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而来的公主   作者:其颜灼灼   文案:   飘零呆萌公主攻×意气风发狼崽受   薄奚聆(阿萨伊)×赫连青(阿赤那)   赫连青出生于整片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他是乌北王最小、也是最得意的儿子。   在他十七岁那年,他的父王送给他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来自战败部族的和亲公主。   ps.攻受都是复姓   应该是个短短的小甜饼~   一句话简介:飘零呆萌公主攻×帅气草原狼崽受   标签:公主攻,狼崽受,甜宠,轻松,情投意合,年上,小甜饼,草原爱情 第1章 素未谋面的新娘   初夏的贝纳草原绿草繁茂,绵羊骏马如繁星散落在绿野之间。   此时日光渐弱,夕阳的金色余晖洒落在广阔的原野上。几匹快马风一般掠过,马背上的少年人手持弓箭,在追逐今日狩猎之旅的最后一只猎物。   随着一声鸣镝,铁箭射中了黄羊的腿,猎物应声倒地,发出持续不断的哀鸣。   快马放慢了脚步,他们围着猎物打了几圈,有人笑说:“好了,今天又是阿赤那赢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阿赤那身穿黑色骑射长袍,高高束着发,微卷的发尾随着骏马的奔跑而飘动着,骑服上银色的狼纹在夕阳金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阿赤那打马上前,毫不客气,“大哥又输给我了。”   赫连承笑说:“还不快点带着你的猎物,再去和父王讨一匹好马。”   说话的人是阿赤那同父同母的大哥,阿赤那是他的乳名,写在乌北族谱中的名字叫做赫连青。   他是乌北王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受疼爱的儿子。   赫连青摸了摸自己的红马,说:“我的卓塔很好,我得要点别的。”   “恐怕不需要你去讨要。”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父王自然有最好的东西要给你。”   赫连青看他的两个哥哥神色有异,不解道:“你们干什么看来看去?有事情瞒着我?”   “河越战败,派了使者前来求和。”   河越一战,赫连青给他父王做的前锋,便说:“我知道。”   “都说河越之女,天下无双。”二哥赫连璜说,“小小河越,还想和我们讨价还价,还能怎么求和?只好让他们的公主来结姻亲了。”   赫连青自小就是在马背上长起来的,两年前便随着父亲数次亲上战场,在他的心中,胜就是胜,败就是败,都是一刀一剑拼出来的真道理。   结姻亲只为避灾祸,赫连青对此有些震撼,也很不解,“他们怎么会愿意把公主送来和亲?”   “牺牲一个公主,就能换来民生休息,这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   赫连青还在兀自沉思,他的两个哥哥已经打马回返。   他挥鞭驱马追赶,追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哥哥不仅不答他的话,反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见他追赶,便奋力策马远去。   三匹骏马迎着橘色的彩霞,渐渐没入深沉的暮光中。   赫连青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他站在父亲的王帐中,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充满了不解。   “我还不想娶亲。”赫连青有些不平。   下个月才是他的十七岁生辰,赫连青此时对于爱情还有些年少美好的想象,父亲草率的安排让他很是不满。   河越之女的美貌人尽皆知,而河越却非常弱小,一旦遭遇外敌,族人境况可想而知。他们选择用和亲的方式来寻求乌北的庇护,这并不奇怪。   让赫连青不解的是,为什么父亲要选择自己来迎娶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   乌北王见他拒绝,不仅不生气,还大笑几声,冲他招手,“过来说话。”   赫连青坐在父亲膝旁,乌北王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多少人想求河越女为妻,都不能如愿。如今河越的公主嫁过来,我把她送给你做妻子,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赫连青说:“我见都没有见过,就要我和她成亲,父王这也算是对我好吗?”   “你喜欢,她就是妻子,你若是不喜欢,她就是姬妾。”乌北王说,“河越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什么公主不公主,都是我们的奴仆。”   赫连青语塞了一瞬,才说:“可……这是和亲,她怎么也是公主。”   乌北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赤那,你错了,和亲只是败者的求和。嫁来的公主会是什么下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公主也不过是牺牲品。而她到底能不能继续做公主,要看你喜不喜欢。”   公主的车驾这几日就会抵达,赫连青不知道那位成了牺牲品的公主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他自己倒是有些坐卧难安。   他自小便和刀箭鹰狼打交道,男女之情的门槛都还没有摸到,竟然就这样仓皇地订了亲。   他不太赞成父亲的说法,战争是男人发起的,为什么要女人来承担后果。   他觉得自己被安排联姻很不情愿,但是公主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塞北之地,恐怕更不情愿吧。   赫连青设想了很多次,和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妻子应该说些什么,公主面对自己时会是什么情绪,是恐惧?还是厌恶?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联姻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把他弄得这样心神不宁。   公主抵达的这一天,赫连青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却连消息都没听到,直到他猎马归来,天色已经尽黑,他才得知公主已经下榻。   赫连青质问随从,“怎么不早点来报?”   他的想法是,即使乌北上下没人把败者送来的礼物当回事,但自己好歹是公主联姻的对象,怎么能对公主不管不顾。   但是他的质问落在别人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阿赤那已经迫不及待见自己的新娘了。”   还不等他辩驳,又有人说:“河越女的容色天下闻名,阿赤那当然着急看自己的美娇娘。”   赫连青本想去问候一下,让远道而来的公主不那么恐惧这个陌生的疆域。   但是被那么一调侃,好像公主刚到达,自己就上门见面,倒显得他多么急不可耐似的。   赫连青被激怒,打消了拜访的念头,气冲冲地离开了。   然而他想不想见,愿不愿意见,要见面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乌北对于这门亲事并不看重,表面上说是给小王爷娶亲,却根本不按王妃礼制进行。   不拜天地,不奉长者,只是两身红色喜服,一顶随便收拾出来充当洞房的帐篷,挂了些喜庆的装饰,便算是大婚了。   赫连青见到如此草率的婚事,顿觉自己这些日子的心神不宁实在可笑。   他的父王一向看重他疼爱他,怎么会随便让他和一个弱小之国的公主成亲。父亲此举,倒像是随手送他一件礼物。   喜宴也是要办的,只是这场喜宴并不是为了庆祝小王爷娶亲,只是赠送礼物的一个仪式而已。   堂堂一国公主,也是锦绣花丛里养育成人的,如今自南向北,来到塞北极寒之地,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赫连青被哥哥们和好友拉住喝酒,心头却始终有些郁郁。   他的“礼物”到底长什么模样?来到乌北这么多天,还能适应这里的饭食和天气吗?   二哥首先发现他的心不在焉,调侃道:“是我们不合时宜了,今天怎么也是我们阿赤那的洞房花烛夜,我们这群人倒是一直拉着他喝酒,让公主独守空房。”   赫连青实在经不起激将,二哥这么一说,他反而不肯回去了,痛饮了一杯,辩驳道:“我在想,父亲明明说要送我一只猎鹰,却送给我一个新娘。”   众人又哄笑起来,说:“猎鹰什么时候没有,这种绝世美人送到你房里,你还要这么挑剔。”   纵使赫连青再怎么掩饰,喜宴总有散去的时候。   明月高悬,喜帐外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赫连青喝得有点多了,人已经来到了公主帐外。他看着里面明亮的灯火,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即使没人在意,但怎么说今晚也是新婚之夜,自己一身酒气,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赫连青在帐外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里面说话,怔怔的心神突然清醒,里面的人似乎要出来,此时若是被人看见,实在显得扭捏不大方。   丢不起人的小王爷赶紧避开了,离开了本该是今夜新婚洞房的公主帐。   帐内的人已经拆散了发髻,乌发随意散落着。   公主准备将身上的喜服换去,看乌北族人的态度,自己的那个“丈夫”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这场婚事没人看重,但是众人仍然忙里忙外。他们是在为小王爷即将到来的十七岁生辰忙碌,在为赠送自己这份“礼物”来奉承小王爷忙碌。   这一天虽然没有繁琐的仪式,但无人有空顾及他。   于是赫连青进入公主帐时,看见那位传闻中的绝色公主此时正坐在桌旁,用手帕包住了一块喜饼,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嚼的时候动作幅度也很小,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眼神也在放空,连身旁站了人也没有发觉。   赫连青已经看着他吃了一小半,实在是站得有点尴尬,就轻轻咳了一声。   桌旁的人反应很慢,听见他的声音时刚刚咬下一口,仍然不受干扰地吃完了,才缓慢地转过头来。   公主已经摘了饰品,只有眉心还点着红色的梅花花钿。   赫连青盯着他的脸,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仓皇地移开了目光。   自己的到来好像并没有使公主受惊,公主神色不变,只是用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狼纹锦服。   赫连青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吃了半块的喜饼放下,当着自己的面,欲盖弥彰地用茶碗将它盖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个小甜饼,应该很短! 第2章 请客吃饭的新郎   赫连青一时之间都开始自省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出现败坏了公主的胃口。   初次见面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刚刚离开公主帐的侍女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侍女高高兴兴地奔回来,手中捧着一个布包,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但是这位兴高采烈的侍女一见到他,也先打量了一眼,笑容顿时消失。   向来众星拱月的小王爷非常费解,自己明明是名正言顺的新郎,为什么她们看见自己出现的反应都如此奇怪。   洞房花烛夜,自己来找新娘共度春宵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侍女向他微微俯身问了安,说:“这么晚了,还以为小王爷今天不来了。”   赫连青听在耳朵里觉得这是话中有话——大概是自己不露面,族人也太过怠慢,让公主受了些委屈。   一向被捧着的小王爷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来宽慰一下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妻子,就听见帐外似有走动的声音。   已经完全了解大婚章程的赫连青立刻就明白过来,他觉得此时应该补救一下,起码让族人能对公主尊重一些。   公主感觉到他的靠近,侧过头看他,那双眼睛仍然平静无波,赫连青的一只手扶在公主背后,低声说:“有人要来,做做样子。”   公主似乎还没太明白要做什么样子,突然就被人拦腰抱起,他惊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揽住了赫连青的脖颈。   两人近在咫尺,赫连青还能闻到怀中人身上散发的淡淡甜香。小王爷的耳朵悄悄红了,还要维护自己的威严,假装不觉,抱起他向床榻的方向走去。   时间刚好,踏入公主帐的喜婆入眼就是这么一幕,本来的气势汹汹顿时烟消云散,换了一副表情,说:“还以为小王爷仍在吃酒,就这么闯进来了,还请小王爷不要怪罪。”   赫连青仍然抱着他,转过身看向一行人,说:“这么晚了,我当然在这儿,你们来干什么?”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公主好像终于觉得此情此景有些难堪,但是又不好挣脱,只能别过头,将脸藏在小王爷的怀里,眼不见心不烦。   喜婆指向身后的瓜果,说:“送些桂圆花生,求个好兆头,这是老习惯了。”   话说得纯良无害,但是赫连青很清楚她们来的真正目的。   如果今晚自己不来,这场好听的送喜果之行,就会变成名为教导新娘子,实则施行下马威的羞辱之举。   赫连青已经将人抱到床边,轻轻将他放下,手臂还没有抽出来,俯身离他更近了些,头也不回道:“还不出去?”   喜婆赶紧让人把喜果放下,急匆匆地就要离开,又听见里面冷不丁传来一句,“下次进公主帐再不通报,哪只脚先踏进来就剁掉哪只脚。”   喜婆连连应下,慌张间一瞥,只看见床帐缓缓落下,什么也看不清了。   公主的长发散落在红色的喜被上,赫连青几乎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却用手臂撑在枕边,与他之间留了些安全的距离。   帐内重归宁静,小王爷的威严也有些摇摇欲坠,在这么一个理所应当的洞房之夜,不做些什么好像才奇怪。   一直过分平静的公主此时在床榻之间终于露出些无措的表情,这让赫连青心中舒服了些。   赫连青感觉掌控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第一次认真地欣赏自己的新娘。   传闻并没有夸大,赫连青只是看着这张脸,都觉得难以移开目光。   但是这样的处境对于躺在床榻上的公主来说,似乎有些难以忍受,他做出了想坐起身的动作。   赫连青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说:“你想去哪?”   公主不说话,右手紧握,按在床上一动不动。   赫连青安抚似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我喝多了酒,换了身衣服才来……不是怠慢你。”   公主的眼睛却看向被他按住的手腕,赫连青心中了然,觉得自己这种举动,公主一定觉得自己是那种强取豪夺之徒,就慢慢放开了手,说:“虽然我们已经成亲,但是我不会强人所难的,如果你……”   小王爷觉得自己这番话简直是大义凛然,美人在侧,自己还能坐怀不乱,公主对自己的印象一定会大有好转。   然而这番话还没有说完,赫连青的字音就断在嘴里——公主右手紧握似乎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捏了一个黄李子!   赫连青震惊之余,突然明白了那个布包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自己在忙着应付喜婆,公主殿下在惦记着吃李子!   可能是他震惊的目光持续了太长时间,公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香甜的李子,竟然慢吞吞地摊开手掌,把李子递到了小王爷面前。   赫连青无言地盯着李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递出李子的动作非常迟疑,但是收回去的时候还是挺果断的。   赫连青心情有些惆怅,他搞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大概是他在的缘故,公主没有去吃那个李子,那个风风火火的侍女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两个人有种诡异的静默。公主安静地洁面漱口,将喜服的外衣也脱去了。   赫连青坐在床边,看着公主走过来,竟然有些难以言说的紧张。   公主在他面前站定了,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好像在等待什么,就仔细回想了一下临行前桐芜的叮嘱,苦苦思索之后,他觉得自己明白了。   在乌北的传统中,和亲公主与俘虏无异,自己身为名义上的妻子,应该为自己的丈夫更衣。   公主就微微俯下身,去解赫连青的腰带。   小王爷倒是被吓了一跳,这位公主一直不声不响,竟然上手就帮人脱衣服!   公主的长发垂在一边,时不时拂上赫连青的脸庞,将他扰得心神不宁,竟然都没发现公主殿下把他的腰带解成了死结。   大概公主自己发现了,解得有些不耐烦,用了点力气想把腰带拽开。赫连青被勒了一下才回过神,那点旖旎心思又散去了。   赫连青叹了口气,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将腰带斩断,说:“你不用做这么多,我说了不会做什么,会说话算数的。”   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反正他坐到了床边,慢慢地挪到了床上,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躺下了。   赫连青觉得公主是对自己放下了心,心情也明朗了些许。   而公主觉得自己将妻子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出色,解了腰带就是更了衣,自己应该不会露馅。   赫连青见公主已经闭上了眼睛,好像真的就打算这么睡下了,还是多解释了一句,“我今晚也在这里睡,他们看见我留宿,以后就不会为难你。”   公主听见他说话,又将眼睛慢慢睁开了,公主很困倦,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向他笑了一下,很快又睡去了。   次日,喜婆给公主立下马威不成,反而被小王爷训斥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河越贵女一直都有一套规矩,叫过时不食,过了用膳的时间,绝不会再吃东西。   这些事情赫连青早都知道,却刚刚才知道另一件事情——大婚当日,竟然无人去侍候公主的膳食,所以自己才会撞见那么一幕。   伺候公主膳食的侍从在小王爷大婚的第二天也都挨了罚,这位河越公主的美貌便被传得更加神乎其神了。   处于议论中心的薄奚聆却对此毫不知情。   公主今天心情明媚,因为小王爷请客吃饭。   乌北族人对于异族人的敌意实在是太大,公主如今怎么也是王妃身份,却仍然不许他随便走动。   但是没人能管得了赫连青。   卓塔是小王爷最喜欢的一匹马,小王爷今日却邀请他与自己共骑。   在茂盛的草场中一路向北狂奔,这是薄奚聆来到乌北后第一次外出。   阳光炽热,风声呼啸,赫连青的胸膛与他的后背紧密相贴,自己甚至能听见对方胸腔里躁乱的心跳声。   薄奚聆不知道赫连青把自己带到了哪里,只知道这里一定比公主帐周遭好玩一些。   这是公主嫁到乌北吃到的最繁盛的一餐。   赫连青很喜欢看他吃东西,很安静,很文雅,吃到喜欢吃的东西和不喜欢吃的东西时,表情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正式的饭菜好像吃几口就饱了,鲜奶花倒是吃了不少。   赫连青看他太过于嗜甜了,就把他面前那一盘甜奶酪拿走了,说:“给你留着,吃点别的。”   虽然是出于好心,但是公主幽幽的眼神始终缠绕在奶酪上,挥散不去。   终于让他收回目光的,是一杯烈酒。   公主乍尝,立刻眉头拧了起来,但是仍然有些好奇,又尝了一口。   乌北的酒很烈,半杯就把来自南地的公主放倒了。   赫连青看着醉倒在自己膝上的公主,摸了一下他发红的脸颊,有些乐在其中地把人抱了回去。   公主的酒量是个谜团。   牧民很热情地包了些奶干让小王爷带回去,醉倒在别人怀里的公主迷迷糊糊睁开眼,很顽强地伸手去接。 第3章 沉默不语的妻子   小王爷随着乌北王外出围猎多日,今日刚刚折返。   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位和亲来的公主很受宠爱,但是小王爷不在,其他族人对他仍然不算友善。   只有赫连青说话才有用,所以这些天公主又被困在那么一小块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在小王爷即将返回之际,侍女桐芜把公主拉过来,准备临时突击一下,教他怎么做一个更加没有破绽的妻子。   虽然公主殿下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破绽。   第一步是倒茶,桐芜说:“他回来了,你好歹表示一下欢迎,不然小王爷又要以为你对他有意见。”   公主手里在把玩赫连青上次送他的埙,赫连青教了他一段时间,目前吹都还吹不响。   桐芜看他心不在焉,又叫他一声,说:“你怎么不听我说话。”   他把埙握在手里,眼睛在观察上面的花纹,说:“上次他回来,我按你说的给他倒了茶,但他还是不怎么高兴。”   桐芜差点跳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茶壶里没有茶水了,你假装倒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薄奚聆辩白道:“是你说的,他进门就给他倒茶,我都听你的了。”   桐芜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就觉得脑袋很痛。   小王爷兴致勃勃地进来,看见公主竟然主动给人倒茶,非常高兴。   然后就见他拎起空茶壶,说是倒茶,然而里面剩余的茶水连杯底都盖不住。   公主殿下发现了,表情仍然非常平静,看了一眼确认没有茶水,还是一本正经地做完了倒茶的动作。   事后小王爷还来问桐芜,问自己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惹公主生气了。   桐芜有些痛苦,说:“你那个样子,他会以为你故意不给他茶喝。”   薄奚聆不以为然,“他哪有那么笨。”   到底是谁笨啊!   桐芜深吸一口气,说:“今天茶壶我检查过了,应该没有问题。你要多给小王爷一些好脸色,毕竟乌北王最疼爱他,说不定他手里就有七星丸。”   七星丸是乌北的神药,据说可以医治百病,甚至能把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虽然至今没有人真的见过这种神药,却听说乌北王的母亲缠绵病榻数十年,突然就大病全愈,完全如同常人,七星丸的传闻就变得更加令人信服了。   薄奚聆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将埙吹响了,奇怪的曲调遮盖住了桐芜话中最后几个字音。   小王爷外出多日回返,辞别父王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公主帐。   桐芜在他刚回来时就去传了话,说公主非常思念您云云,意思就是希望小王爷今天一定要去公主帐见上一见。   其实她不说,赫连青也会去的,但是听她这么一说,赫连青反而有些担忧。毕竟乌北族人向来爱憎分明,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恐怕公主又受了些委屈。   然而他归心似箭地赶回时,公主正在午睡,一条手臂垂在榻边,睡得很沉。   边上摆着一个还在冒冷气的冰鉴,冰鉴里的水果满满当当的,似乎是在等他回来吃。   赫连青知道他很喜欢吃沙果,于是看着冰鉴里一个不缺的红彤彤的沙果时,向来锦衣玉食的小王爷竟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他这次回来带了好几份礼物,此时垂落的白皙手腕落在他的眼中,赫连青更加觉得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十分与公主相称。   赫连青从怀中掏出一个九珠手串,九颗宝石光彩夺目,贴在皮肤上带着丝丝的凉意,这样美丽金贵的东西,与公主再适配不过。   他小心翼翼为熟睡的公主戴上了手串,赫连青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却没想到还是把睡梦中的公主惊醒了。   公主似乎对套在手腕上的东西很敏感,受了很大一惊,人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就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小王爷反应很快,忙伸手去护住他的脑袋,几乎将他揽抱在怀中。   公主缩在他的怀中,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抬起头看了看他,好像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冲他笑了一下。   两个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按理说亲密一些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赫连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起身离开,两个人就窝在一起。   公主的困意还没有完全散尽,也就没有动弹,很自然地靠在人家怀里,听他说话。   赫连青说:“你没发现你身上多了点什么东西吗?”   公主反应还有些迟钝,看了他一会儿才去自己身上找,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很稀奇地抬起手看了好一会儿。   赫连青看他高兴,心情也很好,问他:“你喜欢吗?”   薄奚聆看向他,点了点头。   赫连青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向他一一介绍,说:“这是珍珠,这是水晶,这是金刚石……”   公主也没发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聚精会神地学习宝石的名称。   赫连青这么看着他,垂眼就能看见他的嘴唇,喉头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小王爷很想做点什么,但是又想起自己的承诺,一时有些丧气,又把脸别开了。   可是很快,他又想起自己还有一样礼物要送。   小王爷刚刚回来,新婚夫妻本来就该小别胜新婚,赫连青就算是为了公主不被乌北族人轻视,也要留宿在这里。   两个人同床共枕了很多次,却连手都没有牵过。赫连青躺在公主身侧,看他还在玩自己送他的那颗夜明珠,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夜明珠只有鸽子蛋大小,却很明亮,装在锦盒中。   公主侧着身子不停开关盒子,已经熄灭了烛火的帐内时明时暗。   夜明珠温润的光芒时不时将他的脸庞照亮,柔和的光印在他的脸颊上,弄得小王爷心里发痒。   这几日随父兄外出,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调侃的话,还说他大婚前百般不愿,现在天天腻在一起,根本舍不得从公主帐出来。   那些粗人嘴里荤素不忌,说的那些粗话简直不堪入耳。可是谁知道已经成亲多时的小王爷根本就没有进过洞房呢!   赫连青看着身侧人的表情,觉得这位公主对自己并不反感,或许可以尝试着更进一步。   他这么想,就靠近了些,低声说:“这么好玩吗?”   那位公主玩得很入神,眼神却好像在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赫连青说:“你在想什么?”   小王爷已经发现了,自从公主嫁过来,似乎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起初他认为是初来乍到,公主内心仍有不安,对他还放不下心,所以不愿意说话。可是现在看来,公主并不讨厌他,也不害怕他,为什么还是不肯和他说话呢?   此时的公主听到丈夫的疑问,也只是看了看他,明显看起来有些心事,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将夜明珠放好,表示自己要睡了。   一向众星捧月的小王爷实在觉得非常郁闷,不肯就这么放他去睡觉,不依不饶地抓住了他的手,说:“我们成亲已经有月余了,你为什么连句话也不肯和我说?你讨厌我吗?”   公主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责难表示困惑,有些犹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薄奚聆没有骗他,自己确实不讨厌他,小王爷和大多数的乌北人不同,并不把他当作俘虏,或是某种胜利品。他能感觉到,小王爷一直在努力地扮演夫君的角色。   可是这个举动落在对方眼里,却觉得他似乎在掩饰什么。   赫连青从打定主意要好好对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时,也做好了对方厌恶自己、拒绝与自己亲近的各种准备。   但公主一直以来模糊不清的态度让他有些焦躁不安了,赫连青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讨公主的欢心,可是对方却不给任何回应。   赫连青看着他似乎很困惑的眼睛,却什么也问不出来,默默放开了手,说:“睡吧。”   公主已经来到了乌北,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离开。   草原上的风很大,好事坏事都传得很快。   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似乎闹了别扭,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又闹得人尽皆知。   桐芜明显比公主本人要着急多了,绕着薄奚聆转了好几圈,问道:“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小王爷怎么大半夜的就走了呢?”   公主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我没有惹他生气吧,我都没说话。”   桐芜却突然认识到了问题的源头,“会不会就是因为你不说话,他觉得你对他有意见。”   公主觉得此言甚是荒谬,“不至于吧。”   桐芜看向他手边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哇了一声,说:“每次回来都带很多礼物,小王爷对你这么上心,肯定是爱上了。”   公主又开始开关装着夜明珠的锦盒,趴在桌子上看它,说:“我看史书上写,很多人的墓穴里都会放这么一颗珠子,如果百年后被盗墓贼挖出来,也会被以为是什么贵人的墓穴吧。”   桐芜不转圈了,在他旁边坐下了,说:“干嘛突然说这个。”   薄奚聆抬起头看她,说:“喜不喜欢也不重要,我来到这里,拿到你们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死的。”   他说着又去摸那颗夜明珠,说:“可惜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全尸呢,想要一个能够忽悠后人的墓穴应该也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颜灼灼还在坚持使用旧版长佩,还能看见还海星数量哦(明示 第4章 心猿意马的丈夫   虽然小王爷大半夜离开了公主帐这件事多少对公主有些影响,但目前也没有人真的做些为难他们的事情。   桐芜不知道这对小夫妻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了不得的矛盾,小王爷竟然一连好几天都没来了。   既没有出远门,又不见人影,实在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然而公主殿下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桐芜着急地团团转,劝他去主动一下,去给小王爷送点东西示好,好让他回心转意,赶紧回到公主帐留宿。   可是公主认为,“他不来,肯定是有他自己的事情吧,干嘛非要去拉他过来。”   桐芜坐在他身侧,苦口婆心,“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啊,赫连青说不定就是下一任乌北王,你不怕他跑去纳妾吗?到时候他把你放在一边,那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再难过的日子又不是没经历过,薄奚聆仍然不为所动,“他如果真的要找别人,我也拦不住啊。再说了,如果他真的来找我洞房,那我不是死得更快吗?”   桐芜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说:“他来找你洞房,你就把迷香一放,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公主不是很在意,“他现在还没有提这件事,也许对我没那么感兴趣。”   桐芜又要跳起来,“怎么能这么想呢!七星丸你还要不要找?人还要不要救!赫连青要是不在乎你,怎么会给你神药?”   薄奚聆看了看她,说:“我会找机会的,你不要总是在我耳边说。”   桐芜安静下来,有些歉意,说:“我只是想早点拿到七星丸,我们就能早点离开,也许就不会被发现。”   对于是否能够离开这里,薄奚聆没有什么反应,只说:“如果他今晚再不来,我就去找他,好吧?”   桐芜没有再催促,站起身,“刚刚去厨房让他们给你蒸了枣糕,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片刻后她就折返了,空着手回来的。   薄奚聆看了看她,说:“怎么了?”   桐芜一摆手,“我就说那些人势利眼吧,说鲜于家的世子要吃,全送到那里去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那位成天到晚懒怠动一下的公主殿下十分坚决地站了起身。   “你干嘛?这个表情?”   薄奚聆把冰鉴里的果子装到了面前的瓷碗里,愤愤道:“去找小王爷。”   桐芜觉得这位公主从来没有行动这么干脆过,愣神的这一小会儿,就看见他已经走出了帐门。   公主仍然不说话,但是他在赫连青帐外刚站了一会儿,就立刻有人进去通报了,并没有出现他以为的情景。   很奇妙的现象,他距离赫连青越近,乌北族人对他就会越尊重。   即使瓷碗里的果子已经不剩下什么凉意了,赫连青仍然露出了些高兴的表情。   他刚刚从猎场回来,洗澡换了衣裳,此时外衣未穿,额发还有些湿润。   两个人肩挨着肩坐在地毯上,赫连青很高兴地捏了一个葡萄吃,说:“怎么突然来找我?”   公主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说些思念之类的话,可是又不能真的张口,毕竟声音会让他露馅。于是公主只用那双美丽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但是公主担心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就靠近了些,轻轻的把脑袋靠在了小王爷的肩膀上。   这样的示好,对于赫连青来说已经是十二分的受用了。   小王爷高兴之余,终于重拾了对自己的信心——明明有那么多草原的姑娘家对他一见倾心,没道理这位公主完全不为所动。   两人闹了好几天别扭——虽然是赫连青单方面置气——此时终于和好,更何况还是公主主动求和,给了小王爷一个大大的台阶下。   赫连青看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很想吻他。   小王爷捏住了他的下巴,有点蔑视自己的犹豫不决——这是他的妻子,有些肌肤之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赫连青看着那双毫无杂念的眼睛,莫名其妙升起了一种罪恶感。   所以小王爷又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道:“你都已经嫁给我了,我吻你一下,你不生气吧?”   其实公主没有意识到赫连青的眼神是这个意思,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想拒绝。   他的想法是,万一哪天暴露了,也许这位还算好心的小王爷会顾念些两人之间的过往,就算要杀他,也许还能谈谈价钱,比如给他一颗乌北神药再杀他。   可是如果两人真的有了肌肤之亲,之后赫连青回想起来,肯定会更加愤怒。   他这么一犹豫,再被赫连青发觉,两个人之间肯定又要出些问题。   但是嫌隙还没来得及生出,就有人在帐外通报,要请小王爷去一趟。   薄奚聆随着他坐起身,有些不明所以。   这件事情大概很重要,赫连青竟然完全没发现刚刚公主还未表现出来的拒绝。   他穿好了外衣,突然转回去,向公主伸出手,说:“一起去看看。”   他们去的并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地方,而是行刑的刑场。   赫连青拉着公主的手一同坐在了主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黑布蒙头绑在行刑架上的男人。   那人赤裸着上身,鲜血淋漓,薄奚聆心内升起一阵寒意,他不知道小王爷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座下的那人应该是必死无疑,竟然劳动小王爷亲自来审。   几句交谈间,薄奚聆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乌北善战,也好战,一众骑兵叱咤草原,无人能敌。   赫连青所说的围猎,有时候是真的外出打猎,争个先后;而有时候,是去收拾那些不肯乖乖上供的附属部族。   栖居在贝纳草原上的游牧部族逐水草而居,每个部族都致力于抢占更为肥沃的草场。乌北铁骑之下,所有部族都只能乖乖臣服。   这次围猎的结果薄奚聆有所耳闻,知道乌北的铁骑扑了个空,想要教训的附属部族逃得无影无踪。   赫连青一直是乌北铁骑的急先锋,这次被人摆了一道,他不恼怒是不可能的。   但是小王爷在战场上失利的情绪并没有一并带到公主帐中来,薄奚聆也就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此时坐在这里,他就全明白了。   赫连青的手在无意识地摸公主的发梢,神色全然不像往日,右手微微抬起,手指一落,一支铁箭便从暗处射出,刑架上的人立刻没了声息。   薄奚聆的眼睛上覆着一只手,他没有亲眼看见那个背叛者被射杀的一瞬,却已经浑身发冷,觉得那只箭是冲自己来的。   赫连青把他揽在怀中,仍然用手捂着他的眼睛。   公主一动不动,还能听见他和侍从交谈的声音。   侍从应该是跪下了,在向小王爷请自己的失察之罪。   赫连青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刚开始学武时他就跟在我身边,要说失察,也是我失察。”   身边的声息都渐渐远去,刑架都已经收拾干净,赫连青才慢慢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   小王爷大概做好了会吓到公主的准备,因此见他神色怔怔也没有过于吃惊,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不是故意不去见你,我怕我刚刚突然走开,你会以为是我找借口离开。”   这番话听起来应该是非常贴心的,但是薄奚聆还是没办法从刚刚的惊愕中缓过神。   他甚至在刚刚那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场,一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薄奚聆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觉得自己被小王爷的浓情蜜意迷惑了。赫连青在马背上出生,在战场上长大,对于欺骗和背叛毫不容忍。   他怎么能抱着留有余地的幼稚幻想?   薄奚聆一时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他对于薄奚一族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求和的礼物远嫁乌北,成为无关紧要、可以随时放弃的一颗棋子。   可他还是希望苟且偷生的日子能够再长一些,他还想得到那颗能够救命的神药。   但他如今连开口说话都不敢,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从赫连青口中得到神药的下落呢?   他发愣的时间太长,可是小王爷也没有见怪,轻车熟路地要抱他回去。   薄奚聆一想到这一路会引起多少注视,立刻下意识想要挣脱。   赫连青却不生气,还笑了声,说:“你不好意思吗?没事,让那些乱嚼舌根的看看,到底是谁说的我厌弃你了。”   刚刚受的那点小委屈,小王爷都已经知晓了。   一回到公主帐,就看见鲜于家的小世子捧着枣糕,毕恭毕敬地亲自还了回来。   公主呆坐着看枣糕,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些荒谬。   小王爷已经凑上来,又换回往日那副明朗的笑容,问他:“我替你出了气,你不付点报酬给我吗?”   反正到时候也活不成,薄奚聆自暴自弃地想,他到时候要生气,也都等之后再说吧。   于是公主主动依偎上去,有些无所适从地抱住了他的脖颈。   小王爷明显没想到他真的会主动靠过来,愣了一下才揽住了他的腰。   随即,他感受到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第5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王爷这几日有些过于神采飞扬,草场无事,今日就和哥哥们一起外出跑马。   途中难免听到一些揶揄之言,但是赫连青这次听到耳朵里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觉得是他和公主的感情更加融洽,这种融洽如今已经尽显人前了。   虽然还没有夫妻之实,但是赫连青对于公主的亲近已经觉得非常满足。   但是那些揶揄的话听多了,赫连青终于察觉出不对。   刚刚大哥说他,“总算会用些手段了,还以为你真被一张脸就迷得优柔寡断了。”   赫连青不解,“什么手段?”   “你杀叛徒,还把那个河越公主带过去观刑,不是你的手段吗?”   这会儿赫连青终于意识到那件事的不妥之处,自己杀了一个向异族通风报信的奸细,但是公主也并非自己的同族。   赫连青有些后知后觉的惊骇——自己那么做,公主不会以为那是一种警告吧?   这段时间公主的亲近突然就变了味,赫连青如鲠在喉,毫无预兆地调转马头,挥鞭远去。   再过几天就是小王爷的生辰日,到处都在筹备这件大事。   小王爷平时打猎,打来的猎物总是送给遇见的牧民,因此这一路上也接收到了不少提前送来的生辰礼。   赫连青一路赶到公主帐去,别的都扔给了侍从,公主最喜欢的烤奶干倒是一直揣在怀里。   小王爷过去从来不需要通传,赫连青风风火火地跑进去,就看见那主仆二人坐在小桌旁,好像在编花环。   公主手边一堆散落的花叶,脑袋上还戴着一个。他今天没有束发,长发很随意地散了一肩。   小王爷在门前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桐芜机警,先发现了他。   薄奚聆迟缓地抬起头看他,像往常一样等他自己走过来。   大概是突然想起了桐芜苦口婆心的教导,终于站了起来,打算去为小王爷倒杯茶。   在公主眼里,自己是在熟练地扮演一个合格的妻子,但是经过一系列崭新认知的小王爷却只觉得别扭。   也许昨天他还会觉得公主的主动是因为被他感化了,但是现在,小王爷只觉得触目惊心。   公主的茶已经递了好半天,赫连青才猛的回过神来。   他忙接过公主手中的茶水,在公主身旁落座,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小王爷心里揣着事情,偷眼瞄了公主几眼,想看看他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但是公主好像茶一送完,就当他不存在了似的,探着脑袋去观察桐芜手上的花环到底是怎么编的。   桐芜左看看右看看,试探性地询问:“那我先出去了?”   她这么一说,公主立刻露出了不同意的表情,明显是想学会她手上的花环编法。   赫连青这会儿也不敢表达反对,立刻就说:“编完再走吧,不用管我。”   但是坐着旁观也挺无聊的,小王爷试图搭话:“怎么突然想起来编花环了?”   他说着又看向公主头顶的那个花环,更觉得公主殿下美得像天仙下凡,忍不住露出了些笑意,托着腮看他。   桐芜很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说:“这是河越的习俗,过生辰的人都要有花环戴。”   赫连青还没反应过来,桐芜立刻哦了一声,“刚刚让厨房给我们公主煮了寿面,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看一下。”   这次公主没有阻拦,因为他手里的花环已经编好了。   赫连青立刻坐正了,问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   看见公主点了点头,小王爷登时有些羞愧,按理说成婚都应该合过八字,但是他们的大婚从头到尾都很草率,他竟然连公主的生辰都不知道。   赫连青有些手足无措,说:“我们是同岁,那你还要比我早了三天呢……真是对不住,我都不知道。”   公主好像不怎么在意,拿起了那个看起来不是特别成功的花环,轻轻地戴在了赫连青的头上。   小王爷愣了愣,才说:“我也有吗?”   公主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儿,虽然花环被编得有些像草窝,但是还好小王爷的脸足够英俊,戴着草窝也同样英姿飒爽。   公主又向他身边挪近了些,像上次一样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段时间他和桐芜做了战略布局,讨论了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能活着离开的方法。   想来想去,小王爷好像是唯一的突破口。   经过总结经验,公主记得上次这么做时,赫连青看起来特别高兴,所以如法炮制了一次。   但是这次有点奇怪,小王爷任他靠在自己身上,却显得没有上次高兴。   薄奚聆有些不解,就抬起脸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相撞,小王爷显得更局促了。   赫连青的手不自然地搭在公主的肩膀上,很是心神不宁,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我刚刚从外面回来,什么也没有准备,你还没吃饭吗?”   公主觉得肩膀不是那么的舒适,又自己挪了挪位置,矮了矮身子,靠到小王爷的胸口,却感觉他身上到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王爷也想起来了,忙掏出带回来的烤奶干,递给他,说:“差点忘记了,专门带回来给你的。”   公主还靠在他怀里,自顾自打开了布包。烤奶干似乎刚出炉不久,还是热的,咬起来会有些咔嚓的脆响声。   赫连青听他专注地吃东西,有些迟疑地开口解释:“上次……”   他的话刚开了个头,桐芜就带着寿面回来了。   此时天色已晚,小王爷就把话收了起来,让他先吃面。   这位公主对小零嘴的热爱异于寻常,晚饭的确还在面前摆着,但是果脯点心也没有少吃,因此这碗面他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   小王爷看着青菜鸡蛋面,以为是厨房的人又怠慢了,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寿面就这么寡淡吗?我让他们去给你重做。”   桐芜还没来得及张嘴,公主一把拽住了小王爷的袖子,流露出了非常明显的拒绝二字。   小王爷有些不明所以,以为公主怕牵累别人,还解释说:“都怪我太疏忽了,只是让他们重做罢了,不麻烦。”   但是公主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撒手,桐芜忍不住笑了声,说:“小王爷误会了,我们的寿面就是这个样子的,求个好兆头,不吃荤腥的。”   “至于我们公主嘛,他不喜欢吃这种做法的面,能吃两口已经很好了,就不要重做了,重做了他也不吃,今天吃了不少零嘴呢。”桐芜不经意地揭着自己家公主的短,手上已经准备收拾碗筷了。   这位公主殿下好像有些羞愧,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又把筷子拿回来,盯着这碗面看了一会儿,终于苦大仇深地吃了一小口。   赫连青忍不住笑了笑,把筷子从他手里接过来,说:“求个好兆头而已,我替你吃也是一样的。”   薄奚聆一听他这么说,简直求之不得,但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桐芜,确认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妥,立刻把碗推了过去。   公主像监工一样紧紧盯着他吃面,赫连青不知道怎么替他吃碗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把他哄得这么高兴。   吃到碗底发现还卧了一个鸡蛋,赫连青用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公主嘴边,觉得寿面中的鸡蛋总得让寿星本人吃上一吃吧。   但是公主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蛇,立刻向后一躲,把自己的嘴巴也捂住了。   小王爷有些不解,说:“怎么了?这么讨厌鸡蛋?”   桐芜忙过来要收拾,说:“是我忘记叮嘱了,还是不要吃了,我收走吧。”   她这么大反应,反而弄得小王爷心生疑窦,按住了碗不让她动,说:“有事情瞒着我?”   桐芜看了公主一眼,说:“我说了,小王爷不要生气。”   赫连青嗯了声,“有什么好生气的。”   桐芜还是踌躇了好半天,才措辞谨慎地解释了一番。   赫连青并非想不到,河越王最喜爱的公主必然不可能被送出来和亲,他也能大致猜想到公主之前的境遇恐怕不会太好,但是没想到河越宫中的宫人竟然如此恶毒无聊。   受到冷落的公主连鸡蛋都是不常吃到的,很久才能见到一次的鸡蛋羹里竟然埋了半只死鼠崽。   赫连青不再坚持,将碗推出去,说:“拿走吧。”   桐芜一边收拾,一边宽慰了一句,“还好我们一直都比较警惕,先翻了翻,也没有中招。今天是我的疏忽。”   公主对她摇了摇头,桐芜就勉强冲他笑了笑,微微一福身先退了出去。   公主脸色不是太好,赫连青就握住了他的手,说:“不喜欢吃,以后就不要吃了,既然来了这里,应该遵循我们的习俗才对。”   但是突然回忆起的往事让公主胃口全失,小王爷辛辛苦苦为他寻觅来的各色糕点一口也没尝,就要睡觉去了。   两人像往常一样同床共枕,但并不是同一床被褥。   小王爷侧着看他的侧脸,摸索着从被子下面摸到了公主的手,轻轻柔柔地捏了一下,声音像说悄悄话似的,和公主商量道:“我抱着你睡行不行?我不会乱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签名快签完了~应该过几天就能多更点了~ 第6章 春风沉醉的夜晚   乌北族人人善骑射,随时为战争做足了准备。在乌北族内,姑娘家身高七八尺的也不少见,赫连青总是驰骋战场,很少见到乌北族人以外的女子,因此他至今也没觉得公主和自己身量相仿有什么不对。   虽然仰慕小王爷的不在少数,但是赫连青长这么大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和姑娘家相处过。   在他的记忆中,就算和姑娘家有些接触,也大多是在马场,或是射箭场上。   在他眼里,女子和男子似乎没有太大不同。   上次关于女子的深刻记忆,还是在五年前,他饲养的小狼咬死了牧民的羊,那个比他大十岁的长姐把他痛揍一顿,他好多天走路都一瘸一拐。   这些年他长大了,打了几次漂亮的胜仗,无论是马场还是在战场上,赫连青都如鱼得水,鲜少失利。   人人说他天赋异禀、少年英才,他自然也很希望得到一个梦想中的伴侣。   但是面对乌北的大多数姑娘,都会让他想起长姐揍他的力度,小王爷总会感受到那股刻骨铭心的寒意,到现在听说长姐回来都要找借口躲开。   长大一些总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四处奔袭,想耽于儿女私情也没有闲暇。   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带给他的感受是全新的。公主不爱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很会说话,赫连青看着他就觉得心花怒放。   也许是因为公主有一张过于美丽的脸庞,小王爷总会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就算公主打人耳光,好像都和调情无异。   今天是公主的生辰,更重要的是,是公主来到乌北后的第一个生辰。   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准备,还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小王爷很想补救一下,想让公主能开心一点。   两个人有夫妻之名,这么长时间却连同一床被子都没有盖过,实在是太疏远了。   白日里能让公主靠靠肩膀都已经是极限了,两个人连手都没有好好牵过。   小王爷看了很久公主的侧脸,想了又想,终于提出了他想了很久的邀请。   可是公主也有自己的顾虑。   毕竟他和真正的公主相比,还是多了点东西的。万一被发现,两个人半睡半醒间,小王爷不会下意识把他杀掉吧?   乌北人随时都在备战状态,甚至睡觉时身旁都放着匕首,薄奚聆还不想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平时小王爷总是征求他的意见,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也不会再次提出诉求,但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薄奚聆确认自己都还没有转过去看他,就感觉到一阵风——小王爷已经钻进了他的被褥中,自己的后背与他的胸膛近在咫尺。   他惊慌了一下,回头就看见小王爷的眼睛。   赫连青的草原血统使他相貌深邃英俊,那双眼睛也充满光彩,即使帐内已经没有烛火,薄奚聆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中的光芒。   小王爷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仍然很小声,“我们都是夫妻了,迟早都要在一起的,我只是想抱一下,你不要紧张。”   不太货真价实的公主确实很紧张,很担心他的手乱放,只好先抓住了他搂在自己身前的手。   小王爷并不知道这个动作出于什么目的,反而非常开心,立刻回握住他,下巴搁在他的颈侧,还能闻到公主刚刚沐浴后的清香。   两个人的体温相触,小王爷觉得更难入睡了。   他轻轻捏着公主的指骨,摸了好一会儿他的手,又提出了新的诉求:“你要不要转过来?”   公主提心吊胆的,也很难睡着。而且一直侧卧着,的确有些胳膊痛。   于是他慢慢转过身来,微微向下缩了缩,将自己的脑袋恰好埋在小王爷的胸口处。   小王爷自然非常高兴,抚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得寸进尺的心思又在蠢蠢欲动。   小王爷决定重拾威风,非常坚决地说道:“我要吻你。”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出接吻的要求了,薄奚聆觉得再拒绝他恐怕会被怀疑。   但是公主真的觉得很尴尬!   这次小王爷似乎也不是在和他商量,有些强硬地捏住了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   薄奚聆还没想出缓兵之计,赫连青突然起身,两条手臂撑在枕上,公主与他变成了面对面,有些惊慌地盯着他看。   可是小王爷反而停下了动作,注视了他许久,突然开始解释:“上次我带你去观刑,是因为信任你,也是真的不想让你误会我在冷落你,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薄奚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起这件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讷讷地点了点头。   赫连青看见他这个反应却更加确信公主是被那一次的观刑弄得心有余悸了。   此情此景,必须要做点什么,要消除两人之间的隔阂。   小王爷的想法非常坚定,他觉得一步步去履行夫妻之实,对公主而言也是一种安全感。但是公主可不这么想,他们之间越亲近,以后赫连青得知真相后的心情恐怕就会更糟。   薄奚聆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躲一躲吧。   赫连青没有抓他的手,于是小王爷就这么看着自己娶过来的公主像猫一样从自己怀里钻走了。   薄奚聆缩到了床的最里侧,对小王爷脸上的震惊熟视无睹,他偷眼看了一下,还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试图用这种不知所谓的办法让小王爷知难而退。   赫连青没想过要强迫他做什么,所以这种情景很严重地刺激了小王爷的自尊心,小王爷突然生起气来,“你是我的妻子,我连亲你一下你也不愿意吗?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薄奚聆听出来他不太高兴,手在枕下摸找。   桐芜到底把迷香放到哪里去了,赶紧把这位小王爷放倒好了,大半夜的还要说这么多让人听不懂的话。   赫连青突然隔着被子抓住了他的手,说:“你找什么?找匕首吗?我只是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你就不能忍受了?”   薄奚聆很困惑,自己为什么要找匕首?只有乌北人才会在枕下放刀。   小王爷听起来更加愤怒了,薄奚聆很担心小王爷又要大半夜被气走,到时候那些势利眼又要抢他的糕点。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冲盛怒的小王爷摇了摇头。   但是赫连青觉得他是被自己看破了计划,才像往常一样来示弱。   这位公主和其他的河越族人没有区别,他们刚刚有过战争,自己面前的妻子是河越的公主,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嫁给自己。   这些天的示好和融洽,在小王爷心里瞬间变成了弱国公主的委曲求全。   即使这样想,赫连青也不能对他做些什么,昏暗的床帐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那位公主没有再躲开视线,似乎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看。   赫连青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公主只是害怕他生气,就像每一个要奉承他的人一样,除此之外,恐怕对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情窦初开的小王爷深受打击,但是看着那样的眼睛,他却没法说出任何一句表达愤怒的话来。   赫连青想,还是冷静一下吧。   他就要翻身下床,衣袖却被拉住了。   赫连青头也不回,说:“我会告诉他们,不准薄待你的,你不用担心。”   但是拉住他衣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只听见咔哒一声,帐内瞬间被温润的光芒照亮了。   赫连青立刻回过头,看见公主的另一只手中托着夜明珠。   刚刚的声响是他打开锦盒的声音。   赫连青心中一动——他刚刚是在找夜明珠,并不是为了自卫而去寻找日日放在身边的利器。   薄奚聆见他神色有所缓和,松了一口气——小王爷要是再大半夜离开,光是桐芜的念叨就让他吃不消了。   赫连青终于又挪回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想不明白。”   薄奚聆很想问他是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但是他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来表达疑问。   很神奇,小王爷看懂了,说:“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很讨厌我,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亲近?我们是夫妻,做那些亲密的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像往常一样轻轻靠在他的胸口,试图以此来缓解自己这位夫君的愤怒。   但是这位夫君似乎变得难哄了,今天不太吃这一套。   公主叹了口气,觉得如果今天不答应他,自己恐怕很难活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天。   于是在小王爷再次询问时,他只好点了点头。   赫连青总是威风凛凛的,应该是狼,但是亲人的时候像狗。   薄奚聆觉得自己已经很配合了,但是这位小王爷还是捏着他的脸不松手,生怕他再逃走似的。   赫连青的吻很凶,上来就咬他的嘴唇,薄奚聆嘶嘶了几声,他的动作才轻了些。   小王爷心愿得偿,心情也好,就是觉得公主有点紧张,牙齿咬得很紧。   赫连青不想再问他的意见了,小王爷不想再被拒绝。   公主的手臂挂在他的脖颈上,被他咬痛了才会想向后躲。   赫连青捏住了他的下巴,很强硬地舔开了他的齿缝。   这个吻有些激烈,公主也没有再做出拒绝的动作,只是用那双美丽的眼睛半睁不睁地看他,很配合地张着嘴和他接吻。   小王爷的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心满意足地拥着他入睡了。   公主半睡半醒间还感觉到被他又亲了亲。   公主觉得嘴有点痛,默默叹了口气——明天不能吃芝麻糖了。 第7章 人尽皆知的乌龙   公主殿下发现今天大家都有些不对劲。   嘴巴痛的时候他反应过来,大概是被赫连青咬破了嘴唇,让其他人看见了,难免多看几眼。   不过还好,已经做了的事情,这位公主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眼光,再说了,他既然是小王爷的妻子,让外人觉得他们很亲密也不是坏事。   但是接个吻而已,给他送药是怎么回事?   公主和那碗乌黑的汤药大眼瞪小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桐芜。   桐芜明显也一头雾水,客客气气地询问前来送药的喜婆,“我们公主并没有生病,怎么突然送药过来。”   喜婆也不像初见时那样气焰嚣张,说话也毕恭毕敬的,说了很多绕来绕去的话,反正公主也没听明白,什么叫嫁过来的新娘子都要喝。   小王爷成婚都一个多月了,他怎么还是新娘子?   公主态度非常坚决,再次远离了放药的桌子,像听不见喜婆的劝告。   桐芜也有些不耐烦,但是喜婆在这里总是有些威望的,公主远道而来,万一得罪了这群人,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因此也没有说出太生硬的话来。   喜婆劝告了许久,发现这位和亲公主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脸色逐渐阴沉,说出口的话越来越不客气,说什么既然来到了这里,当然要守这里的规矩。   话里话外就是告诫他,别再把自己当什么真公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这些话有些难听,但是薄奚聆既然能千里迢迢来到乌北,就有装聋作哑的经验。   他装作听不见,坐在床边又去玩装着夜明珠的锦盒,一时帐内只有开关锦盒的咔哒声。   但是喜婆这么多年做过无数次这种事情,没有道理折在这个新进门的和亲公主身上,一招手,帐门前出现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侍从。   这两人往这儿一站,仿佛两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喜婆又劝告了一遍,但是见这位公主仍然不作声,竟然打算强灌。   侍从却犹豫了一下,毕竟小王爷不好惹,他们以为只是威慑一下这个公主,没想要真的动手。   桐芜一看这个架势先不乐意了,上前一步,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喜婆的资历再老,也不过是奴仆,我们公主的母家再怎么样,公主也是你的主子!”   喜婆心有顾忌,所以一直没有动手,见这个丫头冲上来,心说公主我打不得,你这个奴仆我也打不得吗?   喜婆一使眼色,侍从立刻会意,上前拧住了桐芜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就让她颇为狼狈地跪下了。   那侧的公主听见动静,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快步走过来,还没能扶起桐芜,就被另一个侍从挡住了,那碗刺鼻乌黑的药横在他面前。   公主有点生气,扬手把碗打翻了,药碗啪的一声摔碎了,药汤沁入了地毯中。   