病美人眼红声颤,殿下哄诱成瘾   作者:是阿紫吖   简介:   【双男主+双强双洁1V1+甜虐+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HE】命不久矣的坚毅小可怜花魁VS嘴硬心软的别扭恋爱脑皇子绮梦楼花魁司槐,天人之姿,声娇身软,首演便得了三皇子沈砚礼青睐,直接替他赎了身。沈砚礼会温柔的喂他喝药,也会肆意发泄,折磨他!让他不可救药的爱上他,又一次次狠心让他认清现实!司槐看不懂他,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展现出的情绪,如此矛盾。“沈砚礼,你放过我吧,大不了这条命我赔你就是了。”可等司槐抽身抽心离开时,日日折磨他的男人竟疯了般的寻找,求他的真心。“司槐,你说过此身此心,愿全属于本王的……” 第01章 此身此心,皆属殿下   司槐曾以为自己要永远成为这华贵牢笼中的一只雀儿,却不想他还能以清白之身离开绮梦楼。叮当~佩玉轻响,犹在耳边,璀璨灯火下,司槐咬扇半遮面,柳腰被一双炽热大手环住。   司槐短促惊呼,折扇落地,桃花眼含怒看向无礼之徒。   司槐身为花魁,今日是他成年之日,首次面客献舞之际,竟有人敢如此不懂规矩。   只是在看清男人容貌时,司槐喉头哽住,生生咽下了所有嗔怪之词。   这人不要说他,就是整个绮梦楼也得罪不起。   三皇子沈砚礼,作为当朝唯一被赋予兵权的皇子,陛下有意立其为太子的消息在坊间流传,使得沈砚礼的声望和影响力日益增强。   司槐怔愣之际,余光便见平时教导他的艺师,正在台侧急的疯狂给他使眼色。   那眼神带着欲望与疯狂,还藏着几分妒火,但所表达的意思,终是让司槐别愣着,留人。   司槐垂眸故作并未察觉,轻咬薄唇,有些挣扎。   沈砚礼步履间流露出天潢贵胄的矜贵气质,黑发如瀑,玉冠束顶,眉宇间英气逼人,司槐自是喜欢的,可……   他又有些怕他,许是身份的悬殊,许是其他,司槐自己也说不清楚。咚——!   一声鼓响,强行拉回司槐的心绪,艺师在催他了。   司槐当初本就是替姐姐入的绮梦楼,一个男子想要练成体态如女子般无骨柔美并不容易,他被打怕了。   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蹲身捡起纸扇,跟上鼓点,继续围着沈砚礼起舞。   司槐的眼神透过扇缘,似有似无地与沈砚礼的目光交汇,那双桃花眼闪烁着谨慎又忐忑的光芒。   沈砚礼看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强了,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   饥饿的狼在锁定他的猎物。   这一舞,司槐终是没能跳完,便被带走了。   在被塞上马车前,司槐仍觉得不真实。   花魁的培养,耗资巨大,再加上他的身体本就不好,能活几年全看运气,要不是他这张脸,加上他能吃苦肯学,怕是早就被楼主舍弃了。   司槐知道楼主一直在想他靠着今晚打响名头,赚上几年,却不想直接被沈砚礼看中赎走了。   被只见过一面的男子,一掷千金,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内心窃喜感激,可司槐深知,这世间真情难觅,虚情假意才是常态。   司槐淡欲,从不贪,他只想活着而已。   司槐垂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大恩,司槐无以为报,此身此心,皆属殿下。“言毕,马车内静的只剩二人呼吸声,交织起伏。   未得回应,司槐也不敢抬眼瞧沈砚礼,只得偷偷余光瞄了眼他。   这一眼,司槐发现沈砚礼似乎笑了。   只是那笑有些苦涩,紧接着沈砚礼带着几分嘲弄的低蛊嗓音在司槐耳边响起,“此身此心,果真愿全属于本王?”   司槐的心跳如鼓,他感到沈砚礼的目光如利剑般仿佛要将他看穿。   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以一种几乎听不出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坚定,回应道:   “殿下,司槐虽微末,却知恩图报。若蒙殿下不弃,此身此心,愿尽献于殿下……唔!“司槐的未尽的话,被一吻堵回。   沈砚礼的手指轻巧地穿过司槐的发丝,将一缕不听话的头发轻轻撩到耳后,“记住你现在说过的话……”   沈砚礼炽热的呼吸,洒在司槐逐渐泛起淡淡的红晕的耳尖,如同初绽的桃花。   沈砚礼的唇缓缓下移,轻柔地在司槐的耳垂上印下一个吻,那温热的触感让司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唔,殿……殿下……”   觉察沈砚礼的欲,司槐羞的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身份又让他不敢推开身上人。   回答司槐的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息。   沈砚礼的手指沿着司槐的颈部线条轻轻滑动,每一次触碰都让司槐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在沈砚礼的牵引下,司槐的头微微后仰,露出了修长的颈项,那线条优雅如同雕塑。   沈砚礼的吻沿着颈项缓缓而下,每一个吻都带着占有和温柔,让司槐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现在究竟是谁服侍谁?”沈砚礼低哑的嗓音,适时提点。   司槐的手臂不自觉地环绕上沈砚礼的颈后,将他拉得更近,染上情欲的眸子,薄薄一层水雾,殷红的眼尾,主动回应起身上人的每一个吻。   马车内的光线昏暗而柔和,投射在两人的身上,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马车摇晃,带动着司槐绷起脚背上的铃铛,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轿帘掀开时,沈砚礼怀抱着浑身无力的司槐,跳下马车。   微凉夜风轻触肌肤的瞬间,司槐身子一颤,本能索取热量的往沈砚礼的怀里蹭了蹭。   “别急。”沈砚礼勾唇轻笑,简短的两个字却是吓的司槐身子一僵,连呼吸节奏都乱了套。   司槐恨透了那些传播不实言论的人,谁说三皇子有隐疾的,就该把他们都斩喽!   沈砚礼行的不得了,现在不行的是他了!   沈砚礼抱着司槐,步履稳健地穿过王府的深宅大院。   月色洒在雕梁画栋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穿过一道道绣着金线的门帘,终于来到了寝室门前。   寝室内烛光摇曳,暖意融融,沈砚礼轻轻将司槐放在床榻之上,床边的帷幔轻轻垂落,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司槐躺在柔软的床褥之中,心跳如鼓,沈砚礼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脸颊,低声道:“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家?   一个多么平常的词,可司槐却只觉得那般陌生。   上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这样说,已经久到不记得了。   司槐刚欲道谢,就对上沈砚礼那藏匿着缱绻爱意的眸,如冰川融化时那般平静而震撼。   司槐的心,跳乱了节奏。 第02章 司槐很怕疼   “还有力气吗?”沈砚礼的问询,仅有关切,可司槐还未从那痛中恢复,慌乱的摇摇头,又觉不该欺骗沈砚礼,抿唇怯生生的点点头。   沈砚礼被他逗笑,眯眸浅笑间起身坐到茶桌边,淡言替司槐扫去心中忧虑,“本王只是想看完那支舞。”   司槐怔愣一瞬,理解后整个脸颊肉眼可见的烧红,低低的应了声,“司槐这便为殿下献舞。”   司槐起身,不整的衣袍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腿,脚踝上方才被攥的红痕,此刻已淡去发粉。   整衣取扇,垂眸轻呼浊气,那舞曲早已烙刻心底,足踏鼓点轻点,柳枝摇曳,以扇为引,带着沈砚礼的视线观瞧。   沈砚礼指尖轻敲着桌面,眯眸观赏的视线,似要穿透司槐看着他人。   为人影,司槐并不介意,反而……有些心安。   无辜恩宠,犹如虚浮幻梦,美好易碎,掺了利诱才显真实。   司槐心绪飘远之际,沈砚礼取玉盏斟半杯清酒,指腹摩挲杯口几次端起,却迟疑未饮。   忽然,沈砚礼凝眸弹指,玉盏平稳转飞向司槐。   司槐柔眉一蹙,动作不见丝毫慌乱,指尖绕过扇骨,轻启折扇,以一种几乎不可见的巧劲稳稳接住了飞来的玉盏,身形流转间,巧妙地卸去了酒水的冲力。   玉盏在扇面上轻轻摇曳,司槐抬扇一倾,那清澈的酒液伴随着窗外洒落的月华,顺着扇骨流淌,尽数被他启唇饮下。   喉结滚动间,衣带渐宽,香肩半露,烈酒入喉,刺红了眼尾。   收扇握着酒盏时,司槐强忍着喉间灼痛,不敢轻咳出声。   这是殿下赏的,他怎能表露出任何不愿不适。   司槐自以为这次他做的还算不错,可沈砚礼的声音,却明显冷了下去,掺杂着几分质问,’’孤王才知绮梦楼花魁,非但色艺双绝,竟还精通武艺,稀奇。“司槐身子一僵,玉盏险些脱手,来不及合衣,噗通一声跪下,不敢抬眸去看沈砚礼此刻的神情。   这也让他错过了,在看到他跪在瞬间沈砚礼眼中的惊愕与慌乱,甚至微倾的身子还在表明,沈砚礼想要上前搀扶的冲动。   不过霎时,便被沈砚礼尽数隐藏了下去,淡淡的睨着跪在他面前,体似筛糠的美人,等待着司槐的解释。   司槐此刻心跳如鼓,帝王家疑心病都重,一旦被怀疑身份,司槐便绝不可能再见明日朝阳。   司槐急着解释,一开口方才烈酒让司槐的嗓子,微哑发颤,听上去怕极了,“当年为护家姐安危,奴曾私下习练武技,若殿下心存疑虑,可……”   “够了,起来吧。”沈砚礼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似已有些不耐烦了。   司槐乖乖噤声,撑膝起身有些拘谨的站在那,等待着沈砚礼的下一步吩咐。   这小心谨慎的样子,让沈砚礼眼底阴霾一扫而空,不发一言的拍了拍腿,像是期待着宠物会如何理解这个动作一样,勾唇托腮饶有兴趣的瞧着他。   司槐垂眸紧咬着唇,指尖轻颤着勾开腰带,一步一件的褪去轻纱薄袍……   红肿未消,伤口被再次碾压,除了痛,司槐感受不到其他。   稳坐怀中,他的腿抖的厉害,沈砚礼环着他的腰,手掌在腹部按压,疼的他惊呼出声,盈满泪的眸闪着破碎的光,抽泣喘息,“殿,殿下……唔!”   “果然还是很怕疼。”沈砚礼贴在他的薄背上,潮热的汗水湿粘粘发,被他撩到身前,顺着脊柱轻吻呢喃。   司槐咬到下唇泛白,却倔强的不再发声。   沈砚礼方才的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司槐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身下人的恶劣,这样的折磨,竟然只是实验他与那人相似度的方式。   听不到回应,沈砚礼的动作看似越发疯狂,却次次直击司槐防线薄弱处。   “唔!”   片刻后,司槐便已无招架之力,昏了过去。   瞧着司槐垂下的头,沈砚礼眸中的疯狂很快被冷漠取代,像是已然乏味,随意的将司槐丢在塌上,唤来下人为其清理。   “殿下,那之后……”小厮深知沈砚礼脾气古怪,不敢擅自主张,低微请示。   “将他安置回室,另遣人细查,探明其是否有胞姐尚存,务必生见其人,死见其尸。”沈砚礼字句间淬着寒意,凝视着塌上满身红痕,蜷缩在那身体还在轻颤的司槐,眸底毫无暖意。   片刻后忽而转眸嗤笑,含着几分自嘲。   安儿,有本事便再骗我一次吧。   我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呢。 第03章 心已陷落   翌日,日上三竿司槐方才醒来。   昨夜细碎烦乱的梦境,醒来后便已记不清了,可那种强加在身的情绪还在。   司槐提气轻呼,坐起身的瞬间身体一紧,柔眉紧蹙。   “公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府上丫头的清软的声音。   “嗯……”司槐揉揉眉心,尽可能忽视掉身体传来的不适。   卧房的门被推开,被安排伺候司槐的小丫头,大约十五六岁,有着一张圆圆的脸蛋,眼睛大而明亮,看着便机灵。   丫头将准备好的新衣放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站在司槐面前,行礼简单做起自我介绍。   “公子好,小女子名叫三七,从今往后,将由我来负责您的日常起居。”   司槐敛眸点点头,起身由着三七为他更衣。   司槐身为花魁,虽在其他眼中身份低微,但在绮梦楼却也是最尊贵的存在,平日里本也常有小厮伺候着。   待到司槐一袭蓝衣红裳,出现在院中,原本对其悄悄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府上小厮大多这辈子也无钱去绮梦楼这等档次的地方转转,更不要说见花魁了。   如今见了司槐,一时间都看直了眼。   只是那赤裸裸的视线中,免不了染着些欲望,对此司槐倒是完全不介意,若是被看上几眼就动怒,那他怕是早就气死了。   三七心细,担心司槐因此心生不满,小声跟在其身后低言安抚,“公子,殿下今日午膳便会回府,三七带公子去府苑转转吧。”   司槐敛眸点点头,跟着三七穿过幽深的长廊,经过几道古色古香的门洞,终至府苑。   三七在一旁,笑的眼眸弯弯,“这府苑殿下轻易可不会让入府宾客进入。”   司槐脚步一顿,瞧了眼三七那眸中的兴奋,也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其他贵客都不可进的地方,沈砚礼第一天就特意吩咐带他来逛。   司槐心底一暖,沈砚礼看似性冷的模样,未曾想如此心细,担心自己不在府上时,他被欺负嘛。   司槐脸上的笑意,还未显露便被他很快压下。   心底反复提醒自己,不可动心,他跟沈砚礼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谓交集,皆是因这副皮囊罢了。   可当他步入其中,见那成片的雏菊,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司槐很喜欢雏菊花,不仅是因为其绚丽的色彩,还因为其适应能力强,容易在不同的土壤和气候条件下生长,就像……司槐一样。   司槐驻足观赏起这片雏菊,余光却注意到了件有趣的事。   除了这片雏菊有一直被好好打理,其他的花土与花,都有些干裂凋败的迹象。   司槐转眸看向三七,好奇的询问,“府苑平日里都是谁在打理?”   三七想都没想便肯定的回答道:“回公子,府苑向来都是殿下亲自照料。”   司槐一愣,第一反应是有些没想到,沈砚礼竟然这么闲。   他还真从未听说,有哪位王侯贵族会亲自做这等小事。   不过想来这是沈砚礼的个人爱好,司槐也并未多做评价。   午时,府外传来了马车停靠的声音,司槐去迎沈砚礼,却在轿帘挑开时,整个人呆愣当场。   在沈砚礼身侧,还有一女子,那女子面色虽带几分菜色,却仍有几分姿色,身着素净布衣,虽无华丽装饰,倒也显得清秀脱俗。   “姐,姐姐……”司槐难以置信的轻唤。   闻言的少女惊喜地探出头,又见沈砚礼在场,而不敢表现的过于激动,只能用满眼热泪回应司槐。   沈砚礼撩袍下马车,走到司槐身侧,语气淡淡,“京中寻一人于本王而言不难,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迎接。”   司槐从未想过让沈砚礼救司箐,他只想若自己日后有了些银两,交由姐姐改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   忙不迭的快步走过去,亲自搀着司箐下马车。   沈砚礼转眸余光瞧着热泪盈眶的两人,眸中却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仅是看了眼便转身先进了府。   午膳期间,沈砚礼完全未将司箐当做下等人,不仅循序她与之共进午餐,还命人为其收拾出一个空房,让司箐离司槐近些。   这一系列的操作,直接让司槐的心,不可控的为沈砚礼颤动。…………   入夜,沈砚礼照旧宿在司槐这,司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疑,“殿下今日出府,仅……为了迎我胞姐而来?”   沈砚礼慵懒的依靠在榻上,环着司槐的腰,“否则,还能为何?”   司槐对上沈砚礼那双他看不透的黑眸,总觉得其背后另有深意。   换做平常,司槐定该乖乖住口,不再多问,可眼下心神荡漾,他还是多言了。   “殿下,因何对……”   惩罚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司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砚礼忽然发力欺身压在身下。   沈砚礼眯起的眸中闪着危险的暗光,凑在他耳垂边,轻叼浅咬,直到听到司槐的软声求饶,方才罢手。   低撩的嗓音,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传入司槐耳中,“今夜槐儿疑问连绵,足见精力尚存,那便……”   “莫要浪费”四个字,化为了行动。   司槐叫苦不迭,满身吻痕还未消退,哪里还禁得起沈砚礼折腾,仅是亲几下,便红着眼尾,颤声求饶,“殿下……司槐今夜多言有罪,可殿下宠爱,实难……唔!承受……”   平日向来沉稳内敛的男人,总在此事上表现出十分心急的样子。   根本不听司槐好好把话说完,那敛起眸中的欲火,灼烧着司槐的神经。   “唔……殿下……”司槐墨发散在身后,挺起的细腰,被沈砚礼一掌掌控。   糊住视线的泪,柔和了沈砚礼的轮廓,连接摇曳的烛火,看上去是那么温柔,忍不住想要依靠。   司槐意识到有种逐渐离体的不真实感,飘忽之际,呢喃着将心声说出,“若是司槐胆敢倾心殿下,殿下可会怪罪……”   沈砚礼的动作一僵,单手撑身,温柔的替司槐挑开黏在脸上的发丝,亲亲他的唇,“槐儿,叫孤的名字。”   司槐喘息连连,沈砚礼降速后,方才得以断续轻言,“司槐倾心沈砚礼……”   “真乖。”沈砚礼满意的笑了,眼底一闪即逝的悲愤无人注意。   嘴上说着爱,却丢孤一人。   安儿……你好狠的心! 第04章 心有所属   又是一夜缠绵,司槐第二日,一上午都未能下地。   沈砚礼离府,去了醉月楼。   才刚进厢房,就被其他几人围住,调侃起来。   “三殿下,当真是好兴致啊,当日我等要带您去绮梦楼,您还不愿,哪曾想这一去,直接就把花魁抢了!”   说话的人叫秦黎,其父是当朝盐铁使,负责监管盐的生产、分配和税收等事务,身居重职。   “要不说,还是殿下会享受,快说说那花魁如何!”   这次说话的人叫司徒葛,乃是户部尚书之子。   两人都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沈砚礼跟他们相交,自然是因为其父的关系。   其他的几人不是权贵之子,就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公子,都跟着两人视线期待的看向沈砚礼。   沈砚礼合扇抵在司徒葛的肩上,将他凑过来的身体推远点,浅笑着反问,“怎么,还惦记着花魁那?”   沈砚礼的语气轻松,脸上的笑意也并无不妥,但闻言的众人身体都是一僵。   在场哪个不是会惹祸的主,但再会惹事,也断然不敢得罪眼前人,更不要说惦记沈砚礼的东西。   在气氛变僵前,还是秦黎先开了口,摆摆手给沈砚礼倒了杯酒,“嗨!秦某还是更爱娇软姑娘。”   司徒葛反应过来,也是赶紧赔着笑脸接道:“是啊,当初不过就是好奇这绮梦楼大力宣传的男花魁和各种模样,见过了就够了,谈不上惦记。”   沈砚礼端起酒杯,维持浅淡的笑意,垂眸细品了口,像是并不在意这两人刚刚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本想带他街上转转,可惜司槐腰疾,难以成行。”   这言下之意,众人都懂,沈砚礼也算是委婉回答了司徒葛的话,给了他点面子。   秦黎短思后,提议道:“过几日灯会,殿下可带其同游。”   往常这种灯会,沈砚礼从不屑前往,可如今却认可的点点头。   秦黎和司徒葛默默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他们来说,美人这种东西,从不是什么稀罕物。   就算是司槐这样可称绝色的,说到底也就是个玩物,宠爱时给些银钱锦缎首饰,也就仅此而已,并不会真的太上心。   可沈砚礼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像没上心的样子。   两人想要提醒他,莫要将感情浪费在一个玩物上,可几经犹豫终是没敢说。   他们还没活过,哪敢对三殿下的私事指指点点。   喝酒聊些别的,时间匆匆而过,此刻府中,司槐歇了一上午,正准备带着司箐去街上转转。   沈砚礼出府前特别嘱托后下人,若是两人要外出,银两从府上支出中拨就好。   司槐本还推脱不愿,司箐也觉得自己已欠了沈砚礼大恩,怎还能让其破费。   但很显然,沈砚礼将司槐的性子摸的很透。   三七强硬的将钱袋塞入司槐的怀里,认真转述沈砚礼的话,“殿下有言,以公子的身份,此金何足挂齿,不可推脱!”   司槐摸着怀中绣图精美的荷包,眼底溢着笑意,不再推脱。   沈砚礼总是什么都替他想好了。   司槐身为花魁,单是一次登台献舞的价钱就不止这些,沈砚礼不仅清楚,还并未因他的身份轻视他,可谓是给足了司槐面子。   司箐闻言,也是感动的热泪盈眶,“殿下仁心,感激不尽!”   带太多人出府同游,司箐可能会不自在,司槐知他姐姐的性子,便只叫三七陪着。   京城夏日,阳光灿烂,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瓜果飘香,各色小吃摊前人头攒动。   老槐树下,老人悠闲下棋,孩童追逐嬉戏。街头艺人吹拉弹唱,引得路人驻足观看,笑声连连。   司槐带着司箐买了刨冰,本想再往前走走,却忽听有人说了句“三皇子”,下意识转眸去瞧。   绿荫下的小摊前,正有一说书人,讲着京中趣事,这段正是与沈砚礼有关的。   司槐好奇的驻足聆听,那说书人纸扇一摇,笑眯眯的继续讲道:   “想当年,那三皇子啊,为了那心上人,可是费尽心思,种了满院子的雏菊,那可是情意绵绵,人人称颂。   哎,可谁知,三皇子却因情所困,一场大病,病得不轻。   就在这时,那心上人啊,竟然没留下一句话,就这么悄悄地走了,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世间情事,真是难以预料啊!”   司槐闻言,便不自觉的又想起那府苑内的景象。   百花凋落无人理,只有雏菊仍艳丽。   这一刻司槐垂眸藏下眼底翻涌的情愫,转身离开。   看似无事,可直到手中刨冰融化滴在指侧,司槐才想起吃上一口。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他的眼神时而失焦,仿佛灵魂游离于尘世之外。   偶尔抬头,目光定格在三七那灿烂的笑容上,她正兴致勃勃地向司箐介绍着街边的各色美食,那份热情与喜悦,似乎能感染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然而,司槐却如同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气泡之中,四周的欢声笑语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他只能远远地观望,感受不到那份温暖与欢乐。   思绪总是不受控的去想,自己跟沈砚礼心心念念的姑娘到底有几分相似。   司槐知道他现在的想法错误,他是那姑娘的影子,不该奢望沈砚礼不爱姑娘,爱一个影子,可……   心跳好像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阵夏日微风吹过,卷起淡淡花香,其中有他熟悉的雏菊香。   司槐抬头,眸光一震,他心中所念之人,正站在他面前,眯眸浅笑望着他。   阳光勾勒出沈砚礼挺拔的轮廓,金辉洒满他的肩头,仿佛披上了一层温柔的光纱。   沈砚礼以光为底,仅装有他的眸,美的惊心动魄。   “在想什么呢,如此认真。”沈砚礼用绢丝帕子,擦去司槐手指上沾到的融化糖水。   司槐垂眸,咬着下唇,尽可能让自己无视掉周围众多探究的目光,低声乖顺的答道:“在,在想殿下。”   情起难控,司槐知自己的心已经开始想要依靠他了。   只能卑微奢望着,沈砚礼对他这份虚假的情,可以再久一些。 第05章 司槐,累坏了   沈砚礼笑环过司槐的腰,与他同行,如此高调,周围议论声让司槐不由得死死垂着头,根本不敢去听去看。   司槐太清楚了,他配不上沈砚礼,可偏偏……   这人就这么自然的将他带到众人面前,好似生怕有人不知他现在得了三殿下宠爱。   司槐说到底也才刚刚十八,又失了曾经的记忆,论城府、心境,哪里是沈砚礼的对手。   “殿下,您这般……”司槐感受着腰上那只手,时不时便捏下他的软肉,放肆的很,不由得担忧提醒。   沈砚礼薄唇微勾,笑的随意,打断道:“放心,无人敢妄言什么。”   司槐眸色一震,清荡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崇拜,轻轻的点点头,不再多言。   回了府,司箐将今日多买的一些糕点,分给了府上的奴仆,想着为司槐在府上多留下些好印象。   司槐则跟着沈砚礼去了汤池。   夏日闷热,纵使不活动,都容易出一身粘汗,何况两人今日还是步行回府,自然是要清理一番。   汤池隐匿于幽深庭院,四周翠竹环绕,石砌的池壁上刻有精细的龙纹,水汽氤氲。   池边设有玉石雕栏,旁有小亭,亭中摆放着香炉与古筝,景色宜人。   沈砚礼遣散众人,独留司槐一人,笑的不怀好意,转身张臂笑望着他。   司槐自是了然,走过去熟练地替沈砚礼摘下佩饰放在一旁,开始宽衣解带。   期间他的余光始终落在一旁的玉佩上,圆形玉佩温润细腻,半透的质地中隐约透出淡淡的翠绿色,如同初春新叶,玉佩中心雕刻着精细的莲花图案,边缘环绕着云纹,透光下更显灵动。   不过真正让司槐在意的,不是这玉佩的款式,而是上面遍布着细纹,即使不透光也看的清楚。   这等品质的玉并不少见,他有些好奇沈砚礼为何独爱这样一块将碎的玉。   还不等他回神,腰身忽然被人环住带下了水。   司槐未褪尽衣衫便入了汤池,水雾缭绕中,他身姿挺拔,线条流畅,如玉山倾倒。   池水轻抚过他宽阔的胸膛,顺着紧实的腹肌滑落,勾勒出完美的倒三角身形。   司槐眉目中惊慌未散,不等发声便被沈砚礼吻住,“唔!”   司槐从未真的想过靠自己身为花魁的本事,讨得那个男人欢心,让其不忍割舍自己。   但这次,在沈砚礼又用那满眼爱意的眸看向他时,司槐动了心思。   可悲可叹的希望至少能在一件事上,让沈砚礼念的是他,而非他人。   司槐身着轻纱,水珠沿着衣摆缓缓滑落,透湿的布料紧贴肌肤,手臂轻环,绕过沈砚礼的脖颈,指尖轻触,眼神带着一丝挑逗。   他微微倾身,呼吸间热气轻拂过沈砚礼的耳畔,轻软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轻声细语,撩拨着沈砚礼的心弦,“殿下,这轻薄的纱衣,敌不过您目光的炙热……唔!”   沈砚礼向来对他毫无怜惜,何况此刻还有他助力撩拨,话未尽便已被沈砚礼牵走了心绪,接连喘息。   “殿,唔!砚,礼……司槐知,知错了!”   沈砚礼蹙眉,狠狠惩戒着司槐的言辞不当,司槐只得无力的抓着他的肩,哭着求饶。   这几日过于不知节制,司槐的身子早已透支严重,昏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甚至失声除了抽吸颤抖,再给不了他半分回应。   昏沉滚烫的大脑,视线模糊间,蒸腾的水汽,变为赤红的火焰,烧的司槐筋骨疼痛不已。   “沈砚礼,我好疼……”司槐提着最后一口气颤声求着沈砚礼。   终于,他身下的男人放过了他。   “唔……”男人亲自为其清理,司槐趴在他颈肩,低声呜咽。   池水本就温热,沈砚礼一直未能察觉司槐的异常,直到用衣物裹着他抱出汤池。   夏日夜风热不过池水温度,冷热相交,司槐的体温却依旧滚烫,沈砚礼这才蹙眉垂眸,瞧着那烫红埋在他怀的小脸,加快了脚步。   司槐一夜高温,被连夜拽来的太医林宝臣,一边擦着顺脖淌的汗水,一边收回搭在司槐脉上的手。   林宝臣本就是沈砚礼的人,当年沈砚礼病重就是他救活的,能让他有如此慌乱紧张的状态,是因为司槐竟然还活着。   林宝臣捋着已花白的胡须,提笔边写药方,边抖声嘱托道:“公子贵体虚弱,气血两亏,血脉不畅,运行窒碍,生机已属勉强,实不宜再有劳心劳力之举。”   “有劳林老了。”沈砚礼道谢,接过药方。   林宝臣在起身前,又不禁看了眼榻上的人,犹豫再三叹息劝说,“殿下,臣就多言一句,望殿下释怀过往,勿陷于无谓之执念,以保身心之康健。”   沈砚礼眸光暗淡,神情晦暗不明,并未给出回答。   送走林宝臣,沈砚礼将药方交给三七,吩咐她现在就出府给司槐抓药。   看似依旧有条不紊的沈砚礼,却将那份药方攥的发皱,手汗将上面的墨迹稍晕开。   回到屋内瞧着榻上,柔眉无论如何也舒展不开的司槐,坐在塌侧,抖手搭在他的额上。   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好似在回答林宝臣之前的话,“可尸骨未见……怎能甘心……”   滚烫的温度,灼的沈砚礼本能想要收手,可心底的痛又让他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其分担病痛。   “不是说要陪孤岁岁年年的嘛……”沈砚礼红着眼眶,却倔强的不愿让眼泪流下。   他发过誓,若再见,绝对要其百倍奉还当初给予他的伤痛,这才刚刚开始,他怎么可以哭。   可逐渐模糊的视线,却像是在嘲讽着沈砚礼的无能。   自诩万事可控的男人,注定要在同一人身上,再栽跟头。   沈砚礼想要收手起身,司槐感受到额上清凉撤离,本能的拉住他的手挽留。   半梦半醒间,司槐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太子府。   那时府苑里百花盛放,沈砚礼眸光亮着兴奋的光,拉着他漫步其中,时不时转眸瞧着他。   那满含爱意的眸,只要装有爱人的脸庞,沈砚礼便会痴痴的笑。   “安儿,你看这雏菊终于开了。”   “安儿,这紫色的雏菊,孤差人寻了好久才寻到。”   “安儿……”   此刻的沈砚礼,在司槐眼中,像是个一边炫耀功绩,一边期待奖励的小孩子,着实可爱。   刚想开口回应,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怒斥,“季黎安!”   司槐下意识回眸看去,身后是肆虐的火焰,染红夜空,沈砚礼一身玄色长袍,神情悲愤的隔着火海死死盯着他。   那视线的穿透感太强,司槐惊醒,扶着欲裂的头颅,脸色惨白。   “咳咳咳……!”猛咳几声,吸气间嗅到苦涩浓郁的汤药味。   蹙眉转眸,就见沈砚礼正坐在桌前,小心的将红糖一点点加在苦药中,还不忘呢喃提醒自己,“太苦了,安儿喝不下的……” 第06章 司槐不像他   司槐的心猛地抽痛,看着掌心咳出的一抹赤红,垂眸不语。   沈砚礼闻声,端着兑好红糖的汤药,坐到司槐身旁,盛一小勺吹吹喂到他唇边。   司槐瞧着药碗中映出自己眼中的挣扎,轻吸一口气,藏下眼底忧伤,抬眸露出一丝浅淡笑意,“这点小事,怎好劳烦殿下。”   司槐端过碗,仰头豪气的一饮而尽,被这药苦到红了眼,连气都不敢喘,生怕再闻到那味道的话,自己会吐出来。   司槐将碗递还给沈砚礼,望着眼前人眼底的愕然,心底多了份满足。   这一刻,他总跟沈砚礼心中的安儿不同了吧。   沈砚礼接过碗,似乎是也意识到这点,没再看司槐,端着碗起身语气有些失落,“槐儿真乖,喝完便早些休息吧。”   沈砚礼说完便要离开,而司槐眼底闪过一瞬慌乱,伸手拉住他,望着他的眸中透着期待,“殿下,今夜不歇在这吗?”   “太医曾言,槐儿需静心调养,以复康健,近日孤不宜多扰。”   司槐不相信沈砚礼未察觉他的期待,可他却只看到沈砚礼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眼底没多少担忧与爱意,收袖离了司槐的卧房。   三七进来收走药完时,似乎说了什么,但司槐已经听不进去了。   悔意折磨着他的精神,司槐平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再难入眠。   司槐懊恼的反复在心底训斥着自己……   为了姐姐的幸福和自己不必再回绮梦楼,为人影,就是司槐应做的事。   可他竟然因一时的情绪,妄想得沈砚礼的爱,闹情绪似的故意做出不符合那人的举动。   “司槐,镜中月,水中花,怎就当真了那……”   睡意全无,心绪烦乱,司槐坐起身推窗望月,却忽闻一阵古筝的琴声。   从府苑深处传来,琴声初起,宛如夜风轻拂过湖面,带起层层涟漪,细腻而温柔。   然而,随着旋律的深入,那琴音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撞击着听者的心房,透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伤感。   守在外的三七走到窗边,同他一起望着月,感叹道:“哎,又是这首曲子。殿下每逢心绪不宁,便爱在这府苑里抚琴,今儿个怕是又因公子的身子不适而挂念着呢。”   司槐只得苦笑,并不作答。   直到琴声渐渐消散在夜风中,司槐才主动开口,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些,“三七,你可听闻季黎安?”   司槐有些不确定自己将这名字记得对不对,但见三七一瞬间惊恐的状态,便知自己说对了。   三七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惊吓,四下顾盼,低声追问,“哎呀,公子,殿下早有吩咐,府中不得再提那位贵人,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司槐并未急着回答三七的问题,而是托腮目光如焗的瞧着她,等着她先回答自己的问题。   三七轻手轻脚地步入房内,小心翼翼地关紧了门窗,这才敢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解释:“三七来府上不久,对府中旧事知之甚少。”   说完又瞄了眼紧闭的窗棂,将声音压的更低,“那日偶然听得闲言碎语,说是那位贵人曾对殿下不轨,不仅骗取殿下的财物,还企图污辱殿下的清白,更甚者,还图谋不轨,欲害殿下龙体。”   司槐震惊的瞪大双眼,难以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想不开的人,“然后呢?”   三七似是又回想起之后的事,身子抖了下,眼底惧意难消,“那人行径败露,逃了,听说在崖边发现了大量血迹和衣裳碎布,想必是死了。   此事本就到此为止,谁知次日,那些私下议论此事的下人们竟都遭了不幸,殿下亲口告诫我们,若再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便是同样下场。”   三七说完,这才担忧的看着司槐,“所以公子,莫要打听此事,三七已将知晓的尽数说了。”   司槐在震惊的情绪中久久未能平复,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塌上。   三七替他熄了烛灯退出房间。   宁静的夜晚,司槐回想沈砚礼对他次次毫无怜惜的发泄,忽然就明白,那眼底爱意与恨并存的感觉,并非他的错觉。   当真是情事难懂,司槐细思良久,也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人对一个妄图杀了他的人,还抱有爱意。   胡乱猜想着两人往事点滴,司槐终于再入梦境。   这一次梦中画面的开始,依旧是一片火光。   天边的晚霞已被火光吞噬,村庄的轮廓在熊熊烈火中扭曲变形。   司槐躺在地上,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灾难在眼前上演。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屋的梁柱,将它们化为灰烬。浓烟滚滚,遮蔽了星空,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和生命消逝的味道。   在这片火海中,有些人的身影是那么清晰,他们身穿官服,却行径如同恶鬼,面容扭曲,眼中没有一丝人性的光芒,挥舞着手中的刀,砍杀着手无寸铁的妇孺。   司槐的目光在这些恶魔之间游移,直到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砚礼。   沈砚礼站在火光之中,他的眼神冷漠,仿佛这一切的惨剧都与他无关。   当沈砚礼的目光偶然扫过司槐时,他的眼神中没有惊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深深的疏离。   他的目光在司槐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冷漠地转开。   司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愤,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声音被火焰的咆哮所吞噬。   他只能无力地躺在那里,看着沈砚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光和黑暗之中,留下一个被毁灭的村庄。   这一刻,司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他不明白人人口中战功赫赫,保卫皇城百姓的三皇子,为何要对村里数百口痛下杀手。   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司槐甚至能感受到那种热浪拂面的细节感受。   再度惊醒,司槐还沉浸在那梦境带给他的震撼中,直到三七端着药进来,他才堪堪回神。   司槐端过药,只喝了一口便猛咳几声将药吐了出来。   要不是三七眼疾手快拿走药碗,这碗怕是要全洒过去了。   “怎么这么苦……”司槐擦去咳出的泪,蹙眉看向三七。   这药跟他昨晚喝的,完全是两种苦度。   三七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取来上好的红糖,小心翼翼地加入药中,边轻搅使其慢慢融化,边轻声细语地禀告:“这药是殿下特意为公子准备的,见公子尚在昏睡,便吩咐三七亲手侍奉。”   司槐愣了下,转而嗤笑,淡淡嗯了声,也没再说什么。   没演好角色,这便是他咎由自取的苦果,怨不得旁人。 第07章 玉碎   喝了药,司槐去了府苑,赶在沈砚礼之前亲自给那些雏菊浇水。   沈砚礼来时,便见司槐身着绯衣白纱,步于府苑之中,轻提玉壶,涓涓细流滋润着雏菊,花瓣微颤。   阳光透过槐树缝隙,洒下斑驳光影,与司槐衣上绯红交织,素雅如初绽桃花,静美中透出淡淡风情。   沈砚礼的心神一颤。   无论是现在的司槐,还是当初的季黎安,对于他来说都是一见钟情。   都说一见钟情不可信,可那是一种多年对美的瞬间爆发,更从心。   司槐挽发,刚欲再盛一勺水,腰身便被沈砚礼抱住。   沾染雏菊清香的司槐,跟沈砚礼心中的安儿,又一次重合了。   “殿下,晨安。”司槐娇躯一震,装作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怯声轻唤。   沈砚礼的呼吸洒在他的颈肩,只是那么单纯的轻抱着他,就让司槐感觉无比安心。   司槐在沈砚礼怀中转身,刚欲说些甜言蜜语,忽闻“叮当”一声,冰裂般冷冽而清晰。   沈砚礼跟司槐的身子都是一僵,同时松开手,退后一步,向下看去。   司槐腰间垂下的流苏上串着一小颗翠珠,转身时刚好撞到了沈砚礼腰间的那枚满裂的玉佩。   就是这充满巧合轻轻的一下,玉碎了。   清脆而急促,同时碎落的还有两人之间刚凝起的蜜意氛围。   “殿下,这——”司槐慌了,急忙蹲身欲捡起地上的碎玉解释。   沈砚礼先一步,拂袖挡下他的手,沉声冷喝,“脏,起开!”   司槐即将触碰到碎玉的手,猛地缩回,指尖被其中一片碎玉划伤,也不敢多言。   慢慢站起身,袖中手指攥拳,抿唇静瞧着沈砚礼沉着脸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玉块。   不是错觉,司槐能清楚的看到沈砚礼的手在抖。   这一刻,再暖的风也无法让司槐觉得温暖,他的心绞痛不已,心脏抽痛间猛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感到口中一阵腥甜第一时间,司槐便偏头捂住口,努力压下那股不适感。   更重要的是,他怕咳出的血沾到沈砚礼心爱的玉佩上。   那样的话,沈砚礼或许……   就再也不会理他了吧。   司槐绝不想再从沈砚礼的眼中,看到那般漠然和失望的神情。   沈砚礼将那些碎玉小心翼翼的装在香囊中,挂回腰间。   “身体不适,便莫要随意走动,好好养病。”沈砚礼言毕转身,敛去的眸光全程都未再有一瞬停留在司槐身上。   司槐轻声的回应,淡在风中,缓缓垂下的手心处,沾染一丝殷红。   再次冷清的府苑,司槐转身重新蹲下身,盛一勺水洗去手心上血丝,面无表情的将脏了的水,缓缓浇在那些依旧艳丽摇曳的雏菊上。   做完这一切,司槐起身,沉默着离开了府苑。…………   得知司槐身体不适的司箐,此刻正在后厨,给司槐做他最爱吃的桂花糖藕。   等她端去给司槐时,就见司槐正一脸失意的坐在别院藤椅上,侧眸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晶莹泪珠,在日光下,如琉璃剔透。   原本无力垂下的手,在瞧见司箐时,急忙假意揉了揉眼睛,擦去眼角泪滴。   司槐敛去所有情绪,含着笑,站起身,迎上去,“姐,弄什么好吃的了?好香!”   司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得出司槐这是在努力不让她看出不对。   没有多问,维持着毫不知情下的笑意,拉着司槐回到内室,打开竹盒,将她忙乎一上午做的点心,拿出。   司槐原本低落的情绪,因这飘香的糕点得到了一丝缓解,更重要的是,让他成功坚定了内心——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姐姐,不能任性。   服侍好沈砚礼,这是他和姐姐现在唯一的保障。   攀上高枝固然是好的,人人艳羡,可司槐却很早就看清了后果。   像他这般身份低微之人,一旦被抛弃,便再无生存的空间。   没人会为了他,真的得罪三皇子。   对坐无言,吃着姐姐做的糕点,熟悉的味道,让司槐感慨良多。   一小碟糕点,他吃的很慢,好似吃完后这份内心的安宁便结束了。   司箐忍不住蹙眉,倒了杯茶轻轻推过去,轻叹缓言,“若此地令你心绪不宁,姐姐愿携你另觅桃源,共寻一处清静乐土。”   司槐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垂眸瞧着自己如今模样,以茶为镜勾唇笑的甜蜜,“殿下待我甚好,怎会不宁。”   司箐点点头,并未再言。   她早知司槐会这样说,此言真意不过就是让司槐明白,自己并不贪图这里的一切,只愿司槐过的开心。   屋外三七见此景,只觉眼眶发红,无限感叹。   三七是被自己的兄长卖入府的,只为有钱和那背后对她拳打脚踢的毒妇双宿双飞。   像眼前这般真诚的亲情,已注定只会存在三七的幻想中。…………   当夜,本以为沈砚礼不会再来的司槐早早歇下。   由于所服药中含有安神的效果,再加上三七为其点的安神香,都让司槐睡的比往日沉了许多。   窗外诡异人影闪过,窗棂像是被风吹开,只开微缝一条,一瞬间便再次闭合。   黑衣人目标明确,直奔司槐塌前。   夜行衣遮面所用的幂篱下,那双阴鸷的眸,还来不及确定司槐的样貌,便感觉耳边一瞬破空声响起。   灵巧的侧身躲过,还不等他站稳身形,沈砚礼安排守夜的暗卫便越窗而入,握剑柄横挥直刺黑衣人咽喉。   两人的打斗声,很快就让司槐从水中惊醒。   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两个黑影,在他屋内打的不可开交。   匕首寒光跟剑影交汇,可笑的是,两人似乎都不想吵醒他,每次眼看不小心要碰到什么瓷器,两人都着急的去扶。   这让原本打算出手的司槐果断选择了静观其变。   用匕首的黑衣人很快不敌,找准时机,丢出烟雾越窗而出,逃离。   今晚守夜的暗卫叫寒星,是暗卫中年纪最小的,比司槐还要小上一岁,才刚十七。   待雾散,本欲去追,习惯性先确定一下司槐的状况,转头发现司槐正平静的坐起身瞧着他,吓得孩子手里的剑差点没拿稳。   “公,公子……您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这话过于直白,问的司槐愣了愣,直言,“怕打扰你。”   寒星瞅瞅手中剑,想了想,觉得司槐说的很对。   如果他突然出声,自己应该会分神。   此刻,寒星对这位殿下抱回来的美人有了初次印象——很贴心,长的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 第08章 生气,但是担心!   寒星收剑,认真地朝司槐抱拳施礼,压着声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公子请放心,属下定会保护公子与殿下的安危。”   还不等司槐回应,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司槐屋内。   这插曲一出,司槐仅有的困意也不复存在,推窗看月发呆。   夏季晚风携着桂花香拂面,吹的司槐十分舒适,眯眸看向院中那棵长的茂密的桂花树。   精准的跟隐匿其中的寒星四目相对,在气氛尴尬的前一秒,司槐转移了视线,装作没发现他的样子。寒星:???   刚刚他肯定是看到我了吧?方才那刺客都没发现,却被他发现了?   这一刻,寒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疏忽训练,并决定换班后不休息了,去找隐风老大去加强训练强度!   与此同时,得到黑衣人传回的消息,隐匿于厚重的帘幕之后的身影,面容藏于幽暗之中,帘幕轻轻摇曳,偶尔透进的微光映照出他手中把玩的一枚古朴扳指。   手指轻轻一转,扳指在指尖旋转,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沈砚礼这次灯会定会现身。”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垂首立于其身侧的属下闻言,施礼退下,着手开始准备………………   翌日,府苑内,沈砚礼在得知刺客一事后,目光如寒冰般锐利,在隐风和寒星身上扫过,冷冷地开口道:“刺客之事,孤不欲多言,自行领罚。本王不希望再有下次。”   沈砚礼说完就拂袖转身,上一秒冷厉王者风范,下一秒就恨不得直接跑起来,快速倒腾着步子去看司槐。   隐风和寒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自责。   但还是纷纷规规矩矩的对着快要消失的沈砚礼背影,恭敬回答。   “是,殿下。”隐风沉声应道。   寒星也紧随其后,低声道:“属下知错,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以示警戒。”   起身后的两人,同时叹口气。   沈砚礼这次没给他们布置侦查刺客来源的任务,连处罚是什么都一笔带过,最主要的是……   暗卫的处罚,一直都没有明确处罚程度,全看沈砚礼的心情。   这一句自行领罚,给两人搞不会了,但对此的想法却大有不同。   寒星:完了,殿下肯定气疯了!   隐风:殿下变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沈砚礼来到司槐处与他共进午膳,在此期间二人谁都并未提及昨日玉碎之事。   各怀心事,尤其是沈砚礼刺客内心已经快拧巴死了。   司槐弄坏了他的玉佩,他想想还是很气,但一想到他昨晚差点出事,又很想安抚一下。   除此之外,沈砚礼对司槐的身份更加好奇。   为何刺客昨夜目标会是司槐,巧合吗?还是——他让暗卫去寻司箐的时候,没想过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人。   当时的司箐在摆摊卖些自己手作的刺绣小物,在得知司槐在三殿下府上,所有的反应也都很真实。   一瞬的惊喜,虽有便是担忧。   并且在接她入了府后,沈砚礼也查了司箐的背景,是多年前从奉池郡逃难来此的,也没什么疑点。   由于沈砚礼细思时冷脸的模样,压迫感十足,司槐也不敢说话。   只是在看到沈砚礼下意识的停下手中的筷子,半天死盯着碗一动不动,司槐壮着胆子夹起一块炖煮软烂的鱼肉,递到沈砚礼唇边。   沈砚礼虽未言语,却很是自然的张口吃下,这让司槐愧疚紧张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缓解。   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还是相对无言。   直到沈砚礼离开前,给司槐留了一句话,“明晚有花灯可赏,若你有意,不妨与本王一同前往。”   这在司槐看来,便已是给了他将功补过的机会,纵使身体不适,也断然不敢拒绝。   沈砚礼离开后,司槐叫来三七,问出心中疑惑,“这灯会是?”   前几天司槐陪司箐出府游玩时,就已看到不少人在忙着布置,看样子规模不小。   常理来说,放灯活动通常与特定的节日或庆典相关,可眼下似乎并无什么由头。   当初便想问,结果刚好被那说书人打断了,而今想起,忙问三七。   三七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司槐是才来京中不久,不清楚倒也难怪,便耐心为其解答。   "公子有所不知,咱们殿下的母亲涂贵妃,对烟花有着特别的喜好。   因此,皇上特意将今日定为华彩灯会,以示对她的宠爱。   而今日,又恰好是咱们四皇子的诞辰,真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呢。”   三七简短的解答中,传递给司槐的信息却不少。   司槐垂眸细思,他倒是刚知道传闻中那位朝中妖妃,竟是沈砚礼的母亲——涂妗夕。   还有便是,沈砚礼竟然还有个一母所生的弟弟,这倒是他头一次听说,不禁呢喃,“四皇子的事,倒是从未听殿下提起过。”   三七又一次看向屋外,神秘兮兮的附耳低言,“四皇子虽然年纪轻轻,才十四岁,却已经显露出非凡的才华,真是令人赞叹。   听说,他和几位兄弟在皇位继承上颇有竞争之势,因此彼此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三七说完,又照例补充道:“不过,三七只是随意听听,这些话可不敢随意传扬。”   司槐点点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默默记在心底。   这还是他第一次了解到有关沈砚礼除情史以外的事。 第09章 想听槐儿叫哥哥   翌日晚些时候,沈砚礼身着一袭缟素长袍,拉着司槐的手,跟着挤在岸边的百姓们,同赏烟花。   绽放在夜幕中的绚丽烟火,只成功吸引了司槐不到三秒,他的视线便又被身侧人拉了去。   二人今夜同游,并没有带很多人,三七说沈砚礼从不爱凑这种热闹,为他也是破例了一次。   虽然沈砚礼这次穿的十分低调,但上等丝绸,质感细腻,其色泽如初雪般纯净,不染尘埃,透出一股子清贵之气。   搭上沈砚礼的气质,宛如巧入人间游离的谪仙,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正在司槐看楞时,身侧的人群忽然激动的向前探身挤去,司槐来不及反应,身形一晃,就听身侧百姓高呼,“来了,来了!!”   沈砚礼一把环住司槐的腰肢,将他捞入怀中。   绽放的烟花,盖过了两人紧贴交织的心跳声,绚丽的光影,却照亮了彼此眸中的对方。   沈砚礼忽而笑了,趁乱捏了一把司槐的臀肉,怕他听不清还特意凑到耳边,恶劣提议,“怎么办,忽然想听槐儿叫声哥哥来听。”   司槐身子一僵,羞红的耳尖,隔绝噪音只能听到自己怦乱的心跳。   “砚,哥哥……”司槐叫出口的那一刻,羞的恨不得直接一头扎进桥下。   两个人都不是孩子了,这称呼太腻歪。   沈砚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果然是比殿下,殿下的顺耳多了,日后槐儿人后便这般唤孤吧。”   司槐半点都不禁逗,脸皮又没沈砚礼厚,每每这种时候输的都是他。   “这……这不合规矩,殿——唔!”   司槐一想到之后都要这般唤他,便急的不得了,努力想要让人收回命令,可下一瞬他的唇便被沈砚礼一吻封之。   被亲乖的司槐,震惊于这般刺激疯狂的举动,根本没办法再讨价还价。   卷翘的睫毛似蝶翼般轻颤,万物为衬,司槐此刻眼中只有沈砚礼那双同样动情的眸,瞳中是此刻自己意乱情迷的勾人神态。   忽然,下一瞬!   一道强力的视线感,让司槐直接回神,瞪大双眼推开沈砚礼,气喘吁吁警惕的四下查看。   桥下穿行而过的游船已经离开,人群也跟着追了过去。   “怎么了?”沈砚礼蹙眉狐疑的开口,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司槐垂眸摇了摇头。   司槐刚刚没跟任何人对上视线,那道视线给他的压迫感很强,但只有一瞬,甚至来不及判断具体方向,便消失了。   逐渐冷静下来后,司槐抬眸望着驶远的游船,不免有些失望。   他听三七说完有关四皇子的事,难免有些好奇这样一位少年的容貌,可惜错过了。   与此同时,船舱中的沈清晏放下竹帘,品了口面前案上茶,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他这个哥哥确实惹眼,他方才不过是挑帘看了一眼,便让他看到了沈砚礼跟司槐拥吻的画面。   攥着茶盏的手指,逐渐用力,沈清晏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妒火。   沈清晏轻轻拂过帘幕,对侍立一旁的侍卫淡淡开口:“今夜,将船驶往我兄长的府邸。”   侍卫微微颔首,立即遵命准备。   此间司槐与沈砚礼二人,已准备返程回府。   司槐还有疾在身,差不多也到回府喝药的时间了。   入了一处小巷,前方跑来几名十分可爱的孩童,手中拿着手持烟花与玩具,从司槐一行人身侧跑过。   手持烟花燃烧所产生的淡淡烟雾,弥漫空中,卷着淡淡的火药味和烧焦的味道钻入几人鼻腔。   这味道未有任何不同,就是正常烟花燃烧后的味道,可……   司槐却在嗅到那味道的瞬间,感到阵阵刺骨寒意,伴随着难以言说的瘙痒与隐痛,令人心神不宁。   但随着味道很快被风吹散,这种不适感很快褪去。   司槐茫然的几度转眸去看消失在拐角的孩子们,最终还是跟着沈砚礼回府,一路无话。   跑过去的孩子们,嬉笑着跑到一处卖糖果的老者身前,为首年级稍大的孩子,稚嫩地开口,“伯伯,我们来了~”   老者慈眉善目,见孩子们过来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边费力的弯腰从柜子里拿出酸角糖果,一边看似随意的开口确认道:“我刚刚看三殿下他们刚过去,你们可有撞到?”   孩子们都探着头,期待的瞧着老伯伯,等着发糖,七嘴八舌的抢答道:“见到了~”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将糖果交给他们,等孩子们一人一块分完跑开。   他便不慌不忙的起身,动作再无刚才的吃力感,收拾起东西。   穿过幽深小巷时,脚踝忽然被人攥住,那双小手上沾满了血,正是吃下他给的糖后毒发的孩子。   老者怜爱的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咔嚓——!…………   司槐和沈砚礼才刚入府,便闻听马蹄声阵阵。叩叩叩……   轻敲门钹,沈砚礼蹙眉,眼神示意小厮去应门。   小厮才刚打开门,门便被沈清晏的侍卫直接推开,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进入。   沈清晏深蓝色的长袍,绣有金丝的云纹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既不过于华丽,也不显得过于随意。   亮如星辰的眼睛,笑容温暖而纯真,脸颊圆润,皮肤白皙,如同最精致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触碰。   在看到沈砚礼后,沈清晏身后的侍卫们便施礼离开。   沈砚礼全程蹙眉不发一言,仅是将司槐往身后挡了下。   “三哥。”四皇子沈砚礼的声音柔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轻轻一笑,眼神中闪烁着无辜而又略带依赖的光芒,“我实在是想念哥哥,便擅自做主,来到了这里。哥哥,你不会怪罪我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任性,却又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真诚。   见沈砚礼不理他,沈清晏继续说道,“我自知此举或许有些冒昧,但对哥哥的思念之情,让我无法自持。”   末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若是哥哥觉得不妥,砚礼愿意即刻离去,绝不让哥哥为难。”   司槐见此情景,只能说与他想象中的四皇子,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关系!   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满眼都是对哥哥崇拜的小孩子,会跟沈砚礼的关系水火不容。   沈砚礼嘴角扯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语气淡淡,听不出半分真实情绪,“既然四弟这么说了,为兄自然欢迎。”   司槐知今夜兄弟二人必有话谈,便懂事的向前一步,向两人恭敬施礼,看向沈砚礼请示道:“司槐恳请先行告退。”   沈砚礼点点头,三七刚准备搀着司槐离开,司槐的手腕便被沈清晏拽住。 第10章 殿下又爽了!   沈清晏在搭到司槐脉的瞬间,眸色一沉,冷意一闪即逝,随即扬起笑脸恢复童真模样,“本王要跟兄长下棋,缺裁判,你留下。”   沈清晏虽比司槐小,可也是皇子,身份尊贵,刚准备应下余光中沈砚礼抬手打落沈清晏的手,拉过他。   躲在暗处的寒星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身影一闪,跟隐风挤到一棵树上,严肃询问,“要动手吗?”   在寒星看来,殿下都动手了,这就是该他们上了。   让殿下不悦的人,都杀喽!   隐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一脚给人踹下去的冲动,淡言解释,“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寒星:???   隐风虽这么说,但内心也觉不可思议。   对于沈清晏,因涂贵妃很宠爱的关系,沈砚礼再冷脸,也还是会做做样子,面上能让着他就让着。   而今竟然因司槐这么一个卑贱之人,动手驳了沈清晏的面子。   这一套动作的震惊程度,就连身为当事人的沈清晏都愣了一瞬,才回过神。   沈清晏脸上的笑容依旧,连弧度都未曾改变,似乎并不在意,可司槐却明显感觉到了那骤冷的气压。   司槐敛眸,手很自然的握紧沈砚礼的手,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瞬间,司槐的想法很简单。   自己贱命一条不值钱,眼前人只要动手,他离沈砚礼最近,必须优先保护殿下安全!   沈砚礼眸中寒意消退,垂眸瞧着两人紧握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心情变好,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柔和了些,“府中厮从众多,槐儿身体略有不适,不便奉陪。”   沈砚礼说这话时,全程都是看着一脸严肃,像只戒备刺猬一样的司槐。   沈清晏:???把我当狗杀是吧?   司槐全神贯注的留意沈清晏的动作,想着自己竟然说过此身此心都属殿下,那就得做到,根本就没感受到沈砚礼那痴汉般的视线,直到……   他发现沈清晏的笑容裂开了。   顺着沈清晏的视线,侧眸看去,就见沈砚礼笑眯眯的瞧着他。   本能的一阵鸡皮疙瘩,反应过来准备松手,结果被沈砚礼很自然的反握捉住。   沈砚礼此刻才转头看向沈清晏,神态表情演绎自然,满满的无奈感,“四弟,你可看到了?槐儿粘我,今天天色已晚,咱们都该早点歇息,别熬夜伤身,晚安。”   说完示意小厮等下带沈清晏去空房休息,转手一把抱起司槐就往卧房走。   沈清晏的牙都快咬碎了,他想不通,沈砚礼都这般无耻了,父皇到底还在欣赏他什么!   反观自己恪守规矩,学着讨所有人欢心,根本不敢有半分放肆,才能勉强换的父皇几个好脸色。…………   被抱回卧室,压在榻上心跳如鼓的司槐,却还在担心沈砚礼这般对待自己的弟弟,会不会被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   司槐手指点在沈砚礼的肩头,轻轻推着他,语气担忧,“殿下,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砚礼一个眼神杀吓的急忙改口,“砚,哥哥,这般冷落四殿下,不好吧……”   司槐正经说话,沈砚礼全程就跟只急着要贴贴的大狗狗般往前凑,想要亲亲。   还不等他回答,窗口便传来沈清晏嗤笑的声音,“确实不好,但这声晏哥哥可真好听。”   沈砚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坐起身,寒眸如刃,盯着阴魂不散的沈清晏。   要不是司槐在偷偷拉他衣袖,沈砚礼此刻绝对已经冲过去给这死孩子两巴掌了。   现在又没外人,教训教训未尝不可。   不能动手,沈砚礼一时间甚至没什么话好跟沈清晏说。   只是那眼神,凶狠的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手足亲人,像是在看……   狮子在看闯入领地的敌人。   沈清晏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从小到大坚持最久的爱好,就是找沈砚礼麻烦,看人炸毛。   沈清晏注意到司槐正从床幔后探出一个头看他,那担忧又羞愤的眼神,让他觉得很有趣。   笑眯眯的转眸看向沈砚礼,无所谓的开口,“晏和砚音都差不多,听错了,我下次注意,三哥别气,我这就走。”   沈清晏说完,就在沈砚礼有动作之前,转身溜走,动作熟练地毫秒不差。   司槐已经彻底呆了,他从未想过传闻中的关系微妙,竟然是这样的。   沈清晏刚刚的行为在司槐看来,就是典型的那种皮孩子,喜欢捣乱,或许没有什么坏心思。   想到这,司槐瞄了眼,还没消气,气到浑身都在轻微发抖的男人,有些心疼的开口,“砚哥哥,别——”   这次,他叫对了称呼,但还是被沈砚礼的一个眼神吓到噤声。   本来让人欢喜的称呼,现在却听着那么不舒服。   沈砚礼盯着司槐沉默了半晌,冷冷开口,听不出具体情绪,“澜玉。”   见司槐眸色一愣,沈砚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重新回到塌上抱着他,放缓语气,“沈砚礼,字澜玉,记住了吗?”   司槐的心,在此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再次为其颤动。   姓名是出生时父母所取,而字号则是成年后由自己或他人所取,通常在二十岁行冠礼时确定。   准许他叫字号,便是在告诉他,在自己心中,两人没有身份的差距,是亲密的关系。   司槐垂眸轻抿下唇,踌躇犹豫片刻后,轻声低言,“澜哥哥……”   沈砚礼敛眸,脸上的怒意快速消退,那副不怀好意兴致满满的笑容再次浮现。   司槐暗道不好,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还好,沈砚礼记得医嘱,只是压着他反反复复的啄着,亲的他软声央求,满身吻痕。   在这件事上,沈砚礼有太多办法,让他求饶了。 