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捡垃圾养你啊！ 　　作者：栗小鱼 　　文案： 　　温半夏，人美却抠，唯一爱好就是攒钱养老，力求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就是这样的他，不知为何脑子进水，捡回来一只可怜巴巴的狼崽子。最后还拿出积攒许久的养老钱为其运作，送他上学…… 　　一想到这，温半夏就心痛不已，用力踹了一脚旁边熟睡的狼崽子。 　　狼崽子不明所以。 　　温半夏冷哼一声：“我棺材本都给你花完了。我可不做赔本买卖，你必须伺候我养老听见没有？！” 　　狼崽子无奈一笑：“我哪敢让你做亏本买卖……”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 　　【攻视角】 　　季天冬从未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母亲为了生他，难产而死。父亲是个酒鬼，一喝醉酒，就把他往死里揍。 　　一直到他十四岁那年，终于忍受不住父亲的暴力，开始在城市流浪。 　　如他想象中一样，受尽呵斥和驱赶。 　　可却在某一天，一位精致干净的青年送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狼吞虎咽的姿态引来对方一声不带恶意的轻笑，季天冬略显窘迫地红了脸。 　　见那人转身离去，季天冬心中一紧，连忙跟上。 　　“你跟着我干嘛？可别想赖着我啊！” 　　面对那人的恶声恶气，季天冬默不作声，只沉默地跟在对方身后。 　　“砰——” 　　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季天冬只默默地蜷缩在角落。 　　当时的他未曾想到，后面他能登堂入室，有了一个家，还拥住了那个人…… 　　【食用指南】 　　①、凶巴巴受vs小乞丐攻，年下，9岁年龄差 　　②、家长里短日常文，双初恋，1v1，HE 　　③、攻受只是小市民，有缺点的普通人 　　④、攻不会暴富，真要发家，最多成为垃圾大王！（狗头） 　　【封面人设来自bs，感谢大大赠送~】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甜文 市井生活 轻松 日常 　　主角：温半夏，季天冬 ┃ 配角：预收文《穿成渣攻后主角受失忆了》求收藏~ ┃ 其它：预收文《每天都在帮男朋友苟住人设》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受：你养我啊？ 　　立意：平平淡淡才是真。 第1章 　　七月，天气越发炎热，滚烫的地面好似敲个鸡蛋都能滋滋地能冒火。 　　好在今日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白日里还耀眼灼目的太阳渐渐从西边滑落，只剩下些许散漫地洒在漫的洒在人们身上，不在能给人造成伤害。 　　橙红色的晚霞犹如一张彩色的画布，远远地挂在天边，炫彩夺目，一眼望去，着实吸人。 　　随着时间流逝，方才还明亮的房间内带了几分昏暗。端坐于电脑前的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并未察觉到这一天色变化。 　　温半夏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飞舞，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个黑白相间的端正文字异常流畅地呈现于屏幕中央，密密麻麻，成果喜人。 　　老旧的风扇摆在离他不远处的桌面上，正呼呼地转着往人脸上吹风，由于运作年限过长，转动时会发出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 　　这个现如今看起来略显老旧的风扇，在温半夏小时候的记忆中便已存在。 　　已过去了这么多年，然而它的功率却丝毫不输市面上任何风扇，依旧□□地立在那，为电脑前辛勤奋斗的温半夏在炎热的夏日里带来一股清爽的风，让其不至于汗流浃背。 　　温半夏坐在椅子上身体未曾挪动半分，手上的动作不停，快速且流畅地敲击着键盘。 　　又过了许久，等他为这段文字打下最后一个句号，这才缓缓停下机械地敲击械的敲击打字声。 　　他习惯性地又仔细检查了好几遍，改掉几个方才未曾注意到的错别字，温半夏紧绷专注的心神这才松懈几分。 　　见没有其他错漏，温半夏心情舒畅地长吐出一口气，手指缓缓移动鼠标，将屏幕上这段文字按照阅读习惯排列整齐，一系列动作下来，略有几分闲适与轻快。 　　温半夏望着屏幕上黑白相间的文字，浅色的眼眸中愉悦地半眯着，闪过一抹满意与欢快，脸上洋溢着十足的成就感。 　　他心满意足地多看了几眼，这才将这新鲜出炉的稿子复制到绘梦文学网后台，麻利流畅地设置好定时发布的时间。 　　今日任务已完成！ 　　温半夏嘴角含了一抹满足的笑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扭了扭脖子，坐在电脑前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舒服畅快地打了一个哈欠，好看的眉眼间渐渐弥漫上一抹懒散与满足。 　　将因为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未曾活动而略显僵硬的身体拉伸开，温半夏又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屏幕。 　　电脑屏幕上展开的是一个绿油油的网址界面，左上角有一个书本的小图标，那是绘梦文学网的专属标志。 　　绘梦文学网——国内最大的小说阅读网站。 　　而温半夏，则是绘梦文学网的一名签约作者，以全职写作维生。 　　他在网站内并不出名，文下的读者也没有很多，但绘梦文学网流量大，只要每天稍微勤奋一点，多码几个字，争取一些曝光，每月赚取的稿费也能维持生计。 　　当然，全职写作收入并不稳定。 　　有时一月稿费绰绰有余，也有可能几个月都颗粒无收，只能靠存款度日……十分磨人心态，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真的坚持不下来。 　　现如今将写作当成一个职业的人也很少，大多数家长认为，天天待在家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就是不务正业，完全不能理解。 　　而且这个收入也不稳定，根本不是正途。 　　殊不知网站里有多少作者兴致勃勃地选择全职，而又因为家人强烈反对，以及没有良好的心态与自制力而再次返回职场。 　　这一优缺点十分显著，端看各人选择。 　　但对于温半夏而言，这是一份再合适不过的工作了。 　　别人能有其他选择，而对于他来说，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 　　虽然刚开始写文时成绩不好，没有收入，过得比较艰难，但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勤能补拙，他的文笔也相较于之前也进步了许多。慢慢地也有了读者基础，混了个眼熟。 　　每月的稿费也能养活自己，不似以往那般艰难。 　　现已是七月初，温半夏早早便申请了稿费提现，只待网站核实确认后将账款转至其名下的银行卡。 　　想到再过几日便有一笔钱入账，温半夏心情不免愉悦了几分。 　　