侍从心里本来就没什么底,毕竟小王爷很疼爱这个和亲公主,而且看目前的情况,两个人应该是真的亲密,得罪了公主,不就是得罪了小王爷。   但是侍从也很有压力,喜婆又给他使了眼色,他只好手上又添了些力气,被拧住手腕的桐芜立刻发出一声痛叫。   公主淡淡地看他一眼,突然扬起手抽了那个侍从一巴掌。   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很响亮,侍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松手。   赫连青刚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你们干什么?”   一听见他的声音,两个侍从忙撒了手退到了帐门外。   汤药撒了一地,药碗也碎了,有人脸上还留着指印。   小王爷心情有点复杂,走到公主身侧,看了看他的手。   公主看见他,立刻拉住他的衣袖,看起来余怒未消。   桐芜捂着胳膊跪坐在地,还不忘记告状:“小王爷就一会儿不在,他们就来羞辱我们公主。”   喜婆忙解释,“并非羞辱,这是有益于怀身子的良药,按理说小王爷洞房后就要来送的,一直都是这个规矩。”   规矩的确是有,而拖了一个多月才来,是因为仍然有很多人并不相信小王爷真的接纳了这个弱国的和亲公主,都还在默默观望。   小王爷的怜惜一定是有的,但是夫妻之实却不知道有还是没有,直到今天,喜婆才能确定这件事。   赫连青拍了一下公主的手背,转过来就变了脸色,说:“这是送药还是灌药?干什么一直威逼?您老年纪大了,觉得阿赤那只配做您的孙儿了?”   喜婆吓得够呛,慌不跌一跪,说:“小王爷息怒,我也只是一时着急,才冒犯了公主……”   赫连青哼了声,说:“您老年纪大了,一次冒犯,两次仍然冒犯,去喂战马好了,它们不怕冒犯。”   喜婆还没来得及求情,小王爷就手一挥,把喜婆和那两个被贬成苦役的侍从都带了下去。   桐芜被郎中带去看手臂,收拾残局的仆从也已经离开。   赫连青说:“今晚父王设宴,要我带你一起去。”   公主有些吃惊,最初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礼物,如今竟然能坐在乌北王的宴会席位之中了。   赫连青没什么担心,毕竟乌北王对他最亲密最疼爱,没理由会当众为难他喜欢的人。   乌北王非常看重脸面,毕竟让公主下不来台,就等于让他下不来台。   可是公主有点担忧,万一乌北王问话,他该怎么办?   赫连青不计较,但是乌北王的话怎么可能不回。   小王爷看出他的惴惴不安,也没当回事,毕竟谁见了乌北王会不紧张呢?   赫连青是听了报信,赶回来给他解围的,这会儿就要回去。   他凑近了,摸了摸公主嘴唇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问:“还痛吗?”   薄奚聆轻轻点点头,也像他一样摸了摸他嘴巴上的伤口。   赫连青很高兴,说:“不怎么疼。”   这位公主是有点报复心的,昨天自己把他的嘴咬破了,公主发现还流血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变得有些愤怒,有样学样的,把他的嘴唇也咬破了。   外面通传的人已经在催了,小王爷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声,很快凑近了,说:“再亲一下就走了。”   反正都有第一次了,再亲几次也不是很重要。   两个人轻轻柔柔地吻了一会儿,赫连青又亲了亲他嘴巴上的伤口,这才离开。   桐芜已经从郎中处返回,胳膊没什么大碍,只是扭到了。   薄奚聆见她回来,才说出自己的忧虑。   桐芜看了看他,却好像在想另一件事,有些心不在焉。   公主很奇怪,问她在想什么。   桐芜支吾了一声,说:“你昨天……和小王爷,不会真有夫妻之实了吧?”   薄奚聆想了一下,觉得亲吻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朋友该做的事情,就说:“也算吧。”   桐芜大惊失色,“小王爷没发现吗?你竟然安然无恙?他就这么接受了?”   薄奚聆有些迷茫,说:“这怎么会发现呢?”   桐芜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突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因为小王爷年纪不大,没见过女人的身体,所以不知道有什么不同!”   薄奚聆觉得这个说法甚至不能说服他,无奈道:“他只是年轻,又不是愚蠢。”   桐芜都快跳起来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主不明白她在慌张什么,困惑道:“只是亲了亲,男人和女人的嘴难道还有不同?”   桐芜立刻停止了焦虑,不确定地问:“真的?那你刚刚……”   但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毕竟她的这位公主不仅年轻,还有点愚蠢。   桐芜松了口气,说:“你自己看你的脖子,还以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了,原来只是亲了一下,吓我一跳,害的我悬心一整天。”   “脖子?”公主很纳闷,昨天只是接了吻,和脖子有什么关系。   他早上都是被桐芜按在镜子前梳洗的,作为外人,总不能成日睡懒觉。   一大早眼睛都睁不开,哪里会在意自己脖子上是不是多了点什么东西。   这会儿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定是赫连青趁他睡觉,又咬了他,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红印。   公主一下子就明白了今天大家异样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赫连青怎么这样!   公主很想谴责他一下,但是词汇有些匮乏,对着镜子生了一会儿气,憋出来两个字,“坏狗。”   乌北王的晚宴如约而至,跟随赫连青到了宴席上,公主反而不紧张了。   乌北人的宴会是在帐外,更何况这是乌北王的宴会,更是门庭若市。   公主只看见了乌北王一面,就是随着丈夫拜见的那一下。   宴会上人很多,总有些打量的目光投射过来,但是被误会了一整天的公主觉得这都是小事。   嘴巴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公主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席位上专心吃饭。   总有人过来敬酒,赫连青杯中的是马奶酒,他杯中的却是羊奶茶。   公主看这群人喝得很高兴,很好奇马奶酒是什么味道。   他用空杯子轻轻碰了碰小王爷的杯子,眼睛看着他手旁的酒壶,指向非常明显。   赫连青看出来他的意思,笑说:“又苦又辣,你不喜欢的。”   但是公主很坚持,他想尝试一下。   赫连青给他倒了半杯,故意说:“你非要尝的,必须喝掉。”   小王爷放下酒壶,就托着腮看他,期待他喝之后的表情。   赫连青没有骗他,真的很难喝。   但是公主知道他在等着看什么,忍了又忍,露出了不过如此的表情。   小王爷还有点惊讶,“这么厉害,还以为喝不惯呢。”   恰好又有人来敬酒,小王爷站起身和人说话,干了一杯,酒杯放在一边,和人聊得正欢。   公主观察了一下,悄悄的把自己杯中的酒倒在了赫连青的杯中。   公主有点心虚,还特意把身子侧过去,眼神飘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羊奶茶。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来之前的公主:打他没打你是吧(ー`′ー)   小王爷来之后的公主:怎么才来 第8章 包藏祸心的宴会   小王爷生辰日的这一天非常热闹,一些远在其他草原的旁系部族甚至特意赶过来,因此小王爷这一天忙着接待客人,几乎看不见人影。   薄奚聆乐得清闲,自从关系近了一步,赫连青总是黏黏糊糊的,虽然没有人再敢为难他,但是在人前亲密多少有点尴尬。   赫连青今天第一次出现在公主帐的时候,薄奚聆刚刚捡到一只受伤的小麻雀,他趴在桌子上看桐芜给小鸟包扎。   正看得入神,赫连青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薄奚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   这位小王爷在别人面前很威严,但是每次回来都要先和他说一堆话,按照往常的习惯,肯定会问他从哪里捡回来一只小鸟。   但是今天什么也没问,上来就抱人,估计是心情不太好。   桐芜察言观色,带着包扎好的小麻雀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公主也猜不出来他是因为什么不高兴,明明今天他是最受瞩目的寿星,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到底谁会这么没有眼力见惹他生气。   公主猜不出来,也不想猜了,只要确定不是自己惹他生气就行了。   而且这段时间他的妻子角色扮演得这么完美,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惹小王爷生气呢。   公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小王爷从背后抱着他,很安静,可能是这会儿心情好了一点,探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说:“晚上有宴会,到时候你坐在我旁边。”   薄奚聆点点头,他不知道乌北的习俗,反正小王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就算有问题小王爷也会替他处理的。   不过是一个宴会,赫连青似乎疑虑重重,好半天又说:“今天会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人……有些人说话很粗俗,你不要理他们。”   乌北民风是粗犷了些,薄奚聆已经习惯了,只要不欺辱他,他倒也不介意。   公主点了点头,拿了一颗果脯喂给他,看他露出了些笑容,也笑了笑。   公主心想,桐芜的担心就是很多余,他扮演妻子简直得心应手,他把自己的这个夫君哄得多高兴。   但是到了宴会上,他的夫君好像又变得不太高兴。   公主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也不知道是冲谁,明明是这么好的日子,大家都为了他齐聚一堂,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今天的确有许多生面孔,公主第一次坐在这种最为中心的位置,也不觉得局促,反而很新鲜。   小王爷时不时侧过头来和他小声说话,他都是点点头。   公主觉得小王爷对他有些过分紧张了,虽然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注视过,但是这里又不全是生面孔,有什么好担心的。   赫连青的这些举动在公主眼里都是很日常的,落在别人眼里却不是这样。   很快就有人要拿他们调侃几句,说他们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   公主听到这种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小王爷倒是乐在其中,像结了冰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一些。   这些人坐在一起就要喝酒说话,时不时掺杂着一些公主听不懂的乌北话。   出发前桐芜还叮嘱了他,告诉他今天坐的位置不同往常,不要只顾着自己吃,要履行一下妻子的职责,也关心一下今天的主角、自己的丈夫。   桐芜此时就站在他身后,看着公主殿下把她的话抛在脑后,慢悠悠地吃杏仁酪。   桐芜轻轻在后面咳了一声,想示意公主也和自己的夫君贴近一点,但是公主迟缓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思考了好半天,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块杏仁酪要递给她。   但是立刻被拒绝了。   公主不解地看了看她,片刻后就明白过来——现在人太多了,桐芜不太方便在这里吃,还是给她留一份回去再吃吧。   他的小动作被小王爷尽收眼底,赫连青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从他身后揽住他的腰,靠近了些,低声说:“这么好吃吗?”   公主手里拿着一块新的,刚咬了一口,听他这么问,下意识把手里的递过去,想让他咬一口。   小王爷的眼睛却在盯着他嘴唇上沾上的一些糖霜,说:“我尝尝。”   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在嘴唇上亲了一下,座下起哄声一片,后知后觉的公主顿时脸上一红,有些手足无措地把杏仁酪收了回来。   赫连青怎么总喜欢搞这种事情!   公主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能显得太慌乱,但是颤颤巍巍地拿错了酒杯,慌乱间把小王爷杯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酸苦辛辣的味道一下冲到头顶,公主的脸更红了。   薄奚聆此时此刻有点生气,带着对赫连青的埋怨恶狠狠地吃掉了手里的杏仁酪。   酒量不佳的公主在误饮马奶酒后提前离场,小王爷也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让他有点生气,就顺势让他离开这个容易让公主脸红的场合。   虽然公主觉得很尴尬,但是小王爷乐在其中。   事实上,赫连青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更何况这些人里还坐着明着向他表达过不轨想法的狂徒。   但是乌北人做事不能小家子气,更何况人人都把他当作乌北王的最佳继承者,如果他连自己的妻子都小气地藏在家里,不仅让人看不起他,更是对公主的不公平。   今天的宴会,公主必须出现。人人都将他赫连青视为乌北王的最佳继承人,未来若成真,他的妻子也有号令下属的权力,他不能让众人失去对公主的敬畏之心。   但是小王爷心气仍然不顺,转眼间却见那个不受他待见的狂徒消失在了坐席中。   赫连青顿时紧张起来,问道:“鲜于图呢?”   侍从说:“刚刚说酒喝多了,要出去吹吹风。”   赫连青立刻坐不住了,打了声招呼,也要出去“吹吹风”。   鲜于图与乌北王是拜把子好兄弟,乌北王将西边的一片草场交给了他,他在乌北的地位仅次于乌北王。   但是这几年他养肥了战马,磨利了长刀,越发肆无忌惮。   今日他会回来,并不是为了给小王爷过生辰。鲜于图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当然是听说赫连青娶了有美人国土之称的河越的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有一睹芳容。   他今日一早与赫连青闲谈,说他是做叔叔的,按辈分来说自己年长,但是按地位来说,小王爷必然在他鲜于图之上。   地位论说完,竟然大言不惭,说哪天小王爷腻了这位公主,就把公主送给自己,也不算失了尊卑之序。   这些话还是当着乌北王的面说的,赫连青当场就要发作,父亲叫了他一声,说鲜于图一早就喝醉了,让他回去歇息,这件事就轻飘飘揭过去了。   因此赫连青一整晚都让人盯着鲜于图,此时公主离席,他也离席,赫连青自然警铃大作。   公主酒醉是真,想赶紧离席也是真。   他晃晃悠悠地回到帐中,就坐不稳地躺在了榻上。   桐芜给他倒了杯茶,说:“让人熬醒酒汤去了,先喝一点。”   公主一醉酒就困,摆摆手不要喝,被劝了两次,就用袖子把脸遮住了。   桐芜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说:“以后免不得还要参加这种宴席,小王爷又是个喜欢在人前显摆的性格,你要习惯一下。”   公主敷衍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反正好像是要睡着了。   桐芜叹了口气,见他突然坐起来,被他吓了一跳,惊恐道:“怎么了?还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状况?”   薄奚聆把右手伸出去——他手里还捏着用布包装起来的杏仁酪。   桐芜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有伸手去接。   薄奚聆有点奇怪,打开看了看,说:“没有压坏,好好的呢。”   桐芜赶紧接过来,有些热泪盈眶——她的这位公主虽然有点不聪明,还总是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但是有许多可爱之处,为他费点力气也值当了。   公主不知道她腹诽了自己什么,困倦地倒了回去,眼睛都闭上了,又说:“赫连青真的有点可恶,今天不理他了。”   桐芜的热泪倒流回眼眶,蹲在公主身边像个兢兢业业的苦情太监,劝道:“别呀……”   她的劝告还没有出口,就听见帐外吵吵嚷嚷,突然瞧见有个陌生男子闯了进来。   桐芜立刻站起身,认出来他就是乌北王的结拜兄弟鲜于图。   此人恶名无人不知,况且小王爷还特意叮嘱过,桐芜印象很深。   此时见他出现在公主帐,桐芜立刻有些慌张,挡在半睡半醒的公主面前,说:“小王爷不在这里,应该还在宴席上,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鲜于图不管不顾地走上前来,一身酒气,颇不客气道:“我当然知道自己要找谁——今天匆匆一见,还没有单独和公主说说话,特意过来拜见一下。”   公主被熏人的酒气呛醒,有些不满,小王爷从来不会一身酒气来找他,这人长得像个棕熊,还这么没有礼貌。   这么一对比,公主短暂地原谅了赫连青显摆的行为。   没有命令,守护在帐外的侍从不敢随意进入公主帐,眼下这么一个心怀不轨的外人都闯了进来,桐芜立刻呼喊了一声,等候多时的侍从立刻冲进来,仍然保持礼节,劝告鲜于图离开。   两边还没来得及动手,小王爷就赶到了。   桐芜见他回来,立刻说:“我们公主醉了酒有些困倦,刚睡下他就闯了进来,还出言不逊,还好小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赫连青嗯了声,快步走到床边,将还未完全清醒的公主揽在怀里,说:“吓到你了吗?”   公主顺势靠在他怀里,微微摇了摇头。   赫连青既然回来了,鲜于图再留下去,恐怕这位小王爷真的要对自己动手,于是他打了个哈哈,说喝醉酒迷了路,惊扰公主了。   他的居心众人都看得明明白白,赫连青更是尤为愤怒,好半天没有说话。   赫连青摸了一下公主的长发,慢慢地说:“他敢明目张胆地冲过来言语冒犯,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还藏了一句话没有说——鲜于图也没有把公主看做小王爷真正的妻子,他像乌北的许多人一样,将公主视为一件可以随意转让的礼物。   赫连青不知道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笑了笑,说:“明天有热闹看,带你去骑马。”   公主很喜欢骑马,立刻点了点头。   赫连青说:“也替你出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没更是因为在看比赛……(鞠躬 第9章 早有预谋的报复   次日小王爷以为鲜于图接风洗尘的名头,召集众人来到猎场一同狩猎。   这次的召集也不奇怪,乌北人热爱狩猎,有一点高兴的事情都要猎上一场,也没什么奇怪。   鲜于图心中有过疑虑,毕竟他在小王爷寿辰当天得罪了他,他竟然还好心为自己接风洗尘,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赫连青和他父亲相比,行事作风不如他父亲那样六亲不认,但心气极高,不可能容忍旁人这样冒犯自己。   但是就自负这一点来说,还是鲜于图更胜一筹。   他转念一想,乌北王确实偏爱赫连青,但自己是乌北王过命的兄弟,大概是乌北王不想看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兄弟闹不愉快,借此机会让他们冰释前嫌。   到了猎场上一看,的确来了不少人,赫连家的几个兄弟都在,鲜于图更加肆无忌惮,想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赫连青还敢翻天不成。   他心中这样想,却迟迟不见赫连青出现,顿觉不爽,赫连青一介小辈,竟然比长辈来得还晚。   他的不快还没有完全发散,就听见侍从通报,说小王爷来了。   小王爷不仅来了,那个河越公主也来了。   猎场上的声息霎时消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身上。   乌北骑服干净利落,这位公主生得面若桃花,河越的轻纱薄裙穿在公主身上应该更为合适,而今日换了服饰,更觉清丽脱俗,别有风味。   鲜于图的眼睛都看直了,心中疑窦陡生——看赫连青的态度,应该很不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过分关注,今天是发什么疯,还把人带到猎场上来。   在乌北,女人骑马狩猎也很常见,但是这个和亲公主是什么身份,他 不过是河越小国的求和礼。赫连青是不是昏了头,这样的场合也能带着他出现。   当然这种意外和疑惑只有那些从远处赶回贺寿的其他部族才会产生,而这里的众人早就习惯了。   乌北人人都有最合心意的坐骑,赫连青的卓塔是他最宝贝的马,而这个公主嫁过来没两天,小王爷竟然带着他同乘了。   往后种种也不必多说,小王爷的心意已经足够赤裸。   在场望去乌泱泱的人头,人人都揣着不一样的心思,公主却已经摸到了小王爷心爱的战马,忙着和这匹俊美的红马套近乎。   小王爷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说:“卓塔脾气不是很好,但是还挺喜欢你的。”   听到这种话公主很高兴,兴高采烈地顺了顺卓塔的鬃毛。   身旁的侍从非常有眼力见,立刻上前拍马屁,“小王爷的卓塔是有灵性的神马,当然是主人喜欢谁,它就喜欢谁。”   赫连青笑了一声,让他滚蛋。   他侧过头想看看公主的反应,然而这对有些奇怪的主仆又在进行奇怪的互动了。   桐芜按住了公主的手,表情肃穆,说:“公主,我觉得马不能吃烤奶皮。”   公主表达不赞同,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吃。   桐芜按住他的另一只手,说:“果脯更不能吃了!”   赫连青走上前来,笑说:“会有人喂它的,不要操心了。”   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实在是太过单纯,表达喜欢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去。   他的脑中浮现出单纯二字时,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近日河越有了些新的动向,似乎在厉兵秣马。河越这样的弱国,总不至于向谁发动战争,除非有人里应外合……   小王爷听到这席话时就要发作,话里话外的指向实在太明显。   他又看了一眼正在抚摸红马的妻子,觉得说出这些话的人实在是居心叵测,他的妻子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这些事情,怎么无缘无故就招来了这样的猜疑。   但同为游牧部族,今日河越臣服,明日不愿朝贡,也都是极有可能的。   若真到了那一天,公主的身份就会成为一个极大的隐患,更别提如果两国再次交战,公主无论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情,都会成为向敌国宣战的牺牲品。   赫连青有些头皮发麻,只能多加关注河越动向,希望那一天不要来临。   他发了会儿呆,侍从提醒他可以开始了,他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握住了公主的手,说:“今天有好戏要给你看,改日再让你自己骑马。”   小王爷一声令下,数十匹快马消失在广袤的猎场中,只能听见铁箭与马蹄的声响。   赫连青所说的好戏不急在一时,今日他也不是真的来狩猎的。   两人同骑一匹快马,在广阔的原野上放肆驰骋,公主的长发随风飘动,弄得人有点痒。   贝纳草原的西边有一片湖泊,明净如翡翠。   他们在湖边停下了脚步,卓塔自己悠闲踱步,他们就沿着湖水缓缓而行。   河越也有湖水,却没有如此广阔明净的湖水,薄奚聆向湖水的浅处试探着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赫连青,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那应该就是安全的。   在这广阔的草原间,竟然镶嵌着这么一块天然翡翠。   赫连青看他弯下腰用手去拨弄,也没有说话,却突然见他身子一歪,好像要栽进去。赫连青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人迎面泼了一捧水。   赫连青愣了一下,看见罪魁祸首已经提起衣摆开始逃跑了,才反应过来。   湖边怪石嶙峋,不太好走,这位公主对自己的身份也有清晰的认知,平常也不会要求到远一点的地方乱走,因此很快就被陌生的怪石绊倒了,半边身子栽进了湖水中。   赫连青去伸手拉他,正想问他受伤没有,却被他用力一拽,两个人一起栽进了湖水中。   小王爷这会儿也没来得及思考,只想着赶紧把他捞出来,看见他得逞的笑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位公主想着反正自己都湿了,不如把他也拉下来。   两个人湿漉漉的,湖水清凉,头顶的烈日火热,竟然滋生出些不一般的情绪出来。   相处日久,公主看见自己夫君的眼神落在自己嘴唇上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顿时又想起这位小王爷次次亲人像咬人,立刻侧过身打算先行逃跑。   但是小王爷已经抓住了他,看他要躲,也不像最初那样东想西想生一通气,反而看出来他为什么要躲。   赫连青的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腰,两个人湿漉漉的额发相触,鼻尖已经抵上鼻尖。   “这次真的不咬你。”   看起来这样的保证做了很多次,但是鲜少做到,所以公主做出了十分不信的表情。   赫连青还笑,说:“你故意把我拽下来,我们湿成这个样子回去,你猜他们会怎么说我们?”   公主殿下不解,这么热的八月,玩水都不行吗?   “而且我什么猎物也没有打到,他们肯定会说,我们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这句话公主品味了一下,突然品出了味道,顿时脸上一红,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枉了,不就是湿了衣服,到底和那档子事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又设想了一下小王爷如果真的和自己坦诚相待,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顿时浑身上下又添了几分寒意。   赫连青看见他的脸色变了几变,以为他是不想别人说三道四,安抚似的亲了他一下,说:“不过嘛,如果我不让他们乱说,他们不敢乱说的。”   公主不是很相信,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那些人最多不当着他们的面乱说罢了。   想到这里,公主叹了口气,觉得桐芜说错人了,明明是小王爷更笨一点。   赫连青不管他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接吻这件事公主已经非常熟练了,立刻抱住了他的脖颈,松开牙齿让他的舌尖钻进来——自己如果不主动一点,赫连青就要较劲似的,又啃又咬的,像狗一样。   他们回到猎场时众人几乎到齐了,但是这两位迟迟不现身,于是两人浑身湿透空手而归之事立刻传得人尽皆知。   这次公主的想法是正确的,当着面不敢说,私下里可什么都敢说。   然而小王爷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们越是传得神乎其神,越是合他的心意。   返回的这两人明显换了一身衣服,而且这位公主脖子上的痕迹实在是太显眼,不想看都不行。   公主知道遮不住了,谁知道赫连青怎么这么讨厌,明明只是亲了一下,每次都要在他的脖子上咬上两口,简直故意的不能再故意了。   赫连青环顾一圈,说:“看起来还有人没回来,打算争今天的头筹了?”   侍从说鲜于图发现了一只豹子,还在追逐。   赫连青笑了笑,说:“那可不常见,一起去看看吧。”   他们赶到时,鲜于图的前方果然有一只成年豹,鲜于图突然策马追赶,向那只豹子举起了弓箭。   此时赫连青也抽出一只箭,拉弓射箭似乎只在一瞬之间,然而倒地的并不是豹子,而是鲜于图。   铁箭自战马的左耳穿过右耳,战马发出刺耳的嘶鸣,前腿一跪,将鲜于图摔了老远。   猎场上一片寂静,众人一时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哪里。   没有人说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匹马因何而死。   赫连青笑了一下,亲吻了一下公主的额头,掉转马头离开了猎场。 第10章 不为人知的秘闻   公主一觉醒来,觉得乌北似乎变天了。   明明是小王爷的寿辰,怎么还有礼物送给他?   桐芜已经清点了一上午的礼品单,发现还有不少宝贝,方便变卖的归为一类,适合摆着观赏的归为一类。   薄奚聆看着被堆满的公主帐,有点发晕,说:“都送给我了?他们送给赫连青什么?”   桐芜头也不抬地说:“这些东西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送给小王爷的当然是刚来就送去了,至于这些……”   她转过头看那位自顾自摆弄珊瑚手串的公主,说:“当然是看小王爷的态度,斟酌后再送来的。”   公主殿下叹了口气,说:“他们天天猜来猜去的,也不嫌累,讨好我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啊,”桐芜停下记录的手,说,“草场的掌控权基本都在小王爷手上,哄得小王爷高兴了,说不定来年能多分一块草场,少一点上贡。这些人算得可清楚了,不然还能成为乌北不得了的人物吗?”   桐芜挑出一条珊瑚翡翠挂坠项链,拿过来给他看,说:“这个和你手上的珊瑚手串配在一起太合适了,你看。”   薄奚聆接过来看了一眼,把珊瑚手串也一并递给她,说:“是挺登对的,送给你。”   桐芜愣了一下,说:“送给我干什么,好好留着,等到能离开乌北的时候,身上也要有些依傍。”   薄奚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可是我觉得你戴会很好看,那么多金银珠宝,还差它们吗?”   这位公主殿下大概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桐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活着离开乌北,每每提到那些事情,他总是把自己从计划中摘除。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做。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在泡沫般美好的虚幻中等待真正属于他的现实。   那些人说等待时机成熟,薄奚聆刚来到这里时总觉得时间紧迫,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做许多事情,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做成,却在想,万一时机永远都不成熟呢。   本来薄奚聆觉得自己一直不说话迟早会招来小王爷的猜疑,但是相处日久,小王爷似乎习惯了。   不仅习惯了,只看他的眼神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语言似乎都变得多余了。   因此两人相处时,旁人总能看到一些奇异的景象——   小王爷经常提出问题,比如某个地方要不要去,某样东西还要不要吃,人们大多都听不见这位公主做出回应,小王爷却好像已经完全明白,要么立刻就去,要么让人把这个东西拿走。   其实等待别人宣布自己的死亡时间是一件非常恐怖且煎熬的事情,但自从来到这里,短短的几个月间,薄奚聆却总是忘记之前的事情,他有些沉溺于这样的幻梦中,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   也是在这样的两相挣扎中,薄奚聆明白了那些人选自己来的原因。他不是真正的公主,也不能真正成为小王爷的妻子,向前一步是深渊,向后一步也是深渊。   他只能接受,不能抗争。   转眼夏去秋来,九月中旬是附属部族前来朝贡的日子。   乌北的强大,在侍从念朝贡名单时就可窥见一二。   游牧部族本就分散,附属部族数量繁多,因此每年都有固定的朝贡时间,省得撞在一起,不好安排使者接待。   他们在吃早饭时,侍从就来通报明日要接见的部族。   赫连青发现每次说到这件事情,公主的情绪就会有些低落,连胃口都变差了。   他想着,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故国,有些思乡情切,便打发侍从下去,等他吃过饭再说。   侍从应了声,还是补充道:“别的部族都不重要,但是南浑五日后朝见,是不是还和往年一样来办?”   南浑不像河越等弱小之国,它也不是乌北的附属国,而是联盟的兄弟部族。   赫连青觉得这件事要和父王商议一下,毕竟表面上联盟,实际上包藏祸心的事情他们也见的不少。之所以联盟,也是为了不要两败俱伤。   他还未张口,却听见啪的一声响,公主手里的白瓷勺子摔碎了。   公主自己似乎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手还维持着拿勺子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赫连青看了一下他的手,先将扰乱早饭的侍从赶下去,才说:“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往日十分机警的桐芜也反应了好半天,才招呼人过来收拾碎片,上前道:“昨晚夜风大,出去走了走,可能是受了点风寒,今天起来就说有点头痛,我扶公主去休息一下。”   大部分时间赫连青都是很忙碌的,听桐芜这么说也就没有起疑心,还叫了郎中在帐外候着,就去见他父王去了。   赫连家的几个兄弟换着人去接见朝贡小国,乌北王并不总是出面。   但是南浑要派使臣前来,乌北就要当作大事去办,宴会自然少不了,公主作为小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当然也要随同出席。   乌北一爱狩猎,二爱宴会,薄奚聆来到这里数月,已经非常习惯了。   可是这次他却十分抗拒,卧在榻上不肯随赫连青同去。   赫连青有些担忧,见他这几天连最喜欢的烤奶干都不吃了,还总是夜半惊醒,有些担心是不是上次的风寒还没有好彻底。   但是叫了许多郎中来看,都只开了安神静气的汤药。   赫连青也有些没辙,他手上的事务繁多,也不能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只是时常抽空前来看看,安抚一下。   等他结束一天的杂事来到公主帐时,公主帐只留下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他尽可能小声地躺在公主身侧, 侧过身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公主却慢慢转过身来,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赫连青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心怀不安,还特意去询问了桐芜。   但是桐芜看起来也有些愁云密布,解释道:“公主的生母是南浑人,但是数十年没有回过故土,近些年身子越发不好,神智也不太清楚,公主大概是想起母亲,有些伤感。”   赫连青合理猜想了一下,公主在河越宫中过得不好,大概是母亲不受宠爱的缘故,此时听见南浑朝见,触景生情也很正常。   小王爷斟酌了一下用词,亲吻了公主的发顶,商量道:“如果你想念母亲,我派人去接她过来看望你,也是可以的,你看好不好?”   但是公主却立刻摇头,还变得更加不安了。   赫连青又想,桐芜说公主生母神志不清,大概还是客气的说法,也许实际情况更加糟糕,若是将她接过来,不是给公主找麻烦吗?   他思来想去,觉得此题无解,毕竟公主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离开乌北的。   但是公主好像是在宽慰他似的,主动探过头来,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握住他的手不动了。   宴会照常举行,公主似乎下定了决心,仍然随着小王爷一起出席了。   南浑派来的使者是目前风头正盛的莫斥也将军,就马术和箭术来说,他是南浑第一人,前些日子还在南征北战,拿下了不少肥沃的草场。   莫斥也站在席下向乌北王问好,也向各位王子问好。   公主揣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与这位并非第一次见面的将军眼神相触。   莫斥也回到坐席上,宴会便正常开始,歌舞不停,这位公主的手却有些发抖。   桐芜从他身后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低声说:“也许只是前来朝贡,不要慌。”   赫连青与使臣寒暄几句,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妻子似乎脸色不太好,就从桌下摸了摸他的手,本想安抚一下,却没想到他的手指冰凉得吓人。   此时小王爷有了些别的猜想,或许是公主的母亲对自己的故国多有怨恨,致使公主对南浑来使有些反应。   不知道这么一会儿他们聊了些什么,就听见莫斥也提到了这位河越公主,“早就听说河越出美人,今日见到小王妃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世上传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说?”   莫斥也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笑说:“不仅是河越女子天下无双,男子也是掷果盈车,但是鲜有人知。”   当今天下好男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发出疑问,“那为何从未听说呢?”   莫斥也放下酒杯,说道:“这就与河越秘闻有关了,数十年的河越并非今日衰颓之象,如今式微,正是因为当年那位河越王好男色,险些将河越送到外姓人手中,至此以后,河越将男生女相者皆视为妖邪。”   薄奚聆手里的几个杏仁都被他捏得粉粹,碎屑飘了一桌。   “视为妖邪又怎么样,离开河越,自有生路嘛。”   这句话说得非常下流,坐下响起一阵哄笑声。   莫斥也淡淡一笑,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又说:“既然是妖邪,当然要除之而后快,是否男生女相,八九岁就可窥见一斑,但凡有此苗头,一律烧死,哪有机会出逃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这么勤奋,又更新咯,值得一些海星鼓励 第11章 难得一见的眼泪   好不容易熬过寒冬,殿外的桃花开了,轻飘飘地落在木窗上。   薄奚聆在这个偏僻的殿宇生活了十年,连完整的河越皇宫都没有见过,他透过雕窗的空隙,窥见一丝春色。   娘亲今天精神还算好,坐在窗边替他缝补衣裳。   “阿娘,我能去院子里玩吗?”   柔和的晨光落在阿娘的脸上,她侧目看过来,表情却十分狰狞。   “你去吧!出了这道门让别人都知道你是个妖邪!把你烧死,把我也烧死!”   这种威胁他已经听得够多了,他下意识靠着墙蜷缩起来,颤颤地说:“我不去了……”   但是娘亲的好心情被他一句话毁掉了,衣服上的缺口还没有缝补好,反而变得更加残破了。   娘亲发泄似的把他的衣服丢了很远,那是一件水粉色的姑娘家的衣裙。   不受宠爱的妃子,男扮女装的皇子,是深宫中无人问津的可怜虫。   很快,娘亲就会紧紧抱着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喃喃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种可怕的咒语。   娘亲说:“我只是想让你活下来。”   这句话会变得越来越尖锐,她把自己拥抱得很紧,说出的话像诅咒:“你不能死,我费了这么多力气才让你活下来,你不能自己去找死。”   每当这个时刻到来时,薄奚聆总会想起屋角蛛网上的那只蜘蛛,它捕捉猎物的姿态,就像此时母亲拥抱自己一样。   他一天天长大,母亲的精神却越来越差,时常认不出他是谁,长时间忘记她有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   母亲想保住他,自他一出生就说自己生了一个公主,他长到八九岁,逐渐成为河越人口中男生女相的妖邪。   母亲越来越恐惧,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她一开始就做错了,是她的愿念太强盛,是她总是假想如果自己的孩子真的是个公主,是自己把他推向了死亡。   在他十二岁这一年,桐芜来到了这里。   桐芜比他大十岁,她好像不是属于这座昏暗宫殿的人,她给年少的薄奚聆带来了甜味的蜜枣。   对于活着都十分艰难的薄奚聆来说,想吃蜜枣这样的愿望都十分可耻,在母亲无法分辨甜味和苦味的时候吃到蜜枣,他的行为好像就变得更加可耻。   *   薄奚聆这几日都睡得不安稳,总是处在半睡半醒间,赫连青也很忙碌,每天都在他睡着后才回来。   随着睡眠越来越浅,他今天还听见了小王爷在帐外和人说话。   没多会儿小王爷就进到帐中来,像往常一样在他身边躺下,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轻轻地说:“是哪里不舒服吗?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   赫连青猜想了很多,也询问了很多,但是桐芜这张嘴密不透风,除了得知一些公主的悲惨过往,除此以外他一无所知。   赫连青并非感觉不到,桐芜很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说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心头像戳了一根针,可那根针戳得那么刚好,让他的那颗心发酸发胀。   他的妻子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宣泄,听到他这么问仍然摇了摇头,还想要他不要担心,主动靠过来亲了亲他。   可小王爷那颗心就变得更加酸胀,试图宽慰他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莫斥也那个人很自负,一点礼数也不懂,是不是他乱说话,让你不太开心?”   很明显,公主此时此刻不太想听见这个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人应该怀有什么样的心情,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他从来没有埋怨任何人,但是今天他很讨厌莫斥也。   他和莫斥也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刚刚离开河越王城之时,莫斥也的功夫远胜于随行的王城侍卫,竟然悄无声息地潜入送亲的马车中。   莫斥也要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却也很难。   从河越来到乌北的一路上,他竟然没有什么恐惧,只觉得自由。   有期限、有条件,充满着危险的自由也是自由。   但是对于沉溺于自由中的薄奚聆来说,莫斥也这一次到来,是在提醒他,他是什么人,应该做什么事。   他自顾自发呆,没有做出反应,小王爷也不着急。对于身为河越人的公主来说,这些秘闻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他心情低落也很正常。   况且这个传闻的确发生过,公主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亲身经历过相关的可怕过往……   想到这里,小王爷把公主抱紧了点,想哄他高兴,说:“明天陪你出去玩, 蜀葵花都开了,这种花只有乌北有。”   公主好像终于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觉得感动还是怎么,眼睛里有一汪眼泪,但是这汪眼泪停留着,他看着小王爷,慢慢的点了点头。   赫连青特意把第二天所有事情都推掉,只为了陪他出去散心。   公主已经在抚摸卓塔的鬃毛了,侍从却急匆匆地赶过来,说出大事了。   侍从看了一眼小王爷的脸色,知道这些事情不必背着公主,也就没有遮掩,“有敌国奸细,偷了布防图,已经抓起来了。”   公主摸马的手一顿,侧目看过来。   这是大事,赫连青不去也得去了。   小王爷面露窘迫,正要张口,却见公主主动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跟他笑了一下。   这就是谅解的意思了。   赫连青靠近了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处理完就陪你去看蜀葵花。”   小王爷总是公务缠身,败兴而归的公主也坐不住,桐芜见他今天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些,主动提议出去走走。   他们向来也不会走远,这几日使团还没有完全离开,他们的行动范围就缩得更小了。   也许莫斥也特意等他,这样的情形下,都能与外出散心的公主相遇。   薄奚聆立刻看了一眼桐芜,桐芜赶紧摆手,说:“不是我告诉他的。”   “我想得到你的踪迹,很简单,哪里需要桐芜开口。”   莫斥也一开口就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薄奚聆离他远了点,说:“你有什么事情非要当面说,不怕被赫连青发现吗?”   “我是前来朝贡的使臣,偶遇王妃,拜见一下,小王爷不会连这样的飞醋也要吃吧?”   莫斥也打量了他一遍,说:“怎么样,乌北的阳光是不是比深宫中的要耀眼得多?我看公主殿下有些乐不思蜀。”   他口中的“公主殿下”四字咬得很重,充满戏谑。   薄奚聆不想和他说话,也不看他,语气生硬,“你说的时机成熟了吗?”   莫斥也笑了声,说:“还没有,但是很快,我怕你忘记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桐芜突然说:“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这一路上薄奚聆都在漫无目的地乱走,急于摆脱莫斥也这个讨厌鬼,此时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不太吉利的地方——放置站笼的刑场。   站笼一人高,上方悬吊着一根吊颈绳,犯人站在一足宽的圆柱上,脖子套在绳套中,只要站不稳踩空,就会被吊起,直到快要断气才会被一旁看守的侍从救起。   薄奚聆顿时浑身一冷——站笼不多,但是空置的也不多,他知道这是乌北刑罚的一种,犯人濒临死亡时再被救起,暴晒在烈日下,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很快就再次面临死亡,令人绝望的是,他们不会真的死。   经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是块铁板也能融化了。   桐芜脸色也变了,说:“我们该回去了。”   莫斥也笑了声,说:“做了这么多年的主仆,你舍不得了?”   他不管这对主仆是什么反应,说道:“等你身份暴露,他们一定会怀疑你是河越的奸细,这些残暴的乌北人不可能让你痛快就死的。希望你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他们会如何处置奸细,你的那位夫君应该很清楚。”   桐芜向前一步,挡在了公主身前,一字一顿道:“在那之前,我们会离开乌北的。”   今日哄公主高兴的计划随着天色的昏沉逐渐化为泡影,小王爷赶回来时明月已经高高悬在中天,公主帐前的绿草地成为了一张毛茸茸的银毯。   但是此时帐中烛火还未熄灭,公主甚至都没有躺下,缩在床角呆坐着,一动也不动。   刚刚他还在帐外遇见了来回徘徊的桐芜,觉得很奇怪,问道:“怎么了?和你们公主闹别扭了?”   桐芜表情也不像往常那样轻松,颇为为难地看了看他,说:“今日陪公主出去散心,走错了方向,不小心看见了站笼的刑场,公主有些吓到了……小王爷多多包涵。”   赫连青想他往日在河越宫中就担惊受怕,现在又总有奸细云云的流言,今日又受了一惊,公主的确是受了委屈。   小王爷单膝跪在床面上,慢慢向他靠近,向他伸出手臂,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和他说话,“躲那么远,过来我抱一下。”   公主有些迟缓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考虑什么,竟然没有反应。   赫连青就主动靠近了,伸手抱住他,说:“我知道这些天总有些不好听的话,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我明天就去把他们都打一顿,给你出出气,好不好?”   薄奚聆其实不是觉得委屈,就算说他是奸细也不算是毁谤,他本来就是一个赝品,如今竟然鱼目混珠,得到小王爷的喜爱,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在赫连青回来之前他只是恐惧,他知道会死,却没想到会有比死更可怕的结局。   可是赫连青说他委屈,他竟然真的委屈起来,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委屈的人,下巴搁在小王爷的肩膀上,很想落泪。   本来以为会嫁给七老八十的老王爷,没想到是个英俊贴心的小王爷。本来以为乌北人野蛮,也许他的秘密都活不过新婚当夜,却没想到小王爷如此珍视他,让他苟活至今。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赫连青亲吻了他的脸颊,又说:“再有天大的事我也不去了,真的。”   在这样安稳的怀抱里,听着这样熨帖的话,这位担惊受怕的公主默默流了眼泪,赫连青不想打断他,听着他压抑的抽泣声,轻轻抚摸他的背。   这是小王爷第一次看见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流眼泪,连公主的眼泪他都觉得珍贵。   赫连青轻轻吻过他脸上的泪痕,吻他湿润的睫毛。   因为看他伤心而心脏酸痛,却因为看见他流泪而又情不自禁。   【作者有话要说】   哭哭了((o′_)っ 第12章 糊里糊涂的真言   小王爷不仅没有食言,还在完成承诺之外许了新的诺言。   赫连青推掉了所有事情,骑马陪公主去看蜀葵花。蜀葵花开了满山,高高的花茎上长满了红的粉的花朵,远远望去,俨然一面花墙。   公主的确没有见过开得如此盛大的花,颇为稀罕,赫连青凑过来,说:“不仅能开花,花叶还能吃呢。”   薄奚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凑过去闻了闻,也没有闻出什么名堂。   赫连青随手扯了一片花瓣,说:“其实我们吃过的,不过它端上桌的时候不长这个样子,你可能不记得,凉拌也能吃。”   听他这么说,公主的好奇心更加难以压制,竟然就这么凑过来,用嘴唇碰了一下赫连青手上的花瓣。   赫连青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反正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怪。   小王爷喉头动了动,说:“你要不要尝一下?”   薄奚聆抬起脸看他,那个眼神明显是在说:“可以吗?”   “回去我让他们再做一次给你吃,你对比看看,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公主明显对于可以吃的花瓣深感好奇,他也很相信自己的这位夫君不会欺骗自己,还真的探头过来轻轻咬了上来。   赫连青顺势松了手,公主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凑了过去,咬住了花瓣的另一边。   这种花到底是真的能吃还是假的能吃,公主殿下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亲到一起去了。   两个人卧倒在花丛间,公主靠在赫连青胸口,仰着头看花,此时有些后知后觉——这一定又是赫连青讨吻的新花招!   但是算了,公主想,他很大度,不会和赫连青计较这些小事。   他一抬眼就看见某人一副得逞的表情,公主思考片刻,猝不及防地在赫连青的下巴上留下了两排浅淡的牙印。   赫连青很夸张地叫了一声,嚷嚷道:“这么记仇。”   公主哼了一声,觉得有点困了,侧过身躲在赫连青的怀里,避开刺目的阳光。   此时太阳西斜,落日的光辉洒落在广袤的原野上,相拥的两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像金沙中的一对鸳鸯鸟。   赫连青看他真的要睡着了,用气声说:“真的睡啊?说好要去逛集市,还去不去?”   公主没有睁眼,但是非常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是灯市,上灯了之后最热闹。”   公主立刻睁开了眼睛,露出些兴高采烈的神情。   久居草原,除了篝火节之类的大日子,上灯后的时间就变得十分孤寂,站在帐外向远处望去,除了身边的一些烛火,皆是一片漆黑。   薄奚聆太想去看灯了,也想去看烟花,此时有些急切地晃了晃小王爷的胳膊。   赫连青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不急,我们已经离那里很近了,这几日来了许多中原商旅,会热闹好多天,不急着回去,我陪你慢慢逛。”   公主放下心来,困意又翻涌而上,但他还没有睡着,突然想起他的夫君可不是什么富贵闲人,动不动就要出去打仗,能陪自己玩几天呢?   他这么想着,又抬起头看自己的夫君,恰好和对方凝视自己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赫连青似乎慌乱了一瞬,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问道:“怎么又不睡了?”   相处几个月,小王爷俨然练就了读眼神的本领,看他露出担忧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道:“你是不是怕我又被人临时叫回去?放心,说了陪你,不会食言的。”   公主的心就安稳了,还奖励似的,亲吻了一下小王爷的脸颊。   他们这一日边走边玩,公主有点喜欢玩水,他没把自己弄湿也就算了,一旦他湿了衣裳,赫连青如果不湿上一点,他就会站在水边不动。   赫连青只好自请入瓮,颇为无奈道:“人家精怪什么的,要勾凡人过去,好歹用些手段吧,你就站在这里等我自己过来啊?”   公主把他的衣摆弄得和自己的一样湿了,终于感到满意,借着赫连青的力回到岸上。   赫连青还要放两句没有威胁力度的狠话,“你下次要自己想办法骗我过去,我不会再主动过去了。”   薄奚聆探过头看他,露出那种我不信的夸张表情,成功的让假装严肃的小王爷一瞬破功。   “真是的,要我陪你玩,一点诚意也不拿出来。”赫连青还要输阵不输人,嘴上逞一下威风。   公主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是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主动抱住他的脖颈,凑过去和他接吻,献出了自己的诚意。   这样玩玩闹闹一路,薄奚聆不困才奇怪。毕竟他不像赫连青,成日四处奔袭,在河越时就被拘在深宫中,来到乌北也不见得有多么自由,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从一早晃荡到这个时候,累了也很正常。   赫连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喜欢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很值得欣赏,此时安静地沉入梦中的模样也让他移不开目光。   小王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觉得自己好像是着魔了。   在天色彻底黑沉之前,他们抵达了商旅汇集的小镇。   今夜非常热闹,还能看见骆驼穿行,香料的气味充盈在这个热闹的灯市中。这里仿佛没有黑夜,夜深之时仍然亮如白昼。   玩了一整天,两人先去寻找酒楼,抵达酒楼的这一路上危险重重——公主殿下已经打包了第四盒糕点,刚刚才吃完一串糖葫芦。   此行本来就是陪公主散心、哄他高兴的,小王爷自然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是劝阻了一下,“那家酒楼很有名,有很多异族菜品,我也没有吃过。现在吃这么多点心,你小心待会儿吃不下。”   公主觉得赫连青根本不关注他,他没有吃很多,只是每种尝了一口,小王爷还帮忙解决了那么多糕点,怎么还说他吃得多?   但是看在小王爷待会儿还要请他吃饭的份上,公主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非常听话地牵住了夫君拎满了糕点盒的手。   既然来了酒楼,有了好菜,必然要喝点好酒。   一说起酒,公主立刻想起那杯又苦又辣的马奶酒,立刻摆手拒绝。   小王爷笑道:“你不觉得,这里的酒杯都很不同吗?”   公主拿起一只酒盏,发现的确不同——这是一只琉璃盏,在烛光下更为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既然拿来了琉璃盏,自然是要喝葡萄酒。”赫连青给他倒了一杯,说,“你尝一小口,这里的葡萄酒有些甜味。”   薄奚聆半信半疑,拿起来闻了闻,和马奶酒闻起来也差很多,酒中还有浓郁的葡萄香味。   他心里不太有底,但出于对小王爷的信任,还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很快,赫连青就后悔自己劝酒这一昏招——公主第一次喝酒是马奶酒,第二次就是葡萄酒,两相对比,薄奚聆觉得手中的葡萄酒简直是仙酿,喝完一杯后又倒了一杯。   现在换小王爷心里没底了,公主的酒量大概是不怎么好的,也不知道几杯葡萄酒会把他放倒,不能放任他这么喝吧。   但是他刚把酒壶拿走,就收到了公主怨气满满的眼神,幽幽地追随着他。   小王爷耐心解释,“这是酒,喝多了小心明天头疼。”   公主见幽怨攻势似乎没有太大用处,又换了一副表情,坐得离赫连青更近了些,巴巴的把空酒盏递过去,露出了近似恳求的表情。   赫连青有点顶不住这样的表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将他的酒杯夺走,又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说:“明天再喝。”   小王爷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设想了公主会有哪些反应,结果等了一会儿,他一动不动的。   赫连青顿时一阵恐慌——不会又把公主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搞坏了吧!   他忙把人扶起来,却发现……公主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王爷深感好笑的情形下还是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没有生气。   在他们抵达之前,小王爷已经派人收拾好了住处,此时公主醉酒熟睡,他就撤了酒席,把公主抱到下榻之处去。   安排好的驿站不远,赫连青走得很慢,公主中途似乎有些转醒,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是赫连青没有听清。   赫连青已经逐渐淡忘了公主还没有和自己说过话这件事,此时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很想听公主再说一次,但是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再开口。   赫连青带着这种有些莫名的心情将公主放下,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到达了最适合睡觉的地方,公主却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要起身的赫连青。   小王爷心头盘旋的疑惑顿时消散,笑着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妻子,说:“没什么酒量还要贪杯,你明日若是头痛,还怎么出去玩?”   公主也和他笑了笑,好像又咕哝了一句什么。赫连青立刻贴近了,心口乱跳,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很想听到的东西。   公主真的喝醉了,看他靠过来,还伸手抱住他,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   但是赫连青还是听见了,刚刚公主叫他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很困打算明天再更,但是凭借着其颜灼灼的毅(良)力(知),写完了!请海星鼓励!如果有错字明天改!晚安! 第13章 一掷千金的纵容   公主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并没有头痛欲裂,想起昨晚小王爷说的头痛云云,觉得应该是自己酒量尚佳,并不会轻易宿醉。   反观之,他那个自称酒量很好的丈夫,此时还没转醒。公主大感扬眉吐气,侧卧着看他,准备在他一睁眼的时候就嘲笑他一下。   他没有打算把小王爷吵醒,但是好像他只是翻了个身,小王爷就要醒来了。   但是今天的小王爷似乎反应不是很敏捷,竟然没有看出他的得意之色,反而眼神怪怪的,比平时还要缠绵一些。   公主还在疑惑,小王爷已经轻车熟路地挪近了,把他揽在怀里,说:“昨天玩到那么晚,要不要再睡会儿?”   心中的疑惑战胜了困意,公主摇了摇头,小王爷立刻就醒悟过来,说:“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饿了?”   小王爷的行动力很强,这句话说完没多久,他就已经先行起床,做什么事情都麻利得像风一样,公主刚慢悠悠地坐起来,小王爷已经折返,坐在床边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公主本以为这次出行只有他们两人,却在片刻后看见桐芜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他的表情有些惊异,小王爷解释说:“放心,他们都是远远地跟着,不会来烦你的,让桐芜跟着过来,是怕她不在,你不习惯。”   小王爷总是觉得公主的一切是需要伺候的,担心公主如果没有贴身侍女,恐怕会处处掣肘。   但是小王爷不知道的是,公主十几年来都没有真正被谁伺候过,况且桐芜对于他来说,更像是姐姐。   而且平时也是他听桐芜的话更多,哪里要让她来伺候自己。不过梳头总是需要桐芜来帮忙的,女子的发髻他至今也梳不好。   以往关在宫中,没有人会来看他,他的头发就随意生长着,阿娘时而神智清醒,会把他叫过来帮他梳头。   过长的长发像一袭从他身体中生长出的长袍,将那身本不属于他的衣裙包裹住,他恍恍间才能想起自己到底是谁。   不过桐芜来了也好,他总算可以有人说说话。   这趟出行明显让公主非常开心,他的话都比往常要多。他从蜀葵花一直说到葡萄酒,说到这里的时候头发已经梳好,桐芜像应付年幼的弟妹一样询问了一句,“葡萄酒不会醉人吗?”   她这样一问,薄奚聆突然哦了声,很快速地起身,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那是一只琉璃酒壶,薄奚聆递给她,说:“阿赤那送我的,我本来就想带回去给你,正好你来了,现在就给你。”   桐芜看了看他,有些迟缓地接过来。她看着对方近乎天真的神情,时而觉得困惑,她一向觉得,只有那些自降生到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烦恼的人,才能总是保持天真。   很明显,她的这位公主殿下并非这种人,但他像一株坚韧的植物,即使知晓自己朝生暮死的命运,仍然享受每一刻的阳光雨露。   桐芜握着微凉的琉璃酒壶,心头掠过一丝急切的不忍,她甚至冒出了很荒唐的想法——此地各国商旅云集,鱼龙混杂,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管什么七星丸,当初公主离开河越,路途中就要数月,他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用神药救治的人已是苟延残喘,就算他立刻拿到药,怕也是来不及。   所有人都在骗他,用那丝不真切的希望吊着他,他总觉得自己的乌北之行是有意义的,可一颗棋子的意义算什么意义。   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受到欺骗的乌北必然要向河越起兵,以此来洗刷名誉上的耻辱。而战火一起,南浑就可以趁虚而入。   浩大的政治阴谋,薄奚聆作为关键的棋子,至今却不知不觉。   薄奚聆已经换好衣裳,准备去找小王爷一起吃早饭,见桐芜站着一动不动,问道:“你怎么了?”   桐芜一瞬间下定了决心,问道:“阿聆,你想离开乌北吗?”   薄奚聆愣了一下,这样的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他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一颗心顿时高高悬起,“怎么……突然说这个。”   桐芜看出来他受到了惊吓,缓了缓,解释说:“这里人多眼杂,小王爷没有带多少侍从,是逃走的好时机。”   薄奚聆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是你们让我来到这里的,现在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成,你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他看了一眼那个酒壶,好像明白了什么,又说:“你觉得我向你示好,是想让你救我吗?”   桐芜语塞,“我没有这么想。”   