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养出了敌国战狼   作者:孤星血泪   简介:   作为权利被架空,太子之位形同虚设的裴岐,为了不坐以待毙,他费尽心思,让北越质子谢骋亲近自己,并养着他,支持他回北越夺权,帮助他成为北越的帝皇,以助自己坐上南晋的帝位。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谢骋成功坐上北越的帝位。裴岐也没被废太子。   等终于熬没了其他竞争对手,裴岐继承大统正是板上钉钉之时。不曾想,刚登上帝位的谢骋临阵倒戈,率领大军压境,南晋大半国土沦丧。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南晋老皇帝只能投降求和,两国签订和谈条约。   第一条:南晋太子裴岐,作为南晋质子,前往北越,终身不可归国。   丢了江山又失了身的裴太子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千万别养狼崽子,永远养不熟,会撕咬主人。   *   裴岐:还有什么要比被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背刺更让人崩溃的呢?   谢骋:还有什么要比没得到太子殿下更让人崩溃的呢?有些事情其实无所谓的,反正他身体是属于我的。   一心只想谋权·心思狡猾·天然渣太子受VS一心只想谋受·前期忠犬属性·后期黑化质子攻。   年下。   背景架空,权谋什么都是瞎扯的,勿深究。   下一本:《把无情剑修拽下神坛》cp1534846。阴郁疯批歹毒受VS表面无情实则更疯攻。欢迎大家收藏,谢谢! 第1章 跟着孤   裴岐睁开眼,额头上泌出一点薄汗,他半坐起来,虚咳了几下。   “殿下,你醒了。”崔实闻声走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恭敬地递到他跟前。   裴岐回过神来,抹了抹额头,凌乱的墨发搭在肩上,他白皙的脸庞有些苍白:“什么时辰了?”   崔实道:“寅时。”   裴岐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把水杯放回托盘,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榻边,精神一阵恍惚。崔实点燃几根蜡烛,原本昏暗的寝殿瞬间变得亮堂起来:“殿下可是做噩梦了?”   裴岐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暗暗咬了牙,从榻上坐起来穿好靴子,迈步出了寝殿。崔实见状跟上去。门口的小太监给他披上一件白色狐毛大氅,给他戴上一顶毡帽。外边正下着如鹅毛般的大雪。从殿外延伸到远处,漆黑黑的一片,寒风凌烈,看不到尽头。裴岐走到书房。   “没别的事,都出去吧。崔实你留下。”   他身边不知道被他那个生性多疑的父皇承帝以及那继后安插了多少人。在这东宫里,除了崔实这个由他母后亲自培养起来的人,其他的他一个都信不过。   崔实垂首站在桌子边。裴岐抱暖炉在怀里,暖起手,缓和了一会:“那个北越的质子,他在禁宫生活得怎么样?”   三年前,南晋和北越交战,北越损失非常惨重,选择谈判求和,为了能显示出诚意,北越君主直接就把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谢骋,当作质子交给南晋。承帝把他放到禁宫去了。   “不知。”崔实恭敬地道,“属下这就去给殿下您打探。”   “去给他找点麻烦,不死就成。”   “是。”崔实应道。   裴岐挥了一下袖子,示意他退下。崔实走出书房,把门轻轻掩上。裴岐坐好,抬手捏了捏眉头。   跟北越和谈完之后不到一年,承帝听信宦官外戚的谗言,打压他外祖父一家,除了外组父本人,其他族人被莫须有的罪名迫.害得死的死,残的残。而他身边的太傅,还有其他隶属东宫的官员通通都被承帝罢免夺职,现在东宫只剩下一些仆从。   承帝能当着他的面杀死他母后,剥夺他外祖父一家从南晋建国以来就一直承袭下来的爵位,那么早就是存了废他太子位的心思。不过碍于找不到要废他的缘由罢了。现在不知道东宫里有多少眼线就等着看他犯错。他的太子之位如同虚设,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他外祖父擅长带兵打战,立下赫赫战功,无论是在南晋还是北越都颇有威名,一向为国为君忠诚,从未有过二心,如今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裴岐黑眸微闭,紧咬牙关。   *   夜里风雪交加,破旧的禁宫一片昏暗。   谢骋睡在榻上,被子轻薄,御不了寒,寒风从裂缝的门穿过来,他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模糊中后背被碰了一下,他缓了一会,睁开眼,并未见人影。   禁宫的侍女一把扯开被子,斥声道:“还睡,都什么时辰了,还以为你还是北越的太子吗?”   身上没有了被子,半睡半醒的谢骋瞬间清醒过来。他的脸一片苍白。   “好啊。”侍女扯下被子,看到滚到地上的镯子,瞬间暴怒起来,“我就说怎么镯子就凭空不见了,原来是你偷了。”   侍女不由分说就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从榻上拖下去。谢骋被作为质子到南晋不过才七岁,这三年在禁宫饱受欺辱,经常食不果腹,身体不见长,瘦骨嶙峋,轻而易举就被那侍女拖在地面。地板冰冷,谢骋无力挣扎,直接就被她拖到了殿外,推到在雪地,苍白无色的脸颊碰到冰冷的雪面,顿时一片红紫,寒风袭来,他身体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侍女朝他身上啐了一口道:“呸,什么北越太子,净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贱命一条,给我在外边待着,不然你别想吃饭。”   一个质子,还是战败国的质子,管他原本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死就成,怎么活着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把他折磨得半死,他的命比狗都贱。   正值隆冬,外边积了一层又一层雪。谢骋站在殿外,一动不动,脸被冻得僵紫,站在雪地上,一言不发。待到了傍晚,谢骋浑身僵冷,他回到殿里。侍女鄙夷不屑着脸把馒头扔在地上。谢骋看着地上的馒头,没有动作。   “爱吃不吃,不吃饿死!”侍女抬脚把馒头踢到他跟前。   谢骋敛下眉眼,饥肠辘辘,他不想考虑别的太多,他需要活着,活着回北越。他捡起那沾着雪和灰尘的馒头,咬进嘴里。   “真是命贱!”侍女居高临下地看他,“以后手脚再不干净,手都给你打折。”   谢骋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从他被作为质子来到南晋,他知道他父皇母后已经无法帮助他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家,他要靠自己活下来。   “连条狗都不如!”侍女看他不回应,顿时忍不住恼怒,一脚踩上他拿着馒头的手,“傲什么傲,之前是北越太子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毫无价值的质子罢了。”   谢骋被她踹到一边,依旧不敢发声。   谢骋望向那被踩扁的馒头,他只知道肚子很饿,不吃东西就会饿死,捡起那不成型的馒头继续啃着。硬绑绑的如同石头,硌得他的嘴唇分泌出血来,透着一股血腥味。   一连三天那侍女的东西都出现在自己榻上,那心思狭隘,仗势欺人的侍女便欺辱了他三天,谢骋知道,必定是有人在故意耍他。重新回到榻上,谢骋并不打算睡觉,一直盯着榻外的动静。   到了后半夜,谢骋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半睡半醒之间,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那人浑身裹着黑衣,看不清。   那黑衣人把镯子扔掉榻边,谢骋立即伸出手,扯住那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扣住他那双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想扯下他的手臂。谢骋死死揪住他,死活不松开手。黑衣人往他手臂一劈,谢骋咬紧牙关,紧紧抓住他,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手臂。黑衣人一时挣脱不开,顿时不管不顾地往外边走。   谢骋身子骨小,被他拉扯到了殿外,寒风凌烈,谢骋吹着那冷风,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抓住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的袖子别到边上,一道刺青赫然映入眼帘。   黑衣人这时也急了一脚踹到他身上,谢骋被他一把推到殿外,他的后脑勺顿时碰到湿漉漉的雪地,一片晕眩。黑衣人瞬间便脱了身。   是谁在戏弄他,只是想要他吃苦头吗?   谢骋想着那刺青,那刺青很好认,上边是一朵梅花,像是为了掩饰伤疤纹上去的。头靠在雪面,他满是血丝的眼眶染上阴鸷。拜南晋这些人所赐,今日他所受过的辱,来日有机会他必定加倍奉还。外边的天气过于酷寒,谢骋坚持不到一刻就昏迷过去了。   “有没有被那质子发现端倪?”裴岐道。   “应该没有。”崔实敛了敛手上的袖子,遮盖住手腕上的刺青。   裴岐眉目一皱:“什么是应该?”   崔实只好把夜里在禁宫发生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在他面前你把自己遮严实了,别让他认出来了。”裴岐沉默了一会,才十岁的孩子应该还没有那么多心思。   “是。”崔实应道。   在殿外待了半晚,谢骋被光照刺目的醒,他手脚僵直,唇角干涸,已经渴了差不多一天的他,求生的本能让他捧了一堆雪,含在嘴里,口腔冰冷而麻木,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视线渐渐模糊,身体冷得不断抽搐,蜷缩在雪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耳边突然听到侍女慌慌张张的声音,一改往常地趾高气扬。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裴岐没有理会侍女,望向那枯瘦如柴浑身虚弱的谢骋。他的脸紫红皲裂,全身紧缩在一起,就像是一只被遗弃在冬天,受冻挨饿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小狼,裴岐走过去。   “你没事吧?”   谢骋艰难地抬起头,睁开眼,一张清秀俊逸的脸映入眼帘,那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定闲神,穿着白色大氅,一顶白灰色的毡帽,怀揣着紫色的暖炉,身边一个侍从为他撑着纸伞,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像是在关心他,又好像在嘲笑他。   寒风入骨,他被冻得浑身僵直,衣不遮体,神情狼狈,而面前的少年锦袍大氅,风光霁月,两厢对比。谢骋敛回眸子,三年前要不是他们北越溃败,他大概也如他一般,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要不是。他僵直的手渐渐蜷缩起来,头偏到一边。   “想不想摆脱目前的困境?”裴岐微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迅速说了一句话。   “跟着孤,听孤的话,孤保证只要孤还是太子,你就都会衣食无忧,性命无虞。”裴岐又低声道。   他声音很低,但却带着不容置喙。   谢骋愣了一下,裴岐伸出手到他面前。谢骋目光再度落到他那张脸上,他鬓间垂挂下来的发丝,微微碰到他的脸颊,已经冻僵的脸感受到一丝痒意。裴岐也不恼,腰依旧微弯,耐着性子等他的反应。   谢骋视线逐渐模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慢地伸出手,把僵硬的手指放在那骨节分明温暖的手心中。裴岐瞬间握住拉他起来。 第2章 孤让你回去   晋承二十八年,奉天殿,早朝。   “陛下,如今太子殿下早到成家的年纪,现在还未婚配,似是不妥。”   说这句话的是才刚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   由他开话头。群臣顿时就太子殿下婚配纷纷议论起来。裴岐站在最左侧,他站的一侧都是此次允许上朝听政的众亲王,他穿着淡黄色的官服微垂下头,面不改色,仿佛众臣议论的不是他。   “安静。”承帝道。正在争吵的群臣顿时安静下来。   承帝道:“太子,你有什么想法?”   裴岐拱手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那就改日再议。”承帝阴沉着脸道。承帝这些年一直都想另立现任皇后生的三皇子裴构为太子,只是这些年没找到裴岐的错点,没有缘由废他太子之位。   年前北越突然发兵攻打他们边境,攻势迅猛。几无将才抵抗那来势汹汹的北越士兵。不过几日南晋便沦陷一个州。南晋向来重文轻武,将才稀缺,当年能让北越溃败,是依仗李济过人的军事才能。   这几年承帝冠宠后宫,外戚当权,有能力的武将因为李济被打压的事,怕殃及池鱼都找缘由辞职归甲了。承帝不得不再度起用李济,有李济作为靠山,承帝如今更是没有多少机会废裴岐的太子之位了。   “陛下,太子已二十有二,再拖下去恐不利于兴隆皇室子嗣。”礼部尚书继续道。   承帝站起来,甩了甩袖子,一脸恼怒:“朕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朕这么多皇子皇孙,差他一个太子不成?”   群臣霎时噤若寒蝉。他们不傻自然看得出承帝有多不喜欢太子。但太子的外祖父李济正在外边打战,陛下就是再怎么样嫌恶也不敢多动太子,有些想靠这次时机攀附太子的臣子,自然会千方百计找办法攀上太子这门亲事,所以才会在今日恰好太子殿下上朝的时候提出这个话题。   “陛下息怒。”左相上前道,“现如今边境战事吃紧,李大将军还在顽力抵抗外敌,我等大臣在这战乱之秋,当该忧国忧民,不宜在这讨论嫁娶之事,太子娶妃之事等战事平定之后再议也不迟。”   裴岐窥了一眼左相,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他外祖父为了南晋戎马一生,十年前南晋能打败北越,他外祖父功不可没,就只因为后宫那些宠妃吹几句枕头风,便弃之如敝履。还害死了他母后。这些仗着女人掌权的外戚着实可恨。   “左相说的没错,李将军正拼死拼活的平定战乱,而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有没有把国之大体放在眼里。”承帝冷哼一声,“退朝。 ”   旁边的太监立即提高声音:“退朝!”   裴岐跟随百官出了奉天殿。   “太子殿下。”   裴岐回头,是右相。   当今皇后是左相的嫡亲女,左相也因此得到承帝的重任,近年来相权渐渐集中在左相手里,右相的职位近乎形同虚设。现如今找他怕是想拉拢他了。   右相道:“臣有事想跟太子殿下商量,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赏脸?”   “何事?”   右相道:“太子殿下可否有心仪之人,臣的小女一直钦慕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心见见。”   裴岐不动声色道:“右相大人,孤的太子之位是父皇给予的,孤的太子妃自然也该由父皇定夺才对,孤不敢违抗父皇的旨意,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叨扰太子殿下了。”右相不死心道,“不过,听闻皇太后已经打算让二殿下迎娶曹国公之女,怕是这二殿下日后便是有曹国公助力了。”   二殿下是宫中曹贵妃所生。而曹贵妃和皇太后都是同出曹国公府,曹国公府作为南晋第一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二弟有这般好姻缘,那自然挺好的。”裴岐说。   右相抬头,察看他平静的面庞。承帝有七个皇子,目前已成年有能力争夺皇位的只有太子殿下,二殿下,还有承帝一直想封为太子的三殿下。他对于二殿下还有三殿下的性格都差不多能了解,唯独太子殿下他摸不透。   自从十年前李济被安上莫须有罪名之后,裴岐一直都安安分分地待在东宫,平日里都深居简出,不接触任何朝廷中的人,如果不是朝中有规定,每隔三个月众亲王要上一次早朝,他们近乎没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他看起来真的这般没有野心吗?   裴岐任凭他打量,面色不变道:“右相,孤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是臣冒犯殿下了,臣还有事便先告退了。”右相忙道,接而离开。   那礼部尚书看来是右相的人了。裴岐冷下脸来。这几年来这些权臣对他不闻不问,他外祖父一起势就个个都来攀附了,倒是趋炎附势的好手。他背手在身后,准备回东宫。   “来给我钻一个,我就让你离开。”这嚣张的声音一听便知是那三殿下。裴岐抬起脸,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前被迫跪下来穿着一袭黑衣的少年。那黑衣少年俊秀的脸倔强,眼神丝毫不畏惧。   “三弟,谁招惹你了?”裴岐走过去。那黑衣少年听到声音,顿时抬起头,黑眸紧落在裴岐身上。   裴构转头看他,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飞扬跋扈地说:“我正在教训人,有什么事等我教训完他再说。”   裴岐眉目微微一敛,一脚踹上被侍从按倒在地的谢骋:“滚。”   谢骋被他踹到了一边,沉默不言。   “孤让你滚!”裴岐再抬脚一踹。谢骋望他一眼,随后收回视线爬起来离开了。   裴构眉目一扬:“大哥,我都还没教训他呢?你怎么把他赶跑了,再说我看他长得还不错,大哥这般护着,难不成也看上他了。”   “孤对男色不感兴趣,他是北越的质子,现在两国正在打仗,最好不要动他。”裴岐淡说,“你要想玩,宫里宫外大把人供你玩。”   “那真是晦气。”裴构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憎恶。如果不是那北越发兵,说不定他现在就是太子了。哪里还能让裴岐坐着,想着他有些不屑外加不甘心地望裴岐一眼,转身离开。   裴岐回到东宫,找出一盒膏药递给崔实:“找个时间往禁宫送去,让他好好的在禁宫待着。”   崔实接过。   是夜,在小太监的伺候下脱下外袍,裴岐让他们出去,躺到榻上,扯过被子刚想盖上,一道黑影立在榻前,裴岐顿时半坐起来,警惕道:“谁?”   “是我。”穿着黑衣的谢骋点起桌子边的蜡烛,他放下头上的黑色宽帽,露出脸来,墨发束起,两鬓间留有几根青丝,剑眉星目,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裴岐。   裴岐皱起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骋站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他:“殿下想联姻?”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没别的事,你就回去。”裴岐面无表情道。他信不过这些想借由女人依附的人,不到绝路,他不会轻易跟朝中任何一位大臣联姻。   被他直接下了逐客令,谢骋也不恼,似笑非笑道:“殿下是不是还在找对付那个三殿下的人?”   裴岐心下一惊,目光猛地落在他身上。他确实想要对付三弟,他外祖父前几日给他寄了信,给他说了前方的战况,北越皇帝已患恶疾,时日不多,北越的兵力渐疲。他外祖父打算让朝廷多派一些兵力过去,借此一举击溃北越。这个机会,谁去谁就有立战功的把握,说不定还能把部分兵权掌控在手里,按照承帝的性格,肯定会指派三弟去。裴岐要是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三弟去不了。   “如果殿下想要我帮忙,我乐意为殿下效劳。”谢骋半跪下来,仰起头望上裴岐,手放在红色的丝绸锦被上,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眉眼真挚而炽热。   “回去吧。”裴岐唇角抿了抿,语气略沉。   谢骋微站起来,倾身靠近他,伸手撩起他散落在肩侧的头发。谢骋今年才不过十七岁,但他身材已然挺拔,跟裴岐差不多一样高了,眉目俊朗,轮廓分明,一双黑眸锐利,曾经无依无靠的小幼狼,现在渐渐成长为能够独挡一面的野狼。北越于西北野旷之地建国,向来有狼国之称,可不是一匹野狼。   谢骋白皙的手指穿过裴岐的墨发,倾身望着裴岐,一股淡淡的压迫力与身俱来。而裴岐身着单薄的红色中衣,中衣的领口凌乱,白皙的锁骨显露出来,与墨发交映,红白黑三色,极致的色差,吸引着他的目光。   谢骋眼睛在那露出来的锁骨停留了好一会,贴近裴岐的耳廓,低着声音:“殿下不信我吗?”   他靠得近,说话间热息扑到耳廓,墨发还被他握在手里玩弄,这么逾矩的动作,让裴岐不禁愠怒:“孤让你回去。”   谢骋黑眸落在他微皱起的眉眼上,难得看他这张向来沉稳的脸染上怒意,他唇角略微往上扬:“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以后没有孤的吩咐不要随便出现东宫。”裴岐板紧脸,语气略重。谢骋唇角的笑意瞬间收敛下来。   裴岐注意到他的脸色,语气缓和下来,补充了几句,“也不要去别的地方,好好待在禁宫,要是再发生今天的事,孤也保不了你。三弟玩弄人的手段很多,你想被他玩得生不如死,尽管出现在他面前。”   谢骋望着他柔和的脸,眉眼是不着掩饰的炙热,低声说了一句:“好。”   裴岐伸手握住他的手,带着点抚慰:“身上疼不疼?有没有上药?”   谢骋动作一顿,黑眸染上划过一抹亮光,看着握紧自己手心的手,温热的温度让他声音低下来,眉间透着点被关爱的愉悦:“不疼。”   “不疼就好,在人前孤可以对你冷漠,对你坏,唯独不能对你好,以后不要乱逛了,知道吗?”裴岐温和着声音说。   他声音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他总是轻而易举便让自己心甘情愿地为他俯首称臣。谢骋微俯下腰,额头在裴岐的膝盖微微蹭了蹭,满是说不出的臣服:“知道了。”   “知道就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孤困了,要休息了。”裴岐劝说道,只要自己没有登上帝位,都必须得好好哄着谢骋,哪怕自己对他有再多的顾虑和猜忌。   谢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刻,随后起身离开。   等谢骋离开,裴岐微舒了一口气,唤崔实进来。   “你有没有跟谢骋透露过孤的计划?”   “没有。”崔实说。   裴岐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头。谢骋太聪明了,轻而易举便能揣摩出他的心思。七年过去了,谢骋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质子了,也愈发不受他的约束。不知道当初找上他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裴岐这几年在培养谢骋上面费了不少心思。特地让外祖父找师父塞到禁宫里,教他经书礼法,教他习武,这些自己都不能学的东西全部教与他了,完全把他培养成了一把利刃。   只希望这不是一把双刃剑,让他功亏一篑。现在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甚至比谢骋更危险,谢骋质子的身份可以保他一命,而他一旦被发现私通敌国质子,他父皇以及皇太后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第3章 听孤的话   秋日,东宫殿外的枫叶艳红,桂花盛开,一片飘香。裴岐穿着一袭黑紫色的长服,怀里捧着一盒糕点,坐在书房里,琢磨起棋盘,过几日承帝举行围猎。   “你认为什么人可以办这件事?”裴岐手里把玩着白棋,漫不经心道。   崔实说:“殿下,由我来吧。”   裴岐眉头一皱:“不行。”   “殿下吩咐的事,属下必定能完成。”崔实坚定着脸道。   “你不行。孤只有你一个,孤不容你有任何闪失。”裴岐偏头看他,一字一顿,“孤信任的只有你,懂吗?”   崔实愣了愣,随后眼眶微微一润,目光落在裴岐那张俊美的脸上:“那殿下认为谁可以胜任?”   裴岐把白棋放到棋盘上。他不想动用外祖父那边的人,因为一旦暴露出来,就会波及到他外祖父。他外祖父正在带兵打仗,他不应该给他外祖父添堵。他也不想动用自己人干这么剑走偏锋的事。   这几年裴岐都是待在东宫,几乎都二步不迈,除了私底下跟他外祖父联络,别的人他很少接触。他能够想到的唯一选择确实只有谢骋。但是谢骋又让他不得不防,如果不是他的处境实在过于窘迫,他是不会过多接触谢骋的。   沉默了一会,裴岐开口:“谢骋的武功怎么样?”   “殿下找我?”   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裴岐握住白棋的手微颤抖了一下。他即刻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偏去,就看到谢骋站在那里,不知道他出现在哪里多久了,居然能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裴岐语气顿时沉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骋望着他沉下来的脸色:“刚来。”   裴岐暗松一口气,声音收敛了点:“孤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出现在东宫?”   谢骋只是盯着他不语。裴岐挥了一下手,示意崔实离开。崔实转身离开。   “过来。”裴岐说。谢骋走到他身边,靠近他。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棋盘,再瞥一眼他怀里抱着的桂花糕。裴岐注意到他的目光,把那盛着桂花糕的盒子递到他跟前:“你想要?”   谢骋望向那小巧玲珑,雕刻着好看花纹的桂花糕,窥到其中一个,伸手拿起来,薄唇咬了一口。裴岐看他拿那糕点,本想提醒那他咬过的,但见谢骋已经吃了,就没说了。   “过几日围猎,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裴岐放糕点回桌面,说起了正事。   谢骋眉目一顿:“前几日殿下似乎并不想我参与?”   “那是前几日,前几日孤心情不好。”裴岐面不改色地说,“现在孤反悔了。”   “如果殿下想让我去,我就去。”谢骋微弯下腰,靠近他,卑躬屈膝。哪怕知道他很防备自己,但是只要他肯吩咐,他都会去做的。   听着他的话,裴岐心底有点满意,偏头望了他一眼,倏而收回视线:“你有什么想要的?”   谢骋:“只要殿下给的,我都喜欢。”   裴岐目光落在他脸上,琢磨着他的表情。静默了一会,从袖口里掏出两个平安符,握住谢骋的手,把平安符放到他掌心。   因为练武,谢骋手掌有一层薄薄的茧,与裴岐那白皙光滑的手掌相比,显得格外的粗糙。谢骋感受到手被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包围着,他黑眸看着握住自己手掌的手,眉目沉静而专注,像是看珍爱之物,怎么也看不厌。   “孤昨日跟皇太后到元照寺祈福,顺便求了两个平安符,你喜欢哪个?”裴岐说。元照寺是京都最大的寺庙,平日里不少皇亲国戚还有王公大臣都喜欢去那里祈福。皇太后尤为喜欢,裴岐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相信人定胜天,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把自己的心愿托付给一个虚妄不存在的信仰,他只觉得可笑。   如果不是皇太后以为边疆将士还有即将到来的围猎祈福为缘由,宫中嫔妃与众皇子都跟随而去,他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至于求平安符,他知道有人会需要的。有人需要那他就给,哪怕他从来不放在眼里的东西,但只要是他的东西,或许有人就能当做宝呢。   谢骋从他那手里移开目光,转而落在那两个小锦囊上,锦囊的外边绣有平安符三个小隶:“两个都是一样?”   “差不多。”裴岐道。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特地在寺庙门口一个瞎了眼的和尚那里求来的。很普通且简陋的平安符。谢骋从他手心里拿起一个,眼眸微微一亮:“谢殿下。”   裴岐松开握住他的手,接着道:“围猎在上林苑,届时父皇必定会让我们这些皇子狩猎,崔实会安排你混进去的,你找他帮忙即可。时机一到,你自己找机会出手,不必取三弟的性命,让他一两个月下不来床即可。”   “殿下很信任崔护卫?”谢骋听着他的话,站起来,靠近他的座椅问。   “当然。”裴岐想也没有想就说。   谢骋薄唇抿紧:“那殿下是不是也如信任他一般信任我。”   裴岐目视着棋盘,没有看向他,不紧不慢道:“崔实从孤记事起便跟在孤身后,孤信任他毋庸置疑。对于你,孤也不想骗你,你跟随孤的时日相比崔实来说差点,这信任程度自然也差点。”   谢骋望着他那张淡漠的脸,倾身把手搭在座椅两侧,脸凑到他跟前:“那殿下怎么样才会跟信任他一样信任我?”   “听孤的话,孤自然会信任你。”裴岐偏头,正对着谢骋那几乎要贴近自己的脸,面色丝毫不变道。   “好,”谢骋应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轻声说了一句,“殿下不放弃我的话,我自然永远都跟随你的。”   他声音很低,喃喃自语般,似是说给裴岐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裴岐顿了一下,偏开头:“没事了,你回去吧,在这里待太久,被别人发现就麻烦。”   谢骋离开。裴岐手划了一下棋盘,上边布好的黑白棋子瞬间混成一团。   上林苑,皇家猎场。在场的都是王公大臣和世家子弟。围猎还没有开始,裴岐坐在水榭旁边休息,边上的侍女为他泡茶,裴岐拿起来,抿了一两口,观赏着湖里的美景。   “太子哥哥。”裴岐偏头,放下茶杯。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走到他面前,撞到他怀里。   裴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太子哥哥,等会你能不能猎个兔子给我。”五皇子在他怀里仰起头,黑不溜秋的大眼瞅着他道。   旁的人嗤笑了一声:“五弟,你让谁给你猎兔子不好,你让大哥给你猎兔子?”   是二皇子裴衍。裴岐抬头瞥他一眼,不言。   “大哥这是生我的气了吗?”裴衍问。   “二弟言重了,就这些话孤还不至于跟你置气。”裴岐道,他没觉得有什么好介意的,事实罢了。他不擅长骑射,对于围猎之事不甚感兴趣,每次围猎都是参与者垫底,宫里宫外人尽皆知。   为了拉拢他外祖父,承帝从他出生起就封他为太子。但又忌惮他同外祖父一样,生怕日后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特地不让裴岐接触骑射。他父皇从他出生起就在忌惮他了,想着,裴岐唇角不禁一掀,冷笑了下。   “二哥,你别这样说太子哥哥。”五皇子道,脑袋在裴岐怀里蹭了蹭,“就算没有兔子也没关系,我让母妃给我找,太子哥哥你最好了。”   裴岐望向他稚嫩的脸庞,黝黑的眼珠如一颗宝石般,满是天真无邪。五皇子是后宫里姬妃所生,姬妃出身卑微,也不甚受宠,但生了五皇子后,在一众妃嫔中也有了地位。不过姬妃性格老实,不争不抢,没怎么得罪过人。五皇子也被她养得如笼中的金丝雀一般,无忧无虑的。裴岐抬手揉了揉他后脑勺,什么事都不用想真好。   裴岐拿起边上盘里的小点心递给五皇子。五皇子接过,咬了一口,皱起眉眼:“太子哥哥,太甜了。”   “甜吗?”裴岐另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挺符合他胃口的,侍女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做的。他瞥了一眼边上的裴衍,不动声色地咽下去,把剩下的放回托盘里,倒了一杯茶递给五皇子,“确实过甜,那就不吃了。”   五皇子把点心放下,赶忙喝下茶,舒了一口气:“谢谢太子哥哥。”   两个穿着艳丽的少女走到水榭前:“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二殿下,五殿下。”   裴岐瞥她们一眼,眉目清秀,典型的大家闺秀,不过看着面生,不知道是何位王公大臣的女儿:“你们是?”   “回太子殿下,臣女是曹国公的嫡孙女,曹阮。”其中一个穿鹅黄色的少女道。   “回太子殿下,臣女是右相的嫡长女,梁虞。”梁虞抬眉望他,面庞羞涩。   裴岐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裴衍走到曹阮面前,笑道:“表妹,等会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围猎?”   “臣女还是不要打扰五殿下了。”曹阮眉间略带羞涩。   “怕什么,正好等会到林子里无聊,表妹随我一起去也好有个伴。”裴衍道。   “可……”曹阮望向梁虞,迟疑不定,“臣女答应梁虞姐姐跟她在一起的。”   “一同前往便是。”裴衍提议道,“大哥,不如你也来如何?”   裴岐视线在梁虞身上停留了半刻,唇角一勾:“行啊。”   裴衍捕捉到他的视线,再望了一眼羞红着脸的梁虞,看来大哥也并非如表面这般无欲无求啊,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某质子:我在拼死拼活的为你打工,你却在撩妹。社畜黑化+1。 第4章 那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子哥哥,我也想跟你一起围猎可以吗?”五皇子仰头看他,希冀着脸问。   裴岐捏了捏他的脸颊:“可以。”   得到他的应承,五皇子欢呼雀跃起来:“谢谢太子哥哥。”   围猎仪式进行。裴岐坐在承帝下侧。   等言官宣告完毕。承帝道:“诸位爱卿,今日围猎,朕本该与你们一同参与,但近来朕身体不舒服,朕便不凑热闹了。”   众大臣纷纷恭首应道:“臣等遵旨,望陛下龙体早日康泰。”   “不必多礼。”承帝挥了挥袖子,转而望向三殿下,“构儿,朕既然不参与围猎,朕那匹汗血宝马就交与你骑乘吧。”   “儿臣谢父皇。”裴构笑道。   承帝旁边的皇后亦笑着附和道:“构儿,你父皇把他心爱的坐骑交与你,你可得好好大展身手一番,别让你父皇失望了才是。”   裴构:“儿臣定不负父皇和母后的厚望。”   裴岐在他们之间一瞥,这一幕当真是父慈子孝,可惜现在坐着太子位置的是他。   裴构领了赏,接着偏头望一眼裴岐,眉间是不加掩饰的挑衅。裴岐回看他一眼,脸色不变,似乎并没有把他挑衅的目光放在眼里。裴构暗暗哼了一下。   进入围场,裴岐骑马不紧不慢的在道路走着,相比其他忙于狩猎的人来说,显得过于悠闲,他身边还跟着曹阮和梁虞。裴衍并未跟他一样对于狩猎不闻不问。见到林间有猎物飞驰而过,便撂下他们,拔箭开弓跟随过去了。   五皇子骑着小马驹跟在他身侧道:“太子哥哥,父皇待三哥真好。”   “嗯。”裴岐应了一声。   “父皇从来没有像对三哥这般对过我,我是不是不讨父皇喜欢。”五皇子低声道,那一张小脸满是落寂。   “不要妄自菲薄。”裴岐停下来,微弯下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父皇他待我也是如此。”   五皇子偏起头看他,眉目依旧低落:“真的吗?”   “当然。”裴岐道,“我何时骗过你。”   承帝待他比任何人都要冷漠,不近人情。从他出生起,承帝都不曾在私底下跟他待过一起,更是很少来他母后宫中,他母后嫁给承帝之后,几乎都是在郁郁寡欢中度过的。   五皇子依旧忍不住问:“父皇为什么这么喜欢三哥啊?”   裴岐揉他脑袋,劝慰道:“小五,你母妃待你很好,这已经是很多人渴求不来的,不要想太多。”   闻言,五皇子想到他母妃曾经告诉过他的话:“太子哥哥,你母妃去世了吗?”   裴岐敛下眉眼的神色,低应一声。   承帝不是嫡长子,是先帝第四子,不是先帝传位的心仪人选。承帝为了获得皇位才娶他母后。他祖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边境镇守,在朝中都是保持中立,对于扶持皇子上位并不感兴趣。要不是他母后一心想嫁给承帝,他外祖父绝对不会答应的。   裴岐至今想不明白,承帝摆明是利用他母后的,为何他母后却能为他痴心到连脑子都不清醒的地步。那么不顾一切都要跟承帝一起,最后被枕边人迫.害到连命都没了,一代皇后,连葬于皇陵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葬礼都不曾有。   真是可怜可笑至极。   五皇子说:“太子哥哥,你别太伤心了,我让母妃待你同待我这般好。”   裴岐不禁哂笑:“小五,你真是……太可爱了。”   裴衍腰间带着弓箭骑马回来,拉住马绳,见他一脸笑意问:“发生了何事,大哥笑得这般开心。”   “没什么。”裴岐笑意轻敛下来,望向他旁边的侍从,马背上是一头鹿,“二弟,看来收获不少啊。”   裴衍朗笑道:“相对大哥来说,是收获不少。大哥,不若我把这头鹿送给你,正好到了晚上可以填饥饱腹。”   上林苑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一般白日狩猎,夜里在上林苑驻扎,到第二日才离开。   “好啊。”裴岐道,“二弟这般有心,那孤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二弟了。”   “表妹,我方才看到一个湖,风景还不错,要不要同我一起前往看看?”裴衍问跟在裴岐身后的曹阮道。   曹阮脸颊瞬间就染上了一抹红,羞涩道:“不好吧。”   “什么不好,这么多人看着,我能把你怎么样。”裴衍道,“梁虞小姐就留在这里,有大哥在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曹阮支支吾吾了一会,极不好意思地应承下来。   “那大哥,梁虞小姐就交给你了,我跟表妹先行一步。”   裴岐偏头望一眼梁虞。   这二弟看来是打算撮合他跟右相的女儿了。让他跟右相女儿交好,然后拉拢右相起势,以压制三弟的锋芒。为了压制三弟,甚至不惜培养起一个敌人出来。他还真是无比自信啊。   裴岐带着五皇子和梁虞在林子里逛了两个时辰,期间让崔实给五皇子逮了一只小兔子,便没再猎到什么。   五皇子欢喜地把兔子抱在怀里,但那兔子在它怀里使劲地扑腾。裴岐命崔实绑了兔子的四条腿才稍稍安分些,可身子还是不停地挣扎,五皇子抱不太住,哄了那兔子好一会,都没有消停,不免有些失落:“太子哥哥,它是不是不喜欢我?”   裴岐直话直说:“它本来在外边活得好好的,你把它抓住,它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五皇子顿时变得有些慌乱无措,看着那不断挣扎的兔子,眉间带着些许遗憾:“那我们把它放了吧。”   裴岐笑了:“小五,你不是喜欢它,想要它吗?”   “可是它好像并不想留在我这。”五皇子低声说。   “想要它那么就留着。你想要它又想要喜欢你。这世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裴岐道,“你若想要让它听话,很简单,关它几日,不给吃喝,它饿极了再喂,自然会听你的话。”   “可是……”五皇子迟疑了好一会,心下不忍,“太子哥哥,我不要它了,我们把它放了。”   “你把它放了,届时别的狩猎的人就会盯上它,结局大概就如二弟送的那头鹿一般。”裴岐指了指崔实马背后那条早就没有生息的鹿道。   五皇子望一眼那头失血过多而死的鹿,唇角抿了抿,挫败地低下头。   裴岐望着他低下去的小脑袋,顿了一会,轻声道:“你要真想放了,等围猎结束,我们再把它放了可好。”   “好,谢谢太子哥哥。”小五眼瞬间一亮。   边上突然传来一阵混乱。裴岐抬起头。一队兵马从前面奔驰而来,为首的是近卫军统领,徐鞍。他面色急切,似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路过裴岐的时候也没有行礼,直接就穿梭而过。   近卫军是直属皇帝管理的军队,是皇宫里的守卫军,虽然官职不大,但只听从皇帝的命令,朝中大臣也不敢多得罪。徐鞍是左相二子,如今这么着急,必是出了什么事。   裴岐握紧马绳,拉住受到惊扰的马匹,看他们消失在视野里,转头看一眼崔实,崔实朝他点了一下头。   “太子哥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五皇子问。   裴岐摇头:“不知。”   “你们真是天大的胆子!”   承帝坐在案首,猛地把桌案下的东西一扫而下。   账内众臣闻言,低眉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们可知,要不是今日朕身体抱恙,不参与围猎,那么坐在那匹马上的就是朕,被刺到的便是朕!!居然敢谋杀一国之君,谁给你们的狗胆,啊?!”   “徐鞍,你必须给朕揪出是谁想谋害构儿,想谋害朕,若查不出来,你提头来见朕!”   “是!”徐鞍颤声应道,“末将领命。”   “一群废物,滚!”承帝抬脚踹上桌案,闷声一响,桌案硬生生错离了位置,众王公大臣瞬间战兢着退出了营帐。   裴岐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等离了主营帐老远,众人才敢低声讨论,交头接耳起来。   “陛下脾气都是这般大的吗?”   “不是,我也是头一回见。”   “那陛下必是非常震怒了,不知道三殿下如何了?”   “听说生命没有威胁,只是这腿怕是要废了。”   “这……”   裴岐听着他们的谈话,眉目微微一顿,随后面色沉寂,离开了是非之地,回到属于自己的营帐。他坐在营帐外,打着篝火,五皇子坐在他旁边。   崔实跟着几个侍从在清理裴衍送给他们的鹿。分成几块架上架子上烤起来。   裴岐喝了几口侍从递给他的水。   “大哥,在烤肉啊。”裴衍走到他跟前。   裴岐瞥他一眼,微点了一下头。   裴衍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敢居然这么大胆刺杀三弟,大哥你怎么看。”   “不知。”裴岐淡道,“不过能当着这么多护卫的面杀三弟,武功必定过人。”   借着篝火,裴衍把他的脸色打量了一遍,没察觉到什么端倪,笑道:“大哥,你是不是对右相的女儿感兴趣?”   裴岐静默了一会,淡笑道:“她是长得不错。”   营帐周围都是参天大树。秋日夜冷,风刮得树枝摇曳,皓月当空。   谢骋站在树丛之上,紧咬住牙关,捂住肩膀上的伤口,血液已经不再往外流,箭矢穿透了一半,为了不让伤口恶化,他没有拔下来。他倚靠在树枝旁,低头望向那坐在篝火旁,穿着一身黄白色锦服的男子。听着裴岐的话,谢骋眉眼渐渐不清醒起来,面色愈发惨白。 第5章 孤就这么不值一提   “我听表妹说,右相的千金也是喜欢大哥你的,既然大哥这般欣赏她,不如就领她回东宫,大哥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不急。”裴岐推拒道,“父皇说等边境平定之后再谈论孤的婚娶之事,孤觉得等到那时候也不迟。”   裴衍察看他一眼,便不再多说。   吃完烤肉。裴岐回到营帐休息,他招来崔实,低声道:“他在哪里?”   “目前还没有找到。”   裴岐眉目一拧。   崔实道:“属下现在去找。”   “等等。”裴岐思量一会,“徐鞍必定会派人盯着我们,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现在别出去。”   “那谢骋他这么办?”   裴岐唇角敛起来,沉默许久,暗咬了一下牙:“等吧,徐鞍和三弟那群人都找不到眉目,他应该不会有事。”   一直到撤离上林苑,都没能寻到,裴岐坐在马车上,他撩起车帘,望向车外。   裴构出事后,上林苑的戒备立即森严起来,里里外外都是守卫,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裴岐心底就算再怎么急躁,也是毫无办法。他望了一会,放下车帘。拿起桌案上的茶抿了一小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瓷底。   一抵达东宫,裴岐就命崔实去禁宫看看。崔实去走了一趟,毫无所获。裴岐不免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被围在上林苑,要是被抓到,恐怕自己也凶多吉少了。裴岐皱起眉目。一天下来,茶饭不思。   夜里。裴岐坐在寝殿的桌子旁,没有什么睡意,他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平安符,拇指在上边蹭着。窗户一响,裴岐偏头,一道黑影瞬间撞进来,他眸子一眯,瞬间提起警惕。等看清那道黑影愣住了。   是谢骋。   他急忙走过去,伸手捞住摇摇欲坠正欲倒地的谢骋,目光在他肩膀那道箭矢,瞳孔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他当即抱谢骋在怀里。   谢骋头靠在他怀里,脸色惨白,神情狼狈,气息虚弱:“殿下。”   “先别说话。”裴岐抱他起来,面色急躁。   谢骋头贴在裴岐的胸口,他整整一天都在上林苑躲着,受了一夜的寒,没有进食,身上的箭伤让他也难以忍受。在树上蹲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才找到机会赶回来。感受到脸侧传来的温热,谢骋伸出手紧紧攥着裴岐的衣角,高度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稍稍松懈下来。   裴岐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榻上,到殿外唤崔实进来。随后从榻底下搬出药箱。崔实看到谢骋身上的伤口,心下也是一惊。   “崔实,你帮他处理伤口。”裴岐放药箱到一边,扯开谢骋肩上的衣襟,肩膀裸.露出来,箭头埋在他肩膀的深处,伤口已经恶化,血迹在周围凝固成一团,血肉糜烂,让人触目惊心。   裴岐指尖不自然地颤.抖了下,偏转开头,不再敢看,目光落在了谢脸上身上。谢骋额头上全是冷汗,薄唇咬得紧紧的。   裴岐看着他的神色,顿了一会错开目光,站起来。   崔实站在榻边。熟练地从药箱里找出一把刀刃。   裴岐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红烛,回到榻边,放到一侧。崔实握住刀刃,在烛火上边烘烤着。   谢骋不太清醒,眼睛半闭,奄奄一息,眸间的人影晃荡,不甚看得清。但他还是艰难地抬起手精准地扯住了裴岐的手。   手被他冰冷的手握住,裴岐望上他苍白的脸,跟着握上他的手。两人双手交握着。崔实准备拔下那箭矢,屏息静气地。伤口被碰到,谢骋冷汗不断地从额头冒出来,低声闷哼起来,唇角紧咬着,几欲咬破。裴岐望着,拿起一块白布,放到他嘴角,轻柔着声音道:“咬这个,别把唇角咬破了。”   听到他的声音,谢骋眼睛瞬间睁开了,泛着水润的黑眸看他一眼,吃力地张开嘴角咬那快白布在嘴里。又瞬间闭上了眼睛。   崔实简单处理一下他伤口外边的腐肉,开始拔他肩膀里的箭矢,崔实一往外边扯,谢骋忍不住痛闷出声,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呼吸粗重。裴岐拿起一边的手帕不断擦着他额头上流出来的汗。   等崔实把那箭矢拔.出去。谢骋浑身虚脱,几欲昏厥。崔实立即把止血的药撒在伤口上,再放下其他伤药,开始包扎起来。   寝殿里的气氛格外凝重。谢骋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手臂的青筋暴起。裴岐的手被他握得泛起了一道深色的红痕。   “徐将军,太子殿下正在休息,恐怕不能见您……”   门外小太监的声音传来。   裴岐和崔实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心中一骇。崔实即刻收拾好药箱。   裴岐望一眼已经没有什么意识的谢骋,再看已经把药箱藏好的崔实。正欲说话。   “让开,本将在禀公办事,要是坏了大事,你的命都不够赔。”   “可是,太子殿下在休息,不如奴才先去告知殿下。”   徐鞍当机立断道:“不用,你们给我进去搜!”   眼看门就要被撞开。裴岐迈步出寝殿:“大吵大闹的,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朝他行礼。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徐鞍垂手作揖道。   裴岐冷下脸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徐鞍解释道:“太子殿下,末将看见有贼人闯进的寝殿里了,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殿下让末将查看一番。”   “什么贼人?孤怎么不知道?”裴岐依旧冷着脸反问。   徐鞍:“太子殿下,末将从上林苑一直追踪到皇宫,末将见那贼人是遁入了东宫里,希望殿下能协助末将办公。”   “有没有父皇的旨意?”裴岐不紧不慢道,“若是有旨意,孤的东宫随意你进出。”   “圣上虽没有旨意说要搜查东宫,但圣上让末将彻查此事,末将只想寻找那贼人,望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末将。”徐鞍道,言语之间看似恭敬,实则没一点把裴岐的话放在眼里,看着铁了心要搜查寝殿。   “为什么不是你为难孤,是孤为难你?”裴岐眉眼冷峻,“连旨意都没有就擅闯孤的寝殿,你的本事倒是不小。”   徐鞍不依不挠道:“末将也不愿打扰太子殿下休息,只是这事过于迫切,圣上非常重视此事,末将只想看一下,殿下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给末将看一下也无妨。殿下这般抗拒属下查看,很难不让末将怀疑。”   裴岐冷笑:“怎么,你以为是孤害的三弟不成?”   “末将不敢,末将并无此意,只是末将亲眼所见那贼人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殿,末将也是迫不得已,还请殿下配合,如果殿下非要阻拦,那就休怪末将了,你们给我搜!”   徐鞍本就是一莽夫,加上左相的势力,皇帝的任重。平时都是跟裴构走得近,向来不怎么把裴岐这个徒有空名的太子放在眼里,这次又督办着这么重要的查案任务。他说着,绕过裴岐,一脚踹开了寝殿的门,带着侍卫冲进去。   门被踹开。裴岐淡眸闪过一抹厉色。   徐鞍带领众侍卫,把寝殿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除了在殿里站着的崔实,不再见任何人。   徐鞍背脊顿时冒起汗来,垂首作揖,恭敬道:“末将没有找到那贼人,看来是逃跑了,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太子殿下了,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徐鞍领着侍卫就欲离开。   裴岐暗松了一口气,神色收敛住,沉下声音道:“慢着,徐统领,你把孤这东宫当做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孤就这么不值一提?”   徐鞍面色尴尬,一阵青一阵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难堪着脸。   “这一次能这么肆无忌惮的闯孤的寝殿,是不是下一次,你就能借着父皇让你办案的口谕,直接入主东宫,想在东宫干什么就干什么。”裴岐走近他,居高临下地望他,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是咄咄逼人,“父皇到东宫这里来,尚且会告诉孤一番,而你不顾孤正在寝殿休息,直接就撞门而入,比父皇还要理所应当。父皇知道徐统领你这么有能耐吗?”   “末将不敢!”徐鞍忙跪下来,额头冒起冷汗,战战兢兢道,“这次是末将逾矩了,末将请求太子殿下责罚。”   裴岐盯着他有说话。在他的注目下,徐鞍只觉得那视线极其胁迫力,他不敢多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只跪着,不敢说话,一时气氛格外的静肃。徐鞍禁不住道:“末将请求太子殿下处罚。”   裴岐注视了许久,才猛甩了一下袖子,背手在身后,眉目满是怒意:“念在你是初犯,孤就不跟你追究,若是有下一次,孤绝不轻饶。”   “谢太子殿下的宽恕,末将日后定不会再犯!”徐鞍道。   “没别的事,你是不是可以离开了?”裴岐压制住眉眼的怒意道。   徐鞍慌乱无措之中抬起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匆忙应答:“是,末将这就告退。”   徐鞍带着那群侍卫匆忙离开了东宫。这番下来,徐鞍隐约感受到裴岐身上跟承帝一样的迫力。虎父无犬子,看来这不被承帝器重的太子,并不是印象中那么平庸无为。 第6章 孤说一份   等徐鞍众人离开。裴岐回到寝殿,抬起脚猛踹了一下桌边的凳子,怒不可遏:“真是好大的本事!”   崔实看他恼怒的样子,不敢说话。   “谢骋去哪里了?”裴岐按捺住心里的怒气问。   他话音刚落,榻上传来一阵动静。谢骋从床顶落下来,趴在榻上,脸色苍白,鼻息微弱。裴岐急忙走过去,把他扶正过来,查看他胸口的伤口。感受到熟悉的体温,谢骋散漫无光的眸子看他一眼。裴岐扶好他的脑袋,给他盖好被子,低声道:“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孤会应对好。”   谢骋闭上眼睛。裴岐扯了扯被襟,转而到一旁的桌子坐下来。崔实立在他身侧。裴岐道:“没别的事,你先去休息,谢骋我看着就行。”   “是,殿下您也要注意休息。”   裴岐点了一下头。在桌案边守了近乎一夜,等将要天明时,终于熬不住打起了瞌睡,才眯了半刻,便被几声咳嗽惊醒。他起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谢骋闭着眼,在不停地咳嗽。裴岐伸手覆盖在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传来。裴岐望着谢骋神志不清,一脸痛苦咳嗽,薄唇微微一抿,再检查一遍谢骋的伤口。坐在床边思量了一会,为谢骋盖好被子。转身站起来,出到寝殿。   秋日,早晨霜雾浓重。裴岐独自到东宫水榭前,观赏着湖面的风景。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体跌倒在湖面。   “不好了,太子殿下落水了!”后面远远跟着的侍从待了好一会,都不曾见到裴岐的身影,察觉到不妙,立即到湖前,看到裴岐正在水里挣扎,不禁失声:“快来人,快来人,殿下落水了!”   裴岐在冰冷的湖里差不多待了半个时辰,他不太熟悉水性,好在水榭不算深,刚没到他的胸口。他紧紧抱住水榭底下的柱子,身体被冰冷的湖水包围,透切的寒意侵蚀着他的身体。   崔实闻声赶来。当即跳下去捞裴岐,等裴岐从湖里上来,他打了好几个喷嚏。湿漉着身体回到寝殿:“你们都离开吧,由崔实照顾孤就好。”   “是。”   裴岐一旦生病或者身体出现别的状况都是只由崔实一个人照顾,不轻易让别的人近身,东宫的侍从对此见惯不惯了,应声便远离寝殿。   崔实拿起侍从交与他的干衣裳,放到桌子上:“殿下先把衣服给换了吧。”   “等会。”裴岐道。   崔实困惑:“为何?”   “谢骋染了风寒,他身上的伤严重,不医治的话,怕是凶多吉少。”裴岐转身走近床榻前,看着呼吸粗重,脸颊染上不寻常红色的谢骋。崔实了然,不再说话。   裴岐望了一会谢骋,转身坐到桌案边。身上的湿衣服紧贴着身体,湿漉漉的墨发垂在身侧,他身体不如崔实还有谢骋这些练武之人结实,加之打小体弱多病,吹了一些风,身体便开始颤抖起来,唇角泛白,脸色发青。   崔实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道:“殿下换衣服吧。”   “不急。”裴岐继续端坐着,不紧不慢,若无其事地说,只不过他微颤的嘴唇出卖了他。   崔实见他那样,欲言又止。直到衣服半干,裴岐头有些发痛,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站起来:“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崔实应声走出去,顺便把寝殿门给关上。裴岐解开腰腰,除去外套。   谢骋低咳了几声,头昏脑涨,浑身无力,他睁眼,视线模糊,艰难到偏侧头。半睡半醒之间,只看到白皙的背脊,他瞬间睁大眼睛。   裴岐换好衣服,把湿漉的衣服放回托盘,让崔实进来:“去找太医过来。”   崔实拿着湿衣服出去。榻边传来几声咳嗽,裴岐立即走过去,看到睁着眼的谢骋:“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谢骋泛着润意的眸子望他,虚弱着声音道:“殿下换衣服的时候。”   裴歧手一顿,接而道:“你染上了风寒,发烧了,别乱动,饿不饿?”   谢骋:“饿。”   “等会我让人给你煮点清淡的膳食,你先睡着。”裴歧道。   谢骋唇角依旧很白,他微微勾起来:“好。”   裴歧起身离开寝殿,到殿外不禁咳嗽了几下,头隐隐发痛。他到书房。   “殿下,太医来了。”门外的小太监说道。   裴歧手不断捏着太阳穴:“让他进来。”   崔实领着太医走进来。裴歧抬起手让太医把脉。太医道:“殿下是受了风寒,微臣给殿下开一个方子,等会微臣便让人把药材送过来。”   裴歧点了一下头。太医又道:“殿下要注意身体,没事还是在寝殿待着,别到处走,不然等病情加重,发热便不好了。”   “知道了。”裴歧道。   太医起身离开。不一会,太医院的人便把药材送过来了。   裴歧看着那些已经分装好的药材:“你让人煮了,顺便命人送点清淡的膳食过来。”   裴歧再补充了一句:“药煮一份即可。”   “可是……”   裴歧咳嗽了几下,眉间略微不耐烦:“孤说一份。”   崔实拿起药递给侍女。裴歧迈步回到寝殿,崔实把膳食送了进去。   裴歧坐在桌案旁边,头依靠在桌面,随意翻看着一本书,昏昏欲睡:“你去喂给谢骋吃。”   崔实把粥放到一侧,唤醒了谢骋。谢骋看了一眼那粥,他转头望向一边桌案上垂头看着书的裴歧,眸子微微偏一暗。他迅速喝完粥,最后又昏睡过去了。   裴歧侧靠在桌子,手靠着脸颊,翻了一会书,跟着也撑不住昏睡过去。   许久,崔实接过侍女煮好的汤药,唤醒他。裴歧睁开眼,脸色有些迷茫,他额头烫得慌,眼角发热,眼尾泛着水润。一时反应不过来。等看到一边煮好的汤药,稍微回神:“你让谢骋喝了。”   “殿下,你看起来不是很好。”崔实担忧地说。   “我没事。”裴歧语气强硬地说,“谢骋受伤了,先让他喝。”   崔实不太情愿地把汤药捧到榻边,望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谢骋,直接捏住谢骋的鼻子,拿起碗直接灌了进去。谢骋被灌得半醒,半呛着喝下去。   裴歧一直坐在桌子。崔实给谢骋灌完药,看着他愈发不寻常的神色,心下担忧:“殿下,要不要给你煮一份药?”   “不了。”裴歧道,“你多煮一份会让人起疑心。等谢骋恢复过来我再让太医给药方也不迟。”   太医院每开一份方子都会记录存档。何况东宫的侍从多是承帝的人,他一下子煮两份药,必定会引起承帝注意,三弟现在又被刺。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有危险。   “可是,殿下这般下去,必定会伤到身体。”崔实说,“属下去拿些湿毛巾让您降降温。”   “好。”裴歧昏沉脑袋应着,“外边是什么情况。”   “徐鞍还在查。”崔实说,“目前看来他们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裴歧低应一声,趴在桌子继续休息。崔实在他额头上敷着冷毛巾,看他趴得不怎么舒服:“殿下不如到床上躺着。”   “不用了。”裴歧说。   过了一日。裴歧身上的风寒没退,反而愈发严重。谢骋也没有好,一直昏昏沉沉,半睡半醒。裴歧几乎都是待在寝殿的桌子边,咬牙死撑着。   用完膳,洗了一遍澡。裴歧抱着被子铺在地板上,开始睡觉。   “父皇,母后……”床榻上传来一阵低喃。裴歧听到声音,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扯下身上的被子,站起来到床榻边。眼睛落到谢骋脸上,他眉目微微皱起,苍白的俊朗略显慌张,额头上冒出点薄汗,时不时就低喃着:“殿下……”   看起来像是作噩梦了。裴歧手覆盖在谢骋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像是差不多好了。可惜他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裴歧刚想收回手,脑袋愈发晕眩。整个人瞬间不省人事,砸在床边。   谢骋感觉胸口被压着,他睁开眼。一张苍白清俊的秀脸映入眼帘。谢骋稍微愣了一下,他抬起手朝那张脸抚摸而去。热量滚烫而灼热。谢骋心里一惊,半坐起来,走下床榻。把裴歧半抱起来,放到床榻上。牵扯到肩膀的伤口,谢骋皱起眉头。随后坐在床边,看着裴歧,望向他腰间垂挂着的平安符,伸出手,扯到手里,塞到自己的衣襟。   裴歧的眉眼清俊,此时正睡着,身体不适的缘故,好看的眉眼微皱起来。谢骋望着,他知道目前还是待在寝殿躲着,不轻举妄动为好。但是看着裴歧苍白的唇角,到底是按耐不住了。转身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走了出去,到旁边崔实住的地方,撬开门窗,跳进去。   崔实向来警惕,一注意到动静,瞬间就守在角落,等谢骋的身影一落地,拔剑上前。   谢骋迅速避开,移动间牵扯到肩膀的伤口,眉目一拧:“是我。”   崔实停下来,皱眉:“你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他发烧了。”谢骋道。   “我知道。”崔实道,“太医已经帮殿下看过病了。”   “那为什么他还在发烧?”谢骋抿唇。   崔实望他一眼,再偏头望一眼他肩膀的伤口。想起裴歧早就告诉过,只要他为谢骋做的事,都不要说与谢骋知道,他也一直挂虑裴歧的病:“我现在就去让太医院的太医再过来看看,你别到处乱跑。”   谢骋回到寝殿,坐到桌子边,脸色绷紧。   等崔实请了太医过来。谢骋躲到榻后。   太医察看了好一会道:“殿下病情是加重了,这几日还是躺着休息,不宜外出走动,微臣会再给殿下开另外的方子,等会微臣让人送药过来。”   崔实点头领他出了寝殿。看着太医离开。谢骋从榻后走出来。谢骋烧是退了,但是身上的伤口还很严重。崔实毫不留情道:“你还是休息吧,殿下由我看着便好,你没事先回你的禁宫去吧。”   崔实只对裴歧忠诚,一旦涉及裴歧的事,从来都是只为裴歧考虑,别的他都不管。所以他是不怎么喜欢谢骋的,要不是裴歧觉得他还有用处,崔实压根就不想理会他。本来刺杀三皇子的事他可以自己来,不知道为什么裴歧执意要派谢骋去。何况谢骋是敌国的质子,身份这么敏.感,裴歧跟他亲近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谢骋瞥他一眼,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站在床榻边,一直望着裴歧。   崔实见他不肯走,脸色不太好道:“如果你不想给殿下添麻烦,最好不要在殿下的寝殿待着,殿里人来人往,你要是被瞧见了,会给殿下招来极大的麻烦,我想你也不想前两日夜里的情形再出现。”   谢骋黑眸一直望向眉眼紧皱的裴歧不语。他不肯走,崔实也不太可能硬生生赶他走,只是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过会,侍从把煮好的药送来。崔实道:“你躲好。”   崔实轻轻碰着裴歧的肩膀,唤醒他:“殿下。”   裴歧睁开眼。   “先把药喝了。”崔实小心翼翼地把碗凑到他嘴边。   裴歧皱着眉目,把药给喝完。喝完又躺下去,想到了正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卯时。”   “谢骋呢,他好了没,还在发热吗?”   崔实看他都近乎神志不清了,还在想着谢骋的事,有些不情愿道:“他已经不发热了。”   裴歧低哑着嗓音道:“他要是不发热了,你就让他回禁宫去吧。”   他说完,闭上眼睛又睡了。东宫里留着谢骋到底不方便,他身上的病还是在禁宫养好。   崔实对着谢骋藏匿的地方道:“你也听到了,殿下让你回去。”   谢骋没有回他。看向脸色通红闭目沉睡的裴歧。黑眸一沉,背部绷紧。   他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会连累到他的麻烦。是不是只有用到自己的时候才会对自己好。   谢骋唇角敛紧,再望了一会,转身离开。 第7章 孤危矣   裴歧连躺了两日,身体才稍微好起来,闲得无事坐在亭子里下棋。崔实留在寝殿日夜不休的照顾他两日,终于有了空隙去东宫外察探徐鞍的查案进展。   旁边的侍从道:“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求见。”   裴岐抬首,不紧不慢道:“请二弟进来。”   裴衍走进亭子里,到他对侧的凳子坐下:“大哥,听说你这几日染了风寒,不知道你身体好些没有?”   “好得差不多了,谢二弟的关心。”裴岐笑道,“这几日卧病在床,不知道三弟情况如何了?”   裴衍望他:“幸得太医抢救及时,腿上的伤休息一两个月便可痊愈,大哥倒是挺关心三弟。”   裴歧说:“三弟既然是孤的弟弟,孤自然关心他,刺杀三弟那人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具体进展如何,不过前两日三弟醒来的时候递给了徐统领一个平安符,那是他从刺杀那人的身上扯下来的。”裴衍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刺杀三弟,不过还是尽快把那人揪出来为好。”   裴歧一顿,敛着的瞳孔缩了一下,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动声色:“也是,免得夜长梦多。”   话落,裴歧握住白玉棋子放到棋盘上,他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握住棋子的手还是使了点劲。裴衍听到声音,望一眼:“大哥,不如我们下一盘如何?”   “好啊。”裴歧把白玉棋子收拢回棋盒里。裴衍执黑子,一盘下来,花了不到半刻钟,裴歧认输了,裴衍笑道:“大哥心思似乎并不在此。”   裴歧棋艺向来精湛,裴衍平时下不过他。裴歧低咳几声,而后道:“是二弟棋艺进步了。”   “我看大哥你的身体似乎并未好全,大哥你还是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裴衍站起来离开。   等裴衍彻底消失在眼底。裴歧走回寝殿,他在寝殿搜寻了一翻,并无所获。正在书房伤神之时,崔实回来了,裴歧眉眼焦虑:“外边什么情况?”   崔实脸色凝重:“徐鞍那边的人查到元照寺了。”   “怎么回事?”   “听说是凶手身上的信物被三殿下找到找了,那信物是一个平安符,现在徐鞍正大费周章地寻找那平安符的主人。”崔实说完,禁不住多说了一句,“谢骋行事太过鲁莽了。”   裴歧拧眉,手虚握住,捏了捏额角:“你去禁宫一趟,看他身上的伤好了没,顺便问他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让他这段时间就乖乖待在禁宫,好好养伤,等这件事过去,其它事再说也不迟。”   “是。”崔实应声,劝告一句,“殿下,你太过于信任他了。”   东宫随意他进入,这么重要的事也交与他去做,不是很妥当。   “孤知道。”裴歧低声道,“但你觉得孤还能反悔吗,他也为了孤做了不少事,这事若是败露,也怨不得他,是孤的主意,他不过是按照孤的意思去做。”   是他先前太过于年少无知,才会选择一个本身就是天生的敌人结党。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目前他只能信任谢骋,也必须信任谢骋。   崔实欲言又止,最后离开寝殿。裴歧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到一边拿起一本书翻看着,稳定下心神。   许久,崔实脸色不甚好看地从门外迈步进来:“殿下,属下方才见到徐鞍在禁宫,领着一群侍卫把谢骋带走了。”   裴歧手禁不住一抖,不可置信:“当真?”   崔实沉默着脸,微微点了点头。裴歧也跟着安静下来。他眉眼沉寂。   崔实拱手道:“殿下,属下立即就去找谢骋,让他绝对不能把你供出来。”   “怎么让他供不出来?”裴歧望他。   崔实面无表情陈述:“死人不能说话。”   裴歧把书籍扔到一边:“你疯了不成。你我可以有事,但是谢骋不能出事。谢骋来我国当质子之时,也是太子,一个受尽宠爱的太子。他在北越皇帝眼里的地位,丝毫不输于父皇与三弟。你知道为什么北越国年前要突然发兵,就是因为北越皇帝病重,想把谢骋招回去。谢骋若是出了什么事,北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十年休战,父皇又不喜武将,重文轻武,兵力近年削弱得历害,若是北越大举进犯,最后害得是我们南晋的百姓。”   两国可以交战,但不是现在。南晋这几年武将被打压得厉害,能独挑大梁的武将几乎没有,北越蛰伏十年之久,必是有备而来。他外祖父目前还可以抵抗,是因为北越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谢骋。若是谢骋在他们南晋丢了性命。到时候鱼死网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想要江山没错。但他想要一个国泰明安,百姓富足,一统天下的江山。而不是一个千枪百孔,随时都会被敌人铁骑踏破的江山。虽然南晋跟北越最终都会斗个你死我活,但绝对不是现在。   “外祖父还在边境打战,我们绝对不能给他添麻烦,此事由孤而起,后果由孤来承担。”裴歧咬牙道,“你若是怕此事牵连到你,你可以选择出宫,找个地方藏起来。”   崔实立即跪下来道:“属下不会离开,我永远追随殿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你有此意,孤很慰籍。”裴歧冷静下来了,“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无论如何孤都不会怪罪于你。”   “好。”崔实抿唇。   “你起来吧,现下我们只有静观其变了。”裴歧薄唇微微一抿,捏了捏额角,面色止不住地颓丧。过会,终究还是不甘心道:“有没有见到我的平安符?”   崔实一惊:“什么平安符?”   “那日孤在元照寺求了两个平安符,一个给了谢骋,一个留在了孤的手上。”他现在只想把平安符烧了,他日谢骋就算把自己供出来,但没有证据,凭空口白话也难以定自己的罪,还有逃脱的机会。   崔实顿时认识到其严重性:“属下必定会帮您找出来。”   “太子殿下,刘公公求见。”   刘公公,承帝身边的太监。裴歧一阵惊疑,随后强行镇定下来道:“有请。”   刘公公道:“太子殿下,圣上让我传口谕,请您明日上早朝。”   “儿臣遵旨。”裴歧笑道,“麻烦刘公公了,崔实你去送送刘公公。”   崔实把刘公公送出书房,回到里面。看着裴歧凝重的眉眼,面目亦跟着凝重起来。裴歧一般都是间隔三个月才上一次早朝,这次突然招他上早朝,怕是凶多吉少了。   **   奉天殿。   裴歧穿好黄白色的太子官服,跟随百官上早朝。众百官各司其职,井条有序向承帝奏明各自的事务。皇子之中,除了他,裴衍亦在其中。果然三弟一出事,别的皇子必要是招承帝的怀疑。   承帝了听一会,有些厌烦:“你们所说之事,都已经在折子中表明,无须再重复提。徐鞍,最近朕让你督办构儿被刺的事,进展如何?”   徐鞍抱着笏板从行列中走出来:“回陛下,末将昨日已经查到北越的质子,末将以为这次刺杀事件应该与他有关系。”   “北越的质子?”承帝困惑,似乎对这个人并没有印象。   “是的,就是十年前北越与我朝交战之后,作为质子过来的太子。”   承帝记忆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不禁皱起眉:“如何知道是他?”   徐鞍道:“三殿下醒来之后交于末将一个从那贼人身上扯下来的平安符,那平安符的式样是由元照寺所制,每一个平安符虽看似一模一样,但各个平安符都有标记,那日末将在禁宫外不巧撞见北越的质子,发现了他腰间的平安符跟三殿下给予我的平安符一样,又恰巧是一对,还有他肩膀上有未愈合的箭伤与三殿下所描述的相符。”   裴歧微垂下头,听着徐鞍的话,愣了下来,所以他的平安符是谢骋特地拿走的吗?谢骋这样到底是想干什么,是想自己承担此事,还是想直接把他告发出来。裴歧埋紧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心一时慌乱得厉害,焦虑万分,但是在朝堂之上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微绷紧起脸。   承帝道:“他为何要刺杀构儿?”   “回陛下,末将亲自拷问过他,他不肯开口说话,现在末将只能暂时把他羁押起来,不知道陛下该如何处置。”   承帝道:“把他关押进邢狱司,李司益你作为大理寺卿协同徐鞍办理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微臣遵旨。”   “末将领命。”   “左相,若真是那北越质子向构儿行刺,你认为如何处理?”   左相亦没想到是北越质子所为,思虑了会道:“他国质子到了我朝便是与我朝臣民没有什么区别。何况当初北越跟我朝谈和之时,北越说好不再侵扰我朝边境,如今公然毁约,想来是没把这质子当回事了。若真是他所为,臣以为当按照我朝刑律处理。不过,臣以为此事未必是那质子所为,怕是有内情。”   “左相说得有道理。”承帝道,他望了一眼裴歧,再望一眼他身后的裴衍接而道,“退朝。”   出了奉天殿。裴衍道问:“大哥,你说父皇招我们上早朝,是为了什么?”   裴歧道:“估计是为了三弟被刺之事。”   “那也是,我要去给太后请安,大哥不如一起如何?”   裴歧点头:“好。”   “大哥,这是梁虞小姐让我赠于你的。”裴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礼盒给他。   裴歧接过打开,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上边的刺绣精湛,一看便知是用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裴衍看着,调笑道:“这梁虞小姐真是用心啊。”   裴歧望一眼合上,塞到衣襟里,笑而不语。   到祥慈宫请完安,裴衍被太后留了下来,裴歧跟随众妃嫔皇子公主走出祥慈宫。   “太子哥哥。”五皇子跟着他出来,走到他跟前。   裴歧弯下腰,低笑起来,清俊的眉眼轻柔道:“怎么了?”   “太子哥哥,听说这几天你生病了,好了吗?”   “好了。”裴歧轻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就好。”五皇子抱住他的腰,“我本来是想去看你的,可是母妃说等你病好才能去看。”   裴歧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小五,好乖。”   “太子哥哥,我能到你那里玩吗?”   “当然可以。”裴歧说。   “太好了。”五皇子转头看向姬妃,“母妃,我想去太子哥哥殿里玩?”   一边看着他们相处的姬妃点头。   裴歧带五皇子在宫道上走着,前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徐鞍恭敬地行礼。经过那日强闯裴歧的寝殿之后,徐鞍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过张扬,虽然心里还是不太把他当回事,但是起码的礼还是行了。   裴歧抬头。徐鞍带领上百个护卫,中间押着一个黑衣少年。裴歧眉目一顿,朝徐鞍颔了颔首。徐鞍带领护卫往前走。裴歧拉着五皇子到一侧,他抬眸望向谢骋。   谢骋穿着一身黑衣,衣衫凌乱,墨发垂落在身前,手脚都被上了锁链,少年俊朗的脸毫无血色,一片惨白。谢骋抬起头也看他。他瞳孔黑沉如墨,周边眼白带着一圈血丝,此时的他很狼狈,望向裴歧的目光却是格外的专注。   裴歧对上那双暗沉的黑眸,一瞬间便偏开。谢骋见他偏开视线,瞥着淡漠无比的脸,也错开了视线,低垂下头,修长的睫毛敛下来,面无表情地从裴歧身侧经过,锁链碰撞的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宫道回响。 第8章 孤还好   等徐鞍带着谢骋彻底离开宫道。   五皇子小声问:“太子哥哥,刚才那个哥哥干了什么,为什么那些侍卫要抓他。”   “不知。”裴歧敛了敛唇,接而低声道,“小五,这种事我们还是少关注好。”   “好。”五皇子点头。   裴歧带五皇子回到东宫。在书房跟他下棋。五皇子兴致勃勃地跟他说在御书院学习的时候发生的事。御书院是专门让他们这些皇子读书的地方。自从他母后去世后,裴歧就没去过那地方了。   裴歧耐心地听他说,顺便教他如何下棋。陪五皇子玩了一下午,裴歧一时也没有心思想那么多,等到夜里便思量到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第二日,因着半夜都没睡,裴歧精神不济,身体又病倒了,一直待在寝殿未曾出过门。   再躺了两日。承帝派刘公公带了旨意过来,让他明日去上早朝。   大理寺审问的极刑能熬过一日都难,三日过去才招,大概是什么极刑都试过了。裴歧坐在书房,盯着一处,眉目怅然,却又带着极度的不甘。他一直坐在书房,最后在书房趴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休整好衣冠上朝。裴歧淡然着脸到行列中站好。裴构被侍卫搀扶着,坐在御座的一边,眉眼乖戾。   百官给承帝行完礼。承帝道:“徐鞍,三日已过,那北越质子可是刺杀构儿的元凶?”   徐鞍走上前,望了一眼左相,随后道:“回殿下,正是他。”   承帝眉头紧皱。裴歧身体瞬间绷得格外的紧,握着笏板的手捏出一些汗来。   徐鞍继续道:“末将与大理寺卿一同审问他三日,他才肯招,那质子说,因为前些日子在宫里遇上三殿下,当日被三殿下欺辱了一番,心下气不过,便借着围猎的时候混入守卫中,找机会报复三殿下。他还说,他也不想取三殿下性命,主要是咽不下那一口气。”   裴歧彻底愣下来,敛下的眸子闪过不可置信。   承帝望向一边的裴构:“构儿,可有此事。”   裴构有些怨愤,但当着承帝的面,不好表露出来,闷声道:“回父皇,确有此事,但他一个北越的质子胆敢刺杀我,实在是不把我们南晋放在眼里。”   “你如何欺辱他?让他这般怀恨在心?”承帝表情阴沉下来。   裴构看着他阴沉下来的脸,心底发怵,支吾了会:“父皇,那日儿臣突然见他出现在宫道上,见他相貌陌生,以为他是贸然闯进宫里的,实在是不知道他是北越质子,不然儿臣不会冒犯他的。”   承帝反问:“那就是说,如果他不是北越质子,你觉得冒犯他理所当然是吗?”   裴构不敢说话了。   承帝重哼了一声,裴构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看来是朕把你惯坏了,愈发没了规矩。”   “父皇!”裴构立即央求道,“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儿臣的腿可是因为他才伤的,父皇你定要帮儿臣啊,不然要让儿臣如何甘心。”   承帝看一眼他的腿,到底是心软了下来:“行了,这段时间你就在你殿里待着养好伤,别的地方都不允许去。”   “知道了,父皇。”裴构松了一口气,接而不依不挠道,“可是,父皇,儿臣的腿可不能白白受了伤,何况他只是北越的质子,能够这么肆无忌惮的刺杀儿臣,实在是恶劣至极,父皇您不要轻易放过他。”   “闭嘴。”承帝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裴构不情不愿地收回话,憋屈着脸低下头。承帝向来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左相你认为如何处理?”承帝望向左相。   “回陛下,臣以为还是依照我朝刑律处置,无论他苦衷如何,当众谋杀我朝皇子,乃是重罪,若是我朝子民犯下此事,诛九族都不为过,依臣看,应当处死,以儆效尤。”   “好,就依左相说的来。”   裴歧听到承帝的话,敛下眉间的急切,他不动声色偏头望向另一侧,在第二排立着的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曾经与李济有过交情,对边境的事宜也很清楚,注意到他目光,顷刻站了出来。   “臣望陛下三思!”   承帝皱眉:“你有什么事?”   兵部尚书抹了抹额头的汗:“陛下,那北越质子原是北越的太子,臣还听说,在他到我朝作质子之前,北越皇帝是非常宠爱他的,现在北越皇帝已经病危,却还没立太子,想来是希望这个质子回去的。前边战事正紧,但臣收到消息说,北越已经有和谈的意愿,若是现在就把北越质子处死,到时候不好跟北越交差啊。”   承帝不久前收到过李济给他的折子,意思也跟兵部尚书说的相差无几。承帝沉默半刻道:“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他既然让构儿差点没了双腿,那么就让他跟构儿受的罪一样,李司益,杖责五十大板,一直关在牢里,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人。”   “是,微臣遵旨。”大理寺卿李司益上前领旨道。   承帝想到什么道:“徐鞍,那质子不是被扔到禁宫去了,朕记得他来我南晋时,尚且是一个几岁的孩童,如何能避开守卫混进上林苑,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构儿刺伤。”   徐鞍道:“那质子说他从小就学武功,是在北越的时候练武师父教授于他的。”   “行了,退朝。”承帝不再多想道,“太子,你等下到勤勉殿,朕有话与你说。”   裴歧抬首看承帝一眼,他几乎不跟自己单独说过话,不知道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弯腰行礼道:“是,儿臣遵旨。”   承帝摆了摆手,离开奉天殿。   裴歧迈步到勤勉殿外边,勤勉殿是南晋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刘公公恭敬道:“太子殿下,圣上正与三殿下在里面谈话,还请您稍等。”   “好,有劳刘公公了。”裴歧点头,站在殿外。下了早朝,日光变得热烈。他一直站着,背脊挺直。不知道多久,日光越发的炽热,裴歧额头和背部分泌出一层薄汗。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色略微有点不耐烦。   宫里的侍从拿着膳食进勤勉殿,又拿着残羹剩菜出来,陆陆续续的走来走去。裴歧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才见裴构坐在椅子上,几个侍卫抬着他走出来。   裴构见到他,抬手示意侍卫停下来,随意摊在椅子上,眉目上挑,居高临下,扬起的唇角带着幸灾乐祸道:“大哥还在这啊?”   裴歧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裴构看他淡然着脸,不屑道:“不知道大哥在这里等了多久,我在里面跟父皇可是下了好几盘棋还用了午膳,我看这日头可真够烈的,可别中暑了。”   “孤还好。”裴歧淡道。   裴构看他油盐不进,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他的嘲讽和挑衅,顿时就觉得没劲:“回殿。”   旁边几个侍卫抬着他走了。裴歧瞥他一眼。   刘公公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裴歧转身走进勤勉殿,垂首道:“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承帝道。   裴歧道:“父皇找儿臣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承帝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他的脸,他的长相很像他的母亲,承帝向来不怎么想看他那张脸,一看他那张脸就会想起当初那段居于人下,隐忍屈辱的日子。承帝道:“最近听闻你跟右相的女儿走得近,你可是对她有意思。”   裴歧敛眉低眼:“回父皇,右相大人的千金容貌冠绝京都,儿臣不敢奢求。儿臣能有幸跟她相处多是凭借二弟的关系。”   “与衍儿有关?”在这方面向来多疑的承帝立即揪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裴歧如实道:“二弟的表妹曹国公嫡孙女曹阮与右相的千金是交好。围猎那日二弟便把右相的千金介绍于我结识,儿臣肤浅愚昧,见她貌美,且有才情,便被她吸引了,儿臣总是情不自禁想跟她接近。”   承帝冷哼了一声:“衍儿倒是有些能耐。”   现在的皇太后并不是承帝的生母。承帝的母亲身份低微,没有册封为帝后的资格,先帝去时也特意留了旨意尊他的皇后为太后。承帝初登皇位时,受多方势力牵制。二十几年过去,朝中不少势力都被承帝摆平,唯有这太后的势力,承帝动不了,也不敢动。因此打压李济之后,这几年他最忌惮的便是太后的势力,尤其是在与太后有莫大关系的二皇子成年后。   承帝或许政事并不出色甚至接近于昏庸,但对于怎么握紧手中的权利向来擅长,不然也不会登上皇位了。现在一听这裴衍居然能够跟在朝中还没有站队的右相走得近,自是不虞。但当着裴歧的面,也不好胡乱发作。   “听闻你喜欢下棋,恰巧西南府给朕进贡了一套上好的玉棋,便送给你吧。”   “儿臣谢父皇赏赐。”裴歧道。   “回去吧。”承帝挥袖赶他走了。   裴歧捧着承帝赏给他的棋走出勤勉殿。正值晌午,灼眼的日光撞进眸子,他微眯起眼,走下台阶,走到宫道。日光照射得他一阵恍惚,干涸的唇角扯了扯。   不知在刑狱司受了三天拷问之刑的谢骋会如何。是不是比那日在宫道上看到的他要更加的狼狈,更加的痛苦和不堪。   寻常能熬过大理寺三天拷问的,大部分人都是非死则残。裴歧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礼盒,不愿再去想。 第9章 孤是痴情种   回到东宫,裴歧只觉得格外的晕眩。喝了几杯水,休息半刻,用完膳,躺在寝殿才稍微缓和下来。   崔实看他略显苍白的脸道:“殿下,今日去上早朝如何?”   裴歧唇角抿了一下,随后恢复淡然道:“无事。”   崔实本想询问,但见他心情不怎么愉快,便不再说话。裴歧道:“你出去吧。”   说完,闭起目养神。   这事裴歧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他的日子又趋于安宁。裴歧不好去探看谢骋,也不知道谢骋的情况如何,不过到底是捡回了一条命。这事裴歧也不知道是说巧合,还是谢骋设计的好。经过此事,凭借谢骋的才智,日后与他相处更得好好掂量。   裴歧坐在书房看书。门外的小太监道:“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过来了。”   裴歧放下书:“请他进来。”   裴衍走进来,看他桌案上的棋盘和书道:“大哥过得真是惬意。”   “还好。”裴歧淡道,“不知道二弟找孤有何事?”   “我看大哥整日待在东宫,不如去宫外玩玩,改换一下环境也是极好。正巧我与表妹约好到元照寺祈福,我表妹说那右相的千金也会跟随而去,不知大哥有没有兴致?”   裴歧唇角轻轻一掀,眯眼笑道:“好啊。”   裴衍望着他唇角的笑,心里暗笑。他大哥一不动心看着就像个无欲无求的修道士,整天待在东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成天寡淡着脸。这一动起心来,那就是被迷得全没了心智,跟被勾了魂似的,啧啧,到底是男的,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没点色心。就是看有没有色胆了。   “那到时候就宫外见了。”裴衍道。   裴歧点头:“二弟有没有空,不如跟我下盘棋如何?”   “大哥有此雅兴,我自当奉陪。”裴衍笑应道。   裴歧跟他下棋,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裴衍道:“大哥的棋艺这般精湛,我服输了。”   “二弟谬赞了,孤自小没什么兴趣爱好,只能钻研这些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裴歧道。   “大哥你可别谦虚了。”   **   元照寺。裴歧站在庙门口。梁虞和曹阮走到他们跟前,微微一福身:“臣女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   “免礼。”裴歧望向梁虞。梁虞对上他的目光,羞涩着脸避开。裴歧收回没有丝毫波澜的目光,转而望向别处。   裴衍道:“表妹,你不是说要去祈福吗?我们进去吧。”   “好。”曹阮应道。   一行人走进元照寺,作为京都最大的寺庙,元照寺向来香火旺盛,里面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梁虞时不时就在窥探裴歧,他那张俊朗的脸,总是让她忍不住多看几眼,裴歧相貌出色,身形高挑,肩宽腰窄,此时穿着合身的白色长服,眉眼清淡却不冷漠,宛如夜里的清月,高高在上不能接近,但在漆黑的夜里却总能给人以光明。   “太子殿下,不知道臣女那日送给您的礼物,您喜不喜欢?”   裴歧看了眼前边挨着走的裴衍和曹阮,听到她的话,有些茫然道:“礼物?”   梁虞注意他那张清俊的脸上的恍然,显然是不记得此事了,心不免一沉,小声提醒道:“就是臣女让二殿下交于你的礼物。”   裴歧反应过来,唇角上扬一些弧度,似笑非笑道:“是那个香囊吗?”   “正是。”梁虞低垂下头应道。   “那个香囊的刺绣精湛,不愧是右相家的千金,实在担得起大家闺秀的名号。”裴歧称赞道。这句话裴歧倒没有骗她,她是一个好女子,长相貌美,行为举止也格外得体。可惜因他母后的缘故,裴歧对男女私情都不怎么感兴趣,右相的女儿他也不太想招惹。只不过当下还需要让她陪自己演一段戏,裴歧倒也没有表露出不耐。   梁虞脸颊染上点薄红:“太子殿下不嫌弃就好。”   裴歧邀请道:“你来这元照寺祈福,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去求如何?”   “好。”梁虞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裴歧先是在主殿拜了佛祖,而后到殿外敲木鱼念经的老和尚旁边。裴衍跟曹阮在抽签。等他们抽完签,梁虞跟着抽签,闭目摇签之时还不忘窥裴歧一眼,一脸小女儿作态,心中的心思跃然纸上。裴歧望着,唇角微翘。裴衍一直在暗中偷偷观察他们之间的交流。   梁虞摇好签,放下签筒,捡起签牌,中签,她不禁道:“敢问大师,不知道这签是何意?”   那老和尚望一眼梁虞,再望一眼裴歧:“施主,倘若不能应了心中所想,消弥此意即可完好脱身。”   梁虞谢道:“谢大师指点。”   她转而看向裴歧:“太子殿下你要不要也求一下?”   “好。”裴歧眉目微微一挑,抱起一边的签筒,他本就是来凑热闹的,顺便演一场戏给父皇看。   但当摇起签筒之时,心不知怎地,就想起还在狱中的谢骋,他唇角下意识的一敛,手不经意起了些劲,一条签牌掉落在桌面。   下下签。   裴歧捡起来递给老和尚:“大师,何解?”   那老和尚一板一眼道:“勿过于执拗,听从本心。”   “谢大师。”裴歧淡笑着谢道,却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既然要他听从本心,为何又要劝他不要执拗。执拗不就是太听从本心而起的偏激之情吗?   “施主不必多礼。”老和尚把那签牌放回签筒里。   裴歧跟他们几人一直游玩到落日,才回东宫。这几日,裴歧没事就应裴衍的邀,跟随他一起到宫外游玩。   夜里。裴歧打开他外祖父李济命人送过来给他的信件。先是问他最近的境况,而后给他说与北越交战的情况。   “歧儿,北越皇帝已经有意求和。我已向陛下奏明此事,相信不久之后两国战火便会停息,到时候我就能回去看你了,已经有半年多没见,不知道你有没有被他人欺负。”   裴歧把来信细读了一遍。心中泛起暖意。这么多年了,外祖父一如既往牵挂于他。只是这一次停战,不知承帝又会如何对待外祖父。想着,裴歧捏紧手里的宣纸,薄唇一抿。   “太子殿下,刘公公求见。”   “有请。”裴歧反应过来,收拾好桌面的信件。   刘公公带着口信进来:“太子殿下,圣上让你明日下朝后去勤勉殿见他。”   “儿臣遵旨,有劳刘公公跑这一趟了。”   第二日,裴歧在勤勉殿殿外候着,这次他不用等多久,承帝就招他进去了。裴歧行了礼。承帝细细打量他一遍道:“朕听闻你这几日都与衍儿在宫外游玩。”   裴歧支支吾吾,随后面色紧张道:“是的。”   “听说你都是与右相的女儿相伴而行。”   裴歧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是的。”   承帝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道:“你喜欢右相的女儿?”   “儿臣不敢妄想。”裴歧忙拱手道。   承帝道:“你一个太子娶一个宰相的女儿绰绰有余,怎么不敢妄想?”   “儿臣的婚嫁之事该由父皇定夺,儿臣不敢私定终身。”裴歧顿时慌乱无措地跪下去,“请父皇责罚。”   “无妨。”承帝看他身体都在颤.抖,畏畏缩缩的,不像是装出来模样,心下的顾虑便少了一半,“你早就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有喜欢的人是正常,以前是朕疏忽了。”   裴歧低垂着头,听到他的话,稍微镇定下来。   “你当真是喜欢右相的女儿?”承帝再问。   裴歧敛紧唇,偷偷抬头看一眼承帝,而后又迅速避开,似乎不敢回答。   “朕问你话。”承帝道,语气却是平常。   裴歧迟疑了好一会,苦苦哀求道:“是的,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儿臣,不要责罚虞儿,都是儿臣的错。”   “你起来,堂堂一国太子畏畏缩缩的,成何体统。”   “是,父皇。”   裴歧从地上起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依旧是慌张不已。   “你若真是喜欢那右相的女儿,朕可以将她许配给你?”   裴歧一愣,眼睛微瞪,满是不可置信,唇角颤道:“父皇,当真吗?”   “当然。”   裴歧脸上是遮盖不住的喜悦:“儿臣谢过父皇。”   “先别急着谢,在朕答应你娶右相女儿之前,朕还有一件事交与你去做,做完这件事,朕立即给你赐婚。”   “不知父皇所说何事?”裴歧稍微收敛起喜悦,低声问。   “北越说要与我国和谈,他们说可以把半年来北越所打下来的州归还给我南晋,但他的条件之一是,归还他北越质子。朕想让你护送他到边境,顺便作为使臣参与和谈,你可能做到?”   “儿臣定不辱圣命。”裴歧道,“儿臣一定能够完成任务,一定会把虞儿迎娶回来的。”   “好。”承帝松了一口气。前几日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后那边的人他不想用,用其他人又怕出意外。他想派裴构,但裴构腿受伤,也不好。裴歧也有想过,但是李济就在那边,就怕这祖孙联合对抗起他来,到时就无法控制。但是现下裴歧心悦于梁虞,有梁虞作为牵绊,那么裴歧就不敢在边境那边轻举妄动。   看来这李家专出痴情种,他母亲如此,他亦如此。承帝望刘公公一眼:“刘安,宣朕的旨意。”   “奴才听命。”刘公公立即把早已拟好的圣旨宣读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与北越商议和谈之事,现特地派太子裴歧护送北越质子谢骋于边境,协助和谈事宜,不日前往,不得有误,钦此。”   裴歧上前接过圣旨:“儿臣接旨。”   “你且回去好好准备吧。”承帝道。   “是。”   出了勤勉殿,裴歧望一眼手里的圣旨,唇角微微勾起。 第10章 孤看他医治   裴歧捧着圣旨回东宫。把圣旨放到桌面上:“崔实,你准备好,过两日孤要出远门。”   崔实困惑:“去哪?”   裴歧眉目轻松:“去找孤的外祖父。”   崔实一愣,一时不太理解他的话。裴歧随便给他解释了几句。崔实道:“恭喜殿下。”   裴歧笑道:“你派人去找二弟过来,孤且与二弟好好分享这般美事。”   崔实看他笑着,那清俊的眉眼微微弯起来,眸间闪过狡黠,狡猾得跟狐狸似的。看来是要气气这二殿下了。他知道裴歧是有点记仇的,特别是在小事之上容易争强好胜,不过很少表露出来,难以让人察觉。就是裴歧自己都不会察觉到自己有这种小性子。   “好,属下这就去。”   承帝的旨意一颁发下去,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裴歧要前往边境,都是诧异非常。要知道承帝已经很久没理过这个太子了,在十年前李济镇远候的爵位被削之后。这一次起用太子,圣意实在难以揣测。不过也不难以理解,三殿下被刺,身体不便,不能前往边境。太后一系的势力朝中又过于独大,只有左相才稍微能压抗衡,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不敢得罪。为了平衡朝中势力,起用太子确实是一个好的法子。   只是这路途遥远,途中发生了什么就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了。   裴衍走进东宫正殿,望一眼坐在案首看书,眉眼沉寂的裴歧:“大哥。”   “二弟你来了。”裴歧抬起头瞧到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裴衍道:“听闻大哥被父皇任命为与北越和谈的使者,恭喜大哥。”   “此事还是多亏了二弟,倘若不是二弟制造机会让孤与虞儿多次相处,孤可能就没有这个机遇。”裴歧淡笑道。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裴衍就心机梗塞,自己竟是为他徒作了嫁衣。见到裴歧满脸的笑意,裴衍就愈发的郁闷。但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强颜欢笑道:“大哥说笑了,梁虞小姐与我表妹关系向来好,我不过是托个顺水人情而已。”   “二弟不必如此谦虚,等孤把那北越的质子送回之后必是要好好感谢你才是。”裴歧笑起来,他站起来,走到裴衍跟前,亲昵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此去边境,不知道二弟有何想要的,孤闻边境奇趣特异之物不少,二弟尽管说即可,孤只要找得到,都给你带回来。”   “我没有什么想要了,此次大哥是带着父皇的旨意行事的,我还是不给大哥添乱了。”   “那好吧,不过可惜二弟了,二弟年年围猎第一,骑射之术精湛,若是能跟孤去边境,必定是一大助力。”裴歧一脸遗憾,接着带着困惑道,“实在没想到父皇居然会让孤去,孤这么不善骑射。”   站在一边的崔实很容易就听懂了他的意思。言下之意是你骑射厉害又怎样,此次去边境的还不是孤。看来上次围猎的裴衍嘲笑他连兔子也猎不了的事,殿下还是耿耿于怀的,也是谁也不喜欢年年垫底,垫底其实也没什么,但当众提就显得让人很没面子。   裴衍看他不加掩饰的遗憾和疑惑,眉眼形于色,一时也猜不准他是不是故意。但就算是故意的,他也只能憋着:“大哥过誉了,你也不差的,能被父皇看重必定是有过人之处。”   “二弟就别谦虚了,孤看时候不早了,不如一起留下用膳吧。”   “可能不行,母妃唤我等下去她殿里待一会,我就谢过大哥的好意了。”裴衍才不想在这里待了,看裴歧那微弯的眉眼,他就纳闷异常,“大哥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那好吧。”裴歧没再挽留。   等裴衍离开东宫,裴歧暗哼了一下。再度坐回案首边,冷静了下来,淡道:“你去探探谢骋怎么样了,他有没有被放出来?”   “是。”崔实应身离开。裴歧抬手捏了捏额角。   刑狱司。一间安静的牢房里,躬身坐在草堆上的少年半闭着眼,气息微弱,苍白无色的脸上尚有未擦干的血迹,手和脚缠了一层厚厚铁枷锁,身形瘦弱,散落的黑发垂挂在脸上,遮住眼睛,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作为京都专门关押重案刑犯,谋逆反贼的牢狱,刑狱司守卫是全南晋最禁严的,没有圣上的命令,向来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昏暗的牢狱,终于不见日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沉寂的牢狱里匆匆响起。牢头打开锁,猛敲了敲牢门,清脆而沉闷。   谢骋抬起眼。麻木的身体微微一动,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他又停了下来。他身上被打的五十大板并没有医治好。牢里的人只是差太医给他止了血,便不再理会他,按照旨意只要留着一口气,不死就成。在牢里待了近一个月,他的身体被折磨得异常差劲,浑身上下布满密密麻麻的伤口,就剩一口气吊着。   牢头道:“你们把他带出去。”   几个牢差拉起他手臂,把他拖了出去。谢骋没有抬头,任凭他们处置,身体碰到粗糙凹凸不平的地面,流下不少血迹。   “小心点。”牢头见状道,“他现在可不同与往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我脑袋都不保。”   闻言,牢差放缓动作,搀扶他起来,抬着他出了牢狱。谢骋奄奄一息地被抬走了。他太虚弱了,神智近乎无,也没有什么精力思考他们要干什么。   牢差小心翼翼地他抬出刑狱司,放到一个担架上。外边的光线炙热,谢骋闭上眼睛。   不过半日,便有不少朝中的官员向他们东宫送来东西。裴歧看着殿里堆积如山的贺礼,冷笑了一下。现在一个个看他被承帝起用了,倒是都来巴结了。能够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果然都是惯会看脸色惯会行事的好手。裴歧心生厌恶,起身离开正殿,正欲去书房。崔实已经回来了。   裴歧问:“如何?”   “质子他已经被释放出来,现在已经送到太医院医治了。”   裴歧点头。转身离开东宫。   太医院。裴歧迈步进去。太医院里面的人一看他来,立即行礼。   “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太医院有何事?”太医院的院使问道。   “孤听说父皇已经把北越质子送到这太医院来了。”裴歧道,“孤过两日便要送他到边境,协助和谈事宜。故孤特地来此探望,想看他伤势如何,好让孤安排他的行程,尽可能避免他受舟车劳顿之苦。”   太医院院使邀请道:“他正在里面医治,太子殿下有请。”   裴歧跨过门槛,走进屋里。屋里尽是药材味,谢骋在宽大的床榻上躺着,几位太医围在一边处理他身上的伤口。裴歧走到近侧。那几个太医朝他俯首。裴歧挥了挥手,望向谢骋,一看到他的身体,瞳孔猛地一缩。   谢骋衣襟被解开。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上边全身伤口,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结痂,有恶化的趋势。有些伤口还有腐肉,交错纵横,着实可怖,让人心生不忍。特别是肩膀上的伤口。裴歧喉咙不经意间的一哽,有些发涩,转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了好几滚,才稍微镇定下来,不敢再看向谢骋。   到底是遭受了如何非人的罪,才能让他身体被虐.待成这样,这般生不如死。裴歧心底涌现一股愧疚感,他沉默了一会,再度望向谢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已经被擦洗过,脸上有不少划伤。