第11章 笛声起,蛊毒发作   翌日清晨,沈清晏要回宫,不知道跟沈砚礼说了什么,但最终是沈砚礼亲自送沈清晏回宫的。   司槐醒来时,三七在他喝药时,将沈砚礼留的话告诉了他。   三七背着手,板着脸,学起自家主子惟妙惟肖,哑着嗓子开口,“槐儿醒后若问起,便跟他说,殿下同四皇子入宫,与母妃一叙,稍晚些回来,让他勿念。”   司槐被她逗笑,点点头。   坐在铜镜前梳妆时,司槐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此刻无意识挂着的淡笑,像极了那些深陷情爱中的姑娘。   一时间有些失神,片刻后无奈嗤笑。   在三七探究的目光中,缓言,“镜中花,水中月,不该太当真的……”   三七还不懂这些复杂的感情,但还是很客观的分析道:“凭三七所见,殿下对您的确是格外上心。至于这份情感的真假,三七不敢妄加揣测,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殿下的关心并非全无真心。”   司槐没有否认三七的话,而是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既然司槐在清醒中沉沦情爱,内心深处自然默默期盼,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沈砚礼能够透过影子,看到他的存在。   气氛变得沉闷,三七一边替他梳发,一边提议道:“公子,今日要不要去琴韵轩听听曲?”   琴韵轩乃京中最有名,以古琴演奏为主的听曲场所。   司槐想了想,点点头。   他身为花魁,琴棋书画自是都要掌握,想当初教他唱曲的老师,听说便是琴韵轩里的伶人。   只是自那之后,司槐一直没机会去再见老师。   司槐本想也带着司箐一同前去,可司箐却拒绝了,给出的解释是——这高雅的东西,她听了犯困。   司槐无奈,但也并未强求,便只带着三七和两名小厮一同前往,被安排保护司槐的暗卫寒星默默跟随。   司槐现在三殿下的人,这件事人人皆知,无人敢怠慢。   都不必司槐开口,便有侍女挂着笑意,引着司槐去了沈砚礼常年听曲的固定位置。   那扇半掩的雕花窗前,透过窗棂,柔光洒在古琴上,既可闻琴音绕梁,又瞧着极有意境。   司槐落座抬眸,点了茶点后,仅问了一个问题,“苏怀姑娘今日可还在?”   侍女掩唇打趣道:“每日都有慕名而来的公子,可惜苏怀姑娘就已离京了。”   “离京?”司槐微怔,这回答他倒是怎么都没想到。   侍女点点头,将她每天都要说上好几遍的解释,再次重复,“苏怀姑娘已遇良缘,听说是跟那位公子成婚去了。”   司槐垂眸不语,那侍女回答完摆好瓜果茶点,便恭敬地起身离开。   良缘两个字,精准击中了司槐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   还不等他再多想,古筝声入耳,拉回了他的思绪。   琴声悠扬,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过心田。   音色纯净,透出一丝空灵,仿佛能洗净尘世的浮躁。   司槐心底刚要掀起的情绪,被很好的抚平,垂眸细细品味。下一瞬……!   在这琴声的和谐旋律中,出现了一段不和谐的音律,它尖锐而突兀,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片,在光滑的镜面上划出裂痕。   这音律似乎隐藏在琴声的缝隙里,司槐眉头微蹙,睁眸看向其他人。   这里除他之外,似乎无人觉察。   司槐在音律上不算是特别有天赋,见其他人都未能听出不对,难免有些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转眸刚欲开口询问三七,可否听出什么,眸光一震,喉头哽住。   司槐的心跳失控,每一次跳动眼前的世界就多崩坏几分。   四周的景物色彩变得斑斓而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揉捏,变得支离破碎。   司槐感到自己的灵魂被黑暗吞噬,理智的防线在逐渐崩溃。   “公,公子……”三七抖声轻唤,身体在本能的后退。   在三七的眼中,此刻的司槐很明显有些不对劲。   他的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陷掌心,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鲜血滴落。   三七终究是鼓起勇气,取出帕子想要为司槐擦拭。   “别,别过来……”司槐低哑痛苦的声音中,夹杂着野兽般的低喘。   杀人的冲动如同潮水般涌来,司槐垂眸看着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那腥甜的味道,让那股冲动几乎要将他淹没。   司槐强撑起身,踉跄着一步步走向三七。   在人惊恐的目光下,取走她手中的帕子,同时自然的拔下了三七头顶的发钗。   得离开这里……   这已经是司槐能给大脑下达的最后命令了。   寒星本还在纠结是否该出手,但眼看司槐要离开,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终究还是出手了。   身后掌风逼近,司槐撤步侧身,本想抓司槐肩膀的手掌,擦着发丝滑过。   高手过招,一招便可知对方大致程度。   寒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便驳回了自己本不想拔剑,只想先控制住司槐的想法。   司槐也敛眸,掌中发簪急转,抬手直刺而下。   手腕即将被寒星踢中,司槐腰身流转,毫厘间的距离向后翻去,跟随抬起的手臂躲过一脚的同时,运气借掌风,将发簪化暗器射出。   衣带翻转,墨发飞舞迷了视线,寒星躲闪不及,鬼面被击中掉落。   面具下的脸庞,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年纪轻轻却已褪了稚气,只是那眼中满是惊愕,弱化了几分他身上的气场。   此刻的司槐,根本不会给寒星任何说话和思考的机会。   稳住身形的第一时间,便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目光凌冽的冲向寒星,还在越过茶桌时,动作迅速的取走了纸扇。   寒星长剑出鞘,从起初的不敢出杀招,到最后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司槐。   司槐的招式杂乱无章,实在难防。   发丝,衣摆,长袍,纸扇,发簪,仿佛在司槐手中一切都可以成为武器。   更要命的是,虽然无章法,但配合实在巧妙,出招华丽又没有多余的动作。   每一个动作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要他死!   寒星艰难招架,内心苦涩。   寒星:从没想过陪听曲,还有生命危险!   寒星的冷汗很快打湿了脊背,身上帅气的暗卫服,已经被被刺破了好几个口子。   身上多处伤口虽然不深,但沾上汗水,每次活动还是丝丝缕缕的疼。   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再无退路。   司槐则如同一条死咬猎物不放的毒蛇,狞笑着打落寒星的长剑,发簪刺向他的心口! 第12章 身世成谜   啪叽!   还好,被吓到腿软的三七和两名小厮,在此刻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同时扑过来,这才短暂按住了司槐,给寒星缓口气的机会。   不敢有半分怠慢,寒星运气急封了司槐几个穴位。   发簪落地,司槐的身体像是断线的提线木偶,缓缓向前倒去,被寒星稳稳抱住。   又怕又好奇的看客围满了,人群中的一抹身影垂首勾起一抹笑,转身挤出人群,离开了琴韵轩。…………   司槐再次醒来时,床边围了一圈陌生的人,全都穿着统一的暗卫服。   在司槐猛地坐起身捂着胸口狂咳时,这五人都同时做出了向后撤半步,警戒的动作。   这让司槐一时间有点想笑,白着脸一下下抚着胸口,擦去咳出的眼泪,望向几人,干哑着嗓子询问道:“我这是又遇刺客了?”   司槐此言一出,五人面面相觑。   上完药更衣后叫来众人的寒星,眨眨眼:他好像不记得了……   隐风蹙眉又睨了司槐一眼,微微摇头:说不定是装的,小心为妙。   一向面瘫脸的凌霄,看了看司槐,又看了看寒星,最后的视线落在自己的佩剑上:他能把你打成这样?我也想试试!   隐风身为跟沈砚礼最久的暗卫,同时也是十影中排名第一的存在,对其余暗卫的性子都摸得很清。   立马开口制止武痴凌霄,但话确是看向司槐说的,“琴韵轩之事公子不必担忧,我等已压下此事,待到殿下回来定夺。”   说完就带着几人,消失在房中,独留司槐和躲在门口探头探脑担忧又后怕的三七。   司槐刚准备叫三七过来,想问问她有关琴韵轩的细节,奈何三七早就被隐风几人提醒,不可多言。   生怕自己等下说漏嘴的三七,在跟司槐对上视线的第一时间,就慌忙跑了,“公,公子,三七去热药了!”   司槐:“……”   这药当真是热了好久,直到半个时辰后府外传来马车声,三七才端着药过来喂司槐喝下。   府外马车车轮滚动声传来,沈砚礼回来了。   跟司槐今日一同外出的小厮,冲上前去急忙的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在他的描述中,司槐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当时明明没有人员伤亡,唯一几个轻伤的,还是自己被吓到往外跑时摔倒的,此刻也被说成是司槐弄伤的。   沈砚礼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司槐这次必然是要被赶出府上时,沈砚礼开口了。   语气冷冷的带着不可被质疑的气势,冷眸扫视过说的最欢和刚刚附和的几人,“孤在时无事,孤不在便疯了?”   “这……”告状的小厮一时语塞。   感觉殿下总结的也没问题,但总感觉如果就这么认可,自己可能人头不保。   沈砚礼见无人敢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冷哼一声,“槐儿人那?”   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便没人敢再废话,殿下问什么他们便答什么,擦擦额角冷汗,颤声回道:“在…房间休息……”   等沈砚礼来到别院时,三七告诉他司箐此刻正在屋内。   沈砚礼停步未再踏入,转身去了趟府苑,站在雏菊花前垂眸不语。   寒星现身,重新将琴韵轩内发生的事,详细复述了一遍。   “曲起不过半刻,公子的状态便有些不对,交手中属下能明显感觉到,血液的味道似乎会加重他的攻势,并且……”   寒星微顿,再次组织了一下措辞,说出自己的分析。   “属下事后回忆……总觉此人攻击方式与,与当初那名刺客有几分相似。”   很显然,无论是寒星还是小厮,从他们的描述中都没有说曲子有问题。   那不和谐的音律,在场众人中只有司槐能听出。   寒星此言说完的同时,便感觉双膝一软,被沈砚礼外溢的内力压的抬不起头。   身上刚止血的伤口再次裂开,寒星却不敢有半分迟疑,跪地等罚。   三年前的刺客一事,很明显是蓄谋已久,府苑大火,沈砚礼命悬一线,等一切结束,他们才发现殿下的爱人不见了。   这么多年殿下从未放弃寻找,可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当初被活抓的刺客口中,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今他竟敢说殿下新宠与那些刺客相似,沈砚礼没直接杀了他,就已该庆幸了。   “滚去请林太医!”沈砚礼袖中的掌攥到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几字。   寒星领命退下,独留沈砚礼一人站在府苑中,一阵疾风吹过,偏偏花瓣卷向空中,沈砚礼抬手抓向空中,却只握住一把潮热的风。   “安儿,我找不到你了……对嘛……”   此刻的沈砚礼,对司槐与季黎安的感情开始在心底撕裂挣扎。   他一直希望司槐跟他安儿的这份相似,不是巧合,可如今司槐身世成谜,他又不希望他们是同一人了。   可如此分割之下,那自己对司槐此刻的担忧,就不该存在,而该抓起审问,再深度调查。   想通一切,沈砚礼转身,敛起眸中翻涌情愫,再度来到司槐别院。   在看到司箐离开的身影时,沈砚礼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才刚踏入院内,他便听到司槐那快要把自己咳碎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对其产生任何情绪波动的推开门。   染血的帕子入眼,红的刺痛了他的双眼。   司槐闻声还以为是司箐又回来了,慌忙的将帕子藏在枕下,殷红着眼眸瞧向他,哑声开口,“姐……澜,哥哥,您回来了!”   “咳咳咳……!”司槐刚才说话有些急了,下一瞬脸色一白,又捂着心口咳了起来。   垂落的墨发如瀑,咳的起了一身薄汗,惨白的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晕,沾着血的薄唇,都让司槐显得那么脆弱不堪。   沈砚礼的脑子乱了,方才劝说自己的那些话,此刻被无情击碎,只化为了一句话——他的槐儿绝无问题! 第13章 活不过两年   府外,林宝臣已经被寒星接来了。   今年已63岁的林宝臣,发髻都梳歪了,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敲响房门。   屋内正抱着司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沈砚礼,动作轻缓的将他放好,出了房间。   怕打扰司槐休息,两人先在屋外简单说明了一下发生的事。   林宝臣不愧是太医院最权威的人,仅是通过沈砚礼的描述,便很确定的说道:“嗜血弑杀,行为失控,如果不是真的疯了,那便多半是被人操控了。”   沈砚礼眸光一沉,寒意凛凛。   待林宝臣入屋给司槐诊脉时,沈砚礼唤来隐风,布置任务,“去查,当天琴韵轩里所有在场的可疑人。”   隐风领命离开,沈砚礼睨了眼今夜被乌云完全遮盖住的月色,转身进入屋内。   此刻诊脉的林宝臣,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给司槐几个关键穴位施针,再拔出时银针的颜色都变暗了。   林宝臣皱眉瞧着司槐那张此刻平和的脸庞,忍不住抬手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   不敢想这孩子曾经都经历了什么,又靠着怎样的信念活到了现在。   如果说上次诊脉,司槐给他的感觉还是一个将死之人,那现在司槐就是一个死人了。   体内被唤醒个蛊虫,直接牵连着司槐体内的余毒也活跃起来。   如果不是靠着恐怖的内力压制,司槐随时都可以全身溃烂惨死当场。   林宝臣收针看了眼一脸紧张的沈砚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林宝臣算是当时沈砚礼的心理医生了,全程见证了沈砚礼从颓废到现在平静的疯了。   他不敢想,如果告诉沈砚礼,他好不容易寻到的这个相似之人,也最多只能陪他不到两年,沈砚礼会不会彻底疯狂,屠了所有人为司槐陪葬。   想到这,林宝臣决定还是先不要将这个结果告诉沈砚礼了。   转眸看向沈砚礼,十分委婉谨慎的说道:“公子之疾,非比寻常,待我回府细查医籍,斟酌方药,方能定策。”   沈砚礼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在目送林宝臣与寒星离开后,眼眶有些湿润。   林宝臣太过紧张,百密一疏间,竟然忘记了给司槐写药方。   病的这么重,却无需服药,只有一种解释。   沈砚礼不愿相信,可偏偏林宝臣的行为,又直接坐实了他的猜想。   他好不容易寻回的安儿,又要离开他了……   与此同时的司槐,再度被困梦魇。   这一次的梦境,更加黑暗。   沉入深海的少年,扯断束缚着他的触手,奋力向海面游去。   有人拉了他一把,本可脱身的少年,却在意识到如果他离开,那海面之下的怪物也会获得自由后,毅然决然的松开了手,不再反抗甘愿永眠深海。   司槐醒时,由于梦中全程都在海中,他紧绷身体,下意识的闭气。   “咳咳咳咳……!”憋红的脸,按着胸口猛咳。   卧室的门被推开,沈砚礼堪称闪现般出现在床边,抱着司槐轻轻为其拍着背。   司槐下意识的想要先替沈砚礼端过药,才发现这次沈砚礼手中什么都没拿。   司槐蹙眉,他昨晚隐隐约约是知道有人替自己诊脉的,难道是错觉?   转眸看向沈砚礼,探究道:“澜哥哥,司槐不必喝药了吗?”   沈砚礼环着他腰的手,不受控抖了下。   司槐似乎也在这一瞬的真情流露中,也明白了自己的境遇。   对于死亡早已释然的司槐,像只猫咪一样,用软发蹭了蹭沈砚礼的下颚,安抚道:“不喝也好,药……太苦了。”   药太苦了,生活也太苦了。   司槐是真的有些累了,能在生命的最后,遇到沈砚礼,他觉得也算不错。   只是这话,却成为了压垮沈砚礼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刻的他,已经彻底混乱。   他无法分明司槐与季黎安,无法拆分他自诩专一的感情,是否出现了背叛。   沈砚礼哭了,他的泪滴滴落在司槐的肩头,就像是曾经每一次犹豫不决时那样,颤声询问司槐,“我该……怎么办?”   生死未卜,有时对于执念过深的人来说,反而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励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沈砚礼的态度,可……   司槐将死的结局,已是板上钉钉。   再次体会失去爱人,还是诀别,沈砚礼维持不住任何形象,如同一个无助的孩童,无声痛哭。   司槐仰头吻在他的唇角,品尝那为自己而流的苦涩泪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亲亲槐儿吧。”   如果分别已是定局,那就好好享受当下。   沈砚礼明白他的话,将他抱着跨坐在自己怀里,指尖穿过司槐的发丝,按着他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缠绵的吻。   “澜哥哥……唔!”此刻的撩拨,成为了无眠夜晚的最后一把助燃剂。   紧绷勾着床幔的脚背轻颤,一声声难耐的轻吟溢出,泪与爱交织。   司槐毕竟身有不适,沈砚礼难得有理智的克制了许多,没将人弄昏。   环着司槐的腰身,将人搂在怀里,看着胸口那被自己吻出的点点红梅,沈砚礼情绪上得到满足的同时,心底又再次泛起悲痛。   他一下下摸着司槐的发,轻声问询,“琴韵轩当时的事,槐儿还记得多少?”   司槐喘息未平,枕在沈砚礼胳膊上,试着回忆。   “我只记得当时那乐师中,应该有人吹错了笙箫,那音律混在琴声中,实在突兀,之后的事,我也不太记得了。”   司槐努力回忆,也只能回忆到这里,他甚至都没办法细想那具体的旋律,那会让他的头近乎裂开般疼痛。   沈砚礼眉头一蹙,同时有些庆幸自己今晚直接问了下司槐。   如果是小厮没提音律的事,可能是他觉得不重要,但寒星不会也没说。   他往常没少带着寒星几人去琴韵轩听曲,这些年都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疏漏。   如此小概率的事件刚好发生,寒星如果听出,绝不会瞒而不报。   想到这,沈砚礼眸光骤冷。   看样子,这琴韵轩还当真有些古怪,也不知隐风派谁去调查此事,又何时才能拿回结果。 第14章 疏远   由于寒星上次讲述的过程,实在有些惊人诡奇,隐风亲自前往,还带上了凌霄。   若真遇强敌,他与凌霄也绝对有与之一战的本事。   深夜入了琴韵轩,两人来到了先前寒星与司槐打斗之处。   看着墙上深陷的掌痕,纤细五指印极为清晰。   隐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凌霄凑过来,得出结论,“此人功力不在你我之下。”   隐风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该掌痕。   这很明显不是寒星的,那会是谁的不言而喻。   凌霄性子直,一边将特殊粉末洒在司槐坐过的地方,一边有些不解的说道:“殿下应该将他杀了的,不管他是谁,这样的状态留在殿下身边都是危险。”   凌霄的话,并未得到回答,但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在心底默默补充。   如果未来司槐的存在真的威胁到殿下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其击杀。   正在他思索之际,眼前飞过一只蚊蝇,落在桌上。   还不等凌霄有所动作,隐风一镖便将其薄翅钉住,任由其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凌霄敛眸看去,这才发现这蚊蝇形态十分特殊。   这是一种常见的食腐类飞蠓,但它的身体呈现出深紫色,带有银色的斑点,尺寸也比一般的要大上一半。   这样的蚊蝇出现在这里,并不合理。   隐风拔出刀,飞蠓摇摇晃晃的飞起来,带着两人一路来到琴韵轩专门放置器乐之处。   他们这才发现,无数飞蠓此刻都围在此处。   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凌霄刚想上前查看,身后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两人同时隐上房梁………………   翌日清晨,司槐醒来时,沈砚礼又不在房中。   揉着发酸的腰肢坐起身,梳洗后便去了府苑,想着帮沈砚礼浇浇花。   司槐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病情加重,但自己的身体情况,他还是很清楚的。   自己这次是真的活不长了,一切所求,忽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是替身也好,是什么都好。   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体会了一下爱情的滋味,司槐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到了府苑后,司槐却刚好听到了沈砚礼和隐风的对话。   隐风将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笛递给沈砚礼,将昨晚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殿下,末将昨夜潜入琴韵轩,窥见飞蠓群集,此笛或藏玄机。”   隐风并未将插曲说出,只因那人是琴韵轩看守财物之人,并未对两人造成任何威胁。   司槐看着沈砚礼接过隐风手中的长笛,自身记忆再次闪回。   这一次,他想起了那不和谐的旋律,脑内自动播放的结果,便是体内蛊虫再次开始活跃。   血丝如蛛网不断扩散向司槐的眼瞳,死盯着不远处的沈砚礼,幻听耳畔老者低言。   “杀掉仇人!”   “杀掉他!”   “杀掉沈砚礼!”   “杀掉……”   “杀……”   司槐踉跄着走向沈砚礼,不断挣扎的同时,口中却在不自觉的重复,“杀掉……杀,杀掉……”   “槐儿。”沈砚礼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担忧。   犹如迷航之人发现灯塔,沈砚礼的声音瞬间斩断了司槐逐渐固化的思维。   回神抬眸,便见隐风的站位已有挡在沈砚礼身前的意思,手也摸向了身侧长剑。   “绝,绝非有意窃听,殿下,我……”司槐现在大脑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赶忙道歉后焦急离开府苑。   狼狈的躲回房间,一个人静静坐在镜子前,望着其中让他有些陌生的自己。   此刻的司槐,第一次对自己的过往,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和恐惧。   曾经的他,由于身体过于虚弱,司箐和他几乎所有的收入,都被用来去药铺换药。   艰难求生下,司槐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无关生存的事。   也就只有在看到其他完整温馨的家庭时,才会短暂幻想一下自己的家人。   房门被推开,沈砚礼在吩咐隐风派人去绮梦楼调查一下司槐在楼中过往后,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槐儿。”沈砚礼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放缓自己的声音。   方才府苑中司槐的状态不对,他自然也有发现,可……   看着司槐眼中那份恐惧与无措,沈砚礼还是粉碎了心底的所有芥蒂,毫无理由的相信司槐是无辜的。   沈砚礼出声瞬间,司槐的背便明显紧绷轻颤了一瞬。   司槐垂眸手掌按在心口处,不敢从镜子中去看沈砚礼。   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依旧沸腾,那种叫嚣的杀意,仍然存在。   司槐喉结滚动,咽下口中腥甜,刚想说什么,府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滚,没看见这是哪吗!”   “死叫花子,滚!”   沈砚礼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便隐去这份情绪,走到司槐身后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发,“一起去看看,陪我。”   司槐向来拒绝不了沈砚礼的要求,深吸一口气短暂挣扎后,站起身,轻声回答,“好。”   府外,烈阳如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阳光直射在青石板路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仿佛连空气都在这高温下扭曲、变形。   在这灼热的阳光下,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叫花子蜷缩在府邸的墙角,他的身影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单薄和无助。   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尘,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补丁摞补丁,颜色褪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府邸的小厮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们无情地驱赶着这个弱小的身影。   “走开!这里是你们这些叫花子能待的地方吗?快滚!”小厮的声音在炎热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小叫花子被驱赶着,他的脚步踉跄,身体在烈日下摇摇欲坠,可就是不愿离去。   司槐出现后,刚刚还站立不稳的小叫花子眼睛一亮,像是忽然来了力气,踉跄起身冲向司槐。   他自然是失败了。   被站在司槐身侧的沈砚礼一脚踹开,发出一声闷哼倒地捂着胃不住颤抖。   司槐虽也是被吓到,但终究心软,走过去想要扶他起来。   就是这凑近一眼,让司槐抬起的手猛然顿住,眸光略显惊诧的看向他的手臂。 第15章 相同的印记   相同的胎记。   一个很写意的咖色蝴蝶,连位置都是一样的。   “你……”司槐再度抬手想要说些什么,那小叫花子捂着胃,连滚带爬的跑了。   司槐抬起的手,只抓住了从指缝中刺过的光芒。   沈砚礼蹙眉不语,同司槐一起瞧着那小叫花子离开的方向。   方才他那一脚可不轻,以那孩子的体格,实在不该还能起来跑开。   “回去吧。”沈砚礼扶起司槐,语气平和。   司槐愣愣的看向自己的掌心,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轻声开口,“我……我想跟过去看看。”   司槐此话一出,站在两侧的小厮眼中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在他们看来,只有同类才会共情,司槐骨子里的卑贱味在此刻溢出,熏到了他们。   司槐却并未理会,他现在只在意沈砚礼的回答。   “好,孤陪你。”沈砚礼仅是愣了一瞬,便答应了下来,甚至没问缘由。   府上小厮们,震惊的面面相觑,心下感叹殿下真的很宠这花魁。   又是接他姐姐入府,又是府上银两随他使用,甚至在知晓他可能是一个疯子后,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嫌恶。   只有暗处的寒星,又一次凑到隐风身边,一脸生无可恋,小声蛐蛐,“殿下没事吧……”   隐风此刻蹙着眉,分析着两人此行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闻言只能无奈叹息,“爱河太深,殿下要溺死了。”   寒星看向离开的二人,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微弱声音,嘟囔道,“是你的话……我也会。”…………   小叫花子毕竟负伤,想要找到他,不算难事。   在繁华的市井之外,有一处荒废的角落,此处曾是昔日辉煌的府邸,如今却沦为了破败不堪的废墟。   院墙斑驳,瓦砾堆积,昔日的雕梁画栋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断壁残垣。   司槐找到那名小叫花子时,他正将沾满泥土的发霉馒头,用力掰开分给其他更为年幼的孩子。   而那些孩子因饥饿和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早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争抢,只是用那漆黑无光的眸,紧紧盯着那块馒头。   司槐将路上买的一些吃食分给那些孩子,最后才拿着一盒糕点走到先前那名小叫花子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司槐尽可能放缓语气,柔声问询。   小孩子的心性毕竟单纯,拿了司槐的吃食,对他的警戒心自然就低了许多。   也顾不上手脏,就那么一屁股坐在地上,打开点心盒,边吃边回答司槐的问题。   “回公子,我叫小九。”   他们这些孩子,都是从小便无家可归四处乞讨,名字这东西,早就不记得了。   司槐听他的口音不像是京中人,便问起他们是从何处来。   小九挠了挠头,想了好半天,才用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奉池郡。”奉池郡……   司槐垂眸不语,心中思绪万千。   奉池郡司槐之前跟姐姐就住在那,距离京中不算远,马车的话,半月便可赶到。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地名,司槐的思绪不可避免的被引回了往日点滴。   奉池郡虽然距离京中不远,但因环山良田不足,加上官家剥削,并不算太平。   要不是药铺老板看司槐可怜,同意带两人一同去往京中,姐弟二人可能活不到现在。   许是经历相同,司槐对小九越发心疼,替他轻拍因吃急而狂咳的背。   司槐余光再一次落在小九的手臂上,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   就眼下情况而言,小九的父母大概率是出了事,否则他也不会沦落至此,可……   这相同的胎记,司槐实在在意。   终究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司槐深吸一口气,试探开口,“小九对亲眷,可还留有印象?”   小九闻言,放下手中的点心,抹抹嘴。   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司槐以为的悲伤表情,反而是陷入回忆后自然流露出的幸福淡笑。   那段美好的回忆,一直被小九好好保留在心底。   小九扬起脏兮兮的小脸,望着天,开始讲述。   “吾幼时,初学步,兄长常携吾游玩,归来时,身染泥污,父母见之,常责之。   然不觉间,兄长不再与吾同行,吾心茫然,不知何故。”   小九话音一顿,脸上的笑容染上了一层委屈。   司槐已经完全代入了小九的视角,听的心揪了起来。   他很清楚,这种忽然不回来的情况,放在一个本身就不大的孩子身上,多半就是被拐走了。   小九缓了下,继续讲起只是那语气再无轻松,“母心渐乱,言语失常,吾虽幼,亦感其苦。父自那日起,便如黄鹤一去不复返,家中无其踪影。   吾自此孤苦无依,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岁月蹉跎,身世飘零。”   小九讲述完,司槐也回想起司箐曾经多次向他讲述带自己回来时的景象。   浑身是血,身上的布料已经跟伤口粘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一看就是遭受了什么非人待遇后,濒死逃出的状态。   当时司箐能发现他,是因为险些被一匹受惊的马匹撞到,在马背上看到了很明显的血迹,担心有人受伤,这才沿着血迹找到了司槐。   司槐这些年被一次次压下的对家思念爆发。   他开始尝试着将两人的记忆,做关联,越想越觉得合理。   说不定,他会出现在奉池郡,就是本能的想要回到父母身边那?   司槐越想越激动,可所有的话真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唯一有力的证据,也只有一个胎记而已,只需记忆,到底有无关联,还是他的过分臆想,司槐也不能确定。   最终,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先跟着沈砚礼回了府。   沈砚礼没太听清两人聊了什么,一向冷脸站在那,便让人心生畏惧的形象,今天失效了。   那群得了点心的孩子们,因为不能打扰司槐,就都来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道谢,还十分嘴甜的不断夸着司槐和自己。   沈砚礼明明不喜欢孩子,却偏偏在离开前,莫名其妙的将身上的钱袋直接都给了他们。   等两人回府后,小厮来报林太医在书房等他,司槐也正好想要去找司箐聊聊今日之事。   各自忙碌前,沈砚礼又捏了捏司槐的手。 第16章 幽音虫,引心蛊   在一个宁静的庭院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光滑的石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司箐坐在窗前的绣架旁,身着淡雅的长裙,头发轻轻挽起,几缕发丝随风轻舞。   她的双手灵巧地在绣布上穿梭,指尖轻巧地捻动着细长的绣花针。   面前的绣架上铺着一块雪白的丝绸,上面已经绣出了一半的图案。   这是一幅双面绣,图案是一对鸳鸯戏水,鸳鸯的羽毛细腻而生动,水波纹轻轻荡漾,仿佛能感受到水的流动。   在看到司槐过来,司箐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迎了过去。   瞧着比前几日更加憔悴的司槐,司箐的眼眶一下就红了,顾不得三七还在场,抱着司槐便开始哭泣。   对于司箐来说,她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将司槐视为唯一亲人的司箐,只知道一件事。   司槐跟她在一起时,很开心,身体也有在越来越好,可自从跟了沈砚礼,一切都变了。   司箐没见识过司槐发狂时的样子,但她还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大致听到了些当时的情景。   向来情绪稳定的弟弟,竟然发疯伤人,这更让司箐坚定了要带他离开的想法。   姐弟二人回到屋内交谈之际,沈砚礼也开始聆听林宝臣查询大量医籍得出的结论。   林宝臣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本十分残旧的书籍,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沈砚礼。   柔和的烛台光影下,案上书页中浅淡的字迹密密麻麻。   林宝臣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定平和,向沈砚礼做起说明。   “幽音虫,多成长于不见天日的深山古洞或地下秘境,也有些会在战场或坟地中成长,因其对有规律的声音敏感,因而得名。”   沈砚礼一边听着林宝臣的介绍,一边将视线看向那张幽音虫的绘图。   那样子十分细小,就像是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   林宝臣也在此刻说到了它们的样貌和特点。   “它们的颜色通常为深黑、暗红或墨绿,能够与阴影融为一体,难以被发现。   文字记载表明,其身上可能有奇异的纹路,这些纹路在特定光线下会闪烁着幽光。”   解释完幽音虫,林宝臣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的分析道:“据古籍所载,幽音虫可炼为蛊,名之为“引心蛊”。   此蛊之毒,能以特异之音律,左右中蛊者之神魂,令其心志受制,随音而动。”   林宝臣起初也不愿相信,司槐会中此蛊毒,除了因其蛊毒凶残,需要定期服用抑制药剂,且寿命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还有便是……   此蛊的具体炼制方式,因从不外传,其族人在数十年前被灭族后,便彻底失传了。   林宝臣说完后,书房内落枕可闻。   沈砚礼始终垂眸盯着那条毫无攻击力的虫子,陷入沉思。   就是这么一个一脚就可轻易踩死的东西,让他的槐儿痛苦不已,可除此之外……   司槐身上的疑点,终究是让沈砚礼下定了决心,不再对其倾注过多感情。   绮梦楼的新花魁忽然换成男子,会武,身负蛊毒,甚至还跟他的安儿容貌相似。   他实在无法再无视种种疑点,继续盲目愚蠢的爱着一个替代品。   沉默良久,沈砚礼疲惫的叹了一声。   沈砚礼真的有些累了。   这一刻,他开始觉得自己为了缓解对安儿的思念,找了一个替身的行为,十分可笑。   林宝臣看着他逐渐决绝的眸色,这一次便并未多言劝说。   只是在离开前,为司槐开了安神的药方,并表示自己会想办法替司槐寻除去蛊虫的办法。   林宝臣离开后,沈砚礼仍旧在心中不断思考着司槐的事,回神后发现自己已习惯性的走到了司槐院中。   月华如水,夜色温柔,院中一隅,司槐倚坐于古木雕花椅上。   他身着一袭素白长袍,衣袂随风轻摆,透出几分清冷的仙气。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淡淡的银辉,更显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那面色略显苍白,如同一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白莲,清丽脱俗。   短时间内两次的蛊毒发作,司槐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今日他与司箐的促膝长谈,得出的结论是——回奉池郡看看。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得知疑似家人的消息,司槐实在做不到熟视无睹。   此刻正想着该如何跟沈砚礼诉说此事,并未注意到心中所念之人,已来到身前。   “身体未愈,夜风如刀割,何苦仍坐于院中,受此寒气侵袭?”沈砚礼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嗔怪。   司槐这才睁开眼看向他,但也因此错过了沈砚礼说这话时,眼底毫无波澜的漠视,再无先前的真挚担忧。   “槐儿在等澜哥哥。”司槐弯眸浅笑站起身。   沈砚礼冷淡的嗯了声,转身带着司槐回到房中。   “槐儿想说什么?”沈砚礼斟茶淡言,并未跟以往般急着跟司槐亲热。   这一切的细微变化,在爱意的滤镜下,都被抹去。   司槐挨着沈砚礼坐下,满目柔和爱意的瞧着沈砚礼,试探开口,“我与姐姐,心念奉池郡之亲族,欲往探访,望……”   司槐本以为,以沈砚礼对他之前的占有欲来看,恐怕不会轻言同意,想了许多劝说之词。   却不想他甚至都未说完“殿下许槐儿此行,以慰思亲之苦。”,沈砚礼便同意了。   “去吧,此行所需之资,尽可从府库中支取,无需忧虑。”   沈砚礼自己都未能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口吻有些过分随意。   对于将司槐当做替身的愧疚感和对其的猜忌,让沈砚礼矛盾而烦躁。   如今司槐要走,沈砚礼难免产生了终于可以呼吸的轻松感。   只是下一瞬,便在对上司槐呆愣的眸后,化为了更深的歉意。   沈砚礼不再去看司槐的眼睛,温言补充道:“至于行旅之便,孤命人备妥马车,以保槐儿旅途舒适。” 第17章 脑子说不爱,关我心什么事?   沈砚礼说完,还摸了摸司槐的脸颊,一脸温柔的隐藏下眼底的歉意。   是他先招惹的司槐,现在放他走,或许已是最好的结果。   像是自我安慰般的心底呢喃后,沈砚礼将林宝臣给他写的药方递给司槐,嘱托道:“药记得乖乖喝,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司槐接过药方收好后,便自然的去勾沈砚礼的腰带,替他更衣。   墨发垂肩,卷翘的睫羽如蝶翅轻颤,美眸满含爱意的瞧着他,沈砚礼的呼吸一沉,咽了咽口水。   司槐就像只妖精一样,在普通的动作,他做出来便总能让沈砚礼心动不已。   本想着给两人留点体面,既然决定不爱,就不要再伤害他,结果……   心终究是比嘴诚实。   拉过司槐,将他搂在怀里,沈砚礼又开始为自己找新的借口。   此次一别,还不知多久能再见,稍微亲亲就当告别了吧。   边想边吻,直到回神瞧着司槐染水雾的眸和蕴藏其中的爱意。   沈砚礼:克制?为什么要克制,孤又不是和尚!   月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房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和逐渐升温的暧昧气息。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脸庞,半明半暗,染着欲火。   “槐儿,勾引孤,该当何罪?”沈砚礼声音低哑,蛊诱至极。   司槐的衣带,在他的轻轻扯动下,缓缓滑落到地上。   衣带的落地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司槐的心跳随之加速,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司槐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动情的光芒,毫不掩饰期待与即将分别的不舍,“以此身赎罪,求殿下原谅,唔!”   司槐定是不舍得离开,便也决定今夜与心爱之人不再克制。   轻推沈砚礼,不让他那般急切的亲吻自己。   司槐迷离的眸,抵在沈砚礼心口的手指,向上划去挑起他的下颚,主动昂起头挺身贴近,吻在他的喉结上,妖媚又致命的缓言,“澜哥哥,别急。”   沈砚礼敛眸,攥住司槐的手,重新夺回主动权。   此刻的司槐,宽松挂在身上的衣衫滑落,香肩半露,修长白皙的腿,半踩在椅上,身体后仰半躺半倚在桌上的模样,随性又撩人。   沈砚礼自嘲的笑了笑,眼前这病恹恹的妖精,今晚明显是要吃了他啊,但……   他还挺情愿的。…………   所求无度的又过了两天,沈砚礼才舍得放司槐走。   轮番守夜的隐风众人,算是涨了知识。   虽说身为属下不该背后蛐蛐主人,但沈砚礼这纠结,自我矛盾情绪引发的行为,寒星实在不懂。   熟练的凑到隐风身边,狐疑道:“我原以为殿下之前那冷淡的态度,是决定不再理会他了呢。”   隐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寒星一副苦恼的样子,嘟囔道:“殿下的心思深不可测,我自认还是难以窥其堂奥,哎……”   隐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寒星这孩子,竟然因此情绪低落,虽说实在好笑,但隐风还是安抚道:“等你有心悦之人,又进退失据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却不想寒星一句话,差点让隐风直接从屋檐上掉下去。   “是嘛?可我心悦隐风许久,也还是不懂那……”寒星在认真思考隐风说的话,下意识的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自己还没意识到。   这下,在其他各处以守护为由偷窥的暗卫众人,瞬间齐聚。   就连面瘫的凌霄,都用一种看热闹的眼神瞧着两人。   寒星懵懵的看向几人,隐风则在事态不可控前,一个眼神警告众人。   虽然很想现在就问,但毕竟是工作期间,众人对视一眼,只好回到原位待命。   屋门被打开,沈砚礼出来前,便看了眼隐风几人的所在。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分明带着几分不解。   刚刚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有一瞬闹哄哄的。   司槐跟着沈砚礼走出房间,转身不舍得再次吻住了爱人的唇。   司槐本身就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司箐亦是如此。   沈砚礼为他们准备了三辆马车,除了载二人的那辆外,剩下的两辆里,基本都是他为司槐准备的东西。   随行之人,除了三七与司箐的丫头烟儿,便是三名兼任车夫的小厮。   虽说司槐答应了沈砚礼,刨去往返路程的一个月时间,他最多待上两个月就一定回来,但沈砚礼还是舍不得。   红着眼眶点点头,目送司槐的马车驶离,久久伫立不愿回府。…………   一早离京,道路便不再平坦,纵使沈砚礼为其准备的马车上等,可还是难免颠簸。   司槐望着窗外,远处山峦起伏,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天际,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沿途的风景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可司槐的内心却十分沉重。   既有对可能到来的亲情重逢抱有期待,又有对未知的不安和忐忑。   司箐紧握着他的手,感受到司槐手心的微汗,轻声安慰道:“槐儿,别担心,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司槐微微点头,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心中默默祈祷。   他想象着亲人的模样,想象着他们相见时的情景,是激动的拥抱,还是泪眼的凝视?   司槐不知道,但他渴望那一刻的到来。   由于沈砚礼给予的银两充足,还有银票可去钱庄支取,吃住问题都无需二人担忧。   三七和烟儿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当晚在客栈上等房休息时,司槐还忍不住对月轻叹一声。   遥想年幼时跟司箐来京的艰辛,再看如今的安逸,感慨良多。   与此同时,马房外一黑影,将手中信鸽放飞,随后回到了厢房内休息。   信中只有简单的一个地名——奉池郡。   数月辗转,一路上司槐遇到了不少难民,从他们的口中大致了解了现在奉池郡的现况。   连续两年的干旱,让这片曾经充满生机的土地变得荒芜,河流干涸,土地裂开。   郡守的不作为,如同一把无形的剑,刺穿了百姓的心。   官商勾结,如同黑暗中的毒蛇,贪婪地吞噬着民众的希望。   赈灾的米面,本应是救星,却成了他们手中的玩物,被无情地抬价,变成了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市场上,米面的价格高得令人咋舌。   普通百姓只能望而却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孩子们的哭声,老人的叹息,回荡在奉池郡的每一个角落。   司槐眼中原本的期待神色越来越暗淡,缥缈的期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那样脆弱不堪。   司箐也知道现在安慰他什么都是徒劳,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永远站在司槐的背后,另外……   她这两天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可能是许久没有这样颠簸的长途旅行,司箐这几天休息的很不好,还会时不时出现幻听。   那些声音不大,像是蚊蝇,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仍让她精神憔悴。 第18章 相思成疾   此刻依靠在马车内,没一会就眼皮发沉,睡了过去。   摇晃间头倒向司槐的肩膀,司槐下意识的用手扶了下,这才发现司箐的额头滚烫。   司槐动作幅度不敢太大,生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姐姐,动作缓慢的撩帘招手示意三七过来,“取药箱来。”   三七以为是司槐身体又有不适,担忧的看向他。   司槐莞尔一笑,用眼神示意三七看向他的肩头。   在看清昏昏睡去,脸颊不自然发红的司箐时,三七瞬间了然,急急忙忙去后面的马车中取来药箱,还用凉水浸湿手帕一柄递了过去。   身体不适本就睡不实,这一会司箐还是醒了。   司槐喂她吃下退热的成药,让她躺在自己膝上,将毛巾叠好盖在她额上。   月华如水,洒满夜的轨迹,马车在银白的月光下急急前行。   车厢内,司槐轻声哼唱着那首司箐曾为其哼唱的小曲,旋律优美而悠扬,宛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抚慰着人心。   司箐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司槐的歌声轻轻颤动。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脸上的不安慢慢被安宁取代。…………   远在千里之外的沈砚礼,也病了。   同一时间的卧房内,沈砚礼难得放纵的给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   踉踉跄跄的跑府苑去看雏菊花,隐风在暗处眼看沈砚礼就要掉池塘里了,虽然不该无召现身,但还是忍不住闪身出现,拉了他一把,“殿下,小心脚下。”   就在隐风扶沈砚礼站稳准备离开时,被一身酒气的沈砚礼抱了个满怀。   藏匿暗处的众暗卫:!!!   “负心汉……舍得见我了?”沈砚礼醉的实在厉害,抱着隐风有一下没一下的锤着他,嘴里骂骂咧咧。   说起来,隐风跟司槐的身高和身材都差不多。   隐风没见过这样的沈砚礼,愣在原地,不敢推开,只好努力保持镇定的回应道:“殿下,臣是您的暗卫。”   沈砚礼把头枕在隐风肩头,像是个大狗狗一样,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   “殿下,您说什么?”隐风听不清,只好费劲的在沈砚礼怀里转个身,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听。   “嘿嘿嘿,好香~”   “腰再塌点……好棒……”   “不亲,为夫想听你的声音~”   隐风嘴角抽搐,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醉成这样,还能这么折腾,看来是没什么事。   寒星此刻已经凑了过来,两人一边一个架着沈砚礼,带回卧房休息。   这一夜沈砚礼闹腾的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乖乖睡觉,非要抱着他的槐儿才行。   “槐儿,一封信都不给你的澜哥哥,澜哥哥不开心……”   “槐儿,孤头好晕,要亲亲才能好……”   “槐儿,软软香香的……孤甚是喜爱……”   “槐儿……”   隐风几人十分头大,换做是其他人这样,完全可以一巴掌打晕,但一巴掌打晕殿下这件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即使现在沈砚礼完全没理智可言,但隐风几人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不敢表现出来,垂眸不发一言的站在塌边陪同。   他们不能走,一旦离开,沈砚礼会闹的更厉害。   半个时辰后,沈砚礼才终于把自己嚎累了,躺在床上逐渐呼吸平稳,进入睡梦。   翌日,沈砚礼病了。   林宝臣被接来时,就见沈砚礼正懒洋洋地倚在床榻上,眉头微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林宝臣第一反应就是旧疾复发,不敢浪费时间,决定先为其诊脉,再询问近况。   林宝臣的手指轻轻按在沈砚礼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殿下,可否告知微臣,您心中有何困扰?”林宝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沈砚礼眼神飘忽,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国事。”   林太医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看穿了沈砚礼的心思:“殿下,您这心神不宁,恐怕不是因为国事,而是另有其人吧?”   沈砚礼蹙眉,显然是不愿承认,“林太医,您这是何出此言?”   林太医轻轻摇头,“殿下,您的脉象细弱,心脉浮动,这是典型的相思之症。若非心中有所牵挂,何至于此?”   见沈砚礼阴沉着脸,不给予回答,林宝臣只得正色复言道:“殿下,相思病虽不是大病,但若不加以调理,也会令人身心俱疲。”   说完便写了一副药方置于桌上,轻叹一声再次拱手施礼,正色道:“殿下,这药汤只能治标,真正的心病,还需您自己解开。”   两人多年相处,林宝臣很清楚沈砚礼的性子。   这种时候,还没给出反驳的话,其实就等于是默认了林宝臣所说的话。   林宝臣并不拆穿他的倔强,无奈的笑了笑,收拾好医箱,转身离去。   沈砚礼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19章 重要的棋子   司槐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夜幕降临之际抵达了奉池郡。   穿过了城门,街道两旁,灯火阑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家店铺的灯笼随风摇曳,投射出温暖的橘黄色光晕。   司箐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还好云寿客栈距离不远。   云寿客栈,算是这里一座颇具规模的客栈,门前悬挂着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客栈的门面装饰着精美的木雕,显得古色古香。   司槐等人下马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望了望客栈的名字,微微颔首。   客栈的掌柜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人,他一见到司槐他们,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贵客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进,快请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亲切和热情。   司槐微笑致谢,随后带领着随行的人走进了客栈。   大堂内灯火通明,几张八仙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位客人正在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淡淡的茶香。   掌柜引领他们到了柜台前,一边登记,一边询问:“诸位是要住店还是用餐?我们这里有上好的客房和地道的菜肴。”   “两样都要,先给我们准备些吃的,然后安排几间干净舒适的客房。”司槐回答,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好嘞,我这就叫人准备。”掌柜的答应着,立刻吩咐小二去张罗。   不久,一桌丰盛的晚餐便呈现在他们面前,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司槐和随行的人围坐在桌旁,一天的疲惫似乎都在这温暖的食物面前消散了。   饭后,他们在小二的引导下来到了各自的房间。   房间内布置得简洁而温馨,床铺干净整洁,窗外是奉池郡宁静的夜色。   司槐躺在柔软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难免感叹。   床榻柔软舒适,与他幼时在奉池郡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斑驳陆离,勾起了他深藏的记忆。   司槐曾和姐姐挤在破旧的屋檐下,共用一条薄被抵御寒冷,每顿饭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粗粮淡菜。   而今,他躺在这温暖的房间里,感受着被褥间散发的淡淡熏香。   司槐闭上眼睛,那些艰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与此同时,司箐梳洗完毕躺在榻上,却迟迟无法入睡。   这几日,她总是精神紧张入睡困难,夜晚的任何声音,似乎都能让她惊醒。   还好此刻夜已深,四下宁谧,司箐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意识开始模糊,终于要沉入梦乡。   突然,一阵冷风无声无息地掠过。   司箐的睫毛微微颤动,睡意全无。   她发誓,自己睡前窗户肯定是有关上的,可现在……   根本不算劲风的程度,是绝不会把窗户直接吹开的!   司箐浑身紧绷,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不出现明显的颤抖,悄悄睁开一条缝。   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床边,那目光冷冽如冰。   “啊……”司箐甚至来不及尖叫,她才刚瞪大双眼张口,便感觉心跳猛地加速,身体却无法动弹,仿佛被某种力量牢牢束缚。   不知是幻是真,但她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游走,带来一阵阵酥麻和刺痛。   司箐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感到自己正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轻声低语,声音仿佛来自幽冥:“不要害怕,这不过是开始。”   司箐想要挣扎,想要呼救,但此刻的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她的世界开始旋转,黑暗逐渐将她吞噬,最后一丝意识中,她只记得那黑衣人冷漠的眼神,和那股无法抗拒的控制之力。…………   翌日清晨,司槐醒后司箐便提议两人去医馆看看,舟车劳顿,两人现在身体状况都不太好,还是应当调理调理。   司槐觉得在理,便同她去了。   “姐姐竟尚记医馆之所在。”司槐瞧着在前带路的司箐,并未多想的随意感叹了一句。   司箐眸色一震,旋即便很自然的答道:“吾姊(zi三声)早已向客栈小厮探问医馆所在。”   司槐本就没多想,随口的一句感叹得到回答,这话题便也就此结束了。   等到了医馆后,由于并未提前告知,排队必不可免。   等待期间,司槐看上去十分紧张,冷汗顺着发尾不断低落,余光一次次瞄向那正在为病人诊脉的大夫。   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炎热的夏日,他却只觉得寒意透骨。   这里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三七见司槐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担忧的刚准备开口,“公子可有何不适?”   “没事。”司槐被她这声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   “炎炎夏日,此汤免费相赠。”   从后面刚刚帮病人抓完药的药童,端着碗碧绿清澈的绿豆汤走了过来。   司槐接过后,微笑道谢,一饮而尽。   许是心理作用作祟,但喝下这么一碗绿豆汤后,他真觉得情绪缓和了许多。   垂眸瞧着手中碗,只觉神奇,并未注意到大夫看向他,那一瞬锐利的视线。   在医馆幽深的后房,光线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陈旧的木桌上。   男人静坐在阴影中,他的目光如同深潭,深邃而不可测。   药童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神色恭敬地向他汇报:“启禀大人,他已经将那碗汤药喝下了。”   男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他的身侧,一名属下眉头微蹙,带着不解的语气问道:“大人,既然我们可以直接操控他体内的蛊虫,为何还要给他喝压制蛊毒的药呢?”   男人转过头,目光如炬,淡淡地回答:“司槐既然没死,又回到了三皇子的身边,那他对我们来说,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不能让他轻易死去,他的存在,对我们的计划至关重要。”   属下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男人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手指轻轻敲了敲窗台,心中盘算着更为深远的计划。   一场棋局,每一个棋子都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而司槐,无疑是他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毫不知情的司槐,如振翅间沾上的缕缕蛛丝的飞蛾,对于已成他人猎物一事,毫无觉察。   取药回去的路上,忽见街上行人纷纷退避跪伏在地不敢多言。   虽然不知道造访此处的是哪位重要官员,但司槐还是很自觉的让开路,垂首跪拜。   “何其巧合。”大队人马行到司槐身前时,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司槐狐疑抬眼,阳光透过轿帘的缝隙,洒在沈清晏的脸上,勾勒出他那稚嫩却带着几分狡黠的轮廓。   沈清晏一袭轻巧的天蓝丝绸长衫,衣摆随风轻轻摆动,绣有精致的云纹图案。   