他点击鼠标再次刷新了一下网站后台，去看看自己今日收益。 　　见收益不错，温半夏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思及自己的存款又可以增加一点，他的笑意更甚，只见他眉眼弯弯，眼睛笑成一个月牙儿。 　　将文下的评论迅速扫了一遍，见其风平浪静，温半夏才彻底放下了心。 　　这可都是他的衣食父母啊！ 　　每日流程已然走完。温半夏不由得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左右扭动，转头间不经意从窗口望见了天空中的晚霞，顿觉惊艳。 　　他顿时从椅子上起身，踱步走向窗台，默默地趴在那，抬眸静静地欣赏着这一美景。 　　他站在窗台前呼吸这新鲜空气，深吸一口气，又畅快淋漓地吐出去，来来回回重复这一过程，只觉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他站在原地向远处眺望，缓解自己因使用过度而略显疲惫的眼睛，保护视力。 　　因为某些原因，他格外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 　　温半夏怡然自得地欣赏着天边的晚霞，以及远处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树，摇曳生姿。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白皙好看的脸上，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光。 　　良久，只听见一阵突兀的“咕噜……”声，拉回了温半夏不知已放飞到何处的心神。 　　饿了。 　　温半夏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心中念叨一句。 　　他侧头看了眼略显昏暗的房间，见天色已晚，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不由得低声感叹一句：“啊，这么晚了啊。” 　　今晚该吃什么呢？ 　　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啊！ 　　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温半夏不免有些纠结，好看白皙的小脸随即皱成一团。 　　周边的饭馆、小吃纷纷从脑海划过，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良久，终于下了决定。 　　只见他无意识地摸了摸窗沿，嘴巴微张，小声嘟囔一句：“算了，不想了，今晚就吃张记家的牛肉粉……也有几天没吃了……”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碗料足喷香的米粉模样，只觉口齿生津。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温半夏也不会拖延。 　　他是实打实的行动派、急性子。 　　温半夏当即走到电脑前按下关机键，又迅速地收拾好桌面，“咔嚓”一扭，关闭还在嘎吱作响的风扇。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环顾四周，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不远处的衣柜前，从里拿出一件宽松能出门的衣服换上。 　　不到两分钟，一切准备就绪。 　　临出门前，温半夏也不曾遗忘最重要的事。 　　只见他随手抓起门口处的鞋柜上散落的几张零钱以及大门钥匙，便趿拉着拖鞋出了门。 　　他的房子位于三角巷子的尽头，前方还有一个小院子，因为吃完饭就会回来，院里啥也没有，就没必要锁院门，温半夏只轻轻地将门阖上。 　　周围都是熟悉的街坊四邻，而温半夏口中的张记面馆就开在了巷子口。 　　毕竟那儿显眼，人流量也比较大。 　　温半夏也不着急，只慢悠悠地走着。 　　他一般都是宅在家中，出门吃饭的这段路程便是他放风的时候。而且，自从温半夏靠写作维生后，便有意识地观察周围动静，以便积累写作素材。 　　三角巷这边属于老居民楼，是公家分配的。周围的邻居都和温家外公是一个厂子里的职工，可谓是知根知底。 　　大多数老人也算是看着温半夏长大的。 　　后来厂房倒闭解散，众人才各自谋生。 　　这条路也不再有专人维护，年久失修，路上难免有些坑坑洼洼……这是老路的常态。 　　温半夏脚步小心地避开这些小坑拦路虎，以及放学后成群结队，在路边追逐打闹的活泼小孩。避免对方一时不注意，刹不住车，从而发生惨烈的碰撞。 　　由于身体原因，温半夏出门时总会多注意几分。 　　现在正好是饭点，空气中弥漫混杂着各家厨房内传来的饭菜煸炒香，极具烟火气息。 　　马路两侧紧挨着的房屋里，不时从窗户口冒出一个黑色的脑袋，清亮的大嗓门极具穿透力，目标明确地对着下方玩闹的自家小孩喊道：“别玩了！快回来吃饭啊！” 　　“好！知道了！就回来！”小孩也扯着嗓子回应。 　　再转头笑着与小伙伴们道别：“我妈喊我吃饭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双手一摆，只听“咻——”地一声，便如同一颗球，以百里冲刺般的架势朝家里奔去。 　　将这一幕收归眼底的家长见状不由得大声叮嘱一句：“作死啊，你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才不会呢！”听见妈妈对自己不信任的话语，小孩子呶呶嘴，满脸不服气，奔跑途中还不忘扯着嗓子反驳一句。 　　被剩在原地的小伙伴们面面相觑，随即也接二连三地听见了自家妈妈的叫喊声，最终一哄而散。 　　热闹的平地顿时回归平静，只余下些许飞扬的尘土。 　　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立在一旁的温半夏，默默地望着这群活泼兴奋的小小身影，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艳羡。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还微微上扬的嘴角微抿，浅色的眼眸浮现出几分黯淡。 　　停在原地静默两秒，他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晃出脑子里莫名涌出的悲伤。 　　“真的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多愁善感……想啥呢？！”温半夏意味不明地吐槽一句，浅色的眼眸逐渐变得坚定。 　　都这么多年了，他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他又抬眸凝视着小孩子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浅色的眼眸中含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啊！”温半夏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 　　他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三岁，便如此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七老八十了呢，属实欠揍！ 　　