那张薄唇抿紧,唇角苍白,眉头微拧起来,闭着眼,奄奄一息。   裴歧敛好情绪,转头问道:“这质子的伤势看着这般可怖,什么时候可以让他痊愈?”   “他伤得太严重了,微臣亦不好判断,不过臣等必定会用尽全力医治好他。”太医院院使道。   “那就好。”裴歧道。   他的嗓音清澈,透着些清冷。   谢骋听到那道熟悉的嗓音,艰难地睁开眼,望向那穿着黄白色长服的男子,视线模糊,周围是什么情况不甚看得清。但是他精准的把眸子落在了裴歧的脸上,尽管此时的他脸裴歧的脸部轮廓都分辨不清。   裴歧注意到他的目光,当即对上他的目光,看他眸子没有什么焦距,目光涣散,唇角微微扯了扯。   太医院院使道:“太子殿下,这画面有些血腥,不如您先到厅里等候。”   “无妨。”裴歧到一边的凳子坐下,“孤现在亦无事,孤在这里看你们为他医治就可。”   “是。”   几个太医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谢骋身上的伤口,不过一会,盘里积满了血带。谢骋痛得双手紧攥,最后控制不住,昏厥过去了。裴歧一直在一旁观看。   处理了几个时辰。几个太医才处理好谢骋身上的伤口。   太医院院使道:“太子殿下,已经处理好了。”   “好。”裴歧站起来,走到榻前,身体微蹲下,伸手扯了一下绸缎被子,给他遮盖好,再望一眼那毫无血色的脸,起身准备离开,手突然被扯住。裴歧停下来,那只缠满白色布条的手臂紧握住他白皙光滑的手臂。 第11章 是孤冒昧了   裴歧抬眸,谢骋那双黯淡的眼睛落在他脸上,虽然还是不太能聚焦,但是一直没有挪开,粘着他。   对上那涣散的眸子,裴歧一顿,心格外的沉闷,不知道是因为怜悯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他伸手轻握住谢骋的手,想要把他扯开。谢骋紧紧握着,没松手。   裴歧唇角轻启轻道:“质子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谢骋沉默许久,唇角微扯,他声音低弱。裴歧听得不甚清,低垂下头,耳朵贴近他的唇角。   谢骋一字一顿道:“你可曾想过救我。”   裴歧彻底愣下来,他想说什么,但是周围全是看着他们的太医和侍从。他敛了敛唇角:“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太医一定会把你救好的。”   说着,裴歧站好,不再去看他。   谢骋闭上眼,眸间是从所未有的低落。他松开手。感觉到握住手臂的手松开,裴歧握起谢骋的手,塞到被子里。转身:“你们就好好照料他。”   “臣等自然会的。”屋里的太医应道。   裴歧迈步离开太医院,薄唇抿紧。直接往勤勉殿走去。   到了勤勉殿,朝门外的刘公公道:“刘公公,孤有事见父皇,不知能否通报一声?”   “自然。”刘公公道,“奴才这就去给圣上通报,劳烦太子您等一下。”   “麻烦刘公公了。”   过了半刻,刘公公走出来,示意他可以进去了。裴歧迈步进去。   承帝道:“你找朕有何事?”   裴歧可是从来没有主动请求过他,现如今倒是第一次。   裴歧拱手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父皇能应允。”   “什么事?”承帝皱眉。   “儿臣方才去那太医院探望北越的质子,儿臣见他身上的伤实在严重了些,两日之后,儿臣便要送他前往北越了,但他身上的伤怕是不宜这么早启程,所以儿臣请求父皇能不能推迟几日,等质子身上的伤稍微好了点再去。”   “不行。”承帝道,“北越与我南晋已经约好了日期,岂能说改就改。”   裴歧跪下来祈求道:“父皇,实在是那质子伤的严重,儿臣看全身上下皆是伤口,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要是急着启程,怕他在路上会承受不住。”   承帝不言。   裴歧一直跪着,跪了许久。承帝才挥了挥手道:“朕最多给他三日,五日过后你们便启程,朕会让兵部和户部给你们筹备相关事宜。”   “是,儿臣谢过父皇。”   这几日,裴歧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东宫,裴衍想邀他到外边与梁虞会面。裴歧都找借口推拒了。既然事已成,他还是不要去招惹那梁虞了,免得惹一身麻烦。他吃完午膳,迈步到太医院。   太医正在给谢骋换药。谢骋身体稍微能动了。裴歧坐在边侧看着谢骋,谢骋还没有醒,脸色苍白,俊朗的眉目沉寂。   一个小太医端着煮好的汤药进屋里,放到谢骋榻侧,望向裴歧:“太子殿下,微臣要喂质子喝药了。”   裴歧看他手中的汤药:“孤来吧。”   “这……”小太医犹豫不决。裴歧直接拿过托盘里的汤药。小太医恭敬地退在他边侧,微俯着腰端托盘。   裴歧一手拿着药碗,一手轻轻拽了拽谢骋的衣襟。谢骋睁开迷糊的双眼,映入黑眸的是一张清俊的脸。谢骋想也不想,又闭上眼睛。裴歧一顿,接着道:“喝药。”   谢骋没有动静。裴歧拧眉,也不再唤他,盛了一勺药,塞到谢骋的唇边,谢骋紧闭嘴唇,裴歧停留了一会,见他还是不肯张开嘴唇。便把勺子抵着唇,微用劲撬开谢骋的嘴唇,连带牙齿也给撬开,塞了进去。   如此炮制,裴歧喂了几勺便有些不耐烦了。   小太医忙道:“太子殿下不如属下来吧。”   “不用。”裴歧皱眉。把勺子放回托盘,碗凑到谢骋的嘴边,捏住谢骋的下颔,强行把他嘴巴摁开,把碗塞进去,再捏住他的鼻子,直接就灌了进去。   谢骋被他这般粗鲁的喂药,不得不睁开眼,半呛着看他。裴歧也不管他呛不呛,等药全部灌进去才把碗挪开,随后一脸惊讶道:“质子原来你醒着的啊,是孤冒昧了。”   谢骋:“……”   裴歧把碗放回托盘,拿起一边的白布擦了擦谢骋唇边溢出来的药汁。   等擦干净,放好。对那小太医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小太医转身走了出去。   裴歧把谢骋的领口整理好。从衣襟里掏出一包纸包,从上边拿出一块蜜糖,塞到他嘴边:“药苦,去一下苦味。”   谢骋看着他的动作,黑眸有些闪烁,但又偏开了。他真是痛恨自己,明明就是下定决心不想跟裴歧了,但一旦裴歧出现在他面前,尤其这般是对待自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软下心来,想要原谅他。谢骋闭上眼,所幸眼不见为净。   裴歧见他一脸抗拒的模样,收回手道:“你要生孤的气,便生孤的气,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孤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后天你就可以离开京都前往北越了。你还是好好养身体。”   说完,裴歧自己把蜜糖吃下去了,转身离开。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谢骋睁开眼,毫无血色的薄唇抿紧。   到了出发去边境的时日。谢骋依旧不能自主下床。裴歧命人准备了一个宽敞的马车,顺便差了两个太医院的太医跟随。   一道长长的车马停在宫道。因为是和谈,加之目前南晋处于劣势一方,户部供给了不少的银子。谢骋被侍从抬进马车。为了方便照顾,谢骋的马车就跟在裴歧的后边。   裴歧站在承帝面前,拱手道:“父皇,儿臣必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承帝颔首。旁边腿还没有好的裴构没好气道:“大哥,你可得好好照顾那质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你担当得了的。”   “谢三弟提醒。”裴歧转头看他道,“孤自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必定不会让北越质子出事的。”   裴构哼了一声:“你知道就最好,倒是让你得了个狗.屎运。”   裴构就算再无法无天,有些事不能碰,他还是知道的,要不然他早就把谢骋给杀了。现在知道裴歧领了这个任务,更是气得不行,恨不得把谢骋千刀万剐。但这是承帝的意思,他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得不把气噎下去。   裴衍跟着皮笑肉不笑说:“大哥,希望此去一帆风顺。”   “谢二弟了。”裴歧笑回。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承帝道。   “是,父皇。”   裴歧上了马车。由京都到边境,最少也要一个月,路途遥远。他翻看桌案上放着的地图研究起路线。   走出京都这段路,因为路段繁华,马车徐徐而行。裴歧研究了一会地图,走下马车,到谢骋的马车。   谢骋躺着。裴歧坐在他旁边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被磕着。”   谢骋睁开眼看他,沉默了一会:“没有。”   “没有就好。”裴歧检查着他的伤口。他身上还是缠着绷带,上边敷着伤药,太医每天都帮他更换。   检查完。裴歧唇角扯了扯,看着他脸上几道伤疤,本来不想说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这次让你受伤,让你被三弟他们折磨是孤的错。你若是恨孤,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谢骋没有说话,偏头没有看他。裴歧一直坐在他旁边。一时闲来无事,命崔实把前头马车上的茶具,甜点和书籍送了过来。裴歧一边看书,一边吃甜点。   京都外边的路有些凹凸不平,马车也跟着颠簸起来。裴歧看一会书,就望向谢骋,看有没有因此牵扯到伤口:“你要是感到不适应就跟孤说。”   谢骋没有说话。裴歧也不生气,转回头继续看书。   突然马车一晃,停了下来。裴歧望一眼躺在锦被上的细骋,扔到书本,掀开车帘,皱起眉头,低声问:“怎么突然停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崔实道:“殿下,前边有人说要见你。”   “谁?”裴歧皱眉头。   崔实回道:“似乎是右相家的女儿和曹国公家的孙女。”   裴歧走下马车。走到队伍跟前。两个穿着清丽的年轻女子站在前头。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梁虞和曹阮行礼道。   裴歧皱起眉头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曹阮先道:“回太子殿下,虞儿她想来见您。”   “见孤干什么?”裴歧淡着脸道。   梁虞看他清冷的脸,本来被曹阮说得不好意思的脸,瞬间收敛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道:“臣女听闻太子殿下此次要前往边境,故想来送送太子殿下。”   裴歧看她拉下来的脸,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到底自己是利用了她的一番痴情。声音缓和下来:“梁虞小姐,你能有此意,孤非常感谢,不过这里离京都有一段距离,荒郊野外的,你们不宜在这里逗留,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遇到意外便要麻烦了。”   听到他话里的关心,梁虞眉眼瞬间就轻松起来:“殿下,臣女听闻边境天气格外肃寒,现在已是深秋,特地给太子殿下找了一件狐毛大氅,不知道太子殿下喜不喜欢?”   “好,孤就谢过梁虞小姐了。”裴歧望一眼她身后的几个侍卫,接过那件狐毛大氅道。   谢骋强忍着身上的痛意,艰难得挪着身体,靠近马车门,撩开车帘,看着前头,黑眸一沉。   【作者有话说】   谢骋: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第12章 孤和你睡   告别了梁虞,裴歧抱着那件狐毛大氅回到谢骋的马车前,把它递给崔实:“你先收着。”   崔实接过来。   裴歧撩起长服的衣摆,踏步上马车,撩开车帘想进去,就对上了谢骋的黑眸。裴歧一顿,看他偏离一侧的身体,眉目微微一皱:“怎么了?”   谢骋凝视着他,低声道:“殿下艳福当真是不浅。”   “还好。”裴歧也没反驳他,随口说。他眉眼轻松随意,谢骋黑眸阴晦,转开头不再看他。   裴歧抬手抱住他横在车帘的身体,把他放到锦被上,让他身体躺好。谢骋靠在他胸膛,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薄唇一抿。   裴歧摆正他的身体,给他检查了一遍伤口,没有发生破损。微松一口气。   “不要乱动你的身体,你身上的伤口没有好全。这路上不比宫里,不能全面兼顾你的伤,你别拿你自己的伤口当一回事。”裴歧拿着被子给他盖好,眉目微敛,声音低柔。   谢骋看他那张微淡的俊脸,眉间却是闪过。谢骋对他这副模样真是又爱又恨。恨他明明是干出这么决绝的事,热闹他在牢里被惩罚,自始至终都不曾来看他一眼。如今却是又爱他这低敛眉目,轻声细语,一心关怀他,清俊的脸一脸温柔的对他的模样。   他真的很会拿捏人心。明知道这个人对他勿冷勿热,但一见他这样,总是忍不住就服软。谢骋黑眸临摹过他的眉眼,唇角扯了扯,开口道:“殿下,那个女子看着很喜欢你。”   裴歧不以为然道:“大概吧。”   他也有些不解,自己到底哪里吸引到梁虞了。作为已经被承帝放弃了十几年,徒有虚名的太子。这么长时间,他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是待过东宫。在外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不被承帝看重,庸碌无为,毫无建树,等待被废的太子。   也未曾在私底下见过这梁虞一面,她是如何能喜欢自己的。要说这梁虞真是对自己一见钟情,裴歧是不信的。他虽是自信自己长得不丑,但没自信到能让人一眼看到就爱上的地步。   谢骋道:“你跟她走得很近。”   “与你无关。”裴歧不想跟他多说这些。毕竟他利用梁虞,跟他利用谢骋的初心都是差不多,感情应该也是相差无几,只是为了谋得自己所需要的权利。跟他说出来自己亲近梁虞是别有目的,怕谢骋会联想到自己。养了谢骋这么久,他可不想被他背刺。   谢骋默不作声,苍白的唇角轻轻抿起,微垂下眉目,收敛住眸子里生起来的阴鸷。裴歧转头朝马车外的崔实道:“出发吧,时候不早了,别耽搁了。”   “是。”崔实在车帘外回应。不一会,长长的车马在道上徐徐而行。   裴歧坐好。马车行走了半日。最后在日落前抵达一个城外的驿站。裴歧让崔实到驿站,在这里休息一晚。   驿站的官员见队伍抵达,忙恭敬地守在驿站外边。   “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是哪个?”裴歧撩起车帘问。   “太子殿下,微臣这就带你去。”驿站的官员恭敬回道。   “好,有劳了。”裴歧转头看谢骋。谢骋已经睡过去了,眼睛紧闭。裴歧原想把他推醒或者叫人把他抬出去。看他身上缠着的伤口,想来了想,抬手把谢骋拢到怀里。   谢骋身形现在跟他差不多。但是这一个月待在狱里,他身体变得格外的消瘦,身上只剩下一架骨头。裴歧抱着他也没觉得怎么费劲,把他抱下马车。   崔实看他抱着谢骋,忙道:“殿下,由属下来吧。”   裴歧道:“孤自己来便可。”   谢骋被这翻动作给惊醒了,他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裴歧线条分明的下颔。谢骋望了一会,微偏侧头,头抵在裴歧的胸口,听着他身上沉稳的心跳声,他头在他胸口微微蹭了蹭。   崔实便不再多说。跟随驿站的官员到房间,是一间套间。   裴歧把谢骋放下来:“孤跟质子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你们自行安排。”   驿站的官员和侍从离开了房间。   裴歧命跟随过来的两个太医给谢骋察看伤口。两个太医检查了一遍。裴歧望向谢骋:“你想要吃什么,孤去让人给你准备。”   谢骋沉默一会:“都可。”   裴歧便让崔实唤人准备稍微清淡的吃食。他另外命人准备热水,清洗了一翻身体,回到套间。侍从把膳食布到桌子上。   裴歧挥手让他们离开。抱着托盘上的膳食,放到榻边。谢骋还没有睡,裴歧把他半托起来,让他半坐起来。   “你的药我已经让太医去熬了。”裴歧把碗里的银耳羹放到他跟前,“先把这吃了。”   谢骋看着那银耳羹道:“殿下为何会对我这般好,只是因为我现在不同于往日了吗?”   裴歧一顿,随后坦然道:“随便你怎么想,不过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孤不否认。”   谢骋黑眸低敛,唇角紧抿,不再说话。裴歧倒也没太在意,拿起勺子,盛了一勺银耳羹放到他苍白的嘴唇边:“如果你不想让孤给你灌下去,你最好张嘴。”   谢骋唇角张开。裴歧耐心地喂他吃下去,然后拿起一边的白粥,也给他喂了。他动作生疏,裴歧就没怎么侍候过人,能够给谢骋喂粥,他已经在尽量在控制自己的不耐烦了。   等太医熬好药,裴歧喂好了谢骋药道:“孤在外边休息,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唤孤,也可以唤外边的侍从帮忙。”   谢骋一语不发。裴歧让他躺好,便离开床榻,到外边的地方睡下。   第二日,天刚亮。他们就醒过来出发。谢骋依旧是由裴歧抱到马车。路途遥远,时间又迫切,容不得他们耽搁。   一连行了几日都相安无事。他们离京都的距离越来越远。谢骋身上没有那么严重的伤口都在结痂,不过还是不宜乱动。为了兼顾谢骋,裴歧一直都让队伍徐徐而行。   日落西下,官道上一片寂静,目光所及不见任何建筑物,山峰绵延,望不到尽头。崔实扯住马绳,让马停下来,回头道:“殿下,如今荒无人烟,距离城池和驿站都有很长一段距离,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驻扎。”   裴歧正在喝茶,听到他的话,放茶杯道小茶几上,撩开车帘,朝外边望了几眼:“好,到前边树林里,找个平坦的地方驻扎下来,最好找有水流的地方。”   “是,属下先去寻找。”崔实拉起马绳,抬起绳子赶了赶。黑色的马立即策腾而去。裴歧放下车帘,转头看向旁边榻上面容孱弱的人:“你要不要喝水?”   谢骋唇角动了动,他已经差不多一个白日都没喝说水了:“要。”   裴歧拿起茶几上的水囊,拧开盖子,凑到他嘴边。谢骋喝了近乎一半,裴歧封好口子,放回茶几,低头琢磨起棋盘来。   谢骋禁不住眸光落在他身上。他穿着黄白色锦袍,身形孑立,纤细的腰板挺直,墨发被黑色的发带束起,别着一条荧白的玉簪。桃花似的眼眸认真目视着棋盘,清俊的眉目专注,白皙的侧脸线条柔和,轮廓分明。鬓间垂着几条清晰。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枚棋子。   裴歧长得很好看,至少那张脸看起来清风磊落,俊美异常,让人不能联想到他狡猾成性,冷漠无情的性格。跟了他那么久,谢骋不傻,自然知道他外表示多么具有欺骗性,但是知道是另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谢骋喉结上下滚了滚,偏移开目光。   崔实骑马奔驰而归。到队伍前,猛地扯住马绳。黑马健壮的四肢瞬间落下,在空中扬起一片灰尘。   “殿下,属下已经找到适合驻扎的地方。”   “那就到那地方去。”裴歧落下一枚棋子道。   “是。”崔实应声,调整黑马的朝向,指挥队伍跟随他走。   到了林间,崔实到一个靠近河流的平坦草地停下来。裴歧从马车下来。这几天赶路来,今夜是他们第一次在外边露宿。好在队伍带的口粮足够供给大家裹腹。   崔实在地上烧起羹火。两个太医差侍卫打了水过来,给谢骋熬药。西北秋日夜冷,冷风呼啸,裴歧忍不住颤了一下身体,崔实道:“殿下,你要不要多加一件衣服?”   裴歧轻嗯了一声。崔实立即从停在一边的马车里找出那件狐毛大氅。裴歧望一眼,披在身上。   “太子殿下,药熬好了。”太医道。   裴歧道:“把药盛出来,孤去喂质子喝了。”   “是。”太医已经见惯不怪了。这几天下来,谢骋的药都是裴歧亲自喂的,谢骋要下车也是裴歧抱下车的。虽然对裴歧这么亲力亲为地照顾北越的质子感到诧异,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裴歧把太医盛好的药接过来,偏头:“崔实,你给孤掌火。”   崔实拿火折子点燃蜡烛到谢骋的马车里。裴歧踏步进去。借着烛光,把药放到茶几上。谢骋没有睡,见他进来,睁开眼。裴歧搀扶他起来,让他靠在锦垫上,开始给他喂药。   烛光黯淡,谢骋却能够看清裴歧身上的穿着,看着那狐毛大氅,谢骋眸子即可一沉。裴歧把盛着药的勺子放到他唇边,许久未见他张开,好看的眉毛皱起:“喝药。”   谢骋不言,也不张开嘴唇。   “你又跟孤怄什么气。”裴歧不悦着眉眼,“崔实,你来喂他。”   外边夜冷。裴歧没有什么耐心。他话一落,谢骋顿时就张开了嘴巴,裴歧直接灌了下去。   裴歧笑了:“没想到质子你还有受虐倾向。”   谢骋呛了几口。裴歧最后动作缓慢下来,一口一口地喂他:“给孤好好喝药,孤不会为难你。”   裴歧喂完,把碗递给崔实,对谢骋说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唤周围的侍从。”   谢骋依旧不语。裴歧踏步下车,回到自己的马车,退下身上的狐毛大氅,躺下去盖上锦被。   外边的风冷肃,吹得林间的叶子沙沙作响。流水声,还有晚间的鹧鸪哀鸣声,听着格外的凄厉。这样的氛围让他想起被关在牢狱里的那一个月,谢骋身形一动,牵扯到了伤口,剑眉微皱起来。   刚闭上眼睛。马车传来一阵响动。谢骋偏侧头,一道烛光闪进眼眸,随后就对上了那张清俊的脸。   “被孤吓到了。”裴歧把怀里的被子放下来,含笑道。   谢骋望着他微勾起的嘴角,不语。   裴歧道:“孤和你睡。”   谢骋彻底愣下来,直愣愣地朝他看。裴歧倒不在意,把蜡烛放到一边的茶几上,然后把被子铺到他旁边,吹灭蜡烛,躺在他身侧。   谢骋开口道:“你是不是害怕一个人睡?”   裴歧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凑在他旁边。谢骋很难不怀疑。想他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虽然不受承帝重视,但是作为太子,再怎么样,吃喝的环境都不会太差。裴歧确实也没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过过夜。   “别胡乱猜测。”裴歧不动声色地反驳道,“孤只是看你身上的伤严重,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躺着不方便,你有心思想这么多,还不如好好把心思放在怎么把你身上的伤养好上面。”   谢骋唇角微扯道:“殿下,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解释这么多。”   “闭嘴。”裴歧不容置疑道。两个人挤得近,裴歧手臂靠着他手臂,裴歧鼻翼轻轻动了动,在他身前嗅了嗅,“你有两个月没洗澡了吧,身上可真臭,简直臭不可闻。”   “殿下嫌我臭可以选择不跟我待在一块。”谢骋眉目微沉。   “那倒不用。”裴歧道,“毕竟你也是为了孤才这样,孤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晚吧。”   其实也没有多难闻,除了血腥味重一些。其它大部分都是草药的味道。   谢骋微微冷笑:“殿下你真是大度。”   裴歧贴近他耳侧,低笑道:“孤亲手把你弄脏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嫌弃不是。”   他的热息呼在耳廓,谢骋身形绷了一下。在黑夜里谢骋看不清裴歧的脸,但谢骋能想象到他的神情,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月牙似的半弯。跟个狐狸似的,狡猾又勾人。 第13章 孤遇刺了   裴歧说完话,就离开他的耳侧,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谢骋一直保持沉默,等身侧的呼吸平稳,他微偏过头,望向裴歧,目光灼灼。他们还是一次同在一榻睡觉。过去,虽然裴歧对他也亲密但是从来不会这么主动的选择跟他亲密,就是他对他所求的时候,都会有隔阂。他们之间的相处,永远都有着一层看得见却永远打不破的隔膜。   第二日清晨。晨光熹微,鸟叫虫鸣。谢骋率先清醒过来。他望向旁边睡得正熟的裴歧。他眉眼清秀,鼻梁高挺,面庞白皙。外边的侍卫在走动,脚步声略微凌乱。   裴歧这时也醒过来了。他睁开眼,淡眸有些茫然,看到谢骋皱了一下眉头。低头思考了一会,反应过来了。半坐起来,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起身撩开车帘下去。   崔实亦是刚醒过来不久,见到他从谢骋的马车下来,惊讶道:“殿下,你怎么在谢骋的马车里?”   “有什么问题?”裴歧皱眉,显然不喜欢他多问。   崔实忙道:“没有。”   裴歧接过侍从给他打过来的水,洗漱清晰了一番,拿干净的锦帕擦着沾满冷水的手指,想到什么:“你再去打几盘干净的水过来。”   侍从应声而去。打完水过来,裴歧命他送到谢骋的马车。侍从送进去。裴歧回到马车上,拿干净的布巾寖泡在水中,捞起来,拧干水分。给谢骋擦了擦脸。脸上传来一阵凉意,谢骋微愣下来,裴歧给他擦着,温热的手指时不时就触碰着谢骋的脸。   感受到脸上的触感。谢骋望着那漂亮的手指,再看他身上披着的狐毛大氅,觉得碍眼至极,黑眸沉下来。总有一天,他要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下,又给他一件件的穿上,身上穿的永远都是他给他的衣服。   注意到他黝黑的眸子,裴歧道:“怎么,不乐意孤给你擦脸。”   谢骋不语。黝黑的眸子一直盯着他。   裴歧倒也不在意,任凭他看着,给他擦完脸,把布巾扔回盘里,唤人搬了出去。   “崔实,让他们准备好,即刻启程。”   “是。”崔实领命,召集好所有的侍从和守卫,让他们回归队列。   这里山连着山,地域凶险。他们也不敢停留多久。马不停蹄地从日出走到日午。天气干爽,裴歧喝了几口水。在马车里没有什么可消遣的,他都是在看从路过的州搜索来的书籍和地图,好了解附近复杂的地域。   谢骋看着他手握毛笔在宣纸上写批注。裴歧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禁皱起眉头,谢骋并不是南晋的人,又是北越皇室的,这次回去北越,可能还会成为北越继承大统炙手可热的人物。日后他们必定是会成为敌人。这些日子,因为谢骋的伤,他真的太过于放松警惕,太不注意了。裴歧把地图收起来,塞回装筒里。   谢骋察觉到他的动作,收回视线,黑眸一暗。   裴歧做一会,看了一眼谢骋的身体,把桌面上的信件书籍收拾好,抱在怀里,撩起车帘,迈步下去,对崔实轻声道:“你去找太医来给谢骋来看看伤,顺便把药给换了。”   谢骋看他离去,黑眸愈发暗沉。裴歧吩咐完,抱着书籍信件回到自己的马车。之后,裴歧一般看南晋相关的书本的时候都不会去谢骋那里,只有偶尔消遣的时候才在谢骋的马车坐坐。   夜晚,他们在道上的驿站停留了一宿又再度启程。   队伍已经离京都越来越远,最明显的就是地方的文化越来越偏离京都。相比于京都精细讲究的饮食和诸多繁文缛节,这里的人文风情明显要粗犷一些。   裴歧合上书本,抬手捏了捏眉眼。转身下车。到谢骋的马车。附近的道路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凹凸不平,估摸着要到洛州了。过了洛州,再经过邑州,便可到达南晋与北越最近交战的边境处。   谢骋依旧在榻上躺着。裴歧看他的伤口结痂了不少,他身上的伤医治了也有半个多月了,还不能动,看来这身上的伤是着实严重。裴歧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腰间的疤痕。谢骋眉头微微一皱。   裴歧松开手:“怎么还这般疼?”   谢骋看着他身上那件狐毛大氅,只觉得碍眼极了,没有说话。   裴歧道:“孤问你话。”   “殿下觉得呢?”谢骋低沉着声音反问。   “孤又没有受过你这般的伤,孤如何知道。”裴歧淡道。   谢骋黑眸凝视着他不说话。   马车骤然一停。裴歧还没反应过来,凌乱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殿下,小心!”崔实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听那脚步声,来者似乎人不少。裴歧当即撩起车帘往外边看。几十个手里拿着武器,穿着像是山贼打扮的人骑着马朝他们冲过来,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裹着黑色的布巾,手里拉着一把弓箭,箭弦拉开,箭矢朝向他们飞来。   崔实拔起腰间的剑迅速把箭挡住,呵斥道:“你们是谁?”   “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洛州山寨大当家是也。”那中年男子眉眼飞扬,声音洪亮道,“想要走过这里,把东西留下。”   “区区山贼!”崔实厉声道,“识相点就给我滚!”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中年男子满脸倨傲,“你们给我上,谁抢到东西就归谁。”   他身后的山贼听到他的话,立即激动着脸冲了上来。场面顿时乱成一团。裴歧看着他们打斗。山贼的武力不弱,但是纪律性差。他们随行的队伍,为了防止意外,选的都是精锐,但跟山贼他们打斗并不落下风。   裴歧很冷静地分析着,这些山贼倒是有两把刷子,特别是那领头的中年男人,武功并不弱。与崔实打得有来有回。   马车外短兵相接。尽管裴歧不善武,但是他面色不惧,淡着脸,看他们缠斗在一起,没有丝毫的胆怯。   外边的人打斗了一会。领头的年轻男人看着崔实和其它护卫死死护着马车,顿时都把注意力放到马车上。裴歧察觉到了,他望向躺在地上的谢骋,立即把旁边的锦被盖在他身上,遮得严严实实,紧紧抱住他护在身下。   中年男人提起一股蛮力,借着崔实无力应对之际把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掷,那长枪往马车上一刺,马车瞬间一阵晃动。那锐利的枪头穿过马车木板卡在了空中。   裴歧瞬间惊出了一身汗。   感受到身体被裴歧的身体围拢。谢骋一阵错愕,他一抬眼就看到裴歧面对面贴近自己的脸,彼此的脸颊微微触碰着,他正感受着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裴歧紧咬了一下唇,额头往谢骋额头一撞。   谢骋立即感到了不对劲,低沉着声音道:“殿下,你怎么了。”   “别管那么多。”裴歧亦低着声音道,“孤没有事,你好好躺着,崔实会安排好的,几个山贼而已,他不至于对付不了。”   无论这么样,谢骋都不能有事,在这么紧要的时刻,就是他死了,谢骋也绝对不能死。   肩膀被尖锐的利器刺入,裴歧情不自禁闷哼了一下。一滴温热的液体流到谢骋的手臂,谢骋瞳孔瞬间一缩。他抬手看着上面红得刺眼的血迹。黑眸瞬间闪过阴鸷,眼眶猩红:“殿下!”   “孤没事。”裴歧紧紧抱住他,暗咬牙道,“你好好在下面待着,别想那么多。”   谢骋看到那血迹,脑袋瞬间一阵空白,理智近乎无。他反手扣住裴歧的腰,强忍着身上还未痊愈的伤痛,从裴歧身下挣脱开来。艰难地半坐起来。等看到裴歧背部的伤,身形颤抖。黑眸布满阴鸷,脸色瞬间阴冷下来。   裴歧咬牙,声音虚弱:“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快躲好。”   谢骋看到他伤口那一刻,早就没有了理智。哪还听裴歧的话,拔出卡在马车的长.枪。睚眦欲裂,跳出马车。   崔实看到他出来微讶。谢骋一甩手中的长.枪对着领头的中年男人就是一刺,那中年男人拿手中的剑一挡。谢骋用内劲硬生生把剑给弹开,长.枪直直朝中年男子的脑袋飞去。   那中年男子猝不及防,瞬间长.枪穿过脑门,他惨叫一声,脑浆飞溅,格外惨烈,让人胆战心惊。那些山贼看着,两股战战,愣在原地。   就是崔实看到这画面,也忍不住有些反胃。   谢骋却是视若无睹。他眉眼冷肃,眼眶猩红。收回长.枪,朝旁边的山贼就刺去。那些山贼反应过来,拨腿就想跑。谢骋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挡住他们,往要害里刺,不到片刻,他身上就染满了血,凶神恶煞,宛若修罗。   崔实跟着反应过来,带着守卫对他们围追堵截。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投降,小的投降。”走投无路的山贼看谢骋凶神恶煞的模样,慌乱无措地扔下手中的刀剑,颤身跪下来苦苦哀求道。   谢骋阴沉的面色丝毫不动,抬起长.枪直直指向被吓得面色苍白的山贼。   崔实看着面前的惨状,于心不忍道:“谢骋,手下留情。”   谢骋充耳不闻。一枪下去,血液飞溅而出。 第14章 谁让你抱孤的?   “你要杀光不成?”   崔实被他的残暴惊到了,为防止他继续痛下杀手,拿剑猛挡在他身前。镗铛一声,振开了谢骋想继续行刺的长.枪。   握住长.枪的手被震得发麻,谢骋眼眸阴寒扔那长枪.在一边,转身迅速回到马车上。见到裴歧趴在榻上一动不动,他身后被划开几个口子正在流血。   谢骋心中猛颤了一下,急忙把裴岐抱在怀里:“裴歧!”   “殿下怎么了?”崔实闻声过来,看到他身上的血迹,亦是一惊,“太医,太医在哪,你们快去叫太医过来!”   *   裴歧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床上,他偏了偏身体,背部骤然一疼,顿时皱起眉头。   一直站着床边的崔实察觉到他的动静,即刻道:“殿下,你醒了。”   裴歧撑起身体,淡眸望向四周:“这是哪里?”   “洛州城里的驿站。”崔实道。   裴歧问:“谢骋如何?那些山贼又如何?”   “谢骋他在另外的厢房休息,属下估计他的伤没有殿下你想的那么严重。山贼差不多被谢骋杀光了,只剩下几人,属下已经把他们押送给洛州知府了。”崔实说着,禁不住埋怨道,“殿下,这谢骋太过残暴了。”   饶是崔实在勾心斗角的宫里头见过不少骇人听闻的场面,也属实受不了谢骋那种虐杀。这种人将来不管是成为朋友亦或是敌人都会让人心生恐惧,天生骨子里就存有暴戾的性格。   裴歧皱了一下眉:“他残暴便残暴,与你我无关。”   反正谢骋都要回他的北越去了,裴歧只是希望他登上北越的帝位后,在他争夺帝位之时,能给他相应的支持。至于谢骋秉性如何,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性格残暴更好,更容易拿捏对付些。   崔实唇角一扯,没再说话。   裴歧又问:“孤身上的伤如何?”   “殿下,你是失血过多加上被砸了脑袋一时晕厥过去的,休息几日就会愈合,太医已经把你的伤口处理好了。”   “孤知道了。”裴歧道,感觉后脑勺被什么紧扎着,抬手摸了一下,是一条布条。他转身坐在榻边,弯腰想要穿上靴子。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眉目微微一皱。   “殿下,你想去哪里?”崔实见他那样忙道,“你身上有伤,还是在床上躺着休息为好。”   “孤去看看谢骋。”裴歧道。   “殿下,你找我?”谢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黑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闻声,裴歧抬头。谢骋穿着一身黑衣,身形玉立,挺拔修长,五官俊朗,脸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淡淡的浅色伤疤。只是异常苍白的唇角还在表明,他身上的伤口并未痊愈。   裴歧收回目光开口道:“看来你可以下地了。”   谢骋迈步走到榻边,居高临下望他道:“我是好的差不多了,不过殿下似乎并不乐观,这是不是风水轮流转了,殿下?”   他说出的话带着淡淡的嘲讽。崔实见他这么逾矩,当即看不过去了,上前扯住他衣领,皱紧眉头低斥道:“不许对殿下这般无礼。”   “崔实,你先出去。”裴歧打断他。   崔实欲言又止,最后瞪了一眼谢骋,松开谢骋的领口,不情不愿走出了房。   等崔实出去,裴歧淡淡一笑道:“你是为了保护孤才受的伤,孤为保护你受伤那不过是天经地义之事,哪里来的风水轮流转。”   谢骋黑眸盯着他不语,眸光意味不明。裴歧任凭他瞧着,面目坦然,朝他身上看:“伤口真痊愈了?这么肆无忌惮的下地,不怕伤口破裂。”   “殿下以为呢?”谢骋黑眸继续盯着他道。   “孤怎么知道。”裴歧道,“孤又不是你,你自己伤势如何不是只有你和太医了解。如果还没好就不要逞能,好好回你房里休息。”   谢骋窥向他背后的伤口:“我觉得殿下应该把这句话送给你自己。”   “你是在关心孤吗?”裴歧抬头看他,笑吟吟道。谢骋望着他唇角的笑意,黑眸偏沉,他真是把自己了解得彻底。面对着他,谢骋永远狠不下心来。谢骋暗暗咬牙,只希望日后他不要让自己太绝望,不然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太子殿下,洛州知府求见。”驿站的官员突然走进来道。   裴歧说:“那让他过来。”   驿站官员迟疑了一会道:“太子殿下,知府大人说在客厅等候您的过去。”   “孤身上有伤不宜过去。”裴歧冷下脸,他堂堂一国太子,身上又怀有伤,断然没有他去见一地方知府的道理。   “这。”驿站官员一脸为难道,“陈大人说太子倘若不能亲自去见他,那他便不打扰殿下您了。”   裴歧语气一沉:“他倒是好大的脸。”   驿站官员看他骤然冷下来的脸,微颤着身体,额头分泌出薄汗,不敢多言。   裴歧沉默了会道:“孤等会便去,你且让他等着。”   他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官威。   “是。”驿站官员起身离开。   裴歧微弯下腰,想拿床榻下边的靴子穿好,腰一弯,便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他眉目一拧。   谢骋见状,当即蹲在他面前,拿起一边的靴子,握住他的脚给他套上。脚踝被握住,裴歧望一眼谢骋,眉目一挑,不过没多说什么,他向来被人伺候惯了。等谢骋给他穿好靴子,他站了起来。   走到驿站的主客厅。裴歧望向坐在厅首的穿着官袍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见他进来,站起来道:“见过太子殿下。”   虽是行了礼,但言行举止之间带着一股轻漫之意。   裴歧道:“你是?”   “臣是这洛州的知府,陈令材。”洛州知府抬头看他道。   “你找孤有什么事?”裴歧皱紧眉头。   “昨日我已经把你们交于给我的山贼收押进牢里了,不知道太子想如何处置?”   “这洛州山寨的土匪山贼怎么这般猖狂。”裴歧道,“孤带着父皇的御旨前往边境,这山贼遇上孤的队伍也敢抢,平日里他们都这般无法无天?”   “是他们有眼无珠才敢打劫太子殿下的。”陈令材道,“平日里洛州百姓生活安宁,那些山贼都是躲在深山里不敢出来,这次怕只是碰巧罢了,臣必定会派地方官兵去镇压他们的,请太子殿下放心。”   “是吗?”裴歧轻问。   “自然。”陈令材道,“太子殿下第一次来洛州,不知此地的境况属于正常。”   裴歧淡眸望了他一会,陈令材也不畏惧他的目光。裴歧道:“陈大人你既然这般了解这里的境况,那么那些山贼,陈大人你认为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孤身上的伤还未好,还是先回去了。”   裴歧目前也不太想生事,当务之急是把谢骋安安全全地护送到边境,至于这陈令材日后处理也不迟。   “好。恭送太子殿下。”陈令材笑道。   驿站的官员看裴歧离开客厅,低声道:“陈大人,你为何这般怠慢太子殿下,你不怕他回京后向圣上参你一本。”   “怕什么。”陈令材不以为然。他有没有命回还是一说呢。想要回京都,没那么容易。去的时候带着圣上的旨意不好动。但回来就不一定了。再说,这太子不受承帝喜欢,他们南晋百官,人人皆知,何况他背后有人,还怕这太子不成。   回到厢房,裴歧问崔实:“你知道那陈令材是什么人吗?”   崔实道:“这陈令材好像以前是京都府尹,后面被贬到洛州当知府了。”   “孤记得京都的府尹多是太后那边的人任职。”裴歧思考了一会道,“他是不是太后的人?”   “属下不太清楚。”   “那你多多留意他,孤看他不太简单。”裴歧道,“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即刻启程吧,你去通知他们准备好,等下就离开洛州。”   “可是殿下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崔实望着他背部迟疑道。   “孤说走。”裴歧皱眉,“有太医在,你怕什么,谢骋那样可以,孤又有何不可。”   谢骋一直跟在他身侧,听到他话,抬起头看他,裴歧转头,注意到他目光,眉目一挑:“怎么,质子你有话要说。”   他清俊眉眼带笑,唇角微勾,话里带着点调笑。谢骋收回目光道:“殿下,你可真谨慎。”   谨慎又狡猾。处处都是算计,一不小心就能着他的道。   裴歧谦虚道:“还好。”   等崔实召集好队伍。裴歧迈步到驿站外边,因为怕严重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裴歧走得不紧不慢的,谢骋一直跟在他身侧。昨日被山贼弄坏的马车破废了。驿站给他们备了几辆。条件自然是不如原先那些宫里为他们专门设置的车辆。   车门离地稍微高,上车的地方显得狭窄。裴歧迈起步伐,准备榻上车辕。   崔实道:“殿下,需不需要属下帮忙?”   “不需要,孤自己来即可。”裴歧淡道。就那点小伤,他还没到上个马车都需要人扶的地步。   裴歧刚一脚踏上车辕。身体突然被托住,然后整个人就被抱在怀里。裴歧抬头,看到谢骋那张脸,禁不住皱起眉头:“谁让你抱孤的?”   “殿下抱我上车,我抱回殿下上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谢骋学着他先前的语气道。 第15章 你离孤远点   裴岐沉默了一瞬,而后冷声道:“放孤下来。”   谢骋迈步上马车,把他放到垫子上。裴岐背部碰到马车的垫子上,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眉目禁不住一皱。虽知这马车远远不如从宫里找来的,但是这材质实在是太差劲了些。   注意到他皱起来的清俊眉目,谢骋又把他拢在怀里,伸手摸了摸那锦垫。上边只是一层薄薄的布料,底下便是粗糙的木板。这马车这么差劲,想来是准备的人并不用心。看来是有人特意吩咐过了。谢骋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被他抱在怀里,裴岐皱起眉头,他不喜欢把身体交给别人,这种不受自己控制,让他充满了警惕和不适应,他低斥道:“放孤下去,孤无需你抱。”   闻言,谢谢低头看他。裴岐冷着脸,任凭他看着。谢骋道:“殿下,就这么不想我抱你吗?”   “你看不出来。”裴岐反问。他一个男的被另外一个男的,抱在怀里,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何况他还是一国太子。   谢骋道:“殿下不说我不知道,我愚钝,不及殿下这么精明,看不出来。”   他语气认真地在道歉,压根听不出话里的嘲讽。   裴岐一时回讽不了,只好低骂道:“蠢货。孤不想让你抱,现在孤让你放孤下去。”   谢谢眼眸一黑:“殿下认为我很蠢吗?”   裴岐一顿,抬头看他,有些无可奈何:低下声音,嗓音柔和,哄着他道:“你不蠢,你怎么可能蠢,你很聪明。可以先把孤放下吗?孤不太适应躺在别人怀里。”   听着他的轻声细语。谢骋黑眸落在他脸上,他清俊的脸柔和下来。谢谢把他放下来。裴岐坐到一侧,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唇角微微抿了一下,调整好身体的角度,找一个地方坐好。   谢骋走了出去。裴岐望一眼他消失在车帘的背影,便不再理会。低头看茶几上边,崔实特地为他整理好的茶具和棋盘。马车缓慢地行走在洛州城的主道上。   为避免压到身上的伤口,裴岐趴在硬邦邦的榻上,拿着一本书,开始观看起来。现在已经是深秋,洛州已经接近西北。天气寒冷,裴岐撩起车窗边的帘子道:“崔实。”   崔实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听到他的声音,当即靠近马车的车窗,恭敬道:“殿下,有何事?”   “拿孤的狐裘大氅来。”   崔实:“殿下,这个好像让谢骋给烧了。”   “他烧了干什么?”裴岐眉目微微一凝。   “谢骋说上边染了你的血,会招来不干净且晦气的东西,便把烧了。”   会招来不干净且晦气的东西。他倒是挺迷信的。裴岐不再多说。   崔实看他身上单薄的衣着:“殿下是不是冷了?属下便去拿衣服给你穿。”   裴岐微点了一下头,放下马车窗帘,低头趴回榻上,继续看书。   看着,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马车突然停下来,裴岐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来,刚想问崔实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停下车。   马车门帘被掀开,光线微亮。裴岐抬头。   谢骋怀里抱着两张红色的蚕丝绵被出现在视野里,裴岐禁不住问:“你哪里找来的被子。”   “买来的。”谢骋说,蹲着身体走进来。   闻言,裴岐望向他的脸,他的墨发凌乱,看得出来吹了不少风:“这里买的?”   谢骋不回答他,转而道:“我给你铺好。”   裴岐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怕伤到身上的伤口,他动作小心翼翼地。谢骋把厚厚的被子铺到床垫上。   裴岐看着那被子,摸了摸,触感和柔软度都不错,跟他宫里的倒也差不多,不过:“你哪买来的,未免太过艳俗了些。”   谢骋一顿,黑眸望他:“我以为殿下你喜欢这种颜色的,毕竟殿下的寝殿里的被子都是红色的,原来殿下是觉得艳俗的吗?”   裴岐沉默了一瞬,冷静着脸狡辩道:“你觉得这些能跟孤寝殿里比,孤的寝殿里那张可是少有的绸缎制成的,就这些纹样你觉得比得上吗?”   他虽不受承帝的喜欢,但是他的衣物都是有宫里的尚衣局制作的,质量就是再如何差,也不会比这些民间随意买来的差到哪里去。他喜欢红色没错,但这张蚕丝棉被的纹样比他宫里的差多了,这图案是他最看不上的。   那么大的一对鸳鸯,又不是娶媳妇。简直俗不可耐。   “若是殿下不要的话,那便扔了吧。”谢骋弯身握住被子的一角,使劲就要扯离。   “行了,行了,买都买了,”裴岐道,“孤又不是三弟那种人,得不到就要闹,留下吧。”   谢骋不说话,心里暗道,你自然不是裴构哪种人,但你有时候比裴构还难伺候。不过他看到裴岐拿起被子裹起自己的模样,就没表露出来了。   有了被子,裴岐裹好,继续趴着看书,看来一会,见谢骋坐在他旁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顿时眉目微扬起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回属于你的马车里。”   “殿下你受伤了,我留在这里照顾你。”谢骋强势着脸道,丝毫没给他拒绝的余地,“你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孤受伤没有你重。”裴岐道,“不用你这么亲力亲为。”   谢骋不语。就是坐在他身侧,闭目养神,不言不语。裴岐望他几眼,看他油盐不进,没再理他,看了一会书,身体困顿起来。下巴落在枕头上,睡过去了。   身边没了动静。谢骋黑眸掀开。看向裴岐半埋下在枕头里的下巴,他好看的淡漠闭起来,修长的睫毛垂下来,清俊的脸柔和,鼻梁骨微挺,白皙的俊脸望起来温良无害。谢骋抬起手,捡起落在一边的书籍,放到一边的茶几上。   睡到傍晚,裴岐感觉身上被人碰了碰,后背伤口发疼,他瞬间清醒过来,刚想侧身,腰部便被人摁住,后背带着少年特有的嗓音传过来:“殿下,你不要乱动。”   “你在干什么?”裴岐皱眉。   “给你换药。”   “让太医他们过来。”裴岐不喜欢这种身体被人随便摆弄的感觉,尤其被谢骋,这个他目前还没彻底掌控的人。   谢骋眼眸微微一滞,没说话,手里的动作依旧不停,把他腰上旧的裹着伤药的布条拿下来,给他换上新的装有药粉的布条重新裹了上去。   裴岐看他坚持要给自己弄,只好随他去了,转头看他在自己腰上乱动的手。裴岐的腰很细,腰窝明显,皮肤白皙细腻。   这次的伤口是被刺到了腰部,伤口有拇指宽,刺得很深,虽没有断到筋骨,但这种伤最怕受到感染。谢骋给他系好布条,看一眼那纤细的腰,给他撩下衣摆。   见谢骋眉目认真地为自己包扎,裴岐心到底软下来,等谢骋包扎好,裴岐扯住他手臂,看着他手臂上纵横交错还没有消去的伤疤,他道:“你身上的伤愈合得如何,给孤看看。”   谢骋微一怔,动作顿时停下来,随后解开衣襟,身体袒露出来。身上的伤疤都结痂了,就是那黑色的伤疤很宽大,很丑陋。他身上的伤,裴岐看过不少次,但一看到他身上,还是忍不住想偏开视线,不敢细看。   “太医给过你褪疤的药吗?”   “有。”谢骋道。   裴岐点头:“那就好。身上还是不要留那么多疤,不然以后找不到真心喜欢的女子。”   谢骋眸子黑了一瞬:“但是有的地方我擦不了药,殿下能不能帮我?”   裴岐想也不想就拒绝:“你去找太医,孤不会,孤会伤到你身体。”   谢骋不再说话。裴岐再看一眼他光着的肩膀,还有腹部。身材是挺好的,就是那大大小小的疤痕看着惨不忍睹。谢骋系回衣服。   裴岐转头望向车窗外,日落西山,暮光暗沉。他对外边骑着马的崔实道:“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出发吧。”   “是。”崔实找了地方停下来。洛州与邑州是临近西北的地方,虽不是沙漠之地,但入眼望去都是严重缺水的干涸平原,没有什么野兽出没。他们直接找了一处停下来。   裴岐就着茶水,吃完干粮,填饱肚子就趴在马车里休息了。   谢骋跟着吃完,借着马车外暗淡的篝火,看他道:“殿下今晚要不要我照顾?”   “不用……”裴岐下意识摆手,接而反应过来他的话,抬头窥了一眼外边黑沉沉的夜幕,凌厉的西北风呼啸而过,刮起一些风沙。如同狼嚎一般凄厉,“你便留下来吧,孤看这马车也够宽敞,你身上的伤亦没有好,也彼此有个好照应。”   谢骋唇角微微一勾,点头:“好。”   整个队伍都在原地休整,谢骋在裴岐身旁躺下。裴岐道:“你离孤远点。”   谢骋神色一凝:“为什么,你嫌弃我臭吗?”   “那倒没有。”裴岐道,“我不过是怕你压到我身上的伤口。”   谢骋笑道:“也是,殿下应该不会嫌弃我丑,毕竟殿下不洗澡的时日比我多了不少。”   裴岐:“……” 第16章 孤的少时好友   他竟然敢如此这般说自己。裴岐低哼了一声,眉眼略带不悦:“嫌弃孤就滚出去。”   当真只允许他自个嘲讽别人,绝不允许别人拆他的台,好生霸道。   望一眼他羞恼的脸色,谢骋唇角微勾起一抹弧度,不过稍纵即逝,低敛起眉目:“不敢。”   “孤看你可不是不敢。”裴岐头埋在被子里。   看他偏侧头不看自己,谢骋黑眸微亮了一下。日夜奔波赶路,身上又受了伤,裴岐不消半刻便睡了过去。   听着旁边沉稳均匀的呼吸声。谢骋张开黑眸,轻轻移动了一下身体,往裴岐身边靠了靠。   裴岐的墨发散下来,落在身侧。谢骋下巴触碰到那墨发,轻轻蹭了蹭,嗅了几嗅,有点满足地闭上眼睛,跟着睡了过去。   过了洛州城,便是到了邑州。邑州郡是与北越相邻的郡。他外祖父李济便是驻扎在离邑州郡不远的都护府。   抵达邑州,在前方带路的崔实给了通关文牒那些守卫看,关卡被打开。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在前头的是一个身着戎装的年轻男子,五官端正,眼神炯炯,目视着走进关卡的队伍,目光热切。   裴岐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边观看,看到那个年轻男子,唇角微勾起来。   坐在一边的谢骋看着他勾起的唇角,眸子一黑。   那年轻男子等到马车过来,当即下马,迈步走到马车跟前,双手抱拳,拱手道:“副将瞿白遗,参见太子殿下。”   裴岐走出马车,这几日他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不错,看着瞿白遗,把他搀扶起来,笑道:“白遗,你不用跟我多礼。”   这瞿白遗是他外祖父身边军师的儿子,年纪跟裴岐一般大小,自小就跟在外祖父身边征战,他母后没有出事之前,他常跟瞿白遗玩耍,抛去彼此之间的身份,也算是少时知心玩伴,如今相见也甚是熟稔。   瞿白遗笑了笑:“许久未见殿下,我甚是想念。”   裴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亦是如此。”   瞿白遗微打量了他一遍,询问:“殿下,一路上可是安好?”   “出了点麻烦。”裴岐没有瞒着他,直接道,“路上遭遇到了山贼。”   “殿下可是伤到了哪里?”瞿白遗急忙问。   “伤到了腰。”裴岐道,“经过这几日休息已经差不多康复,你不用担心。”   “如此便好。”瞿白遗松一口气,随后怒道,“哪般山贼竟如此猖狂,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连殿下的车马也敢劫。”   “在洛州城途中。”裴岐道,“这事等返程再说也不迟。”   瞿白遗笑道:“那好,等把质子送还与北越,我便向大将军请示护殿下您回京。想来我也有好几年没回京都,不知如今的京都是不是如我离开那般。”   裴岐点了点头,唇角上扬道:“行啊,我一个人在京都也是无聊得紧,有白遗在我就多了一个人作伴。”   听他这样说,瞿白遗叹了一口气,低声关心说道:“殿下留在京都应该也受了不少罪吧。”   “那倒不至于,吃好喝好睡好。”裴岐笑着转移开话题道,“外祖父让你来接我吗?”   “是的,接到圣上的旨意,说殿下您要过来,大将军可不知道多高兴。”瞿白遗说,“数着日子让我在这等着。”   裴岐笑了一下。   瞿白遗道:“先不多说了,未免夜长梦多,殿下还是先去找大将军吧,大将军可是盼您来很久了。”   “好。”裴岐微颔首。   谢骋看着他们的交谈。看得出来太子殿下跟那个叫瞿白遗的人很熟捻,言语之间,便是连身份的自称“孤”都不挂嘴边了,句句都是你我。   好一句你我。   谢骋黑眸望了瞿白遗一眼,再看裴岐搭在瞿白遗肩上的胳膊,微敛下眉,脸颊紧紧绷紧。   “殿下,哪位是北越质子?”瞿白遗在裴岐的队伍中看了一眼。崔实作为从小跟在裴岐身边的侍从,瞿白遗是认得,其他都是护卫打扮,还有几个穿着官服的太医。   只有一直跟在裴岐身后的一身黑衣,长相端正,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的男子,他的气质很出众,身形挺拨,面色不卑不亢。   “这位便是。”裴岐朝谢骋看去,介绍道,“谢骋。”   瞿白遗望一眼谢骋,点了一下头,随后道:“殿下我们启程吧。”   “行。”裴岐温和笑道,“烦请你带路了。”   “殿下何需跟我客套。”瞿白遗一笑,拉住马绳,往上一跃,便是坐上了马背。   裴岐回到自己马车。谢骋正要跟上去。裴岐道:“你回你自己的马车吧,孤自己一个人待着。”   谢骋眉目一顿,黑眸落在他身上,看着他俊美的脸,开口道:“殿下看到了那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没有,白遗是孤的少时好友,孤跟他亲近是自然的。”裴岐认真着脸道,“你跟孤的关系是不同。”   他只说了一半就没有说了。但那意思谢骋还是领会到了,他们是两个国家的人,立场注定是不同的,倘若自己安全回到北越,那他们便是永远不可能再有交集,可能他们还会拼个你死我活。   谢骋黑眸深深看他一眼,微敛着眉眼,掩盖眼底的情绪,转身到后面的马车上边去了。   裴岐收拢一下长袍,坐到榻上。   瞿白遗让他手下的人在前边带路,他骑着马在裴岐的马车旁边,跟马车同步行走,瞿白遗顿时跟裴岐闲聊起来。   多年未见,话是不少。   “我听闻殿下你属意那右相家的千金,殿下日后是要娶她吗?”瞿白遗问道。   “应该吧。”裴岐掀开帘子,把帘子悬挂起来跟他交谈。他也不确定,不过他目前没有心中所属之人,这次利用梁虞,有损她的名声,倘若梁虞真有意跟他的话,那他也没有推拒的理由。   “时间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当初我跟殿下离别时,还只是一介顽童,如今一碰面,殿下已经要开始婚嫁之事。”瞿白遗感慨道。   裴岐爽朗一笑:“白遗你若是羡慕,亦可以娶妻生子,你年纪轻轻就是副将军,可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仰慕于你。”   “那还是算了吧,殿下。”瞿白遗忙忙摆手拒绝。 第17章 孤要更衣   裴岐唇角上扬一个弧度,跟他聊起外祖父:“我外祖父身体可好?”   “殿下放心,大将军的身体很好。”瞿白遗道。   谢骋掀起车帘,朝外边看去。黑眸落在那马车和瞿白遗之间,目光黑沉。   马车行走了大概两个时辰,到了都护府所在的城池。裴岐下了马车,门口的守卫顿时跟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一身轻便官服在府门前等候着,看到裴岐下来,稍微浑浊的眉眼瞬间就亮了起来:“岐儿。”   “外祖父。”裴岐上到李济跟前,抬起头他的脸,迟顿了一会,喉咙不禁有点哽咽,自从六七年前他的母后被承帝迫害之后,李家就只剩下他外祖父一个孤寡老人,被承帝派到边疆镇守,一镇守就是这么多年,而他被软禁在东宫,离被废太子就只剩下一条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相见的机会近乎渺茫,如今一见面,自然都是许多感触,话到喉头瞬间就变成了哽咽。   李济热泪盈眶,老泪纵横,伸手紧抱住他。   两人怀抱了一会才松开。周围人看着他们两人见面,亦是一阵感慨。   “外祖父,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裴岐被他勒得紧紧的,不禁笑着开口道。   “多年未见。”李济当即松开了他,打量着他,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笑道,“岐儿,你真是长大了,我离开京都那会,你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是铁骨铮铮一男儿了。”   裴岐跟着笑了一下。   李济道:“我为你摆好了宴席接风洗尘,你一路过来应该很辛苦,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危险。”   “路上已经遭遇了山贼,不过我已经无大碍。”   李济瞬间严肃起脸,嗓音粗矿:“哪里的山贼如此猖狂。”   “洛州城。”裴岐道,“我已经没事了。”   “伤到哪里了?”李济闻言,当即揪住他的衣领就要检查。   裴岐有些无奈:“伤到了腰,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济不太放心道:“等会我让军医给你看看。”   “好的,谢谢外祖父。”裴岐笑道。   “跟你外祖父客套什么,”李济道,“岐儿真是越来越书生气了,说话文绉绉的,都到外祖父这里来了,不必跟京都一样遵循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裴岐眉眼一松,低笑道:“外祖父教训得是。”   在宫里他谨小慎微惯了,从京都一路到了关外,都是随时警惕着。如今一到他外祖父面前,他终于能卸上身上的伪装,好好轻松一下了。   李济偏头看周围的将士,“你们去帮太子殿下收拾一下东西。”   “是,大将军。”周围的将士当即应声道。   谢骋下了马车,一直跟在裴岐身后。李济拉着裴岐在闲聊,到了会客的正厅,终于想起了正事:“差点忘了,那个质子在哪里?没出什么问题吧。”   “质子在我身后。”裴岐道。   闻言,李济望向他身后,看向了谢骋,目光格外锐利,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谢骋微低垂着头,敛紧眉眼,任凭他打量着。   李济打量了一会,收回视线,道:“质子这一路上可好?”   “还好,谢李大将军关怀。”谢骋敛眉低声道。   “那就请质子一同跟随我到上座吧。”   谢骋不卑不亢道:“谢李大将军。”   他们走进会客厅。侍从已经在摆好了酒菜。   裴岐坐在李济身边。谢骋跟着坐在裴岐的另一侧。   李济道:“岐儿你身上有伤,就不喝酒了。”   裴岐有些无奈:“好的,外祖父。”   这么久过去了,他外祖父还是待他如之前一样。   李济望向谢骋,举起手中的酒杯,面对着他:“质子,你一路走过来辛苦了,老夫敬你一杯。”   谢骋拿起桌面上的酒杯,朝他虚空碰了一下:“谢李大将军。”   敬完酒,谢骋低头一口把酒灌了下去。   “好!质子当真豪迈!”李济大笑道。   谢骋唇角勾了一下:“李大将军也当仁不让。”   李济不让裴岐喝酒,最后离席的时候,裴岐一滴酒也不沾。倒是谢骋被李济灌了不少酒。   裴岐走到李济给他安排好的住所。谢骋被安排在他另一处的地方,两人住的地方相隔甚远。瞿白遗带着军医到裴岐的住所:“殿下,大将军让我带军医给你看一下伤口。”   “都说不用了,外祖父真的是。”裴岐笑了一下道,“那就有劳了。”   “不知太子殿下伤到了哪里?”军医恭敬道。   “孤伤到了腰。”裴岐说着,把长服撩起来,露出腰部,上边的伤口已经结痂。   军医检查了一下道:“太子殿下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属下这里有治疗伤疤的药膏。”   说着,军医从药箱里拿出药膏递给他,站在旁边的崔实接过来。   “知道了,退下吧。”裴岐撩下长服,对军医道。   军医恭敬地退了下去:“是,太子殿下。”   等军医离开,瞿白遗想着刚才看到他身上的伤疤,微愠怒着脸:“殿下竟然伤得这般严重,那些山贼真是该死。”   裴岐笑道:“已经过去了,我也没事了,白遗你不用多气恼。”   瞿白遗道:“我给殿下上药吧。”   “不用了。”裴岐道,“就不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即可,你今天来接送我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瞿白遗看了他一眼,只好道:“那我先退下了,殿下你也好好休息。”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裴岐让侍从准备洗漱需要的水,等那些侍从准备好。他到浴桶旁边,更衣,迈步进浴桶。从京都到都护府,一路上风尘仆仆,到了靠近都护府的这段路,不少风沙,风尘滚滚。又受了伤,已经多日不清理身体,裴岐早就觉得格外不适。   身体泡在侍从按照他的身体和喜好调的温度。裴岐泡得通体舒畅,微闭上眼。   一道黑影落下,裴岐睁开眼,瞬间警惕下来:“谁?”   谢骋站在浴桶前,没有说话。裴岐看清了他的脸,微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谢骋:“你来孤这里干什么?”   谢骋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身体沉在浴桶里,头靠在浴桶边缘,修长的墨发散下来,露出胸口以上,白皙的锁骨分明,氤氲在雾气里。约隐约现。谢骋喉咙微微扯了扯,黑眸沉下来。   “孤问你话。”裴岐微皱起眉头。   谢骋沉默不言,迈步到他跟前,伸手握住了他垂在木桶旁边的墨发。   裴岐一时不解,身体一僵稍微,警惕着脸,抬起头看他:“你碰孤的头发干什么?”   “殿下。”谢骋黑眸落在他白皙的锁骨上边,低声说道,近乎呢喃般,“我来给你清洗。”   “不用。”裴岐想也没想就拒绝,“孤自己来即可。”   谢骋却没有放手,依旧握着他的长发,润滑修长的墨发没入他白皙的手指,一黑一白格外显眼,他撩到鼻端,手指轻轻摩挲,低沉着声音:“殿下,此次回去,不知道何时还能见面。”   不知道是不是喝太多酒的缘故,说出话来,竟带着无限的伤感。   裴岐一顿,目光落在他低沉的眉眼上:“倘若你能在北越闯出名堂来,我们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   这名堂,他不明说,谢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怕是只有坐上了那个位置。   确实也是如此,他们两个不同国度的人,不坐上皇位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私底下来往,怕是会被人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谢骋唇角微扯了扯,黑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察觉到他的目光,裴岐略微有点不自然,开口道:“没别的事,你就离开吧。”   谢骋鼻翼轻轻凑到他的墨发,低声道:“我来伺候殿下吧。”   他这样的动作靠得极近,裴岐想偏开他的手,但是只是偏头并不能甩开他握住自己头发的手,裴岐只好道:“孤有侍从伺候即可,你喝了不少酒,又赶了那么久的路,应该很累了,先去休息吧。”   “殿下。”谢骋没有理会他的话,嗅着他的长发,“就让我最后伺候你一次吧,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闻言,裴岐抬头看他,淡眸看了好一会,点头道:“行。”   谢骋拿起木桶旁边挂着的干净白布,当即给他搓着背。裴岐安静地靠在木桶旁边,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酒味。   他的手指时不时就触碰到自己的背部,一阵发痒。裴岐有点忍受不住了,身体一阵僵硬,开口道:“水差不多凉了,就这样吧。”   “殿下要洗你的头发吗?”谢骋不紧不慢地松开毛巾道。   “不用了。”裴岐摆手拒绝,“夜已经深了,孤还是等明日吧。”   谢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裴岐看他没有动静:“你可以离开了吗?孤要更衣。”   “我来给殿下更衣吧。”谢骋开口说道。   裴岐有一瞬间的沉默。他是被伺候惯了的,更衣这事他习惯让侍从给他做,按理说,谢骋给他更衣也不过换了一个人而已,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但是裴岐就莫名抵触。 第18章 孤答应你   “不用了。”裴岐拒绝道。   谢骋微敛眉,语气低沉:“殿下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没有的。”裴岐看着他道,“只是更衣这事让你来做,有失你的身份,你不是孤的侍从。”   谢骋抬起黑眸看他,唇角扯了一下道:“殿下,我不在乎,我就要回北越了,以后不能再为殿下办事了,就让我为殿下做最后一件事吧。”   见他坚持,裴岐也没有再多说别的了:“那就麻烦你了。”   裴岐从浴桶里站起来,他扯下一边干净的布巾,裹在腰部,跨步出了浴桶。   精壮白皙的身体便露了出来,上半身袒露,腰侧隐约有一道伤疤露出来,墨发垂挂在白皙的肩膀上。   谢骋看着他的身体,黑眸微微一沉。   “把孤的衣服带进来。”裴岐开口道。   外边等候着的侍从一听到他的话,当即恭敬地拿着一套干净的长服走了进来。   谢骋从裴岐身上转移开目光,望向侍从,从侍从手里接过托盘,拿侍从低着头,不敢多看多言。   裴岐道:“孤自己穿里面的衣服。”   谢骋自然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得给他留下私人空间。他低垂下头。见谢骋低垂下头,裴岐稍微松了一口气,从托盘上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拿里衣穿在身上。   谢骋抬起头,看他穿好了里衣,拿起一边的长服,搭在他身上。裴岐接过来,穿好。   穿好衣服,谢骋微弯下腰,给他整理靴子,看他捧着自己的靴子,就要给自己穿,裴岐忙摆手:“孤自己来即好。”   谢骋没有理会他,把靴子放到他脚旁边,伸手就要抬他的脚,裴岐只好抬起了脚,把脚放到靴子里,谢骋给他整理。   裴岐低着头,看他认真地伺候自己,唇角微扯了扯,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等穿戴整齐,裴岐迈步准备到卧房,谢骋跟随在他身后。裴岐不禁看他道:“你还要跟着孤干什么?”   “我给殿下上药吧。”谢骋道。   看他不依不挠地,裴岐也不好拒绝:“行。”   崔实正在门口候着,看到他身后的谢骋,不禁有些警惕:“夜也已经这么晚,不知质子跟在殿下身边有何事。”   谢骋黑眸瞥他一眼,不予理会。裴岐道:“崔实,不必担心,他不过是跟孤有事要谈。”   “是殿下。”崔实当即收敛住脸上的敌意,恭敬道。从一边拿出药膏:“殿下,这是方才军医给你涂抹伤疤的药物。”   裴岐还没伸手拿过来,谢骋就先他一步拿在手里。裴岐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崔实倒是不情愿起来:“质子为何要拿我呈供给殿下的药物。”   “崔实,无妨由他拿吧,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是外祖父的府邸,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裴岐开口道。   “殿下。”崔实不甘不愿。   裴岐板了一下脸:“听孤的话。”   “是,属下告退。”得到他的命令,崔实不得不从,只好退了下去。   谢骋推开了卧房的门。裴岐走了进去。里面灯火通明。裴岐到卧房的榻边。谢骋看他进去,才走进去,顺便把门给掩盖住。   门被关住,裴岐不免生了一些忌惮出来。今晚的谢骋太过殷勤,他有点琢磨不透。要说,不久之后,谢骋要返回北越,他是心有些微妙,可能会有伤感,但是谢骋未免太过热切了些。   谢骋走到榻前,他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裴岐的脸,目光深邃。   被他这般看着,又不见他说话,裴岐不太自然道:“你这般看着孤干什么,还有什么事快说,孤困了。”   谢骋沉默了一会,再看了几眼,开口道:“殿下,上完药再睡吧。”   “好。”裴岐只想他赶紧走,今晚他怪让人不自在的。裴岐脱下靴子,正准备解开长服的带子,一只手先自己一步,扯住了自己的带子,裴岐抬头看了一眼谢骋,看他认真地为自己宽衣解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随他而去了。   谢骋为他解下长服,稍微掀起里衣,便出现一个丑陋无比的伤疤。黑眸看着那伤疤,谢骋唇角微扯了扯,拿出瓷瓶,拨开上边的盖子,白色的药膏沾染在手指,谢骋轻轻在伤疤上涂抹着。   温热的手指沾染着药膏在自己腰侧四处乱动,透着些痒,裴岐有点不适应,身体微微一绷。   过一会,谢骋涂抹好了膏药,他黑眸看了看那伤疤,转移开了目光。裴岐当即扯下了里衣,遮盖住伤疤,下了逐客令:“既然已经上好药,你就回去休息吧。”   谢骋黑眸望向他的脸,卧房里灯火通明,蜡烛在燃烧着,谢骋站在榻前,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影子倒影在裴岐身上。裴岐稍微警惕地偏了一下身体。   察觉到他眸子里的警惕,谢骋薄唇微扯了扯:“我回北越的话,殿下会想我吗?”   闻言,裴岐顿了顿,笑道:“自然是会想的?”   “是吗?”谢骋头微靠在他的手臂,低声呢喃。   “孤自然不会骗你。”裴岐道。   谢骋看着他的脸:“殿下,这次我要是顺利回到北越,你回到京都,便是要娶那右相之女作太子妃吗?”   裴岐沉默了一瞬,随后道:“这是孤的私事,你还是不要多问。”   “殿下当真喜欢那梁虞吗?”谢骋却是没有停止,盯着他,眸子黑沉。   裴岐道:“孤不知道何为喜欢,但孤不排斥她。”   “殿下。”谢骋扯着他袖子的手微拽紧,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地祈求,“别娶那右相之女。”   “为何?”裴岐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只要殿下答应我,不娶那右相之女,等此次我回去北越,倘若有机会,我必定会护殿下周全。”谢骋载钉截铁道。   裴岐楞了一下,依旧不解:“娶右相之女对我有什么弊端吗?”   谢骋看着他迷茫的神情,黑眸沉下来,他微敛下眉眼,遮盖住脸上的情绪:“承帝应该不会让殿下有任何扩大势力的举措,殿下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上边,不然小心酿成大错。”   “你说的确实对。”裴岐道。承帝得知他痴情于梁虞后,就允许他护送谢骋来外祖父这里,就是因为觉得他在京都有了牵挂,有了把柄,避免他来到他外祖父这里后就不回京,在这里和外祖父拥兵自重,自立门户。要是他回京都,承帝可能就不会答应梁虞嫁给他了。   毕竟承帝是不想让他手中的势力再多出来,他外祖父一个大将军头衔已经足够让承帝有所忌惮。   但是裴岐还是有点不以为意,此次结束,他外祖父必定会找机会班师回朝的,到时候承帝至少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看着他的神色,谢骋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薄唇微抿了一下,又道:“殿下,答应我,别娶。”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裴岐望向他,谢骋也看着他,黑眸深邃而认真:“殿下,给我半年的时间,倘若我真的坐上了北越的帝位,你就别娶那右相之女,倘若我没有坐上,殿下,你随便都好。”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低。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般阻碍自己娶梁虞,但是半年时间的话,裴岐还是觉得能接受的:“孤答应你。”   “好。”谢骋握上他的手,拉了一下勾。裴岐也拉上他的尾指,然后互相碰了碰拇指盖了一下章。   “希望殿下不要食言。”谢骋用劲摁住他的拇指,松开,语气低沉道。   “孤不会食言。”裴岐道。抬头看向谢骋,见他眉目认真,不禁多想起来,他为何这么在乎自己跟梁虞的事,难道他喜欢梁虞。   裴岐想着,皱起了眉头,想起这段时间的事。一旦说起自己跟梁虞的事,这谢骋似乎脸色很不快,跟崔白遗谈起和外祖父谈起也是如此,这人好像还把梁虞送给自己的狐裘给烧了,心中有了疑惑,他当即开口道:“你喜欢梁虞吗?”   听着他的话,谢骋低着声音开口道:“若是我喜欢梁虞,殿下会放弃娶她吗?”   裴岐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干涩,他唇角扯了扯,接二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自然会成人之美的,不过也得等到那一天。”   “那我喜欢她,殿下。”谢骋黑眸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好吧。”裴岐脸色霎时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你真喜欢的话,那孤不会娶梁虞的。”   “希望殿下能记住这句话。”他随意就把一个女子推给自己了,谢骋呼吸有些窒,敛下眉眼。   “当然。”裴岐摆了摆手笑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谢骋站了起来,松开他的袖子,黑眸深深看了他几眼,转身离开了卧房。   见他离开。裴岐长松了一口气。这谢骋他真的越来越琢磨不透他了。行事风格越来越莫名其妙,还是尽快把他送回北越,以免夜长梦多。 第19章 孤不打扰你   在都护府休整了两日,裴岐跟瞿白遗在都护府附近逛了好几圈,都护府独占一个城池,虽然目前跟北越正属于两军对峙,但是都护府的百姓还没有被波及到,街道繁华,人来人往,异常祥宁安和。   裴岐正准备去看瞿白遗练兵,被李济叫住了。裴岐迈步到李济跟前:“外祖父。”   “这两日在都护府还习惯吗?”李济笑道,“你也是第一次来西北这么荒漠的地方倒是委屈你了。”   “习惯的。”裴岐笑道,“外祖父,我可没有你想的那般娇弱,这点环境还不至于,我挺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的,感觉比京都要放松多了。”   听到他的话,李济禁不住低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神愈发的怜爱:“你跟那北越质子似乎很相熟。”   “是有一些交情。”裴岐看着他,也没有隐瞒,“怎么了?”   “那北越质子,我看不简单。”李济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裴岐若有所思道:“外祖父,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什么,你跟他处好关系也好。”李济道,“只不过以我看人的眼光,这质子非池中之物。”   裴岐有点意想不到,他外祖父居然会对谢骋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过想到刺杀三弟那会谢骋能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出来,硬生生地挺下极刑,这般隐忍,确实不是普通人能与之相比:“外祖父认为该如何对待?”   “既然答应北越遣送他们的质子回去,自然不会食言。”李济道。   “那什么时候遣送质子回去?”听到他的话,不知为何,裴岐心中微松了一口气。   “这事还需要跟北越质子商量。”李济道。   裴岐略微不解。李济给他低声解释:“北越的皇帝病弱,他身边的人按耐不住了,北越皇帝私底下派过使者过来,希望我们能把质子安全护送到他们的内京去。”   “要私下交与吗?”裴岐惊讶道,看来这北越内部争斗比现象中的要严重。   李济道:“这北越皇帝可真是看重这质子,怕是要把位置传给他了,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运气。”   裴岐不言。李济拍来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外祖父就不打扰你跟白遗那小子叙旧了,借这几天跟他逛逛也好,你回去之后,不知道以后要何时再见了。”   “那我走了外祖父。”裴岐眉眼微一弯,乖巧说着,便退了下去。   到训练场。瞿白遗正穿一身黑甲,手中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弓箭,瞄准场上摆着的箭靶。咻一声,空气被刺破的声音骤响,锐利的冷箭正中靶心。   “不愧是瞿副将,真是厉害极了。”周围瞬间响起阵阵的夸赞声。   瞿白遗扬了扬眉头。转头看到穿着长袍站在一旁的裴岐,把手中的箭递给旁边的属下,走到裴岐面前,稍微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属下参见殿下。”   裴岐扶他起来:“不用那么客套。”   瞿白遗站直身体,笑道:“殿下,你怎么过来了?”   “看你训练。”裴岐夸赞道,“白遗,你的箭术真好。”   “殿下谬赞了。”瞿白遗抓了抓头发,“属下可不及殿下分毫。”   “你这马屁都不会怕啊。”裴岐脸微微板起来,“我可不会箭术。”   瞿白遗脸一顿,微带着歉意道:“是属下冒犯了,还请殿下责罚。”   “行了。”裴岐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角微勾了勾,“别装了。”   瞿白遗嘿嘿一笑:“不如属下教殿下射箭如何?”   “好。”裴岐点了点头,反正他这段时间待在都护府也没有什么事,那还不如跟瞿白遗学一些自保之术,毕竟在京都,承帝把他盯得紧紧的,他压根就没有机会接触这些。   到了他外祖父这里,大部分都是外祖父的人,再说,他一个太子到边境,还是要融入军中氛围里面去的,架子不能端得太高,不然不知道京都里那些人会不会拿这个作文章,说他贵为太子看不起军中将士之类。   裴岐没练过武,瞿白遗特地给他准备了轻捷的弓箭。在训练场待了一下午,原本裴岐身上披着的大袍已经被他褪下了,额头上分泌出一层薄汗,两鬓都被沾湿了。   “殿下,你累了吧。”瞿白遗看着他略微红润的脸。   裴岐点了一下头。   “那殿下还是回去休息吧,别累着了身体,改日我们再来。”瞿白遗道。   “好。”裴岐道。瞿白遗从旁边侍卫那里拿过裴岐脱下来的外袍,递给他:“殿下,给。”   裴岐接过,披在身上。他转身回到住的地方,这西北天气夜晚虽冷,但是昼夜温差大,白日烈日高悬,也是热得下人。崔实一直守在裴岐的住所外边,看到裴岐过来,行礼道:“殿下。”   “免礼。”裴岐道,“你去让人给我准备洗澡水。”   “好。”崔实领命退下。   过一会,崔实让人备好了水。裴岐清洗了一番,便到他外公那里用膳,正巧刚跟他道别不久的瞿白遗也在。李济正在看一个密封,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裴岐禁不住问道:“外祖父,怎么了?”   李济朝旁边的侍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几个侍从立即识相地走了出去。看他走远,李济把手中的信放到裴岐面前,裴岐立即伸手拿到跟前。   是北越的秘使写来的信。他们遭遇到了袭击,只剩下几个人,恐怕不能到达都护府接谢骋,希望李济能派人把谢骋送到他们固定的地方,日后必定有重谢。   “岐儿,你是怎么想?”李济问道。   “外祖父,不如先派人去这个地方探究一下底细,确认是不是真的,不然恐怕有诈。”   李济点了点头:“确实该确认一下,白遗,你等会亲自前往一趟。”   “是,将军。”瞿白遗当即领命道。   用完膳。瞿白遗就去履行任务去了。李济还有事情要处理,裴岐也不好打扰,只能坐在都护府的亭子里,翻看书籍,崔实守在他身边,时刻察看着周围的动静。   一道黑影落下。裴岐抬起头,看着穿着一身黑衣的谢骋,他开口淡道:“你怎么来了?”   闻言,谢骋薄唇微抿了一下,语气略沉道:“我还以为殿下这几日很繁忙,现在看来,殿下甚是悠闲。”   “你找孤有什么事吗?”裴岐有点莫名其妙儿。这两日他都没见过谢骋,李济特地给他安排离裴岐住所远的地方,到了这都护府之后,裴岐实在没有什么见他的理由。   谢骋敛唇不语。迈步到裴岐面前,准备到他旁边空着的石凳坐下。崔实立即上前阻拦住他,低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谢骋黑眸看着他,眉间闪过一抹戾气。裴岐道:“崔实,无事。”   崔实瞪了谢骋一眼,站回到裴岐的身后。谢骋微敛了敛眉眼,遮盖住眼底的情绪,看向裴岐道:“我若不来看殿下,殿下是打算都不来看我吗?”   “没有的事。”裴岐道,“只不过这几日没有什么事要麻烦你,所以孤便不打扰你了,加上这段时间舟车劳顿,还有你不日可能又要启程,这几日还是好好休息的好。”   谢骋黑眸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裴岐任凭他看着,丝毫没有一点慌乱。谢骋微舔了一下后牙槽,敛眉,望着他手中的书籍,再看旁边摆放的一盒甜点:“不知道殿下身上的伤疤恢复得如何。”   “还好。”裴岐略微敷衍道。   谢骋又道:“殿下这么悠闲,我亦无事,不如一起下盘期如何?”   “可以。”裴岐没有拒绝,点头。他偏头看向旁边的侍从,让他们拿盘棋过来。接着把石桌上边的书籍整理好。   过会,侍从拿了棋盘过来,在桌面上摆放好。裴岐选择白子,谢骋选择黑子。   两人开始下棋,一直下到这太阳落下。天幕暗下来。两人下得很是胶着。裴岐看着棋盘里面棘手的局面,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禁暗付,实在没想到谢骋下棋会变化这么大,之前在东宫那会,他也跟谢骋下过,但是谢骋从来没赢过他,很容易就留下了破绽,没想到现在逻辑这么缜密,步步紧逼,他近乎无论可退,钻进了谢骋的局。   裴岐心中不禁有点不满,难道这个家伙以前在他面前都是装模做样的吗?裴岐扔下棋子道:“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就不下了吧,孤今日在训练场跟随将士们训练也困了。”   谢骋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不语。旁边的侍从早在视线昏暗之时就点好了烛火,这会通红的火光照射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透着一点红色,如涂抹上腮红一般。   裴岐被他一直看着,头一回觉得这么不自在,大概是因为这会自己找借口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了他,内心也有点羞耻吧。裴去微板下脸来,语气格外正经道:“孤先回去休息吧,你也别在那么晚休息,可能这两日你就要回到你自己的国家了,还是保持好状态比较好。”   说完,不再理会谢骋,迈步离去。   谢骋掀起眼眸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跟前,他才敛回眼眸,看向棋盘,莫想最后落下的白子,捏在手里,仿佛还透着体温。 第20章 自然,孤从不食言   崔白遗去了差不多一夜,打探好消息就马上赶回都护府告知给李济。   李济听闻,让裴岐过来,想听一下他的建议。   按照瞿白遗前去确认的消息。信中的消息确实没错。北越皇帝派出来的暗使被北越的亲王谢无治刺杀了不少,剩下的都在东躲西藏。   此次他们南晋跟北越交战,北越领兵的正是北越的谢无治,目前谢无治风头正盛,因为北越帝皇一直没有立太子,加上现在又深染重病,身体岌岌可危,不知道多少人觊觎那个位置。   本来他们明面上是要把谢骋交给谢无治的。但是内地里北越皇帝却不这么想,可能他也是怕谢无治会在接到谢骋之后,制造意外杀了谢骋。这北越皇帝为了谢骋当真是用心良苦。   现下北越的暗使希望他们能够亲自把谢骋安全的护送到北越的内京附近,只要能够安全把谢骋送回北越,那么北越会立即退兵,并且返还侵占南晋的城池。   “岐儿,你说该如何?要跟他们合作吗?”把这些基本的信息说给裴岐之后,李济询问他的意见。要是在他们南晋和北越交界处把谢骋交给他们,李济或许不会这么犹豫,但是要深入这北越的境内,怕是危险重重,何况要是被人暗中推波助澜的话,弄不好,要落下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现在承帝对他已经很是忌惮,他誓死镇守边境,承帝才会网开一面。想着,李济浑浊的眸子便有些黯淡,想他为国为民征战了这么久,一心为了南晋,从未有过恶心,如今却是被逼迫到这般地步。   裴岐思考了一会:“外祖父,我们就护送质子回去吧,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毕竟是北越有求于我们,按照这北越皇帝对待谢骋的态度,若是谢骋真的能够被推上去。以后也有些权柄在手。”   “那就如你所说,只是这事派谁去?”李济道。   “将军,由属下来执行这个任务吧。”瞿白遗立即请求道。   “你不行。”李济道,“你要是被发现了,不止我,你们瞿家上下都得遭殃,你们瞿家这一代只有你这一根顶梁柱,我可不能再对不起你们瞿家。”   裴岐道:“外公,让崔实去吧。”   “可行吗?”李济眉头微皱。   “崔实武艺高超,善于伪装。”裴岐道,“我觉得他应该可以胜任。”   “那就崔实。”李济知道崔实,崔实一直都是李济培养的,“我也会派人在后面跟着,事不宜迟,赶紧准备好,不能拖延了,那谢无治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很快就会让我们把质子交给他了。晚上便行动吧。”   “好的,我这就让崔实准备一下。”裴岐道,“还有这事便由我告诉谢骋。”   李济点头,笑道:“岐儿,真是麻烦你了。”   “外祖父,这是我该做的。”   裴岐出了李济的书房,回到住所。看着崔实,跟他说了一遍情况。崔实倒没有多说什么,立即领命了。   得到崔实的应承。裴岐走到谢骋的住所,这会正值上午。谢骋坐在卧房外边,扬剑晨练,一身黑衣,墨发束起,舞着手中的剑,刀光剑影,两抹青丝垂在鬓间,飘逸异常。   裴岐走过去。谢骋看到他着一身长袍过来,停下手,把剑插回腰间的剑鞘,薄唇微抿了抿抿,问道:“太子殿下,来找我干什么?”   “孤有事跟你说。”裴岐笑道,“进去说吧。”   谢骋望着他嘴角的笑意,不言,跟在他身后进了卧房。裴岐坐在桌案边,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他语气认真,开口道:“孤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谢骋看着他认真的眉眼:“什么事?”   裴岐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说了一遍。   把他的话都给听完,谢骋黑眸一瞬不瞬地落在裴岐的脸上:“所以,殿下,你要送我回去了吗?”   “是的。”裴岐道,“不过,不是孤亲自送你回去,这一路上崔实会护送你的。可能会很凶险,你做好准备。”   谢骋看着他不语。裴岐见他不答话,眉目不禁微微皱了皱,随后道:“如果你不想走这条路的话,孤可以去跟外祖父说,到时候他可能会把你交到谢无治手上,只要南晋对外宣称我们已经把质子交过去了,北越就应该遵守条约停战,但到时候你被可能会谢无治虐待,甚至杀死。”   谢骋还是不答,黑眸依旧盯着他看。裴岐被他盯着,莫名有点不自在了:“说话,孤可没有办法揣摩你的想法。”   “殿下想想我走什么路就什么路。”谢骋唇角微扯了扯开口。   听到他的话,裴岐唇角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种决定他生死的大事,他还会让自己决定,裴岐看着少年英俊的脸,这个人大概比自己小五岁,但是经历的事也不比自己小,甚至年纪轻轻就被送到南晋当质子,受尽侮辱。   “孤一定会让人安全把你送到北越的。”裴岐蓦然下定决心,郑重其事道,“你今晚就跟崔实他们走吧,北越的皇帝如此为你,你只要安全回到北越,生命都会得到保障的。”   “如果殿下希望的话,那我就今晚跟随你们。”谢骋敛着唇。   得到他的答复。裴岐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不免又有些担忧起来,他吐了一口浊气,想了想,有什么好担忧的,反正也威胁不到自己。谢骋不过是敌国质子,要是护送失败,他们也只是帮手,谁也不能确保安然无恙,北越皇帝也没有资格迁怒他。若是护送成功,凭借谢骋的能力他真的能掌控大权,那就是皆大欢喜。反正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好,那你好好收拾东西准备一下。”裴岐站起来,看他道,“晚上准备好后,孤会让人来接应你。”   谢骋看着他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正想离开的裴岐被他挡住了路,问:“你还有事吗?”   “希望殿下不要忘记我们的誓约。”谢骋黑沉的眼眸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裴岐一时有点茫然,想不太起来,最后终于想到了什么,微抿了一下唇,开口道:“自然,孤从不食言。”   谢骋一直观看着他的脸,没有错过他表情,对于他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薄唇微抿起来。裴岐见他不再有动作,迈步离开卧房。谢骋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攥在一起,眼眶猩红。   李济调了能力出众值得信任的人员一起参与护送。到了夜晚,他们这些人都装扮起来,化作商贩之类。   谢骋穿着朴实的青衣,墨发微垂,悬挂在脸前,遮盖住五官的轮廓,形象落魄。崔实扮做一个小厮模样。   李济看着他们装扮好,走到谢骋面前:“质子你且放宽心,既然老夫答应你们北越要护送你回去了,就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你送回去的。”   “谢将军。”谢骋抬头看他行礼道。目光望向站在他身后的裴岐,裴岐一身干净的长袍,白皙的身体没入其中。谢骋薄唇微扯了扯。   “无需这么客套。”李济笑道,“时间不早了,还是不要耽搁行程了。”   “那后会有期了,将军。”谢骋行礼道,又把目光望向裴岐,黑眸幽深,“殿下亦是。”   裴岐对上他幽深的黑眸,里面蕴藏着千万的情绪。裴岐唇角微扯了扯,最后道:“保重,一路顺风。”   谢骋收回目光,跟随部队走出了都护府。   看着他彻底离开。裴岐有点难以言表的情绪,心似乎有些空荡荡的,他低叹了一口气。希望他能平安到达北越吧。   西北的荒漠,黄沙满天。越远离南晋就越是如此。过了边关,就是人烟稀少的荒漠。经过几日躲躲藏藏,他们终于绕开了北越军驻扎的关卡,到了北越腹地。   只是当前的天气极其的恶劣。漫天飞沙,伸手不见五指。   崔实跟旁边的随从道:“已经到了腹地,很快就会到接应地点了,撑过这个恶劣的天气,我们就能安全了。”   谢骋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刚打来的水。”崔实递给他水囊。   谢骋掀起眼眸看向水囊,经过这几日的风沙,他原本白皙的脸颊现在满是污垢,嘴唇干涸,黑眸里面透着一股坚毅。   “不要吗?”没见他接,崔实丝毫不客气地扔在他身边。   因为这几日遇到了不少意外事故,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除了能遮住必要部位外,其他地方露出来不少。   谢骋瞥一眼他的手臂上的梅花刺青。黑眸骤然沉下来,有什么呼之欲出,他眼中的戾气逐渐加深。呼吸有些窒息。眼前满天的黄沙,他的眼眶红得吓人。手心紧紧攥着,手臂青筋暴起,谢骋紧咬住牙关。   兀地笑了起来,显得格外的迥异。   真的好得很,被耍得团团转,知道裴岐精于算计。但没想到,他这么早就算计自己了。   谢骋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第21章 安全抵达   西北的风猛烈,刮得窗户沙沙作响。   裴岐睁开眼,额头分泌出一层汗水,他半坐起来,莫名有些心悸,茫然着脸看着周围,周围暗沉的一片。他拿起袖子擦了擦汗水,缓和了一会,再次躺了下去。   白日,裴岐在训练场练射箭。他一身浅白色的便服,身形略微稍瘦。肩膀搭着弓箭,有点心不在焉地拔弓,没有怎么蓄力,弓箭离开弓到了半途便掉了下来,如此往复几次。瞿白遗察觉到了端倪,看向裴岐:“殿下,你是心情不好吗?”   裴岐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向他:“没有。”   “是吗?”瞿白遗看着他俊美的脸道,“属下感觉到殿下似乎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很担忧崔护卫?”   “是有些忧心,不知道他们如何了?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裴岐低叹了一口气,把弓箭递给旁边的侍从,旁边的侍从当即恭恭敬敬地接过。   “殿下放心吧,崔护卫一定能完成任务的。”瞿白遗宽慰道。   裴岐沉默不言,坐到桌案旁边。   李济走进训练场。瞿白遗看到他,当即行礼道:“将军。”   李济点了点头道:“那北越亲王,谢无治给我们下了战书。”   “什么战书?”瞿白遗惊讶道。   李济把手中的书信给他看。瞿白遗看了一遍,李济又拿了回来,递给裴岐:“岐儿,你也看一下。”   “好的,外祖父。”裴岐接过来,看着上边的信封。   谢无治让他们赶紧把质子送过来,不然就会出兵,继续攻打他们南晋。   裴岐看着,稍微松了一口气。这谢无治这时候给他们下站书,看来是没有察探到谢骋的消息,还不知道谢骋已经偷偷会北越,这是一个好的消息。   “岐儿,怎么看?”李济询问他的意见。   裴岐把信件放下道:“拖吧,现在崔实还没有消息,看能撑多久,要是实在没有消息,我们也只能把北越的安排公之于众了。”   “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李济道,“不过这谢无治不是一个善茬,也不知道崔实现在如何,这已经过去八九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到北越了。”   裴岐沉默不言。掀起眼皮看向周围,北风萧萧,天边白茫茫的一片,看着无比的萧凉。   猎风扑面。谢骋跨坐在马背上,头戴了一顶斗笠,漫天的黄沙终于稍停下来,沙漠恢复了以为安静,满目都是昏黄的沙漠,几个人往前赶路。谢骋跟在崔实身后,瞥了一眼他们,扯下帽眼,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因为缺水的缘故,他的薄唇干涸。   瘦弱的马在沙漠里面慢吞吞的走着,徒步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终于走出了沙漠,周围都有了绿植。谢骋从马背上拿出水囊,喝了几口水。看着远远近近的道路,不远处有城池的轮廓。   崔实亦松了一口气,看来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几个人正准备去城池。突然路上就蹿出了一队人马。穿着北越的军装,是北越的士兵,他们拦住谢骋几人的去路,狐疑着脸道:“你们是谁?”   谢骋看着他们开口道:“我们是一些商贩,刚从南晋回来。”   “是吗?”为首的士兵狐疑地看着他,又打量他旁边的几个人,“你们给我们下来,我们需要盘查一下。”   谢骋从马上下来。其他几个人也下来了。为首的士兵朝他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几个士兵当即上前,开始搜身了。身体任凭这些人乱摸,谢骋有些不情不愿,但是现在这般境况,也只能容忍下来。   几个北越士兵把他们搜查了一番,确实没搜查出什么可疑的东西。为首的士兵问道:“你们有通关文牒吗?”   谢骋眼睛微微眯了眯,没有回答。   “把通关文牒拿出来。”为首的士兵打量他们一遍,立即察觉到了端倪。   谢骋不言。没见到他们有动作,为首瞬间警惕起来,拔开腰间的剑,半怒吼道:“没有通关文牒,私闯北越,触犯了北约的规定,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南晋的细作,现在请你们配合我们走一趟。”   谢骋握紧手中的剑柄。   “你们想违抗不成?”为首的士兵看到他的动作,急忙呵斥道。   谢骋眉目皱起来:“想要我跟你们走,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好。”他这么目中无人,俾睨的态度彻底热闹了士兵,他道,“给我上,给他们一个教训。”   北越的士兵瞬间拔开了剑,冲了上去,开始围截他们。崔实也跟着拔剑。   两个人瞬间起了冲突,开始打斗起来。谢骋躲避对方的攻击,一剑便直达对方的要害。几个回合之下,北越的士兵都被打趴在了地面上,捂住肚子,翻来覆去,痛苦的呻.吟求饶着。   谢骋淡看他们一眼,把剑塞回剑鞘。   崔实道:“现在我们赶紧到接应地点,已经跟他们起了冲突,要是被他们追踪下去,怕是后患无穷。”   谢骋没有回答他,走到被惊扰到聚集在一起的马群里,坐上他一直以来都骑的马,翻身上去。   崔实见他爱答不理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了,皱了皱眉头,迈步到谢骋跟前,没好气道:“质子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现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们,我们可不想因此丧命。”   谢骋瞥他一眼:“无需你提醒,我比你更惜命。”   崔实虽被他傲慢的态度搞得有些不悦,但到底也还是为大局着想,重哼了一声,跟着骑上马,周围几个随从的人也爬上马背上。   谢骋拉住缰绳,往上一扯,身上的马瞬间朝前奔驰而去。一行人骑马在道路上行走,扬起阵阵灰尘。   不到半刻,便到了城门脚下。城门门口守卫在一一盘查过往的路人。   崔实和谢骋走下马匹,到城门面前。守卫拦住下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崔实道:“生意人,大人,怎么了?”   “做什么生意的,哪里人?”守卫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一些丝绸生意。”崔实道,“以前小的是在南晋做这些生意的,但是因为战乱,我们北越人在南晋实在是不受待见,我们只好回到北越来了。”   守卫狐疑地看看他几眼道:“你们有什么凭证之类的吗?”   崔实一脸悲伤道:“没有的,小的当时是跟商队一起离开南晋的,只是在路途中,有些不幸遭遇到极端的沙漠天气,实在熬不住,有些人不得不掉了队,东西也被吹走掩埋了许多,我们能走到这里,真的不容易,还望这位大人多海涵谅解。”   说着,崔实从袖子里面摸出了几两银子,悄悄的放到守卫手上。   守卫看着那银子,眼睛瞬间就直了,他低咳了一声,把那银子拿过来,收好,面不改色道:“看你们也没有什么嫌疑,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们,下次请注意一点,还不快走,别耽搁我们排查。”   “是,大人,我们一定会注意,真是非常感谢大人。”崔实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着道。   谢骋看着这一幕,低敛下眉眼,稍微扯了扯斗笠,掩盖住半张脸。牵着马,跟随着崔实走进了城里。   他们跟北越接头的地方就是在这座城池,这城池不归谢无治管辖,想来,也是比较容易接头的地方。   他们到了客栈。这一路走来,他们都是风餐露宿的,心惊胆战,各种堤防,过得都怎么安稳。谢骋洗漱了一下身体,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便到了接送的地点。接送他的是一个北越皇帝身边的近卫统领,一个中年男人。   近卫统领看着谢骋道:“这位便是殿下吗?”   谢骋看着他的脸,微点了一下头。   近卫统领闻言,把谢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睛里面闪过一抹精光,随后笑道:“希望殿下不要怪罪属下,毕竟殿下去日久远,现在回来,属下不认得殿下也实属正常。”   谢骋淡道:“无妨。”   近卫统领松了一口气,笑道:“殿下从南晋那边赶回来,这几日舟车劳顿的,想必很辛苦,属下为殿下准备了休息的住所,不如殿下先去休息,等明日,属下再护送殿下回内京,可好。”   “好。”谢骋点了点头。   “那烦请殿下了。”近卫统领吩咐旁边的侍从带谢骋到休息的地方,“关于南晋的使者,便有我来交待吧。”   谢骋眉目微微皱了皱,黑眸看了看近卫统领,但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跟随着侍从离开了。   近卫统领看向崔实:“非常感谢你们能够把殿下安全的护送到北越,实在是无以为报,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会应允你们。”   崔实道:“不用这般客气,只希望你们的皇帝能够履行相关的约定即可。”   “陛下自然是不会违背约定的,你们且放心。”近卫统领道,“你们还想在这里驻留多久?”   “明日我们便回去。”崔实道,“我们还需要尽快地向将军复命。”   “好。”近卫统领道,“正好,我们会迅速给你们办理通关文牒,有了这文牒,你们就不用像你们护送殿下来时那样艰难。”   “那便有劳了。”崔实道。 第22章 敌对   裴岐坐在桌案上,桌面上摆着棋盘,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光滑的白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棋盘。   听着棋子瞧棋盘的声音。裴岐心绪有些收不回来。心不在焉的。   距离崔实护送谢骋的事,过去将近半个月了,如今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着实让人不安。   这谢无治也是步步紧逼,本来因为交换质子的事,他们听从北越皇帝的命令暂时退出了南晋的边境,但仍然虎视眈眈,如今更是拿他们不肯交换质子为借口,又准备再次攻打南晋了,大军也越来越靠近边境。   要是再不交谢骋给谢无治,看来刚平息不久的战事又要起来了。   裴岐咬了咬牙,现在不知道崔实和谢骋的情况如何,如果直接把他们跟北越皇帝合作过的消息传出去,谢无治自然没有理由找他们麻烦了,但是谢无治必定会派人全力搜查谢骋这些人了。要是谢无治把精力放在这上边,怕是谢骋和崔实他们地方都没有地方躲藏,凶多吉少。   