衣领和袖口处,用淡金色的丝线细细勾勒,腰间,系着一条简单的丝带。   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轻轻束起,玉簪的色泽温润,透出一抹淡淡的翠意,与他清澈的眼眸相映成趣。   沈清晏在笑,可那清澈却意味不明的眸光,带给司槐的仅有冷意。   此刻的沈清晏给他的感觉,与在沈砚礼府上时截然不同。   “司槐,不知你可愿意赏光,来府上小坐片刻?或许,你我之间还能有些有趣的交流。   当然,若你事务繁忙,本王也不强求。”   沈清晏说话,向来都会给人选择的权利,只是……   两人的身份差距,让这份选择多了一份戏谑感。 第20章 再遇沈清晏,郡守府遇刺   司箐轻轻推了推他,司槐缓缓撑膝站起身,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沈清晏满意的勾唇,收回视线摆摆手,示意队伍继续走。   司槐跟着沈清晏,来到郡守府邸。   府邸的大门漆以朱红,金钉点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穿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雕琢的园林,奇石嶙峋,流水潺潺,花木扶疏。   府中的建筑错落有致,飞檐翘角,琉璃瓦映日。   司槐停足,回望缓缓关闭的大门。   一门之隔,两幅天地。   司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那些多余的感叹,跟上沈清晏的步伐一路来到茶室。   茶室门关上的瞬间,便只剩下沈清晏和司槐两人。   “季黎安,你此番重返,究竟有何图谋?”沈清晏率先开口,语气懒散。   在司槐错愕的目光中抬眸,审视的盯着他,复言,“与沈砚礼的接近,又藏何居心?”   两个问题抛出,茶室内的氛围瞬间跌至冰点。   沈清晏的提问,像两柄利刃,深插司槐的心口。   懦弱使得他不敢直言反驳,只能在心底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他。)   (我叫司槐,才不是季黎安。)   (没有目的,我心悦殿下……)   沈清晏见他沉默不言,权当是毫无防备下,没有提前想好说辞。   琴韵轩的事沈清晏也有所耳闻,眸光一凝,暗处四道黑影齐出。   感受到头顶杀气逼近,叶瑾本能的利索闪躲。   沈清晏愣了下,可随即眼底残存的迟疑完全消失,仅剩冷漠。   能瞬息间躲过四个暗卫的动作轨迹,司槐的身份足以让沈清晏直接下令击杀。噗——!   司槐躲闪成功的下一刻,左肩便被长剑刺穿,若非他稍有侧身,这一剑刺穿的本该是他的心口!   “咳咳……咳咳!!”司槐软身跪倒在地,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够了!将他带下去,看好。”闪着寒光的长剑眼看就要刺进司槐心脏,沈清晏适时制止。   司槐被带下去,沈清晏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托人给司箐带话,合理化了司槐要陪他几日的事。   司箐虽然心中存疑,但也不敢有异议,只好自我安慰此人是沈砚礼的弟弟,应当不会对司槐做出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郡外一座隐蔽的府邸中,男人正端坐在大厅的主位上,眉头紧锁。   他的手下人匆匆来报,带来了关于沈清晏的最新情报。   “主上,四皇子沈清晏将司槐带走了,此刻仍在郡守府邸内。”   男人沉吟片刻,“四皇子,来此为何?”   手下人回报,“四皇子此行的目的,似乎是奉皇命前来安抚奉池郡百姓的民怨。”   男人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嗤笑一声,“民怨?哼,这不过是幌子。继续说,还有什么消息?”   “据探子回报,奉池郡近日发生了连环杀人事件,民心惶惶。四皇子作为皇室代表,可能需要多留几日,协助调查此事。”   男人深吸一口气,垂眸思索。   沈清晏的出现和插手,不在原本的计划中。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留下司槐,但这一行为无形中成为了对司槐的保护。   片刻后,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环杀人案...这倒是个机会。”   沉眸缓言,“去,安排一个替罪羊,让这件事早点有个了结。”   男人眼底闪过一瞬冷意,“我不希望沈清晏在奉池郡多留一刻。”   手下人领命离开,夜晚悄然而至。…………   司槐被关押在郡守府邸的一间空房内,这里虽没有牢房的阴森,却也不失为一种软禁。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木床靠墙而立,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墙角摆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的手脚被冰冷的镣铐束缚,铁链的长度仅允许他在床边有限的空间内活动。   司槐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赤裸上身,白色的绷带缠绕在他的左肩肩膀和半个手臂,虽然粗糙,却也暂时止住了流血。   房间内,所有可能用作武器的尖锐物品都已被移除。   木桌上原本摆放的陶瓷茶具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木碗和一只木杯,连同床边的木椅,都被刻意磨去了棱角,以防他用来自伤或逃脱。   沈清晏先前来看过他一次,仅是留下了一句充满警告的话语。   “季黎……罢了,本王九先唤你司槐。”沈清晏的话语满是戏谑,像是在调戏一条可怜的流浪犬。   “你若不速速从实招来,便休想得到任何饮食。本王非我兄长那般易受蒙蔽,你若不识时务,便只能自求多福。”   沈清晏说完,根本不打算听司槐的任何辩解,也根本不相信他失去记忆,带着人锁上房门,径直离开。   确定自己无法离开,司槐并未浪费体力,用来哭嚎。   虽然荒谬,但他还是开始思考起自己与季黎安的关系。   不过比起相信他们是同一人,司槐觉得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两人是兄弟。   想到这里,司槐对季黎安的好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今夜的晚风呼啸,刮的窗户吱吱作响,随时都可能被风撞开。   由于此刻府邸内,除了郡守外,还有尊贵的皇子,守卫可谓是相当森严。   可这似乎并不妨碍仍有杀红眼的亡命徒,选择在此刻刺杀郡守。   黑夜之下的一抹身影悄然潜入,隐藏气息融于黑暗,白日疲惫的守卫,此刻都多少有些懈怠,并未察觉。   无声跃上房檐,却在准备将毒粉吹入屋内时,被沈清晏的暗卫抓住。   在确定自己逃不过今晚后,立刻服毒自尽。   刺客服毒自尽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郡守的耳边。   后知后觉自己今晚差点就命丧黄泉的郡守,连衣带都未系好,便急急忙忙的跑过出卧房。   “这...这是怎么回事?”郡守的声音颤抖着,他的目光在尸体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那张已经失去生命的脸上。   侍卫们围了上来,一个个面露紧张,今晚如此戒备,还让歹人差点得逞,事后他们怕是免不了刑法了。   郡守心知自己手下这帮人每天都是什么德行,心虚瞟了眼沉着脸的沈清晏,赶紧转身一把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有些哆嗦的挑开那尸体胸口处的夜行衣。   心口上一块边缘已经增生的伤口,展现在众人面前,触目惊心。   郡守脸色苍白,喉头一紧,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厉声吩咐道:“速速传令,即刻召幸存者前来,辨认此贼之真面目!”   沈清晏被请去书房等待结果呈报上来,但全程眉头紧锁,眼神深邃的瞧着桌上的镇子石狮,陷入思考。   郡守府邸,前堂后寝,侧院偏房占地面积巨大,郡守作为地方官员,需要处理大量的文书工作,因此府邸内设有专门的书房和藏书楼。   如此繁复众多的房间,平常百姓一生恐怕也不可踏足其中,真不知这凶手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运气好。   竟然绕过了大量侍卫,并且用如此短的时间,精准找到了郡守的房间。   他来奉池郡这些天,特意高调出行,就是想看看那凶手在明知朝廷派人前来的情况下,还敢不敢作案。   明明这些天都很太平,也给了府衙喘息和调查的空隙,怎么今夜忽然就……   想到这里,沈清晏猛然站起身,神情凝重。   他脑海中刚刚忽然闪过司槐的模样,心底一股不祥的预感便再也压不住了。 第21章 蛊毒失控   与此同时,被遗忘在郡守府邸的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内的司槐,脸色苍白,疼痛带来的疼痛,由骨透皮,冷汗湿粘光洁的背沾长发。   那死去的凶手,便是幕后之人找的替罪羊,同样是靠蛊虫操控行动。   可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司槐所在的具体位置,以至于操控蛊虫之人的位置,距离司槐所在太近了。   夜风卷着那特定的音律入耳,直接导致司槐体内沉寂的蛊毒再次发作。   蛊毒发作的痛苦,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体内啃噬,司槐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挣扎,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   双手双脚被束缚,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轻易挣脱镣铐。   手脚白皙细腻的肌肤,很快就被铁锈磨的发红,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又再次催动了开始活跃的蛊虫。   超过常人可承受的疼痛,根本无法出声哀嚎,张口喷出鲜血,素白里衣被染红。   沈清晏来到门前时便闻到一阵血腥味,当即便心下一慌,急忙推开门。   “司槐!”沈清晏被吓的脸色煞白,腿都在发抖。   说到底沈清晏也还是个孩子,从未杀过人,又一直身处皇宫中,被护的很好,哪里见过这般场景。   身为沈清晏的贴身侍卫,顾霆立刻拔剑护在他身前。   剑出鞘的剑鸣与顾霆那警惕充满敌意的神情,直接让司槐将他认定为了应该抹除的目标。   方才挣脱不开,是因目之所及没有目标,但眼下却不同。   司槐瞬间爆发而出的内力,直接震断了锁链,冲向顾霆。   “拦住他!”沈清晏回神敛眸怒喝。   说虽如此,但跟司槐短暂对视的瞬间,沈清晏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那感觉如同自己已成他人盘中餐,进入了死神的收割名单。   他虽是听说了琴韵轩的事,但亲眼所见跟听闻,终究不同。   顾霆出手瞬间,梁上暗卫也跟着拔剑袭来。   剑芒环绕,司槐已无处可躲,下一瞬……噗——!   手无寸铁的司槐,仅是稍侧身,让顾霆的剑尖再次刺破他本就受伤的左肩。   司槐抬手握住剑刃,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抬起一脚踹在顾霆的心口。   “噗——!”这一脚,直接断了顾霆的行气,长剑落地,身体倒飞出数米远。   以废一肩为代价,一招破阵的同时,还夺了顾霆的剑,不亏!   由于方才顾霆并未再动剑,手心的割伤并不深,司槐挽剑花剑刃挡身后剑芒。   震退三名暗卫的瞬间,司槐直接足下发力,蹬地横飞而出,衣袂纷飞,携长剑袭向沈清晏。   沈清晏敛眸拔剑挡在胸前,还欲抵抗,可下一刻……咔嚓——!   他手中精钢所制的宝剑,一触即碎。   这一刻,粉碎的不仅是沈清晏的长剑,还有他的那颗骄傲的心。   沈清晏的骄傲并非盲目自信,而是却有实力。   三岁,识文断字,背诵千言;五岁,吟诗作赋,令宫中师傅惊叹不已。   八岁,习武练剑,百步穿杨,剑法凌厉,连最严厉的武师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十岁,涉猎经史,博览群书,对《诗经》《尚书》《礼记》《易经》等经典了如指掌。   十二岁,他精通音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这样的他,就连沈砚礼也不得不夸赞其天赋令人嫉妒。   沈清晏从未想过,第一个让他败的如此彻底的人,会是眼前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子。   不过很显然,沈清晏还是太年轻。   司槐给他源自心灵上的震撼,远不及此。   司槐用堪比女子般纤细的手臂,稳稳将他扛在肩头。   更可怕的是,该状态下的司槐,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虽没受致命伤,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将那件素白里衣完全染红。   换做是旁人早该失去行动力,可司槐却还是在众多侍卫与三名暗卫手下,将沈清晏成功掳走。   这下,整个郡守府邸彻底乱了。   灯笼火把,将整个奉池郡照如白昼,却硬是三个时辰,没能找到身负重伤的司槐。…………   月黑风高,郊外的空院内,一片死寂。   一蒙面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其中,小心的放下已恢复冷静陷入昏迷的司槐和早被打晕的沈清晏。   蒙面人恭敬地冲着坐在茶桌前,一身玄色暗纹长袍的男人施礼,禀告道:“主人,属下已将人带到。”   沈砚礼眉头微挑,“‘主人’二字,听起来倒像是那些江湖中的不法势力。”   寒星扯下面纱,闻言头垂得更低,声音恭敬而低沉:“殿下,是属下失言。”   沈砚礼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司槐抱在怀中。   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将林宝臣精心调配的药丸送入司槐口中,一边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我命你带司槐归来,怎会让他伤成这样?四皇子又是何故?” 第22章 掳走,救走   自上次醉酒病倒后,由于沈砚礼好面子,坚决不愿承认自己是相思之苦所致,拒不服药。   结果就是,那段时间病情加重。   会每天去聆听一会府苑里的雏菊花们的抱怨。   每日晨起锻炼时,也总幻视司槐在旁边看他。   甚至最后几天,连吃饭的时候,都觉得盘中的食物像司槐。   最后还是林宝臣为其找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治疗方式——再三表示给司槐制成的药,越早吃越好,迫使沈砚礼亲自过去送药。   林宝臣甚至为了方便,直接将药做成了成药的样子,方便沈砚礼携带。   虽说这药主要是为了给沈砚礼治病,但对于司槐的情况也确实有些帮助。   只不过由于缺少几副关键的药引,效果肯定不如神秘人给司槐的解药效果好。   寒星对上沈砚礼责问的眸,整个人也是十分委屈。   他好好的一个暗卫,有一天竟然沦落到去像个不入流的采花贼一样,偷偷摸摸劫人。   可就算心中再有不满,沈砚礼发话,他还是会绝对执行。   “郡守府邸倾巢而出,寻找司槐与四殿下,从属下见到司槐时的状态来看……”   寒星回想当时司槐那见人就打的模样,若不是他出手及时,恐怕那无辜的打更人,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这件事寒星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禀告沈砚礼。   意外的是,沈砚礼对面他的说话一半,竟然没选择催问,而是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把四殿下安全送回去,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得令的寒星,再次扛起还在昏睡的沈清晏,悄无声息的返回,藏在暗处看着侍卫搜到此处,惊喜之余小心翼翼的将沈清晏带走。…………   与此同时,神秘人所在客房内,收到属下汇报的信息。   司槐体内的蛊毒,本应是控制他行动的枷锁,却在这关键时刻失控,成了计划的败笔。   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恭敬跪地咽了咽口水,颤声补充道:“属下本想以音律令其平复心绪,继而在无人察觉之际,暗中施以解药,以期压制其体内蛊毒。   然而,未料竟有高人潜伏,轻功卓绝,悄无声息地将二人带走。   属下虽竭力追踪,却未能追及,实感惭愧。”   那手下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轻,越来越没底气。   他身为这次在暗中操控蛊虫的人,在看到司槐失控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基本确定,应该是他在操控那名替罪羊时,出了岔子。   其言毕,室内落针可闻。   半晌后,藤椅上的人才幽幽睁眼,深沉的眸中毫无情绪溢出,仅是淡言向其确认道:“那么,你的言下之意是,计划失败了?”   活命面前,哪还来的什么尊严,那属下噗通一声跪地,刚欲求情,便又有人来报。   “禀主人,四殿下已安全回府,并无大碍。”   “嗯,那——”男人敛眸,冷声出言提醒。   后进来的那名属下身子一僵,急忙汇报道:“据侍卫所言,发现四殿下处并未有可疑血迹,也不见其踪影!”咔嚓——!   男人手中茶杯应声而碎,眼底杀意难掩。第二次了。   本该是毫无灵魂的器皿,却偏偏两次坏他计划。   这样的特殊性,让他不得不对司槐多上些心。嗖——!   茶杯碎片割断先前那名跟丢司槐手下的脖颈,沉声吩咐道:“派人去寻,另外——”   男人话音稍顿,眼底闪过一瞬寒意,“把那个叫司箐的女人带来见我。”   侥幸活下来的手下,余光震颤睨了眼倒在他脚边的尸体,施礼退出房间。   男人身侧的侍从,招招手,便有人熟练地过来,处理起地上的尸体。…………   翌日清晨,司槐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咳出一口鲜血。   沈砚礼闻声匆匆赶来,坐在榻边为其轻抚心口,顺气。   “殿下,您怎么……咳咳!!”司槐诧异,话未尽却又是一阵蹙眉轻咳。   沈砚礼瞧着半月未见,消瘦许多的人儿,心疼不已,后悔自己未能相伴,又那么轻易地放其离开。   “半月不见,已是生疏到叫孤殿下了,哎,感情淡了。”   这忽然的茶艺悲伤,倒是让司槐猝不及防。   反应过来后,薄唇勾起一抹笑意,将身体往沈砚礼的怀中靠了靠,乖顺改口道:“澜哥哥。”   沈砚礼宠溺又心疼的摸摸他的脸颊,用帕子替司槐擦去唇角沾到的血。   “林太医为槐儿制好了药,可医槐儿体内顽疾,但需长时间服用,孤此行便是亲自来为槐儿送药。”   沈砚礼此刻的坦率与眼底不加掩饰的爱意,全都源于深刻的想念。   原本在司槐醒前,还在纠结是否要为自己的忽然出现找个借口。   可在看到司槐见到自己时,眼底的欣喜,那些借口便都只化为了一句话——要让槐儿知道,他也很想他。   小别胜新婚,此刻的沈砚礼可谓是将这句话完美展现。   完全不顾所谓的皇家颜面,亲自为司槐梳洗更衣。   捧起司槐长发,木梳一下下将原本干枯毛躁的墨发梳顺,沈砚礼从铜镜下的妆柜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发簪取出。   祥云样式的素胚,上有绒花所制雏菊花,垂一翠玉为坠。   “槐儿,甚美。”沈砚礼满意的端详着司槐,毫不吝啬的赞美惹得司槐红了脸。   只可惜,这份甜蜜美好并未持续太久,便被寒星的出现彻底打破。   沈砚礼一早便让寒星去奉池郡打探消息,此刻人神情严肃的回来,沈砚礼的心便已经沉了下去。   司槐敏锐的察觉出气氛的变化,焦急的起身追问寒星,“可是姐姐出了什么事?”   司槐虽然不记得他发疯时候的事,但就自己这身上,加上忽然出现的沈砚礼,也不难猜出自己非正常方式离开的郡守府邸。   不管是用何方式,此刻司箐都随时可能面临危险。   急火攻心下,司槐又是咳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间若非沈砚礼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免不了摔倒在地。   寒星并未急着回答,而是眼神求助沈砚礼。   他本想单独告知沈砚礼,再看殿下可有什么办法,却不想司槐的观察力如此敏锐。   沈砚礼扶着司槐坐回床上,让其靠在自己怀中,柔声跟怀中人商议道:“无论发生何事,孤都会替槐儿解决,槐儿就在此安心养伤可好?”   司槐不是莽夫,他知道自己如今这般模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可……   若是什么都不让他知道,时刻胡思乱想,反而难以安心。   司槐抬眸,眼中泛着淡淡的红晕,带着一丝无助与急切,望向沈砚礼,轻声恳求道:“槐儿自然深信殿下之言,然而司箐乃吾亲姐,若能得知她现下安危,方能稍解心中忧虑。”   自己的槐儿是什么性子,沈砚礼自然再清楚不过,既然人都已经这样说了,今日若不让他知晓,怕是反而会出乱子。   沈砚礼无奈又宠溺的点点头,看向寒星。 第23章 司槐被通缉,司箐被抓   寒星立马心领神会,恭敬汇报起此刻奉池郡内情况。   “昨夜之事非同小可,郡守已下令封锁全郡,搜查司槐之踪迹。其姊司箐亦被带至郡守府中接受审讯。然至今未有确凿证据证明二人有合谋之嫌。鉴于四殿下亲临现场,郡守应不敢轻率施以私刑,逼供其口供。”   闻听此言,司槐只觉有什么人将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心口。   狂跳的心,惹得血液急速流动,体内才被安抚的蛊毒,又有了一瞬苏醒的苗头。   沈砚礼凝眸还在他腰间手中微微发力,以自身内力为引,替司槐抚平体内乱流。   “槐儿切莫动气,君无戏言,孤竟然答应了槐儿,便定会替槐儿解决,平安带司箐回来。”   沈砚礼说完便起身,寒星刚准备跟上,便听他的殿下,用极为平静的口吻,给了他一份绝不普通的任务。   “寒星留下,在孤回来前,陪槐儿解闷,还有记得按时为其服药。”   寒星垂首领命,心底却不由得附议:殿下……我是您的暗卫,不是婢女啊!   以前的暗卫工作:帮主子杀人,帮主子刺探情报,保护主子安全。   司槐入府后,工作范围拓展到——陪美人逛街,哄美人吃药,为美人解闷。   生活不易,寒星卖艺。   沈砚礼留下寒星,带走了其他几名侍卫,入了奉池郡,直奔郡守府邸。   留下的司槐和寒星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司槐垂眸歉意地开口,“寒侍卫不必在意,吾一人在此无碍的。”   寒星神情凝重,对这个任务有种无从下手的无措感,但听到司槐这么说,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殿下有令,寒星便会尽力完成,还请稍等片刻。”   寒星说完,根本不给司槐再次劝说的机会,一个闪身原地仅留下一道残影。   “哎……”司槐无奈轻叹,果然一个府上出不了两种人。   十几分钟后,寒星便回来了。   手上拿着些类似手偶的东西,拉过桌子,自己藏在桌下,只露出手偶,开始一人分式多角,给司槐表演。   由于寒星也没看过什么布袋戏,这种简易手偶又不是很好操控,整体看上去十分粗糙。   但司槐却真听的津津有味。   因为故事讲的是沈砚礼当初如何留下寒星的,并且……   司槐还发现,寒星模仿沈砚礼的声音,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仅如此,就连学其他几位暗卫时,也是有模有样。   这就让原本没什么意思的故事,多了几分代入感。   有了司槐的捧场,寒星从起初的放不开,到最后越演越起劲。   时间匆匆而过,沈砚礼此时已经带人赶到了郡守府邸。   身为郡守的方寒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三皇子沈砚礼能来他这小小的奉池郡。   不敢有半分怠慢,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急忙让人收拾起来。   而这一幕落在沈清晏眼中,却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当初他来时,方寒玉这人,甚至有意试探他的态度,哪有此刻积极的狗腿子模样。   母妃的教诲,再次响起——若欲摆脱卑微之位,须得不断攀爬,直至高高在上。   沈清晏眸光一沉,转身回到屋内叫来暗卫,吩咐道:“汝等速速将那女子带走,且将此地布置得宛若其自行逃离。”   暗卫得令离去,独留沈清晏一人久坐屋中,敛眸不语。   直至下人来报,说是三殿下到了,脸上这才挂上一个无害的微笑,跟着小厮出了房间前去迎接。   “三哥,你竟来了!”沈清晏与沈砚礼对视瞬间,脸上的笑容更甚,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沈砚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此刻方寒玉等人还在场,不好直接质问,便仅是敛眸不语,将他冷在一旁。   沈砚礼转眸看向一旁一脸谄媚的方寒玉,吓得对方急忙收回自己那过于炽热的视线,恭敬垂首等吩咐。   沈砚礼只觉得自己额角突突的跳,这等蠢货到底是如何当上此地郡守的!   全程傻愣愣的站在那,难道是打算让他们全程就站在这里说话?   “三哥,方才抵达此地,旅途风尘,岂不劳顿?何不先行安顿,稍作休憩?”四皇子含笑提议,这才让方寒玉回过神,急忙转身吩咐。   “不必。”沈砚礼心系还在等他的司槐,不愿浪费在这些繁复流程上。   正欲表达来意,远处一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不好了,司,姑娘不见了!”   小厮在看到沈砚礼时,整个人紧张的开始结巴,本想说“那女人”,紧急改口称了一声姑娘。   沈砚礼眸色一凝,一把推开在他眼前碍事的方寒玉,冷喝道:“带路!”   这种时候,三个人里,自然是沈砚礼的话语权最大。   小厮不敢怠慢,一个急转,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连滚带爬的带着一众人向原本关司箐的地方赶去。   沈砚礼冷冷睨了眼跟在其身侧的沈清晏,声音低沉透着寒意,“若她有所不测,后果你自是知晓。”   沈清晏眸光不受控的轻颤,袖中手紧攥拳。   回想起当年因不小心弄伤了沈砚礼最心爱的猫,被他提剑削了一缕发。   当时沈砚礼看他的眼神,没有恨意,却冷的让人胆寒。   沈清晏很确定,如果不是母妃感到的及时,沈砚礼可能真的会断他一臂,去赔那只猫断的一腿。 第24章 司箐杀人了   自那之后,沈清晏再看沈砚礼不爽,也不敢真毁他心爱之物。   这次不过就是一时嫉妒心作祟,不想让他那么容易的带走司箐而已。   可不管沈清晏怎么自我安慰,一种不安地夹杂着些许悔意,依旧让他不敢去看沈砚礼的眼睛。   沈砚礼敛眸冷哼一声,看向屋内。   雕花木床靠在墙角,床帷微微掀起,露出了空荡荡的床榻,洁白的被褥被随意地推到一边,仿佛有人匆忙起身,未曾顾及整理。   一扇雕花木窗半开着,窗边的地上,还有一小片衣服,挂在窗角。   沈砚礼深吸一口气,烦躁的低压令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解释。”   带路的小厮噗通一声跪地,不停的磕头,但就是不说话。   眼前这几位,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既不能直接说是谁下的令抓司箐来,又不敢随口胡说。   贱命一条,此刻他只想谁来给他个痛快。   方寒玉在一旁汗珠频现,声音微颤,带着一丝惶恐,轻声启齿:“殿下,昨夜那女子之弟,险些伤及四殿下贵体,如今行踪成谜。”   感受到沈砚礼冷冽的眸光,方寒玉整个人一僵,急忙补充道:“下官不揣冒昧,将她带来,欲探其口,或能得知一二,并未对其动刑。”   司箐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方寒玉派人去抓她来府邸时,路上司箐便昏了过去。   由于确定其不会武功,沈清晏也没让这些人为难她,只是将她先安置在这房间中。   既没戴镣铐,也没对其用刑。   沈砚礼闻言,轻蔑的啧笑一声,又环视了一遍屋内。   这郡守刚刚的话着实可笑,若是这房间中有任何动过刑的痕迹,他早已人头落地,怎么可能还好好站在那为自己辩解。   “去找,应该跑不远。”沈砚礼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杀了所有人的冲动,转身下令。   沈清晏悄悄松了口气,刚准备跟着离开,回自己的房间,肩膀便被人搭住。   看似随意的一搭,实际上沈砚礼用的力并不小,疼的沈清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上次来府上,未来得及一叙,今日补上如何?”   沈清晏转身扯出一丝笑容,刚准备拒绝,沈砚礼便直接松开他,在前带路,“走吧。”沈清晏:……   这很显然,根本就没给他拒绝的权利。   既然躲不过,沈清晏也只好跟上,一脸无奈。   他对自己这个哥哥的感情十分复杂,又崇拜又惧怕,又有恨。   当初发现司槐也在时,沈清晏便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好好问问司槐。   多此一事的行为背后,是对沈砚礼安危的担忧。   虽然沈清晏不愿承认,但他确实就是觉得自己的哥哥只能他算计,别人都不行。   只是从把司槐关到府邸开始,一切都没按着他预想的来。   现在,要被沈砚礼问罪,也是没办法的事。…………   与此同时,为了不让人怀疑,沈清晏的暗卫将司箐随便留在一处上锁的空房中便回府了。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此地刚好是近日在奉池郡兴风作浪凶手的藏身地。   先前听到声音时,那人便急忙躲到了暗道中,等上面没声音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头爬出。   邋里邋遢的男人,发现他的地盘中出现了这么一位肤白貌美,还陷入昏迷的姑娘,当下眼冒狼光,轻手轻脚的走向司箐。   此刻,司箐身为刚被种下蛊毒的新容器,身体还未产生任何抗体,必须准时服药才能保证状态的稳定。   但偏偏沈清晏派人去抓她时,距离她该喝药的时间,提前了半刻。   逐渐活跃的蛊毒,其中对杀戮和血液的渴望,开始操控起这具虚弱的身体。   眼看男人的手就要触碰到司箐胸前柔软,司箐猛然睁眼,墨瞳闪诡异红光,吓得男人一个踉跄,想要收手拔腰后的刀。噗——!   他那缓慢的动作,在司箐眼中,就跟按下0.5倍速般可笑。   迅速拔下发簪,直接将男人的手刺穿钉在地上,借力一个侧膝击中男人太阳穴。   让奉池郡人心惶惶的连环凶手,就这么被一招击杀。   司箐晃悠着站起身,拔下男人掌心的簪子,重新戴回头上,双目无神的一脚踹开上锁的大门。   轰隆一声响,引起了正满城郡寻她的侍卫注意。   等侍卫赶到时,就见司箐双手染血,倒在院中不省人事,屋内还死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尸体和昏迷的司箐被很快带回了郡守府邸。   方寒玉在看到男人尸体时,就是一惊,急忙连夜叫来了府衙的人。   经过确认,此人正是这段时间在奉池郡内犯下多起命案的凶手。   方寒玉激动的不得了,他这回可是在两位皇子面前,解决了一件大案,应该能抵消些过错吧。   反观沈砚礼和沈清晏两人的表情却十分微妙,神情凝重的盯着男人的尸体,沉默不语。   沈砚礼并不知道郡守遇刺一事,所以在思考司箐的离开,是否是被这男人劫走的,但……为什么?   还有便是这洞穿手心的伤口和粉碎的头骨,都实在不像是司箐一个弱女子能做到的。   而沈清晏则是在思考,当时他心中的那种怪异感,此刻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但眼下问题就变成了,那多出来的凶手尸体是谁安排的?   众人还在思考,沈砚礼却直接抱起司箐就准备走,在场除了沈清晏无人敢拦。   沈清晏理亏,刚被训完,虽然不敢拦,但还是出声询问:“三哥,这是何意?”   沈砚礼转身冷眸扫视在场众人,晚霞洒下暖黄的光晕,将沈砚礼的身影拉长。   “恶徒潜入府邸,掳走司箐,幸得她安然无恙。且她为奉池郡铲除了一害,岂能因无端之疑,而将她囚于此地。”   沈砚礼敛容严肃的胡说八道,气势上就已能唬住不少人,何况他说的也不算完全无道理,对于司箐的囚禁,确实是没有实证,不合规矩。   言毕再转身,无人有异议,司箐被带走了。   方寒玉人不在京中,很多事消息都不灵通,不解的小声询问沈清晏,“三殿下这是?”   他实在是无法相信沈砚礼此刻匆匆赶来,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第25章 彻查   沈清晏敛眸凝视着沈砚礼离开的背影,并未回答方寒玉的问题,只是在转身前冷言吩咐道:“此事到此为止。”   方寒玉一听立马表忠心,十分激动的说道:“那怎么行!此人行径恶劣,竟敢伤殿下您,放心下官必——”   还不等他说完,就被沈清晏一个冷眼,吓得噤了声。   一时间心底开始拿不准沈清晏这是对他的考验,还是真的不用他追查了。   沈清晏瞧着他那副嘴脸就觉得烦,拂袖直接明言:“照孤说的去做。”   “下官明白,这便解除封城。”…………   天色渐晚,为了不让司槐担心,沈砚礼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伪装成普通侍卫陪同而来的隐风,在与沈砚礼并齐时,低声汇报:“殿下,有人跟踪,看身法应是四皇子的人。”   沈砚礼冷哼一声,再度加速,烈马嘶鸣长发舞动,“杀了。”   隐风减速目送沈砚礼的背影,双腿用力一蹬,自马背飞身而起,拽着缰绳的同时,向暗处甩出两镖。   听着暗处一声闷哼后陷入安静,老鼠的气息消失。   再度落于马背上,“驾!”   等众人赶回城外小院时,司槐正在熬药,寒星在一旁为其量着克数,分工明确。   沈砚礼下马,寒星闻声,施礼后懂事的跟着隐风下去先安顿司箐,留下沈砚礼和司槐二人在此。   “槐儿,这药是?”沈砚礼从身后环住司槐的腰,语气缱绻。   他给司槐准备的药是成药,无需熬制。   司槐脖颈被他的热气呼的发痒,侧头撩发,柔声回答道:“给姐姐熬的,司槐说过相信澜哥哥。”   司槐不是那种嘴上说着信任,背地里却依旧擅自行动的人。   既然沈砚礼说过会帮他带回司箐,那他便乖乖在此等待,顺便替姐姐熬好药。   这用行动表明的信任,远比任何话语都引人动容。   沈砚礼当即就被撩的一阵燥意,手开始探向司槐腰间,扯动衣带。   司槐赶忙丢下蒲扇,按住他的手,嗔怪道:“澜哥哥,药还未煎好,不能离人。”   沈砚礼恶劣的叼住他发烫的耳垂,低言蛊诱,“等下孤让他们来弄,槐儿若是不许,孤不介意在这里。”   论无耻,司槐注定赢不了沈砚礼。   立马服软,将头一侧靠在他的肩头,做了正确的选择。   沈砚礼抱着司槐回房时,刚好遇到出来汇报的寒星,在司槐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寒星将司箐的情况说了一遍。   “司箐姑娘并无大碍,只是略受惊扰,稍作休养,便能恢复如常。”   司槐悬着的心,此刻才算是彻底放下。   沈砚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垂头吻在他的额头上,意有所指的笑道:“孤如此辛苦,槐儿等下可要专心些。”   寒星还在场,司槐直接从脸红到耳根,直接像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沈砚礼怀里装死。   沈砚礼心情大好,丢下一句让寒星去看着点火,便抱着司槐回屋交流感情去了。   站在屋外,吃了一嘴粮的寒星,委屈的不得了。   “殿下……属下的命,也是命啊……”仅敢小声嘟囔,但身体已经诚实的走向前院。   此刻屋内,司槐已被压在榻上动弹不得,许久未有肌肤之亲,还有些紧张。   “澜哥哥……轻些……”虽然理智告诉他,此刻任何求饶的话,都会起反效果,但还是忍不住赌了一下。   至于结果嘛……输的很惨。   垂落床榻边缘的长发,被汗水打湿,随着夜风轻轻摇晃,“唔……”   由于司槐手腕有伤,系在腕上的衣带不紧,但就是那样松松垮垮的穿插在墨色发丝间,与雪白肌肤相称,显得越发撩人。   胸口被吻的开出斑斑红梅,喘息起伏间,活色生香。   “槐儿,孤不想等了。”沈砚礼被欲火灼哑的嗓音,此刻越发醉人。   “此身此心,皆属殿下……唔!”未尽的回答,被人用行动堵了回去。   一声声急促欢愉的喘息,打破了今夜宁静的氛围。…………   夜幕如墨,星辰隐匿,在郡守府邸的阴影里,一黑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沈清晏放弃彻查的决定,让此人放松了警惕。   今日府邸出了如此多的变数,必须尽快向他们的主人汇报。   然而,就在他急匆匆进入暗室,准备将此事汇报给主人时,剑光一闪,夜色中响起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剑影交错,血花飞溅,原本宁谧的庭院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只可惜,等暗卫带人杀入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主谋从暗道撤离,此地人去楼空。   灯笼火把将此处照如白昼,沈清晏与暗卫中褪去斗篷,冷冽的眸光扫过每一寸石壁,“搜!”   此次突袭他本也没太抱希望,能直接抓住这幕后主谋,但至少此次撤离匆忙,现场必然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能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跟凶手如此之像的替罪羊,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片刻后,便有暗卫将一片碎布递交给沈清晏。   在此期间,司槐的奉池郡之旅,被提前按下了暂停键。   虽然对于他的抓捕结束了,但毕竟还是闹得很大,很多居民都见过司槐的画像了。   再想顺利的在奉池郡寻亲,恐怕不现实。   “槐儿,咱们暂且回京吧。至于寻亲之事,孤留下几位信得过的侍从在此地,继续为你寻觅亲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短暂的分别后,沈砚礼算是彻底看清自己离不开司槐这件事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人哄回去。   疲惫不堪的司槐侧卧榻上,乖顺的嗯了声,点点头。   在司槐看来,自己寻亲本是他自己的事,却惹出了这么多麻烦,确实不该再任性了。   何况眼下,比起未知的家人下落,早已被他当做亲姐姐的司箐身体如此欠佳,也确实需要回京治疗。   商议后的当夜,在司槐睡熟后,沈砚礼起身来至院中,隐风寒星等人现身。   沈砚礼神情凝重,由于这是否要下这道命令。   他可以无视司槐身上的种种疑点,但不代表司箐的也可以。   一个从未习武的女子,面对一个杀人如麻的成年男子,淡定狠辣的一招击杀,头骨碎裂,这太魔幻了。   可如果下令去彻查司箐,那极有可能连带出对司槐不利的信息。   沈砚礼现在爱的上头极了,根本不想去了解那些可能会影响两人感情的事。   感性与理性的厮打,难分伯仲,最终在夜风卷着竹叶落下时,沈砚礼终究做出了他的决定。 第26章 回京   “增派数位精干之人留守此地,寻亲之余,彻底查清司箐的来龙去脉。”   隐风、寒星等人:“属下明白!”   沈砚礼深吸一口气,轻叹再度强调道:“务必细心,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隐风等人人影先后消失在原地,沈砚礼却久立在院中敛眸沉思。   他现在好不容易搞清楚自己对司槐的感情,可先前的种种肯定还让司槐介意。   如果调查司箐一事让司槐知道了,以司槐的敏感又温柔的性子,肯定不会直接问他,而是一个人独自伤悲。   可司槐跟司箐的关系摆在这,沈砚礼又不可能把这还没结果的事,先给他说。   “哎……”沈砚礼长叹一声,拂袖转身,回到榻上环抱着睡梦中的司槐,亲了亲。   果然在爱里会让人变得优柔寡断,虽不可取,但沈砚礼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   由于返京的路程还需半月,司箐和司槐的身体,都经不起这般折腾。   多在此院中住了些时日,这些天司箐每日都有按时喝药,身体状态逐渐有了好转。   期间寒星带着司箐,去号了一次脉,确定无碍,才开始收拾准备回京。   当日,奉池郡的天空格外高远,云卷云舒。   沈砚礼与司槐并肩踏上了离开的道路,马蹄声渐行渐远。   而在同一时刻,沈清晏也踏上了回京之路,奉池郡的情况特殊,母妃又忽然急召他回去。   与此同时,那位幕后之人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奉池郡的街巷之间,如同他来时一般,不留下任何痕迹。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动,却又在同一时间选择了离场。   只是并非所有人的回京之路,都一帆风顺。   连续多日的降雨,昼夜温差巨大,司槐反复高烧,每日都昏昏沉沉,偏偏两地间客栈不多,没办法好好落脚休息。   沈砚礼的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前行,马车中司槐半靠在他的肩头,睡得不算安稳。   昨夜司槐又烧了一会,并未睡好,此刻好不容易才又睡着,马车的速度不敢快,生怕颠簸打扰他休息。   突然,天雷滚滚,司槐惊醒,还不等他询问缘由,一阵急促的雨点砸下。   雨势越来越猛,马车被迫停在了一处狭窄的山道上,四周的林木在风雨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些声音中,还隐藏着低沉的轰鸣,但很快这轰鸣便变得震耳欲聋。   沈砚礼拧眉探出头,前方的山道已被汹涌的洪水淹没。   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树枝和石块,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咆哮着冲刷着一切。   寒星等人的脸色变得苍白,紧握着缰绳,努力控制着惊慌的马匹。   “快,往高处走!”沈砚礼大声命令道,只是那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无力。   寒星等人驱赶着马匹,试图沿着山道向高处驶去。   然而,洪水的冲击力太大,马车几次险些被冲走。   沈砚礼紧紧抓住车厢的边缘,将司槐护在怀中,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奈。   周围的树木和岩石在洪水的冲刷下不断发出断裂和滚落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山谷。   司槐通过掀起车帘的瞬间,看到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个山洞,或许那里可以暂时避难。   他大声呼喊,指向那个山洞。   寒星等人会意,驱赶着马匹,艰难地向山洞方向驶去。   山洪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仿佛随时都会将他们吞噬。   赶在最后一刻安全冲入其中,几人才刚下马,便听一道声音从山洞中传来,“殿下!”   隐风第一时间拔刀挡在沈砚礼和司槐身前,剑指怪人逼停他想要进一步的动作。   蓬头垢面的男人急的不得了,撩发露出那种满是泥污的脸,语气激动的施礼做了介绍,“臣户部尚书,司徒青辰,见过三殿下!”   司徒青辰露出脸的时候,隐风便已收回了剑。   他跟在沈砚礼身边这么久,殿下跟谁有意交好,隐风自然清楚。   不用沈砚礼吩咐,便主动过去扶司徒青辰。   “司徒大人怎会在此?”沈砚礼松口环住司槐的腰,走过去关切担忧的开口。   司槐侧身去扶司箐,余光刚好看到司徒青辰紧攥衣袍的手,似乎有些紧张和慌乱。   只是他给出的回答,倒是并无问题。   司徒青辰恭敬回答:“殿下,臣奉旨前往地方巡视,意在体察民情,了解百姓之苦。   无奈归途中天降暴雨,山洪突发,道路受阻,臣无奈之下只得暂避于此,以待水势稍退。”   话说至此,沈砚礼自然是要夸赞他几句,“司徒大人,真是吾朝之栋梁,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思虑周全。”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向内寻一个干燥之处,稍作休息。   跟在两人身后的司槐,此刻状态却有些不对。   乍看是他在扶着司箐,可仔细分明是司槐紧张到手都在抖,放慢的速度也是因他自己肢体僵硬,都快顺拐了。   司箐觉察有异,小声担忧的询问司槐,“又不舒服了吗?”   如此近距离的低语,司槐就好似没听到一般,未给她任何回应。   此刻的司槐,只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寒流穿透了胸膛。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漫长而沉重。   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如同鼓点,越来越急促,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司槐垂眸只敢用余光四处游移,试图寻找那股压迫感的来源,但四周除了昏暗的光线和模糊的轮廓,什么也没有。   然后,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却愈发强烈,穿透了皮肤,洞察了灵魂。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手心开始渗出冷汗,指尖不自觉地颤抖。   直到司槐抬起头,正对上司徒青辰的看向他探究的眼神,重锤落心头,好似终于在死前最后一秒,看到了凶手的脸。   这股压迫感的来源,是司徒青辰。   “弟弟,你别吓姐姐啊。”司箐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哭腔的担忧。   司槐猛地回神,这才发现司徒青辰早已收回了视线,依旧在跟沈砚礼交谈,仿佛……   刚刚一瞬间的对视,只是巧合。 第27章 梦魇   山洪今日是肯定退不下去了,今晚必然是要再次对付一晚。   由于山洞大小有限,司徒青辰跟沈砚礼,两人肯定是要睡在干燥无潮的地方。   剩下可供人休息的地方,过于有限,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也实在顾虑不了那么多。   司箐跟司槐挤在一处,寒星等人倒是不挑,随便有个地方,靠着也能休息。入夜。   两团篝火为众人烤着潮湿的衣物,同时驱散不安与寒意。   司槐跟司箐在按时服药后,借着药劲,头靠着头很快便睡着了。   许是今日早些时候,受司徒青辰带给他的危机感影响,司槐这次竟然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梦。   梦境中,司槐置身于一片朦胧的灰暗世界,四周的景象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   视线中,唯有一块玉佩在面前轻轻晃动,圆形玉佩中心雕刻着精细的莲花图案,边缘环绕着云纹,司槐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耳边,一个男人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响起,那声音忽远忽近,带着一丝诡异的回音。   “三皇子沈砚礼,其人貌似忠良,心怀叵测,表面为民请命,实则暗藏野心,图谋不轨。   他私养死士,结党营私,凡有知其谋者,皆遭其毒手,连累无辜,族亲亦难逃其祸。   此等行径,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男人越说越激动,连同司槐的心跳也跟着加剧,但这种情绪的被带动,似乎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强制的剧情设计。   司槐的视角就像是被固定在这具身体中,被迫感受着他的情绪变化,他的视角,没有任何主动权。   无法抬头看向男人的样貌,也无法活动,就只好继续听男人往下说。   “吾今救尔等于水火,授尔等以功法,赋予尔等反抗之力。望尔等铭记此恩,勿忘此仇!   沈砚礼之罪,罄竹难书,尔等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吾之期望,非为己私,乃为天下苍生,为那些含冤莫白的亡魂!”   激愤的演讲最后,男人还不忘长叹一声,大幅晃动玉佩终于逐渐平静垂下。   “尔等切记,勿负吾望,勿负亲恩。”   司槐注意到,在他说这些话时,隐约一直有铁链的碰撞声和许多人的痛苦哀嚎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声音。   梦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眼前那玉佩完全静止,无声的悬挂垂在那里。…………   半醒状态下还未睁开眼,便忽然听到那梦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该上路了。”司槐:!!!   思维的惯性,让司槐第一反应便是有人要对沈砚礼不利。   猛地坐起身睁开眼,满目惊恐的大喊,“别杀他!”   由于起的速度实在太快,司槐一阵目眩,连连干咳。   等他平复好,再度抬眸,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用不解和震惊的目光注视着他。   还好司箐反应迅速,急忙跪下身,替司槐辩解,“司槐昏迷数日,一定是还有些糊涂,还望殿下勿怪!”   司槐现在确实是有些糊涂,他环视一圈,将视线最终定在了恭敬做出“请”动作的司徒青辰,和完好无损的沈砚礼身上。司槐:……   短暂的沉默后,司槐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   “殿,殿下……司槐知错了……”有外人在场,司槐自是要按礼数来,反应过来便急忙起身施礼道歉。   沈砚礼面沉如水,摆摆手,淡然道:“汝已高烧昏迷三日有余,仅能勉强咽下清水,粒米未沾,本王心知汝非故意,故不加责难。”   沈砚礼看似淡定平静的外表下,袖中的手努力攥拳,才压下嘴角即将扬起的笑意。   他的槐儿好生可爱,虽然不知道梦了什么,但竟如此担忧他的安危。   这下原本还始终担心,司槐真跟当年那些要杀他之人有关的沈砚礼,悬着的心稍微又放下了些。   “殿下,请。”司徒青辰敛眸,面色无常,复言。   由于此段路程本就易有山洪,但地形对于排洪来说,不算困难,这才三日便可离开。   回去途中,本该跟司徒青辰一辆马车的沈砚礼,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挤上了司槐的马车。   能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哪有蠢笨之徒。   司徒青辰看破不说破,隐风也读懂沈砚礼的用意,取来水和干粮送入马车中。   帘子一落,便是二人世界。   沈砚礼瞬间放下架子,挨着司槐坐下,将水囊递给司槐,又主动掰下一块豆沙饼,亲自喂给他吃。   沈砚礼笑眯眯的瞧着司槐吃,想着找些话题,忽然想起方才他醒来后恐惧的模样,温柔缓言,“槐儿跟澜哥哥说说,梦到什么了才如此惊慌?”   那纯纯社死的时刻再次被提起,司槐差点被一口饼噎死,红着耳尖咳了两声,“咳咳……没,没什么……”   沈砚礼拖长音哦了声,一副有些失落的样子收回视线,叹口气呢喃道:“槐儿,开始有事瞒着孤了,哎。”   这副茶言茶语,主动示弱装委屈的样子,成功让单纯的司槐产生了自责。   开始回想起,自己这次突发奇想的奉池郡之行,给人造成了多少麻烦。   愧疚感涌上心头,也顾不得羞耻,垂眸瞧着手中水囊,开始小声讲述起那个奇怪的梦境。   “昨夜梦境之中,恍若有人,絮絮叨叨,尽是澜哥哥的非议之言。   只可惜梦中言语,如同晨雾,随风而散,难以追忆。唯余那人腰间玉佩,清晰可见,印象深刻。”   司槐话音一顿,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玉佩的样子,才复言,“玉佩圆润,中心莲花绽放,边缘云纹环绕。”   沈砚礼听到此刻,才猛然呼吸一滞,沉声确认道:“槐儿,确定没记错?”   司槐又想了想,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等他侧眸看向沈砚礼时,就见其脸色阴沉,似乎因他的话而回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   司槐刚想道歉,因自己的言辞而影响了沈砚礼的情绪,就听身侧之人忽然开口,语气平和的问道:“槐儿,你想知道那块被你打碎的玉佩,是怎么来的吗?” 第28章 玉佩定情   司槐的心漏跳一拍。   从沈砚礼上次的态度来看,司槐就已经猜出那肯定是跟季黎安有关。   所以沈砚礼不说,他也不敢问。   他怕亲眼看到沈砚礼眼中对他人的痴迷,也怕沈砚礼亲口告诉他,自己一直都是替代品。   这还是沈砚礼第一次主动向司槐讲述有关他心底之人的事,两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都有各自的紧张与思量。   在沈砚礼看来,他虽为皇子,未来三妻四妾乃是常理,可……   他的心理上似乎没办法同时爱司槐和季黎安两个人。   他对司槐的爱里,多少还是掺杂了些对季黎安的思念。   可如果某日,季黎安出现,那他又会有多少的感情留给司槐,沈砚礼自己也不知道。   他此刻的坦诚,更得多只是想让自己心安。   至少眼下,他给司槐的爱足够坦诚。   而司槐则是紧张于那故事的刺激程度,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可以承受的住。   怕幻梦破碎,怕一切不再。   可那份好奇终是让司槐点了点头。   沈砚礼环着他,语气平和的开始讲述那段过往。…………   在四年前的春日,沈砚礼受邀去往二皇子沈鹤洲的府邸。   由于沈鹤洲天资平平,其母萧贵人,本身就是个聪明人,不争不抢,但求安稳。   沈鹤洲被封了王爷后,更是多次明确表示不参与皇位之争,也因此与众兄弟的关系都很不错。   沈砚礼在其府苑中漫步时,不经意间发现了那块玉佩。   它静静地躺在一片翠绿的草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其上,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沈砚礼弯腰拾起,细细端详。   也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请问,您是否捡到了一块玉佩?”   沈砚礼抬头,只见一位穿着小厮朴素装扮的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常处宫闱什么手段沈砚礼都见过,靠一物为引接近他的不在少数,但……   在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刻交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季黎安的眼神清澈,气质和内心的纯净,让他只靠一个眼神便让沈砚礼记住了他,并相信这绝非一个手段,而是巧合。   从那天起,沈砚礼的心中便有了季黎安的影子。   之后更是直接找了沈鹤洲要人,那枚玉佩也成了两人的定情之物。…………   司槐认真聆听着沈砚礼的讲述,脑中却忽然浮现出另外一段完全陌生的画面。   模糊的画面中,一双手将那玉佩丢在了府苑内。   这画面很短,一闪即逝,再想细想却已不能。   沈砚礼见司槐一言不发,还以为是惹得人心生不悦了,慌促的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亲上一口。   司槐被一吻拉回神,垂眸间藏下眼底失落轻声缓言:“澜哥哥,我与他究竟有几分相似……”   最后几个字被他说的极轻,尾音刚落,又像是害怕那个回答般,想要撤回自己的问题。   “槐儿就是有些好奇,随口一问,澜哥哥不——”   司槐的话还未说完,沈砚礼便给出了答案。   望着爱人的眼眸,沈砚礼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半回忆半玩味的回答道:“七八分,尤其是在床笫之事上,能有十分的相似。”   司槐想过各种可能的回答,就是没想到沈砚礼会在这种时候忽然耍流氓。   红了耳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一瞬间的羞愤盖过了伤感,倒也成功的让司槐的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槐听沈砚礼讲了很多,有关季黎安的过往。   不知道为何,司槐的心情从起初的有些在意和伤感,逐渐演变成了迟疑。   在沈砚礼的讲述中,季黎安就好似是老天送给沈砚礼的礼物,所有的所有都是那么合拍。   司槐当然知道回忆中的爱人,是会被美化的,但……   纵使排除那些疑似美化的部分,他们之间也有很多稍显刻意的巧合。   司槐犹豫是否要将他的听感说给沈砚礼,“澜哥——”   话才出口两个字,司槐在对上沈砚礼那双暗含泪光的眸后,戛然而止。   算了,爱人错过的痛苦,永远是活着的那个在承受。   沈砚礼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他敛眸看向窗外,尽可能让语气平和的将他与季黎安的故事结尾讲出来。   “这四载光阴,吾执掌了那组织,前朝余孽尽除,力阻了一场图谋不轨的皇权危机,因而父皇亦将部分兵权赐予了吾,然而……”   沈砚礼轻呼一口浊气,语气中难掩无力,“孤一直未能寻到他,所有人都道他死了。”   时间无情,沈砚礼的心其实早在这些年,一次次令他死亡的消息中,逐渐麻木。   始终不懈的寻找,更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司槐柔指轻摩沈砚礼的手背,语气轻和,“往昔美好固然令人留恋,然生活之道,终须向前瞻望。槐儿深信,他亦不愿见澜哥哥因他而心神憔悴。”   沈砚礼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恼怒于司槐随意揣测季黎安的心思。   劝慰没有得到回应,司槐也不再多言。   马车内重新陷入了安静。…………   御书房内,金碧辉煌,书卷气息浓郁。   沈仲端坐于龙案前,眉头紧锁,正凝神批阅着奏折。   涂妗夕轻移莲步,步入书房,见沈仲劳神,便款款上前,端庄优雅的跪在一侧为他研磨。   墨汁在砚台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墨香,沈仲置狼毫在侧,看向涂妗夕脸上的冷意稍有消退。   沉声冷言,“爱妃,你来了。”虽不带有什么感情,但如此烦躁之时,还未将人赶走,便已是恩宠。   涂妗夕轻声回应:“陛下日理万机,臣妾见您劳心劳力,不愿打扰,可近日皇儿不在身侧,着实孤单。”   沈仲显然是并不知沈清晏去往奉池郡一事,语气狐疑,“清晏所去何处?”   涂妗夕敛去眼底伤感,佯装坚强的擦去几滴思念的泪,“清晏听闻奉池郡因粮食之困,百姓怨声载道,心忧此事或损陛下圣誉,遂决意亲赴郡中,以体察民情,解民之忧。”   说完,确定从沈仲眼中看到一丝欣慰与惊讶后,才又假装擦擦并不存在的泪,复言:“臣妾为母,心中不免忧虑与不舍,然亦知此事关乎社稷,非私情所能阻。   故而,臣妾虽心有千般牵挂,亦只得默默支持,愿吾儿能不负圣望,为陛下分忧解难。”   沈仲闻言,目光中掠过一抹赞许之色,“清晏此子,虽未及冠,却已显沉稳之态,今能识大体,知为父忧,朕心甚慰。”   涂妗夕见他对沈清晏的评价甚高,心中暗喜,此行目的已达成,便也不再打扰,专心研磨陪伴左右。 第29章 被扣押的信件   沈砚礼和司槐平安回府,已经是一周后的夜晚了。   回府沐浴后,还不等两人再度温存,先前沈砚礼派去绮梦楼调查司槐过往的影纱便带回了消息。   影纱是沈砚礼暗卫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如一朵迷人的曼陀罗,美貌只是武器,综合实力只在隐风之下,不过由于武力值不如凌霄,所以排名第三。   夜幕低垂,沈砚礼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金色的烛光在雕花窗棂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沈砚礼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眉头紧锁。   影纱已换回暗卫服,巾帻之后,只露出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眸,自然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性感。   启唇冷艳的声色传来,毕恭毕敬施礼,“殿下,绮梦楼之行,已有所得。”   沈砚礼的目光沉沉,听声音并无半分期待,“说。”   当初让隐风派人去绮梦楼查司槐过往,沈砚礼便猜出必定是影纱前去。   只是之后心境变化,让他有些幼稚的希望影纱办事不力,什么都查不到才好。   身为下属,自然是要时刻精准解读主人的内心需求。   影纱从得知沈砚礼竟去找了司槐,便知他所想。   可事关殿下安危,纵使影纱私下偷磕CP很是上头,但公私分明这点道理她还是牢记于心的。   影纱缓步走到沈砚礼面前,从怀中取出数封微微泛黄的信件,递上前去,“这些信件,被老妈子秘密扣押,经由属下翻阅,信中内容,似是司槐的亲生父母曾试图与他相认。”   除此之外,影纱倒是并未发现其他只得留意之事。   通过多次监听可知,司槐在这绮梦楼中倒是很受大家喜爱,其中不乏也有些同情与艳羡。   这些信中最早一封的时间,差不多跟司槐当选花魁相同,这倒也合理。   花魁的选拔过程十分严格,拥有完整的体系,仿照科举制度,设有不同的等级。   这关关闯过后,名头也算是打响了。   恐怕寻亲之人,就是通过那段时间口口相传的花魁样貌,猜测出其可能是自己的孩子。   沈砚礼接过信件,指尖轻轻划过信封上的蜡封,“这些信件,可有透露更多信息?”   影纱微微颔首,“信中提及了一个标记,一朵咖色蝴蝶,位置在手臂处。”   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是没想到查到最后竟是与其父母有关。   “你做得很好。”沈砚礼敛眸并未显出太多情绪,只是简单翻看了一遍信后缓言赞赏。   影纱微微颔首,“为殿下效力,是影纱的荣幸。”   沈砚礼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影纱,那此事便继续交由你负责,若是寻到寄信之人,即刻回报。”   “遵命。”影纱躬身领命,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书房中。   沈砚礼转身,手中紧握着信件,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眼下,对于司槐和司箐的调查同时进行,面对未知的结果,沈砚礼自己也不知该作何预想。   “槐儿,莫要让孤失望啊。”沈砚礼轻叹,苦笑呢喃着将这些信放到暗格之中。   起身出了书房,沈砚礼便迫不及待的赶去司槐身边。   马车颠簸数日,后又因携司徒青辰而不方便有些亲昵行为。   日日美人在怀,却什么都不能做,这可着实憋坏了沈砚礼。   “槐儿。”才刚进入侧院,沈砚礼便迫不及待的唤司槐。   “澜哥哥。”司槐闻声迎了出来。   柔和月光下,司槐如墨的长发被轻轻挽起,用沈砚礼相赠的玉簪固定,几缕细丝垂落,更添几分柔美。   蓝衣紫裳,身姿优雅,稍有些发红的脸颊带着几分羞涩。   司槐这身打扮,显然不是要入睡时该有的状态,甚至还特意换了衣裳。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司槐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涩,被期待所取代。   灵魂契合的两个人,此刻显然都在期待着相同的事。   沈砚礼环住司槐的腰,将他半搂半抱的圈在怀里,低声蛊诱赞叹道:“槐儿真是越发懂孤心思了。”   耍这种小心思,司槐本来就已经够羞耻的了,沈砚礼还偏偏要恶劣的说破。   司槐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从耳根蔓延至面颊。   他轻咬着唇,眼神中带着几分嗔怪,却又难掩那抹羞涩。   “澜哥哥,总是这般轻佻,我岂会明白你那满腹的花花心思?”   沈砚礼见状,不禁轻笑出声,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仿佛在说:‘你这番话,不正是在暗示你对我有所期待么?’故作恼怒的将司槐打横抱起,大步往里屋走去,正色道:“槐儿不懂孤,那怎么行,需要即刻加深感情。”   能把自己那点猥琐的心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满京城除了沈砚礼找不出第二个。   司槐早已习惯了,被压在榻上时,抬手主动搭在沈砚礼的肩头。   衣袖缓缓滑落,露出了他白皙如玉的手臂。   窗棂外月光投射在他的手臂上,映出淡淡的光泽,肌肤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细腻光滑,如同最精致的瓷器,显得那咖色蝴蝶的胎记,极富美感。   由于影纱方才的汇报,沈砚礼的视线免不了被那胎记吸引,出现了一瞬的分神。   “唔……!”司槐被他忽然加重的力道,捏的轻哼出声。   还未出口的询问,被这司槐这一声勾的直接抛在脑后。   “槐儿,你现在这样,孤很难保证有所克制。”沈砚礼沉眸望着他,诚实的给出提醒,但却不给司槐反抗的机会。…………   云雨之间,另一侧偏院的司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赤足走出房间,行动有些僵硬的往书房走去。   遇到起夜的小厮,动作灵巧的跃上房梁躲避。   顺利来到书房,双目无神的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书架上。   动作利索的开始搜寻先前影纱给沈砚礼拿回的那些信。咔哒——!   暗格的开光被触碰到,清脆一声响,弹出。   司箐取信翻阅,记下内容后,将一切复原,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自己的房中。 第30章 此心,任你行   翌日清晨,府上收到了一封信,是给司槐的。   【司槐,见字如面。   自君别后,花影独怜,月下思君,情何以堪。   忆往昔,君匆匆离去,未及一别,令人唏嘘。   今吾已承花魁之位,明宵首演,心念君至,望君能提前莅临。   绮梦楼中,花已盛开,只待君来。此致敬礼苗媃顿首】   在看到苗媃名字的那一刻,司槐眸光一亮,很是惊讶。   苗媃是司槐在绮梦楼时,唯一交心的朋友。   可以说如果没有苗媃在,司槐很大概率活不到现在。   如今两人许久未见,司槐也很是在意苗媃的现状。   只是,他现在毕竟是沈砚礼的人,此等相会,按规矩还需禀告。   询问三七后,得知沈砚礼此刻正在府苑赏花。   沈砚礼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给花浇水的工作就落到了,府上其他丫鬟身上。   只是这看似轻松简单的工作,却无人愿意去做。   府上无人不知沈砚礼极爱这些雏菊花,前几日大雨,为了不让这些雏菊花被雨水打落太多花瓣,丫鬟小厮们冒雨为这些花挡雨。   还好就结果而言,沈砚礼十分满意,还给了他们不少奖励。   司槐到的时候,就见沈砚礼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袍,蹲在雏菊花旁。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衬的衣裳色泽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新而淡雅。   沈砚礼手持一柄古铜色的水壶,细心地为每一株花草浇水。   水流从壶嘴中潺潺流出,风拂花叶颤动,宁静美好到司槐不忍上前打破。   司槐走到假山庭内,等着沈砚礼。   “槐儿,今日醒的倒是早,看来孤定力见长。”沈砚礼今日心情愉悦,此刻四下无外人,开口便是调戏。   司槐不由得回想昨夜那被狠狠折腾的七个小时,实在没敢回应。   足足七个小时,这期间无论他迎合还是求饶,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绝望又欢愉,两种极致的情绪对冲。   司槐现在只是想想都觉得腰疼,更重要的是……   原本的节奏被沈砚礼打乱了。   一时间司槐站在那,微红的耳尖垂眸攥着衣袖,开始在脑中快速重新组织语言。   “槐儿,很怕孤?”沈砚礼瞧着他那副紧张的模样,轻叹一声,率先开了口。   司槐怔愣一瞬,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身份上的差距,让司槐不得不时刻清醒。   眼前人如果想要杀他,跟碾死一只蚂蚁,没有本质区别。   可感性又让司槐愿意相信,他的澜哥哥,与那些草芥人命的王侯贵族不同。   短暂纠结过后,司槐最终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怕沈砚礼,只是很珍惜这段感情。   尽可能不惹沈砚礼不悦,尽可能做到最好去延长这段感情的保质期。   沈砚礼眸底爱意不减,点点头,拉着司槐的手,将他圈在怀里,两人同坐在椅子上,轻声哄诱道:“既然如此,那槐儿有何事,但说无妨。”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槐也不再吞吞吐吐,平和的将苗媃信中所表达的意思说了遍,末了还不忘直接解释清楚自己为何会想要前去,以免沈砚礼误会。   “澜哥哥,记得当初您带我匆匆离开,我竟未能与苗媃姐姐告别。   她在绮梦楼里,是我唯一的知己,陪我度过了那段最是难熬的日子。   如今,听闻她已荣升为新花魁,我心中既为她欢喜,又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按情按理,我都该去看望她,以表我的心意。   还望澜哥哥能够理解,准许槐儿前去相见。”   司槐本以为沈砚礼肯定会多少表现出些不满,毕竟他的身份敏感,再次出现在绮梦楼空有些人会说闲话。   出乎意料的是,沈砚礼在听完后,几乎想都未想便同意了。   “那应当前往。”   司槐眸光一亮,还不等他感谢,沈砚礼便继续说道:“不如孤今日陪槐儿挑选些雅致的礼物,明日夜晚孤陪你去,你亲手将礼物赠予她,以表槐儿的心意如何?”   司槐欣喜不已,可又觉得有些过于麻烦沈砚礼,稍有些迟疑地开口,“可否太麻烦……”   “唔!”还不等他说完,唇便被沈砚礼吻住,将未尽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这一吻不长,沈砚礼却带有些惩戒意味的故意咬肿了他的唇。   “槐儿,孤不喜欢你这般谨慎的模样,就好像跟孤会随时吃了你一样。”   沈砚礼语气带着嗔怪,说这话时,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季黎安的模样。   现在想想,季黎安确实与众不同。   他在明知沈砚礼身份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司槐这种谨小慎微的感觉。   当时的沈砚礼还不觉得奇怪,只觉得相处起来十分舒适。   但现在看看司槐,再回想那段过往,才发觉有趣。   司槐歉意的垂首嗯了声,一瞬间自卑的心理占据情绪主导。   司槐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可绮梦楼对他这么多年的教育,很多东西早已深入骨髓,哪里是那么容易剔除的。   对于达官显贵,司槐下意识的态度永远都是屈服和讨好。   司槐的情绪透过双眸尽数落在沈砚礼眼中,他也只得轻拍司槐的臀,语气温和的提醒:“去收拾收拾吧。”   司槐回神点点头,站起身离开了府苑。   两人更衣完毕后,一路来到满芳庭。   司槐还未进门便又忍不住想要劝说沈砚礼,不必带自己来如此奢侈地用餐,但这次他忍住了。   乖乖跟着沈砚礼进入,跟着侍女上二楼雅间。   客席间以精致屏风相隔,每席铺着柔软的绸缎坐垫,桌上摆放着精美的瓷器和银器。   这等水平的饭馆,平日里就是达官贵人想要来此用餐,也要提前预定。   满京城能像这样说来便来的人,绝不出四个。   点菜时,出于对司槐的了解,沈砚礼根本就没问他的意见。   不是不尊重,而是沈砚礼太清楚,如果问了司槐肯定要这里最便宜的,不管他爱不爱吃。   既然如此,这流程不如不走。   司槐也像是心事被人轻易看穿,尴尬的摸摸鼻尖,莞尔一笑。   “澜哥哥,槐儿想吃黄酒鰒鱼。”   这次司槐选择从心,这道菜他确实想吃很久了。   沈砚礼闻言,明显一愣,随即笑着将这道菜加上了。…………   此刻厨房内,厨师正在灶台前忙碌翻炒着锅中菜品。   上菜的小厮急匆匆的将空盘子送进来后,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走到厨师身侧,附耳低言了几句。   厨师掌勺的手肉眼可见的一抖,惶恐不安的丢下锅铲,将手在围兜上抹了几下,火都忘关便跑了出去。   方才还一脸焦急紧张的小厮,眸光渐冷,随手替他关了火的同时,动作自然流畅的将白色粉末倒入锅中。   看着锅中翻腾起的大泡,很快包裹着那些粉末渗入汤中,露出阴鸷的笑。   此毒非烈毒,且无可查,皆时沈砚礼一死,司槐身份本就存疑,百口莫辩,可谓是最佳的一石二鸟之计。 第31章 司槐试毒圣体   满庭芳由于每日接待的客人数量有限,整体走菜的速度很快。   十几分钟后,沈砚礼点的菜便陆续上齐了。   隔间内一时间,佳肴美酒香气四溢。   沈砚礼贴身的奴才顺安,恭敬的走过去,从怀中取出装有银针的小盒子,开始为每一道验毒。   沈砚礼身为皇亲国戚,无论何时在都不可掉以轻心。   银针的检测结果并无异常,沈砚礼便想要省去尝膳这一步,摆摆手语气有些无奈,“今日莅临此地,实乃一时兴起,既已银针验毒无虞,那便无需再劳烦尝膳之人了。”   三七跟顺安闻言显然都不是很认可,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商量着该如何劝说殿下。   司槐取过银筷,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宛然一笑道:“既然澜哥哥觉得麻烦,那换槐儿来,可好?”   沈砚礼注视着司槐那沾染油光的唇,刚想凑身过去亲口,便见司槐忽然眸光沉了下去。   沈砚礼心下惊骇,深恐司槐身有不适,紧张的声音都在抖,“槐儿,怎么了?!”   在沈砚礼担忧的目光下,司槐又夹了其他的几道菜场尝了尝。   淡定的得出结论,“每道佳肴之味,皆有其微妙之别。为保万全,司槐以为,殿下还是暂勿品尝为妙。”   绮梦楼,就是一座繁华背后的修罗场,其中花魁之位独一无二,唯有登临此位,方能感受到那一丝虚情假意的尊荣。   在这金碧辉煌的地狱中,无数人挤破头颅,渴望攀上那唯一的宝座,其间不乏施展阴险手段之徒。   司槐所食之餐,曾遭人暗下毒手,次数不止一回。   然而,剧烈之毒非寻常人所能得,这亦让司槐察觉到自身非凡之处。   他的味觉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对毒素的抗力亦远超凡夫俗子。   对世人而言足以致命的毒量,对他不外乎是一时腹泄之苦罢了。   司槐将此视为多年羸弱之躯,终日以药为食,天意垂怜,赋予他唯一的恩赐。   沈砚礼凝眸瞧着他,少倾后无奈的轻叹点点头,“依槐儿的。”   由于银针试不出毒,想必也不是什么常见毒物,此时非同小可,沈砚礼沉眸看向伪装成普通侍卫随行的隐风,冷声命令道:“去将厨师带来。”   隐风得令,转身离开雅间。   沈砚礼敛眸端视这并无不适,一脸淡然的司槐,有些绞心。   他在竭力抑制心中对司槐的疑虑,然而命运似乎偏要与他作对,让这层层迷雾愈发浓重,缠绕在司槐周围,难以驱散。   沈砚礼深知,到时一旦查出实证,他与司槐之间那份微妙的平衡将不复存在。   面对可能的别离,沈砚礼只能在不可避免的分离到来之前,能给司槐留下一丝温暖。   让他在回忆起这段时光时,心中能有些许温柔,而非怨恨。   这也是为何今日司槐在说要去绮梦楼见友人时,他并无表现出任何不满的原因。   须臾后,心惊胆战的厨师便被带到了沈砚礼面前。   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吃食,厨师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跪地有声,声音中带着颤抖:“殿下,是否菜肴有不合口味之处,还请明示。”   郭二身为满庭芳的厨师,在京中是有一定地位的,但……   这种地位在沈砚礼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他今日未能做出让三殿下满意的菜品,这件事只要传出去,用不了一天,他在京中便来糊口的能力都没有了。   沈砚礼跟司槐相顾一眼,单从眼神中便明白了对方所想与自己相同。   郭二担任满庭芳的厨师已经快十年了。   由于满芳庭每日都会有众多达官贵人来此,郭二在每次进入厨房前,都会进行严格的搜身,绝不可能让他轻易带毒物进入。   何况沈砚礼今日决定来此,完全是巧合,若是说郭二这都能提前预知,那未免有些太神了。   更不要说,从郭二刚刚的反应来看,也不像有假。   虽说两人都已相信此事与郭二无关,但该问的还是需要问问。   沈砚礼敛眸沉声,“今日,有他人曾踏入厨房否?”   冷冽的气场压的郭二恨不得将头直接扎进地缝中,整个人不受控的哆嗦。   “未,未有!”郭二不敢随意回答,认真想了下,才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   沈砚礼的脸色逐渐阴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郭二了。   “然而,方才赵大宝叫我暂且离岗,有贵客对菜肴有所微词,小人便前去解释一番。   那会儿是否有人潜入厨房,小人实在无从得知!”   感受到死亡的逼近,郭二停转的大脑处于自保,终于想起了这个细节。   刺入灵魂的冷光稍有减弱,郭二有急忙补充道:“彼时,锅中所煨,正是殿下所点的佳肴。”   如此巧合,必有蹊跷。   “传你前来的那名食客,你可曾识得?”   郭二的回答,毫无意外,“生面孔。”   沈砚礼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罢了,退下吧,今日之言,切勿外泄。”   这点道理郭二自然明白,保下了一条命,感恩戴德的将那些惹三殿下不悦的菜端下去。   回厨房发现赵大宝正好在等着上菜。   赵大宝注意到郭二极差的脸色,上前关心道:“大师傅,今日两次来你都不在,是不是身体不适?”   郭二牢记不可多言,只是擦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敷衍回答:“无碍,就是——”   郭二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悚然的看向赵大宝。   别看郭二这人看上去憨直,实际上心思细腻,脑子并不笨。   对上赵大宝那真诚的担忧目光,让郭二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赵大宝跟他先前看到的赵大宝有些不同。   真的赵大宝,今早开店收拾的时候,磕到了桌角,眉尾的位置有一点破皮。   但先前叫他离开的那个赵大宝眉尾的位置是完好的。   这本可能是郭二记忆出现偏差,但此刻结合赵大宝好像完全不知道他上次离开的原因,郭二确定先前所见的赵大宝,是假的。   后知后觉的寒意侵袭全身。   郭二来不及跟一脸懵发蒙的赵大宝解释,急匆匆的想要回楼上将这个发现告诉他,可…… 第32章 被俘   等郭二赶过去的时候,沈砚礼和司槐已经走了。   依旧飘香的房间内,只有一名小厮正在收拾。   郭二在看到他的背影时,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那人无论是身高还是衣着,都跟赵大宝一模一样。   刚才还在厨房跟自己说话的人,现在速度比他还快的出现在二楼。   如果不是闹鬼,那么只有一个答案。   这人就是先前那个将他骗离厨房的下毒者。   假的赵大宝,十分淡然的用抹布擦拭着桌面,听到开门声,全然没有一丝惊慌。   “你来了,郭师傅。”假的赵大宝将手巾搭回手臂上,转头看向郭二,连开口的声音都模仿的相差无几。   只是那双寒瞳中,有着赵大宝绝不会有的锐利。   “你——”郭二抖声刚开口,便听“当”的一声!   以他的眼力,根本就没看到眼前人是如何出手的。   若不是始终躲在梁上的隐风出手,郭二此刻就已是一具尸体了。   沈砚礼饶过郭二,除了相信他确实不知情,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要引出凶手。   不管这次下毒成功与否,就算提前败露,唯一可能察觉出不对的郭二,身为厨师,按理来说,绝对会被沈砚礼处死。   但这种时候,如果沈砚礼反其道而行,放过郭二,那么……   郭二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   对方肯定会想办法将他尽快处理掉,以免夜长梦多。   也正因如此,沈砚礼跟司槐离开时,命隐风留在此处观察。   假赵大宝进入时,隐风有想过动手,但由于对方始终没有可疑的举动,也便没有打草惊蛇。   隐风冷眸微眯,睨了眼被他打落在地的暗镖,冷喝质问,“毒杀殿下,何人指使?”   郭二躲在隐风身后,被这忽然的变故,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   隐风头也未回,剑指男人的同时,另一只手背后将一张纸条丢给郭二,头也不回的催促道:“还不快走!”   方才那投掷飞镖的动作与内含的力道,隐风虽成功挡下,但此刻握剑的手在微不可查的发抖。   可见对方内功的深厚,不在他之下。   郭二闻言攥紧纸条,双腿发软一时站不起来,只好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走。   那人的身形跟着动了起来,目标十分明确,定要取郭二项上人头。   隐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身形紧随,长剑如电,直刺其要害。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一室的杀机骤起!   刺客反应极快,绳镖一抖,化作一道道致命的弧线,与隐风的长剑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声。铛——!   “冥司刺客?!”隐风眸光剧震,一瞬间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冥司,乃是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其名便是替阎王办事的意思。   除了其高效利索的工作效率外,江湖上最津津乐道的便是他们每个人的武器。   都不是些常规的武器,就比如这绳镖,对内力要求极高外,操控不易,但优点同样明显,一旦练成出招角度可以说是防不胜防,极难招架。   “既识冥司之名,便更无留你之理!”刺客终于不再用赵大宝的声音,原音如同刀片划过玻璃般尖锐刺耳。   刺客此言,任谁都会觉得他的目标优先级发生了变化。   殊不知,刺客话音未落,一挥手……呼——!   绳镖带着一股劲风,直冲郭二而去。   隐风心中一紧,身形猛地一转,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绳镖击飞。   只是由于角度的更改,他的手臂被镖头划伤。   伤口虽不深,但刺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隐风的反应如此之快。   瞥了眼已经彻底跑出绳镖范围的郭二,眼底恨意渐浓,骤然反手一甩,绳镖再次袭向坏事的隐风。   “既然你如此渴望黄泉之行,那便让我送你一程!”   隐风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绳镖诡谲难防,但……   比起他,绳镖是基本不具备防守能力的。   既然如此,那便只攻不守!   刀光剑影,冷兵交锋,两人身上的伤口都在逐渐增加。   打斗的声音太大,范围也无法再控制在这一方小天地。   同时越窗而出,与飞檐间不断更换位置,打的难舍难分。   隐风的长剑终于找到了机会,一剑刺入了刺客的肩膀。   刺客身形一晃,痛哼一声,即将掉落屋檐,隐风迅速上前,一把抓住了刺客的手臂。   见自己落败即将被俘,刺客正欲咬破口中毒袋,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他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皇子的暗卫,妥妥正规军,竟然会玩脏的。   这特制的迷魂粉本来是隐风秘密为司槐准备的,担心他万一哪天有发疯,用此迷魂粉既能保证殿下安全,又能不伤司槐。   没想到第一个试用的人,竟是眼前这位冥司的刺客。   刚刚的打斗让隐风近乎力竭,费力的将人拽上来,坐在屋檐上稍作喘息。   余光几次看向呼呼大睡的刺客,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虽从未入过这种组织,但对其中的一些规矩也听说过一二。   对于他们来说,失败固然丢人,但最丢人的当属被俘。   这也是为何凡是专业些的组织,里面的刺客都会在口中藏毒。   打不过就算了,死都死不明白。   想想还确实很让人抓狂。   稍作休息,恢复些力气,隐风扛着刺客离开。   等隐风回到府上,将那刺客重重丢下,尽管自身已受创,衣衫被汗水浸透,伤口处传来的刺痛如火燎原,但他身姿依旧挺拔,不露一丝疲态。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恭敬地汇报着任务的完成。   “下毒之人,已为殿下擒获。”   “甚好,将此人押入牢中,待其苏醒,再行审讯。”沈砚礼仅是微微抬眼睨了刺客一眼,便摆摆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隐风刚要扛起人离开,沈砚礼的声音再度响起,“凌霄,此事便交予你,务必妥当处置。”   凌霄现身领命扛走刺客。   沈砚礼见隐风还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轻叹一声语气无奈,“寒星,带他去包扎。”   暗处寒星早在看到隐风这副样子回来后,便已经心疼的不得了。   闻言,第一次用隐风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出现,领命抱着他就走。 第33章 林宝臣:老臣是PLAY的一环   刺客被带下去,沈砚礼的脸色却毫无缓和。   就在隐风平安回来的前几分钟,郭二已经将真假赵大宝的事,尽数告知了他。   如此精妙的伪装术,直接可以排除是临时起意的毒杀。   虽然不愿承认,但眼下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府上出了卧底。   如果真是这样,那能提前知晓他们会去满庭芳的人,或许并不少。   府上的仆役,基本都是跟了沈砚礼数年之久,对他的喜好都比较了解。   他们只需知道沈砚礼决定在午膳前,带司槐离府,大概率也就能猜出肯定是要顺路去满庭芳吃饭。   也正因如此,排查起来实在不易,十分容易打草惊蛇。此事急不得。   如此想来,沈砚礼看向始终安静陪在一旁的司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槐儿,如今事态突发,明晚再访绮梦楼或有风险,不如待花魁首演落幕后,孤邀苗媃姑娘至府上,届时你俩相见,岂不更佳?”   书房内此刻安静,沈砚礼的声音并不小,并不存在司槐听不到的情况,可……   司槐却连头都未抬,更是一点回应都没给他。   由于郭二耽误了一会时间,他才刚让人去请林宝臣过来,为司槐看诊,如今人还没到。   “槐儿?”沈砚礼蹙眉轻唤,走过去蹲下身,担忧的看向垂首不语的司槐。   司槐嘴角紧绷,脸颊烫红,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唇珠上,灼疼不已。   起初司槐只当是普通的轻度中毒反应,可随着心跳在胸腔中激烈回响,每一次跳动都有一股异常的燥热感卷席全身。   沈砚礼的声音依旧平静,可落在如今的司槐耳中,便是这天底下最撩人情欲的东西。   司槐很想要现在就将自己塞进爱人的怀中,可之前郭二在,刚刚隐风又在。   司槐只能垂眸不去看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眼神开始聚焦,周围的一切声音和影像都变得模糊,进入了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态。   手指忽然被触碰,熔断的理智之弦,司槐蓦地起身,将毫无防备的沈砚礼按倒在地。   在绝对的本能驱使下,不存在任何无用的技巧加持,疯狂又急切的吻住沈砚礼的唇,连挂在唇边的发丝都懒得撩开。   司槐爆发的力量很大,加至沈砚礼本就担忧,不忍真的用力恐弄伤了他,一时间竟然被压制的无法起身。   “热……”司槐柔眉紧蹙,难耐的呜咽。   薄料遮挡,十分影响他跟沈砚礼贴贴,烦躁的单手维持按住沈砚礼的动作,另一只手扯开衣领,不分轻重的抓挠着胸口。   条条红痕印在白皙的肌肤上,看的沈砚礼揪心不已。   “槐儿,孤帮你。”   沈砚礼低哑的嗓音传入司槐耳中,刹那间位置颠倒,背靠冰凉的地板,司槐眼中盈满狂热。   手腕被按住,司槐细腰无骨般浮躁的摆动,迫不及待的贴向沈砚礼,“唔……”   司槐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勾的沈砚礼实在是心痒,也顾不得那么多,解衣带,将人半抱半拽的按在椅子上。   雄性争强好胜的本能,让两人斗狠似的发泄着欲望。   红痕遍布,吻的痴迷。   被完全忘记的林宝臣和顺安站在屋外,尴尬的直挠头。   单薄的雕花红木门根本挡不住屋内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林宝臣年事已高,实在是禁不住这么长时间在外变相罚站,转身要走。   顺安以为是林宝臣动怒了,体似筛糠,想拦又不敢,“林……林太医……”   林宝臣驻足,轻叹一声,朝他招招手,低声吩咐道:“今日恐难为司槐施诊,今日暂且不返,待明日清晨再为司槐施治。”   顺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头恨不得直接埋进自己胸口。   咬唇掩饰尴尬,赶紧提着灯笼,带林宝臣去往侧院。   顺安可太清楚沈砚礼的实力了,这个时间开始,今晚林太医是肯定看不上诊了。   总不能深夜把人召来府上,又这么让人直接回去,传出去有损沈砚礼名誉。   此番最优解,便是留林宝臣在府上住一晚,明日再差人送回。   为了让林宝臣今晚能睡个好觉,顺安将他带去了左侧院中居住,与司箐只隔两间空房。   本以为只要避免随时可能性情的二人就可好好休息,却不想……   在奉池郡抓的药已经喝完,纵使司箐当日便让烟儿又去按方抓了新药,可因其中并无专门压制引心蛊的成分,司箐又开始出现了幻听。   先前侧院无人,深夜极静,司箐还能勉强控制住无故暴躁的情绪。   今日林宝臣住进来,其微弱的鼾声在司箐听来,就如同万鬼在耳畔哀嚎。   司箐的脸色苍白,蛊毒在她体内肆虐,扭曲着她的思维。   (必须……必须要让它停下!)   (必须……杀掉他!)   司箐从榻上起身,猩红着眼眶,随手拿过梳妆镜前放着的尖刀,银光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寒意。   司箐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加速,布满红血丝的眸中满是杀意。   不管那声音是什么,她都须要将其抹杀,保证这一方天地的宁静!   司箐步履蹒跚地向隔壁房间走去。   对于从未接受过适应训练,就被草草种下蛊虫的司箐来说,她的理智在此刻显得是那么脆弱。   司箐眼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每一步踏出都异常坚定。   司箐来到林宝臣的房门前,猛地推开房门。   一束月光正透过窗缝照亮梳妆台上的铜镜,而铜镜的角度又刚好正对屋门。   在与自己罗刹般狰狞面容相对的瞬间,司箐强烈的恐惧情绪,使得她短暂摆脱了蛊虫控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丢掉剪刀,抱头蹲在地上,整个人因极度的恐惧身体正在不受控的颤抖。   被这一声尖叫惊醒的林宝臣,猛吸一口气,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棚顶。 第34章 隐疾?!   林宝臣,本就年事已高,多年心疾难愈。   今日,司箐的一声惊呼,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宝臣的生命,如同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由于侧院除去二人,也就只有司箐的丫鬟烟儿在。   待到沈砚礼和司槐赶到时,屋内的一幕震撼众人。   烟儿正抱着司箐的腰,费劲的用脚将那把剪刀踢远些。   两个女孩本来年龄差距就不大,力气差的也不多。   司箐被刺激的有些精神失常,披头散发是真的在用全身的力气挣脱,想要寻短见。   烟儿必须死命的控住她,以至于连喊人来帮忙的气口都找不到。   情况紧急,问询经过只可事后再议!   几人的到来让烟儿稍有激动,情绪一荡手上的力道不足,司箐挣脱刹那便准备撞柱自缢。   “姐!”司槐喊劈了嗓子,却也无济于事。   此刻半步之差都会显得遥远,拼命伸出手,司箐的衣角却蹭过指尖,没能被抓住。嘭——!   寒光一闪,刀柄击中司箐的脚踝,成功让她脚步踉跄,额头近乎是贴着柱子倒下。   等她爬起身,司槐也终于代替烟儿死死的抱住了她。   沈砚礼紧随而至,剑指运功封穴,这才让司箐安静下来。   沈砚礼冷眼看向刚刚成功阻止司箐的短剑,不等他开口,寒星的身影跃下房檐,撩袍跪地等罚。   暗卫的使命是保护主子的安全,司槐是殿下重要的人,司箐是司槐重要的人,这三人在非极端情况下,都需要他们保护好。   而他刚刚竟然出手伤了司箐,当罚。   沈砚礼蹙眉不发一言,寒星便始终安静的跪在屋外。   司槐紧紧地抱着司箐,她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泪水模糊的视线下,司槐指尖轻颤,一下下轻轻的摩挲着司箐朦胧的脸庞。   维持这样的跪姿良久,司槐已经快要感受不到双膝的存在了。   抱着司箐踉跄的站起身,仍满含热泪的殷红眼眸看向寒星,抖颤发声:“今日蒙君援手,救我姐于水火,此恩此情,司槐铭记于心,日后必有厚报。”   寒星刚欲回绝这份谢意并向司槐道歉,沈砚礼便开口,略带不悦,“汝何不速速援手?难道需——”   锐利的视线与故意放慢的语速,都让寒星惊出一身冷汗,不敢耽搁急忙站起身,从司槐手中接过司箐。   司槐此刻还不知林宝臣入府居住,方才满心担忧司箐,也根本没注意到那榻上被褥隆起,明显是还有个人在。   但这一切早在两人踏入院中时,沈砚礼便注意到了。   如今先将司槐带离此处,沈砚礼这才走向榻边探向林宝臣的鼻底。   沉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从林宝臣放在一旁的药箱中取出银针消毒。   坐在地上累到虚脱的烟儿见此情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在府上这么多年,可从不知殿下还懂医术。   沈砚礼下针手极稳,内关穴、神门穴、谭中穴等可缓解心悸的五大穴位,皆被施针。   运内力凝于掌心,悬在各处银针之上,借由银针传导,强启逐渐缓停的心脏。   “咳咳咳咳——!!”林宝臣猛咳起身,银针被直接震出,掉落在地。   沈砚礼收势,淡然擦去额角虚汗,转眸命烟儿去打水,至此屋内仅剩君臣二人。   林宝臣白着脸,盯着地上掉落的银针,情绪激动的开口,第一句话却不是庆幸,而是担忧。   “殿下,您尊贵之躯,怎可因救老臣这等微末之身,而强运内力!此举若有所失,老臣百死莫赎!”   林宝臣此番言论,恰好被安顿好司箐,想要过来找烟儿询问原委的司槐听到。   此刻寒星还在姐姐房中,应该不会再出意外。   司槐几经犹豫,还是轻手轻脚的矮身躲在窗下阴暗处,偷听起来。   屋内沈砚礼语气淡然,“本王身体早已无恙,林老不必如此担忧。”   林宝臣太清楚沈砚礼的性子,才不会信他一面之词,当即便要起身为沈砚礼号脉。   “殿下,您的玉体安危关乎社稷,岂可轻率断言?待老臣诊过脉象,方敢定论。”   沈砚礼的手在他言毕的那一刻,便背于身后,显然就是不愿让其为自己诊脉。   林宝臣痛心疾首,又是一阵猛咳,还想再劝,被沈砚礼直接打断。   “林老,您如今病体未愈,自当静养,不宜劳心费神。本王虽不言,料想您亦自知。”   沈砚礼言辞中既有关怀亦不乏威严,以是将该表达之意说的足够清楚。   两人对视,安安较劲,都是犟种。   “哎……殿下挂心,老臣明白。”最终还是林宝臣眸光变得无奈温和,轻叹垂眸,做了让步。   烟儿也在此刻打水回来,司槐慌忙起身离开,生怕被人察觉。   司槐在回去的路上,反复思索着林宝臣的那段话。   沈砚礼,身负隐疾,内力难运。   此疾非一日之寒,而是经年累月的沉疴。   身为执掌兵权的皇子,若其不能带兵御敌的消息一旦泄露,其影响之大,岂止是身家性命之忧!   司槐心中愈发不安,思绪如潮水般汹涌。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一向谨慎的三殿下受此重伤,留下难以治愈的隐疾……   更令司槐疑惑的是,那人既然费尽心机达成目的,为何这些年来再无半点动作,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结合今日满庭芳下毒一事,司槐只觉脊背发寒,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所有沈砚礼身边的人,都是被观察的猎物,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司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就他而言,因沈砚礼牵连自身涉险,司槐毫无怨言,可……司箐不能。   司槐无法准许因自己的原因,导致无辜的司箐遭受磨难,陷入危难。   他们姐弟二人同在一府居住,虽是便捷,但隐患太多。   或许,是时候分别了。 第35章 影十   当晚,司槐彻夜守在司箐榻前,担心司箐醒来后,若是身边之人不是他,恐怕会再次陷入不安。   期间,司槐也一直在反复思考,该如何避免将司箐卷入这场暗流中。   彼时的司槐还不知,今夜过后,两人便再无这般平和独处的时光了。   林宝臣每次为他开的药方中,都有安神的药引,这就让他很难熬上一整夜不睡。   夏夜和风絮絮,吹在身上不燥刚刚好。   不过半刻,司槐便打起了瞌睡。   侧坐在地,托腮在榻侧,卷翘的睫羽每下轻颤,都会磕一下头。   支撑不到几下,便趴在手臂上合眼入眠。   房门被人从外轻手轻脚的推开,沈砚礼迈步踏入,瞧着这姐弟俩,无可奈何的轻叹,低声缓言:“隐风,遣人严守此地,一旦司箐苏醒,即刻来报。”   隐风得令,身影再次消失在房中。   沈砚礼走到司槐身旁,俯身将他打横抱起。   月光如银,洒满王府的庭院,沈砚礼步履沉稳,横抱着司槐,穿过幽静的回廊,步入深邃的内室。   司槐本就有心事,睡的不实。   纵使沈砚礼抱着他走的再平稳,但吹久了还是有些微凉的晚风,将其弄醒。   “唔……澜哥哥?”睡这么一会肯定没睡饱,司槐眼皮发沉,半眯着看了眼沈砚礼,黏糊糊赖唧的轻唤。   酥软带着些许气声的语调,听的沈砚礼心都快化了。   回应的声音,也被带着无比温柔,“嗯,槐儿安心睡吧,孤已派人帮你守着司箐,一醒第一时间便会来报。”   司槐眼眸轻眯,视线模糊,只能隐约捕捉到沈砚礼的轮廓,和那被月色染上银辉的衣摆。   意识在清醒与梦境之间徘徊,司槐耳边是沈砚礼轻微而有节奏的步伐声,伴随着夜风中树叶的沙沙作响。   不时吹来的一阵微风,带来淡淡花香,和沈砚礼身上特有的气息。   熟悉的,依赖的,充满了安全感。   司槐眼皮眨动的速度逐渐放缓,轻轻嗯了声后,便又睡了过去。   在司槐的潜意识中,不管这一切是真是假,是梦是实,只要他的澜哥哥说的,自己都愿意去听。   在爱人怀中再度入睡,司槐连梦境都变得美好。   待到翌日清晨司槐醒来,起身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司箐的情况。   进屋伺候司槐洗漱的三七,摇摇头将司箐的情况如实告知司槐。   “司箐姑娘尚在昏睡之中,幸得林太医亲自把脉,言道她只是精神稍显不济,并无大碍。只需好生休养,便可渐渐恢复。”   说到林宝臣,三七内心对其十分钦佩,别看心脏不好,但除此之外也是真硬朗。   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沈砚礼本想让他多休息些时候再亲自送他回去,哪曾想刚巧陛下急招。   林宝臣给司箐诊完脉,都来不及再给司槐看看,便乘快马赶入宫。   那潇洒扬鞭的背影,说他不惑之年三七都信。   司槐闻言点了点头,洗漱更衣后便直接去了司箐处,亲自照料。   彼时,沈砚礼正在府衙地牢。   昨夜司槐才睡下没多久,凌霄就来报,说是刺客醒了。   沈砚礼本意是立刻就去审问,人在刚醒时的精神状态是较为脆弱的,可……   司槐不知道梦了什么,一直死死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沈砚礼深知他如此只要抽手离开,就算动作再轻,也会影响司槐的睡眠。   只好单手有些可爱的给候在一旁听吩咐的凌霄比划。   其意思就是:你先去问,看看能不能让他吐出点什么。   凌霄隐下眼底对司槐的不悦,拱手领命回到地牢。   虽然司槐醒时沈砚礼不在身侧,但其实他离开的时间,也不过少刻之前。   昏暗的地牢中,滴水声回响,潮湿的墙壁上,火把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刺客垂首靠坐在阴暗角落,聆听周围黑暗的窃窃私语。   他是冥司中排行第十的刺客,他们没有名字,只有象征实力的编号。   影十,便是大家对他的称呼。哒哒哒……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着地牢的心跳,回响在潮湿的石壁之间。   沈砚礼身着一袭黑衣,外披一袭白色罩衣,其上纹绣如同涌动的海浪,栩栩如生。   火把的微光在他身上跳跃,将他的身影拉长。   光影变化,阴郁冷冽的眉眼,蕴藏着无形的风暴,此刻的他与司槐所见的沈砚礼,判若两人。   沈砚礼站在铁栏前,眸光冷冽,审视着琵琶骨被钢钩贯穿的影十。   琵琶骨被贯穿,影十的双臂无法活动,如此钻心刻骨的疼痛,他的双眸却仍然清明,在对上沈砚礼的视线时,没有一丝恐惧。   沈砚礼并不意外,这样的疼痛,对于冥司的刺客来说,完全在可承受的范围。   沈砚礼低沉的嗓音中听不出喜怒,只是在平和的陈述事实:“冥司何时连毒杀皇子的任务都接了?”   影十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殿下既然对冥司有所了解,您就该知道,冥司的命令,我无从选择,更不会过问。”   皇权之下,哪有什么绝对中立的组织存在。   任何江湖中类似冥司这样的组织,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权臣可诛,然皇子不可轻杀。   冥司此举,显然是将自己置于叛贼反臣之列。   正因如此,沈砚礼才十分清楚,其能让冥司接下此任务的幕后之人,身份绝非一般。   “汝当自明,此番使命未果,若本王将此事奏于圣上,尔等将面临何种境遇。”   影十的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却并未再给予沈砚礼任何回答。   沈砚礼也并不再言,他很清楚对于这些人来说,在这世间无牵无挂,为任务而死,本就是他们早已清楚的结局。   一束月光恰好透过那宽10高20的狭窄窗户,短暂照亮了影十脏污的脸。   原本站在沈砚礼身后一言不发的隐风,显见的倒吸一口冷气,瞪大双目,似乎很是惊讶。   沈砚礼觉察侧眸凝视,冷峻出声:“怎么,莫非识得此人?” 第36章 破绽   隐风心头一震,声音微颤:“属,属下不敢肯定。”   沈砚礼并未给出回应,隐风心中忐忑,急忙补充道:“此人,此人似乎与属下弟弟有几分相似。”   沈砚礼一愣,逼视隐风:“汝言之凿凿,可确信乎?”   隐风追随沈砚礼多年,沈砚礼对其身世自然了如指掌。   隐风曾有胞弟,按理说,那孩子早该在幼年便已命归黄泉。   若他以冥司刺客的身份再次现身,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隐风额头微汗,心中同样难以相信,却仍努力镇定:“属下需再细观其容,方能断定。”   沈砚礼未答,却让开了半步。   隐风步履沉重,缓缓行至刺客之前,心绪复杂。   既期待又畏惧,怕真相如同利刃,刺破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隐风时刻清楚,不管眼前人到底是不是他的胞弟,此人都断不可留。   这其中唯一的区别,就只有他的痛苦程度罢了。   隐风凝视影十,心中挣扎,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视线相对,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切割着隐风的精神。   垂首攥拳,几度哽咽到无法发声。   沈砚礼见状,声音更添几分严厉:“汝观之已久,可有定论?”   隐风第一次在沈砚礼面前表现出无助的状态。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始终沉默的影十却忽然笑了,缓缓流下两行血泪,柔和下来的眸光望着隐风,绝望唤道:“哥……”   这一刻,两个人的身影完全融合。   隐风被吸引着一步步走向影十,两人间的距离只差两步时,沈砚礼抬脚踢剑出鞘,转腕握剑,一剑斩了影十的头颅。   血溅双瞳,隐风软身跪在无头尸体面前,强压泪水到身体疯狂颤抖。   他不敢也不能责怪沈砚礼,方才是他忘了规矩。   已影十的武功,纵使是这种时候,也决不能掉以轻心,而他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近影十。   “观其手,察其耳后。”沈砚礼漠然的声音响起。   隐风闻言,不敢耽搁,胡乱的擦擦脸上,小心翼翼的翻过尸体的手掌。   原本还满含悲痛的眸骤冷,恢复了清明。   影十刚刚撑在地上的手心中,藏着一节麦秆。   地牢中关押的犯人,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自然也不会给他们准备被褥。   通常都是用稻草或麦秆当做铺盖使用。   麦秆的韧度不高,若是想用其当暗器使用,有效距离很短,何况影十手臂还无法抬起,所以……   刚刚他真的是中计了。   若非殿下出手,恐怕此刻躺在这里的尸体,就是他了。   隐风感激的看向提剑站在一旁的沈砚礼,转头拽过影十的头颅,轻轻撩起耳后的发丝。   耳根的位置,有一条皮肤受损增值的疤痕。   两三厘米的样子,刚好紧贴耳根的褶皱,再加上已经很多年了,颜色完全跟旁边的皮肤相同,日常动作的话,除非有意观察,否则离再近也很难发现。   隐风此刻已经彻底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眼前这刺客可以确定不是他的弟弟,但……   隐风还是不懂,真的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隐风撑膝站起身,接过沈砚礼递过来的剑,重新收入鞘中,恭敬施礼求教。   “属下方才未能洞悉真伪,险些堕入奸人之计,幸得殿下亲自出手相救。   隐风愿领受百鞭之罚,以正己身之过!   然属下心中尚有一惑,恳请殿下指点迷津:那人之貌与我胞弟宛若一人,不知此乃天意巧合,抑或另有隐情?”   沈砚礼并未急着回答,待到两人回府入书房后方才回答道:“冥司之人,向来不以真容示世,众人常有误解,以为他们精通易容之术。   实则不然,他们以秘药毁容重塑容貌,彻底化身为另一人。   所选之人,皆是已死之人,如此便可隐匿身份,以绝后患。”   沈砚礼话音一顿,睨了眼隐风,轻叹续言:“今日之事,既是巧合,亦是天意。   汝等须铭记,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不可仅凭表面之相,便轻下定论。”   隐风心中惊愕不已,此等秘术他从前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想不到今日有幸一见,竟如此惟妙惟肖,令人惶恐难安。   “属下谨遵殿下教诲。”深吸一口气,隐风严肃回应。   今日一事,确实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沈砚礼的那句是巧合也是天意,直戳隐风的心底柔软之处。   其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巧合是此人的容貌刚好选的是他的胞弟,天意便是隐风终于彻底死心了,他的胞弟不在人世得以证实。   “近日府中风波未平,此次之事,便不再责罚,汝当自省,亦要警惕。”沈砚礼指尖摩挲着杯壁,凝视着杯中茶影,缓言。   言罢摆摆手,隐风转身离开书房。   等隐风离开后,顺安才走进来开始汇报今日府上的情况。   总结下来就四个字:一切照旧。   沈砚礼托腮手指点着桌台,假意随性的问道:“司槐可有问起本王?”   顺安将头狠狠低下窃笑,殿下这般口是心非的样子着实少见。   努力控制好面部表情,顺安这才恭敬回答道:“公子今日一直在司箐姑娘处,未曾提起殿下。”   沈砚礼眼中的光霎时失色,哦了一声。   沈砚礼当然知道司槐跟司箐之间,不可能存在其他感情,但……他还是不爽!   府上那么多人帮着照顾,司槐怎么就抽不出一刻功夫,想想他那。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三皇子,如今将深闺怨妇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可苦了顺安,在一旁憋笑快要憋出内伤了。   顺安再开口,声线抖的厉害,“殿下,小人方才匆匆一瞥,似是瞧见公子已回房中。”   沈砚礼脸色瞬间恢复如常,起身走出房间,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   沈砚礼:我的槐儿,一定是回去等我了!   我就知道,槐儿一日不见肯定也想我了! 第37章 瞎眼神医   等沈砚礼满怀期待的进入房间中,司槐已经累的睡着了。   今日司箐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司槐熟睡前的最后一刻,想的也还是司箐的状况。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司槐在梦中竟见到了一位双目失明的神医。   老者那双失明的眼瞳,灰白如霜,本映不出任何情绪,可偏偏与之对视,会有种被眼前人洞悉内心的战栗感。   “小友,你我相遇乃是天意,明日再会,来取这神药,救你姐姐于水火。”   梦中其他的内容,司槐在醒后,都有些不记得了,独独老者最后的这句嘱托,记得无比清晰。   受此言影响,叶瑾早膳过后便带着三七和寒星离府上街。   行人如织,摊贩叫卖声声不绝。   寒星由于对司槐上次失智发疯有阴影,同行前还特意找隐风要了点迷魂香,以备不时之需。   司箐的铺子,是这些年给人当绣娘攒下来的,至于司槐每月都会差人给她送的那些碎银,她都攒着没动。   但也因如此,以司箐的那点微薄收入,想要在繁华的中心地段开间小铺子,并不现实。   司箐的小铺子,是在稍远些的小巷中,对面是家卖布的小铺子。   司槐有意寻找老者的身影,还特意绕了下路。   可擦身而过的人中,都不见老者身影。   司槐焦急之余,又不禁自嘲轻叹。   他信鬼神之论,但没到疯狂痴迷的程度。   想不到有一天竟会因一个梦没能实现,而如此心浮气躁,当真可笑。   “小友。”   正在司槐失落之际,一道熟悉的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呼唤传来。   司槐心神一荡,急忙看向声音来源。   一家面馆热气腾腾的蒸汽与人们的喧嚣声交织在一起,面馆旁一位老者静静地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   他的双眼空洞无神,灰白的瞳孔如同被岁月侵蚀的珍珠,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老者的面前摆放着一张褪色的布幔,上面用褪色的墨迹写着“算命”二字。   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一块看似普通的木牌,仿佛在通过触摸感知着命运的纹路。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却无法照亮他那双失明的眼睛。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直接锁定了司槐的位置。   在看清唤他之人的样貌后,就连一旁的三七和寒星都觉得惊讶。   直视阳光却毫无反应,这不是靠精神控制眼部肌肉就可以完成的。   老者是真的完全失明,但……   却能如此精准的判断出司槐的位置,简直神奇。   盯着那双灰白的眼瞳看久了,三七打了个哆嗦,小声询问道:“公子……他,他是在叫你吗?”   与喧嚣声中如此低声的窃窃私语,老者却赶在司槐之前做出了回答,捋缕胡须笑的亲切,“正是小友。”   对比起震惊的主仆两人,寒星倒还算谨慎。   屏息凑近,抬手替他挡住刺目的阳光,几秒后再猛然放下手。   光线切换间,老者的眼周肌肉还是并未有任何变化。   寒星也在心底暗暗佩服,但同时也有些好奇这人为何要叫住司槐。   司槐走近,坐在对面的木凳上,缓声轻言,带着敬畏,“敢问老先生,唤晚辈何事?”   这么神奇的事,就这么发生,司槐内心还是有些不信的,这才有意装作不记得梦中所谈之事。   老者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道:“若小友对我这药有疑,不必勉强,取药不服即可,无需忧虑。”   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瓷瓶,摆在桌上,不再多言,只维持着淡淡的笑容等待着司槐自己做出选择。   救姐心切,任何机会司槐都不想放过。   何况眼前人说的也无错,这药他可回去让沈砚礼帮忙请人检验,无毒的话,试试有何不可。   思来想去,似乎的确毫无风险。   “承蒙老先生厚赐,若此药果真能救我姐于危难,来日定当厚报。”司槐将药瓶紧攥在手,起身恭敬的朝人施了一礼。   老者摆摆手,云淡风轻的回道:“煎药之际,每回添入一钱,便可发挥其效。”   司槐谨记嘱托,再施一礼,方才带着三七和寒星离开。   去往铺子的路上,三七几次好奇的打量着看向司槐手中的瓷瓶,不禁感叹道:“真是天助公子也,竟能偶遇神医,这下司箐姑娘定能化险为夷,真是令人欢喜!”   司槐显然是还在想其他事,没认真听三七说什么,敷衍的嗯了声。…………   冥司内,先前司槐所见的老者手持拐杖,步履沉稳从容地出现。   隐藏在山腹石壁中的冥司主殿,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泥土的气息。   昏暗的灯光下,石壁上的水珠缓缓滴落,阴森的气息与诡谲的阴影交织。   老者的拐杖轻敲冰冷的石砖,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声响,仿佛是岁月的回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撞击着每一块古老的墙壁,然后缓缓扩散至远方,涟漪般在空气中荡漾。   随着他的步伐,身侧空气扭动间从暗处闪出数道黑影,齐跪在老者面前,厉鬼面具遮住其容貌,不可见真容。   从面具后传来的声音,不似人声,低沉阴森,“影十任务失败,下落不明,恐……”   老者杖底轻敲石砖打断,实心的石砖上被敲出一个圆形的挖坑。   死寂无声中,老者脸上仍挂着那慈善的笑意,“败者生死,何足挂齿,吾等大计,岂能因小失大,继续前行。”   言毕,老者手中拐杖应声而碎。   沈砚礼与他而言,有灭族之仇,万死难平其怒。   拂袖转身,原本佝偻的背逐渐挺直,身影一闪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替司箐简单收拾了一下店铺的司槐三人,赶在午膳前回到府中。   今日午膳,沈砚礼特意让厨房做了司槐上次想吃但没吃上的黄酒鰒鱼。   “今日孤亲自绮梦楼,将苗媃唤来,今日夜宴,槐儿与其便可府中一见。”   沈砚礼一边替司槐挑着鱼刺,一边笑眯眯的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沈砚礼今日这波操作,知情者自会夸一句殿下宠妻,可不知情的,定会以为是沈砚礼才得司槐,便又惦记上了新花魁。   两任花魁,一个是当场被接走,一个是第二日便被邀去府上。   这坊间,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第38章 夜宴   司槐宛然一笑,十分欣喜。   沈砚礼说完后,司槐便将瓷瓶拿出,简单复述了一遍得此仙药的过程。   如此魔幻之事,沈砚礼听完也久久难以平复心情。   郑重的接过瓷瓶,让顺安取个木盒来,小心保管。   “明日孤正巧需入宫,定当亲携此药至太医院,请林太医悉心检验。”   有了沈砚礼的回答,司槐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午膳过后,沈砚礼离府去了军营。   他从奉池郡回来后,还一直未去军营视察过将士们的训练情况。   府中的其他下人们,都在忙碌着准备夜宴之事。   虽说这夜宴只是一个名头,主要也就是让司槐好在府中与苗媃相见,但表面工作也还是要做足。   司槐梦回当时在绮梦楼,首演前夕连换不下三十套服装的时候。   看着搬来冰块放在屋中为他降暑的三七,和那几箱子衣服,司槐只得露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容,张开双臂,任由丫头们侍奉着更衣。   红色系的太妖治,有些抢苗媃风头,不好。   裸色系的太素雅,有些压不住场,显得太娇弱,不好。   最后还是选择了螺青色的长袍,外罩青纱,肩头袖口处绣如意纹,看上去沉稳又不显老气。   三七看着累倒在榻上的司槐,一边替他挑选着佩饰,一边控制不住的偷瞄,心底默默赞美。   (好漂亮啊!)   (庄重和媚气,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但在公子身上竟微妙的产生了一种平衡。)   (殿下真是好福气。)   不久,顺安便兴奋地跑来,通知司槐,苗媃姑娘到了,花魁的马车就在府外。   司槐起身,三七快速替他佩戴好琐碎饰品,跟着顺安来到府前。   苗媃素手撩轿帘,还未见人便嗅得空气中淡淡弥漫而出的淡香,如空谷幽兰,清新淡雅,内敛含蓄。   苗媃在侍女搀扶下,下了马车。   一身藤萝紫的裙装,外罩浅紫罩纱,极低的领口,酥胸半露,满头珠翠点缀,眉心贴扇形花钿,妆容精致,媚态横生。   一饱眼福的小厮们,努力低着头,用余光打量着苗媃。   两任花魁同在一景,难免会被人拿出来对比。   虽然无人敢言,但谁的心里都很清楚——司槐更高级。   司槐的媚,从不是靠满含暗示的言语,更不是靠暴露的衣着,而是一种气质。   是哪怕司槐只是那样再正常不过的站在一旁,你的眼神都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引。   勾的人想要天天与之相见,却又不会立刻产生想要轻薄他的心思。   “苗姐姐。”司槐弯眉浅笑。   苗媃按规矩,先给沈砚礼施礼,娇声道:“奴家苗媃,见过三殿下。”   沈砚礼男德拉满,冷淡的嗯了一声,硬是一眼都没多看那在他面前呼之欲出的春光。   侍奉花魁的活,小厮们都很喜欢。   夜宴开始后,一个两个都往苗媃的身后凑,想要站在一个最佳的角度观看。   夜宴的内容十分简单,就只是共同吃了个晚膳,期间让苗媃献个舞,便结束了。   只是苗媃献舞期间,让司槐接连几次赞叹。   没人比司槐更清楚,绮梦楼所教舞蹈,本质上就是一种欲的释放。   而苗媃是被迫入楼,始终有些放不下心中的高洁。   只不过这次再见,苗媃一曲水袖舞,有好几处动作的更改,尺度之大,让司槐看的都有些不淡定了。   尤其是收尾的动作,司槐不禁在心底暗暗赞叹,苗媃如今简直判若两人的心境。   水袖如云舒卷,忽地一袖拂过烛火,火舌瞬间舔舐着绸缎。   ,苗媃面不改色,足尖轻点,似踏波逐浪,每一个旋转精准而有力。   水袖携火焰,绕其周身舞动,宛如一只火蝶,燃烧着生命的最后辉煌,凄美而震撼。   一曲毕,水袖刚好被燃烧殆尽,只剩苗媃原本所穿衣物。   这一设计,大胆而精巧。   一旦完成,效果便是绝对的震撼深入人心,但如果失败,便也将变成一场灾难。   司槐眸光复杂的看向苗媃,那神情有心疼也有担忧。   所有的一夜成长,都是短时间内在各种打击的洗礼下完成的蜕变,是成功浴火重生的凤凰,是没有退路可走的绝望。   司槐无法想象,短短两月不到,苗媃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曾经宁死不从的姑娘,变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登上花魁之位。   由于这舞蹈确实设计精巧有趣,成功让沈砚礼对苗媃产生了一些兴趣。   当然这个兴趣不是对她这个人,而是对她的舞。   单是水袖卷烛台这一动作,便不是短时间内练成的,何况还要与其他的舞蹈动作结合。   这绮梦楼当真有趣。   难道说现在绮梦楼的花魁,必须会武,已经是个什么硬性标准了吗?   不过纵使沈砚礼心中存疑,但眼下也不想坏了司槐的兴致,并未多言,走流程似的简单赞美了几句。   沈砚礼轻抚折扇,含笑赞道:“此舞之美,轻盈飘逸,令人心醉神迷。”   苗媃道谢,沈砚礼复言:“今夜便留在府中,待到明日晨光初照,孤再遣车驾送美人。”   苗媃闻言,眸中闪过欣喜之色。   司槐走后,苗媃在绮梦楼中便彻底失了依靠,所有人都对她那副坚守本心的态度嗤之以鼻。   直到老鸨逼着她开始工作,纵使月事不便,也要求她去陪客饮茶答对,她才终于认清,在这里只有爬到最高处,才配当人。   当初她写信邀司槐前来,一部分原因是真的想跟司槐再叙叙旧,可更多的原因,便是想要赌一把,看看能不能走司槐的老路,得沈砚礼的青睐,拉她出苦海。   没等到司槐的那一刻,苗媃绝望极了。   又在第二日得知沈砚礼亲自来绮梦楼点她入府参加夜宴时,重燃了希望。   如今被留在府上过夜,苗媃以为是她的计划成功了,早已忘记了原本她信中所写,想与司槐相诉一事。…………   苗媃被安排在侧院与司槐离的不远。叩叩叩——敲门的声音响起,苗媃在镜前反复端详自己此刻妆容,闻声精神一振,挤出一丝娇笑,扭腰前去开门。   “苗姐姐。”门外司槐已经换了身素色长袍,装有碎光的眸中,满是期待。   他已经很久都没跟苗媃向这般无人打扰的畅聊了,司槐真的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也有很多事想要问。 第39章 物是人非   苗媃在看清来人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侧身请人进来,语气不咸不淡的,“司槐,殿下那?”   司槐还沉浸在喜乐的情绪中,没注意到苗媃的语气不对,还以为苗媃是在担心自己直接过来找她,沈砚礼知道了会不悦。   司槐语气随意,本意是想让苗媃放心,并无半分炫耀的意思,“请放心,今夜之宴,实乃殿下特意安排,以便你我相见。”   直到此刻,苗媃才终于想起自己当时在信中所表达的情感。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绮梦楼中,司槐与苗媃曾同甘共苦。   司槐虽荣登花魁,却未以高位自居,对苗媃依旧平等相待,甚至还会对其多加照顾。   然而,当司槐随沈砚礼离去,两人轨迹渐行渐远。   苗媃心中泛起波澜,难以接受这命运的转折。   昔日的绮梦,如今只余苗媃一人独守,心中既感失落,又生悲愤。   逐渐扭曲的内心,让苗媃将这一切的错都怪在了司槐身上。   觉得已方才自己在夜宴上的表现,沈砚礼不会没动心,肯定是司槐不愿再跟她分享此份荣华。   越看越觉得司槐的笑靥满是嘲讽。   不甘心又并无办法的苗媃,只得主动放低姿态。   苗媃轻抚着手中的茶杯,目光透过袅袅升起的茶烟,望向司槐,语气中带着深意:“司槐,姐姐有时真的很羡慕你,一副完事随心的模样却一路走到花魁,如今还得了殿下宠爱,这份随心,姐姐就是怎么都学不来。”   若是说,方才司槐没觉察出苗媃的情绪有异,那这话里有话的感叹,司槐听懂了。   心口一瞬绞痛,那些曾经存于脑海中共同鼓励扶持的过往美好,开始暗淡,如碎镜般开裂散落。   深吸一口气,司槐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见司槐没给出自己想要的回答,苗媃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哎,能够如此干净利落地离开这里,不像我,还困在这绮梦楼中,日复一日。”   司槐清楚的认识到了,他跟苗媃的关系已经回不去了。   但纵使如此,多年情谊,司槐还是不想跟苗媃闹的太难看,莞尔一笑装作不知其意的答道:“能得到三殿下的赏识,我也是始料未及,此事强求不得,全看天意。”   司槐言下之意就是在提醒苗媃,他能明白这种事人人向往,但人为因素从不占多数,更多的是机缘。   言毕,司槐看向苗媃的眼,那颗期待的心,顿时跌入寒潭。   苗媃还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虽然感慨良多,但司槐也很清楚,这种事他劝也没用。   聊到此刻,两人间已再无话题。   司槐起身,面带温笑,“苗姐姐,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我就先回了。”   