霎时，温半夏将目光从那处移开，不再在原地停留。 　　“嗦粉去！”只见他嘴角微翘，小声嘀咕一句，便重新迈开轻快的小脚步朝着目的地而去。 第2章 　　临近傍晚，白日里静谧安静的街道重新焕发生机，人来人往，着实热闹。 　　有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们抖擞掉满身沉重与疲惫，急冲冲地往家里赶，哒哒哒地步伐如同一道道音符，能从其中听出几分欢快之意； 　　旁边还传来小摊贩互不相让的叫卖声，正在自吹自擂自家的产品有多好，往来相迎； 　　悠闲的大妈们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手里端着自家饭碗闲话家常，得空时便往嘴里扒拉几口饭，听人说说东家长，话话西家短，以此下饭…… 　　“诶，你们说啊，老温家那个孙子在家待了这么多年，平常也不见他出门工作，他哪里来的钱吃饭啊？” 　　一道尖细洪亮的大嗓门，极具穿透力地度过人群，飘入刚好从旁边经过的温半夏耳中。 　　听见熟悉的字眼，温半夏脚步一顿，好看的眉头微皱，眼底盛满不愉之色。 　　据他所知，附近姓温的住户只他一家，对方口中谈论的是谁可想而知。 　　这群无所事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会说些啥，温半夏不用往下听便已知晓。 　　这群长嘴舌…… 　　温半夏暗骂一句，顷刻间便收敛了笑容，板着一张小脸，顿时转头改变要去的方向，循声而去。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群人各端着自家的饭碗围坐在一起，相互说着话。 　　那儿是三角巷的风口，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在炎热的夏季里很受附近居民欢迎与喜爱。 　　平日里闲来无事，大家就会搬着小板凳，坐在那里乘凉、聊天、话家常。 　　这不，一到饭点，又有三五成群的人端着饭碗坐在那里聊天。 　　那嘹亮的嗓音便是从其中一位捧着饭碗，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口中传出。 　　周围街坊的三两破事都已说遍，她便想起巷子里那户孤僻不合群的家庭——老温家。 　　这人是三角巷里话最多的李婶，公认的长嘴舌。 　　见自己的话吸引住全场注意，李婶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与满足，她享受被人关注的目光。 　　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朝着身边围坐的老姐妹们挤眉弄眼，语气里是满满的八卦感。 　　“我们街坊四邻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不说别的，老温他家什么情况大家还不知道嘛？”李婶深谙讲话之道，战术性地一停顿。 　　周围人正听得兴起，见李婶还在吊人胃口，她们这群街坊四邻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配合地开口催促道：“老李啊，你继续说啊，咋还吊人胃口呢！” 　　“老温家的咋了？” 　　其他人点头应和，嘘声一片。 　　“你们急啥？”李婶笑了笑，“我这不是正要说嘛……” 　　大家都知道她那爱炫耀的小性子，也不在意，只目光灼灼地等着对方接着往下说。 　　李婶见状清了清嗓子，一副小声偷摸的模样，只听她低声道：“我们街坊四邻认识这么多年，老温家那老两口子大家也都知道，他们去世后肯定也没留下什么积蓄……而且你们说，温家那个女儿晓雪，大家谁不知道谁啊？她后面生病，去医院看病也花了不少钱吧？” 　　“医院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吞金兽，多少钱也不够用的！”李婶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虽然她说得抑扬顿挫，但她说的这个事，大家也都知道，因此不太感兴趣。 　　他们三角巷这么一个小地方，屁大点事都能传开。温晓雪生前得了重病去医院治疗的事情在三角巷人尽皆知。 　　见李婶老话重提，大家顿时不满意了。 　　李婶哪能看不出众人的脸色，也不敢再拖延，而是一副我还有话要说，你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模样，道：“你们别心急啊，我这不是还要说嘛。” 　　众人闻言不再焦急，只静待下文。 　　只见李婶身体微弯，低头朝身边人悄声道：“你们说，他们家这情况，哪里还有钱留给晓雪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父不详的野种？！” 　　这话顿时引起众人的兴趣，面上纷纷若有所思。 　　李婶见状满意极了。 　　她停顿了一会，缓缓直起身子，亮了亮嗓子，才继续说道：“晓雪去世时，他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没什么亲戚帮衬，就算一开始晓雪还给他留了一些存款，但他读书不要花钱？吃饭不要钱？就算晓雪给他留了一些钱，这也花得差不多了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一个小孩子，又没有其他收入，吃穿用行都需要花钱，再多钱也不够花。 　　见众人跟着她的话陷入深思，李婶满意一笑，慢悠悠地接着说道：“就算晓雪去世后给他留了一笔钱，但你们看，他也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也没见他出去工作……你们说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李婶反问道。 　　见大家没有出声反驳，她又故意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你们说老温家那外孙他天天缩在房子里不出门，也不找工作挣钱，自己也不开火，一日三餐都在外头吃……再多的钱也不经他造啊！你们说他哪里来的钱？” 　　“是啊！” 　　听李婶这么一说，旁听的邻居也不禁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应和。 　　有人顺着李婶的话疑惑地问道：“老李，你说的对啊！老温家那外孙我平时也没怎么看到他出门，他人都这么大了，也不出门工作……到底哪里来的钱吃饭？” 　　“晓雪给他留了这么多钱？”他迟疑地猜测道。 　　街边路过的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望着周围这求知若渴，八卦十足的灼灼目光，李婶扬了扬眉头，也不急着扒饭，任由饭菜变凉。 　　只听她压低嗓音，朝众人说出心底由来已久的推测：“你们说，他不会是在家里搞什么违法犯罪吧？” 　　话音刚落，周围却一片静默。 　　这反应不对啊！李婶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哦？那你说他在搞什么违法犯罪啊？” 　　场面沉默了两秒后，一道懒洋洋地语调从她身后传来。