但是不传出去,谢无治就不会善罢甘休。   裴岐锁紧眉头,不太拿得定注意。要么跟谢无治打,要么现在不管谢骋和崔实的死活,把他们的消息透露给谢无治,让谢无治不再找他们麻烦。   真是难以抉择的事情。裴岐扔下棋子,稍微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头。   “岐儿,在想什么?”李济走进门,看到裴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问道。   听到声音。裴岐调整了一下情绪,抬起头笑道:“外祖父,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李济背着手,走到桌案前,看着上边的棋盘,“岐儿,还是这么喜欢下棋啊,不如外祖父陪你下棋如何?”   “还是不要麻烦外祖父了。”裴岐笑道,“您事务这么繁忙,还要应对谢无治施加的压力。”   “那算什么?”李济吹胡子瞪眼,“你外祖父我还不至于这点事都做不好,正好最近也烦躁,你就当陪我下吧。”   “好吧。”裴岐无奈笑道。他开始收拾棋盘,把黑子和白子分别放到固定的盒子里。   等把棋盘清空完。裴岐就跟李济下棋。李济虽然是一介武夫,看起来不拘小节,看似粗野。但既然能当这么久的将军,自然学识之类的也不是一般的武夫。他跟裴岐下棋也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裴岐被李济步步紧逼,最后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只得认输道:“我认输了,外祖父你果然还是这么厉害,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这些谋划的东西,我是远远不及您的。”   “什么时候岐儿也会这么拍马屁了。”李济摸着胡子爽朗笑道,虽然他平时非常讨厌军中将士对自己拍马屁,但是裴岐这么说,到底是让他开心的。   “我不过是实事求是,外祖父就是这般厉害。”裴岐板正着脸,   “你啊。”李济无奈笑道,最后切入主题,“好了,方才在想什么,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也没有什么。”裴岐道,“只是在想崔实他们如何了。”   一听到他说崔实,李济亦忍不住有些怅然:“现在还是难以联系得上他们,要是谢无治真要以其为由再次挑起战争,岐儿,你觉得如何对待?”   “这么重要的事,岂能由我来决定,还是外祖父你来决定吧。”裴岐薄唇抿了一下。   “崔实是从小随你长大的,想必你跟他的感情要好一些。”李济道,“岐儿你来决定,放心,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至于谢无治,我骁勇善战一辈子,还不至于怕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裴岐稍微敛下唇,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外祖父,现下还能坚持多久?”   “别小瞧你我了。”李济瞪眼道,“想坚持多久便多久,哪怕谢无治打过来,我也能坦然面对,把他击退。”   “那就再等些时日。”裴岐薄唇抿紧,“我相信崔实会平安回来的。”   “既然你决定这样了,那我就等到崔实回来。”   “谢谢外祖父。”裴岐不禁笑道。   李济道:“无需跟我这般客气。”   裴岐再跟李济下了一会棋,过会有人来找李济,便停止了下棋,去处理事务去了。   裴岐摆弄了一会棋子,看着棋盘上的局,有些恍惚。这会已经是傍晚,外边的天气昏暗。裴岐通过窗户望向外边。   西北边境处不似他们京都的风景,很少有花草树木。但是因为是都护府,这里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外边陆陆续续的有几颗柳树,枝繁叶茂的。裴岐看了几眼,在低头看向棋盘的局。   这个局就是半个月前,谢骋离去的那一晚,他跟谢骋下棋时,谢骋给他设的局,至今他都没有破阵之法。   想着,他就有些恍惚,掀起眼皮,仿佛看到了对面坐着谢骋,一身的黑衣,晦涩难懂的黑眸盯着自己看。   裴岐不禁抿了抿唇,抬手揉了揉额头,他这段时间怎么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谢骋的生死现在已经跟他无关了。   再揉了揉眉头。裴岐抬手一划棋盘上的棋子,瞬间那每个位置都摆放巧妙的棋子被打乱了。   “殿下,你在干什么,心情看起来很是烦恼?”   一道声音从耳边传来。裴岐抬起头,便看到了瞿白遗,他正笑着看向自己。裴岐薄唇扯出一抹弧度,淡笑道:“没想什么,你过来找我干什么?”   瞿白遗道:“殿下,你还没有用晚膳吧,正巧,我跟我手下那些弟兄搞了一个宴席,不如殿下一起过来,放松一下心情也好。”   “好。”裴岐点头道。   他这些时日无所事事的,融入军营可以看这些将士在干什么,也好过在这里胡思乱想,想些有的没的。   裴岐跟随瞿白遗到都护府外边的酒楼。因为这些时日裴岐跟瞿白遗没少走在一起,平时跟这些将士也逐渐处得来,在宴席上,那些人倒是也没有那么拘谨了。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跃跃欲试的给裴岐敬酒。   裴岐不免喝了几杯。他酒量不太好,几杯酒下肚,整个人都醉了不少。好在,有瞿白遗在一边看着,他倒没有耍什么酒疯。   日子愈发的迫切。谢无治终于按耐不住,开始派兵侵扰边境,大战一触即发。   李济亲自带兵御敌。调了都护府八成的兵力准备到达边关迎战。   “外祖父,我也跟随你们去吧。”裴岐看着传起黑甲,身披红袍的李济道。   “不可,刀剑无眼。”李济道,“战场是很危险的,岐儿,你便留在都护府里。”   “外祖父。”裴岐抿唇坚持道,“我想跟随而去,既然你都可,我又有何不可。”   李济看着他坚定的眉眼,心底有一些欣慰,他的岐儿终究是长大了,能独挡一面了:“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来吧。”   “好,谢谢外祖父。”裴岐唇角勾了一下。   李济让旁边的侍从牵了一匹马过来,给裴岐当坐骑。裴岐爬上马背,跟在李济身侧。队伍出了都护府,便往边关行走。   北风猎猎,扑到脸上,泛着些许的疼意。裴岐观察着附近的地貌。   行走了差不多半天,大部队终于到了边关的营地,这里早就有了士兵再这里镇守。就等着李济带领兵队过来,过来的将士动手驻扎好营地。   李济坐在营帐里,跟着身边的副将商量对策。裴岐在一边听着,听他们分析如今的局势。   这次谢无治显然是有备而来,从几个月前发动战争就明显有兼并南晋的意图,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北越皇帝想要谢骋回来被迫停战,这会他们交不出谢骋,正好谢无治能够继续推进他的侵略计划。   南晋因为承帝这几年打压武将,先下军中有谋略之士者甚少。导致他们面对北越的军队,总是很难抵挡,可想而知,这次一旦开打,又是一次苦战。   第二日。局促又雄浑的鼓声,伴随着青烟,响彻整个军营。   “将军,谢无治已经带领军队打过来了!”   “迎战!召集所有将士集合!”   李济穿戴好军服,从营帐里面出来。裴岐跟在他身边。   李济道:“此事危险,岐儿,你在这里驻守军营。”   裴岐道:“我想跟随你而去,我不能白白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也好。”李济看着他的脸道,“你记得随时跟随白遗,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   “知道了。”裴岐笑道。   整个军营的将士集合好,他们便前往谢无治所在的地方。裴岐拉着缰绳,跟在李济身边,看着远处率领北越将士压境的谢无治。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北风苍劲,两军相对,气氛紧迫。   这谢无治年纪大概三十四,身材高大挺拔。   “李大将军,看在你这么多年征战沙场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份薄面,现在投降的话,还来得及。”谢无治轻蔑着脸道。   李济重哼一声:“有胆你就过来,老夫看你能不能赢得下我。”   谢无治道:“既然这样别怪我了!”   他挥了挥手,正打算让将士们开打。   “慢着!”一道沉着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沉重局促的马蹄声。   谢无治抬起头,看向突然闯过来的人。   谢骋低沉着声音道:“还请敬王退兵。” 第23章 孤亦敬你一杯   “你是谁?”谢无治皱起眉头,瞪他一眼。   谢骋淡道:“谢骋,父皇让我来支持敬王。”   谢无治一顿,微眯眼眸,打量了他一遍:“来人,把这个出来扰乱的人给我压制下去。”   谢骋从胸襟掏出一个令牌,露到他们面前:“敬王难道想违抗父皇的命令不成?”   谢无治看着那令牌,再看一眼谢骋,眼眸里闪过一抹阴狠,过一会掩盖住,语气没有方才那般盛气凌人了:“大皇子殿下不是还在南晋那边吗?”   “我已安全回到内京。”谢骋把手中的圣旨递给他道,“这是父皇下的指令,希望敬王不要辜负。”   谢无治接过那圣旨,打开朝里面看了一眼,合上:“本王自然不会辜负圣上的旨意。”   说着,他朝身边的近卫嘱咐道:“圣上有令,让将士们撤退,这仗暂且不打了。”   身边的近卫接受到命令,边层层下达下去了,原本紧张肃穆的氛围瞬间缓和不少。   裴岐扯着马绳,他一直骑着马在李济身边,看到那边大军面前出现的那一道人影,目光放在上边,边境的黄沙扑面,他过了好一会才看清那人的相貌。瞧着那穿着墨色长袍的身影,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那边出什么事了?”李济望向一边的瞿白遗。   瞿白遗道:“将军看得不太清楚,我们还是多多防备好,避免有诈。”   李济点了点头,浑浊锐利的目光看向面前压境的大军。   “外祖父。”裴岐道,“那边那个是谢骋。”   “那个质子?”李济有些惊讶道,“你没认错?”   “是他。”裴岐坚信道,“看来他已经安全到达了。”   “那崔实……”李济说着,便沉默下来了,现在这谢骋平平安安地抵达对面,崔实却还没有回来,只能说是凶多吉少了。   裴岐也不言语,看着对面的动静。过一会,就看到他们慢慢往后撤退了。   “将军,他们退兵了。”瞿白遗道,“看来那个质子真的回到北越皇帝身边了。”   “那就好。”李济道,“这谢无治也没有开战的理由了,我们也撤退,待会找个人去探探口风。”   “好。”瞿白遗道。接着他转头吩咐战士们撤退了。   裴岐一直坐在马背上,还没有走动,他看着对面的后撤的大部队,但是那个身穿墨色长跑的身影也没有动静。   看着士兵在瞿白遗的带领下往后撤,李济往向还没有动静的裴岐:“岐儿,我们走吧。”   裴岐收回视线,笑着应道:“好的,外祖父。”   现在的他们再也不是当初的他们,如今是战场上见面,虽然打不起来,但是也没有机会再在一起交谈,从今往后,他们可能会成为敌手。现在的裴岐还是很弱,除了太子这个身份,没有一丁点的权利,但是谢骋这么受北越皇帝的重视,有北越皇帝在背后撑腰,他今后的路应该要比自己的障碍要少。   裴岐扯紧缰绳,马当即调转了一个方向,跟在李济旁边往后走。   谢骋骑着一匹赤色的马,站在黄沙之中,就这么看着裴岐头也不回地骑着马跟大部队离开。   望着那道身影消失,谢骋薄唇微抿紧,随后又勾起一抹浅薄的笑。   过一会,大部队就撤离回到驻扎的地方。李济望向旁边沉默着脸的裴岐:“岐儿,是在担心崔实吗?”   裴岐点了点头:“是的。”   李济微叹了一口气,随后拍了拍裴岐的肩膀,笑着说道:“别太担心,这谢骋已经平安回去,还到达了前线,想必崔实他们也会有好消息的,过会,我会派人去跟北越的人交流一下,到时候顺便向北越的质子问一下崔实的消息。”   “知道了,外祖父。”裴岐唇角微勾了一下笑道。   李济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岐回到营帐里。一会,李济便召集各位副将还有军师到主账议事。派遣了几位使者去谢无治那里谈论和谈事宜。   有了北越皇帝和谢骋在后面助力,这次使者跟他们谈判得很顺利,很快就约好了和谈的日子,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不一便和谈,由谢骋亲自带人到他们的驻扎地和谈。   为此,李济让众将士摆了宴席等待他们的到来。   裴岐正站在营帐外,外边风很大,浑浊着飞沙的风扑面,刮得人微疼。因为得知要和谈,周围的士兵也是都松了一口气,氛围比平常热闹,不是谁都喜欢打仗的。   李济站在裴岐身侧:“这谢骋看着还有一会才过来,岐儿,外边风大,会账里候着吧,可别吹生病了。”   “外祖父,我没事的。”裴岐揺了揺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看着就细皮嫩肉的。”李济毫不留情道,“你看我军中将士有哪个看起来像你这般羸弱的。”   裴岐脸上瞬间有点低落:“原来外祖父是这样嫌弃我的吗?”   “哪有,哪有,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一看他瞬间就低垂下的眉眼,李济瞪了瞪眼,随后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细皮嫩肉点好,讨小姑娘喜欢,现在像瞿白遗这种大老粗,可入不了那些小姑娘的脸。”   裴岐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我们进去聊。”李济道。   裴岐跟随他进了账。   过一会,外边报信,这谢骋已经率北越使臣过来了。   李济起身走出主账,几个将士跟在他的身后,裴岐站在他的旁边,到达门口。   果然看到谢骋身边跟着几个穿着北越文官官服的使者,还有几个守卫。   “大皇子殿下。”李济略微寒酸道,“没想到又见面了。”   谢骋黑眸瞥向站在李济身侧的裴岐,淡点了一下头:“能够见到李大将军是我的荣幸。”   “大皇子殿下客气了,外边风大,我们还是进账里聊吧。”李济笑道。   “那就有劳你大将军了。”谢骋道。   李济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大营门口的一行人便走进了大营。到了主账。   两边开始了进行谈判的内容。裴岐作为南晋的太子,这谈判还是由他来主持的,他坐在主账的主位。   裴岐道:“按照当初北越的约定,我们把大皇子殿下送了回去,现如今你们也该履行诺言了。”   谢骋黑眸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薄唇微扯道:“那是自然的。不知太子殿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了。”裴岐淡眸对上他道,“不知道大皇子殿下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谢骋敛回眸子道。   “那就按照这些要求签订契约吧。”裴岐道。   “好。”谢骋点头,看向旁边的使者一眼。一直在谢骋身边站着的使者当即递上已经拟好的契约书。谢骋从胸襟里摸出一抹印章在上边盖好印章。   裴岐望了一遍契约书上的内容,拿起一边的印章盖了上去。等两张契约书都盖好印章。两方各拿好一份契约书。   “太子殿下,我敬你一杯吧。”谢骋倒了一杯酒,微微笑道。   裴岐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拿起旁边的侍从给他倒好的酒,笑道:“孤亦敬你一杯,大皇子殿下。”   谢骋黑眸望着他扬起来的笑,眼眸微微一沉,敛下眉眼,把酒杯放到唇边,一口喝了下去。   看和谈这么顺利的下去。周围将士还有使者都敬起酒来。氛围变得很是融洽。裴岐被敬了不少酒,他酒量本来就不好。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他看向一边的李济:“外祖父,我去解一下手。”   李济点了一下头:“好,需要我派人跟随你。”   “不用。”裴岐笑道,“这是我们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李济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扬脸道:“那也是,本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裴岐走出主账,一场谈判下来,外边依旧是天黑,也西北的夜晚要比白天冷下好几倍,冷风扑鼻,寒风凌冽,两鬓的青丝被风往脸后吹,裴岐瞬间清醒了不少,掖了掖身上松散的长袍,前往解手的地方,等解完手出来。   营帐周围的气氛很是热闹,远远近近都是篝火。裴岐抬头看了一眼黑沉的星空,上边缀满了星星。他视线有点恍惚,抬起手揉了揉有点昏沉的眉眼,这会酒劲又上来了。揉了一会,转身,迈步想离开,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视线,一道暗沉沙哑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殿下,好久不见。”   裴岐抬起头,看着那张俊逸的脸:“大皇子殿下,方才刚在账里见面,也没有好久。”   “殿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谢骋深邃的黑眸盯着他看。   对上他的黑眸,裴岐一顿,薄唇微掀了掀,沉默了一会道:“你现在已经恢复你的身份了,不知道崔实现在的情况如何,是他一路安全的护送你回去的吗?”   “殿下,你就不关心一下我吗?”谢骋问道。   “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裴岐眼眸眨了眨。   谢骋看着他眨起来的淡眸,微敛了一下唇,随后声音微冷道:“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在回去途中我就跟崔护卫失联了。”   “这样吗?”裴岐微皱起眉头,“那他在哪里失联的,你回到北越之后有没有派人搜寻。”   谢骋语气微冷:“那不在我管辖范围,殿下。” 第24章 孤不强求你   “他不顾自身安危护送你回去,怎么就不在你的管辖范围。”裴岐不禁皱起眉头。   “他是为了我护送我,还是为了殿下你的利益护送我,殿下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谢骋把他紧紧抵在营帐墙边。   裴岐整个身体都被他遮挡住,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接着薄唇抿了抿:“那能麻烦你派人搜寻一下吗?那里毕竟是你们北越的地盘,孤终归不好插手。”   “想要我帮忙的话,殿下会给我什么好处吗?”谢骋手扯住他鬓间散落的黑发,因为方才喝了不少酒,彼此身上带了一股淡淡的酒气,谢骋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距离跟他这般亲密接触,已经过去半个月。   此次和谈一结束,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真的就不知道了。谢骋都快要克制不住了。他对自己的情况不闻不问,一开口就只是关心崔实,真叫人心寒,永远只把自己当做工具人。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刻是真正的关心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只是在欺骗自己吗?   “你想要什么?”被他捋住头发,裴岐有点不太自然,微偏开头询问道。   谢骋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我想要的,殿下你给不了。”   “你不说出来。”裴岐道,“如何知道孤孤给不了你。”   谢骋盯着他的眉眼,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道:“我想要殿下跟随我回北越,殿下能给吗?”   “那自然是不能。”裴岐想也没想就道,他怎么可能跟随他回北越,“你这个要求太过荒诞了。”   “那崔实的生死就不关我的事了。”谢骋淡道,“难道殿下你还想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办事吗?”   裴岐咬了一下牙,没有说话。谢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瞬不瞬,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裴岐发感情牌:“他好歹也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你跟在我身边这段时间,他跟你再怎么说也有点感情的吧。”   听着他的话,谢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觉得有吗?殿下。”   裴岐瞧着他嘴角的嘲讽,话顿下来,他很少在自己面前这么明目张胆的露出嘲讽,看来回到北越他的爪牙果然锋利了,光芒这会压制不住了。裴岐敛唇淡道:“大皇子殿下,你不愿意的话,那孤也不强求你了。”   望着他瞬间冷淡下来的脸。谢骋微舔了一下牙口,一旦确定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这么快就变脸了吗?   “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的话,殿下你连看我一眼都不屑?”谢骋低下头,贴近他的脸,黑眸紧紧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他靠得非常近,呼吸的热气喷洒到脸上,裴岐不自然地偏开头,谢骋抬起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下巴扣紧,让他看着自己:“我说对了吗?殿下。”   “没有。”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裴岐有点慌乱无措,他微抿了抿唇,“你不要胡思乱想,还有你逾矩了。”   谢骋冷嗤了一声,紧捏住他的下巴,随后埋头。   唇角被覆住。裴岐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愣着,着实没想到这样的情况。   谢骋紧紧吻住他,咬着他的薄唇,似乎还有点不满意,撬开了他的唇舌。   薄唇被他咬得一疼。裴岐彻底反应过来了。伸手就要推开他。谢骋把他紧紧扣住,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裴岐没辙了,朝那个冒犯自己的舌头狠狠咬去,血迹弥漫出来。谢骋才松开他的唇。他舔了舔,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再掀起眼皮看向裴岐。   裴岐是一脸震惊,外加不可置信。他实在没想到他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被一个男人如此这般亵渎,简直就是荒谬。   谢骋看着他震惊的脸,再度舔了舔牙口。   嘴角里面的血腥味,让裴岐稍微反应过来了。转身一把推开谢骋,转身就离开了。   注视着他近似落荒而逃的身影。谢骋沉下眼眸,抿紧薄唇,血腥味弥漫,他微咬牙,迈步跟了上去。   回到主账,裴岐依旧还没有从方才的场面收回思绪,主账里弥漫着酒气的味道,喧嚣不已。裴岐坐回原本的位置,闻着周边的酒气味,他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他揉了揉眉眼,微拧起眉头。   正在跟将士喝酒的李济看到他的神色:“岐儿,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裴岐薄唇微扯起一抹淡笑:“外祖父,我只是有一点醉酒,无碍的。”   李济便没再多说什么。心绪乱得厉害。裴岐倒了一杯酒,灌了下去。   刚倒完,主账的帘子被掀开,裴岐便看到那袭黑色长袍走进来,他握住酒杯的手不禁一顿,又低下头来。   谢骋黑眸盯着他看,随后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心虚还是别的缘故,裴岐都不敢怎么朝谢骋那边看去,一味的低下头喝酒,最后喝得懵懵懂懂,近乎不省人事了。   看他浑浑噩噩的,瞿白遗走到他身侧:“殿下,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裴岐半闭着眼,声音沙哑:“好,麻烦你了。”   “是属下该做的。”瞿白遗搀扶住他。裴岐靠在他身上。   瞿白遗搀扶着他便离开主账。一直坐在位置的谢骋,看着裴岐靠在瞿白遗身上离开,薄唇微抿,眼眸暗沉,攥紧手中的酒杯,抬起手灌了几口。   一夜过去。经过昨日的热闹,早晨的氛围显得格外的寂静。在这西北的荒漠之地,只能听到风沙的声音,偶尔还有苍鹰的嚎戾。   裴岐睁开眼,他头昏脑涨的,从榻上坐起来,眼神稍微有点茫然,过一会,反应过来了,揉了揉脑袋。想着昨夜的事,他抿了抿唇。   昨夜被撕咬的唇角现在已经结痂,但是还透着一丝疼意。裴岐微皱起眉头,揉了揉眉眼,思绪当真是乱得很。他还是想不通,这谢骋为何会这样对他。   裴岐揺了揺头。不知道为何他不愿意深究这个话题。他从榻上下来,唤了一声。   在营帐外边的侍从听到他的话,立即恭敬地走了进来。给他准备了洗漱需要的东西,给他更衣。   裴岐洗漱完,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整理好衣冠。   “殿下,这是将军大人让属下给你准备的醒酒汤。”   侍从捧着早膳进来,顺便带了一碗刚煮不久的醒酒汤。   望了一眼那醒酒汤。裴岐不太喜欢喝这些,很浓郁的姜味。不过能够在边境这种荒凉的地方,特意为他准备这东西,可见他外祖父是多么关心他,他自然不能辜负他外祖父的一片好意,他硬着头皮,拿起调羹喝了下去。浓呛的姜味让他的胃部暖和不少。   喝完醒酒汤,裴岐放下碗筷,撩起帘子走出营帐。   外边的气氛宁静,一片祥和。裴岐前往主账,经过侍从的收拾,昨日狼藉的地方已经变得干干净净。李济正坐在桌案边上,整理事务。   “岐儿,起来了。”李济见他进来笑问道。   “外祖父。”裴岐唇角微勾了勾。   “感觉还好吗?”李济关心问道。   裴岐笑道:“还好的,谢谢外祖父给我准备的醒酒汤。”   “何须这般客气。”李济道。   裴岐笑了笑,开口问道:“外祖父,这北越的人还在休息吗?”   “是的,我专门给他们备了营帐,让他们到那边休息去了。”李济笑道,“等下他们醒来,可能就回去了,这次终于能消停一会了,一直这样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外祖父,你可硬朗着。”裴岐道。   李济道:“你就会夸我,先不说这些了,等这北越人离开,明日我们便回都护府。”   “好。”裴岐点头。   “这任务完成,你应该也要回京都了。”李济笑道,“时间当真是稍纵即逝,还没跟你处多久就要告别了,日后再见不知道还是什么时候。”   说完,李济又笑道:“算了,我一个粗人学那些文绉绉的书生伤春悲秋干什么。”   “外祖父别太忧心,我们一定会有机会见面的。”裴岐道,“对了,我昨日询问了谢骋,他说崔实在护送他回去的路上便跟他走散了。”   “这样吗?”李济一顿,皱起眉头。   裴岐道:“是的,我请求了谢骋让他帮忙寻找一下,但是他不肯答应,还请外祖父以后多多注意。”   “自然。”李济道,“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我会暗地派人手去把他找到的,只要他还有消息,岐儿,你无需过度忧虑。只是这谢骋,未免也太过冷漠无情了些,崔实好歹也是拿命护送他过去的,他既然连搭把手都不肯,当真是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他了。”   裴岐沉默不言。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发重复了··* 第25章 我不需要你回答   裴岐在主账待了一会。守在主账门口的守卫走了进来汇报:“太子殿下,李大将军,北越使者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裴岐开口说道。   “是。”守卫应声,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去。   不一会,谢骋带着北越的使者团走进主账。他掀起眼眸望向裴岐。   李济开口道:“大皇子是要来跟我们践行的吗?”   “是。”谢骋敛下眉眼,应了一下。   “那本将给大皇子送行一下吧。”李济从桌案边站起来。裴岐跟着站起来,迈步到谢骋跟前。   谢骋目光依旧看向裴岐,微颔首。   裴岐跟在李济身边,跟随谢骋一行人走出了营帐,到达驻营大门,往外便是满天的飞沙。   “大皇子,一路顺风。”李济道。   “多谢李大将军。”谢骋开口,望向裴岐,“太子殿下,我们来日再见。”   裴岐望着他幽深的黑眸,薄唇微扯了扯,欲言又止,最后彻底沉默下来。   没见他开口,谢骋敛了一下唇。不答应给他找崔实对待自己就是这般冷淡了吗?真是好得很。谢骋微咬紧牙关,转身。   周边的侍从已经解下绑到门外的马。谢骋走到马旁边,翻身坐到骂背上,扯住僵绳,马头向上一扬,他周围的使者跟着上马,跟随他奔驰而去。瞬间就消失在营地。   白茫茫的飞沙之中,不再见一丝人影。裴岐收回视线,心中生起一股怅然。   李济道:“现下这事总归彻底完成了。”   “是的,外祖父。”裴岐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道。   李济亦笑道:“那明日我们便回都护府吧。”   裴岐微点了一下头。   第二日,李济便带领众将士回到了都护府。跟谢骋谈判完之后,裴岐便没办法在这西北多待了,他得启程回京。临近离别。   李济道:“你这次回去恐怕跟来时一样,路途遥远而凶险,我让瞿白遗护送你吧。”   “好。”裴岐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这次回去会比他来时更危险,毕竟来时还是有皇命在的,如今已经完成了,他现在对承帝来说,应该是没有利用价值了,一向想废了他的承帝,或者对他虎视眈眈的太后势力,可能会借此拔草除根。   “明日我给你好好践行。”李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的时候记得多给我写信,汇报境况。”   裴岐脸色不免跟着有点伤怀:“我会的。”   李济微叹了一口气,过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语气坚定道:“只要你需要到我,你尽管开口,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   裴岐彻底愣下来,接着眼眶微热:“知道了,谢谢外祖父。”   “不用这么客气,岐儿,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好,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功名利禄还有我这条老命我不要也罢。”   听着他的话,裴岐视线落在他苍老的面庞上,裴岐喉咙微一哽咽,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我会好好活着的。”   “那便好。”李济淡笑了一下,“这崔实的情况我会时时刻刻注视着的,只要有消息,我便会派人通知你。”   “好。”裴岐点头。   到了离别日。李济特地给他举行了践行宴。一路护送他出了都护府的城门。   看着都护府的城楼外边他外祖父越来越远的身影,再瞥一眼那没入风沙之中的城池,裴岐微叹了一口气,扯下窗帘。   李济特地为他准备了上好的马车。里面很是宽敞。走在路上也没有那么颠簸。裴岐垂下眼眸,翻开一本书开始观看。偶尔吃一些甜点。   有瞿白遗在护送,他放下心许多,毕竟是自己人,值得信任。想着,他不免又想到了崔实。真是,裴岐揉了揉眉头。   当初也许他不应该让崔实护送,毕竟崔实是他最值得信任的心腹,如今失去了一名如此重要的人,如同失去左膀右臂,甚至比失去谢骋还要让他心伤。   赶了一夜的路,逐渐远离都护府。   “殿下,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瞿白遗挑了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驻扎好,到裴岐马车旁边道。   裴岐放下手中的书籍,应声道:“好。”   说完,他撩起马车的帘子,迈步走了下去。夜幕降临,周围环境空寂。瞿白遗命人生起了火,侍从都围在一边,还有几个跟随裴岐一起过来的文官围着火堆在休息。   瞿白遗正在烤着白日走路之时,他射下的几个野兔。   “殿下,这是方才我打的野味,你要不要尝尝?”瞿白遗看着走过来的裴岐道。   “好。”裴岐在他身边坐下,“有水吗?”   “有的,殿下。”瞿白遗递给他一个崭新的水囊。   裴岐接过来,拧开上边的塞子,喝了几口。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边塞辽源广阔,这会风沙已经没了,一片宁静,抬起头,璀璨的星空映入眼帘,渺茫的星空,显得人格外的渺小。   正看着景色。瞿白遗把烤熟的野兔放到一个干净的瓷盘上,拿一把干净锋利的小刀把骨头给剔除,分成小块,递到裴岐面前:“殿下,给。”   裴岐接过来,笑道:“谢谢。”   他唇角勾起来,通红的篝火散发出的光照射在他俊美的脸上,透着莫名的神采。   瞿白遗脸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热意,他道:“这是属下该做的。”   裴岐便没再说话。垂下头拿起瞿白遗给他一一分好的野兔肉,放到嘴里,轻轻咀嚼着。   *   跟谢无治周旋了几日,谢骋一路上把伏兵解决,带着使团回到了内京。北越皇帝特地给他开设的接风洗尘的酒席。   谢骋在南晋当质子当了这么多年,如今经历了那么多才能回来,北越皇帝很是愧疚。为了弥补他,给了他最好的府邸,还有最好的待遇,远好于其他皇子,明眼人都知道北越皇帝的意思,毕竟北越皇帝迟迟不肯再立太子,就是等这么一天。而谢骋看着就不是简单的人,于是各个都非常有眼力劲地讨好谢骋。   酒席之中,谢骋受尽了吹捧,但他除了几句客套话外,没有半点的骄傲自满。北越皇帝见此,也无比满意。他本来年岁已高,谢骋是他晚年得子,亦是第一个儿子,他刚登上地位那会,百废待兴,南晋国强兵壮,为了韬光养晦,他不得不接受和谈,把谢骋送出去。那是他心中最介怀的事。   如今看来,在南晋那里当质子,谢骋并没有自暴自弃,反而落得这般有勇有谋。北越皇帝是越看他越满意。   吃完宴席。北越皇帝单独叫谢骋留下来谈了一会。等交谈结束,谢骋走出皇宫,回到北越皇帝赐予他的府邸。   “大皇子殿下。”刚到府邸,门口的侍从便对他打招呼。   谢骋微颔了一下首,便迈步进去。他走到正厅里面,望向一边的守卫,开口道:“我吩咐的事干得如何?”   “回大皇子殿下,人已经让统领给抓住了,现在按照你的吩咐,压到了府里。”那守卫恭敬道。   “带我过去。”谢骋道。   那守卫行了一个礼,便往一个方向走。谢骋迈步跟上去。到了一个隐秘的转角,一间厢房外边有几个守卫把守。谢骋负手走过去。   “参见大皇子殿下。”门口的守卫看到他,恭敬地行礼道。   谢骋微颔首:“不用多礼。”   两个守卫站好。谢骋推开门走进去。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体被绳索紧紧捆绑着,头上被套了一个黑色麻袋。谢骋迈步过去。他伸手扯开那黑色麻袋。   那人的脸瞬间就露出来。   许久没有看到光亮,麻袋被打开,耀眼的光线直直照射在他的脸上,崔实不适应地眯起眼睛,过一会,等适应好了,张开眼睛,看到谢骋,微一惊。   谢骋伸手把塞到他嘴里的棉布拿开。崔实猛咳了几声,终于缓和过来道:“我怎么在这里?”   谢骋淡着脸看他,沉默不言。   崔实挣扎了一会:“不管发生了什么,麻烦你给我松绑,我要赶回去见殿下,耽搁了时辰就不好。”   “你不用回去了。”谢骋冷道。   “你什么意思?”崔实皱紧眉头。   “就这意思。”谢骋道。   崔实这会反应过来了,询问道:“是你让人绑的我?”   谢骋没有否认:“是。”   “你绑我干什么?”崔实道,“赶紧把我放开。”   谢骋冷道:“放心,我不会现在杀了你。”   “你居然想杀了我?”崔实顿时提声,“我拼命把你送到这北越来,你就是这样对我的?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   听着他的话,谢骋冷嗤了一下,满脸不以为然,随后道:“你只是按照裴岐的旨意而已。如果裴岐让你杀了我,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崔实咬牙道:“即便如此,殿下待你这般好,你就这样回报殿下吗?”   谢骋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嘲讽,随后敛下来:“当初为了收拢我,那时我身上所发生上一切都是裴岐的主意吗?”   崔实心中一骇,没想到他居然深究这些事,崔实抿紧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回答。”早就料到他不会说,谢骋也不指望他回答,他更希望那个人亲自站在他面前,想着,谢骋薄唇微抿了一下,站起身,迈步离开。 第26章 再次抵达洛州城   裴岐吃完手中的肉块,喝了几口水,拿手帕擦了擦手。   “殿下,外边风冷,你且回去休息吧。”瞿白遗见状道。   裴岐微点头。他站起来,回到马车上边。侍从已经为他铺好了榻,裴岐躺下来,闭目休息。   前几日的路程还是很平和,但是接近洛州的时候,裴岐又遭遇到了山贼,幸好此次有应对策略。瞿白遗又在,他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平安地抵达了洛州城。   洛州知府陈令材这次倒是早早守在洛州城门口了。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陈令材行礼道。   裴岐从马车上下来,觑了这陈令材一眼,如此毕恭毕敬的态度,倒是跟先前他来之时天翻地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裴岐微敛下眉眼,迈步到陈令材跟前,笑道:“陈知府,无需多礼。”   陈令材抬起头,看他道:“太子殿下,此去西北,长途跋涉,如今完成了圣上的委托,边境恢复了安宁,如此大功,微臣作为一方地方官,需要好好感谢太子殿下才是,微臣在府邸里特地为太子殿下开设了宴席,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不能给微臣一点薄面?”   “好。”裴岐点头,笑道,“那真是劳烦陈知府。”   “不劳烦不劳烦,这是微臣该做的。”陈令材微松了一口气,语气挤出一抹笑意,带着讨好笑道,“那太子殿下,便由微臣引路吧,这边请。”   洛州知府距离城门并不是很远。裴岐重新回到马车,他撩起窗帘,看向窗外,周围有不少百姓在看热闹。同时护卫也不少。不知道这陈令材葫芦里要买什么药。不过他必然不能掉以轻心,比较这陈令材是当今太后的人。   太后对他这个太子也是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坐在马背上的瞿白遗扯着马绳,拉着马,于马车并肩,看到裴岐撩起窗帘,他问道:“殿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没有。”裴岐道。   “殿下,我看这陈令材太过殷勤了些,前段时日,大将军向附近的城池召集粮草的时候,这陈令材可是暗中使了不少绊子。”   “有这事?”裴岐眉目微一挑。   “那是自然,当初我都想让大将军来收拾他一下了,但是大将军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对抗北越要紧,便没有追究了。”   裴岐若有所思:“有相关凭证吗?”   “有的。”瞿白遗说道。   裴岐道:“那留着,说不定日后有大用。”   瞿白遗道:“是,殿下,过段时日我让边境的弟兄们把那些罪状拿过来。”   裴岐点了点头。两人低头聊了一会天。前边带路的陈令材停下马车,从马车上边下来,迈步到裴岐的马车跟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裴岐半弯着腰从马车走下来,他瞥了一眼四周。知府外边站了不少侍卫,还摆了阵,看得出这是特地为他的到来而准备的。裴岐落到地面。   “殿下,里边请。”陈令材笑道。   裴岐跟在他身后,走进知府里。知府的宴客厅已经备好了酒和菜。打扮得极其漂亮妖娆的侍女在等候着,裴岐在陈令材的恭请下坐上了主位。   等裴岐坐好。陈令材才把目光放在裴岐身边的瞿白遗身上:“瞿副将,您也请。”   瞿白遗抱着手中的剑,神色俾睨地望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好脸色。   陈令材瞧着他这副高傲的模样,心情不免有些不悦,不过也不敢表露出来,敛下眼里的不满,脸上挂着笑。   瞿白遗道:“陈知府如今对我这般客气,倒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瞿副将说笑了。”陈令材皮笑肉不笑,满是讨好。   瞿白遗低哼了一声,在裴岐身边的座位坐下。   陈令材在裴岐另一边坐下,对周边的侍从吩咐了几句,那个侍从走了出去。他对周边等候的侍女道:“还不快过来时候太子殿下。”   “是大人。”几个侍女应声,便走到裴岐跟前。   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袭来。裴岐看着迎上来的侍女,微皱起了眉头,他道:“你们留一个下来侍候就行了。”   “太子殿下,不满意微臣的安排吗?”一直关注他一举一动的陈令材听到他的话问道。   “没有。”裴岐道,“孤很满意,只是孤不太喜欢与女子这般接近,你换一个男侍从过来便好。”   “那属实是微臣招待不周了。”陈令材笑道,“你们退下吧。”   那几个女侍从退了下去。陈令材让一个男侍从上去侍候。   他倒了一杯酒,把酒杯握在手里,朝向裴岐道:“太子殿下,此去路程辛苦,微臣敬太子殿下一杯。”   裴岐身边的侍从非常有眼力见地给裴岐倒了一杯酒。裴岐正欲拿起来回敬。瞿白遗道:“殿下,当心。”   说着,他拿出一根银针,探向酒杯。银针没有什么动静,瞿白遗道:“可以了,殿下。”   被他如此扫兴。正捧着酒杯,陈令材脸色不免有些不太好,但是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看向瞿白遗道:“瞿副将真是够谨慎的。”   瞿白遗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谨慎些总没错,毕竟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瞿副将说得是,是微臣多心了。”陈令材笑道。   裴岐拿起酒杯敬向陈令材:“感谢陈知府的热情款待。”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陈令材回敬道。   裴岐喝了几口,放下酒杯。   陈令材拍了拍手掌:“来人,给太子殿下上菜。”   吩咐完,他望向裴岐道:“太子殿下,微臣特地让人给你准备了歌舞曲目,这支歌舞团可是由洛州著名的几位妓艺组成。”   “陈知府有心了。”裴岐淡道。   陈令材笑道:“应该的,只要太子殿下满意就好。”   菜陆陆续续上来。裴岐望了一眼,桌案上的菜系琳琅满目,很是精致丰盛,比他在边境的吃食好上不止一点。想到他外祖父这么大的年纪还在边关镇守,而这陈令材吃得油头满面的,还要暗中阻挠他外祖父召集军粮,属实让裴岐心生厌恶。他敛下淡眸。   “殿下,属下给你试一下毒。”瞿白遗道。   裴岐点头。瞿白遗拿着银针一一给他桌案上的菜试毒。   陈令材看着,禁不住又道:“瞿副将就是这般放心不下吗?微臣怎么可能害太子殿下。”   裴岐眉目望向他,语气略重:“这是必须流程,倘若陈知府有异议,可以向父皇禀报。”   因着前代不少皇亲被周边的近侍毒害。所以南晋从建朝起便立下规矩,只要是皇子以上身份,外出吃喝时,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有资格检毒。   陈令材顿时噤声,过一会赔罪道:“是微臣不识抬举冒犯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无妨。”裴岐淡道。   没察觉到饭菜有问题,瞿白遗收回银针:“殿下,可以放心吃。”   裴岐点头:“麻烦你了。”   瞿白遗笑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妓艺走进来,在宴席前开始了唱跳。裴岐抬眉观赏着。   陈令材时不时就注意着裴岐的神色,显然在揣摩着他。裴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跳舞的歌妓。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曲毕,陈令材笑问:“殿下,对这些歌妓可是满意。”   “尚可。”裴岐从身材妖娆,容貌艳丽的歌妓身上收回目光,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   “微臣再敬殿下一杯。”陈令材拿起酒杯向他敬酒道。   裴岐回敬了一下,喝了几口就放下。   一场宴席下来。陈令材格外的殷勤,不停地找机会敬裴岐酒,裴岐喝得不算多,但到底是酒量不行,脑袋有些晕眩,他揉了揉眉头。   陈令材见状道:“太子殿下可是喝醉了,微臣特地给殿下准备了厢房,不如殿下先留下来休息。”   “不需要,殿下回驿站休息即可。”没等裴岐说话,瞿白遗就开口拒绝道。   陈令材笑着劝说道:“这驿站跟知府上的环境差不多,瞿副将何需多此一举,何况殿下看起来也喝醉了,这就近休息,也不用多折腾,岂不是对殿下更好?”   “那就有劳陈知府了。”裴岐放下揉着眉眼的手,开口道。   “不劳烦,能帮到太子殿下是微臣的荣幸。”陈令材笑道。   “殿下。”瞿白遗皱了皱眉头,怕他是喝醉了,胡乱答应,再问了一遍,“你确定要留在知府这里,不回驿站休息了吗?”   “确定。”裴岐道,“白遗,你扶我吧。”   瞿白遗没有办法,只能随了他。   陈令材掀起眼眸望着裴岐糊涂的神情,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不过很快他就敛了下去,笑起来:“殿下,这边请。”   裴岐在瞿白遗的搀扶下,跟在他身后。陈令材带他们到后院的厢房。瞿白遗让守卫在门侧看守着,然后搀扶裴岐进去。   这厢房看来陈令材早就准备好了,布置得奢华而宽敞。把裴岐扶进去,瞿白遗望向陈令材:“殿下要休息了,陈知府你可以离开了。”   “明白,微臣这便退下。”陈令材道,“若是殿下有需要,可以随时唤微臣,这所院子里面所有的厢房都是微殿下你和你周边的侍从准备的。”   裴岐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微闭着双眼,淡嗯了一声。陈令材转身退了出去。 第27章 意外   “白遗,你差人打盘热水还有带干毛巾过来。”裴岐微张开眼眸,望向瞿白遗道。   “是,殿下。”瞿白遗望着他微懵懂的神情,唇角微扯了扯,收回视线,不敢多看,转身喊了一个守卫进来。   守卫进来。瞿白遗让他打水顺便带些干净的毛巾。那侍卫领命离去。   “殿下,要到榻上休息吗?”   裴岐道:“等会。”   瞿白遗没辙,他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认真观察各个角落,没有看到不妥的地方,微松一口气。过会,守卫捧着装着热水的木盘进来了。   “太子殿下。”守卫道。   瞿白遗示意他放下便可离开。守卫把木盘放在桌面,弯着腰离去。   “殿下,水送来了。”瞿白遗走到裴岐身侧,轻声道。   裴岐睁开眼睛,微湿润的眼眸,看瞿白遗一眼。随后站起来,拿起一遍毛巾放到水盘里,浸湿,微拧开水渍,擦试着脸,这一天不停地赶路,纵使他每日都清洗,但面对这西北的天气,还是染上不少风沙,又参加了一个酒宴,身上全是酒气,浑身不舒服得紧。   瞿白遗看着他这样:“殿下,我来侍候你吧。”   “好。”裴岐也嫌麻烦,便没有拒绝。他被人侍候惯了。   瞿白遗拿过毛巾,沾湿了水,给他擦拭着脸。脸被他碰着,裴岐莫名有些排斥,忍了一会,眼见瞿白遗准备擦拭他的脖颈,他终于控制不住了,握住瞿白遗的手臂,制止他:“这里不用擦了。”   “好的,殿下。”瞿白遗收回手。   “麻烦你了。”裴岐道。   “这是属下该做的。”瞿白遗把白毛巾放到木盘边缘,“殿下是要回榻上休息了吗?”   裴岐微点了一下头。瞿白遗搀扶他到榻边。裴岐坐在榻边,把身上的长袍褪下,脱下靴子。瞿白遗把裴岐的长袍挂在一边的架子上。裴岐摊开锦被,躺了下去。   瞿白遗看他躺下去,转身离开。站在卧房门口,拿起腰间的佩剑,把剑刃拔出剑鞘。   “瞿副将军,你不休息吗?”一边的守卫看着道。   “我来守候殿下。”瞿白遗道,“你们要是挨不住就先去休息,这几天长途跋涉,你们也累了。”   “瞿副将军你也不比我们休息的多。”守卫笑道,“我们怎敢休息。”   瞿白遗道:“无需担心我,我体魄比你们好,去休息吧。”   “谢瞿副将军。”守卫敬了一个礼,便到一边的厢房里面休息去了。   瞿白遗从腰间掏出一个手帕,擦拭着剑刃。   裴岐睁开眼,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微有些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半坐起身,揉捏了一下太阳穴。掀开被子走下榻,到门口打开门。   便看到瞿白遗守在门口。瞿白遗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他:“殿下,你醒了。”   “你在这里守了一晚吗?”裴岐薄唇微扯了扯。   “殿下,这是属下的职责。”瞿白遗笑道。看着他,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的。刚睡醒,整个人都处于凌乱放松的状态。瞿白遗敛下眉眼。   裴岐无奈道:“真是麻烦你了。”   “殿下,属下让人去给你准备洗漱需要的东西吧。”瞿白遗依旧笑着说。   “好。”裴岐转身回到卧房。他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穿好靴子,把架子上的长袍拿下来,套好,束好腰带。   这时瞿白遗拿着洗漱需要的东西进来了。放到桌面上。裴岐走到桌边,开始漱口,接着洗了一把脸,擦干净手上的水渍。   “殿下,头晕吗?”瞿白遗道。   “还好。”裴岐笑道,“倒是你,在门外守了一晚应该也累了。”   “属下不累。”瞿白遗摇头,又不禁询问,“殿下,你为何要给那陈知府脸面,在这里不知道他心里揣了什么心思,怕是会对你不利。”   “如果在这知府待着都不安全的话,那么驿站也更加不安全。”裴岐道,“再说,这么多人看着,他就算再心怀不轨也不敢在这知府害我,除非他不想活了。”   “那也是。”瞿白遗挑了一下眉。   两人正在聊着天,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在外边的守卫道:“殿下,陈知府求见。”   裴岐顿时停止了交谈,开口道:“请他进来吧。”   过会,卧房的门被打开。陈令材迈步走进来,行礼道:“微臣参加太子殿下。”   “免礼。”裴岐手背在身后。看向他。   “不知道殿下昨日休息得如何?身体可以不适。”陈令材笑着询问。   “尚可。”裴岐道,“多谢陈知府的款待。”   “应该的。”陈令材道,“不知殿下要在这洛州城待到何时,是即刻启程,还是修整几日再启程?”   “休整两日。”裴岐道。   陈令材面色一喜,他道:“既然如此,殿下这两日便在知府休息如何?这样也方便。”   裴岐点头:“那就麻烦陈知府你了。”   “不麻烦。”陈令材笑道,“微臣为殿下准备好了早膳,不知殿下要不要用膳。”   “自然。”裴岐点头。得到他的应承,陈令材当即让侍从布菜到桌面上。   “这是微臣特地微殿下准备的早膳,还望殿下不嫌弃。”陈令材客套道。   “陈知府你太过谦逊了,你精心准备的这些都让孤很满意。”裴岐道,“孤要用膳了,陈知府作为洛州城的知府平日里应该有不少事要忙吧,孤便不麻烦陈知府了。”   “那微臣先去处理事务了。”陈令材笑着退出了卧房。   等那陈令材离去,裴岐转头望向瞿白遗,“白遗你也过来一起吃吧。”   “谢殿下。”瞿白遗笑着走到他身侧,“不过殿下,先让属下验一下毒。”   瞿白遗用银针把桌面上的饭菜都试了一遍。没有什么异样。   这早膳是一些清淡的细粥。裴岐吃完一碗粥,放下筷子,望向瞿白遗道:“你昨日一直守在外边,这会吃饱了,便去休息吧。”   “属下去休息的话,殿下你该怎么办?”瞿白遗不太赞成道。   “我在这里待着,你没休息好之前,哪里都不会去,我不会有事。”裴岐道,“你不休息好,等启程的话,要是遇到凶险,怕是不太好发挥。”   瞿白遗道:“属下听命。”   说完,瞿白遗转身离开卧房,走向一边的厢房,进行休息。   裴岐看着桌面上留下来的残羹冷炙,眉目微皱起来,着实是想不通这陈令材突然对他这般友好是所谓何事。   是借此来打探他的消息,方便后续动手吗?裴岐思考了一会,让守卫通知知府的侍从,把这些残羹冷炙弄走了。   陈令材得知这个消息,赶忙又到裴岐的卧房,恭恭敬敬道:“殿下用好了早膳吗?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到这洛州城逛逛,领略一下这洛州城的风土人情,这几日是洛州城的花月节,比以往要热闹许多。”   “明日吧。”裴岐道,“舟车劳顿了几天,孤和护送的侍从也累了,先让他们修整一日,今日孤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殿下言之有理。”陈令材笑道,“那殿下好好休息吧,微臣便不侵扰殿下了。”   裴岐点头。陈令材转身离去。裴岐瞥一眼那道略显肥胖的身影,不禁心生起一些嫌恶。   在这知府待了一日,陈令材都表现得很殷勤。到也没有出什么意外。第二日,陈令材便邀请他去逛这洛州城。裴岐也没有别的事,便答应下来。   他们穿了便装在这洛州城的街道上走动。陈令材跟在裴岐身侧给他介绍这洛州城花月节的由来。   因为这洛州城靠近边境,不似京都景色宜人。边境很少能看到京都那样百花开遍。但是这洛州城花这几日却是不少。到处都是来组团赏花踏青的百姓。   花月节,有一个由来已久浪漫的传说,传说曾经有一个姑娘和一个少年相爱了。但是后来因为打战,少年被迫参军,不得不分开。   姑娘因为太过想念她的爱人,便每一日买一颗花种子撒在洛州城的土地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终止了战争,少年归来那一日。那一日被姑娘栽下的花奇迹般全都开了。   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所以他们就举行了花月节。   这真是一个浪漫的故事。不过这世间真有这般痴情长情之人吗?裴岐表示怀疑。   “那边有猜花迷活动。”陈令材指了最热闹的一处笑着问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去观看一下。”   裴岐朝那拥挤的人群望去,点了点头:“那便过去看看。”   其实裴岐很少逛街,在京都,他都是待在东宫,如果不是一些特殊的日子,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出宫。看到这么热闹的地方,裴岐不免生起了一些兴趣,他微点了一下头。迈步过去。   猜花谜的场所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一阵花香袭来。里里外外都是人,把这个场所堵得水泄不通。裴岐站在人群中,看着里面的场景。   这里的猜花迷是把谜语写在花瓣上,参与者先是找出花瓣上的谜语,一柱香的时间,答最多者获胜,然后再说出谜底。一阵馨香,甚至有蝴蝶在上边缠绕。   裴岐正看着热闹。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响动,一个乞丐突然冲撞进人群。把前方看热闹的人撞得摔了个四仰八叉。后面的人顿时如同作鸟兽散,乱作一团,互相推搡着。   “殿下,小心。”瞿白遗赶忙拉扯住裴岐,避免他跟人群过多的接触。   “你这个臭乞丐,敢抢你大爷的东西,看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乞丐后面还跟着几个大汉,手里拿着长棍。   乞丐撞到了人群,一听到后面的喊声,急忙又爬起来,往前边跑,瞬间整个猜花谜的场所混乱不堪,各种呼救咒骂辱骂声,不绝于耳。   “殿下,我们走。”瞿白遗直觉不妙。   “好。”裴岐自然知道待在这混乱的地方不妥,转身刚想离去。推搡的人群便朝裴岐冲撞而来,裴岐被一撞,手臂突然一疼。   瞿白遗伸手扯住裴岐,把裴岐护住,然后揪住罪魁祸首:“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岐看向手臂上的伤口,上边有血迹滴下来。   “你怎么回事,你知道你伤了谁吗?”站在一边的陈令材呵斥道。   “这位老爷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突然就被人一撞就伤到你了,请老爷原谅。”那小厮般模样的中年男人惨白着脸求饶道。   “你手里怎么有刀?”瞿白遗冷着脸问道。   “小的是买肉生意的,方才突然起了暴动,被推搡到这里,我没来得及丢弃,实在对不起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中年男人哀求道,“小的摊位就在那边,不信老爷你们可以去那边看,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瞿白遗睨视着他,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是吗?”   方才那刀分明就是朝殿下的要害刺去的,要不是他发现得早,这会恐怕殿下便是凶多吉少。想着,瞿白遗就一阵后怕。   “太子殿下,这个人就交给我吧。”陈令材道,“微臣一定会好好查明真相,给殿下你一个交待。”   裴岐捂住胳膊,微皱起眉头,望了一眼那一脸求饶的中年男人,再看向陈令材,再看向一边还在推搡来推搡去的人群。   “不劳烦陈知府你了,孤让白遗亲自来审。”裴岐道,“白遗,你带好他。”   “是殿下。”瞿白遗瞬间压制住那个中年男人。   “饶命啊,老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那中年男人还是在不断地求饶。   陈令材看了几眼那中年男人,跟中年男人对上目光。中年男人求饶得愈发起劲了。瞿白遗嫌弃他聒噪,抬手便撕掉中年男人衣服的一角,把那破布塞到中年男人嘴里,堵住他的嘴。中年男人哼哼几声,挣扎不开。   裴岐瞥一眼被制服的中年男人,看向陈令材:“陈知府,看来这街是逛不下去了。”   “微臣真是考虑不周,不仅让殿下看了笑话,还让殿下差点受伤,微臣真是该死。”陈令材一脸愧疚道。   裴岐没理会他,转头就回去了。瞿白遗一边揪着那个中年男人,一边护送着裴岐离去。   陈令材见这裴岐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模样,心中重哼了一声,不免有些不屑,不过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太子而已。但是一看到那被瞿白遗抓着的中年男人,心里不禁一慌。 第28章 审问   裴岐迈步回知府府邸。瞿白遗紧紧抓着那个中年男人。   陈令材脸上挂着一抹牵强的笑意,在裴岐身边毕恭毕敬,鞍前马后的赔笑着。   裴岐没怎么给他脸色。待回到知府府邸。陈令材笑道:“太子殿下,微臣看你不日便是要启程回京了,现在又要审问涉嫌刺杀你的人,未免太过繁忙,微臣时下正巧得闲,不如微臣来帮殿下断案吧,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贼子敢伤害殿下。”   “不用。”裴岐道,“孤还不至于这点事都办不了。”   眼看他坚持,陈令材没辙地望了那个中年男人一眼。那个中年男人被堵住嘴巴,只能哼哼出声。   “殿下,微臣能跟他说一句话吗?”陈令材道。   “看来陈知府,你认识他?”裴岐冷着脸看他道。   “自然是认得的。”陈令材笑道,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是这带的屠户,因着靠近知府,平时办案的时候遇着一两次。印象之中,他为人老实,上有老下有小,这次可能他真不是存心伤到殿下的,方才人多,虽然一时眼盲冒犯了殿下,也该责罚,但微臣认为,殿下还是不要太过严苛才好。”   裴岐淡着脸反问:“孤都还没有审问他,你就这般认定孤处事严苛吗?”   “那自然不是。”陈令材急忙行礼道,“是微臣太过果断,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处罚。”   裴岐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陈令材开口道:“殿下,容许微臣跟他说一句话吧,他家里的人应该还在等他,过会,得不到他的消息该是着急了,微臣可以给他托一句话。”   裴岐眉目一皱,偏头望一眼他,接着又望向瞿白遗,沉默不言。   陈令材看着他沉默的脸,脸色闪过一抹阴郁,不过他收敛得很好,没有人能察觉。   过一会,裴岐道:“既然陈知府你这般关心他,那孤就应了这个请求吧,省得有人说孤冷血,白遗,你让那个歹徒跟陈知府说一下话吧。”   “是,殿下。”瞿白遗押着那个中年男人到陈令材面前。扯开他堵在他嘴角的破布。   一能开口说话,中年男人顿时哀求道:“知府大人,请您明鉴,小的真的无意冒犯这位大人的,请你一定要救我啊,我真的是无意的,老天爷啊,真是飞来横祸。”   “你且放心吧。”陈令材道,“殿下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只要你没有做,殿下是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你的,等殿下调查完这件事,就会放你回去了。”   “可是小的一家老小全都指望我,若是他们知道我被押送到了官府,他们怕是会想不开。”中年男人继续哀求道,“敢问大人这件事查完需要几日。”   陈令材望向一边:“殿下,这个屠户家里实在是全指望着他,给他关久了,可能会影响他生计,不知道殿下要审到什么时候?”   “你以为孤会待这里很久。”裴岐道。   “那也是。”陈令材笑道,“是微臣考虑不周了。”   说完,他望向那中年男子道:“你且放心吧,殿下不会耽搁你太久,只要你不是故意伤害殿下的,别忘了你家那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还有你那卧病在床的老父亲。”   中年男人眼里闪过一抹恐慌,最后咬牙道:“我会的,还希望知府大人能关照一下。”   “自然是会的。”陈令材微笑道,“只要你不犯错。”   “感谢知府大人了,小的无以为报,等真相大白出来之后,一定会感恩戴德的。”中年男人感动道。   陈令材道:“无妨,这是我作为洛州城的父母官应该做的。”   中年男人跟陈令材说完话,望了一眼裴岐,最后认命般的垂下头。   裴岐冷着脸看着他们。这看着可真是一个好官!他心中扬起一抹暗嘲。   陈令材看了一眼那中年男人,心中微松了一口气,看向裴岐笑道:“殿下,好了。”   裴岐望一眼瞿白遗,瞿白遗接收到他的目光,顿时堵上了中年男人,又把他压制住。   “殿下,你若要审问他,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微臣定当全力以赴。”陈令材又笑道,面容可亲。   裴岐淡道:“这些事,就不劳烦知府大人了。”   陈令材行礼道:“那微臣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离开了。”   裴岐微颔首。陈令材再瞥了一眼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对上他的眼眸,陈令材给了一记警告意味的目光,随后便敛起脸,退了下去。裴岐望着他离去,迈步到别院。   到了厢房里,瞿白遗让守卫在四处守着,然后押着那个中年男人进去,把他扔在地上。   “白遗,你来审问。”裴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道。   瞿白遗看着他被划破的袖子,关心道:“殿下,要不要先处理伤口?”   裴岐不太在意道:“一点小伤,没事,先审问吧。”   “是,殿下。”瞿白遗扯开堵在中年男人嘴里的破布。中年男人猛咳了几下,憋红了脸,他看向裴岐,大声嚷嚷着求饶道:“这位大人,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你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为了谋生罢,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小的今日就不该出来做生意,不该贪图这花月节的热闹,老天爷啊,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行了。”瞿白遗冷声道,“闭上你的嘴,不该说的废话你就少说。”   中年男人被他这一恐吓,声音收敛了一点。转而又低声求饶道:“这位爷饶命啊,小的真是不是故意的。”   “谁派你来的?”瞿白遗道。   “小的不知道你说什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就饶了小的吧。”中年男人磕着头,神色苍白,好似吓破了胆。   裴岐看着他撒泼打滚的模样,冷着脸开口道:“你跟那个陈令材做了什么交易?”   “小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的跟知府只是平时点头之交,知府大人是一个好官,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大人饶了我吧。”那个中年男人叩着头嚷嚷道。   “给我安静点。”见他这般不听话,瞿白遗皱起眉头,拔开腰间的剑,抵在中年男人的咽喉。   那冰冷的剑刃抵靠在喉结处。中年男人一阵哆嗦,瞬间声音就弱下去了许多,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小的真不知道,小的只是一介屠夫,怎可干这般忤逆之事,你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小的也是不敢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裴岐问道。   “小的不知道。”中年男人道,“但是大人你能跟知府大人走得这般近,一定是非富即贵,就是借给小的十个胆,小的也不敢得罪你的,别说伤到你了,实在是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小的才会犯下这等大错,但是苍天可鉴,小的,真不是有意的。”   “行了。”对他胡搅蛮缠的聒噪。裴岐也不免有了嫌弃,“孤乃是当今太子,你可知道刺杀太子当归何罪。”   那个中年男人脸瞬间一白,身体有些颤抖,大概也没有料到他的身份竟是这般的尊贵,他声音微颤:“小的不知,小的该死,是小的有眼无珠。”   说着,中年男人就朝自己掌掴了几把掌。   裴岐冷着眉眼看他表演。中年男人扇了自己好几巴掌,抬起头瞄了裴岐一眼,看他没有动静,无动于衷的模样,把手放了下来,猛磕了磕头道:“冒犯了太子殿下,小的该当死罪,但是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还请太子殿下,能饶了小的这条命,小的家里十几口人还指望着小的过活,求您行行好吧。”   “陈令材方才是拿你家人的生命在威胁你吗?”裴岐道。   中年男人眼眸里瞬间闪过一抹慌乱,他道:“小的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知府大人对小的非常好,他不可能干这种事的,真的只是小的不小心的。”   “你方才说你跟陈知府不过是点头之交,如今又说陈知府对你非常好,到底哪句是真的?”裴岐冷问道。   中年男人脸色愈发的苍白,他紧叩着头:“陈知府跟小的是点头之交,但陈知府对我们这些百姓非常啊,是小的父母官,所以小的才说知府对小的好,方才是小的太害怕太无措了,小的才会语无伦次。”   “是吗?”裴岐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他道,“倘若你肯坦白,也许孤还能网开一面,饶你和你家人一死,但若是被孤亲自查出来,孤看诛你九族都是轻的。”   后面说出来的话,他语气越来越重,充满威慑力。   中年男人抬头看一眼他冷漠无情的脸,心中一颤,愈发的慌乱,他咬牙道:“这件事小的真的是无意的,没有那么多阴谋。”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没有什么话好说的。”裴岐淡道,“你真以为,以陈令材那个小小的知府能保的住你,只要孤向父皇禀告,一个谋逆的罪名,便够这洛州知府受的了。”   中年男人紧咬着牙关,额头的青筋隐隐暴起,背部一阵阴寒。   瞿白遗眉目一皱,迅速握住了中年男人的下颔,扣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咬合。   中年男人没想到会被他发现,一阵惊骇,抬起手就要拍开他的手,瞿白遗微一用力,直接卸了他的下巴。中年男人脸色愈发的惨白。瞿白遗从中年男人的牙齿里面找出了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东西?”裴岐问道。   “毒药。”瞿白遗道,“看来他打算自我了结,可惜这个算盘打错了。”   “看来你还挺决绝的。”裴岐淡道,“可惜,你真的觉得为陈令材这种人买卖是值得的吗?”   中年男人像是被惊吓过度般瞬间昏厥了过去。 第29章 合作   “白遗,先把他看管起来。”裴岐瞥一眼,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是,殿下。”瞿白遗揪住中年男人,把他绑在一边的柱子上,捡起落在地上的破布,继续塞回他的嘴里。   “殿下,还是快点扎伤口吧?”瞿白遗道。   裴岐点了点头:“好。”   听到他的话,瞿白遗微松了一口气,迈步到外边,跟侍从聊了两句,随后侍从便拿了一个药箱出来。瞿白遗接过来,拿到厢房里,走到裴岐跟前。   “殿下,属下给你包扎吧。”   “好。”裴岐也没有拒绝,撸起袖子。露出被划伤的伤口来,他娇生惯养的,胳膊白皙光滑,一道手指般长的伤痕印在上边,格外的明显。   瞿白遗从药箱里面拿出伤药,小心翼翼地倒在上边,时刻注意着裴岐的反应:“殿下感觉如何?”   “还好。”裴岐道。   瞿白遗微松一口气,拿出纱布给他包扎好。等包扎好。裴岐放下袖子,看着那个依旧昏睡着的中年男人,看向瞿白遗道:“你有办法打听到这个人的信息吗?”   “有的。”瞿白遗道,“曾经军中的将士有不少也是来自洛州城,恰好属下有一个好友目前就在洛州城,属下这便去打听一下。”   “好,麻烦你了。”裴岐淡笑道。   “这是属下该做的。”瞿白遗低头恭敬道,“属下离开的时候,殿下若是遇到危险,可速速使用信物召唤属下。”   裴岐淡点头。瞿白遗收拾好药箱,看了一眼那中年男人:“殿下,要一直绑他在这里吗?会不会叨扰到殿下。”   “就把他放在这里吧,孤看那些人再怎么猖狂,也不敢擅自闯这里。”   瞿白遗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到那中年男人面前,抬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下,才放心的离去。   看着他离去。裴岐整理了一下袖子,淡眸望向依旧昏厥着,不省人事,被紧紧绑着的中年男人,若有所思。   在厢房里面待着。过了一会,门口的侍从叩了叩裴岐的门。   裴岐正坐在桌子边看书,听到声音,头也不抬道:“何事?”   “殿下,陈知府求见。”那侍从恭敬道。   “不见。”裴岐道,“告知他,孤身体不适,暂且休息了,有事明日再见。”   “是殿下。”那侍从应道,便离去了。   裴岐放下书本,低哼了一声。   这会已经是深夜了,但是裴岐没有什么睡意。掌着灯看书,时不时喝一口茶提神,而绑在柱子上的中年男人依旧没有醒。   等到后半夜,裴岐就要支撑不住,阖上眼时。   瞿白遗回来了,他轻轻推开门,走到裴岐跟前,唤了一声:“殿下。”   裴岐当即睁开眼,望向他:“你回来了。”   瞿白遗道:“这么晚了,殿下还没有休息吗?”   裴岐笑道:“你这么晚还在为孤奔波,孤有什么资格休息。”   听到他的话,瞿白遗脸颊不禁染上一抹红,不过屋里视线昏暗,倒是不太看得清,瞿白遗微不好意思道:“这是属下该做的。”   “先不说这些了。”裴岐道,“消息打探得怎么样。”   “打探过了。”瞿白遗道,“根据消息,这个人名叫胡土,确实是本地的屠户,祖上也都是屠户,家里也确实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久卧在床的老父,名叫胡眀。”   裴岐点了点头:“还有别的吗?”   “有的殿下。”瞿白遗道,“这个胡土在做卖猪肉生意前,他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几年前他父亲病倒才不回来继承他父亲的生意。”   裴岐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他消失那段时间在干什么?”   瞿白遗道:“听说是做了土匪,但是没有确切的消息。”   裴岐望一眼那胡土,微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看向瞿白遗,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了,真的辛苦你了。”   他突如其来的亲近,瞿白遗不免有些局促,行礼道:“这是属下该做的,殿下,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你能让他醒过来吗?”裴岐道。   瞿白遗道:“殿下想要现在审问他吗?”   “嗯。”裴岐点了点头。   瞿白遗走到胡土面前,手指在胡土身上迅速点了几点,不一会,胡土的身体便开始动了起来,他睁开眼,看到瞿白遗,瞳孔一缩,神色有些惊恐,挣扎着身体。   “胡土,你的爹是不是叫胡明?”裴岐开口。   胡土脸色一阵苍白,瞬间就安静下来。   裴岐道:“你家里的情况,孤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倘若你肯跟孤合作,只要孤在的一天,孤就保证你衣食无忧,但是你若是……”   后面裴岐突然停住,语气骤然一冷。胡土身体一阵哆嗦,面如死灰。   “你要是不跟,后果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你以为,你死了,你就能护住你的家人吗?”   胡土挣扎着身体,因为嘴巴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发出模糊的闷声。   裴岐看着,偏头,给了瞿白遗一个脸色。瞿白遗当即到胡土跟前,扯开胡土嘴里的破布。   胡土猛咳了几口。   “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裴岐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望向他道,语气格外的漫不经心。   “小的愿意,愿意追随殿下,只要能不伤害小的家人,殿下让小的做什么,只要小的能做到就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胡土看着他那张漫不经心的俊脸,生怕他反悔,当即道。   裴岐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好,希望你能将功赎罪,白遗,你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殿下。”瞿白遗有些担忧。   “解了吧。”裴岐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瞿白遗有点无奈:“好吧,殿下。”   说着,他到胡土跟前,把他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   身上的束缚被解开,胡土看一眼瞿白遗,又望一眼裴岐,语气有些哽咽:“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不用多礼。”裴岐道,“孤可不是白白饶了你,你以后还有事情要做的。”   “小的明白。”胡土恭敬着脸道。   裴岐对他道:“夜已经深了,你且在这里休息吧。”   裴岐说道:“白遗,你带他去隔壁厢房休息,顺便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吧。”   瞿白遗应声道:“属下听命。”   应完声,瞿白遗便带着胡土出去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带胡土到隔壁厢房,瞿白遗道。   胡土恭敬问道:“不知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我是李大将军身边的副将,这洛州城驻扎的守军,有不少是我认识的,只要你听从殿下的命令,我会让他们保护你的家人不受到一点侵害。”   胡土犹豫了一会道:“小的,必定会听殿下的。”   瞿白遗:“那最好不过。”   过了一会,瞿白遗再度回到裴岐的厢房:“殿下,你休息吧,属下在这里看守。”   裴岐微颔首。从桌子边站起来,到榻边,除下脚下的靴子,褪下外袍。   站在一边的瞿白遗,低垂着头,不敢乱看。等看到那床账放下,瞿白遗微松了一口气。转头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手中抱着剑,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因着昨日深夜才睡。裴岐第二日醒得比以往要迟,他睁开眼,从榻上坐起来,撩开床账望着外边。   “殿下,你醒了。”一直在房里守着的瞿白遗听到动静,抬头看他道。   裴岐微点了一下头。   瞿白遗道:“属下这便让人过来侍候殿下漱洗。”   说完,他转身离去了。裴岐从榻上下来,穿好放到榻边的锦靴。几个侍从在瞿白遗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裴岐在他们的侍候下洗漱好,穿好了衣服。   “殿下,陈知府求见。”侍从道。   裴岐道:“让他进来了。”   “太子殿下,你醒了。”陈知府扬着笑脸走进来。   裴岐微点了点头:“陈知府这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知府察看着他的脸色道:“微臣过来,是想问殿下,不知道昨日的事,审问出结果了吗?”   “有结果了。”裴岐脸色微尴尬,“此时是孤太过以意气用事,确实是意外,没有什么阴谋。”   “如此便好。”陈知府认真察看他的脸上,见他神色确实尴尬,看不出可疑之处,顿时长松了一口气,“殿下不要这么说,你也知道太过谨慎了。”   裴岐道:“是吗?”   “自然。”陈知府奉承道。   裴岐道:“孤已经在这洛州城待得足够久了,下午孤便要启程。”   “这般快吗?”陈知府道,“那就祝殿下一路顺风,不知道殿下有什么需要微臣准备的。”   “等会,孤会让人给你说。”裴岐道,过会,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孤有一件事怕是要请求一下陈知府大人你了。”   “何事?”陈知府恭敬道,“能为殿下效劳,是微臣的荣幸。”   “这件事,还有这几天待在知府受到你盛情款待的事,麻烦知府大人不要宣传出去。”裴岐有些懊恼道,“若是父皇知道了,又该批我兴师动众,不分青红皂白了,父皇本来就不喜欢我,若是知道了,那就更不喜欢我。”   陈知府眼眸里闪过一抹精光,暗道,这太子殿下看起来不过是外强中干罢,现在看来,压根不足为惧,不过也还是死了好。毕竟这样的人是不配待在储君这个位置上的。陈知府笑道:“殿下放心,这几日的事,微臣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谢谢知府大人了。”裴岐拍了一下陈知府的肩膀,“为了感谢知府大人的款待,这些就当是送给知府大人的谢礼了。”   裴岐笑着把一个箱子递给他。陈知府接过来,看着里面的东西,是一些珍贵的物件,甚至有不少金子。陈知府恭敬道:“谢殿下赏赐。”   “说赏赐严重了。”裴岐道,“知府大人这般待我,我今后一定不会忘记的。”   陈知府谦逊道:“这是微臣该做的,不足以让殿下挂齿。”   裴岐道:“你就无需跟我客气。还有我让那个屠户在旁边休息了,冤枉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着,裴岐拿出一把银两道:“这个便当时补偿他的吧。”   “殿下有心了。”陈知府道,“那这个便由微臣交给他吧。”   裴岐微点了点头。 第30章 离开洛州城   陈知府抱着箱子和揣着裴岐给他的银两,便出去了。   他迈步到隔壁厢房,看着胡土,一身的新衣,他道:“他就这般放过你了。”   “大人。”胡土行礼道。   陈令材道:“昨晚他们怎么审问你的,你怎么糊弄过去的?”   胡土道:“我一口咬定我什么也不知道,是无意的,他们审问了半宿,我都否认,最后他们终于认为我是无意的,便放开了我,不过陈知府,他们到底是何身份,连你也不能动他们分毫。”   “你无需了解这么多。”陈令材道,“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办事即可,要是不好好做,你想想你家里的人。”   胡土微敛下眉眼,随后恭敬道:“知道了,小的一定会好好干的。”   “就这样吧。”陈令材重哼了一声道,“那个人太过怕事,你才能逃过一劫,以后切要多加小心,这是给你补偿,你好好拿着。”   “谢知府大人。”胡土欣喜着脸接过。   “他们下午就要启程了。你速速上山一趟,告知给你们大当家,让他准备好,别错过这个机会了。”   胡土应承道:“是,小的等会就去。”   “这里不安全,到我院里再详细说一下。”陈令材说道。   胡土道:“小的明白。”   看着陈令材带着胡土离开,抱着剑的瞿白遗望向裴岐:“殿下,你认为这个胡土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裴岐道:“不知道。”   “那殿下你怎么真的就这样放他走。”瞿白遗不解。   “赌吧。”裴岐道,“至少还有机会,反正我们下午也离开了,他们就是再想找我麻烦也来不及了。”   “好吧。”瞿白遗没辙,看着裴染上一抹漫不经心的眉眼。有时候,他真的无法看透殿下,看似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是又好像都没那么好。   到了下午。随从的人员准备好路上需要的东西。参与完陈令材准备的践行宴,在陈令材的护送下,到达了洛州城门口。裴岐道:“陈知府大人,这一别不知道以后何时再见了。”   “殿下,以后会有机会再见的。”陈令材弯着要行礼道,“殿下这一路顺风。”   “无需多礼。”裴岐虚扶着他的手臂,“知府大人,你也要保重身体。”   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裴岐微离开陈令材,迈步走上了马车。陈令材脸上挂着笑,等看到他进了马车,嘴角那抹笑意瞬间消失。   裴岐坐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拿出手帕擦了擦方才碰到陈令材的地方,随后把手帕放在一边,掀开桌案上放着的书籍,开始观看。   下午都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瞿白遗找了一个略微安全的地方进行驻扎。裴岐坐在篝火旁边。这会夜开始冷起来,他拢了拢身上的长袍。   “殿下,方才路上有人硬要我给你的信。”瞿白遗递给他一封信。   裴岐眉目挑了一下,接过来,他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看着里面的内容,唇角微勾了一下。   “殿下,是什么好事吗?”瞿白遗道。   “你看看。”裴岐递给他。   瞿白遗拿过来,借着篝火,看着里面的字:“这要是真的,这胡土倒还挺信守承诺的,看来殿下没有看错人。”   裴岐道:“也不要太乐观,等过两日就能验证他说的是对的,还是骗我们的了。”   “也是。”瞿白遗把信收好。   瞿白遗朝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殿下,这陈令材为何要这般害你。”   “他曾经是京兆伊。”裴岐言简意赅道。   瞿白遗不禁道:“殿下是说,他是听从了太后的旨意吗?”   “嗯。”裴岐点了一下头,“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   “殿下。”瞿白遗瞬间就红了眼道,“属下一定会安安全全的护送殿下回京的,绝不会辜负大将军的嘱咐。”   裴岐看他,笑道:“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瞿白遗看着他嘴角挂着的淡笑,微愣了一下,随后敛下眉眼。   再在篝火旁边聊了一会,裴岐便上马车休息去了。   休息到第二日,天刚亮,他们就又出发了。两日的长途跋涉,他们已经抵达洛州的边缘,很快就脱离西北的天气。感觉空气都舒适不少。裴岐撩起马车的窗帘,望向外边。   周围都是山林,处处都是高山,前方上地貌更是狭隘,如果在那个地方如果遇到夹击,怕是在劫难逃。瞿白遗望着远处,他扯了一下马绳,转头看向裴岐:“殿下,要走那条道吗?”   裴岐盯着前边狭隘的道路,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按照计划行事吧。”   “殿下,你真的信那胡土?”瞿白遗皱起了眉头。   裴岐道:“只能这样了。”   瞿白遗道:“可是我不放心跟你分开,殿下。”   “不会有事的。”裴岐道。   瞿白遗咬牙:“殿下。”   裴岐正经下来道:“白遗,这是命令。”   “是,属下听命。”瞿白遗没有办法。   过一会,裴岐换上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长服,脸上进行了伪装,让人看不出他原有的相貌。他身边跟了两个同样作了伪装的侍从。裴岐坐到马背上。   “殿下。”瞿白遗担忧着脸,到他跟前,语气沉着,“保重。”   “你也要保重。”裴岐道,“如果平安的话,我会在规定的地点等你。”   瞿白遗坚定着脸道:“一定会平安的,殿下。”   裴岐握了握他的手,随后放开,猛一拉扯马绳,黑马的马头一扬,当即朝前边疾奔而去。   瞿白遗看着他离去,咬了咬牙,吩咐着侍从道:“我们继续往前边走。”   一行人走到前方狭隘的路口,两边都是高山,看不到尽头,气氛沉寂而肃穆。瞿白遗警惕着脸,望向四周,没向前走一步就格外的沉重,异常的漫长,当走到中间之时,一阵巨响袭来。瞿白遗扯着马,迅速往前边走。   几个侍卫也跟随着避开,从天而降的巨石瞬间把中间那来不及躲闪的马车砸得稀碎,马车前边的马也被砸得整个身躯趴了下去,血液飞溅,惨不忍睹。   瞿白遗看着便是一阵后怕。但是前边已经被一群人马拦住了去路。瞿白遗道:“你们是谁?你们可知道你们阻拦的是谁?”   “拦的就是你们。”在队伍前头的一个拿着大铁锤虎背熊腰的大汉道,“兄弟们,给我上,一个也不要放过。”   瞿白遗扬起手中的长枪就朝他们挥去。瞬间就开始打斗起来,瞿白遗惯是打战的主,向来骁勇善战,区区山贼,他还没放在眼里,但到底山贼还是太多。他艰难地突破重围,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侍从明显吃力招架不住了。瞿白遗咬牙:“坚持住。”   瞿白遗挥枪把前方碍事的山贼一一扫去。抬起眼眸看着前方的两个山贼,一跃而起,抓住那两个山贼的肩膀,放到自己的马车上,冰冷的白刃抵在那两个山贼头上:“放我们过去,不然我就杀了他们。”   “杀了就杀了,不过是一个小喽喽而已。”拿着大铁锤虎背熊腰的大汉不屑着脸道。   瞿白遗冷哼一声,紧紧抓着手里的山贼,最后终于突破了层层包围,走了出去。   一直被他俘虏的两个山贼被他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这位大侠,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一个山贼被吓得屁滚尿流,看着自己的队伍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大声求饶起来。   瞿白遗冷着脸看他道:“你们这些让我失去了那么多兄弟,早晚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山贼听着他的话,瞬间噤声不敢说话,过会,他看向他旁边同样被瞿白遗俘虏的山贼:“胡土,你看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胡土粗犷着声音,“等死吧,当初选择了做山贼不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吗?”   “我当初做山贼可不是冲着丢小命去的。”那山贼不乐意地说,“要不是为了那荣华富贵,谁想去做山贼,你敢说你不是为了钱财才做山贼的吗?”   “在聒噪什么,给我闭嘴!”瞿白遗没好气道。   那山贼瞬间噤声不敢说话了。瞿白遗捆绑住那个山贼,还有胡土,放在一匹马背上,让其他侍从帮忙看管着。   山贼看着这副情形,急忙嚷道:“这位大侠,你要带我去哪里?你就好心放我回去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以后一定不会当山贼了,我一定改过自新。”   “给我闭嘴,再给我聒噪,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那贪生怕死的山贼瞬间就闭上了眼睛。   瞿白遗带着护卫一路疾驰到途径的一家有名的客栈。到达之时,他呼吸都沉下来了,若是殿下不能安全抵达这里,他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后果是什么。瞿白遗慢慢地往前行走着。越靠近那客栈,他就越是焦虑,眼睛看了一眼胡土。胡土也明显焦虑起来,他是特地给裴岐规划好了路上,特地绕开了他们当家制定的计划的。   如果,太子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真就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越是这样想着,胡土身后就禁不住发凉,冒出一阵阵冷汗。   一群人的表情愈发的凝重。许久,到了客栈门口,瞿白遗从马背上下来。   在门口的小厮,打量了他们一遍,一眼就看出他们必定身份不同凡响,小厮走到瞿白遗面前道:“这位爷,请问你是要入住吗?”   瞿白遗绑好马,问道:“请问,这里可是有一位名叫李岐的李公子。”   “有的。”小厮想了一会道,“就在里边,爷你是来找他的吗?”   瞿白遗瞬间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些侍卫瞬间把胡土和另外一个土匪从马背上押下来,拿出一块破布给他们塞上。押送他们走进了客栈。   裴岐一直在客栈楼下的坐着,看着瞿白遗走进来微松了一口气。   瞿白遗看到他,眼眸瞬间一亮,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岐望着他身上被划破的衣服,七零八落的,不少血迹流出来,“你看着挺有事的。” 第31章 回京   瞿白遗笑道:“殿下你没事就好,我这点伤不碍事。”   “等会找个郎中给你看。”裴岐道,看向他身后,“只有这些人了吗?”   “是的,殿下。”瞿白遗沉默了一会道。   裴岐没再说话。   瞿白遗道:“属下把胡土和一个他身边的山贼一同带来了,殿下认为该如何处理?”   裴岐看一眼胡土再看向他身边的人,那人跟被吓破了胆似的,失魂落魄的。明显不如胡土收敛。   “一起带回京吧。”裴岐道。   “好的,殿下。”瞿白遗应声道,又问,“殿下,你这一路上有遇到危险吗?”   “没有。”裴岐道,“很安全。”   在一边低垂着头的胡土,听到这一句话,跟着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错漏,不然他怕是小命不保。   “那便好。”瞿白遗道。   “你们经历这些事,怕是都很累了吧,我订了几间厢房,先到楼上休息吧。”   “是,殿下。”瞿白遗应声,接而转身对着几个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裴岐迈步上楼,回到厢房。瞿白遗跟随着他。裴岐看他道:“我已经让掌柜帮忙找附近的郎中了,估计要等一会,才能让他给你们看伤。”   瞿白遗行礼道:“谢殿下。”   “这是我应该做的。”裴岐道,“说起来也是我,你们才会这样。”   瞿白遗垂首作揖:“只要能保护殿下,我等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裴岐当即扶起他,薄唇微扯了扯:“不用这样的。”   “这是属下应该的。”瞿白遗又道。   裴岐望着他坚定的表情,喉咙微干涩,随后笑道:“只要我还在的一天,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一路跋涉过来,他虽然没有遇到什么伏兵,但也足够精疲力尽了。他身上都是汗。让小厮备了一下水,裴岐便自己清洗身体。等清洗好身体。他坐到榻上,不怎么睡得着。   今天这一切足够惊险。只要稍微一出错,他随时都可能丧命。所幸,他没有信错人,但是他身边的人也为此丧命了不少。   一想到这个,他蓦然想到了崔实,也不知道他的境况怎么样,这么久了,依旧没有他的消息。裴岐抿了一下唇,又想到了谢骋。   不知道他在北越,到底能不能运用自己的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呢。看谢无治那副目中无人盛气凌人的模样,估计北越也有不少人在觊觎那个位置。   也是,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呢。   裴岐辗转反侧,第二天醒来因睡眠不足,头昏脑涨的。但是他不能再在途中耽搁了,依照现在的境况,他们是没有没有耽搁下去的时机了。毕竟这次他身边的侍从已经为他牺牲了那么多。裴岐洗漱完,打开厢房的门。瞿白遗已经站在门外,不知道等了多久。   “殿下。”   “你起这么早吗?”裴岐道,“身上的伤可还好。”   “好的,一些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瞿白遗低声道,“殿下,打算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   裴岐道:“等会便出发吧。”   “好的,殿下。”   “那个胡土在哪里?”裴岐问道。   瞿白遗:“在属下的厢房。”   裴岐迈步过去。胡土正坐在桌子边,看到裴岐走进来,急忙行礼道:“小的拜见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裴岐笑道,“这次你做得很好,非常感谢。”   胡土顿时受宠若惊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裴岐道:“无论如何,我能逃过这一劫,多亏了你的帮忙。”   被他这般对待,但胡土只能道:“这是小的应该的。”   “恐怕这次还需要你跟随我回京一趟。”裴岐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好,太子殿下让小的做什么小的便做什么。”胡土坚定着脸道。   裴岐微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小的还有一事想要问你。”胡土小心翼翼道。   裴岐看他:“什么事?”   “就是跟着我被抓来的那个人,他不会有事吧。”胡土问道。   “你想我把他怎么样?”裴岐语气温和地说。   胡土当即恭敬道:“全凭太子殿下做主。”   裴岐微挑了一下眉,接着道:“他会跟你一样,跟我进京,放心,既然你这般关心他,我不会让他有事,不过最好希望有些事情不让他知道为好。”   “小的明白。”胡土立即领命道,“放心太子殿下,小的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让他知道的。”   裴岐点了一下头:“下午,我们便进京,你准备一下。”   “是,太子殿下。”   裴岐微颔首,随后迈步出厢房。   到了下午,他们修整好,便重新出发了。因为马车没有了,这附近也只有这一个大客栈。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好筹备。裴岐只能骑马替代。瞿白遗守在他身侧,一直关注他的动作,生怕他跌倒。   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的路,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附近。裴岐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一阵慨叹,距离上次离京,道现在回京已经过去了差不多有四五个月了。   到了京都门口,裴岐从马车上下来。   “大哥。”裴衍应该是早就听到了他回京的消息,在城墙门口等他,“恭喜平安归来。”   裴岐看他一眼:“二弟还特地来这里接我,真是有心了。”   裴衍笑道:“大哥,应该的。”   裴岐没有说话。把马交给旁边的侍从。瞿白遗跟在他的身后。裴衍走在他身侧,目光在他身后的人看了几眼,随后笑道:“大哥,此去西北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裴岐淡道。   裴衍又道:“这次大哥完成了父皇的托付,父皇应该会很高兴的。”   裴岐谦虚道:“完成父皇给我的任务,是应该的。”   裴衍察看着他的脸,当真是不能从他的脸色看出任何不妥的情绪,非常的谦逊,没有丝毫的自傲。若是换了三弟裴构,这会估计会异常的嚣张和自傲。该是庆幸这次是裴岐前去的。   “二弟这般盯着我看,难不成我脸上有异常吗?”裴岐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向他道。   “自然不是。”裴衍收回目光,笑道,“只是觉得大哥这一趟去西北,更加的成熟了,这路途一定遇到很多险阻吧。”   “还好。”裴岐道,“有身边的侍从保护,倒是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只是当初应下要给二弟带点东西回来的,可惜回来的时候太匆忙,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大哥,这事可不打紧。”裴衍笑道,“倒是别忘了给梁虞小姐带了,你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怪让人牵挂的。”   听着他说梁虞,裴岐微皱了一下眉头。才想起有这一茬。他倒不在乎自己娶的谁,反正他们这些人的大部分命运都是联姻罢。只是他答应过谢骋不能娶梁虞的。看起来,得找个时间跟梁虞谈谈。   “说起来真惭愧。”裴岐懊恼着脸道,“我还真忘了。”   “忘了也没事。”裴衍道,“大哥这是去干正事的,想这些儿女情长的确实不应该,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弥补也不迟。”   “二弟说得是。”裴岐笑道。   裴衍道:“你身后跟着的人事瞿副将军吗?”   “是的。”裴岐道,“边境现在战事休止了,外祖父就让瞿副将护送我回京了。”   裴衍道:“李大将军真是有心了,大哥,父皇得知你回京,特地开设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那我该去见父皇回命去了。”裴岐说。   两人聊着聊着便到了皇宫门口。裴岐和跟随的几个文官一同到达正殿。   承帝正坐在皇位上,他下边还坐着裴构,裴构看到裴岐,不屑着脸,轻轻哼了一声。   “儿臣拜见父皇。”裴岐行礼道。   “免礼。”承帝道。   裴岐低垂着头,捧着和谈书,放到头顶上:“父皇,儿臣此去边境,不负父皇的厚望,护送那质子顺利返回了北越,这便是北越那边的使者与我们南晋签订的和谈书。”   承帝朝一边的太监望一眼,那太监当即有眼色的走下去,把裴岐手中的和谈书接过来,恭恭敬敬地呈递到承帝面前。承帝翻看了一下,稍微有些满意,看着还维持着托举动作的裴岐,笑道:“岐儿,此去西北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回父皇,这是儿臣应该做的。”裴岐恭敬着脸道。   承帝道:“朕在偏殿给你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前去参与一下吧。”   “是,儿臣听命。”裴岐笑道。   承帝望了他一眼,从皇位上起来,便先行一步。裴岐低垂着头,敛着眉眼,等承帝离开了正殿,他才抬起头来。   还没离开的裴构看了他一眼,不加掩饰眼里的厌恶:“倒是让大哥你走了运了,竟然能这般顺利的就完成此事。”   裴岐看着他不屑的脸,微敛起眉:“三弟严重了,此事也并非我一人能完成,都是靠我身边的侍从还有随行的大臣帮助。”   “你知道就好,大哥,你别以为你做了这件事,父皇就会另眼相待你,你早晚死了这条心。”   一想到自己因为伤到了腿,不能去,被他抢了风头,裴构心里就一股火气。   “我只是做应该做的事罢,帮父皇做事这是我的本分,不敢奢求父皇的特殊对待。”   裴构重重哼了一声,迈步离去。 第32章 奖赏   裴岐看着他离去,敛起眉眼,收敛住眉眼的戾气。   “殿下,我们去宴席吧,别让陛下久等了。”裴岐身后一直跟着的瞿白遗提醒道。   裴岐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朝正殿外边走去。来到后边的偏殿。   承帝坐在主位上,旁边是皇后,接下来就是裴构坐着,然后是左相的位置。几个空位被安排在了很靠门的位置。裴岐薄唇微敛了敛,接而不动声色迈步进去,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不必这般多礼。”承帝道,“此次是特地为了你而举行的宴席,不必这般拘束,你且找位置坐下吧。”   “是父皇。”裴岐走到靠门的空位。   “瞿副将,还有你们几个也一便坐下吧,这路途遥远,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   “谢圣上。”瞿白遗他们异口同声的行礼道。承帝摆了摆手。瞿白遗一行人坐在了裴岐身侧。   承帝偏侧头跟皇后说了一会话,又俯身对裴构说了两句话。再看向裴岐道:“岐儿,此趟去西北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谢父皇。”裴岐捧起酒杯回敬道。承帝点了点头,抿了一下,便放下酒杯。裴岐一口灌下。他看着承帝,再看着皇后,再看裴构,真是感情深厚,他现在就宛若是一个局外人。果然人就是不能心存妄想。裴岐放下酒杯,手收回袖子里,虚握着。   一趟宴席下来。承帝只对他说了寥寥几句话,他周围的大臣向是会察言观色的,自然也懂得了承帝对裴岐的态度。看来,这承帝真是铁了心的不喜这太子,这次他顺利跟北越谈判完,按理应是大功一件。但是这承帝对待还是不冷不热的。   那些大臣便没有怎么上前跟裴岐洽谈。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开下来,原本应该是作为今晚宴席主角的裴岐,现在倒是成了无关紧要的边缘人。   待了许久。