苗媃当然不会留他,送他出房间后,望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不甘心的开口问道:“殿下他……”   司槐驻足转身,皎月光辉下的司槐,发丝渡着银光,负手而立,眸光淡薄。   清冷的气场下,平和的口吻也染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今日夜宴,只因我想与姐姐相见,苗姐姐可还有何疑惑。”   司槐能理解苗媃心中的不平衡,也能理解她也想要复刻自己的路,但……   她断不该将目标定在沈砚礼身上。   沈砚礼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许是习惯了司槐对自己说话永远客客气气,苗媃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司槐竟用这样的口吻与她说话。   羞愤之下,竟直接回怼道:“殿下对我有意与否,岂是尔等所能置喙?司槐,你是否忘了自己之位,竟敢妄议此事!”   司槐看着气急败坏,连演都不愿再演的苗媃,嗤笑一声。   此时此刻,沈砚礼过往对他的种种宠爱,都成为了他的底气。   手中纸扇轻摇,悠然开口,语气平和,“苗姐姐说的在理,司槐确实不该妄议此事,随意揣测殿下心思,不过我来时殿下特意嘱托,让我早些回房,别让他等太久。”   苗媃娇躯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司槐的房间。   难道说……殿下一直在他房中?!   司槐转身,只留下一语当做今夜畅谈的结尾,“司槐从未忘过自己的身份,所以定不敢寒了殿下的心,苗姐姐回吧,不必再送。”   在苗媃死盯的视线下,司槐淡定推开房门。   苗媃清楚的听到屋内传来沈砚礼的声音,一声“槐儿”叫的宠溺极了。   司槐的腰被人环住迫不及待的拽进屋内,苗媃那颗还未来得及施展的野心,也同那扇关闭的门一起,被挡在外。   这府上没有她的位置,永远都不会有。   冷静下来的苗媃,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内,坐在铜镜前麻木的拆卸着妆面。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懂珍惜。   凝望着镜中自己,那些先前被她抛之脑后的过往,开始无情的嘲笑着她的愚昧。   她如果没有那么贪心,完全可以靠跟司槐卖惨,让自己在绮梦楼中过的很好。   即使不能马上离开,但凭借着她跟司槐的关系,也肯定会有些想要巴结沈砚礼的人,选择先讨好司槐,替他赎人。   原本她想要的生活,会是以一种稍缓的方式到来,可她偏偏心急。   跟司槐彻底闹僵的那一刻,她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如今的苗媃,就只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同。   等她犹如大梦初醒般回神时,镜中的妙人已经哭花了妆。   “司槐……姐姐知错了……”   “司槐……”   一遍遍的对镜呢喃,苗媃却没勇气去跟司槐当面道歉。   她已经清醒,知道就算去说,两人的关系也如碎镜难复原。   自己一念之差种下的苦果,苗媃只能自己咽下。 第40章 小九   翌日清晨,司槐还未睡醒,苗媃便已经被沈砚礼送回了绮梦楼。   苗媃见此情景便更是以为司槐一定是给沈砚礼抱怨了,回到绮梦楼后便开始心惊胆战。   每次只要有客人点她,苗媃便会觉得是三殿下的人,要来折磨她。   到后来甚至觉得自己身边的侍女,都是沈砚礼的人。   惶悚不安的过了没多久,精神便出现了问题。   可事实上,司槐并没有将他跟苗媃的事说给沈砚礼听,甚至还在沈砚礼问起时,习惯性的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被早早送回绮梦楼,也仅是因为沈砚礼刚好要入宫,可以带她一程。   在旁人眼中,苗媃是沈砚礼亲自去请的花魁,留府一夜,第二日又是亲自送回来的。   这排场虽不如司槐当时来的震撼,但也足够。   一切的一切,终究是苗媃自己的心魔作乱。…………   苗媃回绮梦楼的当天,司槐醒后,府上又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意外访客。   跟司槐拥有相同印记的乞丐——小九。   这一次再见,小九虽然还是穿着破破烂烂的,仔细不难看出,虽然缝缝补补但很干净。   小九站在府外,没有行乞之事,小厮们也不好驱赶他。   小九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弯久了的背,努力挺直。   直到看到司槐从府中出来,小九板起的小脸上,才终于扬起笑意,小跑过去,抱住司槐。   语气里满是激动与感激,“恩人!”   这一声恩人叫的司槐一愣,他不记得自己有帮小九什么啊。   小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司槐,“若非恩公昔日慷慨解囊,又施以食物,小九恐怕早已命丧黄泉,难觅父亲踪迹矣。”   小九找到自己的父亲了?!   司槐呼吸加速,虽与他无关,但还是由衷的替小九觉得开心。   看他现在的样子,父亲肯定是认下他了,也没为难。   “入府坐坐吗?”司槐笑眯眯的摸摸小九的头。   小九摇摇头,一脸幸福的说道:“父亲还在等小九回家吃饭,恩人记得一定要看信哦~”   一步三回头,蹦蹦哒哒的向司槐挥手道别。   啪叽一下摔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司槐被逗笑,刚准备走过去扶他起来,小九自己就利索的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小孩子就是皮实,摔一下不疼不痒的。   “恩人,快回吧,日头毒着那!”   “好,看路。”司槐宠溺的笑笑,转身回了府中。   回房打开信封,信上苍劲有力的字迹,一看便不是出自小九之手,想必应该是他的父亲。   【自那日阁下援手相助,至今日已月余。   故此,特备佳宴,恭候阁下于良辰吉日,莅临寒舍,共饮此杯,以表心中感激之情。   阁下之智,如星辰之璀璨,指引我等迷途之人。   若阁下肯赏光,三日后清安酒铺。   敬候佳音,不胜感激。】   说是一封信件,但很明显没有苗媃先前的那封来的正规。   格式错误,也难怪要小九亲自来送。   只是这信中所说的清安酒铺,是个在小巷深处的小铺子。   看这地点,倒也很是符合小九父亲的财力范围。   司槐自是不会因所选地点非上等酒馆便心生嫌恶,反倒是也对这位小九父亲产生了兴趣。   当年为何抛妻弃子的离去,而今又为何会出现在京中,两人又是如何相认,最重要的便是……   司槐跟他到底会不会也有血缘。   想到这,司槐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竟还多了几分期待。   将信叠好,很随意的放在枕下。   当晚,沈砚礼回府,将那瓷瓶交还给司槐,转述林宝臣所言,“药性相通,其理可行,然亦潜藏未卜之险。”   理论可用,但因条件有限,这已被研磨成粉的药中,具体都加了什么,纵使是林宝臣这样饱读医术之人,也无法尽数分出。   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这其中并未加入毒物,吃不死人。   至于有没有效果,林宝臣也不敢打包票。   得不到准确的回答,司槐也不敢贸然替司箐决定生死。   攥着药瓶反复纠结,难下定论。   沈砚礼环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怀中,柔声安抚道:“司箐现在虽昏迷,但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此药也不急于一时。”   司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沈砚礼说的没错,有些事急不得。   司箐现在情况稳定,便已该庆幸,若是因他一时心急,导致用药错误,反倒是得不偿失。   司槐的焦躁的情绪,得以平复,入夜在沈砚礼怀中很快便沉沉睡去。   沈砚礼的手掌被司槐当做枕头,托着他的脸颊,沈砚礼睡意全无。   皎月透窗棂,柔光滤镜下细碎的光洒在司槐的脸上,看上去恬静美好。   沈砚礼托着他的脸,稍稍调整了一下枕头的角度,先前被司槐放在枕下的信封露出一角。   沈砚礼原本并未注意,直到他的手背被信封边缘蹭了一下。   沈砚礼敛眸端详,动作轻缓的起身,将那封信从枕头下抽出。   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文字后,仅一眼沈砚礼的脸色便从疑惑转为惊愕。   这笔迹,沈砚礼见过!   沈砚礼起身出了卧房直奔书房而去,在外守夜的隐风现身,“殿下,您这是?”   沈砚礼拧眉神色凝重,将那封信递给隐风,冷声道:“执笔之人,字迹与影纱从绮梦楼所取书信,笔迹颇似。”   当初影纱将信给他看时,沈砚礼便有过疑惑。   此人若真是司槐亲人,怎会一直未再有动作。   都已找到绮梦楼了,又怎会这么久都不知司槐已被他接入府中。   不管真假,从其心中焦急恳求的态度来看,沈砚礼实在想不通,怎会一直都无人入府寻亲。   如今看来,似乎是他想简单了。   由于此次信中,并未明说具体是何事邀司槐相见,便很容易让人误会,这是一封富有深意的密信。   毕竟,除了奉池郡期间,司槐的所有行踪沈砚礼都了如指掌。   实在不知司槐是何事帮了别人如此大忙,都到了当面致谢的程度。   隐风在看完信中所写后,也觉其中饱含另一层含义,递还信件时终是忍不住低声谨言,“属下深知殿下对司槐情有独钟,然……岂能将己身置于危境之中。” 第41章 选择   书房中,烛火昏黄。   沈砚礼将两次的信件分别摊开放在桌上,那笔锋流转间,如出一辙。   沈砚礼沉吟片刻,心中波澜起伏,却未有半分显露于外。   “殿下。”隐风立于一旁,终是忍不住出声轻唤。   见沈砚礼撑案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隐风深吸一口气,言语中带着几分忧虑,“殿下,属下以为,纵使不欲即刻对司槐加以审问,亦宜早作防备,以防不测之变。”   两封出自同一人的信件,其对司槐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绮梦楼时是认亲,等司槐入府就变成了感谢。   这不禁让沈砚礼开始怀疑,这些信是否都有其他深意。   沈砚礼仍未对隐风的提议表示认同,但……   行动上却还是有听取隐风的建议。   沈砚礼抬眸,目光与隐风相交,沉声道:“将这些信即刻送往西厂,分析密信内容,切不可打草惊蛇。”   朝廷所设东西两厂,皆有专责解读密信之才。   然而,在这等精英之中,亦不乏心向各异,或忠于龙颜,或暗投他门。   隐风得令,将先前影纱在绮梦楼取走的信件收入怀中,身影一闪,消失在房中。   沈砚礼垂眸望着被留在案上的那封感谢信,心中天人交战。   事到如今,他虽心中仍有犹豫,但更多的是坚定。   先前好歹并无实际证据和行动,沈砚礼还可自我洗脑,不去在意那些偶尔出现的不合理。   而今毒杀在前,密信在后,沈砚礼身为皇子,终是要以大局为重。   沈砚礼深吸一口气,将那封信收好,回了房中,复原一切。   这一夜,沈砚礼无眠,沉思良久,直到天色微明。   司槐醒时,便见沈砚礼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态,担忧开口,“澜哥哥,昨夜未曾安寝?”   沈砚礼正端坐榻边,轻吹汤药,闻言敛眸摇摇头。   司槐倒是并未多想,乖乖接过药,一口口的喝下。   沈砚礼的目光一旦触及司槐,便不由自主地被那密信中的"三日之约"所困扰,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他喉头微动,数度欲言又止,终是将满腹的疑问硬生生咽回。   沈砚礼深知,世间诸多事,并非皆可直言不讳。   若他此刻贸然发问,便等同于放弃了验证真伪的最后机会。   无论司槐的答复是出自真心还是虚与委蛇,唯有亲眼目睹那结果的自然呈现,沈砚礼的心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司槐,这一次,却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   司槐将药渣喝尽,苦红了眼尾,放下碗递给沈砚礼时,视线相对,心猛地一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沈砚礼看他的眼神很像是……   盯住猎物的毒蛇。   强烈的危机感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让司槐动作一僵,怯生生的开口问道:“澜哥哥,可有心事?”   沈砚礼想起昨日父皇所说行宫避暑一事,本还有些犹豫,现在想来正好可以此事当做契机,给司槐一个选择的机会。   沈砚礼故作沉思,缓言道:“正值炎炎夏日,皇父欲往行宫避暑,加至往昔两年,国事缠身,狩猎之乐未得遂行,兼以狩猎为乐,此行定是一番雅兴。   吾心念及槐儿,若携之同行,或能增趣不少。”   沈砚礼言毕,含笑的眸中深处带有几分审视。   司槐初闻沈砚礼欲带其同往行宫避暑狩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   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上的笑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明媚而灿烂。   能与沈砚礼并肩同行,共赏山水之趣,对司槐而言,无疑是一份难得的荣幸。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司槐的眉头便微微蹙起,心中泛起了一丝忧虑。   他知道,宫廷之中,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与议论从未停歇。   若自己随沈砚礼前往,难免会成为他人议论的焦点,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再者,司槐对于骑马射猎之事,实是一窍不通。   不禁担忧,自己若在狩猎场上表现拙劣,不仅无法为沈砚礼增光,反而可能成为笑柄,给他丢脸。   望着沈砚礼眼中的期待,司槐心中五味杂陈。   喜悦与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情难以平静。   这种种情绪皆被沈砚礼看在眼中,脸上的笑意更盛。   他的槐儿,果然好懂。   这反应,就跟他猜想的一般无二。   沈砚礼温言安慰道:“槐儿,你不必过于担忧。狩猎之事,本就是娱乐,何必拘泥于成败得失?至于他人之言,更不必放在心上。你我之间,无需在意旁人的目光。”   司槐闻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   沈砚礼继续说道:“至于骑马射猎,孤自会教槐儿。”   沈砚礼此言重点便在此处。   行宫之行,不足半月,若想从头学起,日日练习不可懈怠。   他不仅能有理由将司槐天天拴在自己身边,三日之约时若真有他意,司槐也不好离开。   对于沈砚礼此刻心中所想,司槐并无觉察,只是在心底默默发誓,定要好好练习,不能给沈砚礼丢人。…………   隐风身形如影,悄无声息地步入西厂的深处。   西厂内,气氛肃穆而紧张。   隐风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角落,直到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隐风走到他面前,神色凝重,低声道:“此信乃殿下所托,务必尽快解读。”   那人接过信件,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感受到了信中的不凡。   “殿下放心,此信确有深意。”那人沉声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三日之内,定当奉上解读之结果。”   隐风微微颔首,“如此甚好。此事关乎重大,务必小心谨慎,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那人点头应诺:“卑职明白,定不负殿下所托。”   他将信件收好,转身步入内室。   隐风目送他离去,身影再度无声消失在当场。 第42章 训练场   翌日,早膳过后。   沈砚礼便带着司槐去了平日里,将士们训练所用的训练场,这里相较于草原和开阔地带更为安全。   晨光照耀着广阔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沈砚礼亲自为司槐挑选了一匹温顺的骏马,轻拍马颈,转向司槐温和缓言:“想要驾驭自如,首在心静,与之心灵相通,方能驾驭自如。”   司槐抬手想要尝试摸摸马头,但被其甩头躲开,鬃毛从司槐的指尖蹭过。   沈砚礼轻笑,紧了紧手中缰绳,蹬脚蹬,一个翻身稳坐马背上,双腿紧贴马身,身体随着马的呼吸轻轻起伏。   阳光下,沈砚礼郎坐在马背上,身着锦袍,金线在阳光下闪烁。   他身姿挺拔,目光炯炯,手中紧握缰绳,英气逼人。   司槐看直了眼,以至于沈砚礼向他伸出手时都没反应过来。   被自己的爱人用崇拜的目光注视,沈砚礼的心像是蜜化开了般甜。   眸光柔和,唤司槐的声音里染着藏不住的笑意,“槐儿,手。”   司槐回神,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丢人的行径,垂首羞红了耳根。   抬手借力上马,紧绷着身体努力保持平衡,呼吸都带着颤。   “槐儿,放轻松。”沈砚礼将缰绳交由司槐握着,自己则握住司槐的手,轻夹马肚子,边走边安抚着司槐。   逐渐溜起来的马,司槐也在两三圈后习惯了这种颠簸感,握缰绳的手不再那么僵硬。   沈砚礼缓缓松手,将缰绳完全交由司槐把控,环着他的腰,时不时提点几句。   司槐学的很快,逐渐掌握要领,身体开始与马的节奏同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槐儿,果真聪慧过人。”沈砚礼沉声夸赞,满眼都是骄傲。   一上午便基本掌握了最基础的控制马匹,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夏日衣衫单薄,两人马背上胸襟紧贴,马儿颠簸,这微妙的规律摩擦,让沈砚礼很是躁动。   纵使骏马温顺,可司槐毕竟完全没经验,若是他此刻乱来,让司槐摔下马,还是存在潜在危险的。   熬过一上午,待到温度升上去,沈砚礼便准备带着司槐回府。   在沈砚礼将马匹牵回马厩时,刚好有新入军营的将士来此练习骑术。   才入训练场,便见司槐站在不远处。   阳光洒落,司槐衣袂飘飘,如云似雪,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那秀气的面庞,仿佛谪仙下凡,令人不禁驻足,心生向往。   小将士们都是些粗人,见到美女便一窝蜂的涌过去。   “姑娘,俺叫梁勇,年十五,未——”第一个窜过去的汉子,羞涩挠头做起介绍。   整日风吹日晒,说是十五,但一眼看去感觉早已过了弱冠之年。   还不等他说完,旁边的小将士便迫不及待的推开他,开始介绍起自己。   那架势就如同和尚庙里忽然来了女施主,一个个眼里全都是向往和局促。   司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围在中间有些局促。   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误会了,想要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砚礼的声音便从人群后传来,冷声质问道:“聚此何为?”   听到沈砚礼的声音,上一秒还激动的将士们,下一秒化作惊兽四散离去。   只是稍微离远些,还是忍不住偷瞄几眼。   现在看起来这位美人应该是殿下带来的,但京中有关沈砚礼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至今仍在军中流传。   纵使这些将士们,并未见过那传闻中让殿下茶饭不思之人究竟何貌,但也知道这么多年人都还没找到。   假装喂马,假装商议今日练习的内容,又悄悄凑到一起,讨论起来。   “你们说这位不会就是殿下心心念念的哪位姑娘吧?”   “肯定是!难道你们还见过殿下带别人来过训练场吗?”   “我刚刚去看了,殿下一直养在这里的那匹谁都不让动的马,好像刚刚溜过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直到有人提到了绮梦楼的花魁。   “你们没听说,先前殿下从绮梦楼中接走了一个花魁吗?”   不过在刻板印象中,没人相信沈砚礼会带一个身份如此低微之人,来着训练场亲自教其马术。   此间,沈砚礼和司槐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内,沈砚礼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司槐半跪在地上,将头依靠在沈砚礼的腿上,以一种低位视角仰视着他。   身份有别,无论司槐有多委屈,有多大情绪,这个时代都不允许他忘记自己的身份。   轻声辩解道:“澜哥哥,他们实未触槐儿,只是似是将我误作女流。”   沈砚礼本也不是真的恼火,他只是在看到那么多人,都在觊觎司槐时,占有欲发作了。   他的槐儿有多勾人,沈砚礼当然清楚。   但男人有时便是这样,他们只能接受自己的女人,勾他自己的心,这叫娇媚。   如果这份美貌也吸引了别人,那就叫风尘。   沈砚礼握住司槐搭在他膝盖上的手,轻柔的摩挲着。   他知道这不是司槐的问题,既然是自己的思想狭隘,那便不该让槐儿承担,可……   现在司槐这副乖软的样子,又实在是好看。   瞧的沈砚礼心里痒痒的。   “槐儿,孤若要罚你,你可服?”沈砚礼说着话时,脸上的笑容一点都不清白。   司槐秒懂,红着脸,点点头。   回府的马车颠簸异常,被风吹动的侧帘中,时不时荡起几声惊呼。   顺安和三七,相视一眼,同时抬手,示意降速。   回府不急,影响了殿下兴致可是大事。   待到两人回府用完午膳,先前被安排去打探给绮梦楼写信之人的影纱回来了。   沈砚礼带着人回了书房,靠不断摇着胸前纸扇,来缓解此刻心浮气躁的情绪。   影纱施礼,垂首恭敬汇报道:“属下愧对主上,耗时良久才略有所得!”   “书信之作者乃冯致,一赴京应试之学子。据其所言,此信皆为昔日一小乞儿托其代笔。至于详情,彼亦茫然。岁月悠长,小乞儿之容,已不复记忆。” 第43章 鬼面图案   沈砚礼的情绪,起伏难平。   只要跟司槐有关的事,沈砚礼总有种强烈的无法掌控感。   桩桩件件,他得到的结果总是不在他的预想中。   信件一事,沈砚礼当初让影纱去查,以为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是对方藏的很深,短时间内没有任何进展。   要么是天下便真有这般巧合的事,对方真是司槐的父母。   沈砚礼又想起昨日他发现的那封相似字迹的信,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影纱,询问道:“冯致,代笔之末次,究竟何时?”   影纱如实回答道:“已是数月前,之后便再未见过。”   沈砚礼闻言,稍缓了口气。   还好不是近日。   影纱:“那殿下,此事是否还需属下——”   还不等她问完,便被沈砚礼摆摆手,直接打断道:“不必了,近日辛苦了,去休息吧。”   在沈砚礼看来,隐风已将东厂对信件的初步片段告知他,也就是说……   什么乞丐,什么寻亲,都是假象。   但对方既然做戏细节到,找一书生代笔写信,很显然不是那么轻易能追查到幕后之人的。   既然如此,与其浪费时间去在这件极有可能无功而返的事上,还不如等破译结果。   影纱虽心中有疑,但身为属下,主子的命令本就无需向她说明。   “明白,属下告退。”影纱拱手告退,出书房带上门后,身影一闪消失原地。…………   当天下午,沈砚礼又在府中立上人台,教其射箭。   一直到夜幕低垂,都有些疲惫的二人,相拥而眠。   此时,司箐在京中的小店内寂静无声。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店内的每一个角落,映照出淡淡的银光。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街角,悄然进入店内。   黑影的动作轻盈而熟练,迅速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   他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洒在柜子和柱子的下方,粉末如同细沙般铺展开来,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木质的表面。   完成这一切后,黑影并未多做停留,他从口袋中取出一根点燃的火柴,轻轻一抛,火苗瞬间点燃了店内的易燃物。   火势迅速蔓延,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店内顿时被熊熊烈火所包围。   吞噬万物的火焰,似乎只有在即将接触到粉末覆盖区域,燃烧的速度明显减缓。   天干物燥,本就易发生火情,再加上还有街坊作证,这店铺已经有段时候无人打理了。   火灭后,官府派人走了便过场,便草草得出结论——意外。   毕竟,就这么一家小作坊,官爷们也不愿意浪费更多的时间。   此事草草结束,司槐跟沈砚礼知道时,都已是第二天从训练场回来时,听路人所言才知晓的。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府上确实不太太平。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两人都会多想一层。   沈砚礼撩帘,沉声吩咐道:“去看看。”   车夫得令,马车调转方向。   马车内,方才轻松的气氛早已不剩分毫。   司槐紧张的端坐其中,袖中手掌紧攥拳。   得知司箐的铺子被无情的火焰吞噬,司槐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和无力。   姐姐,是我连累了你……   司槐心中默默念叨,自责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曾试图保护她,让她远离这场风波,但现在,连她唯一的经济来源都被夺走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多年相处,司箐可以说是最了解司槐的人。   他本就还没想好等司箐醒后,该如何劝她离开,还不被其怀疑。   这下好了,铺子被烧,就算之后说服司箐离开,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司槐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可以让沈砚礼帮忙解决,但……   那样的话,姐姐的离开将变得毫无意义。   她还是跟他们绑在一起,对方肯定不会放过司箐。   沈砚礼低缓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槐儿,你跟寒星先回府。”   司槐张口便要解决,沈砚礼紧接着解释,让他失语半刻,终是点了点头。   “槐儿,汝姐尚在府中。”   沈砚礼是在提醒他,两人对此事看法相同,但正因如此,司箐的安危才更为重要。   马车在府前稍作停顿,三七扶司槐下车,三人目送马车再度疾驰离去。   马车很快便卷着尘烟,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中,司槐却还久立原地不语。   寒星上前,平和开口,   “公子还请相信殿下。”   司槐提气轻呼,嗯了声,转身入府,去侧院陪司箐。…………   一时半刻后,沈砚礼便已站在那片废墟前。   灰烬随风轻舞,带着一丝凄凉。   沈砚礼蹙眉,沉声道:“隐风,随我进去。”   隐风得令,手搭在腰间长剑,率先进入。   火后的废墟中,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   沈砚礼的目光锐利,视线定格在一根烧断的柱子上。   这根柱子与其他的残骸不同,它的下方似乎有些异样。   沈砚礼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灰烬。   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个鬼面的图案赫然映入眼帘。   这个图案由烧焦的木炭勾勒出来,虽然部分已经被火焰吞噬,但仍可辨认出其狰狞的面容和扭曲的线条。   沈砚礼呼吸一滞,炎炎夏日却顿觉手脚冰凉,彻骨寒意侵袭。   这图案沈砚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也绝不想再见第二次。   一阵冷风掠过,带着灰烬的微尘,沈砚礼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一夜。   那是一个阴森的夜晚,天空无月,星辰隐匿,只有远处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   沈砚礼曾率领一队精兵,去围剿当初夜袭王府的幕后之人。   却不想等待他们的,是身形扭曲,面容可怖的怪物。   他们的皮肤苍白如纸,眼中没有一丝生气,身穿盔甲,手握生锈长剑,就像是……   从地府中爬出的阴兵。   当他们的身体被刀剑所伤,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诡异的绿色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们似乎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即使身受重创,依然能够挥动武器,继续战斗。   沈砚礼记得,那一夜的战斗异常惨烈,还好最终他们发现了阴兵唯一的弱点——火焰。   火光中,阴兵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化为灰烬。   而在之后发现的山洞内,沈砚礼曾亲眼见过满墙的鬼面图案,与眼前这根烧断柱子下的图案惊人地相似。 第44章 分居   “殿下,速来有发现!”   隐风低急的呼唤拉回了沈砚礼的思绪。   赶过去查看时,便见柜子下方,也有一处显现了鬼面图案。   当年围剿异族,隐风也在。   那夜凶险,这么多年隐风也未能忘记。   见此情景,隐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撩袍跪地,郑重道:“殿下,此乃大事,无论背后有何曲折,皆宜远离司槐兄妹,切勿再固执己见!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沈砚礼呼吸久久未能平复,心里很慌,咚咚的心跳声如警钟般在胸腔中回荡。   沈砚礼垂在身侧的手,藏在袖中紧攥拳,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如今府邸已非其安身之所,二人暂无栖身之地。京城之中,尚有空闲宅院,可暂作他们居所。为免人言可畏,每月自府中拨出银两,以供其日常所需。”   隐风蹙眉一瞬,却并未多言,垂首领命。   沈砚礼确有一瞬想要直接与司槐一刀两断,图个安宁,可……   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   终究还是尽可能给了司槐体面。   待到回府后,沈砚礼始终心绪不宁,独自一人在府苑中抚琴。   他明明可以正常去见司槐,再假意安慰他几句,说些哄人开心的话。   可强烈的愧疚感,让沈砚礼根本无法在面对司槐时,那般坦然地为自己找借口。   事实就是他无法再信任司槐了,他不要他了。   前程往昔,点点滴滴,炽热如烙铁般一次次拷问着沈砚礼的心。   所有诡辩的借口他都找了,可就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最终,沈砚礼狼狈的决定,若是等下司槐来此寻他,他便留人在身旁。   半个时辰后,跟去监督的顺安回来了,恭敬道:“禀报殿下,小人已将人安全送达,一切顺遂,未有差池。”   勾起的琴弦,恰好断裂,原本动听的琴声,霎时刺耳尖锐。   沈砚礼敛眸轻叹起身,逼回溢满眼眶的泪,沉声问道:“他可有说些什么?”   顺安恭敬回道:“这段时间蒙殿下收留,司槐不胜感激。当日所言,依旧铭记在心,未曾有忘。”当日所言……   此身此心,皆属殿下。   沈砚礼垂眸苦涩一笑,起身拂袖离开府苑。   只是这次离开,却未再多看一眼那府苑中的雏菊花。…………   另一处府邸中的司槐,正在同下人一起,收拾着整个院子。   在司槐看来,能遮风挡雨便是家。   沈砚礼借他所住的这府邸,三进的院子,已够奢华了。   何况还将三七留在他身边,又分了三四名小厮供他驱策。   虽说这其中暗含了监视之意,但司槐并不在乎。   司槐所图只有沈砚礼的情,但同时也并未忘记过两人的身份。   正因如此,司槐总能很好的理解沈砚礼的所作所为。   他跟司箐是麻烦,这点毋容置疑,这期间沈砚礼对他已足够,司槐很知足,只是……   泪还是模糊了视线。   道理都懂,可心却绞痛的让他近乎无法呼吸。   不甘还是存在的。   司槐连自己为什么被抛弃,都不知道,他的澜哥哥不愿意见他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司槐需要时间去适应。   当夜,独自一人睡在榻上的司槐,辗转难眠。   白天忙忙碌碌,还能分散一下他的情绪,夜晚情绪反扑,司槐哭成了泪人。   他恨自己为何那么乖,顺安都告诉了他沈砚礼在府苑,他也听到了府苑的琴声,可就是没说想要去见见沈砚礼。   如此情绪下,司槐最后入睡的方式,完全是靠着哭累和白天的劳累叠加。…………   与此同时,沈砚礼的书房烛火亮了一夜。   隐风已将从东厂取回的密信分析结果拿了回来,沈砚礼在翻阅后,眸色痛苦又满是失望。   从那数十封信件中,分析出的内容是:   【任务进展如何?】   【花魁之位,务必夺取,此乃组织之重托。】   短短几十个字,却直接将司槐的身份坐实了。   从初见到爱意浓浓,沈砚礼都在他人的计划中。愤怒,悲痛。   可真正萦绕在沈砚礼心中,最强烈的情绪是担忧。   面对带有不堪目的接近自己之人,沈砚礼却一再担忧司槐的安危。   虽还不知他所属何方势力,但就凭这般严密的布局,对方势力肯定不小。   司槐如今被他赶出府,应该算是任务失败了吧,那些人绝不能放过他。   想到这,沈砚礼轻敲桌面,隐风现身。   沈砚礼沉声吩咐道:“明日夜间,汝等随孤亲往清安酒肆!”   隐风眸光一亮,领命后闪身离去。   沈砚礼方才的话,在隐风听来的意思就是——今日一切不舍都是计,为得就是让司槐放松警惕,明晚再一网打尽!   隐风:不愧是殿下!…………   此间,一处府邸暗室中,男人正一脸痴迷的抚摸着那件龙袍。   金线辉煌,龙腾云海,气势磅礴。   绣工细腻,鳞片生辉,尽显皇家尊贵。   密探现身,将今日司槐和司箐被送出府的事,告知男人。   “午后时分,沈砚礼亲临那火劫之铺,归府不久,司槐便遭逐出府邸。”   男人收手深吸一口气,眼底怒火翻涌。   司箐店铺失火不是他的手笔,到底是谁所为,他还未能查出。   当初发现司槐未死,差人入绮梦楼尝试控蛊,令其继续为己所用。   哪曾想,司槐体内蛊虫完全沉睡,根本没效果。   派发任务的信件也被扣留,未能传递到司槐手中。   本想换个办法,没想到阴差阳错,计划还是很顺利的进行了。   司槐当上花魁,被沈砚礼带回府中。   偏偏计划一切顺利时,一场火直接乱了男人的节奏。   男人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再行观察,若其果真无甚大用,便捉来细究。”   司槐的存在实在特殊,竟能从引心蛊的反噬下活下来。   若是确定他真被沈砚礼抛弃,再无作用,那当然不能再像先前那般轻易销毁,得好好研究一下。   说不定以司槐的血肉喂养幽音虫,可以有些不一样的进化。   光是想想,男人的脸上便露出近乎疯狂的笑,语气幽冷呢喃道:能从鬼门关折返一遭,自当视为奇才,予以厚培。” 第45章 清安酒铺   翌日,府上的下人与三七一同,继续收拾着院子,司槐亲自去厨房为司箐煎药。   煎药期间,注视着袅袅青烟,记忆又不自觉的回到了沈砚礼亲自为他煎药的过往中。   忙忙碌碌的时间流逝飞速,直到晚间才得空休息的司槐,回后院卧房休息时,脚步一顿,茫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似乎……   忘记了一件大事!   小九信中所写的时间,是今天。清安酒铺!   司槐向来守约,虽说信中并未约定具体的时间,但肯定不该是此时。   司槐心中有愧,匆忙的更衣离府,三七说要备马车,都被他驳回。   还要等,还不如他直接走过去,尤其这次距离还近了不少。   等司槐一身青色白裳带着三七匆匆赶到时,红霞下的酒铺,坐满了客人。   原本喧闹的气氛,市井气浓浓,可当司槐走入众人视线的一瞬间,整个酒铺出现了一刹寂静。   没人坦然的直接看他,但数十道窥视的视线齐齐落在司槐的身上,微妙肃杀的气氛,让司槐同三七放缓了脚步,有些不知该不该上前。   司槐自是不知,今日这一方小天地内,没一个人是来吃酒的。   靠外面坐的三桌,都是沈砚礼的人。   其中还有司槐的熟人,特意乔装过的寒星和凌霄带队。   另一方便是给他下蛊之人,坐在靠里的位置,一个个穿着打扮都是粗布麻衣。   在司槐来之前,双方对于对方的存在都不确定,但就凭刚刚一瞬近乎本能的盯视,就连司槐都觉察了不对,又何况他们。   纷纷敛眸,看向彼此的酒桌,手齐齐摸向胸口或袖口,只要对方有动作,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没见过这阵仗的小九,已经被吓得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了,紧绷身体,垂着头坐在椅子上。   直到旁边一脸憨态慈祥的男人,桌下的腿踹了小九一脚。   小九这才回神,咽咽口水,壮着胆子跳下椅子,扯出一丝笑容跑过去迎接司槐。   “恩人,这边这边!”小九的演技还是很在线的,只是刚刚满头的冷汗成了唯一的破绽。   三七见司槐想要用袖子直接替小九擦汗,主动递过去自己的帕子。   司槐牵着小九的手,愣了一瞬,又看了看他那一头细汗,柔声担忧道,“手何以如此冰凉,汗出如雨,莫非是发热之兆?”   小九垂眸,忍住想要劝司槐离开的冲动,用力摇了摇头,半拽半拉的将他带到桌前。   司槐对他的好,小九看在眼中,心里跟明镜一般,可……   不是所有人的命,都是命。   小九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做不到生死看淡,他想要活着。   如果不照着那些人吩咐的做,他会被当作养料,像他这样本就无父无母的乞丐,忽然消失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相同的胎记也好,小九的过往经历也好,一切都是假的。   看上去已有半百的男人,一件洗到发白的布衣,虽然旧,但却并不破烂,上面的补丁针脚细密,缝的很板正。   司槐才刚到桌前,男人便激动起身,抱拳施礼,鼻音很重的浑厚声音,“小人曾应,见过恩人,若非您当日与殿下出手相助,我儿怕是就,就……”   男人越说越激动,声音哽咽,话都说不利索了。   男人此话一出,寒星一众人彻底愣了。   他们来时见到小九也在此时,寒星便将那日情景简单告诉了众人。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听曾应的意思,这件事殿下还有参与!   这下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时间紧迫,肯定是来不及回去再问沈砚礼了。   司槐轻抚茶盏,目光温和地望着曾应,道:“曾大哥,听闻您与小九重逢,其间定有佳话,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曾应光是自己回想下,脸上便不自觉的浮现笑意,憨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曾应话还未说,便是一声长叹,抬手“啪”的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紧握着小九的手颤声讲道:“昔日我无担当,非人也,弃家逃走,心中常怀煎熬。   岁月流转,如今虽在京城中开得一间肉铺,夜夜梦回,皆是向阳母子之影。   那日,肉铺前,向阳持恩人所赐银两来购肉,我一瞥之下,心惊胆战,难以置信。   细谈之下,方知果真是吾儿向阳,心中感慨,难以言表。”   小九听红了眼,踮起脚尖,用袖子给曾应擦眼泪,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模样。   司槐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他本以为今日见到曾应,可以将心中疑惑问出,可真到时候,话根本说不出口。   接下来的时间里,曾应还不忘关心了一下司槐与沈砚礼的感情状况。   说到跟沈砚礼有关的事,寒星跟凌霄跟瓜田里的猹一样,托腮晃着酒杯,假装聊天,实则竖着耳朵听的十分认真。   “殿下待我情深义重,此情真真切切,司槐此生铭记于心,永难忘怀。”司槐垂首,悄悄红了耳根。   司槐不是个爱秀的人,但若是有人问起沈砚礼,他便总是控制不住想要炫耀。   那是他的澜哥哥,不管结果如何,都带他极好的澜哥哥。   寒星在一旁听的心生动容,殿下跟司槐的CP,所有暗卫里,他是最磕的。   寒星还不知沈砚礼赶走司槐的原因是因那图案,以为沈砚礼只是对司槐失了兴趣。   “小二,再来一坛!”一道高朗的男声响起,对面桌的已经喝空了坛中酒。   小二赔着笑脸,利索的取来一坛,顺手拿走了空酒坛。   回到后厨,取出坛底小纸,眸光一冷,揉碎将其随手丢入烛火中焚烧。   纸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计划有变。】   今日的原计划是在之后上的茶水中加大蛊毒计量,以免之后操控存在失控风险。   可而今司槐已被赶出府,再加上沈砚礼这次派的人与他们不相上下,万一被发现,免不了一场恶战。   当初奉池郡他们已被沈清晏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了一部分部下,必须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第46章 一切皆为虚妄   司槐并未在清安酒铺待上太久,司箐还在府中,他不是很放心将姐姐交由其他人照顾。   曾应本想直接带着小九离开,但小九却鼓起勇气,拉住司槐的衣角,主动说要送恩人回去。   孩子已经开口,曾应便不好拒绝。   曾应搭在小九肩膀的手,微微发力,看似很轻的拍了拍,嘱托道:“早去早回,别让我担心。”   司槐注意到,小九额上瞬间布满了细汗。   这次看的真切,司槐确定不是错觉。   方才在酒铺中,司槐就不止一次感觉,小九很怕曾应。   这种怕很微妙,不是那种因淘气被父亲打怕的状态,而是一种恐惧,就好似……   曾应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杀他的魔。   可两人的动作与肢体状态,又确实很像一对感情很好的父子。   这便让司槐一直摸不准,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有些时候,人的直觉就是很准。   刚刚司槐说该回去的那一瞬间,小九就是猛然感觉自己的生命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他可能无论如何也无法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他的一生是那么灰暗无光,司槐就像是英雄的将他拯救,跟司槐相处的那几十分钟,是小九唯一觉得幸福的时刻。   如果注定要死亡,那他死前还想贪婪的再多索取些跟司槐在一起的时间。   司槐虽不知他所想,但却精准的感受到小九传递给他的情绪。   抬手自然的牵起小九的手,跟曾应道别后,带着三七和小九一同离开。   小九小小的手,在司槐手心不断轻颤,离酒铺越远越放松。   小九有意走的很慢,司槐也陪着他慢慢走。   三人无言漫步在逐渐昏暗的天幕下,司槐刚想开口询问小九,小九却忽然拧着腿表情痛苦。   司槐担忧的停下,蹲下身查看他的状况,“怎么了?”   小九按着肚子,一副极力忍耐的扭曲表情,缩着腰,“肚,肚子疼……”   司槐蹙眉转眸眺望了一下距离,已经可以看到府邸了,也就三四步路的样子。   “小九忍住,马上就到了。”司槐直接抱起小九,跟三七加快回府的脚步。   在暗处偷偷跟随的几人,蹙眉低声询问领头人,“这小子,在搞什么?”   领头人鄙夷的瞥了眼三人离开的方向,阴冷的语气带着不屑,“那破旧小店的粗食,老子此刻腹中都有不适,一介小儿,腹中作乱亦属平常。”   这种小铺子为了节省成本,掺水的酒和不那么新鲜的肉,都是常态。   他们这些人,谈不上富裕,但也绝不愁吃喝。   自然是吃不惯这些,但小九是乞丐,肠胃早就连出来了。   他是装的,因为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那么放心自己跟司槐走,派人监视和跟踪再正常不过了。   等一进府邸大门一关,小九立马活了过来,从司槐怀中跳下来,拉着他一溜烟跑了。   三七吓的要去拦,司槐赶紧摆摆手。   从小九忽然说自己肚子疼的那一刻,司槐就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带他入府。   肯定是有话要说,不想外人在场。   两人的身高差,让司槐被拽的踉踉跄跄,无奈又宠溺的适时叫停,“停,跟我来。”   小九着急又歉意的转头看着他,被司槐再度抱在怀里,带去了后院卧房。   时间紧迫,司槐开门见山,“曾应,不是你的父亲对吧。”   真到了坦白时刻,小九显得很是局促,涨红着脸站在司槐面前,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刚鼓起勇气点点头,下一秒情绪崩溃,眼泪决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司槐完全能理解小九的情绪爆发,但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还是故意板起脸,威胁道:“"你今泪眼肿胀,届时何以自解?”   一句话,小九倒吸一口冷气,硬生生憋住,任凭身体疯狂抖动,也绝不再嚎。   司槐说的没错,他现在把眼睛哭肿,等下回去没法解释。他该怎么说?   说自己上个茅房,把自己上感动了,所以大哭一场?   还是该说,因为借用了一下府上茅房,所以司槐给他打哭了?   显然这两个理由,都有些过于荒诞。   司槐拿出还未来得及还给三七的帕子,给小九擦擦眼泪,语气放柔,“说说吧,究竟何事?”   小九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里还带着细微的颤音,将他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小九自幼孤苦无依,身世飘零,曾应非我亲父,我亦未曾踏足奉池郡。   不知哥哥触怒何方势力,他们对哥哥了如指掌,连胎记之位也是他们为小九烙下,小九若不从其命,便将我身献作肥料。   故我那日方敢叩王府之门,将那印记给哥哥看,又将他们教由小九的故事讲给哥哥听。   小九虽已失信于人,但……仍求哥哥勿往奉池郡。”   小九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噗通一声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司槐却怔在原地,甚至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依小九所言,一切皆为虚妄。   自己的身世对方可能比司槐自己都清楚,不费吹灰之力便诱他去了奉池郡。奉池郡……   再度回忆起在奉池郡中发生的事,司槐只觉脊背发寒。   所以说,要他死的人,是……四皇子?   倒也不怪司槐会想错,对方全程未现身,明面上对司槐造成伤害的人,确实只有沈清晏。   再加上,沈清晏似乎是将他认做了那个辜负沈砚礼的人。   那远离京中,远离沈砚礼,沈清晏想要杀他,确实更简单。   只不过,整个逻辑顺下来,司槐总觉得透着一股牵强。   虽说在京中有沈砚礼护着他,沈清晏确实不好动手,但真的有必要用如此麻烦又隐晦的方式,将他骗到奉池郡杀吗?   而且,既然计划已经失败,那又为何要小九再出现在他面前?   想到今日事,司槐回神拉起小九,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问道:“那今日又是为何?”   关于这个,小九也完全不知情,歉意的摇摇头,“"小九不知,他们仅命我递书信,再与曾应扮作父子情深。” 第47章 司槐,危!   小九说完,十分悲壮的挤出一丝笑意,“哥哥,小九该回去了。”   转身离开,推开房门的同时,身后响起司槐的声音,“既然归途乃万丈深渊,便莫再回头。”   小九惊愕的转头看向司槐那平和的眸,甚至怀疑刚刚的话,是他幻听。   小九是真的没想过司槐会保他,毕竟人在知道自己身处险境时,第一反应都该是自保,又怎会愿意留他一个曾经联合敌人害自己的人在身边。   司槐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尖,莞尔一笑解释道:“说来也怪,我真觉小九酷似胞弟,看着便生亲切之感。”   窗外皎洁的月光恰好被云层遮蔽,划开两人间的银链断裂,隔阂消散,小九跪伏在地,趴在司槐腿上放肆的痛哭起来。   压抑的情绪,得以宣泄,司槐这次并未拦着他,只是始终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发。   回想当初,小九被哄骗着带走时,还以为对方真的是什么大户人家招小厮,看中了他。   哪曾想,连主子的面都未见过,便被拉去阴暗的邢房,在胳膊处烙下了一个印记。   手脚捆好,像一头家猪般被拎到一间房内,屏风后的男人,只问了他一个问题——生还是死。   小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生,从此便如傀儡般,完成一个又一个针对司槐的任务。   他甚至连最底层的属下都不算,就是一条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狗罢了。   平日里还是要在被监视的状态下,继续乞讨维持生活。   他不是没想过逃,也不是没想过向司槐求助,可……   身份就像一座大山,他这样的乞丐,根本没人把他当人。   没命令,他甚至连接近王府都是不被允许的,更不要说有机会见到司槐。   等小九的情绪,终于稳定,他才抬起哭肿的眼,望向司槐,担忧道:“哥哥,留小九于此,恐将招致祸患。”   司槐对此,只是苦涩一笑,看的很开,“不留,就没有祸患吗?”   一句话,直接让小九愣住了。   司槐留小九当然不是盲目的感性上头,而是他早已明白,与其让小九回去送死,还不如留在身边。   从小九的描述中,就不难看出对方是个何等心狠手辣之人。   正因如此,小九今日之举,无论是否同他说了什么,都会被当做已全盘托出。   自己跟小九都活不了,这与留不留小九无关。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司槐看了眼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九,掀开桌布,示意他躲到桌下。   从屋外剪影来看,来人是名男子,但……   通常无他吩咐,除了三七,不会有小厮这般直接找来。   完事小心,总是没错的。   司槐将桌上用来切水果的短刀反握手心,藏在袖中,沉声道:“何事?”   屋外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带着几分恭敬,回答道:“禀报公子,前院已打扫干净,敬请公子移步一观。”   司槐稍稍松了口气,桌下小九探出头,司槐冲他摇了摇头。   在还未确认绝对安全前,小九还不能出来。   小九乖乖的缩回头,在桌下握着口鼻,尽可能放轻自己的呼吸声。   司槐轻推房门,门扉缓缓开启,门外小厮眼神中闪过一丝狡诈。   不待司槐反应,便将藏于口中的软骨粉猛地呼出,白雾缭绕,毒气弥漫。   幸而司槐早有警觉,闭气如常,只吸入了少许。   司槐心中一凛,袖中短刀滑入手中,与刺客的匕首相击,铿锵之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   两人显然都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此番打斗,无人发声。   身影交错,短兵相接,一时间,房内光影闪烁,刀光剑影!   软骨粉的效力渐显,司槐深感无力的下一瞬,手臂一阵刺痛,鲜血顺着手臂伤口缓缓滴落,砸落在地。   短促呼吸下,被最大程度调动起的细胞,卷携着稳定状态下的蛊毒运转,此刻的腥气,成了刚好欠缺的助燃剂。   低沉的兽吼,开始依靠本能发动攻击,再不愿防守。   司槐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并深知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   顾不得那么多,司槐红着眼眶,冲小九急喝一声:“跑!别让任何人过来!”   屋内只有他与司槐两人,这话肯定不是说给刺客,那便只能是他。   小九猛地掀开桌布,抹着泪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   身后忽然传出响动,倒是成功分散了一瞬刺客的注意力。   下一瞬,噗——司槐手中短刀直接刺入刺客肩颈,距离喉管不足两厘米!   这下,两人战力又被拉在同一水平线上,血腥气让两人同时陷入疯狂。   攻势愈发猛烈,衣袂翻飞,每一击都直击要害。   急速流逝的生命与鲜血,让这场战斗变成了燃烧生命的死亡共舞。   刺客终是卑劣,趁着司槐短刀拨开他的匕首间隙,另一只手将暗藏袖中的最后一根钢针,直接插入司槐腹中。   被打乱的气息,让司槐瞬间口喷鲜血,卸力向后倒去。   刺客见状,狞笑着再度举起匕首,准备收割下司槐的人头。   生死之际,长剑携皎月冷光,自窗外射入,直插刺客头颅,将其死钉在实木之上。   刺客瞪大的双眼中,仍是即将触碰胜利时那兴奋和疯狂的神情。   司槐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倒在血泊之中,大半被染红的青衣如在血中绽放的青莲,即将凋零却仍富凄美之感。   短刀落地,司槐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应该是被人抱起来了,他想要开口,劝人离开,可唇只能轻轻颤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这还是第一次,司槐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许是多年体弱,听过太多人警告他命不久矣,以至于死亡来临时,司槐并无太过恐惧与不甘。   他平静的感受着感官逐渐消失,周围的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仿佛柳絮般飘在空中,荡向未知远方。   远方星光点点,落在他身,司槐只觉得无比安心。   原来……死掉的感觉还不错。 第48章 林宝臣之死   司槐生命垂危之际,宫中也传来噩耗。   太医林宝臣,死了。   向来为人正直的林太医,被种种证据塑造成了一个残害皇嗣之人。   涂妗夕又怀皇子,本是个值得庆贺之事,太医院几次为其诊脉,都说胎相平稳。   结果忽然就流产了。   皇帝大怒,彻查之下,发现皇贵妃每夜烧的安神香中,竟有微量的麝香。   皇贵妃这胎,将她折腾的不轻,也因此宫中都在说,这么能闹腾,肯定是皇子无疑。   为了能休息好,涂妗夕特意命林宝臣为其调制了特制的安神香。   林宝臣自己也承认,此香完全是他亲手调配,甚至谨慎的在送去前,还重新确定一遍,发誓绝无伤体的添加。   可也正因林宝臣的这份谨慎,让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香经手之人都不超过四个。   林宝臣、涂妗夕、贴身侍女。   涂妗夕的贴身侍女还是从她儿时起,便一直跟在身边的丫鬟,忠心耿耿。   林宝臣是死在刑部手上的,到最后一刻,他的腰也是挺的笔直,双目充血,仍不认罪。   刑部终是没能从他的嘴里问出指使他的人到底是谁。   皇帝念在他这些年勤勤恳恳,并未牵连其家人。   这消息还未传出宫,沈砚礼便知晓了。   司槐如今生命垂危,沈砚礼当然是第一时间派人去请林宝臣来。   结果寒星此次前去,迟迟未归。   数个时辰后,带回的便只有林宝臣的死讯。啪——!   书房中,沈砚礼手中茶盏应声而碎。   飞溅的碎屑,弹起划伤了沈砚礼的手,顺安赶忙跪地双手呈上帕子,体似筛糠。   “即刻入宫!”沈砚礼紧攥染血的帕子,起身阴冷开口。   寒星得令备马,沈砚礼出府,飞身上马。   宝马毛色如墨、四蹄如雪的骏马,马儿肌肉线条流畅,神骏非凡。   随着一声响亮的马嘶,沈砚礼纵马疾驰,穿过了繁华的市集。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宛如一首激昂的战歌。   沈砚礼长发随风飘扬,衣袂随风猎猎作响,见者皆是惊恐四散避让。   半个时辰后,朱红宫门近在眼前,沈砚礼猛地一拉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   沈砚礼身姿矫健地跃下马背,将马鞭交给了迎上来的侍卫,大步流星地走进宫门。   林宝臣是三殿下的人,这件事在宫中不算是秘密。   而今林宝臣被刑部直接打死了,沈砚礼在此刻气势汹汹入宫,侍卫不必盘问,也知他入宫的目的。…………   兰心殿内,涂妗夕此刻正虚弱的依靠在榻上,沈清晏在侧同她说着话。   沈清晏看着母妃面色苍白,心中绞痛,并未留意到她眼神中却透露出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侍女刚刚为他涂妗夕喝了药,此刻整个寝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母妃,您的身体可好些了?”沈清晏关切地问道,声音中满是担忧。   涂妗夕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伸出手轻抚沈清晏的脸颊,柔声道:“吾儿,为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这宫中的风云变幻,实在让人心力交瘁。”   沈清晏眉头微蹙,涂妗夕叹了口气,继而轻声道:“吾儿,你可知这皇宫之中,人心难测,权势之争更是残酷无情。今日之安,未必是明日之宁。林太医之事,便是一个警示。”   沈清晏此刻心绪很乱,虽说林宝臣不是他的人,但他对林宝臣还是比较了解的,对这个消息实难接受,“母妃,林太医他……”   涂妗夕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为娘又何尝不吾儿所想,林太医恐怕也是迫不得已。但吾儿,你要明白,只有手握权势,才能在这宫中立足,才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沈清晏沉默了,这些话、这些道理,涂妗夕从小便一遍遍教他,他自是记得。   涂妗夕继续说道:“吾儿,你天资聪慧,又深得皇上宠爱。但在这宫中,仅有宠爱是不够的。”   沈清晏抬起头,对上涂妗夕的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些压在心中的话,似仍无法与眼前人诉说。   明明涂妗夕向来对沈清晏都很宠爱,明明沈砚礼比他更优秀,但母妃的目光,却一直都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也因如此,沈清晏对涂妗夕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从不忤逆。   沈清晏一直相信,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人不会害他,那必是母妃,可……   今日也不知怎地,涂妗夕给他的感觉,竟有些陌生。   最终,沈清晏也只是垂眸点点头,沉声道:“母妃,孩儿明白了。”   涂妗夕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正在此刻,殿外宫女来报,“三殿下求见。”   涂妗夕眼底闪过一丝几乎掩饰不住的厌恶,又摸了摸沈清晏的脸颊,柔声道:“切记,在这宫中,每一步都要谨慎,每一个决定都要三思。”   沈清晏深深一拜:“孩儿谨记母妃教诲。”   涂妗夕微笑着,轻轻摆了摆手:“去吧。”   沈清晏从兰心殿中走出,一身月白色长衫,衣摆上绣着淡淡的云纹,眼中没有少年应有的活泼与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沉思。   在兰心殿前相遇,沈砚礼和沈清晏,四目相交,却无言。   沈砚礼身着一袭如墨黑衣,衣摆处绣着精致的蓝色云纹,领口和袖口处,银色的丝线勾勒出复杂的图案,冷冽眉眼,透露出一种超脱尘世的冷静与疏离。   此刻夜色如墨,繁星点缀着深蓝的天幕,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银辉。   殿宇巍峨,飞檐翘角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宿命的巨手,笼罩着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宫殿。   他们的眼神中都有着对方的影子,却也映照出了各自不同的世界。   侧身而过,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如同宿命的轨迹,交错而又分离。 第49章 质问(内含重要信息!)   沈砚礼踏入兰心殿,雕花的朱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回响。   殿内,熏香缭绕,烛火摇曳,将金碧辉煌的装饰映照得更加幽深莫测。   “母妃,儿臣今日非来闲聊,乃是有一事相询。”沈砚礼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寒冰一般冷冽。   涂妗夕仍是方才姿态,侧倚在榻上,轻轻抬起眼,看着沈砚礼,“玉儿,何事让你如此急切?”   沈砚礼冷视殿内众人,涂妗夕心领神会摆摆手。   待到殿内仅剩母子二人,沈砚礼开门见山,冷声问询,“林太医,忠心耿耿,却无端遭人毒手。母妃,此事是否与您有关?”   涂妗夕轻摇宫扇,那动作优雅却透着几分轻蔑,语气惋惜,令人心生怜爱,“玉儿,难得入宫急见为娘,还以为是担忧为娘安危,不想竟是兴师问罪。”   沈砚礼冷笑,踏步至榻前,“此事说来蹊跷,母妃可要听听儿臣的猜想?”   涂妗夕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沈砚礼却根本就没给她选择的权利,启唇冷言:“此香之事,宫中议论纷纷,众人皆言林宝臣私下加入麝香,因而不敢让太医院同僚检验。   然而,香虽只经三人之手,但林太医在太医院调制安神香时,并未避人耳目。若真有麝香掺杂,一旦被人窥见,风险岂不巨大?   