薄奚聆叹了口气,说:“我想过很多次,就算逃走能怎么样,他们会放过我吗?我在河越活了十多年,都没有在这里的几个月快活。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要杀我,我也没有怨言。更何况,我死在这里,才是你们想要的,不是吗?”   他说完大概是觉得有些沉重,慢悠悠吐了口气,说:“他今天心情很好,我不会去做扫兴的事情。我的心情也还不错,你也不要扫我的兴。”   早膳已经备好,小王爷坐在桌旁等公主一起吃饭。   小王爷看着公主下楼,眼睛里都装着笑意,却发现公主好像没有刚起床时看见的那么高兴。   他伸手去握公主的手,说:“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   公主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像往常一样和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心神不定,没有发现今天桌边站了一个眼生的男人,这人穿着便服,站在小王爷身侧,这会儿向外走了一步,突然跪下行礼,“属下桑戎,恭贺小王爷和小王妃的新婚大喜。”   公主却被他这么一出吓了一大跳,乌北多行拱手礼,下跪磕头属于极重的大礼,他还从来没有受过,吓得立刻就要站起身。   小王爷却看热闹似的,握住他的手让他坐下,说:“你不要理他,他就是皮痒,不找点事情心里不舒服——还不起来?”   桑戎笑嘻嘻地站起来,他看起来年纪和小王爷相仿,模样更黑一点,但也算得上俊朗。   赫连青笑说:“这是桑戎,我们一起长大,但是他出息了,被父王看中,不给我做侍从,去做将军去了。”   桑戎说:“小王爷不发话,桑戎哪里敢走。”   赫连青心里把他当作兄弟,桑戎和他说话不像旁人那么拘束。   桑戎是卖到乌北的奴隶,只是运气很好,小王爷亲近他,他才能学些本事,不用一辈子做奴隶。   他们吃早饭,桑戎就在一旁站着,很安静,像不存在一样。   吃饭途中小王爷和他说了一会儿话,突然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这次赫连青没有卖关子,拿出一只模样精巧的荷包,上面绣着一簇梅花。   公主接过来,却发觉里面好像有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又看了赫连青一眼。   赫连青笑道:“打开看看。”   荷包里面竟然装着奶干,公主瞬时笑了出来,觉得有些荒谬,却又说不出不好的理由。   赫连青说:“专门让人给你做的,装些果脯奶干都可以。”   桑戎适时插话道:“小王爷找了好些做绣品的绣娘,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只,才能送到小王妃面前。”   薄奚聆拿着看了又看,的确非常喜欢。   赫连青却说:“但是它还缺了点东西,带你去找。”   他们来到了玉石商队,面前摆了数十块石头。   小王爷向他解释道:“有些石头能开出好玉,但是要看运气,你去选吧,给你做个荷包上的挂坠。”   薄奚聆选了石头,小王爷带他去看石头是如何切割的,亲眼看着一些石头切开还是石头,一些石头切开就是种水很好的翡翠。   就算只开出指头大小的翡翠,这些商人都要大肆夸奖一番,说夫人的眼光真好。   他们这样吹捧,只不过是他们都看出来,这大概是对非富即贵的年轻夫妻。   丈夫拿金子当流水,泼出去博自己的妻子一笑。   成色最好的玉石做了一块梅花挂坠,其余的做了些小珠子,配在一起做了一条荷包穗子。   这条挂坠成色还算不错,公主摸了又摸,听小王爷夸他眼光好,还有些高兴。   薄奚聆不知道的是,这串挂坠并非买不到,单去买成品,也许一块金子还有剩余,但是那些不知真实身价的石头买回来,再切再磨,小王爷就花费了十几块金子。   但是小王爷不在乎,他只想让自己的妻子高兴。   这里的确非常热闹,薄奚聆甚至看见了大象。   就在他痴迷看大象的这么一会儿,他就和小王爷走散了。   他也不太担心,赫连青一定能找到他的。   迷路的公主不仅不紧张,还在路边看起了猴戏。   这种杂耍他早就听说过,却是第一次见。他以为会很有趣,但不知道怎么,他竟然看得心生惧意。   “好巧。”   这个声音更让他觉得恐怖了。   薄奚聆一转头,就看见莫斥也的脸。   公主此时有些慌乱了,开始寻找小王爷的踪影。   “你怕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公主眼睛盯着猴戏,冷漠地说:“不是怕你,只是不想看见你。”   “这样啊,正好,我可是打算救你的。”莫斥也语气很轻狂,“其实不一定要你去死,你杀了赫连青,乌北一样会大乱。”   听他这么说,公主冷哼了一声。   莫斥也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连这种疯话都能说出来。要他去杀赫连青,还不如现在就自爆身份,反正都一样要死,自己坦白,还能死得体面一点。   “你杀了赫连青,我带你走,怎么样?我知道你的底细,你还不用担惊受怕,不好吗?”   薄奚聆吃惊地看他一眼,说:“我听说你有八个小妾,你还要我?”   “你这么了解我啊?”好一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薄奚聆突然想起了那个总是羞辱自己的喜婆,他觉得回去后应该让赫连青把她放回来,自己要学习一下怎么含蓄又难听地骂人。   猴戏已经将近结束,猴子正在四处讨要赏钱。   薄奚聆有点烦,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莫斥也说:“你舍不得他?赫连青就这么好?”   公主思考了好半天,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猴子一眼,慢慢地说:“我不喜欢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骂人速成班,急需!<(`^′)> 第14章 感到共鸣的灵魂   莫斥也的表情一瞬之间变得很精彩,他的语调都拔高了,十分不可思议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公主看了他一眼,有点鄙视他,莫斥也竟然连这种简单的比喻都听不懂。   看猴戏的人群逐渐散去,公主突然听见赫连青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还没有转过身,就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这个怀抱太过熟悉,他都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赫连青还在笑着问他猴戏好看吗,抬眼看见了煞风景的南浑使者,顿时笑容凝固。   小王爷可还没忘记上次就是因为这个自大狂胡言乱语,闹得公主好几天心情都不好。   莫斥也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客套道:“原来是小王爷陪公主来玩,真巧,这样也能遇上。”   “是挺巧的。”赫连青也不太真心地回应道。   公主被他拽到身后,此时很着急,他恨不得开口说话,也想向小王爷告此人一状。   他拉了拉小王爷的袖子,做出怒目而视的表情,非常想让赫连青知道自己的意思。   但是赫连青今天非常的迟钝,不仅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看见他的表情,还对着他笑起来。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薄奚聆觉得自己已经生气得很明显了,但是赫连青看着他,像看见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不仅连刚刚的不快都消失了,还变得格外快活起来。   公主已经忘记了莫斥也带给他的愤怒,他如果此时可以开口,一定要问问赫连青到底在笑什么?看他生气就这么高兴吗?   本来想再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的莫斥也什么也没说上,就看见这两个人眉来眼去,最后以公主愤怒离去的背影告结。   等候在驿站门前的桑戎远远的就看见这么一幕——   这两个人早上还高高兴兴地出门去,此时却看见一个气冲冲的走在前面,另一个好像也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还乐呵呵地跟着。   桑戎大感不解,连礼都没见上,公主就先行进去了。   小王爷紧跟其后,但是没着急跟上,反而拍了一下桑戎的手臂,叮嘱了两句,才乐呵呵地跟着进去了。   桑戎不太理解这对新婚夫妻的把戏,带着一脑门的困惑给小王爷办事去了。   公主的气还没消,他觉得赫连青今天迟钝得过头,莫斥也都对他言语冒犯了,赫连青竟然没有一点反应,还笑!   桐芜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这样的表情,也乐了,说:“怎么了?这么生气?”   薄奚聆不明白,他明明很生气,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桐芜好像也不太关心他为什么生气,把他拉到屋角,给他看地上摆着的木箱子,说:“里面有好玩的,你去看看。”   公主决定暂时和解,蹲在箱子旁边去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   于是小王爷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背影,又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问桐芜:“他还生气吗?”   桐芜也悄声说:“有点,好好的,怎么闹脾气了?”   赫连青笑说:“可能是因为我。”   他悄悄走到公主身边,看他在箱子里面翻动,轻声说:“有没有你喜欢的?”   公主吓了一跳,看见他还乐呵呵的,顿时怒气重燃,非常故意地往距离他更远的方向挪了挪。   赫连青不甘示弱,跟着他挪过去,直到把他挤到墙角,再不能躲开。   桐芜受不了这两个幼稚鬼,好好的小王爷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她非常识趣地离开了这个房间,还帮忙带上了门。   门刚一关上,公主顿感不妙。果然,赫连青立刻凑过来,不由分说地亲了他一下,还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我刚刚不是笑你。”   公主还没有翻出这个木箱子中好玩的东西,结果还被此人占了便宜,更觉愤怒,靠在墙角,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赫连青非常不识时务,还非要伸手过来抱他,无孔不入地又亲了他几下。   公主躲无可躲,抬手用袖子遮住脸,把脸埋在膝盖上。   赫连青看他这样反而更加高兴,还要亲一下他的发顶,随即听见公主发出愤怒的挣扎声。   “我知道,莫斥也肯定又说什么让你生气的话了,等找到机会,我一定替你收拾他,好不好?”赫连青占够了便宜,终于开始好好说话。   公主正在烦他,听他正经起来,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小王爷只知道莫斥也很自大,却没想到他很无耻,能说出那种轻薄的话来。   薄奚聆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也不该生他的气,毕竟赫连青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也没有向他重述。   于是公主决定大发慈悲地原谅他,就抬起了脸,准备做出和解的姿态。   赫连青却又说:“你生气的表情有点可爱,我看见了,觉得很喜欢,所以才笑的。”   光听内容,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又是在开玩笑。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偏偏又很认真,公主刚刚抬起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赫连青看着他,又轻轻柔柔地笑了笑,说:“看起来是不生气了——你猜箱子里都是什么?”   薄奚聆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手臂撑在木箱边缘,又去摸箱子里的东西。   但是箱子里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木盒子,模样都差不多,他不明白木盒子有什么好玩的。   他用这样疑问的眼神看向赫连青,还晃了晃手里的木盒。   赫连青笑道:“盒子嘛,当然是装东西的,你打开看看。”   公主带着满腔疑问打开了第一个木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支发钗。   薄奚聆把发钗拿出来端详一番,见它模样别致,还镶着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小王爷把发钗接过来,帮他戴上,说:“我去选的时候就觉得你戴着肯定好看,果然。”   好看是很好看,昂贵也很昂贵。但是公主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赫连青平日里就喜欢送他这些,他已经有很多了。   赫连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失望,握着他的手让他去摸另一个木盒,说:“这个形状不一样,你打开看看。”   这个木盒子是圆形的,不大但是比刚刚那个要深。   里面卧着一只木雕的小鸟,非常精巧。   赫连青指了指小鸟的嘴巴,说:“这是一只泥哨,可以吹响,你试试。”   公主不太想试,之前小王爷送他一只埙,他到现在都吹不响,拿在手里像块好看的石头。   赫连青看出他的顾虑,笑说:“这只是一只哨子,没有那么难吹,你试一试。”   公主看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也就没有拒绝,放在嘴边试了一下,竟然真的吹响了。   赫连青笑说:“没有骗你吧。”   公主的心情顿时好转,有些宝贝地左看看右看看。   赫连青看着他,说:“以后你要找我,吹一下哨子我就会出现。”   听他这么说,薄奚聆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不过是一个哨子。如果赫连青就在他的附近,他不需要吹哨子赫连青也会出现。但如果赫连青离他很远,哨声怎么可能送到他的耳朵里去呢?   但是公主心里有些明白,这也是情话的一种,就没有做出扫兴的举动。   木箱子里的确藏了许多宝贝,每个木盒子里都装着不一样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做得十分精巧的糖人儿。   这个糖人太逼真,公主盯着看了很长时间。   赫连青说:“是不是很像你?”   公主点点头,却见赫连青打开了另一只木盒,说:“这个像不像我?”   公主更加惊奇,用手里的自己和他换。   赫连青说:“可以吃。”   公主非常喜欢,好像舍不得下嘴。但是糖人真的太香了,他犹豫了好半天,小心翼翼地咬掉了糖人的一截头发。   公主彻底消了气,两个人又如胶似漆的。公主就这么靠在小王爷怀里,把玩那只泥哨鸟。   贴心话还没有说上几句,忽而闻到一阵浓烟。   赫连青立刻反应过来,叫了一声,驿站立刻有人来到门前,高声叫道:“小王爷!起火了!快出来!”   火是从他所住房间的屋后烧起来的,前面伺候的众人完全没有发觉。   火势一起便势不可挡,浓重的黑烟涌入屋内,窗子被烧得发红发黑,完全不能打开。   而前门却被人锁住了,还能听见门前有人在拼命劈动铁锁的声响。   薄奚聆被这种阵势吓到了,牢牢抱着小王爷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   赫连青安抚道:“别怕,想杀我的人多了,放火算什么本事。”   公主却立刻想起今天莫斥也说过的话,顿时浑身僵硬——他以为那种话也是信口开河,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真的有人要对赫连青下手。   他这么一想,顿时紧张起来,他应该早点把这件事告诉赫连青的。   在浓浓黑烟中,他咳了几声,却又想,他能怎么说呢,在某种意义上,自己算是莫斥也的同谋。   赫连青用袖子掩住他的口鼻,说:“是我不好,太疏忽了。但是不用怕,这种事情我见过很多次,我们不会有事,放火的人也跑不掉。”   薄奚聆相信他说的话,看了看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他一直以为,赫连青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还拥有乌北最高者的偏爱,这样的人应该活得轻松又自在。   当初他为了给自己出气,当众射杀了鲜于图的战马,对于乌北人来说,这种行为是极大的侮辱,更何况鲜于图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说他是不尊长者也不为过。   然而乌北王只是询问他,“你做过没有?”   赫连青丝毫不避,“他对我的妻子言语轻薄,那只箭没有射穿他的脑袋,已经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才放他一马。”   乌北王听他这么说,却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还要赞他一句“好小子”。   薄奚聆在那一刻的情绪十分复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深感艳羡。好像赫连青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没有人会责怪他,所有人都敬仰他。   而在此时此刻,他才恍惚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有人想要赫连青的命。   也在这个时候,高高在上的、备受宠爱的小王爷似乎和自己没有了什么不同,他们都是脆弱的、会死的人。   会被憎恨的人。   门被哐当一声踹开,桑戎将浸了水的毯子扔过来,说:“快!”   浓烟渐渐离他们远去,小王爷的脸有点脏,水浸了帕子,他蹲在公主身旁,公主轻轻地替他擦脸。   也是被爱着的人。 第15章 重新提起的大婚   虽然赫连青嘴上说着都是小事情,让他不用担心,但是第二天一整天公主都没有再见到他。   小王爷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出门前还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让他自己出去逛逛,说自己会尽量早点回来。   集镇上仍然热闹非凡,但是薄奚聆揣着心事,没有前几日那么快活了。   经过昨天那件事,公主明显感觉到总是有人在跟着他。那是小王爷放在他身边的暗卫,前几日还不能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也许是小王爷也有些担忧,那些人就跟得更近了一点。   桐芜陪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大圈,悄声说:“出来玩也不开心吗?”   那只泥哨鸟穿了孔,穿了绳子,现在挂在公主的脖子上,像一条别致的项链。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一下那只小鸟,说:“我昨天又遇见莫斥也了。”   桐芜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薄奚聆认真地看着她,说:“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他为什么要我去杀赫连青?”   桐芜被他吓了一跳,示意他低声,“这里都是小王爷的人,你不要乱说话!”   “他说完,驿站就着火了。”薄奚聆有些愤愤不平,“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聆,你也许误会了,那把火不一定是莫斥也的手笔。”   桐芜其实还想说,莫斥也也没有那么愚蠢,他明明有更稳妥的一步棋,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险。   赫连青说他一定会抓到放火者,这种话也绝不是开玩笑。   “平时小王爷不说,你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已经遇过很多回了。”桐芜说,“自从他第一次跟随乌北王出征,就有人要杀他,他能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不是靠运气。”   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公主反而更加郁郁。   薄奚聆不知道如何去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也许只是有点想见他。   天色渐晚,似乎要下雨。   他们坐在路边的茶摊上说闲话,凉风将茶摊上的薄皮棚子吹得哐哐作响。   侍从刚来劝过,说要早点回去。   薄奚聆看了一眼,桐芜就替他说话了,“再坐一会儿就回去。”   侍从刚退下,店主就提着茶壶上来续茶。   薄奚聆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顿时脸色一变,“你怎么……”   桐芜赶紧按了一下他的手背,提高了声音,“不要续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店主收回茶壶,陪笑两声,看了薄奚聆一眼,压低声音说:“别声张,我是来找你的。”   桐芜看他立刻慌张起来,觉得这两人不能再多说了,否则让人发觉,那就麻烦了。   她忙去扶薄奚聆的手臂,说:“我们回去吧,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惊雷,大雨立刻倾盆而下。   这里很少下这样大的雨,猝然被淋湿的行人不仅没有高声喊叫,反而发出兴奋的呼喊声。   一时之下,各家店铺前的屋檐下都站满了躲雨的人。   侍从不敢大意,将茶摊紧紧围住,不远不近地守在一旁。   雨声喧嚣,店主拿了两把纸伞,递过来,将话音藏在雨中,“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薄奚聆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下意识抓了一下桐芜的袖子。   “看来我来得刚好。”   薄奚聆骤然抬起头,入目就是小王爷带着笑的脸。   他给公主穿上披风,连兜帽都替他戴好了,说:“这么好玩吗?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去?我可等了你好一会儿。”   薄奚聆向他身上靠了靠,受到惊吓的心还没有完全平复。   赫连青却只当他是担心自己,替他拢了一下兜帽,笑说:“干嘛这个表情,我可是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   小王爷将伞从侍从手里接过来,揽住公主的肩膀,轻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雨声打在伞面上,头顶的天空变得狭小,公主却觉得安全。   小王爷感觉到自己的妻子似乎比平时更为依恋自己,却也没有过分高兴,只想着是不是真的是昨天的那场火把他吓坏了。   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按理说是不该久留的。但是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样就回去,赫连青又怕他会觉得失望。   这样的雨夜,多适合说点悄悄话,赫连青有意想让他高兴,说道:“我们之前的大婚太随便了,我想挑个好日子再办一次。”   这句话倒是出乎公主的意料,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他不太明白小王爷的意思。   赫连青看着他,模样很认真,“当时父王突然要我成亲,所有事情都是他在安排,我插不了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真心喜欢你。”   一声雷响伴随着小王爷的真心话一起出现,公主却被吓了一个哆嗦。   赫连青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或许也并不认为公主这样的反应有什么奇怪。   他继续说,“我不想任何人轻视你,不愿意任何人把你当作一件礼物。你在我心里,不是为了两国修好的和亲公主,我真心把你当作我的妻子。”   湿冷的风吹拂着,公主有些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样的真心。   赫连青突然凑近了,用指腹摸了一下他的脸,有点无措,说:“你……为什么哭啊?”   小王爷第一次表白,不太明白他这样的反应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有些急切地想让公主止住眼泪,匆匆道:“你……你不愿意吗?不愿意也没关系……”   公主一把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小王爷慌张的心这才放定,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惹你不高兴了。”   在回到驿站的路上,小王爷向公主讲述了自己的想法,还说过几天回去,就叫裁缝过来量尺寸,重新做一套婚服。   薄奚聆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话,然后点点头。   可他的心却漂浮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穿上那身特意为他定做的婚服。   自他出生以来,和亲公主的婚服是他穿过的第一件新衣裳,第一件合身的、不会过于宽大或者束缚的衣裳。   河越王年岁已大,却子嗣稀薄。除了他这个躲躲藏藏的假公主,就只有贵妃的女儿年龄适合。   可是贵妃及其母家权倾朝野,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远嫁乌北。   他去拜见贵妃时都没有一件体面的衣裳,但是贵妃没有显露出不恰当的表情,还对他嘘寒问暖,多加关心,在他离开时还送了好几块料子,让宫人拿去替他做衣裳。   他那时就明白,合身的新衣裳要用自由去换,甚至要用性命去换。   可是赫连青的衣裳不要他的性命,只要他的真心。   但是真心他要怎么给呢?借托谎言的外衣,剥开来看,还算是真心吗?   小王爷不明白他的忧虑,夜间同卧时还抱着他说了不少话。   两人脸颊贴着脸颊,胸膛里却跳动着不同的心。   公主觉得自己大概是困了,小王爷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这种虚幻的感受让他的胸膛中仿佛烧着一团火,将美好的幻象灼烧出一个巨大的洞。   赫连青在吻他,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脖子上,缓缓下移,又落在他的锁骨上。   公主就这样任他乱吻,连平日里会很紧张地挡在胸前的手臂都摊开了。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点希望赫连青自己发现那些秘密。   但是赫连青没有,他最后还是吻了吻公主的脸,说:“今天怎么了?很没有精神。”   公主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主动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   小王爷满脑子都是要好好大婚一次的想法,显得有些兴高采烈,他抚摸了公主的头发,说:“虽然我很不想让你不高兴,但是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我们明天就要动身回去。”   很奇怪,薄奚聆听到他这么说竟然有点高兴,很急切地点了点头。   小王爷又来亲吻他,说:“你知道的,所有人都觉得,我父王会将王位传给我,我自然就成了很多人的心腹大患。每个国家都会因为王位的归属而斗得你死我活,我不和你说这些,的确是不想你担心,但是我也有信心,他们伤不到我。”   赫连青总是这样,觉得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薄奚聆靠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却在想,如果不能回报给他真心,至少不要拖累他。   他看着小王爷的眼睛,像往常一样和他接吻。   公主很紧张,但是他仍然握住赫连青的手,缓缓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小王爷愣了愣,看他很紧张地别过脸去,顿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对于赫连青来说,公主的允许比任何言语都要有力。   小王爷的呼吸声明显急促起来,却还只是亲了亲他,说:“你忘了吗?我们还要重新大婚。”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带着笑说:“洞房也会有的。”   小王爷沉浸在喜悦中,并不知道公主的紧张另有原因。   今晚亲吻的时间比平时要更长,公主明显感觉到小王爷的一些变化。   对此毫无经验的新婚夫妻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中,小王爷轻轻咳了一声,出去待了一会儿。   他可不想把刚说出口的话吞回去。   除此之外,近些天两人过于亲密时,赫连青会叫他“阿萨伊”,公主最初听到时还以为他叫错了人,有些惶恐地看了他一会儿。   小王爷也反应过来,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直接解释,只模棱两可地说:“这是乌北话,爱称而已。”   冷静回来的小王爷又把自己妻子抱在怀里,略带埋怨,说:“你不要笑我。”   但他很快自己也笑了笑,说:“好吧,你高兴一点就行。”   公主那颗惶恐的心安定了许多,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像两只准备冬眠的小动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勤奋了有点,日更buff逐渐减弱中……顺便,阿萨伊到底是什么意思捏(作者编的,无奖竞猜) 第16章 偶有别离的亲密   出来游玩时是两人一马,十分悠闲。回去时就谨慎了很多,改乘马车,还添了不少护卫。   但是公主不喜欢坐马车,他从河越来到乌北这一路上几乎都待在马车上。   乌北派来接亲的使臣看着他像看着囚犯,似乎生怕他半路逃走,他想下车走走都不被允许。因此公主对于坐马车有非常不好的印象。   公主得到要坐马车回去的消息时,就询问桐芜能不能去和小王爷商量一下。然而桐芜给出的回答是,“小王爷也很少坐马车的,他是担心出什么事情误伤你,才这么决定的,我去说也没戏。”   感念小王爷一片好心的公主殿下只好把怨言咽了回去,小王爷先上了马车,伸手要去拉他,就看见这位公主磨磨蹭蹭的,公主好不容易抬头看他一眼,两人眼神相撞,他还欲盖弥彰地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衣摆,好像很忙。   赫连青也不催他,笑说:“马车有点高,是不太好上,我下去抱你上来?”   这位公主一下子就腿脚灵便了,衣摆也不绊脚了,三步并两步登上了马车。   一坐上马车公主就无精打采的,歪歪地靠在窗边,像一只被关进笼子的鸟。   小王爷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说:“我知道你想骑马,但是稳妥起见,委屈你一下。”   公主点点头,还是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赫连青见他一直望着窗外,也探头过去看。   他们的马车从街道上穿行而过,能看见仍然拥挤的人群。   马车经过昨天的那个茶摊,茶摊上的老板就这么站在街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行驶的马车。   就在刚刚,公主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束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猛地将帘子放下,向后一缩差点撞到赫连青身上。   小王爷护了一下他的脑袋,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看见什么了这么大反应?”   公主这下受到了第二重惊吓,愣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故技重施,往小王爷怀里一倒,佯装困倦。   好在小王爷并不怀疑什么,只当他是没玩够,心情不佳,还安抚了一会儿。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马车又时而摇摇晃晃,小王爷高高束起的长发发尾垂落在身前,就这么在公主面前荡来荡去,他的眼睛就盯着小王爷的发尾,时不时伸手去抓一下。   他抓着抓着就有点伤感,他很喜欢小王爷的束发,简单又利落,不像他,还得桐芜帮忙才能将头发梳得体面一些。   赫连青本来饶有趣味地看他自娱自乐,此时又听他叹气,好笑道:“你怎么一会儿一个心情,又想到什么了?”   公主此时有些怨念,看他那么高兴觉得很不顺眼,突然直起身,猝不及防地在小王爷脖子上咬了一口。   莫名其妙被咬的小王爷愣了一下,看他有些愤怒的背影,忍不住又笑,“我没有招你吧,你怎么又生我的气啊?”   有这样好的机会,小王爷没有理由不抓住,立刻要咬回来。   公主都没来得及阻挡,就已经被他啃了一口,但是赫连青还黏在他身上,腻腻乎乎地亲他,说话却突然正经起来,“回去后又要忙了,忙到太晚我就不过去了,不然闹得你也睡不好。”   正在积极反抗的公主听到这句话就消停了,心情莫名其妙地低落下来,但只是点了点头。   赫连青很奇怪,好像能敏锐地感知到他任何情绪的变化,亲了亲他的发顶,说:“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去找我,没有人会拦你。”   公主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慢慢地靠在他身上。   回去后就开始张罗重新定做喜服了,小王爷专门派人过来帮他量尺寸。   对于这种身体接触的事情公主仍然有些紧张,生怕被人发觉出什么不对。   桐芜也一直等在一旁,两个人都屏息凝神的。   给他量完尺寸的婆子看了看,突然哎了声,弄得主仆二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桐芜先发制人。   婆子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没有……就是觉得,公主好像太单薄了点。”   这句话就很奇怪,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也确实瘦削,但是怎么也该比女子的骨架稍大,这婆子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桐芜先接话了,“乌北的女子也是马背上生长的,我们公主深居简出,实在是比不上,单薄些也很正常。”   这话似乎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去,两个婆子眼神有些奇怪,但是没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替他量好了尺寸。   把婆子一送走,公主就在帐中焦虑地团团转,小声说:“她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桐芜也有点紧张,毕竟这些婆子伺候了不少王妃贵女,眼睛很毒,甚至能看出来别人有没有生养过,万一她们发现了什么,那可就惨了。   他们还没有焦虑出个所以然,婆子竟然要叫桐芜出去说小话。   桐芜反而镇定下来,安抚道:“有话和我说,那就说明没什么大事,别怕。”   公主表面上答应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眼睛追逐着桐芜的背影,却发现她们似乎没有走远,就在帐外说话。   这种情境下很难不偷听,公主就席地而坐,颇为紧张地去倾听她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那婆子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但是公主耳力非凡,能听得很清楚。   “桐芜姑娘,不是我们冒犯,只是上面嘱托了,小王爷的事情都要尽心,更何况小王爷对这位也十分重视,为了大婚不出问题,还是要照例询问两句。”   桐芜连连点头,表示谅解。   她都已经做好听到一些让人冒冷汗的问题的准备了,却突然听见对方问道:“公主芳龄到底几许?合八字可是要问鬼神的,这里可不能隐瞒。”   帐内的公主和帐外的桐芜一样满头雾水,桐芜啊了声,疑惑道:“十七岁,送来的庚帖上都写过的,这怎么会有假?”   “刚刚量尺寸,公主的身子……似乎不像这个年纪,好像还没长完全。”   这句话桐芜听懂了,有点尴尬地嗯了一声,才说:“十七岁……也还小呢。”   “我们乌北的女子比起其他地方的女子,身量要高上许多,常有人家说自己家孩子已经十五六岁,就卖给别人了。因此我们看年纪不能只看身量。”婆子生怕说出让公主不高兴的话,小心斟酌用词,“这也是为了公主好,年纪太小,很多事情要更加小心。   桐芜开始咬自己的手指了,她现在已经开始头疼,待会儿怎么和公主转述这些话。   “我们公主……自小身子就不好,因此单薄了些,也不奇怪。”桐芜继续坚强地面对质疑,解释道,“小王爷对公主的态度,您也能看得见,我们想要小王爷的怜惜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所隐瞒呢。”   桐芜一进来,就看见了公主幽怨的眼神,她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说:“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公主点点头,说:“她们什么意思,是说我的身体还像小孩子吗?”   桐芜已经筋疲力尽,说:“她们也是怕你年纪小,不能洞房。”   公主脸上一红,说:“她们应该是怕我生长得不好,不好生养吧。”   桐芜大惊失色,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本来就不能啊!”   “我没有生气。”公主转过去,说,“如果小王爷要做下一任乌北王,肯定要娶好多人,他难道会不要孩子吗?”   桐芜反而觉得他好笑,看他仍然坐在地上,就故意蹲在他面前,说:“哎呀,怎么了,现在被人质疑了一下……身材,就不高兴了?我的小公主,你已经非常匀称了,没有的东西是天生就没有的,你为什么生气?”   公主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太高兴,也有可能是因为好几天没有见到赫连青了。   他的眼神刚刚送过来,桐芜就很机警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你看我干什么?我可不去替你告状。”   公主就这样挪了一步,伸手拽了一下桐芜的衣摆。   小王爷正在帐中与亲信谈话,突然听见外面通报,他的语气都变化了,说:“请公主进来。”   帐门打开,公主却没有进来,只探出了一颗脑袋。   大概是里面人太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就匆匆看了小王爷一眼,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小王爷笑了笑,说:“失陪一下。”   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小王爷看见他来明显非常高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怎么来找我了?”   他说着又看向桐芜,说:“没出什么事吧?”   桐芜能怎么办,只好假装陈述事实,实则替公主告状,如此那般地述说了公主的担忧。   小王爷还笑起来,说:“小心点是应该的,只是照例询问,你不要多想……至于孩子,我本来就不想要,我大哥二哥都有孩子,赫连家又不会后继无人,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个生气?”   公主盯着他看,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下章再解密!其实就是想骗点评论,没想到大家这么认真(泪),其颜灼灼没活儿也得攒一个活儿出来了! 第17章 打情骂俏的爱侣   这些天赫连青总是忙到很晚,但是也不再因为担心惊扰公主的睡眠而夜不归宿了。   比起一夜好眠,公主更想见他。   薄奚聆总是会给他留下靠外的半边床,这样每天清晨两个人还能说上一会儿小话。   今晚公主等到了很晚也还没有睡下,甚至还穿戴整齐,倚在床边玩夜明珠。   桐芜来看了他一次,但是见他精神抖擞,觉得很不对劲,就多问了一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公主看着她,还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说悄悄话似的,轻声说:“他说今晚要带我出去玩。”   “这么晚去哪里玩?”桐芜大感不解,转念一想,又有些许尴尬,“当然了,你们小夫妻……去干什么都行,你自己小心点。”   朝夕相处五年的时间,公主一眼就看出来她表情怪怪的,略带疑惑地说:“你好像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桐芜别开脸,转移了话题,“小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来?”   公主摇摇头,说:“他说子时之前一定会来的。”   “那我陪你待一会儿。”桐芜自己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他面前,轻声说,“你和他说话,他没有什么反应吗?”   公主摇摇头,从腰上别的荷包里摸出一把芝麻糖递给她,说:“我都是小声说的,他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   桐芜心想,他不能说话的时候都要告状,这下能说点悄悄话,不知道又述说了什么委屈。   她设想了一下,还忍不住乐了出来。   公主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总觉得你又在想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桐芜笑说:“我可没有——你们都说什么了?”   大多都是躺在一起的时候随便说说小话,好像也没有非常在意要去说什么。   “没有告状吗?”   公主反应了一下,慢腾腾地把嘴里的芝麻糖咬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有那么多状要告啊……”   桐芜看他最近心情很好,也不想提起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打算就这样告退,让他们好好出去玩。   但是公主主动提起了,说道:“前几天,我们在集镇上的时候,我看见的那个人,就是沙图,对不对?”   桐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知道他来了这里?他为什么要跟过来?”公主的语调都情不自禁地提高了。   沙图曾经是看守河越宫殿的护卫,但是他具体的身份薄奚聆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大概和桐芜是一样的,都是带着目的来到的河越宫中。   桐芜示意他低声,“他来之前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是到了集镇后才见到他,没有骗你。”   公主站起身,走到桐芜面前,蹲下了,仰视着她,轻声说:“他为什么说要救我?我不要他救我。”   桐芜就这样看着他,觉得心口发酸,她刚来到河越宫中时,这位公主站在她面前,瘦弱得像只猫崽。   五年过去了,公主长大了,抽枝发芽开花,却仍然没能活在阳光下。   她时而会问自己,让他走上这样的一条路,真的对吗?   但是苦守在偏僻的宫殿中,对着一个疯疯傻傻的母亲,他就能活得更长久吗?   世上似乎没有两全的选择,只是摆在薄奚聆面前的选择都挂在刀刃上,他只能去赌。   她平复了心情,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不会帮他的,我也不会瞒着你,真的。”   听到这种话,薄奚聆没有任何怀疑,立刻露出了些笑容,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你想让我能活下去,但是我现在很开心,我不想走了。”   桐芜喉头一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会找机会向他坦白的,无论他愿不愿意接纳我,我都接受。”-   桐芜眉头紧皱,“虽然……小王爷的确很喜欢你,但是这种事情,你要怎么告诉他?就算他接受,也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我也不知道。”公主叹了口气,“但我现在不想面对这件事。”   说话间就看见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光由远及近,桐芜匆匆看了一眼,说:“小王爷来了,我先走了。”   公主站起身,说:“拿盏灯再走。”   小王爷没有带侍从,只身前来,快步走过来将他抱了个满怀,“等很久了吧?”   公主和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转眼就要入秋,小王爷帮他穿上披风,说:“夜风冷。”   两人提着一盏灯,在漫漫的黑夜里行走。   公主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是也没有发出疑问,他只需要跟着赫连青,什么也不用担心。   渐渐的,远处的长草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赫连青揽紧他,低声说:“看见没有?那边。”   他们往草深处走去,摇动了草叶,惊起了一大片闪闪发光的萤火虫。   公主仰着头看,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鲜活的、发着光的飞虫。   它们像低飞的星星,栖息在草间。   小王爷静静地陪他看了一会儿,才说:“早就想带你来看,但是一直不得空。还好赶上了,等秋天真的到了,就看不见了。”   手中灯火的暖光映照在小王爷兴致勃勃的脸颊上,他的眼睛也闪闪发光。   薄奚聆侧目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时间太久,太过专注,不出意外被对方发现,然后得到了一个绵长的吻。   公主的手还搭在小王爷的肩膀上,两个人靠得那么近,连呼吸都还没有平复,小王爷又凑过来亲了亲他微凉的脸颊,说:“怎么好像有心事?谁惹你生气了吗?”   也不等他回答,小王爷从怀中掏出一只布袋,说:“我们捉一些回去,挂在你床头,给你当灯使。”   并不是真的缺那么一盏灯,只是“捉灯”的这个过程让公主很高兴。   小王爷身手敏捷,很快就提着战利品回来,给他展示这盏灯够不够亮。   薄奚聆接过来,将袋子举起来,还能看见萤火虫在里面飞舞。   赫连青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手掌握成拳头,慢慢地伸到他面前,笑说:“猜猜哪只手里有萤火虫,猜对了明天陪你出去骑马。”   骑马可是大事,公主立刻认真起来,仔仔细细研究他的手,要看看哪只手透光。   小王爷就这么看着他,任他翻来覆去地看。   好不容易选定了,公主对能否外出骑马这件事看得十分重要,临时又要更改答案。   赫连青笑说:“不要紧张,选定了没有?”   公主按住他的右手,想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赫连青笑着看他,打开右手,点点荧绿色的光点缓缓飞起。   公主立刻松了一口气,颇为激动地扑过来拥抱了他一下。   赫连青说:“那这只手里面是什么,你要不要看看?”   他打开左手,同样的光点从他左手手掌上飞起,缓缓钻入草叶中。   公主愣了好一会儿,目光追随着那只意料之外的萤火虫,直到再也看不见。   赫连青把他揽进怀里,说:“我怎么会让你失望呢。”   萤火虫的寿命太短,能发出光亮的时间也太有限。   第二天那些萤火虫就都不再明亮了,公主坐在床边看那袋了无生气的小灯,有点伤感。   小王爷今天允诺了要陪他骑马,也没有平日走得早,看他坐起身,只对着萤火虫发呆,掀起被子,突然将他裹了进去。   公主被吓了一跳,在被褥下还被小王爷紧紧抱着,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抱住赫连青的腰。   “你又在想什么呢?萤火虫只能漂亮那么一段时间,很正常,哄你高兴一下,也不算白来。”   赫连青有意把他抱得很紧,薄奚聆只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缩在他的怀里装睡,试图使对方失去警惕。   “睡着了?”赫连青故意问,“那谁陪我去骑马啊?”   一听见骑马二字,公主立刻装不下去,有些急切地揽住了他的脖子,轻声说:“快走。”   “说骑马才理我,太过分了。”赫连青笑着蹭了蹭他的脖子,看他因为痒不住往后缩,才说,“好吧,原谅你一次。”   他先行坐起身,坐在床边刚穿上鞋,身后的人突然压在他的背上,似乎要他背。   赫连青背过手扶了他一下,说:“看起来心情又变好了,正好去吃早饭。”   但是公主还趴在他的背上,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上,似乎不肯下来,贴在他的耳朵边轻轻说:“我不原谅你。”   赫连青故意很夸张地哇了一声,说:“那怎么办啊,我的公主殿下,怎么样才原谅我?”   “背我。”   小王爷再乐意不过了,只是还没站起来,两个人还过分亲昵地黏在一起,来帮公主梳头的桐芜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还在耍无赖的公主看见她,顿时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立刻敏捷地撒开手,猫似的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藏起来。   赫连青看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截头发,忍不住笑,说:“等一下再进来。”   桐芜以袖遮脸,迅速逃离。   赫连青好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还要不要背啊?”   公主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确认此时没有别人,才放心地钻出来,又轻车熟路地把手臂挂在了小王爷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还没写到揭秘!掉马也就这几章了,怎么可能量个尺码就掉马呢~掉马当然要轰轰烈烈的啦~ 第18章 虔诚忠贞的信徒   说好要早些出去骑马,但是这两个人吃个早饭都不消停,公主又很要面子,因此这段时间小王爷身边都不要人伺候了。   身边没有别人,公主似乎就会更开朗一些。赫连青发现,他不喜欢被注视,时不时的一瞥也不可以,就算是待在他身边也会让他十分不自在。   不过还好,自己是那个例外。   公主总是不太喜欢吃早饭,厨房已经为了小王爷随口提的这么一句话费了很多心思,但是公主仍然不怎么吃。   也许不是菜品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   今天也是一样,从盛粥时就机警地盯着丫鬟手里的勺子,粥还未过瓷碗的一半,他就立刻伸出手去阻止。   拿到手里也是非常敷衍地吃了一些,但是很节俭地尽力把碗里的粥吃干净了。面点也是不肯吃的,吃下一整个更是不可能,顶多从小王爷手里抢来一小半,就算是吃过了。   他为了显得自己吃得不少,向来都是慢悠悠的,但还是会比小王爷提前结束这顿饭。   一旦发现小王爷要张嘴劝饭,他就往人家身上一靠一躺,用手去拨弄小王爷身上的挂饰。   赫连青腰上除了香囊,还挂着一块非同小可的玄铁令牌,向来不离身。   公主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半躺在他的腿上用手去摸他腰上的挂饰。   他摸过了令牌,又去摸那个香囊,放在手心里欣赏了好一会儿,这只香囊和他装零嘴的荷包是一对。   虽然公主不会缝制香囊,但是里面的香料都是公主亲自去选的,每隔一段时间公主都会亲自给他换上新的。   困在深宫中的那些年,实在是无聊,好在偏殿虽然偏僻,却有许多藏书,好的坏的都被他翻出来看了,阿娘精神好的时候会教他认字,剩余的都是连蒙带猜,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后来桐芜出现了,许多一知半解的东西也得到了解答。   起初桐芜教他认了许多药材,一是怕他一不小心被人毒死了,二是冷宫中的妃嫔,是很难叫来太医的。   没想到学的那些东西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还能用来讨讨小王爷高兴。   他把这只香囊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半天,仰起头看向小王爷,轻声说:“穗子呢?”   香囊下方本该坠着流苏穗子,现在什么也没有,显得光秃秃的。   赫连青低下头看了一眼,说:“练剑时误伤了,削掉了一大半,只好拆下来了。”   小王爷心想,自己的和他的本来是一对,如今自己的香囊缺了点东西,看起来是不太登对,正准备允诺他,回头照他的穗子再做一条,却没想到公主突然问他:“你受伤了吗?”   赫连青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有,我怎么会伤到呢。”   小王爷向他伸出手,说:“走吧,我为你选了一匹马,很漂亮,去看看。”   赫连青的卓塔是一匹红棕色的高大战马,尾巴是深黑色,皮毛油光发亮,十分俊美威风。   小王爷为他挑选的这匹马,在整个贝纳草原都非常罕见。它浑身雪白,仿佛从天而降的天马,尾巴金栗色,像异族公主金色的长发,最奇特的是它的耳朵,与其他马种不同,这匹马的两只耳朵是高高竖起的,显得格外机灵。   公主自从看见它就没有移开过眼睛,忍不住抚摸了好一会儿。这匹美丽的白马也十分温顺,还低下头蹭了蹭他。   侍从要过来帮公主牵马,被小王爷拦下来,他笑着看向公主,说:“他自己可以。”   赫连青走过去,说:“我扶你上马。”   自从来到乌北,虽然公主一直都是和小王爷共骑一匹马,但是如何骑马,小王爷已经教过他了,而且卓塔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学习骑马的过程还算是顺利。   小王爷的马走得很慢,不远不近地跟在白马身后。   公主刚开始也非常小心,慢慢的发现这匹马似乎完全没有脾气,公主也逐渐大胆起来。   于是在后面默默跟着的小王爷,突然看见公主回头冲自己一笑,便策马远去了。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向远处奔去,成为碧绿广阔的草原中微不足道的两滴墨点。远处天与地相接,湛蓝的天空与青葱的原野融成一条白色的线。   此时金乌挂于中天,一切都闪闪发光。   他们在河边停下饮马,公主很高兴,也累坏了,随便就要卧倒在草中。   小王爷就躺在他身侧,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他似乎要睡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在这儿睡着了,午饭还吃不吃了?”   公主嫌吵似的,往下缩了缩,脸藏在他的怀里,没有答话。   小王爷很享受公主此时的依恋,安安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再次提起大婚的事情,“让人把我们的八字拿去算了算,大婚就定在腊月十六,日子很好,但那时候天会很冷。”   听他说起这件事,公主稍稍精神了一些——他既然已经打算在暴露身份前向赫连青坦白,就绝不应该等到大婚。   从现在算起,距离大婚也还剩下不到三个月,时间看起来很宽裕,他却连怎么提起这件事都还没有想好。   如果挑赫连青高兴的时候,自己就会变成扫兴的那个,如果挑他不高兴的时候,那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这种事情对于公主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突然就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日子?”   公主缓过神来,摇了摇头,又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突然问他:“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第一次从公主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的问句,小王爷不出意料地愣了许久。   当他反应过来,却觉得公主是对于真正嫁给他有些惴惴不安。他时不时就要外出,公主内心不安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他凑过去轻柔地吻了吻他,说:“我会的,也只喜欢你。如果我不在,你说话,和我说话是一样的。他们如何听从我,就会如何听从你。”   这番话也是为了使公主安心,但是公主听进耳朵里,却觉得更加悚然。如果说至今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尚有一线生机,若是真的到了小王爷所说的那么一天,他就非死不可了。   待他们回返,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但是没有人先吃,他们落了座,宴席才刚开始。   这次小小的宴会是在赫连青的好友汤颉家中,此人和小王爷一起长大,如今给小王爷做副手,也有爵位在身。   他比小王爷大两岁,也已经成家。不仅如此,他的夫人今年春天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小王爷来做客,仍然坐在上座,公主当然坐在他身侧。   不过小王爷先落了座,公主去换衣裳,晚了一步过来。   在座的都和小王爷关系亲近,看见公主出来,汤颉率先起哄,帐内一片乱七八糟的呜呜声。   赫连青伸出手去,稳稳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落座,说:“不要理他们,没有正事,就喜欢起哄。”   公主已经感觉到很不自在了,但也不能逃避视线,否则会显得他太过怯懦。即使处在让他深感不安的环境中,即使为了不被别人看轻,也要伪装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因此他不动声色,面对座下众人的见礼,都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公主心里很清楚,这些人如今愿意对他以礼相待,也是看在小王爷的面子上。赫连青也许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恶意,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实际上乌北族人都是一样的,想看他惊慌失措,以他的不安惶恐为食粮。   众人看他没有反应,果然不再发出怪声,立刻转换了调侃对象。   汤颉笑道:“小王爷又在筹备大婚,娶到你的阿萨伊,这么高兴的事情,不要赏点什么给我们吗?”   这个称呼非常耳熟,公主有些疑惑地看了赫连青一眼。   赫连青的眼睛此时也在悄悄瞄他,两个人眼神一撞,小王爷似乎有些不自在了。   汤颉看他们这个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哦了一声,说:“我忘记了,那是乌北话,公主不明白。小王爷,是我替您解释一下,还是您自己解释一下。”   “滚蛋。”赫连青扔了个苹果过去,说,“把你的嘴堵上。”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问,回去的路上公主就拉了拉他的袖子,说:“是什么意思?”   这段路上开了许多小花,赫连青想陪他走走,就没让人跟得太紧,却没想到给了他发问的机会。   小王爷看样子很想搪塞一下,但是公主不给他这个机会,看他别过脸去,还专门转过来,探着脑袋非要盯着他的眼睛看。   赫连青被他弄得想笑,捏了他的脸,说:“付点报酬,我就告诉你。”   公主毫不犹豫地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露出更加企盼的表情。   “和乌北的一个传说有关。”赫连青避无可避,又轻轻咳了一下,好像很难启齿。   午后阳光正盛,他们寻着树荫慢慢地走。   这是一个关于雪山的故事,贝纳草原有一条长河,而这条长河正是发源于那座遥远的雪山。   对于乌北族人来说,那座雪山是一座栖息着神灵的神山,传说若是攀上山顶,会在黎明的一缕阳光照射在雪山顶上之时,看见一座神庙。   神庙中栖息着传说中的那位神灵,所有的风雪尘土都被阻挡在神庙之外,只要得到允许,踏入神庙,无论背负多少恩仇罪孽,都能洗刷一空。   乌北人相信,那座神庙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而只有最幸运的信徒才能踏进神庙的大门。   最纯真、最圣洁、怜悯一切的神女,乌北族人称其为阿萨伊。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 第19章 寒冬将至的夜晚   塞北的严寒比南地来得更早,还未出秋,就已经悠悠飘起雪花,出门一看,初雪已将树梢染上了几分霜色。   将至晌午,雪还未停,又下起了小雨,条条小路都变得泥泞难行。   这是公主来到乌北经历的第一个冬天,他没想到北方的冬天这样冷,也顾不得别人会不会对他说三道四,一整个上午都蜷缩在被子里,稍微冷一些的吃食看都不想看。   午饭还没有端上来,他突然问起小王爷。   冬季的寒风步步紧逼,在大雪到来之前,他们就要离开水草渐枯的夏牧场,迁移至背风向阳的冬窝子里去*。   这是一场浩大的迁移,迁移途中又要防备其他部族的突然袭击,小王爷就更难得一见了。   桐芜说:“他中午都不过来吃的,怎么了?昨晚没来?”   “来了。”但是很晚才来,很早又走了,都没怎么说上话。   桐芜看向把自己裹成仓鼠球的公主,又看了看帐外肆虐的寒风,说:“今天下了雨,路又不好走,你想去找他吗?”   被对方一下子就戳破心事的公主倒也不像之前那样容易脸红,反而从榻上走下来,哆哆嗦嗦地摸来狐裘穿上,还很自觉地把兜帽给自己戴好了,又蜷成一团,说:“我现在过去,能不能赶上和他一起吃午饭?”   桐芜笑了笑,说:“你要去,怎么都能赶得上呀,我去传个话。”   她很快就回返,说:“时间差不多了,你要去,我现在陪你过去。”   雨天路不太好走,守门的侍卫看见公主来,竟然露出了些为难的表情。   “小王爷刚刚说要小憩一会儿,才睡下。”   公主是不能拦的,但是小王爷的休息也是不能打扰的。   侍从引他进去,还要多说一句,“最近忙得昏天黑地,都有些日夜颠倒了。”   照目前的形势来说,没有人敢直白地告诉公主,“不要急着叫醒他,在边上等一会儿。”   毕竟小王爷忙碌归忙碌,却并不在乎自己被公主的来访吵醒。下属想要他多睡一会儿也是出于好心,但是这种话直白地说出口却显得不合时宜。   含含糊糊地暗示一下,公主也不一定听明白了,但是他不管明不明白,都不会特意把小王爷叫醒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小王爷的床榻前,见他挨着外侧的床边睡着,就像每一日在公主帐中一样,好像要给人留位置。   公主灵机一动,脱掉了外衣,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挨着里侧睡下了。   小王爷睡觉向来警觉,今天却不知道为何仍然沉沉睡着,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   公主松了一口气,侧着身看了一会儿他的后背,想伸手去抱他的腰,但是又怕吵醒他,就轻轻捏住了他的一点点衣角,牵在手里。   躺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公主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被子,把自己也盖上了。   小王爷身上很热,和他躺在一起,顿时觉得暖和起来。公主本来想等他醒来,好吓他一跳,却没想到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公主在睡梦中只觉得很热,热得他喘不过气,手臂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   “你被我抓住了,不准动。”   公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中。   怪不得这么热!   小王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是刚刚醒来,还要黏黏糊糊地亲他,玩笑道:“好厉害的小贼,我都没有发现。”   公主今天可是带了很厉害的礼物给他,听他这么说有点不乐意,“哪里有小贼。”   “突然出现在我的床上,不是小贼是什么?”   “小贼只会出现在你的钱袋旁。”公主纠正他。   赫连青被他逗笑了,捏着他的脸亲了亲他,说:“那你是谁啊?”   公主也笑起来,抓住他的手指,轻声说:“在你的床上,当然是你的妻子啦。”   小王爷很乐意听这种话,但是说这种会让小王爷高兴的话,后果就是被他抓住亲了好一会儿。   公主的两只手都被他按住,微微仰着头和他接吻。中途试图劝阻他,但是话音都没能从两人的唇齿间露出来。   等到小王爷终于亲高兴了,公主也没有什么话想说了。   两个人又抱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   小王爷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外面下雨,路上不好走吧?”   