承帝终于开口说话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这宴席便到这里了,岐儿,你若有事,明日再来朕这里。”   “是,儿臣告退。”听到他的话,裴岐从桌子上起来,行礼道。承帝微颔首。   裴岐从偏殿出来。他喝了不少酒。跟在他身后:“殿下,可是能一个人走。”   “我没有喝醉。”裴岐道,“我一个人走即可。”   “好的,殿下。”瞿白遗只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   裴岐走出了皇宫,看向瞿白遗道:“瞿副将军,你先回你的府邸吧,一直跟着我可能影响不好。”   “那属下先告退。殿下您要保重。”瞿白遗道。   裴岐点了点头。裴岐迈步回到东宫。侍从侍候着他更衣沐浴。一切都弄好,酒气上来的裴岐倒在榻上便睡去了。   到了第二日。裴岐起身上朝。   满朝文武都站在奉天殿。承帝姗姗来迟,坐到皇位上。   承帝问了不少时事。但是都没有问裴岐。裴岐只能握着手里的板子等候。过了好一会。承帝道:“诸位爱卿还有事吗?”   没有人回答。都是垂着头,一脸恭敬。   “既然没事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承帝道。   一边的太监非常会看眼色道:“退朝!”   承帝从座位上走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太子,你等会到朕的御书房一趟。”   “是父皇。”裴岐应道。   承帝转身迈步离开奉天殿。   “太子殿下这次前往西北边境,当真是辛苦了。”   裴岐望向发出声音的人,是右相。裴岐笑道:“为父皇效力是我应该的。”   右相道:“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微臣的小女。”   “记得的,右相大人。”裴岐看着他笑道。   “那便好。”右相大人开口,“小女这几个月为了太子殿下,可是好长一段时间茶饭不思,如今得只太子殿下平安归来,很是高兴的,太子殿下若还是记得小女,就还请太子殿下来看看小女吧。”   裴岐笑着回说:“会的,右相大人。”   右相稍微放下心来:“陛下这会应该在御书房等候殿下了。微臣便不打扰太子殿下了,微臣先行告退了。”   裴岐微点了点头。右相便转身离去了。裴岐望着他的身影,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后敛下来,迈步走出奉天殿,往一边的御书房走去。   “儿臣拜见父皇。”裴岐站在御书房门口恭敬道。   “进来吧。”承帝道。   裴岐走了进去,发现裴构也在里面。他垂下眉眼,走到御桌跟前:“不知道父皇,你要找儿臣有什么事?”   “你这次参与和谈完成得很好,朕会赏赐一些东西给你,等会朕直接差人送到你的府邸。”   “谢父皇赏赐。”裴岐拱手行礼道。   承帝道:“你还有事吗?若没有事,便先离去吧。”   “回父皇,儿臣有些事情要禀告。”裴岐沉默了一会,有些犹豫道。   承帝看他:“什么事?”   “儿臣在此去西北边境的途中,遇到几个想要毒害儿臣的山贼。儿臣从西北返程之后,一样也遇到了他们。儿臣发现地方的某些方地官员想要刺杀儿臣,其中在洛州城的知府更是与当地的山贼勾结。”   “有这事?”承帝不禁问道。   “有的,父皇。”裴岐说,“当时儿臣遇刺,儿臣正好找了两个归顺的山贼他们告知儿臣,还有那个洛州知府曾经阻拦李大将军运送军粮。”   承帝眉眼一沉,看了他一会,开口道:“这洛州知府是什么人?”   “回父皇,他叫陈令材。”裴岐如实回答道。   “陈令材。”承帝复述了一遍,看向一边的太监。   那太监当即道:“陛下,奴才好像记得这个陈令材曾经担任过京兆尹。”   承帝眉眼一凝:“岐儿,可是确有此事。”   “父皇,儿臣怎敢欺骗你。”裴岐道,“千真万确。”   “好。”承帝道,“朕会把那陈令材召回来仔细审问,你若有什么证据,便呈上来。”   “是,父皇。”裴岐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大叠公文和信件,“这是关于军粮的相关证据,还有一些陈令材与那山贼的头子往来的信件,这些都是儿臣从归顺而来的山贼那里得到的。”   “此事,朕会追究下去的,还你一个公道,你且放心。”承帝望着那推公文信件道。   “儿臣谢过父皇。”裴岐拱手道。   见他还没有离去的意思。承帝微皱起了眉头:“你还有事吗?”   裴岐小心翼翼道:“儿臣想问,关于儿臣与梁虞的事?”   承帝道:“此事日后再谈。”   “好的,父皇。”裴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应承道。   承帝下了逐客令:“没别的事,就离去吧。”   “是,儿臣告退。”裴岐走了出去。等出了御书房,他走着宫道,这会正值中午,阳光热烈。到了无人之处,裴岐冷笑了一下,他那个父皇果然还是不想他捞到一点好处。   裴岐回到东宫。承帝已经派人把赏赐的东西送过来了,都是一些只能看不能吃的珍稀珠宝。裴岐让人收好。   这两日裴岐都以休息的借口在东宫待着,哪里也没有去。倒是写了一份平安信让人寄给李济那边。   又过了两日。承帝派刘公公过来,让他过去找他。   裴岐第二日中午走到了御书房。不出裴岐的意料。承帝果然对陈令材这个案子很是上心。也是,承帝一直都看不惯皇太后,这陈令材曾经跟皇太后走得近,才被他贬到洛州城,没想到隔了这么远,这陈令材还能生起这个心思。属实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在承帝看来,裴岐目前的威胁力是远远小于皇太后的。能有机会扳倒皇太后,承帝自然是不会错过,必定会在上面大作文章。   “你说的那两个归顺的山贼可还在你身边。”承帝道。   裴岐道:“回父皇,还在的。”   承帝顿时责备道:“那怎么不把他们关到牢里?你堂堂一个太子,窝藏两个山贼像话吗?”   裴岐急忙跪下来:“父皇,是儿臣的不对,但儿臣当初为了能让那两个山贼道出真相,并提供相关的证据,儿臣承诺过他们不能让他们有生命之忧的,父皇,儿臣可不能违背诺言啊。”   “妇人之仁。”承帝道。   裴岐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算了。”承帝道,“朕不会让他们有性命之忧,只要他们肯如实交代。”   “谢父皇,儿臣马上把他们交与给父皇。”裴岐道。   承帝点了点头:“他们现在在哪里?朕派人去即可。”   “他们被瞿副将看守着。”裴岐道。   “那朕待会让瞿副将军送过来。”承帝道,过一会,他看向一边的刘公公,刘公公顿时捧着一个托盘,上边放了不少奇珍异宝,“这些便赏赐给你吧。”   “谢父皇。”裴岐接过刘公公手里的东西。   “退下吧。”承帝摆了摆手。   裴岐捧着承帝赏赐的东西退出了御书放。   他在宫道上走着。   “大哥。”裴衍走到他跟前。   裴岐抬起头看他:“三弟。”   “大哥这是又被父皇叫去了吗?”   裴岐道:“是的。”   “看来这次大哥去了西北完成了父皇交代的事,父皇很是高兴啊。”裴衍道。   裴岐道:“父皇的心思我不懂,不过这事是我应该为父皇效劳的,我不奢求什么。”   “大哥倒是永远都这般谦逊。”裴衍道,“这两日都不见大哥你出门,一出门便是被父皇诏见,这份殊荣怕是只有三弟能敌了吧。”   裴岐道:“不敢。”   “算了。”裴衍看他谨小慎微,倒是觉得无趣起来,“大哥,时隔几个月都没回京都了,就不想出去走走吗?”   裴岐道:“好啊。不如我跟二弟逛逛。”   裴衍笑道:“正有此意。” 第33章 深藏不露   裴岐道:“不过我得先回东宫,放好父皇我赏赐的东西,要是不小心弄坏就不好了。”   “大哥,那我跟你一起前去吧。”裴衍笑道,“正好,已经好久没去过大哥的府邸了。”   裴岐淡点了一下头。裴衍跟他一起到东宫,裴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侍从让他收好。然后看向裴衍道:“走吧,二弟,到外边逛逛。”   裴衍道:“大哥,要不要去看一下梁虞,这么久没见她,我看她怪想念你的。”   “可以。”裴岐笑道,“但是不要这么说,坏人家姑娘名节。”   “什么名节,在这京都谁不知道大哥你对右相大人家的千金有意思啊。”裴衍扬了一下眉眼道,“大哥,你怎么总是这么遮遮掩掩,谨小慎微的。”   “虽然如此,但我跟梁虞小姐目前还是处于男未娶,女未嫁的,还是保持点距离好。”裴岐一脸为难道,“何况父皇,现在……”   “父皇,怎么了?”裴衍瞬间就来了不少兴趣。   裴岐低垂着眉眼道:“父皇好像不太喜欢我跟梁虞小姐在一起,我以为我从西北回来,父皇就会答应这件事,上次我跟父皇提了,父皇有明显的不高兴。”   “那可能父皇有他自己的考量。”裴衍道,“不过,大哥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梁虞的话,再坚持一下,父皇也许会答应,毕竟你干了那么一件大事。”   “还是算了吧。”裴岐揺头,“还是不要招惹父皇不高兴了。”   裴衍没再说什么,接着提议道:“大哥,我们去元照寺逛逛。正好求个缘,看有没有变数。”   “好。”裴岐点头。   距离上次踏进元照寺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但是裴岐身边的人倒是变了许多,崔实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他外祖父让人给他写的信都是还在寻找中。想来这存活的机会是非常渺茫的。   裴岐在正殿里面拜了拜佛祖。再到外边的摊位上,求了一张平安符。手里拿着那张平安符,他微微怔了怔。他倒是记得,谢骋因为这平安符整整替他挨下了大理寺的严刑逼供,最后都没有说出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以后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想着,裴岐的薄唇微抿了抿。   裴衍见他看平安符看得出神,不禁开口道:“大哥,怎么了?”   裴岐瞬间回过神,看他道:“没什么。”   裴衍道:“看你这般出神,我还以为你在想梁虞呢。”   裴岐淡道:“没有。”   说着,他把手中的平安符放到腰带里面。再求了一张平安符才离去。刚离开摊位。   “参加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两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裴岐寻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是曹阮和梁虞。   “免礼。”裴岐淡道。   梁虞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裴岐一眼,对上她的目光,裴岐思考了一会道:“梁虞小姐,孤有话想跟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梁虞道:“可以的,太子殿下。”   裴岐到了人稍微少点的地方。梁虞跟在他身侧。   “梁虞小姐,真的很对不起。”裴岐看了梁虞的脸一会,开口道。   听他这么说,梁虞不禁有些困惑:“怎么了?太子殿下。”   “孤想说,如果你喜欢孤的话,可能不会有好结果。”裴岐顿时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截了当道。   梁虞脸瞬间就变得有些白:“为什么?”   “父皇好像不太喜欢孤跟你在一起,你知道的,孤作为太子,婚姻大事都是由孤的父皇做主的,如果父皇不喜欢的话,孤也很难忤逆他。”   梁虞看着他俊美的脸好一会,过一会,眼眶有点红,她道:“臣女知道了,臣女以后不会再肖想殿下了。”   看着她这般神情。裴岐到底还是生了愧疚,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利用了她,如今这般拆桥过河确实不妥。裴岐道:“实在是对不起,如果你想要补偿的话,可以跟孤说。”   “不用了。”梁虞道,“臣女跟殿下您孤男寡女的待太久不太合适,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裴岐知道她现在满腔怨言,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梁虞转身便走了。裴岐揉了揉眉眼,虽然残忍是残忍了点,不过以后应该他跟梁虞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谢骋应该会放心了吧。   想着,裴岐薄唇却是忍不住抿了抿。   “大哥,你跟梁虞说了什么?她好像挺生气的,二话不说就把我表妹给拉走了。”裴衍来到他跟前问。   “没有什么,只是把我目前的情况告诉她了。”裴岐道。   “你就这样说了。”裴衍道,“没想到大哥你这般无情。”   裴岐不言。他望一眼四周,嘈杂的环境让人觉得有点烦躁。裴岐道:“这街看来是逛不下去了,我要回东宫去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逛了。”裴衍笑道,“已经很久没跟大哥下过棋了,不如我一同去大哥你的府邸下棋吧。”   “好。”裴岐没有拒绝。   两人转身离开元照寺。这元照寺是御赐寺庙,离皇宫很近。两人没过多久,便回到了东宫。   坐在凉亭里,裴岐命周围的侍从上棋。侍从从屋里拿出棋盒和棋盘,摆放在桌面上。   裴岐执白子。裴衍执黑子。   两人互不相让下了起来。最后裴岐白子略胜一筹。裴衍还想再下一句。便有侍从走过来道:“二皇子殿下,东宫外边有人在找你。”   “谁?”裴衍皱起眉头,困惑道。谁会在这个时间段在这里找他。   “不知道。”那侍从道。   裴衍放下手中的棋道:“那大哥,我可能得去外边一趟了。”   “好。”裴岐点了点头。   裴衍迈步走了出去。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裴衍看到他,便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了。   “不知道福公公你找我有什么事,是太后她找我吗?”   “是的。二皇子殿下,太后她老人家请你去她那边一趟。”   裴衍点头:“好。”   裴岐眼光的余光看着外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了。他唇角勾了一下,自己钻研起棋来。   到了傍晚。裴岐才停止下来,打算去用晚膳。只是还没站起来,便听见侍从道:“太子殿下,二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裴岐摆了摆手。   裴衍到裴岐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开口问道:“大哥,你这次前去西北有没有经历到什么危险的事?”   “有一点。”裴岐开口道,“怎么了?”   “最近听闻大哥你曾经在途中被山贼突袭。”   “是。”裴岐也没有否认,“多亏我身边的人,是他们救了我,不然我可能一命呜呼了。”   说着,他的语气蕴含着忧伤:“那些人都为了我而去死了。”   裴衍看着他这样,禁不住又问:“那大哥,你可知道那些人是谁?”   “是洛州知府,陈令材。”裴岐咬牙,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把这个人活生生吞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也没有那么多人为我而死了。”   裴衍一顿,认真的看了看他的脸色,随后又问道:“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瞿副将逮了几个山贼,逼问他们才得知的。”裴岐义愤填膺道,“还有,这个佞臣,曾经还阻挠外祖父的军粮运送,边关的战士为了战事丧命,而他为了一些私欲竟然背弃边关的战士着实可恨。”   裴衍盯着他的脸看,看着他格外愤恨的神色,再看一眼桌面上的棋盘,他微咬了一下牙,接着笑道:“大哥可真是深藏不露。”   真是让人眼拙了。   裴岐茫然着脸看他:“二弟,何出此言。”   裴衍道:“大哥你不懂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好。”裴岐道,“那我便不送了。”   裴衍迈步出了东宫。只能当吃了一个哑巴亏罢。   裴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府邸门口,轻轻嗤笑了一下。接着,让一边的侍从收拾桌面上的棋,便起身离开凉亭。   陈令材很快便让承帝召回京都,他刚迈入京都,便让承帝派人给绑进牢狱了。   一时间,这消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京都角落,一些人无可避免地恐慌起来,   毕竟陈令材以前可是京兆尹,这个位置,之前内定是太后的人。没有被贬之前,这陈令材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是跟不少人有牵扯。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裴岐倒是乐得轻松。把手中相关的证据还有胡土他们交给承帝之后。裴岐倒没有什么好参与的,就是坐山观虎斗。   这承帝明显不想这么快就把陈令材定罪。他还想从陈令材身上找出更多的东西来。所以所有跟陈令材相关的都找了出来,最后还涉及到了曹国公。   裴岐一边关注着这些信息,一边让瞿白遗看一下胡土的情况。起码他当初应下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这大理寺的牢狱不是一般人能待的。虽然承帝给过他承诺说不会伤害他们,但是手底下有些人总是会不知轻重的。   日光明媚。裴岐手里拿着一本书,桌案上放着一壶热茶和点心。显得很是悠闲,宛若外边的腥风血雨都跟他无关。不过这些时光总是很短暂的。   裴岐刚看了一会说,便有侍从说刘公公来了。裴岐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到府门口迎接。   “刘公公,你前来找我不知道有何事?”裴岐问道。   “圣上让你明日上朝。”刘公公道,“圣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是,儿臣领命。”裴岐道,“麻烦刘公公走一躺了。”   “何来的麻烦,为圣上办事理应如此。”刘公公道。   裴岐道:“刘公公说的是。”   “那太子殿下,奴才便先告退了。”刘公公道,话是恭敬的,但是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却不甚恭敬。   作为承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自然明白这裴岐在承帝身边的地位。就算他现在的身份是太子,但是承帝最后属意的还是现任皇后的嫡子,裴构。作为太监最会看眼色,但是也最会狗仗人势。   裴岐不言,看着他离开,稍微冷了一下脸,接着转身回到府里。   第二日。裴岐穿好朝服上朝。今日的气氛看起来异常凝重,等着上朝的大臣都不像以往那般交头接耳的谈论。倒是安静得出常。看起来这段时日,有些人真不好过。   裴岐站在奉天殿里。过一会,承帝上来了,他拱手垂下头。周遭的官员也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免礼。”承帝道。   “谢陛下。”   行完礼。奉天殿顿时,安静得一根针都可见。压抑得似乎连呼吸都不敢喘。   承帝道:“诸位爱卿可知道陈令材。”   在外边的大臣都垂着头,无一人敢言。   “朕问你们话!”没见到他们说话,承帝微皱起眉头。但还是没有人敢说话。   “吏部尚书,你管理着各个官籍的调动,你不知道吗?”   “知道的,陛下。”吏部尚书忙开口道,“这陈令材之前是京兆尹,后来调动去了京都之外的洛州城当了洛州知府。”   “那你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朕为何要把他召回来。”   “回陛下,微臣不知。”吏部尚书额头冒了一些冷汗。 第34章 你是这般狠心   “连这都不知,朕要你这个吏部尚书何用?”承帝哼了一声。   “是微臣疏忽职守,望殿下责罚。”吏部尚书急急忙忙行礼,颤着声音道。   承帝严肃着脸看了他一眼,整个奉天殿都肃穆得可怕。   吏部尚书紧低着头,不敢发一言。其他官员也是如此。   过了好一会,承帝开口道:“那陈令材他居然敢刺杀岐儿,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他话一落,瞬间下边就响起了讨论声。   “岐儿。”承帝望向裴岐,“你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下。”   “是,父皇。”裴岐微抬起头,恭敬地应声道。随后把这一路上遇刺之事粗略说了一遍。   各大臣听着,不敢多说什么。他们打量了一下裴岐,又望了承帝一眼,心中不禁开始揣摩起来。   这承帝向来是不喜欢太子的,现在因为太子被刺之事如此看重,是真的在关心太子吗?   “好。”承帝道,“岐儿,你放心,朕会帮你找回公道的。”   裴岐行礼道:“谢父皇。”   “左相。”承帝望向左相,“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左相开口道:“陛下,此事涉及重大,这陈令材只是一地方知府,但是却无视皇权,敢刺杀太子殿下,怕是背后有人指使。”   承帝道:“左相言之有理,一个小小的知府,竟然敢如此藐视皇权,朕会彻查下去,到底是哪个人在背后支持他。”   说完,承帝又道:“朕问这件事,就是想要询问各位爱卿是否有相关证据,倘若有相关这陈令材的证据,统一交到大理寺去,若是发现有什么隐藏,朕决饶不了你们任何一个。”   “臣等遵命。”殿下的众人行礼道。   裴岐走出奉天殿。他刚走几步。便被右相喊住了。   “太子殿下。”右相迈着年迈的步伐走到裴岐跟前。   裴岐看着他,问道:“右相大人,有什么事吗?”   右相半讨好似的道:“没什么大事,倒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在路途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这陈令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的语气相比较而言,比之前好了不少。裴岐眉眼微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右相又笑道:“不知道太子殿下这身体有没有大碍?”   “还好。”裴岐道,“孤伤早就好了,已经成为了过去,不用那么在意,倒是右相大人,找孤不知道有何事?”   “其实也不是大事。”右相迟疑了一会,笑道,“微臣的小女这几日心情不太好,听闻前几日太子殿下你跟小女曾经见过面,不知道,太子殿下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岐淡道:“孤不知道,令千金心情不好,跟孤可没有关系,右相大人如此牵扯到孤,孤的名声不好不要紧,倒是伤害到了令千金的名声,日后倒是怕让人非议。”   听着他的话,右相打量着他的表情,实在是从那张淡脸上看不出端倪来。右相略微有些尴尬,随后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是,确实是对小女名声不好,那微臣便不提了。”   裴岐点头:“右相大人,若没有什么事,孤便离开了。”   “好,微臣恭送太子殿下。”右相道。   裴岐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裴岐回到东宫。刚到门口,便看到了瞿白遗。   裴岐望了他一眼,再看了一下四周,他迈步到瞿白遗跟前:“瞿副将军,你来孤这里干什么?”   瞿白遗行礼道:“殿下,李大将军让我托几句话给你。”   “里面请吧。”裴岐道。   瞿白遗点了点头。   迈步到殿里面,裴岐朝四周看了一眼:“外祖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瞿白遗语气略沉道:“大将军说,现在很难找到崔实的行踪,还有北越那边的时局异常动荡,怕是更难寻了。”   “怎么说?”听到他的话,裴岐皱了一下眉头。   瞿白遗低声说:“北越皇帝驾崩了。”   “怎么这么快。”裴岐道,“都没听到消息。”   “大将军得到这个消息,他就派人把消息送给我了,相信很快就会传到京都。”瞿白遗说道。   裴岐了然,随后薄唇微抿了一下道:“崔实是找不到了吗?”   “是的,殿下。”瞿白遗跟着低敛着眉。   裴岐静默了一会道:“这北越皇帝驾崩,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暂时不知道。”瞿白遗道。   裴岐一时没说话了。他倒是希望谢骋能坐上那个位置。但是他才刚回去不久,背后没有什么助力,单凭他一人,便想坐上那个位置,难度极大。   “对了。”裴岐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那个胡土在大理寺过得怎么样?”   “还好。”瞿白遗道,“圣上特意让人给他们优待,倒也没有什么人为难他们。”   “那便好。”裴岐道。   瞿白遗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岐想了一会,又问:“父皇,他让你继续留在京都吗?”   “是的。”瞿白遗道,“圣上让属下协助他调查陈令材。”   “父皇这段时间调查得怎么样了?”裴岐不禁询问道。   瞿白遗低声道:“查到了曹国公府,这次圣上怕是要把他们连根拔起了。”   裴岐点了点头,过会道:“既然没有什么事,白遗,你先离开吧,在这里逗留太久,总归是不好。”   “是,殿下。”瞿白遗道,“那属下便告退了。”   裴岐微颔首。看着瞿白遗走出殿。他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头。这崔实看来是彻底死了。裴岐从腰间掏出一个平安符,看了几眼,闭了闭眼。裴岐又掏出另外一道平安符,他摸了几摸,又塞回了腰间。   从裴岐上朝回来着之后,承帝就开始大肆调查。弄得人心惶惶,一些单胆子小的官员,到底是挨不住,渐渐就开始向承帝坦白。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来越多的信息与证据浮现出来,都指向了太后以及她背后的曹国公府。一时之间,曹国公府岌岌可危。   这期间裴岐一直待在东宫,哪里也没有去。   倒是待了几日之后,裴衍上门来拜访了。他面容异常憔悴,显然这些时日,休息得不是太好。   “二弟,看起来心事重重,有什么事吗?”裴岐关心似地问道。   裴衍眼眸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岐道:“二弟,这般认真地看着我,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裴衍收回了目光:“没有。”   裴岐笑问:“那你过来找我有何事?”   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裴衍眼眸微一暗道:“没有,只是好久没来见大哥,想再来看大哥一眼罢。”   “二弟何必说得这般矫情。”裴岐笑道,“你我什么时候不能相见。”   裴衍唇角扬起一抹嘲讽,接着问道:“大哥,你说这次我能独善其身吗?”   “二弟,你在说什么?”裴岐脸色略微茫然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裴衍不想看他在这假惺惺的打太极了,“大哥,这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就这么想要我死吗?没想到,你原来是这般狠心之人,是我小看你了。”   他语气里很是恼怒。所有人都明白,太后倒台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裴衍。彻底退出了争夺权力的资格。   要是承帝心狠,把他当成是太后那边的,借此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不是也是半废,估计这辈子都是只能以皇子的身份苟延残喘。   这裴岐当真是心狠,手段也足够毒辣的。明明表面上,跟人那么好相处,私底下却是毫不犹豫就对他痛下杀心。   ”二弟,如果,你不参与这件事,你不会有罪的。”裴岐开口道。   “所以,大哥,你以为是我让那个陈令材刺杀你的吗?别太荒谬了。”裴衍嘴角带着嘲讽道,“我没有干这样的事,虽然我是有时候看不惯大哥,但是我还不至于手足相残。”   裴岐微愣了一下,眼睛看着裴衍,他倒是没想到裴衍会这样说。至少,裴岐是把所有的潜在威胁都当做敌人。裴衍在他心里也是,至少在他看来,他们不会有什么兄弟情的。为了争夺那个位置,骨肉相残,兄弟之间争个你死我活的事还少吗?所以,他从来不奢望有什么骨肉之情。裴岐唇角微扯了一下:“如果你没有干这些事,你无需担心这么多。”   “莫须有的事情还少吗?”裴衍嘲笑出声道,“你猜父皇会放过我吗?在他眼里,我不如三弟一根毫毛,杀了我,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少了一个威胁而已。”   裴岐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真没想到,大哥,你是这般狠心。”裴衍见他不出声,他眼眸里闪过一些冷嘲热讽,他站起来道:“以后很可能不会有机会再见了,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说的,希望大哥以后能如愿以偿,千万别功亏一篑。”   裴衍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裴岐瞧着他的背影,薄唇紧抿。倘若,太后和曹国公府被连根拔起。裴衍确实不会好到哪里去。裴岐之前从来没真切的考虑过若是承帝真的拔除了太后的势力,这裴衍到底会怎么样。他只是觉得,这太后的势力,对自己是一大障碍,有机会拔除就一定要拔除。至于裴衍,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的。 第35章 违约   借陈令材之事,承帝搜罗了所有关于曹国公的各种罪状,一道圣旨下来,以谋逆的罪名,把曹国公抄家了,念在他们以往的贡献,倒是没有诛九族,只是把几个在朝廷有官职的都判处死刑。   太后被剥夺了称号。被送到元照寺,在那里出家,从此吃斋念佛,不允许走出元照寺后山半步。相当于软禁。   手段是雷厉风行。至此,太后这一脉的势力,是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裴衍也被波及其中,但承帝到底还是没下死手。没有剥夺他的性命,给了裴衍一个不大的南蛮之地作为封地,让他去那里,没得到允许,永生永世都不得回京,即日启程。   这一切都是承帝在上朝的时候颁布的。裴岐低垂着头,站在奉天殿里。   裴衍和裴构都在。大殿里面的人听着上边的太监读着承帝早就拟定好的圣旨,不敢多吭一声。   涉及到的官员很多。不过几乎之前都是跟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早朝之后,太后这一系的势力,是彻彻底底的垮台了。   所有的一切都解决好,承帝便下朝了。   裴岐沉默着脸,走出奉天殿,沿着宫道,正打算朝东宫走去。   裴衍迈步走到他身边,他嘴角浮现一抹嘲讽:“大哥,这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裴岐停下脚步,望着他嘴角敛着的那一抹嘲讽,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好说的。”裴衍见他不回答,脸上浮现嘲讽的表情,“自古成王败寇,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但总归父皇还是念叨有一分亲情在,我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裴岐敛唇不语。   “大哥,我明日便要离开京城了。”裴衍道,“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裴岐唇角微扯了扯,望向他道:“一路顺风。”   “哈。”裴衍笑道,“谢谢大哥的祝福,希望大哥你不会跟我一样。”   裴岐不言。裴衍明显心里还是有很多怨言。他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裴岐看着他的背影,薄唇微抿,心情此刻有些复杂。说到底,这裴衍虽然跟自己有竞争关系,但相对于裴构对自己剑拔弩张,目中无人的态度,这裴衍从小到大,对他态度还算挺好。虽然大家心里都有着极大的野心。但至少,有些关心不是假的。   裴岐咬了一下牙。这两天想得足够多了,他当真是妇人之仁,这种有什么好想的,自古都是弱肉强食,为了争夺皇权,骨肉相残的事在皇家是随时可见。他应该要狠下心来才是,毕竟那个位置以后也只能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坐。从来都不是你死就是你活,只因为裴衍几句话,就有所动弹,那可不行。   缩在长袖口里的手臂紧紧,裴岐身体微微绷了绷,随后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的往那边走。   “哼,裴衍走了,你应该很高兴吧。”还没走几步,身边就又传来了声音。   那阴阳怪气又带着嚣张的语调。裴岐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裴构了。   裴构走到他面前,扬着脸,一脸嚣张地看他道:“你以为太后倒台了,你便有好处吗?”   裴岐掀起淡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见到他回答。裴构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厌恶,随后嘲讽道:“太后倒台了,受益的只会是我,皇太后没了势力,现在父皇不会再被太后阻挠了,他若是想要废你,那是瞬间的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太子位吧,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废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裴岐眼眸看着他,没有回答。见他这样,裴构自讨没趣,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裴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咬了一下牙,眼眸里难得闪过一抹戾气。   第二日。裴衍便要启程了。没有什么给他送行。也没有人敢给他送行,毕竟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少跟裴衍来往,省得惹得一身腥。   裴衍骑着马,陪行的只有两个侍从。跟裴衍去西北相比,很是简陋。   到了京都城门口,裴衍望一眼城池,入目的便是热热闹闹的人群。他掀起眼眸看向城墙门口那块牌匾。   【京都】   以后他怕是再也没有几乎踏上这个地方了,这里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如今一别,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观看了。裴衍再驻守了一会,正准备拉起马绳,往外边走。余光中看到前方的场景,顿时就微微愣住了。   裴岐骑着马到京都门口。看着就要离开的裴衍,薄唇微扯了扯:“二弟。”   “大哥,你这是来找我干什么?”裴衍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看着他嘴角的嘲讽,裴岐唇角微扯,他道:“一路平安,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如果还有的话。”   裴衍听到他的话,不禁笑了起来,满是嘲讽的说:“我看是没有。”   裴岐抿唇,最后说:“无论如何,你能平安活着最好,还有,这是小五给你的礼物,他希望以后还能再次见到你。”   说着,裴岐把手中的玉佩扔向裴衍。裴衍微愣了愣,最后伸手把那玉佩接了过去。   裴衍看了一眼那玉佩。是小五身上的。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小五还挺记得他的。把玉佩放到腰带。裴衍一拉马绳,身下的马头一扬,随后转身,迅速朝京都外边驰疾而去。   裴岐望着他离开,跟着转身离去。   到了第二日早朝。裴岐果然又被承帝叫去上早朝了,上完早朝。承帝让裴岐到御书房去。   裴岐走出奉天殿,便往御书房走去。走到里面,不出意外便看到了裴构。裴构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儿臣参见父皇。”裴岐没有搭理他,给承帝行礼。   “起来吧。”承帝道。   裴岐站起来,恭敬道:“父皇,你找儿臣是有什么事吗?”   承帝开口:“听闻你昨天去城门跟衍儿告别。”   “是的,父皇。”裴岐承认道。   承帝道:“你跟衍儿关系很好?”   “还好。”裴岐道,“儿臣曾经跟二弟有过不少相处,现如今,二弟被父皇派去镇守南蛮之地,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此去也是为了能见他多一会。”   “所以,你是在埋怨朕吗?”承帝反问道。   裴岐急忙行礼道:“回父皇,儿臣并无此事。”   承帝看看他几眼,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他肃着脸开口道:“明日便是在午门处决陈令材那些人的日子,你明日去现场观看一下。”   “是,儿臣听命。”裴岐应声道。   承帝当即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没事了,回去吧。”   裴岐行礼便离开御书房了。他迈步回到东宫,等明日陈令材进行午门斩首。这一切应该是尘埃落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裴岐总觉得心神有点不宁儿。   陈令材斩首是在午门。不少的百姓围在那里看热闹。承帝在城墙的最高处看着这一切。裴岐微俯着身站在承帝身后。   城墙下边的百姓看着被绑着的陈令材,还有其他几个大大小小的官员,指指点点的。   过一会,承帝身边的太监开始宣读圣旨,一一的宣读关于他们的罪状。在下边押送的侍卫,不敢松懈万分。   砍头的侍卫把那些人紧紧按在砍头台上。   “斩!”宣读完圣旨。刘公公一声吆喝。   手起刀落,伴随着哀嚎声。血液瞬间飞溅出来。一直垂着头,没有看的裴岐,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下边。等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体。   他瞳孔不禁一缩。霎时视线一茫,抬起头,望向承帝,禁不住开口道:“父皇。”   承帝皱起眉头,不耐道:“有何事?”   裴岐表情微愣,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父皇,你答应过儿臣,要留胡土他们一命的。”   承帝冷声道:“留两个土匪干什么?留着他们继续作乱吗?妇人之仁。”   裴岐微抿了一下唇,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那股尖锐的疼痛。让裴岐稍微清醒了一点,他低垂着头,行礼道:“父皇说的是。”   承帝哼了一声。等下边全部处决完。承帝便摆驾离开了。   裴岐望向下边一摊摊的血迹,脑袋像是被塞了什么,晕眩眩的。他连怎么走下城墙都不太记得了,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胡土和另一个土匪脑袋分离的那一幕,满目的血色盈满他的脑海,让他看什么都不真切。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衣角被人扯了扯,裴岐稍微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是小五。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小五仰起头,眨了眨眼睛,关心地问道。   “没有什么。”裴岐薄唇扯了扯,扬起一抹浅薄的笑意,“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玩啊。”小五道,“刚才看太子哥哥你魂不守舍的,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事?”   裴岐不言,抬起微颤抖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第36章 马车相撞   “太子哥哥,你有要事吗?”被他摸着脑袋,小五乖巧地抬起头看他道。   裴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眉眼温柔:“没有,怎么了?”   “那我能去太子哥哥你府上玩吗?”小五道,“听我母妃说,你前段时间去西北了,西北一定跟这里很不一样吧。”   裴岐点头:“好,我带你回东宫。”   “好耶,谢谢太子哥哥。”小五扬起脸笑道。   裴岐牵着他的手。小五身后的侍从看着,恭敬道:“太子殿下。”   裴岐望他们一眼:“我带五皇子去玩,等会我会送他回来,有事你们也可以到东宫来找他,不用担心。”   “是,太子殿下。”那些侍从应声道。   裴岐抱起小五在怀里,朝东宫走去。偌大的东宫氛围沉寂,以往偶尔还有裴衍过来看看,现在以后裴衍都没有机会来了。倒是小五的到来,为这死气沉沉的东宫染上了一些热闹的气氛。裴岐跟小五玩闹了一会。   小五跟他抱怨教他读书的先生严苛。   裴岐笑了笑,想起来,自从他母后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教书先生了,他的太傅,他的幕僚,他作为太子的所有权利,都被承帝转移给裴构了。他只是一个徒有虚名,名存实亡的太子。如今太后倒台,他这个太子之位,更是岌岌可危。   承帝是真的狠。如此反复无常,答应过他不杀胡土他们,可是转头就当着他的面就杀了,真的毒辣且无信。这样的人,真的会有这么忠诚的大臣吗?   说不定,哪一天,他的屠刀就会落到他最宠信的人身上。   想着,裴岐暗咬了一下牙,抿了抿唇。   “太子哥哥,你在想什么?”小五见他突然没了动静,仰起小脸看他道。   裴岐反应过来,收回思绪,摸了摸小五的脑袋:“没想什么。”   “太子哥哥,西北那边好玩吗?”小五又道。   裴岐笑道:“没有京都好玩。”   “是吗?”小五眼眸一转,他道,“太子哥哥,你以后还会去吗?到时候带我去看看吧。”   裴岐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多言:“好。”   “太子哥哥,你可真好。”小五眉眼带笑道。   裴岐跟小五玩了两个时辰,姬妃那边来人说要带小五回去温书。小五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东宫。   瞬间东宫又变得沉寂下来。裴岐坐在木桌旁边,望一眼边上的水池。   太后的事一结束。承帝就再也没有让裴岐去觐见和上朝了。裴岐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东宫,又回到了之前沉寂的时候,对他来说,是什么也没有变。但裴岐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可比之前危险多了。没了太后,左相和皇后现在必定会把所有的主意打到他身上。   北越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到了京都。承帝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不过,倒是高兴不少。毕竟这北越的新帝曾经在他们南晋的质子,谢骋。   这谢骋刚上任,亲信应该还没有培养起来,这新帝要想坐稳位置,看来内部还要有好一番清算。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两国都能保持基本的平和了。   裴岐得知谢骋真的坐上北越的帝位,还是禁不住有些惊诧。实在没想到,这北越老皇帝既然真的这般喜爱谢骋,直接就把位置传给了谢骋。   被偏爱的真是有恃无恐吧。裴岐不免又想到了裴构,看承帝对待裴构的态度,大概也会像北越老皇帝那般,直接把那个位置传给裴构。想着,裴岐薄唇一抿。   “殿下,瞿副将军求见。”裴岐坐在书房里看书。书房外边的侍从开口道。   裴岐抬起头:“让他进来吧。”   “是,殿下。”门外的侍从恭敬道。   过一会,书房的门被打开。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瞿白遗一身便服走进来,看向裴岐,行礼道。   裴岐抬起头,看着他笑道:“白遗,不用那么多礼,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回殿下,属下很快便要回北越了,不知道殿下有什么需要属下帮忙的。”   “外祖父让你回去了?”裴岐微皱起了眉头。   “是陛下。”瞿白遗道。   裴岐抿了一下唇,随后道:“什么时候回去?”   瞿白遗道:“过两日。”   “这么快吗?”看来这承帝真的无法容忍跟自己有利益相关的人留在京都。   瞿白遗点了点头。裴岐道:“那你帮我带点东西给外祖父吧。”   “好的,殿下。”瞿白遗应声道。   裴岐看了他一会:“你到洛州城之后,看一下胡土的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总归是我负了他。”   “殿下,这不是你的错。”瞿白遗听着他的话,抬起头看着低落的眉眼,低声道。裴岐敛唇不言。   “属下定会好好让人对待那胡土的家人的。”没听到他说话,瞿白遗低声道,“殿下,你在京城也要小心保重,将军和属下有些亲信在京城内,如果殿下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差遣他们。”   裴岐点了点头。   “殿下,还有别的事吗?”瞿白遗又问道。   裴岐说:“没了,你过来跟我下一回棋吧,以后又要许久未见了,说起来,你刚回京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要协助圣上办事,真是辛苦你了。”   “好。”瞿白遗笑了笑。裴岐的桌案上早就摆好了棋盘。这几日,他没有什么事要干,不是看书就是下棋,一个人待着无所事事,正好逮着瞿白遗了,可不得好好陪陪他。   瞿白遗跟裴岐下了一个下午的棋。看时间差不多了,裴岐道:“白遗,你什么时候离开,我去送送你。”   “过两日下午。”瞿白遗道。   “好。”裴岐应声,随后又道,“这时间差不多了,白遗你回去休息吧。”   “是殿下,属下告退。”瞿白遗站起来,行了一个礼,便离去。   到瞿白遗要离京那日,裴岐到京城门口送别。京城门口来来往往,一片繁华。裴岐站在瞿白遗面前,聊了几句。   瞿白遗看着他那张俊脸,迟疑了一会,有些不舍道:“殿下,保重身体。”   “你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裴岐道。   “会的,殿下。”瞿白遗抿唇。   “这是我写给外祖父的信,麻烦你转交一下。”裴岐微叹了一口气,“下次再见了。”   瞿白遗接过他手里的信:“属下一定会交到大将军手里的,后会有期了,殿下。”   裴岐点头。瞿白遗翻身上马,他身边只有两个侍从,骑着马离开城门,瞬间就疾驰而去。裴岐看着他消失,转头回到马车上。   短短不到十日。他就跟两个人告别了。当真是物是人非。裴岐感叹了一下,走回马车上,拉上车辆。   回到宫里,马车在宫道上边走着,正准备回东宫。   突然马车骤然一撞,被迫停了下来。   “谁啊,不长眼啊,连本殿下的马车也敢遮拦。”一道嚣张的声音响起来。   裴岐微皱起眉头,他撩开窗帘。望向窗外,是裴构。他也坐在马车上。这处宫道是最狭隘的地方,想要两辆马车同时通过有些困难。何况,裴构的马车是比裴岐的要大上几个规模的,他那个马车的规模怕是要跟承帝差不多。   一个皇子的马车跟帝皇一个规格,看着就是僭越,但因为承帝宠信裴构,其他人也不敢多言。   裴岐从马车上下来。看向裴构。   “原来是大哥啊。”裴构看向他,眉眼带着些不屑道。   裴岐望着他嚣张的眉眼,不言。   “大哥,我现在要出宫去见我外祖父,麻烦你先让路。”裴构没把他放在眼里,颐指气使道。   按照裴岐太子的身份,应该是裴构让路才对。但是裴构就是要仗势欺人,压他一头,裴岐看着他,不言。   没见到他有动作。裴构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大哥是不想让吗?我跟我外祖父可是有要是要谈,要是耽搁了,你承担得起吗?”   裴岐问道:“是何急事,这般重要?”   “你还没有资格过问。”裴构扬眉,没好气道,“你别以为太后出了事,父皇就会关照你,受益的只会是我,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不如担心你这个太子之位还坐不坐得住,赶紧给我让开。”   “圣上驾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在裴岐身后响起。裴岐转回头。承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旁边了,也不知道话被听到了多少,他身边跟随着一堆侍从。   裴岐赶紧面向承帝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裴构也赶紧收敛住脸上的乖张,一脸乖巧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承帝望了他们一眼,皱起眉头,“发生了何事。”   “父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马车不小心撞到了。”裴构率先道。   “原来如此。”承帝道,接着视线落在裴构脸上,目光审视。裴构不禁问:“父皇,你这么看着儿臣,有什么事吗?”   承帝没有回答他,转而看向裴岐,目光亦带着审视。裴岐敛着眉眼,任凭他观看。   过一会,承帝道:“太子你先离去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裴岐恭敬行了一个礼道。随后回到马车上。只是裴构身边的侍从并没有挪开马车的意思。   承帝望了一眼那侍从:“给太子让路。”   “是,圣上。”那侍从有些不甘心地让了路。   裴岐让侍从驾马车离开了。   承帝望一眼那脸上带着不甘的侍从,再看神色有点不高兴的裴构。看来他当真是把这些人给纵容坏了,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第37章 担任官职   裴岐坐着马车回到东宫里。他沉着脸回到殿里。这裴构当真是欺人太甚了。不过,承帝疑心这么重的人,看着裴构这么嚣张,当真会一直这么纵容裴构下去吗?裴岐唇角勾了一下。   到了傍晚。那刘公公到了东宫,让他明日去上朝。裴岐领了旨,回到书房里。最近没有什么事,这承帝突然又让他上朝,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第二日。裴岐穿好着装,迈步到奉天殿。上早朝。   裴构看到他上早朝,有些不悦地望了他一眼。裴岐敛着眉眼不言。过一会,承帝到了位置上坐着。众臣开始行礼。承帝跟他们聊了一会时事。过会,他道:“太子。”   “儿臣在。”裴岐上前道。   “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要担一些事了。”承帝道,“正巧当前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缺,你就去补上吧,好好表现,别让朕失望。”   裴岐微愣了一下。下边的众臣听着也禁不住惊讶,看来这太后倒台,这皇子之间的格局也跟着变了不少。   过会,裴岐迅速反应过来,恭敬着脸道:“是,儿臣定不负父皇盛望。”   承帝朝一边的刘公公望了一眼。刘公公顿时拿出了圣旨宣读。宣读完毕,他走到裴岐面前,把圣旨交予他。裴岐微弯着腰,恭敬地把那圣旨接过来。   “好了,没有什么事便散朝吧,太子你等会来御书房找朕。”承帝道。   “是,儿臣领命。”裴岐把圣旨握在手里,恭敬道。   等承帝离开。大臣瞬间走到一起,互相交头接耳起来。裴岐把圣旨收好,迈步出了奉天殿。一迈步出殿门,跟在他后边的大臣纷纷走上来,带着些阿谀奉承道:“恭喜太子殿下。”   裴岐看着他们那些讨近乎,阿谀奉承的脸,心底不免有些厌恶,这些人当真是墙头草,惯会恶心钻营,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挤。虽是这么想,但裴岐还是礼貌笑着回道:“谢谢。”   跟着走出来的裴构看着那些人围着裴岐转,不免重哼了一声。他看向左相:“外祖父,这父皇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任用这裴岐。”   左相听着他的话,瞧四周望了几眼:“殿下,你别意气用事,也许只是太后的党羽刚被陛下清除,现在户部官员真的紧缺,陛下就让他暂时担任罢。”   “可是,为什么父皇不任用我,或者任用你的人。”裴构明显不甘心,“他用裴岐,明显不就是给我添堵吗?父皇是不信任我吗?”   “此事,我们回去再说吧,殿下。”左相小心谨慎地劝告道。左相向来谨慎狡诈,他自然清楚,这皇宫里任何一处恐怕都有承帝的耳目,有些话,还是不好在现在说出来的。   裴构重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了。他迈步到裴岐面前,看着那几个跟裴岐道贺的大臣,阴阳怪气道:“大哥,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了。”   那几个大臣听到他的话,急忙给裴构行礼道:“微臣参见三皇子殿下。”   裴构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这会倒是知道本殿了,倒是挺会见风使舵的。”   那几个大臣面面相觑,最后识相地低下头,不敢多说。裴构见他们那样,又哼了一声,随后看向裴岐:“恭喜大哥了,得到了父皇的重用。”   “谢谢三弟。”裴岐淡着脸回道。裴构看着他淡着的脸,微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裴岐看他离去。跟那几位大臣说了几句,便前往御书房。承帝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裴岐迈步到承帝跟前,恭敬地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不用多礼。”承帝道。   “谢父皇。”裴岐站直身体。   承帝看向他道:“想必你也很疑惑朕为什么要任用你为户部侍郎吧。”   裴岐顺着他的话道:“是的父皇,儿臣确实心存困惑。”   “你不用多困惑。”承帝道,“只是对你帮助朕清除太后之事的赏赐而已。”   “儿臣不敢当。”裴岐道,“儿臣当时只是想惩治刺杀儿臣的贼子而已,没想牵扯到这方面。”   “行了,不用谦虚。这事确实有你的功劳所在。”承帝略微不耐道。   裴岐顿时敛唇不语。承帝道:“朕杀了那两个土匪,你还心存怨恨吧。”   “回父皇。”裴岐顿时一脸惊恐,“儿臣不曾,那两个土匪平时也作恶多端,祸害百姓,父皇杀了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承帝打量了他一遍。过会道:“好了,朕知道你没有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娶右相的千金,朕可以应允你,你想什么时候?”   没想到他提起这茬,裴岐微愣了一下,随后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来定夺,要不要娶右相的千金?”承帝道。   裴岐犹豫了一会,道:“父皇,儿臣还是不想了,前段时间,儿臣已经跟右相的千金当面表明,儿臣无法娶她,那会态度坚决,已经伤了心,这会又对她说要娶她,如此反复无常,怕不是很妥当。”   “那你是不娶她了吗?”承帝不禁有些出乎意料。   要知道,右相即使因为他的更亲近左相的缘故被左相压了一头,但到底是相臣,再怎么被压制,手里还是有不少权利的。倘若他娶了右相千金,有了右相助力,相当于多了一双左膀右臂。没想到他既然说不娶了,看来真不能小看他了。   “是的。”裴岐坚决着脸道,“儿臣不娶。”   “既然你不肯,那就算了。”承帝道,“明日你便到户部任职,好好担任,让朕看一下你的能力。”   裴岐垂下头,恭敬道:“是父皇,儿臣一定会尽职尽责,不辜负父皇的厚望。”   “好了,倒也不用这么恭谨,你尽你的能力即可。”承帝道,“你要是没有话跟朕说的话,便先回去吧。”   “是,那儿臣告退。”裴岐恭敬着脸,走出了御书房。   外边阳光热烈。他抬头看了几眼,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外边坦荡的宫道。迈步往前走,离开御书房。看来昨日那一幕确实刺激到了承帝,让承帝开始疑虑起三弟来,这承帝突然把户部侍郎的职位让给他,大概是想灭一下三弟的风头,想让他收敛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但愿三弟不负他的厚望。   裴岐敛下眉眼,唇角轻勾了一下,回到东宫。先下他身边除了几位侍从,无一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悦,倒是有些遗憾。   不过,既然他拿了户部侍郎的职位,这会自然会有不少大臣开始重视他,想要巴结他的了。裴岐在东宫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有人送上贺礼来了,一时间东宫来来往往的,出入的人,大概要比这一年来都要多。   不过裴岐都没有收。让侍从把礼退回去了。他知道这会估计他父皇在暗中观察他呢。他也不想招揽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   “太子回去之后干了什么?”坐在御书房里。承帝望向旁边的刘公公道。   “回陛下,太子一直待在东宫里面,不曾出去。”刘公公低垂着头说,“不过,有不少大臣到东宫看望太子。”   “意料之中。”承帝道,“那些大臣是给太子送礼吗?”   “是的,陛下,不过太子都没有收,都一一婉拒了。”   承帝不言,默了一会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不骄不躁,不气不馁。倒是一块好料子,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陛下,三皇子殿下求见。”正跟刘公公谈着话,外边一个小太监恭敬地垂着身,进来通告道。   承帝一顿,停下谈话,对那小太监道:“让他进来吧。”   “是,奴才听命。”那小太监恭敬应声道。俯身走到御书房外。过会,裴构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承帝道,“你过来找朕有什么事?”   “父皇,你为什么要任用大哥当户部侍郎。”裴构直接开口道。   承帝微皱起眉头:“你自己想。”   “儿臣愚笨,还是想不通。”裴构道,“大哥有什么值得任用的地方吗?”   承帝眉目一凛:“你说的什么话,是朕平时太惯着你了吗?”   裴构不解道:“父皇,儿臣有说错话的地方吗,在儿臣看来,大哥成天待在东宫,大步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善骑射之类不说,就是这参政才能,也没能看出来,一来就让他任用户部侍郎,恐怕他不能担任。”   “你又知他不能担任?”承帝沉声问道。   裴构没注意到承帝的情绪,他继续道:“反正儿臣以为他就是不能担任。”   承帝听不下去了,呵斥道:“这是朕的决定,你是在质疑朕吗?”   “可是父皇……”裴构依旧不甘心道。   “够了。”承帝愠怒道,“就凭他是太子,担任小小户部侍郎这一职有什么是不能的,这是朕的决定,谁也不能更改。”   听到他的话,裴构微愣了一下,这倒是承帝第一次这么说裴岐,所以他是在当他的面承认裴岐太子的地位吗?裴构瞬间就有些慌乱,他急忙道:“父皇,是儿臣错了,冒犯了父皇,还请父皇责罚。”   承帝看着慌张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了,随后道:“知道错了便好,没什么事便回你的府里,好好反省。”   “是,儿臣遵命。”裴构敛下眉眼,不太甘心道。   承帝摆了摆手。裴构转身离开御书房,迈步朝皇后那边走去。 第38章 官银   裴岐一直婉拒着大臣送来的礼物,一天下来,他喉咙都有些干哑了。喝了几口侍从送上来的茶水,便去用膳了。   用完膳。裴岐便去洗漱。洗漱完,回到寝殿休息。心情还算好的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他便穿着户部送来的官服,一身的红色,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清丽,略显消瘦的身材,显得他如同竹子一般修长挺立,看起来玉树临风,别有风致。   裴岐扣好官帽,往东宫外边走。   在此之前,承帝都没有给哪个皇子设过朝中的官职或者封过爵,除了裴衍,但那是把他下放到南蛮之地的爵位,有名无实。裴岐算是第一个,他的身份还是太子,可见,这会的他大概不同往日了,不再是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如同虚设的时候了。   裴岐来到户部。户部尚书早就等候多时了,见裴岐进来,忙笑着道:“微臣参加太子殿下。”   “尚书大人,不必多礼。”裴岐道,“如今算来,你的官职比孤还要高,可是不敢当。”   “哪里,微臣一介书生,哪里比得上太子这千金之躯。”户部尚书恭维道。   裴岐道:“尚书大人说笑了,孤头一次担任这个职位,日后还请尚书大人多多帮忙才是。”   “能够帮到太子殿下,是微臣的荣幸。”户部尚书客套道。   裴岐道:“先不说这么多了,尚书大人应该公务繁忙吧,不知道孤应该干什么。”   户部尚书道:“太子殿下,你刚上任,应该有很多不熟悉的,不如先看一下账薄吧,微臣确实还有公务要处理,就让林侍郎帮一下殿下吧。”   “好。”裴岐点头。户部尚书让旁边一位年纪跟裴岐差不多大的人走到裴岐面前,“微臣,林秉参见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裴岐道,“孤需要看哪些账。”   林秉带着他到一边的桌案上,上边放着各种账簿:“这些便是账簿,殿下如果不懂的话,可以询问微臣。”   裴岐微颔首:“好,那便麻烦林大人你了。”   说完,坐下来,拿起最上边的一本账簿,开始翻看。这户部掌管着全国的税收,米银铁盐司,以及户籍等。   上边的账簿,大部分都是记录此类的。各地收了多少的税,上缴了多少的粮食,以及官银制作了多少。   裴岐看着各种账簿,这一天就过去了。裴岐揉了一下眉眼,从桌案便站起来。   一边的林秉看到他的动作,上前恭敬道:“殿下辛苦了。”   “此乃分内之事罢。”裴岐道,“这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   林秉道:“殿下都这般鞠躬尽瘁,微臣自然也不能拖殿下的后腿。”   “不必说这么多阿谀奉承之话。”裴岐道,“孤要回去,你要是没有什么要事要处理,也回去休息吧。”   “是,太子殿下。”林秉垂着头行礼道。   裴岐转身离开了户部。回到东宫。后面几日,裴岐在户部什么也没有干,就光看账本了。   承帝坐在御书房,听着刘公公禀告这几日裴岐的情况。倒是没有仗势欺人。若是换了裴构,那可能说不准,不过能力目前还没有显露出来。   裴岐继续看着账簿,这个账簿记录着各地的官银流通以及制造的数据。南晋一共有十个官窑,每个官窑制作出来的官银有所不同,但是都有统一的官印,方便人辨识。账簿上边用墨画出了十种不同的官银。裴岐认真看了好一会。   户部尚书匆忙走过来:“殿下,请问你有看到记录官银的相关账簿吗?”   “你要这个来干什么?”裴岐道。   “最近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有一些账可能有出入,需要这些账簿对一下。”户部尚书道。   “都在这里了。”裴岐望着桌案上摆着的账部。   “那微臣先拿走了。”户部尚书道,看着裴岐正摊开的账簿,伸手就拿在怀里,再在一边堆积如山的账簿上翻找了好一会,把所有关于记录官银的账簿,都拿在手里,便离去了。   裴岐望着被户部尚书搞得一片凌乱的账簿,微皱起了眉头。   一边的林秉见状,走了过来:“殿下,我帮你整理吧。”   “好。”裴岐道。各个书籍都有相关的编号。林秉整理确实也比他整理得好,裴岐便没必要作多余的事情。等林秉整理好账簿。裴岐开始翻看关于铁矿的账簿。   看到下午。今日的户部比往常要热闹。裴岐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账簿,往外边走去。一群禁卫军正在运来几车宝箱。裴岐走过去,户部尚书正在检查那几车宝箱,里面都是放着崭新的官银和铜钱,这些都是刚从官窑制作出来,打算上交国库的。户部尚书和几个官员在清点着。   裴岐看着。他望着那些的官银,微皱起了眉头。正在记录的户部尚书看到裴岐过来,不禁走到裴岐面前,遮挡住他的视线:“太子殿下,您过来有事吗?”   视线被他遮挡住,裴岐不禁道:“尚书大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官窑里面新制的官银,打算上交国库的,微臣来清点一下,一些小活,还是不麻烦殿下了。”户部尚书笑道。   “这样啊。”裴岐道。   户部尚书点了点头。看他没有再动作。他转头,看向那些禁卫军和官员:“清点没有问题,锁好封上封条,便送到国库吧。”   “是,大人。”那些人听到他的话,当即就要把那些箱子盖上。   裴岐迈步上前,到那些箱子面前。看着那白花花的官银和铜钱。   “太子殿下,你有什么疑问吗?”户部尚书看着他的动作,当即上前遮挡住他。   裴岐笑道:“没有疑问,孤倒是好奇你们是怎么封条的,不如孤也来帮忙吧。”   “还是不要麻烦太子殿下了。”户部尚书急忙道。   “不麻烦。”裴岐道,“父皇让儿臣来担任户部侍郎一职就是想要好好历练儿臣,如果儿臣什么都不做,被父皇知道之后,怕是对儿臣有了不好的印象了,你不用次次谦让帮助孤。”   见他态度坚决,户部尚书打量了他一遍,实在看不出他有别的表情,只好点头道:“那就麻烦太子殿下了。”   裴岐跟随其他人把箱子合上,封上封条。等禁卫军把官银送走,裴岐回到户部府里面,继续观看账簿。   傍晚,裴岐回到东宫,用完膳,洗漱完。他到书房里面,坐到椅子上。坐了一会,这书房的氛围格外的安静,他从袖子里面拿出一个银子,和两枚铜钱。这是白日他帮忙盖箱子的时候,顺手牵羊拿过来的。   这官银还有铜钱,上边的官印跟那十个官窑烧制的不一样啊。虽然裴岐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官银,但一眼就看出不妥。   这么看来有人私制官银充当国库。这户部里面真是卧虎藏龙,隐秘肮脏的事情不少啊。   这户部尚书貌似跟左相来往挺密切的。   裴岐打量了几遍那两枚铜钱和那个官银。随后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收好。便回寝殿休息。   第二日,裴岐看完账簿,见时间差不多了,他望向林秉:“林大人,还有要事要处理吗?”   “没有了。”林秉笑道,“太子殿下你找微臣有事吗?”   “这几日劳烦林大人你帮孤了。”裴岐笑道,“不如孤请林大人吃一顿如何?”   听到他的话,林秉瞬间有些受宠若惊,随后笑道:“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岐道:“那就走吧,孤看离这户部不远处便有一家不错的酒楼,到那里去吧。”   “是,太子殿下。”林秉垂头道。   “不用那么拘谨,便当吃饭聊天而已。”裴岐道,“孤先回去换套衣服先,等会跟大人便在那里汇合吧。”   林秉应声:“好。”   裴岐回到东宫,换了一身浅色的便服,便前往跟林秉约好的地点。他订了一间厢房,在里面等候着,不一会,换了便服的林秉也过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林秉行礼道。   “都说不用跟客气了。”裴岐笑道,便让侍从去叫人上菜过来,不一会桌面上便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裴岐也让人上了不少酒。   “不知道林大人酒量好不好。”裴岐道,“好不容易一起吃一顿饭,不喝一些酒,总是觉得不得劲。”   “微臣自然酒量还行。”林秉笑道,“如果不喝酒吃饭,那确实不得劲。”   林秉是非常喜欢喝酒的。在户部的同僚之中是公认的酒鬼一个。私底下同僚之间聚会,就属他最喜欢喝,经常喝得烂醉如泥。   裴岐让一边的侍从在厢房外边守着。   “那孤便敬林大人一杯。”等侍从离去,裴岐给林秉倒了一杯酒。林秉忙道:“哪里有殿下给微臣倒酒的道理,当真是受不起,应当是由微臣给殿下倒酒才对。”   “现在就你我两人,不用这般客气。”裴岐笑道,“孤敬你一杯。”   “谢太子殿下。”林秉拿起裴岐给他倒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两人喝了好一会酒。裴岐没有喝多少,一个劲的给林秉敬酒,林秉酒量纵使很不错,那也经不住这般被敬,昏昏沉沉的栽倒在桌面上了。   裴岐喊了厢房外的侍从一声,让他们叫小厮上来。   侍从立即下去喊了小厮,又站在厢房外边守着。过一会,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厮,走了进来,走到裴岐跟前,笑道:“这位客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的朋友喝了不少酒,你们酒楼有没有醒酒汤。”裴岐手不经意间碰了碰小厮。   小厮当即意会他的意思,碰了一下他的手心:“有的,不知道客官想要多少?”   这个小厮。是瞿白遗给他留下的亲信之一。   “两份吧。”裴岐道。   小厮从裴岐手心接过纸条,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毛巾,把纸条迅速划到袖子里,恭敬地笑道:“好的,这位客官,小的马上给你们上醒酒汤。”   裴岐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那小厮当即毕恭毕敬地走出了厢房。过一会,上了两份醒酒汤上来。   裴岐喊门外的侍从走进来:“你们去唤醒林大人,这时间也不早了,总不能让他在这里过夜。”   “是,殿下。”   那些侍从把林秉给唤醒。喂他喝了醒酒汤,但是醒酒汤到底也没有那么快起效,裴岐只好使唤了一个侍从叫了一个车夫,让那侍从亲自送他回去了。裴岐回到东宫里面。   身上一身的酒气,很是不舒服,他先是洗了一个澡,然后再躺到了榻上。因为醉酒,他很快就是睡去了。   “你欺骗了我,你说我是应该杀了你,还是让你永远蛰伏在我身下。”   一道看不清人影的黑影,把他压制在榻上,死死的牵制住。身体好像只能任凭他摆弄,裴岐想要叫喊,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绝望地挣扎着。   背脊流出一阵阵的冷汗。裴岐瞬间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忍不住喘了几声,额头也冒出一些冷汗,他眼眸望向周围。看来他是做梦了,只是方才那个梦,真是有些吓人。裴岐揉了揉眉眼。 第39章 孤不是小气之人   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些梦。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平稳下呼吸,裴岐掀开锦被,从榻上下来。   在侍从的伺候下,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便前往奉天殿上早朝。   上完早朝。承帝让他去御书房一趟。   裴岐迈步出正殿,看到林侍郎,林秉微低垂着头,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似乎还有醉意。裴岐唇角不禁勾了一下:“ 林大人,昨日休息得可好。”   “微臣参见殿下。”听到他的声音,林秉精神回来,急忙行礼道。   “无事。”裴岐笑道,“不必这么多礼。”   林侍郎怀着歉意道:“昨日多谢殿下款待,在殿下面前喝得酩酊大醉,微臣真是失礼了。”   “不用放在心上,孤既然请你喝酒,你敞开喝没有什么不好。”裴岐不在意道。   “是。”林秉微松了一口气。   “本来孤还想随你一同前往户部的,只是父皇召孤去御书房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林秉顿时一阵惶恐,“殿下还是去见陛下要紧,微臣自个前往户部即可。”   “那孤便先离去了。”裴岐笑道。   林秉恭恭敬敬地行礼:“微臣恭送殿下。”   裴岐迈步到御书房,弯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承帝挥了挥手。   “谢父皇。”   承帝看着他一身红色的官袍:“这几日在户部待着如何?”   “儿臣惭愧,一直在户部观看典籍,还未处理事务。”裴岐低头羞愧道。   “无妨。”承帝语气轻缓,“你之前未曾接触户部事务,刚进去做事,多看多了解是好事,这几日除了这些,有什么发现吗?”   裴岐微顿了一下,不禁想到他手里的官银,这是承帝特地用这件事在考验他,还是承帝压根就不知道有此事。裴岐一时半会有点捏不住主意。过了一会,裴岐开口道:“父皇,暂时还没有。”   “那便这样吧。”承帝摸了一把胡子,“你好好在户部待着,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告知朕。”   裴岐望了一眼承帝,恭敬地行礼道:“是,父皇,儿臣听命。”   看承帝的表情,似乎并不了解官银之事。当然裴岐也不会现在说出来,还是让人好好打探再交给承帝吧。裴岐一边从御书房出来,一边想着。   已经临近冬日了。京都的天气开始逐渐变冷。裴岐敛了敛袖口,走出宫道,户部就在东宫外围之处,裴岐前往户部倒是方便得很。   来到户部。氛围安静,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裴岐一到来,在户部里面的官员纷纷行礼,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是同僚,但裴岐是太子,身份到底是跟他们不一样的。裴岐摆了摆手:“不用多礼。”   裴岐坐到一边的桌案,上边堆满了各种账本。裴岐随意翻看一下,关于官银之类的账本,都没有了。裴岐看向一边的林秉:“林大人,这官银相关的账簿除了尚书大人拿走的,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殿下,怎么了?”林秉走到他跟前,微弯着腰道。   “不必这么恭谨。”裴岐看他恭敬的模样,拉了拉他的手,“坐下来说吧。”   “谢殿下。”胳膊被他握着,林秉心里有些惶恐,很是受宠若惊。他端坐在桌案前。   裴岐松开他的手,笑道:“这官银平时都是由尚书大人亲自执管的吗?”   “是的,殿下。”林秉如实回答。自从昨日跟裴岐喝过酒之后,林秉对裴岐就愈发没了戒备之心。   裴岐又笑问:“从来不假手于人?”   “也不是,主要是他跟宋郎中全权负责这事。”林秉道。   “这宋郎中是谁?”裴岐眉目微微挑了挑。   林秉回答:“是宋兆。”   裴岐笑道:“这样啊,这些账簿孤都看得差不多了,你能不能帮孤问一下宋兆有没有官银相关的账薄,父皇让儿臣多多长见识,漏下官银方面的知识,要是父皇询问起来,儿臣答不上,那便不好了。”   “既然是殿下的请求,那微臣岂有推拒的道理,微臣现在就去询问。”林秉急忙应承道。   “那就多谢你了。”裴岐笑道。   林秉忙忙摆手,站了起来,恭敬行礼道:“这是微臣该做的,微臣便先去找宋兆了。”   裴岐笑着点头:“去吧。”   看着林秉离开。裴岐收回视线,随意瞥了一眼桌面上的账簿,这宋兆,户部的宋郎中,是哪方的人呢。   裴岐沉思了一会,敛下思绪,低头继续翻看账薄,林秉迈步回到裴岐跟前,行礼:“殿下。”   “回来了。”裴岐闻声,抬起头,看着他笑道,“如何?”   “这……”林秉迟疑了一会。   裴岐眉目微一敛,嘴角的笑意隐没:“怎么了?”   “宋大人说,那些账簿想要看的话,要请示尚书大人。”林秉小心翼翼道。   “那等会孤问尚书大人吧。麻烦你了。”裴岐笑道。   林秉忙行礼道:“不麻烦,是微臣该做的。”   裴岐继续埋头看账簿。林秉也在忙记录自己的事,最近各地的税收册子都递上来了。他要把这些整理在案,递给承帝观看。   这户部尚书听到宋兆的消息,匆匆忙忙到了户部的偏厅,看向裴岐:“太子殿下。”   裴岐握住账簿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尚书大人,怎么看来如此仓促,是有什么急事吗?”   户部尚书微喘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老脸上的汗水:“方才微臣得知殿下你想看官银的账簿,微臣不在,宋郎中也没法做主,一时半会没办法才拒绝了您,还忘殿下您不要生气。”   “无妨。”裴岐淡眸打量了他一遍,摆了摆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桌面上的账簿快看完了,还剩下那些官银的没看,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便好。”户部尚书微松了一口气,“真是多有得罪了,殿下。”   说完,户部尚书脸色有些为难起来:“恐怕殿下您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看那些账簿。”   “为什么?”裴岐微挑起眉头,疑惑道。   户部尚书观察着裴岐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主要是这段时间,各地的贡银都要收缴上来,急需那些账簿,陛下让微臣全权负责此事,微臣不敢马虎。”   “既然如此,那孤便日后再看吧,还是父皇的事要紧。”裴岐道。   户部尚书一直看着裴岐的脸色,见他脸色正常,看来他要求看官银账簿就跟看其他账薄一样稀疏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那颗高悬的心顿时就安放下来了。   “那殿下无事的话,微臣先告退了。”户部尚书拱手行礼道。   裴岐点了点头。   又是看了一日的账簿。裴岐敛了敛袖子,望向同样在偏厅整理账簿的林秉:“林大人,事情还没有干完吗?”   “差不多快处理好了,殿下你有什么事吗?”听到他的话,林秉急忙放下手中的笔。   “也不是什么大事。”裴岐语气随意道,“就是想说,你若是无事的话,现下还有时间,不如我们再如昨日一般去酒楼吃饭如何?”   林秉笑道:“倘若殿下需要微臣陪同的话,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现在便去吧。”裴岐笑着回道。   林秉望着他唇角的笑意,斟酌了一会:“好,殿下您是不是要先回府换衣裳?”   “不用换了。”裴岐道,“孤同你一同前往吧,孤的马车就在外边。”   “这怕是不妥吧。”跟太子一同前往,这等虚荣,着实让除了喜喝酒外别的地方都安分守己的林秉好一番惶恐。   裴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不必在乎那些繁琐的礼节,现在你跟孤不过是同僚而已。”   实在是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林秉敲着他那张白皙英俊又带着笑意的脸,微微愣了一下,这个太子真是比他见过的其他皇子好相处太多太多了。   “微臣明白。”意识到这样看裴岐不妥,林秉急急忙忙收回视线,脸有些红。   “那便走吧。”   裴岐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走了出去。林秉跟在他身后。   户部门侧有一处专门放置官员马车的地方。裴岐的马车也放置在那里,他上早朝的时候不用马车,但侍从会把马车拉过来,方便他走动。   裴岐一到跟前,一边候着的侍从,拉开了马车的帘子。裴岐迈步走上去。在他身后的林秉看着那辆浅黄色的马车,很是犹豫。   裴岐来到马车里面坐下,迟迟不见林秉上来,眉目轻挑了一下:“林大人,怎么还不上来?”   林秉咬了咬牙,他撩起官服的衣摆,小心翼翼地走上马车。   “坐吧,不必拘谨。”裴岐笑道。   “微臣谢过殿下。”林秉谨慎地在靠近门框的地方坐下,做如针毡,身体板直,不敢多言。   裴岐瞥了他一眼,问起了正事:“你对那宋大人了解如何?”   “殿下是想问宋兆吗?”林秉道,想到上午裴岐想看官银账簿被拒绝之事,于是气愤填膺道,“宋郎中好像是被左相提拔上来的,所以性子有些跋扈,官职虽不及微臣,但在户部除了尚书大人,他谁的话都不听的。”   “这样啊。”裴岐了解。   林秉看着他的脸色,揣摩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殿下是在生宋郎中的气吗?”   “没有。”裴岐笑道,“孤不是小气之人,再说尚书大人也跟我说过缘由了。”   “是微臣心思狭隘了。”林秉急忙说道,然后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裴岐也没有再开口,撩了撩车帘,看向外边。   啧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左丞相向来谨小慎微,这些年得到了承帝的厚重,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也没有什么嚣张跋扈的性格,非常收敛,至少明面上很难让人挑他的错。   如今通过这户部,却是让裴岐窥到了这左丞相野心的一二。 第40章 起疑   马车在徐徐行走着,走到繁华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外边的侍从小声提醒道。   林秉看向裴岐:“殿下,微臣先下去了。”   “嗯。”裴岐微颔首。   林秉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下了马车,虽然裴岐看着亲切可人,但太子到底是太子,跟他同处一辆马车,还是很有压力的。   裴岐瞥一眼要跟上来的仆从:“孤跟林大人有事要谈,你们便在酒楼外边候着吧。”   那几个仆从应声,没有再跟上来。   迈步进酒楼。楼里的掌柜看到他们的官服,当即迎上来:“两位大人里面请,可是订了位置?”   裴岐开口道:“没有,给我们开个雅间。”   “是,两位大人请跟小的来。”掌柜讨好似的笑道。   裴岐跟随掌柜来到酒楼的顶层,掌柜带他们到一个安静的雅间:“不知道客人对这个雅间满不满意?”   “还可以。”裴岐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两位大人。”掌柜恭敬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小的让一位小厮在外边候着,任凭两位大人差遣。”   “麻烦你了。”裴岐唇角勾起来笑道。   掌柜行礼:“不麻烦不麻烦,小的该做的。”   等掌柜出去。裴岐望向林秉:“林大人坐吧。”   “谢殿下。”林秉撩起官服衣摆,坐到桌边的凳子。   裴岐朝门外面看了一下,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厮立在门口,他道:“你去把这楼里最好的菜上来。”   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银锭,递给小厮:“赏你了。”   “谢大人。”小厮欢喜着脸接过裴岐手上的银锭,碰了碰裴岐的手。   裴岐整理了一下袖子,转身回到包厢。林秉本来刚坐下,看到他去差遣小厮,急急忙忙又站起来:“何劳殿下干这种事,微臣来就好。”   “无妨,你且坐着吧。”裴岐笑道。   于是林秉又坐了下来。裴岐在林秉对面坐下,手在整理官服的袖子,瞥了一眼那张字条。   林秉不是左相之人。   看完,把字条塞到袖口最深处。望向林秉,开口道:“林大人,你什么时候在户部任职的。”   “三年前。”林秉回答。   “这样吗?”裴岐若有所思,“那这三年你在户部可是发现了什么事?”   听到他的话,林秉心里顿时一个咯噔,面色惶恐,急忙从座位上起来,就要跪下:“殿下,微臣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裴岐搀扶住他,笑道:“不是说你,没必要这么胆战心惊,孤没有那么可怕吧。”   林秉心里微松一口气,脸上的惶恐退了下去,细问道:“那殿下说的是……”   “你先坐好。”裴岐松开他的手。   “好。”林秉依旧有些心惊的坐回凳子。   裴岐贴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日孤帮尚书大人查看官银发现了一些不妥的事。”   “殿下,那什么事?”见裴岐这般谨慎,林秉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裴岐从腰间拿出一个官锭:“你看这个。”   林秉拿起那个官锭认真看了会,没看出不妥的地方,看向裴岐:“殿下,这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看上面的印章。”裴岐提醒道。   听到他的话,林秉认真端详了一会,终于看出来端倪,神色一惊:“这官印不对。”   “是的,前几日封箱,孤也觉得不对劲,特地留了一锭。”裴岐微点头。   握着手中的银锭,林秉瞬间就觉得握住了一个烫手山芋:“殿下,你是怀疑?”   裴岐道:“也不是怀疑,只是觉得那充国库的银子中有这些私银,实属不该。”   “这事,殿下要告知圣上吗?”林秉斟酌了一会。   裴岐开口道:“林大人觉得不妥的话,林大人你可以告知父皇。”   “殿下你不亲自告诉吗?”林秉不禁问道,“若是被陛下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另眼相待的。”   裴岐揺了揺头,叹了一口气,很是惆怅道:“不是孤不想告诉,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孤才接触户部不久,父皇可能不会相信孤的话,加之把孤掺杂进去,此事波及的范围会变大,恐怕不利于查证,由林大人出面的话再好不过了。”   “这……”林秉眉目之间略有难色。   裴岐循循善诱:“相信林大人你也不想看到父皇被奸佞之人祸害吧,林大人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把此事告知父皇即可,你断可放心,孤定不会让那些人害你的。”   “微臣必定会把此事告知圣上。”有了他的话兜底,林秉瞬间坚定下脸色。   裴岐伸手拍了拍林秉的肩膀,笑道:“那真是谢谢林大人了,林大人这般忧国忧民,父皇又添一良臣。”   林秉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那张笑意吟吟的脸,略显局促道:“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而已,殿下谬赞了。”   “林大人何须谦虚。”裴岐爽朗一笑。   过会,小厮陆陆续续把丰盛的菜肴上来。心中揣了事,林秉也不敢放开喝。裴岐自知这一点,也没有劝他喝酒。   两人填饱肚子,都保持了该有的清醒从酒楼里面出来。裴岐跟林秉道完别,便上了马车。   是夜,裴岐坐在寝殿里翻阅书籍。外边的侍从喊了一声:“殿下,刘公公求见。”   裴岐眉目一挑,上次跟林秉谈完官银之事后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期间裴岐也没有催促林秉,顺其自然。如今刘公公夜里来找他,看来事情应该是有进展了。裴岐抬起头朝那侍从道:“先让刘公公在正殿候着,孤这就过去。”   “是,殿下。”侍从应声退下去。   冬日夜冷。夜风刮得寝殿外边的树木沙沙作响。裴岐在侍从的侍候下,披上大氅,走出寝殿,来到正殿。   “奴才参加太子殿下。”刘公公一见到他匆忙行礼道。态度之尊敬,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看着他那非常标准的行礼姿势,裴岐心中不禁冷哼了一下,这些阉人最会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也最会落井下石。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裴岐没有流露半分。伸手搀扶住刘公公道:“刘公公不必多礼,不知道这么晚来找孤有何要紧之事?”   “圣上要召见殿下,还请殿下现在就去一趟。”刘公公在他的虚扶下,站稳身体,笑道。   裴岐面色惊讶,不禁开口问道:“父皇这么晚召见儿臣,是有什么急事吗?”   “奴才不知。”刘公公道,“还请殿下速速跟奴才来,若是耽误陛下的事就不好。”   “好。”裴岐唇角勾了勾,“那就麻烦刘公公了。”   “这是奴才该做的。”   外边风冷。裴岐紧了紧大氅的系带,跟上刘公公的步伐,走出东宫。一路跟随刘公公,抵达御书房。承帝坐在书桌旁边。裴岐恭敬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承帝摆了摆手,“你可知道朕这么晚召见你是有何事?”   “儿臣不知,还望父皇明鉴。”裴岐低垂着头道。   承帝看了他几眼,眉头不禁皱起:“你这段时日在户部待着如何?”   裴岐道:“就是观看账簿,还有最近各地的税收贡银都缴纳上来了,主要是清点这些东西以便记录在册。”   “这么说起来,最近应该有不少官银要上缴国库,你可是亲自参与过。”承帝道。   裴岐道:“父皇,说来惭愧,儿臣还没参与,官银这些主要是由尚书大人处理,儿臣刚到户部,还没彻底了解,有尚书大人主持这些,儿臣了解不深就没必要去添堵,以免好心办坏事。”   听着他的话。承帝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户部的林秉林侍郎你认为如何?”   “林大人吗?”裴岐若有所思,“儿臣在户部这段时日多亏了林大人的帮助,儿臣才能快速的适应户部,为此儿臣还曾宴请他以酬谢。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儿臣以为这林大人,为人心善忠诚,是一个正直之人。”   “你跟林侍郎酒席之时,他可是跟你说过何事?”承帝又问道。   裴岐问道:“父皇想听何事?”   承帝一时不言,目光落在他脸上,打量着他的神色。裴岐一脸坦然,任凭他打量着。   审视了他良久,承帝终是错开目光,正肃着脸道:“林侍郎可跟你说过官银之事。”   “官银……父皇请容许让儿臣想想。”裴岐一脸沉思。   承帝安静地等待他。过了好一会,裴岐开口道:“在一次宴席之中,林侍郎确实说过官银之事,他让儿臣好好注意上交国库的官银,不过那时他已经喝醉了,儿臣便不以为意。”   承帝摆了摆手:“行了,回去吧,以后多注意那个林侍郎,也要多观察户部的官员,别一味只看那账薄。”   ”是父皇,儿臣谨遵教诲,儿臣告退。”裴岐拱手行了一个礼便从御书房出来。冷风扑面而来,刮得面庞生疼。裴岐却好像感受不到一丝冷意,唇角微勾了一下。看来林大人已经把这件事禀告给了承帝,成功让承帝起了疑心,还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第41章 儿臣不敢下定论   第二日,下了早朝,裴岐正欲找林秉,打算给他一同前往户部。刘公公在不远处叫住了林秉,在林秉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林秉便跟刘公公走了。   裴岐瞥了几眼,收回视线,迈步自己就前往户部。在户部待了半个时辰。林秉回来了,不过身边还伴随着承帝。   一听到刘公公喊皇上驾到,户部各个官员急急忙忙到户部的大院子里行礼。   “臣等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裴岐也当即站在户部尚书身边,恭敬地恭首。   “免礼。”承帝大手一挥。   众人微低垂着头。户部尚书微抬起头,谨慎小心地看向承帝:“陛下,不知特此来户部为了何事?”   承帝看他:“最近税收的事可是顺利?”   “目前微臣暂时还没发现大问题。”户部尚书笑道。   “如此甚好。”承帝微点头道,“听闻最近各地官银收缴不少上了国库,正好今日朕有空,吕爱卿你便跟随朕一同前往国库吧。”   户部尚书垂头,脸色微微一变,他垂下头:“是,陛下,微臣遵旨。”   “岐儿,你也一起。”承帝随后望向一直恭恭敬敬低着头的裴岐。   裴岐急忙行礼道:“是,父皇。”   户部尚书战战兢兢的跟随在他身后。裴岐亦跟上去,望了一眼林秉。林秉恭敬地看了他一眼。   一行人来到专门收藏官银的国库,禁卫军统领看到承帝过来,急忙行礼。   “属下参加圣上。”   “免礼。”承帝道,“把国库门打开吧。”   “是,陛下。”守国库的禁卫军统领道。   一边的刘公公上前,把放在托盘上的钥匙递给禁卫军统领。   裴岐在后面看着他们的动作,又望向户部尚书,观察他的表情。户部尚书表情略显紧张,脸上隐隐分泌出一些薄汗。   过了好一会。禁卫军把国库的大门打开。承帝迈步进去。   众人也跟随进去。承帝往里面打量了一会,看向一边的禁卫军统领:“前几日,你送进去的银两都在这里吗?”   “是的,陛下,尚书大人清点过后,属下便原封不动的送到这里了。”禁卫军统领低头道。   “打开,让朕看看。”承帝手一挥。   “是,陛下。”禁卫军统领得到命令。身后的禁卫军上前把封好箱的官银给打开。   等那些箱子全部被打开。承帝望了几眼,看向户部尚书,神情肃穆:“吕爱卿,你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   户部尚书望一眼他低沉的脸色,额头不断冒出薄汗,手心紧紧握着,望了一眼那些官银,垂首道:“陛下,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你作为户部尚书,朕可是全程把这些交予你处理,你看不出问题来?依朕看,这上边的官印似乎有不妥之处。”   户部尚书捏了一把汗,牵强的笑道:“微臣看看。”   说着,他到那几箱官银面前看了好一会,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薄汗,微抬起头:“陛下,可是何处不妥?”   “朕看你真是糊涂了!”承帝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当朕会认不清这官印?”   “是微臣渎职。”户部尚书急忙跪下来道,“是微臣眼拙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确定是你疏忽?”户部尚书道,“还是你故意而为之。”   “陛下,只是微臣一时眼拙,绝非微臣故意而为之,请陛下明鉴!”户部尚书头猛磕在地面上,急急忙忙道。   “行了。”承帝铁青着脸看他,“你是不是故意而为之,朕自会查明,来人,把吕大人收押到大理寺。”   “微臣绝非故意为之,还请陛下明鉴!”被禁卫军拖住的尚书大人扬起声音,声音尖锐。   承帝面目心烦,看向一边的林秉:“林侍郎,待事情未查清之前,这户部尚书的职务就暂时由你来管理。”   林秉有些心惊,急忙行礼,想要拒绝:“陛下,微臣恐……”   “就你了,别磨磨唧唧的。”承帝不耐道。   “是,陛下。”知道承帝这会正在怒头上。林秉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了。   “之前的箱子也给朕打开。”承帝又道,“林侍郎,你去检查,看从哪里开始就不对劲。”   “是,微臣听命。”林秉当即上前检查,在禁卫军的帮助下,一边清点,一边记录。   承帝望向后面跟着的裴岐,询问道:“岐儿,你如何看?”   一直看着热闹的裴岐听到他的话,收回视线,义愤填膺道:“居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居然敢蚕食国库,实在是蠹虫,此等奸佞之人,其心可诛。”   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承帝不免有些厌烦:“你觉得是尚书大人干的吗?”   “儿臣不敢妄下定论。”裴岐忙道。   承帝低哼了一声,不再询问他。裴岐微敛下眉目,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站在国库门前大概一刻钟,承帝等得很是不耐烦了,看向林秉:“林侍郎,可是找到了什么时候?”   “回陛下,微臣看那晋承二十四年的银子依旧都依旧有些不对劲。”林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   明明现在已经是冬天,天气格外的寒冷。但是面对此等氛围,很难不紧张起来,这可是一着不慎便要被砍头诛九族的大事。   “竟然如此之久!”承帝禁不住又愠怒起来,甩了甩袖子。现下晋承二十七年冬末,细数都有三年。   听到他的怒斥,国库的禁卫军,侍从和随行官员各个都低垂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你继续清点,清点完给朕汇报。”承帝最后阴沉着脸道。   “是,微臣遵旨。”林秉行礼。   承帝挥了挥手,便大步离开国库。裴岐尾随其后。出了国库。   承帝回头看一眼,紧跟在身后的裴岐:“你且跟朕到御书房。”   “是,儿臣听命。”裴岐行礼道。   一路随行到御书房。承帝到书桌旁边,刘公公恭敬地给他上了一杯茶水,一边的侍从给他脱下外套。   裴岐低垂着头,一声不吭。承帝喝了完茶,身上的怒意稍微缓和下来。看着紧低下头的裴岐:“太子,你可是愿意调查此事。”   “父皇,儿臣刚涉猎官场事务,对这些事还不尚熟悉,儿臣怕不能为父皇分忧的同时还可能为父皇添堵。”裴岐推拒道。虽然参与这件事这事可能会使他崭露头角,但是他可不想日后会成为被集火的对象。目前还是明哲保身好。   “果然没出息!”承帝重哼了一声。   裴岐战兢着身体,急忙行礼道:“儿臣有罪,还请父皇责罚。”   “行了。”看着他这副怯懦地模样,承帝不禁心生厌弃,挥了挥手,“朕又没有责罚你,怎么总是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很可怕吗?”   “儿臣知错。”裴岐又道。   看着他依旧这般懦弱的模样,承帝不禁瞪了一眼他。不过低垂着头的裴岐一无所知。   “陛下,三皇子殿下请见。”外边的刘公公走进来汇报道。   承帝原本还想说什么,听到刘公公的话,停了下来:“让他进来。”   刘公公行了一个礼,便走到御书房外。不一会,裴构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父皇,儿臣听说你关押了吕大人,可是因为什么……”   “这么毛毛躁躁干什么!”承帝见他不行礼就开口询问,本来心中满腔的烦躁无法发泄,忍不住大声呵斥。   被他这劈头盖脸的一番怒骂。裴构顿时收敛下来,不过神色还是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心地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承帝没有出声,脸色依旧铁青,他喝了几口侍从倒的茶。   裴岐全程低垂着头,知道这会承帝心情不好,裴构也不敢太过放肆了,跟着低垂下头,一时间,御书房里格外的安静,仿佛一根针都能听到。   喝了好一会茶,承帝情绪才稍微镇定下来。看向裴构:“你来找朕什么事?”   “父皇,儿臣方才听说你关押下了吕大人,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裴构顿时开口道。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承帝意味不明道。   “儿臣也是听他们谈论才知道此事。”裴构抬起头看向承帝道。   “听谁谈论的?”承帝道。   “儿臣听宫里那些侍从谈论的。”裴构说道。   承帝看一眼他的脸,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着笔墨,敷衍道:“户部尚书监管不力,办事疏忽。”   “不知道他因何监管不力,儿臣平日里觉得吕大人为人不错的。”裴构又道。   “你问这是来干什么,你又如何知道吕大人为人不错?”承帝脸色愈发不高兴起来。   裴构一时只想知道户部尚书的事,丝毫没有注意到承帝对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低垂着头恭敬道:“儿臣只是想为父皇您分担。”   承帝没有回答他:“此事,你无需过问,先下去吧。”   “父皇。”裴构不情不愿道,“儿臣当真只是想为你分担而已,大哥都可以入朝当官为你分担事务,儿臣也可以的。”   砰一声。承帝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桌案上:“朕让你下去便下去,朕的话都不听了吗?看来真是把你宠坏了!”   裴构被这一声弄得身体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了:“是儿臣不好,父皇你别生气,儿臣这就退下。”   说完,他行完礼,就急匆匆地走出御书房了。   急气攻心被侍从拍着胸口的承帝,看向全程低垂着头的裴岐:“太子,你也退下去吧。”   “是,父皇,儿臣遵旨。”裴岐行礼,敛了敛眉,走出了御书房。 第42章 无趣有趣   裴构没有离去,看着他出来,瞬间扬起眉眼,重哼了一声道:“此事是你策划的吧,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不知道三弟你在说什么。”裴岐淡瞥了他一眼。   “你少给我装模做样!”裴构并不吃他这套,“无论你耍什么手段,你都不可能替代我在父皇心中的位置的,何况我还有母后和舅公撑腰,你以为你外祖父能帮到你吗?别痴心妄想了,你外祖父不过是被父皇逐到边疆的弃子而已。”   “是吗?”对于他嚣张的气焰,裴岐丝毫不放在眼里,他唇角勾了一下道,“倘若父皇听你把那些努力抵御外敌的战士比作弃子你说他会高兴吗?”   “你……”裴构一噎,狠狠瞪了他一眼,扬脸道,“少给偷换概念,你就是说的多上得了台面,也改变不了你外祖父,镇远大将军永远不能回京都的事实,跟那被抛弃的二哥一样,你早晚也会跟他一样,别妄想你不该有的东西,现在坐在皇后位置的可是我的母后,我才是父皇唯一的嫡子。”   “是吗?”裴岐唇角依旧勾着,只是眉目有些冷,“那我拭目以待。”   看着他这般不畏惧自己,裴构重重哼一声:“那你就等着吧,不就是担任一个户部的职位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裴岐懒得搭理他那副嚣张的嘴脸。没有打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他一身红色的官服。裴构越来越不顺眼,他眉目间闪过一抹戾气,转身到后宫。   裴岐从御书房回到户部,他心情不错,丝毫没有受到裴构那些话的影响,裴构这样嚣张跋扈的人,比裴衍不知道好对付多少倍。   一直在户部里面待着。户部里面的官员得知尚书被承帝收押,个个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户部比以前时候要安静许多。   期间有禁卫军进来,把宋兆以及其他几个跟户部尚书来往比较密切的官员都带走了,户部更是人人自危。   到了下午。林秉才回来。他走进大厅,看到一边坐着的裴岐,弯腰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如今林大人今时可不同往日。”裴岐笑道,“被父皇寄予这般厚望。”   林秉也笑了笑,擦了擦额头上还残留的汗水:“殿下说笑了,微臣可不想担这么重的担子。”   “不知道进展如何?”裴岐低声问道。   “微臣也不太知。”林秉道,“微臣只是把这官银至少晋承二十二年开始,便掺杂有私银了。”   “五年之久。”裴岐道,“看来这事非得小可啊。”   “是啊,若不是殿下发现了不对劲,这国库不知道被这些蠹虫蚕食到几时。”林秉笑道,“殿下真是英明。”   裴岐勾唇笑了笑:“这都是林大人你的功力,孤可没有什么用处,父皇还要你勘察此事吗?倘若有用到孤的地方,林大人你尽管说。”   “没有。”林秉道,“陛下让右相大人全力清查此事,微臣只是从中协助。”   “这样啊,有右相大人在,相信很快就能把那些害虫之马揪出来。”裴岐笑道。这承帝果然够谨慎,不过可能也多亏裴构的出现,不然把这件事交给左相处理,可能很快就会遮掩下去了。   这右相大人向来跟左相不对付,特别是最近几年看着左相因为皇后的关系受到承帝的重视,而他却是成为了只有虚名无实权的边沿人,他更不是滋味,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想让他的女儿嫁给裴岐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想比右相肯定不会错过,必定会拼尽全力倾查。   至于自己,只要看戏即可。   “是啊。”林秉也微松一口气,幸好这承帝没有交给他彻查,他一个小小的侍郎怎么能对付得了幕后的人,敢让尚书干这种事的,不用想都知道权势滔天,何况这尚书大人是左相那边的人,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得罪左相,不然以后官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自户部尚书被收押之后,刚经历陈令材之事不久,这次朝廷之中又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氛围。裴岐本来是作为挑起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但现在成为了一个只看戏的局外人。   相比随时胆战心惊,生怕遭殃的其他官员。裴岐过得倒是舒心极了,朝九晚五的到户部,正常处理事务,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右相尽心尽力的查着户部尚书的事。很快就连根带出泥。背后的真相隐隐直指左相。左相也不是吃素的,一直拖了两三个月。   这年都快要过去了。今年是裴岐过得最有趣又是最无趣的一个年。   有趣的是,现在的左相和裴构他们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蚱,因为官银这件事到处周旋。   无趣的是,今年的东宫空荡荡的,他身边没有了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崔实,没有了时不时就拜访东宫,时不时就嘲笑他几下的二弟裴衍,也没有伴随在他身边已经有几年之久的谢骋。大概是他母亲去世之后,最冷清的一个年。   想着。裴岐合上书籍,看向一边的蜡烛。外边冷冽的寒风吹得门窗哐哐作响。他从腰间掏出两枚平安符,这两枚是前不久他跟裴衍去元昭寺求的,一枚为了崔实,一枚是为了谢骋。   裴岐看着那枚为谢骋求的平安符,样式跟之前那一对平安符一模一样。看着,裴岐唇角微抿了抿,不禁想起他让谢骋刺杀裴构的事。   望了一会。裴岐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望向一边的蜡烛。烛火通明,通红的烛火时不时便晃动着,歪向一侧。   当真是世事无常。不过才过去半年,如今是物是人非,各奔一方,有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有人统治一方,有人驻守边疆。裴岐手指摸了摸平安符,闭了闭眼。   年过去不久,这京都不再下雪,天气趋向暖和。有些事也随这天气一样,逐渐明朗。   裴岐被召唤到御书房。他到达御书房的时候,御书房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右相左相林秉裴构,以及其他一众官员,战战兢兢的跪在御书房里面,而吕尚书被铁链捆绑着,后背放了一块木板,一身白色的囚服,墨发散乱,格外的狼狈,被压扣在地上,看起来是被折腾得不清。   往常空旷的御书房因为跪满了人,顿时就变得逼仄起来。   裴岐走到一边空旷的地方,低垂着头行了一个礼:“参加父皇。”   原本铁青正肃着脸的承帝望了他一眼,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免礼。”   “是,父皇。”裴岐也没有多说。站直身体,握紧手中的笏板,站在一侧,沉默着脸。   “吕尚书,朕平时这么亲信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朕,居然敢犯如此大不禁之事,朕看诛九族也是便宜了你。”   “臣有罪!是微臣一时鬼迷心窍,是微臣一人的错,微臣家中之人并不知情,还请陛下放过微臣家人,微臣认罚……”吕尚书急忙磕头道,神色哀求。   “你也配称臣!”   “微……小的该死,还请陛下对小的家人网开一面!”吕尚书苍白着脸求饶道,经过这几个月非人的折磨,他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已经不成人样。   “求陛下饶了小的家人,求陛下网开一面……”   “给朕拖下去!”听他这般哀嚎,承帝眉目不禁涌上一股厌弃。   听到承帝的话,等候在门口的侍卫当即走进来,一把按住吕尚书,把他带离了御书房。   “左相。”承帝看向一边跪着的左相,眉目阴沉而凝重,“吕尚书乃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却干了这般胆大包天的忤逆之罪,你说你该当何罪。”   一听到这话,本来还心惊胆颤的左相瞬间明白,看来这是承帝不打算严重追究他,打要网开一面了,眉目瞬间有些喜意,但他丝毫不显,低垂下头,满是愧道:“是微臣识人不明,还请陛下责罚!”   承帝重重哼了一声。御书房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左相头低得更低了。   过了一会,承帝开口:“你这两个月便待在家里好好反省。”   “是,陛下,微臣遵命。”左相微松一口气道。   听到承帝的话,裴岐不禁冷哼了一声,看来这承帝真是宠信左相宠信到了昏庸的地步,把国库的官银替代私银,自己偷藏官银,这跟造反谋逆有什么区别,诛九族也不过分。   现在只是让左相休息两个月,当真是毫无道理。想到他外祖父只是因为被承帝猜忌就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之后只能老死在边疆。裴岐禁不住暗暗咬了咬牙。他握住笏板的手也禁不住加紧。   “右相大人,你此次办案有功,朕必定会重赏你。”承帝又看向右相。   “微臣谢过陛下。”右相行礼道,“为陛下分忧解难,此乃臣之本分。”   “别那么虚礼。”承帝摆了摆手道,“你可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闻言,右相望了一眼一边垂着头的裴岐。   敏锐地注意到他目光的裴岐握住笏板,目不斜视。   “微臣想……”右相收回目光,咬了咬牙,“之前一直说太子殿下想要娶微臣的小女,如今迟迟不见动静,京都多有流言蜚语,对小女名声很是不好……”   “哦。”承帝挑了一下眉,“所以,你想干什么?”   “微臣想要太子殿下跟小女在近期便定亲。”右相沉默了一瞬,大胆的提出要求。   低连着眉目的裴岐,听到右相的话微皱了一下眉,这右相当真是不死心,不过他之前跟利用梁虞的时候,却是对梁虞的名声造成挺不好的影响,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他还是清楚的。反正他也是到年龄娶妻了。娶哪个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的。   “太子,你怎么看?”承帝沉默了一会,看向裴岐。   裴岐垂首:“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那朕便答应右相你这个请求吧。”承帝道,“太子如今也年有二十三了,这个年龄是该婚配了。”   右相急忙行礼道:“微臣谢过陛下。”   承帝不再跟他说话,看向裴岐:“这户部尚书的位置空缺,太子,就由你来补上吧。”   “是,父皇。”裴岐行礼。   一边的裴构顿时有些急了,不禁开口道:“父皇……”   “你有什么事!”承帝不悦着脸瞪他。   被他这么一瞪,裴构刚起来的气势瞬间消散不小,但还是有些不甘愿:“父皇,为什么任命大哥……”   “为何用不得。”最近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承帝本来就是看在皇后和裴构的份上对左相网开一面,这裴构连他这点都看不清楚,真是越惯越坏,想着,承帝也不禁恼怒,他到底是惯出了个什么东西,如此沉不住气,“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别肖想,这两个月你也禁足在府里,不许随意出门,”   被他这般说着,裴构眼眶不禁有些红,还想说话。被左相紧紧拽住了袖口。裴构只能咬牙吞咽下来。   见裴构没再说话,承帝便不再搭理他,看向林秉,也没有说升他的官职,不过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第43章 病倒   等承帝彻底处理好这件事。众人都退出了御书房,没有被波及的官员长松一口气。   左相脸色没有变化,依旧沉稳。只是在他身边待着的裴构不怎么沉得住气,一脸沉郁,眼眶微红,带着戾气看向裴岐。   裴岐瞥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官员纷纷上前对裴岐进行祝贺,裴岐一脸谦虚地回应,态度既不疏离也不亲近。   等跟那些官员寒嘘完,裴岐走向林秉身边:“林侍郎。”   “太子殿下。”林秉急忙行礼。   裴岐勾起唇角,抬手拍了拍林秉的肩膀,笑道:“一起吧。”   “是,太子殿下。”林秉也跟着笑道。   站在左相大人身边的裴构看着裴岐脸上的笑,莫名觉得受到了挑衅,眉目间带着不甘愿,随后咬牙望向左相道:“舅舅,我受不了了。”   “殿下,你别乱来。”左相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   “你让我如何不乱来。”裴构咬牙道,“方才父皇对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他说不是我的让我别肖想,他竟然把户部尚书的位置给了裴岐。”   裴构越说越是激动:“甚至还让他娶右相的女儿。这还不算,因这件事,想必父皇一定会对我们起了很大的戒心,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长此以往下去,父皇一定会越来越不看重我,反而把重心放在裴岐身上,就算不是裴岐,日后其他的皇子长大成人了,他们也会跟我争,我的希望就会愈发渺茫,难道舅舅你就这么甘心吗?”   “回府再说。”左相谨慎小心道,”你别乱来。”   裴构咬了咬牙,跟随左相离开。   左相和裴构都被下了两个月的禁足令。朝中大事都交给了右相处理,这一来二去的攀附右相的人也是比以前多了。尤其是那些墙头草,本来站在左相阵营的官员也隐隐向右相站队。   而承帝也下了圣喻,裴岐跟右相千金梁虞订亲。婚事将近,传遍整个京都。右相得到厚重,而裴岐也以太子之身担任户部尚书,这样的重视,让其他朝臣不得不重视起来。一时裴岐风光无两,东宫时不时就有人拜访。   裴岐都是闭门不见客。户部事务繁忙,最近好不容易都把各地的事情处理好。休息之日。裴岐邀请林秉到东宫,一起下棋。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林秉是无比恭敬裴岐了。裴岐拿起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看向周围,三四月,旁边的桃花开得正盛:“这季节不错,这桃花开得真好,等会可以让侍从摘些去做桃花糕,别有一番风味。”   林秉望着棋盘,跟着下一子,听到他的话,转头看向亭子外边的桃花,几棵桃树树叶郁郁葱葱,粉色的花瓣绽开,挂在树枝上,一阵风吹来,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番美景确实不错,怕是殿下心中的美景比这更甚吧。”林秉笑着开口。   裴岐唇角微扬了一下:“哦,林大人,你为何这般以为?”   “殿下最近婚期将近,可不是桃花运吗?”林秉回道。   裴岐笑而不答。他不喜欢梁虞,但也不讨厌,倘若他真要娶的话,梁虞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如果她爹不是右相就更好,如今左相被禁足,这右相出尽风头,他跟右相联姻,想来就又会被承帝愈发忌惮,本来先前已经让承帝放松警惕了。   裴岐想着,再度拿起一枚白棋,放到棋盘边上,他拿起一边的酒杯抿了一口酒。蓦然想到什么。   “殿下,答应我,别娶。”   “殿下,给我半年的时间,倘若我真的坐上了北越的帝位,你就别娶那右相之女,倘若我没有坐上,殿下,你随便都好。”   脑海中响起曾经他跟谢骋约定时的话语,裴岐微握紧酒杯,随后把剩下的酒都灌了下去。   这谢骋如今是登上了北越的帝位,按理他应该遵守约定不娶梁虞。可是,这谢骋已经登上北越帝位,两国已经对立上百年,矛盾是不可化解。谢骋永远都与梁虞无缘了。他就是娶了,这谢骋也奈何不了他。   想着,裴岐又倒了一杯酒灌下肚。   看他连喝两杯酒。林秉道:“殿下,可是想到什么?”   “没有什么。”裴岐敛住身上的情绪,笑道。   过几日,承帝突然一夜病倒了,没有上朝。裴岐作为太子,自然是要去探望一下的。于是到了中午的时候,裴岐便前往承帝的寝殿探望。   裴岐几乎没来过承帝的寝殿,特别是他母亲被承帝赐死之后,应该说他母亲被赐死之后,他来后宫的日子都屈指可数,之前去过几次也只是因为特殊日子去给太后请安。   裴岐迈步到承帝寝殿门口。刘公公守在门口,看到裴岐道:“太子殿下可是来看圣上。”   “是的,不知道父皇身体情况如何?”裴岐笑着问道。   刘公公道:“太子殿下去里面看看就知道了。”   “那就谢谢刘公公了。”裴岐微颔了颔首,踏步走进寝殿里。里面有太医在边上随时候着,承帝一身明黄色的寝衣卧在床上,微白的长发散落,脸色苍白,早就没有平时那张威严的脸。   裴岐敛下眉眼:“儿臣参加父皇。”   承帝低咳了几声,没有说话,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多礼。裴岐走到近前,看向连声音都发不出的承帝,有些惊愕他的虚弱,前段时日还那么果断的处理吕尚书的事,如今却是好像瞬间就老了十几岁,真是病来如山倒,不过怎么会突然就病得这般严重。   “父皇,身体感觉如何,可有儿臣需要帮忙之处?”裴岐轻声问道。   承帝摆了摆手,低哑着声音,一字一顿,语气粗重:“没有,朕有人侍候。”   “是,那儿臣便不打扰父皇了,还希望父皇龙体早日安康。”   裴岐转身离开寝殿,看向一边的刘公公,询问道:“父皇这是什么病?”   “太医说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加上最近处理政事繁忙,积劳成疾,哎,希望陛下龙体早日康复,这病在陛下身上,可是痛在了奴才心里啊。”   看着刘公公一脸痛心的模样。裴岐心底不禁暗哼了一下,这阉人可真会演戏的。不过他面上不显:“刘公公真是担心父皇,相信有刘公公这样的人照顾,父皇一定能很快好上的。”   跟着装模作样的刘公公客套了几句,裴岐便离开承帝的寝殿,回到东宫。   这承帝一连好几日都没有病好。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作为太子,裴岐就是再怎么不喜欢承帝,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他天天赶往承帝的寝殿,看望承帝。   这边正好裴岐来探望承帝,刘公公走了进来,说是裴构求见。承帝摆了摆手,裴构便走了进来,一脸悲切的走到榻边:“儿臣参见父皇?”   承帝坐在床上喝了一口裴岐给自己喂的药,看向裴构,没有说话。   听不到承帝开口说话。裴构望着脸色无比憔悴的承帝:“父皇可是好些了吗?请原谅儿臣不能早早来看父皇,若不是父皇禁了儿臣的足,儿臣早就能来了。”   承帝低哑着声音道:“无妨。”   他话音刚落,刘公公就又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左相大人求见。”   承帝又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进来。不一会皇后娘娘和左相大人便迈步走了进来。裴岐低敛着眉目,给皇后行了一个礼。皇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承帝:“陛下,这几日怎么还没好,不如这几日臣妾便在这里照顾陛下吧,那些人照顾陛下,臣妾总是放心不下。”   承帝点了点头。看向左相,虚弱着声音道:“左相你来找朕何事?”   “这几日陛下都没有上朝,各地事情很多,不知道陛下想如何处理?”左相恭敬地开口道。   “左相,你没看到陛下现在正需要养安养龙体吗?”皇后禁不住嗔怒道,“别拿这些事来烦扰陛下。”   “皇后您真是有心了,不碍事,左相也是为朕着想。”承帝握住皇后的手,笑道,“既然如此,这些事都交由左相你来处理吧。”   “是,微臣遵命。”左相急忙应声道。   一直在一边听着的裴构,这会也顺势开口道:“父皇,儿臣也想为你分忧,像大哥一样。”   承帝看了一眼裴构,皱起眉头:“有左相帮忙即可,你就别掺和。”   “是父皇,儿臣遵旨。”裴构有些不甘心,但是看到左相的眼神又忍下来了。   “刘公公,你去叫右相过来见朕。”承帝看向刘公公道。   “是陛下,奴才这便去。”刘公公退了下去。   吩咐完刘公公,承帝看向裴岐:“太子殿下这几日都来看朕,真是辛苦你了。”   “这是儿臣该做的。”裴岐行礼道。   “还有一个月你就该和那右相之女定亲了吧,准备得如何?”承帝关心问道。   裴岐开口道:“父皇您如今有恙在身,儿臣无暇顾及此事,儿臣想要不要等父皇龙体恢复之后,再进行此事。”   “无妨。”承帝道,“正好冲冲喜,你尽管准备,毕竟你年岁不小了,朕又下了圣喻,总是推迟耽搁不好。”   “是,儿臣一定会好好准备。”裴岐应声道。   一边的裴构和左相听到他们的谈话,互相望一眼,左相朝他示意了一下,让他不要冲动。   于是裴构面色虽然有不虞,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作者有话说】   谢骋:你敢娶,我就敢杀过去。   还剩一两章,应该就能杀过去了··* 第44章 药方   “这里有皇后在这就可以了,太子,你先离去吧。”   “是,父皇。”裴岐微垂下头,敛下眼眸的情绪,从寝殿里面出来。一路走到宫道,正巧碰上正赶着去参见承帝的右相。   右相看到他,急急忙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裴岐淡看他一眼,语气不亲不淡:“右相大人,不用多礼。”   右相站直身体,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带着讨好似的套近乎道:“太子殿下可是知道,这次陛下找我有何要事?”   裴岐揺了揺头:“父皇的心思儿臣不懂,右相大人你若是想知道,快些去参见父皇即可。”   “那微臣便不多逗留,先告退了。”会察言观色的右相自然看出了这会裴岐并不怎么想跟他多说话,也没有强求,匆匆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裴岐望着他离开,收回目光,微敛了敛脸色,转身回到东宫。   承帝召见右相,主要是要右相和左相共同处理政事。承帝陆陆续续躺了好多天都没有见起色,这让裴岐不禁有了一些怀疑。   最近照顾承帝的都是皇后和裴构,还有左相。裴岐都没怎么有机会跟承帝单独相处。只是看一会就被承帝让他先离开了。   裴岐越想越是不对劲。他合上账簿,若有所思。从桌案上站起来,走出办公之处,到户部停着马车的院子里。他的侍从正在那里守着,见到他过来,在马车的一侧微俯着首。   裴岐走上去,正要迈步上马车时,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往边上一倒。一边的侍从见到他这样,急急忙忙想让上前搀扶,没想到裴岐手在慌忙之中一把推开了他,裴岐整个人撞到了地上,脚塞到了车辙的间隙之中,咔嚓一响。   被他推到一边的侍从脸色都吓得惨白,手足无措地上前:“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没有事吧。”   裴岐额头分泌出一层薄汗:“孤的腿好像骨折了,先把孤扶起来。”   “是,殿下。”侍从颤颤巍巍的把他卡在车辙的脚拿了出来。   等脚不被卡着,裴岐说道:“扶我进马车里,就去太医院。”   侍从听从他的吩咐,把他搀扶回马车里。   裴岐坐在马车上,那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脚放在一处,不敢多动弹。侍从驾驶着马车急急忙忙往太医院赶去。裴岐撩起车帘,看向外边。   过了好一会,抵达太医院门口。裴岐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迈步进太医院。太医院的御医一看到他前来,陆陆续续上前行礼。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裴岐温和着声音笑道,“孤上马车的时候,一着不慎摔了一跤,伤到了腿,你们给孤看一下。”   “太子殿下,微臣来吧。”为首的李太医率先站出来道。   “那就麻烦你了。”裴岐笑道。   “不麻烦,这都是微臣该做的。”李太医行礼,神色恭敬道,“还请太子殿下往里面来。”   裴岐微颔了颔首,在侍从的帮助下,迈步走进李太医专属的地方。这李太医是御前太医,这医馆里当属他的官位最高,平时都是为了皇帝皇后以及各嫔妃皇子公主治病。   裴岐在一边的榻上坐下。   李太医道:“让微臣来检查殿下的伤口吧。”   “好。”裴岐笑,“麻烦李太医了。”   一边的侍从帮裴岐脱下了黑色锦靴子,李太子蹲在裴岐面前,手在他的腿部按了按,过一会,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你应该是被拐到脚了,微臣这就帮你治好。”   因着他的按捏,腿部传来一阵阵疼痛,裴岐薄唇微抿了抿,等到李太医放下,不禁微松一口气:“好,麻烦李太医你了。”   “这是微臣的本分。”李太医恭敬道,“接下来可能有些疼,还请殿下忍耐一下。”   裴岐微颔了颔首。李太医重新按住他的腿,然后在扭到的地方,稍微一用力,立即把腿部错位的地方给正好了。   裴岐紧咬着牙关,任凭他摆弄自己。过了好一会,腿部能自由活动了,裴岐微微松一口气,惨白的脸稍微放松下来。   “殿下,感觉如何?”李太医正好位置,放下他的腿,询问。   “感觉恢复得不错,就是依旧有些疼。”裴岐道。那个错位的位置,一片红肿。   “微臣等会给殿下包扎伤口,不稍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李太医道。   裴岐点头。   李太医道:“那还请殿下稍等一下,微臣去准备好咬。”   说完,行了一个礼,便离开医馆。到专属药房里去拿药房去了。裴岐看了周围几眼,站了起来。旁边的侍从看到,急忙问道:“殿下,你可是要去哪里?”   裴岐道:“你且搀扶孤起来,孤要走一圈。”   “是殿下。”侍从也不敢再多言,听到他的话,当即搀扶着他站起来。裴岐在医馆走了一会,到李太医专门坐诊的桌案上,桌案上放了几本医术。裴岐瞥了几眼,再在周围望了一会,便让侍从把他搀扶回榻上。   过了好一会。李太医拿着药走进医馆里。恭恭敬敬走到裴岐面前,在他腿部红肿的地方敷了草药,拿白布包裹住。   “太子殿下,可以了。”等包扎好,李太医笑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感觉如何。”   “还行,多谢李太医了。”裴岐微动了动腿。   “这是微臣的本分。”李太医低垂着头行礼。   裴岐看着他,唇角挂着一抹笑道:“父皇的病也是你负责的吗?”   李太医微僵了僵身体,一时不免有些警惕,他抬起头看向裴岐,仔细打量他的神情,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点头道:“陛下的病确实是微臣在医治。”   “父皇这段时日都没有好,父皇的病很严重吗?”裴岐道。   “陛下是受了风寒,加之积劳成疾,一时并发,怕是需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李太医小心翼翼道。   “这样啊。”裴岐道,“那需要休息多久?”   李太医脸色有些为难:“按照陛下的身体恢复情况而定吧,微臣也不能妄下定论。”   “不能迅速治好吗?”裴岐沉思道。   “这得看情况。”李太医低着头道。   “父皇连什么时候好,都没有一个准信,”裴岐神色悲伤,“孤在这太医馆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之处,三弟整日都陪在父皇身侧,孤也不能一点事也不帮忙。”   “太子殿下这般诚心,陛下一定会好得很快。”李太医道。   “孤在后边的御药房随便看看,就不打扰李太医你为父皇做事了。”   “是,太子殿下。”   裴岐应付完李太医,便让侍从搀扶着他,到后面的御药房。御药房里的药童正在整理各种各样的药。看到他进来,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行礼。   裴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他在侍从的观望下,围着放着药材的药柜看了一会,望向一边的药童:“给父皇的药是哪些?”   药童道:“是这些,太子殿下。”   裴岐看向一边已经放着的各种药材,望了好一会,再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就从太医院里面出来,直接回东宫。   回到东宫,吃完晚膳。他到书房坐下,拿出笔墨,还有一张宣纸,想着方才在太医馆里面看到的药材,凭借脑海中的记忆,一一把药材名字写下来。   第二日,裴岐以腿脚不便的名义,把林秉召到东宫。   林秉迈步到东宫,裴岐正坐在书房里。林秉走进去,低垂着头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这么多礼。”裴岐道,“想来你已经知道孤让你来这里的目的了吧。”   林秉望一眼他的腿部,担忧道:“微臣知道,希望殿下的腿早日康复。”   “这段时日就拜托你处理一下事务了,父皇现在还病在榻上,孤也不慎拐到了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裴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除此之外,孤其实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殿下,是什么事?”林秉当即道。   “你过来。”裴岐朝他招了招手。林秉闻言,走了过去。   “你帮孤查一下这个方子,看有什么不妥之处。”裴岐把手中的药方递给他。   林秉接过来,看了一眼,询问道:“殿下,你查这个方子来干什么?”   “孤暂时不方便告知你,你尽管查即可,但是还希望林大人你保密。”裴岐一脸神秘道。   见他如此神秘,林秉也不好多问了,把药方塞到袖口藏好:“殿下的要求,微臣一定会妥善处理。”   “那真是谢谢你了。”裴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孤腿没好全之前,这段时间都要麻烦你了。”   被他亲昵的拍着肩膀,林秉对上裴岐最角的笑意,稍不好意思道:“这是微臣该做的。”   再聊了一会,林秉便告别离去了。这一整日,裴岐都待在东宫里。期间,右相大人得知他拐到了脚,上门拜访,被裴岐随便敷衍过去了。   过了一日。林秉再次登门。裴岐把他迎接进书房。   “殿下。”林秉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你让微臣查的那个方子,微臣让江湖郎中看了一下。”   “如何?”见他面露难色,裴岐微挑了一下眉眼。   江湖郎中告知他关于药方内容的时候,他自知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可是一点也不想参与这些皇子之间的争斗,他看向裴岐,迟疑了好一会:“那大夫说,这味方子是治疗风寒之症的,但是其中有两味药却是适得其反,不仅不能缓解风寒之症,可能还会导致风寒之症愈发严重,甚至可能……病入膏肓。”   说着,林秉微捏了一下手心,额头冒出细汗。不知道裴岐这个方子从哪里来的,但是方子的用处跟圣上的病情实在是太过相近了。   “哪两味药?”裴岐微眯了眯眼,随后问道。   林秉急急忙忙跪下来,一脸惶恐道:“还请殿下三思。”   “你在想什么?”裴岐看他慌忙跪下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殿下,万万不能妄动啊!”林秉低垂着头,一脸的痛心疾首。   裴岐弯下腰,到他跟前:“你是觉得孤会害父皇,孤怎么可能会这么忤逆之事,你先起来。”   被他拉着手,林秉抬起头,看着裴岐嘴角无奈的笑,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道:“是臣该死,微臣不该惘揣太子殿下。”   “行了,行了。”裴岐道,“孤不是那般严苛之人,几句话孤还没放在心上。”   林秉彻底松懈下来,询问道:“殿下,你是如何得到这个方子的?”   “你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管好户部的事就行了,等事成之后,孤会告诉你,你放心无论如何,孤都不会让他们连累到你。”   “是,殿下。” 第45章 尘埃落定   得知药方子里面的猫腻,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办了。   裴岐在东宫休息了几日,期间去了几趟太医院,脚上的伤彻底痊愈,他迈步到承帝的寝殿。   皇后正坐在榻边给承帝喂药。承帝半坐在榻上,他手撑在榻侧,神色无比憔悴,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白发也越来越多,愈发苍老。   裴岐低头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承帝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听闻你这段时间腿受伤了,可是痊愈了。”   “已经痊愈了。”裴岐道,“谢父皇关心。”   承帝:“无妨。”   裴岐低垂下头,过了好一会道:“父皇,儿臣有关户部之事要跟你单独秉告。”   承帝微皱了皱眉头,最后看向一边的皇后:“皇后,你先下去吧,朕跟他聊一会。”   “皇上。”皇后有些语气不满,但是也不敢抗拒他的话,“臣妾听命,若是发生什么事,陛下可是要快些喊臣妾进来。”   “知道了。”承帝笑了笑,安慰道,“你先下去吧,朕待会想喝粥,你差人给朕熬吧。”   “是,陛下,臣妾这便告退。”皇后娘娘行了一个礼便离开。   承帝看向裴岐:“有什么事便说吧。”   裴岐道:“父皇,前几日儿臣去太医院看病,顺便去了御药房一趟,在里面看了御药房给您的药,儿臣认识其中一两味药,觉得那两味药医治伤寒不妥,特地去查证了一下。”   “当真有此事?”承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额头青筋暴起。   裴岐脸色凝重:“当真,儿臣不敢欺骗父皇。”   “哪两味药?”   裴岐给他报了名字。承帝猛咳了几下。   裴岐上前:“父皇,你没事吧。”   因为咳嗽,脸憋得通红的承帝摆了摆手,沙哑着声音道:“无事,你去给我叫刘公公进来。”   “是,父皇。”   裴岐当即迈步到门口,看向守在门口的刘公公:“刘公公,父皇让你进去。”   “是。”刘公公迈步进去。裴岐跟在他身边。   “陛下,你唤奴才有何事?”刘公公低头行礼道。   “去叫太医院的太医都赶过来,还有让禁卫军把给朕熬药的后厨都守住,不允许任何一人接近,就是皇后也不许。”   “奴才听命。”刘公公得到命令就急匆匆退下去了。一时之间,寝殿只剩下裴岐跟承帝,氛围格外安静。裴岐一直低垂着头。   承帝又骤然低咳了好几下。过一会,皇后娘娘走了进来:“陛下,可是发生什么事,刘公公为何走得如此匆忙,你又咳得这么厉害。”   承帝没有说话。皇后走到榻前,搀扶住他,拍了拍他的胸口。   裴岐微抬起头看着这一幕,又低下头。全程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过来了。为首的李太医靠到承帝面前:“微臣参见陛下。”   “朕的药都是由你来开的吗?”承帝愠怒着脸说道,只是他实在是虚弱,说出来的话中气不足。但是就这副愠怒的模样,也足够李太医心颤了。   他跪下来:“是微臣开的药。”   “为何朕的药里面有与医治伤寒相反的药物。”   “不可能!陛下。”李太医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头磕在地下,“微臣是严格按照陛下的病开药的,微臣绝不会开错药的!还请陛下明鉴!”   承帝阴郁着脸,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都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给承帝开错药,这可是谋逆的罪名啊,一着不慎可是要诛九族的,他们可不敢承担这个责任。皇后脸色瞬间也凝重起来:“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谋害陛下。”   过会,刘公公把煎药材的炉子还有没来得及煎的药一并拿了上来。   承帝吩咐刘公公把炉子和还没有煎的药材放到桌案上,看向那群太医:“你们这些太医院的御医好好看看,里面的药有没有问题。”   几个太医颤颤巍巍上前,李太医也跟着上前,在那些药材里面扒了一下,李太医脸色瞬间惨白:“陛下,微臣开的方子绝对没有这些药啊!”   “这么说,这药真的是错的!”承帝顿喝一下,声嘶力竭,身体又猛地咳嗽起来。皇后急急忙忙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太医院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当即害怕的跪下来。   李太医跪在地上,头紧紧抵在地面:“陛下,微臣给您开的药方里面是没有那两味药的,其他御医跟微臣一同确认过之后,才交给御药房的,微臣绝无害陛下的心啊,请陛下明鉴!请陛下明鉴!”   承帝咳了好一会,等终于气顺了:“谁掌管御药房的,站起来。”   一个中年男子颤颤巍巍的站出来:“陛……陛下。”   承帝呵斥:“这些药是你们出来的,怎么会掺杂这些药!”   “陛下,微臣不知。”中年男子颤抖着声音。   “你不知道,那你掌管御药房是干什么吃的,来人,给朕拖出去斩了!”承帝拿起一边的茶杯就朝中年男子扔去,砸在他的身上。   中年男子被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地磕起了头:“陛下,是三皇子派人来取药的,微臣只是听他的话,陛下,您就饶了微臣吧?”   “构儿?”承帝停顿下来。   “是的,这些事都是三殿下吩咐的,没有三殿下说的话,就是给我三个脑袋我也不敢啊,陛下!”   “瞎说!构儿不会干这种事情的,不许你污蔑构儿。”一边的皇后娘娘听到中年男子的话,顿时好一声呵斥,最后红着眼眶看向承帝,“陛下,你可别被这人的一面之言迷惑了,构儿怎么待陛下的,他的为人怎么样,陛下你一定很清楚的,他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承帝本来身体就不好,听到她一长串话,愈发不耐烦,加上又发生这种事情。他烦躁着眉,脸色铁青:“够了,刘公公你让人把这些太医都关到牢里去,等朕身体好了再处理,记住,别给任何人靠近他们的机会,就是三殿下也不行。”   “是,陛下。”刘公公让禁卫军都把这些人拉下去关押了。   随后承帝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裴岐从寝殿直接到户部。这几日他循规蹈矩的在户部处理事务。承帝把那些太医都紧紧关着,也没有处理,一直在养病。   过了好几日,承帝身体终于有了起色,着手彻查这件事。   下了朝,裴岐听从承帝的命令,握住笏板走到御书房。   御书房里面,裴构和左相都在。裴岐行了一个礼,站在一边,开始看热闹。此时承帝虽然伤寒已经好了不少,但身体格外的憔悴,脸色的疲惫难以掩盖。也是毕竟他可是最宠爱裴构,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他最宠爱的儿子居然对他起了杀心真是够讽刺的。   裴岐低下头,唇角微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很快,稍纵即逝。   “朕可有薄待你,你为何要如此歹毒,居然想弑朕。”   “父皇,儿臣绝无害你的意思。”裴构脸色苍白不已,那张脸上惯常的嚣张早已荡然无存,一脸害怕道。   “那你为何让人换朕的药?”承帝狠狠瞪他。   “儿臣只是想你快些好起来,儿臣也是听闻这些药对您身体有好处才放下去,儿臣不知道那些药是有害的,儿臣是被一时蒙蔽的,父皇,儿臣本意并不是如此啊!”裴构满满都是悔意,一脸的痛心疾首。   “你还想骗朕到几时!朕真是太过纵容你了!上一次那官银之事,朕就不该纵容你们,现在差点就想要害死朕!”承帝拿起桌案上的砚台,朝裴构砸去,“你还想欺骗朕!你现在倘若老实交待,朕还能饶你一命!不然你就跟左相一起去死!”   “父皇,父皇。”额头被砚台狠狠一砸,裴构头上瞬间就流出血,苍白的脸颊满是血迹,看起来落魄又狼狈,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使劲磕着头。   “到底为何要害朕!”承帝再次沉郁着脸。   “父皇,对不起!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一时起了歹念。”裴构瞬间就忍不住了,眼眶猩红,一脸委屈,“儿臣觉得你越来越重视大哥了,你让大哥去担任户部尚书,又让他跟右相联姻,我害怕不能再得到父皇您的青睐,所以才会……”   承帝猛拍了拍桌案,声音撕心裂肺,呼吸局促:“朕说过该你的就该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没想到朕这么看重你,到头来却是让你急迫到起了歹意,只要朕一天还在这个位置,你就休要妄想!真是好大的胆子!”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儿臣知错,儿臣知错。”裴构不断磕头求饶。   承帝靠在背椅上使劲呼吸,过了好一会,呼吸平稳下来,神色瞬间颓废下来:“看在你母后的份上,朕会留你一命。”   “谢父皇。”裴构脸上瞬间一喜。   承帝看着他的脸色变化,浑浊的眼眸又是一抹痛色:“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明日起,你便给去边疆,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入京都半步!”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不会再犯了,请父皇让儿臣留在京都,母后若是见不到儿臣,她会心伤的……”   “闭嘴!”承帝狠狠瞪他一眼,“把他给我拉下去!”   御书房外边瞬间走进来几个禁卫军把不断哀嚎着的裴构拖了下去。   原本一片喧闹的御书房瞬间安静下来,格外的压抑。裴岐低垂下头。承帝安稳了好一会情绪,才开口看向裴岐道:“你也看到了吧,希望你以后不要重蹈构儿的覆辙。”   裴岐微抬起头看向承帝,往日还满是威严的帝皇,现在一脸的颓意,脸上的沟壑纵横,白发苍苍,顷刻之间,就衰老了许多,死气沉沉。   “儿臣知道。”裴岐垂头道。   “下去吧。”承帝闭着眼摆了摆手。   “是父皇。”裴岐低声行礼,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走出御书房,看着外边,正值太阳升起,远处一片晨雾笼罩。   一切都好像尘埃落定了。裴岐望着那天边隐隐的红霞,唇角微勾起来。 第46章 北越来犯   裴构被承帝封了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爵位,让他去南晋海域之处镇守。看似镇守,实则是流放。而这件事的内因,虽然承帝因为这件事极度震怒,但是也没有告知多少人,朝廷大部分人只以为他是失宠了,却对他私底下干了什么事一概不知,知道实情的,都讳莫如深,不敢多说一言。   自从御书房之后,裴岐也没有再见过裴构一面。只是裴构离京的时候,他站在承帝身后看了几眼。没了裴衍,没了裴岐,其他皇子还太小。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能够威胁裴岐这太子之位了。   而承帝就好似认命了一般,也不再处处针对裴岐,而是放了手,甚至给与了裴岐作为太子该有的权利。只要没有意外发生,他继续承帝的位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裴岐顺其自然,一直在户部任职。生活恢复了平淡,不过就是他的婚期愈发接近了。东宫也为临近的婚事热闹起来。但他都没跟梁虞碰上什么面。   圣意不可违。裴岐按部就班的准备迎娶事宜。就在他跟梁虞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之时,一折加紧的消息从边境传来。   裴岐被承帝紧急召见。   “父皇,你召见儿臣有何要事?”裴岐急急忙忙赶到御书房。   承帝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他。裴岐接过来看了一眼,北越突然大举进军边境。   “为何那北越要攻打我国。”承帝问道,“前段时间不是刚订下盟约?”   “儿臣不知。”裴岐微抿了一下唇道。他也有些想不通,这北越不是谢骋当皇帝了吗?为什么突然攻打他们南晋的,他才刚登上皇位几个月,根基应该还不稳。为什么要破坏盟约大举来犯,那个盟约还是他们两个人的见证下签订的。   实在是匪夷所思。   承帝道:“看来这北越是要坏了盟约了,他们既然要来犯,我们南晋必不可能让他们随意来侵扰,你最近这段时间就负责粮草运送。”   “是,父皇,儿臣领命。”裴岐行礼,犹豫了一会,又道,“事态如此紧急,父皇,儿臣还有几日便要成亲了,要不要推迟。”   “暂时推迟吧。先看看这北越为什么要突然侵犯我们。”   “是,父皇。”裴岐行礼。   这北越突然的来犯,来势汹汹,让在边境镇守的将士一时猝不及防,损失格外惨重。裴岐调动各地的粮食前往边境,尽可能及时补给。   几日过去,裴岐就收到他外祖父李济的信件。给他讲述了边境了情况,北越的铁骑很是凶猛,加上刚和谈不久,没来得及防备,边境的防线很快就崩溃了,一时大乱,需要更多的将士前往边境镇守。   承帝也收到了消息,再次匆忙的把他召见。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守不住边境,我们南晋大部分州城便会成为北越的领土,岐儿,你亲自带兵去增援边境。”   “父皇,儿臣……”裴岐微微一愣,有些迟疑,他一个不善骑射的人如何能够带兵。   承帝道:“朕会让杨将军协助你,到了边境,有你外祖父李济大将军在,没有问题的,你大可放心。”   “是,父皇。”话都说到这份上,裴岐自然是不能有任何推脱之意了,不得不领命。   次日。裴岐便整军待发,然而就这几日的时间,边境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这北越已经攻破边境的防线了,他外祖父被逼退到都护府。   这都护府周边都是各个边境州城,可以说都护府是最后一道防线,若是都护府被攻破,就会危及到内地州城了。真是异常危险。   裴岐也不能再耽搁。为了能够迅速赶路,他都没有坐马车。直接骑马日夜往边境,马不停蹄地带兵赶到都护府。   李济听到他的到来,立马派遣瞿白遗瞿接送了。到都护府那一日,他浑身都酸疼不已,整日骑在马背上,他腿侧都是摩擦到的伤口,下马的时候,双腿颤颤巍巍。   他很少骑马,从小到大都是坐马车。为了尽快赶到,他一路上几乎没怎么下过马,长途跋涉。   裴岐只是下了马,在地下站了一会,双腿就开始发软,最后彻底支撑不住,整个人就往前边一栽。还好瞿白遗及时扯住他的胳膊,才不至于摔倒。   裴岐唇角干涸,脸色有些苍白,他看向搀扶住自己的瞿白遗,唇角微勾了一下:“白遗,麻烦你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瞿白遗看着他干涸又泛白的唇角,唇微抿了抿,轻声道,“殿下这一路赶过来,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裴岐唇角依旧带笑,不太在意道,“你们在这里上阵杀敌才是辛苦,我只是赶一个路罢。”   “岐儿,你终于赶到了。”这会,闻到消息的李济走了出来。   被瞿白遗搀扶住的裴岐,望向赶来的李济,唇角继续扬着笑,“外祖父,好久不见。”   “看你这副样子,途中一定很辛苦吧。”李济道,“瞿白遗,你先带岐儿去休息,有事等明日再说。”   “是,将军。”瞿白遗应声道。接着搀扶着裴岐到卧房里面休息。   在侍从的侍候下,裴岐勉强清理了一下身体,吃了一些膳食,稍微填饱肚子就栽到榻上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睡得格外的沉。第二日,裴岐起来,已经日过晌午,他急急忙忙起来,稍加洗漱,便赶到都护府的正厅去找李济,却只能得到李济已经去抵御外敌。   这会,裴岐也不可能盲目赶过去。他只能在正厅焦急的等待着。不知道多久,李济和瞿白遗才带兵回来。看着他们都毫发无损,平安归来,裴岐长松一口气,走到李济面前:“外祖父,你回来了啊,情况如何?”   “还好,有了增援,这次比上次好应付,对面退兵了。”李济道,“倒是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有没有用膳。”   “还没有。”裴岐如实回答,随后笑道,“外祖父你刚回来,也饿了吧,不如一起用膳。”   “那便是极好。”李济拍了拍裴岐的肩膀,爽朗的笑道。   裴岐跟随李济到偏厅用餐,顺便叫上了瞿白遗。互相问了一下境况。裴岐终于问出来积藏已久的问题:“外祖父,为何那北越的人突然来袭。”   李济揺了揺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久前两个边境还很平静,就这段时间,突然他们就对我们进行了侵略,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必然是要跟他们抵抗到底。”   裴岐若有所思:“那边带兵的是谢无治吗?”   “不是谢无治。”李济摸了摸下巴那白花花的长胡子道,“这北越新任帝皇的手腕可不容小觑啊,他几个月前刚上任,首先就朝谢无治开刀。这谢无治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那是谁?”   “暂时还不清楚。”   三人正用着膳聊天,边上的守卫突然上前来报:“李大将军,有紧急情报。”   “什么情报?”李济放下筷子,看向那守卫。   “北越那边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要送给太子殿下。”那守卫手里握住一个信封。   裴岐微挑了一下眉眼。李济敛了敛眉头:“他们如何得知岐儿已经在这里了?”   “属下不知,他们只是让属下转交这封信给太子殿下,还说想要停战,就必须把信封交给太子殿下。”守卫低声道。   裴岐开口:“拿过来吧,让孤看看。”   那守卫一听到他的话,当即把手中的信封递给裴岐。   裴岐从守卫手中拿过信封,拆开上边的封泥,从信封里面掏出用宣纸写的信。   他看着里面的内容,微愣一下。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不知道太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我。听闻你昨日便到达都护府了。太子殿下想要中止两国之间的战争的话,那么请明日,到都护府外边一聚,不见不散。   是谢骋亲自写的信。裴岐认得出这是谢骋的笔墨。   “岐儿,写的是什么?”见他看着信愣神,李济禁不住问道。   听到他的话,裴岐回过神来,也没有遮掩,直接把信递到李济面前:“外祖父,你看吧。”   李济接过来,看着信中的内容:“看来这次带兵打仗的是谢骋,他可真是够胆大的,才登基几个月,就敢脱离内京,直接带兵出来了。”   一边的瞿白遗听到李济的话,跟着望了一眼信中的内容。   “外祖父,我明日要去吗?”裴岐询问道。   “再等会。”李济分析道,“我们要先摸清这谢骋的目的,他才刚上任就这么兴师动众,撕破和谈条约,突然大肆入侵。如果只是想要吞并我国的话,他一个质子坐上那个位置,在北越根基不稳,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显然是不理智的,他肯定有所图,怕不仅仅只是为了争夺领土,那所图之事一定是目前对他来说是极其紧急的事。”   一边的瞿白遗闻言,若有所思道:“大将军说的对,恐怕就是这样,只是很难猜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突然就撕破脸皮,南晋有什么让他异常惦记的事情?殿下,你以前在宫里跟谢骋认识?你知道吗?”   “认识。”裴岐唇角微抿了一下,又想到了谢骋异常惦记的,可能就是他跟梁虞的婚事了,不过裴岐没有说出来,“也许,他只是太恨了,毕竟曾经在我国当质子,受到的屈辱可不少。” 第47章 你恨孤吗?   说着,裴岐又道:“外祖父,我去见他吧。”   瞿白遗听后,眉目带着担忧:“殿下,你真的要去吗?”   裴岐点了点头。   “你想去的话就去吧。”李济说道,“我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裴岐唇角笑了一下,看向李济,眼眸微亮:“谢谢外祖父。”   “跟你外祖父我客气什么。”李济笑道。   他们用完膳,李济便去指挥训练士兵去了。裴岐跟在一边看着。   到了夜。裴岐腿间依旧有着几日赶路留下的磨痕,一阵青一阵紫的。他让瞿白遗给他带了膏药,因着部位特殊,他也没有让侍从帮他上药,只能低头自己涂抹。涂好药。裴岐再看了一眼。   嗅着膏药散发的草药味。蓦然想起去年,谢骋受伤跟他一起赶路到这里的情形。唇角不禁微扯了扯,也不知道,这谢骋约他见面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想泄愤吗?裴岐眉目有些茫然。   到第二日。一大早,裴岐跟随李济和瞿白遗带兵到了都护府城门前。   北风凌厉。裴岐穿着一身便服站在城门上,这会天刚刚亮,远处飞沙不断,城池外边的荒漠之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北越的铁骑在飞沙之中驰疾而来,越来越清晰。   不一会,那成千上万的铁骑在城门前立下。裴岐微抿了抿唇,看向为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谢骋。   许久未见,他依旧能一眼就看出他。   谢骋微仰起头,看向那个站在城门上边,一身白衣便服的男子,眼眸黑沉。   “外祖父,我们下去吧。”裴岐薄唇轻敛,看向穿着将军战甲的李济。   “好。”李济点了点头,偏头看向瞿白遗,“白遗,你让那些将士准备一下,开门迎敌。”   “是,将军。”瞿白遗领命,走了下去。   裴岐跟随白遗下了城门,到达城门底下。裴岐爬上李济给他的马,这马看起来很温顺,但是跑的极快。是李济养在身边多年的马,征战经验极其丰富。   见他爬上马坐好,李济终究是有了一些迟疑,询问道:“岐儿,你确定要去赴约吗?”   “去。”裴岐坚定的点头,随后唇角勾了一下,“外祖父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李济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马的脑袋:“好,你要谨慎小心些,一发现不对劲就迅速跑回来。”   裴岐唇角勾了勾,安抚道:“我会的,外祖父。”   李济看向守城门的守卫:“开城门。”   得到他的命令,守卫当即把那扇庞大的城门给打开。裴岐微板下脸,唇角敛了敛,轻轻扯了扯马绳,马立即往前边徐徐行走着。   李济和瞿白遗领着将士跟在他身后。   谢骋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黑眸紧紧盯着。拉了拉马绳。   裴岐咬了咬牙,骑着马朝谢骋奔驰而去。谢骋身后的士兵瞬间就想上前。谢骋微抬起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马走到离谢骋还有一两米的距离。裴岐拉住僵绳,停了下来。看向谢骋。   他一身黑色的衣服,五官之间的轮廓愈发的分明,眉目之间隐隐带着一股压迫感,眼眸黑沉而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算起来,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再见过他了。这一年按以前是不多不少,但是现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事太多了。只是一年的时间,两人的境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谢骋从一个质子一跃成为一个帝皇。而自己也从一个不受宠的太子,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不出意外,他会登上那个位置。   想着裴岐不禁攥紧手中的僵绳,只是他神色没有变,望着谢骋,面不改色开口道:“不知道北越帝君特意约孤私聊,所谓何事?”   谢骋漆黑的眼眸看着他那张淡脸,许久没见,那张脸依旧如从前,没有任何变化,谢骋薄唇微敛了敛,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不知道有没有想我?”   “自然是想的。”裴岐唇角勾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恭喜你如愿以偿登基称帝。”   谢骋瞥着他唇角的笑意,唇角冷抿了一下,看起来并不领情:“我看不然,殿下似乎忘了曾经跟我的约定。”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破坏两国签订的盟约的吗?”裴岐瞬间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询问道。   谢骋反问:“殿下,你觉得呢?”   裴岐抿唇,随后道:“孤还没有娶她,倘若你真的喜欢她的话,你可以直接向孤的父皇提出请求,孤想为了边境的平和,父皇一定会很乐意的。”   谢骋眼眸微微眯了眯,这么久没见面,他依旧是这么会算计,一点也没有变,谢骋微咬牙道:“殿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孤不是很清楚北越帝君的意思。”裴岐笑道,“还请你说明白些。”   望着他那张俊脸上的笑,谢骋黑眸暗沉,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有一点殿下你说的没错,我是为了一个人而来,殿下,你要是肯跟我回北越,我就退兵。”   没想到他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裴岐眉目瞬间敛下来,冷道:“不可能。”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岂能答应他这么荒唐的要求,就是当场死去,他也不可能去北越当质子!   谢骋黑沉的眼眸看他,没有回答。裴岐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互相沉默对峙着。谢骋身后的士兵蠢蠢欲动。北风带着飞沙,扑到两人身上,脸被刮得一阵生疼。   裴岐淡道:“为什么要孤跟你?”   谢骋反问:“殿下,你觉得呢?”   “你恨孤吗?”裴岐抿唇问道。   谢骋看着他没有回答。裴岐打量着他的神色,他一直定定看着自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跟之前裴岐一直占主导地位不同,占主导地位的是谢骋了。当上了皇帝果然就是不一样了,比之前要内敛许多,他再也不能在谢骋脸上看出任何心事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人人可欺,非常听从他话的质子了。   等不到他说话,裴岐道:“孤乃堂堂一国太子,断不可能跟你回北越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殿下。”谢骋薄唇微掀,“殿下你不会忘了我也曾是一国太子。”   裴岐沉下脸:“北越帝君,你若是执意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谢骋偏执而驽定:“殿下,你会跟我回去的。”   “绝对不会。”裴岐也不落下峰,无比坚定道。   说完这句话,他紧紧一拉住僵绳,身下的马顿时一个回旋,瞬间朝城门奔驰而去。   李济看到他平安归来,上前道:“岐儿,谈得如何?”   马跑得太快,坐在马背上的裴岐呼吸有些凌乱。他微喘了几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握住僵绳的手都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他镇定下来,看向李济,声音略微低沉:“外祖父。”   只有在李济面前,他才能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的情绪。   李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便知道事情谈得不是很顺利,语气温和下来:“怎么样?”   “他让我去北越。”裴岐轻声说道,“他说这样他会退兵。”   “简直荒谬!他有把我们南晋放在眼里吗?”李济不禁大骂道。让他的外孙堂堂一个太子去当质子,胆敢提出这么耻辱的要求,简直就是丧权辱国之事,岂有此理。   骂着,李济拍了拍裴岐的肩膀:“放心,岐儿,老夫就是赔了我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去那边当质子!”   裴岐看着神情坚毅的李济,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依旧是满腔热枕。也只有在他外祖父这里,裴岐才能感受到血肉亲情,裴岐喉咙不禁有些干涩,他喉结滚了滚:“谢谢外祖父。”   “你先回到城里休息吧。”李济微微叹了一口气,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这里有我和白遗就行了。”   “外祖父,不碍事的,我在你们身边看着,不会拖累你们的。”裴岐揺了揺头道。   “好吧。”李济一脸无奈,转头对旁边随从的将士道,“让众弟兄严阵以待,随时抵御敌军的入侵。”   “是,将军。”那个将士转身下达指令。   瞬间整个队伍都严阵以待起来,气势磅礴地望向北越骑兵。   只是谢骋没有带兵攻过来,直接退兵了,退兵之时,那边派了一个使者过来,指明要把信给裴岐,裴岐接过来,打开。   “殿下,你会改变主意的。”   裴岐抿唇不言。 第48章 卑鄙无耻的东西!   “岐儿,写了什么?”李济偏头问道。   裴岐把信纸递给他。   李济看了一眼,重哼了一下:“真是好大的口气!”   说着,他偏头,看向身后众将士:“敌军已经退兵,鸣金收兵。”   等都撤回城门,守卫把门给合上。裴岐坐在马背上,低垂下头,有些心不在焉,一路回到府邸。   李济拍了拍他的肩膀:“岐儿,莫要胡思乱想。”   裴岐抬头看他,笑道:“外祖父,我没有想什么不好的事,我只是在思考。”   “那便好。”李济道,“我先去跟将士们谈策略,你昨日还没休息好,今日又被迫一大早就去赴约,现下好好去休息吧。”   “好的,外祖父。”裴岐点头。他自知自己带兵打仗这种事有所欠缺,没有去瞎凑热闹,以免给他外祖父增添麻烦。   裴岐回到后院的卧房,他坐在桌子边,摆了一张地图,看着上边的标线。   北越扩张很快,南晋的防线日渐崩溃,逐渐往后缩。裴岐抿唇。   翌日,北越敌军又来袭了。李济和瞿白遗去参战。裴岐手无缚鸡之力,知道此事情况艰难,没有去前线掺和。他转而去负责运送草粮。   对面来势汹汹,南晋百姓日渐恐慌,人心惶惶,起了不少动乱。运送草粮也比之前艰难得多,有时候压根就无法掌控一些地方官员。   裴岐只能亲自出马动员,有他这个太子在,那些有异心的官员,也不敢动什么心思了。   于是,裴岐就专门负责后勤,给都护府押送粮草。   一大早,裴岐起身跟压粮官去附近的州府接送,从其他地方运送过来的粮草。跋涉了半天,裴岐找稍微安全的地方,让同他一起押送的将士休息,他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就口水。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颊上边的薄汗。   正休息着,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裴岐眉头不禁蹙了蹙,正想问发生什么事。   压粮官走到裴岐面前,一脸殷勤道:“殿下,下官逮到了一群逃兵,太子殿下要不要处罚他们。”   “逃兵?”裴岐微皱起眉头。   “是的,逃兵。”压粮官讨好笑道,“太子殿下,如今正是用兵之计,他们那些人不为了家国百姓着想,既然当逃兵,着实可恶。”   裴岐冷道:“他们在哪里?”   “就在那边,殿下,下官已经让将士都把他们捆住了。”压粮官指向一个方向道。   裴岐抬眼看去,果然看到压送粮草的后勤士兵把一堆人围着。裴岐迈步走了过去。   那些人一看到裴岐过去,纷纷行礼。裴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他看向那些逃兵,唇角微抿了一下。这些人衣衫褴褛,衣不遮体,身形消瘦。蓬头垢面的。   那些逃兵一看到他,颤颤巍巍的跪下来:“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你们为什么要逃?”裴岐轻声问道。   最靠近裴岐的一个逃兵,沉默了一会,嗫嚅道:“小的贪生怕死。”   裴岐没有说什么,继续问道:“那北越骑兵很厉害吗?”   “很厉害。”那逃兵道,“小的很多同伙都死了,小的不想跟他们一样,小的腿还断了,太子殿下,还请饶了小的们吧。”   裴岐抿唇,沉默了一会道:“你们走吧。”   “太子殿下……”压粮官出声想要制止,裴岐瞥了他一眼,压粮官瞬间就不敢出声了。其他将士松开了那些逃兵。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那些逃兵被松开,瞬间感激涕零道。   裴岐没有回答他们,迈步回到休息的地方。   过一会,那些逃兵都匆忙离开了。裴岐骑上马,看向压粮官:“我们快些赶路吧,别耽搁了。”   “是,太子殿下。”压粮官应声道。   裴岐一路上怀揣着心事,押送粮草回到都护府。下了马车,侍从把马车牵到马场。裴岐迈步进府里,只觉得今日的府邸异常的安静,他微皱了皱眉头。   刚想问一边的守卫,瞿白遗脸色着急地走了进来。看到裴岐急忙行礼道:“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发了什么什么事?”裴岐虚扶起他,问道。   瞿白遗敛眉道:“大将军他受伤了。”   裴岐心顿时一惊,薄唇紧抿:“他受了什么伤?”   瞿白遗:“箭伤。”   “严不严重?他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裴岐眉目染上浓浓的急切,着急道。   “将军正在他的厢房里。”瞿白遗说。   听他说着,裴岐迅速迈步,往后院里面走,步履匆匆。到达李济厢房的门,一把推开,走了进去。   “外祖父。”   他到榻前。李济穿着白色的中衣倚靠在榻上,军医在处理他的伤口,他的肩膀中了一箭,那锐利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肩膀,血液从上边滚滚流出来,那鲜血浸满他白色的中衣,看着格外的瘆人。   李济苍老的脸惨白,看起来格外的憔悴。   裴岐看着,身体微微一颤,迈步到榻前,喉咙有些干涩:“外祖父。”   李济缓慢的抬起眼,唇角牵强地扬起一抹笑:“岐儿,你来了?”   “外祖父,你还好吗?”裴岐轻声道。明明早晨看起来还精神气十足,没有看出一丝的老气,现在却看起来那么的憔悴那么的苍老。   “不碍事。”李济抬起手就想拍他的肩膀,牵扯到伤口,他情不自禁出声。   “大将军,还请您别乱动。”军医急忙道。   裴岐也跟着说:“外祖父,你别乱动。”   “好好,我不乱动。”李济憔悴的脸扬起一抹笑道,“其实就这点伤,对老夫真的没有什么,老夫什么伤没受过,九死一生常有的事。”   裴岐劝说道:“外祖父,你别逞能,好好把伤养好,那些将士还要靠你带领,他们也不想你有事的。”   “知道了,我会好好养伤的。”李济有些无奈道。   裴岐搀扶他坐好:“外祖父,你就好好休息。”   李济坐在榻上,任凭军医医治了。到底是年纪大了。军医拔出箭头,给他包扎好身体,李济就支撑不过去,阖上双眼,沉睡过去了。   裴岐和军医小心翼翼地搀扶李济到榻上躺着。   看着虚弱着脸沉睡的李济,裴岐薄唇微抿了抿。看向一边的军医,小声问道:“我外祖父的伤怎么样?多久恢复。”   军医脸色有些凝重:“太子殿下,下官想到外边说。”   “好。”裴岐看着他的脸,瞬间意识到了严重性,走出厢房,跟军医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   “太子殿下,大将军年事已高,箭伤到肩膀,恐怕得休息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好,还有就是,下官怀疑那箭上涂了毒药。”军医低垂着头,小心翼翼道。   裴岐心下一惊,急忙问道:“什么毒?”   “是北越特有的毒物。”军医说道。   “那可有解的法子?”裴岐抿唇询问。   军医揺了揺头,低声道:“恐怕只有下毒的人有解药。”   “外祖父是怎么受伤的?”裴岐咬牙,没想到那些北越人如此歹毒和狡猾。   “退兵回来的途中遭到北越的人暗算。”军医道。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是什么毒,外祖父现在就有生命危险吗?”   军医道:“现在暂时没有,不过得尽快找到解药。”   裴岐缄默不言。   军医也知道此事难解道:“太子殿下,下官一定会拼尽全力医治大将军的。”   裴岐微闭了闭眼:“辛苦你了。”   “是下官应该做的。”   跟军医说完话,裴岐回到李济的厢房坐着,看着不省人事的李济,唇角抿紧,垂下头,紧咬着牙关,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外祖父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   裴岐一直守着李济。直到瞿白遗走进来,看他,低声道:“太子殿下,北越那边又派使者来送信给你了。”   “拿过来吧。”裴岐无精打采。   瞿白遗把手中的信封递给他。裴岐拆开信封。   看着里面的字。瞬间咬起牙。   “殿下,很不好意思伤了李大将军,但是我想,你现在应该很想跟我谈话。”   裴岐瞬间揉碎把手中的信封,神色愠怒。   “好得很,真的好得很!”   谢骋!当真是小看你了!   看着他突然这般激动的,瞿白遗禁不住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裴岐敛唇,控制住情绪,吩咐道:“没事,白遗,你先看着外祖父,我去办点事。”   瞿白遗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应声:“好的,殿下。”   裴岐急匆匆从李济的厢房出来,回到自己的卧房,坐到桌子边,砚了一下墨,拿起毛笔沾上墨水,粗略地写了一封信。塞到信封里,用封泥封好,再次回到李济的房间,看向瞿白遗。   “白遗,你派人加急把这封信送到北越那边,送给谢骋。”   “是,殿下。”瞿白遗接过他手中的信,没有多问。   接着瞿白遗走出厢房。裴岐在一边坐了下来,唇角抿得紧紧的,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人拿捏住软肋算计。还是被谢骋,这个算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是夜,北越营帐,冷风萧肃。   “陛下,南晋那边来信。”一个侍从在营帐门外恭敬地喊道。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进来。”   侍从走了进去,微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身穿黑色衣袍,长相俊美的男子,又瞬间低下来。不敢多看。   别看谢骋如今才十九岁。还是质子上位,但他却是绝对不容旁人小觑的。刚上位就用雷霆手段,把不臣服于他的势力全部拔除了。非常狠戾的一位君王。   “信在哪里?”谢骋瞥一眼那侍从道,“递过来。”   “是,陛下。”那侍从恭敬地把手中的信递上去。   谢骋接过,看着里面的内容。   “卑鄙无耻的东西!为何要对我外祖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什么就冲着孤来!”   卑鄙吗?殿下,我只是学你罢了。   谢骋唇角微勾起,黑眸透着冷意。 第49章 谁让你伤他的?   裴岐在李济的卧房守了一夜,几乎都没怎么睡。到了第二日,崔白遗过来,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搀扶他回卧房休息。   裴岐半眯了两三个时辰,精神稍微恢复了一点,从榻上起来,在侍从的侍候下,洗漱好。稍微吃了几口膳食,填饱肚子,他再度前往李济的厢房,此时李济已经醒过来了。   “外祖父,你醒了。”裴岐走到跟前,轻声道。   “外边情况怎么样?”李济撑着身体,就要起来。   “外祖父,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还是躺着休息吧。”裴岐上前搀扶住他。   瞧他关心的模样,李济也不勉强了,继续躺在榻上,望着裴岐苍白担忧的脸,笑道:“不用那么担心,岐儿,我硬朗着呢,这点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   裴岐薄唇不着痕迹地敛了敛,随后又笑了一下:“虽然不严重,但是外祖父你还是要好好休息,伤就好的更快点。”   “行吧。”李济无奈,又问道,“外边的情况如何?”   “今天北越没有过来侵犯。”裴岐笑道,“外祖父,你就好好养伤吧,有我和白遗在,是不会有事的。”   “好,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了。”李济道,“不过发生了事,记得要跟我汇报一下,别隐瞒着我。”   “知道了,外祖父。”裴岐低声笑道,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禁有些加紧。   也不知道,那是何毒,会如何发作。裴岐笑着应付李济,眉眼却止不住的低沉。谢骋难道是真的想把他们置于死地吗?   若真是如此,那就一起死就好了。他就算是殉国,也决计不会应允他的要求,决计不会到北越去。   裴岐微咬了咬牙,抬头看向李济依旧憔悴的脸道:“外祖父,你先休息吧,我和白遗去帮你处理事情。”   “去吧。”李济笑道,“遇到什么不懂的事就来找我。”   “知道了,外祖父。”裴岐笑着回道。接着起身离开了厢房。   守在门口的瞿白遗上前:“殿下,北越那边又给你送来了信。”   裴岐接过他手里的信,拆开。   “殿下,李大将军的身体应该不是很好,如果你不想他出事,我北越可以跟你们南晋再次和谈,我的目的很简单,想必殿下,你也清楚,我也不想伤害到你,很期望殿下的回复。”   裴岐勃然大怒,握住信纸,紧紧抿唇不语。瞿白遗看着他的脸色:“殿下,那边的人写了什么?”   “没什么。”裴岐回过神来,收敛好脸色,把那信揣进衣襟里。   “好好防守吧,接下来可能要一翻恶战。”裴岐闭了闭眼,微咬牙道。   瞿白遗应声:“是,殿下。”   裴岐转身朝外边走。   一连几日,李济肩膀上的伤口都不见好转。但是身上的毒也没有发作。那北越下的毒是慢性毒。一时半会还没表露出来,只是会使李济的伤口愈合的速度减慢。   而北越的侵犯是越来越迅猛,李济受伤,一时军中的士气也低迷,边境的境况是越来越坏。这几日,裴岐都是在主持大局,但是没了李济这个定心丸,压根就没有什么用。   北越又再次兵临城下。裴岐站在城门上,看着那来势汹汹的士兵,他咬了咬牙:“白遗,我跟你一同上战场。”   “殿下,不可,这很危险。”瞿白遗急忙道。   “没有什么不可的。”裴岐板着脸道,“如今外祖父卧病在床,时下群龙无首,我不能坐在后面什么也不干。”   “可是,殿下……”   “不用说了,就这样决定了,我外祖父尚且可以,我作为堂堂一介太子又为何不可!”   瞿白遗还想劝,看着裴岐那坚定的脸,没有再说了,跟着眼神坚定道,“属下一定会誓死跟随殿下!”   本来士气低迷的将士,一听到裴岐亲自跟他们上战场,瞬间又热血沸腾,重振旗鼓。   裴岐穿着绒装,他骑上马,瞿白遗跟在他身后,带着后面的将士出了城门,看着不远处的骑兵严阵以待。   城门上的士兵手里拿着弓箭,也对着那群北越的士兵,气氛萧肃。   裴岐凝重着脸,看向那些北越的将领。谢骋不在里面。   为首北越将领王束将军一看到是裴岐,脸色瞬间就变得欣喜起来,像是看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看着裴岐:“兄弟们,给我上,前面那可是对面的太子,擒贼先擒王,不能生擒就把他给我杀掉。”   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王束周边的将士一听到这个话,眉眼也瞬间变得发亮,甚至有些贪婪起来,紧紧盯着裴岐。   “给我上!”王束大喝一声道,北越将士扬起手中的矛盾,骑着马往前边冲。在城门上的士兵开始放箭,但是这些箭,明显不能阻挡到北越的脚步。   箭雨纷纷被被越用盾牌遮挡住。瞿白遗拔下腰间的剑:“他们要冲过来了,殿下,你要小心。”   “好。”裴岐跟着拔剑,“白遗,你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那些个将领生擒一两个,到时候我们也有筹码跟北越谈判。”   “好”瞿白遗应声,接着红着眼眶,转头大声对身后的将士喊了一声,“兄弟们,我们杀。”   身后的将士拔出腰间的剑,拿起手中的矛戈,跑了上去。整个场面瞬间乱做一团。   可能因为有裴岐在,南晋的军队比以往要有精神气,这次很快就把北越打得退兵了,只是裴岐的手臂被划到了,血迹在渗透出来,他脸色惨白,不过没有表露出来,依旧面不改色地坐在马背上,攥住马的僵绳,看着溃败而散的北越将士,微松了一口气。   瞿白遗看向裴岐,脸色有些愉悦:“殿下,他们跑了。”   裴岐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回去吧。”   “是,殿下。”瞿白遗应声,接着回头朝那些刚才在撕杀的将士,“兄弟们,敌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现在我们打道回府,一定好好犒劳你们。”   这几日来,第一次这么轻松就把北越的人打得溃败,大家不禁士气高涨,一阵欢呼起来。   裴岐回到城里,到达府邸的时候都能感受到那些还没有消散的喜悦。他从马上下来,微别了别身上披着的长袍,迈步进门。   瞿白遗安抚好各个将士,跟在裴岐身后,一会就察觉到裴岐的不对劲了。他急急忙忙走到裴岐跟前,看着他愈发惨白的脸:“殿下,你怎么了?”   “我没事。”裴岐唇角泛白。   瞿白遗神色着急道:“还说没事,殿下,你脸色好难看。”   “莫要声张。”裴岐低声道,“到我卧房里面再说。”   如今好不容易才给军中将士找回一些士气,倘若被他们知道自己受了伤,恐怕又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好,殿下。”瞿白遗微叹了一下。   裴岐回到卧房。瞿白遗迅速把门给关上,便询问道:“殿下,你哪里不舒服,属下去叫军医过来。”   “我胳膊被划伤了,你叫过来吧,不要惊动太多人。”裴岐伸手就想脱下身上的戎装。   听到他的话,又看到他的动作。瞿白遗急忙上前道:“殿下,属下先帮你脱下来。”   裴岐也没有拒绝,任凭他伺候,过一会,身上的戎装褪去,他身上白色中衣的袖子被血浸染了一大片。裴岐坐到椅子上。   瞿白遗看着,担忧不已,当即转身去请军医了。   嗅着鼻息之间的血腥味。裴岐苍白着脸整理袖口。   过一会。军医跟着瞿白遗过来,给裴岐处理伤口,用草药包扎好。   军医道:“殿下,你只是单纯的被划伤手,只要好好养着,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真的没有别的问题了吗?”裴岐问了一遍。   军医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想问是不是跟李大将军一样,被下了毒,军医道:“没有别的了。”   裴岐放下心来:“麻烦你了。”   “这是下官该做的。”军医恭敬道。   北越营帐,白日中午,大漠飞沙之中,烈日炎炎。   谢骋一身黑衣的坐在主账,眉目微沉,望向今日奉旨带队的王束:“今日为何会如此溃败,王将军。”   王束紧低着头,额头分泌出冷汗,明明自己比这刚上位的帝君大上一轮,又是久征沙场,但是面对着这一位阴晴不定的少年帝皇,还是忍不住心生惧意:“是末将无能,还请陛下处罚。”   谢骋冷着眉眼看他。被他看了一会,王束斗胆道:“不过陛下,今日是由那南晋的太子带兵,他已经受伤了,那李济和太子都受伤了,此时增援兵力,继续攻城,一定会很打击他们的士气,把城攻下来几日可待。”   “裴岐受伤了?”谢骋冷道。   王束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应该是高兴才对,但没想到他的神色愈发冷淡,营帐里的气压好似骤然下降了几度。王束头低得更下了:“是的,陛下。”   谢骋黑眸微微眯了眯:“谁让你们伤他的?”   王束身体骤然一僵,心头猛然一颤:“末将该死!” 第50章 接受和谈   谢骋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道:“你暂时不用留在这里攻打都护府,你带一队兵马绕开都护府,去攻打南晋的裕州,把我北越愿意和谈的请求送到南晋朝廷那边,现下北越占领了他们好几个州,朕相信,那边的朝廷应该很乐意跟朕和谈。”   “是,陛下。”王束微松了一口气。   等军医离去。裴岐望向瞿白遗道:“白遗,你先去跟外公汇报战况吧,我换一套衣服再过去。”   “殿下,需要属下帮你换衣服吗?”瞿白遗关心道。   裴岐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即可。”   “好的,殿下,那属下先告退。”瞿白遗转身离开了卧房。   身上的中衣都是血腥味。裴岐找了一套干净的便服,换了下来。那受伤的右手藏在袖子里,迈步出卧房,前往李济的厢房汇报今日的战况。   一听到北越溃败而逃。李济大笑了一下,拍了一下裴岐的肩膀:“不愧是老夫的外孙,当真有魄力。”   “我再有魄力也不及外祖父你半分,外祖父你好好休养,快些好起来。”裴岐笑道。   “好好好。”听到他的话,李济又笑了一会,过会道,“不过,你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你到底是没经过什么训练,要是不小心伤到身体那就不好了,你的身份伤到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放心吧,外祖父,不会的。”裴岐笑说,“你既然可以,我也一定可以的,我可不能总是躲在你的身后,再说,将士们为了抵御外敌,他们不顾性命,我也不能只是单纯的看着。”   李济闻言,又是爽朗一笑:“好,有当担!”   看着他脸上的笑,裴岐嘴角也挂着一抹笑意,不过眉眼敛下来。越是看到李济高兴的模样,他就愈发急切的想知道,那谢骋给李济下的毒到底会导致身体如何,什么时间才会毒发。   在李济厢房里面待了一会。裴岐迈步回到厢房,拿出一张信纸,沾上黑墨,在上边写着字,右手受伤了,写字很不是利索,刚写到一半。瞿白遗就来敲门来了:“殿下,北越那边又送来了一封信。”   裴岐停下笔,把手中的毛笔放到一边的笔台,走出桌案:“进来。”   瞿白遗恭敬着脸推门走了进去,把手中的信递给裴岐。   裴岐打开,看了一眼。   “殿下,听闻你受伤了,不知道如何?我不是很想看到殿下受伤,但是殿下你要执意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很快应该就有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裴岐困惑道。是关于他外祖父的毒吗?想到这个,裴岐心中急躁不已,眉头微皱了皱,他坐回桌案旁边,执笔就要继续写字。   瞿白遗低垂着头,不敢多看,不过看他用受伤的右手艰难地握住毛笔,禁不住道:“殿下,你手刚受伤,不知道殿下要写什么?不如属下来帮你代笔如何?”   “不用了。”裴岐笑了笑道,“白遗,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写几个字还可以的。”   瞿白遗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到底给我外祖父下的是什么毒药。”   裴岐咬牙切齿的写下这一行字,放下毛笔,等那字迹干了之后,迅速塞到信封里:“你给那北越使者,让他带给谢骋。”   瞿白遗接过:“是殿下。”   在信送出去之后,不到半天。裴岐便接到了谢骋的回信,他拆开看。   “殿下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还请耐心等候。”   裴岐咬牙。等个屁!这个王八蛋。   从裴岐手受伤之后,又过去了两日。这两日北越有带军在都护府附近侵犯,但是没有攻到城池前。这不禁让裴岐感到疑惑,直到他得到了,都护府不远处的裕州被占领的消息。   裕州一被占领。他们都护府全然陷入了一个被三面包围的趋势,身后只有一个邑州城和洛州城。真的只剩下最后一个防线了,一旦溃败,这北越的铁骑恐怕会直达京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军中的将士听到这一消息,好不容易涨起来的士气瞬间就消沉下去了,都护府城中,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都很消极。裴岐也是丝毫没有办法。各种谋划,有时候在绝对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他父皇这几年使劲打压武将的弊端,在这一刻全然暴露了出来。这么重要的战事,只有他年事已高的外祖父支撑着。   而他外祖父除了他一个外甥,没有任何继承人。南晋这么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朝廷,现在竟然出不了一个能够接班他外祖父的武将。真是可悲至极。   裴岐坐在都护府的偏厅,看着南晋的地图。沦陷的州城越来越多,只要他们都护府被攻破,半壁江山都将会是北越的。看着万里河山,万千的百姓丧失家园,背井离乡,真让人不甘心啊。裴岐咬牙,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   “殿下。”   正在想着,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静。   裴岐收回思绪,抬起头,看向门口。是军医,裴岐暗觉不妙。他从桌子边站起来,走到军医跟前:“是不是外祖父出事了?”   “是。”军医哆嗦着脸道,“大将军他毒发了。”   裴岐咬唇,手心都在颤抖着,迅速迈步到李济的厢房,快步走到李济跟前,李济一脸虚弱躺在床上,这几天才好上不少的脸色一阵惨白,地上还吐了一摊黑血,呼吸羸弱。   “外祖父,你没事吧。”裴岐靠在榻边,声音都在颤抖。   “我……我没……事。”李济艰难地挤出话来,虚弱不已,吐声断续而不清晰。   裴岐笑得比哭还难看:“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可能……你……外祖……父……总归……是老……了……岐儿……”李济有气无力地抬起苍老的手,想要摸他。   裴岐伸手握住手心里,抵在跟前,声音有些哽咽:“你不老的,外祖父,你只是生病,你硬朗着呢。”   “这是……当……然……”李济苍紫干涸的唇角扬了扬,“你……外祖……父……是不会……有事……的,但是……岐儿……你得……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   看着他那副模样。裴岐唇角嗫嚅:“我会的,外祖父,我会好好活着的,你也要好好活着,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济没再说话,他闭上疲惫的眼睛。   “外祖父!”见他闭眼,裴岐急忙道,“军医!”   一边的军医,急忙走上前,给李济检查了一翻。裴岐依旧紧紧握住李济的手,没有松开。   过一会,军医检查好,微松了一口气道:“李将军只是太累,睡过去了。”   “这毒药开始发作了吗?”裴岐道。   “是的,殿下。”军医道,“下官查出这毒药是什么来了,是十日散。平时没有发作之前,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一旦发作,十日之后必定命亡。北越极其罕见的一种毒药,一般只允许北越朝廷使用,专用于死刑犯。每一份十日散的解药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制毒的才有解药,想要救大将军,这几天要快点获得解药才行。”   “我知道了。”裴岐抿唇,天然红润的薄唇被他抿成了一条缝。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外祖父去世的。   裴岐都还没从李济毒发反应过来。一则更坏的消息从京都传过来了。   承帝让人带了圣旨过来。裴岐走到大厅。   正在大厅等候的官员看到他,行了一个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裴岐道,“父皇有什么圣意吗?”   “有,不过是给李济大将军的,太子殿下,不知道李济大将军在何处?”官员恭敬地说,朝四周看了几眼,找不到李济,又询问道。   “外祖父他正在养伤,不方便出来,父皇有什么旨意的话,你说给孤听,孤传达给他。”   “那就麻烦太子殿下了。”负责送圣旨的官员摊开了圣旨,开始宣读起来。   “现下与北越的战事已经进行多日,然效果不佳,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前两日,北越派使者过来,有意与我南晋和谈,朕以为此意可。故命都护府镇远侯李济大将军即刻停战,接受和谈。”   裴岐听着,瞬间抿紧唇,手心紧攥,一时没有动作。   好个谢骋!真是好一个计谋啊!   若是承帝想接受和谈,知道谢骋的目的是为了他,裴岐是不可能答应的,他绝对会抗旨。但是偏偏他外祖父被谢骋下了毒。明知道,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外祖父死去。   谁曾想有遭一日,他会被谢骋算计到如此地步。   也罢,救下外祖父之后,若是承帝真的应允了谢骋的要求,让他去了北越当质子,自己大不了一死。   裴岐咬牙切齿,暗下决心。   “太子殿下?”见他没有动作。双手拿着圣旨的官员禁不住开口道。   裴岐反应过来,有些失魂落魄地伸手接过那道圣旨。   他握紧手中的圣旨,微抬起头,看向大厅外边。晴空万里无云。他徒然生起一股从所未有的无力感。这种感觉,除了是他母亲去世那天,之后再未涌现的,现如今透便他全身,让他身体有些麻木。 第51章 真是欺人太甚   承帝决定了和谈,李济又卧病在床。   这后续的和谈本来会交予给裴岐的。但是谢骋要求只跟承帝谈。   裴岐安静地在都护府守着。对于和谈什么内容,他一概不知。只能在李济的卧房里守着生病的李济。   期间他派人写了信给谢骋,询问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解药给回来。   谢骋只给他说了一句话。   殿下,我说过了,我只要你,等你过来,我会给解药。   想着那些字,裴岐不禁咬紧牙关。却是无可奈何。   过了五日,看着因为毒发,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李济。裴岐垂头丧气,满脸颓丧,这几日,他是一点精神也没有。   “太子殿下,圣上派人来了,这和谈条约,不日应该就能谈好。”瞿白遗迈步到裴岐跟前道。   裴岐脸色有些苍白,抬头看向他,语气低沉:“那就好。”   他脸色憔悴,没有什么神采。瞿白遗看着,唇角也不禁微微敛了敛,他以前很少看到裴岐这副模样,但自从这几天大将军昏迷不醒之后,他总是这低落的模样,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关心大将军。   瞿白遗不禁宽慰道:“殿下,你不用过度担心,等和谈结束之后,边境稳定下来,可以向圣上请求,让大将军回京都养伤,有那些太医的医治,相信,大将军很快就能痊愈的。”   “希望如此吧。”裴岐唇角勉强扬起一抹笑。那谢骋对他势在必得的架势,恐怕,这质子他是当定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京都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哈哈哈哈!   裴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后又敛下眉眼。   见他脸色复杂,瞿白遗没在多说。   裴岐低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看向瞿白遗道:“你知道,那谢骋提了什么要求吗?”   “没有,陛下不让我们参与,都是他身边的近臣谈的,那些文官向来瞧不起我们武官,我也懒得去凑热闹了。”瞿白遗道。   裴岐沉默不言。再在李济的病房待了一会,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太子殿下,礼部尚书林秉大人,求见。”   听到这个话,裴岐一愣,随后道:“好,让他先在正厅等着,孤马上过去。”   说着,他迈步起身,步履匆匆地走到正厅。林秉正着一身红色的官袍,站在正厅里,他一看到裴岐出来,急忙行了一个礼:“微臣林秉见过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裴岐上前搀扶住他,笑道,“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林大人,实乃缘分。”   “是微臣之幸。”林秉笑道,“是陛下派微臣和其他官员来和谈。”   “和谈得如何?”裴岐道。   “目前还算顺利。”林秉抬起头,语气为难道,“只是,太子殿下……”   见他神色如此,裴岐脸微敛了敛:“什么事?”   “那北越皇帝提了一个很离谱的要求。”林秉低垂着头道,“他想让你当质子。”   “父皇答应了吗?”虽然早已经知道,谢骋不可能放过他的,但是听到林秉这么说,他心里还是不禁揪起来。   林秉脸色低沉,微叹了一口气:“陛下说,只要能够稳住北越,不再起祸,都可以答应。”   裴岐薄唇抿紧。   林秉:“殿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微臣不会妥协的,会尽量延长谈判时间。”   “不要延长。”裴岐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现在外祖父毒发已经有好几日了,不能再拖沓下去了。   “所以,殿下你的意思是……”林秉微愣了愣,不太确定道。他当真要去当质子吗?   “按照谢骋的意思来,如果非要牺牲孤的利益的话,就答应下来吧。”裴岐眼眸微闭了闭,“还有,尽快谈下来,我外祖父他等不了多久了。”   “李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了吗?”林秉急忙问道。   经历过前段时间的事,裴岐对于林秉多少是有些信任的,也没有防备他,把李济的情况告知了他。   了解完一切,林秉禁不住义愤填膺,咬牙道:“这北越帝君的手段当真是卑劣歹毒啊。”   说着,他又道:“殿下,你需要微臣做什么?”   “你跟那谢骋谈判的时候,尽可能快点结束吧。”裴岐道,“还有,要快点让他把我外祖父的解药拿过来,麻烦你了。”   “微臣明白。”林秉道。   裴岐看了他几眼,微敛了敛唇,不再说话。   林秉微抬起头,看着他黯然的神色,不禁微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是亲眼看着裴岐是如何从一个被承帝忽略的太子,到三皇子殿下失势的,重新被承帝看重的,只是没想到,这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月,一场战争,便又失去了这一切,成为了承帝的工具人。而自己也从户部侍郎一跃成为了如今的礼部尚书,那他也会不会更裴岐一样呢。真是世事无常,伴君如伴虎。   裴岐瞥了他一眼惋惜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微咬唇不语。过一会:“林大人,孤给你安排了住所,你一路过来也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谢太子殿下。”林秉行礼道。   又过了两日。林秉跟那些承帝的官员和谈。终于敲定了下来。这些裴岐都没有参与。当晚,林秉拿着谈好的条约,拜访了裴岐。   裴岐正在看守他外祖父,一听到过来,便到自己的卧房跟他见面了。   “太子殿下。”林秉小心翼翼把卷宗摊开道,“这边是白日里跟那北越的使者谈下来的条件,你看如何?”   裴岐看着卷宗上面的字。   第一条:南晋太子裴岐,作为南晋质子,前往北越,终身不可归国。   “目前,北越只能谈到这个地步了。”林秉道,“还要继续谈下去吗?”   “如果你认为可行的话就答应下来吧。我外祖父的毒拖延不了。”裴岐瞥了第一条,微闭了闭眼,这北越态度如此坚决,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是,微臣明日便和北越使臣商定好。”林秉道。   说完,一时无言。   到了第二日,就是正式签订协议的时候。林秉拿出承帝让他携带的印章,跟着一众使臣到了都护府城门口。北越那边是谢骋亲自出马,他一身黑衣,坐在一匹红黑色的马背上。   裴岐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他不知道下边的人在说什么。只看到两边的官员各自拿着印章,在两份契约上盖着。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了一般。裴岐目光直直看着城门外,只是坐着马背,身形修长挺拔,什么也不干的谢骋,敛紧唇。   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谢骋如此对待。   突然一阵劲风吹来,北风萧肃,冷风扑得面疼。裴岐不禁眯起了眼。   而下面已经签订好了。北越的使臣退回到谢骋身侧,把手中的契约递给他看。   谢骋扫了一眼,抬起头,黑眸紧紧地看向城门上,城墙高大,眼前的风又大,谢骋看不清裴岐的脸,只看到他穿着一身浅黄色的长服立在城墙上。不过没有关系,很快,他们就能彻彻底底的碰面了。   谢骋拉住黑马的绳,把契约书递到一边的侍从手里,淡道:“退兵。”   “是,陛下。”闻言,他周围的人纷纷应声道。   谢骋扯了扯马绳,掉头就走了。看着那些骑兵离开。裴岐微松了一口气,迈步下了城墙。   林秉看他道:“殿下,已经签订好了。”   “好。”裴岐应声,“我外祖父的药他给了吗?”   林秉有些为难,最后硬着头皮道:“殿下,北越使臣说,殿下您什么时候去,那边就什么时候给你药。”   “真是欺人太甚!”裴岐终于按耐不住了。   这谢骋是直接就想把他带走吗?起码他也该回京都一趟,有些准备。   “殿下……”林秉见他眉目带着怒气,急忙低垂下头。   “孤明日便过去。”裴岐闭了闭眼,压抑住脾气。   林秉闻言,微叹了一口气。   这条约一签订好,各种关于条约的内容,整个朝廷都差不多知道了。   瞿白遗自然也了解,一听说裴岐要去当质子,顿时也忍不住,迈步到裴岐跟前,禁不住道:“殿下,果真是如此吗?你要去当那北越的质子?”   裴岐坐在桌案边上,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这条约如此离谱为何签订。”瞿白遗禁不住道,“不行,这和谈条约绝对不能生效,大将军是不可能接受的,属下也不可能接受,殿下,你可是太子,怎么能去北越那边。”   “事已至此。”裴岐开口道,“没有什么可说了,白遗,我明日便要去那边了,我外祖父只能拜托你来照顾了。”   闻言,瞿白遗眼眶瞬间通红起来:“不行,殿下,这条约我们不理会,不就是北越吗?大不了我们都不要这条命了,如果殿下离开我们的话,大将军一定会崩溃的。”   裴岐敛唇,看向激动着脸的瞿白遗:“白遗,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什么大局为重。”瞿白遗依旧激动道,“这圣上削弱我们武官的地位,以前打压大将军,大将军的亲属只剩下殿下你一个了,如今又要把殿下你当成质子,送到北越去,他是从来都没有把大将军和殿下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殿下,我们为何还要听他的,难道我们就不能……”   “闭嘴!”裴岐急忙打断他,“你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南晋除了那些人,还有许许多多的苍生百姓,你最好把你的想法掐灭掉。”   瞿白遗闭上了嘴。不过眼眶依旧腥红,面上依旧满是不甘心。   裴岐咬牙道:“无论如何,事成定局,你好好照顾外祖父,我不希望他再出事。”   “是,殿下。”瞿白遗不甘不愿地应声,眼眶微润,声音略微哽咽,“可是,殿下,你这次真的去的话,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让属下陪同你去吧。”   “不可以,你要留在这里照顾我外祖,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条约都已经签订好了。”裴岐闭了闭眼,脸色有些苍白,“就这样吧。”   裴岐坐在桌案旁边,旁边点了蜡烛,烛火微暗。瞿白遗看着他隐没在烛火后面的五官,看着格外的凄切。 第52章 你真的很没有良心   第二日。北越已经派人到门口来接。裴岐走到城门口,看向为首的谢骋,他依旧是坐在黑马上,一身黑色的长袍。   裴岐坐在马背上,他身边有两个侍从,一个帮他拉着马,慢悠悠走到谢骋面前,另外一个拿着东西跟在身侧。瞿白遗骑着马紧紧跟在他身后,神色警惕,望向谢骋的时候,眼眶通红,目光带着恨意,好似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他似的。   谢骋却是一点也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看着裴岐。   裴岐被人牵着马到谢骋跟前,他薄唇轻启:“北越帝君,可以把孤外祖父的药给孤了吗?”   谢骋黑漆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唇角微扬了一下:“自然,可以。”   说着,他偏头望了一眼周围的侍从,一个侍从立即把手里的东西递到裴岐手上,裴岐接过来,看了几眼:“孤如何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殿下,还是这么多疑吗?”谢骋看着道,“倘若是假的,那条约可以当作不做数。”   裴岐微敛了敛唇,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转头,把那盒子递给瞿白遗:“白遗,你速速拿回去给外祖父使用。”   “这是什么?”瞿白遗不禁疑惑起来。   “解药。”裴岐也不再隐瞒他,“外祖父中了毒,要快些解,耽搁不得。”   瞿白遗把药接过,有些不可置信,眼眶湿润:“殿下,你为何不早些告诉属下?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你才会同意的吗?”   裴岐不愿再多说道:“不要说那么多了,快些送药回去。”   瞿白遗咬了咬牙,把手中的药盒塞到衣襟里,满腔恨意地看向谢骋,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的东西,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谢骋丝毫没有理会他,宛若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目光依旧是放在谢骋身上。   涉及到大将军的性命安全,瞿白遗就算再恨,也知道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了。他看向裴岐:“殿下,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裴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会的。”   “你等着我吧,殿下。”瞿白遗眼眶又是一红。   一边的谢骋看着裴岐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瞿白遗肩膀上,扯着马绳的手不禁紧攥起来,淡着脸开口道:“殿下,该出发了,我可没有什么耐心等下去了。”   闻言,裴岐还没有动作,瞿白遗倒是又忍不住了,狠狠瞪了谢骋一眼。谢骋淡着脸瞥他一眼,视线又继续放在裴岐搭在瞿白遗肩膀上的手。   裴岐松开了手,眉目低沉,看着瞿白遗,低声道:“白遗,保重,我外祖父就交给你了。”   “放心,殿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将军的。”瞿白遗脸色凝重,猛点了点头。   “回去吧,我外祖父还等着。”裴岐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别耽搁了。”   瞿白遗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裴岐看一眼谢骋,望向一边帮他牵着马绳的侍从:“你们回去吧,不用跟来了。”   去了北越,他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人了,必死无疑,这些侍从跟着他,还不如回去,也能留一条命。   那些侍从有些惊愕,本来不想走,但是看到裴岐坚决的表情,望后面撤了。   谢骋就在前面,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过会开口道:“殿下,可以过来了吗?”   裴岐拉了拉马绳,骑着马到他跟前。谢骋朝一边守护着他的侍从看了几眼,那些侍从瞬间给裴岐让了路。裴岐低敛着眉目,马在谢骋面前停住。   谢骋目光看着他的俊脸,薄唇微掀:“殿下,谁能想到有一天你我的身份会颠倒过来。”   裴岐薄唇一抿,冷着脸:“要杀要剐随便!”   谢骋看着他冷下来的脸,黑眸暗沉,随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放心,殿下,我不会杀你的。”   裴岐不言。