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扒他门缝去看……” 　　李婶正被众人不对劲的反应搞得有点烦闷，突如其来的插话声令她心里闪过一抹不快，不假思索地转身就想回怼，却被那张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吓了一跳，手中的饭碗差点端不稳就摔了。 　　来人的容貌精致得堪称优秀，此时正眉眼淡淡地注视着她等待答案。 　　李婶却如同青天白日里见了鬼一般，冷汗直冒。 　　方才还说得口水四溅的李婶，霎时嘘声，如同哑巴一般，呐呐不敢言。 　　她在心中直呼晦气，万万没想到背后说闲话却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想到这，她偷偷横了周围人一眼，怪对方也不提醒自己一下，让她现在落得如此尴尬的一个处境！ 　　大家纷纷避开她的视线，只余温半夏与之四目相对，周围的观众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在外聊八卦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以前还有人找上门与其对骂呢！ 　　面对温半夏冷淡的表情，最终还是李婶脸皮厚，压下背后说闲话面对当事人的尴尬与心虚，语气讪讪地转移话题道：“小温，是你呀，你怎么在这？”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端着的饭碗，自问自答道：“哦，到饭点了，你这是出来吃饭？” 　　温半夏不答，只静静地盯着李婶，看得对方浑身不自在，绷不住脸色以后，他才缓缓收回视线，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啊。” 　　然而，还不待李婶松口气，他当即话头一转，脸上带出几分讥讽之色，意有所指地淡声说道：“要不是出来吃饭，我哪能听见如此精彩的演讲啊！” 　　李婶被他拿话头一噎，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温半夏却视若无睹，恍若未觉，好似没看见李婶变了脸色一般，依旧言笑晏晏，嗓音听不出半分情绪地说了一句：“李婶，你讲得挺好啊。” 　　李婶闻言面色微微扭曲，嗓音都有些颤抖：“你……” 　　温半夏见状咧嘴一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心下却冷哼一声。要知道，他这个人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这个长舌妇时常在背后败坏他的名声，温半夏一直有所耳闻，这次抓了个现行，哪能让对方如此轻易地含糊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好欺负呢！ 　　下次必定会在背后造谣得越发起劲！ 　　温半夏哪能给人这个机会？ 　　见李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眉头微挑，双臂抱于胸前，像是怕人没听清一般，好心地一字一句地对其再次重复了一遍，正面硬刚道：“李婶，我人在这，你给大家仔细说说，我到底是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了？” 　　“这……”李婶语塞。毕竟这也只是她私底下的凭空猜测，根本没有证据。被温半夏这么一问，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说不出话，温半夏却有话要说。 　　只听他提高语调，出口嘲讽道：“李婶，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说得蛮起劲吗？”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与讥讽谁听不出来。 　　李婶本还有几分心虚，但见温半夏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模样，心里刺痛，也有点不舒服了。 　　本就是饭后闲话，他那么较真干嘛？ 　　敢做还不让人说了？还死抓着她不放……再说她也没说错啊！ 　　想到这，李婶也不心虚了，态度顿时强硬起来，拿捏起长辈的姿态，厚着脸皮解释两句：“你这孩子，咋这么较真呢！我们也只是吃饭没事做，随便瞎聊聊，也没说啥。” 　　“对啊。小温你别误会。我们也只是随便聊两句。”一旁的人见场面如此僵硬，也跟着和稀泥。 　　误会？ 　　温半夏都要被这群人臭不要脸的模样气笑了。 　　自己刚说出口的话还能咽回去？ 　　让他不要太计较？他还偏要计较！伤口不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痛是吧？！ 　　那我就来告诉你，“疼”字怎么写！ 第3章 　　面对这种情况，温半夏也不觉得惊讶，毕竟社会就这样，讲究什么面子情，大多数人都是能忍则忍。 　　说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愿撕破脸皮……但对温半夏而言，简称放屁！ 　　让他不舒服，今儿个谁也别想舒服！ 　　这群长嘴舌，一天天闲着无聊没事做，总要在背后说几句闲话，但说到他头上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面皮薄的也不好跟她们计较太多，但他温半夏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肚量小，睚眦必报！ 　　心中越气，面上反而冷静下来。 　　只见温半夏眉头一挑，双手抱胸默默地环视一周，用凉凉的眼神扫过这群乌合之众。 　　众人见状纷纷避开他冰冷锐利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温半夏见状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讥笑，缓缓收回视线，语气淡淡地说道：“没事，你们随便聊，我就是路过。”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以为这茬就此揭过，霎时便有人在一旁接话，打着哈哈：“啊对，现在到饭点了，小温你是出来吃饭的吧……你快去吧，我们就不耽搁你吃饭了。” 　　对方一日三餐都在外解决的事街坊四邻也都知道，大多在背后吐槽过两句，说温半夏大手大脚，一看就攒不住家业，不是能好好过日子的人。 　　外面吃饭多贵啊！她们有家要养，可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 　　温半夏向来知道大家对他的行事看不过眼，对此心知肚明。然而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没必要跟这群人解释。 　　只见他点头回应道：“是啊，正打算去嗦碗粉。” 　　见温半夏并未生气，有人插嘴说了一句：“是去张记吧？他家的粉好吃。” 　　温半夏笑着点头，轻“嗯”了一声。 　　僵持的场面渐渐缓和，众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大家以为温半夏将要离去之时，却见他话头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只见温半夏对上久未吭声的李婶，语气不明地说道：“李婶，听说你家儿子最近在相亲？”