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此时帐外突然一声雷响,公主仰起头往外看,赫连青说:“等雨下起来更加不好走了。”   “那我现在就走好了。”公主赌气似的说了一句。   小王爷很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微微坐起,说:“怎么还生气了,我又不是在赶你走。”   公主被戳中,就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仍然在生闷气。   赫连青捧住他的脸,像捉住一只小猫那样,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看见你来找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呢?我只是担心雨天行路,回去要弄脏你的鞋袜。”   公主不甚明晰地嗯了一声,抬起脸看他,认真地说:“那我就原谅你了。”   小王爷又被他逗笑,又亲吻了他一下,说:“那太谢谢公主了。”   屋内又添了一个火炉,两个人才开始吃这顿稍微晚了些的午饭。   他们太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公主突然有些怀念小王爷带他去集镇上游玩的日子,虽然有一点点不愉快,但是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吃饭。   就连这餐饭都吃得稍显匆忙,小王爷明显还有事情要去做,很快就放下了碗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公主见他做出这种举动,就知道连这顿饭都不能一起吃完,虽然有点失落,但他还是说:“我自己吃一会儿,你去忙吧。”   赫连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今天不走了吧,睡在这里。”   公主的胃口已经失去了大半,听他这么说很惊讶,好半天才说:“方便吗?”   “这里是我的地方,当然也是你的,有什么不方便?”小王爷好像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没有道理。   公主犹豫了,小王爷与人商谈大事就在旁边的帐子中,因此他睡觉的地方也与他的公事相牵连。   自己如果住在这里,恐怕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会有很大意见。   他思考了好半天,慢吞吞地说:“算了吧。”   小王爷看他表情很怪,说:“是有人在你旁边嚼舌根了吗?”   公主赶紧摇摇头,说:“你有正事要做,我不应该总是打扰你。”   “什么叫打扰?”小王爷眉头拧了起来,看起来不太高兴,“到底是谁和你乱说话了?”   公主愣了愣,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顿时没有了什么底气,“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告状的……”   赫连青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解释道:“我不是冲你,我只是想知道,你都听说什么了?”   公主不肯说,好像有一点生气了,愤愤道:“我说了,你要去找他们麻烦,到时候,他们又要说我……说我吹枕边风。”   那群人是不敢嚼小王爷的舌根的,于是只能调转锋芒,对准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和亲公主。   虽然小王爷再晚都去公主帐,但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想见上一见,说两句话而已,甚至亲吻都变得越来越少。可是从那些人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什么狐媚惑主了。   这种评价对于公主来说太沉重了,他听说过许多美丽的妃子就是安上了这样的罪名,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深宫之中。   他并不太理解这样的词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意义,只是对于这种评价形成了一种不受控制的自然反应,只要听到耳朵里就觉得汗毛直竖。   但他渐渐懂得,那几个字不是对于妃子美貌的肯定,而只是一种杀人的借口。   公主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他看了一眼赫连青已经放下的碗筷,和他穿好的氅衣。   如果小王爷真的被迷惑,就不会不陪他吃完这顿饭,而要急匆匆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又有点生气了。   赫连青看他生气,觉得自己应该小心一点,不要让他更生气,但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果然,公主更生气了。   公主已经转换了方向,只留给他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赫连青从他身后抱住他,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脖子,说:“今晚就住在这里,我看谁敢说你。”   “不要。”   没有一丝犹豫,就被无情地拒绝了。   “晚上让人给你做桂花羹和莲子糕。”   赫连青探过头去看他,说:“嬷嬷是不是不准你晚上吃甜点啊?你在我这里,她们管不着你。”   这是公主的一大痛,他就喜欢睡前吃点甜羹,但是来为他筹备大婚的嬷嬷却说睡前不能多食,不准他吃。   那个嬷嬷曾经是小王爷的奶娘,连小王爷也不敢说什么,就偷偷给他带些糕点。小夫妻做贼似的,一旦被发现,嬷嬷会连小王爷一起骂。   公主很动心,慢慢地转过头看他。   小王爷再次递了个台阶,“你睡在这里,我一回来就能看见你。”   台阶给得很充足,公主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就要离开水草渐枯的夏牧场,迁移至背风向阳的冬窝子里去。”出自《我们的太阳在路上》赛力克·木胡什 第20章 独一无二的礼物   当天晚上小王爷特意早了些回去,到门前还悄声问了问:“公主睡下了吗?”   侍女摇摇头,说:“桂花羹也没吃呢。”   小王爷一听,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什么事情能让他甜羹也不吃了?   刚进门,就看见公主趴在小桌上,似乎很困了,大概是为了精神一点,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吹那只泥哨鸟。   “困了怎么不先睡?”   公主看见他,好像精神才好了一些,坐姿都变端庄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直到他在自己身旁落座。   两个人亲昵地靠在一起,公主就伸出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有些埋怨,说:“等了好久。”   小王爷摸了摸他的脸,歉意地亲了他一下,说:“怎么桂花羹也没吃?”   他的话刚问出口,热好的桂花羹就端了过来,还准备了两只勺子。   原来不是心情不好不想吃,只是在等他。   但是公主没有去拿勺子,坐直了看着他,说:“我有带礼物给你,中午忘记了。”   小王爷也坐端正了,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说:“要送什么给我?”   公主神神秘秘的,从身边拿出一个锦盒,非常郑重其事地递给他,“打开看看。”   其实对于礼物,小王爷心里是有些没底的。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这是他的妻子,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上次公主说送他礼物,听起来很正常,那是一条串珠,但是——那是用活的、还在鸣叫的知了串成的串珠。   公主送这个礼物时看起来非常自豪,大概觉得他送了世界上最独一无二、最特别的礼物。   赫连青不想扫他的兴,愣是戴在脖子上,直到离开他的视线才敢摘下来。   不过此举也有很大的好处,比如说——即使公主总喜欢送些奇奇怪怪的礼物,以前也许还会被误会是捉弄,但现在大家都因为收到这种奇怪的礼物而深感荣幸。   小王爷打开锦盒时有些忐忑,只能祈祷里面不要飞出来什么没见过的虫子。   一侧目就是公主闪闪发亮的眼睛,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表现出忐忑的模样,就算从里面飞出来一只蝙蝠他也要做出惊喜的样子。   打开锦盒,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是什么骇人的飞虫,而是一条穗子,挂在香囊上的穗子。   赫连青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他看看穗子,又看看公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做工不甚精细的穗子是出自公主之手。   公主看起来非常想听他问“这么美丽的穗子是哪里来的”,因为公主此时坐得更加端庄,手指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满眼期待地盯着他。   出于某种恶趣味,小王爷没有让他很快如愿。   赫连青将身上的香囊摘下来,比对了一下,说:“和我这个缺失了穗子的香囊刚好相配。”   公主没有太多耐心,他看起来更加着急,甚至无意识地拽了一下小王爷的袖子。   公主似乎对自己这个不解风情的丈夫失去了信心,开始不太自然地暗示他,“穗子……和你以前的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个?”   小王爷故意凑过去亲吻了他一下,用所有男人都会使用的那种哄骗妻子的语气说:“当然更喜欢你送的。”   公主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敷衍,赫连青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只穗子有多么的与众不同,多么的独一无二,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条这样的穗子了。   越想越生气,公主从他手里抢回了穗子,放回了锦盒,又啪地把锦盒合上。他把放在两人中间的桂花羹全都挪到了自己面前,还把多出来的勺子塞到了小王爷的手里,似乎不打算和他分享美味的甜羹了。   赫连青举着勺子看他,佯装无辜,“怎么把我的礼物收走了?我说错话了吗?”   公主侧过脸不看他,很想恶狠狠地吃光这碗甜羹,但是他很生气,完全没有吃甜羹的心情,只是看起来恶狠狠,其实没有吃上两口。   小王爷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说:“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好看的穗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你从哪里请来的绣娘?这样的好手应该请她来给你缝制婚服。”   这几句说得还算像话,公主心情好转,慢慢地把勺子放下,有些别别扭扭的,“你刚刚看起来,不是很喜欢。”   “我当然喜欢了,”小王爷开始积极补救,“我的香囊缺一条穗子,你就送我一条,还是这么独特的,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公主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但是笑意很不明显,似乎想要掩饰什么,还要抿抿唇,把这抹有些得意的笑容压下去,刻意做出无动于衷的模样。   小王爷歪过身子,环抱住他的腰,说:“都说了送我,怎么能收回去呢。”   他一伸手就将锦盒摸走了,公主不太认真地阻拦了一下,但见他还算真心诚意,决定还是大度地原谅他。   穗子终于挂在了香囊上,公主又把甜羹推到两人中间,表示正式原谅了丈夫的不解风情。   这是公主第一次睡在小王爷的帐中,他甚至能听见侍卫交接夜巡的声音。   小王爷感觉到他的不安稳,将他抱紧了些,说:“不要紧张,我在这里呢。”   安抚的话说着说着就有些不正经,“不如这几天你都睡在这里,习惯了就不会紧张了。”   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困意小声说:“那些人又该骂我了。”   小王爷听他又用这种不服气的语气说话,来了兴致,撑起手臂,看着他,说:“我怎么不知道他们骂你,都说什么了?我去替你出气。”   公主昨天吃到小王爷差人给他偷偷送的桂花糕时就发誓了,只要能睡前吃到糕点,就一个月不再告状。   因此虽然此时困意汹涌,但他听到小王爷的问话还是机警了起来,他不想违背誓言,导致以后又吃不到糕点。   所以公主采取了装睡策略,在小王爷的怀里微微动了一下,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让小王爷看不见他到底睡了没有。   赫连青也不拆穿他,循循善诱道:“那你不要告诉我是谁说的,就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这总可以吧,我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风险,而且那些谈论他的话总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公主有点记仇,但是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这样的小事也要让小王爷出面,再这样下去,骂他的人只会变多不会减少。   桐芜告诉他可以给身边的人一些好处,他们拿人的手软,就不会乱说话了。   但是效果很差,他亲眼看着侍女把他送的礼物丢了出去,装在里面的五只他精挑细选的最厉害的螳螂全都逃走了。   事后桐芜还要数落他,说他不该送这样的礼物。   明明他都很努力按照桐芜说的去做了,可是好像没有人因此感到高兴。那几只螳螂费了他好大力气才抓到呢。   赫连青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就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不去收拾他们,替你骂他们几句,总可以吧?”   这个听起来还算可行,公主终于慢吞吞地开口,还要先替自己辩护一下,“他们说得很难听嘛,我都没有做什么……”   小王爷嗯了声,赞同道:“当然了,你是乖宝宝。”   这句似乎是好话,但是公主听着就是觉得很别扭,他本来想忽略这件事,但是忍了又忍,还是纠正他,说:“我很快就成年了。”   也不知道哪个字逗乐了小王爷,他又开始笑了。   公主叹了口长气,决定不再和这个愚笨的丈夫谈话,决绝地转过了身,留下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背影。   小王爷的手臂还是缠上来,凑在他耳边说话,“这也是调情的话,你为什么要生气啊?”   公主觉得小王爷把他当成了什么笨蛋,他当然听出来了,而且他也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你又笑我。”公主愤愤道。   小王爷亲吻他,说:“不是笑你,是喜欢你。”   这种话听着也比较受用,公主不再生气了,收起了防御的姿态,又转回来,看着小王爷的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才说:“那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不仅是不生气吧,”小王爷开始慢慢地吻他的嘴唇,说:“你是不是也要说点什么。”   公主很少表达自己的心意,顶多露出很满意的表情,来表示自己喜欢。   赫连青很想听他自己说。   但是这好像是一个什么特别难的难题,公主竟然思考了很长时间,才非常勉为其难地开口,“是我误会你了。”   小王爷捏了一下他的脸,“不是这个!”   公主被他捏得有点痛,立刻又要发脾气,但是一想,刚刚还误会了他,不能这个样子,于是只是捉住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下。   小王爷摸他的脸,说:“我说我喜欢你,那你呢?”   公主忙着咬他的动作僵了僵,有些迟钝地看向他,很犹豫,好半天才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也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本文计划下周二(即八月二十七日)入V,入V当天双更!全文预计十万字左右,全文订阅应该是一块多钱,两根棒棒糖的价格!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携小情侣感谢各位老板! 第21章 消灾祈福的篝火   浩大的迁移结束后,铺天盖地的大雪如约而至。   塞北的酷寒掩埋了所有生的气息,出行变得更加困难,却也为终日备战的部族带来了短暂的安宁。   腊月已至,婚服来来回回做了好几件,终于在大雪到来时敲定了下来。   最好的炭火几乎都消耗在了公主帐中,但公主试穿一下婚服还是抖抖索索的。   小王爷一来,就看见公主裹着被子蜷缩回了床上,只露了一双眼睛。   “试过了吗?还满意吗?”小王爷的婚服早就试过,此时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过来了。   桐芜说:“很合身,不用再换了。”   其实前面几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只是小王爷总想让这次大婚更加完美一些,才总是改来改去。   但是无论如何,公主不想再试穿任何衣裳了。   小王爷手上似乎提着一个布包,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把他拎起来试穿的衣裳。   公主顿时警铃大作,那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看到他走近,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很迅速地钻进了棉被中,连头顶都不露出来,只有一小截发尾被遗忘在外。   赫连青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自己在这个小山包旁边坐下来,还伸出手东捏捏西碰碰,故意说:“这里面是什么?”   “小山包”突然倒塌——里面的人就势躺倒,将抱膝的坐姿改为了更为舒适的躺姿。   赫连青没忍住笑了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故意地晃了晃,说:“没人在家啊,那我带来的糖炒栗子给谁吃啊?”   栗子的香味很快就充溢在公主帐中,躲藏在被子中的人似乎受到了震动,根据被子形状的改变,能看出来他挪换了位置。   小王爷很快就能判断出公主在向哪里挪动——连他的大腿都盖上了一些被子,随后一个温热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   赫连青刚刚从外面过来,身上还有些冷,公主用脑袋去触碰他,明显被冰得瑟缩了一下,但也不知道他是出于哪种坚强意志,还用手搓了搓小王爷身上的衣袍,似乎想让他身上热一些,也不知道是否有效,反正公主仍然枕了上来。   赫连青隔着被子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还没有说什么,就看见一只手从被子缝中钻了出来,向他摊开了掌心讨要栗子。   小王爷下意识摸了一下他的手指,但是和久处屋内的公主相比,他的手还是略显冰凉,公主又被冰到了,很快地往里缩了一下。   但是公主的手突然又伸出来,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也塞进了被窝里。   藏在被子里的公主像只小动物,把他的手捏来捏去,好像是觉得好玩,没多会儿,他又感受到公主温热的脸颊。   “我的手凉。”赫连青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等会儿就会热起来,不用帮我捂。”   这句话说完,他的虎口处就被咬了一口——为他不解风情的拒绝行为。   赫连青顺势摸到了他的脸,捏住了他的脸颊,说:“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出来看看。”   “不。”没看见公主的人影,但决绝且简短的声音从棉被下面传出。   小王爷也不催他,坐在他旁边剥了一个栗子,说:“那栗子吃不吃?现在还是热腾腾的,待会儿就凉了。”   那座小山包动了动,终于出现了一条缝,有颗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   小王爷赶紧把自己要给他看的东西拿出来,说:“你看这个,是白狐裘,比那件青狐裘要暖和。”   白狐裘的皮毛更为柔软光滑,公主接受了投喂,盯着狐裘多看了会儿,于是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赫连青薅了出来。   不过这次不需要他脱脱穿穿,因此公主没有继续拒绝,很温顺地任小王爷帮他穿上了。   公主微微低着头,看着小王爷帮他系上领口的系带。   穿戴完毕,小王爷打量了他几眼,帮他把兜帽也戴上了,还拍了拍他的脑袋,看起来很满意。   “暖和吗?”   这件白狐裘来之不易,连小王爷都没有,更遑论其他人了。   但是公主不知道它有多珍贵,小王爷也没有向他述说得来的不易,公主只知道这件衣裳的确很暖和,他从来没有穿过这样柔软温暖的冬衣。   河越的冬天不该比处于塞北的乌北寒冷,但是公主在乌北怒号的北风中,却又时常觉得温暖。   公主终于从棉被下钻出来,很快地挪到小王爷身侧,脑袋往他身上一靠,用手捏了捏装着栗子的油纸包,发出簌簌的声音,以此来暗示些什么。   但是赫连青不知道在他的脑袋顶上干些什么,完全没有发觉公主暗示的动作。   公主的脑袋上还戴着毛茸茸的兜帽,仰起头上半张脸就会被遮住,他什么也看不见,就是感觉到赫连青好像在他的脑袋上捏来捏去。   他也伸出手去摸,竟然在自己脑袋上摸到两只尖尖的耳朵。   公主不可置信地僵住了,整个人突然坐直,两只手一起去摸,确认自己的帽子上的确多了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这件事看起来是小王爷密谋已久的,因为在被发现的一瞬间,他就轻轻咳了咳。   作为妻子,公主自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小王爷每次心虚的时候都要假咳两声。   面对公主质问的眼神,赫连青再次捏了捏兜帽上的耳朵,说:“放心,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公主大感震惊,他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怎么还有这种奇怪的爱好,怪不得刚刚看他的眼神像是在打扮什么小动物。   他很想谴责一下,但是嘴巴动了动,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酝酿了好半天,最后缩进了狐裘里,只露出一双有些郁闷的眼睛。   “你是不是想谴责我?”小王爷洞若观火,很有自知之明。   “有一点。”公主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又补充道,“可是你送了我狐裘,我不能这么做。”   公主叹了口气,也只有自己这种非常明事理的好妻子才会这么包容他。   小王爷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笑说:“今晚有篝火会,还有傩舞祈福,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个了吗?高不高兴?”   公主果然抬起脸看他,郁闷的神色顿消,但是很快他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篝火也不开心吗?”   “晚上会更冷。”公主闷闷地说,“还是夏天好,满树都是知了。”   这句话唤起了一些不太友善的回忆,小王爷顿时有点头皮发麻,干笑一声,还要哄他,说道:“夏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公主抬起脸看他,说:“我可以去抓知了吗?”   他说着又有点高兴,继续说:“草丛里还有很多蚂蚱,绿油油的,和青草是一个颜色。”   公主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询问还没有得到回答,越说越高兴,还给出了允诺,“等夏天到了,我给你捉一屋子的蚂蚱,拴在一起,像绿色的草帘子。”   小王爷试探性发问,“用真正的草来编帘子,你不喜欢吗?”   “可是蚂蚱会动啊,草不会。”   公主喜欢这种活蹦乱跳的昆虫是件人尽皆知的事情,为此已经给他做了数不清的蟋蟀罐子和草笼子,为了让他更好地观赏这些夏虫蹦跶。   如果可以,小王爷希望这些虫子能够好好的待在笼子里蹦跶,而不是从任意一个角落飞出来,再蹦到他的脸上。   然后还要为了哄自己的妻子高兴,夸赞他的宠物真是活泼喜人。   新年将至,傩舞祈福是一向的习俗,而今年腊月又赶上小王爷的大婚,因此今晚的篝火会的阵仗比往年都大。   待祈福做完,人人都可以戴上面具围着篝火跳舞。   篝火旁的人太多,人人都戴着面具,小王爷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的妻子就牵错了人,便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   火星突然噼啪一声响,把公主吓得往后一躲,一下撞进小王爷的怀里。   小王爷顺势搂住他,笑说:“没事,不会溅出来的。”   公主虽然点了点头,但是心有余悸,不再靠近火堆,紧紧跟在小王爷身后。   夜晚的篝火会延续很长时间,这样的盛会难得一见。公主虽然有些累了,却不想那么早回去。   小王爷将他从篝火旁带回,拉着他坐了回去,说:“不催你回去,我去和大哥说句话,等我回来再陪你去玩,很快。”   公主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场合,小王爷总是有寒不完的暄。   但是没有关系,他向来善解人意,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自己丈夫置气的。   刚刚围着篝火,也不怎么觉得冷,这会儿刚一坐下,他就感受到了寒意。   桐芜一直等着他,看他回来就把狐裘给他披上了。   他穿好衣裳,回头看她,说:“你要不要去玩?叫别人来看着我就好。”   桐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犹疑了一下,才说:“不用了,我就待在这里。”   她说着话,眼睛却总是看向篝火的方向,似乎有什么顾忌。   公主太熟悉她这种表情,顿时心中升起了些许不安,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轻声问:“怎么了?”   桐芜又看向他,好半天才说:“刚刚……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这样的问话总是会让公主心中狠狠一跳,他无意识地抓紧了手边的衣角,摇了摇头。   桐芜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安,她又问:“即将大婚,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想在这个快乐的夜晚去想自己的退路。   但是她既然如此发问了,那就是到了他不愿思考也要去思考的时候了。   “你看见谁了?”   桐芜抿紧了嘴唇,表情变得郑重,说:“不管是谁……我都不会串通别人来逼迫你。”   公主的指尖有些发麻,他无意识地搓了搓,语气有些异常的平静,“是他们说的‘时机’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倒计时了…… 第22章 惊心动魄的意外   小王爷寒暄完毕,回来寻公主,他的妻子果然乖乖地待在原地等他,一步也没有挪开。   可是他询问要不要继续去玩,公主却摇了摇头,说困了,想回去。   回到帐中,公主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公主还是那样看着他,见他走近了,伸手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凉冰冰的衣服上,似乎比往日更黏糊了。   可是这样的依赖又和往日不太相同,小王爷心里有些打鼓,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可怜兮兮的。”   公主摇摇头,像只小猫亲昵地蹭他,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公主突然撒开手,拽了拽小王爷的衣袖,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帐内只点了一盏烛火,火盆也是刚刚热起来,还能看见帐外跳跃的火光。   公主默默脱掉了身上的狐裘,犹豫了一下,握住了赫连青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领口处,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说:“你要不要……看一下。”   赫连青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把手收回来,耳朵先红了,很不好意思地说:“怎么……突然说这个……”   公主再次沉默,又垂下头,说:“你应该看一看,我是不是你想要的妻子。”   在等待赫连青返回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与其在逼不得已的时候被人拆穿,不如主动坦白。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大婚将至,难道他真的要把这个惊天秘密拖到洞房当夜去揭晓吗?   此时的小王爷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他慌张的心顿时安定了许多。   他凑近了些,揽住了公主的肩膀,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身上,轻轻地说:“你是不是还在意喜婆说的那些话?我喜欢你,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再说了,别人都说好的东西,就一定好吗?”   公主不知道好与坏,只知道真与假,他知道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   他的婚服很好看,那些头饰也很尊贵,赫连青为他准备的东西都太过完美、太过耀眼了,而过于刺目的光芒,只会让他的谎言更加无处遁形。   坦白后会有什么后果,他不敢去想。他很怕,以前怕死,怕受到羞辱,如今也很害怕看见赫连青失望惊愕的眼神。   公主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赫连青看着他,见他眼中似乎又含着泪,心疼非常,用手摸了摸他的眼角,说:“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都是我不好,下次绝不让你自己待着。”   公主摇了摇头,脑袋抵在小王爷的胸口处,却再次开不了口。   每当想要坦白的时候,他总会心怀侥幸:万一什么都不会发生呢?万一赫连青并不会因为真相厌恶他呢?   可他心里又清楚,他的生死,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小王爷却一头雾水,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现在伤心欲绝,而他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心急如焚。   公主最伤心的时刻好像终于度过了,脸上有点湿漉漉的,小王爷急急忙忙的想给他找一张帕子擦擦,但是越是慌张越是找不到,一个在抹眼泪,一个在满身乱找。   不过公主自己解决了这件事——他拎起丈夫的衣袖,蹭了蹭脸。   小王爷看他这样,反而松了一口气。还愿意用他的衣服擦眼泪,那应该不是自己把公主弄哭的。   见公主这样伤心,赫连青对他要说的事情也产生了好奇。   毕竟自己的妻子向来心很大,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告状也非常有时效性,基本都是当天的状当天告,让被收拾的人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收拾。   刚刚成亲时公主是有些不好意思向他开口,但是桐芜此等人精,每次都能拐弯抹角地传达公主的意思。   现在想要什么都会明晃晃地暗示一下,不及时满足还会招来公主幽怨的目光。   但他想要的都很简单,大多是些吃吃玩玩的东西,值钱的东西反而不被公主放在眼里。   说起吃吃玩玩,赫连青突然想起自己有礼物要送。   小王爷从怀中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琉璃圆盒,拿动时会发出玻璃珠碰撞的响声。   从盒面也能依稀看见里面的东西,只是不真切,大概是几只颜色各异的珠子,不知道有什么特别。   小王爷献宝似的拿给他看,说:“这是他们专门让我拿来献给你的,都知道我们公主喜欢这种闪闪发光的稀奇玩意,刚寻到就赶紧送过来了。”   赫连青送过他很多东西,那只泥哨鸟是一直戴在身上的,九珠手串也是最喜欢的,夜明珠是放在枕边一天也不能离开的。   小王爷其实送过很多首饰,唯有九珠手串最得公主欢心。   夏季时公主最喜欢看蹦来蹦去的昆虫,入了冬,他喜欢把各色宝珠或琉璃盏对着烛火,看它们印在帐子上的彩光。   而他今天带来的这个宝物,不需要烛火,也能发出绚丽的彩光。   熄灭了烛火,那个琉璃盒子便逐渐散发出彩色的光芒,琉璃花纹纷杂,盒内夜明珠的光亮透过琉璃盒,便形成了散落的彩光。   公主侧过头看印在床帐上的光束,光束还会随着赫连青的动作而变化。   他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去抓了抓。   赫连青见他喜欢,顿时高兴起来,摸了摸他有些湿润的额发,说:“饿不饿?玩到这个时候,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公主看着他,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说:“想吃馄饨。”   小王爷正要出去叫人,袖子又被公主抓住了。   “怎么了?还想吃什么?”   公主看着他,认真地问:“如果……和我在一起,就不能有孩子,你还愿意和我成亲吗?”   这个试探性的问题已经是公主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坦白,只好先看看小王爷的态度。   赫连青看向他,弯了弯眼睛,笑说:“你怎么还在担心这种事情啊?我都说过了,我一点也不在意。”   “不只是这个……我……”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有人在帐外叫了声小王爷,说是祈福的巫师到了。   新年赐福也是今夜篝火会的一部分,乌北人对巫觋之事重视非常,况且今夜本来也是要为新人赐福的。   巫师是怠慢不得的,小王爷抬起手给公主擦了擦脸,说:“我们先去吧,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去晚了就不好了。”   宽阔的祭坛上点燃了五只火坛,使得此处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明亮。   台下站满了乌北族人,然而没有一个人发出不适当的声响,祭坛四周皆是静悄悄的。   诸位王子公主于台前设座,每人座上插一支蓍草,以示驱散邪祟,祈福的巫舞结束,小宗伯会手持甜草,从王子公主的面前走过,以示吸引良善。   今日要为即将大婚的新人赐福,大宗伯会亲自为两位新人戴上天竺葵花环。   新年赐福一直都是这样办,从未出过差错。   他们在祭坛前落座,便嗅到掺着火焰气息的花草香味,对于乌北人来说,这些味道是他们最信任、最亲近的味道。   水草喂肥了战马,火焰驱散了黑夜,巫舞为他们驱赶邪恶,每一支燃烧的花草,都是沟通天神的灵桥。   巫舞完毕,大宗伯手持花环,走下祭坛。在赐福仪式中,他无需向任何人见礼。   他手中的花环轻轻戴在了小王爷的头上,用乌北话向他念诵赐福的咒语。   坐在小王爷身边的,就是即将与他成婚的河越公主。这位公主看起来脸色很差,仍然乖顺地低下头,让大宗伯为他戴上花环。   大宗伯念诵完咒语,他抬头就撞上了台上其中一位小宗伯的目光,他顿时一晃,险些将花环掉落。   小王爷忙伸手扶了他一下,小声说:“别害怕,他们是神的使者,是为我们赐福的,刚刚那些话也都是好话,祝愿我们同心同德,如意顺遂之类的话。”   巫师总是会在脸上画上复杂的图案,在火光下看起来是有些怪异。   赫连青觉得公主一定是没有近距离地见过这些,因此才有戚戚之色,便握住了公主的手,轻轻捏了捏,让他安心。   但是公主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煞白,像是被吓坏了。   赐福仪式已经将近结束,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因为他是小王爷更不好提前离席,人人都知道,他是代表他父亲来到这里的。   他便叫人把桐芜叫来,想着公主一直都很依赖她,也许桐芜在身边他会好一些。   桐芜今日看起来也不是太好,脸色和公主一样难看。   小王爷有些苦恼,巫师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可怕到把从南地来的公主和侍女都吓成这样。   而且桐芜一来,公主像是更加撑不住了,表面上的平静都几乎破裂。   桐芜很想安抚他,但是心中的不安在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已经升至顶峰。   不过还好,仪式已经快要结束,只要离开这里,还有思考对策的余地。   苦苦熬到最后,公主依靠着桐芜的搀扶才站起身,却突然听见一声尖叫,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烧起来了!”   公主的脑子嗡嗡作响,什么烧起来了?谁烧起来了?要把谁烧死?   不是任何人,是他椅背上插着的那只蓍草,在他起身的一刹那,突然燃烧了。 第23章 处心积虑的阴谋   蓍草是沟通神鬼之物,如今自燃,小宗伯便脱口而出:“有邪物!”   祭坛周遭顿时沸腾起来,为何旁人的蓍草都安然无恙,唯独这位从河越来的公主产生了异样?   乌北族人本就仇视外族,更何况小王爷对这位公主一直宠爱有加,对此的议论之声也从未平息过,不过是碍于小王爷,没人敢说出口罢了。   小王爷上前一步,牢牢地将公主扶住,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镇定自若地说道:“冬季干燥,此处多有明火,突然燃烧也不奇怪。”   “蓍草是沟通神鬼之物,怎么会无故自燃?一定是它察觉到了邪祟!”   赫连青立刻发了怒,喝道:“你想说谁是邪祟?自从公主到达乌北,人人都要对一个外族公主议论纷纷,祈福仪式从未出过差错,今日倒是有了邪祟,到底是看不惯他,还是看不惯我?”   所有人都闭了嘴,没有人敢接这句话,于是目光都汇聚在了今日的大宗伯身上,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能够服众的说法。   大宗伯缓缓走下祭坛,来到小王爷和公主的身边。   公主再次受到惊吓,紧紧依偎着小王爷,生怕他也撒开手,把自己交给这些巫师。   赫连青在轻轻拍他的背,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大宗伯的脸上画满了奇异的图腾,他面上的每一块骨头似乎都比旁人要突出些,眼珠浑浊,却目光烁烁,他就这么看着公主,似乎想由此看进公主的魂魄里去。   公主紧紧抓着小王爷的手,他最怕这些巫师,所有人都认定巫师是沟通鬼神的使者,他们的一句判词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赫连青也被他盯得有些发毛,问道:“大宗伯看出来什么了?”   他问毕,却又多说了一句:“大宗伯是修为极高之人,必然和不通神识的普通族人不同,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误会什么。”   这位小王爷出生时,就是由大宗伯前来为他赐福,小王爷对于大宗伯,除却尊重,也比旁人要亲密些。   但他今日说的这话,却带了些提点的意味,年近八十的大宗伯听了去,反而露出了笑容。   小王爷的翅膀硬了,不甘心受人摆布被人裹挟,这是好事,乌北族人需要这样的统帅。   就算这位公主真是邪祟,如今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丈夫怀中,又能成什么事?   大宗伯面对小王爷略带威胁的目光,决定卖他一个人情。   然而开脱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有人说道:“是不是邪祟,总不能凭一两句话就决断吧。”   这句话说得似乎很公道,但是小王爷一下就听出来话中的意思。   果然,此人继续说:“乌北的祖先从苍烛山而来,山上的祠堂至今仍在,公主既然嫁到了乌北,不如就照乌北的习俗,前去祠堂参拜,祖先认可,邪祟之说自然不攻自破。”   乌北的族人至今都不肯承认一个外族人的身份和地位,区区一个和亲公主,凭什么能够成为乌北王族中人,等到小王爷真正大婚,公主的名字就真的要写入乌北族谱之中了。   小王爷面上像结了一层冰,冷冷道:“如今大雪封山,让他去山上参拜祖先,难道不是杀人吗?”   “小王爷心疼自己的妻子,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并非要公主徒步前往,可以乘马车,带随从,怎么能说是杀人呢?”   听到此话,公主反而镇定下来。原来乌北族人并非怀疑他的身份,只是不肯认可他。   小王爷的手一直在慢慢地摸他的后颈,手掌很热,公主的那颗心却冷冰冰的。   河越人将他视为妖邪,乌北人也想要驱逐他,他在这里,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赫连青也没有办法抵抗族人的质疑,他要做下一任乌北王,就不能失去族人的心。如果他一意孤行,打定主意维护作为外族人的公主,族人会对他生出二心。   这是极其危险的,为了乌北,他不能继续抗争下去。   这又何尝不是族人对于继位者的筛选,赫连青心中清楚,也明白此局避无可避。   小王爷只好让步,说道:“等到开春,山路好走了,我会陪公主走一趟的。”   “参拜祖先都要害怕山高路陡,想来心不诚,祖先很难认可吧。”   赫连青还未开口,忽然听见公主说话,“我明日就走。”   他的声音不高,该听见的人却都听见了。   如此便算是皆大欢喜,乌北族人满意,小王爷也不用再和人抗争,他也能远离流言的中心。   苍烛山不远,若是春夏之际,骑马只需两个时辰便能抵达山脚下。   但此时临近新年,处处封冻,骑马乘车比起徒步前进快不了多少。   更何况,公主最怕冷,缩在炭火充足的帐中尚且缩手缩脚,如今让他全然袒露在寒风中,他怎么能受得了。   经过刚刚的巨大惊吓,对于公主来说,陡峭的山路和严寒的天气,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公主帐中如今也像结了冰,桐芜默不作声地收拾行囊,公主把装着夜明珠的锦盒拿在手中,打开关闭了好多次,夜明珠的光亮一阵一阵地印在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他都想了什么,这颗一定要压在枕边一起睡觉的夜明珠,又被他放了回去。   桐芜向外张望了一眼,突然走过来,低声说:“不要侍从,我们逃走吧。”   反正这些乌北人就没想让他活着回来,他们不能接受外族人的姓名列于王族族谱之中,如今天寒地冻,就算回不来,他们也只会当他死了。   “他们不会让我单独前去的。”公主的声音淡淡的,把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那只泥哨鸟也摘了下来,放在夜明珠的旁边。   他抬起脸看向桐芜,轻轻地说:“你也看见了吧,其中一个小宗伯,就是沙图,他竟然混进了这里。”   桐芜却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急急地说道:“他……虽然对你……但是他说要来救你,也许这就是机会。”   公主却摇摇头,说:“沙图向来自大暴虐,让我和他一起逃走,还不如死在山上。”   桐芜看着他,说:“我带你逃走,不回河越,也不再来乌北,天下之大,还能活不下去吗?”   公主微微歪着头看她,说:“不可以,这次我走,小王爷心里应该也不好受,我可以试试和他讨要七星丸,如果拿到,你就回到河越去。”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如果拿不到,那就算了,她也不会孤单。”   桐芜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已怀着必死之心,顿时丧气非常,却还要宽慰他,“只是上山而已,不会有事的,我会陪着你。”   公主只是笑了笑,说:“你知道吗?刚刚那支蓍草烧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的确有比死可怕万倍的事情。”   他回头看了看那只泥哨鸟,说:“如果真的在这样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拆穿,就算杀了我,阿赤那也要永远背负着这样的耻辱,而他是下一任乌北王,他这一生不能有污点。”   “无论他们是否知情,如今我离开这里,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等到南浑人再来,我一样要成为阶下囚,还要让他背上一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恶名,那不是更糟吗?”   不过半年的光景,薄奚聆觉得自己已经过完了半生,留在河越宫中生不如死的岁月已经远去,而这场幻梦迟早也要破裂。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却并不是因为他已经活够了,而是出于一些隐秘的企图。   按照南浑人的计划,他会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赫连青必然会因此下不来台,他会遭到父亲的责难,族人的质疑。   至于赫连青会如何看待他,他不太敢去想,但是想来情况也不会很乐观。   就算小王爷顾念往日情谊,不憎恨厌恶他,失望总是逃不掉的,等他死了,赫连青再次想起他,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解了小王爷的围,就算真相总有一天会揭开,赫连青至少会相信,自己并没有利用他。   那么裹挟着谎言的真心,也会因为逝者已去,而显得愈发纯真。   他的死,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南浑人总不能因为乌北人要杀他,而去为难他的亲人吧,毕竟这也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当他想明白这一切,公主突然觉得很畅快。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来决定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死。   他的性命突然变得有了价值,他不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自从仪式结束,小王爷一直没有出现,不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去想些别的办法。   就算他要生气,也是没有办法的,公主向帐外张望了一眼,很希望今晚能再见一见他。   他终于不用再去想如何坦白,心情也轻松了很多,甚至打算如果小王爷不来,他要去寻一寻。   夜深雪重,四遭都寂静无声,却仍然不见赫连青的人影。   公主站起身,正要出门,却和匆匆忙忙闯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赫连青头发上、肩膀上都是雪,等不及公主替他掸一掸,就一把将他抱住,说:“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24章 不愿醒来的美梦   公主本来都下定了决心,觉得自己简直是大义凛然,甚至有些抽离感,竟然不怎么怕了。   可是赫连青突然冲过来说了这么一句,把他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壁垒打了个粉碎。   如果赫连青不管他,他明天一早就离开,也不见得有多么伤心,可是赫连青此时抱着他,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公主顿时就有些松懈感,强撑的精气神好像一霎那坍塌了,倚在他的怀里好半天起不来身。   他尝试了好半天,终于开口劝说:“我自己去是最好的,你不能……”   赫连青却恶狠狠地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说:“你说了不算,我说要去,就一定要去。”   他说着好像很生气似的,“一群老顽固,我劝说了那么久,非要让人立刻动身,晚一天都不行,一群老疯子。”   赫连青很少用如此激烈的语气评价他的叔伯们,大概是仪式结束后他又私下抗争了许久,才会气成这样。   可是赫连青怎么能陪着他去呢,那些人一定会有意见的。   那些人想阻止正式的大婚,怎么能让他安然无恙的回来。   明显小王爷也想到了这一点,更加执着地要陪他一起去,还屡次打断他的劝说,非常的固执。   两个人终于躺到了床上,赫连青像往常一样亲吻他,习惯性地抚摸他的头发,摸着摸着,却好像摸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赫连青停下来,从他的枕头下面把那个东西摸出来,攥在手里捏了捏,立刻脸色一变,说:“我送你的那只泥哨?你怎么摘下来了?”   不问他也知道是为什么,小王爷此时更加生气,一把抓住公主的手腕,气冲冲地说:“你今天自作主张,我都没说话呢,你干什么要说你明天就走?一点拖延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我送你的东西你也要都还给我?”   公主有些心虚,把脸别开了,说:“我只是摘下来……要睡觉了,不是……”   赫连青捏住他的脸让他转回来,哼了声,“一心虚就不敢看我,还撒谎。”   公主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虚,把目光移回来,尽力集中注意凝视他,就是眨眼的频率比平常快了很多。   赫连青不依不饶的,说:“你说吧,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你觉得我不能保护你?我会为了自己把你交给他们吗?”   “我没那么想……”   小王爷此时怒气未平,一听他辩解就要凑过去咬他一下。   公主嘴很痛,有些无可奈何地谴责道:“你要问我,还不信我,还要动用私刑。”   赫连青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说:“你突然那么一下,都把我吓到了好不好?你以为雪天的路很好走吗?这个时节,说不定会遇上狼。”   公主瑟缩了一下,说:“真的吗?”   赫连青哼了声,“现在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公主殿下勇气非凡,抛弃自己的丈夫英勇就义去了。”   公主缩了缩脑袋,闷闷地说:“我不也是怕你为难嘛……你还要责怪我。”   赫连青的表情变得严肃,正色道:“有什么事情,我会解决的,我不需要你去赌自己的性命,可以吗?”   公主点点头,忍不住又说:“但是……你当时都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了。”   “你还有这么多理啊。”小王爷突然压近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再不听话,现在就把你睡了。”   公主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从赫连青口中听到这种话。   小王爷正在气头上,还要说:“啊什么啊,你是我的妻子,早就该洞房了,我心里珍重你,想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可公主不领情,还要去糟蹋自己的性命。”   公主仰起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是真的生气,决定不和他辩理了,伸手抱住他,说:“是我太冲动了,你不要生气。”   小王爷一听软话,立刻脸色转晴,但是仍然有些余怒,说道:“你不是谁都不服气吗?现在还知道服软了?”   公主和他笑了笑,说:“我没有吧。”   “还没有?”小王爷开始翻旧账,“前段时间得了风寒,一直不好,大夫说了要饮食清淡些,你就说我虐待你。”   公主心虚地眨了眨眼,开始慢慢往下缩,企图躲进被子里去。   但是小王爷眼疾手快地把他抓住了,捉住他又很凶狠地亲了一通,才说:“明天不着急出发,路上的事情我都吩咐下去了,尽量让你觉得,只是出去看看雪景。”   公主有些动容,依偎在他身上,轻轻地说:“干嘛要为我做这么多呢。”   “你还要问这种要让我生气的话吗?”   公主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小王爷又有点不高兴,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没有安全感,我很尽力地想让你觉得快活一些,可你连我都不信。”   “我没有不信你。”   “你若是真的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就不会自作主张,也不会觉得你离开这里就能一了百了。”   公主心情也有些灰暗了,说:“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总被他们为难,我的想法也没有错吧。”   赫连青看了他一会儿,这次什么也没说,突然跨坐在他身上,做出要解他衣服的动作。   公主惊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阻挡,却又被他捉住手。   赫连青没再动作,就这样看着他,问他:“你还说吗?”   公主赶紧摇头,赫连青却笑了笑,说:“不是你要给我看的吗?我真的要看,你怎么又不敢了?”   公主顽强地辩解道:“太突然了,你吓到我了。”   赫连青放开他的手,却没有从他身上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那你自己来吧,我不动你。”   公主一时不知道他只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要自己解开衣裳。   可是赫连青就这样看着他,好像没有要把这句话收回的样子。   两个人刚刚建立了信任,现在真的要揭露给他看吗?公主很不确定。   但是他的手已经慢慢地解开了自己腰间的束带,下一步就要把自己的领口扯开。   就寝时身上只有一件里衣,他只需要再扯开一些,就会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在赫连青的面前。   可是赫连青阻止了他,又帮他把衣服穿好,一边帮他系好腰带,一边问他:“脱衣服给我看,你觉得受辱吗?”   公主认真地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神,摇了摇头。   小王爷此时看起来不生气了,说话带了些玩笑的意思,“那就好,等我们洞房的那一天,我会让你这么做的。”   公主松了一口气,看着小王爷又躺回自己的身边,主动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两个人在黑暗中安安静静地相拥着,困意上涌,又听见赫连青轻声说:“你要相信我一点。”   公主又睁开眼睛看他,摸了摸他的脸,说:“夫君,你是我最信任最敬仰的人。”   赫连青明显被他这句话哄高兴了,但还是笑着说了他一句:“小骗子。”   次日吃过午饭他们便启程了,此时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带了一个马夫,几名随从,也算是轻装简行。   那些叔伯一定要公主迎雪出行,赫连青就从他们身边借了些人手,去替公主扫雪开路。   因为雪势太大,没有办法走春夏时的旧路,他们只好迂回前进,绕了些路。   公主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也没想到下雪会让赶路变得如此艰难。   他们在附近的小镇先行落脚,冬季天黑得早,辛辛苦苦赶了一下午,却仍然还有不近的距离。   一住进客栈,公主就抱着暖手炉趴在窗边看雪。   明明是很怕冷的,却又很喜欢看雪。   赫连青在他旁边坐下,说:“这么好看吗?”   “很冷,但是雪很好看。”公主的眼神都没有移回来,慢慢地说,“河越下雪时,只有薄薄的一层,很快又会下些小雨,那些雪就全都融化了。”   赫连青看他如此入神,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原来是几个小孩在堆雪人。   雪很厚,他们堆的雪人也又高又大,其中有个孩子还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雪人头上。   “陪你去玩一玩?”赫连青提议。   公主却摇摇头,说:“他们的手都通红了,多冷啊。”   赫连青笑说:“是很冷,像他们这样玩一场回来,肯定要染上风寒的,这些小孩子,回去要挨骂的。”   公主却转回头看他,说:“你是不是被骂过?”   小王爷不知道他怎么领会到的关键词,有些无奈,说:“骂我的,也骂过你,还记得吗?”   原来是那位不准他睡前吃甜的嬷嬷。   公主撇撇嘴,说:“原来还有你怕的人呢。”   赫连青一把将他抱住,说:“又要取笑我。”   公主看着飘飘而下的大雪,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如果都是真的就好了。”   “什么真的?”   公主看了看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样美丽的幻梦,如果真的属于他,那就太好了。 第25章 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们在客栈住下,就接连下了两天的大雪,雪势不减,此时进山,只怕更为危险。   住在这里也算清净,带来的随从都住在楼下,除了赫连青最为信任的贴身侍卫,没有人会靠近他们的房间。   此时无战事,桑戎也调了回来,跟随小王爷一起去寻苍烛山。   公主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虽然这几日都只能待在客栈中,但是什么都不缺,每日午饭后还可以迎着柔和的冬日外出踩雪。   乌北的靴子有些重,但是不容易摔着,也不怕弄湿鞋袜。公主很宝贝小王爷送他的那件狐裘,出门时穿在身上,都要担心弄脏弄湿了,看起来格外小心。   雪地不好走,公主几乎挂在小王爷的胳膊上,每一脚都会在雪地里踩出一个深深的坑洞来。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雪天的小街很难见到人影,他们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竟然看见一个馄饨摊。   馄饨的香味被凛冽的北风吹拂到远处,带来些暖暖的触感。   看见这个小摊,小王爷突然想起那件被自己忘记的事情,“那天晚上你就说要吃馄饨,都没吃上。”   其实那天公主也没有那么想吃,只是赫连青问了,他就得说点什么,否则小王爷见他不想吃东西,就会觉得他是不是过于伤心才无心饮食。   今天既然碰上了,当然就非吃不可了。   小摊上没有别的客人,摊主是个老大爷,看起来腿脚不太利索,但是做馄饨的手法却非常熟练利落。   装馄饨的瓷碗已不算崭新,边缘还有些微微的裂痕。馄饨汤冒着乳白色的热气,青色的葱花、淡粉色的虾皮和煮成了褐色的紫菜浮在汤上,胖胖的馄饨随着勺子的搅动慢慢地翻滚着。   馄饨很烫,两个人一边慢慢搅动汤水,一边说些闲话。   太安宁、太平静了,如果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距离大婚之期只剩下十余日,他们必须在腊月十六之前折返,否则误了日子,又要等上两个月。   而两个月后,积雪融化,春风徐来,乌北族人就将迎来下一次迁移。   等待的时间越久,变数就会越多。赫连青不愿意再等下去,就算族人不肯认可和亲公主在乌北的身份,他也要强迫众人认可。   冬衣沉重,馄饨摊简陋,公主坐了一会儿这长条木凳,就有些坐不安稳了,身子逐渐偏移,脑袋靠在了小王爷的肩膀上。   这碗馄饨似乎吃了挺长时间,并非是馄饨的味道不好,而是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时不时说些小话,时间就消磨过去了。   天气愈冷,公主就更加容易懒倦,吃完馄饨准备折返,他又不想动了,就揣着手看小王爷。   两人的默契有些过头,赫连青一下就看出来他的意思,笑说:“踩雪很累了,要我背你吗?”   公主觉得应该稍微推辞一下,不能显得自己太懒,便真诚地说:“穿得太多了,不好背吧,你背我也会很累的。”   小王爷诶了声,立刻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也起来,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背你怎么会累?”   公主已经被小王爷背了起来,他才想明白怎么回事,趴在赫连青耳边轻轻说:“我又不是质疑你。”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公主这种看似纯真无害、实则暗藏机锋的说话方式已经完全被赫连青掌握了。   雪地行走本就艰难,但是赫连青背着他,还要说话,却没有听见他太过于气喘。   小王爷说话怪腔怪调的,“你当然不质疑我啦,你从来都不质疑我。”   这种非常低级的正话反说,公主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明明白白,正要回敬他一句,却又听见他说:“我的话是不听的,别人一激,你是要立刻弃我而去的,这怎么能算是质疑我呢。”   公主很不服气,说道:“容易被激怒的另有其人吧。”   “你现在还要数落我一下啊,”赫连青回击道,“我就算被激怒,顶多什么也不做,也不会像我们勇敢的公主一样,只身闯雪山。”   赫连青很记仇,一直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公主被他说急了,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口。   明显公主此时已经有些词穷,赫连青明明知道公主不太会吵架,还是不肯放过他,还要说:“咬我也没用,我说的都是事实。”   “讨厌你。”公主怒气冲冲道。   “你昨天还说喜欢我呢。”   “今天讨厌你了。”   赫连青笑呵呵的,说:“那真是太不巧了,我刚打听到,这里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庙会,还说要请你吃糖葫芦呢。”   对于糖葫芦的许愿是出行前就有的,小王爷那时候就在留心,只是在这个地方,天寒地冻,鲜少有人出来做生意。   今天也是碰巧,这场庙会是镇里的首富为家人祈福而办的。   公主的怒气顿时消散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两只手慢悠悠地绕到赫连青的领口前,给他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乱的衣服。   小王爷知道他这种动作代表着和好,公主从来不肯开口求和,每次他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一般都是不好意思开口,想等赫连青自己松口。   但是谁让他刚刚说昨天喜欢今天不喜欢的,小王爷故意假装不懂,还要说:“你拍什么?我衣裳脏吗?”   公主有些无措,拍灰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指还在绕小王爷垂在胸前的头发,想了很久才想好怎么接他的话,“帮你整理一下衣裳嘛。”   赫连青心里很得意,嘴上还要假装不懂,“你都讨厌我了,还要给我整理衣裳,这么好心啊。”   公主把脸颊贴在小王爷的耳旁,轻声说:“就讨厌了一小会儿。”   眼见客栈就在面前了,他们的小矛盾还没有解决,但是已经没有需要背着的路了。   公主却不肯下来,还紧紧抱着他,赫连青的嘴角快扬到太阳穴了,还要假装什么都不懂,说:“怎么了?还想再走一次?”   公主纠结了一小会儿,凑过去亲了一下赫连青的脸。   此时应该见好就收,不然把公主的薄脸皮惹恼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赫连青已经进了客栈,还有些客人,公主这下不好意思了,小声说:“我要下来。”   “你自己不肯下来的,现在不让你下来。”   公主能感觉到旁人的注视,客栈掌柜还和赫连青问了声好,公主更加无地自容,拽了一把狐裘的帽子,把自己的上半张脸藏在帽子中,下半张脸藏在赫连青的肩膀上。   漫长的回屋之路终于走完,公主已经瘫在了床上,像一只毛绒绒的面团子。   赫连青坐在他身边,去摸帽子上的耳朵,问他:“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白色绒帽下面露出一双眼睛,“我刚刚都说了,你还假装没有听到。”   赫连青顺势躺在他身边,撑着脸看他,笑说:“你说你讨厌我,很伤人的,我都伤心了。”   这种浅陋却看似真诚的心机,还真的能蒙住心地善良的公主,他想了好一会儿,很认真地说:“是你不依不饶的,我有点生气,才那么说的,不是真的讨厌你。”   赫连青又凑近了些,说:“那你得补偿我一下。”   两人距离很近,眼神碰着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刚从冰冷的屋外返回,两个人的脸颊和嘴唇都有些冰凉,黏黏糊糊地亲吻了一会儿,不仅是嘴唇热了起来。   晚上出门逛庙会时,两人已经完全和好,公主如愿以偿吃到了糖葫芦。   