谢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路带兵回到营帐里。   昨日签了条约,北越便退兵了。营帐驻扎在北越的边境。裴岐被那些侍从带到了主营帐旁边的营帐。裴岐站在里面,看着里面的布局,看起来比较内敛奢华。他敛紧唇。   如今,他已经彻彻底底成了北越质子,不再是曾经南晋的太子了,他什么身份也没有了,这里谁也不能帮助他。   他当真要在这北越苟且过完一生,任凭敌国的人欺辱吗?   他堂堂一国太子,他不要活得这么窝囊,以前不被承帝重视,但他好歹是太子,好歹是生在自己的国家。   真的不甘受如此耻辱。   他现在除了外祖父,其他的都没有牵挂了。而他以后应该再也没有机会看外祖父,早晚有一天会天人永隔的。   也许,只要死了,这一切都能了结了。就不用受这等耻辱了。裴岐眼眶微红,看着桌案旁边的用架子架起来的一把剑。他薄唇抿紧,紧要牙关,脸绷紧,迈步上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剑柄,把那锋利的剑拔了出来。   白色锋利的剑刃泛着一道冷光。裴岐正欲别在脖颈上,手猛然被一细小东西砸到,他手一疼,不禁松开,顿时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啷当一声响。   谢骋黑沉着脸,迈步上前,一脚踩上那掉落在地面上的剑,黑沉沉的目光看向裴岐:“殿下,这是要寻死吗?”   裴岐冷着脸瞥他一眼,低下头,没有看他,沉默不言。   神情是异常的冷漠,是一点也不待见他。谢骋冰冷的手按在裴岐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抬起来:“殿下,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裴岐被他掐着下巴,眉目微微皱起来,不禁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谢骋脸色骤然冷下来。这么久没见,谢骋又长高了不少,高了差不多裴岐半个头了,现在的气势是愈发的内敛。谢骋眼睛落在裴岐那张白皙俊美而异常的脸上,抿唇:“殿下,你真的很没有良心。”   利用完了,没了利用价值了。现在是一点也不会敷衍他了。哪怕,现在,他们的身份早就天差地别。他好像都不会高看他一眼。   裴岐偏头,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他冷道:“你我身份就不同,本来就是敌人,对待敌人需要什么良心,你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对付孤的外公,孤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良心,只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好一个五十步笑百步。”谢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他微微敛了敛眉眼,掩盖住眼眸里癫狂错乱的情绪,过一会,嫌弃眼眸,黑沉的眼睛继续看向裴岐,握住他下巴的手加紧,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裴岐被迫对上他的视线,淡色的眼眸看着那双深邃的黑眸,莫名有些不自在,他错开眼眸,道:“自古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便你。”   “放心,殿下,我不会杀你的。”谢骋看了他一会,松开了他下巴的手,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触碰了一下,撩起那贴在脸上的墨发。   他的手指带着一层浅浅的茧,是握剑握出来的。裴岐被他摸得不自在,不禁侧头躲避开。谢骋看着他躲避,微敛了敛唇,随后把手中那抹墨发放到裴岐白皙上脸庞,道:“殿下,等会举行庆功宴,一起来出席吧。”   “孤不去。”裴岐想也没想道。他堂堂南晋的太子,去出席这个庆功宴,庆祝什么,庆祝他当了质子吗?   当真是笑话!   谢骋望着他决绝的脸:“你会去的殿下。”   “你想干什么?”裴岐瞬间皱起了眉头,他到底又想干什么。他现在什么软肋都没有,又有什么手段可以威胁到他,“难不成你要撕了条约,你以为孤会害怕吗?”   这会外祖父应该已经吃下解药了。就算撕了条约,只要外祖父没有生命危险,他撕了就撕了。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听出他话里隐隐带着的挑衅。谢骋唇角微勾了一下:“殿下,你应该很久没见过崔实了吧。”   听他说崔实,裴岐眉目瞬间敛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崔护卫应该也很想念殿下你。”谢骋淡道。   裴岐淡眸紧紧看着他:“你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看着他一脸担忧的神色,谢骋眉目暗沉。他好像对谁都很关心,对谁都很好。唯独对自己,冷漠又无情,利用完就扔,好似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很心安理得。   “不过,崔护卫在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你既然知道他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我。”裴岐不禁质问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殿下,你说了你我立场不同。”看他因为崔实而恼怒的模样,谢骋唇角一敛,“如果你想要相安无事的见到崔实的话,最好还是听我的话,不然他会发生什么意外,我就不知道了。”   许久没见到崔实,裴岐一度以为崔实已经死了,杳无音信,现在听到谢骋说还活着,裴岐自然是想见到安然无恙的崔实的,毕竟崔实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但是,这谢骋向来诡计多端,他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殿下。”谢骋黑眸紧紧落在裴岐脸上,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我很少欺骗你,你也应该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真是卑劣无耻!”听到他的话,想到他最近的手顿,裴岐禁不住低骂,“除了威胁人你还会做什么?”   “无论是什么手段,至少殿下你能听话就行。”谢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当初殿下你为了我听你的话,你不也这样吗?”   裴岐抿唇不言。 第53章 你握疼孤了   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是他当初能够料想到如今的境况,他就是死也不会去接近谢骋,利用谢骋,让他在后宫自生自灭多好。   可如今,事已经成定局,无论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为了能够见到崔实。哪怕不确定谢骋的话是真是假。裴岐也不想冒险,毕竟他在北越,举目无亲,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战败国的质子,反正跟死了也没区别的,遭受一点屈辱,也没有什么的。裴岐自我安慰。   庆功宴是晚上举行,傍晚入夜。裴岐穿着一身浅黄色的长服,坐在谢骋的座位边下。   谢骋作为北越帝君,坐在首位,比周围都要高两三个台阶。   裴岐看着那些北越的将士。再看向高高在上,坐在中央,居高临下的谢骋,他一身红黑色的长袍,身材修长挺拔,气息出众,哪怕他还未及弱冠,但是已经满身帝皇之相了。   北越逝去的老皇帝坚持把他推上皇位,不得不说,这是很正确的决定。可惜,这样的人,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是敌人,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裴岐握紧手中的酒杯。   这几日一直都在担心受怕之中,如今尘埃落定,想要再次翻身,可能性极其渺茫。裴岐怀着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他拿起旁边的酒壶,朝酒杯里面倒了一杯酒。   可能因为他身份的缘故,他身边没有一个侍从在侍候,营帐中的其他人都是北越的文官武官,周围都安排了侍从倒酒。他孤零零一个人,也没有什么顾忌。   把酒杯倒满,就往嘴里灌,不稍一会,就把整瓶酒都喝下去了。   “啧啧,南晋的质子,你真是好酒量啊。”一边的王束看到裴岐把一杯子灌下去,禁不住道。   裴岐淡瞥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眉目带着一股傲气。   看着他高傲的样子,王束不禁低哼了一下,不过是一个质子而已,有什么资格傲,还以为自己还是南晋的太子呢。   随后又想到上次因为他,自己被大退兵,被谢骋责怪的事,心中不禁生起了一些坏主意,想发泄一下气。   “陛下,臣有一个提议?”   谢骋目光瞥过自己一个人喝酒的裴岐身上,看向王束,眉目微微一顿,淡道:“什么提议?”   “这南晋的质子,诸位将士都还没有认识呢,不如让他给臣等倒一下酒如何?”王束道。   听到他的话,正在继续倒酒在空酒杯的裴岐停顿下来,望向王束,他好歹也是南晋的太子,现在让他像一个侍从一样,给这些敌人倒酒,那简直就是耻辱之中的耻辱!   裴岐从满是不怀好意的王束脸上转移开视线,微咬了一下牙。   其他人一听到王束的话,瞬间也附和起来。   “臣以为也可,此次出征,我们这些将士都辛苦了,好不容易把这南晋的太子交换过来,这南晋太子给我们倒倒酒也是应该的。”   “陛下,末将也以为可。”   互相交谈的将士们,纷纷赞同王束的话。王束听着他们的附和声,脸色愈发的愉快了。   裴岐薄唇一抿,不禁看一眼谢骋。谢骋也看向他。四眼相对。裴岐率先收回目光,唇角微敛。心里有些暗嘲道。   这谢骋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羞辱他的机会吧,毕竟他让他自己当质子,不就是为了能羞辱他吗?   谢骋冷下脸来:“朕不同意。”   听到他的话,营帐里面的声音瞬间消弱下去了,其他人附和的人都纷纷闭上嘴巴。   谢骋看向王束:“你周围不是有侍从帮你倒酒吗?你嫌不够,要朕把身边的侍从匀给你?”   “没有,陛下,臣绝无此意,臣只是一时喝醉酒,糊涂了,开了个玩笑。”王束急忙行礼,“还请陛下责罚。”   谢骋面无表情道:“此事无须再提,你们继续庆祝。”   “是,陛下。”王束瞬间松了一口气,坐回桌案边。看着低垂着头的裴岐,有些不满地哼哼一声,算他走运。不过来日方长。   在一边的裴岐听到谢骋的话,有些微微愣,不过也没有愣太久,倒着酒,继续喝了。   谢骋一直坐在主位上,他没有怎么动酒,淡着脸,看着营帐里面各个喝的面红耳赤的将士。   过一会,看这些人闹得差不多了,看向一边的侍从:“让他们这些人回去休息。”   “是,陛下。”那个侍从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看向席下众人,把谢骋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那些将士身边的侍从纷纷把喝得烂醉如泥的酒将士搀扶离开。一时间,营帐里面只剩下残羹剩饭,还有浓厚干冽的酒香味。裴岐怀里抱着酒壶,他白皙的脸通红,喝得面红耳赤的,侍从正想把他怀里的酒壶拿开,好搀扶他离开。   一直没怎么吃没怎么喝的谢骋,瞥了一眼营帐里面狼狈的桌案,他拿起筷子,夹了跟前几乎没动过的烤羊肉进嘴里,再喝了一杯酒。   迈步到裴岐跟前。侍从看到他走过来,非常有眼力的松开了手,弯着腰,退步到裴岐身后。谢骋瞥了他一眼:“你退下去。”   那侍从听到他的话,急忙行礼道:“是,陛下。”   行完礼,就退出了营帐。一时之间,营帐里面只剩下一个人和半个酒鬼。   怀里的酒壶不再有人抢夺,裴岐立即又往边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神色迷迷糊糊的,脸很红,红到了耳根,一身淡黄色的长袍松松垮垮,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中衣也凌乱,领口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谢骋觑着那白皙分明的锁骨,眉目暗沉。   裴岐很少喝醉酒,至少很少向现在这样,没一点顾忌,破罐子破摔的喝。之前跟在裴岐身边,谢骋还从来没见过他喝这么多,还喝得这般烂醉如泥,丝毫没有理智的模样。   谢骋伸出手,拿住裴岐手中倒满酒的酒杯,就要堕走。   裴岐眉目一竖,瞪了谢骋一眼:“你敢抢孤的东西?”   看起来是凶巴巴的。谢骋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模样,唇角禁不住微掀了一下,随后开口道:“殿下,你喝醉了,别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孤的身体,孤知道不好?”裴岐一点也不买账,横眉竖眼,“你给孤滚开。”   说着,他伸手推了推谢骋。谢骋岿然不动,任凭他推着,手依旧紧紧握住裴岐手里的酒杯。   裴岐推了他几下,推不动。愈发的恼怒,嘟囔:“怎么推不开,哪来的死木头。”   说着,他抬起头,脸贴近谢骋的脸。   贴被他贴近,他呼吸的热气扑到脸上,谢骋沉着眼眸看着他,没有打断他和推开他,任凭他在自己面前耍酒疯。   裴岐贴近他的脸,淡眸在他脸上看来看去,最后道:“孤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那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真是让人讨厌?”   一听到他的话。谢骋眉目瞬间冷下来了,黑眸微抿了抿,抓住裴岐的手:“你很讨厌我吗?”   “当然讨厌,居然敢对付孤。”裴岐咬牙切齿道,“孤的太子之位,没有了,彻底没有了,都是因为你。”   谢骋冷笑了一下:“殿下,这是你咎由自取的。”   “你握疼孤了。”胳膊被他紧紧攥着,裴岐不禁有些吃疼,他皱起眉头,抱怨道。   谢骋却是没有一点想要松开的意思,反而攥得愈发的紧,另一只手把他手中的酒杯拿下来,放到一边的桌案,然后把裴岐一把扯到怀里。   身体被他禁锢住,裴岐禁不住挣扎起来,低骂道:“你给孤松开,真是好大的胆子,孤也是你能抱的。”   这副骂骂咧咧的醉酒样,跟那个运筹帷幄,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完全是两个模样。   谢骋把他搂在怀里,把他抱了出去。在营帐外面守着的侍从,看着这场面。不敢多看,低垂着头。   回到休息的副营帐。谢骋把一路不断挣扎的裴岐放到了榻上。身体靠在榻上。裴岐消停下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母后,母后,我不要你死……外祖父救救……母后,父皇,不要杀母后,不要……”   声音惊恐不已。谢骋目光瞬间就落在裴岐的身上,看着他略带惊恐的脸,微敛了敛眉,他俯身,摸上裴岐的脸:“殿下。”   裴岐淡色的眼眸迷茫又惊恐,透着哀伤,他伸出手,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伸手握住谢骋的长袖:“外祖父……外祖父……救救母后……救救母后……我不要母后死……”   “殿下。”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哪怕知道他只是醉酒,导致了胡言乱语,但眼下的情况,更像是记忆错乱,谢骋唇角微抿了抿,低声道,“殿下,没事了。”   裴岐脸颊微微蹭了蹭谢骋的袖子,眼角有些湿润,低声嘟囔道:“母后,我真失败啊,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什么也做不了,我以后一定会登上帝位,为你报仇的,还有外祖父,我一定把他带会京都。”   谢骋听着,眼神微微一沉。目光看向裴岐的脸,俊脸通红,眼角分泌出泪水,看起来很是伤心。   “殿下,你想杀了承帝他们吗?”   裴岐听不清楚他的话,依旧在嘟囔着。   谢骋从胸襟里面掏出一个干净的手帕,擦着那眼角的泪水。   擦了一会,手又被抓住了。裴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谁?真是好大的胆子,孤的脸,也是你能摸的。”   谢骋脸一黑,决计不跟这个酒鬼计较。他起身到营帐外面,看向一边守着的侍从:“拿干净的温水和白巾进来。”   “是,陛下。”几个侍从行了一个礼,纷纷离开了。   谢骋回到榻边,看着依旧发酒疯的裴岐,原本打算利用这个宴席,给他一点惩罚的,只是现在这模样,看着那副不省人事,烂醉如泥的太子殿下,谢骋也没办法再下手了。   他看向裴岐那凌乱的衣服,那若隐若现的胸膛,眉目微微一暗。过一会,几个侍从抱着几盘干净的温水进来了。   谢骋拿起一边的毛巾,给裴岐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   一边的侍从看着他亲身侍候人,只是低着头,不敢多看。   他们的圣上,是有断袖之癖吗? 第54章 殿下,别哭   谢骋给裴岐擦拭完脸颊的汗水,偏头瞥向一边等候着的侍从,淡道:“你们都下去。”   他已经没有可以顾忌的了,身下的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他的所有物。谁也不能让他们分离,哪怕是裴岐自己。他只属于他。   *   裴岐睁开眼,头昏脑涨,有些茫然。   过一会,看到身边躺着的谢骋。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抬脚对谢骋就是狠狠一踹,怒上心头:“混账东西!你对孤作了什么,你居然敢!”   谢骋差点被他踹下榻,他掀起眼眸,看向裴岐。   望着那一阵红一阵青的印子。他眉目又是一沉,微敛下眉眼。缄默不言地拿起落在一边的黑色长服套在身上。   裴岐踢了一脚谢骋,身体又是一阵撕疼。   一股温热的东西在身上滑动。   意识到那是什么,裴岐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   他虽然不怎么经人事,但对于男女之事,他还是有基本认知的。有些人有断袖之癖,好男风不是稀奇之事,京都也有不少小倌楼。   谢骋慢条斯理地套好长服,从榻边捡起那条浅黄色的腰带系在腰间。   裴岐看着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再看系着的分明是自己的腰带,怒不可遏道:“那是孤的腰带,你给孤放下!”   谢骋把腰带系好,黑眸看着裴岐愠怒的脸,轻声道:“殿下,你这会应该不需要。”   他是如此理所应当的使用自己的东西,本来因为自己被他如此玩弄,裴岐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了,再看谢骋这么理直气壮,气血涌上心头,冷着脸呵斥道:“这是孤的东西,不管孤需不需要,你都没有资格触碰!”   听着他的话。谢骋黑沉的眼眸落在他恼怒的脸上,望了一会,他转移开视线。把一边的锦被盖在裴岐身上:“殿下,你身体应该很累了,先休息吧。”   给他盖好被子,谢骋转身出来营帐。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东西!混账……”   裴岐身体掩埋在被子里,看着已经消失在营帐,愤怒到达了顶点,往常的隐忍稳重,极好的修养,风光霁月的表面,在这一刻瞬间覆灭,他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气得肺都要炸了,下一刻就可能喷血了。   骂了好几个混账。他喉咙一阵嘶哑,近乎发不出声音来,他低咳了好几下。终于还是安静下来。   身体又疼又虚脱无力,一阵发软又没有着衣。   裴岐无论有多少怒火无法发泄,现在也只能认命。他头埋在锦被里,一股麝香味,他又是一阵红一阵白。把头探了出来,眼眶有点红的看着昏昏沉沉的营帐。   他之前何曾受过这般侮辱,他堂堂一国太子,被这般戏弄。   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裴岐咬牙切齿,眼眶愈发通红,他现在恨不得把谢骋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一刀刀的凌迟至死。裴岐微攥紧住拳头。实在是太过屈辱了!   裴岐正满腔怨恨,营帐外边又响起了脚步声。裴岐警惕着脸望去,几个侍从手里抱着木盆走进来,应该是热水,正冒热气。谢骋随后跟着进来。   那些侍从把水放下,就恭恭敬敬地离开。裴岐眼眶猩红,狠狠瞪着谢骋。   谢骋看起来不怎么在意,拿起搭在木盆边缘的白巾:“殿下,我给你清洗。”   “给孤滚!”裴岐大声呵斥道,眼眶通红。   谢骋黑眸望着他恼怒不堪的脸,沉默了一会,直接把白巾沾湿,抬手就掀开锦被。裴岐瞬间警惕起来,紧紧抓住,狠狠瞪着谢骋,继续呵斥道:“滚!”   “我不会伤害你的,殿下。”谢骋没有理会他的呵斥,自顾自地掀开了锦被。裴岐紧敛了敛唇。   谢骋按着他的膝盖,拿着白巾,开始给擦拭。   裴岐紧咬住牙关,最后闭上眼睛,任凭他擦拭。   只觉得屈辱极了。过了好一会,他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看着在跟前逛悠的谢骋,咬牙,伸出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颈。   正在耐心给裴岐擦拭着的谢骋,突然被这一掐,有些猝不及防,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直直对上裴岐的眼眸,那双通红的眼眶里面满是恨意。   他真的想要杀死他,没有任何的手软,那掐住自己脖颈中的力道愈发的紧。   谢骋眼眸闪过一抹沉痛。伸出手反手扣住裴岐的手,稍微一用力就把他的手扯了下来。   不打算隐忍了,他黑眸滚烫,解开腰带,沉了下去。   裴岐身体紧紧一绷,禁不住wu咽了一声。   谢骋暂时气消了不少。裴岐眼睛微闭,眼角的眼泪无声的滑落。   谢骋吻了上去:“殿下,别哭。”   裴岐瞬间睁眼,他此刻虚弱,有气无力,但是不甘示弱分毫,眼眸已经盛满恨意:“滚!”   用不着他的假心假意。   谢骋掐住他的下巴,吻住他的嘴唇。   继续动作。   不知道多久。裴岐一直浑浑噩噩的,他躺在榻上,昏昏沉沉,最后他似乎是发烧了。身体又冷又热,看不清人,一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面前逛悠,似乎是在侍候他。   “太医,他恢复得如何?”谢骋抿紧薄唇,坐在榻边,看向昏睡着的裴岐,那张白皙的俊脸极其苍白。   “陛下,还没好,恐怕还得休息几日。”太医颤颤巍巍道。   谢骋冷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太医低垂着头,不敢多言。这裴岐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烧,太医自然是清楚的,实在没想到圣上会这般好男风,又会在这方面如此不知节制。   “你下去。”过一会,谢骋冷道。   “是,陛下,微臣告退!”太医暗地松了一口气,迈步离开。   谢骋抿紧薄唇,心底不免有些懊恼,他是有点不知轻重了,实在是他被裴岐气到了。   谢骋给裴岐穿上一件大氅,再用干净的锦被裹着,把他出了营帐,到马背上面。   留着一部分将士镇守在边疆,就立即班师回朝了。   马在徐徐行走着,谢骋紧紧把裴岐搂在怀里。裴岐额头依旧很烫。谢骋瞧着他的脸色,抿紧薄唇,扯了扯身下的长袍,把裴岐裹好。   因为来时,方便打战赶路。裴岐没有备上好的马车,现在也只能勉强抱着裴岐跟他一同坐在马背上了。   周围的将士看着,都是惊愕不已。圣上竟然如此厚待这个南晋的质子。   身体被紧紧搂着,迷迷糊糊之间,稍微有些颠簸,但是并没有感到不舒服。口鼻之间满是苦涩的中药味,裴岐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给他灌药。   裴岐一阵挣扎,想要挣脱开,一块密糖塞进了他的嘴巴。裴岐吞咽下去,口腔没有那么苦了。   他睁开眼,有些茫然。等看到谢骋那张脸,蓦然想起这几天的事,瞬间就又瞪了他一眼,意识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满脸的抵触:“混账,你给孤滚开!”   把药碗递给一边侍从的谢骋,听到他的话,黑眸微微一亮,迅速偏回头,低垂下头,看向裴岐。   裴岐满脸的愠怒。这几天都很苍白的脸,染上了一些神色。谢骋丝毫不在意他恼怒的脸,手探到他的额头上,没有先前那么滚烫了,他看向一边的侍从:“去唤太医过来。”   “是,陛下。”那侍从听命着走到一边去了。   赶了半天的路,他们在半途驻扎。谢骋后边是一颗高大的胡杨,他紧紧搂住裴岐的肩膀。   见他如此无视自己,裴岐冷下脸来,开口道:“北越帝君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殿下,你病还没有好,还是由我搂着你为好。”对于他的冷眼冷语,谢骋也没有在意,覆在他额头上的手挪开。   裴岐却是一点也不领情,依旧冷声道,“北越帝君你喊我殿下,那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看着他冷冰冰的脸,眉目之间甚至带着厌弃。谢骋身体微微一绷,极力隐藏着心中的怒意。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过会,太医过来了。他给裴岐探了探脉。裴岐冷着脸躺在谢骋怀里,任凭太医折腾,不发一言。   太医看了一会,笑道:“殿下,南晋的太子殿下看起来已经痊愈了。”   谢骋微点了点头。太医见状也没有过多停留,连忙请身离开了。   裴岐偏头看着四周的环境,再看那些暂时驻扎随行将士和官员,猜测到他们大概是要回北越的内京去了。到了内京,他是此生此世都不能离开北越了,裴岐敛了敛唇,转头看向谢骋,淡漠着脸道:“北越帝君,既然我已经好全,能放开我了吗?”   谢骋看着他冷漠的脸,眉目微微一暗:“殿下,这里已经不是南晋,为了殿下你好,还请殿下听话点。”   “北越帝君,这样羞辱我让你感到很高兴吧。”裴岐冷抿着唇,“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就不能把我杀掉呢。”   “殿下,无论你怎么想,我从来都没有羞辱你。”谢骋掩盖住情绪,淡道,“我只是想让你听话。”   “你那样对孤,不是耻辱吗?真是可笑!”裴岐嘲讽道,“当初孤真的不该靠近你,简直就是养狼为患,让你在后宫自生自灭也许,我们南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听到他的话,谢骋是彻底忍不住了,抱着他肩膀的手紧紧搂紧:“如果我可以去死的话,殿下是不是一点也不会放过。”   “是。”裴岐想也没想就应声道,应完,他忍不住敛了敛唇。谁让他们是不同国家的人呢。生下来,他们的立场就是不同的了。   谢骋俊脸瞬间沉下来,黑眸闪过阴鸷,随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放下,殿下,我不会死去的,而你就好好享受作为质子身份的日子吧,你的一生还很长。” 第55章 到内京   他一边说着,握在裴岐肩侧和腰侧的手加紧。   骨头好像都要被他捏碎了。裴岐咬牙,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他的话,很清楚的提醒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任由宰割的质子而已。   屈屈一个质子,被人玩弄屈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谢骋见他安静下来,跟着敛下眉眼。再休息了半个时辰。队伍重新出发。   谢骋抱着裴岐上了马车。一直没有说话的裴岐开口道:“北越帝君,你抱着我这个质子同乘一匹马,你不觉得有辱身份吗?”   “殿下,我不觉得。”谢骋低垂下头,看着他嘲讽的嘴角,“殿下,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裴岐心中暗哼了一声,咬牙,偏头靠在外侧,闭上眼睛,索性眼不见为净。   谢骋拢了拢外袍,扯住马绳,便启程。   一路跋涉,到了傍晚,终于到达了钺州。钺州的知府一得到谢骋班师回朝,抵达他们州城,马上带着城里的各个官员小吏在州城外恭迎圣驾。   谢骋停下马车,看向那些官员,怀里依旧抱着裴岐。裴岐依旧闭着目。   那些官员当即行了一个礼。谢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那些官员微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到谢骋怀里抱着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男子,心中有些微讶,但是不敢透露出分毫。   谢骋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冷瞥他们一眼,那些官员和小吏纷纷低垂下头。不敢四处张望。   谢骋拉着马绳,马徐徐前行,走进城池里。到达钺州知府给他们准备好的驿站。谢骋抱着裴岐下来,直达厢房,把他放到榻上。   裴岐睁开眼看他一眼,随后跟破罐子破摔似的,躺在榻上,背对着他,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谢骋看了一眼他的背,微敛了敛眉眼。转身出去,安排相关的事宜。   赶了一天的路,他周身都是汗水,他跟钺州的官员谈了一些事宜,便让侍从们去准备洗浴需要的水。   跟钺州的知府谈完话,谢骋回到厢房,捞起躺在榻上的裴岐:“殿下,该清洗一下身体了。”   眼看他把自己抱到浴池。裴岐瞬间就不那么淡定了,挣扎道:“我自己去,还是不劳烦北越帝君了。”   谢骋看着他着急的脸,淡道:“不麻烦,殿下,一起吧。”   一起个屁!裴岐脏话都想骂出来了,他强忍着怒火,冷冷说道:“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   谢骋没有说话,没有一点要松开他的意思,紧紧搂住他。   裴岐最后是由谢骋抱着进来厢房的。裴岐靠在榻上,谢骋给他擦拭着墨发上面的水渍。裴岐沉默着脸,任凭他擦拭,不发一言。他看向谢骋认真为自己擦拭的模样,那张俊脸认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北越帝君,既然你想羞辱我,又何必如此对待我,是想做给谁看呢!”   话里有些阴阳怪气。谢骋握住白巾的手一顿,他望着裴岐的脸,黑眸紧紧盯着,那股掩藏已久的心思忍不住想说出来,但是看着那嘲讽的模样。裴岐还是按耐住了:“殿下,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你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你现在是属于我北越的质子。”   裴岐敛唇,不再言语。谢骋继续给他擦拭。   过一会,头发擦干。裴岐躺到榻上闭目休息。   谢骋没有离开,直接在他身侧躺下,抱他在怀里,头靠在他的脖颈上,嗅着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清淡气息。   这让谢骋感到心安。但是裴岐就控制不住了,他排斥极了,身体极度紧绷。只是谢骋紧紧搂着他,谢骋的劲很大,他压根就没有挣脱的机会。   身体紧绷了好一会,经过方才清洗身体的一番折腾。到底裴岐熬不下去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逐渐放松,谢骋微抬起头,借着昏暗的烛火,黑眸看向裴岐那张沉稳的脸,因为睡着,眉目之上再也不是排斥和那些嘲讽的弧度。   谢骋望了好一会,收回视线,继续搂紧。   到了第二日。谢骋没有抱着裴岐跟随同骑一匹马。他让钺州的知府准备了一辆上好的马车。   裴岐跟他坐在马车里面。裴岐低敛着眉目,靠在马车的座椅上,他面无表情,眉目淡漠,好像是什么都无所谓,已经彻彻底底的接受了自己作为质子所应该要承受的命运。   谢骋看着他消沉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这几天,都是在马车度过的。反正裴岐是任凭谢骋折腾,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   终于抵达了内京。这还是裴岐第一次来内京。不免勾起了一些好奇心。等谢骋去应付官员了。裴岐不禁撩起车帘看向窗外,路上人来人往。   这里如京都一般繁华,唯一不同的是,民俗和服饰不大相同,相比京都服饰的精细繁琐,这北越的就比较宽大松垮。民俗习惯不太相同,但是大体两个国家的人其实不是那么好区分的,因为南晋和北越大部分人以前都是同一先祖。   上百年以前,他们南晋和北越还是统属一个国家,只是后来就分裂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边境总是纷争不断,谁都想把对方吞并掉。   裴岐望向着街上大人抱着的孩童,脸上洋溢着笑意,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那么的自在,随心所欲。   而他现在沦为一个随时供人玩弄的质子。跟阶下囚没有什么区别的。裴岐微抿了抿唇。   马车外边传来声响。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的谢骋走了进来。裴岐看到他,瞬间敛下眉眼。把车帘放了下来。   谢骋没有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和动作。他到裴岐身边坐下,开口道:“殿下,你是想要去外边逛逛吗?”   裴岐低垂下头,缄默不言。   见他这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模样,谢骋是彻底按耐不住,扣住他的后脑勺,就吻了下去。   唇角被他堵住。一时间呼吸不过来。裴岐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谢骋松开他,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看。他的唇角染上红润。   裴岐被他看得莫名有些不自然,不过他脸上不显分毫,低垂下头。   马车一路穿过内京的街道抵达宫门前。谢骋掀开马车看了一眼四周,官员都跟随在身后,宫里的侍从在宫门口守候着。他偏头看向裴岐:“殿下,我们下去吧。”   裴岐不言,跟着下去了。看了一下来接送他的一众女眷和侍从,谢骋摆了摆手,他便率先带裴岐到了后宫的寝殿。裴岐跟在他身后,看着周围的布局,自然知道这就是帝皇的寝殿。   “殿下,你以后便都在这里住吧。”   裴岐有些愣,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让他住在这里。过一会,裴岐话中带刺道:“北越帝君就不怕我这个肮脏的质子玷污这里吗?”   “殿下,你不肮脏。”谢骋看着他道,“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你更尊贵的人了。”   裴岐没有说话,转移开视线,沉默了一会,接而道:“北越帝君,你说好让我看崔实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崔实,崔实又是崔实。   他最先关心的永远都是别人,永远都不会是他!谢骋微咬了一下牙。拂了拂袖口,转身,淡道:“殿下,你先在这里待着先吧,等我处理好了事情,自然会带你过去看。”   说着,他转身便离开了寝殿。留下了一些侍从守在寝殿里。   这些侍从都是跟随谢骋去打仗的那一批,这一路看过来,自然是知道谢骋对裴岐的态度的,一点也不敢怠慢。   带头的侍从道:“殿下,你若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吩咐奴才们去做。”   “暂时不需要。”裴岐望着他们恭敬的脸,揺了揺头。   侍从们便大部分都退下了寝殿。   裴岐站在寝殿中央,看着那边的龙床。这些最高权势才能拥有的东西,他曾经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就一点点了。裴岐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真不知道,现在苟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连身体都不能自我做主。   站了一会。裴岐坐在一边桌子边。还没出去的侍从,给他倒了一杯茶:“殿下,请。”   裴岐抬起头看向侍从,有点不明白,这个不受他支配的侍从,为何要对他这个质子这般尊敬,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这里有酒吗?”   “有的,殿下。”侍从笑道。   裴岐抿了一口茶:“那给我上来点。”   “是,殿下。”侍从闻言退了下去,过一会,拿了一坛酒到桌上。   裴岐倒了一杯灌了下去。他酒量中规中矩。一壶酒喝完,他也醉得差不多了,趴在桌面上。   谢骋因为太过生气,在书房里面处理好一会奏折,才放回寝殿。   一迈步进寝殿,就闻到一股极大的酒气,不禁皱起了眉头,走到裴岐身边,看向醉倒趴在桌面的裴岐。抬手捞起他到榻上,给他接了外衣,透气。   看向一边候着的侍从,眉目略微不耐:“谁给他喝酒的?”   “陛下,是奴才的错,还请陛下责罚。”看着他心情不是很好,一边的侍从急忙行礼道。   “他让你拿的?”谢骋又问。   侍从额头分泌出一层薄汗:“是的,陛下。”   “以后他要什么给朕汇报一下。”谢骋道,“酒就不要给他喝了。”   “是,奴才听命。”看他不打算责罚自己,侍从心里微松一口气。   “下去吧,让那些人打点温水过来。”谢骋道。   侍从应声,走出了寝殿。 第56章 谢骋是喜欢他的吗?   第二日。裴岐醒过来,他头一阵发疼,他从榻上醒过来,看向周围。   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换了新的了。不再是他以前的衣服,北越皇室样式的,颜色是淡黄色的,尺寸格外合贴他的身材。   裴岐扯开帘子,看向榻边的靴子。弯下腰,正欲穿鞋。早就恭候在身侧的侍从,一看到他的动作,就上前,问候道:“殿下,你醒了。”   裴岐望了一眼侍从,微点了点头。脚放到靴子里。那侍从恭敬道:“殿下,由奴才侍候你更衣吧。”   “好,麻烦你了。”裴岐穿好靴子,看向侍从。   侍从给他套上外衣。裴岐系好腰带。等整理好衣服,洗漱好。侍从道:“陛下早就为殿下你备好了早膳,殿下你可以用膳了。”   裴岐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便看到了寝殿门外的谢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殿门口,一身明黄色的皇袍,眉目英俊,身材挺拔。   看起来像是刚下早朝。裴岐低敛下眉眼。   谢骋望了一眼侍从:“让御膳房把早膳上来。”   “是,陛下。”侍从应声退了出去。   谢骋迈步到一边的桌子边坐下。过会,早膳陆陆续续上来了。谢骋望向裴岐道:“殿下,过来用膳吧。”   裴岐瞥了他一眼,到桌边坐下,看着桌面上摆着的菜,都是他喜欢的菜。裴岐拿起筷子,夹起菜就吃起来。   等吃完,裴岐放下筷子,用帕巾擦了擦唇角,看向谢骋道:“北越帝君,可以带我去看崔实了吗?”   谢骋握住筷子的手一顿,随后放下来,脸微绷了绷道:“可以。”   得到他的应承,过一会,裴岐跟在谢骋身后,走了好一会。谢骋带着裴岐到一个小院落里面,周围有好几个守卫在守着。   那几个守卫看到谢骋纷纷行了礼。谢骋微微摆了摆手,带裴岐迈步进去。裴岐看着四周的环境,很清净的一个院落。但守卫里里外外都不少。   走进院落里,到走廊。谢骋看向守门的侍卫:“把锁打开。”   “是,陛下。”侍卫从腰间掏出钥匙,把门给打开。   门被打开,裴岐立即把目光放在里面,看着里面的情形,唇角顿时抿了抿。   崔实一身白色薄弱的衣服,他头发凌乱,身形瘦弱,手和脚都缠上了一圈的手铐。裴岐迈步走了进去,声音激动:“崔实。”   崔实听到声音,身体微微颤了颤,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裴岐的脸,等确定是他后:“殿下……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他背着身上的枷锁,艰难的行礼。裴岐急急忙忙上前搀扶住他:“不用多礼。”   “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崔实看着门口站着的谢骋,眉眼之间带着警惕和嫌恶,有些担忧地看向裴岐,“是不是南晋发生了什么事?”   裴岐正想跟他说一下情况。谢骋迈步上前,站到裴岐身前,隔绝了两个人的视线,他看向裴岐,淡道:“殿下,你已经看到了,那么可以离开了。”   “孤需要跟崔实谈话。”裴岐禁不住提声道。   “那是另外的要求。”谢骋看着他那张愠怒的脸,微沉下眉,拉住他的手,把他扯到了出来。   裴岐手被他狠狠攥住,瞬间就走出了门。谢骋给了一边守卫一个眼神,那个守卫瞬间就把门给锁上了。   被拖出门的裴岐,瞬间就恼怒起来,禁不住道:“你到底想如何,为何要这般对待崔实?”   他满口质问。谢骋紧紧攥住他的手,没有一点想要松开的意思。裴岐被他握得生疼,理智稍微恢复了些,只是依旧满腔的怒火。   “我这样对待他,殿下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谢骋唇角扬起一抹嘲讽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岐询问道。   “殿下,你向来擅长装疯卖傻的。”谢骋冷道,“你当初为了拉拢我,让崔实对我做了什么事,难道你忘了吗?”   裴岐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他咬牙:“那是孤下的命令,你要报复的话,就来报复孤,不关他的事,何况,当初送你到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说到这里,裴岐蓦然想到什么,淡着的眼眸紧紧盯着谢骋:“你一直都把他关在这里是不是?”   “是。”谢骋没有否认。   “当真是卑鄙。”裴岐咬牙切齿,“亏孤当初那么信任你。”   听着他的话,谢骋嗤笑了一声,身后一扯住裴岐的手,把他扯到怀里,面目冰冷,淡道:“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便是你,殿下,这一切都是你先招惹我。”   被他拉到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裴岐敛唇,没有说话。确实,这一切都是自己先招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先开始的,如果,他没有招惹谢骋,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成为质子。   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裴岐微闭了闭眼,抬起头看向谢骋:“你到底想如何?”   “我说了,只要殿下听话而已。”谢骋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殿下应该知道如何讨好人的吧,如果我心情好的话,我不会对崔实怎么样。”   裴岐咬牙:“你想要孤如何讨好你?”   谢骋黑漆漆的眼眸看他:“殿下,你自己想。”   “孤不知道!”裴岐忍不住道。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这谢骋比他自己更要难缠。   “殿下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谢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胜券在握,“我们的时间有的是,殿下。”   裴岐紧紧咬着牙,看着他那张脸,抿紧唇。他外祖父中毒之后,现在他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感。他自然是不能放着崔实被谢骋囚禁而不管不顾。但是自己有什么能讨好谢骋的地方吗?   谢骋这段时间这般羞辱他,想复仇的话。他现在孑然一身,有什么值得威胁的地方吗?裴岐紧锁眉头,开始思考。   谢骋看他靠在自己怀里沉思,也没有打断他。清风吹来,他鬓间散落的墨发微扑到自己脸上。谢骋看着他白皙的俊脸,眉目认真的模样,喉结上下滚了滚。   裴岐想了一下最近他跟谢骋的相处模式,他抬头看向谢骋:“你用崔实这般威胁我,一方面是不想让我自杀,一方面是好羞辱我吗?”   谢骋眼眸一沉,有些气笑了,反问道:“殿下,你就只想到这一方面吗?如果我仅仅是想羞辱你,我会让你跟我一起住寝宫,那么认真的照顾你吗?会让我的侍从随时跟在你的身边侍候吗?你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听到他的话,裴岐微愣了愣,想了一下,从他到北越这段时间,谢骋除了强迫自己不想干的事,其他时间,谢骋都是跟随在他身边,几乎形影不离,而且一切都安排得极好,起码除了谢骋本身给他的压迫外,其他方面是照顾到里里外外的,目前还没有多少人一个来为难他这个质子。   蓦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难道这谢骋喜欢他?   不可能,不可能。裴岐心里下意识地否定,但是没说话了。这会才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有多暧昧,他就被谢骋搂在怀里,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裴岐耳根一烫,急忙挣扎着推开了谢骋,从他怀里走了出来。   见他这般抵触自己。谢骋眉眼瞬间又是一沉,知道自己喜欢他,所以这么排斥自己的吗?但他依旧紧紧攥住了裴岐的手臂,没有松开。   裴岐再沉思了一会,蓦然有些不太敢抬头看谢骋了,目光有些闪躲,最后沉默了一会,看向谢骋的眼睛,都有些不自然,他微抿了抿唇,板正脸色,豁出去道:“只要你不伤害崔实,我什么都会听你的,我不会忤逆你,你想要我干什么我都会干什么。”   谢骋看着他的脸:“如果你听话的话,那我自然不会。”   裴岐一阵缄默,明明自己比他要大好几岁,但是从这对话来看,年龄似乎是颠倒了。   心底在否认猜测,但是裴岐还是不敢多看谢骋了,大概就是心里有愧吧。   “你可以解开崔实身上的枷锁吗?”裴岐低垂着头道,“你让这么多人看着他,他肯定不会跑的。”   “不行。”谢骋道。   听着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裴岐没有说话了。他甩了甩被谢骋紧紧攥住的手臂:“你握疼我了。”   谢骋瞬间就松开。他一松开,裴岐就迅速收回手。胳膊被握得一阵发烫。裴岐转身回到了寝殿。   谢骋跟他回去之后,就去御书房处理奏折了。裴岐一直在寝宫里面待着,他坐在桌边,捧着侍从拿给他的一本民间鬼怪故事的话本。   话本摊到桌面上,裴岐却没有什么观看的心思,他低头沉思着,心不在焉的。   现在在北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有崔实在,崔实的武艺高超,如果崔实能够脱离出来,那么他就逃脱的机会,哪怕自己因为条约的原因无法再回去。但是崔实跟在他身边,万一以后有什么变故,也许就还有机会。   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崔实。   要救崔实。就要一定要谢骋松口。   这谢骋当真是喜欢自己的吗?裴岐依旧不太相信自己这个猜测,他无法想不通,谢骋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自己,何况,他早就知道了,以前自己接触他,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利用他罢。   即使这样,谢骋也依旧是喜欢他的吗?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算计自己的人呢。   但是谢骋的话又没有说错,如果仅仅是为了报复,为了羞辱自己。又何必让他待在这都属于帝皇的寝宫。   裴岐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微咬了咬牙,他捏了捏书籍的页面,不管如何,先让谢骋松了口再说。   裴岐一直待到寝宫里面,哪里也没有去,待到了夜晚。谢骋从御书房出来,迈步回到寝殿,一边的侍从看到他进来,急忙上前行了一个礼,伸手就要把他身上的长袍解下来。谢骋朝他摆了摆手:“去把晚膳上来。”   那侍从瞬间收回手:“是,陛下。”   谢骋看向坐在桌边,低头看着书的裴岐,迈步走了过去,解着长袍的腰带。   裴岐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谢骋,看着他的动作,看向他接着腰带,那浅黄色的腰带。裴岐望了几眼,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腰带,他竟然还在用吗?   看着,裴岐若有所思。抬起目光看向谢骋的脸,谢骋黑色的眼眸盯着他看。裴岐瞬间有些不自然地转移开目光。   谢骋瞧着他躲闪的视线,眉目不禁一沉,裴岐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失态过,至少无论在谋算什么,他都会保持应该有的平静。   就这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吗?谢骋敛唇,扯下腰带,搭在一边的架子上,然后脱下碍事的长袍。 第57章 真是容易满足   把脱下的长袍放到架子上。谢骋到裴岐身边的位置坐下。   裴岐身体微绷了绷,合上书籍,没有说话。   过一会,侍从上来布菜。菜摆满了一边的餐桌。   谢骋望了一眼,看向裴岐:“殿下用膳吧。”   裴岐微点了点头。一边的侍从非常有眼力见的把裴岐手中的书籍拿好,退了出去。裴岐拿起筷子,低头吃起饭,不言不语。   等他们用完膳,这天黑得差不多了。裴岐抬起头,看向谢骋:“北越帝君,你乃北越堂堂帝君,跟我这个质子一起住,难免会落下口舌,你还是另找地方给我住吧。”   谢骋微一顿,沉着眼眸看他:“殿下,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裴岐道,“只是如今你我的地位已经是天壤之别。”   “殿下,这是自卑了吗?”谢骋有些气笑了,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生气,也许这就是爱不爱自己的区别吧。谢骋微敛着眼眸。   自卑,他怎么可能会自卑。裴岐毫不犹豫道:“我并不会。”   “像殿下这样的人确实是不会。”谢骋唇角勾了一下,带着嘲讽,最后不容置喙道,“我想让殿下住在哪里还不需要殿下你来管,希望殿下你谨记现在的身份。”   说着,他从桌边站起来,脸色微板。裴岐觑了一眼他的脸色,走到他跟前道:“北越帝君,你是生气了?”   谢骋没有说话。   裴岐低声道:“倘若你不想听的话,我就不说这些话了,你想怎么安排我就安排我吧。”   语气里有明显的服软。谢骋微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裴岐会在他面前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谢骋黑眸看着他的脸,过会转移开目光,依旧没有说话。   裴岐也没再多说什么。   过一会,谢骋道:“殿下,该沐浴更衣了。”   闻言,裴岐身体有些不自然,想起昨晚,与他一同共浴,头皮有些发麻,看向谢骋,笑道:“北越帝君,还是你先去吧,我等会去。”   “一起。”谢骋强横道,“殿下不是说,会听我的话的吗?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裴岐薄唇微敛了敛,没有说话了。   一时之间,寝殿里面的氛围安静。过会,侍从到里面,毕恭毕敬的对谢骋行了一个礼:“陛下,已经备好水了。”   谢骋微颔首,侍从走了出去。裴岐不情不愿地跟在谢骋身后,走出去了。   一晚上过得昏昏沉沉的,裴岐睁开眼,发现谢骋还没有睡过去,他抬起头,看向四周,谢骋还没有醒,在他旁边睡着,裴岐被他紧紧搂住。   帘子外边的烛火昏暗,裴岐被他搂住,有些不自然,他抬起头,看着谢骋的脸,谢骋气息沉稳,眼睛闭着,还没有醒。   裴岐望了一会谢骋的脸,眉目微微一顿,随后从谢骋怀里钻出来,稍微挪了一个地方,盖上锦被,闭目休息,整个床榻又瞬间恢复了安静。   谢骋睁眼,看向在一边睡过去的人,眉目微微沉了沉。   再睡了大概半个时辰,裴岐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看到正掀开帘账,要出去的谢骋,心中微微一动,他抬手勾住谢骋肩膀。   肩膀突然被勾住,谢骋微愣了一下,转回头,刚偏头,唇角就染上一抹温热。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裴岐就松开了他的肩膀,躺回榻上睡觉。   谢骋抬头看着他的沉睡的脸,黑眸顿了一会,抬手摸了摸染上温热的薄唇,撩开榻帘转身走了出去。   察觉到谢骋离开,裴岐微睁开眼,看着昏暗的榻顶,他耳根有些微红。   因着这个小插曲。谢骋一直到早朝下来心情都不错,哪怕朝中那些迂腐的老家伙,已经开始在谋算他的婚事了。   谢骋跨步进寝宫,没有看到裴岐,他转头看看一边的侍从:“殿下去哪里了?”   侍从听着他亲口唤裴岐为殿下,还是直接说给他们这些侍从听,侍从心里感慨了一下,急忙开口道:“殿下说在寝殿里待着无聊,他到后花园去逛逛。”   闻言,谢骋转身,迈步走到后花园。刚迈步踏入,就看到裴岐坐在水榭上面,翻着一本书籍,手中拿着茶杯,轻轻抿一口,一身黑衣。   来到北越之后,裴岐身上的衣物几乎是跟谢骋一样的样式,除了不能穿帝君特有的明黄色,其他的服饰几乎一样,可想而知,谢骋对他是如何的纵容。   谢骋走过去,在他身后瞥了一眼那书的内容,是北越民俗相关的书籍。裴岐翻了一页书页,眼角的余光觑到了谢骋,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唇角微勾了一下:“北越帝君,你来这里有何事吗?”   谢骋到他身边殿下,看向水榭一边的景色,开口道:“殿下,喜欢这里吗?”   “我在寝殿待腻了,难道北越帝君不允许我迈开寝殿半步吗?”裴岐开口道,作势就要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回去。”   “不用。”谢骋喊住他,“殿下,你是想去见崔实吗?”   “你让我去?”裴岐脚步一顿,掀起眼眸看他。   “殿下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去看他吗?”谢骋敛下眉眼,他对裴岐是何等的了解,这般谨慎会算计的人,任何一个跟以往反常的行为,都蕴含着他的算盘,包括早上,那个突兀的吻。   明明知道裴岐的目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高兴。至少他不会排斥这种事情了,不是吗?真是容易满足啊。谢骋心里自嘲了一下。   裴岐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脸,开始揣测他的神色。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察觉到他的目光,谢骋任凭他看着,俊朗的眉目微沉,跟了裴岐那么久,他真的太了解裴岐的一言一行了。   “如果殿下你想去的话,拿着这个去即可,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多陪了。”谢骋从腰间掏出一块玉制的令牌,递给了裴岐。   他答应得太快,裴岐不禁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接过:“那就多谢北越帝君了。”   谢骋瞥一眼他嘴角的淡笑,没有说话,转身离去。看着他离去,裴岐依旧有些想不通,便没有再多想,他拿着玉牌,转身前往关着崔实的院落。   门口里里外外都是侍卫。裴岐刚迈步上前,那些守卫严阵以待,阻拦住他:“陛下有令,禁止他人迈进半步,这位大人,还请你另寻他处。”   裴岐从腰间摸出那块玉牌:“你们陛下准许我来这里。”   侍卫看着那块玉牌,当即放松了戒备。裴岐收好玉牌,迈步走了进去。   走到院落里,在锁着门前看守的侍卫,看到他手中的玉牌,听他的命令把门给打开。   如此顺利的就打开,让裴岐暗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看向崔实,手脚依旧捆绑着锁链,裴岐迈步进去。   崔实抬起眉眼:“殿下。”   裴岐走到他跟前:“你还好吗?”   “我还好的,殿下。”崔实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就是殿下,你还没告诉属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说来话长。”裴岐眉目微沉了一下,然后稍微给他说了说事情的经过。   “这谢骋当真是手段狠辣。”崔实禁不住激动着脸道,“居然敢如此设计殿下。”   “事已至此。”裴岐微叹了一口气道,“你给我说一下,谢骋是怎么样把你关在这里?”   “来到内京之后,谢骋就把我捆绑住了,至此至终,他都没想要我离开。”崔实道,“他可真是耍手段,这般欺瞒殿下。”   裴岐唇角微敛了敛,随后低声道:“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殿下,属下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而已。”听到他的话,崔实急忙道,“你不要为了属下以身犯险,殿下,属下只想要你能安然无恙的在北越待着,如果殿下因为属下出了什么事,那属下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裴岐咬牙,低声,一字一顿道:“不要说这么多,现下在北越,孤能信任的只有你,孤要你跟孤一起活着!”   崔实眼眶有些红:“属下定会陪殿下到最后一天。”   裴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以前已经为孤做了足够多的事了,孤一定要你救出来的话,你目前好好配合孤,孤会尽量找机会,让他们解了你身上的枷锁,你目前不要跟外面的人倔,一切都隐忍下来,好好顾着自己的身体。”   “属下明白。”崔实应声。   “明白就好。”裴岐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不免又叹了一口气。   过会,再跟他谈了一会话。裴岐迈步走出院落。   为时尚早,裴岐在这北越皇宫走了一会。这北越宫殿的布局跟他们南晋的不同,裴岐绕了一会,就有些头晕。走到一处花园,听到前面有说话声,他停下来。   “陛下回朝之后,就一直把那南晋质子放在身边,照这么下去,那南晋质子早晚会把陛下的魂给勾去。”一个穿着北越文官制服的官员跪在一个打扮得华丽的老妇人面前。   “太妃娘娘,不如您去劝说一下陛下吧,到陛下这种年纪也该婚娶了,至少也应该有子嗣才对。”   “这骋儿跟老身素来生分,楚大人你贵为丞相,都不能说动他分毫,老身又有何能耐。”太妃说道,“也许你去请太皇太后,骋儿可能才会听。”   “也唯有如此了。”楚丞相微叹了一口气。   北越的太皇太后平日里都深居简出,吃斋念佛,几乎不露面。   裴岐听着他们的话,猜测出了他们的身份,大概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了,唇角不禁微敛了敛。   到谢骋这个年纪,又是一介帝皇,确实是该婚配了。   虽是这么想,裴岐心中却无可遏制的沉下来。他迈步刚想离开。   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站住,谁在那里?!” 第58章 朕能去哪,他便能去哪   话音一落,瞬间就有人阻挡住了裴岐的脚步。裴岐抬起头,几个侍卫阻挡在他面前。   楚丞相听到侍卫的动静,急忙转过头。迈步到裴岐跟前,眉目正肃:“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走错路了。”裴岐道,“打扰到你们不好意思,但是我没有恶意。”   楚丞相看了他一眼,眉间带着怀疑:“你是哪家的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岐知道,这些人非得追究到底,于是便道:“南晋质子。”   “原来是你。”楚丞相脸瞬间就冷下来,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瑜太妃,“太妃娘娘,这个便是南晋质子,如今偷听微臣和太妃娘娘您的谈话,太妃娘娘,你以为应该如何处理?”   “区区一个南晋的质子,胆敢如此僭越,妾身看你不把我们北越放在眼里,你们把他按住。”瑜太妃瞬间不悦起来。   瑜太妃虽然不是谢骋的亲生母亲,但是在北越老皇帝扶持谢骋上位的时候,瑜太妃给了不少支持,所以,北越的后宫里,除了谢骋,还有太皇太后之外,几乎是瑜太妃说了算。   侍卫听到她的话,当即上前,摁住了裴岐。裴岐微敛了敛唇,任凭他们按住。   “打五十大板。”瑜太妃道。   侍卫闻言,抬起脚就踹了一下裴岐的膝盖,裴岐膝盖瞬间一弯,侍卫按他在地面上。拿起木板就朝裴岐打去。   沉闷一声响。裴岐紧咬着牙关。他以前在南晋,纵使是不受到承帝待见,但在宫里也没有人一言不合就给他打板子。唯有此刻,他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落差,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感觉,谢骋那般对待他,也没有此刻让他感到深刻。   木板落在身上,格外的疼,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板。裴岐额头分泌出一层薄汗,他紧咬住牙关。   “给朕住手!”谢骋听到消息,匆忙赶了过来,看到裴岐的模样,眉目瞬间冷下来。   一听到他的话,正在打板的侍卫瞬间跪了下来:“参见圣上。”   谢骋抬起脚对着那几个侍卫就是狠狠一踹。侍卫被踹翻在地,愣是不敢吭声。   谢骋伸手揽住裴岐的腰,稍微一用力,把他抱在怀里,看向楚丞相和太妃。   楚丞相见他一脸愠怒,急忙垂首道:“微臣参见陛下。”   “发生了什么事?”谢骋低头看了一眼痛得满脸隐忍的裴岐,眉间闪过一抹戾气,抬起头看向瑜太妃和楚丞相。   楚丞相急忙开口道:“陛下,微臣跟太妃娘娘正讨论一些事宜,这南晋质子突然站在墙角偷听,微臣以为,他一个南晋质子,不应该这般无礼,这般无规矩。”   “你们说的是什么重要的话,让人听到了,便要给人下刑?”谢骋道,“朕也不能听吗?”   “回陛下,微臣绝无此意。”楚丞相急急忙忙跪下道。   “他手中有朕的玉牌,只要朕能去哪,他便能去哪,下次,不允许再发生这种事情,你去御书房等朕。”谢骋冷道,抱着裴岐离开。   楚丞相应声:“是陛下。”   “太妃娘娘,你看陛下他……”等谢骋离开,楚丞相一脸愁眉苦脸的看向瑜太妃。   “妾身去请示太皇太后。”瑜太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谢骋这般纵容这南晋质子,非得把国本根基都坏了不可。   楚丞相微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等会要面对盛怒的谢骋,脸不禁又苦哈哈起来。   谢骋抱着裴岐回到寝宫。裴岐沉默着脸,缩在谢骋怀里,背部隐隐发疼,他脑袋靠在谢骋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呼吸声,裴岐耳廓微微一红。谢骋放裴岐到榻上:“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岐揺了揺头。   谢骋自然是不放心,解开他身上的长服,撩起他的衣角,看向他背部。上边红痕满布,一片通红。谢骋薄唇微微一抿,透着些许的冷:“殿下,你先趴着,等会太医就过来。”   裴岐也没有逞强,趴在榻上。谢骋把他的衣服彻底解开,后背一阵凉意传来。裴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头埋在柔软的枕巾里面,身体微微绷了绷。   过一会,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俯身向谢骋行礼:“陛下。”   谢骋道:“给殿下看伤口。”   “是。”太医应声,微弯着腰,到榻边。开始给裴岐察看伤口。   “陛下,这位殿下的皮外伤有些严重。”太医看完,“微臣给他一些敷上一些药。”   谢骋颔首。   太医拿出一瓶专治外伤的药,打开瓷瓶的盖子,把药粉倒在裴岐伤痕满布的背,倒好药,他拿出白布,打算给裴岐包扎。   “朕来。”一直在一边的谢骋适时开口道。   “是,陛下。”太医非常有眼力劲的起身,让了地方。他也不是傻子,这一番下来,自然能够感受到圣上对于这位南晋质子的珍视。   谢骋拿起放在托盘上边的白布,开始给裴岐包扎伤口,他动作很小心,生怕伤到裴岐。   裴岐趴在榻上,感受到背上的动作,温热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他的肌肤,不疼,就是莫名的痒,偶尔呼吸的热气还扑到脖颈,让裴岐背部紧紧绷着。   谢骋给裴岐包扎了一会,留意到了他腰上那道疤痕。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当初裴岐送他的时候,遇上山贼,裴岐扑在他身上,为他挡了这刀。   谢骋手指忍不住在那伤疤摩挲。   被他这样抚摸,裴岐身体反射性颤了颤,他禁不住偏头道:“北越帝君,可以了吗?”   谢骋反应过来,收回手,漆黑的眼眸看着他。   对上他的目光,裴岐有些不自在,没有说话,偏回头继续趴着。谢骋这会也不再磨蹭,很快就帮他包扎好了,他看向一边的太医:“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陛下。”太医急忙应声道,“微臣等下给这位殿下开一些内服的药,可以好的快些。”   谢骋微点了点头:“好,没别的事,就先退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太医行了一个礼,拿起一边的药箱离开了。   等人离开,裴岐抬起头,看向谢骋,唇角微敛了敛:“谢谢。”   裴岐自然明白在当时那个困境,如果谢骋没有及时赶来,自己被打死了都有可能。毕竟在北越的其他人看来,他不过受一个敌国押过来的质子,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他可能真的连宫中的侍卫都不如。想着,裴岐蓦然想到了谢骋在北越当质子的时候,或许也是这样的困境吧。   谢骋看着他的脸,眼眸黑漆漆的,没有说话。被他看着,裴岐有些不自然,他转回头,趴回去。   谢骋扯了扯一边的锦被,轻轻盖在他身上:“我有要事处理,殿下先休息吧,如果殿下有什么紧要的事,可以直接让人来我。”   说完,谢骋迈步离开。他走到书房,楚丞相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了,这会是六七月,天气炽热,楚丞相额头上和背上都流满了汗,他拿着手帕,微微颤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一看到谢骋过来,仓促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谢骋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言,迈步走进书房。楚丞相把手帕塞到袖子里,颤颤巍巍的跟在谢骋身后,抬起官服袖子抹了抹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水。   过会,他跪下来:“还请陛下责罚。”   谢骋坐在书桌旁边,看向他:“朕有资格处罚你吗?”   “有的,陛下。”楚丞相急忙道。   谢骋看了楚丞相一会,他知道这楚丞相对自己没有恶意,就是思想迂腐,因着他把裴岐带在身边,这段时间没少参奏折。   “你和太妃在后花园谈论了什么?”   “是跟陛下的婚事相关。”楚丞相也没有隐瞒说了出来,又忍不住道,“陛下,您也该到婚配的年纪了,如今陛下还没有子嗣,朝中的大臣都很担心。”   “你这么担心,是怕朕死了,没人继承?”谢骋淡道。   “微臣绝无此意!”楚丞相头抵到地面,“微臣只是为了陛下着想。”   谢骋冷瞥他一眼,过会,继续道:“你们谈论的话,殿下都听去了吗?”   “殿下?”楚丞相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骋眼眸之间略带着不耐:“裴岐。”   “微臣不知,是一边的侍卫发现的。”楚丞相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地流下来,沿着他苍老的脸颊滑落,神色苍白。 第59章 朕自有定夺   谢骋沉着眉眼,朝他看了一会,最后道:“以后不要再随意在他人面前妄议朕的事,特别是在裴岐面前。”   “微臣明白。”楚丞相急忙应声道。   谢骋没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楚丞相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圣上总算放过他了。楚丞相退出了御书房,他再掏出手帕擦了擦脸,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谢骋在御书房里面处理了一会政事。再度回到寝宫,迈步进去,裴岐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眼睛闭着。   谢骋坐在榻边看着他。   看了一会,外边传来侍从的声音:“太皇太后和太妃娘娘求见。”   谢骋眉目微微一皱,正欲开口,太皇太后和太妃已经进入寝殿里面了。谢骋看向她们,站起来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妃,你们来找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太皇太后长得慈眉善目的,眉发皆白,精神矍铄。她看了一眼谢骋,又看向他身后躺在榻上的裴岐:“陛下,你身后那是谁?”   谢骋眉眼微敛了敛,没有回答。   太皇太后道:“近来听闻陛下跟南晋的一个质子走得很近,现在看来,陛下身后躺着的便是那位质子吧。陛下这般亲近南晋质子,有点不太妥当。”   谢骋道:“太皇太后,我们到外边谈。”   太皇太后点头道:“可以。”   谢骋便和太皇太后,皇太妃走出寝殿。   裴岐在太皇太后进来的时候已经醒了,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现在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不禁抿了抿唇,抬起头,微侧偏头,眉目有些皱紧,心情有些难言的复杂。   谢骋跟随太皇太后到了寝殿后边的花园:“太皇太后,这次你来找朕所谓何事?”   “那南晋质子,陛下跟他走得如此近,会遭朝中群臣和北越百姓非议的,还请陛下三思。”太皇太后也没有掩饰她此次的目的。   谢骋没有说话。他之前都是在南晋待着,跟这太皇太后和皇太妃的关系不算太好,但是到底是长辈,确实她们也是为了他着想,他到没必要跟她们闹得不愉快。   见他沉默不言,不发表任何看法。太皇太后低叹了一口气:“陛下,还请您三思,朝中大臣都很关心陛下你的情况,那些大臣也是为了陛下着想,还请不要迁怒他们。”   “此事朕自有想法。”谢骋不容置喙道,“太皇太后不要过多忧心。”   “陛下。”见他冥顽不灵,太皇太后道,“如果你还把哀家或者还把我们北越的大统放在眼里的话,希望陛下您能好好处置那南晋的质子,陛下你乃千金之躯,跟那南晋质子在一起,怕是他心怀恶意,会伤害到陛下您啊。”   “朕自有定夺。”谢骋敛唇,语气依旧坚定,“太后太后无需忧心,无论如何,后果朕来承担。”   看他意已决,太皇太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陛下如果你执意要和南晋质子走近的话,那哀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陛下,你已经到婚配的年纪了,如今皇宫里还没有妃子,后宫看起来空荡荡的,不甚热闹,陛下不想娶妻,但到底还是要召一些人进来才好,不如过几日,选一些陛下满意的秀女进来可好?”   谢骋微皱起眉头:“朕有政事要处理,无暇顾及这些。”   太皇太后道:“那便由哀家来包办吧。”   “随便。”谢骋知道,这些人一时半会是不会休止的,就随便他们折腾吧,到时候反正他不选就是了。   得到他的答应,太皇太后微松了一口气:“那哀家一定会为陛下你办得妥当的。”   谢骋再跟她们客套了几句,转身便回到寝殿。踏步到里面,看着趴在软枕上,偏着头的裴岐,走到榻前:“殿下,你醒了。”   裴岐看着他的脸,有些不太自然地应了一声,转回头,眼神有些闪躲,不太敢看他。   “我没有管好我的人,让他们伤了殿下。殿下想要出气的话,可以随便吩咐。”谢骋板下脸道。   听到他的话,裴岐微微愣了愣,接着偏头看他:“北越帝君,是我有错在先,我被惩罚是应该的。”   谢骋眉目不禁皱起。   裴岐说着,顿了顿:“你要是真想为我好的话,你能解了崔实身上的枷锁吗?”   说完,裴岐也不再看他,埋头枕在软被里。   谢骋黑眸沉沉,他藏在袖口的手微微攥紧,盯着裴岐的后脑勺,微咬了咬牙。   裴岐一连在榻上躺了好几日,身上的伤才好全,这期间些骋一直亲力亲为的给他换药。裴岐虽然被人侍候惯了,但是这段时间只要跟谢骋有过分的肢体接触,他就觉得格外的别扭不自在。   好不容易能下床。裴岐也不想一直待在寝殿。他看着谢骋不在,从榻上起来。侍从一看到他的动作,急忙上前询问:“殿下,您要干什么,吩咐奴才即可。”   “我要出去逛逛。”裴岐开口道。   侍从毕恭毕敬地说:“殿下,您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全,陛下让您多休息。”   “我已经无碍了。”裴岐道,“不需要整天躺在榻上。”   他说着,直接从榻上坐起来,拿起放在榻边的靴子,伸手穿好,站起来。一边的侍从无可奈何,毕竟谢骋吩咐过他们,要绝对听从裴岐的话。   侍从拿起一边的长袍,恭敬道:“外边天冷,殿下还是多穿一件为好。”   裴岐也没有拒绝。套上长袍,对侍从说了一声谢谢,便起身离开寝殿。   侍从跟在他身后:“殿下,奴才陪同你一起前行吧。”   裴岐眉目微微一皱,看向那个侍从,侍从低垂着头,一脸恭敬,裴岐只能点头。   他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谢骋让这侍从监视他的。裴岐迈步到崔实所在的院落。他走进去。   院外外边守着的侍卫看到他,也没有阻拦了,裴岐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门口,侍卫很快就帮他把门给打开了。   裴岐迈步走进去,看向崔实,崔实身上的枷锁已经没有了,他脸色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   看来,那谢骋真的把他的请求听进去的,他那会也只是想尝试一下。裴岐心中微愣了一下。 第60章 你不要乱加揣测   “殿下。”崔实看到他进来,就要跪下来行礼。   裴岐急忙伸手搀扶住他:“不要多礼。”   崔实站住,抬起眼,观察着裴岐的脸色:“殿下,这几天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裴岐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让谢骋肯解了自己身上的束缚。拖累到裴岐,作为他忠诚的属下,崔实心中无比的愧疚,但又满揣着感激。   “我还好。”裴岐笑道,“没有什么事。”   崔实不是很相信,但见他不肯多说,就没有多问。   裴岐跟崔实聊了好一会事,才离开。侍从一直在门口外边等着,看他出来,跟着上去了。   鉴于目前实在不熟悉这北越皇宫,裴岐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乱逛,省得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他迈步走向到寝殿附近的花园,这片花园,是谢骋的私人领地,没有谢骋的允许,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能随便进入的。   裴岐正在往寝殿的方向走着。一群群侍从突然手里拖着一盘盘东西,后面还跟着一群打扮的非常漂亮女子。裴岐瞥了几眼,眉目微微顿了顿,看向侍从:“他们在干什么?”   一边的侍从小心翼翼道:“这些是秀女,太皇太后正在为陛下选秀女入宫。”   裴岐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微敛了敛,没有说话。一直等那群秀女离开。裴岐才迈步离开。   一直到寝殿后面的花园。裴岐心情沉郁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得知谢骋开始婚配之事,他的心总是闷得厉害,一股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总是发不出来。   倘若谢骋真的娶妻生子的话。那么谢骋就不会跟他纠缠了,他应该高兴才对的吧,裴岐抿了抿唇,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想了一会,脑海里糊成一团浆糊。裴岐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花园的景色很沉静。   许久,边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裴岐抬起头,便看到了谢骋,他薄唇微抿了抿,又低下头。   “殿下,你在想什么?”谢骋黑眸看着他。   裴岐道:“北越帝君,你事情那么繁忙,还有兴致管我一个南晋质子,一个阶下囚在想什么?”   话语之间,带着一丝阴阳怪气。谢骋眉目微微一皱,这会倒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又招惹到他不高兴了。   从他离开寝殿,侍从就向他告知裴岐的行踪了。裴岐的伤口一直都是谢骋在处理的,他知道裴岐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没有禁止他出去。   在谢骋看来,自己已经足够纵容他了,他这般阴阳怪气,难不成是和那崔实又合计了什么。   想到这里,谢骋眉目一凛,眼眸中带着一股戾气。他敛下眼眸:“殿下,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裴岐咬了咬牙,抬眼看他,最后道:“殿下这么有空,不如去看看你的那些秀女吧。”   谢骋闻言,微微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黑沉的眼眸微微发亮,他开口道:“所以,殿下是因为秀女的事不高兴吗?”   听到他的话,裴岐顿时有些难言的羞耻,耳根不自然地发热,他微板了板:“不是,你不要乱加揣测。”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因为他选秀女而不高兴。   谢骋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脸,把他所有的神情变化纳入眼底,唇角微勾了一下:“如果殿下不喜欢我选秀女的话,那我可以让人立即取消。”   “你选不选秀女那是你的事。”裴岐绷着脸,冷冷道,“不关我的事,爱选不选。”   谢骋唇角依旧勾起一抹弧度,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裴岐看。   裴岐低垂下头,没有看他。不过很快就受不了谢骋的目光了,他头皮有些发麻,抬起头,看向谢骋,对上那黑沉沉的瞳孔,紧绷着脸:“北越帝君,有什么事吗?”   谢骋转移开了视线,他开口道:“既然殿下你心情不舒服,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太皇太后有事叫我过去。殿下你如果有什么事要找我的话,可以叫侍从到太皇太后那里找我。”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裴岐微敛紧唇,没有回答。   谢骋迈步到选秀女的地方。今日太皇太后就让他亲临选秀,本来不打算去的人如今看来,举行这一场选秀,也并非是坏事,至少,裴岐心中是在意这个的。   一想到这个,谢骋唇角就忍不住勾了勾。跟在谢骋身边的贴身侍从,不经意间窥到他的脸色,不禁有些惊讶。心中暗想,难道圣上很为这场选秀感到喜悦吗?   谢骋自然不知道侍从所想,他迈步到了太皇太后所住的宫殿。因着这次是太皇太后来主持,也为了表示对这一场选秀的重视,太皇太后特地让出了她的寝宫。   一听到侍从说谢骋来了。太皇太后瞬间就松了一口气,笑容慈善的看着迈步进来的谢骋:“陛下,你来了。”   谢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迈步到专属于他的位置。对于他冷漠的态度,太皇太后也没有不悦,转头对身边的嬷嬷道:“既然陛下已经来了,那么就开始吧,让那些秀女好好准备。”   “是太皇太后。”嬷嬷行了一个礼,便转身出去。   谢骋在位置上坐着,任凭太皇太后折腾,过了一会。秀女一个个报名走上来,表演才艺。谢骋兴致缺缺,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就瞟向门口,一直没有传来什么动静,他心底涌上一抹躁意。   “陛下,这镇远公的嫡女,你看怎么样,可是满意?”太皇太后询问道。   谢骋抬头看向面前那长相漂亮,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挥了挥手。镇远公的嫡女顿时一阵低落的退了出去。太皇太后不免有些惋惜,但是话语权在谢骋这里,她也不能多说什么,虽然这里的秀女大部分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儿,但家里的权势再怎么大,也比不过谢骋这天子。   下一位秀女上来。谢骋都没看几眼,就打发下去了。直到所有秀女都上来,谢骋愣是没有让留下来一个。   太皇太后不禁道:“陛下,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子?”   “这里没有合朕眼的。”谢骋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太皇太后你休息吧。”   见他如此,太皇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能够感受到谢骋的不耐烦,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前面有一张在审核,没有放出来,所以不连贯,抱歉! 第61章 我没有心情不好   裴岐一直在寝殿的后花园待着,直到天黑了,他才回到寝殿。   谢骋一直没有回来,裴岐皱紧眉头,连用膳都没有什么胃口了,在侍从的侍候下,他沐浴完,倒在床榻上和衣而眠,但是辗转反侧的,他睡不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寝殿外边隐隐传来脚步声和侍从恭敬的声音。裴岐不用多加猜测,便知道是谢骋回来了。他唇角微抿了抿,转头望了一眼谢骋,又迅速偏回头,把头埋在锦被里面。   谢骋看着他的动作,身上的烦躁瞬间就平息下来。   不过没有走到榻边,他看向一边的侍从:“朕要沐浴,备好水了吗?”   “备好了陛下。”侍从急忙道。   谢骋转身迈步离开寝殿,寝殿旁边的浴池。   寝殿里面顿时变得异常的寂静。裴岐心底烦躁极了,一直在烦躁。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想到谢骋选什么秀女,他心中就按耐不住的烦躁。   明明他应该高兴才对的,这样谢骋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而他就有更大的自由了,可是偏偏他身上的情绪与他想的与愿违。   裴岐微咬了咬牙。他头紧紧埋在锦被里面。寝殿里面的光线昏暗,桌上的烛火通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骋似乎是沐浴好了,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察觉到脚步里榻边越来越近。裴岐身体不禁绷紧。   谢骋迈步到榻前,掀开锦被。裴岐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谢骋也看着他,唇角微扬了一下:“殿下你还没有睡吗?”   裴岐敛唇:“北越帝君还没睡,我一个质子怎敢在你之前睡。”   “殿下,在今晚之前你可没有这个顾虑。”谢骋唇角依旧扬着,“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瞧着他唇角的笑意。裴岐觉得刺目极了,他咬牙道:“北越帝君心情看起来不错啊,这么大发慈悲。”   “是不错。”谢骋也没有否认。   裴岐听着,心情愈发不爽了。他当真恨不得把那张笑脸撕碎,但也只能在心中想想,他收敛下情绪,意味不明道:“看来北越帝君对这次选秀很是满意啊。”   “还行。”谢骋唇角依旧扬起一个弧度。   裴岐越看是越郁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他转身想要背对谢骋。谢骋手放在他的脑袋上,阻住了他的转身,黑眸泛着点亮光,看着他道:“殿下很不高兴吗?”   “没有。”裴岐板着脸道。   “是吗?”谢骋黑眸落在他脸上,烛火忽明忽暗,他在榻里面,烛火的光亮透不进来,脸部的轮廓微暗,看不太清他俊脸上的神情,“我还以为殿下你不高兴?”   “谁说孤不高兴的。”被他这样说,哪怕真的被他猜中了心思,裴岐也不可能承认,让谢骋面前承认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他扬起脸,“孤挺高兴的,北越帝君有了看上眼的女子,以后就不会折辱孤了,孤求之不得。”   谢骋目光落在他脸上,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过一会,松开了他脑袋上的手:“殿下,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自然。”裴岐想也没想就道。   谢骋没再说话,躺在榻上,背对着他,闭目休息。   一时脑袋没了桎梏,再看谢骋不再搭理自己,裴岐心情又是一闷,他转而也背对谢骋,闭上眼睛。   一夜难眠。到了第二日,裴岐起身,因为睡眠作夜睡眠,精神气不是很足,脸色微苍白。   谢骋已经醒过来,去上早朝了。裴岐有些闷闷不乐,在侍从的时候下,他穿好长服,用完早膳,便去寝殿旁边的花园,他坐在亭子旁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看不过去,很是烦躁地握住书页的一角。   边上一直守着的侍从看到他这样,好心上前道:“殿下,您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需要奴才为你做什么吗?”   听到他的话,裴岐一顿,他的心情已经差到无法掩藏,人人都可以看出来的地步了吗?   裴岐微拧起眉,随后道:“我心情没有不好,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当然侍从是不敢拆穿他的,他恭敬地笑了一下,又退到了一边。   裴岐再看了一会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抬起头,看向侍从:“有棋子吗?”   “有的,殿下。”侍从急忙应声道。   裴岐道:“那你给我带一副棋过来,我要下棋。”   “是,殿下,奴才这就去。”侍从殷勤着脸笑道,转身便离去。   裴岐再翻了翻书,有些烦躁地合上,看向一边的小池,池里落着一些石雕的景色,还有色彩斑斓的鱼在里面游动,景色很是漂亮。   但是裴岐却没有什么心情观赏这美景。   侍从回到寝殿旁边,打算去一边放置文房四宝的书房拿一副黑白棋,刚好碰到从太皇太后宫里回来的谢骋。   侍从一看到他就急忙行礼:“奴才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骋问道:“殿下去哪里了?”   侍从回答:“殿下正在花园里面,殿下想要下棋,奴才现在正在给他找棋。”   闻言,谢骋眉眼微微一挑,他开口道:“你把棋给朕拿来。”   “是,陛下。”侍从转身退下,过会,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放着棋盘和棋子,毕恭毕敬地走到谢骋面前,“陛下,棋子拿来了。”   谢骋接过,转身迈步到花园。   裴岐正一脸烦躁地看着周围,见到谢骋手里拿着棋子走过来,眉目微微一皱,他敛下眉眼,接着开口道:“北越帝君不处理政事吗?如此闲情雅致。”   谢骋道:“不需要,殿下想要下棋的话,就由我来陪殿下吧,想必殿下一个人下棋也是很无聊。”   裴岐抬头看他的脸,没有说话。   谢骋把棋盘放到桌子上,摆好:“我已经很久没和殿下下过棋了。”   裴岐望着眼前摆好的棋盘,依旧没有说话,不过他拿起面前的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闻到谢骋身上的胭脂水粉味,他眉头皱紧:“北越帝君当真是艳福不浅。” 第62章 我会提防他的   听到他的话,谢骋眉目微微一挑,黑眸看向他:“殿下何出此言?”   裴岐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牙齿微咬了咬,脸憋了憋,最后绷着脸,沉默不言。   谢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唇角微勾了勾,也没有说话,拿起白子放到棋盘上边。   瞧着他唇角的笑意,裴岐愈发的郁闷,他敛紧唇,没有什么心绪,有一搭没一搭的下着,一会就陷入了困局。   裴岐拧起眉,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白子无处可落,他微捏了捏,心情烦躁的白子放回到棋碗里。   一直都在观察他情绪的谢骋抬起头道:“殿下,你心情很不好?需要去休息吗?”   “不需要。”裴岐见着他若无其事,又一副很关心自己的模样,他心中就憋着一股气没处发泄。   谢骋唇角一扬,似笑非笑:“那就不休息。”   裴岐伸手推了推棋盘,棋盘上的,棋子瞬间散在一边,他烦躁极了,此刻达到了顶峰:“北越帝君,你政事应该很繁忙,以你的千金之躯,没必要跟我这个地位卑微的帝国质子下棋。”   谢骋低头看着那散落的棋盘。他很少见到这么失态的裴岐,至少在自己没有冒犯他的时候,他一般不会轻易在自己面前表露这样的情绪的。谢骋心情有些好。头一回觉得,也许,那些大臣这次没有好像办坏事,殿下心里应该是有他的。   不过,谢骋也不敢太得意,不然火上浇油,真让他彻底怨恨自己就不好了。   “今日政务不多。”谢骋沉稳着脸,面不改色道,“我尚有空,殿下如果不想下棋的话,那就干点别的吧。”   裴岐看着他,淡眸里隐隐藏着一股火气,真的头一回这么憋屈,有气没地方发,他不禁阴阳怪气道:“我看北越帝君怎么看都不像有空的样子,既然如此悠闲,不如去陪你选的秀女温存,毕竟昨日才刚挑选,不去多陪陪,可不是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谢骋目光紧紧看着他的脸。面前的人脸色有些通红,眼神恼火,俊脸上却是多了一抹不一样的神采。   他的殿下,此刻真是太可爱了。   “北越帝君,我有什么好看的吗?”被他看着,裴岐愈发气恼,“北越帝君,您还是好好处理你的事情吧,我就不叨扰你了。”   裴岐说完,转身离去。谢骋也没有叫住他,让一边的侍从跟在裴岐身后。   过一会,裴岐走出花园,他彻底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作了什么,他不禁皱紧眉头,自己怎么会如此失态,干出如此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情。   特别是这两天,他简直是怪异至极。裴岐揉了揉眉头,对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感到匪夷所思。   一边跟着他的侍从看到他这样,不禁担心的问道:“殿下,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裴岐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会,看着他道,“你去找一盘棋过来。”   闻言,侍从疑惑道:“殿下方才跟陛下不是在下棋吗?”   裴岐敛唇:“你拿来。”   裴岐再怎么说也是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稍微敛下唇,面色就显得整肃,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息。侍从便没有多再说什么,低声应和了一声,就去拿棋去了。   过一会,侍从匆匆忙忙的抱着一副崭新的黑白棋过来。裴岐转身到崔实的地方。   这几日,崔实的面色好了不少。裴岐迈步进去,到一边的桌子坐下,   崔实到他跟前,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裴岐道:“你不用那么多礼,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太子了,你唤我名字即可。”   “那万万不可。”崔实急切道,“在属下心中,殿下永远是殿下,无论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属下都会永远忠诚于殿下的。”   裴岐看着他认真又恭敬的脸,唇角微微扯了扯:“你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正好,我最近没事,你陪我下一会棋吧。”   “好的,殿下。”崔实忍不住笑起来。他已经有一年多没和裴岐下过棋了,这让他无比怀念。   裴岐低垂着头下棋,下了一会。崔实抬起头看向裴岐:“殿下,你心情不好吗?”   闻言,裴岐微微一顿,抬眸看他:“何出此言。”   “殿下今日下棋看着似乎有心事。”崔实恭敬道,“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属下很久没有跟殿下下棋了,一时揣测错误了,还请殿下原谅属下。”   裴岐放下手中的棋,微皱了皱眉头,他今日的情绪当真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崔实觑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道:“殿下真的遇到事情了吗?”   裴岐微叹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随后道:“崔实,我给你讲一个我方才看的故事。”   “殿下请讲。”崔实微微一笑。   “从前有一个落魄剑客和一个庄主,这两个人互相看不上眼,并且彼此有仇,庄主还仗着身份地位欺负剑客。突然某一天庄主落魄了,被剑客强行掳走并进行各种羞辱,但是剑客却没有杀死庄主,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庄主被一番羞辱之后,对剑客憎恨入骨,但是看到剑客准备迎娶姑娘却格外的烦躁,这是为什么?”   “殿下,也许是因为那个庄主吃醋了。”崔实一针见血道。   “绝无可能。”裴岐神色瞬间一激动。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吃谢骋的醋,他堂堂一届男儿,为了一个男人吃醋,那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崔实看着他激动的脸色,蓦然有些明白了什么:“殿下,你说的庄主是你吗?那个剑客是……”   “毫无联系。”裴岐正了正脸,掩盖掉神色道,“不要乱加揣测。”   “是。”崔实敛眉应声,不过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一句道,“殿下,无论现在谢骋待你如何,也不要被谢骋迷惑了,他肯定是借殿下您在谋划什么。”   “我不可能会再被他欺骗。”裴岐微敛了敛唇,“我会提防他的。”   崔实微松一口气。 第63章 帮我   跟崔实一直下棋到天色昏暗。裴歧才推开门从厢房里面出来,他背起手,抬起眼,看着昏暗的天空。   广阔的天边弥漫着一片红霞,扑面而来的风干燥。   终究不是南晋。南晋的风总是会带着微微的润意。   想来,他来这北越已有月余。不知道他的外祖父怎么样了。还有此时他的父皇又会安排谁来当太子呢。   是裴衍还是裴构,亦或是其他。   真是叫人不甘心啊!他隐忍算计那么久,最终却是落得这个下场。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无权无势的质子罢了。   裴歧抿了抿唇,藏在袖子里的手微握了握,迈步走出院落。一直在门口候着的侍从看到他出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随后跟在他身后。裴歧瞥了他一眼,收敛下神情。   迈步回到到寝殿。抬头便看到坐在桌案边,一身明黄色长袍的谢骋。谢骋黑眸看着他:“殿下,回来了。”   裴歧没有回答。谢骋走到他跟前,微俯下头:“殿下看起来心情还是不好,难道跟崔实在一起也不能让你高兴吗?”   裴歧冷静着脸道:“不知北越帝君你想要说什么。”   他脸平静之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淡漠,谢骋眼眸微一沉,修长手指握住裴歧散落在鬓侧的青丝。   对于他的动作,裴歧有些不自然地偏开头:“北越帝君,你若实在没事,不如去找你那些秀女。”   谢骋眉目微顿,唇角扬起一抹轻浅的淡笑:“殿下,你还在介怀啊。”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裴歧薄唇紧紧一抿,脸板紧,没说话了,直接冷着脸走进了寝殿里面。   谢骋瞧着他略显消瘦的身影,偏头对一边恭敬地垂着头的侍从道:“传膳。”   “是,陛下。”侍从赶忙行了一个礼。   谢骋迈步踏进去,走到裴歧面前。裴歧正坐在桌案边。谢骋直接在他身侧落座,身边是他无形的气息。裴歧收在袖子里面的手微微绷紧,背脊也不自然地绷紧,脸依旧冷着。   两人就沉默地坐着,过了一会,侍从把膳食布置到桌案上。谢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裴歧跟前的碗里:“殿下,该用膳了。”   语气轻淡,但是透着一股莫名的胁迫。裴歧瞥了他一眼,拿起一边的筷子,也没在这方面跟他置气,他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但是一直没有动谢骋给他夹的肉。到最后吃饱了,裴歧放下筷子。   谢骋看着他碗里没有动过的肉,眉目微微一拧:“殿下,是不喜欢这菜吗?”   裴歧面无表情道:“是。”   “我记得殿下是非常喜欢这道菜的。”谢骋狭长的眼眸微微挑了挑。   “那是你记错了。”裴歧冷道。   “我没有记错。”谢骋回道,“殿下,我跟了你也有几年了,不至于这点东西都能忘。”   因为害怕遭到算计,裴歧向来很少把喜欢吃的东西露于人前。但是只要在他身边待得久,自然会对他的喜好有所了解。毕竟他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设防。   裴歧皱起眉头,有些不太高兴他的不依不挠:“北越帝君,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谢骋眼眸微敛道,“我只是希望殿下你能吃下去。”   “我饱了。”裴歧眉目不禁又是一冷。他到底又想要干什么,又要羞辱他吗?   谢骋毋庸置疑:“你没有。”   裴歧咬牙,他抬起眼眸看了谢骋,微咬了咬牙,他拿起刚放下不久的筷子,夹起那块肉放到嘴里,食不知味的咀嚼着,最后强迫性地咽了下去,仿佛是什么难以下咽令人作呕的东西。   “殿下,就这么讨厌我给你的东西吗?”看着他近乎反胃的脸,谢骋语气微沉。   “是。”裴歧没有丝毫的迟钝。   他的话刚落,下一刻,就被谢骋掐住了腰,脸被迫扬起来。   裴歧眼眶微润,手臂青筋微凸,只能任凭他折腾。   他真的极其讨厌被强迫,被威胁,被命令,讨厌这种无能为力,但又深陷其中的矛盾感。   他紧紧拽住谢骋的手腕,额头上都是汗水,咬着牙:“你的母后不是给你招了秀人吗?非得要这般羞辱我吗?”   “我现在只想要你,殿下。”谢骋沉着声音,低头覆盖住他的唇。   混账!   一连好几天,裴歧都是在寝殿待着。实在是待腻了,他就在后花园坐着。这两天,可能因为是政事繁忙,谢骋总是早出晚归。裴歧坐在亭子边,看着一边池子里面的鱼。   池子里的水经常更换,水面非常的清澈,红色的锦鲤在里面四处游动着。裴歧不禁想到了他东宫里面的池子,薄唇微抿了抿,把手中的鱼食全撒了进去。接着拿起侍从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抬起头,瞥一眼周围的景色。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裴歧站起来,迈步走出花园,走到宫道上面,侍从紧紧跟在他身后。   “这次南晋要变天了,王将军,你说圣上会不会借此再次出兵。”   “不知道,不过依我看,现在也不是出兵的时候,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再出兵也不迟。”   “虽是如此,但一直拖下去,恐生变故,私以为现在出兵正好可以防患于未然。”   “圣上不是和南晋老皇帝签了和谈条约吗?现在贸然毁约,无益于圣上之名,再说那李济也一把老骨头了,他虽擅长打战,但是骨子里迂腐得很,南晋内战,依照他的性子肯定会瞻前顾后的,他必定会败,等着吧。”   “王将军就这么确定吗?”   “这样的事情还用猜。我看圣上也是在等,我们遵循圣意即可,莫要轻举妄动。不然出了事,你有项上有几个人头能顶。”   “王将军所言极是。”   裴歧脚步停下来,他站在角落,听着前方的谈话,隐约的能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脸,是王束。等听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裴歧脸瞬间绷起来,眉眼之间带着一些烦躁和焦虑。   他外祖父出事了吗?   那两人谈了一会,便离开了。裴歧咬了咬牙,转身原地回去,直接回到了寝殿里,在桌子边坐下。侍从非常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裴歧瞥了一眼那杯茶,他拿起来喝了几口,心中无比焦虑。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笼中鸟,对于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无助又无力。