他语气淡然，像是随口一问。 　　突然被点名的李婶有些没反应过来，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她儿子赵强最近在相看女方的事，在三角巷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前面还有些热心爱做媒的街坊四邻也给她儿子介绍过女生。 　　此时听温半夏这么一问，李婶不禁点头称是，回答道：“是啊。那孩子也是到成家的年纪了，多相看一下女孩子也是好的……” 　　李婶满是风霜的面容上盛满了笑容，谈及此事时话语中的高兴藏也藏不住。毕竟这对她家而言也算是一件大喜事。 　　她早就想抱孙子了！ 　　但温半夏以往万事不管的独立孤僻性子众所周知，李婶也有些疑惑对方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 　　但李婶也未曾深思，只略有些好奇地出声问道：“小温你怎么知道的？看你一天天都不怎么出门，没想到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对方此话正和他意。 　　温半夏闻言咧嘴一笑：“哪里。” 　　“这不是我上次在店里吃饭，听人说大强去女方家做客时，将桌子上四个鸡腿全吃了！” 　　他脸上一副万分惊讶的模样，语气感叹道：“豁，大强可真能吃啊！” 　　李婶的儿子叫赵强，周围人都叫其大强。 　　李婶闻言脸一垮，眸光冷冷地看向温半夏。 　　温半夏对这愤怒的视线完全免疫，反而意有所指地往李婶饭碗瞅了一眼，笑吟吟地问道：“李婶，那鸡腿是不是特别好吃啊？” 　　他面色平淡，却直往人家肺管子里戳。 　　周围人也不禁回想起李婶儿子那事，人群中顿时传来几声忍不住的嗤笑。 　　赵强那事三角巷里谁不知道？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嘴。 　　上次李婶儿子赵强相看了一个姑娘，双方相处得还算满意，女方便依照这边的习俗惯例请人上门做客，让家长再看看男生本人，替小辈多把把关。 　　赵强提着水果礼品上门，当天中午便被女方家人留饭。 　　一般来说，有客上门，大家都会备齐好酒好菜。女方家里便特意宰杀了家养的老母鸡，招待新上门的客人。 　　女方家关系比较亲近的伯伯婶子当日也来了家里，满满当当地正好将一个桌子坐满。 　　开饭后，主人家怕赵强不自在，便客气地叫他不要拘谨，今儿个随便吃，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谁知赵强竟然是个憨憨，当即就敞开了肚子，吃光了桌子上总共的四个鸡腿，看傻了桌上剩余的七人。 　　女方家属当时并未说啥，只夸赵强好肚量，表示能吃是福，饭后还备好回礼，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了门。 　　赵强见状还以为女方那边对他十分满意，对他夸赞连连。 　　在其回家途中，大家都知道赵强今日是去女方家做客，有人便好奇地询问了一句结果如何？打趣道是不是好事将近？ 　　赵强闻言挠了挠头，略有些憨厚地朝人笑了笑，言语间将此事带出。 　　周围人顿时都听见了赵强所言，心中无语。问话之人也完全没想到赵强竟然如此憨…… 　　说好听点叫老实，难听的就是蠢！ 　　哪有第一次上女方家门，就将桌上总共的四个鸡腿全部吃完？你一个人吃完了，饭桌上其他人吃啥？ 　　就算你赵强再能吃，也不能做出如此行径。 　　众人觉得此事好笑极了，相互打着眼色。 　　等李婶晚上下班归家之时，此事已在三角巷传得有头有尾，人尽皆知。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已成为了他人口中的笑料！ 　　看着一无所知，还在诉说女方家里对他如何满意如何满意的赵强，李婶顿时黑了脸。 　　她一时忍不住，伸手朝赵强身上狠狠地拍了两下，同时口中生气地骂道：“你个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傻儿子！” 　　她止不住地念叨：“还满意？你这婚事大概率要黄了你知道吧！” 　　“咋了啊娘，你打我干啥？”莫名其妙挨了两下打，又被母亲噼里啪啦一顿言语轰炸，赵强迷茫地挠了挠头，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听清自家母亲所言时，赵强霎时有些着急，他对女方很满意，说好的婚事咋就黄了呢？ 　　顿时抓住自家母亲的手，语气急切地问道：“我的娘诶！你说清楚，婚事咋就黄了？” 　　“还不是你这个憨憨！” 　　李婶脑海中回忆起众人忍俊不禁，嘲笑打趣的模样，心中越想越气，此时不禁恶狠狠地朝赵强骂道：“我平时是饿着你了吗？啊？你居然能干出这种傻事！” 　　李婶气不过，又往儿子身上掐了两下。 　　“怎么了啊？”赵强脚步一移，躲开母亲的攻击，迷茫又委屈地问道。 　　“你还问我怎么了？” 　　见自家儿子傻乎乎的模样，李婶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问道：“我听人说，你第一次去女方家，就把人桌上四个鸡腿全都吃了？” 　　“是啊。”赵强点头，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因此事生气。 　　“还是！是你个头！这事你也干得出来？啊！” 　　李婶作势要打，赵强连忙避开，双眼微眯，十分迷茫地问道：“怎么了啊娘，我做错什么了？你一直打我……” 　　李婶见自家傻儿子还没想明白，真被他气得心肝疼，不忍直视。顿时转头将矛头对准一旁抽烟不吭声的丈夫，怒道：“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锅从天降的赵大叔闻言一愣，也不反驳正在气头上的老伴，又看了眼一旁脸带迷惘的傻大儿，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只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重重地吸了一口手中夹着的烟。 　　赵强看了眼沉默的爹，又看了眼满脸怒火的娘，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又懵又急，不由得大声吼道：“爹娘，你们别不吭声，倒是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啊！我都快被你们搞晕了。” 　　李婶看了眼目露焦急的儿子，有些无力地捂住脸。 　　良久，她才疲惫地说道：“我平时也没饿着你啊！家里有啥好东西都留着给你吃了……你第一次去女方家，怎么能把桌上的四个鸡腿都吃了呢？你让其他人吃什么？” 　　她长叹一口气，斥责道：“你这样，像是从没吃过好东西的饿死鬼投胎模样，怎么能让别人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对方还误认为咱家没有教养呢！” 　　这事一传到她耳朵里，李婶心里便明白，这个婚事怕是结不成了。 　　女方家见他傻儿子这模样，心里哪能不犯嘀咕？ 　　果不其然，后续也证实了李婶的想法。隔了几日，女方请人带话过来，委婉地说他们两家不太合适，拒绝了这一婚事。 　　但此时此刻，赵强听见母亲毫不留情的训斥，心里还是有些委屈，呐呐道：“是他们让我吃的啊。让我别客气……” 　　“他们让你吃你就全吃光？