庙会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大概是天寒地冻,愿意受冻出来吃糖葫芦的实在不多。   但是公主很高兴,这也是入冬以来他头一次这么积极主动地要求出门。   按理说祈福的庙会应该喜气洋洋,但是这里似乎太过沉寂了些。   一直跟在暗处的桑戎突然出现,近了些,低声说:“小王爷,好像不太对劲。”   赫连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这条街上的许多镇民似乎总对他们有些若有若无的注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赫连青再熟悉不过了。   他还没有发出警戒的预告,刀戈声登时四起。   刚刚还带着笑脸做生意的小贩、挑挑拣拣的镇民,此时都手持兵器,逐渐将他们几人包围起来。   公主慢了些才反应过来局势不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手一抖就摔在了雪里。   赫连青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说:“没事。”   桑戎吹了个呼哨,守在暗处的侍从仿佛从天而降。   他们带的侍从并不算多,可目前看来,对方也不过二十多人,解决起来也不算麻烦。   不消半炷香的功夫,突袭的贼人便几乎被擒了个干净。   虽然危机解除,但是赫连青心中有疑惑,他没有看出来这些突然出现的贼寇到底是什么人。   不明来路的敌人更加危险。   桑戎得了命令,没有下死手,亲自捉住了贼首,将他按在了小王爷的面前。   面前的人抬起头,此人满脸胡须,几乎分不清容貌。   公主定睛看了一会儿,那人竟然对他笑了笑,公主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顿时脸色煞白。   赫连青问话,那人却不答,还时不时发出冷笑。   桑戎一脚踹在此人心窝,那人扑倒在地,吐了口血,张口时牙上还挂着血,阴惨惨地说:“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你。”   他的眼神移到了旁边的公主身上,公主立刻拽住了赫连青的衣袖,小声说:“我们走吧。”   “阿赤那!”   不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将他们围住的侍从让开了一条路——来者是赫连青的大哥。   赫连承带了一队人马,都身披甲胄,似乎要有战事。   赫连青更为疑惑,拱手见过大哥,便问道:“大哥怎么来了?”   “你不知道?”赫连承说,“有人密信,说此处有南浑探子出没,我担心你们的安全,便带人过来了。”   赫连青恍然大悟,一指跪着的贼寇,说道:“是这些人吗?真是奇怪,我怎么没听到风声,还好这群人本事稀松,没什么大事。”   两人得到的情报似乎有些出入,赫连承也陷入了沉思中,此次出行,他带了将近百人,却没有看见密信中所说的南浑军队。   贼首突然张口,“两位王爷,这就不认得我了?”   赫连承打量他一遍,立刻吩咐,“胡须是假的,揭下来。”   待此人除去伪装,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此人正式祈福仪式中,其中的一位小宗伯。   赫连承大惊,大宗伯是赫连家族最为信任的巫师,如果他的副手中有奸细,那将是一件极为不妙之事。   而这个假冒小宗伯之人,正是当初匆匆一见的沙图。   沙图看出这两位王爷的担忧,眼睛仍然盯着公主不放,说道:“两位王爷也不必担心巫师,还有更大的奸细,藏得很好呢。”   不等他解释此话何意,更为震天动地的打斗声从远处裹挟而来。   赫连青脸色一变,说道:“不好,他们的目标不是这里,是秦谷。”   秦谷是乌北最大的粮仓,南浑人若真有野心,必然会先烧粮仓。   公主也搞不清楚状况了,南浑人所说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按照原计划,应该先揭露他的身份,引诱高傲的乌北去攻打河越,待他们远征之时,南浑才会起兵。   不应该是现在,也不应该是在这个地方。   他还在发怔,赫连青已经要拉他离开,“我让桑戎护送你回去。”   “公主殿下要去哪里!”身后的贼首突然大嚷一声。   赫连青猝然停下脚步,怒道:“还不把他的嘴堵上!”   沙图却剧烈地挣扎起来,叫嚷道:“我都是为了你!才没有对赫连青下杀手,你现在还要和他走吗?两位领兵的王子不在,他们的粮仓保不住了!”   赫连青脸上明显出现了震惊之色,在场一百多人,这是公然打小王爷的脸。   在这数九寒冬,公主吓出了一身冷汗,紧紧拉着他的手,连连摇头。   赫连承此时也担心这个贼首真的说出什么,急匆匆的要人把他带下去。   可是贼首又叫嚷道:“若我没有猜错,小王爷至今还没有洞房吧。”   这等隐秘之事,除了新婚夫妻,旁人很难知晓。更何况在乌北族人心中,这两位如胶似漆,怎么可能还没有夫妻之实。   他的话是真是假,只有小王爷和这位公主知道了。   沙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多会儿才说:“不知道是小王爷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这位公主的骗术太过高明。他来到乌北半年有余,小王爷身为丈夫,就没有发现,你的妻子不一样吗!”   这半年来,公主的确有许多不同之处,但赫连青从来没有刻意去想过。不想就不会觉得奇怪,一旦去想,便会疑窦丛生。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起了议论之声,赫连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此人说的是真是假,这种话一旦传出去,公主的名声定然尽毁。按照他父王的脾性,即使是为了赫连王室的脸面,都不会让公主继续活下去。   赫连青握紧了公主冷汗涔涔的手,嗤笑道:“我的事情,需要告诉你吗?此人胡言乱语,玷污公主名誉,即刻斩杀!”   桑戎的剑即将落下,沙图又嚷道:“那你的妻子到底是男是女啊……”   最后一字的尾音,伴随着鲜血溅出的声音,仍然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掉马!感谢每位给我们小情侣打赏订阅海星评论的朋友!今日没有加更,但是粗长! 第26章 气氛怪异的坦诚   乌北族人是贝纳草原上最善战的部族,秦谷粮仓的反应也极快,在贼人纵火前就做好了防备。   赫连承知道自己的弟弟此时大概正在心慌意乱,便让桑戎跟着小王爷,自己先领兵回防。   冬季干燥少雨,往年也有贼人试图趁冬日突袭纵火,秦谷粮仓关系着整个乌北的存亡,因此乌北在秦谷四周早就挖好了水渠,兼有重兵看守,贼人想在这个地方靠奇袭纵火,几乎是不可能的。   此时赫连承已经带兵离开,贼首按理说应该活擒,再严刑逼供,可是赫连青在情急之下将其斩杀,他们只能多带些俘虏回去,再行刑讯。   回程途中,又被截杀,也许对方是算准大部分带出的兵将都已经随着赫连承赶回了秦谷,因此来的人不算多。   赫连青身边还有几十的随从,桑戎带人掩护,费了些功夫才脱身。   小王爷看起来的确一直魂不守舍,在战场上都鲜少受伤的他,竟然被流箭伤了左臂。   此处距离乌北还较远,路上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埋伏,于是他们改变了方向,去寻之前挖出的一条地道。   地道入口藏在废弃的酒坊中,桑戎将酒缸搬开,扭动一旁的机关,灰扑扑的砖石缓缓而动,打开了一人宽的开口。   埋伏的人马明显是冲着赫连青而来,桑戎将仅剩的十来名随从分散在四周,让小王爷先行躲避,先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穿过幽深的地道,就抵达了密室。沿途的油灯尽数点燃,沉闷的黑暗顿时一扫而空。   若不是在地下,光去看这间密室,还以为到了和尚的禅房。   床铺十分简陋,床上还铺着竹席,在这个凛冽寒冬,看上去就觉得冷不可触。   房间里放置了好些个蒲团,蒲团看上去都比床铺舒适。   赫连青靠坐在床上,桑戎将伤口附近的衣料割开,为他擦拭血迹。   伤口不算深,但是稍微一动就流血不止。桑戎帮他包扎好了伤口,叮嘱了几句,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氛非同寻常。   公主缩在一旁,抱膝坐着,看起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连看都不敢看过来。   小王爷也不说话,衬得这间密室冷上加冷。   桑戎搓了搓胳膊,拖出来一只火盆,用火折子点燃了,默不作声地将沾有血迹的东西收拾干净,轻手轻脚地逃离了这个冰窟。   那个贼人在众人面前这样胡言乱语,即使无凭无据,但是疑问的种子已经埋下,公主的来历和目的都蒙上了一层迷雾。   小王爷受到侮辱,就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赫连王室的事情,也是整个乌北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赫连青先开口了,“你待那么远干什么?”   火盆渐渐起了作用,密室不再那么冷冰冰。   公主迟疑地侧过头看他,又把目光缩回来,闷闷地说:“怕碰到你的伤口。”   “你有话要辩驳吗?”赫连青突然说。   公主轻轻颤抖了一下,但是沉默了。   只是沉默,赫连青就明白了八九成。他若是受到了冤屈,绝不会这个样子——一句话也不说,显露出毫无底气的心虚。   “过来。”   公主又轻轻颤抖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看过去。   赫连青的语气冷冰冰的,他从来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说出的话像命令。   床上的人也在看他,那双眼睛似乎也没有什么感情。   他慢慢地站起身,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站在赫连青的床前。   赫连青看着他,又问:“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公主很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虽然赫连青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一定猜到了。   他也知道,赫连青现在的询问,只是想亲耳听他说。   公主垂着脑袋,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他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你不说,我就自己动手了。”   动手二字的含义太过丰富,公主一时不知道他口中的动手是什么意思,颤颤地问道:“你要杀我吗?”   赫连青不回答,微微一动下巴,示意他,说:“坐过来。”   这张床那么窄小,他要坐哪里呢?   若是往常,公主会很快在小王爷里侧寻一个地方卧倒,但是如今小王爷左臂受了伤,右手边也只有一点点床沿,他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坐。   赫连青看出来他的局促,拍了一下自己的腿,说:“坐这里。”   公主不太确定,如今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自己怎么还能坐在他的身上。   但是赫连青只是这样看着他,也不说话,弄得公主心情很是紧张,只好胆战心惊地照做了。   小王爷仍然不满意,“面对我坐。”   现在的姿势变得更为尴尬,公主跨坐在他的身上,两条腿无所适从地跪坐着。   赫连青还在打量他,好像要用眼神把他看穿了,从中剖出真相来。   “脱吧。”   又是让公主分外震惊的两个字,他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赫连青。   “你不肯说,我只能自己看了。”赫连青说,“看看我的妻子,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公主的心理防线已经尽数崩溃,他垂着头,手指按在自己的领口上,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我猜到了什么?”   公主的手指过于用力,指尖发白,深深吐息了好几次才说:“你都知道了,就不要看了……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他终于抬起脸,看向赫连青,他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慌,可是说出话来,声音还是颤抖得很厉害,“能不能……不要把我交给他们,你要杀我,我一点怨言也没有。”   赫连青的神色有轻微的动容,却还是说:“我要先看。”   “你看了……会不会就,不答应我的请求了?”   “为什么?”   公主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说:“你会讨厌我。”   “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想过向我坦白吗?”赫连青的声音中终于有了情绪。   公主一下子就听出来,他是气自己不坦诚,欺骗了他那么久。   他想解释,却又觉得此时解释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了,抿了抿唇,说:“我不会连累你受辱的,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那你打算做什么?”赫连青听起来更生气了。   公主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道:“打算在登山的时候失足摔死,你的族人们就会高兴了,我这样卑贱的和亲公主就能从世上消失,不会玷污你们赫连家的族谱,也不会连累小王爷的名声受辱。”   赫连青猛地坐起身,怒道:“你说过不会自作主张!”   “那些话还有用吗?”公主脸上挂着眼泪,说,“等你知道了真相,你不杀我,也有的是人要杀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永远不知道……”   密室内再次归于沉寂,赫连青突然抓住他的手,说:“继续脱。”   “不。”公主别过脸,不肯继续。   赫连青看了他一会儿,右手突然从他的衣裳下摆钻进去,轻而易举地摸到了最能验证公主身份的东西。   公主吓了一大跳,忙去按他的手。   乌北人的确野蛮,公主想,赫连青野蛮的本性就在此时暴露无遗。   可是赫连青一点异样也没有,还是那样看着他,脸上还有些威胁之色。   “你把手拿开……”   赫连青无动于衷,突然钻进来的手就在那里僵持着。似乎他再反抗一下,这只能够掐断敌人脖子的手,就不知道会对他做什么了。   公主倍感屈辱,恶狠狠地将身上的狐裘脱下,用力扔下了床。   他脱衣服的动作很快,像是在和谁赌气,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衣裳都扔了出去。   除了下身的贴身衣物,里衣也已经解开,公主按着领口,终于有些犹豫了。   在这样的最后关头,公主又开始和他谈条件,“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我也知道,回到乌北我肯定会死,如果要杀我,能不能不要折磨我,我不是奸细……”   赫连青的眉毛很不悦地跳动了一下,说:“那我要玩弄你呢?”   公主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震惊了好一会儿,嘴角往下撇着,说:“你不会觉得厌恶吗……”   “那是我说了算。”   赫连青微微一扬下巴,示意他把手放开。   那张单薄的胸膛就这样出现在赫连青的眼前,当初公主的试探和询问,如流水一般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这样的袒露还是让公主心怀不安,他下意识地想遮挡,赫连青将挂在他手臂上的里衣向后一翻一拧,公主的双手就莫名地被反剪在背后,竟然挣脱不了。   赫连青在抚摸他,手指从他的脸颊滑到下巴,他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公主不解,赫连青的动作不算野蛮,似乎只是在感受他,并没有冒犯之意。   但是很快,公主就丢弃了这个想法——赫连青在他胸口处揉拧了一下。   很痛,他还没有挣扎,就听见赫连青的评价,“的确像是还没有长完全。”   乌北人果然无比野蛮!   赫连青感觉到他吃痛,又用指腹安抚了他一下,但是效果很糟糕,他觉得更加难受了。   公主的脑中逐渐混沌起来,赫连青太奇怪了,似乎并不真的生自己的气,因为他刚刚亲吻了自己。   但是亲吻的位置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半坦诚相待……没写完捏 第27章 平静祥和的探讨   “你这样不太好吧。”公主纠结了一下,劝告道。   赫连青抬起脸,看他,“怎么不太好?”   公主不知道如何评价他刚刚的行为,也不太好意思描述,就模糊不清地谴责了一下,“总是咬人不太好吧……”   赫连青笑了笑,说:“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好不好你说了算吗?”   公主有些震惊,情绪顿时低落下去,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还要把我交给他们吗?”   “你是我的妻子,我要把你交给谁?”   公主不解,“但是你刚刚说……”   他的疑惑还没有来得及传达,字音就断在了喉咙里。   赫连青又在咬他。   很想反抗,但是被束缚在背后的手怎么也挣脱不开,公主试图向后躲闪,赫连青却很快按住了他的后背,咬得更凶了。   刚开始赫连青只是轻轻柔柔地亲了亲,他已经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太陌生,毕竟身体总是包裹在衣物中,从来没有这样裸露在他人面前,更别提又舔又咬了。   现在他觉得浑身都发麻,越来越坐立难安,挣扎躲闪已经成为下意识的行为了。   赫连青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劣,还要问:“干什么动来动去的。”   刚刚低下头只能看见赫连青的头顶,现在终于能够看清楚自己胸口到底添了多少牙印。   公主非常气愤,指责道:“你明明说过,大婚之前不会让我脱衣服的。”   “你不是都给自己找好了后路,准备葬身谷底吗?”赫连青的语气也变得冷冰冰,“你心里还记得大婚吗?”   公主的气焰顿时消散了大半,再次变得蔫头蔫脑,回嘴的声调都低了很多,“我也没有办法了,等到大婚,你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   公主说不下去,垂头丧气的,说:“你都让我脱衣裳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赫连青回答得很快,动作更快,“我要摸索一下才知道。”   小王爷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隔着最后一层布料,非常紧密的将手贴了上去。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迟到了半年多才被揭开的秘密。   无论是被当众拆穿,还是赫连青随之产生的怀疑,那些不过是猜想而已,可是现在,赫连青已经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他的秘密,将他的秘密牢牢掌握在手中。   薄奚聆从小就知道自己要隐藏什么,他也辛辛苦苦藏了这么多年,从他离开河越宫城的那一天起,他就为自己设想了无数种结局。   起初他还想好好的活下去,但是逐渐认识到这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的愿望就发生了改变,他只希望能够不受折辱地死去。   赫连青并没有折辱他,只是触碰他而已,但是公主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他甚至生出了些许的怨恨,赫连青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非要实实在在地触摸到才肯罢休。   非要逼迫自己完全地暴露在他的面前,将自己那点无人在意的尊严都掏出来给他看吗?   公主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拼命地想将自己的手臂从束缚中解脱出来。   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把赫连青也吓到了,他连忙将公主按在自己怀里,迅速地将他的手臂放了出来。   赫连青帮他穿好了里衣,捋起袖子一看,手臂上多了许多勒出来的红痕。   “我没有想伤害你。”赫连青解释道。   公主靠在他的怀里,默不作声地掉眼泪,说:“你看也看过了,还要干什么?”   这个语气,赫连青甚至从中听出了仇视的意味。   “你这么讨厌我碰你吗?”   公主忙着用袖子擦眼泪,袖子有点湿了,他把眼泪蹭在小王爷昂贵的锦服上。   “现在……只有你讨厌我的份,我怎么敢讨厌你。”   听起来他好像更生气了。   赫连青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做了些亲密的动作就把他惹得哭成这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王爷也有些气馁,想着是不是平日里不过是公主的逢场作戏,现在一切都撕破了来说,公主也就不再假装喜欢他了。   “我没有说过讨厌你。”赫连青抿紧了嘴唇,莫名其妙翻起了旧账,“只有你说过讨厌我。”   公主悲伤的情绪中叠加了一点愤怒,“我都解释过了,那只是气话,你还要揪着我不放。”   “你如果不讨厌我,为什么我碰你一下,你就要气成这样?”   公主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他,见他好像也是真的生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了好半天,最后愤怒地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别过脸哭去了。   两个人各生各的气,密室里除了公主的抽泣声,几乎静得什么也听不见。   赫连青冷静了下来,轻轻拍了一下公主的胳膊,试图和解。   但是公主不理他,也不看他,带着几分怒气说道:“都被那么多人知道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你要生我的气,也没有多少气能生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   “你有!”   赫连青哑口无言,他刚刚的确有些生气,但是他生气和公主所说的生气不是一样的。   为了避免这场争吵无休无止,赫连青换了一个话题,“刚刚的事情,我已经让桑戎去解决了,就说那人是个疯子,不准任何人乱说话,不会有事的。”   这倒是出乎公主的意料,他终于转回头,眼睛红红的,说:“可是……嘴长在别人身上,那么多人,你不可能管的住。”   赫连青说:“谁敢嚼舌根,就杀谁。事关王室名誉,他们不敢乱说。”   听到这种话,公主又伤心起来,“可我就是他说的骗子,我不是公主……”   赫连青一把将他拥在怀里,抱得很紧,说:“那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割舍的吗?”   公主愣住了,许久才问:“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他不等赫连青回答,自己又哽咽了,“你刚刚都亲手摸到了,你肯定会讨厌我……我们不能大婚了……”   “为什么不能大婚?”   公主仰起头看他,泪眼婆娑的,说:“我不是你要娶的公主。”   “你当然是。”赫连青摸了摸他的脸,说,“你是我的公主,这还不够吗?”   这样的情话很好听,但是对于心怀恐惧的公主来说,他却有些不敢听。   也许赫连青只是一时割舍不下,以后回想起来万一仍然不能接受,那他该怎么办?乌北人不会放过他。   小王爷再次陷入了困惑,自己都已经给出了保证,为什么公主还这样伤心。   公主握住了他的手腕,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腰上,颤颤地说:“你都知道了,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赫连青顿时明白了他心中不安的来源,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腹,说:“我都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选择接受你,你为什么还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公主看着他,说:“你会放过我,是看在我们的情分上,你一时半会舍不得我,但是你若是不喜欢我了,就会觉得我……”   赫连青不想再听他说那两个字,堵住了他的嘴。   公主眼中仍然带着惶恐,赫连青决定换一种方式让他放心。   “那试一下吧。”   公主不知道他要试什么,但是赫连青屈膝把他的腿紧紧压住,似乎怕他跑了。   熟悉的触碰再次出现,但是动作比刚刚猛烈了许多。   公主看了一眼,不明白赫连青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连青亲吻他的脸颊,说:“你这么怕别人发现,应该从来没有碰过吧。”   公主无法回答,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陌生的音调,他尝试去掰开赫连青的手,可是赫连青竟然用受伤的左手就控制住了他。   他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那种陌生却奇妙的感觉一浪一浪地袭来,他知道自己在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不会让你死的。”   公主好像听见赫连青这么说,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分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手指还紧紧抓着小王爷的衣裳,整个人颤颤的冷静不下来。   赫连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笑眯眯的,说:“感觉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句话的意思公主也不明白,就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赫连青却不给他解释,让他帮自己把手帕掏出来。   公主头一次从脸颊红到耳朵根,刚把手帕丢过去给他,又被他拎出来使唤。   “你弄脏的,不帮我擦一下吗?”   公主非常羞愧,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愧,他假装有些生气,很用力地帮他擦手。   很狼狈,公主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狼狈过。   但是还好,只有赫连青一个人看见他这么狼狈。   床边的火盆逐渐熄灭,密室中的炭火似乎很久没有添过,这里再次变得寒冷。   公主刚刚出了些汗,此时裹在狐裘里,还有些瑟瑟发抖。公主伸手摸了摸赫连青的手指,觉得他的手也有些冷,更何况他还受了伤。   小王爷总是到处奔袭,火气也重,向来不穿狐裘之类的衣物,但是困在这个冷冰冰的密室中,总不能这样冻着。   公主很无措,问他:“怎么办?桑戎能带些衣物过来吗?”   “那他岂不是还要跑一趟,又得很久。”   “你的手很冷。”公主有些担忧,想把自己身上的狐裘脱下来给他。   赫连青按住他的手,笑了笑,说:“一个人的话,的确只能靠衣物和炭火取暖。但是两个人,有别的办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第28章 两相契合的心意   赫连青说:“帮我把衣服解开。”   公主很疑惑,明明已经很冷了,他的手那么冰凉,为什么还要把衣服解开。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赫连青大概是爱面子,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逞能。   “你冷的话,我可以抱着你。”公主说着就搂住了他的腰,说,“我又不会笑你。”   公主的脸颊很热,就这么贴在他的胸口上,小王爷觉得很熨帖,一时不想辩解什么。   刚刚消耗了些体力,公主有些昏昏欲睡了。但是这样睡一觉,恐怕又要着凉。   赫连青就摸摸他的脸,逗他说话,“刚刚说要告诉你那个取暖的方法,还要不要试试?”   公主又抬起脸看他,又摸了摸他的手,说:“真的有用吗?”   “试一下就知道了。”赫连青又说,“帮我把衣服解开。”   公主哦了声,没有再怀疑什么,他解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拎起了小王爷没有受伤的右手,质问道:“你自己不是可以吗?”   赫连青故作无辜,说:“左手使不上力嘛。”   “使不上力?”公主十分震惊,展示了一下刚刚手腕上被他捏出来的红痕,“那这是谁干的啊?”   小王爷神色自若,竟然一点也不羞愧,还大言不惭,“那你帮了我,我也可以帮你。”   公主大惊失色,捂住了自己的领口,“为什么我也要啊?”   小王爷不解释,直接动手。   刚刚才穿上的衣裳,此时格外的好脱,而且公主完全不能挣扎,他稍微反抗一下,此人就要说自己的伤口很痛。   公主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合理,但是出于对丈夫的信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露出了那种“说不出道理就咬你”的凶狠表情。   赫连青看着他,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脸,把他酝酿很久的凶狠揉乱了。   公主抓着那只作恶的手咬了一口,赫连青也没有把手抽回去,逗猫似的引诱他近了些。   两个人第一次这样紧密地相拥在一起,公主还没松口,先感觉到对方炙热的胸膛。狐裘盖在公主的后背上,向下一拉一拽,将两个人勉勉强强地包裹在一起。   明明关系已经足够亲密,相处的时日也不能算短,但是第一次这样坦诚相待,还是有些难以忽视的尴尬。   公主也不咬他了,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会儿帮他整理一下头发,一会儿拉扯一下覆盖在身上的衣物。   这个方法似乎是有用的,他感觉不仅身上热起来,连脑袋顶都在冒热气。   就这样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公主小心翼翼地提出意见,“等会儿桑戎回来……会被他看见,不然……”   赫连青的右手还揽着他的腰,说:“他来了,你就缩进去,你不是最擅长躲猫猫吗?”   公主哼了一声,往下一缩,只露出一双眼睛。   “桑戎回来,也就代表我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这两个字对于公主来说仍然沉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没有去到苍烛山……就这样回去了,我怕……”   “怕什么,我带你回去,谁敢乱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赫连青好像有点生气。   薄奚聆以为他是不是还在计较自己自作主张的事情,就放软了语气,说:“我不是不愿意和你回去,我就是害怕……万一被人发现,他们肯定要怀疑你包庇我,到时候……”   赫连青说:“他们不是冲你来的。出现的那群贼寇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应该是真的敌国奸细。但是截杀我们的、烧秦谷的,都不是。”   公主不理解,问道:“可是……如果不是敌国,难道乌北人会烧了自己的粮仓吗?”   赫连青说:“父王早就把秦谷交给我管辖,秦谷出了事,我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是我不听劝告,非要离开乌北,父王不会杀我,但是恐怕会把秦谷的驻军从我手中收回。”   说到杀字,公主有些不寒而栗,“你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杀你呢?”   赫连青轻轻叹了口气,说:“所有人都觉得,我父王偏爱我,但君王的偏爱都是锋利的、有条件的。他喜欢我,是因为觉得我像他,为了他这么一点喜欢,我做每一件事情,都要去猜度他的心思,去想怎么答他的话。”   公主不太懂他们对于王位的争夺,便问道:“是因为要做继承人,所以一定要讨他喜欢吗?”   “不,是为了活下去。”   这句话公主仍然不能理解,自从他来到乌北,他看到的、听到的,都在告诉他,他的丈夫地位非凡。   至高无上的父亲疼爱他,他的哥哥们宠爱他,侍从们敬畏他,这样的人,也要为了活下去费尽心思吗?   赫连青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说:“那你阿娘为什么要让你扮成姑娘,你不明白吗?想在夺嫡中全身而退,比赢得这场战争还要难。”   他大概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沉重,便中断了这个话题,笑了笑,说道:“你知道吗?当初河越求和,有多少人想要你,父王把你赐给我,并不是真的要给我赐婚,而是要告诉别人,我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这句话公主理解了一半,他知道河越之女名声在外,人人都想要一个好看的物件也不奇怪。   但是赫连青说并不单单是因为美丽,“在乌北以往的战争中,败者朝贡,很少献祭美人,更别提和亲。因为我们每年都要迁移,天气极端,若是没有人照料,外人来到这里,大概连第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直白来说,朝贡的粮食绸缎金银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美人可能说死就死了,对于乌北人来说很不划算。   既然不划算,为什么这样的和亲还要有人争着想要呢?   赫连青说,“父王把公主赐给谁,就代表认可他的奉献,人人都想要君王的这份认可。”   赫连青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是在折辱你吗?”   公主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我很幸运。”   小王爷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祈福仪式上的事情也不是巧合,但他们不是想害你,是想害我。”   赫连青说:“他们并不是真的要你去祭拜祖先,是想看我的态度。如今遭遇截杀,我在父王面前自有一番话好说,你不用害怕。”   “可是……那些话如果传到你父王的耳朵里,那该怎么办?”   赫连青也在想该怎么办。   刚刚看赫连承的态度,也许他与秦谷的事情无关,但是他向来对父王知情必报,父王一定会知道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赫连青很担心这样的事情还会再发生,他们会反复用公主的性命来试探他,如果他表现得太过在意,父王不会答应。   其实公主到底是男是女,是公主还是奸细,对于乌北王来说不重要。   他想起兵,公主就是奸细;他想安宁,公主就是公主。   赫连青沉默的时间有些太久,公主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他才缓过神来。   公主的手臂缠在他的脖颈上,很亲昵地靠在他身上,轻声说:“我不怕死,只是不想连累你。”   赫连青说:“你这么辛苦才来到我身边,我不会让你死的。”   公主抬起脸看他,说:“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我欺骗你。”   赫连青看着他有些紧张的眼睛,笑了笑,说:“那你说喜欢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公主有点不好意思,说:“当然是真的。”   赫连青亲了亲他,说:“这个是真的就够了。”   这个取暖的方法好像真的有用,公主觉得很热,就轻轻推了推他,和他商量道:“我好像不冷了,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可是我很冷。”   这是非常明目张胆的谎话!   但是看在他受伤了的份上,公主没有揭穿这个拙劣的谎言,但是有些静不下来,手开始不老实地乱动。   他的手指在小王爷的身上戳来戳去,突然就想起一件事,冒了第一个字音,又觉得不能问,把嘴巴又闭上了。   小王爷看他表情就觉得他很不对劲,说:“你想说什么?鬼鬼祟祟的。”   “不说了,说了你肯定要生气。”   赫连青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在公主的心中是一个爱生气的形象了,立刻不依不饶起来,“明明是你总生我的气,怎么还要说我爱生气。”   公主觉得他莫名其妙,“我没有这样说吧,你又曲解我。”   小王爷哼了一声,说:“那你怎么笃定,你说的话一定会惹我生气?”   “因为你莫名其妙。”公主有些愤怒,打算离开这个过于亲密的是非之地。   赫连青用他那只“使不上力”的手紧紧把公主按住,嘴巴上退了一步,“你说吧,我不会生气。”   看起来他真的很想问,就这样轻易地哄回来了。   “我前几天看见他们在练武……乌北人身上都有腹肌吗?我看见一整排都……”   说完小王爷的脸立刻就黑了,比吹灯还快。   公主顿感不妙,赶紧刹住话头,匆忙解释道:“不小心看见的!完全没有故意去看!”   小王爷的心被自己的妻子伤害了,他不仅看了,还看了一整排。   他非常迅速地把公主控制住,塞进了狐裘里。   公主扑腾了一会儿,发觉无法挣扎,觉得此人十分的言而无信,愤怒地摸起了自己丈夫的腹肌。   【作者有话要说】   要等大婚才能吃上橙子! 第29章 即将到来的大婚   苍烛山最终还是没有去成,小王爷一回来就被他父亲召见去了,晚饭的时间都过了,还没有见他回来。   小王爷不回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公主也吃不下饭,在帐中焦虑得团团转。   桐芜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坐在一边不知道在缝什么,时不时看他一眼,说:“可汗召见他不是很经常的事情吗?你怎么吓成这样。”   “这次不一样。”   桐芜好像缝好了,站起身,向他走过来,“怎么不一样?”   公主不再乱转,问道:“你没有听说什么吗?”   桐芜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说:“除了你们没去苍烛山,还有什么大消息吗?”   公主在床边坐下,这才发现桐芜递给他一只棉花兔子。   桐芜看着他,问他:“像不像?”   兔子的两只耳朵是歪的,并不对称,嘴巴也有一边向上翘起,眼睛是两粒红色的纽扣。如果颠倒过来,甚至没有办法看出来这是一只兔子。   但是公主盯着看了很久,用手捏了捏,神情有些动容,说:“很像。”   当年他也有这么一只兔子,是阿娘缝给他哄他睡觉的,那只兔子很旧了,缝缝补补了很多次,直到他十多岁还舍不得丢。   桐芜来到河越宫中时,阿娘的神智已经十分不清楚了,经常认不出他是谁,那只兔子也被突然发作的阿娘丢进了火盆里,火势来得太快,他只抢回来一只耳朵。   “你怎么突然做这个给我?”   桐芜看着他,说:“不知道啊,总觉得你还会回来,就做了,还真的回来了。”   公主一抬头就碰上她的目光,有些羞愧,说:“我害你担心了。”   桐芜笑了笑,说:“是挺担心的,但是想着,小王爷在,应该不会有事——你要不要先吃一点,他们要谈事情,也许要很晚。”   “这次真的不一样。”公主又紧张起来,用手去揪兔子的耳朵,轻声说,“他若是被留下吃饭,一定会派人来告诉一声,今天一点音信都没有,是不是挨骂了?”   桐芜意识到不对劲,“你们路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沙图刺杀小王爷,被杀了。”   桐芜一惊,说:“他怎么这么冒失。”   “不止如此呢……”公主有些心有余悸,声音放得更低了,“他还揭穿我。”   “小王爷信了?”   公主叹了口长气,抱着兔子倒在床上,觉得非常难以启齿。   这下换桐芜焦虑得团团转了,“你别光叹气啊,到底怎么了?”   “他都知道了。”   桐芜仍然抱着侥幸心理,“他怎么知道的?就靠那几句话吗?”   公主真的没有办法述说两个人坦诚相待的过程,羞愧地用兔子盖住了脸,闷闷地说:“还能怎么知道啊……”   桐芜懂了,也沉默了,两个沉默且尴尬的人对对坐。   终于返回的小王爷打破了帐内死一般的沉寂。   桐芜已经没有办法正视他们,借口去厨房热菜,迅速逃离了。   小王爷挨着公主边上坐下了,看见他手里的兔子,好奇道:“哪来的杨桃?”   公主“嗯?”了一声,把兔子举起来打量了一番,奇怪道:“什么杨桃?”   小王爷不知悔改,还指了指他手里的棉花兔子,说:“这个啊,切开的杨桃。”   这只兔子是有点不符合世俗的印象,但是也不至于像杨桃吧!   公主拎着兔子的耳朵,人仍然躺在床上,拎起来给他看,“这是兔子啊,你看,这里是眼睛,这是耳朵,哪里像杨桃!”   小王爷哦了声,躺在他身边,从他的角度去看,笑了笑说:“确实是只兔子,哪里来的?”   “桐芜给我做的,和我阿娘做给我的那只一模一样。”公主举着兔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脸去问他,“你父王是不是骂你了?这么久才回来?”   “是啊,不过还好,给我留了面子,没有当着别人的面骂。”   公主胳膊放了下来,兔子放在两人中间,侧过身子看他,摸着他的脸,轻声说:“是因为什么骂你啊?是不是因为我啊?”   赫连青冲他笑了笑,公主感觉他的笑不怀好意,但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抓过去按在了怀里。   公主挣扎了一下,愤怒道:“干嘛突然动手动脚的!”   “那些事情你不用管,好好准备做新娘子就好。”   一说这件事,公主就熄火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大婚还能正常举行吗?”   “为什么不能?”小王爷把他放出来,看着他的脸,说,“你不会是要逃婚吧?”   公主跟他一笑,说:“对啊,还要把你的卓塔一起带走。”   “那可不行,”小王爷也笑说,“卓塔要和我一起来娶你的。”   小话说着说着,小王爷就覆身上来,手臂撑在他脑袋旁,俯下身亲他。   有些事情果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以前小王爷可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手乱放。   现在呢,手已经钻进他的衣襟里面去了。   小王爷倒是觉得公主很有趣,公主像那种一捏就会发出声响的玩偶,不仅会发出声响,身体还会颤抖一下。   公主两只手齐上去制止他,还要分神去和他接吻,简直是手忙脚乱。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两个人都更加放松,小王爷咬人也更加肆无忌惮了。   公主被他堵着嘴,喊了好几声很痛,都被他吃进嘴巴里去了,最后是推了他很多次,才把这个咬人精推开。   公主扯过被子,非常愤怒地把自己的脸遮住了。   小王爷还要去掀开,说:“没有咬破吧?我看看。”   “不要!”公主愤怒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出来,“手也拿开!”   他以为只有嘴巴痛吗!   公主好不容易逃脱桎梏,就翻了个身,又把自己裹起来暗暗生气。   赫连青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个愤怒的背影,轻轻戳了戳他,说:“让你咬回来,好不好?”   公主不理他——说得好听,到时候又不知道是谁咬谁了。   “你知道刚刚……”小王爷转换了战略,“父王训了我好久,我都是跪着听的。”   果然,那座小山包动了动。   “膝盖可痛了,你看看。”   有只脑袋从被子底下探了出来,看了眼他的腿,说:“他生这么大的气吗?”   他说着话,就已经钻了出来,伸出手在他的膝盖上轻轻碰了碰,很是担忧,“真的很痛吗?”   赫连青就笑着看他,还要嗯一声,说:“他说我玩物丧志,再这么不知轻重缓急,就不给我留面子了。”   公主从这句话中莫名感知到了严重性,有些紧张起来,就坐起身,靠在他的肩上,用手轻轻地摸他的膝盖,说:“那……还是因为我吗?”   赫连青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不知道啊,我瞎说的。”   公主疑惑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被骗,立刻要继续回去生闷气,却被人一把捞住,抱着腰捉了回来。   此人再次开始动手动脚,公主使用棉花兔子反击,但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说好的吃晚饭,结果又倒在了床上。公主一边扒拉他的手,一边往后缩,兔子在混战中被压在身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兔子抢救出来。   小王爷根本就没有碰到他,公主殿下就开始乱叫,赫连青好笑道:“我也没干嘛,你这么叫,让别人听见怎么办。”   公主后知后觉的羞惭,又把脸蒙住了,还要嘴硬道:“根本不是我。”   “那是谁啊?”   背锅的兔子被公主挡在脸前,“你压到它了,是它叫的。”   小王爷哦了声,“那我是不是应该给它道歉?”   公主不可思议地露出脑袋,愤怒道:“你怎么都不给我道歉!”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这次的筹备比半年前隆重数倍。   按照习俗,大婚的前一天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公主心中就更加没底了。   今天是小王爷在大婚前最后一次来陪他一起睡,两个都已经坦诚相待过的新人,如今在这种不同寻常的时刻即将到来前,竟然都罕见的沉默。   小王爷握住他的手,说:“你紧张吗?”   公主点点头,光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他紧张。   “只是把当初欠缺的都补上,不要太紧张。”   公主突然坐起身,看着他说:“不是这个,还有……”   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小王爷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婚前嬷嬷会有一些“教导”都是很正常的,公主没有接触过,觉得不好意思也没什么。   但是公主看着他,说:“可是……我们不一样,到时候该怎么办?被发现了怎么办?”   赫连青扶着他让他睡下,说:“不会有人知道的,洞房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会被别人知道呢?”   公主看起来更加不好意思,犹豫了很久,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我昨天找到了一本书。”   听他这个语气,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书。   他不仅敢说,还敢拿出来分享。   小王爷看着他打开锦盒,用夜明珠的光亮照亮了那本被他藏在枕头下面的书。   公主趴在枕头上,拿过来要和他一起看。   小王爷觉得头很痛,把他的书夺走了。   公主好奇的表情逐渐变得愤怒,在他彻底愤怒之前,被捏住了脸。   “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个吗?”   公主思考了一下,说:“难道要在洞房那天再一起看吗?”   小王爷没收了这本不正经的书,话里有话,“不需要看,你不一定用得上。” 第30章 充满未知的洞房   大婚前,小王爷一早就被嬷嬷赶走了,并且再三说明,整整一天都不能见面,要等明晚迎亲拜堂才能再见。   一天而已,起初没怎么当回事,但是大婚前的紧张加剧了思念的程度,乱七八糟的担忧和慌乱让公主有些寝食难安。   由于这对新人向来不听从管教,嬷嬷特意传授了桐芜一套话术,来避免公主不按计划擅自行动。   桐芜出去帮了会儿忙,刚回来,远远就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脑袋不知道在瞄什么。她走近了,那个人影已经悄悄溜了好几步远。   她忙把东西交付给一旁的侍女,噌噌几步冲上前去,拎住了准备逃走的公主殿下。   在被拎住的一瞬间,公主就知道是谁,非常心虚地缩起了脑袋,苍白无力地解释道:“太闷了,我出来走走……”   解释是没有用的,刚刚溜出来的公主此时又乖乖回到了帐中。   公主帐要布置喜床,按照传统,成婚前喜床是不能一个人睡的,因此公主今日换了住处——特意瞒住了小王爷。   桐芜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了一眼坐在帐门前那个十分忧伤的背影,好笑道:“有这么闲不住吗?就一天不见,都变成望夫石了呀?”   公主叹了口长气,幽幽道:“是不是太防着我们了,连门都不让我出。”   “你见过哪个新娘子在大婚前一天还到处乱跑的?”   “我没有乱跑,就是出去走走。”公主声音变得微弱。   “是吗?”桐芜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质疑道,“我再晚回来一步,你都要提前拜堂了吧。”   公主回过头,幽怨地看她一眼,他不敢像对赫连青那样对桐芜发脾气,只好咽下这口气,闷闷地说:“我又不是去找他的。”   “对啊,你肯定不是去找他的。”桐芜放下杯子,笑说,“你再多走几步就该迷路了,我不抓你回来,自然有侍卫把你送回来。”   公主很苦恼,无心吵嘴,盘腿坐在门前,撑着脑袋往外看。   桐芜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包百合糕,说:“小王爷让我拿来给你的。”   公主立刻抬头看她,似乎恢复了精神,眼睛闪闪发光,“那他……”   “他不知道你在哪里。”桐芜微笑道。   公主再次变得垂头丧气,气息微弱地接过糕点,蔫蔫的吃了一块。   桐芜挨着他旁边坐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沉浸在忧伤中的公主侧过脸,把糕点捧给她。   桐芜笑着摇摇头,又推给他,说:“起初一直为这件事担心,但是看小王爷的态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公主想起那些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地嚼了一会儿糕点,才说:“现在是不在意的,但是……万一以后他想要孩子了怎么办,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在意,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到想要后代的那一天呢……”   这个问题桐芜早就想过了,她也很担忧。依靠小王爷的偏爱活命,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够稳妥。   在这个世上,最变幻莫测的就是人心。   可是自从来到这里,那株长在阴暗角落中的植物终于沐浴到了阳光,开始慢慢地舒展枝叶,缓缓绽放。   在河越宫中,他那个疯疯傻傻的娘亲为了让他不生出离开的念头,总是说些可怖的故事来吓他。   桐芜来到河越时,公主已经十二岁了,却终日畏畏缩缩的,好像连光也怕,她带了一把芝麻糖,像诱哄小动物一般才把他哄出来。   她曾经听老人说过,小孩子是不能吓的,只要吓多了,他的魂魄就是散的。桐芜记忆里的小公主就是那个样子,好像没有魂魄。   他吃第一口芝麻糖的样子她都还记得,拿在手里看了好半天,得到了许多次确认,是可以吃的,才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   那一小口嚼了很久,他才抬起脸看她,眼睛有了一丝光亮,对她说了第一句话:“甜的。”   来到乌北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乎意料的,嫁过来没有受到冷遇,反而得到小王爷的宠爱,没有死在迁移途中的风雪里,直到今日也能穿着珍贵的狐裘围坐在火炉前。   就连最大的秘密暴露,竟然都没有遭到责难。   太幸运了,这样的幸运一股脑砸下来,会让人心生恐惧。   桐芜知道,公主一定也怀着这样的恐惧。   这样的幸运和快乐,就像是一团美丽的气泡,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   可是明天是大喜的日子,她不想说这些话徒增烦忧,只能默默咽下。   但是公主只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糕点也不吃了,轻轻地说:“你还是放心不下吗?”   桐芜愣了愣,看向他,说:“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公主笑了笑,说:“没办法,我的命就是这样,能安然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保佑,我不能再祈求更多了。”   他说到这里一顿,有些苦恼地说:“怎么听起来我好像不情愿……我现在觉得很高兴,我已经没有什么好不满的了。”   桐芜仍然没有说话,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主又把糕点递过去给她,说:“干嘛不高兴?”   这次她拿了一块,却没有吃,突然提起了许久没有提起的话题,“七星丸的事情,你有没有去问过?”   公主摇摇头,说:“不敢问,怕他觉得我是有企图的,但我记得呢,我会找机会问一下的。”   桐芜迟疑了许久,模棱两可地说:“不问也没关系。”   这就很奇怪了,刚开始桐芜总是用这件事激励他,生怕他不作为,被小王爷冷落,以至于拿不到神药,现在怎么又说这种话。   但是桐芜没有给他解答,只是说:“当时我那么说,是怕你受到冷遇,如果乌北人不敬畏你,就很难活下去。就算那种敬畏是出于小王爷的庇护,也好过无人问津,那样人人都能欺负你,我们离开河越就变得多此一举了。”   “为什么不问也没关系?”   桐芜又不答了,只是说:“明天一早就要梳妆,拜堂后小王爷要去宴席上陪一会儿,就趁这个时间,你可以吃点东西,不然等到小王爷来掀盖头,你要饿晕了。”   公主竟然连吃饭的问题都不管不顾,只是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答案。   “我只是想……那种药只是听闻来的,自从来到乌北,从未听人说起过,也许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这番话和当初告诉他的那番话简直是大相径庭,他们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这种药可以治好阿娘的疯症。   他很希望阿娘能变成儿时记忆里的阿娘,即使待在冷清的宫殿中,冬日连炭火都没有,但是阿娘也会笑着哄他睡觉。   但在这些日子里,他的想法发生了一些改变,他有时候怀疑,让人清醒地受苦,真的比疯疯傻傻更好吗?   大婚前的章程太繁杂,没能留给他太多时间去猜疑。   天还没有亮起,冬季的凌晨甚至黑蒙蒙的,公主被抓起来梳妆,眼睛都还睁不开,就迷迷糊糊地盖上了盖头。   透过红色的盖头,能看见远处迷蒙的火光,很快,他看见高大的骏马,和马背上的新郎。   但是看不清楚,他很想把盖头掀起来看一看。   还好桐芜一直盯着他,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悄声威胁他,“不能掀,坏了规矩,嬷嬷会敲你的手。”   公主只是太困了,脑子不太清醒,忘记了盖头是不能自己掀的,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很多。   他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小王爷下了马,向他伸出手。   此时此刻,他好想看一看小王爷的表情,看他的眼睛。可是他只能接住那只手,看自己脚下的路。   拜堂时公主再次觉得盖头碍事,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们却不能看见彼此的脸,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   所有繁琐的章程都已经走完,小王爷却不能立刻陪他回到喜帐中。   送他回去的那一小段路,小王爷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公主仰头看他,却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   小王爷突然凑过来,隔着盖头亲吻了他。   起哄声太吵闹,此时公主有些感谢这个盖头,让他不至于在人前太过失态。   赫连青凑近了,轻轻说:“让人给你拿了吃的,不要管他们许不许,你吃就是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他饿肚子。   公主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是感动他的贴心,还是哀伤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一个一点也饿不得的形象了。   小王爷看他没有反应,还要隔着盖头捏他的脸,说:“听到没有?”   此人下手永远不知道轻重,公主忘记了这是在人前,下意识反击了,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小声说:“听到了……”   桐芜赶紧压低声音咳了一下,公主立刻缩回了手,往嬷嬷的方向看去。   小王爷乐道:“今天这么听话啊?”   “嬷嬷会敲我的手。”公主闷闷道。   小王爷深感公主的单纯,笑着问:“谁说的?”   上次嬷嬷连小王爷一起骂的盛景给公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而且小王爷竟然都不敢还嘴!   最大的靠山已经轰然倒下,公主至今只要面对这位嬷嬷,都会非常乖巧。   桐芜怕他又要擅自行动,就拿这种话来吓唬他,效果很好,眼见要被小王爷拆穿,她再次咳了一声。   耽搁的时间太久,宾客们已经开始荤言荤语,小王爷有些不悦,捂了一下公主的耳朵,示意桐芜先陪公主回去。   坐在喜床上,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公主累得够呛,屋里的人一走,他就躺下了。   没多会儿桐芜就端了热粥过来,招呼他过来吃一点。   公主看不清路,摸索着往前走。   桐芜好笑道:“现在又没别人,你摘了呗。”   “不是说不能摘吗?”公主心有余悸。   “那是不能给新郎看,你先吃饭,吃完再等他。”   公主还是不敢,“那他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小王爷说了,会给你留足吃饭的时间,快点来。”   这么说公主才放下心,安安稳稳地吃了这一天中的第一顿饭。   吃过饭又被拎到梳妆台前,仔仔细细补了一遍妆容。   公主大为不解,“我什么样子他都见过了,还要这么隆重吗?”   桐芜笑说:“那你早就嫁给他了,为什么还要再办一次呢?”   她收拾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又把他赶回床上坐着,说:“乖乖坐着等,不要乱动了。”   小王爷似乎是算好了时间,他还没有等上很久,就听见了推门而入的声音。   掀盖头也是一个重要的仪式,喜婆要跟在旁边说吉祥话,喜乐声也非常喧嚣,因此屋内顿时又变得吵闹起来。   公主透过盖头,看见自己的丈夫向自己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卡这里了!(十万字好像有点写不完TT稍微要多出来一点) 第31章 来之不易的夜晚   小王爷掀起盖头的一瞬间,正撞上公主明亮的眼睛,手就僵住了,眼睛都移不开了。   公主的眉心点上了和当初一样的梅花花钿,美得惊心动魄。那双美丽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目光中有些许不安。   此时应当共饮合卺酒,小王爷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桌边,公主看起来非常紧张,接酒的手还有些抖抖的。   小王爷托住了他的手肘,右手绕过他的胳膊,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公主的脸庞上移开,稳稳地喝完了交杯酒。   放回酒杯的时候公主的手还在发抖,赫连青握紧了他的手,摸到他的指尖也冰凉,想着是不是因为屋里的人太多,他很紧张。   小王爷立刻把喜帐内的闲杂人等通通赶了出去,好不容易恢复二人世界,公主的手还是有些发抖。   他凑近了些,把公主揽在怀里,说:“冷吗?”   公主看向他,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一直发抖?很紧张?”   公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洞房了?”   小王爷弯着眼睛看他,笑说:“你是担心这个吗?”   公主模糊不清地嗯了声,又说:“那本书我还没有看懂呢……”   赫连青没忍住笑了声,说:“什么时候了啊,还惦记着书。”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公主的背后,另一只手穿过膝弯,说:“我抱你过去。”   公主的脑子里似乎还在想些别的事情,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就被他抱起,吓得忙搂紧了小王爷的脖颈。   从桌前到床上的这一段路,赫连青走得很慢,轻轻地将他放下,人却没有离开。   两个人几乎胸膛贴着胸膛,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公主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惶恐,于是小王爷决定让他先不要这么紧绷。   公主唇上的口脂都被他吃掉了,有点甜甜的。   两个人贴得太近,公主的后背已经贴在床头,再不能往后多退一步。   公主的手搭在小王爷的肩膀上,小王爷放在他后背的手也还没有抽走,几乎是被他搂在怀里和他接吻。   “等一下……”公主发出了异议,轻轻推了他一下,轻声说,“你起来一点,我喘不上气了……”   今天的小王爷也格外好说话,立刻拉开了些距离。   花烛灯火摇摇晃晃,朦胧的光影印在公主的脸庞上,更添几分艳色。   赫连青盯着他看了许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本来就有些忐忑,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公主有些口无遮拦,“你见过很多新娘吗?”   小王爷被他弄笑了,捏了一下他的脸,说:“破坏气氛。”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又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会儿,公主还是有些紧张,看了一眼烛火,提议道:“要不要先把灯吹灭?”   小王爷驳回了这个提议,“没有光我就看不见你了。”   公主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是想了想,这么重要的日子,是不应该黑灯瞎火的。   但是这么明亮,他实在是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小王爷先说话了,说:“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洞房这一天,会让你做什么?”   公主向来忘性大,突然听他这么问,整个人都停滞了,回想了好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蒙都不知道从何蒙起。   这也在赫连青的预料之中,他说:“你当初要解衣服给我看,我说,会让你在洞房的时候解。”   公主其实没有想起来这件事,但是他怕赫连青要借题发挥,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但是没有用,被小王爷拆穿了。   公主有些生气,这才刚拜完堂,赫连青就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难道以后还真的要做大家长型的丈夫吗?   公主顿时不寒而栗,看向自己丈夫的眼神多了些猜疑。   小王爷也不知道就这么一小会儿他又想了什么,反正手已经搭在了他的领口,说:“不管你记不记得,说好的事情,你应该兑现一下吧。”   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那次赫连青态度太强硬了,公主是带着怒气照做的,反而没有太多羞惭的情绪。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知道这种行为代表什么,脸颊又红又热,怎么都下不了这个手。   他的手放在自己领口已经放了很久,一直没有下一步。小王爷也不着急,还在轻轻柔柔地亲他的脸颊。   实在下不了手的公主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法,他真诚地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非常认真地提议道:“其实也不一定要洞房,现在也挺好的,对吧?”   他说完就打算溜走,完全没要听取一下丈夫的回应。   公主猫着腰打算溜走,被小王爷拎住了。此时进退维谷,更加尴尬了。   “你不需要听一下我的意见吗?”小王爷凑过去看他的脸。   公主没有说话,但是捂住了耳朵,为了避免眼神交流,甚至连脸都挡住了。   小王爷也不着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发顶,说:“你是不是害怕?”   虽然捂着耳朵,但是点了点头。   “害怕的是什么,你告诉我,我看看到底值不值得害怕。”   公主终于正视他,刚还紧贴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此时穿着婚服面对面躺在床上,还在说些闲话。   “那本书上画的……”   怎么又是那本书。小王爷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后悔没有看一眼再丢掉。   但是他没有插嘴,担心公主再次受到刺激又不肯说了。   公主终于觉得那本书上的内容让人难以启齿了,犹豫了好半天才说:“我不能接受……”   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却又找不到更为文雅的词汇去替代,因此每句话都似乎只说了半截。   说半截话也没有关系,看他的表情,赫连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王爷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公主十分苦恼,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说:“这么高兴的日子,我怕说出来,会扫兴。”   赫连青说:“迟早也要说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说,你不是更为难吗?”   公主大概是觉得很愧疚,垂着头,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接受……”   赫连青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说:“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公主有些迷茫,说:“可是我看另一本书……”   怎么还藏了一本!这些东西到底都是哪里来的!   小王爷压下自己的震惊,尽量不表现出来这本书也即将被没收的结局。   公主的表述十分隐晦且迟疑,但是习惯了公主表达方式的小王爷仍然听懂了。   简而言之,公主对于这种事情的认知非常的浅薄且呆板,他只知道“新郎新娘“分别是什么意思,经过多次求证,以为做新娘就必须做些超出意料的事情,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劝服自己接受。   他不想让赫连青不开心,但是自己又想不到该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在洞房这天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因此拖到了今天,两人都已经躺在了喜床上,公主仍然没有想到任何办法,只好提出“不要洞房”的建议。   小王爷非常平静地听他述说,缓缓地摸着他的头发,说:“我都想到了,我也从来没有打算强迫你做什么。”   公主有些震惊,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小王爷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做。”   公主的忧虑似乎消散了许多,却仍然有些疑问,“可是那本书我还没看完,我不会……”   赫连青实在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关于那本书的任何话题,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看他脸颊绯红,轻声说:“放下心了,允诺我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了?”   公主还没有从刚刚的谈话中回过神,晃了晃神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犹豫了,毕竟小王爷已经为他解决了如此重要的问题,洞房之夜也不会被破坏,一切都会顺利地进行下去。   他的手再次放在腰带上,刚解开,还没有扯掉,又不太肯定的向他再次求证:“你说的都算数吧?”   “当然算数。”赫连青也不急,说,“我要是欺骗你,就不配做你的丈夫。”   公主这下放心了,毕竟看样子,如果真的动起手,他应该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的。但是小王爷的保证一向非常有力,他也就没有什么疑虑了。   婚服繁重,解了好几层才摸到里衣,躺着是解不动了,又重新坐起身,碍事的婚服都丢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屋内的炭火烧得很热,穿着单薄的里衣竟然不觉得寒冷,还有些燥热。   公主坐在床边,小王爷帮他一件一件的将头上的发饰摘掉。   只是摘个发饰而已,公主却觉得更加难为情。   可能是知道摘完发饰后要做些什么,公主更加紧张起来。   早知道就不和赫连青分享那本书了,他好多都还没有看明白,就被没收了。   脑袋上终于轻松下来,回过头一看,小王爷怎么还穿戴整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刚刚提出异议,赫连青就冲他张开手臂,说:“我在等我的妻子帮我更衣啊。”   非常的无理,这样的事情还要自己帮他做。   但是想是这么想,顾忌到今晚非同寻常,公主的手还是乖乖放上去,帮他脱掉了外衣。   公主的身上只剩下里衣,可是他的丈夫仍然不依不饶,要他继续。   他低着头继续,却不敢抬头,完全能感觉到自己沐浴在小王爷的目光中,手都有些发抖。   不是第一次坦诚相待,感受却截然不同。   公主背靠床头,双手都被他抓住。赫连青在吻他,此时咬住了他的脖颈,又湿又热的吻落在胸口,亲密行为突然变得难以承受。   公主难以忍受地挣扎了一下,又被他按住,只好嘴巴上谴责一下,“你是狗吗?干嘛总是咬人。”   小王爷听闻笑了一声,没有辩解,反而变本加厉地咬他。   赫连青不再抓着他的手了,他空出了手,公主颤抖了一下,本能的想要缩起来。   赫连青屈膝压住了他的腿,不让他挣扎,这种感受无处疏解,公主只好抱住了面前的人。   赫连青吻了他一会儿,把他的喘息都吞了进去。   公主汗津津的,额发都湿了,脑袋靠在小王爷的肩膀上,却看见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跪坐在自己的腿上。   公主觉得洞房之夜不应该这么着急,推脱道:“累了,休息一下。”   赫连青嗯了声,说:“坐着是会累,躺一会儿。”   但是躺着好像更累了,而且更难挣扎,赫连青不需要费力就能按住他的手,还能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的表情。   红色的喜烛烧了一半,公主的鬓发都湿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长发也凌乱不堪。   这个时候不需要再抓着他的手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公主推拒了一把,眼睛红红的,嗓音疲倦,“你就是狗!”   赫连青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问他:“别人的好看,还是我的好看?”   公主大惊失色,“你在我们的洞房之夜报复我!”   “的确挺不应该的。”   听到小王爷的反思,公主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   “明天再补给你。”   公主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歪过头去不动了。   “怎么了?”赫连青好笑道。   “晕过去了。”公主很疲惫,闭着眼睛说。 第32章 一次失败的行动   这是公主来到乌北后,第一次这么晚还赖在床上。   公主光洁的手臂搭在小王爷的腰间,长发铺了一枕,此时已经将近午膳时间,公主还没有转醒。   小王爷早就吩咐过,谁也不准进来打扰,因此公主醒来时还以为时间尚早。   床帐都没有拉开,但是公主好像还是觉得很刺眼似的,眯着眼睛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小王爷未着寸缕的胸膛上。   大概是某些不算遥远的回忆涌上心头,公主清醒了一些,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想,噩梦!   立刻非常决绝地转过身去,决定重新醒一次。   翻身的过程中还听他嘶了一声,小王爷立刻上前关心,“怎么了?”   公主没好气地甩开他的胳膊,哑着嗓子说:“我昨晚就说了,你怎么不理我,现在才来问!”   昨天是闹得太晚了,公主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硬是被撩拨起来,他非常想骂骂咧咧,但是嘴里只有那么几个词来来回回地说,不仅没有杀伤力,赫连青甚至还在笑!   小王爷此时终于像个稳重的丈夫了,再次关心道:“你哪里疼?”   公主不想理他,缩进了被子里生闷气。   但是他不说话,赫连青就也要钻进来,两个人都没穿什么,再碰到一起,恐怕这个床就起不来了。   公主赶紧推他,把被子掀起来,露出侧腰给他看,控诉道:“你说哪里痛!”   胯骨上方淤青了一大块,另一侧也一样,怪不得他昨天一直说疼,但当时赫连青没想明白,想不通哪里会让他疼,以为只是公主想脱身的借口。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赫连青才想明白淤青是怎么来的。   他跨坐在公主身上,放在公主身侧的腿是跪坐的姿态,淤青的位置刚好是他的膝盖能够接触到的地方。   马背上长起来的小王爷腿力惊人,公主一挣扎,他就不自觉地用了力气。   赫连青从公主身后抱住他,说:“是我太不小心了。”   公主也没有特别生气,毕竟这是洞房,赫连青激动一点他也能理解。   但是谅解的话没有说出口,又听见他的丈夫说:“但你一直拒绝我,我才用了力气,你下次不要挣扎,就不会有事了。”   公主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愤怒地说道:“一夜都不让人睡!还要怪我!”   “那你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话题突然转变,公主有些警惕,总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事实证明,有些直觉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赫连青的手又摸过来了!   公主按住他的手,说:“我饿了。”   “想吃什么?”赫连青仍然没有把手抽出去,问道。   公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道:“我想吃……普通的饭菜,可以吗?”   赫连青学他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在乌北,最美丽的公主也要吃凡人的普通饭菜吗?”   公主一下就听出来这是非常明显的调侃,但是他已经不会轻易生气了,还要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连普通饭菜都没有给我准备吗?”   小王爷专注地看着他,笑着说:“当然准备了,怎么能让公主饿肚子呢。”   公主洗漱完毕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桐芜今天来帮他梳头发,却一直一言不发,他看向铜镜,说:“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桐芜抬眼看了一下镜子里的公主,说:“说什么都挺尴尬的。”   本来公主都快忘了自己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听她这么一说,所有回忆立刻涌上心头,耳朵也红了,想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吧……”   桐芜沉默了很久,才问:“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这个问题出乎公主的意料,他回过头去看她,见她没有开玩笑的神色,才说:“我没有被强迫,也没有受委屈。”   公主很快就明白过来,刚来到乌北时,担心处境艰难,桐芜劝说他要对小王爷主动一些,但是自从向小王爷坦白,事情的走向就变得诡异,的确很难让人放下心。   他很想让桐芜放下心,但是闺房秘事,实在是不好开口,他也开不了口。   思考良久,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他。”   公主一直看着她,轻轻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要这个表情。”   桐芜嗯了声,说:“是我想得太多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总把你当成小孩子看。”   公主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小王爷就探头进来,说:“梳洗好了吗?”   桐芜把梳子放下,公主就快步走过去,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很亲昵。   今天见到了阳光,也没有下雪,草地树梢挂着亮晶晶的霜。   两人在桌旁坐下,公主看向他,说:“今天起得好晚,没关系吗?”   小王爷给他盛好汤,放在他面前,笑说:“新婚第一天,起晚一点多正常啊,不要担心。”   “如果可以的话,”公主接过汤,悻悻地说,“我希望不要起这么晚。”   赫连青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公主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心里没想好事,但是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没有和他计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今天你还要忙吗?”   小王爷嗯了声,说:“待会儿要出去一趟,晚上等我吃饭。”   公主点点头,又说:“今天去找你,是不是也找不到了?”   “今天下午要待在兵器库,那个地方你不好去,等我回来。”   赫连青看向他,说:“怎么这个表情?不会打算干什么坏事吧?”   公主大惊失色,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什么表情,竟然会让赫连青说出这么精准的猜测。   他嘴硬道:“没有吧,我还有点困,想回去睡会儿。”   不等赫连青再次提出疑问,他立刻说:“我想……你要是在那里,我就去找你一起午睡。”   这句话说得很合小王爷的心意,他的疑窦顿消,还摸了摸公主的脸,说:“今天不行了,明天陪你午睡。”   公主不着痕迹地得意了一下,但是怕赫连青又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王爷刚离开没多久,就看见公主趴在门前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桐芜很奇怪,问道:“不是说要午睡吗?怎么还盯着人家的背影不放?”   公主把脑袋缩回来,明明没有别人,他还要很小声地说:“我等会儿要去他的书房找点东西。”   “找什么东西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你和他要,他还会不给你吗?”   “就是被他没收的。”公主有些气愤。   桐芜不解,“他还会没收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公主把自己藏起来的幸存者拿出来,还有些得意地展示给桐芜看,说:“就是这种东西。”   看封皮看不出来什么,桐芜动手随便一翻,立刻啪的一声盖上了。   她静坐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公主,绝情地说:“我要去告发你。”   公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震惊道:“你怎么不向着我,还要告发我啊?”   桐芜有些无可奈何,说:“干嘛看这种东西?”   “我不懂啊,想学一下。”他这句话说得非常纯良无害,搞得质疑他的人都想要自省了。   桐芜有些头痛,说:“上面写的……嗯,画的,不一定是真的,有什么好学的。”   公主点点头,说:“我还是觉得那一本更好一点。”   “这是哪一本的问题吗?”桐芜一个头两个大。   公主叹了口气,说:“你都不知道那一本里面是什么,你就不相信我。”   他说着好像还挺委屈,“我还和他分享呢,但是他看都不看,就把我的书拿走了。”   “所以你打算趁小王爷不在,去偷回来?”   “怎么叫偷呢。”公主纠正她,“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桐芜无力和他争辩,知道此人向来不听劝,便纵容道:“那你去吧,要是被小王爷发现了,你得想好借口。”   “我刚刚问了,小王爷已经去兵器库了,兵器库很远,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公主已经准备出门了。   他去小王爷那里,向来没有人会盘问,因此一路畅通无阻。   公主都想好了,如果小王爷问起,他就说想来这里睡午觉,那就完全没有破绽了!   但是做坏事的时候,总是会有意外发生。   他发现小王爷这里的书太多了,只好坐在地上一本本的找,他刚找了一半,就听见了脚步声。   此时地上摆了好几摞书,想立刻收起来实在是不太可能了,公主有些惊慌失措,赶紧溜到小王爷的榻上躺下了,开始装睡。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公主本来就有点怕小王爷的那几个师傅,一个个一看见他就吹胡子瞪眼,这要是被他们撞见,肯定又要说他缠着小王爷不放。   他扯过小王爷放在一旁的衣裳盖在脸上,反正只要自己看不见他们,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脚步声逐渐来到床前,大概是侍卫告诉小王爷,公主来这里午睡,就把外人挡在了帐外。   赫连青看着摆了一地的书卷,又看看装睡装得很明显的公主,一下就看出来他在干什么。   但是小王爷在床边坐下,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脸,说:“来我这里想找什么?”   公主不说话,只要不说话,赫连青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看起来小王爷真的赶时间,匆匆捏了一下他的脸,说:“师傅要来讲书,现在没空和你计较,你好好编一下理由,晚上过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只是爱看书到底有什么错(哭 第33章 猝不及防的风波   公主从回来到现在都在独自沉思,蜷缩在小榻上一动也不动。   桐芜为了看他是不是又和小王爷吵架了,就拿了盘糕点去,公主吃了,但是仍然一动不动。   看起来也不像是吵架了,吵架的表现比现在严重多了。   桐芜实在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借口。”公主毫无情绪波动地回答道。   “什么借口?”   得知此事来龙去脉后,桐芜要不是怕伤害到他,都要当着他的面笑出来了。   “那你想出来没有?”   公主缓缓地转过头看她,说:“没有。”   桐芜觉得他也太郑重其事了,好笑道:“你怕什么啊,小王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句话一落地,公主幽幽的眼神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没多会儿又慢慢地移了回去。   公主有句话,但是不能说给桐芜听,只好默默咽了回去。   赫连青真的会吃了他!   这么一想,公主痛苦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觉得今天要不得安宁了。   桐芜看他那么惆怅,哎呀了一声,“有这么可怕吗?小王爷多好哄啊,你和他说两句软话,这件事不就过去了吗?”   公主再次陷入沉思,也不知道这句话他听进去没有。   天色黑沉,小王爷如约来吃晚饭,公主坐得很端正,眼睛盯着门口,用目光迎接小王爷的到来。   赫连青一进门就看见他殷切的眼神,脸上立刻挂了笑,挨着他坐下,悄声说:“还以为你今天不想让我来呢。”   公主真诚地看着他,说:“我每天都可想你了。”   虽然有一些怀疑这些话是用来哄他开心的,但是小王爷此时此刻的确很开心,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今天嘴巴这么甜,是要掩盖做过的坏事吗?”   公主撇撇嘴,躲开了他的手,不高兴道:“不喜欢听以后就不说了。”   “别呀。”小王爷搂住他的腰,凑过去贴了一下他的脸颊,说,“当然喜欢听了。”   公主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公主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直白的话,更不会问这种问题。   但是他问了,小王爷当然要好好答:“我当然喜欢你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公主立刻开始谴责他了,说:“我只是想去你那里睡个午觉,你为什么还要威胁我?”   赫连青嘴都还没张开,公主又露出很委屈的表情,说:“还抢走我的书,我都还没有看完,想和你一起看,你还要说我做坏事。”   现在的局势让小王爷有些迷茫,按理说是他抓住了公主的小辫子,应该是对他有利的局面才对,现在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试图夺回这一局的主动权,“你想要什么可以问我,干什么还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找?”   公主更委屈了,“可你不让我看。”   小王爷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说:“所以的确是跑去找那本书的?”   公主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原地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转回身,拿起了自己的勺子。   他动作僵硬地吃了几口,才悻悻地说:“你怎么不吃饭。”   也不知道他是觉得尴尬还是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愤愤地吃了几口粥,大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突然放下了勺子,不说话也不动,开始生闷气。   赫连青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公主都开始使用计谋了,自己应该假装上当,而不是无情的反手将他套进去。   现在好了,饭还没吃呢,公主已经一肚子气了。   小王爷也有些心虚起来,轻轻用手戳了戳他,说:“其实我今天也没有发现,刚刚乱猜的,被我蒙对了?”   公主怒气冲冲地看向他,说:“非常讨厌你!”   说完公主就愤而离席,赫连青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现在用那种话找补,实在是撒谎的痕迹太重,就连公主都能一下就发觉不对。   两个人谁也没吃饭,公主此时倒在床上独自愤怒,小王爷坐在他边上手足无措。   小王爷已经不敢碰他了,他刚伸手摸一下,公主就会立刻往墙角多缩一分,留给他一个分外愤怒的背影。   今日屋内的气氛十分不寻常,进来把饭菜拿走的侍女都恨不得踮起脚走路。   小王爷率先开口,“我只是逗你玩的,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   公主不理他,看起来仍然气得不轻。   “其实你去找什么都没关系,我不会真的和你计较,那个也是说来吓唬你的,不是威胁你。”   虽然说那句话的时候小王爷的确另有图谋,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敢图了。   公主不看他,气冲冲地说:“你就是看我笨,才觉得逗我好玩!”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音调有些不对,小王爷有些慌张,离他近了些,说:“我喜欢你才逗你的,怎么会是觉得你笨呢。”   公主默默抹眼泪,感觉到他的靠近,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仍然十分气愤,说:“我又说不过你,你从来都不让我一点,就知道欺负我。”   小王爷不敢招他,只好躺在他旁边,侧脸看着他,说:“我真是和你闹着玩的,你别哭嘛……”   公主太生气了,他想了一个下午,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本以为小王爷就算看破了,应该也不会再和他计较那件事情。   但是没想到根本就没有奏效,还被他套了话,赫连青用审犯人的那一套来对付自己!   越想越委屈,公主垂着脑袋抹眼泪,不想理他。   小王爷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说:“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明天陪你出去玩好不好?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公主愤怒地拽回了自己的袖子,说:“我本来也不应该和你生气。”   这熟悉的气话,熟悉的语调,小王爷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说:“今天是我失言,惹你伤心了,是我不对,你也不要说这种话吧。”   公主伸手去拽被子,想把自己裹起来拒绝沟通,却发现有一角被赫连青压在身下,顿时将被子也一丢,把枕头扯过来盖住了脸。   小王爷坐起身,追到了墙角,对着枕头说话:“是我错了,我不该套你的话,但我不是存心的,你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枕头丢到了他的脸上。   小王爷叹了口长气,说:“我不拿你的书了,我等会儿就找出来还给你,你能不能稍微原谅我一点?”   公主竟然转过脸来看他了,脸上泪痕犹在,犹犹豫豫地问道:“真的吗?”   小王爷觉得自己也很委屈,为什么他哄了好半天,还不如一本书!   但是此时他不敢伸冤,忙说:“当然,我再也不管你看什么了,好不好?”   公主似乎气消了一些,但是仍然躲在床脚,不肯往他的方向多挪一步。   小王爷赶紧上前去抱住他,说:“我说错话,是我不对,你也不应该和我生那样的气,又要说些伤人的话和我置气。”   公主心里当然知道哪些话不能说,刚刚也是气昏了头,差一点就将“异族人”云云脱口而出。   吵嘴归吵嘴,这种话说出来,恐怕就是嫌隙了。   他垂着头,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讷讷道:“是你先气我的。”   “我真是无心的。”小王爷擦了擦他脸上未干的眼泪,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公主的气好像消得差不多了,语气轻飘飘的,还有些不太有底气的埋怨,“你真的挺讨厌的。”   赫连青笑了一下,轻轻地摸他的脸,说:“我都给你时间去找借口了,结果你想了这么久,就想到这么一招吗?”   公主立刻瞪他,说:“你刚刚还说你不这样了!”   小王爷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这句话怎么冒犯他了,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你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不是笑你。”   公主已经不想和他计较这件事了,反正自己总是说不过他。   赫连青亲了亲他的脸颊,说:“那去吃饭吧,今天还有你很喜欢吃的糖醋虾仁呢。”   公主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拽住他的衣袖,眼睛看着他,说:“我刚刚……不应该说那种话,我也不是故意的。”   赫连青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好吧,我惹你生气,你也气了我一次,这次就算了吧,好吗?”   公主点点头,终于继续这顿晚饭。   吃饭过程中,公主的眼神总是时不时飘过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小王爷发现了,想要回应他的眼神,可是他的眼神又立刻飘开了。   公主总是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小心思,也不奇怪。赫连青也不着急问,打算吃过饭再说,不然万一又吵起来,晚饭又要中断。   后来还是公主忍不住,问他:“你刚刚说,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对不对?”   赫连青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点点头,说:“你不计较我的话,我也不计较你说的话,就算扯平了,你刚刚同意了的。”   公主说:“我知道……”   他犹豫了好半天,一直很焦虑地咬着筷尖,终于小声问道:“那我的书……你还给我吗?” 第34章 不可得知的结局   小王爷说话算数,第二天晚饭时就把那本“不雅之书”给公主带回来了。   心心念念的书终于回到自己的手中,公主今晚连胃口都变得更好了,丈夫也因此得到了奖励的吻。   小王爷洗完澡回来,公主就趴在床上翻那本书,发梢还有些湿。   赫连青不动神色地坐在他身后,用手将他的长发捧起来,擦了擦他的发梢,说:“有这么好看吗?天天惦记着。”   公主快速将书翻了一遍,转过头看他,说:“少了半页。”   小王爷碰触到他的眼神,立刻为自己申辩,“跟我没关系,我没有翻过。”   公主懊丧地转回去,无精打采地又翻了一遍,说:“就是这里没有看完呢。”   这本书看起来更像是一册画,穿插着故事说白,只是内容过于不雅,属于“禁书”之列。   书中有十五个故事,故事写得都很精彩,尺度也很大。   小王爷其实翻了翻,还找到了公主折页的那个故事,公主没有看完的结局,他看完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看了公主一会儿,说:“什么故事?这么喜欢。”   公主瞄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手指捻了一会儿书页,说:“我叫你看,你又不看。”   赫连青刚刚去将擦发的巾帕放下,侧卧在他身侧,说:“我不该不听你解释就把你的书拿走,这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东西。”   公主已经把书推给他一半,听他这么说轻轻哼了一声,说:“那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两个人脑袋贴在一起看禁书,赫连青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和一个远嫁的公主有关。   残留的那半页,画的就是新婚之夜。但是撕掉的半页,却是一个惊天的转折。   公主知道这一页画的是新婚,所以才拿出来想和他一起看,却没想到被无情的丈夫没收了自己的画本。   看到残存的书页,公主又叹了口气,很可惜地摸了又摸,说:“怎么就没有了呢。”   赫连青指了指新婚的那幅画,说:“到这里就结局了,后面肯定也差不多,和看完了一样嘛。”   再遗憾也没有什么办法,公主只好把书合起来,又放在枕头下面,也侧过来看着他,仍然有些怀疑,说:“你真的没看吗?”   赫连青笑道:“我干嘛要骗你呢。”   公主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又挪近了些,靠在他怀里,说:“你书案那里的书我都翻过了,没有什么意思,这本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小王爷此时才明白,书中的图画到底是什么内容,公主好像也没有特别在意,也没有把这本书当作是什么不雅的东西。不过公主现在好像知道了,这种书不是可以随便和人分享的。   赫连青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说:“回头我去给你找些话本来看。”   公主看着他,点了点头,又露出那种有话想说的表情。   “怎么了?”赫连青问。   公主犹豫了好半天,才说:“有时候……不是我要说伤害你的话,是你太专横了。”   小王爷没想到他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个话题,但是转念一想,的确是自己不对在先,没收了他心爱的画本,就说:“我也就这次冤枉你了,平时没有吧?”   公主仔细想了想,说:“也有。”   小王爷很想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想听听他的说法。   “就像……”公主迟疑了一下,才说,“就像洞房那天,你也很专横。”   “可是那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难道什么也不做吗?那我们费尽周折重新大婚,到最后还是缺少了很重要的东西,岂不是白忙活。”小王爷终于开始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公主垂着脑袋不看他了,说,“但是也不能……一夜都不睡吧,很累的。”   说起这件事,小王爷心中也有些许的怨气。   因为公主的腰青紫了,这两天连抱一下他都要拿出来谴责自己一番。   更别提别的了,说都不能说。   赫连青深感妻子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旁的也就算了,亲密一点的事情都不能做,那就有些让人苦恼了。   但是这种事情也应该有商有量,于是小王爷问:“以后我会问你的意见,这样就不专横了吧?”   公主点了点头,却又说:“但你问了,会听我的吗?”   小王爷深感冤枉,“我在你心里已经成什么人了?”   公主叹了口气,说:“可是你上次就是这样的,你绑我的手,还问我可不可以,但是你都已经那么做了,还要问我,很可恶。”   小王爷轻轻咳了一声,这件事的确发生过。   当时手比脑子快,已经做完了,但是想着再询问一下,可是当时公主说的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因为公主开始骂人了。   这件事的确有些理亏,赫连青就摆出笑脸凑过去,捉住他的手腕,用他的手掌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那是我的错,我也是第一次洞房,公主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公主突然坐起身,说:“我有礼物要送你的。”   赫连青奇怪道:“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公主的手指抓着他的头发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可我也没有什么能送你的。”   小王爷乐道:“你送的已经够多了。”   公主不解,说:“这不会又是你的花言巧语吧?”   “我说的是真的。”赫连青也坐起身,和他靠在一起,说:“河越送公主来和亲,你的车马后跟了那么多箱子,你知不知道那都是什么?”   公主摇摇头,来乌北的路上,那些侍卫生怕他跑了,或者一个想不开去寻死,把他看得紧紧的,他根本就没有靠近过那些箱子。   况且他也是被安排的那个,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赫连青看着他,说:“那里面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有许多茶叶瓷器,你说,你带了多少东西来,还要计较有没有送我礼物的事情吗?”   听了这席话,公主也没有多高兴,垂着眼睛说:“那是河越送给乌北的求和礼,就像把我送给你一样。”   赫连青一听这话,顿觉自己再次失言,笑容顷刻凝固了。   可是公主又抬起头看他,说:“你给我做婚服,送我金银首饰,那是送给我的,不是给河越的。所以我送你东西,也是只送给你的,不是给乌北的。”   赫连青颇为动容,静静地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凑过去吻了吻他,说:“你说的是,是我想错了。”   公主没有计较这件事,歪歪地靠着,就这么看着他,向桌上一指,说:“就在那里,你自己去拿。”   小王爷头一次收礼物不是被送到手里,还要自己亲自过去打开。   但是他心里高兴,立刻起身去拿,他甚至都不担心里面会飞出来什么活物了。   锦盒不小,赫连青摸了一下,才打开盒子。   先入目的是一条镶金革带、上有珍珠对扣,和他的狼纹锦服十分相称。   赫连青拿着比了比,很高兴,说:“很好看。”   公主仍然靠在床头,懒懒地看着他,脸上也有笑意。   没想到这条革带下还窝着一条腰带,那是一条颇有河越风格的锦带,丝绸质地,上有金线绘狼,十分精美。   小王爷稀罕地捧着看了好一会儿,捧着这条锦带走过去,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锦带。”   公主终于坐直了,两只手撑在床沿,笑着看他,说:“收了我的礼物,是不是应该好好谢我?”   此时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再寻常,小王爷十分知情知趣,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单膝跪下了,手指间挂着那条锦带,轻声说:“那我用它谢你,好不好?”   公主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手指拽住了他的衣领,眼睛专注地盯着他,就这样拽着他一步步向后退。   小王爷也没有站起身,也用热烈的眼神凝视着他,就这样一步步膝行到床边。   公主另一只手先触摸到床,便顺势坐下了,小王爷把手上的锦带放在他手里,说:“你觉得它,除了绑你的手,还可以做什么?”   公主把锦带拎起来看了看,又看他,说:“你一定偷看我的书了。”   赫连青跪在他身旁,笑着看他,说:“但你学得很好。”   发现自己想做的已经被识破,公主也不再慢吞吞,将锦带搭在他的脖颈上,拉扯着让他靠近自己。   帐内寂静,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赫连青的脸轻轻放在他并拢的膝盖上,抬眼看他,说:“我要谢公主的礼物了。”   公主歪了歪头看他,这个书里没写。   赫连青亲吻了一下他的膝盖,说:“分开。”   公主一只手撑在床榻上,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拽着那根锦带,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了。   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赫连青的头顶,难以忍受时便会情不自禁地拽紧那根锦带,他能感觉到赫连青窒息时的紧迫感。   公主的腰也在发抖,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想不了,眼前都是一片白茫茫。   赫连青抬起头看他,终于站起身,分膝跪坐,揽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了下去。   公主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说:“等一下。”   赫连青从他手中拿走锦带,却没有将它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来,就这样将公主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说:“不等。”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但是可以原谅吧() 第35章 即将结束的寒冬   这次小王爷已经很注意了,公主腰部好不容易散去的淤青没有卷土重来,但是它转移了阵地。   公主蜷缩在小王爷的怀里,那条美丽的锦带被弄得湿漉漉、皱巴巴的,很可怜地丢弃在床尾。   今天不是新婚第一天,不应该起得那么晚,可是床帐一直都没有拉开,两个人仍然抱在一起。   赫连青捉着他的手腕在看——淤青转移到了这里。   公主有点生气,说:“你又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   “我没有忘记。”小王爷轻轻给他揉手腕上的淤青,说,“我只是没有控制好自己。”   他管这种恶劣的不守信用的行为叫“只是”!   公主的愤怒增加了一点,说:“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和我商量的,可是你根本不听我的意见。”   赫连青盯着他手腕的眼睛微微向他的脸上瞄了一下,恍若不知,“我没有吧,你说要歇一会儿,我听你的了,还去给你倒了茶,你说不能咬你,我也没有那样做了。我还不够听你的话吗?”   公主被此人的偷天换日之术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明明每个要求都说了好多遍,此人才慢悠悠地执行,偏偏还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   赫连青看着他的表情逐渐愤怒,立刻说:“你不要生气嘛,我是做得慢了一点,但还是听你的话了,对不对?”   公主此时还有些没睡醒,也不想和他吵嘴,又闭上眼睛,说:“风声好大,还在下雪吗?”   赫连青给他揉手,揉着揉着又去捏他的手指,动作有些暧昧,说:“还在下雪,等雪停了,我们很快就要再次迁移,那时候草原变回绿色,我给你寻一片马场,天天都能去骑马。”   听到骑马二字,公主又睁开眼睛看他,眼神充满期盼,说:“可是你好像没有太多时间陪我去骑马。”   “就是担心我不在,你会很无聊,你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   公主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很迟疑地问他:“可是……他们都不让我乱走动的。”   “那是以前。”赫连青说,“现在谁敢拦你。”   公主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仰起脸看看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   赫连青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说:“你上次还说,不想那么晚起呢,还要睡吗?”   “我为什么那么说,你不知道吗?”公主没有抬脸,闷声闷气地说。   赫连青佯装不知,说:“当然是因为我们公主非常的勤劳,不喜欢睡懒觉。”   公主终于抬眼看他,但是没什么好气,也不睡在他胸口了,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小王爷就贴在他的后背上,用手指描他的肩胛骨。   公主很怕痒,躲闪了好几次实在忍无可忍,很迅速地往被子里一钻。   小王爷就这样盲摸,还精准捏住了公主的脸。   很快,被子里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你很烦!”   小王爷脸上挂着笑,说:“你出来嘛,我有事和你说。”   被子里毫无动静,似乎在负隅顽抗。   赫连青也不急于把他薅出来,慢悠悠地开口了,“我们今天有事情要做,需要出门。”   被子里的人没有给他回应,但是行动上又往下藏了一截。   “你躲也没用,今天一定要去的。”小王爷用手指捻他落在枕头上的一截发尾,说,“几天前就该去了,但是那几天太冷,我就推掉了,今天还算暖和一点,怎么也得去。”   藏起来的人缓缓露出一双眼睛,看得出来非常不情愿,“要干什么去?”   “我们新婚刚过,按照习俗要去拜见长辈。赫连家有一些老人,不在王帐附近,我们今天要出门去拜见一下。”   公主最怕这种场景,他也不敢说话,到时候面对赫连家的长辈,他要干点什么呢?难道就站在那里傻笑?   这个场景光是想一想他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被子下拉住了他的手,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提议道:“那你和他们说我生病了,起不来床。”   “这种话可不能说,”小王爷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刚刚新婚就生病,听起来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公主都被他唬到了,还以为这样说会犯什么忌讳,结果听到后半句,公主好奇的目光瞬间消失,再次钻了回去,不想和他说话。   “他们都很和蔼的,是些年纪很大的老人家了,不会为难你的。”小王爷宽慰道。   公主闷闷地哦了一声,说:“那我不能和他们说话,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你不用说话,我会帮你说的。”小王爷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他们会做一种很特别的吃食,你不想尝尝吗?”   就算有好吃的东西,但是要在长辈面前乖乖坐一天,公主宁愿不吃。   “我们拜见一下就可以走了,要走好几家呢,不会让你一直待在那里的。”小王爷一下就看穿了公主的忧虑。   公主这会儿才算是稍微放下心,仰着脸看他,说:“那可以……只吃东西,不说话吗?”   小王爷一乐,说:“当然可以。”   他们起来时就已经不早了,外面的车马都已经备好,还准备了不少礼物,要一道带去。   公主裹得严严实实,扶着小王爷的手坐上了马车。   自从来到乌北,他很少坐马车,但是能出去骑马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最多就是在王帐附近走走看看,还时常会被侍卫拦下来。   乌北处于最开阔的贝纳草原上,可他却不能去看这个草原的全貌。   公主越来越能明白,为什么桐芜最初会不赞同他对小王爷不冷不热的态度。   在这个习惯了征战的部族的土地上,有多高的地位,便有多大的权力,而权力与自由息息相关。   可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心中却总有不安。   好像这样宁静的生活,只存在于这个寒冷的冬天。人与马都要休息,雪路难行,乌北不会在这个时候兴起战争。   可是等到冰雪融化,战马可以肆意驰骋,这样的安稳还能继续吗?   公主靠在小王爷的肩膀上,透过掀起的布帘,向白雪皑皑的草原望去。   冷风透过缝隙吹入车内,赫连青看了他好一会儿,去摸他的手,说:“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公主回过神来,将手收回来,任他握在手里,说:“我只是在想……等到开春,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赫连青说:“你是夏天来到的乌北,还没有见过春天。等到春天,草原会变回绿色,还会有一山又一山的小花,很漂亮,溪水里还有小鱼……你会不会捉鱼?”   公主摇摇头,他只见过养在院子水缸里的鱼。缸里的水是死水,但是没有办法,宫殿后园的池水都干涸了,夏日热辣的阳光将花草都晒得干枯,鱼虾没有办法活下去。   可是水缸里的鱼也活不了太久,那座宫殿有好几个偏殿,里面也住了一些疯子,那些人有时候会披头散发地从他面前跑过去,用手捞起缸里小鱼的尸体,把它们塞到嘴里,一嘴都是血水,再将他们吐出来。   公主打了个冷噤,才从才从那些回忆里抽离出来,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那里没有小河。”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赫连青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就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说:“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游水,等到春末,阳光就能把溪水晒得发热,你用手去摸,都是温嘟嘟的。”   公主听他说话,就轻轻地嗯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点害怕春天的到来。   他们到达长辈家中时,差不多赶上午饭。   赫连青没有骗他,这里的长辈都十分随和,不像乌北王,远远望去就让人生畏。   公主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他不知道这些长辈都是赫连青的什么人,反正他也不能说话,只需要乖巧地微笑就够了。   一位年纪很大的婆婆坐在他的边上,她的皮肤似乎已经被岁月的烈阳晒得干枯,手背上的脉络像藤蔓,有些粗糙,握着他的手和他说话。   她的话语间总是掺杂了许多乌北话,公主听不懂。但是他懂不懂都没有关系,反正都只需要乖巧微笑。   赫连青一直坐在他身边,适时地搭上几句话,不至于让场面冷下来。   有些好听的夸奖的话,赫连青都会转述给他听,可是这次,婆婆笑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赫连青,说了一句什么,小王爷没有转述,还嗤嗤笑了起来,自顾自用乌北话和婆婆畅聊。   公主夹在中间非常迷茫,就悄悄用没被握住的手去拽赫连青的衣服。   小王爷大概是故意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却没有给他转述刚刚都说了什么。   婆婆一离开,公主立刻看向他,说:“你干什么笑这么开心?”   赫连青但笑不语,指了指侍女端上来的两碗吃食,说:“这个你见过没有?很好吃,你一定喜欢。”   右手边这个碗里的东西公主认得,是酸奶,比起奶茶,公主更喜欢这个。   这个东西根本不需要小王爷介绍,侍女走到他身边他就闻到了酸奶的味道,立刻坐端正了,来迎接他最喜欢的酸奶。   但是小王爷按住他的手,说:“这碗是炒米,要把这两样东西拌在一起,撒点白糖。”   公主不解,但是照做了。   口感不太一样,但是公主喜欢。他吃得很专注,甚至连小王爷凑过来和他说话,他都没空搭理。   小王爷眼见自己失宠,凑过来悄悄说:“你想不想知道刚刚婆婆说了什么?”   公主看也不看他,还换了个方向继续吃。   “你怎么不理我啊?”小王爷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刚刚不告诉我。”公主舀酸奶的动作明显增添了一些愤怒。   赫连青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刚刚旁边有人,我说了,你肯定会不好意思,不是不告诉你。”   这勉强算一个理由,公主有些动摇,就转回来,说大发慈悲地说:“那你说吧。”   赫连青笑了笑,说:“她说你漂亮。”   公主听惯了这种话,还是耳朵一红,还要假装镇定,但是勺子乱七八糟地乱舀了一通,还要说:“我知道啊。”   小王爷乐了,哎了声,说:“还有一句,要不要听?”   公主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潜台词——他一定是要报酬的。   “我不会在这里亲你的。”公主警惕地看着他。   小王爷喊冤,“我可没这么说。”   公主哼了一声,不理他。   小王爷又碰了碰他胳膊,小声说:“晚上回去告诉你。” 第36章 睡前要吃的酸奶   他们拜访第一位长辈时还算愉快,公主心情也轻松了很多,但他没想到赫连家有这么多长辈,直到天黑才折返。   虽然公主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他觉得好累,刚回去就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王爷走过去,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就坐在他身边,伸手揉了揉,说:“吃了一下午,确实该累了。”   公主缓缓转过脸,送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说:“我又不能说话,不吃还能干什么?”   说完又摔回被褥间,一动都不想动。   小王爷想拉他起来洗澡,伸手一摸,却觉得他额头有些发热,顿时一惊,忙把他拉起来,仔仔细细摸了一遍,问他:“不舒服吗?”   公主似乎昏昏沉沉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脑袋有点痛。”   此时小王爷总算明白,公主天冷就不肯出门实在是一种自我保护,况且今天不算太冷,而且几乎都待在有炭火的帐内,都能让公主着凉了。   公主最讨厌生病,此时听他这么说,还非常顽强地想要逃走,说:“我只是有点困。”   但是没能如愿,很快就被小王爷抓了回来,控制在了手臂间。   在等待大夫到来的时间里,公主已经被塞进了被子里,露出有些发红的脸颊,嘴巴还在负隅顽抗,“我应该没有着凉,只是太累了。”   “你说了不算。”小王爷无情地否定了他。   “我说的当然不算了。”公主开始怪声怪气,“只有你说的话才算。”   赫连青觉得他好笑,说:“生病了就要看大夫,这个你也要生我的气吗?”   公主的喉咙逐渐发哑,还在坚持和他吵嘴,“我生病了,说话就不算了,平时我说话也不算啊,都是我听你的,你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要听你的话。”   这就话说得似有怨气,小王爷想起了一些夜晚,就没有回嘴,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公主已经不理他了,别过脸去,留给他一个还在生气的侧脸。   赫连青完全知道他的这股气从何而来,上次风寒看大夫,一连吃了好多天的青菜粥。   现在一说大夫要来,公主自然而然就开始仇视所有和大夫站在一边的人,包括自己的丈夫。   大夫刚走进来,公主的气焰就消散了,甚至有些无助地看了看自己的夫君。   赫连青看他那个表情有些想笑,但是如果在此时笑出来,公主将在未来三天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想到这里,他就忍住了。   果然是着凉了,大夫到桌旁去开药方,公主又用那种乞求的眼神看着小王爷,似乎希望他去阻止大夫抓药。   但是赫连青坐在他身侧,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我让人给你拿蜜枣过来。”   此话一出,那苦药就是一定要喝的了。   公主很不高兴,还想抗争一下,“我觉得,睡一觉就会好的。”   小王爷立刻说:“我不这么觉得。”   药方已经拿去抓药煎药,大夫又走回来,开始叮嘱忌口事宜。   小王爷似乎能看见公主脑袋顶上盘旋着的怨气,大夫叮嘱完,刚一转身,只敢对丈夫发脾气的公主立刻气冲冲地钻进了被子里。   侍女将大夫送出去,小王爷一回身就看见气鼓鼓的一团,隔着被子拍了拍他,说:“良药苦口嘛,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被子里的人似乎动摇了一下,小王爷又说:“和甜药有关系的故事。”   有一颗脑袋慢悠悠地钻了出来,小王爷趁机把温热的湿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说:“那你要听故事,就得吃药,可以吗?”   果然,赫连青做任何事情,都要和他要报酬!   公主还是有些怨气,但是好奇心更胜一筹,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赫连青给他讲了一个入赘的女婿,为了贪图女方家产,每日都给她做有毒的甜药膳的故事。*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最终以这个男人被杀掉为结局,公主很入神,好像听得很紧张,等到他讲完,才问:“这是真的吗?”   赫连青说:“不知道真假,但是想来这种事情也不会没有。”   公主沉思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恰好药已经煎好,桐芜刚端着药碗进来,那股苦药的味道就充盈在帐内。   公主顿时眉头一皱,似乎想再次躲进被子里。   赫连青又说:“你想不想知道她的病有没有治好?”   公主停止了躲藏,又盯着他看,点了点头。   赫连青把药碗接过来,说:“喝了神医给她开的苦药,缠绵了很多年的病就好了。”   公主半信半疑,说:“听起来是为了骗我吃药。”   赫连青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你刚刚都答应了,听故事要吃药的,我们公主不会出尔反尔吧?”   公主的表情非常为难,看着自己面前的苦药又往后躲了躲,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桐芜。   桐芜以袖遮面,溜了出去。   公主哎了声,更加悲愤,接过药碗,磨蹭了一会儿,瞄了他一眼,说:“很烫。”   “凉过了才拿过来的,”赫连青用勺子舀了一小口,自己尝了,说,“不烫。”   公主悻悻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还在等这件事的转机,但是小王爷轻轻一敲碗边,说:“等会儿凉了,就再添点热的。”   不仅没有转机,还威胁上了!   这碗药费了好大劲终于喝了下去,公主皱着脸,吃了一颗蜜枣。   小王爷扶他躺回去,坐在边上看了他好一会儿,说:“为了让你少吃点药,大夫开了药浴的方子,等会儿我陪你一起。”   公主还在苦哈哈地嚼蜜枣,听他说泡药浴,还要一起,顿时警惕起来。   小王爷看他一脸怀疑,笑着说:“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得看着你,你上次泡药浴就没泡够一个时辰,偷偷溜出来还不承认。”   公主说:“大夫说了,我要好好休息。”   “泡药浴也不会累着你。”   “但你会。”   小王爷立刻喊冤,“我可什么都没打算做啊,你怎么还怀疑我图谋不轨?”   公主有点忧虑,蜜枣嚼完了,还在下意识做咀嚼的动作,虚空嚼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嘴巴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便有些尴尬的停下来。   他想了想,商量道:“那我自己去,可以吗?”   小王爷但笑不语。   公主觉得很不妙,心情非常沉重,又莫名其妙开始嚼空气。   赫连青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奇怪道:“这个蜜枣这么难嚼吗?”   公主把他的手挥开,闷闷道:“在嚼你的良心。”   泡药浴的房间很小,只够容下一只浴桶,帐内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里面炭火已经烧得很热了,赤身泡澡也不会感到寒冷。   因为公主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洗澡也从来不需要别人侍候,唯一一个非要侍候他洗澡的,只有他的丈夫。   浴桶很大,容纳两人也不会太拥挤,公主已经泡在微微发苦的药浴中,有些紧张地看着小王爷也一起泡进来。   为了缓解尴尬,公主用手拨拉着水面上浮着的花瓣,说:“不是药浴吗?为什么会有这个?”   “怕你无聊,给你捏着玩的。”   泡药浴的时间太长了,也不能责怪公主待不够时间就想溜走。   两个人湿淋淋地靠在一起,热气熏人,公主靠在小王爷的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   小王爷的手逐渐不老实,轻轻地摸他的小腹,说:“你不想知道,婆婆还说了什么吗?”   公主又清醒了一会儿,抓住了他乱动的手,说:“你笑成那样,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   “很正经的话。”小王爷一本正经地说。   “不信。”   小王爷哦了一声,说:“婆婆还送了很多酸奶和烤奶皮呢,说看你很喜欢,才让我带回来的,你还要说人家的话不正经。”   公主突然来了精神,坐直了看他,眼神非常期盼地说:“我今天可以再吃一点点吗?”   “好啊,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很奇怪,小王爷今天怎么这么爽快。   但是这种猜疑在看见酸奶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公主兴高采烈地接过碗,开吃前又不太确定地看了他一眼,问:“我真的可以吃吧?”   小王爷笑着点点头,说:“可以。”   吃的时候是挺开心的,吃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是困在浴桶里,公主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为了不把药浴弄脏,忍耐了好长时间的抚摸,竟然完全没有反抗。   药浴终于结束,公主淋了澡,动作很快地穿上衣裳就要逃走。   但是被小王爷一把抓住,说:“你刚刚不是说很困了吗?”   公主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刚刚吃了酸奶,要去漱口。”   小王爷没有提出异议,放他去了。   公主回到房间,一眼扫过去没看见小王爷人,立刻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准备马上进入梦乡。   他可是一个病人,赫连青总不能为难他吧。   可他刚掀开被子,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吓得他叫了一声。   赫连青怎么躲在被子里!   公主被捉了进去,整个人都被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赫连青又开始摸他了,公主劝告道:“我还生着病呢。”   可是赫连青没有什么反应,还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公主开始转移话题,捉住了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说:“你还没有告诉我,婆婆到底说了什么呢。”   赫连青笑道:“你不是不想听吗?”   “我想听。”   “也没说什么。”赫连青的手还用上力气了!   公主差点弹起来,有些愤怒了,“我只是喝了一碗酸奶,你就这样不守信用!”   “我怎么不守信用?”   “我说我要休息的。”公主有点没底气,毕竟赫连青好像没有保证过什么。   赫连青凑过来亲了亲他,说:“那你病好了,要补给我。”   公主啊了声,说:“你怎么还计较这个?”   小王爷轻轻柔柔地亲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话想说了,才说:“婆婆说,我们的宝宝肯定会非常可爱。”   公主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又有些低落,“但是……”   赫连青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啄了一下他嘴唇,笑说:“我有一个宝宝就够了。”   公主的脸颊顿时发热,他往下缩了缩,觉得非常羞耻,于是开始装睡。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五章左右完结吼~   【*小王爷讲的故事出自:唐诡西行里的一个案子,非常好看~推荐去看~】 第37章 被迫上交的糕点   公主这次只是一个不算严重的小风寒,按理说休养几天就好了,但是公主却缠绵病榻快十天,还有些夜咳。   大夫这次来看了,有些吞吞吐吐,小王爷心里急躁,催道:“有什么就说。”   公主还在自顾自吃山楂糕,大夫立刻伸手一指,“这个最好不要再吃!”   小王爷回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公主,笑说:“等会儿就没收。”   大夫说:“还有啊,公主身体恢复前,少行房事,否则消耗精力,小病也会缠绵不去。”   公主正在偷偷藏山楂糕,听到这句话,在赫连青背后默默点头。   很快就被报复了,赫连青背过手捏了一下他的腿。   公主往后一弹,愤怒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碍于外人在场,只揉了揉自己的腿,一瘸一拐的去藏别的糕点。   大夫一走,赫连青就从他身后箍住了他的腰,说:“别藏了,大夫说了,这些甜点都不能再吃。”   公主回过头看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听见。”   赫连青看他嘴唇上还沾着糖霜,凑过去亲了亲他,把他嘴巴上的甜味都吃走了。   都这么久了,赫连青亲人还是像吃人,公主仍然不太适应,亲了一会儿就要推他。   赫连青又咬了他一下,说:“我也太冤枉了,我们最近什么也没做啊,还要让我们分房睡几天。”   公主虽然不太想做那种激烈的事情,但是也不想分房,轻轻的啊了一声,说:“非要分开睡吗?”   小王爷还要取笑他,“你刚刚不是还在我背后点头吗?你不是很赞同大夫的话吗?现在不听他的了?”   公主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说:“我想和你一起睡,你暖和。”   小王爷不乐意了,“等到天气热起来,那公主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公主赶紧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我就是喜欢和你一起睡嘛,你怎么曲解我?”   这句话说得很好听,小王爷脸色立刻恢复了和缓,还要说:“你都不喜欢我碰你。”   公主觉得“碰”字用得实在是太轻了,他哪次没有在自己身上留点牙印?怎么他还委屈上了?   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公主有些紧张地盯着他,问:“你真的不和我一起睡吗?”   小王爷笑了笑,说:“我干嘛要听他的,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是了。”   公主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不仅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还非常安全。   