再者,此香每日皆收藏于兰心殿之中,母妃的侍女虽近水楼台,倒也确实未必有机会擅自取香加入麝香。   可经手之人,实则还有一位。   此事儿臣能想到,难道宫中其他人就真的想不到吗?”   能在这宫中生存下去,有哪个不是人精。   林宝臣之死,不少人都猜出是皇贵妃主谋,只是这等不惜自损身体的毒计,加至皇贵妃在宫中一直承盛宠,无人敢言罢了。   涂妗夕对外始终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如今大有一副随时要被沈砚礼气死的架势,扶着酥胸轻咳,红着眼眶控诉道:“玉儿,你是要气死为娘吗!你而今对为娘都如此咄咄逼人,将来哪家姑娘还敢将终身托付于你?”   见沈砚礼不为所动,涂妗夕垂眸拭去眼角泪珠,放缓了些语气,隐隐有几分劝说之意,“你可知,皇帝已在为你筹谋大婚。你年岁渐长,也该有家室之想,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沈砚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光芒,“母妃好手段。”   涂妗夕的脸色微变,她的语气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怒意,“玉儿,你这是何意?”   沈砚礼毫不退让,声音低沉隐含警告之意,“母妃,您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儿臣并非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兰心殿内的气氛顿时凝固。   宫中何来真情,何况沈砚礼记忆中的涂妗夕,跟外人眼中所展示的截然不同。   她是那种软刀子,极少严厉苛责,可会在沈砚礼一次次需要她时,冷眼旁观。   幼时的沈砚礼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的母妃连对一个下等宫女,都有笑脸,却独独对他,内里的冷漠,仿佛两人是几世的仇人。   也正因如此,沈砚礼早早离宫,并未陪在涂妗夕身旁。   后有了沈清晏,他几次入宫,都能见到涂妗夕对沈清晏宠溺万分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明明那也是他的母妃,可沈砚礼却像是一个可怜的偷窥者,在向往着从未属于过他的母爱。   沈砚礼对涂妗夕谈不上恨,但也绝无什么母子情深的成分,该查该防,自是一样不落。   涂妗夕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被沈砚礼的话激怒了。   “玉儿,你这是在威胁我?”涂妗夕半靠的姿势,有了些许僵硬,呼吸也沉重了起来,这细节上的变化尽数落入沈砚礼的眼中。   涂妗夕她慌了。   人人都道涂妗夕爱惨的圣上,可事实上,涂妗夕早已心有所属,不过是隐藏的很好,这些年知情者尽数被灭口,倒也始终相安无事。   沈砚礼笑不达眼底的安抚道:“儿臣只是在提醒母妃,还望母妃莫要得寸进尺,恐怕非但无益,反会招致祸端。”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有火花在闪烁。   半晌后,涂妗夕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沈砚礼面前失态,“玉儿,为娘从未想要与你为敌。”   沈砚礼显然没有沈清晏那么好糊弄,面对涂妗夕的示弱,只是敛眸意味深长的淡言,“但愿如此。”   沈砚礼转身,准备离开,他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母妃,儿臣告退。”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兰心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只留下涂妗夕独自面对着摇曳的烛火,心中波涛汹涌。   等侍女玉竹进入殿中,便见涂妗夕正奋笔疾书,神色焦急。   玉竹垂首静候一旁,直到涂妗夕搁狼毫在侧,这才抬眸看向她。   涂妗夕将信叠好交到玉竹手中,叮嘱道:“即刻交给赵大人。”   玉竹郑重的嗯了声,将信小心的贴着胸口藏好,以夜色为掩护,出了寝殿,去往钦天监。   涂妗夕口中的赵大人,玉竹自然清楚,便是与她家娘娘情投意合的钦天监监正——赵珅。   在玉竹看来,自家娘娘与赵大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两人多年配合默契,前朝有赵大人帮忙游说那老皇帝,让沈仲坚信涂妗夕乃是固国神女,半点不敢轻怠。   后宫之中,涂妗夕也是凭借手段,紧紧拿捏着沈仲的命脉,让沈仲对她近乎痴迷,言听计从。   甚至到此刻为止,宫中除了娘娘与她无人知晓,沈清晏根本就没有真龙血脉。   不过就是涂妗夕用计,给四殿下在这宫中上了个京城户口罢了。   两人这几年,虽鲜少将情爱宣之于口,可身为旁观者的玉竹,仍能看出两人情比金坚,未曾动摇。…………   在紫禁城的一隅,钦天监远离了朝堂的喧嚣,玉竹每每来此都会被浑天仪所震撼。   铜光闪烁映星图,充满了未知的绚丽。   玉竹从暗道进入钦天监内,监正案前,赵坤伏案,星图铺展。 第50章 引心蛊可解了?!   “大人。”玉竹恭敬的上前施礼。   赵珅直起腰,转过身,一袭青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头戴玉冠,眉宇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已是不惑之年,岁月虽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却更添几分成熟的魅力。   比起喜怒不定的沈仲皇帝,赵珅这份容貌加气质,就算是玉竹也忍不住心动。   但这份感情的度玉竹控制的很好,她没想过要跟涂妗夕抢,每次只要这样远远的看着便很满足了。   赵珅接过玉竹递来的信,“辛苦玉竹了。”   玉竹莞尔一笑,“赵大人言重了。”   玉竹一向很懂规矩,赵大人阅信时,她自是不能再旁。   刚准备转身去外等候,赵珅却叫住了她。   回眸相望,赵珅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眸,又让玉竹心神一荡。   赵珅温笑缓言,“玉竹是自己人,不必避讳。”   玉竹闻言,一瞬间红了眼眶,险些没忍住直接哭出来。   往往坚强的人,最受不了的便是忽然的安慰。   宫中人人都道她命好,跟了涂妗夕,两人情同姐妹。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玉竹自己清楚,那个曾经会跟她私下姐妹相称的人,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两人再回不到从前。   涂妗夕对她是设防的,写于赵珅的信上,每次封口位置都会用一抹脂粉覆盖,只为如果她在途中打开,那么脂粉上势必会留下痕迹。   而今,与她交集不多的赵珅,却成了愿意相信她的人。   这一刻,某些被压抑的情感,似乎有了失控的迹象。   玉竹狼狈垂眸,与人错开视线,也因此错过了赵珅眼底一闪即逝的嘲讽。   涂妗夕给赵珅的信中,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沈砚礼似乎已察觉我们之间的秘密。】   赵珅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转而看向玉竹时却又恢复了往日温和。   随手将信烧毁,柔声道:“回去告诉你家娘娘,此事不必忧虑,微臣自会想办法解决。”   玉竹点点头,恭敬施礼后原路返回兰心殿。…………   沈砚礼府邸内。   沈砚礼此刻心焦不已,司槐身上的伤虽已处理,血是止住了,但他本就身弱,如今能不能熬过这一遭,全凭天意。   林宝臣又含冤而亡。   这种种迹象都足以说明,那些潜伏暗中的老鼠终于是要忍不住了。   唯一能称得上好消息的,也就只有司箐的苏醒。   可人虽然醒了,但由于精神受到重创,已经有些痴傻。   现在做什么事都无法专心,动不动便忽然愣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分神去想什么了。   短短两天,原本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急躁之下,加上强行运功替司槐护住心脉,沈砚礼此刻头疼欲裂,握狼毫的手悬停纸上,抖得厉害。…………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寝室外,传来顺安的通报。   “殿下,太医林宝臣之女,林世娇求见!”   沈砚礼捏捏眉心,坐起身,“带去宁远轩。”   宁远轩乃是府邸内接待最尊贵的客人,所准备的会客处,也算是沈砚礼在向她表明,林宝臣在自己这里的地位。   昨夜,沈砚礼一夜未睡,直到暮光初亮,才算是得空回寝室小憩。   一个时辰都不到,林世娇便来了。   深吸一口气,盯着红血丝,由着顺安为其更衣梳洗。   前往宁远轩前,还不忘再嘱托一遍,“槐儿的药,记得多放些糖,味苦他喝不下的。”   司槐现在昏迷,吃不下东西,固本的药,也只能是三七或沈砚礼,用小银勺,一点点喂进去。   一小碗药,要喝上许久。   由于药凉了效果会差,这期间还不得已需要反复热上两三次。   顺安瞧着沈砚礼眼中的红血丝,心疼又没办法的点点头,“明白。”   等两人到宁远轩,一身素衣,眼眶红红的林世娇急忙起身施礼相迎。   沈砚礼扶她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宁远轩。   顺安给两人斟好茶后,招招手,将其他下人带离。   门才刚刚关紧,林世娇便噗通一声跪地。   门外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的顺安,身子都跟着一颤。   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林世娇这一跪,力道不小,听着都让人心疼。   沈砚礼对此毫不意外,深吸一口气,疲惫的开口道:“林姑娘不必如此,此次前来所谓何事,直说无妨。”   沈砚礼虽跟林宝臣相熟,但对其女,却并不相熟。   林宝臣老来得女,林世娇是妾室所生,今年才刚及笄。   未有婚配,平日里鲜少出阁,沈砚礼也只见过一两面。   林世娇倔强的不愿起身,叩首忍泪求教,“此番造访,实为探询家父究竟遭何罪名,竟至身遭不测,命丧黄泉!”   沈砚礼握着茶杯的手,指尖用力到发白,沉眸注视着林世娇。   有些话不能说,所以沉默未尝不是一种回答。   林世娇失意般的抬眸,失去光泽的墨瞳,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沈砚礼的沉默,就是在告诉她,要林宝臣死的人,身居高位,不是她以卵击石,可以撼动的。   沈砚礼深吸一口气,安抚道:“别做傻事,节哀顺变。”   林世娇无尽悲凉的缓言:“殿下,可知否?臣女今年将入宫,思及日后须与杀父之仇,同称姐妹,心实难平。”   沈砚礼心中也有不忍,可此事绝无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他一是不想让林宝臣这宝贝女儿出事,二也是怕她坏了自己的计划。   林世娇虽尚且年幼,却深知这世上万事都讲利益。   若说此生她还有何机会能亲手了结杀父仇人,那就必须得到眼前人的助力。   林世娇撑着茶桌艰难起身,敛容直视着沈砚礼,不屈的言辞间隐隐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家父临终之际,似有预感,遂将破解引心蛊之法,传于臣女。”   ‘引心蛊’三个字一出,沈砚礼呼吸一滞,既惊又喜的看向林世娇。   又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面色沉了下去。   沈砚礼敛容,饮了口茶,冷言道:“孤深知林姑娘怀父仇之志,适才之言,虽不至降罪,然此非你威胁孤之由。” 第51章 司槐非软肋,他是心脏   林世娇明明已经紧张到脊背发抖,却仍迎着沈砚礼阴冷的目光,毫无退意。   她的兄长经商在外,整个家中能有机会入宫查明真相的人,只有她。   若她在此刻退缩,那便无人能为父伸冤。   林世娇虽还未入宫,但也清楚的知道,后宫中没有爱情。   那里与前朝相同,充满了夺命的暗流。   以她的家世,很难为皇帝提供什么帮助,想要爬上高位是几乎不可能的。   与其在这后宫中幽怨麻木的耗着,她更愿活得短暂却真实。   沈砚礼瞧着面前这倔强的姑娘,有那么一瞬间,竟真从她身上看到了林宝臣的影子。   这父女俩,骨子里的这股倔劲,实在是太像了。   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砚礼现在想想,当初能拉拢林宝臣,完全是另辟蹊径。   林宝臣不畏权贵,所以沈砚礼教他如何哄自家夫人开心,林宝臣学的有模有样,效果也是相当显著。   硬是给被生活所迫变得泼辣的夫人,变回了愿意依赖夫君的小娇妻。   甚至之后因为林宝臣一直想要个女儿,但夫人年纪大了,再生育有危险,这后纳的妾,还是他夫人主动提起,替他挑选的。   正妻与妾室情同姐妹,羡煞旁人。   这其中沈砚礼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沈砚礼回想过往种种,终是一声轻叹,再看向林世娇的眼神,少了几分锋利。   沈砚礼:“宫闱之事,非汝所思之简易。以汝之性,难藏此事。”   林世娇刚欲辩解,沈砚礼蹙眉补充道:“孤许汝,待时机至,自当告汝。”   林世娇眼中仍有不甘,她真的很想现在就知道那人是谁,但她只是勇,不是蠢。   先不说她再逼沈砚礼,对自己绝无益处。   单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沈砚礼方才所言,皆是事实。   她现在一腔怒火,愤怒到了极致。   想象一下,在等待入宫期间,要让她一直怀揣着那个名字生活。   林世娇绝对是茶不思饭不想,到时再因此落选未能入宫,那便是亲手放过了这最后的机会。   而且,就算林世娇还是成功入宫了,初见仇人,她那想杀一个人的眼神,绝对也藏不住。   万一对方有所警觉,真不知与装不知,显然是前者的状态,更容易蒙混过关。   沈砚礼慢悠悠的喝口茶,也不催她。   沈砚礼已做出让步,也给了林世娇机会,至于这个机会她要不要,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臣女,多谢殿下!”   最终,林世娇还是做了理智的选择。   交易达成,林世娇也不废话,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张叠放整齐的信纸,递给沈砚礼。   这里写着林宝臣所查到有关解药,最后所需的几味药,和可去何处寻得。   其上的文字,对于沈砚礼来说,是救司槐命的希望,而对于林世娇来说,那是一位父亲最无言却深刻的爱。   林宝臣在忽然被招入宫的那一刻,便隐隐有了预感。   他一生清廉刚正不阿,唯一敢将妻儿托付的人也就只有沈砚礼了。   自己的女儿是何脾气,为父者又怎会不知。   君臣之别,让林宝臣不得不多做准备,确保林世娇在寻求沈砚礼庇佑时,能得到最大的重视。   林宝臣清楚司槐对沈砚礼的意义。   司槐非软肋,他是心脏。   相较于那充满禁锢的皇位,沈砚礼还是更愿意拥着他的爱人,自在世间。   也正因如此,林宝臣才会特意将这封信如此急切的交由林世娇。   那是他给女儿,最后的免死金牌。   沈砚礼在阅信时,微微发颤的手,也正是动容与激动交织的情绪所致。   送走林世娇后,沈砚礼即刻召来隐风等人,命其去搜罗有关鬼市的所有信息。   据林宝臣信中所写,引心蛊解药中最关键的一味药,竟是雄性幽音虫。   而今还有可能寻到此虫的地方也就只有鬼市了。   刚好鬼市阴气极重,也极为适合幽音虫生存。   只是这鬼市入口江湖传闻众多,甚至连位置也相去甚远。   进入的方法,更是被说的神乎其神。   沈砚礼只知多年前,沈仲刚登帝不久,前朝余孽中,有将士为了躲避追杀,入了鬼市,至今仍下落不明。   但像这种皇宫秘闻,其中或多或少都被加上了神话色彩,具体实情无从得知。   为今之计,虽希望渺茫,但也总是要试上一试。   隐风等人领命,隐去身影,四散调查。   沈砚礼刚准备起身回房,去看看司槐状况如何,被他带回府的小九求见。   对于小九,沈砚礼留他一命还将他收入府中,完全是不想司槐醒后,得知他将人斩了心有怨怼。   小九入府,沈砚礼唯一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便是让他滚远点。   虽同在这府中,但沈砚礼并不希望自己日后看见他。   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小九本该日后对他有所避讳,而今才不过一天,便胆敢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沈砚礼怒极反笑,当即命顺安将人扔出府去。   现在府外有多少人在等着杀他,小九自己不会不知。   真被丢出去,他甚至活不过一个时辰。   顺安欲言又止,可见自家主子这副如果他敢求情,便连他一起丢出去的架势,也不敢多言,转身打开门准备传话。   门才刚拉开一条缝,小九便像条泥鳅一样溜进来,顺安“哎”了一声,干着急也没拦住。   小九一个滑跪来到沈砚礼身前,知道沈砚礼不愿见他,小九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抬头朗声道:“方才小人忽忆起那人一端倪,特来启奏殿下!”   沈砚礼已准备摸向桌上小刀的手一顿,一时间宁远轩内,仅有三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说。”   沈砚礼的沉冷的一声怒喝,满是强压下的怒火,但也说明了小九而今不必死了。   顺安悄悄舒口气,转身出去,带上门。   小九此番前来,已是抱了必死决心,而今刀口脱险,仍心有余悸。   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小人忽忆起,曾有幸一睹那人真容,彼时珠帘随风轻摇,小人斗胆窥视,瞥见屏风之后,那人将物什交予随从,其腕间隐约可见一疤痕。” 第52章 轮回六道,执掌众生   那图案的样子小九没办法口述出来,加上时间确实也有些久远,记忆有些模糊。   沈砚礼将他带去书房,让他尽可能尽可能回忆着的将它画下来。   由于沈砚礼在场小九实在紧张,沈砚礼便在确定他没有其他想要说的事后,先回了后院休息,留顺安在那看着他。   不过多时,顺安便将小九绘制好的呈给沈砚礼看。   沈砚礼接过宣纸,还未看便眉头紧锁。   以顺安现在脸色发白,手脚哆嗦的样子判断,便知这纸上图,绝不简单。   沈砚礼敛容将视线重新落回纸上,铺开宣纸的那一刻,窗外乌云遮烈阳,恰好一片阴影压在府邸之上。   宣纸上所画纹饰繁琐,似蝶翼,可分为四翅、一尾、一躯干。   每个部分内有完全不同的图案,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就指望小九能将这些都画出的话,确实有些为难。   每部分图案都不太一样这观点,是小九直接写在旁边标注的。   沈砚礼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起身,带着顺安去了藏书阁。   深吸一口气,平复焦躁的心情,回忆着那本图鉴的位置。   回忆起大致位置,找起来也变快了很多。   从排列堆放整齐的竹简底部摸出那本无名的书简。   这是当年剿灭异族,这本书便是那时获得的。   由于烧毁严重,且其中记录的内容,似乎都是些类似图腾信仰的东西。   沈砚礼留了个私心,将其留下了。   想不到时隔多年,竟还真有用上的时候。   那书中所绘诡谲图案,沈砚礼本以为他早已忘记,今日因这宣纸上所绘图案,尘封的记忆又被勾起。   来至桌前,点烛灯对比。   沈砚礼很快便找到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图案。   别看时间过了这么久,但小九的瞬间记忆力确实不错,除了中间纹饰实在不记得,整体样子倒是画了个七八成。   这才让沈砚礼很顺利的从一众类似的图案中,精准锁定,只是……   在看到每个部分中图案所代表的含义后,沈砚礼只觉脊背发寒,一种对死后未知世界的恐惧,侵袭全身。   恰好六个部分,代表了轮回六道,而将这图案纹在手腕处,解释也只有一个。   轮回六道,执掌众生。   这是何等的狂妄!   惊愕之余,沈砚礼脑中惊雷闪过,口中呢喃,反复品读着书简上的文字,“轮回六道,执掌众生……”   这所代指的不正是阎王的工作,而江湖之中还真有一人,被他人称为阎王。   冥司的建立者,自称阎罗王。   这一切,是巧合吗?还是……   怀疑一旦产生,隐藏在其后一些原本被忽视的巧合便会浮出水面。   冥司的出现,刚好是异族被剿灭的两年后,并且江湖中其实也有传说,说冥司中人是真的恶鬼,说那些人的血液遇阳光会蒸发燃烧。   这其中虽真假参半,但现在想来,似乎跟沈砚礼当时杀的那些阴兵相同。   想想与冥司有关的其他传闻,沈砚礼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当时怎么就没意识到呢,一个新起的江湖组织,短短两年便声名鹊起。   其背后,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前朝余孽吗……”沈砚礼眸底闪过一瞬杀意,冷冷咋舌。   “影纱。”沈砚礼垂眸瞧着纸上纹饰,声音中淬着寒意。   影纱现身垂首等命,沈砚礼提狼毫,将小九所绘的纹饰完善,递给影纱。   “另外留意冥司动向。”无需多余的言语,影纱心领神会,将宣纸收入怀中,消失房内。   这京中,沈砚礼的眼线众多,虽说冥司中人平日神出鬼没,但只要他们还是人,便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只要想查,结果只是时间问题。   任务部署下去,沈砚礼疲惫的捏着眉心。   他很想休息一下,但他的槐儿还在等他。…………   如今陷入深度昏迷的司槐,正困于梦魇之中。   生死边缘,那些更为深处的记忆被逐渐唤醒。   那是一个隐藏在山峦深处的阴暗山洞,仿佛是大自然中被遗忘的角落,充满了潮湿和腐朽的气息。   山洞内部,昏暗的光线勉强能让人辨认出四周的景象。   墙壁上,地面上,布满了一个个巨大的茧状物体。   它们静静地悬挂着,时不时还要从内部发出一些令人胆寒的颤动,就像是……   里面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起初,这些茧看起来除了有些大的离谱,还并没有什么其他值得震惊的地方,但随着司槐的靠近,身体的温度仿佛被快速抽出。   那才不是什么茧,而是一个人!   司槐的心跳随着镜头的被迫拉紧,开始加速。   他终于看清了那些茧中的人,他们的面容扭曲,表情痛苦,仿佛在无声地呼救。   但在这梦境中,任何的声音都被按下了静音键,连呼救都变得无力和遥远。   被关闭的听觉,无限度的放大了视觉带给司槐的冲击。   无数像丝线般细小的东西,在他们的身上缓缓蠕动。   它们的触须轻轻触碰着那些人的身体,似乎在感受着食物的生命力。   这个场景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司槐几乎能闻到那些茧散发出的腐败气味,能感受到那些被包裹者的绝望。   他想要逃离,但梦境的束缚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嘭——!   极静中,忽然传来一声破裂的声音。   距离司槐不过半米的人,已经完全被掏空,身体碎成了粉末。   盘绕在他身上的虫子,如同潮水般冲来,它们的目标是司槐!   身体被彻底禁锢,司槐什么都做不了,他掌控不了自己的梦境,只能紧闭双眼,等待着自己被淹没的结局。安静……   周围的一切再次恢复了极静,想象中那微妙令人作呕的触感并没有出现。   司槐能感受到自己现在的心脏,跳到了一个危险的频率范围内。   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司槐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面前的场景变换,地狱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府邸。   司槐回到了沈砚礼的府邸中。   司槐呼吸一滞,激动又难以置信的转眸,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那熟悉的样貌,是他没错,只是……   眉宇中的气质,少了几分他的媚劲,多了几分清冷。 第53章 容颜易改,吾心所爱,一见如故   隔镜对望,铜镜中的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   本该绝对同步,却忽然出现这种超出常理的情况。   由于司槐现在是深度昏迷,经过了一次场景的转换,此刻过于真实的感觉,让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仍身处梦境中。   被吓的一屁股跌坐在地,薄唇打颤,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镜中人见此,爽朗的笑了起来,用跟司槐相同的声音开口,“哈哈哈哈哈,我现在胆子会这么小了吗?”   司槐腿肚子发软,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缓了好几口气,才逐渐想起这一切并非真实。   想起是梦,司槐这才敢壮着胆子站起身,柔眉紧蹙,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镜中人表现出了一瞬纠结的情绪,沉思片刻,笑道:“我是司槐,如果觉得这个回答有些难以接受的话,也可以叫我之前的名字,季黎安。”季黎安!   这名字,司槐想忘都忘不掉。   那是沈砚礼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是沈清晏恨自己不死的原因,只是……   他刚刚说,他就是我?   司槐怔愣的跟镜中人对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跟这位满身谜团的人对话,心中有太多想要问的话,一时间反而不知该从何开口。   季黎安却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也并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的铺垫,浪费时间。   冲着司槐不怀好意的勾勾手指,蛊诱道:“过来,也该让你想起来了。”   司槐心脏狂跳,沸腾的血液在无声呐喊。   没有任何理由,但心底就是有一道声音,在坚定的告诉他。   那些他丢失的记忆,那些他每每午夜梦回的恐惧,在此刻,都将得到答案!   在意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司槐激动又紧张。   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走向了那面铜镜。   司槐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一切,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份真相。   跟沈砚礼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司槐其实隐隐有种预感。   在消失的那部分记忆中,他或许真的不一般。   季黎安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动作逐渐又跟司槐保持了同步。   一个眨眼的瞬间,司槐再睁眼,便发现面前的铜镜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又是那阴暗潮湿的环境。   这次的司槐,拥有了完整的身体控制权,但却如同幽灵般,无人能觉察他的存在。   无人觉察,便无人打扰。   司槐漫步其中,打量着整个山洞。   山洞内,昏黄的火光摇曳,映照着石壁上的阴影,如同跳动的鬼魅。   厮杀声渐渐清晰,循声而去,血腥气越发浓烈。   死亡的气息,弥漫空中。   司槐止步,惊愕的目睹另一个自己,身形矫健,动作迅猛,辗转腾挪间刀刀毙命。   场地内横尸遍野,炼狱之景。   中心场地的四周甚至被人为挖出了水渠,来让汇聚于此的血水,能更好的排出。   如同养蛊般的决斗,没有任何规则,没有限制。   仅此一种结束方式,那便是仅有一人存活。   司槐怔愣的望着不远处的自己,不带一丝情感的眸中,只有对胜利的渴望和对生死的淡然。   或许应该叫他季黎安才对。   每一击都精准致命,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   随着战斗的进行,对手一个接一个倒下,有的死于剑下,有的死于暗器,有的则是在力量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终于,当最后一个对手倒在季黎安的断剑下,整个山洞陷入了一片死寂。   季黎安站在血泊之中,喘着粗气,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他的视线似无意短暂停留在了司槐所站在的位置,仅是一眼对视,便让司槐为之一震。   只是这一瞬的变化,再回神场景便又发生了变化。   身处府苑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逐渐回温的身体,缓解了司槐心底的压抑。   这次都不必司槐去特意确认,那些从他身边走过的侍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足以说明,他仍是幽灵状态。   缓步往府苑深处走,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又见到了季黎安。   季黎安,身着一身粗布麻衣,府上小厮的打扮,从容地走在小径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精致的玉佩。   突然,季黎安的动作一顿,玉佩从他的指尖滑落,无声地落在了青石板上,仿佛是不经意间的失误。   季黎安似乎并未察觉,继续前行,步态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而那块玉佩静静地躺在原地,反射着阳光,显得格外耀眼。   司槐上前,在看清那玉佩样式的瞬间,呼吸一滞。   这剧情司槐知道了!   这就是当时在回京城的马车上,沈砚礼跟他讲过的初遇情景。   所以说,等一下就该……   司槐回眸,正跟年轻的沈砚礼对上视线。   沈砚礼的目光被那块玉佩吸引向他走来,司槐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半步。   沈砚礼弯腰拾起玉佩,眼中露出好奇和欣赏。   就在这时,季黎安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的步伐变得急促,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他走到沈砚礼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拘谨,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是否见到了一块玉佩?那是我不慎遗失的。”   季黎安的眸光清澈,与之前在山洞中的宛若杀神的气场截然不同。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单纯而真挚。   不要说当时的沈砚礼察觉不出异常,就连司槐,也一时间有些恍惚。   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究竟哪种才是真实?   等司槐回神,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先前见到季黎安的房中。   只不过这次,铜镜中再无异常。   司槐沉默着坐在铜镜前,抬手轻抚镜中的自己,镜中的自己也一脸心疼的抚摸着他。   所以,命运这东西当真玄妙至极。   两人因季黎安相识,又因季黎安生情,甚至沈砚礼还因此痛苦纠结过,司槐也因自己为人替身而伤心过。   可结果却是,沈砚礼是痴情的人,他也从不是谁的替身。   纵使沧海桑田,容颜易改,吾心所爱,一见如故。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吾必识汝于人海,携汝归家,共度此生。 第54章 万幸,爱不靠理智,靠心   在余下漫长的时间中,司槐就那样静默着与自己对视。   恢复的记忆,如同破碎的茶杯逐渐修复无痕。   他是司槐,他是季黎安。他也是魑。   《山海经》中所记,“魑”能够变化外形,模仿他人。   而这也正是他的刺杀和潜伏方式。   无论对方是谁,季黎安总能将为自己寻到一个最合适的身份,接近对方。   悄无声息的将其杀死,再不留痕迹的消失。   也正因如此,江湖中有关他的传闻才最奇幻。   是男也是女,是老也是少。   像季黎安这样的人,不能单靠蛊虫控制,精神上也必须让他甘愿沉浮。   所以季黎安是唯一叫过“阎王”样貌的人,并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孩子。   那声父亲,一叫便是十几年。   一直尽心尽力的孝敬老人家,直到他接下了杀死沈砚礼的任务。   沈砚礼如迷雾中的一束光,刺破浓浓白雾,为他指引了一条全新的路。   演久了,季黎安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沈砚礼面前的样子,究竟是真实还是模仿。   好像沈砚礼所爱刚好是真实的自己,可……   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呐?   当时的季黎安最常做的事,便是去府苑里,看着那些雏菊花发呆。   沈砚礼只道他喜欢雏菊花,可实际上季黎安说完的那一刻,自己都迷茫了。   他每告诉沈砚礼一个关于自己的喜好,或是对某件事物的看法,季黎安的内心都会纠结一次。   这到底是他调查后,演绎出的反应,还是真情流露。   季黎安自己也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很久,当时的季黎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早已爱上了沈砚礼,可……   这份记忆交由现在司槐来看,那份爱早已刻入了点滴。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杀死沈砚礼后离开,可季黎安总是毫无行动。   面对父亲的催促,向来听话的孩子第一次为了爱人表现出了抗拒。   哪怕之后面对父亲的惩罚,顶着噬心之痛,也不愿对沈砚礼动手,甚至都没有质疑过自己的父亲。   在季黎安心中,他服罚。   是自己让父亲寒心了,没能完成任务,该罚!只是……   依托薄冰所建的乌托邦,破碎坍塌,轻而易举。   父亲动怒,派大量杀手,直接夜袭府邸。   季黎安体内从小便被埋下的蛊虫被完全催动,那已不再是靠意志力就可以抗衡的力量。   万幸,爱也是靠本能驱使的行为。   哪怕是完全陷入杀戮状态,季黎安也未向沈砚礼挥砍一剑。   黑纱蒙面,虎爪穿心,夺剑挽剑花,以一人之力,替沈砚礼挡下府外大量刺客。   尸山血海中,季黎安喋血而立,身中数剑,早已意识涣散,却仍持剑而立,单薄的身躯,月下拉长的影子,将入府之路死死挡住。   不确定是不是幻听,他似乎听到府邸内传来沈砚礼寻找他的声音。   血遮目,季黎安看不清路了。   一声哨响,通体漆黑的骏马疾奔而来,将季黎安驮起。   “走吧……该离开这里了……”季黎安睫毛轻颤,轻柔的摸了摸骏马的鬃毛,呢喃。   最后不舍得看了眼火光冲天的府邸,离开了他的爱人。   早在马背上时,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季黎安成了司槐。   所有的记忆恢复,司槐长长的叹息,想了想之后的事,自嘲的啧笑一声,“真命大。”   全面失控的蛊毒,都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让他失忆,少了几年寿命,简直神奇。   老天爷还挺仁慈的。   当年的不告而别,如今的陪伴,也算是让他有机会弥补自己的爱人了。只不过……   在此之前,司槐还得找他的那位好父亲,好好聊聊才行。   当时山洪被迫在山洞中躲避时,司槐对司徒青辰表现出了强烈的恐惧情绪,根本不是巧合。   司徒青辰,就是“阎王”,他的那位好父亲。   司槐如今虽然才刚成年,可从经历上来说,完全可以算是两世为人。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会奉司徒青辰的话为圣旨的小孩子了。   准确来说,司槐根本就不相信司徒青辰是自己的父亲。   或者换句话说,就算是,这样的父亲也不值得他尊敬和跟随。   那痴人说梦般的宏愿和草芥人命的行径,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司槐起身,掸掸衣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刺眼的白光将其吞没,等司槐再有意识时,只觉得浑身酸疼没有力气。   僵硬的身体无法活动,连眼睛都极难睁开,只有手指能微微颤动。   “槐儿!”   一声爱人的呼唤,如同被游离在外的魂魄找到归宿。   司槐精神为之一振,猛地睁开眼,对上沈砚礼那布满那红血丝,十分渗人的眸子。   “咳咳咳——!”司槐想要开口说话,可这几日除了些药汤,几乎滴水未进,忽然颤动的声带,直接撩的整个喉管如被火灼般刺痛,猛咳起来。   守在屋外担忧的三七,听到这声熟悉的咳嗽,激动的又哭又笑,都不用沈砚礼吩咐,飞速打来了水。   这种时候,能吃能喝,总比不吃不喝让人开心。   三七跟沈砚礼,就那么一脸激动的看着司槐连喝三大碗水,这才让干哑的喉咙,能够发出声音。   三七接过司槐递来的空碗,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司槐抬手替沈砚礼擦去眼角挂着的泪,低哑的嗓音里,仍带着几分虚弱,“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余光看着自己被缠成木乃伊的手臂,感慨良多。   司槐在两次必死的情况下,都活了过来,还都因祸得福。   第一次是获得了新生的机会,第二次是如此大量的失血,反而让他体内的余毒被清的差不多了。   虽苦了些,但能活着总是好的。   沈砚礼握着司槐的手,主动将脸贴在他的手心轻蹭,在听到司槐的话时,整个人愣住了。   这话,好熟悉。   沈砚礼记得很清楚,他好像还没在司槐面前如此痛哭过,倒是……   当年没少在季黎安面前哭。   第一次亲到季黎安的时候,第一次完全拥有他的时候,第一次收到季黎安送他礼物的时候等等。   那时候的沈砚礼,真的很容易被感动。 第55章 两颗孤独灵魂的共振   对上爱人怔愣惊愕的视线,司槐眸光似水般温柔,却已装着所有的答案。   无声的回答,沈砚礼有那么一刻,甚至怀疑这是自己死后的幻想。   当执念就要被放下时,被实现,还是以他最不敢想的方式。   沈砚礼博览群书,千词百句在脑中闪过,却无一配得上他此刻心情。   沈砚礼想要抱抱眼前人,确定是否只是他的一场幻梦,可看着人此刻状态,又怕自己情绪激动,控制不好力度弄疼他。   最终也只是摩挲着司槐的手,尝试着颤声唤出那个名字,“季,黎……安?”   司槐被他的情绪感染,红着眼眶点点头,轻声打趣道:“不叫安儿了?”   哭哭笑笑,复杂的心境,不变的是那份纯粹的爱意。   跨越时间的长河,一别四年,两人都已不似当年模样。   可只有他们彼此清楚,那份不同,只是为了生存的伪装。   在面对爱人时,他们永远会卸下所有防备,甘愿愚蠢又盲目的投入对方的怀抱。   沈砚礼拥着司槐靠在榻上,就那么亢奋又克制的抱着,憨笑着时不时亲一下他的脸颊。   司槐安静窝在他的怀里,垂眸聆听着两人交织的心跳声。   过了良久,司槐才主动打破这份沉默,“四年不见,澜哥哥就没什么要问的?”   沈砚礼摸摸他的脸颊,配合的柔声问道:“之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司槐点点头,“嗯。”   沈砚礼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眼底满是腻死人的温柔缱绻,“槐儿也好,安儿也罢,好好的回来就好。”   司槐抬眸动情的望着他,沈砚礼当然知道,他现在问司槐什么,对方都会告诉他。   可其实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了。   司槐能猜出自己身份不一般,沈砚礼当然也知道。   如果现在问,就等于是要让司槐将那些隐藏的伤口,一个个撕开,展示给沈砚礼。   沈砚礼不会嫌弃司槐,永远不会,哪怕其背后的过往是如何破烂不堪。   但他不想让司槐再受罪了。   任何一点都不要。   沈砚礼从未比此刻更将生死看淡。   司槐身份成谜,无非也就是跟曾经那些人一样,秘密安插在自己身边,想要杀他的人。   不过是一条命,槐儿想要说一声便是,沈砚礼会主动按照司槐的要求去死,根本无需脏了他的手。   司槐也正因清楚,才会越发觉得愧疚。   都说无情帝王家,可沈砚礼给他的爱,甚至超越了生死。   反倒是自己,自始至终都配不上他。   司槐缓言道:“留意户部尚书司徒青辰。”   有些话不必多言,简短的十字司槐便已坦白了所有。   当年接近沈砚礼的确目的不纯,下令之人是司徒青辰。   司徒青辰的名字一出,司槐明显能感受到沈砚礼的呼吸一滞,心跳沉了几分。   沈砚礼一直与司徒葛交好,为的便是跟司徒青辰拉近关系,单是这点便足以说明其在朝中势力。   户部尚书作为户部的最高负责人,其职责大致相当于现代的财政部长或经济部长,负责国家的经济政策和财政管理。   这样一位官位,每年能有多少油水,根本不必明说。   司徒青辰聪明便聪明在,他只捞钱,绝不涉政。   无论朝中风云如何变换,他都绝不站队,却没想到私下里,此人竟有斩除皇子的野心。   想想这些年的点滴,沈砚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此事事关重大,需得从长计议。   司槐努力回想着,那些年他从司徒青辰那里听来的计划。   凭着记忆呢喃出声:“蛊治人,以人夺朝,复万里江海,登至尊之位,享天地同寿……”   由于不确定自己记的准不准确,司槐念出的语气,十分平和轻缓。   几乎是瞬息间,沈砚礼的背便被冷汗浸湿。   不单是因为司槐这段话,还因为他忽然想到,还有半月便是父皇的生日。   “寿宁节”当天万民同庆,也会准许外邦人入京,为圣上贺寿。   而户部的职能中,还包括最要命的一条——户籍管理。   如此大量的外邦人入京,户部都需要做好登记。   司徒青辰身为户部尚书,以他的头脑,想放入些对圣上不理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单是想想那些不畏刀枪的怪物,过了4年,现在是否还会畏火都不得而知。   若是将这些怪物放入宫中,紧闭的宫门,就如同紧闭的生门,无人能活着走出皇城。   沈砚礼眸光杀意迸发,寒意凛冽,啧笑一声,“什么复万里江海,分明是要建人间炼狱。”   司槐垂眸歉意的嗯了声。   虽说他现在是看清了一切,可这仍不能抹除他曾经助纣为虐,做过的那些事。   司槐早已为自己书写好了结局。   光是他有意谋害皇子这一条罪名便万事不足惜。   他会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替沈砚礼清除所有危机。   哪怕只有一次,至少让他这把世间最锋利的剑,刺向一次他真正的敌人。   司槐身上散发出的决绝气息,牵回了沈砚礼的思绪。   他挑起司槐的下颚,要求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正色道:“槐儿,答应孤,只做孤的槐儿,不许胡来。”   虽然司槐和季黎安是同一人。   可季黎安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沈砚礼不希望那些东西,再落到如今的司槐身上。   他才不管怀中人儿的过往,沈砚礼只知司槐是他从绮梦楼赎回的花魁,是身软声娇,骨子里却仍透着坚毅的小可怜。   是他沈砚礼余生的爱人,至此便够了。   司槐不想知道这很浪漫,也很美好,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逃避。   他找了那么久的回忆,如今如愿找回,却要因他不够光彩,而选择分割。   好的便接受,坏的便拒绝,司槐做不到。   沉默的几秒钟内,无声的对峙与劝说。   直到沈砚礼的一声长叹,宣布了这场对峙的结果。司槐赢了。   沈砚礼心疼又宠溺的望着他,自嘲的笑了笑,“槐儿,你欺负孤不舍得将你绑起来对吗?”   拿回季黎安的记忆,司槐的胆子变大了不少,歪头故作思考,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反问道:“槐儿怎么记得,澜哥哥没少绑?” 第56章 鬼市活人进不去   沈砚礼多少还有些不太习惯,司槐忽然能这么自然的跟他聊天。   反应过来后,惩戒似的捏捏司槐的脸颊,警告道:“那槐儿就该明白,你的澜哥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小心腰。”   现在的司槐,对沈砚礼实在是太了解了,闻言不仅毫无收敛,甚至还主动仰头,吻了下沈砚礼滚动的喉结,蛊诱道:“澜哥哥不舍得,至少现在不舍得。”   沈砚礼喉结滚动,又好气又无奈的由着人在自己怀里煽风点火。   现在的槐儿,可太要命了。   本就善于洞察人心,当年能轻松拿捏他,而今又多了个花魁身份,更是媚到了骨子里。   随便一个眼神,他就要开始卑微祈求司槐再多给他一些了。   美人训狗的既视感。   沈砚礼确实没有老僧入定的本事,实在遭不住司槐这样撩拨,只好用岔开话题的方式,驱散空气中这逐渐失控的暧昧气息。   “槐儿,要不要先用膳,然后去看看司箐?”   同步记忆下的司槐,此刻本能的更想跟自己的爱人缠绵,一经提醒才想起,而今他不再是孤独一人。姐姐!   司槐敛容点点头,从沈砚礼怀中坐起身。   沈砚礼吩咐顺安去准备吃食,三七进来侍奉司槐更衣洗漱。   片刻后,一桌子丰富的菜品被端了上来,沈砚礼满意的点点头。   顺安不愧是能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的人,就是聪慧。   沈砚礼只叫他去准备吃食,多的并未吩咐,但顺安不仅准确的吩咐厨房做了清淡的菜,还特意多准备了两道有些滋味的。   虽说司槐现在还是病人,体弱的很,但连续喝了小半个月的药,嘴苦肯定想吃些带滋味的。   “鲜荷叶汤、咸肉嫩笋片、蟹粉酥、麻辣兔丝。”司槐瞧着这一桌子菜,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一道道精准的念出它们的名字。   这些可都是他喜欢吃的,昏迷这么久早就饥肠辘辘,闻到菜香,肚子第一时间就发出了用餐提醒。   沈砚礼现在,是真的把司槐当小祖宗供着了。   吃饭哪里还用他亲自动手,沈砚礼自会挨个夹到他的盘中,再一点点喂给他。   司槐笑道:“你我这般,但凡被有心之人看到,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沈砚礼半点都不在乎,喂给司槐一勺汤,随意道:“槐儿无需忧虑,他们不敢多言。”   在屋外一左一右站着的顺安和三七对视一眼,默契的忍住了上扬的嘴角,内心拥有相同的感叹。   顺安、三七:殿下,他们不是不敢多言,而是……已经麻木了。   对外杀伐果断的三皇子,背地里是个断袖妻管严。   明明是在如此通讯不发达的时代,沈砚礼硬是闹得人人皆知。   甚至当初有人谣言,说司槐若是走丢,沈砚礼都不必担心。   但凡是知道沈砚礼的人,都认识司槐,也都知道要把他送去哪。   午膳过后,由于司槐长时间没下地活动,四肢都有些酸涩无力。   沈砚礼扶着他,慢悠悠的往府苑的方向走。   沈砚礼:“司箐现在应该在府苑亭中。”   司槐轻轻嗯了声,心情越发沉重。   刚才用膳期间,沈砚礼已经把司箐现在的状态,提前告诉他了。   由于先前司槐并不记得引心蛊的事,所以也并未多想,但而今不同。   回想当时司箐的状态,和那时常能听到奇怪声音的症状,司槐瞬间便知道,这就是引心蛊轻度反噬造成的结果。   司箐跟他不同,没有提前适应的阶段,就直接被种下引心蛊,司箐体内没有任何一点抗体,完全依赖于药剂控制。   由于种下时间短,且剂量不大,就算蛊毒全面爆发,倒是不致命,但变得痴傻在所难免。   司箐本不必遭此磨难,终究还是因为他,而承受了这虚妄之灾。   来到府苑,隔老远便见司箐,身着杏色长裙,坐在凉亭中,蹲着身,拨弄古琴。   “姐姐……”司槐瞬时红了眼眶,声音干哑。   司箐闻声抬眸,失去往日灵动清澈的眸,愚钝灰暗。   那平静注视司槐的视线,如同一柄柄拷问的利刃,直插心口。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入司槐的脑中,压的他再难挺直脊背。   愧疚感,让司槐甚至不敢上前跟司箐说话,只敢那样远远的看着她。   司箐慢慢转眸,继续认真的拨弄古琴,毫无节奏可言的琴声,再次回荡在整个府苑中。   司槐长叹一声,忽然转头看向沈砚礼,眸光坚定的开口,“澜哥哥,吾想去趟鬼市。”   沈砚礼本还随着司槐的视线,认真注视着司箐,心绪逐渐飘远。   结果被忽然出现的“鬼市”二字,直接吓的一个激灵,怔愣敛眸看向司槐。   沈砚礼语气中有些惊愕,“槐儿,还知道鬼市?”   司槐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点点头。   沈砚礼会这么惊讶,他完全能理解。   准确来说,司槐自己也没想到,曾经的他还去过鬼市,甚至还在鬼市里有过一间自己的铺子,毕竟……   是人就得活着。   当年司徒青辰实在是太过贪财,完全就是个打压员工的黑心老板形象。   当着季黎安的爹,不仅对他没有一丝宠爱,甚至每次任务的工钱都不会结给他。   为了生活,季黎安忙里偷闲,偶尔去鬼市上摆摊卖点他自己研究出的各种粉剂。   广受恶人喜爱。   这些黑历史,司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砚礼说。   还好,反应过来的沈砚礼,也没揪着这点不放,而是直接问道:“既然槐儿去过鬼市,那可知鬼市中是否有幽音虫?”   ‘幽音虫’三字一出,司槐也是一愣。   他没想到沈砚礼连这都知道了,先压下其他疑惑,敛眸细思片刻后点点头,“好像——还真有,不过……”   司槐柔眉轻蹙,看向沈砚礼,“澜哥哥,进不去。”   沈砚礼狐疑道:“为何?”   司槐这口吻,很明显不是单纯说他不想让自己进,而是有其他原因。   司槐无奈的笑了笑,解释道:“鬼市,鬼市,活人怎么进得去那。” 第57章 再见,季黎安   沈砚礼眉头紧蹙,沉默不语。   如果司槐的话属实,那他该如何去死,才能让自己死进鬼市呢?   凭着对爱人的了解,司槐只是看了一眼沈砚礼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荒唐事。   果断出言打断道:“还请三思而行,澜哥哥身份尊贵,岂能轻言生死?”   心思被人看穿,沈砚礼也未打算再做隐瞒,拉着司槐去了书房,从暗格中拿出林宝臣的那封信。   在看到信中所写的瞬间,司槐的呼吸因激动而加速。   林宝臣不愧是能在太医院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这份实力,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   虽然这份解药的说明,司槐也不敢确定绝对正确,但凭借他对引心蛊和幽音虫习性的了解,基本可以断定,林宝臣所设想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从完全不了解,到破解,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司槐将信递还给沈砚礼时,激动道:“司槐想当面致谢!”   司槐此言一出,沈砚礼的眸中闪过一丝悲痛。   这一瞬间细小的表情变化,被司槐尽数捕捉,呼吸一滞,颤声道:“林太医,他……”   沈砚礼沉重的点点头,安抚道:“此事无关槐儿。”   司槐垂眸抿唇不语,他实在无法相信林宝臣的死与自己毫无关系。   能适应引心蛊的人,有多难培养,司槐很清楚。   那可是司徒青辰最得意之作,而现如今,这世上有人仅用半年不到便摸索到了破解之法,这样的人无论是谁,司徒青辰都不可能让对方活在这世上。   若说之前,沈砚礼也只以为是母妃想要针对他。   可而今看来,林宝臣之死,能牵连出的人,恐怕比他现在以为的还要多。   状似太平盛世下,暗流涌动。   司槐忽然叹了口气,看向沈砚礼,语气平和,“所以澜哥哥早就知道,吾体内有此蛊,却还留吾在身边?”   沈砚礼无所谓的笑了笑,“槐儿无错,为何不可留?”   司槐被他逗笑,他作为司槐,简直可以说是满身疑点。   到了沈砚礼口中,就轻飘飘的成了一句“槐儿无错”。   司槐猛然间又有了新的疑惑,缓言道:“所以说,澜哥哥当年是真的毫不知情吗?”   沈砚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揽过司槐的腰,埋头在他颈肩,低沉询问道:“槐儿,真想知道?”   司槐嗯了一声。   沈砚礼松开他,耸耸肩,一副摆烂样,“毫不知情,孤当年剿灭异族,甚至挨个抽巴掌问他们,把我的安儿藏去哪了。”   这当然是沈砚礼胡说的,他干不出这事,但却确实做了类似的。   围山数月,多次派人地毯式搜索,发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些可惜没当场死掉的人,最后也都是死在沈砚礼的严刑拷打之下。   只可惜,那时真的只有绝望。   无论沈砚礼想到何种办法,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   季黎安失踪了,就那样一声不响的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如此沉痛的过往,此刻的沈砚礼终于能用一种相对轻松的口吻说出。   失而复得的喜悦,终是逐渐修复着那颗破碎的心。   司槐蹙眉心疼又愧疚的望着他,是自己让爱人等待太久。   沈砚礼刚想逗司槐开心,让他不要露出那样坚毅又令人心碎的表情,司槐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书案前磨砚,取信纸,准备写些什么。   沈砚礼探究的凑过去在一旁看着。   【幽谷寻芳未有期,墨玉轻步绕庭前。】   落款是一个“魑”字。   司槐当着沈砚礼的面写密信,连落款都毫不避讳,这操作放眼整个九州大陆,也绝找不出第二个。   沈砚礼也是毫不在意,直接问道:“槐儿,这是何意?”   司槐一边将信叠好,递给沈砚礼,一边解释道:“差人将这封信的内容散出去,这就是封问路信,鬼市入口众多,吾还不知这次开饭的是哪边。”   这操作,直接给沈砚礼弄不会了,他接过信,有些担忧的说道:“直接问没问题吗?”   司槐莞尔一笑,“能帮上忙,是他们的幸事。”   虽然让司槐亲口说出这十分自恋的话,很难为情,但司槐所言,确实是事实。   “魑”在江湖中的地位早已被神化,尤其是这些年他的忽然销声匿迹,更是被一些人传成了已经羽化登仙。   如今这一封信,势必会掀起一波新的浪潮,也会让一些有歹念之人,多些顾虑。   那个能轻易取走他们性命的人,还活着。   沈砚礼本以为怎么也要过几日才能有结果,结果当天晚膳时间都没到,隐风等人便陆续回府,带来了消息。   鬼市入口找到了。   从司槐的信被送出,到有结果,用时三个时辰不到。   沈砚礼震惊的同时,也难免觉得脊背发寒。   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差距。   两种完全不同的效率,也难怪每次朝廷想要彻底斩除某一势力,不仅投入巨大,还大多无法根除。   沈砚礼回卧房找司槐,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当他推开卧房大门时,整个人瞳孔剧震,震惊到忘记呼吸。   他看到了安儿。   季黎安的容貌跟司槐有细微的不同,他的脸型要更加锋利一些,眉眼更为深邃,不会有柔媚的感觉。   司槐开口,连声音也和季黎安一模一样,有股淡淡的清冷感,“像吗?”   其实当年,季黎安在研究沈砚礼喜好时,便产生过一种感觉,这个三皇子会跟自己很合。   他本可以直接用原本样貌与之接触,但保险起见,还是稍做了修改,也就成了当初的季黎安。   “像……简直一模一样……”沈砚礼哽咽着一步步走向他,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甚至不敢用力,好似生怕这份幻境破碎。   司槐回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背,解释道:“既然要去鬼市,吾以司槐的样貌终究不妥。”   沈砚礼现在感觉不到半点真实,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是机械式的配合着点点头。   他脑中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安儿是真的,再不是梦中幻影。 第58章 避暑行宫   今日余下的时间里,沈砚礼就像是条患了分离焦虑症的大狗狗,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司槐的身边。   据打探到的消息,鬼市的入口竟刚好就在沈仲先前去避暑的行宫附近。   如此一来,沈砚礼带司槐前往的理由,便有了。   沈砚礼只是第二日,入宫陪父皇半个时辰,补上当时因司槐的事,导致他缺席避暑行宫之行。   当天下午回府便更告知司槐,他得了父皇批准,可随时单独再去避暑行宫。   司槐瞧着他那等夸的幼稚模样,凑过去在他的唇边啄了下。   内心感叹,为得此殊宠,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众生为求恩宠,不惜使尽浑身解数,各展其能。   但又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有了皇帝一句话,就是会顺利许多。   就如此此次行程,若非皇帝准许沈砚礼独去行宫避暑,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离府,必是要被更多人怀疑。…………   当夜,司徒青辰府上。   探子将今日季黎安发出密信问路一事告知司徒青辰,询问下一步的行动。   司徒青辰却只是平静的睨了眼铜镜中映出的自己,不屑的笑了笑,“此等愚昧之徒,季黎安一个将死之人,尚在沈砚礼府中,竟又有人冒用其名,以图私利,真乃荒谬之极。”   季黎安的名气大,这些年也时不时就有些他的迷弟迷妹,用他的名义行一些自便之事,只不过最后经查证都是假的。   司徒青辰言毕,转而又问起沈砚礼府上情况,沉声道:“三皇子府邸,近日有何动静?”   那人恭敬道:“闻说三皇子因司槐之事,上回未赴避暑行宫,圣上特许其独自前往。”   司徒青辰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嗤笑一声,“哼,只知享乐,身娇肉贵,行此不足为奇之事。”   司徒青辰摆摆手,那人便躬身退下。   司徒青辰,并未将沈砚礼的此行,跟鬼市相结合,倒不全是他疏忽,更主要的是……   他坚信活人无法入鬼市。   还有便是他的计划已到了最后阶段,一直都还在计划中,也让他多少产生了一些狂妄自大的心理。   在司徒青辰看来,愚蠢的朝廷众人,到此刻都无人对他的身份生疑。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此间,沈砚礼两人本该去各自收拾东西,为此次行程做足准备,奈何沈砚礼实在黏人,收拾东西的任务就彻底落在了三七和顺安身上。   还好两人足够心细,出发前仔细确认多次,这才没让此次行程,闹出什么笑话。   由于司箐现在的精神状态还未恢复,但好在身体恢复的不错。   但毕竟需要人照顾,虽然不该,可也只得带上。   三日后,去往避暑行宫的大队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此次行程,两人初步判断,半月内往返,很是极限。   但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无论成功与否,半月时限一到,沈砚礼和司槐都必须回来。   司槐在此期间,一直待在轿中,鲜少露面,露面也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份心细也成功让司徒青辰派来确定的人,回禀的结果是——司槐确实在此次行宫之列,但身体极为孱弱。   司徒青辰冷哼道:“三殿下当真是个痴情人。”   沈砚礼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一直以来被人诟病的高调,如今反倒是无形中帮了他一把,让司徒青辰彻底判断失误。   三日后,沈砚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行宫避暑。   避暑行宫,坐落于群山怀抱之中,翠竹环绕,清泉潺潺。   其建筑古朴典雅,飞檐翘角,琉璃瓦映日生辉。四周山峦叠嶂,云雾缭绕,凉爽宜人。   入行宫的当晚,司槐跟沈砚礼的计划便开始执行。   幸运的寒星和凌霄,被选做了替身。   寒星无论是身高身材还是年龄,都跟司槐相反。   凌霄那身生人勿近的气场跟身高,也跟沈砚礼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司槐那至今还未被拆穿过的易容术。   当另一个自己就那么真实的站在面前时,沈砚礼还是很震惊的。   围着凌霄转了一圈又一圈,连连称赞,“槐儿之才,确实非凡。”   就现在让沈砚礼亲自指出凌霄跟自己的不同,沈砚礼都得好找一番,才可能找出那么一两点十分不明显的区别。   比起凌霄的面瘫,模仿沈砚礼的说话方式,起初还有些生硬。   寒星简直就是放飞自我了。   他兴奋的看着铜镜里,自己这张俊俏的脸,满意的不得了。   一个转身,媚眼如丝的看向凌霄,凑过去娇笑道:“澜哥哥~”   这一声直接让寒星学去了七八成,听的司槐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难为情的别过头,摸摸鼻子,内心腹议,“我平时叫的这么……娇吗……”   司槐不想承认很像,但沈砚礼却满意的点点头,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嗯,初闻之下,与孤之槐儿颇为相似,然细细思之……”   沈砚礼话音一顿,转眸看向司槐,一把将他搂入怀里,啄了下唇,笑道:“终归是孤的槐儿,其声更为悦耳动听。”   还有外人在场,沈砚礼忽然无耻,司槐耳根唰地一下就红了。   沈砚礼这几日因他的身体欠佳,一直都在努力克制,吃不上,但不影响适当逗弄。   勾唇笑的恶劣,沉声道:“槐儿,示范一下。”示范。   沈砚礼这不就是想让他当着两人的面喊他澜哥哥嘛!   平日里寒星等人都在暗处,司槐还可以勉强现在还能偶然当做他们不存在。   可而今他们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距自己不足三步远的地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司槐实在有些难为情。   