让你吃屎你吃不吃啊？！”李婶只觉七窍生烟，捏着赵强的耳朵大声吼了回去。 　　她完全想不通，自己这么精明的人，咋生出这么个傻东西？！ 　　只见她一脸恨铁不成钢，怒骂道：“客套话你也听不出来？真是个猪脑子！” 　　李婶向来把这个儿子捧在心口，但这事对方做得着实气人，眼看着就要成的婚事居然就这么被自家这个傻儿子搞黄了！下次说亲也难了。 　　谁听说这事，跟他家说亲，不得多考虑考虑？ 　　当然，主人家请客吃饭必然不会小气，对来人说别客气也是真心实意。 　　但你去别人家里做客，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何况是第一次上女方家门。不说多表现，也别干出这等傻事吧！ 　　桌上总共四个鸡腿，你居然能心安理得的一个人全吃光？ 　　现如今的日子不似以前那般穷苦，大家生活都好起来了，根本不缺这口吃的，主人家肯定不会不舍得这几个鸡腿……但这根本不是几个鸡腿的事。 　　而是这事做得不太体面！ 　　在别人家做客就能这般不懂事、一个人吃独食，不知适可而止……要么就是你家里穷，没吃过好东西，要么就是家里没教好，不懂为人处世。 　　这样你让别人如何放心将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交给你？ 　　必然要重新考量，深思熟虑。 　　这事一出，赵强顿时成为了三角巷的茶余饭谈，饭后笑料。 　　谁不在背后嘀咕几句？ 　　平时看老赵家他们生活也不差啊，咋就做出这种事？还是眼皮子浅…… 　　各种说法应有尽有，李婶不经意间听上两嘴便心火直冒。 　　李婶今日之所以提及温家，一来是她本人享受别人的关注；二则是想利用另一件八卦将自家之事压过去，却没想到运气如此差劲，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李婶在温半夏张口提及赵强时便心下暗道不好，等其话一出口，那张老脸顿时黑了一半。 　　她气得直哆嗦，指着温半夏“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温半夏则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面对李婶愤恨的眼神，面容平静地继续火上浇油。 　　只听他语气淡淡地说道：“我猜肯定很好吃，不然大强也不能吃这么多……” 　　李婶气得面部扭曲，咬牙切齿，伸出手就要动手打人，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只听旁观者你一句我一句地劝道：“老李啊，不至于！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辈计较！” 　　温半夏却一脸风轻云淡，见状眼皮子都未曾掀一下。他摊了摊手，朝周围人点头示意，轻声道：“你们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去吃饭了。” 　　“好好好，你先去吃饭吧！” 　　眼见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周围人哪里还敢留这瘟神？顿时点了点头，笑着让人离去。 　　“你个小兔崽子别走！”李婶奋力地想要挣脱，在身后怒骂道：“你们放开我。你有种别走！” 　　“算了吧老李！你这老骨头就别折腾了……哈，听我们一句话，别跟小温一般计较。” 　　周围人见状不由得又劝阻两句。见温半夏走远，才敢将人松开。 　　李婶捂着胸口，站在原地望着温半夏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愤恨，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对着方才将她拦住，不让她动手的人冷哼一句：“你们帮谁说话呢！” 　　说完重重地往地上踢了一脚，拿着不知何时饭菜早已掉光的空碗，愤然离去。 　　望着李婶怒气冲冲的背影，被留在原地的人见状相互对视一眼，打了个眼色，都能看清对方眼底残余的细微笑意。 　　要知道李婶那个人，嘴太碎，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在场的人几乎都在对方那张嘴下吃过亏。 　　现在见李婶倒霉，被温半夏怼得说不出话，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直呼干得漂亮！ 　　再无热闹可看，其他人也不停留，默契地各自端着碗，转身回家。 第4章 　　“滚远点！别挡在我店门口影响生意！再不走，老子可不客气了！”温半夏还未走到张记面馆门口，只听见一道万般嫌弃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他循声望去，只见张记面馆的老板正手拿着扫帚，面露厌恶地驱赶着一个小乞丐，从面馆老板的话里可以听出，他显然是嫌弃对方污了他的店面，影响客人食欲与自己的生意。 　　果然，下一秒就见张记面馆老板挥了挥手中的扫帚恐吓小乞丐，同时狠啐一声：“脏兮兮的，真是倒胃口！给老子滚远点听见没有！” 　　流浪后受尽白眼与嫌弃目光的小乞丐在面馆老板的威胁下十分有眼力见地后退几步，默不作声地缩到了墙壁角落。 　　小乞丐垂着脑袋，右手捂着被饿得隐隐作痛的胃，死咬着牙关不肯吭声…… 　　他已经一天多没吃点正经东西了，要不是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他也不会蹲到面馆门口惹人嫌。 　　温半夏将这“欺凌弱小”的一幕收归眼底，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那个小乞丐看着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也没有几两肉，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空空荡荡地挂在他瘦弱的身躯上，看起来完全不合身。 　　温半夏知道这个小乞丐，对方是七八天前流浪到三角巷的，好像在三角巷一个废弃的巷子角落里安了家。 　　温半夏白天出来觅食时，远远地看到过两次对方背着垃圾袋如小蜜蜂般勤快的身影。 　　小乞丐平日里会翻翻附近的垃圾桶，在里面捡些纸箱和矿泉水瓶，看着像是要拿去卖废品换钱……还别说，对方生活的还挺有模有样的。 　　这小乞丐看着年纪不大，平时不声不响，翻垃圾桶的动作还挺熟练的，与周围某些闲不住，捡废品补贴家用的老太太们相比，那也是分毫不差。 　　可以说，因为小乞丐年龄小，手脚更加麻利，称得上是眼疾手快！ 　　一个个矿泉水瓶被他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倒干净瓶中剩余的水，再放到地上用力一踩……瓶子被踩扁后，又被其反手丢到身后背着的垃圾袋里，一套流程下来，动作迅速且流畅。 　　路过时，温半夏也听见过几句附近阿姨大妈们背后说的闲话，语气里满是对小乞丐年纪轻轻就流落街头的怜悯与同情。 　　“哎呦！这可怜见的，我看他瘦的哦，全身就剩骨头架子了！看着才十一二岁吧？这么小就无家可归，出来捡垃圾……真是杀千刀的，家里大人死哪去了？！也不知道管管……” 　　“谁说不是呢！唉！”众人不禁重重地长叹一口气。 　　但大家都是小百姓，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都顾不过来，大家都不富裕，对小乞丐可怜的遭遇也无能为力！ 　　