他焦虑不已。   “殿下,心情不好吗?”听到侍从的话,从御书房赶回来的谢骋迈步到裴歧跟前。   裴歧迅速抬起头看他,无暇顾及别的,直接问道:“南晋出什么事了?”   语气无比焦急。谢骋顿道:“殿下,你现在是我北越的人了,南晋的事你无需过问。”   裴歧眼眶有些红,扯住他的胳膊,禁不住有些恼怒道:“告知孤一下都不可吗?”   “不可。”谢骋无情道。   “北越帝君,求你!”裴歧道。   裴歧很少放低身段,每一次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都是为了他身边的人。   谢骋看着他祈求的脸,眼眸微敛了敛,他会为了自己放下身段求别人吗?谢骋唇角微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殿下,这世界上求我的人太多了。”   “我只要我外祖父的消息。”裴歧咬牙,“你想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谢骋黑沉的眼眸看着他:“殿下,我只要你心甘情愿的。”   裴歧抬起眼,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薄唇微扯了扯:“你想我怎样心甘情愿?”   “算了。”谢骋瞧着他的脸,有些自嘲似的道,“殿下,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告诉你好了。”   在半个月前,南晋的三皇子裴构谋逆。南晋陷入内乱,各路诸侯都分分自成一派,一时四分五裂。李济接受命令参与平叛,但是节节败退,情况不容乐观,南晋国内大部分地域被裴构拿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听到谢骋给的消息。裴歧愈发的着急。   若是裴构最后谋逆成功,裴构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外祖父的。他要去救他的外祖父。   现在他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裴歧低垂着头,消化着这些信息,尽量让自己镇定起来,看能不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他现在孑然一身,又是一个质子,手中无半点权力和人脉,又身处北越,如何能帮到远在南晋的外祖父。   难道他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外祖父陷入这样的困境吗?   裴歧紧咬着牙关:“你能帮我吗?”   谢骋低头看他:“我如何帮你,殿下,我跟你的立场可不同。”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敌对之人。裴歧心中矛盾不已,一边是外祖父,一边是联通外敌。让裴歧一时难以抉择。   “殿下,你看起来很累了,先休息吧。”看着他煎熬的脸,谢骋淡道,“时间也不早了。”   “帮我!”裴歧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紧咬着牙关,神情坚定,紧紧攥住谢骋的胳膊。   他外祖父戎马一生,现在面临着如此的危险。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他堂堂一个太子,现在也沦落到这地步,都是拜他们那些人所赐,现在他还在顾虑那些干什么!   “好的。”谢骋唇角微勾了一下,“殿下。” 第64章 出征   得到谢骋的应承,裴歧焦虑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一整晚他都魂不守舍的,辗转反侧,他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腰间一松,榻边传来动静。裴歧不禁睁开眼。谢骋从榻上起来,看向裴歧。   “殿下,睡不着吗?”   裴歧薄唇微敛了敛,没有说话,他再度闭上眼。   谢骋也没有打扰他,黑眸盯着他的脸。寝殿里面的光昏暗,桌边点了几支蜡烛,烛火忽明忽暗。谢骋望着那张清俊的脸,此时因为焦虑,眉头微微皱起。   望了好一会,谢骋转移开视线,他起身。感觉到身边的人离去。裴歧轻皱起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他头埋靠在枕被里,隐隐约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过了一会,一道好闻熏香弥漫到跟前。   裴歧逐渐沉睡了过去。点好了安眠香。谢骋回到榻上,其实他不太喜欢这道熏香味。但是。谢骋目光落在已经睡过去的裴歧,他双手扣住裴歧的腰,头埋在裴歧的肩膀,蹭了几蹭,暗哑着声音轻道:“殿下。”   一夜过去。裴歧从榻上起来的时候,谢骋已经不在寝殿里面。裴歧洗漱完,迫不及待便前往御书房。   到御书房门口,被守门的侍从阻拦住了。   “陛下正在和丞相大人在议事,还请殿下你等候一下。”侍从恭敬道,“殿下,你先在这坐着吧。”   说着,侍从让一边的人给他搬了一张厚重的梨花木椅。   裴歧没有坐,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楚丞相从御书房出来,看到裴歧,脸色有些不好,不过不敢多说什么,招呼性地朝他点了点头,便离开。   谢骋听到侍从的话,从御书房里面出来,走到裴歧面前:“殿下,你来找我干什么?”   “北越帝君,你打算如何帮我?”一夜过去,裴歧镇定了许多,他寻问道。   “殿下,进去说吧。”谢骋望一眼天边的太阳。   裴歧也没有说什么,当即迈步走进御书房。   “殿下,你有什么想法?”谢骋跟在他身侧,示意他在椅子坐下。   裴歧坐了下来,唇角微动了动:“我不知道。”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就算在怎么谋划,也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殿下要让我出兵吗?”谢骋又道。   裴歧不言。目前能救他外祖父的唯一途径,也唯有让谢骋出兵。但他一出兵,南晋的局势只会更危险。   “殿下昨日说让我帮你,现在又犹豫不决。”谢骋道,“我能等得起,但是殿下的外祖父不知道能不能等得起。”   “恳请北越帝君出兵。”裴歧咬牙道。   “好。”谢骋笑了笑,“此次出兵,殿下跟我一同前往吧。”   裴歧微愣了愣:“你要亲自出征?”   这北越才安稳不久,他登基的日子也不长。这次要帮他救外祖父,必定不会轻松。他亲自出征的话,这内政怕是有隐患。还有,他御驾亲征,意味着,他有可能要把整个南晋都侵略掉。   谢骋点了点头。   裴歧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不语。最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反正他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谢骋拿捏住的人,南晋如何又关他什么事呢,现在他只是想让他外祖父好好的存活而已。   过了许久,裴歧才开口问道:“我能让崔实一同跟随我前往吗?”   谢骋眉目微一沉,黑黢黢的眼眸望了他一会,最后点头:“可以。”   “谢北越帝君。”裴歧行了一个礼。   裴歧从御书房里面出来,前往崔实的院子。他跟崔实谈论相关的事宜。崔实也很担心李济,但总归还是有些抵触。   “殿下,那谢骋不会这么好心帮你的,他怕是狼子野心,就怕到时候,殿下您跟李大将军都会被……”   裴歧抿唇:“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无论如何,先保证外祖父的安全,到时候我们会面的时候再想办法。”   “好的殿下。”崔实恭敬道。   裴歧看着他,心中蓦然又燃起了一些斗志。也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要是真的跟谢骋出征,他到时候,他跟外祖父碰面的话,就不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了,但是谢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毕竟当初能把他算计到成为一个质子。裴歧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攥了攥,反正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当然在保证他外祖父不会出事的前提下。   心中有了谋划,裴歧心中踏实了许多。谢骋也开始准备进军南晋的事宜。朝中的大臣听说他要亲自出征,大都是反对,毕竟社稷才刚稳下来不久,如今他又要带兵打战,很容易起内祸。   但谢骋执意要去,他们就算再怎么不赞成,也无法违抗皇命。军队准备了两日,便开始启程。   裴歧紧了紧身上的长袍。他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已经临近南晋边境。从北越的内京出发,到达关外。已经足足行走了十日。看着那越来越熟悉的风景,裴歧不禁有些焦虑起来,不知道他的外祖父这会如何了。   这段时日,谢骋都在让人打探关于他外祖父的境况。目前他外祖父是在跟裴构打,现下的南晋主要分成三个势力。承帝,裴构和裴衍。是的,裴衍也加入了战场,他主要是在南蛮那边。裴构的势力是越来越大,现在承帝和外祖父在京都摇摇欲坠,要不是突然出来一个裴衍,恐怕京都早就被裴构给拿下了。   到头来,所谓的内乱最后也不过是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争权而已。裴歧唇角微嘲。   “殿下,可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在马车中间,穿着黑红色长袍的谢骋放下手中的奏折,黑眸望向坐在车窗旁边的裴歧,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询问道。   “没有。”裴歧放下车帘,敛下神情道。   谢骋手微顿,他黑眸再看了他一会,才转移开视线,换了另外一本奏折观看。   裴歧低下头,也看着手中的书籍。一时之间,马车里面格外的寂静。这十几日,裴歧都是跟谢骋同处在一辆马车,裴歧都是跟随在谢骋身边,谢骋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裴歧也没有过多的怨言,毕竟现在是特殊情况,没有什么是比他外祖父更重要的,为了他的外祖父,他一切都可以忍耐。   “陛下,到廊都了。”   马车停下来,王束在马车外面恭敬说道。谢骋放下手中的奏折,他撩开马车的帘子,朝外面看去。抬起头是一座肃穆的城池,在夜幕之中,是黑压压的一片。   廊都是靠近南晋最近的一座城池,也是最后一道边关城池。出了廊都,便是南晋的地盘了。   谢骋吩咐了王束一些事情,转身便回到马车上。   过一会,队伍进入廊都城,镇守廊都的程卫君程指挥使走出来迎接。   谢骋从马车上下来。   十天半个月的车马劳顿。裴歧身心也有些疲惫,他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谢骋身后。   “微臣参加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程卫君半跪着行礼。   “不必多礼。”谢骋看了他一眼,“现在时候不早了,先让战士们休息,有事明日再谈。”   “是,陛下。”程卫君站起来道,“微臣已经为陛下您安排好住所了,陛下,请您跟随我来。”   谢骋微点了一下头。程卫君微弯着腰,恭敬地走在前头。   裴歧精神有些恍惚,他抬起眼,打量了一会周围的环境,再看向程卫君,亦步亦趋地跟在谢骋身后。   “殿下,身体不舒服吗?”谢骋转身握住了裴歧的胳膊。   “没有。”裴歧抬头道,“多谢北越帝君的关怀。”   谢骋一顿,眉头微微一皱,手放在他的腰侧,微微一用力,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身体被他紧紧抱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裴歧很是不自然,身体绷得紧紧的,他挣扎着:“北越帝君,你要干什么,还请你放我下来。”   谢骋紧紧搂住他的腰,没有理会他的挣扎。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走进城主府。   程卫君很是惊讶,但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谢骋来到程立君为他准备好的厢房。他摸了一下裴歧的额头,看向一边的侍从:“去叫太医过来。”   “是,陛下。”侍从应声道,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厢房。   谢骋放裴歧到榻上。裴歧昏昏欲睡,他俊美的脸颊上是不正常的红晕,呼出的气格外的热。   过一会,太医走了进来。恭敬地朝谢骋行了一个礼。   谢骋道:“给殿下看一下。”   “是,陛下。”太医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微垂着头,走到裴歧跟前,小心翼翼地给裴歧把脉。   “陛下,殿下的身体过热,应该是受凉发热了。”   谢骋道:“给他治好。”   “是。” 第65章 自有定夺   裴歧一病倒就是好几日,浑浑噩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榻上。   “殿下,喝药。”谢骋从侍从手里接过药碗,凑到裴歧跟前。   裴歧脸色苍白的倚靠在榻边,神色虚弱憔悴,他看起来有气无力。谢骋把勺子抵到裴歧跟前。裴歧也没有推拒,顺从地喝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让他有点难以忍受,但是又不得不喝。   谢骋一点点地喂着他。裴歧只能一点一点的忍受那些苦味,格外难熬,他眉头皱得紧紧的,还不如直接都灌进肚子里,这谢骋是存心让他难受。   “殿下,你今日早点睡。”谢骋喂了一会,开口道。   裴歧微一顿,不过没有说话,敛下眉眼喝着那凑过来的勺子。   “殿下,看起来你不想身体康复。”喂完了药,谢骋把空碗放到托盘里,拿起一边的帕子给裴歧擦着唇角。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裴歧侧偏着头,想要避开他的擦拭。裴歧从小到大都被人伺候惯了,但被谢骋这般伺候还是极度不适应,尤其是以他现在这样羞辱的身份,想着,裴歧薄唇不禁紧抿了一下。   “你能。”被他躲避开,谢骋黑眸微微一沉,手指捏住了裴歧的下巴。   头被迫抬起头,裴歧不禁新生恼意,语气带着冷嘲:“按照北越帝君这么说,难不成我想长生不老我亦可以?”   “你只需要夜里少去室外跟崔实下棋即可,殿下。”谢骋黑眸直直望着他。   裴歧顿了顿,最后道:“我无聊。”   这几日,谢骋都忙于处理政务,战事外加还要处理楚丞相让人送来的各种奏折,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议事厅待着。谢骋都忙到很晚才休息,但是裴歧的一举一动他都会让人看着,知道这几天裴歧都干了些什么。   这几天裴歧天天都跟崔实待在室外,本来就是受风寒,谢骋很难不怀疑他是特意的,在谋划什么。   “是吗?”谢骋唇角微带一些嘲讽,“我本无意再插手你们南晋的事情,只希望到最后殿下你不要辜负我。”   听着他的话,裴歧抬起眉眼,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唇角微扯了扯,本来想说不会,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来,于是他敛紧唇,板紧脸,不再发一言。   裴歧是不想好得那么快,虽然他是想快些到他外祖父身边,但真要他在一边亲眼的看着谢骋侵略南晋的土地,他还是做不到,也许这就是他父皇所说的妇人之仁吧。   从裴歧沉默的俊脸上撤回,谢骋松开了他的下巴,声音微沉:“殿下,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   裴歧不言。   “我们的军队已经找到你外祖父的位置了。”   这几日,暗探已经把李济目前的位置给察探出来了,谢骋也没有闲着,立即指挥部下朝李济所在的方向攻去。南晋因为内乱已经溃败不堪。北越的军队很快就进入了南晋,捷报频传。   “他在哪里?”裴歧眉眼染上一抹焦虑。   瞧着那张瞬间变得焦虑的脸,谢骋心中不免升起暗嘲,什么时候才能在这张脸上看到因为他而出现这种表情。   “这些殿下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把你的病养好,到时候就可以和你外祖父碰面,如果你不想你外祖父看到你这病殃殃的模样,就不要乱折腾。”   裴歧不再言语。   再过几日。北越的进军很快,他们的队伍已经逼近李济所在之地,因为他们的进军,裴构解了对李济的包围,退避三舍,让他们直面北越军,大概是想坐等渔翁之利。   “陛下,依末将看,现在那李济已经是苟延残喘,我们要不要直接剿灭他?”王束把前线的基本战况报予谢骋,询问道。   谢骋握着毛笔的手顿下来:“穷寇莫追,先把目前的局势稳住,不要乱来。”   闻言,王束忍不住道:“陛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若是我们乘胜追击,把这李济的守军灭了,占下那块地,再转头对付那南晋的三皇子,南晋的大半江山就会归我们北越了。”   “我说,稳住。”谢骋冷道。   “是,末将遵命。”王束只能把这些念头取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谢骋沉默了一会道:“到时候我会亲自前往前线。”   “陛下,这万万不可。”一听他这么说,王束神色大骇,噗通一声,他便双膝跪了下去,语气急切不已,“深入南晋境地恐怕会危机陛下安危,陛下请不要以身犯险。”   谢骋看着他:“我不会有危险。”   “陛下,您就算不为您着想,还请您为北越的百姓着想。陛下想要做什么事,尽管吩咐末将就是,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末将能做到,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还望陛下三思。”王束诚诚恳垦道。   “如果不想我遭遇不测,那么就要坚守好前线。”谢骋语气缓和了一点,“起来吧。”   “是,陛下。”王束微松了一口气,起身,抬头看他的脸,揣摩了一会,低头拱手道,“陛下,还请您打消这个念头。”   “我会去。”谢骋毋庸置疑道,“你有劝我的功夫,不如劝李济归降我北越。”   “是,末将明白。”知道他意已决,王束只能把那些担忧掩藏在心里,他行了一个礼,便退了下去。   谢骋批阅完从内京发过来的奏折,他把笔放到笔架上,站起来,走出议事厅。回到后院。就见裴歧和崔实正在下棋,这几天裴歧的身体已经好了,但是天冷了不少,他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谢骋黑眸瞧着他跟崔实,冷眸微敛。   这尤其和谐的画面,总让他想起在南晋的时候,他作为一个质子,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南晋的东宫,只能躲在阴暗之地,看着他们相处。现在,地位已经倒转,可是,自己和他们之间依旧存在天然的屏障。   是他对他们太过宽容了吗?谢骋眉眼沉沉,迈步走了过去。   正在下棋的两人因为他的到来,停止了下棋。崔实率先看了他一眼,眉眼带着不悦,但是又怕得罪他,瞬间便垂下头。   谢骋瞥了他一眼,裴歧敏锐地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崔实,你先下去吧。”   “是,殿下。”崔实转身离开。   望着崔实离去的身影。谢骋收回视线,开口道:“裴构已经被我们打退了,现在跟我们对抗的是你的外祖父,如果殿下你想确保你外祖父不出事,最好还是让他归降我们。”   “我外祖父不可能那般做的。”听到他的话,裴歧想也没想就开口道。   “那殿下你想如何?”谢骋询问道,“你想要我帮你,保证你外祖父的安全,现在我已经让裴构退兵了,你外祖父不归降,我又如何保证他会不会出现意外,还是你是想让我们北越的军队原地撤离。”   裴歧咬牙不言。他知道,这件事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想要让北越就这般撤离,只能是痴心妄想,就算是谢骋真的打算那么做,他手底下那些王公大臣就会有很大意见,他御驾亲征,都打到南晋的领土了,什么都不做就撤离,那他还有什么威信,到时候发生无可预测的事情,可能谢骋也做不了主了。   谢骋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裴歧咬牙道:“我想见我外祖父,到时候我会跟他说的,如何他愿意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好,那殿下你就跟我去前线吧。”谢骋回道。   裴歧抬眸看他:“谢北越帝君。”   谢骋嘴角微勾起来,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殿下,真的感谢我的话,只希望你能履行你的承诺。”   裴歧一顿,最后道:“我会的。”   “那就最好不过。”谢骋轻声道,黑眸落在他那张清俊佯装淡定的脸上,“殿下,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不要再骗我。”   裴歧缄默不言。   过一日,谢骋便吩咐王束准备好兵马。王束一看他要带着裴歧去,忍不住劝阻:“陛下,还请三思!如果您是为了那南晋的质子,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他身边的那个手下,末将看着就是有贼心,陛下不要放松警惕,不要这么纵容那个质子,别让他给迷惑了。末将可以自行带着那质子去劝降李济,陛下您不用这么亲力亲为,就算劝降不成功,末将誓死也会灭了李济和他的部下,让陛下决不虚此行!”   “朕意已决,你想违抗王命不成?”谢骋眉眼一冷。   “陛下!”王束还想劝阻。   谢骋冷漠着脸:“不要节外生枝,朕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去。”   “是。”王束不情不愿道。这南晋质子看来是留不得了,在内京那会就听说陛下格外痴迷于这南晋质子,当时他听那些大臣讨论,从未当回事,因为在他看来一个敌国的质子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陛下贪图新鲜,想要玩玩无可厚非。但是现在,陛下居然为了那质子亲自前往前线,那质子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蛊。   谢骋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皱起眉头:“不要伤害裴歧,不然朕绝不饶你。”   王束咬牙:“陛下,倘若那质子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也要袒护他吗?”   谢骋语气沉沉:“朕自有定夺,现在你听朕的命令即可。”   “明白!”王束无可奈何。 第66章 杀了他们   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谢骋没有坐马车,直接骑马,也稍微伪装了一下衣着,显得没有那么出众。裴歧跟随在他身侧。   骑了两天的马,到了驻扎的地方,已经是夜幕。谢骋拉了拉马绳,停下马,从马背下来。   “陛下,到了。”王束到他跟前停下,帮他牵引住马绳。   谢骋微点了点头,他朝四周望了一眼,王束选择驻扎的地方很安全,位于高地,易守难攻。   正好恰逢夜幕,谢骋走到主账,他正欲让裴歧进去。王束上前一步,垂首道:“陛下,末将有要事跟您说。”   “什么事?”谢骋道。   王束望了裴歧一眼,忌惮道:“陛下,这……”   他的意思显然是让裴歧回避。   谢骋偏头望一眼裴歧,眉头微微皱了皱:“进去谈。”   “是,陛下。”王束回道。   谢骋迈步走进主账,王束跟了上去。裴歧没有跟上去,他留在营帐外。夜幕暗沉,周围都是穿着肃穆的北越士兵,夜风扑面,带着些冷意,冷中又透着润意,没有北越那般干燥。熟悉到让裴歧莫名感到心安,哪怕现在的他未来渺茫,身在敌营,但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还是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裴歧观赏着头顶上的悬月。周围都是北越的士兵,崔实现在被王束找了一个理由,被独自看管着,现在不知道被王束安排到了哪一个角落。   从廊都过来这两日,裴歧自然也能感觉到王束对他的警惕和恨意,但裴歧并不在乎,本来就是敌对之人。   就是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挣脱束缚。非常难得的机会,他重新回到了南晋,他再也不想回北越,那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了。但是谢骋会轻易放过他吗?   这段时间,裴歧就算对谢骋再怀有敌意,也得承认,他对自己却是挺照顾的,但这次出征,是真的要帮他,还是想利用他呢。   裴歧抿唇。   站了不知道多久。主账的帘子被撩起。谢骋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从里面出来:“殿下,站了这么久,应该累了吧,先去休息。”   裴歧转头看向他,顿了一会,点了点头。   第二日,谢骋派了使者给李济送了信。李济不相信他的话,寄了一番回信,开头便是直抒胸臆,狗血淋头的怒骂,最后才直言见不到裴歧一切都免谈。   “殿下,你看一下。”谢骋把李济的信递到裴歧面前。裴歧接过那封信,看着那熟悉的笔墨,他心中微动:“我去见。”   “不行。”瞧着他激动的神情,谢骋黑眸一沉,“你不能去。”   听着他的话,裴歧激动的心绪瞬间收敛,他道:“那北越帝君你认为该如何?”   “如果你真的想让你的外祖父安享晚年,就让他归降,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让他安稳的度过这一生。”谢骋道。   裴歧不言。他外祖父经历了那么多事,从来没选择过背刺南晋,哪怕被承帝万般刁难。现在临近晚年,让他外祖父归降,比登天还难。但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外祖父遭受如此困境,裴歧咬牙,抬头看着远处。这里是瞭望台,四处都是南晋的风景,不远处就是洛州城,他外祖父就驻守在那里。   “殿下不愿意劝你外祖父归降吗?”许久等不到他说话,谢骋微垂下头,看着裴歧的侧脸,“殿下,你当初让我帮助你外祖父,现在我已经帮忙到这地步,只要他肯归降,你们两人就能重聚,还是说,殿下,你想要做的远远不止于此?”   “我会写信给他的,劝他的。”裴歧抿了抿唇,正色道,“我外祖父如果真的投降了,你会即刻退兵吗?”   “会。”谢骋没有丝毫的迟疑。   听着他果断的语气,裴歧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你真的只是为了帮我吗?”   “不然。”谢骋微挑了一下眉眼,漆黑深邃的眼眸望着他。   对上他那张轮廓分明,认真的脸,裴歧一阵失语。还是不太敢相信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就仅仅为了帮自己。他难道除了自己,真的没有别的所图了吗?裴歧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的,亦或者说他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也不相信。   满脑子都是谋划,一心只想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确实很难相信人有真心的存在。潜移默化之中,除了崔实和外祖父那些人,裴歧很难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面前这个立场跟他完全相反的北国帝君。裴歧道:“我外祖父他很执拗,他要见到我才信你,你不给我见他,恐怕很难沟通。”   “那殿下你想如何?”谢骋耐心道。   “让崔实去给我送信吧,外祖父见不到我,但是见到了崔实,他也会信的。”   谢骋没有多说什么便答应了下来:“好。”   他应得这么干脆。倒让裴歧忍不住心中生疑。换做之前,他断不可能应承这么快的,这谢骋私底下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他真的是彻彻底底引狼入室吗?   一直看着裴歧的谢骋,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唇角微扯了一下:“殿下,这是不相信我吗?”   “没有。”裴歧回答。   崔实被王束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营帐里,天天都有人守着。在廊都的时候,因为是在北越的地盘,他崔实就算再怎么跟裴歧混在一起也翻不起风浪,但是到了南晋这地方,目前还跟李济打着战,这会不能放松万分。本来谢骋对这些不怎么在意,但是王束格外在意,时不时就在谢骋耳边唠叨,谢骋就随他去了。   就如此刻,一听到谢骋要把崔实送到李济那,王束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他着急道:“陛下,就这么放了崔实,怕是有一天会他成为刺向您的尖刀。”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朕就认了。”谢骋眉目略微不耐,“这是朕的命令,你只需要按朕的要求做即可,后果朕来承担。”   “是。”王束万般无奈。他知道陛下有执政的能力,手腕也格外的果断,尤其是刚登基上任那会,一个在南晋留守多年的质子,尚未及弱冠,除了先帝的亲信支持外,基本没有什么根基,却能凭借雷霆手段把那些反对派镇压并且让那些旧臣心甘情愿折服。   就凭这些能力,王束非常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超越先帝的一世帝君。可是,为什么在面对私情这方面就这么昏聩呢。   那南晋质子,当真是狐狸精之中的狐狸精,怕是狐妖转世,专门来魅惑陛下的,还是一个臭不要脸的男狐狸精,真是该死。一定是他给陛下下了蛊,等哪天他一定找个老道把这臭狐狸精杀了。   当然,这些话,王束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领了谢骋的令。王束哪怕万般不情愿,也得放了崔实。   崔实一走,很快的,谢骋就得到了李济的回信,按照信中的内容,这李济是相信裴歧是真的跟随到南晋,内容也没有那么强势了,一切都可以谈。   裴歧亲自执墨给李济回信,按照谢骋的意思,把归降后的待遇都写了下来,写完。裴歧看着那由自己描摹的劝降书,微抿唇,谢骋出的劝降条件很是优渥。   不过想想,他一个质子给自己国家的将军写劝降书,这事,大概历史上就他这么一个吧。真是够耻辱的。当初他只想解决一下外祖父的困境。但是开弓哪有回头箭。他这辈子算计过那么多人,唯独,在面对至亲之时,总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不过他现在就是一个质子一个阶下囚,那些所谓的名声,对他来说,仅仅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劝降的信件很快就送过去了。为了表达诚意。谢骋一直让王束按兵不动,但过去好几天,李济一直没有再次回信。谢骋倒是不急不躁,处理完事物就让裴歧陪他下棋。   而裴歧就没有那么镇定了。因为根据探子的消息,他的二弟裴衍,得知李济被北越的人围剿,正在带领军队赶过来。这裴衍是帮他外祖父的,还是来添堵的,目前还未知。但是按照当时裴衍离京之时,对自己的怨言,裴歧只觉得,这裴衍怕不是和裴构一样,坐收渔翁之利,或者暗中添一把火,让他外祖父的境况更加困难些。   想着,裴歧便忧虑重重,虽然他面上不显,但下棋下得心不在焉的。   跟他下棋的谢骋自然察觉到了,望着他看似淡然的脸,正想开口说话。营帐外面便传来了声音。   “报!陛下,李济来信。”   谢骋道:“拿进来。”   送信的人听闻,便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把信递到了谢骋面前。谢骋伸手接过,拆开信封,看了一眼,便递给裴歧。   裴歧快速拿过来观看。他外祖父已经接受劝降,条件也同意。但要求是,亲眼见裴歧一面。   看完整封信。裴歧薄唇微抿,心情很是复杂,他外祖父若真是投降了,那他在南晋真的一点牵挂也没有了,他也没有理由说什么他是南晋的人了,也没有什么家恨国仇了。不过,他都让谢骋打南晋了,还什么家恨国仇。说出来,想起来都觉得虚伪,讽刺。裴歧有些凉薄地自嘲。   “殿下认为如何?”见他许久不吭声,谢骋询问道。   裴歧回答得非常客套:“一切由北越帝君定夺。”   谢骋望着他那张僵硬的脸:“那就约定一个归降见面的日子,择日不如撞日,这几日你外祖父都没有回信,看来是考虑好了,那就明日,给你的外祖父回信吧,殿下。”   “好。”裴歧微绷了绷脸。   这里驻扎的地方,离洛州城非常近。不到半日信就送达李济那边,而李济的回复也抵达。   第二日,洛州府外。   裴歧骑着马车跟随在谢骋身侧,看着不远处的外祖父。   李济也一直看着裴歧,过一会派了一个人过来。说要裴歧亲自过来,跟他说说话。   谢骋没有多说什么,就答应下来。裴歧拉了拉马绳,等他一个人到了他外祖父面前,他不禁觉得有些虚妄,没有想到他就这么跟他外祖父碰面了,没想到这一次碰面得这么顺利,而谢骋也这么配合。   然而这些裴歧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细想,看着面前的李济,他愈发的苍老,满头的白发,比之间还要瘦弱,整个人形销骨立的。裴歧喉咙上下滚了滚,无比的干涩:“外祖父。”   “歧儿。”李济声音苍老而沙哑,一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正当两人正在因为重逢而感触之时。   突然哗一声响。裴歧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崔实拉到了李济身后,随后李济身后的士兵都竖起了盾牌。裴歧一阵迷糊,他被崔实护在了身后,崔实手里正拿着弓箭,他朝着谢骋所在的方向射去。   “不要!”裴歧想要拦截,但是一切都晚了。他瞳孔缩紧,眼睁睁地看着那箭射入了谢骋的胸口,脑袋突然糊成一团,身体瞬间僵硬,死寂了一般,好像什么也想不了。   “殿下,我们走!”崔实射完了箭,拉着裴歧就往后撤。裴歧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僵硬得如同活死人,任凭崔实拉扯着。   谢骋握住胸中的箭,血液汨汩,很快就溅满了全身,漆黑的眼眸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直到视线模糊。   “陛下,陛下!”王束惊慌失措地扶住谢骋,看到他胸口处的箭,满是骇然,浑身颤抖,“陛下……陛下!来人!”   正要失血昏迷之际,谢骋掀开嗜血般的黑眸,望向慌张不已的王束:“杀了他们!”   说完,他便昏睡过去了。 第67章 醉中呓语   “殿下,你没事吧。”崔实把裴歧带到安全之地,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担忧道。   裴歧面色煞白,失魂落魄的,一直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思绪仿佛完全被夺舍,他无法再作其他思考。   “殿下。”见他没有回应,崔实不禁再次开口。   裴歧瞳孔失焦,面前来来往往都是人,乌压压的一片,他看不到谢骋,脑海里只有谢骋溅血的那一幕,他心脏空落落,一瞬间觉得茫然极了,什么目标也没有,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一股疼意在他心脏处无意识的蔓延,密密麻麻的,如同被针刺了一般尖锐。   他还是没有反应,崔实实在太过担心,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殿下。”   裴歧终于回过神,但依旧是魂不守舍,他看着崔实,眼睛微红,缓缓道:“你为什么要向谢骋动手?”   崔实道:“这难道不好吗?这是能让殿下脱离目前困境的唯一办法,要是他真的死了,那我们南晋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就不会再受到北越的侵扰了。”   裴歧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他压抑着那无比复杂矛盾的情绪,喉咙干涩沙哑:“如果他没死呢?”   谢骋若真的因为这次死了,对他们南晋,尤其是对裴歧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起码,北越内部会因此陷入动荡,但若是谢骋存活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就是顶天的灾难。这种后果,不是正在陷入内乱的南晋所能承受的。   “不会的,殿下,属下特意在箭头下了毒,这谢骋绝对活不下去的。”崔实自信道。   裴歧看着他,沉默不言。周遭都是兵刃相接的声音,刀光剑影。裴歧却什么也看不清,迷迷茫茫的一片。此刻他重新回到南晋,回到了他外祖父的身边,但这一刻,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情格外沉重,闭眼之间都是谢骋身上溅血的画面。   因为谢骋遭遇刺杀,王束也无心恋战,抵抗了一会,便匆匆退兵,守护着谢骋离开。看着北越军撤离,李济微松一口气,休整一会,转头走到被崔实带到安全之地的裴歧身边,笑了笑:“歧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歧嘴角牵出勉强的笑意。   李济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的低落,眉头微微皱了皱,接着笑道:“先回城里吧,还有二皇子正在里面等着,这次也多亏他在后面助力,不然老夫我可能真的只能听从天意了。”   本来李济想着亲自见上裴歧一面,直接跟北越来个鱼死网破,但是收到裴衍亲自写的增援信息,一时之间李济就在给裴歧写的信中写了这条信息。信内容都会被谢骋过目一遍,从表面上来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李济和裴歧有自己的沟通办法,之前他被承帝严加看管着,为了能够避开承帝的耳目,两人慢慢琢磨出来的。   “好。”裴歧很是心不在焉。   回到洛州城。因为战事紧急,李济他们直接入住了洛州知府的府邸。洛州知府是新上任的,目前城中的杂务由他来管,其他的,尤其是关于打战的一切都归属李济管辖。瞿白遗在城中留守,以防不测,一看到李济带兵回来,立即打开了城门过来迎接。   看到裴歧安然无恙的骑着马伴随在李济身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快步走到裴歧跟前:“太子殿下,你回来了。”   裴歧掀起黯然的眸子看向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瞿白遗望着他苍白的脸,不禁有些疑惑,转头看向李济,想了解是什么情况。   李济挥了挥手道:“有什么事先回府里再说吧。”   “是,大将军。”瞿白遗掩下心中的疑惑。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洛州城,直到抵达洛州知府的府邸门口。   裴歧踏步进知府,说起来,距离他上一次踏进这座府邸,已经两年多了,真是物是人非。他迷茫的眼睛看着四周,双目无神,榻进门槛之时被凸起的门槛一绊,身体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去。一直跟在他身侧的瞿白遗急忙伸手拉住了他。   “殿下。”   裴歧被他拉扯住,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看向瞿白遗,稳住脚步。   “殿下,你没事吧?”瞿白遗担忧地问。   裴歧微收敛住情绪,薄唇勉强扯了扯:“我没事。”   就他这幅模样,他周遭大部分人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了。但是也不敢多问,只能面面相觑。   “大哥,好久不见。”   一道略微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裴歧抬起头,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去。   是裴衍,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袍。近两年多未见,他相貌倒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五官和眼神愈发的坚毅,看出来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京都皇子。   裴衍率了一部分军驻扎在了后方,就带了几个随从就进洛州城了,可谓是完全信任李济,这也是李济为什么拒绝谢骋劝降的原因。   裴歧就算此刻再怎么没有心绪,此刻还是要给裴衍一个面子的,他勾起一抹浅笑道:“是啊,二弟,好久不见。”   裴衍看着他唇角那抹浅浅的弧度,再看他明显苍白过头的脸:“大哥看起来瘦了很多,看啦这段在北越真是受苦了,真是辛苦大哥了。”   明明是很体贴的话语,但语气里透着嘲讽和挖苦。   裴歧此时懒得跟他计较那么多:“是不太好,当质子的生活哪有好过的。”   嘴上那么说,其实细细想起来,他在北越,这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不幸,他感觉到耻辱的时候是谢骋给的,可是那真的是耻辱吗?相比谢骋在他们南晋十多年的生涯。一想到谢骋,闭上眼就又是谢骋中箭,裴歧呼吸一窒,他低头无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袖子。   他这么直白的承认,倒是让本来想看他笑话的裴衍不知道怎么说了,裴衍只能看着他暗淡的俊脸道:“大哥,你看来真的变了很多。”   裴歧没有回答他,沉默不言。一时气氛沉默,边上的李济适时道:“二殿下,我们先进去再谈吧。”   裴衍多少也给李济一分薄面:“好的,李大将军。”   得知他们顺利归来,瞿白遗早早就让人备好了酒肉,准备犒劳。正厅的案桌上早就准备好了吃食。裴歧在一方案桌坐下,看一眼桌案上丰盛的吃食,确实没有什么胃口,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索然无味地咀嚼着。   “歧儿,敬你一杯,祝贺你顺利回到我们南晋。”李济道,“外祖父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被交出去了,上次我若不是被北越人暗算中了毒,绝对不会轻易让北越签订那不公道的和谈条约的,现在那谢骋毁了这个约定,那么和谈条约就不复存在了,歧儿,你再也不会到那边去了。”   正在愣神的裴歧听着他的话,拿起一边的酒杯,朝李济回敬,笑了笑:“是,外祖父。”   敬完,他把酒杯靠在唇边,全部喝了下去,很是辛辣的味道。在北越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喝过酒,如今再喝起来,莫名觉得呛人,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特别是,越喝越多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太过高兴,正厅里面的人都没有约束自己,放开了喝,不少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不知道喝了多久,裴歧实在喝不下去了。   “殿下,要属下给你擦一下汗吗?”   崔实没有喝多少酒,作为裴歧的贴身护卫,他的第一任务就是要守在裴歧身边,不让他出任何事。因为酒喝得太多,裴歧清俊的脸染上一抹通红,唇角泛着水光,青丝微散落在肩侧。透着一些落拓。崔实望着他的脸一会,担忧道。   裴歧抬起茫然而湿润的眼眸,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帕,直接在脸上擦了一通,他脸上都是润意,水渍满布,一时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酒水,亦或是……泪水。   擦完,裴歧站起身,就要从桌案上离开,他脚步虚浮,身体有些歪斜。崔实急急忙忙伸手搀扶住他:“殿下,你要去休息了吗?”   裴歧没有拒绝他的搀扶,揉了揉眉头,随后有些含糊地朝他点了点头。崔实朝李济报告了一下,就搀扶着裴歧回到后院,那里早就为他备了厢房。   夜风微凉,凉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酒气。裴歧抬起头看着四处院落。   “殿下,你就不关心一下我吗?”   似乎是在某个也是醉酒的夜,有人站在他面前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些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似乎是在送谢骋回北越然后来和谈停战的那个夜晚。他的嘴唇好像还被什么给堵住了。温热又滚烫。   崔实扶着一身酒气的裴歧踏入厢房:“殿下,要不要我让人伺候你洗浴。”   “不用了。”裴歧迷迷糊糊道,“扶我到榻上,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是,殿下。”崔实扶着他到床榻边。裴歧瞬间就栽倒到榻上了,闭上双眼,醉得不省人事了。崔实望着他一会,接着亲自动手,扯住他的外袍扣子,打算把他的外袍褪下来,方便他按寝。   “谢……”正在解裴歧外袍带子的崔实,听到他的呓语,停顿下来,“殿下,怎么了?”   “谢……谢……骋……”裴歧无意识地呓语,“对……不……”   崔实听清楚了他的话。但是没有多说什么,把他的外袍和靴子都脱下来,摆正好他的睡姿,给他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厢房,小心翼翼地把门给合上。 第68章 错的是他   因为喝得太多,裴歧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身体一阵乏力。周身都是酒气,裴歧皱了皱眉头,想从榻上起来,脑袋不小心碰到了榻沿,他轻轻闷哼了一声。   守候在厢房外面的崔实听到动静,立即推门走了进去,到裴歧跟前,恭敬道:“殿下,你醒了。”   裴歧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点了点头。   “那殿下,我侍候你洗漱吧?”崔实询问道。   “不用了。”裴歧拒绝道,“你让人备一下热水,我需要洗浴。”   “是,殿下。”崔实行了一个礼,转身走出厢房。   望着他离开,裴歧抬起手揉了揉眉头,他脑袋有些疼,让他不想多想。   过了一会,侍从已经备好了热水。裴歧到隔壁厢房,褪下身上的长袍,整个人坐到浴桶里。浴桶的温度刚刚符合他的温度,还添加了一些药材,泡了一会,裴歧身体舒服了不少,喝醉酒的后遗症也散的差不多了。他起身,披上衣服,一边的侍从给他更衣。   洗漱完毕。裴歧回到厢房,侍从已经给他备好了早膳。裴歧望着那些丰盛的早膳,却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清粥,就让人撤下去了。   精神恢复过来。裴歧虽然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但是也没有昨日那般魂不守舍了。他迈步前往他外祖父那里。   李济正在正厅跟裴衍议事。一看到他走进来,笑道:“歧儿,你醒来了。”   裴歧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开口道:“外祖父,你知道北越的皇帝现在的情况吗?”   “巧了,正想说这事。”李济眉间带笑道,“崔实他在箭里带了毒,现在北越的人束手无策,现在谢骋命悬一线,昏睡不醒,就差一口气吊着,今早那王束就急急忙忙派人过来,让我们给他解药,说什么都可以谈判。”   裴歧薄唇一抿:“那外祖父你怎么看。”   “正是现在还没有结果,正在跟二皇子殿下商议。”李济道。   一边的裴衍适时道:“大哥,你曾经去过北越,想来对谢骋也有些了解,你说我们要不要救他?”   “要。”裴歧语气有些局促道。说完,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裴歧微敛了敛眉眼,正经着脸道:“把解药给了谢骋,我们让他退兵,离开南晋,以后不要再来了,现在我们南晋四分五裂的,再招惹这北越,怕是越陷越深,到时候恐怕就难以挽回了。”   “好,歧儿,就依你的。”李济没有什么异议点了点头。   裴歧微松一口气,喜欢此次之后,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瓜葛了吧。想着,裴歧呼吸微紊乱,有些不顺畅。李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动:“歧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裴歧笑了笑,拿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会茶,“我只是有点渴了。”   “那就好。”李济道,“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即可。”   “好的。”裴歧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参与这些事。   裴衍瞧着他们两之间温馨的互动,再看向裴歧的俊脸,他脸色已经没有昨日那般苍白,薄唇因为喝茶微润,裴衍看了一会,转移开视线:“既然已经决定给那北越皇帝解药,那李大将军你可知道,他中的可是什么毒?”   “这个要问崔实。”李济道,“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胆大,敢直接向谢骋射箭,当时我只是想要歧儿安安全全回来了而已,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一箭让我们有了更多的筹码。”   “听大将军这么说,这崔实身手真了得,以前倒是经常看他待在大哥身边,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侍从,没想到这么厉害。”裴衍说着,看向裴歧,意有所指道。   裴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会是在内涵他很擅长装模作样呢。裴歧一本正经道:“崔实本来就是我外祖父给我找的侍卫,他这么厉害都是我外祖父教的好,若是二弟你也想要这样的侍卫的话,我外祖父可以帮你调教调教。”   “那倒不用麻烦大将军了。”裴衍一噎,随后皮笑肉不笑道,“先不谈论这些了,这会还是先别崔实找来,让他把解药交出来吧。”   “行。”李济喊了一下在正厅外面守着的侍卫,让他把崔实叫过来。   过了一会,崔实过来,他先朝裴歧行了一个礼,接着又向裴衍和李济行礼。   李济也没有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有解药吗?”   “大将军,什么解药?”崔实垂首。   “你用来刺杀谢骋所用的箭上涂的毒,需要用到的解药。”   崔实抿了一下唇,望向裴歧,开口道:“回大将军,属下在那箭上所用的毒,没有解药。”   “没有吗?你那毒药从哪里找来的,是什么毒药。”听到他的话,李济不禁问道。   “是属下在北越的时候,遇到的一个马贼介绍给属下的,属下只知道其毒性,不知道为何种毒物。”崔实垂头说。   “那就没有办法了。”李济摇了摇头。   “不知道大将军找我要这个所谓何事?”崔实道,接着就要跪下,“是属下犯了错吗?还请大将军责罚。”   “你没有错。”李济搀扶住他,阻止他跪下,无奈道,“别动不动就请罪,找你要解药是因为谢骋那边派人过来希望我们能给他解药,只要给了解药,就有很多条件可以谈,不过没有也无妨,那谢骋在我们南晋的国土被杀,他们北越内部也必定动荡,也会有一段时间不敢贸然进犯我们南晋了。”   “属下明白了。”崔实微松一口气,随后又有些不服气道,“大将军,这谢骋并不是值得可信的人,那些所谓的条件恐怕很快他就不会再放在眼里,当初属下亲身送他回北越,未曾想他既然囚禁属下,而这次又趁我们南晋内乱,不顾曾经的和谈条约,这样的人,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属下以为他的任何承诺都是不可信的。”   “不是这样。”听着崔实义愤填膺的话语,一边因为方才听崔实说没有解药,早就煞白了脸的裴歧忍不住开口道。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李济忍不住关切道:“歧儿,你怎么了?”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裴歧强行冷静下来,他开口道:“没什么,外祖父,我可能酒还没有醒,我先回去休息。”   “好。”李济体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裴歧点了点头。从正厅离开,离开之时,他看了崔实一眼,转身回到厢房所在的庭院,他在庭院坐下。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里面长着荷叶,还有几条小鱼,立着一个假山。还有一小排竹子,风吹来,唰唰作响。深秋的风景凋零。裴歧目光征征地看着一处,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谢骋真的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吗?恐怕不是的。是他欺骗了谢骋,谢骋才会把崔实困住。当初谢骋帮他打伤裴构,在牢狱之中被折磨成那样都丝毫没有松口,都没有把他供出来。谢骋那会一定是很信任他的吧。北越攻打南晋也是他请求谢骋的。说只要外祖父平安,他一切都会听他上的。而谢骋也没有过多的防备,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他,一直在欺骗利用谢骋,直到到现在他都是在欺骗谢骋。   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是他才对。   裴歧眼眶微红,胸膛轻轻起伏着,他微咬着牙,抿紧唇。   “殿下。”一道声音,打断了裴歧的思绪。   裴歧从沉思之中反应过来,偏头,望向走过来朝他行礼的崔实,神情敛紧,就这么看着他没有说话。   俯身拱手的崔实一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被他看着,也没有乱动,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竹叶子被风刮落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实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不过裴歧不说话,他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等着裴歧开口。   再过了好一会。裴歧才开口:“那解药你真的没有吗?”   崔实身体微微绷紧,敛住脸色,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不妥的情绪:“回殿下,属下没有。”   “抬起头来。”裴歧吩咐道。   崔实抬起头,眼眸直直地看向裴歧。   裴歧看着他的脸,观察他的情绪,一字一顿:“真的没有?”   “没有。”崔实道。   “你在骗孤。”裴歧不禁有些恼火。   崔实双膝跪地,死活坚持道:“属下没有。”   “你很恨谢骋?”裴歧沉沉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脾气。   “他把属下关到北越,还虐待属下,属下自然是恨的。”崔实眼眶微红,“难道殿下你不恨吗?他让殿下你当质子,你可是我们南晋的太子殿下,却是要被他这般羞辱。”   听着他的埋怨,裴歧微愣了一下,随后道:“他该恨我才对,从始至终,都是我在利用他。”   “可是殿下你也帮了他不是吗?殿下你为他提供庇护,还把他送回了北越,要不是殿下你,那谢骋早该在宫里被欺辱死了,那时候就算他死了,圣上随便安一个由头,北越的人也只能接受现实。”崔实义正辞严反驳道,“如果不是殿下,他哪有今日?错的是他。”   “到底是我利用他在先。”裴歧不怎么同意他的说法,喃喃道。   见他这副模样,崔实终于忍不住把心中暗藏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殿下,你是不是喜欢那谢骋?”   喜欢吗?   闻言,裴歧缄默了一会,顾左右而言他道:“真的没有解药吗?”   “没有的,殿下。”崔实咬牙坚持道。   裴歧薄唇紧抿:“那毒药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崔实残忍道:“今晚,他必死无疑,殿下。”   裴歧瞬间如坠冰窟,他望着崔实,极力克制情绪道:“你滚!”   崔实还未见过裴歧如此暴怒的情绪,在那张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看到如此通红的眼眶还是第一回。让崔实忍不住觉得,下一刻,裴歧可能就会让人杀了他。崔实站起来,敛下眼眸的不甘,转身离去。 第69章 真的死了   裴歧呼吸一阵紊乱,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他待坐在亭子里,不知道要干什么。也没有人打扰他。直到夜幕降临,他外祖父来找他。   洛州城外。驻扎着北越军队的山寨,一片肃静,鹧鸪声时不时传来,格外凄凉。主账周围,各个北越士兵都肃穆着脸,脸色凝重。   主账里面氛围也很安静。谢骋躺在榻上,他脸色憔悴,惨白,穿着一身锈着龙纹的黑袍,唇角泛紫。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很是羸弱,仿佛下一刻就能断了呼吸。榻边的太医紧紧看着他,不敢合上眼。   王束扫了一眼从洛州城传来的信,他眼眶腥红,猛地把那封信撕碎,眼眶里满是恨意。他撩开主账地门帘,走到榻边,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头猛磕到地上,恸哭道:“陛下,都是末将无能,如果末将能保护陛下的话,陛下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他哭着,一边的太医和侍从,眉眼之间也都忍不住染上了一些悲意。王束顶天立地的糙汉,作为从小就跟先帝出征,骁勇善战,还没到不立之年,便战功赫赫,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现在却因为陛下如此恸哭,着实让人忍不住动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王束看起来是真的忠臣。可惜,陛下这段时间真的糊涂啊。如此纵容那南晋质子,到头来还不是被背刺。一边的太医暗叹道。有这样沉迷于男色的帝君,真是他们北越的不幸。   耳边都是哭声,谢骋被这声音吵醒了,微睁开眼睛。正在恸哭的王束,注意到他的动静,急忙抬起头,抬起袖子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望向谢骋:“陛下,你醒了。”   谢骋掀开虚弱的眼眸看他:“哭什么?”   “陛下,我没有哭。”王束嘴角挤出一抹笑意。但是比哭还难看。   谢骋没有多说什么,猛咳了一口:“我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陛下。”王束眉眼瞬间黯淡下来。   谢骋沙哑着声音:“说吧。”   王束不得不开口:“陛下,那箭上有毒。”   谢骋轻应一声:“嗯。”   “末将跟那李济他们谈判了了一下,只要他们肯把解药交过来,我们可以无条件退兵,还有其他的条件都可以答应。”王束缓缓道。   谢骋一顿,没有说话。   王束咬牙切齿道:“可是,他们不肯给。”   就这么想他死吗?那就最好祈祷他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谢骋原本失焦的眼眸闪过嗜血般的狠戾。   裴歧被李济叫过去一起用膳。裴歧坐在餐桌前,桌案上都是裴歧喜欢的菜系,可惜此刻裴歧没有什么胃口,夹着面前菜,索然无味地塞进嘴里。李济跟他说着最近这两年南晋发生的事。裴歧听着,却没有入耳。   “歧儿,你这一天总是魂不守舍的,还没有恢复过来吗?”李济瞧着他那样,终于忍不住了。   “没有的,外祖父。”裴歧抬起眉眼,看着他道。   “真的没有吗?”李济虎着脸,“你都吃了多少次空筷子了。”   裴歧闻言,低头下去,他手里拿着筷子正想往嘴里塞,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跟外祖父说说,也许我能帮你解了忧愁,不要跟我见外。”   “我……”裴歧放下筷子,他喉咙无比干涩,喉咙微哽咽。   “怎么了?”李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歧说出来,只是低垂着头。李济见他情绪实在是低落,最后没有再追问了,一直到用完膳。裴歧心情才稍微回复,他迈步回到后院。因为实在不想见到崔实,裴歧让崔实这几天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崔实虽万般不怨,但也不得不领命。   在侍从的伺候下洗浴完,裴歧躺在榻上睡觉。厢房的氛围安静,视线昏暗,翻来覆去的,突然之间,他心脏骤然一停。裴歧大口喘了几口,从榻上半坐起来,他走下榻,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的,他倒了一杯茶,猛灌了下去,额头冒出冷汗。   谢骋,他真的死了吗?   “歧儿,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裴歧正在厢房里面吃早膳。李济眉间带着喜悦迈步走了进去道。   裴歧抬眼:“什么事啊,外祖父。”   “北越撤离了,就在子时。”李济道。   裴歧微愣了愣,筷子从手中掉了下来,唇角微嗫嚅了一下:“谢骋呢?”   “不清楚,不过这北越连夜撤兵,怕是凶多吉少,无论怎样,现在暂时他们不会再来搅局。”   裴歧没再说话。   谢骋应该是真的死了吧。   北越撤兵,南晋哪边的势力都没有去阻拦。当然他们也不会去阻拦,毕竟这会正是内乱,谁也不想多一个外敌,攘外必先安内,得先把南晋平稳下来再想其他。北越很快就安全地撤离了南晋。   而北越一撤离。裴构就彻底按捺不住了,重新率领部下回到洛州城外,把北越军占去的山寨拿了回来。   但他没有想到这裴衍会跟李济一起联手。李济作为远近闻名的大将军,领导指挥作战能力是不弱的。先前被裴构困住,是因为兵力不够,在绝对兵力面前,就算再有计谋也无法抵御,有了裴衍的加入,李济的困境瞬间就被解决了。裴构很快就节节败退,被逼得回到了边境,偏守一隅。   很快在裴衍和李济的联手下,南晋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都被平叛了。南晋的内乱都被止住了,朝政重新恢复。承帝继续坐着他的皇帝位。作为平叛的功臣,裴衍和李济也被承帝格外的重视,两人都被调回了京都。特别是裴衍。如果不是有李济和裴歧这个原太子在,承帝估计都要直接让裴衍当太子了。   裴歧对于权力的热衷,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平时无所事事,一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他直接请求承帝,让他在洛州待上一会,承帝没有什么异议,答应了他的请求。   今日的洛州城格外的热闹。裴歧正在看书,他一身青白色的长服,长服绣着一些月牙白的暗纹。瞿白遗迈步走了进来,笑道:“殿下,今天听说是洛州城的花月节,我们今夜去观赏一下如何?”   李济被调回京都,瞿白遗没有跟着回去而是留在洛州城驻守,以防不备。毕竟裴构现在还没有被他们抓住,现在裴构窝在海境那靠海之地,那里距离京都非常远,环境是南晋最恶劣的地方,非常难攻。他们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不大不小的判乱平下来,正需要重振朝纲,就没有继续追缴裴构,让裴构在海境继续活动,而海境就在洛州城以南靠海之处,到底是一个隐患,所以不得不防。   裴歧抬起头,唇角微勾了一下:“行啊。”   瞿白遗看着他唇角的笑,自从裴歧从北越那边回来之后,很少见他笑了。现在看到他唇角少有的弧度,瞿白遗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他笑道:“那说好了殿下,属下去准备相关事宜。”   裴歧点头。瞿白遗消失在了庭院。望着他离去,裴歧合上书籍,掀起略微茫然的眼眸,看着庭院的某一处,庭院深深,有层次错落感的植物被栽种在庭院各处,让人望着心旷神怡。这般美景,裴歧却没有什么心情观赏。   到了下午。瞿白遗再次过来找裴歧,裴歧居住的地方是他自己置办的屋子,虽然不及洛州知府,更加不及东宫,但也足够裴歧住。裴歧跟随他出去了,崔实在暗中守着,自从他不说出解药之后,裴歧就很少让崔实在自己面前出现了,崔实只能躲在暗处守护。   洛州城的街道人来人往,挤满了人。各种门店都摆放了不少的花,各种各样,非常漂亮。   “殿下,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第一次参加花月节之时吗?”瞿白遗问道。   裴歧点了点头:“记得。”   说完,他想到什么:“你还记得胡土吗?”   “记得的,殿下。”瞿白遗道,“属下一直按照你的吩咐,在关照他的亲人。”   “现在,他们都是情况如何?”裴歧微抿唇道。想到这胡土,裴歧就不禁联想到了承帝的心狠手辣。一想到这个,裴歧就又忍不住想到被调回京都的李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承帝那么喜欢猜忌。他真的值得信任吗?到时候真的不会再次向他的外祖父挥刀吗?想着裴歧的唇角抿得愈发紧了。   “目前活得还算好。”瞿白遗笑道,“殿下这么关心这些,不如属下带殿下去看望一下他们?”   “算了吧。”裴歧摇了摇头,“他们应该也不想看到我。”   毕竟他当初答应胡土他们会让他们没事的,最后却没有做到。   想到这个,裴歧唇角止不住有些自嘲。他这辈子,答应别人的事情,似乎很少有做到的。   “殿下。”瞿白遗见他低垂着头,没有动作,忍不住提醒道,“殿下,你没有事。”   “我没事。”裴歧道,“我们去洛州城的寺庙逛一逛吧。”   “好的,殿下。”瞿白遗点头。   两人穿过热闹的花街,扑面而来都是花的香气。瞿白遗闻着花香,看向裴歧,笑道:“殿下,你知道这花月节的由来吗?”   “知道。”裴歧淡道。   “这花月节的典故依属下看有不少杜撰的成分,先不说有没有人能等那么久吗?”瞿白遗有些不相信道,“就重逢那一日,花开遍洛州城,怎么都觉得可信度不高。”   裴歧不言。很快他们就到了寺庙。平时洛州城的寺庙晚上是不接客的。但是因为是花月节,今晚特意开发。花月节非常适用于定情。所以寺庙挤满了求姻缘的信徒。瞿白遗左顾右盼了一会。   “殿下,你来这里也是求姻缘的吗?”瞿白遗微顿了顿,接着看向裴歧。   “不求。”裴歧道,“你如果想求,可以去,白遗,你年纪也不少了。”   “殿下,属下同你一般大,你都不求姻缘,属下自然不会求姻缘的。”瞿白遗正色道。   裴歧看了他一眼,迈步往前走,准备进寺庙里面。   瞿白遗跟上他笑问:“殿下,您不是求姻缘的话,您要去干什么?”   裴歧答:“求平安。”   “那殿下一定是在为大将军祈福吧。”瞿白遗笑道,“那属下也要给大将军还有我的家人祈福。”   裴歧迈步走进寺庙里面,烧了香,拜了拜佛像。神情看着还算虔诚。按照之前,裴歧是不相信这些的,可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总得有些什么需要寄托。   烧完香,裴歧踏出寺庙的门槛。瞿白遗拿着一串镶了银边的狼牙到他跟前道:“殿下,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北越的东西。”   听到北越这两个字。裴歧有一些恍惚,看着那串狼牙。他已经好久没听过北越的消息了,只是听说,北越因为皇帝出征出事,最后朝政交到了太皇太后手里,由太皇太后把持。 第70章 夜袭   裴歧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那里,你看那里有个摊位,专门贩售这些小玩意,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北越人。”瞿白遗抬起手朝一个角落指去。   北越和南晋虽然关系不好,但民间之间的通商并未有阻止,所以哪怕两年前北越皇帝在他们南晋被刺杀而亡,关系非常僵硬,依旧还是有不少贸易在两国之间进行。而且南晋朝政稳定之后,洛州城地域又偏靠北越,最近是越来越多北越人过来了,尤其是近来几个月。   裴歧朝那个摊位看去。是很平常的北越人打扮,不同于南晋的常服,他们的服饰上带着一些犬牙和宝石之类的配饰。但裴歧眉心微一跳,有些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裴歧迈步走过去。   正在热情给来往人介绍商品的北越商贩看到裴歧过来,毕恭毕敬地招呼道:“这位公子,不知道有什么喜欢的?”   “北越人?”裴歧开口问道。   “是的,小的是北越的商贩。”北越商贩低敛着眉眼,恭恭敬敬地回答。   裴歧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转移到摊位上,拿了一块红黄色的宝石:“这个多少钱?”   “一两银子。”北越商贩喜笑颜开道。   裴歧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递给他:“不用找了。”   “谢谢公子,你可真大方。”北越商贩立即伸手接过,生怕他下一刻便反悔。讨好笑道,“不如小的把这块骨牌送与你吧。”   裴歧望一眼那块白色通透的骨牌,接了过来,上面刻有很古老的北越文字。现在北越官方都不怎么使用这些文字了。因为他们南晋和北越曾经统一过,所以官方很多政策方面都是相通的,但民间到底还是留着各个民族不同的风俗传统。   北越的皇室也处处有这些蛮族的痕迹。不过裴歧当时被谢骋看着,来来回回只能在那么几个地方走动。不能深入看到北越民间的风土人情。   这些文字裴歧倒是认识,就是很简单的希望安康的意思。裴歧把玉石和骨牌塞进了腰带,转身离去。   “殿下,原来你喜欢北越的这些玩意啊?”瞿白遗跟随他离去,站在他身边笑问道。   裴歧朝四周看了一眼,道:“你等会去洛州知府那里了解一下,最近有多少北越人来洛州城,那些北越人的聚居点也要多加留意。”   “殿下,你是想说这北越人怕是图谋不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裴歧抿唇道,“谢骋也死了两年了,北越人这口气咽不了太久的。”   他们两国的矛盾已经激化到这地步,前任北越皇帝被他们杀死,现在安稳了两年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早晚还得斗个你死我活   “属下明白。”瞿白遗听命道。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特别是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结伴而行。裴歧再多扫了几眼,便离开了寺庙。   回到居住的府邸,裴歧到书房,拿起笔,蘸上墨水,在信纸上写下字,等写好,晾了一会,装进信封里,封好泥,他开口道:“崔实。”   “殿下。”崔实当即从书房门口进来,毕恭毕敬道。   “把这封信送给我外祖父。”裴歧信递给他。   崔实接过来:“属下遵命。”   说完,崔实也没有过多逗留,不拖泥带水,果断离开了。   望着他身影消失,裴歧抬起手揉了揉眉头。近段时间他总是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谢骋死了之后,这两年来他的心境渐渐趋于平静了的。   瞿白遗到洛州城知府那里拿来了资料,他放到裴歧跟前。裴歧翻看起资料,为了方便管理,每一个入境的北越人都是要登记在案,在南晋具体干了什么,行踪是什么,隔一段时间都要跟进一下,如果发现不妥便会驱逐。   洛州城目前大概有两千多北越人,其中一千多人是好几年前就来洛州城定居了,不少都是在洛州城安家立业,两国战乱的时候都安安分分的待着,没有搞出什么事。最近两年来了几百人,看行迹跟前面来的北越人差不多。看了好一会,裴歧眉头皱紧,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但是他又不知道这股不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有些预感是不会错的,南晋的边境在半个月后,被大势侵扰,不过这会不是北越,是位于海境的裴构再次带兵打过来了。   这倒让裴歧始料不及。裴构两年前被打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手底下不到一万人,如今怎么会有底气再次造反的。   还好,瞿白遗一直都在防守,一得到动静,当即带兵到前线防守。裴歧把这些消息知会给李济,也跟随瞿白遗到前线防守了。他们驻扎在离洛州城十几公里外的驿站。   “裴构他现在有多少人?”裴歧站在瞭望塔,看着远处。   “大概两万多人。”瞿白遗道,“虽然兵力不及我们,但三殿下那些人神出鬼没的,经常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搞突袭,不少战士因此受了伤。”   裴歧转头道:“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自知自己不是打战的料,这些事情还是交由瞿白遗他们这些擅长打战的人做吧。裴歧来这里就是一个吉祥物的作用,镇一下场,激励一下士气。   “目前还没有彻底摸清三殿下的情况,属下觉得还是先按兵不动,让战士们提高警惕提防,等摸清楚情况,再制定计策。”瞿白遗道。   “那就按你说的办。”裴歧点头。   这会夜幕要降临了,天边横着一道红霞,冷风刮面,远远看去,有一行大雁飞过,透着边境独有的荒漠,孤寂。裴歧再站立了一会,准备转身走下瞭望台,突然远远的看到一匹马,马背上还有一个人,距离间隔太远,裴歧看不太清,他偏头看向瞿白遗:“白遗,你看到那边有人吗?”   听到他的话,瞿白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远近近的看到一人骑着马站在那里,顿时警惕起来:“属下立即派人去查看一下。”   “别去,万一是陷阱就不好。”裴歧道,“且看着他要干什么?”   瞿白遗应承道:“是,殿下。”   裴歧一直在瞭望台待着,待了许久,那道身影依旧没有离去。他眉头愈发皱紧,喝了一杯茶解渴。   “殿下,该用膳了。”崔实走上瞭望台,低头恭敬道。   裴歧微点了点头。   崔实抬头,望着他那张清俊的脸,犹豫了一下:“殿下,听瞿少将军说,前方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不如让属下去试探一下。”   裴歧看他一眼:“不用了,不必冒这个险。”   “是,殿下。”崔实行礼道。   裴歧转身下了瞭望台,到营帐里面用膳。   崔实跟在他身后,最后他站在营帐外面,没有跟进去。瞿白遗跟手下议完事回来,见崔实抱着剑站在门口,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崔侍卫,怎么站在这儿。”   “殿下在里面用膳。”崔实紧绷着脸看他,面无表情道。   “怎么每天都这个死板的表情。”瞿白遗伸手揪了一下他僵硬的脸。   崔实瞪他一眼,冷道:“拿开你的手。”   “脾气真暴躁,也就殿下能容忍你了。”瞿白遗耸了一下肩膀,无奈地收回手。   崔实没有回答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作为一个忠心的侍从,他从被李济安排到裴歧身边的那一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誓死保护裴歧。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管。   真是死脑筋,瞿白遗摇了摇头,没有再逗趣他,撩开了营帐,迈步走了进去。营帐外边又恢复了安静。崔实望了眼周围站岗的守卫,转身离开营帐,走向安置兵马的地方。他骑上一匹马,扯了扯缰绳,朝前方驶去。   裴歧用完膳,洗浴出来。没看到崔实,微皱了一下眉头,他走到瞭望台下,瞿白遗正在观察四周,见到他来,急急忙忙走下来,迈步到他身侧:“殿下。”   “有看到崔实吗?”裴歧道,“他貌似还没有用膳吧。”   “没有。”瞿白遗摇了摇头,随后道,“殿下,不用担心,崔侍卫要是饿了,他自己会去吃的。”   裴歧没有再多说什么:“那个可疑的人离开了吗?”   “离开了殿下。”瞿白遗笑道,“现在看不到任何东西在那里了,就是不知道,三殿下他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那就等着吧。”裴歧道,“我已经给外祖父写信了,不日就会派人增援。”   “那便好。”瞿白遗道,“现在夜已经深了,殿下先去休息吧,属下会看管好一切的。”   “嗯。”裴歧点了点头。他转身回到营帐里面,侍从为他铺好了被褥,裴歧迈步进去,在侍从的侍候下,脱下长袍,躺在榻上,半闭着眼睛睡去了。   到了半夜,营帐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本来睡眠便不好的裴歧很容易就被惊醒了,他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只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殿下,我们快走。”崔实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   裴歧不禁有些茫然:“崔实,怎么了?”   崔实道:“裴构他们派人过来了,他和北越的人勾搭在一起,还有属下看到了……”   “崔侍卫,你怎么了,跌跌撞撞的走进殿下的营帐。”瞿白遗迈步走了进来,打断了崔实的话。   崔实望着他,神情严肃道:“瞿少将军,裴构他们派兵过来了,很多人,你先御敌,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属下先带殿下离开。”   闻言,瞿白遗脸色瞬间变得沉肃,这会看到了崔实身上的伤,他肩膀上正中着箭,只剩下箭矢,血液浸透着,因为他一身黑色,倒是看不出有多少血,但紧紧那股血腥味,便让人知道,这伤不轻。   “我马上让人防守,我看崔侍卫你受伤很严重,不如先包扎一下伤口。”   “不行,他们很多人。”崔实坚持道,“殿下,你先跟属下走。”   裴歧看着他的肩膀:“先让军医给你包扎。”   “不行的,殿下。”崔实眼眶通红,“你现在就跟属下走,属下这点伤不算什么?”   裴歧道:“方才不见你,你是去探察了吗?”   “是的,殿下。”崔实回答,“他们人很多,耽搁不了的。”   “敌袭!”   崔实刚回答完,鼓声四处响起。周遭一片嘈杂声,营帐之外紧急报急之声传来。瞿白遗脸色也大变:“崔侍卫,你先带殿下走。”   崔实便不再多话,扯住裴歧的胳膊,便拉着他往营帐外走。明白事情的紧急,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只会让他们瞻前顾后的。裴歧没有拒绝,跟着崔实上了马。   眼看他们离开,瞿白遗对着旁边的守卫道:“你带一个领队护送殿下离开,切不可让殿下出事!”   “是,少将军。”那人领命。   裴歧被崔实拉上了同一匹马,两人同乘,这对裴歧来说,是非常冒犯的行为,但是情况紧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正是深夜,前路黑漆漆的一片。凌厉的风扑面而来,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裴歧被崔实紧紧护着,他肩膀的布料都被崔实的血液濡湿了。崔实一心只想保护他,拉着马绳,使劲往洛州城赶。身后是瞿白遗让跟着来护送的护卫。   不知道多久,眼看就要到洛州城了。   突然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拦住了去路。崔实眉目凌厉,扯开腰间的剑:“殿下,有人阻拦!你躲好。”   被护在怀里的裴歧,看着那看清脸的黑衣人,没有乱动。冷刃交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实扬起剑,把靠过来的黑衣人都逼退。后面跟着的侍卫都围在他身侧,阻拦着那些黑衣人的靠近。   崔实挡了一会,揪住一个机会,猛地扯住僵绳,带着裴歧冲出了重围。黑衣人见状跟了过去。   鼻息之间的血腥味愈发的浓郁,裴歧呼吸局促:“崔实,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殿下,很快就到洛州城了,你坚持一下。”崔实道,他想要尽量保持正常的模样,但是声音愈发的虚弱。   裴歧抿紧唇,身下的马蹄急促。突然护在他身上的手微垂,裴歧瞳孔微缩了一下,伸手紧紧扯住那僵绳,把马缓下来。   “崔实,你怎么样!”裴歧转回头,黑漆漆的,天上的悬月不够明亮,让裴歧看不太清崔实的脸。   “殿下……”崔实有气无力地低咳了几声,“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洛州城了。”   崔实虚弱道:“殿下,谢骋……”   他没有死。   只是他说了半句,后面便戛然而止,没能说出来。   “崔实!”裴歧摸了摸他的鼻息,神情瞬间崩溃,“你醒过来,我不会再因此事怪罪你了,快醒过来!不要睡!” 第71章 死亡   猛摇了几摇崔实的身体,都没有一丝反应。裴歧紧咬着牙关,颤抖着手,紧紧搂住他的身体,拉着马的僵绳,朝洛州城驰疾而去。后面伏击的追兵追赶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歧身体都要麻木了,终于看到了洛州城,他猛扯起马绳,横冲直撞闯了过去。   “什么人?”正在守城门的守卫听到动静,当即醒了过来。   裴歧望向那些守卫,迅速从腰带里面掏出一块玉佩,低喝道:“孤乃太子,你们给孤去叫大夫过来。”   为首的守卫接过他手中的令牌,眉眼瞬间变得恭敬起来:“是,太子殿下。”   裴歧额头不断分泌出汗水,顺着下巴的线条滑落,滴到胸前。他低头看着怀里僵硬的身体,现在城门口打着火光,映照出崔实发紫的脸,他紧咬住牙关,手抵到那冷冰冰的脸上,声音局促:“崔实!”   裴歧再次扯起缰绳,带着崔实回洛州知府处,洛州知府一听到他的到来,连忙从榻上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匆忙来到知府门口迎接他。   裴歧把崔实放到床榻上面,守卫这会叫来的医师,也跟着到了知府。   大夫检查着崔实的身体,最后望向裴歧,摇了摇头道:“这位大人,请节哀!”   “节哀什么!给孤治好他!”裴歧红着眼眶看他,沉着声音道。   “大人,恕小的无能!”瞧着他失去理智的模样,大夫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拱手行礼道。   裴歧抬起脚就往他身上侧:“给孤滚!”   大夫被他踹到一边,身体跌跌撞撞的,匆忙稳住身体,行了一个礼,就迅速离开,生怕再待下去就丢了脑袋。   而站在裴歧旁边的洛州知府和守卫噤若寒蝉,都低着头,不敢多言,生怕触了霉头。   裴歧呼吸一阵局促,情绪格外的激动,眉眼通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稍稍冷静下来,迈步到崔实旁边,伸出一只手捂住崔实微半开的眼睛,轻轻让他阖上。   瞿白遗在驻扎的地方跟裴构的军队抗战了一天一夜,他们军队大伤,不敌裴构,营地被裴构拿了下来。瞿白遗不得不撤兵,连夜就带着残兵旧部回到洛州城,得知崔实去世了,也是一愣。他望向裴歧,声音低沉:“殿下,节哀。”   他没想到崔实就这样没了。如果没有崔实的话,他和殿下恐怕就会葬身在那里了。瞿白遗紧咬着牙关,脑袋沉沉。   裴歧眼眶通红,眼底一片乌青,显然是没有怎么休息,他没有回他这句话,过了好一会道:“我跟崔实回洛州城的时候,遇到了伏兵。”   “那是什么人?”瞿白遗问道。   “孤让知府带人去探察了,有几具尸体留在那里,是北越人。”裴歧道。   “怎么会?那些北越人哪里来的?”   “原本住在这里的北越人。”裴歧闭了闭眼道。   他们就不应该仁慈,不应该允许北越的人过来经商。早知道把他们都杀了,瞿白遗眼眶涨红,咬牙道:“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们?又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裴歧道:“他们应该跟是裴构里应外合了。”   “卖国贼,简直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联通北越,来侵犯我们南晋。”瞿白遗骂骂咧咧道,“亏他还是一个皇子。”   裴歧望他一眼,接着敛下眉眼,薄唇抿紧,没有说话。   “那我们洛州城其他的北越人怎么处理?”   瞿白遗发泄了一通,过了好一会,他问道。   “我让知府查过了,多年前的北越人全部没有异心,有异心的是近两年过来的,那些人已经能抓尽抓。”裴歧回答道。   “那便好。”瞿白遗道,缓了一会,抬起头,小心翼翼询问道,“殿下,崔实还在吗?我想看看他。”   “在。”裴歧低声道。   “那属下去看他。”瞿白遗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   裴歧望着他离开,抬头看了一会天,跟着迈步到安置崔实身体的厢房。   瞿白遗站在床榻边,俯着身,望了崔实许久,最后才转移开视线,看向裴歧,声音低沉:“殿下,你打算把他葬到哪里?”   崔实只是裴歧的私人贴身护卫,没有任何官职,没有任何的殊荣。一个侍卫而已,在南晋,除了认识他的几个人,没有人会把放在眼里。   “你想把他葬在哪里?”裴歧反问道,   瞿白遗眼眶微红道:“属下不知。”   “就先安葬在洛州城,和那些死去的战士葬在一起,等一切安稳之后,孤再把他带回京都。”裴歧抿唇道。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准备。”瞿白遗垂首。裴歧点了点头。   瞿白遗立即命人去准备棺木,选好了准备殉葬的地址。第二天,便下葬了。   瞿白遗对着墓碑扬了一碗酒:“崔侍卫,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裴歧望着立在面前的墓碑,不免有些恍惚。短短两年,曾经跟在他身边的人就去世了两个,想起来,都是因为他而起。以后他身边,不会再有这么忠心耿耿的侍卫了。   “殿下,我们走吧。”瞿白遗敬完酒,站起来道。   裴歧望他一眼,再望一下那崭新的墓碑,有些麻木的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这个结果都必须得接受的。   瞿白遗接受得很快,毕竟他从小就跟在大将军身侧,见惯了生死。只不过心中还是堵的慌。最近这几年,真的太不顺了。   安葬完崔实,回到洛州知府府邸。裴歧接到了李济发过来的信。说是承帝目前不肯多派兵过来,只能给他五万兵,其他兵都让裴衍带了,让裴衍把这些兵力放到京都周围,以防卫京都,也不让李济过来,让李济留守京都,看来经历上次内乱,承帝是真的怕极了。   裴歧把信递给瞿白遗。瞿白遗道:“只这么点兵力,陛下要我们如何抵抗。”   裴歧不言。瞿白遗咬牙道:“陛下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儿的真实情况吗?裴构已经跟北越的人联合,有多少兵力我们摸不清楚。我们有两万兵马,都直接被他打退了,这只有五万兵是很难抵御的。”   裴歧道:“我已经告诉父皇的真实情况。”   “那圣上是铁了心不想给我们增援吗?他只管能不能威胁到他的京都吗?真是荒诞,倘若我们这里抵抗不住,京都也要沦陷,”瞿白遗道,“他既然不关心我们,那我们何必死死抵抗呢。”   裴歧不言。瞿白遗简直气炸了,一把撕开信,猛拍了拍桌案:“可恶至极!”   “如果,实在打不过我们就退吧。”裴歧道。   瞿白遗气了好一会,冷静下来:“自然。”   反正是他们父子争权。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他们的工具,既然承帝不重视,那他们也没必要重视。最后无论谁输谁赢,到底还是裴家的江山。   有了这个认知。瞿白遗倒也没有那么暴怒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裴构占领了洛州城外的地域,很快就派兵到洛州城门外。增援的士兵还没有到。瞿白遗只能用旧部抵抗着,岌岌可危。   勉强抵抗了几日,牺牲的人越来越多。瞿白遗带兵撤离战场,让人紧紧把城门给关上,回到洛州知府,迈步到裴歧面前,低声道:“殿下。”   裴歧抬眼看向他,他脸上有擦伤,血迹缓缓流动着。裴歧从胸襟处掏出一处手帕:“你脸上有伤,先叫大夫来给你处理。”   瞿白遗接过他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淡黄色的干净手帕瞬间被血迹浸染,一片通红,瞿白遗笑道:“殿下,这只是擦伤,不碍事。”   裴歧没理会他的话,转头让侍从把大夫叫了进来。瞿白遗只好坐在一边,让大夫给他止了血,顺便敷了圈白布。   “战况怎么样?”裴歧问道。跟裴构交战这几日,至今他们还没有了解北越到底给了裴构多少增援。   “不是很好,殿下。”瞿白遗抿唇,“不如你先撤回京都吧,这里有属下守着就好了。”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裴歧摇了摇头道。   瞿白遗道:“属下一定会保卫好殿下的。”   裴歧道:“明日,如果三弟再来进犯的话,我跟你一同去。”   “殿下,这很危险。”瞿白遗想要劝阻。   裴歧淡道:“无妨。”   “是,殿下。”瞿白遗应承道。 第72章 撤离   第二日,裴构再次率兵来进犯,兵临城下。裴歧站在城墙下,看着来势汹汹的裴构。他一身战甲,眉目凶狠,透着说不出的戾气。   经历这么多磨砺,裴构不再是当初那个被承帝惯得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人了。但眉间的戾气不曾少半分。   裴构看到裴歧,眼眸里闪过厌恶:“大哥,终于舍得出来见我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龟缩在这城里,不敢冒头呢。”   裴歧冷脸看着他不言。   裴构瞧着他的冷脸,微抬起下巴,语气狂傲道:“你们这些人,不是本王的对手,只要本王想拿下洛州城,本王现在就可以拿下,不过,本王有一个条件可以跟你们谈谈?”   裴歧抿唇,没有说话。   裴构继续道:“只要你传话给父皇,让本王坐上皇位,本王便不会再扰乱。”   “你自己去跟父皇说。”对于他如此僭越的话,裴歧冷冷回道。   “本王自然是会的。”裴构不屑道,“大哥不想死的话,最好现在把洛州城让出来。”   裴歧没有回答他。   等不到他说话,裴构不耐烦道:“给我杀!”   裴歧不擅武,现在兵力又不多,为了不徒增麻烦,他只能骑马靠在城墙处,看着战场。望了一会,明显是瞿白遗他们落了下风。他让守在一边的士兵敲了几下大鼓。   瞿白遗当即领了兵退回来,接着回到城里,迅速把门给关上。   “不行,殿下。”瞿白遗擦了擦脸颊上的汗,“那些人太难杀了。”   裴歧抿唇,最后道:“顺从自然吧。”   如果承帝真的不愿意派兵过来抵御的话,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现在的南晋是承帝一人的天下,什么都是由他说了算,这便是独裁统治者的弊端,南晋百姓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恶!”瞿白遗咬牙切齿。   裴构看着那合上的城门,轻哼了一声:“真是不堪一击,我们走。”   说完,他一扯僵绳,把马掉转方向。他身后的军队浩浩荡荡的跟他离开。回到驻扎的地方,裴构下了马,迈步走进营帐。   此时的营帐里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戴着一顶长毛毡,半张脸遮挡着,露出一双格外黝黑的眼睛,看不太清全脸,身高挺拔修长,透着一股胁迫的气息。   裴构望向那人道:“还没能攻下洛州城,本王都把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就是死活不肯把城池让出来。”   说着,裴构咬牙切齿,满是痛恨:“如果不是裴歧,本王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本王早晚要把他给碎尸万段,本来父皇看中的是本王,都怪他。”   他面前一身黑衣的人不言,那双黑眸泛不起任何涟漪。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迅速攻下洛州城的?本王等不及了。”裴构道。   一连两日,都没见裴构进军。这让瞿白遗很不安,不知道这裴构要玩什么把戏,不过,那五万兵力的增援到他们的洛州城了。瞿白遗暂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战争。洛州城里面的百姓人心惶恐,大部分都往别的地方逃难去了。留下来的都守在家里,足不出户。在洛州城的百姓越来越少,街道上除了留守的士兵,几乎见不到百姓。裴歧抬眼看着面前的街道,很难想象,前半个月,花月节的时候,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如龙的热闹景象。裴歧迈步到崔实的坟墓前,看着墓碑上面的刻字。   下葬已经过去十几天了。这坟前,已经落下了不少枯叶。裴歧伸手拨了拨那些枯叶,再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再过几日,裴构依旧带兵到城门附近侵略。但是在这期间,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混入后方切断了洛州城粮草的供应,一时之间,洛州城内陷入了粮食的恐慌,原本还想苟且一段时间的百姓叫苦不迭,纷纷出逃。而洛州城内的士兵也不好过,粮食越来越少。这裴构的目的,看来就是要饿死他们。   裴歧写了加急信给承帝,让他们另找兵马和路线押送粮草过来,得到的答复却是含含糊糊,语气里都是敷衍,只是让他们支撑着,等局势出现新变化,再做出新的抉择。   裴歧站在城门之上,淡漠着脸,望着不远处驻扎着敌营的地方,看向瞿白遗道:“先让城中的百姓撤离!”   留在这里被切断补给,只能等死一条。无论如何,都要把城中的百姓安顿好,不然到时候闹起饥荒只会更麻烦。   “是,殿下。”瞿白遗道,“不过,殿下,我们要是遣散那些百姓的话,那要让他们到哪里讨生活?”   “睦州。”裴歧道,“那里应该会有粮食供给,我会跟睦州的知府通信,让他接济从洛州城过去的百姓。”   睦州城是离洛州城最近的城池,但是靠近中原腹地,要是那里也沦陷了,京都就会很危险。承帝再怎不怎么重视洛州城,也不可能不重视这睦州。   “是,殿下。”瞿白遗应道。   瞿白遗让士兵们帮助城中的百姓逃离。虽然想离开了大多数,但是还是有不少百姓不想离开。又不好进行强制让他们逃亡。瞿白遗一时犯了难,只能找上裴歧。   “殿下,有的人不愿意离开。”瞿白遗道。   “为什么?”裴歧询问道。   “属下也不知道。”   裴歧皱了皱眉头:“有多少人不愿意离开的。”   瞿白遗道:“大概是两千人左右。”   “带我去看看。”裴歧道。   “是,殿下。”瞿白遗带着裴歧离开知府府邸,到一群穿朴素的人面前。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裴歧问他们道。   为首站着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率先开口道:“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想离开这里。”   “留在这里,你们会没命。”裴歧回答。   为首的人道:“没命就没命,早晚都要死,我们要死逃了,那我们的家怎么办?”   那个人长得很大块,身上都是肌肉,一脸络腮胡,看着像是一个铁匠。   裴歧微顿道:“可以再建一个。”   “你们官老爷会给我们建吗?”为首的人很是恼火道。   裴歧看着他咄咄逼人的脸,皱起眉头:“不会,但是会尽可能安排临时住所,如果你们选择再待这里,敌人侵略进来的话,很快就会死去。”   “死就死,早晚都得死,还不如死在自己家里,对你们这些官老爷来说,我们屁民的命都是草芥,打仗的输赢,于我们来说,结果不都是一样?你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别在这假惺惺了,看得真叫人作呕,这次的战乱,不过是你们上位者争权,又关我们这些屁民什么事。”为首的人大言不惭,胆大包天道。   “就是。”   他身后那群人义愤填膺地附和着。   裴歧望着他们激动的脸,唇角微敛了敛,最后道:“不愿意那就算了,愿意走的,可以去睦州城,那里会招待难民。”   说完,裴歧便转身离去了。瞿白遗望那些人一眼,转身跟在裴歧身后:“殿下,就这么不管他们了?”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随便他们,我们安排好逃亡路线就行,愿意走的就护送他们离开,不愿意就算了。”裴歧道,接着沉默一会,想到什么,“等他们离开,我们也撤兵。”   “真的要撤吗?”瞿白遗有些不确定道,“我们才刚调来五万将士,要是就这样撤离,圣上恐怕会很生气。”   裴歧道:“若是父皇真的生气的话,不应该不重视这里,更不应该只派这么一点兵,又不重新提供粮食供给。”   既然承帝不在乎他们,他们又何必大费周章。   “是,殿下。”瞿白遗微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明白承帝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明明局势已经这么危险。   瞿白遗花了两日的时间,让城中百姓愿意遣散的全部都遣散了,他们也跟着收拾东西撤兵离开。往常热闹的洛州城,一时之间,只剩下那一些不愿意离开的百姓,几乎成为了一座空城。   洛州城外的营帐。裴构听到探子的消息,得意地扬了扬眉:“哼哼,再怎么抵抗。还不是要落荒而逃,不过倒是可惜,让裴歧逃得这么容易,你派一队人过去,找机会干掉裴歧。”   “是,殿下。”那将领领旨道。   “就这样吧,再等半刻,若是他们真的彻底退了,不再返回来,我们就把这洛州城占了,下一步就对付睦州,只要拿下睦州,到时候就由不得父皇说什么了,哼,那个位置早晚都是属于本王的。”   “是。”将领行了一个礼,退出主账。   “这次真是多亏了你的主意。”裴构迈步到坐在角落,遮住半张脸,一身黑衣的男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套近乎道。   那男子淡瞥了一眼搭在肩膀上的手,接着手微微一抬,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裴构整个人按倒在桌面。   裴构被按倒在桌案上,脸紧紧贴着桌面,脸颊的肌肉扭曲得变形。裴构咬牙道:“你给我松开!”   那黑衣男子一把甩他到一边,接着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指,眉目之间带着嫌弃,仿佛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   裴构就这么看着,敢怒不敢言。毕竟,目前他所有的一切,全靠面前这位来自北越的人所赐。 第73章 盛怒   裴歧和瞿白遗向睦州撤离。洛州离睦州还有一段距离,拔涉过去起码也要三日。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是夜,瞿白遗挑了一个地方暂时驻扎休息。裴歧坐在一颗大树下,吃着干粮,用水囊喝了几口水,因为走得匆忙,他们没有扎营帐,就这么露天休息。   瞿白遗在四周走了一圈,提醒那些守卫不要放松警惕,回到裴歧旁边,关切道:“殿下,你先休息。”   裴歧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躺在用衣物点起来的垫子上,闭目养神。过一会,身体微微一重,裴歧睁开眼。崔实在他身上盖上一件长袍,见他睁开了眼,小心道:“殿下,别着凉了。”   “嗯。”裴歧低声轻应一声,掖紧长袍,继续闭目休息。崔实望了他一会,靠在他旁边的属下,半闭起眼,跟着休息起来,但他也不敢放松警惕,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瞿白遗迅速睁开眼,他站起来,拔剑,几十道黑影朝裴歧围困而来。   “敌袭!保护殿下!”瞿白遗大喝一声,紧紧把裴歧护在身后。裴歧也被惊醒了,他睁开眼,坐起来,脸色绷得紧紧的,刚想抬头望向那些来偷袭的人。   面前的篝火突然不知道被谁弄灭,视线黑漆漆的一片。胸口骤然一疼,裴歧闷哼一声,不敢轻举妄动,他咬紧牙关。   瞿白遗死死挡在他面前,遮挡住那些刺客。周围休息的将士也团团围了上来。到底是人多势众,很快那些刺客便不敌,找机会迅速撤离,只剩下伤得严重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刺客。   瞿白遗重新点燃旁边的篝火,望向因为受伤跪倒在地的刺客,瞿白遗剑抵到那刺客的脸上:“什么人?”   那刺客不言语,下一刻,猛吐出了一口黑血,气息瞬断。瞿白遗一凝。   “搜他们的身!”瞿白遗收回剑,命令道。   “是,少将军。”   瞿白遗回头望向被他护在身后的裴歧,等看到他近胸口的箭,瞳孔猛然一缩,声音颤抖:“殿下!”   “我没事。”裴歧冷抿起白唇道,“莫要慌张,去叫大夫过来。”   “你们还不快去!”瞿白遗对着旁边的一个守卫道。   那个守卫匆匆忙忙叫了大夫过来。瞿白遗紧张地搀扶住裴歧的身体,捂住他的伤口,从腰间摸出一瓶他常用的止血药,倒在裴歧伤口处。   这止血药见效快,但是副作用很霸道,伴随着如同蚀骨般的疼痛。瞿白遗捋下袖子,露出胳膊,凑到裴歧薄唇边:“殿下,你要是疼的话,就咬我吧。”   裴歧冷汗淋漓,痛得牙齿都在打颤,他没有思考那么多,直接咬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裴歧浑身虚脱,额头冷汗直流,眼神虚弱无神,他松开瞿白遗的胳膊。   眼睛他胸前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瞿白遗微松了一口气,掏出手帕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转头望向早就过来的大夫:“你快来给殿下看伤?”   大夫应声,蹲到裴歧跟前,检查裴歧身上的伤口。