可又架不住沈砚礼铁了心要听,他不说,沈砚礼就不松开他,环着他腰的手,还越发不老实。   司槐转手按住沈砚礼揉捏他的手,红着脸嗔怪道:“澜,澜哥哥,别闹。”   寒星:嗯,确实还是司槐叫出来的更好听!   凌霄:……好听……   在暗处负责守夜,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隐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是寒星用司槐刚刚的那个表情和语气,叫了他的名字。 第59章 沈砚礼投湖自尽了?!   翌日,‘沈砚礼’跟‘司槐’湖边垂钓,赏景闲游。   全程没让顺安和三七跟着,只带了‘寒星’和‘凌霄’,也算是给两人放了个假。   此番既能减少同行破坏气氛的人,又能保证殿下二人安全,顺安和三七也并未多心,欣然接受了安排。   说是游玩,实际上现在的活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训练。   沈砚礼和司槐,跟在两人身后,让寒星和凌霄好好扮演他们,两人时不时提点两句。   凌霄这块只知道练武的木头,也终于在司槐的耐心引导下,能对着寒星说出些骚话了。   悠哉惬意的时光总是短暂,红日下沉,月色高挂。   ‘沈砚礼’命人准备了两艘游船,要与司槐去湖心赏月。   在船上时,司槐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此举颇有风险,澜哥哥真欲与槐儿同行?”   活人不能入鬼市,这句话确实没错,但实际上在鬼市中的又哪个不是活人呐。   很显然,这句话的本意并不是在告诉众人,只有死亡才能进入,而是……   提醒众人,想入鬼市都伴随着风险,需抱着可能会死的认知。   明明现在两人在聊的是有关生死的大事,可偏偏沈砚礼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上司槐那满是担忧的眸子,沈砚礼便有些控制不住,将他压在身下,啄一下他的唇,无奈的反问道:“如此看来,槐儿以为,孤今失汝,尚能独存?”   这顶级恋爱脑的发言,从沈砚礼的嘴里说出,有种别样的感觉。   许是身份地位的悬殊,许是两人之间的共同经历,都让沈砚礼的这句话,不似那些哄骗小姑娘的话,那般令人觉得虚假,反而有一种深沉到骨子里的卑微。   沈砚礼不能再失去一次爱人了。   这世上从不存在彻底的感同身受,除了沈砚礼,没人能明白他没有司槐的那4年是如何活过来的。   司槐感受到了爱人的颤抖,那来自灵魂的恐惧与依赖。   轻柔的扣住沈砚礼的后颈,缠绵的吻,伴随着噗通一声,船翻双双落水。   这一幕,哪怕司槐提前告知寒星和凌霄,还是让二人本能的同时跟着跳下,准备救人。   又在入水的瞬间,意识到司槐先前的交代,越回船上,相视无言。   两人的眼中,都藏着相同的震惊。   鬼市入口,在水下。   而这入口又能在建造行宫时无人发现,实在是细思极恐。   凌霄敛眸盯着月色下幽蓝色的湖水,沉声道:“依殿下之言,稍候片刻,便当返归。”寒星点点头。…………   入水后,沈砚礼一瞬慌乱,却又在看清面前司槐的模样时,冷静了下来。   溅起的水花将司槐的长发撩起,镶嵌在黑幕中的星辰,卷翘的睫羽轻颤,此刻的司槐美的不似凡间人,犹如画中仙。   沈砚礼将他搂在怀中,再度吻了起来。   下沉的身体,水压下意识也开始逐渐变得昏沉。   当沈砚礼再次醒来时,司槐已经变成了季黎安的模样。   司槐扶他起身,温笑道:“我们到了。”   沈砚礼这才回神看向前方。   他们刚刚明明是在水下,可如今却身处一处洞穴口内。   起身眺望远方,烛火璀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仰望星空,会发现他们头顶上是一片绝对的黑暗,隐隐能感觉出天幕的材质,似乎更像是某种暗色岩石。   这里天地颠倒,似乎真的有一套自己的运行法则。   沈砚礼这还未入其中,便已经感觉有些错乱了。   司槐能看出他的紧张,将一张提前绘制好的面具递给他,柔声安抚道:“勿忧,澜哥哥但随吾后,其余诸事,尽由吾承担。”   鬼市跟黑市差不多,绝不能让这些黑心的小贩发现自己是第一次来,什么行情都不懂,不然……   三文钱的东西,他们敢要你三锭黄金。   这种时候,沈砚礼自然不会盲目的逞强,接过面具,跟着司槐入了鬼市。   走近了,沈砚礼更是震惊。   明明他们刚刚才出了一个山洞,可这里的结构却仍像是一个山洞的内部。   大部分人的铺子,就是直接借助那些自然形成的洞加工建造,整体如一个迷宫般,看似无序,可细看下,似乎又有些错落有致的美感。鬼斧神工。   许久未来此,司槐需要先熟悉一下。   短短四年的时间,这里似乎变得更加规范了。   在鬼市中能见到有腰跨唐刀的鬼面人巡逻,而那些向来趾高气昂的小贩,竟对这些鬼面人毕恭毕敬。   这让司槐的心,反而沉了下去。   有人接管鬼市,如果这个人跟司徒青辰有关系,那么他们此行多半是要无功而返了。   沈砚礼忽然凑近司槐几分,低声提醒道:“有人窥视。”   司槐不动声色的嗯了声,状似继续随意看着两侧的小贩所贩卖之物,余光快速锁定了跟他瞬间视线相撞的几个人。   司槐敛眸低声道:“三个。”   沈砚礼担忧道:“行踪已露?”   司槐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以司槐对司徒青辰的了解,如果他们此行真的暴露,司徒青辰必在他们入鬼市前,就有所行动了。   如今监视他们之人,恐怕只是得到消息,有心留意刚入鬼市的客人罢了。   毕竟不管再怎么说,沈砚礼现在的所在,就是鬼市入口附近,这无论如何对鬼市都是一种威胁,小心防备,十分合理。   沈砚礼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他现在确实很紧张,不是因为这里所贩卖的那些东西,更不是这阴气森森的环境,而是……   他在设想,如果真的出现突发情况,需要动手,他现在到底能不能保护司槐安全离开。   前几日,去训练场加练,沈砚礼现在勉强恢复了往日五六分的内力。   对付普通毛贼,自是不在话下,可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刺客,那恐怕还是有些吃力。   “来。”司槐忽然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一处小摊前。   沈砚礼注意到,这摊主是个失去鼻子的邋遢男人,打柳的长发像鸡窝一样扣在头上,身上那股味道,跟死人身上才会散发出的腐臭味,十分相似。   沈砚礼面具之下的表情,嫌恶到了极点。   司槐直接将一袋钱丢那人怀里,拉着沈砚礼便走进他身后的小铺子内。 第60章 忘年交,左一锋   邋遢的男人,看了眼怀中沉甸甸的袋子,浑浊的双目迸发出精光。   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司槐和沈砚礼的背影。   监视司槐的人,在看到司槐拉着沈砚礼成功进入这家铺子后,便转移了视线。   邋遢男人状似无奈的样子,颠着手中的钱袋,站起身,晃悠着跟了进去。   整个店铺不大,男人进入后,环视一圈,竟没看到刚刚进来的两人。   眼中毫无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走到一处架子前,直接按下机关。哒——一声细微的轻响后,暗室打开。   邋遢男人进入,架子缓缓复原,入口完全消失,毫无痕迹。   “舍得来见我了?”男人看着坐在他椅子上,喝着他茶的司槐,没好气的笑了笑。   一句话,便向沈砚礼表明,他跟司槐认识。   司槐放下茶杯,摸摸头,无奈的叹息道:“非是不愿,实乃途中波折重重,一时难以尽述。”   男人瘪瘪嘴,很是嫌弃的将视线落在沈砚礼身上。   还不等沈砚礼说话,男人便直接说出了他的身份,语气惊喜,“这就是那位哭包皇子乎吧!在下左一锋。”   沈砚礼还来不及惊异此人是怎么一眼就看出的,就被这句微妙的评价搞的愣在当场。   沈砚礼沉着脸,看向司槐。   司槐尴尬到脸都红了,心虚的不去看沈砚礼的眼睛。   气氛已经有些微妙了,偏偏左一锋就好像觉察不出一样,再度语出惊人。   左一锋耸耸鼻子,很肯定的说道:“又被吃干抹净了,年轻之辈,果真活力四射。”   司槐表情有些开裂,他真的很想直接冲上去捂住左一锋这张嘴。   这种感觉,就好像熟知你所有黑历史的朋友,铁了心要拆你的台。   那么等待你的,就只有疯狂社死。   左一锋是季黎安的朋友,两人相差近30岁,算是真正的忘年交。   当初季黎安初来鬼市,左一锋欣赏他的本事,在他很多规矩都不懂的时候,左一锋没少帮他。   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合拍,聊的也越来越多。   季黎安从没有跟左一锋说过他和司徒青辰,但有过几次一笔带过,自己父亲对他做过的事。   虽然已经有了很多修饰的部分,但左一锋当时便提醒过季黎安,他的父亲只是在利用他,让季黎安自己留点心眼。   包括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早已动了真心,但左一锋一眼就看出他恋爱了。   左一锋说,那种有归属感后的神态,是装不出来的。   如今看来,左一锋当年所说,全都一语成谶。   左一锋:“我听说这位三皇子,之前不是移情……”   左一锋这张嘴就很微妙,很严又很松。   司槐觉察到沈砚礼的情绪不对,便知道绝不能再让左一锋作死,急忙打断,直奔主题。   司槐:“左兄,可听说过幽音虫?”   左一锋眸光一沉,终于收起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严肃警告道:“无论缘由何在,勿再追寻。”   有些时候,回避问题,也是答案的一种。   左一锋虽然没说他知道,但就凭此反应,就等于已经作答了。   司槐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接下来语气的平和,缓声道:“吾命将休矣。”   左一锋习惯性的想要嘲讽,可在对上司槐的表情时,他确定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强烈的心悸,直接让左一锋脸色一白,二话不说,愤怒的转身离开,甩下一语,“于此地守候。”   近乎是命令的口吻,根本不给两人任何反驳的机会。   暗室的门,开了又关,屋内陷入了安静。   沈砚礼警惕的看向四周,站起身检查入口,发现已经无法从内部打开了。   司槐清楚左一锋的本事,别看他嘴贱又邋遢,但有传闻这鬼市的初建者便是他。   关于这点,虽无明确证据,但能确定的是,左一锋肯定是来鬼市最早的一批人,却他常年居住在此。   这天底下,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鬼市。   也正因如此,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在左一锋这里都能寻到,只要你付得起报酬。   不知道是不是虚构的故事,鬼市中甚至流传着当朝天子,改朝换代后传国玉玺一直不知所踪,最后是托左一锋帮忙找到的。   但不管外界如何传,左一锋当时在季黎安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一个邋遢的酒蒙子,每天喝的烂醉,浑浑噩噩的一身死气。   左一锋从不过分他的真实身份,司槐也并不在意他到底是谁。   左一锋,可以说是司槐还是季黎安时,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决不能有事!   司槐站起身,走向另一侧的石壁,凭着记忆很快摸索到了那块可以活动的石块。   按下的瞬间,另一道可以通往外界的暗门缓缓打开。   司槐对上沈砚礼暗暗惊异的目光,无奈的笑道:“狡兔有三穴,彼所居之处,岂止一门之通。”   沈砚礼敛眸认可的点了点头。   此地可是鬼市,若一室只有一条离开的通路,那跟为自己提前准备好棺椁也差不多了。   出了暗室,司槐轻车熟路的从左一锋的一个柜子下,拽出两身破烂烂的衣服。   虽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但其破烂的程度,都已经让人有些不知该从何穿起。   司槐莞尔一笑,替沈砚礼更衣,柔声道:“暂且委屈澜哥哥一下了。”   沈砚礼抬手打量着身上的这身麻袋一样的衣服,嫌弃是在所难免的,但只是轻嘲一笑,打趣道:“槐儿不嫌弃孤便好。”   司槐摇了摇头,坚定道:“今日不允,来日亦然。”   他的澜哥哥怎么样,他都喜欢。…………   等两人换装完毕,从其他出口再度回到鬼市街上,司槐和沈砚礼已经跟那些常年混迹鬼市之人,并无不同了。   明明左一锋早已不知所踪,但司槐却像是很清楚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带着沈砚礼穿行其中,目的十分明确。   沈砚礼起初还只觉神奇,直到他忽然注意到司槐的瞳孔一直在紧缩微晃。   司槐如此专注所注视的,似乎不是脚下的路。 第61章 别有洞天   沈砚礼深吸一口气,敛眸凝神尝试着专注跟着司槐的视线看去。   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只食腐类飞蠓,尺寸比一般的要大上一半。   在看到这飞蠓的瞬间,沈砚礼脑海中忽然闪过曾经的一件事。   当初司槐第一次失控在琴韵轩,寒星有说过他跟凌霄就是因飞蠓聚在这笛子附近,所以才将其拿回。   虽然之后多次检查,都表明那根笛子毫无问题,以至于那飞蠓的部分,被下意识的忽略了。   现在想来,飞蠓这种物种,出现在琴韵轩里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   如今看来,当时司槐的失控,确实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来自这鬼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   司槐并未用真面目来此,当真是相当正确。   两人跟着飞蠓,逐渐深入鬼市内部,直至拐入一个无人的溶洞内,飞蠓才终于落在了石壁上。   沈砚礼这才有机会凑近看清它的具体样子。   跟寒星和凌霄当时见到的那只一样,身体呈现出深紫色,带有银色的斑点。   司槐低声解释道:“吾赠左兄的钱袋,涂有秘粉,此地久居的飞蠓,对此香甚为敏感。”   沈砚礼沉声轻嗯当做回应。   此时若是把司槐换做他人,沈砚礼身为皇子的通病,必然让他对这人产生戒备心。   如此心思缜密,步步都在计算之内,同盟还好,可若是日后有了分歧,就必是最危险的敌人。   不过把人换成司槐的话,心事极重的三殿下,就只会在心底骄傲的连连夸赞。   (我的槐儿,简直是天才!)   (槐儿,现在这个样子,也好好看,想亲!)   (偶尔吃吃软饭的感觉,似乎也不错,早点结束,早点回去亲槐儿!)   司槐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石壁上。   既然飞蠓停在这里,便说明其后别有洞天,只是……   无论司槐如何摩挲敲击,都完全没有发觉任何不同之处。   沈砚礼收敛心思,两人齐心寻找,半刻后也都垂头丧气的停了下来。   没有,是真的没有。   天然完成的石壁,如果想要设计成可开合的暗门,无论再精细,也还是会出现微小的缝隙。   而眼前这块石壁,虽然上有深浅不一的裂痕,但经过触碰都可确定,它们内里是死缝。   追寻左一锋之举,卡死在了这里,两人显然都不是很甘心。   对视一眼,司槐的余光猛然注意到先前一直落在石壁上的飞蠓不见了。   眸光一凝,急忙举目四下查看。   沈砚礼心领神会,跟着检查起四周。   “找到了!”司槐激动的低声提醒沈砚礼。   沈砚礼敛眸顺着司槐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人这才注意到,原先落在他们这面墙上的飞蠓,如今正顺着石壁一点点爬向另一边。   凑近仔细观察,会发现飞蠓似乎也在同他们一样,寻找着可以钻进去的缝隙。如此甚好。   司槐跟沈砚礼默契的放缓呼吸,保持距离齐齐盯着那飞蠓的动向。   时间一点点流逝,司槐观察的同时,也在聆听着周围的所有细微声响。   水落了32滴,风急了3次……   终于,飞蠓停在了一处稍大的缝隙处,开始扭着那肥硕的身躯,想要将自己挤进去。   司槐从袖中拿出先前更衣时,顺手拿的瓷瓶,利索的拂袖间便将飞蠓装了进去。   这样纵使等下仍发现不了入口,也问题不大,可以让飞蠓再找一次。   沈砚礼走过去轻敲石壁。   咚咚……咚咚……空…   沉闷的敲击声中间,忽然夹杂了一声空洞的回响。   沈砚礼跟司槐同时呼吸一滞,司槐走过去,再次轻敲沈砚礼方才敲过的位置。空空……   就是这里,差不多刚好够一人穿行的范围,声音是空洞的。   确定了入口的位置,接下来就是在这面石壁附近寻找开关了。   这难度不高,司槐不过才用了几十秒,便成功找到了那块可以转动的石块,打开了暗门。   狭小的缝隙,就连司槐如此纤细的人,都需要稍微侧些身子,方可通过。   等两人终于进入成功进入,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作为优先通过的司槐,此刻已经仰目震惊到忘记了呼吸。   这里与外面的鬼市之景完全不同。   石壁上,凿刻精美的壁画,画中的鬼怪和神祇皆是面部狰狞,亦正亦邪。   壁画之间,挂着一排排古老的灯笼,幽幽的红光,映照出周围扭曲的阴影。   地面上铺着青石板,石板上刻着复杂的八卦图案,仿佛一步踏错,便会触动什么致命机关,殒命当场。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纸钱燃烧的味道,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阴冷。   紧随而至的沈砚礼,在见此景后,也只觉脊背发寒。   再度开口时,声音不可控制的有些颤抖,“还当真是鬼市,竟内含如此诡异之境……”   司槐回神蹙眉,语气沉重道:“非也,昔日鬼市之中,未曾有此秘境,吾心确信无疑。”   司槐虽说之前也鲜少入鬼市,但职业习惯让他在进入一个新环境时,势必要彻底探查一遍。   当时的鬼市,总面积其实还没有外面的一半大,所贩卖的东西,也并没有现在这么丰富。   司槐其实刚入鬼市就一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总觉得,现在的鬼市,发展的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   尤其是在看到这内藏乾坤后,几乎可以断定,有其他势力的介入。   虽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   鬼市,已经不再是一个绝对的中立地带了。咔嚓——!   还不等司槐将飞蠓放出,一声玉蝶碎裂的声音,撞击着墙壁,传入两人耳中。   这里说来也怪。   外面鬼市上,还有那么多巡逻之人,这里却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不过也好,这倒是省去了两人潜行的难度。   两人如今衣物破败,褪去的灰褐色,倒是让他们贴着石壁行走时,不那么显眼。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司槐耳尖一动,他似乎听到了左一锋的声音。   左一锋声音平和染着笑意,“唤你一声鬼主,不过戏称,莫非真以为此地便是你掌中之物?” 第62章 鬼主   撩诱的女声响起,“是吾目力不逮,抑或君自信过甚?”   司槐一瞬微怔,这个女声……有些熟悉。   此番洞天,不算很大,司槐和沈砚礼很快便来到了声音所在。   躲在暗处,聆听观瞧。   洞庭内,红烛摇曳,火光在纱幔间跳跃,投下斑驳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左一锋衣衫褴褛,一双鹰眸此刻却是锐利清晰,毫无混沌之意。   面前女人,红衣紫裳,大面积裸露的皮肤,让她本就火辣的身材,得到了更完美的展现,风尘娇媚的同时,覆面的鬼面,让她看上去又多了一层可怖,宛若索命厉鬼。   由于此处自上垂落无数红帐薄纱,影响视线,他无法看清更多的细节,却更加觉得这位鬼主好生熟悉。   鬼主言毕,左一锋始终并未回应。   突然,左一锋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拳直击鬼主面门!   鬼主不慌不忙,侧身躲过,反手一掌,掌风凌厉,带着一股无形的内力。   暗处,司槐与沈砚礼屏息凝视,心跳如鼓。   司槐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两人的每一次交锋上,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丝端倪。   每一次拳掌相交,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   毫无疑问,这两人的内力都十分深厚,山体摇晃,再打下去,过不了多久,这里便要坍塌了。   山体的晃动,让鬼市内的人,慌乱匆忙的从各处暗道离开此地。   沈砚礼对左一锋本就没什么好感,他的死活沈砚礼并不在乎。   沈砚礼只担心他的槐儿。   沈砚礼看着不断从上方震落的碎石,沉声道:“先走。”   沈砚礼轻拉司槐的衣袖,却发现他一动不动,紧蹙的柔眉仍死盯着那鬼主。   还不等沈砚礼开口,司槐便担忧地开口,“鬼主内息紊乱,出招无章,动作亦显门外汉之态。”   沈砚礼这才敛眸静心重新看去,确实如司槐所说,这鬼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偶得的蓬勃内力。   虽供她使用,但所有的细节都在表明,她完全不曾习武。   司槐知晓沈砚礼身上有伤,不易运功,转身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澜哥哥先走。”   司槐言毕,便准备上前帮忙,速战速决。   身后响起,沈砚礼无奈又宠溺的声音,“槐儿,明知孤不会丢你一人在此。”   司槐转眸,便见沈砚礼已将先前自己为他准备的面具戴好,露出的那双寒眸中,满是共赴生死的决绝。   司槐垂眸轻笑,心底暖流浸润筋骨,柔声道:“速战速决。”   沈砚礼低嗯一声,两人一同抽出腰间软剑,对视一眼,同时运功杀出。   剑斩红绸,杀意四起。   此刻鬼主,正与左一锋双掌相对,拼内力。   身后猛然出现的两道剑气,让她不得不狼狈侧身,抬掌分出些内力化解身后攻势。   体内内息本就不稳,如此忽然分流,势必要出现行气滞涩。   “噗——咳咳咳咳!!”忽然卸力,跪地咳出一口瘀血。   还好三人都早有准备,提前收势。   司槐本还有些迟疑,不敢轻易上前相助,恐生变故。   可当他对上鬼主面具下的那双充满水雾的明眸时,忽然便下定了决心。   司槐丢剑飞身上前,扶住同时,急点数穴,掌悬胸口,沉声道:“别再运气了,会死的。”   内力入体,司槐能感受到她有一瞬的抗拒。   “咳……咳咳……”   又是几口瘀血被咳出,怀中人的急促呼吸终于平和了下来。   司槐始终无视着她那满腔恨意的视线,专心用内力引着她体内乱窜的内力,恢复正确的运行轨迹上。   细汗顺着额前碎发滑落,挂在下颚上,“啪嗒”一声,终是滴在那鬼面上。   司槐目光柔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平静的劝道:“苗姐姐。”   这一声司槐用的是本音,苗媃娇躯一震,怔愣的盯着司槐面具下的那双眼良久。   一言不发的逐渐放松了身体,闭上眼,任由司槐为她治疗。   面具之下,一滴泪无声滑落。   苗媃现在的状况,在三人看来,无疑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通俗点说,苗媃现在体内的情况,就是薄皮大馅的包子。   没有事先修炼,增强筋骨,便强行灌入如此蓬勃的内力。   每次运动,都有可能导致筋脉尽断,直接爆体而亡。   对于苗媃来说,像今日这样的行气滞涩,真的只是最轻的结果。   司槐抬眸看向左一锋,疲惫地开口,“左兄,可否借丹药一用?”   左一锋深吸一口气,虽然他不是很想救这个嚣张的女人,但既然司槐开口了,他又岂会拒绝。   往怀里一摸,拿出个袋子,抛给司槐,嘴上还不忘吐槽道:“两身衣裳,两副面具,一颗丹药,记得还。”   司槐抬手稳稳接住,垂眸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丹药,喂下后,点点头。   苗媃睫羽轻颤,很快便在司槐怀中沉沉睡去。   司槐想要抱她起来,却被沈砚礼拉走。   沈砚礼冷冷瞥了眼左一锋,“孤抱槐儿,汝抱她。”   左一锋倒是完全不介意,忍着笑将苗媃抱起来,在前带路。   原路返回是行不通了,还好左一锋对这里也足够熟悉,可带他们从其他通路离开。   只是这一路上,左一锋时不时就要转头,一脸新奇的看着乖乖被沈砚礼抱着的司槐。   醉酒、发疯、崩溃,什么状态下的司槐,左一锋都见过,还真就没见过如此娇妻模样的。   觉得有趣的同时,也自是注意到司槐不受控制发抖的手,嗔怪道:“身躯已如此,尚且强撑,此事若言明,三殿下与我,何人不能代劳?”   言毕,又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看向沈砚礼,状似随意的笑道:“难道说殿下不行?”   一生要强的沈砚礼,被一个他本就看不顺眼的人,在自己爱人面前嘲讽了!   沈砚礼疯狂在心底提醒自己,此人是槐儿重要的朋友,不可怠慢,可……   还是觉得他好欠抽!   司槐靠在他的颈肩,清楚的感受到沈砚礼因情绪转变而加速的心跳。   司槐凑到沈砚礼耳边,低声哄道:“此事槐儿最有发言权不是嘛,澜哥哥最棒了。” 第63章 恨意   由于司槐和沈砚礼的及时出手,使得这场对打,提前结束。   鬼市免于一场坍塌,但很显然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复。   四人出了通路后,沈砚礼又一次陷入了茫然。   他行走在这通路中时,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向上感,整体都很平坦。   可等出来他们竟然出现在了行宫外围。   沈砚礼跟司槐换回原本常服,司槐看向苗媃和左一锋有些为难。   行宫肯定是不能让他们两人进,该如何安置二人,就成了一大问题。   左一锋瞧出司槐顾虑,扛起苗媃一指不远处,“寒舍一叙,如何?”司槐愣了。   两人虽说是认识多年,但果然还是有很多彼此都还未来得及了解的事,就比如……   左一锋竟然还有家!   这点怕是包括司槐在内,所有知道鬼市左一锋的人,都一直以为他从未离开过鬼市,一直住在其中,更不要说还能在地上有个家。   左一锋咋舌,无奈道:“吾乃人非鼠。”   左一锋说的自是在理,他是人又不是田鼠,怎么可能一直生活在地下。   长时间剥夺一个人接受阳光的权利,这个人的精神一定会出现问题,绝不可能像左一锋现在这样。   细想来,明明就是很不现实的传闻,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左一锋身上,就总给人一种……   也不是不行的感觉。   左一锋身上,有种颠感,实在世间少见。   司槐跟沈砚礼同时抿唇忍笑,都未将心里话说出。   左一锋在前带路,瘪瘪嘴,也装自己没看出两人刚刚在想些什么。   四人很快便看到了左一锋所说的寒舍。   一人搭建的小院,院虽不大,却自成一格。   院落四周,以竹篱笆围起,篱笆上爬满了青藤,偶尔点缀着几朵野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院内,一块平整的土地上铺着石板,石板间隙中,绿草如茵,显得生机盎然。   小屋的主体是一间简朴的居室,外墙用粗犷的原木搭建,屋顶覆盖着茅草,与周围的树木相映成趣,窗户上挂着竹帘。   沈砚礼挑眉,对左一锋这样的人,能有如此巧手,一人搭建出如此简朴却五脏俱全的家,表示怀疑。   左一锋刚好转头,就看到沈砚礼那副质疑的模样,略有不满的问道:“殿下是有何问题吗?”   沈砚礼敛眸,沉声道:“未有。”   他虽对左一锋怎么看都不顺眼,但最基本的素质还是要有的。   随便否认他人的劳动成果,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左一锋满意的转过头,推开院门,带着两人进入房中。   把苗媃丢到榻上,左一锋搭脉确定了一下,苗媃的脉象仍平稳无异,丹药的效果也在正常发挥作用,看向司槐感叹道:“无碍,过不了多久便能苏醒。”   司槐松了一口气,左一锋却蹙眉询问道:“几年不见,鬼主小畜生都相识了?”   左一锋此言一出,沈砚礼也探究的望向司槐。   两人都不瞎,就之前司槐对鬼主的种种行为,不难看出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司槐轻叹一声,走过去轻轻揭下苗媃覆面的鬼面。   沈砚礼跟左一锋同时眸色一凝。   绮梦楼的花魁!   沈砚礼虽然一时记不起苗媃的名字,但男人嘛,对漂亮的脸,记忆力总是更好些。   苗媃这张脸和当时夜宴上的那一舞,紧接着便出现在沈砚礼脑中。   沈砚礼蹙眉道:“此女竟藏的如此之深……”   司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本不想将自己先前跟苗媃闹不快的事说出来,可眼下孰轻孰重,司槐很清楚。   “实则那日……”司槐垂眸看向苗媃如今虚弱不堪的模样,红了眼眶,话还未讲出口,便已是哽咽。   “我与苗姐姐曾有些许争执,自此便未再联络。   然而,我可以断言,苗姐姐当时为殿下所献之舞,乃其勤学苦练之果,并非修习了何种内功秘法。   至于她这数月间究竟遭遇了何事,竟至性情大变,此中缘由,我……实难揣测。”   司槐说到最后,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泪水模糊视线,按着胸口轻咳几声,脸色难看。   苗媃当日的确说了很过分的话,但细想来,司槐也不是不能理解。   事后也不过气了半日便也放下了。   一直未再去见苗媃的理由,跟苗媃未再联系司槐的理由一样。   都觉得对方应该也不是很想再维持这段感情了,自己的出现只会给对方添堵。   彼此为彼此编造内心戏,从而拴住了自己的行为。   沈砚礼跟左一锋听完,都有些无奈,但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等苗媃醒来自己说了。…………   半个时辰后,苗媃轻哼一声,悠悠转醒。   惶恐起身,就见司槐三人围坐在榻前,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   苗媃一次看向三人时的表情,都有微妙不同,而这一切都被三人看在眼中。   苗媃看向司槐时,先是惊讶竟能在此见到他,而后是愧疚的垂眸,转而看向下一个人。   在看到沈砚礼时,从始至终都是宛如厉鬼般的强大怨念和恨意,若不是她现在因丹药效果,无法运动,绝对会直接暴起攻向沈砚礼。   最后分给左一锋的视线,只有一瞬,带着几分不屑与嫌恶。   总体来说,苗媃对司槐和左一锋的情绪,都在正常范围,可独独对沈砚礼不同。   那份恨意太浓,实在无法让人相信,其缘由只是因为她误会了沈砚礼对自己的感情。   苗媃扫过三人后的视线,便一直钉死在沈砚礼身上。   撑着身子的手,攥拳,整个人的身体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你这个……咳咳咳!!!”苗媃通红着眼,刚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司槐急忙坐过去替她轻抚着背,心疼又焦急的劝说道:“别再运气了……”   苗媃像是没听到般不为所动,直到司槐最后那带着祈求的“求你”二字出口。   苗媃像是断了线的娃娃,垂首整个人沉默的流着眼泪,不住呢喃:“姐姐这是为了你好……真的是为了你……” 第64章 获得幽音虫的代价   司槐扶着她肩的手在发颤,左一锋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沈砚礼不放心,可在左一锋的眼神催促下,也还是蹙眉阴郁的跟着出了房间。   左一锋知道沈砚礼不稀罕搭理他,一边从井中打水,一边只向沈砚礼说了一句话。   左一锋:“她服了丹药,内力散去所剩不多,伤不到司槐。”   沈砚礼并未回应,盯着左一锋的背影看了良久。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很清楚想要化去一个人的内力有多困难。   而左一锋只用了一枚丹药,便能做到化去苗媃体内被人强行灌入的内力,还对她本身几乎没有损伤。   世上能有这样本事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可……   左一锋却甘心在这里当一个邋遢的鬼市商人。   左一锋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沈砚礼不得不谨慎留意。…………   屋内,司槐跟苗媃时隔数月,终于又一次独处,可短短数月,两人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司槐长叹一声,他想劝苗媃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说不定他还能帮上忙。   此刻若是换做季黎安来,何为怜香惜玉,他可不懂那些。   季黎安当时的经历实在太少,对一切事物的判断都很简单粗暴。   苗媃在做出伤害他同伴的情况时,就已经是敌人了,敌人是不需要同情的。   所以这种时候,敌人虚弱,便正是审问的好时机。   万幸,苗媃遇到的是司槐。   在司箐这些年的陪伴和潜移默化的引导下,司槐已经可以很好的明白,感情的复杂性。   既然苗媃不愿说,那司槐便先将他之前偶然听到的一些信息说给苗媃听。   “听闻两月前,绮梦楼之花魁,被一位神秘人以重金赎身,此事跟当初殿下赎我时一般无二。”   司槐在说这些时,始终留意着苗媃的情绪变化。   苗媃失神的盯着榻尾一点发怔,对于会有人拿她跟司槐当时做出对比,苗媃完全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当时就也是觉得是自己的运来了,所以才会那般欣喜的跟对方离开。哪曾想……   苗媃无力的摇摇头,自嘲般的嗤笑一声,轻声道:“无需比较,我非汝,彼亦非三殿下。”   苗媃这话,便已将她的结局,很清楚的告诉司槐了。   错付真情,她被骗了。   苗媃其实也不算冲动,她当初想的其实都挺正确的。   如果真有人愿意花重金赎她出来,多半就是为了跟沈砚礼搭上关系,卖司槐一个人情,到时候真有什么事需要三皇子帮忙,不方便直接求沈砚礼,还可以让司槐在旁边吹吹耳边风。   只不过在某个重要的细节上,苗媃想少了一点。   既然会有人不惜花重金赎她,只为了铺一条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路。   那自然也会有人,为了杀三殿下,而不放过任何一个跟他间接或直接有关的人。   苗媃确实运气上,总是差了些。   她遇到的是,后者。   长达数月的折磨,这期间她不是没有想过逃离,可等到的结果只是更为残酷的刑罚。   时间久了,苗媃变的麻木,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对方跟她说什么,苗媃便信什么。   洗去苗媃为人的独立思维能力,第一步也就算是完成了。   最后一步,便是为苗媃输入新的行动驱动力。   那便是基于她对司槐的愧疚,让她以为沈砚礼对司槐实际上也是如此,司槐正在经历,跟她相同的一切,二人只不过是对外演的恩爱。   苗媃缓缓转头看向司槐,近乎央求的说道:“随姐姐去吧,我从未起意与你争夺任何。”   苗媃这话,让司槐为之一震。   这类似的话,司箐也曾经对他说过,只是……   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姐姐。   司槐盈满水雾的眸望向苗媃,几度哽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告诉苗媃,沈砚礼对他真的很好。   可每当他准备开口时,便总能想到,当初自己便是这么回答司箐的。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司槐生怕自己用同样的回答,会导致相同的结果。司槐妥协了。   他必须稳住苗媃的情绪,不能让她做出任何冲动之举。   司槐点点头,担忧道:“姐姐此时身体微恙,此地离行宫不远,难以轻易脱身。”   苗媃轻蔑的看了眼窗户,轻啧一声,“他那些无能的侍卫,岂能与我在鬼市中培养的死士相抗衡,司槐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司槐面上敛眸细思,心底却是惊讶不已。   他是真没想到,苗媃竟然还在鬼市中豢养死士。   但这也直接让司槐对于接下来自己说的话,必须更加谨慎。   不能让苗媃发现自己是在敷衍她,同时又不能让沈砚礼因此卷入危险中。   思考片刻,司槐给出了他的建议。   “我倒觉得,此计风险甚大,危险重重。不如姐姐在此先养伤,待我数日后随殿下回京时,再作打算。   殿下乃皇子,即便假意劫我,亦属冒险之举。   若殿下安然无恙,或会顾及我之安危,暗卫出手时,或许会有所节制。   但若在此期间,不慎伤及殿下,无人能阻,你我二人恐怕难逃当场丧命之厄。”   此事重大,司槐必须要给自己留出说服沈砚礼的时间。   否则单是设想一下,回京途中,沈砚礼刚刚拥有的爱人,又一次从他的身边消失。   沈砚礼会疯的。   如果说司槐要没恢复记忆,或许还会质疑一下,沈砚礼会不会放弃全部计划,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可在他拿回季黎安的记忆后,司槐可以确定。   如果自己出事了,什么阴谋阳谋,沈砚礼绝不会管。   他必会顶着千古骂名也要直接带人屠了司徒一家满门,只为找到自己。   沈砚礼是一个疯子,是一个他创作出的疯子。   当年的不辞而别,生死未卜,早已让沈砚礼的内心变的偏执疯狂。   这世上一切都可夺去,唯独司槐不行。   苗媃知道司槐的这个计划,更正确,可……   她还是担心,就这么让司槐跟沈砚礼回行宫,会出事。   最终还是在司槐再三的解释下,苗媃才勉强相信了此行随从众多,沈砚礼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苗媃:“司槐,待一同离去,吾将引汝前往,以取幽音虫。” 第65章 这计划最大的难点是,说服殿下   天色大亮前,司槐和沈砚礼准备回行宫。   分别之时,司槐只简单嘱托了一下左一锋,让他帮忙监视着苗媃,但除非遇到危险,否则绝对不要出手。   以左一锋对司槐的了解,这其中很明显就是有什么隐情。   但他没多问,只是瘪瘪嘴,不情不愿的说道:“行行,我明白了,这么些年,唯你最懂驱使我。”   司槐歉意的笑了笑,“他日重逢,定当以酒相待。”   左一锋一听有免费的好酒喝,脸上的不情愿立马换成了满满斗志。   司槐又无奈又想笑的看着左一锋的背影,转身跟沈砚礼回了行宫。   跟寒星和凌霄顺利换回身份,这场真假殿下的戏份,便完美收官。   四人内殿核对之后的一些细节时,唯一让四人间气氛小尴尬的瞬间,也就是晚上的时候,寒星和凌霄为了不让人怀疑,被迫在屋内模拟大战。   毕竟,行宫此地景色如此宜人,以他们殿下的性子,当夜怎么可能饶过司槐。   司槐本来听他们二人讲述,当时情急之下跟着跳下去,结果导致两人回去的时候,身上全湿那段,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结果笑容还没维持几秒,便被入夜后为了贴合人设,毫无经验的两人,模拟各种声音的剧情,搞得面红耳赤。   余光睨了眼沈砚礼,这人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交接完身份,四人便恢复常态。   寒星和凌霄回去休息,今日守夜轮到了隐风了。   两人才刚离开房间,沈砚礼便迫不及待的将司槐摁在榻上亲。   这都快一周了,他明明日日跟槐儿待在一起,却是连亲亲都要克制。   沈砚礼也不过才23岁,正是不知疲惫的年纪。   托起司槐的腰,那薄汗渗出,扭动的模样便直接出现在他的脑中。   “槐儿。”沈砚礼动情时叫司槐的名字,总能让司槐腻在温柔里选择妥协。   从司槐主动环住他脖颈的那一刻起,沈砚礼便知道,他成功了。   手指穿过司槐柔顺的发,取下那束发玉钗,墨发披散,垂挂在他的手臂上。   “槐儿。”沈砚礼痴痴的唤着他。   “在,槐儿在那。”每一次沈砚礼唤他,司槐总会不厌其烦的给出相同的回答。   清楚的,坚定的回应。…………   事实证明,有些事,压缩成一次的选择,并不是明智的。   原本最多只隔两天左右,沈砚礼还能根据司槐的身体情况,做出一些克制行为。   可而今抑制太久,爆发时,司槐一度怀疑,沈砚礼是真的想让他死。   彻底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怎么会有如此恶劣之人。   原本司槐还想过先将沈砚礼哄开心了,再好跟他说关于苗媃的事。   结果这下倒好。   司槐直接昏睡到翌日下午才醒,沈砚礼也因这几日奔波疲惫,抱着他赖在榻上不愿起来。   用晚膳时,司槐有意屏退众人,只留自己与沈砚礼二人。   在避暑行宫的幽静庭院中,晚霞透过翠绿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司槐轻手轻脚地为沈砚礼摆放着晚膳,每一道菜都是精心挑选,色香味俱佳。   沈砚礼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司槐的一举一动,那沉迷爱恋的模样,叫司槐几度红了脸颊。   司槐心中始终有些许忐忑,从先前他跟苗媃的对话,和苗媃看沈砚礼的目光来看,苗媃似乎对他和沈砚礼之间有着某种误会。   可司槐当时并非直言,有些事需要去观察,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询问。   苗媃是不会说的。   司槐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主动提起幽音虫:“殿下,苗姑娘手中确有幽音虫,但……”   司槐的停顿,让沈砚礼下意识的蹙眉。   两人对彼此都很了解,司槐此刻的停顿,很显然是接下来的内容,不是他爱听的。   司槐缓言,证实了沈砚礼的猜想:“她似有误会,言之凿凿要我离您而去,方能取得。”   沈砚礼闻言,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他放下手中的玉筷,没有急着给出回答,而是望着司槐,平静的询问道:“那槐儿是何想法?”   沈砚礼这反应,倒是与司槐猜想的不同。   比想象中平静,这是好事。   司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垂眸细思声道:“吾思之,苗媃不可丧命,若其陨落,幽音虫恐成无望之求。当前之际,宜先顺其意,且鬼市之内,似藏匿着数名死士,若苗媃行险,对澜哥哥或将不利。”   司槐边说边在脑中构想此事之后可能的发展,并未注意到沈砚礼紧攥玉筷的手都在抖。   他的槐儿要走。   这无疑是刚好触动了沈砚礼的死穴,理智崩溃,他现在已经听不进去那些解释,应激下的情绪,是允许他思考该如何将司槐留在自己身边。   沈砚礼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无论苗媃有何图谋,我只要你安然无恙。”   司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以为这仍是一如往常般,沈砚礼在向他表明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司槐莞尔一笑,试图缓解气氛:“澜哥哥,司槐虽不才,但自保之力尚存。”   沈砚礼端起茶杯,敛眸瞧着杯中茶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看吧,他还在说离开的事。   沈砚礼表明了他的态度,可得到的回应,却不是司槐的放弃,而是继续劝说。   沈砚礼轻轻叹息。   司槐也不意外,刚准备再细说其他,沈砚礼却点了点头:“也罢,你若坚持,便随你吧。”   司槐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砚礼的侧颜,那平和的眸光,不似有假。   竟然这么顺利?!   片刻的惊愕,司槐便将这归结于沈砚礼对他的信任。   盲目,无条件的支持。   这些年,两人确实都改变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司槐感激的刚要将自己所想的计划说给沈砚礼听,沈砚礼却夹了一块挑好鱼刺的肉喂给他,无奈的叹道:“且先用膳,食毕再议。” 第66章 一意孤行   司槐此刻并非多想,一如往常的同沈砚礼用完晚膳。   回房后,司槐打算抓紧时间跟沈砚礼商讨计划,“澜哥哥……”   可话才出口,便又被沈砚礼找理由打断。   沈砚礼摆手,又用那无奈又宠溺的目光看着他,柔声提醒道:“槐儿,莫要心急,等喝了药再议。”   沈砚礼每次找的理由,都很合理,让司槐没有办法反驳。   虽然理智之上,已经让司槐觉察不到了不对。   沈砚礼这次,淡定的有些过头了。   方才晚膳期间,司槐只说了苗媃想带他走,离开后才能给他幽音虫。   至于其他的细节,司槐都还未来得及说。   甚至在刚刚对话中,司槐也直接表明了苗媃在鬼市中养了死士,数量未知。   鬼市可就在这座行宫下方。   如此大事,沈砚礼却偏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司槐坐在榻前,看着沈砚礼离开房间,去亲自为他煎药。   感性又让他反思自己怎么可以如此揣测沈砚礼的心思。   深吸一口气,司槐躺回榻上,闭眸养神。…………   膳房内,沈砚礼唤来隐风,沉眸冷声问道:“昔日迷昏冥府刺客所用之药,尚存否?”   隐风心中一惊,还以为是殿下要因此惩戒他,不敢有半点隐瞒,恭敬从怀中掏出瓷瓶递上。   冷汗顺着发尾滴落,隐风已经能预想到自己会遭受何等处罚了。   隐风垂首跪地,腰杆挺的笔直,严肃道:“此药,昔日为保殿下无恙,又虑及不可伤及司槐,故而备之。”   隐风的头压的很低,他只能看到沈砚礼接过药后,便一直站在煮着药的小锅前,既没要问他话的意思,也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身为属下,这种时候主子越是沉默,就越是吓人。   隐风喉结几经滚动,终是没敢再说话,只得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今日无论殿下给他何种处罚,都是他咎由自取。   身为一个暗卫,未经主子允许,私自准备这种强力迷魂粉,谁能保证他不是对主子动了杀念。   膳房内,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只能听到锅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沈砚礼终于动了,他将瓷瓶还给了隐风,在其错愕的目光中,下达了一份任务。   “带苗媃来见我。”   隐风只是短暂一怔,便明白了沈砚礼的意思。   领命离开前,几次转头看向还在煎着的药,小声提醒道:“殿下,此药力极强,只需微量,便足以令人沉睡数日。”   沈砚礼本不欲回应,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隐风这才敢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隐风将昏睡的苗媃带回时,司槐已经因迷魂粉的药力,久违的酣睡。   远离司槐所在的其他房间内,沈砚礼端坐于雕花椅上,目光冷冽如刀,凝视着刚刚苏醒的苗媃。   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看那样子应该是睡梦中被迷晕带过来的。   沈砚礼轻启唇齿,声音低沉而有力:“苗媃。”   苗媃环顾四周,行宫的华丽与庄严让她心中一凛,却又在看到沈砚礼后整个眸光骤冷,沉默不答。   若说沈砚礼先前还有些疑惑,他跟苗媃不过只见两三面,这人为何对她敌意如此之大。   那在结合司槐所说,苗媃交出幽音虫的要求,是带有司槐,沈砚礼便有了猜测。   这人想必是受人蛊惑,觉得自己对司槐极差。   沈砚礼能如此轻易地想到,其实还真是多亏了先前那些江湖传闻。   他当年都那般宠着季黎安了,也还是有不少人非说他私下虐待,这些恩爱两不疑都是作秀。   沈砚礼瞧着她那副执迷不悟的倔强样子,嗤笑一声,冷声道:“苗媃,究竟是何人派你看守幽音虫?”   苗媃紧咬下唇,誓死不愿回答一句,或者说……   她其实也回答不了。   就像左一锋当初所言的那样,苗媃虽是被尊称一声鬼主,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消耗品。   被用最无人道的方式,变成一具空壳,再将其中注入设定好的内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   至于对方的真实身份,幽音虫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对方的计划究竟如何,苗媃一概不知。   沈砚礼轻叹一声,有了爱情滋养的男人,确实不如曾经锋利了。   他给了苗媃机会,可这人却根本不知珍惜。   那就别怪他了。   沈砚礼清楚此次唯一的重点,便是拿到幽音虫,严刑拷打的成效,自然没有攻心高。   沈砚礼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苗媃,你可曾想过司槐?”   果然,对于现在的苗媃来说,司槐两个字就像是她的启动键。   瞬间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她如今已被散去功力,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身体虚弱的女人,隐风只稍按着她的肩,她便只能又跪了回去,动不了半分。   被人用怨毒的眼神死盯,沈砚礼眯眸竟有些感叹。   对嘛,这才对味。   曾经那些配他亲自审问的人,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沈砚礼指尖轻敲茶盏,用极为平和的口吻,将司槐的情况告诉了苗媃,“司槐身中蛊毒,若无幽音虫调配的药剂压制,其苦楚,你可曾想象?”   苗媃闻言,心中一紧,她对司槐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汝……汝此等狼心狗肺之徒,究竟欲将彼折磨至何时方休?”   沈砚礼站起身来,步至苗媃面前,俯视着她:“他若无解药,日日夜夜受尽折磨,终将不治。你若真心在意他,便将幽音虫交出,孤自会调配出,续他的命。”   在攻心计上,苗媃又怎么可能是沈砚礼的对手。   苗媃一句话,就证实了沈砚礼的猜想。   她果然是误会,觉得自己有虐待司槐。   正因如此,沈砚礼便故意既不解释,也不回答,而是继续说着长时间遭到蛊毒侵蚀的结果。   苗媃只在乎司槐,沈砚礼只要幽音虫。   无需任何多余的话说,沈砚礼需要做的,就是陈述事实,不断给苗媃施加心理压力。   苗媃心中挣扎,她并不知幽音虫的重要性,只是那些人告诉她,看守鬼市,收回所有流动幽音虫虫卵。   而今,这个任务,跟她的初始行动力产生了冲突。   苗媃不忍见司槐受苦,竟流下了两行血泪。   沈砚礼嫌恶的退后半步,知道还差最后一点,冷声催促道:“时间不等人,你若再迟疑,司槐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苗媃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好,我给……”   苗媃深知以她如今的本事,是无法从行宫内全身而退的。   她救不走司槐了。   虽然沈砚礼的话,她根本不信,可……她不敢赌。   不敢去赌司槐其实无恙,这一切都是计划。   去质疑,沈砚礼也不会给她任何回答和保证。   苗媃抬眸,哭到猩红的眸,满含不甘的看着高高在上的沈砚礼。   “还望殿下,兑现承诺,救他一命。”   沈砚礼敛眸,刚欲应答,却见苗媃忽然浑身抽搐,双目凸出,头一歪,维持着跪地状态,横死当场。 第67章 苗媃   这一幕,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沈砚礼瞳孔剧震,他没想杀苗媃,至少现在没想过。   隐风想要上前查看,被沈砚礼拦住。   两人沉默着盯着苗媃的尸体,尸体的七窍中缓缓流出鲜血,而在摇曳烛光下,那些流出的血中,竟然有缕缕光丝。   沈砚礼屏气凝神,语气中染着兴奋与震惊,“幽音虫!”   隐风不敢耽搁,急忙小心谨慎的用瓷瓶,装取。   但与此同时冷静下来的沈砚礼,却忽然有些佩服苗媃了。   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活。   苗媃的一生,始终是清醒着陷入绝望。   无权无势,她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被要求看守幽音虫,可苗媃很清楚,无论她将幽音虫藏在何处,都有可能被人找到,除非……   藏在她的身体里。   吞卵藏虫,由于这些幽音虫,只是普通的虫子,并没有被制成蛊。   苗媃虽然不必承受反噬的痛苦,可那种自内而外的痒,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神经。   靠内力,保护着心脉和脑子,不被寄生。   可从她内力尽失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便已经被按下了加速键。   她生命的最后,也只是机械式的想要完成被人灌输的剧情任务——保护司槐。   随着那些虫子,从她的体内涌出,苗媃的身体,如泄气的皮球,一点点干瘪下去。   人皮脱落,白骨之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孔。   这残忍诡谲的一幕,让沈砚礼捂住口鼻,差点直接吐了出来。   为了不让这血腥气,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隐风叫来寒星等人,在收集足量的幽音虫后,开始利索的处理现场。   沈砚礼努力维持着镇静,拂袖转身去清理身上的血腥气。   袖中背在身后的手,在抖。…………几日后。   司徒府邸密室内,司徒青辰沉着脸,看着从鬼市中传回的消息。   【阁下,鬼市近日部分坍塌,恐有隐情,望速查之。】   司徒青辰死死攥着信纸的边缘,直到嘶啦一声响,信纸被一分为二。太巧了。   实在是太巧了!   鬼市那位置,会出现一定程度的震荡和坍塌,倒也不足为奇。   可偏偏,这时间是在沈砚礼去行宫后。   虽然司徒青辰仍不觉得沈砚礼能入鬼市,可万一那……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司徒青辰,开始后悔自己放任沈砚礼了。   但眼下再如何悔过,也无济于事。   他提笔给苗媃写了一封信,让她速带幽音虫回来见他。   据可靠消息称,沈砚礼跟司槐前日便已离行宫,往京中回了。   而苗媃一直都没给他写过信汇报。   司徒青辰就只能寄希望这最好是说明,苗媃那边一切正常。   原本司徒青辰是绝不愿把幽音虫这种东西,留在府中的,为的就是怕事情提前败露的话,他难摘出去。   但如今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他可不想这种时候,他的宝贝,出什么岔子。   信件送出,司徒青辰的心却仍然越来越不安。   直到,司徒青辰于三日后,接连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沈砚礼回府,司槐的状态似乎仍是糊涂虚弱的模样。   这让司徒青辰,稍微能说服自己鬼市之事,就是巧合了。   第二个好消息便是,稍晚些时候,得知苗媃已经到京。   去看守鬼市这段经历,让苗媃成长的更为谨慎。   与她接头的人,向她索要幽音虫,被苗媃拒绝了。   给出的理由是,此物她只跟大人单独交接,绝不准予有第二个人插手。   这份谨慎在如今,让司徒青辰十分欣赏。   当即便安排了苗媃入府,当然是被黑缎遮目,防止其记住道路。   只是,此刻的苗媃,是司槐。   当初在行宫,司槐一直睡到第二日傍晚才醒。   沈砚礼想了许久该如何跟司槐解释,结果司槐醒后两句话,就让沈砚礼破防了。   司槐:“何时觅得幽音虫?”   司槐激动的坐起身,还不等沈砚礼回答,柔眉逐渐蹙起,有些不是很确定的疑惑道:“血腥味浓重,何来此异?”   两句话,直接让沈砚礼费力找到的所有借口,全都不成立了。   躲在暗处的隐风几人,相视一眼,也都觉得惊异。   要知道,殿下已经提前想到血腥味司槐可能会比较敏感,特意让他们务必好好清理。   先不说苗媃死的那房间,距离司槐现在所在隔了多远,就单说打水擦地,他们便少说擦了十遍不止。   这期间,还洒了很多能消除血腥气的药粉。   交工之前,隐风几人甚至丢人的撅着屁股,像狗狗一样,趴在地上,简单闻了一遍。   不仅一点血腥味闻不到,甚至还有股淡淡的花香,这才放心离开的。   结果一瞬间就露馅了。   沈砚礼额角突突的跳,深吸一口气,将整件事稍微修改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内容,说给司槐听。   沈砚礼沉声道:“苗媃姑娘,为保幽音虫卵,不惜吞之入腹,藏匿于内。然内力尽失,虫卵生长,非她所能控。自知命途多舛,遂来见我,我已将槐儿境况,一一告之。她闻言,悲从中来,含泪自尽,将幽音虫留于此处。”   真假参半的话,最难分辨。   何况沈砚礼只将苗媃是如何来此的内容做了更改,作为完全不知情的司槐来说,根本发现不了。   司槐只是一瞬迟疑,觉得苗媃当时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会主动找沈砚礼求合的人。   在司槐的第一反应里,如果苗媃意识到自己可能活不到再见之时,应该会提前计划。   但一想到,不管过程如何,苗媃从吞卵的那一刻开始,根本就没想过继续活下去。   司槐便觉得心脏绞痛不已。   他又一次晚了一步。   沈砚礼心疼的望着他,想要将司槐抱在怀中,却忽然发现司槐含着泪,看向自己的眸中,闪着坚毅的光。   沈砚礼为之一震。   司槐颤声说道:“吾有妙计一策,若得天时地利,司徒青辰恐难见寿宁之节矣。” 第68章 司徒青辰,叛国之罪   司槐以苗媃的样貌入府后,便被人带到书房等待。   遮目的黑纱被摘下,司槐蹙眉短暂适应了光线的变化。   司徒青辰还是有脑子,他料定苗媃对司徒府的构造完全不清楚,为了不让她看出这里究竟是何处,竟还特意伪装了一下。   将连接暗室的书房搞得阴森诡谲,换做初来乍到的人,可能还真会被唬住。   奈何司槐对司徒府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只一眼便看出了这里究竟是何处。   随着引路人,提灯走入暗室内,司徒青辰着一身黑袍,覆鬼面,坐在那虚假的龙椅上。   透过那双眼,司槐能窥见那疯狂的欲望。   司槐恭恭敬敬的行礼,用苗媃的声音唤道:“主人。”   司徒青辰很满意,他朝着司槐招招手,司槐走向他时,其他手下人纷纷离开。   司槐心底暗暗发笑,他光是看一眼,便知道司徒青辰这是打算做什么。   看样子他不在的这几年,司徒青辰惯用的招式还是那么几招,没一点新意。   当年有其他人在场时,司徒青辰对季黎安永远都是严厉的,却又会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表现出一个父亲该有的心疼。   就好似在说,爹不是不疼你,只是人多眼杂,万一你的身份被发现,恐怕会有危险一样。   现在想想实在可笑至极。   司槐才刚走近,司徒青辰便迫不及待的搂住他的腰,司槐顺势侧坐在司徒青辰的腿上。   看着这个即将年过半百的男人,一脸欲火难泄的样子,司槐只觉得一阵反胃。   在心底默默盘算着,沈砚礼应该也快到了。   眼看司徒青辰的咸猪手就要得逞了,司槐抬手很自然的挡住,主动从怀中取出装有幽音虫的瓷瓶。   看到瓷瓶的那一刻,司徒青辰眼中的欲火一下就灭了很多,显然是终于想起了正事要紧。   维持着怀抱司槐的姿势,接过瓷瓶问道:“近日鬼市之中,可有行迹诡秘之人潜入?”   司槐垂眸故作认真的想了想,嫌弃的摇摇头,“未曾发现,倒是左一锋那老儿,似乎又研制出了某种新奇丹药,几近引发鬼市一场大爆炸。”   好哥们,就是用来在关键时刻圆剧情用的,何况司槐说的也符合客观事实。   左一锋很喜欢炼丹药,当司槐的面,差点把自己炸死的次数数不胜数。   但凡对左一锋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质疑司槐的话,司徒青辰自然也不例外。   这下,有了苗媃的汇报,司徒青辰最后一点的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   只不过,还不等他继续问,暗室的门忽然再度打开,府上都未来得及换装的小厮冲了下来。   一副下人打扮的人,出现在这里,司槐做戏做全套,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便是站起身,挡在司徒青辰面前,拔下发簪,警惕的盯着他。   余光留意到司徒青辰,差点气吐血的样子,司槐强忍笑意。   司徒青辰虽然气愤,但光是见人那慌忙的样子,心便咯噔了一下。   也没什么心情去哄苗媃了,在把手下方一按,开启另一道暗门,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抬手摸了摸司槐的脸颊,安抚道:“勿需惊慌,自己人,汝先行至别院。”   司槐一副担忧但又不愿让人担心的纠结模样,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再转身离开。   这条暗道连着司徒府府苑,伪装成府上丫头的影纱正在此地等他。   见司槐顺利出来,长长舒了口气,美眸含笑,夸赞道:“好本事。”   司槐轻叹一声,笑的苦涩。   这算什么好本事,他模仿原本不熟悉的人,都只需要一周时间研究,便可骗过对方最亲近的人。   苗媃跟他在绮梦楼那两年间,可以说是同吃同住,如此了解,模仿起来,完全没有难度。   扮上的那一刻,司槐望着镜中人,几度哽咽。   那感觉,就好似苗媃还未离开,只是在另一个他看不到地方,陪着他。   天地有灵,一阵夜风急袭而来,将司槐绑发用的绸带扯开。   青丝披散间,那绸带自眼前飘动,遮目的前一秒,司槐好像看到苗媃在那不远处温笑看着他。   抓下绸带的再看去,那模糊的身影,已随风,卷携青叶,追随月光而去。   影纱顺着司槐的视线看去,虽然从她的视角中,那里什么都不曾存在。   但这种对所念之人的幻象,影纱早已见过千百次,她是真的可以理解司槐的心情。   她不想催司槐,可眼下计划要紧,确实不能再耽搁。   刚要开口,司槐却先一步转眸看向她,莞尔一笑,敛起刚才所有情绪,“走吧。”   影纱一怔,转而温笑点头。   她又下意识的把司槐当做了一个入世不久的孩子,却忘记了司槐虽然年仅十八,可他的经历,却比多少人两世为人还要凄苦。   此刻司徒府外,已经全被官兵包围,灯笼火把,照如白昼。   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在前院跪着,一个个瑟瑟发抖,头不敢抬。   司槐跟影纱到时,便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就见沈砚礼身着金丝绣龙的紫袍,扶手而立,寒眸映摇曳火光,冰冷的扫视着在场众人。   而在他身后站着的,则是假的司槐,扮演者是司槐的御用替身——寒星。   “殿下,您这是何意!”司徒青辰焦急,强压愤怒的声音,从长廊传来。   司槐的视线却仍停留在如今的沈砚礼身上。   这一幕,不知为何,有些熟悉。   司槐忽然想起,那曾经折磨他多次的噩梦。   