最多平日里看不过去，给对方一些不要的衣物，以及一两个馒头充饥。 　　也有趁机为例，用小乞丐的遭遇来威胁教育家中不听话的小孩。 　　家长恶狠狠地拍打着小孩身上不知从哪里滚回来的灰尘与脏污，连声数落道：“又去哪里撒野了？！看这身上脏的，每天尽给你这皮猴子洗衣服了，刚换的衣服就弄这么脏……” 　　瞧见小孩不以为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家长不由狠狠拍了两下，唠叨道：“一天天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她指着小乞丐翻垃圾桶的身影，恐吓道：“看见没有？要是你以后再不听话，惹我生气了，我就把你赶出去！看见了吗？到时候你就是没家的孩子，只能像他一样，出去讨饭，捡垃圾！知道了吗？！” 　　“看你以后还敢调皮吗？还敢不听话吗？！”看着小孩身上像是在泥地里打滚过的衣裳，家长控制不住心底的念叨。 　　听见家长的威胁之语，孩子们小脸上霎时布满紧张与害怕之意。 　　他们也看到过小乞丐那可怜且脏兮兮的模样，无聊时，还和小伙伴们一起往对方身上丢过石子…… 　　他们可不想被家长赶出去，像小乞丐一样靠捡垃圾为生……想到这，他们浑身一激灵，顿时抱住家长大腿，恨不得举手起誓，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们听话，我们听话，妈妈你不要把我赶出去！我不想讨饭！” 　　见小孩子被吓住了，家长们见状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把你赶出去。” 　　“嗯嗯，妈妈，我听话，我以后保证都听你的！你不要把我赶出去！” 　　…… 　　反正，不管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小乞丐是可怜还是无感，面上也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个大恶人，去驱逐对方…… 　　因此，三角巷的人也算是默许了对方在废弃小巷里安家。 　　至于小乞丐是个手脚健全，看起来脑子也没问题的男娃，为何无人动收养的心思？ 　　要知道，现如今世上大多数人还是更加看重男娃。有了男娃，家里才不至于绝了后，也不会被人当面嘲笑说闲话！腰板都挺不直。 　　无法生育以及做梦都想生一个男娃的家庭当然也想领一个男孩回家，也有某些人动过心思，但都望而却步了。 　　一来是，无人知晓小乞丐的底细与秉性。 　　万一小乞丐浑身毛病，或者对方家里还有人，只是离家出走之类的，他们养大了对方，到时候被人白白摘了桃子，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谁受得了？ 　　而且，现在的人大多看重男娃，以己度人，小乞丐都长到这么大了，也可以帮家里做事了，只要不是脑子有坑，谁舍得丢弃健康的半大小子？可能对方身上有什么隐形的毛病大家也不得而知呢！ 　　因此，相较于来历不明的小乞丐，大家更喜欢知根知底的！ 　　就算有不讲究的人家不在意这些，但他们心底也有隐忧。 　　一是小乞丐不知来路，二则是小乞丐看着年纪也有那么大了，已经到记事的年龄，谁知道对方流浪的期间接触了什么人，有没有学什么坏毛病？他们可不想带一个搅家精回家！ 　　还有就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到时候花钱供他吃供他穿，但万一小乞丐养不熟，是个白眼狼……那他们可不是亏大了！ 　　隐忧太多，思虑再三后，大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放弃了收养小乞丐的想法。 　　小乞丐并不知道有人背地里动过收养他的心思。但就算对方开口来问，他也不会同意的！ 　　虽然他现在居无定所，但如今也不用再忍受拳打脚踢，每日卖废品的钱也不会被抢，除开吃喝，他都能攒下一点。 　　虽然不多，但小乞丐已经很知足了！ 　　那身不由己，拼尽全力也无法反抗的无力与绝望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可不想随随便便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去赌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运气！ 　　过往的经验无一不在告诉小乞丐，甜滋滋的糖果不过是用来迷惑他的表象，后面藏着更大的拳头与无法想象的恶意！ 第5章 　　另一头，面馆老板见小乞丐缩到角落，只得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口中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却没再用扫帚驱赶对方。 　　因为小乞丐现在窝着的那地方不属于他店面的地盘！ 　　面馆老板面上虽然依旧对小乞丐嫌恶不喜，却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说嘴，道他欺凌弱小，惹人生厌那就得不偿失了！ 　　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别人的地盘，那样他可就不占理了…… 　　像他这样做小生意的，最需要一个好名声，常言道，和气生财。 　　店里的食客以及周围的街坊四邻还看着呢，他一个大人可不能再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斤斤计较，被人看笑话！ 　　因此，面馆老板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小乞丐一眼，暗啐一句：“真倒霉！”就收回了来势汹汹的架势，拿着扫帚往回走。 　　做买卖的大多眼尖，何况是温半夏这个常来店里吃饭的人。面馆老板一转身，抬眼便瞧见了不远处那安静地立在那，神情淡然的欣长身影。 　　他登时提高嗓音，笑着招呼道：“小温啊，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今儿个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说话间，面馆老板将手中的扫帚往旁边一丢，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拍了拍，就招呼着温半夏往店里走。 　　旁边缩成一团的小乞丐瞅见方才还对他还凶神恶煞的面馆老板如此客客气气的模样，不禁好奇地抬头往那边瞥了一眼，看向面馆老板口中的“小温”。 　　瞧见“小温”那张干净好看又白皙的脸，小乞丐不由怔了两秒。 　　他看看对方那干净整洁，好似浑身泛着光的身影，又低头瞅了眼自己破破烂烂，满是脏污的衣裳，一时间竟生出几分自卑，沾满灰尘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缩。 　　下一刻，犹如百灵鸟般动听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面对面馆老板的热情招呼，温半夏依旧是那神色淡淡的模样，嗓音平静地答了一句：“青椒肉丝汤粉，再加个蛋。” 　　“好勒。”面馆老板笑呵呵地应道：“那你先坐着，马上就好。”说着，他示意温半夏随便坐，自己就快步往后厨走，去煮粉。 　　