下一瞬,小王爷就伸出手,说:“藏起来的糕点,都交出来。”   公主立刻警惕起来,往后退了退,说:“你刚刚还说,不听他的。”   “我可以不听,因为我什么也不做。”小王爷振振有词,“可你会偷吃。”   公主知道都被他看见了,觉得嘴硬没有什么用,就转换了战略,拽了拽他的袖子,说:“那我交给你,你每天给我吃一点点,可以吗?”   赫连青很吃这一套,但是想起刚刚大夫说的病因,说:“等你不咳嗽了,就都还给你。”   “我都交给你保管,你每天就给我吃三块,行不行?”公主再次和他讨价还价,“早上一块,下午一块,晚上一块。”   赫连青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痴迷于这些小零嘴,几乎每天都要吃,但是想到他总是咳嗽,觉得还是必须断掉,就说:“太多了,这样吃,你的咳嗽一直不好,连觉都睡不好。”   公主有些丧气,说:“两块行吗?”   “一块都不行,自己乖乖交出来,等你不咳嗽了,加倍还给你。”赫连青非常决绝道。   公主交涉失败,坐在床边赌气,不肯把自己的糕点交出去。   赫连青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说:“没有糕点,但是可以给你炖点甜汤,雪梨和百合莲子,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公主好像听不进去,因为他气冲冲的,眼神很幽怨。   赫连青坐在他旁边,说:“你昨天不是还在说,生病很好,怎么现在还要生气?”   公主瞄他一眼,不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   小王爷记性很好,开始翻旧账——   这段时间两个人除了亲一亲几乎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小王爷有时候手痒,还很恶劣,非要让公主自己把衣服敞开。   不过这也还好,除了被他撩拨得好长时间都睡不安稳,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后果。   公主有些享受生病的时光了,赫连青完全不敢随便扒他的衣裳,更不会用他的膝盖把自己的腰弄得淤青。   赫连青摆弄完他,什么也不敢做,还要把他的手放开,给他揉揉手腕,老老实实地躺回去。   看到小王爷无可奈何的样子,公主有些得意忘形了,侧过身去抱他,还把腿搭在他的腰上,用膝盖蹭他。   赫连青一发作,他立刻一个翻滚躲进被子里,还要半真半假地咳两声,来唤醒丈夫的良知。   小王爷心气不顺地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脑袋顶。   那股怨气现在转移到了小王爷身上。   虽然说不能同房,但是小王爷还有一些别的手段。   还没来得及扳回一城的公主被他从背后箍住腰,抱得很紧,完全无法挣脱。   公主这才感觉不妙,用力掰了好几次他的手指,还要被他威胁,“你再动,我就不是这个姿势了。”   这个威胁非常有效,公主还轻轻柔柔给他揉了揉手,胆战心惊地说:“太紧了,能不能放开我一点。”   “不能。”很无情的拒绝。   小王爷的报复来得很快,公主被他揽在怀里摸了个遍,公主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赶紧搬出大夫来阻止他。   赫连青不作声,听他喘息声渐重,手上反而不动了。   公主有些走投无路,反反复复地叫阿赤那。   赫连青咬着他的脖子,说:“你不是不想我碰你吗?”   公主的手还没能碰到,就被他空闲的那只手捉住了,公主挣扎了一下,挺委屈的,说:“我没有那么说吧。”   “可你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   公主现在很急躁,没有心情和他吵嘴,胡乱说道:“阿赤那,我最喜欢你……你别弄我……”   小王爷也不是真的想让他难受,但是此时想起大夫的叮嘱似乎有些迟了。   公主把他的手弄脏了,还在微微发抖,有气无力地瘫在他的怀里。   赫连青轻轻地舔他脖子上的牙印,还要叫他起来给自己擦手。   之前出现这样的情况,公主都会很主动地帮他擦干净,但是今天公主是被迫的,他有点生气,就假装没听见,仍然用后背对着他。   小王爷也没有再强迫他,自己起身去擦手,还拿了两张热帕子过来给他擦干净。   其中一张被公主抢去,现在盖在他自己的脸上,不准赫连青拿。   小王爷又在他身侧躺下,说:“生气了吗?”   公主没好气地说:“你看不出来吗?”   “是你先弄我的。”小王爷竟然反击了。   公主更生气了,愤愤地转过来面对着他,说:“我就是轻轻碰了你一下,你把我捉在怀里弄我!”   小王爷很喜欢他刚刚的样子,欺负了他一通,竟然不想和他吵嘴,就抱过来亲了亲他的发顶,说:“下次不这样了。”   可是他的服软没有换来公主的消气,因为他在这种事情上向来说话不算数。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自己还在生病,以小王爷的脾性,他今晚肯定是别想睡了。   念此公主心里又稍稍好受了一些,嘴巴上轻轻谴责道:“还是生病好,生病的时候你才不会一直强词夺理。”   他那时候没有强词夺理,今天倒是想起来翻旧账了!   但是回忆起昨晚,公主仍然没有什么好气,说:“你天天都动手动脚的,我碰你一下为什么不行?而且你昨晚就报复过我了,现在还好意思说。”   大概是两个人吵嘴吵多了,公主吵架的功夫见长,以前一句半句往外蹦,现在都能说这么长一段了。   小王爷心中有这样的感慨,一时没有回应他的质问,反而夸奖了他一下。   公主觉得自己被蔑视了,非常生气,气冲冲的拎着自己的糕点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赫连青一眼看穿他,说:“假装生气,给你的糕点转移阵地?”   公主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愤怒道:“是真的生气!”   小王爷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说:“拿过来,每天给你吃一块,什么时候不咳嗽了,什么时候你就能自己决定。”   这倒是比一点也吃不上好很多,但是公主还是很不舍,慢慢地走回来,试图再讲讲价钱,“两块行不行?”   赫连青说:“你再讨价还价,一块也没有了。”   公主现在很讨厌生病!   他慢吞吞的把自己的糕点交出去,有些愤愤不平地嘀咕,“只是咳嗽而已,就要收我的糕点。”   小王爷说:“昨晚咳了大半夜,什么叫只是咳嗽?”   公主愤怒地盯着他,说:“那是被你气的!你不弄我,我根本不会咳嗽!”   他说着还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说:“这都是证据!”   赫连青把他拉过来,拨开他的领子看了看,说:“你咬我的牙印可比这个深。”   公主哼了一声,不赞同他说的话,眼睛又看向自己上交的糕点,说:“那我向你要糕点,你不能再和我要报酬了,我可是病人。”   他的丈夫露出那种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笑容,说:“看你表现吧。” 第38章 怒火中烧的丈夫   春天终于到来,河水化冻,草原再次变得郁郁青青。   今年的第一次迁移结束时,公主虽然早就不再咳嗽,但是至今吃糕点的时间和量仍然被管制着,不得自由。   为此公主指责自己的丈夫不守信用,明明说过不咳嗽了就不会再管他。   但是小王爷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也被嬷嬷痛骂了一顿。   自从嬷嬷来接管公主的起居事项,在吃食上就有一套规矩,公主不听话也就罢了,骂两句立刻就老实了,根本不敢顶嘴,但是小王爷三天两头的替他打掩护,这怎么能不咳嗽!   天气转暖,脱掉了厚重的衣裳,公主也活泼起来,不再总是惦记着那点甜的,每天也见不到人影,一问就是在马场。   这几天公主都没有要糕点,小王爷准备给他一份意外之喜,特意让人做了些点心,装在食盒里,去马场寻公主。   公主很喜欢小王爷送他的那匹有金色尾巴的白马,给它取名叫拉雅,在乌北话中拉雅是月光的意思。   小王爷亲自提着食盒来了,却没看见公主的人影,一问才知道,到小河边饮马去了。   小王爷有些感慨,上次他们一起骑马出游,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最近他实在是走不开,两个人甚至有好几天见不上面。   因为乌北王病倒了,在刚刚开春时就缠绵病榻,许多事务都落在了小王爷的手中。   今天好不容易得空,小王爷怎么着也要亲自把食盒送到公主手上。   恰好桐芜取了茶水,见到小王爷,颇为惊奇地见了礼,说:“小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赫连青抬了抬手,给她看食盒,说:“给公主送点好吃的,他人呢?”   桐芜忙上前引路,还不忘记汇报一下最近公主都玩了什么。   小王爷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健步如飞的,但是在看见公主的那一霎那,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是谁?”小王爷的语气很冰冷。   桐芜一看,心口也凉半截,忙解释,“那是饲马的随从,最近都是他在照料拉雅。”   小王爷浑身都是怒气,质问身旁的侍卫,“公主的马不是库满照料的吗?这是谁?”   “他是库满的儿子,库满前几天不小心摔断了腿,就让儿子来帮他照料马群。”   不远处的公主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年轻的随从和他年纪相仿,黑色皮肤,金色的头发,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公主逗得挺开心,刚刚公主竟然还伸手捏了捏这个随从的发梢。   小王爷怒火中烧,把食盒交到侍卫手中,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公主的手腕。   公主一点也没有自己做错事的悟性,看见他还很高兴,喜气洋洋的,说:“你来了呀。”   可是小王爷看也不看他,表情很凶,盯着这个随从,说:“你和公主这么亲近吗?”   一听这个语气就该知道不妙,年轻的随从立刻跪下了。   公主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轻轻拉了一下赫连青的袖子,听见小王爷干净利落地把这个随从打发了,心里有些慌张了,他感觉到小王爷的情绪很不对劲。   赫连青抓他的手腕抓得很紧,怒气冲冲地把他带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小王爷也很沉默,公主大气不敢出,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突然生了气。   公主看见桐芜拼命给他使眼色,但是他不懂这个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依稀明白:情况很严重。   进了公主帐,感觉情况更严重了,小王爷甚至让附近的守卫都挪远了。   公主从来没见过他这个脸色,看着他自己在桌旁坐下,好像还为了冷静下来,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   公主还站在距帐门不远的位置,不敢靠近他。   小王爷好像冷静了一点,看见他站那么远,似乎又来了气,说:“过来。”   很凶啊,公主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有些忐忑不安,但是知道自己如果不过去,赫连青一定会更生气。   他走到小王爷面前,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去抱他的脖颈,只是声音没什么底气,“你为什么生气啊?”   小王爷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听到这个问句,没有回答,反而没什么好腔调,说:“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呢。”   公主坐在他腿上沉思了一会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梳理一遍,但是在他的脑海里,只记得小王爷突然冲过来大发雷霆,还把喂马的随从打发了,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   他瞄了一眼丈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发问:“你是不是觉得他把拉雅喂得不好?拉雅最近是有一点没食欲,但是……”   “你但是什么?”小王爷什么也不关心,只觉得公主连马的问题都要替那个随从开脱,更加怒火中烧。   公主但是不出来了,赶紧改口,说:“他喂得不好,你把他赶走是应该的,再换一个人来喂拉雅就好了,你不要生气了。”   他说着还在轻轻摸丈夫的手指,公主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这几天总是下雨,拉雅的胃口不好也很正常。   但是小王爷的脸色一点也没有转晴,阴沉沉的,看着他说:“不是拉雅的事情,是你。”   公主啊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这段时间明明很听话,嬷嬷说可以吃糕点,他才吃上两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也没有乱跑,晴天就出去骑马,世界上没有比他更省心的妻子了,自己到底哪里会惹他不高兴?   公主想了想,他记得桐芜和他说过,乌北王情况不好,小王爷这段时间的情绪一定会积压得很厉害,叫自己让让他,不要和他吵架。   虽然小王爷近几日都忙得不见人影,但是只要他来,公主都不拒绝他的要求,同房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都折腾很久,公主已经筋疲力尽,但也努力迎合他的情绪了。   公主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小王爷生气的原因,只好发问。   赫连青却不说话了,突然将他抱起,两个人又挤在床榻上。   公主觉得很不妙,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去抱他的脖颈,又凑过去亲了亲他,期望能让他稍微不那么生气。   小王爷看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样子,终于主动发问:“你和那个随从很熟吗?”   这个问题很熟悉,公主刚刚听过,他问完,随从就遭殃了。   公主有些胆寒,担心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就摇摇头,说:“我要饮马,他陪着我过去而已。”   “他和你说什么,你笑得那么高兴?”   公主其实不太记得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回想了好半天,才说:“好像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都这么高兴。”   这句话的语气明显很不好,公主赶紧说:“我只是今天心情好,才那样的,别人和我说话,我也只能笑笑啊,我又不能说话。”   这个解释倒也能够接受,但是小王爷最耿耿于怀的倒不是这个。   “你为什么摸他的头发?落到别人眼里,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公主啊了声,说:“很严重吗……我只是发现,他的头发是金色的,拉雅的尾巴也是金色的,觉得很神奇……”   小王爷抓住他的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把我的腰带解开。”   他今天用的是公主送他的那条革带,很有分量,公主心内更加不安,想把手抽回来,说:“你放开我,我才能解……”   “就用一只手,解不开你可以用嘴。”   公主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耳朵红红的,说:“一只手也可以……”   就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条革带抽出来。   赫连青今天很可怕,不怎么说话,革带拿到手里先对折了一下。   公主摸了别人头发的手还被他捏着,顿时汗毛直竖,想往后缩。   小王爷看他这个表情,终于笑了笑,说:“你躲什么?”   “你好像要打人。”公主很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革带看。   赫连青将革带贴在他的脸颊上,说:“以后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吗?”   公主赶紧点点头,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不想惹你生气的。”   他说着话,眼睛还不住的往赫连青手上瞄,又说:“我都……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很吓人。”   小王爷表情和缓了许多,半真半假的用革带敲了一下他的手,说:“我今天特意来给你送点心,你却和一个随从说说笑笑,还让那么多人看着。你知道,若是在别人家里,你都是要挨罚的。”   公主感觉他打得也不疼,知道他现在应该没那么生气了,胆子大了一点,说:“那怎么办呢……我也不是故意让你没面子的。”   赫连青看着他,说:“我特意整个下午都空出来,你就用这个时间来补偿我吧。”   公主颤颤地啊了一声,说:“晚上再补偿行不行?”   好像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公主的腰带已经转移到了手腕上,这次更过分一点,赫连青将他的手腕绑在床头的雕花木柱上,连手臂都没有办法动弹了。   公主看着他把自己的衣裳解开,有些惊恐地劝阻他:“不要咬,还有点痛呢。”   虽然有几天没有同房,但是赫连青特别喜欢在他胸口乱咬,上次又搞得很激烈,到今天还有点肿。   小王爷用指腹抚摸了一会儿,听他开始不自然地哼哼,笑道:“看起来也不像痛的样子。”   公主又想出一套说辞,继续劝告他:“你把我弄痛了,我一不小心叫出去,被人听见了,还以为小王爷是个很暴力的丈夫,对你的名声多不好,是不是?”   “你哭也没关系。”小王爷说话很绝情,“让别人听见更好,连你都被收拾哭了,以后就没有人敢再来招惹你。”   公主很绝望,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可是赫连青没有解他自己的衣裳,只是用手弄他,公主有点难受,几次想坐起身来,但手被绑得很结实,根本动弹不得。   弄到第二次公主就开始胡乱挣扎了,因为赫连青不给他休息,这种弄法太刺激,公主从来没有尝试过,挣扎得也很厉害。这次是真的疼了。   赫连青压住他的腿,看了看自己被他弄脏的衣裳,说:“你现在就哭吗?”   他说话,手也不停,公主无暇答他的话,哭喊了一通,刚刚还能挣扎一下,现在被他按得很紧,一点也动不了,只能无助地不停仰头。   这次时间更久一点,第二次弄脏了小王爷的衣裳,公主已经面上分不清汗还是泪,脑袋有气无力地歪在一边。   公主想起今天早上正要出门就把衣裳弄湿了,还特意回来换了一件,果然出门不利,就不应该出门。   他心有余悸地去瞄丈夫的脸色,看他擦了手,又把手覆盖上来,立刻哆嗦了一下。   赫连青也在看他的表情,说:“这么怕吗?”   公主有些咬牙切齿,心说弄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怕了!   但是嘴巴不敢这么说,还要哄他一下,“你把我弄成这样,还没有消气吗?”   “我已经不生气了。”   公主顿时燃起希望的火种,说:“那我们今天就算了,好不好?”   “不好。”   公主震惊,“为什么啊?你都不生气了。”   赫连青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刚刚说过的,一整个下午,你都得用来补偿我。” 第39章 惊世骇俗的心声   公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黑沉,他觉得赫连青好像一个木匠,把他的骨头全都拆开又重新拼装回去。   赫连青倒了杯茶,扶他坐起来,也不问他的意愿,就这么喂了一杯进去。   问也没有用了,公主已经筋疲力尽,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公主软趴趴的,像一团棉花,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小王爷躺在他身边,轻轻地摸他的头发,说:“这么累吗?最近总是出去骑马,怎么还是这么容易累?”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自己在床上白白躺了一个下午,什么也没做,就瘫倒了。   这么累到底是怪谁啊!   但是听到骑马的话题,公主仍然心有余悸,悻悻地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赫连青把他吃干抹净了,此时就变得很好说话了,语气很平和,说:“你大概不觉得摸摸别人的头发有什么,但那是一个随从,他和他父亲都是奴隶,你是什么身份?你心里不清楚吗?”   公主觉得赫连青还是在责怪自己,有点不高兴,说:“我都和你认错了,你怎么还是揪着不放。”   “你认错是因为你怕我生气,不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不知道你错在了哪里。”   公主本来就吵不过他,更何况现在很疲累,脑子昏昏的,就随便说:“我不能碰别人的头发,也不该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小王爷好像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弄得又有些上火,捏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说:“如果你是赫连家的公主,别说摸摸头发,你就是和奴隶坐在一起喝酒,别人也只会觉得奴隶攀了高枝。可你是来和亲的公主,他们愿意,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杀你,你明不明白?”   公主这下有些清醒了,说:“为什么要杀我啊?”   赫连青好像也很累,说:“河越弱小,但是盛产稻米小麦,这些东西对于我们这种游牧部族来说非常珍贵,我们想要征战,需要更多的粮草补给。你以为送来一个公主真能永远和平吗?一旦起兵,你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公主终于明白了严重性,挪过去枕在他的胳膊上,看着他说:“我听说……你父王一直在生病。”   赫连青轻轻嗯了一声,“如果他没有病倒,今年开春,就要对河越开战。”   公主深感惊骇,他想起南浑人要他做的事情,好像有没有他,河越的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他这样想,情不自禁地说了出口:“既然总是逃不掉的,他们为什么还要我来这里……”   赫连青看着他,说:“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公主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就有些下意识的不安,轻轻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什么也没做过。”   赫连青看他这副什么事情都藏不住的样子,根本也不觉得他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但是为了从他嘴巴里听到更完整的实话,小王爷还是非常正经的向他做了保证。   公主的生母很不受宠,长年形似幽禁的深宫生活把她逼疯了,这些事情在公主来到乌北没多久,小王爷就都已经非常了然了。   他要把公主留在枕边,没有细细调查过一番是不可能的。   但是对外,公主是贵妃的女儿,要和战胜国和亲,河越当然要给他一个好听的身份。   公主将南浑人的计划和盘托出,其中当然包括莫斥也,但他隐藏了桐芜的来历,他知道,桐芜也是南浑人。   这些计划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小王爷总觉得哪里奇怪。   公主的生母也是南浑人,莫斥也得知她的现状,想利用她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王爷沉思了半晌,就算公主不说,他也能猜出来桐芜的来历。   可是仍然奇怪,就算桐芜不去引导,河越也要把所有适龄的公主选出来,有权有势的妃子必然不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他们的手迟早会伸到薄奚聆身上。   那么桐芜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公主还在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看,说:“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件自己的私事。”   赫连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说:“什么事?”   公主叹了口气,说:“我阿娘已经病了很多年,我听说,乌北有一种神药,可以治百病,我想……如果能拿到这种药,是不是就能治好我阿娘的疯症。”   赫连青眉头紧皱,说:“什么药?我怎么不知道。”   “叫七星丸。”   “没有这种东西。”赫连青肯定道。   公主顿时有些慌神,“怎么会呢……还说,这种药治好了王妃,只是非常稀有,轻易看不到。”   赫连青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说:“那都是假的。”   “我母亲的母家势力强大,她嫁给我父亲后,手里仍然有很大的权力,我有一个长姐,两个哥哥,都是一母所生。生儿育女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损伤,我还很小的时候,她的身体状况就越来越不好。那时候正值外戚动乱,乌北内外乱成了一锅粥,她不能倒,才编出这么一个故事。”   公主一直坚信的东西在一瞬间都被摧毁了,他愣神了好半天,才说:“那……他们都相信了吗?”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那些人就不敢动,这就够了。”   赫连青说起这些事,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大概权力的争夺与更替太残酷,他已经没有办法太过伤悲。   公主还在发愣,他一时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赫连青看着他,说:“你这么久以来,为什么不问我?”   “我怕你觉得我是对你有图谋,才留在你身边的。”   赫连青一笑,说:“你有没有图谋又怎么样,有图谋更好,我反而觉得安心。”   公主看向他,说:“为什么要这样想?”   赫连青说:“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如果没有图谋,还要忍受乌北族人对你的排斥,忍耐那么多不公正的眼光,我怕你会觉得我也一样那么讨厌。”   “有图谋就不一样了,我对你有价值,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也许你就不会那么容易憎恨我。”   公主不理解他的话,“是否憎恨一个人,和他的价值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把赫连青问住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总是这么认为。   他能够为他的父亲做前锋,与父亲的政治眼光一致,他才能获得和哥哥们不一样的待遇,才能够永远站在山顶,不变成权力争夺中的牺牲品。   公主看着他,说:“你说没有那种神药,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讨厌你。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和价值不价值的有什么关系?”   赫连青没有说话,只是亲昵地和他依偎在一起,没有再说这件事。   公主很累了,他很想睡一会儿。   小王爷突然说:“河越的情况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   公主又仰起脸看他,点了点头。   赫连青说:“河越王冬天就死了,两个皇子打得不可开交,这也许就是南浑没有动用你这颗棋子的原因,他们想等河越自己消耗殆尽。抢占这片沃土,比和我们兴兵要划算得多。”   公主顿时有些激动,说:“那我阿娘……”   赫连青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这些消息,也是开春后才传来的,但是发生的时间恐怕更早。”   听他这个语气,公主心中已经隐隐有些预感,抓着对方袖口的手指都在发抖。   赫连青轻轻地说:“你以后都不用再去想什么神药了,你既然来到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薄奚聆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心头竟然没有太多悲恸,他反而觉得释怀。   在那样的地方,清醒地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他还是很伤心,阿娘没有疯的时候,并不是那样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赫连青摸了一会儿他的脸颊,才说:“河越的处境很危险,你的处境也会变得危险,我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才能保住你。”   公主现在都明白了,有些颓丧,说:“如果真要杀我,并不需要理由。”   赫连青似乎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突然很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说:“所以我说,我必须要赢。在乌北出现大变动之前,你什么都不能做,不要让任何人抓住你的把柄,你懂不懂?”   公主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他要应付老贵族,还要提防自己的亲哥哥。   说不准哪一天,就要对自己的至亲刀剑相向,赫连青并非无情之人,这些时日他的心中一定饱受折磨。   公主有点难过,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不能为他分担痛苦,还要害他担忧。   他的眼中有些眼泪,轻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   赫连青看他要流泪,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我不是在凶你,我只是太紧张了。”   公主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不是因为这个。”   赫连青觉得自己说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有些后悔,就故意说道:“不是因为我,难道是因为我打发了那个金色头发的随从,你难过了?”   公主立刻瞪他,说:“我都解释过了,你怎么还怪腔怪调的。”   赫连青把他抱紧了,说:“你怎么还敢发脾气啊,我特意来给你送点心吃,结果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摸别人的头发,我不能生气吗?”   这件事的确是公主理亏,他支吾了一下,才说:“我不是和你认错了吗?我当时只是看着稀奇,才忍不住去摸了一下,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   “你没有别的意思,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有?”   公主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说:“不可能吧,他就算不怕我,还能不怕你吗?”   赫连青忍不住一笑,说:“别人的心思我也猜不到,我只知道,离我们公主这张脸那么近,很难不动心吧。”   公主觉得这句话是在调侃他,又不想说话了,脑袋往下一缩,闷闷地说:“我想睡会儿。”   刚刚还死命折腾的小王爷这会儿又阻止他睡觉,说:“待会儿就该吃晚饭了,嬷嬷叫不到你,又该说你不按时吃饭了。”   公主和小王爷有一条同样的软肋,就是曾经是小王爷乳娘的这位嬷嬷,因为小王爷几乎是她带大的,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也很高,人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   这位嬷嬷大概也是除了乌北王以外,唯一一个能把小王爷骂得不敢说话的人。   公主哼了声,说:“都怪谁啊,我根本起不来,我不要去吃饭。”   赫连青趴在他耳边轻轻说:“等会儿被嬷嬷骂,你可不要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可帮不了你。”   他这么一说,公主突然领会到了什么,看了他一眼,决绝地翻过身睡去了。   小王爷左劝右劝,公主就是不肯配合,没多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赫连青没有办法,只好挨着他一起睡会儿。   到了晚膳时间,侍女来叫了两次,实在不敢再叫,于是桐芜亲自出马了。   小王爷此时已经醒了,公主还窝在他怀里沉沉睡着。   桐芜轻声说:“嬷嬷要骂了,小王爷先去吧,我再叫一下。”   虽然嬷嬷的管控非常严格,但是按时吃饭后,公主的身体状况明显好了很多,因此没有人敢反驳。   小王爷也怕被骂,但是他知道,今天怎么也逃不过了。   桐芜轻轻拍了两下,公主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眯着眼睛看见她,轻声说:“我太困了,能不能晚一点吃。”   刚刚的确是憋了些坏主意,但是一旦睡着,还真的起不来了。   桐芜看了他一会儿,说:“那好吧。”   公主却突然翻过身来,说:“你要告诉嬷嬷,我为什么起不来,你懂吧。”   桐芜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的意思,笑说:“都困成这样了,还不忘记这种事情。”   公主眼睛已经又闭上了,还笑了笑,又睡着了。   桐芜只是欲言又止地转达了一下,嬷嬷的眼刀就已经扫到了小王爷身上。   但是嬷嬷这次竟然没有骂得很凶,只是劝诫了很久,让小王爷不要这么放纵,对身体有害。   小王爷全程点头称是,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等他折返时,公主还在睡着,听见动静又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还无意识地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他躺过来。   小王爷躺回来,摸了一会儿公主的耳垂,公主才悠悠转醒。   赫连青说:“我已经被骂了,你心里好受些了吧。”   公主眯着眼睛笑了笑,说:“就告诉你,不要白日宣淫……”   赫连青撑着脸颊,离他更近了些,说:“你不要让我担心,我就不会这样了。”   公主不信,说:“你前两天也是这么对我的,我现在还很痛呢……今天更痛了……”   他摸了摸胸口,又有些愤怒了。   赫连青手探过去,说:“我看看。”   公主立刻警醒过来,扯过被子把自己藏起来,怒道:“不准看!”   赫连青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知道,我看见你和别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公主还很困倦,说话有些模糊不清,说:“你都做过了,还要问这种问题。”   “我想做的,可不止这些。”   公主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说:“我只是不小心,没有这么大的罪过吧?”   赫连青笑了笑,伸出手臂把他抱在怀里,说:“不止想绑你那么一会儿,想给你做一条长长的铁链,把你藏在屋里,让你只能看见我。”   公主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时的小王爷可能压力太大,有些心理不正常,就不打算和他争辩,省得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于是公主捂住自己的耳朵,装睡去了。 第40章 勇做祸水的妻子   自从小王爷生气之后,公主连骑马都会提前一天询问一下自己的丈夫,还会告诉他有什么人陪自己去骑马。   小王爷乍一听还有些不适应,公主只是看起来乖巧,但他不高兴的事情,他是绝不会去做的。   曾经公主甚至因为小王爷不赞同他把蟋蟀养在屋里,而置气了一整天。   整整一天,小王爷只能看见自己妻子的背影。   他试图告诉公主,那不是蟋蟀,而是九香虫,可是他的妻子分不出昆虫之间的差别,只感受到了丈夫的不理解。   最后请来了公主最讨厌的大夫,把此虫带走变成了药材,带他观赏过后,才算是家室安宁了。   因此小王爷看他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的向自己报备,心中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他甚至有些自责,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得有点过了,他从来没有和公主这样发过脾气,肯定是把他吓到了……   公主报备完毕,很认真地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你要找麻烦的时候,可不能找我的麻烦了。”   小王爷捏紧了手中的书卷,有些咬牙切齿,“所以你来说了这么一大圈,是想先把责任撇清?”   公主赶紧摆手,“不是你说的吗?要听你的话,我做什么都告诉你,出了什么事,你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小王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多虑,就这样的脑袋,根本装不下“教训”二字。   赫连青眼睛回到书卷上,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公主这下就放心了,但是为了显得自己玩心没有那么重,他还在小王爷身边坐着陪了一会儿,端过来一盘葡萄开始剥皮。   剥得有点惨不忍睹,公主看了看,自己吃了,打算剥出一个好看的给他。   经过公主的不懈努力,凭一己之力吃了大半盘葡萄,实在吃不下了,草草地喂自己的丈夫吃了一个没有剥皮的,功德不太圆满地逃走了。   往日公主骑马回来都会心情很好,今天蹲在角落里,看起来闷闷不乐。   更奇怪的是,明明他是赶着晚饭的时辰回来的,在饭桌上没看见公主,回来一找,深感公主有了大出息,竟然敢不按时过去吃饭。   但是看这个情形,明显是出了什么事情,赫连青看向守在门口的桐芜,进行了询问。   事情非常简单,嬷嬷今天特意要教公主绣花,可是公主的手连花环都编得一塌糊涂,让他绣花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向来对嬷嬷百依百顺的公主殿下,竟然开始反抗了。   嬷嬷劝告他,“你看,你们那被褥上的鸳鸯多好看,要是能自己绣一幅,看着多贴心。”   起初公主还想装模做样一下,但是他连线都穿不进去,越来越不耐烦,当着嬷嬷的面就倒在了桌子上,假装晕倒。   可惜这样的演法除了他的丈夫,没有人配合他,嬷嬷亲自把他扶起来,坚持要继续进行教导。   但是公主的抵触心理实在太强,嬷嬷就引他来到床边,拿起了公主的枕头,说:“你看这个花儿,多好看,也简单……”   嬷嬷正要放下,却在公主的枕下发现了一些东西。   公主有个习惯,他亲近的东西都喜欢藏在枕头底下,至今为止,他的枕下已经成为了一个眩目的藏宝地。   一眼扫去就能看见有一本摊开的书,其中的插画实在太过显眼,公主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好不容易从赫连青手里讨要回来的禁书,就这样被收走了。   公主最喜欢这一本,怎么也不肯罢休。一直缠着嬷嬷,围在她身边团团转。   嬷嬷也无法接受在自己这样严格的管理之下,在她眼中最听话的公主竟然还藏着这种禁书。   反正嬷嬷也已经不指望小王爷能帮她做什么了,他每天只知道包庇自己的妻子,不管有些事情应不应该做,只要公主说句软话,他就一点原则也没有了!   这段时间公主非常听话,嬷嬷对他的态度也比对小王爷还要温和些,但是今日又恢复了最初的强硬,公主软磨硬泡,嬷嬷还要训他几句,说他不应该拿着这种东西,万一让别人知道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公主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他的书很好看。   但是缠了那么久,还是被嬷嬷无情没收了,公主就躲在床上自闭赌气,连饭也不肯去吃。   公主越想越伤心,他知道小王爷也怕被嬷嬷骂,唯一的靠山也指望不上了,他的书怎么办,难不成只能去偷回来了?   可是他一做这种事情就格外心虚,如果被发现了,又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公主在独自思考对策,完全没有发现他的丈夫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背后。   他被突然的拥抱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谁,好像更加委屈了,很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指望不上,他欲言又止,最后伤心欲绝地抹了抹眼睛。   这一连串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小王爷一下就能猜到他都想了什么,笑说:“我都知道了,怎么这么委屈啊,你不相信我能帮你要回来?”   公主觉得他明知故问,有些气愤,不太想理他,打算换个方向生气。   还没来得及转走,那本让他苦苦哀求的书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公主不可思议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立刻抓过来检查一遍,连被撕掉的缺口都一样,公主现在什么气都没有了。   小王爷坐在他身边看他转怒为笑,乐道:“不来谢谢你的夫君吗?”   公主立刻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开始为自己的有眼无珠道歉:“我以为你不敢去要呢。”   赫连青好笑道:“有什么是我不敢的,你都这么伤心了,我怎么也得帮你拿回来啊。”   公主的第二番感谢还没有说出口,小王爷就多了个“但是”。   公主立刻警惕起来,护住了自己的书,说:“不会是像糕点一样,还要收走吧。”   “不收你的书。”小王爷说,“但是嬷嬷怕你学坏,明天要好好和你谈一谈。”   说的好听,肯定又是训话。   但是训话也比被没收好,公主这么一想,心情又晴朗起来。   小王爷看了他一会儿,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说:“现在心情好了,可以去吃饭了吧。”   他说着还有些想笑,调侃道:“你知道刚刚嬷嬷说什么吗?她说,公主看着很听话,原来犟起来,脾气这么硬。”   公主现在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不就是一本书而已,怎么会学坏呢。”   赫连青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还在忍不住笑,说:“你可是第一个明着和嬷嬷怄气的,的确是勇敢的公主。”   公主记得他上次这样形容过自己,不过更多是生自己的气,故意这样说的。今天他能听出来,赫连青纯粹是在看热闹!   但是看在书的面子上,公主决定不和他计较。   公主想了想,才说:“嬷嬷对我也很宽容,只要她别拿走我的书,我以后也不会和她怄气了。”   赫连青很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总能看到别人的好处,心中似乎永远不会存有怨恨。   他就这样看了公主一会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说:“真是乖宝宝。”   春去夏至,公主是去年六月,作为小王爷的生辰礼出现在了这里。   婚宴潦草,丈夫晚归,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苟且偷生,却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风顺水,他在这里竟然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转眼又到了要办生辰宴的时候,去年没人知道公主的生辰只比小王爷早了三天,今年倒是人尽皆知了。   宴会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乌北王缠绵病榻数月,夏天到来后身体似乎也在好转,乌北上下笼罩着喜气洋洋的气氛,正好也办些高兴的喜事,冲一冲累积了一冬的阴霾。   但是公主没有尝试过这样热闹的生辰宴,让人贺了半天的寿他就受不了了,小王爷便替他把客人都挡了下来,只要在晚上的宴席上出现就是。   盛夏已至,水草渐肥,分散的许多部族也逐渐回拢,长年在外的赫连其他部族也趁此机会凑凑热闹。   名义上是为小王爷和公主贺寿,实际上是看看乌北王到底是真的痊愈,还是装的健壮。   乌北王也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来敲打一下怀有二心的王亲们。   晚宴上公主被允许多喝了几杯葡萄酒,他就有些忘形了,宴会坐了一半就坐不住了,晕晕乎乎的要出去吹风。   小王爷自然一百个不放心,让桑戎去跟着,叮嘱公主早去早回。   今天的晚宴实在热闹,公主不想一直困在上座充当微笑木偶,他可没有赫连青那么强的定力,经常和师傅讲书能说上一整个下午。   不远处有打铁花的动静,他远远就看见四溅的火花,非常好奇,怎么也要前去看上一看。   但是这一处实在太混乱,桑戎有些担心,就悄悄和桐芜说了一声,想让她开口阻拦一下。   桑戎不敢乱说话,他怕把正在兴头上的公主惹恼了,回去向小王爷告自己一状。   公主已经半醉,桐芜紧紧拉住他的胳膊,劝阻了好半天,公主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十分遗憾的多看了一眼。   桑戎适时插嘴道:“公主喜欢,等过两天再办一场,只给公主看。”   公主就是喜欢凑凑这种热闹,藏在人群中,谁也认不出谁,这样才好玩。如果只是给他一个人看的,那又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没有表态,有些意兴阑珊地回返。   回席途中,有一行人也向晚宴的方向行进,最前面的人似乎身份不同,公主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桑戎解释道:“那是格诺王爷,也姓赫连,是我们小王爷的堂兄。”   既然是赫连家的人,必然是贵客,他们也不再逗留,抓紧时间回到席位上去。   公主落座时,那位格诺王爷也已经坐下了,看见他,又站起身,举起酒杯道:“早就听闻小王爷娶了一位天仙似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主的手藏在桌子下面剥花生,听他这么说,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这个花生他还能不能继续剥,求助的目光落到了丈夫身上。   小王爷也没打算让他去接这种话,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接住了,两人说了些别的话,将目光从公主身上挪开了。   聊得虚伪但还算平静,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个格诺又站起身要敬酒,不仅要敬,还要走到主位前去敬酒。   赫连青本来就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堂兄,城府极深,父王卧病这段时日,他的探子往来是最勤快的。   这都不算,今日此人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公主,小王爷本来就心有不快,更何况,此人这次回到王帐,本就有所图谋。   赫连青心中清楚,格诺野心极大,绝不是个好色之人,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挑衅。   可是他还是忍受不了别的男人将目光这样直白地投射到自己妻子的身上,即使自己的妻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目光有多么的冒犯。   公主别的不知道,但是他看出来丈夫心情不好。   他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人也长了金色的头发。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赫连青就格外讨厌金色头发,连桑戎打猎带回来的兔子,他都要把长了疑似金色毛发的筛选出去,白色黑色留给他玩。   公主默默的为自己的敏锐感到自得,于是也没有轻举妄动,观察丈夫的反应。   果然,赫连青不会让他去接那杯酒,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喝完了四杯酒。   这次既是公主的生辰,也是小王爷的生辰。   公主已经收到了太多礼物,赫连青总是送他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一年来似乎已经见过了太多稀奇的玩意。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一起过生辰,他怎么也要准备一个大礼送给自己的丈夫。   那些金银珠宝肯定不行,赫连青从小到大见了那么多,肯定不会觉得稀奇。   距离小王爷生辰还剩下一天的时候,公主翻阅了很多书籍,却没有哪一本书去教教他怎么讨丈夫高兴。   公主正在暗自苦恼,却又被嬷嬷叫去补那顿迟到的训话。   训话的内容公主早有预感,但是为了保住自己最爱的那本书,公主只是低头听训,一点反抗的表情都不敢用。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禁书上,公主本来有些昏昏欲睡,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第二天就是小王爷的生辰,他应该在今晚就去陪自己的丈夫共度这个夜晚。   赫连青最近还是很忙碌,但还是坚持每晚都去公主帐陪他睡觉。   公主想,每天都是赫连青来找他,这两天是不寻常的日子,自己怎么也应该主动来陪一陪他。   近日小王爷的师傅也留得有些晚,迟钝如公主也知道风雨欲来,好像人人都紧张。   这种事情,公主没有办法替他解忧,但是单纯替丈夫解解忧,他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   公主事先打听好了,知道那些凶神恶煞的师傅已经离开,这才偷偷摸摸地浸了丈夫的帐中。   他是绝不会向桑戎打听任何事情的,因为桑戎太过忠心,只听赫连青的,自己如果叮嘱他不要说出去,那么赫连青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全部计划。   夏日炎热,公主本来穿得就单薄,今天却还有些地方不一样。   夜色深沉,小王爷的帐中还亮着灯,往日他都是这么晚才到公主帐去,而那个时候,公主都已经睡着了,只能在第二日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又睡在人家的怀里。   他刚一进去,小王爷就发现了他,神色有些惊喜,说:“你怎么来了?”   公主走到他身侧,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明日就是你的生辰,我今天就过来陪你,那你明天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小王爷心里自然高兴,但还是心疼一下,说:“这么晚了,夜路不好走。”   公主笑道:“那我就不走了。”   他说着还抬起手臂,说:“我都沐浴过了才来的。”   赫连青已经有些预感了,公主今天和往日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做这样过分暧昧的事情。   公主握住他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声说:“你让他们都出去,我有礼物要送你。”   这话一出,什么解释也不需要。   帐内静静,连灯都吹熄了两盏,灯火摇晃,更让人心襟摇晃。   赫连青看他要脱外衣,说:“都到我这里来了,换个地方脱。”   公主微微歪了歪头,以为他要到床榻上去,却没想到赫连青将桌案上的书卷扫到一旁,一只手托在他的膝弯之下,让他坐到了低矮的书案上去了。   公主顿时有些想打退堂鼓,写字看书的都是正经的地方,怎么能用来做这种事情。   可是赫连青没有动,仍然坐在原位,微微仰视着他,说:“你应该有准备的礼物要送我,怎么又犹豫了,想反悔吗?”   公主摇摇头,说:“当然不反悔……但是真的要在这里吗?”   赫连青佯装惊讶,“我还以为你特意来找我,就是想试试新的花样呢。”   公主的确准备了一些,但是这个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是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要送给丈夫的礼物,只要他高兴就好。   公主本来也没有穿两件,外衣中衣一扔,就能看见贴身的心衣了。   这种贴身衣物小王爷也没有少见,但是今天的的确大有千秋。   两条细系带,贴身的丝绸心衣没有往日那么长,小腹只盖住了一半,质地轻薄,若隐若现的。   花样也和平常的不同,胸口处竟然还有一对小巧的兔耳朵。   赫连青实在不明白,他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此时也无暇他顾,伸手摸了摸这对颇有暗示意味的兔耳朵。   这样干干净净地坐在小王爷的面前,对于公主来说也是非常新鲜的体验,他有些承受不了那样炽热的目光,开口想跳过这一步。   但是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外面急急忙忙地通报。   是小王爷的师傅来了,似乎有什么急事,侍卫知道里面有谁,一时拦不住,听声音也很慌张。   最慌张的当然是来当“祸水”的公主本人,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公主扯了衣服披在身上,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藏,竟然走投无路地蜷缩起来,趴在丈夫的膝盖上。   桌案矮小,如果师傅不靠近,也能勉强藏住。   小王爷本来也很慌张,此时却被他逗笑了,刚用自己的外衣将他盖住,师傅就进来了。 第41章 关于金色的教训   公主的脑袋上盖着小王爷的衣裳,只能依稀看见烛火光亮,能听见师傅逐渐走近的脚步,还有他自己震耳的心跳声。   师傅在不远处停下了,帐内灯火昏暗,他似乎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只顾着陈说如今颇为紧迫的夺位局势。   刚刚太过匆忙,他只顾着能怎么缩起来就怎么缩,现在刚藏了一会儿,公主就有些藏不住了,悄悄动了一下腿。   小王爷立刻感受到他的不适,也挺直了腰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来遮盖公主的动静。   公主的手抓着丈夫的膝盖,脸颊就贴在他的大腿上,赫连青甚至能感受到公主呼出的热气,实在是有些坐立难安。   小王爷的手隔着衣裳,在轻轻抚摸公主的脑袋,这样的情境下,他竟然还能与师傅对答如流。   公主本来觉得这些事情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听,尽力的想把注意力转开,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根本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面对面说话怎么还像打哑谜。   这下好了,等了这么久,还有点困了。公主有点担心,再这样说下去,他的丈夫等会儿到底还有没有兴致拆礼物。   公主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麻了,想再次悄悄挪一下,但是此时师傅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师傅沉默了片刻,才说:“怎么不多点两盏灯,这么昏暗。”   赫连青忙说:“正要去睡,就只留了一盏。”   师傅此时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没有多加逗留,终于开口说了告辞的话。   帐内好不容易安宁下来,公主仍然趴在他的膝盖上一动不动,赫连青把盖在他身上的衣裳掀开,看他一半的脸颊压在自己的大腿上,情不自禁的用手点了点他的嘴唇。   公主终于睁开眼看他,赫连青和他眼神相撞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妙——公主困了。   公主还有些胆战心惊,用口型问:“走了吗?”   赫连青轻轻嗯了一声,把他扶起来,揉了揉他脸颊上压出来的红印,笑说:“可不能这个时候就困了,我的礼物还没拆呢。”   公主就这么在他的腿上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胳膊腿都麻了……藏了这么久。”   小王爷就给他捏了捏腿,说:“我也没想到师傅突然回来了,还好没被发现。”   公主轻轻笑了一声,说:“要是被发现,又要说我了。”   “谁敢说你?”   公主嘁了一声,说:“我还穿成这个样子,你的那些师傅要更加讨厌我了。”   赫连青扶他坐起来,让他用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说:“他们只是希望我争气一点,筹谋了这么多年,如果在最后一关摔倒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也会跟着我一起死,因此难免严格了些。”   公主仰起头看了看他,说:“原来做王室的儿女,都是这样的。”   赫连青笑道:“想要权力,想要荣华富贵,还想要高枕无忧,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公主歪歪地靠在他身上,说:“如果你赢了,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   赫连青说:“不知道,也许会好一些吧。”   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很大幅度地换了个姿势,嗯了一声又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赫连青低着头看他,手有些不正经地滑进他的衣领中,说:“你还想说什么?”   公主按住他的手,有些不开心,“如果等你继承了王位,你是不是要娶很多妃子?”   赫连青好笑道:“我父王也只有一个妻子,为什么我要娶很多妃子?”   “可是……我……”按理说,他也应该称呼河越王为父王,可是公主叫不出口,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父亲。   于是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在河越,王室就有很多妃子,光是河越宫中就住了很多人。”   赫连青说:“不会的,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公主仍然对这种话不算放心,又叹了口长气,但是他想到他今晚来的目的,决定不再提这些让他们都不太开心的事情,想把刚刚没做完的事情继续做完。   但是小王爷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听公主的反应就知道他心里有顾虑,反而追问道:“你是对我不放心吗?”   公主悻悻地说:“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份不同了,也许想法也会改变。”   赫连青说:“我已经向你承诺了很多次,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心?这些话我说得多了,反而显得不真诚,可我不说,却又总觉得你不懂。”   夜已经深了,明日就是小王爷的生辰,这是他们新婚的一年,也是第一次好好在一起过生辰,公主实在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他不快,有些敷衍道:“我知道了,不说了吧,很晚了。”   改天换地也许就在这些日子里了,赫连青心中也有许多不安,但是他不能忍受连自己的妻子都要对自己产生不信任的心思。   公主的无意之言,小王爷却不肯善罢甘休,他非要知道公主不信任的缘由,一副公主不说出个所以然,他决不罢休的劲头来。   公主也有些焦躁,说:“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嘴的,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你干嘛非揪着不放,我说了,你就能让我不忧心了吗?”   赫连青觉得他这些话实在是非常的没有道理,有些生气,说道:“你忧虑的源头在我身上,我想为你铲除病灶,反而惹你不耐烦了。”   又开始了,公主太熟悉他置气的语气,这种看似埋怨自己,实则暗暗发脾气的说话方式。   公主也很生气,明明自己是一番好意,怎么说两句话就得罪他了。自己这个丈夫总是揪着他一两句失言不放,每次都要刨根问底,不然还会被他报复!   但是他不想吵嘴,就生气地沉默了。   小王爷也深感憋屈,但是又拿公主的沉默没有办法,便再次说道:“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总是让你没有安全感,让你觉得我会娶一堆人回来气你?”   公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些愤怒地把裹在身上的外衣扔了,说:“你还要不要礼物?”   “我的礼物气呼呼的,我不敢拆。”赫连青还较上劲了!   公主非常愤怒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回答你,你就要这样和我干坐一整晚吗?”   小王爷看他要爬起身,用手臂箍住了他的腰,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把他抱得紧紧的,一点逃避对话的可能性都不给他。   公主挣扎不过,无能为力地愤怒了一会儿,终于放弃抵抗,怒气冲冲地说:“因为称呼。”   赫连青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谁的称呼?”   公主似乎觉得很不好开口,犹豫了半天,侧过脸气冲冲的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说:“他们对我的称呼!我嫁给你这么久了,好像没有人承认我。”   赫连青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置气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笑道:“我一直在等你问我这件事情,可是你一直不问,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公主本来就不想问这种事情,说出口显得他似乎特别小气,特别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专注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可是形势每一天都在变化,他的丈夫也不是平常人,他很难不在乎。   赫连青从他的背后拥抱着他,凑过来亲了亲他发热的脸颊,说:“是我不让他们改称呼的,王妃听起来像是丈夫的附庸,我希望你能永远做公主。”   这番话完全出乎公主的意料,他本来为了掩饰尴尬还在愤怒咬人,这会儿更尴尬了,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松嘴还是继续咬。   赫连青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说:“这就是我的想法,你现在知道了,还要生我的气吗?”   公主松了嘴,还用手抚平了一下被自己咬皱的衣袖,颇没有底气道:“那你不早说嘛……我怎么猜得到。”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抱了一会儿,公主回过头和他接吻。   帐内的灯火摇摇晃晃的,把他们相拥的影子印在墙上,像海面上行驶的小船。   似乎每次想搞些新花样亲近一下,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的情况。   但是好在今天平息得很快,公主终于可以继续送礼物。   赫连青这次没有抱他,让他自己坐到书案上去,公主觉得非常羞惭,怎么也动不了分毫,就这么为难地盯着那张书案。   小王爷开始使用计谋,故作委屈道:“你刚刚可还误会我,还和我发脾气,不要补偿我一下吗?明天可就是我的生辰了。”   公主记得自己来的唯一目标,就是哄自己的丈夫高兴。   刚刚不仅没哄高兴,两人还差点大吵一架。   但是公主知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哄自己退步。   