火蛇吞噬万物,而沈砚礼指挥着官兵,屠杀着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现在的司槐,已经知道那就是当年自己恨沈砚礼的缘由。   因为司徒青辰一直告诉他,就是沈砚礼毁了他原本平静幸福的童年,而身为父亲,他想为族人报仇。   当时跟司槐一起的那些孩子,很多也都是在那场屠杀中,成为了孤儿,被司徒青辰带走。   现在,司槐虽然相信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但他确实一时半会,想不出能是怎样的缘由,让沈砚礼痛下杀手,屠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正在司槐走神之际,宣读圣旨的太监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接密报,户部尚书司徒青辰涉勾结外敌。特命三皇子速派人搜查其府。若查实有罪,即行问斩,以正国法。钦此。”   沈砚礼勾唇冷笑,在司徒青辰震惊的目光中,跪地领旨。 第69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司徒青辰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谨慎反而成为了决胜的关键。   像司徒青辰这样的人,从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府上的仆役更是如此。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的,对他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所有仆役每隔半年左右便会进行一个更换。   被遣散的仆役,每人都会得到一笔补偿,足够他们在找到新的主家前生活。   也正因如此,司徒青辰的这一操作,不仅没被怀疑,还被百姓称赞。   这样的更替,相当于给了很多穷人一个生存的机会。   并且那些离司徒府上的仆役,也会因为这段经历,而更容易被其他主家接受。   只可惜,凡事都有其两面性。   司徒青辰这一操作,确实是让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任何人怀疑过。   可同时,一旦有人怀疑了,想要在他的府上安插自己的人,难度也要小上许多。就比如现在。   沈砚礼早在知道司徒青辰,有问题开始,便安插了人手入府。   从避暑行宫返回后,沈砚礼只需下令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证据,放入府中即可。   如今的司徒青辰,全身心都投入在自己计划的最后阶段上,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后院已经失火。   以至于当官兵将那些罪证一个个搬过来的时候,司徒青辰脸色变了又变。   司徒青辰顶着猩红的眸,死死的盯着沈砚礼,怒斥道:“微臣实不知于何处触怒了殿下,竟蒙受此等不白之冤!”   沈砚礼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如同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沈砚礼当然不会真的指望用那些假证据,直接定罪司徒青辰。   不过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彻查司徒府的机会。   结果也是不出他所料。   在司槐给他的司徒府布局图加持下,他们搜出的刺激东西,足够诛司徒青辰九族千百次了。   沈仲皇帝的意思本来是,如果证据不是很充足,还是需将他们押入大牢审问。   但如果司徒青辰出现强烈的反抗或绝对证据下,可以直接问斩。   “殿下,您……这……”在后院被动静吓醒的司徒葛,搀扶着其母。   年迈的母亲,本就病重的身子,被这么一刺激,直接昏倒在地。   司徒葛也是直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父子二人,隔着不过三步远的路对望。   火光中,司徒葛第一次从一位严格的父亲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愧疚。   司徒青辰此生最后的一点良知,便是司徒葛编织了一场美好的幻梦。   他对司徒葛虽是严格,实际上却从未真的惩罚过他。   由着他在京中跟那些朋友吃喝玩乐,每天只要开心,司徒青辰便觉得很满足了。   司徒葛其实这么多年,不可能真的完全没发现过异常。   只是每一次都会被司徒青辰,用十分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   在看到那些官兵搜府的那一刻,父子连心,司徒葛便已经有了猜想。   只是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司徒青辰的这个眼神,算是彻底打破了司徒葛最后的一点幻想。   “父亲……安能如此,何至于此……”司徒葛无力的垂首,抱着昏迷的母亲,呢喃着。   司徒青辰的身体在发抖,一切都已经彻底失控了。   在司徒青辰的视角下,今夜的围府,简直突然到毫无任何征兆。   坚固的王城,在只剩最后一个穹顶便完工时,忽然坍塌成了废墟。   妻儿该如何安置,司徒青辰明明早已做好了计划。   而今却是什么都没能为他们做。   司徒青辰,不是不能接受输,但他不能接受输的这么……狼狈!   至少,要为妻儿杀出一条血路,护他们离开!   司徒青辰的手摸向腰间短笛样式的腰坠,下一瞬血光一闪。   他的手腕便被沈砚礼用长剑直接削掉。   连带着那刚碰到的腰坠也一同落地,摔了个粉碎。   顷刻间,一股看不到的粉尘,弥漫而出。   刚准备走剧情的下一步,假装被俘的司槐,身体猛然一僵。   他虽然已经服下了解药,但毕竟隐心蛊在他体内存在了太多年。   这段时间,司槐跟茅房独处的时间,远远高于跟沈砚礼亲热的时间。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算是完全代谢出去,如今被这纯度极高的诱发粉末,搞得那股杀戮的欲望,直冲大脑。   万幸,影纱及时替他封了穴道,只是这也让司槐暂时施展不出任何武功了。   司槐身子一软,跌入影纱怀中。   影纱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带着他两个轻跳,跃至府外。   这当然是沈砚礼的吩咐。   他说过绝不再许司槐涉险,这次的计划之所以同意司槐伪装成苗媃,为他争取时间。   也只是出于苗媃之死对司槐欺瞒的愧疚,但也仅限于此。   司槐像个植物人般身上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看着无数如同野兽般的人,从府中暗道杀出,那一双双血红的瞳,满是对血的渴望。   他们都是被幽音虫所控制的死士。   这府上,果然还是经过了其他改造,有司槐不知的区域,用来藏匿这些死士。   火光冲天的府邸,也是相同的无云黑夜。   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夜。   两人一个府外,一个府内。   一别不知归期。   是啊,一别不知归期……   司槐的瞳孔猛震,强冲穴道,咳出一口鲜血,在影纱震惊的目光中,迅速封住她的穴位。   司槐嘴角的鲜血还未擦去,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歉意的笑,“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影纱知道劝不住,身子动不了,便用眼神看向了自己的佩剑,示意司槐带上。   银辉洒落,映照出司槐决绝的背影,剑光如霜,火色如血。   踏碎夜色,迎着命运的召唤,奔向挚爱之人,背影中蕴含着无尽的宿命与凄美。   影纱能做的也只有在心底默默期待着两人的平安归来。…………   府中,那些死士,果然被改良过了,身上所穿衣物,有辟火的效果。   这直接让沈砚礼一行人,虽然占据人数优势,却仍觉得十分吃力。   沈砚礼内力无法完全施展,眼看司徒青辰就要偷袭成功,闪着寒芒的匕首,距离沈砚礼的心口,只差毫厘。   噗——! 第70章 命悬一线   剑挑刃锋,司槐闪身而至,抬脚足尖蹬其心窝,将人踹着倒退数十步之远。   司徒青辰本就断了一臂,失血量已让他成了强弩之末。   司槐的这一脚,直接让他口喷鲜血,满脸都是血污的倒在司徒葛的面前。   瞳孔开始涣散,身体抽搐着盯着满眼惊惧的司徒葛。   生命的最后,他还有那么多话,都未来得及,跟司徒葛说。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司徒葛吊儿郎当的背后,一直都有用功读书。   “葛儿……爹,爹对不住你……”司徒青辰的声音,被淹没在厮杀声中。   他不知道司徒葛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但他视线逐步变暗的最后,似乎是看到司徒葛疯了似的冲向他。   司徒青辰死了。   人的运气终有用完的时候。   上一次,在对面沈砚礼时,他只是计划被毁,在面对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仍选择了执迷不悟。   而这一次,他便再无后悔的机会了。   火海分割战场,一夜间失去了所有,司徒葛疯了。   他呆滞的抬眸看着火海对面的两人,那长剑共舞,坚韧不屈的神情,深深的刺痛了司徒葛的内心。   司徒葛踉跄的站起身,拿过司徒青辰手中紧握的匕首。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司徒葛想不了那么多。   他只知道,毁了一切的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他已经不是一个让父亲骄傲的孩子了,如果这种时候,他再不能替父亲做些什么的话,那他这一生实在是太失败了。   司徒葛垂眸看着手中的匕首,忽然就觉得思路越发清晰了。   如今九族难逃,他已经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什么都没有的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紧握匕首的手紧了又紧,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   隔火相望,司徒葛被烧红的眼眶中是对沈砚礼入骨的恨。好时机!   紧握匕首,直冲过火海,掷出的匕首,直接穿透了替他遮挡住沈砚礼视线的死士,连同……司槐的身体。   “槐儿!”沈砚礼的一声惊呼响起,愤怒惊愕的接住倒在他怀中的爱人。   提剑横挥之下,凌冽剑芒,直接割断了那名死士与司徒葛的头颅。   司徒葛掉落的头颅,留给沈砚礼的是一个得意解脱的笑。   司徒葛死前看的清楚,那柄涂了毒的匕首,插进了司槐的身体。   毒气入体,司槐活不了。   就算没杀成沈砚礼,但也算是让他体会到了失去挚爱之人的感觉。   孩儿这次做的还不错吧……爹。…………   司槐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耳畔再度响起的兵戈铁马声。   四皇子沈清晏带援兵赶到,这才终于将此次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   沈砚礼只受了一些轻伤,倒是司槐被抱回府时,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呼吸了。   司徒府的善后工作,交给了沈清晏。   沈砚礼离开前,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清晏,眼中的谢意不多,更多的是审视。   他虽然很是担忧司槐的伤势,也甘愿把这功劳分给沈清晏一部分,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觉察。   这次行动主打就是出其不意,如此情况,沈清晏是何时要来的调兵权,又如此恰好的出现。   简直就像是……   有人早就预料到了般。   可如今,司徒青辰已死,此事中是否还有其他势力介入,暂时也无从查证。   被留在现场的沈清晏,蹲身查看起,那些死士的尸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死士每个人身上受到的致命伤都不止一处。   沈清晏很清楚,这种时候没人有时间去给每具已经倒下的人补刀。   除非他们还站着。   “怪物……”沈清晏有些后怕的站起身,擦擦手。   余光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名属下的动作鬼鬼祟祟的。   他给顾霆一个眼神,对方便心领神会的跟了过去。   片刻后,顾霆回来了,锦袍的边缘沾染了血渍。   顾霆恭敬回禀道:“殿下,那人似乎是想收集这些死士的血液,被发现后便直接自尽了。”   沈清晏蹙眉不语,盯着不远处司徒青辰的尸体。   他记得自己刚到的时候,有看到沈砚礼的侍卫在司徒青辰的尸体上翻找出了个什么东西。   又想起涂妗夕好似神算子般,让自己来此支援。   沈清晏知道自己的哥哥和母亲都有事瞒着他,但不知是不是他疯了,他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询问母亲,而是去沈砚礼府上。   就好是比起母亲,他潜意识里更相信沈砚礼所说。   这种感情很怪,说不清道不明,可一旦产生,便很难抹去。   既然有人想要收集这些人的血,那他便将这些尸体都烧干净。   沈清晏只是讨厌自己跟沈砚礼同时出现,人们的焦点永远都在沈砚礼身上,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想要沈砚礼去死。   回想一下过往点滴,沈砚礼虽然对他总是冷着脸,但该给他的从没少。   而涂妗夕给他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个严厉的父亲。   自己是她最宝贝的商品,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商品。   他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能完成涂妗夕对他的期许,那么那些曾经属于他的爱,都将被收回。   这样自小就被明码标价的爱,让沈清晏觉得焦虑和恐惧。   他不敢懈怠,不敢失败。   他只是一个渴望得到认可的孩子。   沈清晏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道:“将这些尸首尽数焚化!”…………   此刻的沈砚礼府上,一片死气。   直到一封来自宫中的信,给了沈砚礼一丝希望。   这封信,是闭关多年的国师所写。 第71章 国师   【三殿下亲启:司槐身陷危境,吾已炼制灵丹一枚,此乃解救之唯一希望。请速将丹药令司槐服下。事不宜迟,服后即将其交予府外等候之人,彼等将施以救治。万望三殿下依计行事,以保司槐平安。国师敬上】   沈砚礼看着随信附赠的那枚丹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将丹药给司槐喂下。   攥着司槐冰凉的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错过观察司槐的细微变化。   沈砚礼带人回来后,便发现真正的问题,并不是中刀,而是毒。   万幸司槐足够谨慎,在前后心脏的位置,都做了防护。   匕首的长度本就不长,在穿透一人的情况,剩余的长度又被防具挡了大半,虽然还是刺破了皮肤,但深度未达心脏。   只是那上面附了剧毒。   距离心脏这么近,若不是司槐有一定毒免,怕是撑不到回来便殒命了。   丹药服下,司槐仍拧眉如坠梦魇的孩子般无法醒来。   只是那胸口原本微弱的起伏,清晰了些许。   虽然改变不大,但已让沈砚礼觉得无比欣喜。   亲自抱着司槐去往府外送司槐,却在看到来人后的第一眼,便愣住了。这人他认识。左一锋。   左一锋笑着冲他拱手施礼,“殿下好久不见。”   沈砚礼对这人毫无信任可言,抱紧怀中的司槐,冷声道:“汝敢伪造国师书信?”   在沈砚礼看来,像左一锋这种人,跟国师肯定是没什么交集。   虽然伪造国师书信,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也很扯,但这是沈砚礼唯一愿意相信的理由。   左一锋眯眸笑的淡然,似乎很满意沈砚礼对他的反应。   从怀中摸出一块符牌拿给沈砚礼看。   直接让当初初次面对死士都只是面上稍作惊讶的男人,露出了一种堪比见鬼的惊愕表情。   左一锋收起符牌,笑的爽朗,“那殿下还请好好休息,小人告退。”   那块符牌象征的身份是……国师。   沈砚礼瞧着左一锋的背影,还是很难把这个人,跟应该仙风道骨的国师联系在一起。   虽说国师一直闭关,人到底在不在道观里,也确实无从得知。   左一锋之前给苗媃的那个丹药,其效果就已经让沈砚礼起疑,他当时便觉得,能有如此实力的,除了国师他还真想不到第二人,结果……   现在看来他直觉还真准。   沈砚礼仰天长叹,转身回府。   也只能在心底再三感叹这世界的奇妙。…………   赵府内,赵珅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中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   眼神透过窗棂,凝视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司徒青辰,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赵珅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   司徒青辰到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翻新朝换旧代。   他以为的宏伟愿景,实际上掺杂了赵珅众多的暗示。   一场看似以他为主角的戏幕,实际上所有的动作,都在那条细不可查的傀儡丝牵动下完成。   “司徒青辰,你做的不错。”赵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司徒青辰确实很有天赋,能从完全门外汉的状态下,将引心蛊调整到如今程度,赵珅也很佩服他。   只可惜,棋子终是棋子。   赵珅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心中暗自得意。   而今司徒青辰已死,引心蛊落入他手,皆时只需要在寿宁节上,在众人酒水中加入此蛊,连同皇帝在内,都是他的傀儡。   他儿日后必将登基为帝!…………   兰心殿内,涂妗夕的寝宫里灯火通明,暖香四溢。   她正依偎在沈仲的怀里,沈仲手指轻轻拨弄着涂妗夕的发丝,眼中满是宠溺。   “夕儿,今日早些歇息吧。”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透露着一丝疲惫。   涂妗夕抬起头,美眸中闪过一丝关切,“皇上辛苦了,不知是何事让皇上如此费心?”   沈仲轻叹一声,将司徒青辰的事情缓缓道来,语气中带着几分焦躁,“司徒家的权势过大,朕本念他们这些年,也算尽心,未加惩处,想不到竟让此贼心生叛国之心!”   涂妗夕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将自己又往沈仲的怀里蹭了蹭,“皇上英明。”   沈仲轻轻抚摸着涂妗夕的脸颊,深情地说:“夕儿,你为朕生了两个好儿子,朕心甚慰。”   涂妗夕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皇上过誉了,玉儿和清晏能有今日,都是陛下教导有方。”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这才熄灯入眠。   只是细看之下不难看出,涂妗夕紧贴着榻边,对于沈仲的任何肢体接触都十分抗拒,哪里还有刚才娇羞欢喜的模样。   窗外月色跃窗棂,涂妗夕的思绪飘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她还是宫中的一名普通妃子,没有盛宠,没有权势,只有无尽的寂寞和委屈。   “皇上,请您为臣妾做主。”她曾无数次在皇帝面前哀求,希望能得到一丝关注和宠爱。   然而,沈仲皇帝的目光总是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仿佛她只是宫中的一抹影子,无足轻重。   涂妗夕的心中充满了失望,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应该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被几个宫女欺负,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就在这时,赵珅出现了。   他站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风雨,那一刻,涂妗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慰。   从那以后,她的心中开始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宫中的寂寞难耐,涂妗夕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赵珅。   两人在宫中的角落,偷偷地相会,彼此倾诉着心中的苦楚和愿望。   终于,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他们越过了那条界限,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涂妗夕知道这是危险的,但她无法抗拒那份温暖和爱意。   不久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从时日上算,孩子绝不是沈仲的。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慌,本以为赵珅也会因此远离她,逼她打掉。   可赵珅却坚定地告诉她,“别怕。”   他们开始密谋,如何在宫中为孩子上户口。   赵珅利用他在宫中的关系和权力,终于让沈清晏以皇帝儿子的身份,顺利地登上了皇族的族谱。   从那以后,涂妗夕开始得到皇帝的宠爱,她的地位日渐提高,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赵珅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和帮助。   如今,涂妗夕已是皇贵妃,权势在握,但她从未忘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以及那个在风雨中为她撑伞的男人。   更从未怀疑过,赵珅对她的情。 第72章 兄友弟恭   接下来数日,沈砚礼多次想要去见左一锋,探望一下司槐的情况,可是都被童子拦下。   每次得到的回答,也都是完全固定的说辞。   “三殿下宽心,回府静候。”   这种时候让他宽心,简直是笑话。   沈砚礼现在能给左一锋最大的尊重,就是一直都忍着没硬闯。   但每天都去,每天都被拒见。   这搞得沈砚礼终日浑浑噩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往司箐的状态上靠了。   去训练场看操练,都能走神,看着那些刀光剑影,就总能想起司徒府上的景象。   用膳的时候,任何一道菜,沈砚礼在看到时,总会在脑中过一遍,他的槐儿爱吃或不爱吃。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令人担心,沈清晏嘴上嫌弃的不得了,却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主动过去看望他的。   沈清晏为自己找的借口是,他需要问一下问,这件事中的隐情。   但结果是,在入府看到沈砚礼那颓靡的样子,只是气的完全忘记了此行目的。   叫顾霆去取酒,说什么要跟沈砚礼不醉不归,好好骂他。结果就是……   府苑的凉亭中,两人一个趴桌,一个抱柱,都醉的不成样子。   月色下,沈砚礼对月嚎着想要他的槐儿,沈清晏抱着柱子骂骂咧咧的说沈砚礼不爱他。   沈清晏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他撇了撇嘴,带着几分醉意的嘟囔:   “三哥,你说,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从小到大,你总是冷着脸,好像我欠了你银子似的。”   在一旁伺候着的顾霆都来不及拦着,沈清晏这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顾霆吓得紧忙想要替自家殿下辩解几句,结果转头就见沈砚礼,腾地一下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沉着脸。   顾霆跟顺安想拦,但都不太敢,只好一边全神贯注的小心别让沈砚礼摔倒,一边劝说道:“殿下息怒,四……”啪——!   两人的话都还没说完,沈砚礼挥手一巴掌扇在沈清晏的后脑勺上,直接给孩子扇懵了。   换做平时早就恼了,结果酒后智商受限,沈清晏只是揉着嗡嗡的后脑勺,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沈砚礼。   沈砚礼眯着喝到有些发肿的眼睛,盯着他,开始细数沈清晏这些年的罪行。   “胡言!想当年,你那小手一挥,我多少丹青佳作便毁于一旦,我可曾责怪过你半分?   你每次来我府上,哪回不是美酒佳肴,盛情款待?   至于那些惹是生非的勾当,哪回推我做挡箭牌,我不曾默默应允,替你背了这黑锅?”   沈砚礼说的这些,此刻在这凉亭中的人都知道。   顺安和顾霆,都是从很早开始便跟着沈砚礼和沈清晏的。   只是这么些陈年旧事被忽然提及,总有种当众处刑的感觉。   两人同时垂首,默默退到一旁,努力憋笑。   沈清晏愣愣的瞧着他,不太能转弯的脑子,慢悠悠的消化了一下,感觉沈砚礼说的好像也没有问题。   瘪瘪嘴,又换下一项控诉。   沈清晏醉意朦胧,嘟囔着满腹牢骚,语气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委屈,“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苦偏生我与三哥?我虽勤勉,世人却只道三哥才高八斗。每回较量,我纵有百般努力,亦难及你分毫。”   由于沈砚礼之后很少入宫,加上那些人背后再怎么蛐蛐,也不敢让沈砚礼听到,这些言论,沈砚礼猜到肯定有,但确实没想过会对沈清晏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啪——!   又是一巴掌拍在沈清晏脑后,沈清晏一阵干呕,委屈的快哭了,红着眼眶盯着沈砚礼。   沈砚礼蹙眉,又用那种好像有点嫌弃他的眼神回盯着他,质问道:“你惹我生气时,那点小聪明都哪儿去了?若有人敢背后嚼舌根,妄议皇子,掌嘴、施板子,再不济,割了他们那胡言乱语的舌头,这些你都不知吗!”   许是醉酒后人会变得感性,或许清醒时,自卑会让沈清晏将沈砚礼的这番话,当做是嫌弃他的蠢笨,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嘲笑。   但这次,沈清晏竟然真觉得,沈砚礼似乎……   是在气他不知反抗。   由于身份的特殊,这么多年,两人从未有机会像今日这般痛饮。   毕竟是兄弟俩,很多话,不借着酒劲,他们都说不出口。   静默中对视片刻,沈清晏忽然便哭了。   回忆过往,明明仅有十四年的光景,但已经让沈清晏觉得无比疲惫。   涂妗夕只会告诉他,要争取,不惜一切手段。   沈仲只会告诉他,身为皇子,要有宽仁之心。   皇子的身份,让沈清晏一刻都不能做自己。   任何事发生,优先要考虑的都是他的身份。   可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还是一个孩子。   就连沈砚礼年幼时,也因自身性格的强势,而为自己争取过一段时间相对自由真实的成长阶段。   只有沈清晏,他作为一个工具被生产出来,便注定了,从他开始运行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按照步骤进行。   在他彻底麻木前,那个他一直视为劲敌的兄长,却忽然转过身拥抱了他,教他如何拥抱属于自己的光。   这感觉,充满了嘲讽,可又美好的让他无法推开。   就今晚,就此刻。   沈清晏不想做什么四殿下,他只想像一个正常的孩子般拥有一次真实的情绪爆发。   沈清晏把酒坛子一丢,抱着沈砚礼的腰,把自己整个人扎进沈砚礼的怀里,哇哇痛哭起来。   那凄惨的哭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至亲离世了。   沈砚礼不是很喜欢这种突然的身体接触,下意识想推开,可碰到沈清晏颤抖的肩时,明显顿了一下。   “麻烦死了。”沈砚礼叹口气,但还是把手放在了沈清晏的头上很轻的摸了摸。   今晚明明是怀里这小东西,说要陪他解心宽,结果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沈砚礼不太会哄孩子,只好无奈的轻轻拍拍哭累了,没声的沈清晏,“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没人理他,沈清晏还是紧紧的环着他的腰,不撒手。   沈砚礼看了眼顺安和顾霆,两人赶紧过来替被硬控住的沈砚礼检查一下四殿下的状态。   顾霆:“殿,殿下他……睡着了。”   何止是睡着了,还流了口水,笑的很美,一看就是梦的美梦。 第73章 一见倾心   当晚这场痛饮的结束,以沈砚礼被迫抱着沈清晏同床共眠结束。   沈清晏用行动,让沈砚礼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   拥有一个粘人的弟弟,比一个讨厌你的弟弟,更令人崩溃。   酒喝多的人,晚上势必是要起夜的,但……   沈砚礼去不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沈清晏确实用行动,让沈砚礼今晚没有再因挂念司槐而失眠。   而是改成了挑战人体膀胱的极限,和如何有效将自己弟弟从自己身上分离这两个课题,彻夜苦修。   翌日清晨,沈清晏醒来时,沈砚礼已经不在房中了。   坐起身,沈清晏即刻干呕了几声,起猛了导致大脑一阵眩晕。   宿醉的感觉,难受死了。   沈清晏干哑着嗓音唤进来顾霆,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顾霆恭敬回答道:“日昳已过,未时之初。”   沈清晏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醉成这样,断片是在所难免的。   还从未体会过被人帮助回忆醉酒记忆的痛苦,沈清晏很有勇气的主动询问顾霆,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他到现在眼睛都还不是很能完全睁开,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所在并不是原先的房间,而是沈砚礼的房中。   这种帮主子回忆社死过往的经历,顾霆也是第一次,想想昨晚沈清晏的操作,顾霆咽了咽口水,有点无从开口。   虽说从私心角度来说,他当然觉得兄弟两人能解开心结是好事。   但他有点摸不住,醒酒后的沈清晏是不是还这么想。   沈清晏蹙眉,催促道:“速速道来,何故如此支吾搪塞?”   顾霆面带难色,犹豫再三,终于在沈清晏的催促下开了口:“殿下,昨晚您醉酒之后,情感激荡,将这些年对三殿下的不满尽数倾吐而出。”   沈清晏一愣,显然是有些不信。   顾霆对此只得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您拉着三殿下的衣袖,诉说心中的委屈,言辞真切,令人动容。”   顾霆顿了顿,瞄了眼沈清晏已经开始发红的脸颊,把心一横直接一口气说完。   “说着说着,您竟是泪流满面,情绪激动之下,竟是抱着三殿下痛哭起来。   您哭得累了,便在三殿下的怀中沉沉睡去。三殿下见您如此,不忍唤醒,便亲自伺候您安寝,直到天明。”   沈清晏听罢,这才沉默着环视了一圈此刻所在。   确实是沈砚礼的房中不假。   沈清晏沉默着倒回了床上,选择了装死。   很显然,这样的社死情况,沈清晏这么多年从未体会过。他心态崩了。   完全的,彻底的,想要逃避。   顾霆把一生能想到的悲伤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才确保自己没笑出声。   一个连老婆都没有的大男人,开始恭恭敬敬的蹲在床边,哄起主子。   与此同时,宁远轩内。   沈砚礼端坐于主位,眉头微蹙,眼前站着的,正是林世娇。   她身姿娉婷,面带忧虑,美目中透露出一丝无助。   “三殿下,世娇此来,实是无计可施。“林世娇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沈砚礼叹了口气,语气稍缓:“你的孝心令人敬佩,但此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   林世娇入宫落选了。   此事会发展成这样,沈砚礼并不意外。   当日他未跟林世娇说这些,是因为如果提前告知她这个结果,以当时林世娇的状态,很有可能会觉得是他在背后操作,让自己落选。   而如今这样,任由一切自然发展,等林世娇碰壁回来,有些事再说,便容易很多。   沈砚礼话音刚落,沈清晏便寻来此处,本以为是想要拜别沈砚礼回宫,可见到林世娇的那一刻,沈清晏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在下沈清晏,三殿下的胞弟,敢问姑娘芳名?”沈清晏风度翩翩,拱手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得。   林世娇微微一福,回道:“小女子林世娇,见过四殿下。“沈清晏见她举止优雅,更生好感,笑道:“林姑娘不必多礼,不知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林世娇将目光转向沈砚礼,沈砚礼会意,便只说了林世娇乃是太医林宝臣的女儿,至于其他并未多言。   “林太医之逝,确有诸多令人疑惑之处,我亦时刻留心,未敢稍忘。”沈清晏沉声道,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子不寻常的严肃与关切。   林世娇道谢后,也便施礼离去。   沈砚礼要她沉住气,林世娇虽仍有不甘,但早已冷静下来,也知确实该如此。   林世娇走后,沈砚礼眉头一挑,看着沈清晏,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四弟,你难不成看上了林姑娘?”   沈清晏被说中心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正色道:“三哥此言差矣,我只是出于正义之心,想助林姑娘一臂之力。”   沈砚礼轻笑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清晏今年也已14岁,再多一年若不出什么意外,也到了结婚的年纪。   一直也不见他对哪家姑娘如此上心,如今举止反常,明显就是起了念头。   沈砚礼还清楚记得当日他去兰心殿见涂妗夕,跟刚好出来的沈清晏撞了个对脸。   很明显,沈清晏肯定也是因林宝臣的死,去找涂妗夕对峙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会不明白,此事若真有隐情,也必然与涂妗夕脱不了干系。   如此说来,还能愿意帮林世娇,看来……   沈清晏对涂妗夕,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信服。   沈砚礼瞧着沈清晏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现在确实有些想看看,真到了交手的时候,涂妗夕发现自己身旁无人,会露出何种表情。   “近日,留意四皇子行踪,若其对林姑娘有所倾慕,必将有所行动,届时汝需即刻回禀。”沈砚礼沉稳地吩咐。   “是。”暗处传来隐风一声回应。 第74章 寿宁节   司徒青辰已死,新任的户部尚书,沈仲皇帝还未完全信任。   寿宁节将至,依照皇贵妃建议,沈清晏负责全程监督。   沈砚礼在此期间,也因将有大量外邦入京,而不得不加紧操练军队。   京中一副繁忙景象,寿宁节当日很快便到了。   寿宁节的钟声在晨曦中回荡,宣告着沈仲皇帝的诞辰。   街道上,彩旗飘扬,灯笼高挂,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以示庆祝。   皇宫内外,装饰着金碧辉煌的宫灯和五彩斑斓的花饰,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钟鼓齐鸣,奏响了寿宁节的序曲。   天空如同洗过的蓝宝石,阳光从高高的琉璃瓦间洒下,照耀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文武百官身着节日的盛装,手持各式各样的寿礼,鱼贯而入,他们脸上洋溢着庄重而又喜悦的表情。   大殿中央,沈仲身着金丝织就的龙袍,端坐在九龙宝座之上。   随着礼部尚书的一声令下,百官开始依次上前献礼。   珍贵书画、精美玉器、奇花异草,或是献上巧夺天工的金银器皿,每一件礼物都是对皇帝无疆寿辰的美好祝愿。   大殿内的气氛庄重而又热烈,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对皇帝的敬意和对国家繁荣昌盛的祈愿。   在百官献礼之后,沈仲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环视四周,对每一位臣子都表示了感谢,他的声音温暖而又充满力量:“朕心甚慰,尔等忠诚,国家之福也。愿与诸卿共饮此杯,同庆寿宁。”   随即,宫女们手捧金杯,将美酒一一呈上。   随着最后一杯寿酒的余韵在舌尖回荡,大殿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礼部尚书宣布表演活动正式开始,杂技艺人们鱼贯而入,他们身着五彩斑斓的戏服,脸上涂着油彩,带来了一场视觉与技巧的盛宴。   音乐响起,杂技艺人们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他们或是在细钢丝上翩翩起舞,或是在圆球上翻滚跳跃,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赢得了在场众人的阵阵掌声。   沈仲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他轻轻点头,对艺人们的表现表示赞赏。   这场杂技表演逐渐进入高潮,高空抛人表演开始了。   他们以惊人的默契和力量,将同伴抛向高空,再稳稳接住。   观众们屏息凝视,紧张而又兴奋,每一次抛接都伴随着一声声惊叹。   突然,画风一转,当一名表演者被抛至半空,他的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旋转,出人意料地抛出了手中的彩球。   那彩球如同流星一般,划破空气,直指沈仲皇帝的所在。   彩球在空中爆开,释放出一团彩色的烟雾,而在烟雾中,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锋利的匕首裹挟着杀意,直刺皇帝。   一瞬间,喜庆的气氛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恐慌。   沈仲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的身影在龙椅上微微一晃,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   身边的御前侍卫们反应极快,纷纷拔出武器,形成了一道坚固的人墙,将皇帝团团围住。   刺客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们身着与杂技艺人相同的服饰,混入了表演队伍之中。   鼓乐的声音还在继续,百官们却一个个开始抱头痛苦挣扎。   双目逐渐变得赤红,一个个如复苏的行尸走肉般,缓缓将头转向了沈仲。   如此地狱之景,沈仲的神情却是有几分微妙。   像是震惊,也像是恐惧。   涂妗夕却没有意识到沈仲这细微的情绪变化,拉着他在侍卫的掩护下,撤离大殿。   顺利转移去其他大殿,沈仲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涂妗夕此刻也是有些狼狈,繁重的发饰有些歪斜,几缕垂下的轻情丝,加上她急喘下微红的脸颊,倒是多了几分娇俏。   扶着心口,给了玉竹一个眼神。   玉竹转身拿来了一壶新茶,涂妗夕接过时,手还在抖。   尽可能稳住的为沈仲斟茶,小心翼翼的端过去,“陛下,且饮此茶,以宁心神。”   沈仲接过茶盏,轻嗅茶香,眸光却逐渐暗淡下去。   “妗夕,你对朕可有怨怼?”   涂妗夕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漠,回答得流畅,毫无破绽:“陛下宠爱有加,妾身深感荣幸,又岂敢怨怼。”   沈仲的心中一痛,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此茶,爱妃仍旧要朕饮之?”   殿内落针可闻,涂妗夕耳边是刀齐齐出鞘的声响。   涂妗夕脸色一白,瘫软在地,失落与不甘的望向沈仲,却独独没有悔意。   沈仲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看着涂妗夕,声音低沉:“妗夕,你可知道,朕在你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昔日的爱意?”   涂妗夕惨淡一笑,淡淡回应:“妾身对陛下之心,从未改变。”   涂妗夕从未爱过他,或者说,两人的爱,从一开始便是错位的。   沈仲爱上的,是那个会百般讨好他,总能懂他苦衷,充满情趣的涂妗夕。   可这样的涂妗夕,本就不存在。   涂妗夕的演技过人,可她毕竟为女子,最初也不是没幻想过沈仲兴许还是爱她的。   只是一次次的尝试,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此令人心寒。   两个状似深情的人,却都带着面具,长达数十年之久。   沈仲不是没发现过涂妗夕的伪装,可这份虚假他喜欢,那便不会去在意涂妗夕所想,究竟为何。   能登上权力之巅的人,又有几个不是自私自利之徒。   涂妗夕的那句“从未改变”,算是她临死前唯一一次说出了心里话。   从未改变,不曾爱你。   一向威严的男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别过头,不愿再看此刻涂妗夕的神情。   侍卫将主仆二人押入大牢,在这里,涂妗夕的情绪迎来了爆发。   面对失败,涂妗夕的冷静,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虽然没能让沈仲喝下那杯含有慢性毒的茶水,但她还有希望。   她的爱人,她的清晏,都绝不会不管她的。   可如今,她竟在牢中看到了被打到不知生死的赵珅。   还有与她擦身而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她的沈清晏。   涂妗夕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第75章 入局   大牢的门重重关闭,隔绝了涂妗夕不甘的哀嚎。   沈清晏与沈砚礼并肩走在宫道内,这一次危机暂告段落,沈清晏却丝毫不觉得放松。   他几次余光看向沈砚礼,有话想问,却又说不出口。   沈砚礼轻叹一声,平和道:“按我教你的去说,不会有事,其余事日后再议。”   沈清晏沉默着注视沈砚礼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感激又无奈的轻叹一声。   沈砚礼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开屏的孔雀,生怕人不知道他是去见自己爱人的嘚瑟模样。   空置偏殿内,消失多日的司槐正穿着乐师服饰,有些局促的等待着。   “槐儿。”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爱人熟悉的呼唤。   “唔!”司槐的唇被叼住,澜哥哥三个字直接化为一声呜咽。   等不及,根本等不及。   半月未见,每次联系都只能是靠于国师的密信,实在是太难熬了。   虽说今日一切顺利,可一想到国师竟背着他,让司槐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沈砚礼还是觉得气愤不已。…………   数日前,天师府内。   司槐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他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意识模糊,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   司槐缓缓睁开眼,只见左一锋站在床边,身着黑衣鹤纹长袍,原本邋遢的容貌,收拾后还有几分清癯之感。   “左兄……”司槐声音微弱,但语气中带着一丝尊敬。   虽然司槐此刻还不知左一锋身份,但此处古朴典雅,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铜鼎,香烟缭绕,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令人心神宁静。   四周墙壁上挂着道教符箓,金光闪闪,似乎蕴含着无穷的法力。   此地怎么看,也不是寻常之处。   左一锋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司槐,你我虽非亲非故,但今日之事,关乎天下苍生,我不得不向你坦白。”   司槐心中一紧,强撑着坐起身来,认真倾听。   “钦天监监正赵珅,此人乃前朝拥护者,与已故司徒青辰及皇贵妃涂妗夕关系匪浅。”左一锋沉声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司槐心中一震,司徒青辰与涂妗夕,这两人的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涂妗夕他虽还没机会见,但也是早早听闻因承盛宠多年被冠以妖妃之名,可沈仲皇帝却认定她是固国神女。   “寿宁节将至,赵珅必有大动作。”左一锋继续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宫中守卫森严,寻常人难以入内,唯有你,司槐,或许能有所作为。”   “左兄,你这是要我……”司槐迟疑道。   “我需要你扮作玉竹,尽可能在寿宁节前查明赵珅的阴谋。此事关乎社稷,不容有失。”左一锋语气凝重。   此事关系重大,错综复杂的缘由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的。   左一锋之所以接司槐离开沈砚礼,并非是真非要带到天师府才能救治,只是想有这样一个机会,去将此事说于司槐听。   本以为司槐多少还会犹豫,却不想他直接点了头,“我明白了,左兄,司槐定会尽力而为。”   左一锋闻言都不免一愣。   司槐甚至都没问他的身份,便直接同意协作。   司槐被他盯的有些羞涩,垂眸轻叹,缓声道:“我曾说过要为殿下分忧,加之我相信左兄,不会害我。”   左一锋眼眶竟有些发红,敛眸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递给司槐:“这是玉竹的画像,此人乃是皇贵妃贴身侍女,你需尽快学会她的举止言谈。”   司槐接过画像,细思观察片刻,忽然说道:“左兄,我还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左一锋道。   “若此事了结,我希望能得知我的身世。”司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司槐在赌,赌以左一锋的本事,既然敢将如此重任交由他,就必是查明了他的所有底细。   左一锋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若此事了结,我定会告诉你真相。”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烛光中交汇,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   时间紧迫,司槐在左一锋的安排下,开始了紧张的准备。   他仔细研究玉竹的一举一动,从她的言谈举止到她的生活习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在左一锋的安排下,司槐成功替换掉了玉竹。   他利用玉竹的身份,开始接近赵珅。   感情事旁观者反而更容易看清。   司槐对赵珅并无好感,也正因如此,他没过几日便确定赵珅似乎在有意向玉竹释放某种讯息。勾引?   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司槐还是严格按着玉竹的性子给出相应回答。   规矩不敢逾越,却又每次都留一点神情破绽,让赵珅看出玉竹对他其实还有情。   如此反复,司槐终于在一日替涂妗夕递信时,注意到赵珅似乎在服用某种药物。   离开前,取了少许带回,给了左一锋。   在此期间,为了安抚已经快要去殉情的沈砚礼,左一锋不得已还是告诉了沈砚礼,有关司槐的情况。   为了能见司槐,沈砚礼还忍着对涂妗夕的恶心,入宫了几次,只是每次都被司槐有意错过。   原本当几人得知,此事竟还与四皇子身世有关,都觉得难办。   沈砚礼分析如今朝堂局势,几个皇子中,沈清晏是最适合的太子人选。   不为其他,主要是……   帝位是一种责任,沈砚礼已有了司槐,若他登基,也必不可能扩充后宫。   也就是说,不仅要独宠司槐,还要断了血脉。   这或许足够浪漫,但这绝不是一个明君所为。   二皇子沈鹤洲,天资平平,且对皇位并无争夺之意。   大皇子早年落下残疾,郁郁寡欢,也无此志向。   这其中道理,连沈砚礼都看得清,沈仲皇帝又怎会不明。   恐怕唯一还没看开的,也就只有被涂妗夕PUA了多年的沈清晏了。   可而今日之景,若是告诉沈仲,沈清晏非皇子的身份,势必对整个朝堂造成不可逆的动荡。 第76章 最后的关键   谁也未曾想到,赵珅每日正常服用的药物,成了破局的关键。   此药赵珅常年服用,每次都是去太医院按时取药。   然而检查结果还未出,新的疑点就已经出现。   官员在太医院取药,按理来说都应记录在册,但有关赵珅的记录却完全没有。   正所谓百密一疏,许是赵珅自己也从没想到,会有人在意其他的用药记录。   想要审问赵坤身旁的人不易,但问太医便容易许多。   为赵珅医治的太医,年纪与林宝臣相仿,有妻女,年事已高。   人到暮年往往也只想图个安稳。   赵珅最大的错误,就是自大。…………   何太医府上,夜色深沉,月挂中天,银光洒落庭院,映照着石径上的斑驳树影。   府中灯火通明,却掩不住一股压抑之气。   左一锋悄然入府邸与何玮两人对坐于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何太医脸上的忧愁与无奈。   左一锋轻启朱唇,声音沉稳而有力:“何太医,深夜造访,实有要事相商。”   何太医恭敬回道:“国师亲临,何某不胜荣幸,但有所命,何某定当遵从。”   左一锋目光如炬,直视何太医双眼:“何太医,你心中之忧,我已略知一二。   林宝臣之死,对你影响甚深,此事我亦有所耳闻。”   何玮心中一震,面色微变,却强自镇定:“国师洞察秋毫,此事确实让何某心神不宁。”   左一锋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何太医,你与赵珅之事,我亦有所了解。”噗通——!   何玮双膝一软,跪地不起。   左一锋睨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年事已高,只求家人平安,却不得不忍辱负重,配合赵珅,消除太医院内的记录。”   何玮心中一紧,国师之言,如同利剑直指他的心坎,不禁低声道:“国师,何某实在是无奈之举。”   左一锋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慰:“何太医,你无需多虑。我今日来此,非为追究,只为解你心中之忧。只要你告诉我,赵珅究竟患有何疾,我保你后半生无忧。”   何玮心中一动,却仍犹豫不决:“国师,此事关系重大,何某不敢轻言。”   左一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缓缓说道:“何太医,赵珅之疾,非同小可。你若能告知,我可保你家人无恙,你亦可安享晚年。”   何玮心中挣扎,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国师,赵珅之疾,乃是……隐疾。其人虽非不举,然精子成活极低,多年调养却仍不足以让女子受孕成功。”   左一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此乃天意,赵珅之死,亦是命中注定。何太医,你已尽忠,此事我自会妥善处理。”   何玮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感激涕零:“国师大恩大德,何某没齿难忘。”   两人对视一眼,月光下,何玮府上的这场交易,注定将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左一锋转身,离开书房。   月光下,左一锋的身影渐渐远去,何玮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何玮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心中默念:“赵珅啊赵珅,你我虽有恩怨,但今夜之后,你我恩怨两清。”   月光如水,洒在何玮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若国师所言不虚,从今往后,他将不再受制于人,可以安心度过余生。…………   沈砚礼在书房中,正对着一卷古书沉思,忽闻左一锋来访。   两人对坐,左一锋将何太医所言一一告知,沈砚礼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沈砚礼沉声道:“国师,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何太医所言,那四弟的身份,便有了转机。”   左一锋点头:“正是如此,涂妗夕一直以为四殿下非皇帝血脉,实则大错特错。我们必须让四殿下得知真相,以免在最后关头,因误会而误了大事。”   沈砚礼思索片刻,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沈清晏性格刚烈,若直接告知,恐怕难以接受。”   左一锋淡然一笑:“我已有一计。”   沈砚礼沉声道:“国师请讲。”   左一锋敛眸缓声,只说了一个名字——林世娇。   沈砚礼垂眸沉思,左一锋缓言解释道:“赵珅有隐疾,此事不管从何人口中说出都太刻意,但有一人例外。   此人便是林世娇。   林太医之死,四殿下心中也有疑。   林宝臣乃是太医院最具声望之人,以何玮那点手段,林宝臣许是有所察觉。   这么想来,林宝臣之死,极大可能本就是他二人担心此事败露所为。   那身为他的女儿,林世娇对此有所听闻,便最为合理。”   沈砚礼睨了左一锋。   他虽对国师了解不多,但结合先前在鬼市的那些传闻,也仍觉得此人心思极重。   赵珅的消息,想必也就是这两日确定下来的,如此短的时间内左一锋便想好了一切对策,当真恐怖。   沈砚礼有些疲惫,轻叹缓言:“既然国师已有对策,那便如此吧。”   左一锋拜别沈砚礼。   此事,至此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结束。   蛛网张开,静待猎物。   赵珅和涂妗夕的结局,已经注定。…………   此刻,大牢之中,赵珅已知计划失败,面对聒噪的涂妗夕,也彻底撕去了伪装。   涂妗夕看着赵珅,眼中满是不解和痛苦:“赵珅,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一直以为,你我之间,是真心相爱。”   赵珅冷笑一声,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疯狂:“真心相爱?涂妗夕,你真是天真得可笑!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在利用你。”   涂妗夕脸色一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能相信被自己视为此生唯一的男人,如今说出的话,冰冷刺骨。   泪水模糊视线,换做平时她若落泪,赵珅早就慌乱的温言哄劝。   可如今,她的眼泪,似乎只会让赵珅更加肆无忌惮的羞辱她。   赵珅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他失败了,那个掌握天下的位置,永远不会是他的。 第77章 结束   涂妗夕摇着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对我,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赵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涂妗夕,你的爱,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涂妗夕的心如同被利刃刺穿,她感到自己的世界在崩塌:“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你,我甚至愿意为你放弃一切!”   赵珅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情感:“因为你傻,因为你容易被操纵。”   涂妗夕彻底崩溃了,她的心被赵珅的话语撕得粉碎。   她仰头狂笑,笑声渐渐变成了哭泣,她蜷缩在牢房的角落,泪水和疯狂交织在一起。   她的爱情,她的希望,她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赵珅被带走的时候,涂妗夕只是拉住狱卒,求给陛下带个话,她想再见一次四殿下。   涂妗夕自己也说不清,在命数将近前仍想见一面沈清晏,到底是出于母性,还是仍奢求一线生机。只可惜……   涂妗夕等到的,只有一封由沈仲审阅过的信件送达。   涂妗夕展信的手始终在抖,那信上笔迹是她的晏儿,不会有错。   【笔落此信,心头千般滋味,难以言表。   儿臣久未与母亲亲谈,今日执笔,只愿将心中所积,一吐为快。   母亲这些年所言,儿臣皆铭记在心,日夜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母亲可知,儿臣心中一片柔软之地,藏着无数未曾与娘娘分享的小事。   记得那年春日,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儿臣偶然间救下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它翅膀折断,哀鸣不已。   儿臣将它带回宫中,悉心照料,直至它能再次展翅高飞。   母亲若知此事,定会斥责儿臣浪费时间于无用之事,然而,在那小鸟飞翔的瞬间,儿臣心中的喜悦,却是任何功名所不能比拟。   还有那一次,儿臣在宫外偶遇一位老翁,他以卖画为生,画中尽是山水之间,意境悠远。   儿臣驻足观赏,老翁见儿臣喜爱,便赠予一幅。   儿臣将其带回宫中,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便独自欣赏,感受那画中的宁静与深远。   母亲若见,定会认为儿臣玩物丧志,然而,那幅画却给了儿臣无尽的遐想。   母亲,这些小事,或许在您眼中微不足道,但在儿臣心中,却是宝贵的记忆。   儿臣知道,您对儿臣的期望极高。   然而,儿臣也是血肉之躯,亦有疲惫之时,亦有渴望温情之时。   母亲,儿臣对您,心中有怨,却无恨。   怨您未能理解儿臣心中的柔软,怨您未能给予儿臣应有的关怀。   然而,儿臣也明白,您的期望,您的严厉,皆出自对儿臣的爱。   只是,这份爱,太过沉重,让儿臣喘不过气来。   今日,儿臣选择以信代面,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吐。   母亲,您或许永远不会看到这封信,但儿臣仍希望,您能在某一刻,感受到儿臣的心声。   母亲,儿臣累了,真的累了。】   沈仲对她有情,才会准了这封信送入狱中。   涂妗夕睫羽轻颤,直至再无声息。   素手无力垂下,可那封信却仍被她死死攥在手中。   涂妗夕最后是带着笑的。   她回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中扑蝶,那时的她笑容是那般灿烂。   充满憧憬的眸,逐渐灰暗。   或许在那时,她便已经死了吧。…………   两年光阴匆匆而过,沈仲皇帝在病榻上度过了他最后的岁月。   他的面容虽然憔悴,但眼神中仍透露出一丝宁静与安详。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皇位传给了沈清晏。   沈清晏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为林宝臣洗清了所有的冤屈,恢复了他的名誉和地位。   沈清晏深知,一个国家的繁荣,不仅需要明君,更需要忠诚的臣子。   他以仁政和智慧,赢得了民心和朝臣的尊敬。   不久后,沈清晏迎娶了林世娇,两人的爱情终于得到了圆满的结果,成为了宫中的一段佳话。   沈砚礼虽未争那至尊之位,却仍为司槐争到了一个震惊世人的结果。   虽说沈砚礼断袖之癖,人人皆知,也知他与司槐的感情不可撼动。   可终究只是坊间流传。   而今,沈清晏一纸赐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皇帝赐婚,加上沈砚礼如今贵为亲王,仍掌兵权,司槐的身份也自是跟着水涨船高。   若是真有一日两人感情不睦,也不单单是一封休书那么简单了。   虽司槐已不在意这些,但沈砚礼还记得他曾经的话。   利益紧咬,情才牢固。   ————完————本来想着要不要写点什么番外,但认真想了许久,感觉并没有什么很想写的内容。   这是阿紫第一次写纯古言,文章把控和很多细节处理,都仍有很大欠缺。   后面几章,相对来说有些匆忙。   但还在是把大坑都填上了。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宝贝,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