瞿白遗给裴歧擦完汗,协助大夫把裴歧身上多余的衣服褪去,并且跟他一起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处凝滞血液。过一会,把伤口处理完,再慢慢包扎。   大夫和瞿白遗身上都是冷汗,神情专注,生怕一着不慎,就造成伤口加重。好在,一通下来,相安无事地把伤口处理好了,伤口处敷上草药,缠上了一圈白布。   他身上的箭伤不容乐观,唯一值得欣慰一点的是,那箭上没毒。   “殿下,你还好吗?”瞿白遗低声问。   裴歧微掀起散漫的眼眸,轻嗯了一声。   “那殿下,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唤属下。”瞿白遗铺好垫子,搀扶他的身体,让他躺下去。   稍微挪动一下身体,伤口便如同撕裂般疼痛,裴歧闭上眼睛。   裴歧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瞿白遗心中不免责怪自己没做好保护他的职责,下半夜都不敢再阖眼,坐在篝火旁,注意力一直在裴歧身上。到了第二日,瞿白遗不敢再耽搁,一看到光亮就让各位将士重整旗鼓出发了。   瞿白遗抱起躺着的裴歧:“殿下,我先护送你到睦州,不然再让他们偷袭就不好。”   裴歧微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脸色苍白,格外憔悴。   瞿白遗小心翼翼地抱他上马,扯了扯僵绳,骑着马率先离开了。   因为裴歧的撤兵,不到半日。裴歧便占下了洛州城,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日,他们大搞宴席。此时正在知府府邸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本王敬你一杯。”裴构拿起桌案上的酒瓶朝在坐在他旁边黑袍男子的酒杯上倒酒。   与印象里的嚣张跋扈不同,那张脸上满是讨好和谄媚,黑袍男子淡着黑眸望着那张讨好似的脸,伸手推开他手中的酒瓶,拒绝了他的倒酒。   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如此拂了面子。裴构心底有些不悦,但是他收住了,没有流露出来,看似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敛了敛眉眼,掩藏住不满。   黑袍男子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侍从非常有眼色地给他倒了一杯酒。   黑袍男子拿起酒杯朝向裴构,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裴构拿起自己的酒杯,顺势跟他碰了碰杯,客套道:“如果没有你,我也不能这么快拿下洛州城,真是万分感谢。”   黑袍男子淡瞥了他一眼,不言,把酒杯放到薄唇边,张口喝了下去。裴构一口灌了下去,坐会自己的位置。   大厅内,一堆人海吃海喝着,守在门口的侍从从大厅外面进来,走到裴构身前,对他耳语了一番。裴构面色顿时一喜,望向黑袍男子道:“有一个好消息,我们派去刺杀裴歧的人,让裴歧中了箭,现在裴歧半死不活。”   黑袍男子喝着侍从给他倒的酒,面色淡然,没有丝毫的变化,沉默不言。   裴构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这会又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也没有计较他的冷落了,高兴地喝了一杯酒,又忍不住惋惜道:“可惜,还是要不了他的命,若是那箭上淬了毒就好了。”   说着,想到什么,他再度看向黑袍男子:“你们北越不是很擅长制毒吗?不如给我一些你们北越的毒如何?”   黑袍男子冷瞥他一眼,不言。   裴歧被瞿白遗安全护送到了睦州城,一路上都没有遭遇到任何不测。瞿白遗一抵达睦州城,就把裴歧送到了睦州知府的府邸,让睦州知府找人医治裴歧。裴歧躺了一日,从洛州城撤离的队伍也抵达了洛州城。瞿白遗和睦州知府去协同安置那些将士了。   裴歧从榻上爬起来。经过两日的休养,他身上的伤口没有那么疼了,但是瞿白遗一直让他躺在榻上,不让他下地。裴歧躺了两天觉得闷极了。这会,趁着瞿白遗不在,坐起了身,正坐在榻的边缘。   一直在旁边守候的侍从见状,恭敬道:“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裴歧道:“孤要到外面逛逛。”   “可是,殿下,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侍从一脸难色。   “无妨。”裴歧道,弯下腰便要拿放在榻下的靴子。侍从看到后,急忙给他递过去,然后帮他穿好。   穿好靴子,裴歧站了起来。侍从伸手想要搀扶他,裴歧道:“我自己走即可。”   “是,殿下。”侍从收回手。   裴歧迈步到庭中,他抬眼看了看天空。接着在亭子里面坐了下来。怕他烦闷,侍从放点心和茶水,裴歧瞥了一眼那盒点心,没有什么胃口:“给我备点纸墨。”   撤兵,白白让出洛州城。他的确有些意气用事。到了这睦州,是万万不可再退让一步了,再退,这睦州一旦沦陷,裴构就会成为大势,到时候恐怕再也没有能阻挡他的人。裴歧握笔,在纸上写着字,字体峻刻。   过了一会,写好。他放到一边晾干笔墨。一股堵塞的气息骤然涌上喉头,他忍不住低咳起来。   “殿下,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别牵扯到伤口了。”瞿白遗刚到庭院,听到咳嗽的声音急急忙忙走过来。   “我没事。”裴歧抬起头看他,唇角微勾了勾,把信塞到信封里面,递给瞿白遗,“帮我送给外祖父。”   “是,殿下。”瞿白遗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接过他手中的信。   “还有,别告诉外祖父,我受伤了。”裴歧道。   “知道了,殿下。”   瞿白遗转身出庭院,把信交给手下,再次回到裴歧身边。   “白遗,你坐下吧。”裴歧抬起头看向一直站着的瞿白遗。   “好的,殿下。”瞿白遗笑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过一会,裴歧询问道:“撤离的百姓和将士都安排好了吗?”   瞿白遗道:“已经安排好了。”   “那便好。”裴歧拿起茶,轻抿了一口。   再安定几日,裴构带兵攻向了睦州。让了洛州城,瞿白遗断不可能轻易让出睦州城。他早就让将士在离睦州城十公里外的地方进行防御工事。   睦州城原本守城的将士有五万,带上他们撤离的六万多。加起来,有十多万了。裴构几万的兵马,再怎么跟北越人勾结,耍手段,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瞿白遗带兵上前线对抗裴构。裴歧伤口养得差不多了,他在后方协调。   因为没有知会承帝便擅自退兵,承帝很是不悦,虽然没有下诏责怪他们,但显然是不想重用他们了。他们派了杨准,一个常年镇守在南蛮之地的将军,现在跟裴衍同一个阵营。裴歧虽是太子的身份,但因为曾经是质子,除了太子的身份没有被剥夺,其他的大部分实质性权利都被剥夺了,他只能指挥得动所属于他外祖父那边的势力。   杨准一掺和进来,裴歧下达命令就阻力重重。若不是裴构那边有北越人在,裴歧真的打算把这睦州城让给这杨准,不再理会这场战争,让承帝或者裴衍的人跟裴构打。到头来他们总是吃力不讨好,这承帝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们。   瞿白遗不顾一切地在前线对抗,而承帝没有增援,反而在竭力捣乱。防备他们防备到如此地步,如同防贼,难道他们是比北越还要可恶的人吗?   “当真是可恶!”裴歧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向来擅长隐忍的他,一脚揣上桌案。桌案猛然一翻,书籍散落一地。   站在门口的侍从听到动静,稍微抬起头,难得看到那张平时总是很冷静的俊脸如此盛怒的模样,侍从瞬间低下头,战战兢兢的,不敢多看。   裴歧喘了好一会气,才平稳下来,他眼眶微红,最后反应过来失态了。他揉了揉眉头,敛紧唇,扶好桌案,把地面的书籍捡起。 第74章 乱作一团   “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杨准闻声走了进来,看向裴歧道。   裴歧敛下眉眼,淡着表情道:“书不小心掉下去了。”   杨准点头:“没事那便好。”   裴歧瞥他一眼,沉默了一会道:“杨将军,瞿少将军在前线吃紧,你可以增援一些兵力。。”   杨准道:“殿下,这是圣上的旨意吗?”   裴歧眉目一凛,冷道:“父皇身在京都,距离睦州有一段距离,在他没来及得知境况之前,你不能率先做出动作吗?”   “抱歉,殿下,没有圣上的命令,微臣不敢轻举妄动。”杨准一脸难色,他低垂下头,看起来是为难极了。   裴歧冷冷看他:“你不肯增援兵力,那至少也要把军粮送与瞿少将军,前线兵粮非常吃紧,这点杨将军可以做到的吧。”   杨准道:“殿下,如今城中粮食也稀缺,现下没有多余的粮食送去给瞿少将军,只能从别的地方转移过来,恐怕还有一段时间。”   “你带兵前来增援的时候,父皇可是让你捎带了不少粮食,这些都不够吗?”裴歧愠怒道。   杨准没有说话。   裴歧冷着脸:“杨将军,难不成你是想要私吞那些粮食?”   杨准道:“那是微臣的部下所需要的,恕微臣难以从命。”   裴歧看着他那张脸,就心生厌恶。瞿白遗在前面拼死拼活,而他不给任何一些助力,甚至万般阻挠,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瞿少将军退回来了。”裴歧道。   杨准道:“殿下,圣上还没有下旨意,望三思。”   真是让人作呕。裴歧道:“看来杨将军,你很希望瞿少将军在没有粮食的供给下,一直在前线作战,然后让那些将士活活饿死吗?”   “微臣绝无此意。”杨准低头行礼道,他额头分泌出一层细汗。   裴歧没好气道:“你不肯提供粮食,孤会让瞿少将军退回到睦州城里面,粮食供给什么时候运到睦州这里来,或者父皇下了旨意,到时候再平叛三弟也不迟。孤可不能让瞿少将军和那些将士白白牺牲,杨将军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杨准执拗道:“微臣以为还是等圣上定夺为好。”   裴歧冷哼了一声,下了逐客令:“孤现在要写信给父皇,还请杨将军先避一下。”   杨准弯腰行礼:“是,殿下,微臣告退。”   等杨准离开。裴歧压下满腔的怒意,开始写信。杨准那老东西还有他背后的二弟裴衍,面对裴构和北越人勾结,不同仇敌忾不说,反而想要只想看他出力,最后来个渔翁得利。既然各方面都在看热闹的话,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再抵抗下去了。   裴歧写完第一封信,便差瞿白遗特意给他留在身侧的亲信给瞿白遗送去。然后他再给外祖父写了一封信。最后才给承帝写了一封。   瞿白遗收到裴歧的信,也没有迟疑,不到一日,便带着驻扎的守军回到了睦州城。裴歧到城门口迎接。瞿白遗身披战甲,经过几日奋战,面容有些倦意,他停下马,走到裴歧身前,笑道:“殿下。”   裴歧打量他一遍,见他并没有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好的,殿下。”瞿白遗应声。过一会,跟他回到睦州知府府邸。杨准看到他进来,先朝裴歧行了一个礼,再跟瞿白遗道:“瞿少将军。”   “杨将军,好久不见。”瞿白遗笑道。   杨准感慨道:“确实好久不见,本将已经在南蛮镇守了好几年,上次见到瞿少将军,那会您还是跟在李大将军身后,看起来还很懵懂的少年,没想到现在已经是少将军了。”   瞿白遗道:“这一切多亏了李大将军对我的教导。”   杨准笑了笑:“李大将军不愧是李大将军。”   瞿白遗道:“先不说这些话了,如今我因为缺少军粮,从睦州城外的驻地撤兵回来,杨将军,你应该指挥一些将士去驻守,不然三殿下可能很快就攻到我们睦州城城下,到时候就难以抵御了。”   杨准为难着脸道:“瞿少将军,微臣目前还没有收到圣上的旨意,恐怕不能擅自行动。”   瞿白遗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表露出来,虽然他讨厌极这种在战场后面搞自己的人,但有些话裴歧能说,他是不能说的:“杨将军说的是,那我们还是留守在睦州城,等候圣上的旨意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裴歧:“殿下,微臣先去安置撤回的部下了。”   “我跟你去。”裴歧道。   “好。”   *   “前面的驻守地怎么这么空?这瞿白遗是退兵了?”裴构站在高处,骑着马,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地方,昨天那里驻扎满了营帐,现在看,只有一些建筑,不见人影。   “回殿下,经过探子的打探,这瞿白遗是退兵了。”他旁边的将领道。   “怎么会突然退兵?”裴构皱起眉头。   将领回答道:“属下也不清楚。”   “你说,我们要攻进去吗?”裴构回头看向与他同行的黑袍男子,他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这匹马,看外形便知不是常人能骑的马,神似那汗血宝马。黑袍男子掀起黑眸看他:“进攻。”   “你确定吗?”裴构有些犹豫道,“他们这么突然退兵,怕不是使了空城计,就等着我们进去伏击我们?”   黑袍男子言简意赅:“进攻。”   眼看他坚持,裴构咬了咬牙:“那好吧,本王暂且听你一回。”   说着,他偏侧头到另一边,望向将领道:“传令下去,进攻。”   “是,殿下。”   一路上没有什么险阻。裴构成功占了瞿白遗驻守的地方,四处空荡荡的,如此顺利,让裴构不得不疑虑:“你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吗?”   黑袍男子突然开口道:“你现在是想要当储君还是当帝君?”   “你是有什么手段吗?本王自然是想。”裴构眼前一亮,说着,不禁又重哼了一声,眼底溢满了野心,“不过,单单是储君的身份,现在本王已经不稀罕了,我要的是父皇的那个位置。”   黑袍男子瞥一眼他野心勃勃的脸,不言。   用完晚膳。瞿白遗到裴歧的厢房,两人坐在桌子边。瞿白遗面目有些泄气道:“殿下,派出去的人把消息带回来了,这裴构带人把我们先前驻扎的地方全给侵占了。”   “嗯。”裴歧淡点了点头,思绪晃荡。   “殿下,这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瞿白遗实在是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洛州城轻易给了出去,如今对待睦州城,他也是这样的态度,还有派杨准过来是什么意思?那杨准只会来给我们添堵,难道圣上又想放弃睦州?”   裴歧抬眼看他,神情略微凝重:“外祖父回信说,目前父皇不肯面见他。”   “什么意思?”瞿白遗道,“圣上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裴歧冷抿唇不言:“不知道父皇他怎么想,我外祖父近段时日上过奏折,说想要来帮忙,他也没有回。”   “此事非常异常。”瞿白遗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怒气瞬间收敛,神色凝重道,“二殿下,圣上也没有见吗?”   “他时不时就会见二弟。”裴歧道,“目前大部分旨意都是通过二弟的人手下达的。”   “这么说来。”瞿白遗沉思了一会,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属下以为要么就是圣上出了什么事,要么就是圣上只听二殿下的。”   这承帝对他们如此忽视,又这么重视裴衍,尤其是裴构再次进犯之后,就算他们再迟钝,也知道,这承帝的异常,要么是被人控制住了,要么就是他非常信任裴衍。可是,承帝疑心如此之重的人,是真的会因为信任裴衍而对睦州城置之不理吗?   恐怕,他们要重新开始审视承帝目前的境况了。   “那殿下,我们当下要怎么办?”瞿白遗道,“如果外祖父一直联系不上圣上,圣上又不下旨意的话,就这么耗着吗?”   “就这么耗着吧,父皇不急,二弟不急的话,我们急也没有用。”裴歧沉默了一会道。   他一直关注着裴构与北越人勾结,没把注意力放到京都,确实有欠妥当,无论如何,他父皇就算再怎么贪生怕死,也不是没有一点理智的人,不可能眼睁睁地让睦州这么重要的腹地被侵略掉。唯一的可能,就是裴衍,他控制住了承帝。   他就说,当初谢骋来的时候,这裴衍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帮他外祖父的。毕竟这裴衍可是因为他才会被承帝这么轻易打发到南蛮的。裴衍跟他一样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怎么会忽略掉这么简单的问题呢。如果,裴衍真的控制住承帝的话,那么他外祖父恐怕在京都也是凶多吉少了。   如今的局面,当真是乱作一团,各自为王。就看最后,南晋是继续他们裴家的人统治,还是被北越人统治,亦或是其他的世家大族。   现在,他太子的身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若是各方为敌还好。最怕的是,裴衍若是现在针对他,那他就腹背受敌,成为最先的牺牲品。   瞿白遗也想到了这一点:“殿下,这杨将军……”   “先等着,看我外祖父能不能联系上父皇,如果真的再也不能联系上的话,那就再做打算。”   “是,殿下。” 第75章 愚蠢至极   裴构攻下驻扎地,也没有多停留。直接攻到了睦州城城下。瞿白遗在睦州城外面回防,而杨准在睦州城里面待着,没有动用一兵一卒。理由依旧是,等待圣上的旨意。   看着瞿白遗在城门外面拼死拼活。裴歧真是恨不得把杨准凌迟了。但是他外祖父还没有关于承帝目前的境况,他还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隐忍下来。   抵抗了半日,兵力还够充足的情况下,裴构带人退兵了。瞿白遗退了回来,他受了箭伤,好在只是射中了大腿,箭上无毒。裴歧让大夫给他包扎。   厢房里,瞿白遗侧躺在榻上,望着眉目之间带着紧张的裴歧,笑了笑道:“殿下,我没有事,不用这么担心。”   裴歧微抿了抿唇:“你先休息,别说那么多话。”   “是,殿下。”瞿白遗带着些许无奈道。   裴歧在厢房里坐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他迈步到杨准的住所。杨准一看到他过来,急忙起身接迎:“微臣参见殿下。”   “如今瞿少将军受了伤,接下来这几日,恐怕还要麻烦杨将军帮你对付一下三弟的叛军。”裴歧开门见山道。   “这……”杨准犹豫不决。   裴歧道:“这些杨将军都不愿意吗?孤真的很怀疑,杨将军你真的是由父皇亲自下的指令来这里增援的吗?”   “自然是圣上的旨意。”杨准凝色道,“微臣怎可能做那些忤逆之事。”   “是吗?”裴歧冷着眼看他,“依孤从杨将军的行为来看,并不像是受到了父皇的旨意,不然怎么可能对叛军置之不理?”   “既然瞿少将军真的不能上战场的话。殿下,那微臣便代替吧。”杨准不得不答应道,他绝对不能有任何纰漏。   “那就有劳杨将军了。”裴歧不咸不淡道。   杨准拱手回答:“这是微臣该做的。”   “那希望杨将军记得这句话。”裴歧冷道,“现在平叛敌军最重要,孤不希望杨将军因为贪生怕死而不抵御叛军,杨将军可别忘了你保家卫国的基本职责。”   “微臣会的。”杨准拱着的手微微握紧。额头微微分泌出一丝冷汗,唇角微颤抖,“微臣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那就再好不过。”裴歧望他一眼,便转身离去。杨准看着他离开,微松一口气,还好这太子只是以为他贪生怕死。   从杨准的住所离开,裴歧回到瞿白遗的厢房,瞿白遗已经睡了,裴歧不好再打扰他,待了一会,回到自己厢房。   隔日,裴构再次带兵抵达睦州城,杨准带着兵上阵。能够到将军这个位置,杨准自然也是有真材实料的。裴构在杨准手上也没怎么能讨到好处,很快又退兵了。   “没想到杨准也来了,这杨准不是在南蛮的吗?本王记得,当初是跟着裴衍的,”裴构下了马,又被击退,他心情相当的不悦,回到营帐,“这裴衍还是跟裴歧一起联手吗?”   “真不懂这裴衍是跟裴歧怎么联手,难道他以为,跟裴歧联手,他能坐上皇位?真是痴心妄想!裴歧狡猾着呢,最擅长伪装。这样的人也信任,真是愚蠢至极。”裴构重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看向一边的黑袍男子,“你不是问我现在想不想当储君吗?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我忍不下去了。”   黑袍男子掀开淡眸:“直接跟你的父皇说,只要给你当储君,你就不会再叛乱。”   “可能吗?”裴构皱起眉头,“我父皇会答应的吗?”   “你可以一试。”黑袍男子道。   “怎么试?”裴构道,“我现在可见不到父皇,裴歧可不会这么好心,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他,说不定还会偷偷封锁消息。”   黑袍男子不言。裴构眉头皱得更紧,真是太讨厌这话总是有一半说一半的北越人了,显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蠢货一样。若不是,这一路走来,这北越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对他有助力,他早就翻脸了。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黑袍男子道:“派人潜入京都。”   “本王手里没有可以潜入京都的人。”裴构道,“除非用你的人。”   这北越人的手下有一群人的能力非常诡异。潜入京都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他。   一连几日,瞿白遗腿上的伤还没有好,依旧卧病在榻,都是杨准在外面抵御裴构。而裴歧终于收到了外祖父的信。最近几日,这承帝突然身体抱恙,连早朝都不上。他外祖父私下依旧没有机会跟承帝会面。   “大将军怎么说。”瞿白遗守在榻边道。   裴歧把信中的内容说与他听。   “殿下,我们还要等下去吗?”瞿白遗问道,“如果这会,大将军还留在京都的话,恐怕会很危险,大将军现在手里可没有多少兵力。殿下,你让大将军来这里吧。”   “我已经劝过他了。”裴歧抿唇道,“但是他不肯过来。”   他外祖父,在这一方面,永远都是那么执拗,永远遵守臣为君死那一套,从来也没有想过反抗过。裴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让他这么效忠承帝,他永远也做不到,他也不想做。但他没办法阻拦他外祖父,毕竟这是他外祖父一身都在坚守的信念。他外祖父铁骨铮铮,迂腐归迂腐,但可以说他一辈子都无愧于南晋。   “大将军……”瞿白遗眼眶微红了红,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他抬起头,“这几日,杨准都在抵御三殿下,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让他继续抵御。”裴歧道,“你的伤还没有好,过几日再说。”   “是,殿下。”瞿白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让杨准对付裴构再好不过了。裴衍真的控制住承帝的话,牵绊住杨准,他们在这睦州城,至少不怕这杨准突然反手。他们能分出精力留意京都的动向。   杨准抵御了好几天,他损失了不少部下。终于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到瞿白遗的厢房:“瞿少将军,不知道这几日身体恢复得如何?”   瞿白遗抬起苍白的脸看他,有些自责道:“还是如此,依旧不能下榻,这段时间真是麻烦杨将军了。”   杨准望一眼他的腿,那里缠着一圈白布:“这么看来,瞿少将军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上战场了。”   “是啊。”瞿白遗脸上带着遗憾和不甘,“如今受了伤,拖累了你们,真是有愧我少将军的身份。”   杨准叹了一口气道:“瞿少将军,这几天我部下的人也有很多人伤亡,恐怕兵力不足。你不能上战场的话,就把那些将士的指挥权交于我吧。”   “可以。”瞿白遗道,“我让我手下的黄副将同杨将军你一起御敌吧。”   “那就谢过瞿少将军了。”杨准感谢道。   瞿白遗笑道:“何须客气,你我都是为圣上做事,抵御叛军是我们该做的。”   杨准瞧着他嘴角带着的笑,看他这般真诚的模样,莫名一愧,脸有些发热,但是没有表露出来,笑着回答:“确实。”   借了瞿白遗的兵,杨准是松了一口气。而裴歧在不久之后,也得到了他外祖父的好消息。承帝跟他外祖父私底下会上面了,并且承帝让他护送左相到睦州,有一道密旨要下达。   现在的左相,是林秉。不是之前的左相。之前的左相,因为两年前裴构造反,被承帝诛杀了。   林秉跟裴歧的关系还算融洽,不过没有结成党派。虽然当初裴歧有意拉拢他,但自从裴歧成为质子之后,两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林秉除了好宴饮之外,别的倒没有什么可挑错的地方,至少左相这个位置,他还是配得上的。   李济亲自带兵护送林秉到睦州,花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因为有裴构在外面虎视眈眈。没有大势声张地接送,悄然无声地带着林秉到了睦州府。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林秉走进睦州知府府邸,看到裴歧,眼前微微一亮,到他面前行了礼。   “左相大人,不用多礼。”裴歧搀扶住他道。   “殿下,你对微臣这般客气,微臣倒是有些不适应了。”林秉道。   “林相说笑了。”裴歧笑道,“你这么长途跋涉过来,特地给你准备了宴席接风洗尘,不如先落座吧。”   林秉谢道:“微臣谢过殿下。”   “别说这么多客套的话了,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喜欢文绉绉的。”李济道,“先吃东西,这么晚了,填饱肚子,休息好,有事明天再议。”   “李大将军说的是。”林秉笑道。   几人到酒席旁坐下,互相寒暄了几句。林秉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看向裴歧,笑了笑道:“太子殿下,微臣已经好久没跟你一同喝过酒了,微臣敬你一杯,说起来,微臣如今有这个地位,还得多谢殿下。”   裴歧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笑道:“林相不必如此客气,你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你的能力,你不必感谢我。”   林秉豪爽地把酒杯里面的酒全部喝下了去。推杯换盏间。林秉喝得面红耳赤,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得那么爽快了,上一次似乎是和裴歧在户部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年了,至少也有五六年了吧。倒真是让人畅快。这几年他的官升得快,但是愈发需要谨慎,很少会在席间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杨准拿起酒杯走到林秉面前:“左相大人,不知道你此次前来睦州所谓何事?”   林秉听着杨准的话,有些迷糊,正想说话。裴歧挡在他面前道:“杨将军,林相已经醉了,有事不如明日再议。”   杨准望着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的林秉,有些不甘心,但是对上裴歧那张冷冰冰的脸,不得不退让下来,恭敬道:“是,太子殿下,那微臣便不打扰左相大人了。”   裴歧瞥了他一眼,转头望向一边的侍从:“送林相下去休息。”   “是,殿下。”那侍从应声。 第76章 我讨厌被背叛   待侍从送烂醉如泥的林秉离开。裴歧转身到李济身边:“外祖父,你也累了吧,我送你去休息。”   李济抬起头看他,笑道:“好。”   裴歧跟李济走出大厅,迈步到一个院落里,裴歧推开一间厢房的门,让李济走进去。侍从早就点好了烛灯,里面一片亮堂。   “歧儿。”李济苍老的脸凝重。   裴歧搀扶他到榻边坐下:“怎么了?”   “如今京都恐怕是落入了二皇子的手里。”李济坐到榻上。   裴歧抿唇:“父皇现在情况如何?”   李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陛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裴歧沉默了一会问道:“父皇让林秉送的密旨,外祖父你知道里面的意思吗?”   “不知。”李济笑道,“但无论如何,对歧儿你都是有利的。”   “但愿如此吧。”裴歧跟着笑了笑。他心中亦怀揣着一股希冀,但是那股希冀之下更多的是压抑已久的不信任。   “时候不早了,歧儿,别想那么多,先去休息吧。”李济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的,外祖父。”裴歧笑了一下,转身走出厢房,回到他所在的厢房。   第二日。裴歧从榻上起来,洗漱完毕。侍从正要给他布膳。裴歧道:“孤要和外祖父,还有林相一道用膳,你们都移去偏厅。”   “是,殿下。”侍从应声。   裴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走出院子,迈步到林秉的厢房。这会,林秉才刚醒不久,他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刚醒来还有后劲,正在喝醒酒汤,一听到裴歧过来了,他急忙到门口迎接裴歧:“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用这般多礼。”裴歧看着他笑道,“林相你还没有用膳吧。”   林秉抬起头看他,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一时看着忍不住愣神。   “林相?”见他没有反应,裴歧出声提醒。   林秉瞬间反应过来,收回目光:“殿下,请问你找微臣有什么事?”   裴歧忍不住笑了一声:“看来林相还没有酒醒。”   林秉脸顿时涨得通红,一脸窘迫,憋着脸。   “孤差人在偏厅让人备了膳食,林相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跟孤一道用膳吧。”裴歧正经下脸来。   “是,那微臣恭敬不如从命了。”林秉微松一口气。   裴歧转身前往偏厅,林秉拘谨地跟在他身后。裴歧挑了一下眉道:“林相,孤有那么可怕吗?”   “没有的,殿下。”林秉急忙道。   裴歧正想问他关于密旨的事情,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左相大人。”杨准突然走到他们跟前,行礼道。   裴歧眉头轻轻一皱,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林秉温和地回道:“杨将军。”   杨准笑道:“这一大早的,不知道太子殿下和林相要去哪里?”   裴歧没有回答他。林秉察看了一下他的眼色,帮他回答了:“殿下和我正要去用早膳。”   “这样啊,正好微臣也没有用膳,不如一起如何?”杨准顺势道。   “这……”林秉笑了笑,“杨将军还是问太子殿下吧,微臣也是客。”   裴歧淡瞥他一眼:“既然杨将军这么执意要跟孤一道用膳,那就一起吧。”   “谢太子殿下。”被他冷冷的目光瞥着,杨准拱着的手微紧。   一行人到了偏厅。李济和瞿白遗早就在偏厅侯着了,瞿白遗腿还没有好全,驻着拐杖。互相客套行了行礼,就各自落座。   本来裴歧打算借着这顿膳的机会,询问林秉关于密旨的事情,这杨准一掺和进来,就完完全全打断了裴歧的计划。一顿早膳下来,什么也没有说。   正准备用完膳。杨准讨好似地看向林秉道:“左相大人,不知道您来睦州是为了什么事,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左相大人你尽管吩咐我,我愿意为大人您出一份力。”   林秉看着他,笑道:“这就不麻烦杨将军了,我来睦州城是为了下一道旨意。”   “那是什么旨意?”杨准询问道。   “微臣也不知。”林秉道,“圣上已经封存好,不允许我私自观看,他让我在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同时在场的时候颁布。”   杨准脸色一变,有些不相信:“三殿下?三殿下如今不是正在带兵造反吗?为什么要给他下旨意。”   “微臣不知。”林秉道,“微臣只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办事。”   裴歧也疑惑,但是他没有说话。   林秉望向李济还有裴歧道:“太子殿下,李大将军,微臣可能需要麻烦你们一下。”   “你尽管说,老夫能帮忙就一定帮。”李济正色道。   “我需要跟三殿下联系。”林秉道。   李济道:“行,我派人送信过去。”   “谢李大将军。”   用完膳。裴歧给林秉腾出一间书房,方便他写信件。林秉写完信件,李济当即差人给裴构那边送去。   “父皇还真联系我了,说要给我下旨,但必须要我和裴歧他们同在场。”裴构从守卫那里接过信,递到黑袍男子面前,“你怎么看?会不会有诈。”   黑袍男子黑沉的眼眸扫过那封信,淡道:“不会。”   “当真?”裴构怀疑地看他,“你知道父皇要下的旨意是什么吗?若是真的让我得到了好处,恐怕,这封信裴歧不会让人轻易送到我手上。”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他。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裴构有些憋了一肚子的气,但是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发作,笑道:“既然你这般驽定,那么我就信你,希望不要辜负我。”   闻言,黑袍男子眼眸微微掀起,看着那张透着一股傲气的脸,脸部的轮廓跟裴歧有那么一些相似,但裴歧要更为内敛,也更为无情和狡猾。望了一会,黑袍男子转移开视线。   “给本王备笔墨。”裴构道。   他旁边的侍从恭首应声,走出营帐,过一会,侍从把笔墨纸砚带到桌案上。裴构走过去,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递给侍从之后,迈步到黑袍男子身边:“倘若父皇真的应允了本王的要求,我当上了储君,那么我应该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了,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得到。”   “只是储君?”黑袍男子眼眸微眯了眯。   “自然不止于此。”裴构自信满满道,“但我若是真成为了储君,必定会让父皇把裴歧还有裴构弄死,就算弄不死,我也要让他们毫无翻身之地,这些应该不需要你出手帮忙了。”   黑袍男子道:“这南晋的皇位,你现在不要,以后就不需要有了。”   “你什么意思?”裴构一顿,望向他,心微微发凉。   黑袍男子冷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裴构道:“你真实的目的是想侵吞我们南晋?”   黑袍男子嗤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你?”   裴构一股杀意从心头涌起,但很快他就抑制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也要等他当上储君再说。   黑袍男子瞥他一眼:“你若是能听我的话,只要我还在,这南晋的帝位你可以一直坐着,但若是你忤逆我,我能让你坐上去,也能让你无福消受。”   被猜中了心思,裴构心中不免尴尬,他讨好似的笑道,“我自然不会忤逆你,毕竟我现在有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希望如此,”黑袍男子道,似乎想到什么,眉目微一凛,原本淡然的眼眸闪过一抹深刻的戾气,“我讨厌背刺。”   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戾气,裴构背脊微凉,平常这人虽然寡言少语,说一不二,出手狠辣独断,但都是面无表情的,现在这么毫无遮掩地散发出戾气,着实让裴构心底忍不住颤了颤。他或许实在跟一个很可怕的人交易。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不想一辈子窝在海境那个潮湿阴冷的海边。他本该是最受父皇宠爱的儿子,他本就该继承他父皇的一切,都是裴歧害的。   想着,裴构对裴歧愈发恨之入骨,巴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   他眉目之间满是恨意,不敢迁怒面前的人,但是他就敢迁怒裴歧,千错万错都是裴歧的错!   黑袍男子瞥着他眉目之间不加掩饰的恨意,眉目微微一皱,收住了身上的戾气。   裴构派人送的信很快就到达林秉手里。林秉看完,找到正在院落里喝茶的裴歧:“太子殿下,三殿下说明日会带兵过来。”   承帝交给他的圣旨到底是什么内容,林秉也不清楚。一旦圣旨的内容裴构不满意,可能会导致很多事故,林秉不得不防。   裴歧抬头看他:“好,你尽管把父皇的旨意颁布,剩下的,交由我和外祖父他们处理即可。”   “谢太子殿下。”林秉感激地笑了笑。   “不必如此介怀,这是我该做的。”裴歧笑道,“林相还有要事处理吗?”   “暂时没有了,殿下。”   “那陪我下一会棋如何?”裴歧道。   林秉应承笑道:“自然可以,殿下。”   睦州城外,两军对峙。裴构骑着一匹马在前头,他望向远处的林秉,开口道:“不是说父皇有圣旨要给我,还不快宣读,本王可没有时间在这跟你耗。”   看着他咄咄逼人的模样,林秉有些害怕地望了一眼裴歧,裴歧朝他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兼顾那么多。   裴构看着他们眼神交流,心中不悦道,“你要宣读的圣旨真的是父皇给你的吗?怕不是你跟裴歧一起伪造的,若真是这样,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陛下给微臣的圣旨,微臣从未打开过。”林秉从怀里拿出那道用特有的蜜蜡还有封章封存的圣旨,正色道,“微臣从未跟太子殿下探讨过任何内容,这圣旨的内容,微臣也不知分毫,绝无篡改,微臣以林家的所有性命作为担保,三殿下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让大家检查。”   说着,林秉把手中的圣旨举到头上,让每个人都能看到。   裴构重哼了一声:“那还不快宣读!”   林秉解了封章,打开圣旨,开始宣读起来:“奉天……,朕身体每下愈况,时政局亦乱,构儿被贬海境之事,朕愈想愈悔,想来大势已去,为了南晋百姓,还有朝局稳定,朕决定……”   读到一半,林秉大惊失色,他望向裴歧。   正在听圣旨的裴歧接收到他的眼神,薄唇不禁抿起。   他的突然停顿,让裴构很不悦,不耐烦道:“决定什么,继续宣读!”   林秉紧握着圣旨,唇角有些泛白,声音微颤,有些无力:“废除长子裴歧太子之位,立三皇子裴构为储君,停止兵戎相见,睦州将士迎送裴构进京,钦此!”   裴构一时有些愣,没有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随后仰起脸,哈哈大笑起来,上前夺过林秉手中的圣旨,“儿臣接旨!”   瞿白遗最先按捺不住,失声道,“这不可能!”   他身后的一群将士哗然一片。杨准面色也发白,没想到有这一遭。裴歧更是僵硬在了原地,如同五雷被轰顶一般。   “你要质疑父皇的旨意吗?”裴构扫一眼圣旨上的内容,听到瞿白遗的话,抬手就把圣旨扔到裴歧跟前:“亦本王看,不,亦孤看,林相宣读的内容与圣旨毫无二致,从今日起,孤便是储君!”   裴歧紧绷着唇,他望向被扔到地上的圣旨,看着上面的笔墨,彻骨的冷意和恨意从心头侵袭而上。承帝果然是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的,这裴构如此谋逆,却能轻而易举原谅。想到为了抵抗这裴构,崔实还因此而死,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裴歧咬紧牙关,眼眶发红。 第77章 抗旨不遵   “大哥。”裴构居高临下地看向裴歧,气焰嚣张道,“现如今太子之位,终于是我的了,你现在就是一个废太子!”   裴歧唇角发白,冷冷地看着他。裴构扯了扯缰绳,想要上前。   “退后!”   瞿白遗当即拔剑,大喝一声。   裴构重哼一声,义正辞严道:”瞿少将军,你想干什么?!如今我可是父皇亲封的储君!父皇让你们迎送我进京都,难道你们想抗旨不成。”   瞿白遗咬牙不言,但没有一丝要退后的意思。一时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崔实,放他过去。”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济这会开口道。   瞿白遗不甘心道:“大将军!”   李济道:“这是圣上的旨意。”   “可恶!”瞿白遗紧咬着牙关,满腔怒火,但是也不得不听从李济的话,最后放下了剑。   裴歧迈步到裴歧跟前,得意地笑道:“大哥,不迎送我进这睦州城吗?”   裴歧冷冷地看着他嚣张的眉眼,没有说话。裴构扬起脸嘲笑道:“你以前那么隐忍有什么用,现在这储君的位置还不是我的?不受父皇喜欢就是不受父皇喜欢,再怎么努力伪装,也是白费力气。”   裴歧收敛住眉眼不语。   嘲笑完裴歧,裴构抬起头,睥睨着脸,望向裴歧身后的那些将士道:“现在我是太子,你们这些人见到我还不参见?”   那些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裴构望向李济:“李大将军,你是对我储君的身份有异议吗?”   李济望向他,沉默了许久,最后道:“本将没有异议。”   “既然李大将军没有异议了,那么现在孤可以进睦州城了吗?”裴构嚣张地询问。   “可以。”李济道。   “那就多谢李大将军了。”裴构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个礼。转头望向他身后的将领,“我们进城。”   “是,殿下。”那些人纷纷应声。   守睦州城的将士,原本还在犹豫,听到李济跟裴构的谈话,逐渐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退到一边,给裴构让了路。裴构扬了扬眉眼,捡起落在地上的圣旨,爬上马,扯了扯缰绳,骑马踏进睦州城,他的部下跟随其后,气氛很沉静,只有马蹄的声音。   裴歧掀起眼眸,冷着眉眼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从身边经过。视线划过,刚想垂下眼眸,眼帘出现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裴歧目光一顿,放在他身上。   那男子骑着一匹黑色的马,那匹马是北越特有的马种,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能骑上这样的马,这身份地位,非富即贵。裴歧望向男子的脸,一身黑色的长袍,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脸被半遮,整张脸看不太清,只露出一双漆黑沉寂的眼眸。   裴歧一直看着那双眼,总觉得莫名的熟悉,那黑袍男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掀开眼眸看向他,一时四目相对。裴歧收回目光。   看来就是这北越人助力裴构的。这北越人会是谁?   不过,就算知道是谁又如何,这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了。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弃子,现下这南晋的一切有何值得他去费劲心思谋取的,裴歧垂下眼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构带兵进入了睦州城,睦州城的知府看到圣旨匆忙来迎接,杨准也跟随走了进去。他们大部分将士都倒戈归随裴构去了,大概也明白,这个节骨眼上,承帝废了裴歧的太子之位,另立裴构为太子,大概是向裴构妥协了,而这妥协也意味着,承帝对于裴构的喜爱程度有多深,可以说,南晋的帝位由谁继承已经毋庸置疑了。只要不傻,就知道归随谁更有利。   城门外面只剩下原本属于李济的部下,他们这些人都只忠诚于李济,是不愿意跟随其他人的,别说这裴构明明上一刻还是叛军,让他们接受裴构储君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殿下。”望着裴构进城,林秉走到裴歧面前,愧疚着脸道,“对不起,微臣不知道上面是写了那些内容。”   裴歧抬头看他:“没事,这是父皇的意思,与你无关。”   “可是……”林秉还是愧疚难当,“陛下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旨意,明明殿下你为南晋出了不少力,上一次作乱是由三殿下而起,是你跟二殿下联手才平叛下来,而这一次作乱又是三殿下所为,你在带兵平叛,陛下为何要剥夺你储君的身份,他是不是糊……”   “林相,切不可说这话。”裴歧语气微沉道道,“父皇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被他这么一提醒,林秉反应过来了,他调整了脸色:“对不起,殿下,是微臣失态了。”   “没事。”裴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林秉眼眶有些红,望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心中愈发的愧疚。   “外祖父,我们该如何?”裴歧抬起头望向李济。   李济浑浊的眼眸望向他,咬牙道:“我们撤退。”   裴歧不禁问道:“撤退到哪里?”   “远离这里。”李济道,“把这地方让给那裴构,今后内乱之事,我不会再掺和,南晋是生是灭,再与我无关。”   裴歧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好。”   他还以为,这次外祖父会听从旨意,护送裴构进京。   裴歧转头望向林秉:“林相,我同外祖父要离开睦州城了,你是一国之相,南晋之重臣,朝廷恐怕有许多事务要你处理,就此别过了。”   “殿下。”林秉唇角嗫嚅,眼神挣扎道,“你们离开睦州打算往哪里去?”   裴歧望向李济。李济道:“走一步算一步。”   “这样吗?”林秉眼神很是犹豫,心中升起一股追随的念头。但想到留在京都的家眷,这些念头不得不摁灭了,“那殿下你保重。”   “保重。”裴歧唇角微扯了扯。林秉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朝睦州城里走去。   “殿下,裴歧和李济没有进城,我看他们想离开。”裴构起码进了睦州城,边上一个将领在他身边轻声道。   “离开便离开。”裴构哼了哼道,“如今我是储君,现在我的目的是回到京城,至于那裴歧,他大势已去,只要现在不坏我的好事,他们最好有多远滚多远,等我坐上那个位置,再收拾他们。”   这李济兵力已经很少,没有什么威胁了。裴构现在只想去京都,不想浪费兵力跟他缠斗,毕竟京都还有裴衍这个人要对付。   “拦住他们。”一直没有发话的黑袍男子冷道。   裴构疑惑道:“为什么要阻拦他们,现在大部分兵力都在我的手下了,他们现在不足以成为威胁。”   黑袍男子道:“你想让他成为下一个你?”   裴构瞬间了然,侧身望向身边的将领:“给本王拦住他们。”   “是殿下。”那将领道。说完,他拉了拉马绳,一个翻身,朝城门外边走去。   裴歧跟李济正欲离开。凌乱的马蹄声传来,一道声音呵住了他们。   “李大将军,大皇子,你们想去哪里?”   裴歧回头,望着那个将领,皱起眉眼。   “三……太子殿下说,陛下的旨意要求你们迎送太子殿下进京都,希望你们不要忤逆圣意。”   李济眉目一凛,愠怒道:“倘若老夫不答应呢?”   “那就休怪殿下不客气了。”将领道。他身后跟了很多士兵。   李济低喝道:“真当老夫怕你不成?”   瞿白遗也凛然起来,正好心中憋了一肚子火没法发泄。   “看来李大将军誓要抗旨不遵了,你们给我上!”将领低喝一声。   两边瞬间交战起来。裴歧站在瞿白遗的身后,面前刀光剑影,兵刃相接,血腥扑面,铿锵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如今兵力悬殊,他们这边的人逐渐吃力起来。   “射箭!”   “歧儿,你跟白遗先走!”混乱之中,李济着急地朝裴歧道。   “我们一起走!”裴歧抿唇。   “来不及了,白遗带歧儿走!”李济命令起瞿白遗。   “将军,你不走我不走。”   满天的箭雨从城墙上飞射而来。裴歧还没来得及躲避,一道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裴歧瞳孔紧紧一缩:“外祖父?!”   “白遗,带歧儿走!”李济用肉身为裴歧遮挡住箭雨,他背上是密密麻麻的箭,血液不停地流出来。   “大将军!”   手上都是黏腻的血迹。裴歧慌乱无措地抚摸着,手上都是血,满眼都是血,全都是血,他满是不可置信。   “外……外祖父?!”   裴歧呜咽一声,身体僵在李济的怀里,无措而茫然。   箭雨停了,耳边都是哀嚎声,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他的外祖父为了救他百孔千疮,他身上都是血迹,裴歧发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患了癫狂一般。   一把长枪挑开了李济的身体。将领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歧:“大皇子和李大将军抗旨不遵,谋逆造反,罪有应得,你们把大皇子绑起来!”   不过一夕之间,身份地位,境遇,连罪名都天差地别了。昨日,他们跟裴构对立平叛,现在跟裴构对立倒是成了谋逆,真是可笑至极啊。所谓的立场,也不过是承帝的一句话。   裴歧被人拖了起来捆绑住,但他毫无知觉,只是看着李济的身体,眼神冷静异常。 第78章 照我的话做   睦州知府府邸,裴构非常高兴,而睦州知府为了讨好他,拿出最好的酒食招待他。   将领回到睦州知府府邸,他走到裴构面前向恭首,犹豫了一会道:“殿下,李济不肯跟随属下回来,属下没办法,只能动用了武力。”   “好,结果如何?”裴构扬眉道。   “李济誓死反抗,如今已经死在了乱箭之下。”将领战战兢兢道。毕竟裴构只是让他把李济和裴歧他们带回来,倒是没想到一时失手,把李济弄死了。   “真死了?”裴构有些始料未及。   将领头更低了:“是的,殿下。”   “死得好,死得好,孤最讨厌就是这个李济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是死了。”裴构肆意地大笑起来。如果不是李济,这裴歧早就该被他父皇弄死了。   见他这样,将领顿时大松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面色染上喜意。   裴构喝了一口酒,又问道:“那裴歧如何?也死了吗?”   “还没有。”将领道,“不过,属下已经把他捆绑回来了,还有瞿白遗也是,等候殿下发落。”   “先把他们关到牢里。”裴构畅快道,“你这次做得非常好,孤重重有赏,你去叫那些将士们一起进来庆祝。”   将领满脸欣喜:“属下谢过殿下。”   裴构转头看向一边的黑袍男子:“亏我还以为裴歧和李济有多难对付呢,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借了储君之位的势,没了这太子之位,都不用怎么出手就败了,简直不堪一击。”   黑袍男子瞥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裴构也不在意,继续笑着,喝起酒。   坐在他们下位的林秉,听着方才将领说的话,身体不禁发凉,脸色煞白。李济李大将军真的死了吗?前几日还那么尽职的护送自己。如今却是被称为反贼。他们这些人,简直惨无人道,毫无道义可言,这样的人,配当储君吗?承帝为何要做这么糊涂的决定,林秉握紧酒杯,喉咙一阵发苦,情绪一时跌落到谷底。   睦州城关押重刑犯的牢房,阴冷而潮湿。瞿白遗睁开眼,他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破碎,到处都是血迹,看起来狼狈极了,如同一个乞丐一般。想到李济,他忍不住悲恸,身体颤抖,低声呜咽:“大将军。”   不知道过了多久。瞿白遗缓和过来,他艰难地抬起头,朝四周看去。很快,他找到了裴歧的身影,裴歧正被关押在他隔壁,不一样的是,裴歧被绑在木架上,四肢都捆绑着,身上的长袍破碎,猩红的血迹染满了整个长袍,那是大将军的血液。而裴歧低垂着头,没有丝毫的动静,像是死去一般沉寂。   瞿白遗喉咙哽咽,沙哑而局促地唤着裴歧:“殿下,殿下……”   喊了许久,喉咙一阵干疼,瞿白遗声音都无法发出来了,只能无声地喊着,再过一会,架子上的人手轻轻动了动。瞿白遗灵敏的捕捉到了,用尽最后一口气:“殿下……殿下……”   隐约中听到有人呼喊自己,裴歧艰难地掀开眼皮,但是眼皮像是被灌了千斤重的水,怎么睁也睁不开,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道冷水扑面而来。裴歧猛咳了几声,睁开眼,有些茫然,一双淡眸对上了裴构嚣张的脸。   裴构抬起脚对他就是猛地一踹:“终于肯醒了。”   本来就脆弱的身体,被他猛地一踹,裴歧反射性想蜷缩,但是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捆绑住,让他只能硬生生的承受着,他又低咳了几声,双眸失焦无神,浑身无力,垂着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裴构扯住他的头发,强行让他的脸抬起来,嘲讽道:“哼,大哥,瞧瞧你这狼狈样,你也有今天。”   裴歧双目无神,不言不语。他脸色惨白,脸上毫无生气,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裴构重哼了一声:“看来,李济死去,让大哥很悲伤啊,也是毕竟是你外祖父,当初我外祖父出事,你也出了不少力呢。如今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裴歧不发一言。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裴构松开他的头发,对着他又是猛地一踹。裴歧没有丝毫的反应。裴构还是不解气,对他又是好几踹,看他彻底昏睡过去,嫌弃地拍了拍手,转身走出牢房。望向立在牢房门口,穿着一身黑袍的男子道:“你怎么来这里?”   “不要乱动他。”黑袍男子沉着声音。   “为什么?”裴构不解道,“裴歧现在这样已经没有威胁了,孤还有什么需要忌惮的吗?”   黑袍男子冷道:“他若是死了,你就跟他陪葬。”   “你跟裴歧有恩怨吗?”听到他这话,裴构忍不住坚持道,“亦或是其他方面的考虑,你不给我足以信服的答案,我绝不会轻饶他的,”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冷着眉眼看他。   裴构咬牙,不得不服软道:“既然你不让我弄死他,那我就不弄。把他弄回京都,让父皇给他搞个谋逆的罪名也不错,反正他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翻身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黑袍男子道:“给他吃的,喝的,不要再动他分毫。”   “你还要我优待他?”裴构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不乐意了。他答应不乱动裴歧,已经是极限了。   黑袍男子冷沉道:“照我的话做。”   语气隐约含着不悦。裴构自然也察觉到了,敛下心底的不甘愿道:“知道了。”   黑袍男子迈步走进牢狱。裴构跟上去:“你进去要干什么?”   黑袍男子没有理会他。他来到关押裴歧的地方,黑眸望着裴歧,过一会道:“解开锁。”   裴构暗暗忌惮道:“你想要对裴歧干什么?我可以代劳,不劳烦你亲自动手。”   “解开。”黑袍男子语气略微不耐。   裴构不情不愿地吩咐一边看守的人,把裴歧身上的束缚解开了。没了束缚,正在昏睡的裴歧身体从木架上滑落,黑袍男子伸手把他接住,抱了起来。裴构见他动作无比娴熟的把裴歧抱在眼里:“你跟裴歧以前相识?”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抱着裴歧瘦弱的身体就往牢房外面走。   裴构瞧着他的背影,愈发的疑虑。他到底是谁?跟裴歧认识?又为何要帮自己?看来是万万不能让这北越人长待了。一定要尽快找机会把他铲除,以免夜长梦多。   “殿下,殿下……”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如同被沙子磨砺过一般,异常的刺耳和难听。裴歧睁开眼,他正躺在草堆上,身上颤着布带,显然有人给他医治过了。他微挺起身体,半坐起来。   裴歧身上没有受什么大伤。李济为他挡住了所有的箭伤。他毫发无损。只是无法接受事实,意志消沉而身体也跟着薄弱,被裴构踹了几脚,一直昏睡了好几天。   他寻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衣衫褴褛的瞿白遗,他身上的衣服破碎,披头散发,脸上全是污垢,几乎看不清脸,狼狈不堪。   瞿白遗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喜极而泣:“殿下,你终于醒了。”   裴歧躺了好几天,一直没有醒,期间还被那些人带走了,今天才送回来。瞿白遗还以为他被害了,心中一直揣揣不安。   “白遗。”裴歧喉咙滚了滚,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挪到瞿白遗跟前。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殿下。”瞿白遗眼眸湿润。   “白遗,我外……”裴歧欲言又止。   瞿白遗喉咙一阵哽咽:“殿下,我一定会为大将军报仇的,一定会的。”   裴歧没有回答。瞿白遗拉着他的手,穿过牢房之间的空隙,脸埋在他的手心里,似乎在寻找安抚,语无伦次道:“殿下,都怪我没有守护好大将军,如果我能守护好大将军,大将军就不会出事了,为什么到头来,大将军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大将军一心为了南晋,如今却被这么荒诞的理由杀害,那些人真是该死啊!可恶?!为什么要这样对大将军?他为了南晋戎马一生,为了南晋的百姓和国土处处忍让,从来没有过二心。为什么那裴构作乱多次,却还是能得到储君之位……”   裴歧听着他的话,抿唇没有回答,任凭他的脸埋在他的掌心。   瞿白遗在他的掌心呢喃了许久,最后直接沉睡过去了。裴歧一直让他枕着,没有吵醒他,也没有把手挪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歧手臂都麻木了。   瞿白遗这几天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一方面因为李济离世忧伤,一方面因为裴歧被人带走。向来开朗的他,这几天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裴歧醒过来,看着也没有大碍,他心落下了一半,终于能稍微休息一下了。   大概枕了一个时辰,瞿白遗睁开眼,望向脸前的手心,抬起头,望向裴歧:“对不起,殿下,我太累了。”   说着,他坐好身体,松开了裴歧的手。   裴歧淡道:“没事。”   瞿白遗用肮脏的袖口擦了擦脸上的痕迹,咬牙道:“殿下,只要我还活着那一天,我一定要裴构他给大将军偿命。”   裴歧不言,他靠在墙边,抬头看着上面的房梁,牢狱里面潮湿昏暗,一道细碎的光线透过上面的口子照射进来,提供了那么一点暗光。   他外祖父,戎马一生,最后却是被引起叛乱的人以谋逆的罪名杀害,被乱箭杀害,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这南晋若是能毁了多好。裴歧微咬牙,闭上眼睛。   “殿下?”瞿白遗见他靠在墙壁一动不动,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口,“殿下,你千万不能有事,现在属下只有你了,你若是出了事,属下绝不独活。”   “我没有事。”裴歧睁开眼看他。   瞿白遗松了一口气,咬牙道:“殿下,大将军还等着我们为他报仇,我们绝对不能白白去死,请殿下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嗯。”裴歧轻轻应了一声。 第79章 以自身安危为准   裴歧和瞿白遗一直被关押在牢狱里,这段时间裴构都没有出现,狱卒没有刁难他们,给他们提供正常的吃食。   然而这些宁静,让人感到心惊。   裴歧靠在冰冷的墙壁,微闭着眼。瞿白遗提醒道:“殿下,用膳。”   闻言,裴歧睁开眼,望向瞿白遗,再望向狱卒放在前边的饭菜。轻应了一声,起身拿起盛着饭菜的瓷碗,捡起筷子吃了起来。   无论如何,目前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断不能这般轻易自暴自弃。   瞿白遗看着他进食,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虽然裴歧现在表现还算很平静,但是李大将军死了,他才是最伤心的那个。瞿白遗真的很怕他承受不住。毕竟他自己都这么难过了,裴歧心底有多难受可以想象得到的。   伴随着咣当一声,一道亮光传进来,牢狱的门被打开。   林秉站在牢狱门口,目光在牢狱里面巡视了一会,看到瞿白遗和裴歧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迈步过去:“殿下,瞿少将军。”   瞿白遗眼眸微微一亮:“左相大人。”   裴歧闻言,他放下碗筷,望向林秉。   林秉担忧道:“殿下,瞿少将军,你们没事吧。”   “暂时没事。”裴歧抬头问道,“林相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秉开口道:“殿下,陛下出事了。”   裴歧一顿:“什么事?”   “京都传来消息,陛下因病驾崩,还传旨说要把皇位传给二殿下。”林秉道。这次为了争这个位置,他们三个亲兄弟,各种明争暗斗,祸乱朝纲。看起来各占优势,但现在恐怕已成定局,完全由裴衍占了上风。   “是吗?”裴歧垂下眉眼,表情淡淡的,早就料到裴衍会有这一出,他倒没有多少意外。现在轮到裴衍跟裴构斗了,只不过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能看到他们之中的哪一个登上南晋的帝位,彻底掌权。   林秉观察他的表情,垂首道:“殿下,节哀。”   裴歧敛住表情,低叹了一口气道:“外祖父走了,父皇也走了,可惜我不能见他最后一面,不过我很快就会追随他而去了。”   “殿下。”听着他的话,再看着他低落的眉眼,林秉唇角微微动了动,偏头望了四周,随后低头靠近裴歧低声道,“微臣一定会找机会救你出去的。”   “林相,你不要冒险。”裴歧低声道。   “我不惧怕这些,殿下,没有什么比你安全更重要。”林秉抿了抿唇,最后坚定着脸,“我一定要救你。”   裴歧掀起淡眸,望了他好一会,最后语气微带着些涩:“谢谢。”   “这是微臣该做的。”林秉沉着声音。   一边的瞿白遗听着他们的谈话,适时问道:“左相大人,您可是想到了什么好计策?”   “因为陛下突然驾崩,又让二殿下继承大统,三殿下很生气,说二殿下伪造了旨意,他才是储君,但是三殿下过几日就要进行登基大典。”林秉道,“二殿下现在要进京讨伐,到时候他肯定无暇顾及这些。”   瞿白遗摇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三殿下对殿下是恨之入骨,就算是进京,恐怕也不会让殿下好过,三殿下怕是只会拿殿下泄愤,除之而后快。”   “三殿下是不会动大殿下的。”林秉驽定道。   瞿白遗偏头望了一眼裴歧,再望向林秉:“左相大人,你为何这般驽定,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反正他不会的。”这几日,林秉一直在睦州知府府邸待着,这裴构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也不敢动他,毕竟他作为一国之相,又是亲手颁布他作为储君密旨的人,这裴构没有理由动他,现在南晋动乱,而裴构作为动乱之源,正需要林秉这样的人作为助力。   在睦州知府府邸待着这些时日,林秉逐渐摸清楚了裴构身边的情况。裴构有北越的人在暗中协助,而裴构非常听从一个黑袍男子的话,那个黑袍男子林秉虽然摸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也能知道他的身份非比寻常。而那黑袍男子显然不想伤害到裴歧的,不然也不会把他从牢狱中抱到府邸里,还让大夫给他医治。想着,林秉忍不住抬头看向裴歧:“殿下,你有认识北越的人吗?”   “怎么了?”裴歧疑惑道。   “三殿下身边一直有北越人,而三殿下一直对那个穿着一身黑袍的北越人言听计从,不知道殿下认不认识那个北越人?”   依照他的描述,裴歧在把那黑袍男子脑海中过了一遍,印象之中,也只有在睦州城外那日匆匆见过一面,那男子裹得严实,就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裴歧也认不出他是谁:“不认识。”   他在北越人当质子的时候,相当于被圈养,除了谢骋,他几乎没有任何相熟的北越人。而谢骋早就死了。想到这个,裴歧呼吸微顿了顿,他不自然地敛下眉眼。   “这样吗?”林秉道,“那真是奇怪的很。”   “有什么可奇怪的?”瞿白遗问道,“左相这么问,是那个北越人对殿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林秉正想说话。狱卒走到他身边,打断了他的话:“左相大人,这探监的时辰到了。”   “我还有一些话要说,”林秉望着那狱卒,从袖口里拿出几块碎银,“麻烦通融一下。”   狱卒望着那碎银,眼睛散发出幽光,急急忙忙伸手接过,忙不迭道:”谢谢左相大人,那小的便不叨扰大人了。”   林秉看他几眼,说几句话便把他打发了。狱卒退到远处。   瞿白遗低声问道:“左相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黄逸副将军的消息。”   “有的。”林秉道,“他现在正在杨准将军手下待着。”   “那太好了。”瞿白遗松了一口气,他低声道,“左相大人,要是你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去找他,他是我的部将,他一定会帮忙的。”   “好。”林秉点头,“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瞿白遗望向裴歧,“殿下,你有别的吗?”   “没有。”裴歧开口,唇角微抿了抿,“林相,请无论如何都要以自身安危为准。”   有太多的人因为他而死了,他不想再看到了。   “微臣会的。”林秉看着他那张狼狈的脸,心中一阵感动。   裴歧不再言语。林秉道:“那微臣先离开了,殿下。”   裴歧微微点了点头。   睦州知府议事厅。   “没想到裴衍倒是先下手为强把父皇给杀了。”裴构猛地把桌掀起,一脸恼怒地看向黑袍男子,“你说过保证让我登上帝位,如今倒是被裴衍这个人捷足先登了。”   桌面上的茶水溅到黑袍男子身上,洒了他一身。黑袍男子微皱了眉头。裴构反应过来,连忙收敛住身上的怒火,“实在不好意思,来人,还不快去帮这位大人处理衣物。”   裴构身边的侍从急忙走到黑袍男子面前,想要给黑袍男子擦拭身上的水渍。黑袍男子冷着脸拒绝说道:“不用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大厅。转身回到厢房,这个厢房是之前裴歧使用的,他们这些人一入驻睦州,就鸠占鹊巢,把这里所有的东西占为己用了。   “大人,需要属下为你换衣吗?”他身边的侍从见他衣服上的污垢询问道。   “不用。”黑袍男子淡道,“下去吧。”   “是。”那侍从抱着剑离开。   黑袍男子解开身上的长袍,露出上半身,隐约之间看到几道可怖的伤痕,纵横交错,如同蜈蚣一般爬在上边,丑陋至极。他迅速了一件长袍穿上。 第80章 不是死了吗?   林秉出了牢狱,便去见杨准。杨准驻守在驿站,他一直小心翼翼让他手下人转移睦州,现在听到从京都传来承帝驾崩的消息,他准备全面撤离,但是裴构盯得很紧,这让杨准焦急得不行,尤其是裴衍过几日之后就要登基了,他再陷入睦州这个泥潭里,最后大概会落得跟李济一样的下场。裴构这种反复无常,能指鹿为马的人,不能跟他长期待着,否则不知道哪一刻,就被裴构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弄死。   林秉直接开门见山道:“杨将军,黄逸副将军在你这里吗?”   “不知道左相大人找他有何要事?”杨准笑问道。   林秉瞧着他的表情,琢磨了一会:“杨将军,你真的觉得大皇子和李济大将军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吗?”   杨准微一顿,最后道:“这不是我们这些为臣的所能左右的。”   林秉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但是殿下总归于我有一番交情,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杨将军你也是跟李大将军一样,为了南晋戎马一生,你应该更能同情李大将军,我们应该比谁都明白,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南晋,唯独李大将军不可能。何况是裴构拿这样的理由编造如此荒诞的罪名,倘若我们不支持正义的话,那么以后,又将会有谁为我们出头呢,只怕是人人自危,永无宁日。”   杨准沉默。   林秉继续劝说道:“杨将军,让我见黄逸副将军吧,瞿少将军需要他。”   “行。”杨准犹豫了好一会道,他现在想要安全地离开睦州,他一个人不行,不如就互相联合一下,现在睦州城中还是有很多曾经跟随李济的将士,这些人虽然被裴构打散了,安插在各个散落的部队,但是他们对李济很服从。能够调动这些将士,大概也只有瞿白遗,还有裴歧。   “那就谢过杨将军了。”林秉微松了一口气。   杨准环顾了一下四周,上前小心道:“左相大人,你是不是打算救出大殿下。”   林秉诧异着脸道:“杨将军何出此言?”   “左相大人,你找黄副将军,不就是为了瞿少将而来的吗?我可以帮助你。”杨准道。   林秉一顿,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打量了一番道:“杨将军你说的可是真话?”   “自然。”杨准回道,“不过我有要求。”   “好。”林秉松了一口气,笑道,“杨将军你肯帮忙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杨准道:“我要撤军。倘若这事一成,左相大人你就跟我一起回京,南晋的朝廷不能少了你。”   “可以。”林秉也是聪明人,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裴衍真要登基的话,一定要有权臣拥护的,无论如何,林秉作为一国之相,都是一个很值得拉拢的对象。杨准现在为裴衍效力,自然什么事都得以裴衍的利益为上。毕竟他跟裴衍目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境况,只要这次裴衍坐稳了帝位,以后他就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李济已经被灭,这裴歧威胁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把他救出来,托个人情也未偿不可,何况还是互帮互利之事。   得到他的应承,杨准彻底松一口气,他转身派人让黄逸出来跟林秉见面。从李济出事后,杨准就把黄逸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裴构的人注意到他是瞿白遗的部下,然后遭遇不测。三人聚集在一起,商量了几个时辰的策略。   裴构抬起头,望向早就换了一身衣服的黑袍男子:“我们什么时候向京都进发?”   “随时可以。”黑袍男子拿起桌案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   “那孤要明日便出发,绝不能让裴衍举行登基大典。”裴构扬起脸道。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   “不过,这裴歧要如何处理,是就地解决,还是带进京都?”说着,裴构不禁有些埋怨,“他留着永远都是一个麻烦,不弄死他的话,只怕是会养狼为患。”   黑袍男子冷道:“他,我会带着,你无须多管。”   “你跟裴歧到底是有何恩怨?”裴构忍不住又问道。   黑袍男子冷瞥他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被他这样说,裴构心中闪过一抹不痛快,但是面上不敢多言。   “殿下,不好了!”一道慌乱的声音从议事厅外面传来。   裴构不悦地看向来人:“慌慌张张干什么?有话就说。”   “有人劫狱!”那个将领垂着头,战战兢兢道。   “什么?”裴构皱起眉头,“是劫裴歧的?”   “是的,殿下。”将领小心翼翼地回答,额头冒出冷汗。   裴构沉着脸问道:“哪个劫的?”   “是之前李大将军的部下,还有杨准将军。”   “那还不让人拦住他们!”   “是,殿下,属下马上去。”将领回答,匆匆忙忙出了议事厅。   瞿白遗望着带兵进来的黄逸,面色一喜:“殿下,我们走。”   裴歧站起来,也不管身上的枷锁,迈步往前面走。这黄逸冒着天大的危险来救他们,他自然不会耽搁分毫。一行人急匆匆的走出牢狱。   “少将军,你们先走,我们断后。”黄逸带着裴歧和瞿白遗到准备好的马匹前。   瞿白遗感激道:“黄副将,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少将军。”黄逸催促道,“来不及了,殿下,少将军,杨准将军会在路上接应你们,你们先离开。”   瞿白遗望他一眼,扯住马绳,望向裴歧:“殿下,我们走!”   裴歧点了点头。骑上马车,猛一扯僵绳。杨准早就让人在路上潜伏,一路上他们畅通无阻。   “真是废物?!”裴构赶到牢狱,看着空无一人的监狱,恼怒不已,抬起脚对着身边的守卫就是狠狠一踹,“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好。”   “殿下饶命,殿下恕罪。”那个侍从连忙跪地求饶。   一个将领匆忙走到裴构身边:“殿下,除了李济的部下,还有杨准的人在捣乱,现在杨准带兵到城门下了,他们想要离开睦州城。”   “速速给孤守住城门,绝不许他们离开!”裴构眉目一凛,没有想到这杨准会联合李济的人搞这么一出。是他太大意了。   “是殿下。”将领应声。   裴歧和瞿白遗一路退到睦州城的城门,杨准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身边有五万的将士,再加上黄逸领的部下,少说也有六七万。睦州城还在驻守的人逐渐有些顶不住了。   杨准带人一路厮杀,黄逸在后面阻挡裴构的人追击。   渐渐杀出一条血路。城门很快被开了一个口子。   “给我射箭拦住他们!”裴构赶过来,眼看他们就要安全撤离城门,裴构大喊道。   “不许射箭!”黑袍男子冷道。   “为什么?”裴构转头望向黑袍男子,很是不解。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他,朝他身边的侍从望了一眼,他身边的侍从顿时很有眼色的给他递上一把弓。黑袍男子接过,把弓架在身前,拔开箭弦,锐利的箭对着穿着囚袍的裴歧瞄准。   城门口两方面人马在厮杀,血腥味格外浓厚,那被堵住的城门打开的口子越来越宽。   “撤退!”见时机差不多了,杨准大声呼喊。他率先带领着他的部将从城门口撤离。   “他们都要离开了,你为何还不动手?!”裴构见他一直没有动手,非常不耐烦道,“你再不动手,我就让他们射箭了?绝不可能让他们轻易逃脱。”   “殿下,我们也走!”这杨准撤离得差不多,瞿白遗拿起剑对付着围堵上来的敌军。   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裴歧扯住缰绳,往城门外骑去。正到城门边缘,他身下的马突然一个越起,暴动起来,瞬间瘫倒在地。   见裴歧的马被箭射中,裴构立即大喊:“给本王死死守住城门!别让裴歧逃脱!”   身后一群人死死围堵住了城墙。几乎所有人都逃了,只剩下裴歧和寥寥几个来不及逃脱的将士。裴歧被马甩在地面,头撞到坚硬的地砖,血液从额头流了出来,他头昏脑涨的。险些晕睡了过去,眼冒金星,头昏眼花,血腥味充斥着,他闷哼了几声。   裴构让人把裴歧团团围住,顺便把城门再次堵上。本来还沉溺在厮杀氛围里的城门口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零碎的哀嚎声和血腥味彰显着这一场战争的残酷。   裴构埋怨道:“那瞿白遗都带着李济的旧部下,还有让杨准离开了,如今留下这个废太子有什么用?”   黑袍男子没有理会他,抱起倒在地面上流着血的裴歧。   裴构阻拦住他,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裴歧恨恨道:“你想带他去哪里?我不管,今天我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全是拜他所赐,我要他偿命,现在就要弄死他。”   “他死了你就和他一起死。”黑袍男子掀起眼眸看他,他身后一群人立即围上裴构。   裴构望着那些围上来的人,开口呵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看清楚,你们应该听命于谁?”   那些人不理会他的话,提起手中的武器指向他,一时之间,裴构孤立无援。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北越人已经对他周围的人控制到了这个地步,既然让这些人全部反水听命于他。   裴构咬了咬牙,最后不得不服软:“你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黑袍男子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抱着裴歧离开了。   因为失血过多,裴歧眼神一阵迷茫,隐约的,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他呼吸虚弱,艰难地掀开眼皮,望向抱着自己的人,只能看到他下巴的轮廓,一块黑色的纱布遮挡着,让人看不太清他的脸,裴歧低哑着声音:“你到底是谁?”   “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殿下。”低沉而带着莫名特质的嗓音在裴歧耳边落下。   这个声音?!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裴歧眼眸微微一缩,身形一颤。还想说更多的话,却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 第81章 真是丑陋   “殿下还在里面,我不能走!”瞿白遗站在城门外面,眼睛死死盯着城门,声音极度沙哑,他一身囚服,脸上都是污垢,嘴唇干涸,囚服上面沾染了血迹,眼神泛着水光,如同浴血的修罗,但是眉眼之间透着一股难言的悲怆,让人忍不住共情,心生悲意。   林秉微叹了一口气,继续劝道:“瞿少将军,我们走吧。”   “殿下还在里面,我如何能走?如果殿下出事了,我也不想活了。”瞿白遗咬牙。   “瞿少将军,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的把你从牢狱里面救出来,就当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属下请求你不要这么想不开。”黄逸道,“只要你还活下去,我们就一定会为李大将军和大殿下报仇血恨的,现在我们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瞿少将军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瞿少将军,就算你不为我们找想,你也要想想李大将军和大殿下,他们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做的。”   林秉跟着劝道:“大殿下一定不会有事的,瞿少将军如果你真的想要报仇或者救出大殿下,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瞿白遗看他,微闭了闭眼,他咬牙:“好,我们走。”   黄逸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他救出来,他确实不应该这样折腾。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向裴构讨回这些债,哪怕牺牲也在所不惜。瞿白遗猛扯了扯僵绳,拉着马朝一边疾驰而去。黄逸松了一口气:“左相大人,杨将军,这次真的很感谢你们相助,属下先跟随瞿少将军而去了,等有机会我们改日再会。”   林秉点了点头,笑道:“好。”   黄逸骑着马,带着残留的部下向瞿白遗所在的方向离去。林秉望着他们离去,再转回头,看着面前禁闭着的城门,心中微叹,希望大殿下不会有事吧。   世事无常,有些事情永远是他们无法预测到的。不知道他们未来如何,倘若裴衍真的顺利继承大统,那么这一切会有所改变吗?大概是不会吧,为了那个帝位,兄弟互相残杀的不再少数。他选择劫狱,不过就是想让裴歧好好活着,但是他太低估了劫狱的难度了。林秉神情有些沮丧,脸色微绷,如今只能祈祷大殿下,不会有性命安危吧。也不知道这次劫狱是对还是错的。   “左相,不宜在这里久留,我们走吧。”   “好。”林秉调整好情绪。作为一国之相,他基本的理智还是要有的,哪怕他不想裴歧出任何事,但是到了最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坦然地接受所有后果。   裴歧睁开眼,眼眸微眨了眨,看着周围陌生的布局,他现在躺在一个陌生的厢房里。裴歧正想撑起身体,额头传来一阵疼意。裴歧不禁皱了皱眉,他伸手抚向额头,上边缠了一圈绷带。裴歧抿了抿唇。   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他被林秉他们带人从睦州城的牢狱里面救了出来。但是在城门他的马被箭射瘫痪了。不过,瞿白遗已经成功逃离,就是不知道按照瞿白遗的性子,会不会不顾自身安危反过来救他。   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事?裴歧面色一阵焦虑,他光着脚从榻边下来,推开厢房的门就要出去。厢房门外面站着两个守卫,阻拦住他:“请止步。”   裴歧视线放在那两个守卫身上,看这两个守卫的身上的衣着是裴构的人,所以他是又被裴构抓住了吗?但是裴构这般记恨他,又为何现在不杀了他?   蓦然想到什么,裴歧身形微微一怔。那个黑袍男子他是谢骋吗?   不可能的吧,谢骋早就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北越现在不可能由那太皇太后执政。厢房外面的风冷,裴歧只穿着中衣,又光着脚,一阵风吹过来,他不禁有些哆嗦。裴歧抿了抿唇,他望向那两个守卫:“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守卫没有说话。见他们没有回答的意思。裴歧也不再多问,他目光落在周围的建筑上,打量了一会,这些建筑的布局,跟京都的非常相像。地方看着很陌生,不像是睦州城该有的。难道他是来到了京都吗?现在是什么情况?瞿白遗现在有没有出事?裴歧满腔的疑虑,但没有人能给他解答。他微抿了抿薄唇,转身回到榻边。   醒来后,裴歧在厢房里待了一天,一直都没有人理会他。除了来给他送膳食的侍从。裴歧没有动那些人送过来的膳食,在一切都未明了之前,他不敢乱动。   本来身上就有伤,然后醒过来的一天,都没有进食。裴歧的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他浑浑噩噩的便睡了过去。   “现在,裴衍已经被我们逼得节节败退,我看他还有没有心思再弄那什么狗屁的登基典。”   在杨准带人劫狱的第二天,裴构便带兵向京都进发了,不过四日,他们就抵达京都城外。一到达京都,裴构便散发消息,说承帝已经立他为储君,不可能让裴衍继承大统,而且承帝一直身体都不错,这裴衍一定是找机会害死了承帝,那份传位给裴衍的遗旨一定是裴衍纂改的,他才是承帝传位的人。企图搅乱裴衍的登基大殿,而京都众臣心中也各怀鬼胎,整个京都都很不安宁。   大军压境,大敌当前,裴衍到底是没有如期举行所谓的登基大典,但还是以新任皇帝的名义开始对裴构进行讨伐,一时之间,京都内外都人心惶惶。   有北越人的帮助,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可是越是顺利。裴构心中的一根刺就扎得愈深。   这跟刺就是裴歧,他不知道这北越人那么坚决的要留着裴歧做什么,难道是打算扶持裴歧当傀儡?他绝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想着,裴构心中涌现一股极大的恨意和杀意。   黑袍男子淡淡瞥他一眼,对他的情绪变化,丝毫没有放在眼里。一个侍卫悄无声息地地从门口走进来,走到黑袍男子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黑袍男子微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侍卫当即离开。   裴构在一边看着,一边咬牙,脸色绷紧。自从在城门口,他打算对裴歧下死手后,这个北越人似乎是越来越无视他了。难道这个人真的要让裴歧顶替他吗?   裴构暗咬了咬牙,但面上还是不得不呈现出讨好的脸色:“这位大人,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什么。”黑袍男子瞥他一眼,起身。   裴构道:“你要去哪里?”   “你无需知道。”   黑袍男子冷冷地扔下这一句便迈步离去。   “真是可恶!”裴构被被他这般无视傲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猛扫了一下桌案,桌案上边的东西顿时散落在四周。   果然与虎谋皮,最后自己也要掉一身肉。裴构眼眶微红,面色一阵阴狠,明明已经差不多到最后一步,裴歧的靠山李济被他弄死了,裴衍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最没有威胁力的,理应是裴歧才对,但是,为什么到最后,总是会有人要保他。裴歧必须死不可,哪怕是陪上他这条命。他不信,裴歧真的能赢到最后,现在的他已经承受不住失败了。   黑袍男子迈步到院落,他转头看向跟在他身侧的侍从:“去叫大夫过来。”   “是。”那侍从领命,转身朝院落外面走去。   黑袍男子推开厢房的门。他迈步走了进去,望着榻上的人。榻上躺着的人五官清俊,眉眼的轮廓之间,带着一股寡淡的特质,此时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薄唇也是如此,一阵干涸。   黑袍男子黝黑的目光看着那张脸。原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一看到他,就会跟没看到他一样,对他恨之入骨,但是一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总会让自己做出违心的决定。   也许,他是真的下不了手,不能狠下心来,让裴歧彻底毁灭。   不过,没有关系。如果他一辈子都不肯折服他,总是想着要背刺的话。那他就让他这一辈子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一只被折断所有翅膀的雄鹰,想要活下去,只能只有被圈养。   黑袍男子盯着那张脸,盯了一会,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想要在那轮廓上描绘着,手指刚触碰唇角,一道声响从厢房门外传来。黑袍男子当即收回手,望向厢房门外,过一会,侍从走到厢房门口,毕恭毕敬道:“大人,大夫请过来了。”   “让他进来。”黑袍男子淡道。   “是,大人。”   大夫拿着药箱走进来,向黑袍男子行了一个礼。开始给裴歧探脉,过一会道:“大人,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并无大碍,目前睡过去的原因,是没有进膳所导致的。”   黑袍男子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大夫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行了一个礼,便离开厢房。   裴歧是被呛醒的。他喉咙一阵堵塞,像是有人在撬开他的唇舌,把什么东西硬生生的灌了进去。裴歧身体一阵痉挛,他身体抽搐,睁开眼,使劲挣扎了一会,偏侧头,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到了榻下边的地面上。   正在给他喂东西的黑袍男子,在一边冷眼旁观上看着他。待一会,缓慢地开口道:“醒了。”   裴歧猛咳嗽了几声,反应过来,望向黑袍男子,他皱起眉头,警惕着脸道:“你到底是谁?”   “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黑袍男子把手里盛着粥的碗放到一边的托盘。裴歧瞧着他的动作,他举手抬足之间透着一股熟悉感。   裴歧抿唇,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谢骋?”   那一晚的声音他听得分明,谢骋的声音,他不可能忘记的,毕竟曾经相处了那么久,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发生变化,但是声音是永远不会变的。   黑袍男子微顿了一下,最后扯开遮住半张脸的帽檐,顺带着那别在下巴的黑纱布也扯开了,他那张脸露了出来。   五官端正,剑眉星目。眉骨比之前要成熟内敛许多了,也更加深沉,让人难以再琢磨他的情绪,他的下巴处有一个疤痕,一直蜿蜒到脖颈,直到没入衣服里。   虽然心中有猜测,但是等看到那张脸之时,裴歧还是忍不住愣神,他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感觉。最近遭遇太多的事情了。而这一切大概都是面前的人所赐,他是来找他寻仇的吧。崔实的死,他外祖父李济的死,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见他一直愣神,谢骋开口道:“我没有死成,看来让殿下你很失望。”   裴歧没有回答他的话,逃避掉这个话题,转而道:“真是丑陋。”   他脸上的伤疤是真的丑,虽然不影响他整体的颜值。如今自己沦落到这一个地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裴歧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哪里丑?”谢骋眼神蓦然一沉。   裴歧没有回答他,低垂下头,不再看他。   无论过了多久,发生什么他对他永远都是这个态度。   “确实很丑。”   面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裴歧没有抬起头。过了好一会,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裴歧的头一抬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触目惊心的身体,他瞳孔微微一缩。   那身体上满是伤痕,纵横交错,没有一处是好的。仿佛是被一刀刀凌迟之后留下的不可磨灭的伤疤。   裴歧呼吸一阵窒息,那密密麻麻的伤痕,这一刻像是长在自己身上一样,让他格外喘不过气来。   “这些丑陋的伤口,说起来还得感谢殿下。”谢骋平静着脸道,拿起他的手,放到伤口上,“当初我中了你们的毒,你们不肯交出解药。为了能活下去,只能放血,一刀一刀的放,每次都放到只剩下一口气能喘,稍微放多一点,我就会失血过多而死,而放少了,则会中毒身亡,一直放了差不多两年,身上的余毒才清理干净。”   “这些时日你所承受的痛苦,远远不及我的万分之一,不过听到这个殿下想必你很开心吧,毕竟你可是巴不得我去死的。”   “别说了。”感受着手指上面凹凸不平的触感,裴歧转移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刻好难过,他好想远离这一切,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他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感受,他不想承认,但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承认就没有的。 第82章 正文结局   “为什么不说?你听到应该很高兴才对。”谢骋道。   裴歧抿唇不言,他手挣扎着,想要把手从那些丑陋的伤口上挪开。   谢骋黑沉的眸子瞥一眼他的冷眉,松开了他的手。他把身上的衣袍别好,系好带子,语气冷漠道:“殿下,是要闹绝食吗?”   裴歧没有回答。   谢骋道:“这些是没有用的,如果你想折腾,我不介意陪你一起折腾。”   “你恨我的话,直接杀了我不好吗?”裴歧声音哑中带涩,脸色倔强。   “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谢骋冷嘲。   裴歧瞧着他锐利的眼眸,咬牙,不再说话。   “不想活受罪的话,你还是好好用膳。”谢骋望了他几眼,转身离开厢房。   厢房瞬间变得空荡起来。裴歧淡眸望向厢房门口那道消息的身影,心发虚得厉害。   无论如何,也要挨到最后。裴歧擦了擦嘴唇,望向方才谢骋放到一边的粥。   一连好几日,裴歧都被软禁在厢房里,不许迈出一步。他对外界的一切无所知,谢骋也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他最后要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大概不会好过的。毕竟他当初背刺了谢骋,还害得他经历那般的痛苦。   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裴歧没有瞎折腾,他按时用膳。   不知道瞿白遗现在如何,裴衍又如何,如今的京都是什么样的情况。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裴歧麻木地坐在桌子边,没有人告知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要担忧却不知道从何起。这些时日实在是太难熬了。想来,当初谢骋在他们南晋当质子,被软禁在后宫里也是过这样的日子吧。   突然涌现的这个人念头,让裴歧抿了抿薄唇。他为什么要想到谢骋?谢骋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他当初就不该招惹谢骋,如果当初不招惹谢骋,也许他的人生会有另一番不一样的风景,至少,当再度陷入这般境况时,不会总是迟疑不决。   裴歧紧绷着脸,紧咬着牙,他墨发凌乱,脸色苍白。   咔一声响。厢房的门被推开。裴歧偏侧头,他望向来人。是裴构,他穿着一身黄袍。裴歧望着他身上的黄袍,一阵恍惚,这个人终究是登上了帝位吗?   “大哥,好久不见。”裴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   裴歧冷着脸看他,没有回答。   裴构重重哼了一声,随后扬脸道:“大哥,可是看到我身上的龙袍了吗?”   裴歧沉默。   “最后的赢家是我!”裴构重哼一声,洋洋得意道,“找了你那么久,原来是被那北越人藏在了这里!如今,大局已定,裴衍已经被我杀死了,京都完全落在了我手里了,现在整个南晋都是我的了,以后我便是南晋的皇帝。”   裴歧咬牙:“瞿白遗和林秉他们怎么样了?”   “啧,大哥,你还想生什么心思呢,他们那些人我当然是一个都不会留的,你永远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的拥护者早就被我杀没了,现在你是孤身一人,没有人再能帮你。”   裴歧眼眶瞬间泛红,他真是太无能。无论什么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看着那些人一个个都为了他送死,却什么都做不了。裴歧紧咬着唇,手心紧紧攥住,指甲近乎嵌进了肉里,唇角被他咬破了,血液分泌而出,然而,他如同没有痛觉一般,满腔的怒意席卷全身,充斥着脑海。   “很愤怒吧。”裴构瞧着他紧紧绷住的身体,嘲笑道,“但是愤怒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你,就是一个蝼蚁,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把你弄死。”   裴歧冷着脸看他。   看着他冷着的脸,裴构格外不悦,他最后讨厌的就是他这张冷脸,装什么装,这时候应该向他跪地求饶才是。裴构抬起脚猛地踹到裴歧身上,从腰间拔下剑,咬牙道:“今天,我就要让你死!”   白刃抵到裴歧面前,裴歧面无表情,没有避让。看起来格外的淡然,这让裴构愈发的恼怒,他扬起剑,就要朝裴歧劈去,一道寒光从厢房外面突进来,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碰撞声。裴构手下意识颤动,他手中的剑,被一道冷刃,撞到了一边。   “谁?”裴构恼怒道。   “我跟你说过什么?”谢骋迈步进来,语气异常不悦,他依旧穿着黑袍。   裴构咬牙道:“我不管,他今天必须得死,不然留着就是威胁!”   谢骋瞥了他一眼,不言。他转头望向被踹到一边的裴歧,扯上头上的帽子,低声嘲道:“真是狼狈啊,殿下。”   裴歧紧低着头不言。   一边的裴构看到谢骋的样貌,瞳孔微微一缩:“居然是你?!谢骋!你不是死了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裴构好像明白过来了,他脸庞瞬间扭曲,“原来一切都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难怪你不让我杀了他,还不让我伤害他,你就是利用我打下这一切,然后想让裴歧取代我,好得很,你们都该死,都给我去死!”   裴构以不迅雷耳之势,捡起落到旁边的冷剑,抬手就朝谢骋刺去。谢骋淡着脸迎接他的剑,岿然不动。   噗呲一声响。刀剑刺到肉的声音。谢骋眉眼微微上挑,望着面前的一幕,有些出乎意料,他微愣了愣。   只见裴歧不知道何时拿起了剑,他率先刺入了裴构的胸膛。裴构猛喷了一口血,瞳孔微缩:“裴歧你……呃……”   他半跪下地,身体扭曲挣扎着。   裴歧冷漠着脸看他挣扎,最后一用力,把那刺穿他胸膛的长剑拔了出来,血液瞬间如洪水般喷涌而出。溅了一地,裴歧的脸上和衣袍都沾满了血液,他沉着眉眼,望了一眼在痛苦地抽搐着的裴构。他迅速把剑调整了一个方向,刺向自己的胸口。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谢骋黑眸猛缩了一下,想要阻住他的动作,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谢骋迈步上前,抱住他满是血的身体,手微颤抖:“你以为这样你就死得了吗?”   裴歧虚弱地望他一眼,眼神平静道:“如果,我不生在帝皇之家就好了。”   就不会那么痛苦了。现在他们南晋已经落入了北越人的手里,他们这些人活着也只是任人宰割,徒增耻辱,还不如死了算了。只是可惜……   “谢骋……虽然我有背刺过你,但是你也害死了我外祖父和崔实,我们之间是不可能两清的,永远只能是……恨。”   说完,裴歧闭上眼睛。   “你不许闭眼!就算是恨,那你也要一辈子活在恨意里。”瞧着那张瞬间惨白的脸,谢骋咬牙切齿道,紧紧捂住他流血的胸口。   *   “殿下,殿下?”   裴歧睁开眼,他眼神一阵茫然,看着周围的布局,很熟悉的地方。是他的东宫。裴歧不禁眨了眨眼。   “殿下,殿下,你真的醒了吗?太好了,殿下。”   裴歧闻声,反应过来了,他偏过头,是瞿白遗的脸。裴歧不确定道:“白遗?”   “是我,殿下。”瞿白遗连忙握住他的手急促道。他一身朴素的衣裳,脸上有胡子没有刮,显得格外的沧桑,但是因为裴歧的苏醒,此时因为惊喜,眼眸发亮,显得格外的炯炯有神。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自杀了吗?难道是梦吗?   “殿下,殿下,你醒了就好……你终于醒了,如果你再不醒来,殿下……”瞿白遗回答他,只是语无伦次地喊着他名字。   裴歧无奈道:“白遗,你先冷静。”   瞿白遗反应过来:“对不起殿下,我太激动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南晋是不是已经……”裴歧欲言又止道。   瞿白遗敛了敛眉眼,跪在榻边,满是内疚:“对不起,殿下。”   “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裴歧抿唇道。   “大殿下。”   瞿白遗还没来得及说话,两道声音从殿外传过来。   “大哥。”   裴歧抬头,是林秉,还有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少年,是小五。曾经那个只有五六岁,不谙世事的孩子已经成长这样了。   如今南晋已经彻底覆灭,被北越占领了,统一改元天下,由谢骋统治。裴歧自刺之后,一直被谢骋安排人医治。他昏睡了半年多。   在这期间,所有南晋相关的势力都被谢骋给灭了,包括各地的权臣,瞿白遗还有林秉都被谢骋控制住,但没有杀他们,只是废了他们所有的出路,特意让他们在东宫守看裴歧。   这谢骋永远都知道他的把柄在哪里,永远都知道怎么拿捏他。   “醒了?”一道暗沉的声音传来。   瞿白遗,林秉和小五顿时收敛住眉眼。   裴歧抬起头,望着来人,谢骋一身黑红的长袍,眉眼之间的轮廓冷峻,下巴之间带着淡淡的伤痕,但是看起来已经不是很明显,气势格外的出众。往日那个在南晋后宫被婢女欺负的质子,如今已经成了统一天下的君主。裴歧抿唇不言。   “你们出去。”谢骋冷瞥了一眼瞿白遗他们。   瞿白遗和林秉忍气吞声地低垂着头离开。如果不是为了裴歧的安危,他们绝对不会委屈求全到如此地步。   “终于醒了。”谢骋迈步到裴歧跟前。   裴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谢骋捏着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头抬起来:“殿下,最好不要再生什么自尽的心思,不然南晋所留下的人都得跟你一起死。”   被迫抬起头的裴歧,掀起眼眸,对上谢骋那双黑沉的眼眸。   他知道,他是彻底地落在他手里了,永远也无法挣脱掉。   谢骋望着那张绝望之中带着恨意的脸。心中早就无所谓了,如果他真的只会恨他的话,那又如何,反正他的身体这辈子只会属于他。   【作者有话说】   咳……好像没有剧情写了,应该算是完结了吧。这本书是免费的,喜欢的话,帮我点点这两本书的收藏吧,《把无情剑修拽下神坛》cp1534846。阴郁疯批歹毒受VS表面无情实则更疯攻。《直男室友偷藏我照片》cp1528121。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