他早就把自己的丈夫看透了,就这样简单的小伎俩,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是这样的伎俩虽然简单,但是对公主来说又很有用。   虽然觉得很羞耻,但是公主还是磨磨蹭蹭地坐了回去。   此时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脱得差不多了,那件他特意穿来的贴身衣服就这样暴露在赫连青的视线中。   赫连青凑近了,他的位置稍低,刚好能够咬住心衣胸口处的兔耳朵。   公主立刻抓住了他的头发,十分紧张地坐正了。   这件心衣太单薄,赫连青隔着轻薄的绸缎在吻他,公主觉得很痒,正想推他,赫连青竟然还抽空威胁了他一下,“送礼物要有诚意。”   明明赫连青身后的屏风后面就有一张足以容纳两人的床榻,可他还是驳回了公主想要换个地方的请求,并且变本加厉地咬他。   公主躺在书案上,眼前是摇晃的灯火,他伸出手扶在赫连青的腰畔,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很硌……”   但是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深感小王爷也许是有一对铁膝盖。   说起膝盖,他又想起小王爷因为被父王训斥,跪了一个多时辰的事情。   公主此时有些愤愤不平,他觉得赫连青那个时候一定是装的,他现在怎么不说膝盖疼了?   赫连青将他扶起来,公主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时,小王爷在他身下铺了两件衣裳。   公主有些后悔跑到这个地方来招惹他,明明只要等他到公主帐去,自己再将礼物送给他,也是一样的。   他殷勤地跑来讨丈夫开心,可他的丈夫不仅不让他睡觉,还要让他一直躺在这张非常硬的书案上。   但是公主看出来,赫连青很喜欢他身上的这件心衣,都已经汗湿了,也没有被脱下来。   这件贴身小衣本来就薄如蝉翼,现在更是像没穿一般,却有些半掩琵琶的别样情趣。   公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张硬木板上躺了多久,只看见蜡泪积了很厚,赫连青终于伸手来抱他。   公主求之不得,虽然已经筋疲力尽,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好不容易回到柔软的床榻上,公主几乎立刻就要睡过去,一点力气也不剩了。   赫连青低下头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头,说:“说要送礼物,怎么能先睡着了。”   公主已经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还是挣扎着听明白了这句话,颇为震惊地看向他,说:“还不睡吗?”   不等小王爷回答,他主动抱住丈夫的胳膊,蹭了蹭,又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   小王爷笑着看了他一会儿,亲了亲他的发顶,说:“明天再送一次,今天就先睡觉吧。”   小王爷的生辰当日,公主竟然又睡了懒觉。   但是如今已经没人会说公主不懂礼数了,也许公主是太懂礼数,才没有办法早点起床。   给小王爷贺完寿,格诺王爷带来的人马也就该离开王帐,到自己的领地去。   赫连青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吃午饭时亲自带着新采摘的蜜瓜去找公主。   可是他在公主帐中等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见公主的人影,很是奇怪,公主今天很晚才起床,按照他的习惯,回到公主帐一定要再睡一觉。   每做一次这种事情,好像都把他累惨了,能连着好长时间都赖在床上。   有了昨晚的经验,小王爷理所应当地以为,公主难道又去给自己准备什么新花样了?   他问了侍女,欢快的表情顿时消失,现在乌云密布,把侍女都吓了一跳。   说公主睡醒后吃了些糕点,就被桐芜拉着出去散步,省得午饭吃不下,嬷嬷看见了不高兴,说不定又要禁止他吃糕点。   公主这么久没回来,却不是因为散步,而是散步路上遇到了不该遇见的人。   格诺向来心思不正,肯定嘴巴里没什么好话,也不知道又要和公主嚼什么舌根。   小王爷满脸阴云满布地等公主回来,没有等上多久,就看见他出现在门前。   公主似乎走得很急,像是怕被什么追赶似的。   他看见小王爷已经来了,快走几步坐在他身旁,精疲力竭地往他身上一倒,躺在了人家的腿上。   赫连青等他喘匀了气,才问:“干什么这么急?”   公主仰脸看他,说:“那个……金毛,缠着我不放,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太烦了。”   小王爷却想,是不是有人给公主通风报信了,他竟然主动交代了,还说了这种让自己没办法生气的话。   他看了公主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想了,公主哪里有这样的智慧,他心虚的时候,眼神就会躲躲闪闪的,今天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赫连青慢慢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拉着你说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没有太听懂。”公主撇撇嘴,说,“但是听出来,他想说你的坏话。”   赫连青忍不住一乐,“别的都没听懂,就听懂了我的坏话?”   公主也笑起来,说:“对啊,我很聪明的,一下就听出来了。”   “他说了我什么坏话?”   公主回想了一下,说:“他也没有直说,就是问我,小王爷这么忙碌,是不是不怎么陪我,还说你和我成婚前,有很多人想嫁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格诺说这些话的时候,公主没有什么情绪,现在自己复述,竟然有点生气了,还质问道:“是真的吗?”   赫连青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说:“但是我只娶你,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公主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不再纠结这件事。   他休息好了,又坐起身,手臂挂在小王爷的脖子上,有些小小的埋怨:“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骑马了。”   赫连青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说:“如果格诺邀请你一起去骑马,你要和他一起去吗?”   公主不解,“这是谁?”   赫连青忘记了,有些乌北人的名字不太好记,公主就会用他们的特征来描述,明明每天都能看见,但是说起他们的名字,公主总是不知道那是谁。   赫连青说:“那个长了……金色头发的王爷。”   公主恍然大悟,随即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和他一起去的。”   “为什么?讨厌他?”   公主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说:“金色的头发,会让我很危险!”   赫连青被他逗乐了,说:“我不会再那样和你发脾气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公主不信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反驳,俯下身子趴在桌案上吃蜜瓜,回过头看他,说:“现在蜜瓜也成熟了吗?很甜。”   赫连青嗯了一声,说:“去年夏天没有吃过吗?”   公主想了想,说:“不记得了,好像没有,你那天大半夜走了,第二天我连沙果都没得吃了。”   当时的小王爷还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会给公主的生活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他也低估了手下这些人的势利程度。   赫连青有些惭愧,说:“我以为你不想让我过去,觉得不应该勉强你,才走的,没想到我前天晚上刚走,他们第二天就敢为难你。”   公主嘴里叼着一块蜜瓜,回过头看他,明显公主只是想起了这件事,并不是要因为久远的往事责怪他,因此眼中有些疑惑。   小王爷也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提那些往事,就凑过来,说:“喜欢吃的话,我明天带你亲自去摘蜜瓜,好不好?”   公主刚把嘴里的咽下去,很高兴,说:“我还没有见过长在地里的蜜瓜呢。”   赫连青凑过去亲了亲他带着甜味的嘴唇,说:“以后不管我在哪里,都不会有人敢薄待你,以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公主听出他的愧疚,有些不理解,说:“可是那天……我是真的不想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周五一定完结! 第42章 隐藏不住的秘密   今天说好要一起去摘蜜瓜,到了时辰,公主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没能起来。   赫连青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到自己身边,说:“昨天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起早的?”   公主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今天的计划,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下,没好气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肯理他。   赫连青又伸手要把他翻过来,公主被激怒了,抬头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又倒回去,怒气冲冲地控诉:“明明说不会再和我发脾气,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又报复我!”   “我不是和你发脾气,是你要送我礼物。”赫连青还在装无辜,“我拆礼物,你怎么还要生气?”   公主猛然转过脸看他,愤怒地“你”了好一会儿,却又想不出怎么反驳,只好再次愤怒地别过了脸。   大概是想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公主突然转过来,劈里啪啦的对小王爷的手臂进行了一通毫无杀伤力的殴打。   赫连青趁机把他拽到怀里,还要掀起他的衣裳,看了看说:“还好,没有淤青,你干嘛这么生气?”   腰侧是没有淤青,但是手腕淤青了!而且赫连青还到处乱咬,公主更加觉得小王爷一定和狗有脱不开的联系!   公主软趴趴地倒在他的怀里,说:“明明知道今天要出去玩,你还不让人睡,讨厌你。”   “回来再睡,等会儿就要热起来了。”赫连青还在坚持把公主从床上薅起来。   出门时已是艳阳高悬,日光有些刺眼,公主刚眯了眯眼,脑袋上就多了一顶帷帽,赫连青帮他整理了一下,说:“这样就能睁开眼睛了。”   公主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决定暂时原谅丈夫昨晚的无礼。   他们太久没有一起出去游玩,因此公主此时心情很好,快步走在前面,步伐都很轻快。   帷帽上有一枝翘起来的小绒线花,随着公主的动作微微摇晃着。   小王爷走在他身后,非常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虽然公主并不知道自己脑袋上长了一朵花儿。   公主一直以为蜜瓜一个个都卧在沙地里,沙地平坦,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当他站在一人多高的木架下时,才发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翠绿的青藤爬满了架子,从两排藤架中穿行而过,错落的光影通过藤蔓间的缝隙,落在客人的衣衫上,金色的光斑闪烁跳跃着。   青绿色的蜜瓜就挂在藤蔓上,伸出手去就能摸到粗糙的外皮,公主很稀奇地摸了一路,回过头看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丈夫,轻声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蜜瓜。”   为了避免让公主觉得不自在,没有让人跟着,小王爷就担当了提篮子的角色。   “喜欢哪个,你可以摘下来。”   公主不太确定地看了他一眼,又见他和自己点了点头,步伐更加轻快了。   他也分不出来到底什么样的蜜瓜更甜,完全在以貌取瓜,更圆润更干净的蜜瓜就会得到公主的青睐,稍微沾了些泥的,就会遭到无情的嫌弃。   公主看中了哪只幸运瓜,小王爷就会适时地将剪刀递过去,自己在下面扶着瓜,让公主能更省力的将蜜瓜摘下来。   将近正午,公主一直在用手扇风,因此摘瓜就到此为止,两个人寻了一处树荫,装满蜜瓜的竹篮就放在面前。   公主喝水的功夫,小王爷已经用匕首切开了一只蜜瓜。   躲在树荫下就没有那样热了,风穿过树梢,带来一丝凉意。   两个人亲昵地靠在一起,公主的身上散发着甜甜的果香。   赫连青看着他,说:“把帷帽摘掉吧。”   公主点点头,就坐正了,非常理所应当的等丈夫来帮他摘。   小王爷看着他笑了笑,将面纱掀开,凑过去亲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在外面游逛了一整天,天黑才回去,公主还献宝似的,挑选了几只最好看的蜜瓜亲自带回来。虽然他提了没多久,小王爷就继续做苦力了。   先给桐芜送去几只,还有些鬼鬼祟祟的到嬷嬷的住处,亲自去送蜜瓜。   虽然上次被收走了书,但是小王爷一要就要回来了,事后公主还很好奇,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竟然劝服了嬷嬷。   小王爷一直不肯告诉他,公主就笃定赫连青一定是夸大其词,说了自己的坏话。   经过多方打听,原来只是说他很伤心,嬷嬷犹豫了一下,就还回来了。   上次被叫去训话,也没有真的被训,嬷嬷还在劝告他,不要做错事,出格的事情也一定不能做,否则让人知道,他就没法立足了。   虽然糕点不能随便吃,但若是他真的去讨要,嬷嬷也会给,公主分得清真心假意。   吹灯时已经很晚了,赫连青却又问他:“你哪里找到的那种衣裳?”   公主看了他一眼,有些得意,说:“我想要,当然就能找到。”   小王爷来了兴致,用手撑着脑袋,侧卧着看他,说:“那你那些花招,又是哪里学的?”   公主看向他,笑说:“我听出来了,你还想看,是不是?”   赫连青没有说话,只是笑。   “但是不给,今天已经很累了,你昨天还报复我,等你反省好了,我再考虑。”公主慢悠悠地发话了。   这个时候了,赫连青也没有打算折腾,只是很想知道,公主是不是背着他藏了别的禁书,试图套话:“我觉得新鲜,想知道你哪里学的,这么懂得讨人高兴。”   公主没听出来这是套他的话,立刻答道:“嬷嬷教我的啊。”   赫连青立刻眉头一皱,说:“不可能。”   嬷嬷虽然也操持了他们的婚事,但是像公主那种招数,实在太过不正经,嬷嬷要是知道他在自己的书桌上脱衣裳,估计要气晕过去。   “怎么不可能,嬷嬷自己说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听懂了。”   赫连青明白了,公主不是听懂了,他是听错了。   “那嬷嬷是怎么说的?”   这会儿让他回想,他也记不太清楚,依稀回忆道:“不太记得了,就记得她说什么,男人都喜欢,让我好好想想。”   赫连青根据这么多年挨骂的经验,以及对公主的了解,竟然从只言片语中找到了真相,“嬷嬷会不会是说,那种不正经的东西,男人都喜欢,但是——你不要学,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看那种书偷偷看也就罢了,别让人发现。”   最后,赫连青猜到了最后一句的大概出处,“也许她是让你回去好好想想,她的话在不在理。”   公主很惊讶地看着他,说:“你躲在旁边偷听吗?”   赫连青叹了口长气,说:“你是不是打瞌睡,把中间的都睡过去了?”   公主也不知道赫连青的猜测是不是事实,但是听起来,的确比他自己的说法要靠谱很多。   公主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有底气地说:“那你不也是挺开心的吗?”   赫连青把他拉到怀里,笑说:“我当然开心了,这么美丽的礼物送到我面前,我简直欣喜若狂。”   这番恭维让公主很受用,但是他没有上当,只是奖励似的亲了丈夫一下,说:“再喜欢,今天也没有,公主要睡觉了,你安静一点。”   赫连青失笑,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遵命。”   第二天一早,赫连青就听说有人骚扰乌北边界,父王让二哥带兵平复去了。   让谁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哥昨晚就出发了,而他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赫连青顿时生出了许多危机感,连忙请师傅们过来询问。   还没有商议出一个结果,乌北王就传来诏令,让赫连青立刻过去。   这次的消息封锁,似乎是针对赫连青,就算他偶有疏漏,他的师傅们不该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他怀着满心忐忑,面见了自己的父王。   乌北王歪坐着,手里拿了一封信,看他跪着,也没开口让他起来,问他:“你知不知道这封信上写的什么?”   赫连青只能看见信纸的背面,依稀能辨别信上的字很少。   一般出现这种简短的信,多半是告密信。   但是赫连青不知道信上的内容与什么有关,只好镇定下来,说:“听闻边界不太平,是父王收到的情报吗?”   乌北王表情仍然放松,像闲话家常一般,说:“你这几日,是不是太过于玩物丧志,这样的事情,你竟然到今天才知道。”   如果是这样的训斥,赫连青反而不太担心,忙认了错。   却没想到乌北王话锋一转,晃了晃信纸,说:“但是信上说的是另一件事,也算是情报,只是嘛……我现在还没想到它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说完,终于招手,示意赫连青上前来看。   赫连青胸腔内心跳如擂鼓,接过信纸的手已有些微微发抖,待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吓得几乎将信纸脱手。   他还勉力分出一分神志来维持面上的镇定,说话却有些不顺畅了,“这信上说的……太荒唐了。”   “我也觉得荒唐。”乌北王爽朗地笑了声,说道,“当然了,信上所说,是真是假,当然是你最清楚。”   赫连青想从父亲的脸上看出态度,可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反而在观察自己的态度。   赫连青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用一种诚惶诚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信吗?”   乌北王似乎觉得他天真,有些不耐烦地一抬手,说:“不需要我信还是不信, 我把你心爱的妻子抓过来,一查就知道。阿赤那,你怎么还是不懂,为什么总是用人心来赌?”   赫连青再次跪在父亲的面前,他的心高高悬起,话音都有些发颤,“父王想怎么做?”   乌北王叹了口气,说:“阿赤那,你是我最喜爱的儿子,你的大哥有些愚笨,你的二哥心机太深,我把期望压在你的身上,可你却总是让我失望。”   赫连青似乎从父亲的话中领悟到了什么,看向他,说:“我会收拾干净的。”   乌北王嗤笑一声,说:“阿赤那,我有点后悔送了那么一份礼物给你,本想让旁人都看看,这是我最喜欢的儿子,可你呢?为了一个和亲公主晕头转向,别人把你的底都摸透了,你还在郎情妾意。”   赫连青突然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这件事,当初镇中变故,只有大哥在场,可是大哥当初并没有把那人说的当成什么不得了的事,而秦谷被烧,反而是二哥最先赶去。   赫连青抬头看父亲,说:“是我太愚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乌北王点点头,说:“我的身体,外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但是我现在不能拟诏,以免给你带来麻烦,阿赤那,我为你铺了太久的路,不能有任何纰漏。”   赫连青喉头发哽,伏在父亲的膝上,让他抚摸了一会儿自己的头发。   乌北王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对你的妻子太偏爱了,你的爱太显眼,也会杀他,明白吗?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不希望此时此刻闹出去,我知道你舍不得把这条软肋拔除,从今天开始,我会替你照看你的妻子。”   赫连青顿时心头一震,“父王的意思是?”   乌北王说:“你可以去看一看,但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再见他。”   他说完还叹了口气,说:“阿赤那,我容忍你的心软,但我若是走了,你再面对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赫连青脑中嗡嗡作响,还要坚持答道:“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乌北王叹气道:“去看看吧,但是他看不见你,藏起来也许更安全一些。”   赫连青知道公主会被关在哪里,那里是一个很隐秘的地窖,通过一条长长的石梯走下去,就会看见一间密室。   密室不算太小,只有一扇很高的窗户,无法见到自然光,不点灯就是黑洞洞的。   这样漆黑的地方,让公主一个人待在里面,那怎么能行呢。   乌北王最亲近的侍卫引他走到窗前,打开了那扇十分隐秘的窗子,赫连青可以从这里看见密室的全貌。   密室里点了灯,布置得还算干净,公主就躺在那张床榻上,还在昏睡。   赫连青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父王没有责怪他,也没有要杀掉公主,反而选择替他隐瞒,他不该心存怨气。   可是他觉得自己能够保护好公主,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种地方,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在这样陌生的漆黑的地方,不知道会有多惊慌。   赫连青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都觉得不能忍受,看向身旁的侍卫,说:“我要进去看看他。”   侍卫明显得了乌北王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赫连青的眼神怎么也不能从屋内的公主身上移开,他看了太久,侍卫也没有催促,向他转达了乌北王的另一条命令,“可汗说,如果小王爷能将格诺解决掉,就可以进去看一看。”   “解决掉?”赫连青在脑中迅速理解了一下这个词的各种内涵,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公主突然醒来,的确被吓了一跳。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觉得后颈还有些疼,定睛看了一圈,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顿时惊慌起来。   他到处走了一圈,觉得这间屋子漆黑得吓人,颤颤巍巍地拿起那盏亮着的烛灯,想将墙壁上的灯都点亮。   可是他此时心神不定,手还在发抖,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点灯都心不在焉。   他拿着灯,还没有走到墙壁前,就失手把灯摔落,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   公主蹲下来尝试把烛灯捡起来,但是太黑了,他摸索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在这样寂静的密室中,一点声音也没有,反而显得格外恐怖。   他蹲了好一会儿,几乎怀疑自己是回到了河越的那间偏殿中,那里的屋子也是这样,宫里供应的烛火有限,为了节省着用,一到没有月光的夜晚,屋里屋外都是漆黑的。   公主好不容易把灯捡起来,凭借刚刚短暂的记忆去桌子上寻找火折子,他记得,应该是有的。   这样的黑暗对他来说不算陌生,可是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公主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在摸索的过程中,脖子上挂的那只泥哨磕到了他的手背上,公主在这间十分漆黑的监牢里,突然有了一丝心安。   就在刚刚,他差点就以为什么乌北,什么小王爷,不过是他也被逼疯了,做的一场梦。   灯还没有点起来,公主先握紧了自己的泥哨,心头却又掠过另一种惊慌。   为什么他会被关在这里,是不是赫连青出了什么事情,否则怎么会有人敢把他抓起来。   不知道什么方向,传来了开门声,公主受到了惊吓,剧烈地抖了一下。   他看见灯笼的暖光将门前照亮了,缓缓向上望去,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脸。   看见桐芜的一瞬间,公主几乎要哭出来,但是桐芜做了个让他噤声的动作,拎着灯笼将饭盒放在桌子上。   她借着微弱的光亮把桌上的烛灯点亮了,两个人都不说话,她只默默点灯,室内的所有蜡烛都被点亮,公主那颗惶恐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桐芜把饭菜一样样拿出来,轻声说:“外面乱糟糟的,躲在这里也好。”   公主看着她,说:“阿赤那还好吗?”   桐芜点点头,说:“他没事。”   她让公主坐下吃饭,说:“我给你带了你常用的枕头被褥,不要怕,也许平息了,就能出去了。”   公主没有胃口,手指一直在摸自己的泥哨鸟,有些焦虑,说:“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桐芜点点头,“小王爷说了情,我才能来看你的。”   “他怎么不来看我?”   桐芜叹了口气,说:“他暂时不能来。”   公主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恐慌,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桐芜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人给乌北王送了密信……秘密被拆穿了。” 第43章 等待清除的阴影   在这样昏暗的密室中,分不清黑夜白天,公主起初还能依靠送饭的次数来计算过去了几天,但是逐渐连这样简单的数字都记不清楚了。   桐芜并不能天天来,隔了许久才能来看他一次。   短短几天,公主的胃口越来越差,精气神逐渐萎靡下去,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连话都不想说。   刚开始听见门打开的响声,他还有一些期待,会立刻坐起来去看,现在已经无动于衷了,公主对于还能出去的信心变得越来越微弱。   如果他的秘密都已经被揭穿,而乌北王却没有派人过来查他,也许是他们已经想好了,等外面的动乱平息了,就会悄悄把自己杀掉。   这样既不会让赫连青分神,也不会让赫连王室的脸上蒙羞。   公主侧卧在床上,只能看见烛火的光亮,他再次听见开门的声音,可是他没有挪动眼神去看,因为他总是听见这样的声音,然而并没有人进来,都是他的幻觉。   他的幻觉好像变得有些严重了,公主很心烦,他很讨厌这种燃起希望,却一切都落空的感觉。   他转过身,烛火在他的背后跳跃。   赫连青送他的这只泥哨很少被吹响,公主仍然把赫连青的那句话当作是好听的情话,只有赫连青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去吹这只泥哨。   赫连青听到声音,就会走过来,说:“怎么了?”   公主一直都觉得这只泥哨就是这样用的,要在他能听见的地方吹响,那样他就真的会走过来,自己的呼唤就永远不会落空。   清亮的哨音在空当的密室中荡了一个来回,最终又回到他自己的耳朵里。   公主突然一个激灵,好像有人在摸他的肩膀。   他升起了一丝恐惧,这种黑洞洞的地窖都是地下的,该不会挖到什么人的坟墓里了吧。   公主此时此刻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是鬼,要么是幻觉。   可当他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时,他立刻回了头,十分肯定地想,的确是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赫连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就这么不可置信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蜷缩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幻觉维持不了太久,很快就会消失,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可是很快,他甚至听见了床板的嘎吱声,好像真的有人坐在了他的床边。   那只手搭在了他的脑袋上,手心是温热的,太奇怪了,他的幻觉是不是又加深了,怎么像真的一样。   他抬起头去看,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公主才试探性地去摸了摸他的脸。   他还没有得出结论,赫连青就将他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怀抱也是热的,他还能听见对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你怎么来了……”   他很想多说一些,但是这样简短的几个字刚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哽咽了。   “我听说……你这几天饭也不怎么吃了,担心得不行。”   公主抬起头看看他,竟然看见他的下颌处有一道还未愈合的浅浅的伤口,心里知道,外面也许不会比这里更安全。   他伸手摸了摸,不想让丈夫太担心,轻声说:“地方小,都不怎么动弹,就……不饿。”   赫连青既然能来看他,也许就说明外面的局势有所好转。   公主更加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扰乱他的心绪。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赫连青慢慢地亲他的脸颊,说:“一直待在这里,是不是很害怕?”   公主本来还想假装一下,听他这么问,眼泪就有些不受控制,声音有些哽咽,还在嘴硬说:“也还好吧,有灯,也不是很黑……”   赫连青用指腹给他擦了擦眼泪,说:“一想到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就坐立难安。”   公主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想出去的想法,他知道,这是乌北王的命令,就算是小王爷也不能违抗。   这个时候提出一些他做不到的事情,只会加剧彼此的痛苦,除此之外,毫无益处。   公主仰头看着他,说:“能见到你就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赫连青还没有走进来,就听见泥哨的声音,这个声音并非陌生,可他听着,就情不自禁地去想,公主待在这里,吹了多少次无人回应的哨音。   这样一想,他就一刻也不能忍受了。   赫连青扶他起来,说:“走,我带你出去。”   公主有些惊讶,没有动,问道:“我可以出去了吗?”   赫连青的语气很强硬,说道:“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和我出去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公主能隐约感觉到赫连青的焦躁不安,也许这种不安有一部分是来自自己,可如果外面风平浪静,他一定会一进来就要带自己出去。   公主不想待在这里,可他也不想自己的出现会带来麻烦。   他想了想,说:“你父王抓了我,为什么不杀我?他不是都知道了吗?”   赫连青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也不想这个时候闹得沸沸扬扬。”   公主听懂了,他说:“既然被人拆穿了,只要我出现,就会有人用这件事情来伤害你。”   赫连青不想听他说这种话,有些急躁道:“我不想让你待在这里,不能带你出去,我一样心神不宁。”   公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说:“我也很想离开这里,但是既然你父王此时并不想杀我,我也愿意为了你,再等一等。”   赫连青看着他的眼睛,产生了羞愧的情绪,在他眼中柔弱的公主,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好像那个不坚强的、连短暂的分离都不能忍受的,反而是自己。   公主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轻柔地靠在他的怀里,说:“不要惹你父王生气,他不杀我,就是很大的恩德了。这些天我总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可是今天看见你,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赫连青仍然觉得很难受,自己为了争夺权力,竟然要让妻子忍受痛苦,他没有办法和这样的感受和解,只能无声地和公主亲吻。   公主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他,平日里总是很迟钝的妻子,此时却能恰到好处地安慰到他。   他们并排躺着,公主枕在他的肩膀上,用手去摸自己送给他的那条穗子。   赫连青轻轻摸他的头发,说:“你是最聪明最勇敢的公主。”   公主笑了笑,说:“如果我只是藏在这里,就能帮到你,就算再待上几天,我也不觉得难受了。”   “这些天是不是很无聊?”   公主轻轻叹气,说:“太害怕了,都顾不上无聊了。”   “怕黑,还是怕自己一个人?”   “刚刚都说了。”公主有些不满,“我以为你父王不会放过我,不会再让我见你了。”   公主仰头看他,说:“我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我连日子都记不清楚了。”   赫连青听他用这样平常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又感到一阵不忍,轻轻地说:“今天是第六天。”   公主低低地哦了一声,说:“看不见太阳,就觉得时间非常漫长,我还以为已经有一个月了。”   赫连青看着他,说:“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公主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如果你能赢,以后就不会有人这么对我了。”   赫连青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一时半刻的自由不重要,如果输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他不应该再纠结这件事,他要快点结束现在的局面。   结束纷争,才能有真正的安心。   赫连青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给你带了饭菜,我陪你一起吃。”   公主已经好多天没有认真吃饭了,此时听他这么说,才感觉到有些饿。   为了缓和气氛,他还开玩笑说:“要是嬷嬷知道,她努力了那么久,就为了让我们按时吃饭,结果待在这里几天就把规矩忘光了,她要生气的。”   赫连青先下了床,说:“嬷嬷很着急呢。”   公主看他一眼,坐在床边,看着他给自己穿鞋,说:“让她不要担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吃饭的。”   赫连青嗯了声,站起身等他。   公主刚站起来却突然腿脚一软,幸好赫连青手疾眼快,将他扶住了,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赫连青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有些心焦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整个人软趴趴的。”   公主借着他的力站稳了,才说:“可能是没有好好吃饭,也一直不动,腿都僵了。”   短短几天时间,就把他消磨成这个样子,从床前到桌边的一点点路,公主都走得很艰难。   赫连青扶他坐下,顿时又没了胃口,说:“是不是有人亏待你?”   公主刚刚捏到筷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说:“没有啊,是我自己没有胃口,总是吃不下,和别人没有关系。”   公主刚来到乌北时,还有些过分瘦削,好像风一吹就倒了。用了很长的时间,他才成为现在精神十足的模样。   他又非常喜欢骑马,起初都玩不了太久,就要回去休息,现在能在外面跑一天的马都不会喊累。   赫连青没有办法相信,不过几天时间,只是少吃了些东西,他竟然都站都站不稳了。   公主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给他夹了一只蘑菇,说:“你不要这个表情,这几天我没有精神,总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成天卧在床上,也不怎么吃饭,乍一起来有些无力而已。   赫连青看着他,又露出十分忧虑的表情,说:“我现在也没办法叫大夫过来,怕让人知道你在哪。”   公主叹口气,说:“小王爷变得啰嗦了,还让不让人吃饭。”   赫连青猛然醒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忙将菜碟推得离他近了些,说:“都是我不好,耽误公主吃饭了。”   公主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不要这么担心,在这里,至少不会有人利用我去要挟你,我也更安全。”   这个话题总算结束了,吃过这顿饭,赫连青又要走了。   公主看着他,强撑的坚强有些要崩塌,但是自己劝说了那么久,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他看出端倪。   等到这场风波过去,他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何必为这样的小小离别感到伤心呢?   小王爷要离开,还给他留了一盒糕点,叮嘱他:“不想吃也要吃一点,我很快就会带你出去的。”   等到那扇门再次合上,公主竟然没有那么想象中那么难过。   此前的那么多天,他都是在绝望中熬过来的,可是今天,赫连青亲口向他保证了,小王爷的保证向来是有力的。   他的煎熬和等待都有了意义,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外面是什么样子呢?他很想知道,他总是回想赫连青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当时忘记问他,脸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想来想去,就会开始猜测,而这些不知道是否真实的猜测,陪伴公主又度过了孤独的六天。   他又开始计算日子,算到今天,竟然已经快要半个月了。   失去自由的感觉很痛苦,还好中途桐芜有来看他,还给他送了几本书,说是从小王爷那里讨要来的,都是公主没有看过的,留给他消磨时光。   公主把这些书都翻了翻,觉得有好几本光是看名字就觉得无聊。   但是再无聊也不会比现在无聊了,他抽出看起来旧一些的那本。书页有些卷曲,应该被翻阅了很多遍。   他随手一翻,发觉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但是重新翻一遍,又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受到一种直觉的驱使,颇为认真地去找似乎夹了东西的那一页。   原来是撕下来的半截书页,很薄,随手一翻就容易被掩盖了,很难让人发觉。   公主有些自得于自己的聪明,将夹在其中的残破书页抽出来看。   这书页上的东西,怎么越看越熟悉。   半截书页上有一幅画儿,画的东西也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公主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自己那个缺了结局的故事。   到了终于能够离开的那一天,公主不敢相信,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改天换地。   乌北王急病发作,前天晚上就崩了,他的儿子们围在床前听诏。   到处都是白色的,青草与白幡相映,更使人心生悲凉。   公主觉得很恍惚,他现在不担心赫连青了,因为是桑戎亲自接他出来的。   他的丈夫如愿即位,却也看不见人影。   公主能够理解,先王新丧,新王即位,哪一件都是十分重要的大事。   赫连青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一时顾不上他也是应该的。   桐芜见公主魂不守舍,忙去请了大夫,生怕他被关出了什么毛病。   大夫说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病症。   可公主喝了安神药还是蔫蔫的,回来后让他换了一身衣裳,把沾染了密室气息的衣裳都烧了,去去晦气。   那半张书页上的图画始终在公主心头盘旋,浓重的不安使他整个人都蒙了一层阴影。   桐芜实在看不下去,坐在他身边,询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公主慢慢地摇摇头,脸上没有笑容,说:“挺高兴的。”   吃饭吃药都很乖顺,一点脾气也没有。   桐芜简直心急如焚,她去过两次那个地方,总让人觉得阴风阵阵,公主待在那种地方那么久,肯定是被吓坏了。   嬷嬷还过来和她商量,要不要请个巫师来给公主招招魂。   这个提议被桐芜驳回了,公主最怕巫师,真看到巫师,恐怕状况会更糟。   天色黑沉,终于看见赫连青回来。   许久不见公主,他的步子都极快,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公主似乎睡着了,他也没有出声打扰,也脱了外衣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   可是很奇怪,公主回来后似乎心情就不好,也不怎么说话,刚开始看了很多大夫,现在连大夫也不肯看了。   新王登基,还有太多的杂事没有收尾,赫连青不能一直守在他身边。   叛军没有全部抓回,赫连青就没有办法睡个安稳觉。   今日天气好,公主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   桐芜一直在注意他的情绪,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变得郁郁寡欢。   再过一段时间,清除了在逃的叛军,就一切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身份,公主就能安稳地待在这里,不用再担心性命受到威胁。   桐芜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又问:“是和小王爷有关吗?弄得你这么不开心。”   公主看了看她,说:“也不算和他有关系,只是在想,他的身份不同了,手里的权力也变大了,他真的不会变吗?”   桐芜也能理解他的忧虑,劝慰道:“可是他那么忙,每天晚上都会来,就算你睡着了,不能和他说话,他仍然会来。”   “如果他那么有信心,什么都不会变,那他为什么撕我的书呢?”   桐芜听不明白了,“什么书?”   公主摇摇头,突然说:“说要去饮马,我们的水袋好像忘记拿了。   桐芜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公主坐在树荫下,看着四周明显增加了不少的守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突然响起一阵仿佛鞭炮的响声,公主吓了一跳,四周的守卫也立刻警戒起来,迅速向公主的方向靠拢了。   公主正想回头,突然发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第44章 阔别已久的温存   挟持公主的人穿着侍卫的衣裳,半张脸藏在公主的身后,叫嚣着要见赫连青。   这个人的声音很耳熟,公主在慌乱中竟然认出了他——是赫连青的二哥,因为不肯接受父王的遗诏起兵反叛,兵败出逃,至今还没有抓到。   赫连青来的速度很快,他看见刀锋紧紧贴在公主的脖颈上,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还要强装镇定,问道:“你想要什么?”   二王爷简短地提出要求,公主就明白了,他没有急于逃出乌北,而是折返来挟持自己,是因为赫连青设置的卡哨太过戒备,他找不到机会出逃。   公主知道赫连青这段时间一直不得空,正是因为叛军的遗祸尚未清除。   如果今日真的将他放走,恐怕会后患无穷。   赫连青已经命令四周持剑的侍卫后退数步,他独自一人站在二哥面前。公主能看见更远一些还有等候命令的弓箭手。   但是赫连璜情绪十分激烈,声嘶力竭地要求赫连青撤掉弓箭手。   公主微微向后仰头,还能感觉到脖颈上的刺痛感,他看到赫连青的目光,就知道刺痛是因为细小的伤口。   赫连青刚刚即位,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放走了这个祸患,他一定会遭人诟病,而自己将更加无法在乌北族人面前立足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公主心中有些悲凉。   前段时间在他的生辰宴上,赫连璜送了他十分贵重的马鞍,现在还戴在拉雅的身上。那时候赫连青还在和哥哥们说说笑笑、碰杯喝酒。   血缘亲情在权力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公主看向赫连青,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想放弃那些考量,他此时此刻很想知道赫连青会怎么选。   赫连青在哥哥的要求下,摘下了身上的佩剑和匕首,毫不犹豫地踢远了。   整片草场寂静无声,他们也在看着赫连青,想看他们的新王会怎么选。   可是赫连青让步了,他让人准备了金银和马匹,送到了赫连璜的手边。   赫连璜挟持着公主一步步后退,他的手很抖,细小的伤口开始渗血,赫连青明显变得更加焦躁。   公主突然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赫连青霎时镇定下来,趁赫连璜目光短暂地从自己身上移开之时,悄无声息地抽走了身旁侍从的短刀。   短刀手掌长短,很好地藏在指间。   赫连璜被追杀了太久,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此时看见逃出的希望,控制公主的手臂使上了蛮力,却也抖得更加厉害。   公主也很紧张,他知道赫连青不敢拿他的命去赌,他只能自己去赌。   今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赫连璜也绝对不能活着离开乌北。   曾经他以为赫连青赢下这场夺嫡之战,他们就会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他如今才发现,前路仍然坎坷。   新王刚刚即位,各方势力激荡不休,如果赫连青在今日后退一步,他就会万劫不复。   公主的手也在发抖,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尖利的发簪被公主握在手中,他很怕看见伤口,看见鲜血,可是今天,不管是为了赫连青,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必须去看。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赫连璜惨叫了一声,手腕向下一垂,匕首掉了下去。   赫连青反应很快,立刻冲上前去制住了赫连璜,将他的手臂反剪在背后。   公主瘫坐着,还一把拉住了赫连青握着短刀的手。   赫连璜的右手虎口处插着一支发簪,整只手都被鲜血染红了。   公主的手上也都是血,刚刚赫连璜吃痛,在他的脖子上又划了一道伤口,此时也在缓缓向下流血。   赫连璜已经被侍卫俘获,赫连青忙去照看公主。   公主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向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他看起来血糊糊的,赫连青只是这么看着他,都觉得心痛难忍。   赫连青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抱起来,快步向自己的王帐中走去。   大夫处理了公主脖颈上的伤口,不深,休养几天就能好全,也不会留下疤痕。   赫连青坐在床边,用热帕子帮他擦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侍女将大夫送走,赫连青才看向他,说:“刚刚我已经打算放他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公主悻悻地说:“那我可就真成祸水了。”   赫连青帮他擦干净了手,说:“我这段时间太忙碌,没有怎么陪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公主仍然不看他,但是摇了摇头。   赫连青把帕子扔回水盆里,坐得离他近了些,说:“可我觉得,你好像在生我的气。这么多天,我每天晚上都去你那里,可你一次也不和我说话。”   “我睡着了。”公主很快地答道。   “你没有。”赫连青反驳道。   公主垂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   赫连青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说:“今天你做得很好,很聪明,很勇敢,是你解了我的围。你说,我怎么谢你?”   公主知道,转移话题是不想就之前的问题再争吵,这是赫连青求和的表现。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总是堵着一口气,竟然不肯接他的招,还要冷冰冰地说:“谢我干什么,我只是自救而已。”   赫连青很迷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公主突然对他这么冷淡。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在师傅们面前再三表示过,绝对不会因为他的妻子是和亲公主的身份而另娶。   唯一可能惹公主生气的,也只有自己忙于朝政,对他有些疏忽。   可公主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他置气,公主虽然不涉足政治纷争,但是轻重缓急向来分得清。   今天公主那一簪子,已经足够让许多族人对他改观。乌北人粗犷,对南地的温婉之风只能说新鲜,但是在乌北人心中,却难登大雅之堂。   更何况如今小王爷即位,他的妻子就是王后,这样一个身份低微且深居简出的南地公主很难得到族人的认可。   公主在这些事情上,有时候比他看得还要清楚。   赫连青心里明白,这是公主在河越宫殿中艰难求生时学会的,他思来想去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在为他自己考虑如何摆脱偏见。   在密室中忍耐失去自由的半个月,到今日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害怕小王爷会因为自己而失去威望。   赫连青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对自己有些怨恨。   公主好像从来没有从河越走出来,他认为自己遭受偏见是理所应当的,他仍然把自己当作一件幸运的供品。   赫连青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公主不安的缘由,他总是觉得自己被爱是因为幸运,而他的丈夫走向了权力的顶端,幸运的光环就会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他的丈夫成了整个乌北的君父,他还能分得到多少爱呢?   公主疏远他,只是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不想毫无准备地感受到爱的游离。   可是公主为什么突然产生了这样多的怀疑?   赫连青不知道该怎么问,如果他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如果说中了,公主多半会更加生气。   两个人又这样沉默了好半天,赫连青侧过脸看看他,见公主的眼神不经意地飘过来,被发现后立刻又飘走。   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公主躺了下去,背对着他。   赫连青一瞬间有了决断,他探过身子,凑过去看公主的脸。   果然,公主被吓了一跳,还欲盖弥彰地立刻把眼睛闭上了。   赫连青笑了一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公主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明明还在置气,赫连青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赫连青不仅亲他,还像给小动物翻身似的,硬是把公主翻过来面对着自己。   公主还没有来得及表达愤怒,就被他捏住了脸颊。   自从离开那个监牢,他们连话都没有说上几次,公主自己也不明白,他的心灰意冷到底来自哪里。   也许是真的被关得发疯了,而赫连青一直也没有给他足够的陪伴,在公主心中,他们好像都快不认识了。   现在赫连青压在他的身上,过于激烈地吻他,公主有些招架不住,手刚抬起来想推开,赫连青就轻车熟路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赫连青咬他,他就咬回去,直到赫连青把他的腰带扯开,公主才有些惊惶,说:“你干什么?”   他的丈夫露出很理所当然的表情,说:“我们是夫妻,当然要做夫妻应该做的事情。”   公主试图阻拦,赫连青就威胁他:“你是不是更喜欢这根腰带出现在你的手腕上?”   公主立刻就不阻拦了。   他们太久没有亲近,公主脖子上还有些伤口,还是被他捉住闹了一次。   闹完这一通,公主浑身上下尖利的刺好像就被暂时揉平了,昏昏欲睡地躺在丈夫的怀里。   公主的手搭在赫连青的腰上,赫连青将他抱得很紧,公主缩在他的怀里,觉得久违的安心。   可是赫连青突然起身了,公主有些不明所以,也跟着坐起身,看他要干什么。   乌北的新王此时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凌乱,只随便拢了一下外衫。   赫连青下了床,竟然在床边向他单膝跪下了。   公主大吃一惊,忙伸手去拉他,“你干什么?”   赫连青看着他,完全不顾公主的惊慌,还笑了笑,说:“你的情绪平复了,我现在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吼~明天应该会早点更,尽量中午十二点左右吧。 第45章 焕然一新的清晨   公主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有些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就又拉了他一下,“你起来说。”   赫连青却很坚持,说:“躺着抱着,总像是在说些好听的情话,你总也不往心里去。我这样跪在你面前,你愿意相信我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真心吗?”   公主有些窘迫,抬眼就能撞上对方毫不回避的炙热眼神,也坐正了,“你说吧。”   赫连青看着他,说:“乌北没有三妻四妾的传统,我也早就和师傅们说过,绝不会另娶,我才刚刚即位,很多事情还需要和师傅商量着做,但是这个我是能够做主的。”   他说完去看公主的反应,公主垂着头,感受到他的目光,才微微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赫连青跪在他的膝盖旁,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轻声说:“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应该开口问我,而不是猜测,如果你想问我什么,现在就可以,我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公主向来不喜欢说太直白的话,更何况让他自己去问,简直是难上加难。   赫连青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很难问出口,就主动说:“是什么事情让你不想理我了?我这些日子的确忙了些,但是应该没有做过让你伤心的事情吧?”   公主终于看他,说:“你有事情骗我。”   天降黑锅,赫连青愣了好一会儿,说:“是吗?”   公主看他一副很迷茫的样子,又有些生气,说:“你骗我,还不记得了。”   赫连青为了找补,说道:“也许我是无心的,才有些想不起来了。”   “你不是无心的。”公主给他定了罪,“你就是故意撕了我的书。”   赫连青没有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一本书,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威力,把公主气得一连几天都不理他。   他想起了撕下的那半页,握住了公主的手,说:“你都看到了?”   公主点点头,说:“你为什么要把它撕掉,你觉得我们……”   赫连青就知道他会这样想,才会想出那么一个办法,本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公主这些天的情绪突然就有了原因,他觉得自己撕掉那一页,是因为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信心,才会使出这种昏招。   事到如今,避无可避,必须要解释一下。   赫连青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那时候你正高兴,我怕你看到那样的结局会不开心,也不想你因为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而对我们之间的情谊产生怀疑。”   那张图太巧了,巧到赫连青看见时都觉得有些发冷。   公主总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美梦,而那个看似美好的故事,竟然也是一场梦。   故事中的主人公卧病在床,给自己造了一场美梦。   要不是这本书没有署名,赫连青很想抓到这个著书人,让他重新改写一版。   哪有这样戏耍别人的,去除结尾的故事美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就算是一场美梦,也不该在最后点醒。   赫连青越想越觉得生气,说道:“这个人写这样的结局本来就是罪大恶极,要是让你看了难过,那就更可恶了。”   公主看他还较真起来,竟然不怎么生气了,还笑了笑,说:“真的吗?”   赫连青立刻点头,说:“当然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也是真实存在的,之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利用你、伤害你了。”   公主看着他的眼睛,也觉得自己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赫连青只是撕去了不好的结局,自己为什么还要因为这种事情和他生气呢?   他已经是乌北的新王,从此以后,除了祖宗和神灵,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下跪。   可他如今跪在自己面前,字字恳切,赫连青还是那个小王爷,他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   公主向他伸出手,说:“你起来。”   赫连青没有动,仍然看着他,说:“你还有什么疑虑,我一并为你解决了。”   公主摇摇头,覆身上前拥抱他,说:“我总是心神不宁,可又常常见不到你,我时常觉得,身份不同的你,也许会变成另一个人,我有点不敢和你亲近了。”   赫连青回抱住他,手掌贴在他的后背上。   赫连青知道,这是失去自由的那半个月留下的病症,公主之前时常出现幻觉,如今离开了那个地方,他的心神却还没有完全恢复如常。   自己总不在他身边,公主的心中常怀惶恐,无形中觉得他陌生了,并不奇怪。   赫连青轻抚了一会儿他的后背,说:“现在都安定了下来,过两天我陪你去个地方,那是乌北最美的地方,传说中那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窄小的密室所带给他的苦楚,应该用更广阔的天地去疗愈。   公主很久没有外出过,听到这样的提议顿时高兴起来,但还是有些忧虑,“你离开了,这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赫连青笑道:“如果要我时时刻刻盯着才能不出乱子,那你的丈夫要累死了。”   公主看了他一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拉了拉他的衣袖,说:“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赫连青问他,“那我说的话,你都相信吗?”   公主看了看他,双腿盘在床上,语气轻松了很多,说:“我还需要再考量考量。”   赫连青笑说:“好吧,什么时候公主满意了,要记得告诉我。”   公主就向他伸出手,赫连青终于握住他的手站起身。   赫连青刚和他一起躺到床上,就开始说自己的膝盖都跪痛了。   公主一听他说这种话就有点生气,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   “好无情的公主,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夫君。”赫连青在他的背后说。   公主向床的里侧滚了一圈,离他更远了,才转过身看他,控诉道:“上次……在你的书案上,折腾那么久,我的背都痛了,你怎么不说膝盖痛?”   一说起这件事,公主的耳朵已经红了。实在是太荒唐了,那里是赫连青做正事的地方,他们却像偷情似的,做那种不正经的事情。   可是他的丈夫似乎并不觉得羞耻,还要回味一下,说:“总是在床上也没什么意思,换个地方,你不觉得更新鲜吗?”   公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幽怨的眼睛,说:“不觉得。”   赫连青哎了一声,说:“是你主动去找我的,怎么还像我欺负你似的?”   公主听不得这种话,当时的他有些勇气非凡,事后却觉得十分后怕,现在同样不愿意面对,立刻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到了赫连青允诺要陪他出行的日子,临近出发,忙碌的新王突然多了一份奏疏要看,公主都已经准备好了,却还要坐在一旁多等一会儿。   他挨着赫连青坐,百无聊赖地趴在他的书案上摆弄上面的小玩意。   赫连青大概是怕他等得着急,还时不时伸手过来摸摸他的脑袋。   公主被他摸得更加心烦,趁他不注意咬了他一口。   可是赫连青仍然连眼神都不移过来,只会逗他玩似的,假装吃痛地叫一声。   公主被他这种拙劣的演法演得有点生气,决心在他看完奏疏前不再理他。   赫连青没有感觉到公主的动静,就侧目去看。   公主正在摸摆在桌子上的木雕,他摸了一会儿,竟然把它推到了桌边,眼看就要摔下去。   赫连青目光回到奏疏上,说:“别动。”   公主的手立刻停下来,更加生气了——赫连青刚刚怎么都不理他,现在摸一下他的木雕就心疼了?   他把木雕往桌子中心移了移,在赫连青的目光再次移过来时,突然把这个木雕推到了地上。   帐内铺着很厚的地毯,因此摔下去也没有什么声响,公主探头看了看,觉得很稀奇,又把他摆在一旁的镇纸也推了下去。   赫连青已经看完了奏疏,突然把他的脑袋搂到自己的怀里,说:“不要再丢我的东西了,我们这就出发。”   赫连青说的“乌北最美丽的地方”是一片湖,他们到达湖边时天边尚未破晓,四下都笼罩在黑暗中,看不出它的特别之处。   他们寻了一处山坡坐下,看着远处的天边慢慢亮起来,柔和的晨光渐渐变得金黄,上半截的天还是灰蓝色的,仿佛贴近地面的天边却已经散发出粉橙色的光彩。   太阳慢慢的从山后升起,湖面变得波光粼粼。   起伏的山脉像柔软的绸缎,泛起涟漪的湖水是这片草原的花纹。   太阳越升越高,金色的光芒落在他们的面前,草尖也变得金黄,放眼望去,日光下的草原毛茸茸的,仿佛有无数新的生命就要萌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们的头顶,赫连青侧过头去亲吻他。   漫长的黑夜已经结束,每天的清晨都有崭新的日出。   牧民驱赶着羊群,像生动的剪影画,散落在这张翠绿的画布之上。   他们在距离神明最近的地方相拥而坐,神明依旧寂寂无声,曾经迷失的凡人却不再需要指引,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身处何地、要去何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真是一段奇妙的旅程,非常感谢喜欢我们小情侣的朋友们~有想看的番外请尽情点梗,有想法就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