“嗯。”温半夏点头，也跟着往店里行去。 　　面馆老板进了后厨，温半夏则安静地立在门口，视线快速地往店内一扫，店里零零散散坐了好几个人，温半夏就在近处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了。 　　等餐上桌的间隙，温半夏百无聊赖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无聊且随意地刷了刷，打发一下时间。 　　另一头，缩在角落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乞丐，闻着面馆飘来的阵阵香气，不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如狼似虎地黝黑眼眸死死地盯着那边的动静，好似一头因饥肠辘辘而蛰伏的狼，等待着某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粉来咯！”面馆老板双手稳稳地将温半夏点的汤粉端上桌，放置于他面前。 　　“请慢用！”温半夏在他这店里吃了好几年，面馆老板也知道对方喜好安静的性子，因此也不多做打扰，只咧嘴招呼了一句，就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温半夏本就饿了，现如今望着这热腾腾刚出锅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汤粉，也不再耽搁，从桌上的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就低头吃了起来。 　　温半夏吃粉，向来喜欢将碗中的料先吃了。因此，他先是用筷子夹起放置于汤粉上，浸满汤汁的煎蛋，张嘴咬下一口。 　　口中有了食物的香气，温半夏好看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溢出一抹满足之色。 　　他几口就将煎蛋吞吃入腹，稍稍填了下肚子，温半夏也不着急了，开始低头嗦碗中的粉。 　　面馆老板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这手艺却是实打实的好，他家的粉面是附近街坊公认的好吃。 　　温半夏本就喜欢嗦粉，再有饥饿的加持，这碗汤粉更显美味，不免吃得心满意足，好看的眉眼间都渐渐染上了笑意。 　　刚吃到一半，耳边便传来面馆老板暴跳如雷的大嗓门：“你给我放下！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面馆老板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温半夏一跳，不由惊扰了其用餐的兴致。 　　温半夏微微蹙眉，抬眸望去。 　　只见面馆老板正在与方才那个小乞丐两相对峙。 　　从两人以及旁边食客的话中温半夏得知，原来方才来了一位客人，对方刚点了一碗面，还没来得及吃，便被人急急忙忙地叫走了。 　　小乞丐在饥饿之下没忍住，偷溜进了店里，想吃这碗被客人抛下的面果腹……结果他刚端起碗，还没尝味，就被面馆老板抓住了。 　　面馆老板本就看小乞丐不爽，当下哪能忍得住，一把揪住小乞丐的衣领，怒气冲冲道：“小崽子，竟敢来我店里偷东西。” 　　“我没偷。”眼看着被人污蔑，小乞丐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即梗着脖子反驳道：“那是他不要的。” 　　见小乞丐还敢在自己手下挣扎反驳，面馆老板怒意更甚，骂骂咧咧道：“不要的？你哪只眼睛看见不要了？！” 　　那位客人付了钱，被人那般匆忙地喊走了，肯定不会回来了，面馆老板这也算是强词夺理，睁眼说瞎话了。 　　不等小乞丐再说，面馆老板道又劈头盖脸地骂道：“这是我店里的东西，就算不要了，也轮不到你！你想吃？那付钱啊！”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小乞丐黝黑的脸庞都气红了，内心羞愤交加，不由在面馆老板手下使劲挣扎。 　　然而面馆老板一个成年人，浑身一把子力气，小乞丐却瘦巴巴的，哪能挣脱出来？ 　　温半夏在一旁注视着这场闹剧，不经意间对上小乞丐那狼崽子一般恶狠狠的双眼，以及隐藏在眼底的不安与无措，不由心中一叹。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拿着妈妈给的零用钱去学校小卖部买冰淇淋，结果因为下课学生多，老板明明收了钱，却误以为他拿了东西没付钱，将其喝止的画面。 　　当时尚且年幼，从未遇见这种事的温半夏整个人都懵了。见自己被冤枉，他完全是依靠本能向小卖部老板解释自己已经付了款。 　　然而，任凭温半夏如何解释，小卖部老板根本不信，嘴巴里还说着什么看着干干净净一小孩，没想到居然会做这种事……然后满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温半夏快走。 　　那神态那语气，完全是一副“我这次大方，不跟你这个小屁孩计较”的模样。 　　到现在，温半夏虽然不记得那个小卖部老板的模样了，却还记得当时心底那种无法言喻的委屈与羞愤。 　　对温半夏来说，他明明付了钱，却遭人污蔑，还要被其他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指指点点，完全是无妄之灾……当时的他小脸臊红，委屈且难堪极了！ 　　那次过后，温半夏再也没踏入过那个小卖部，平日里都是绕着走。他对那个小卖部老板厌恶极了！ 　　从回忆中抽身，温半夏望着小乞丐那臊红难看的脸，向来不管闲事的他，心中下了决定。 　　罢了，今天他刚拿到上月的稿费，心情好，既然瞧见了，那就帮他这一把吧，就当日行一善了！ 第6章 　　温半夏从所在位置起身，出面打断面馆老板咄咄逼人的话语。 　　他那双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眸直视面馆老板，面上依旧平淡，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戳破对方的谎言：“行了。面放一会就会坨了，你也知道那人不会回来了，给他吃了又何妨？” 　　他的嗓音不大，却瞬间拉住了众人的视线：“难道你还想把这碗面卖给别人？” 　　此言一出，店内零星两个食客霎时来了精神，眼睛顿时看向面馆老板，只要他敢说是，这话可就指不定传到哪里去了。 　　“哪有。”这话可就严重了，面馆老板连忙反驳，面对温半夏的多管闲事，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没想到对方会为了一个小乞丐针对自己。 　　“我这不是想等等那个客人嘛，对方付了钱，万一人又回来了呢。”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能给他糟蹋了。” 　　他低头看了眼想要从他手中挣脱的小乞丐，一脸嫌恶之色。当然，他也心知肚明那个匆忙离去的客人不会再回来了，面上却正义凛然，毫不心虚。 　　那本就是他家的面，凭什么给这个臭烘烘脏兮兮的小乞丐吃？让对方占便宜。他倒了喂猪，也不想给这个小乞丐吃！面馆老板对这个小乞丐莫名不喜。 　　“什么叫糟蹋了？面不就是给人吃的吗？”温半夏也知道对方是在强词夺理，顿时不冷不热地回怼了一句。 　　面馆老板已经收了离去的那名客人的钱，按理说，这碗面归属于那名客人，对方不要了，就算让小乞丐吃了，面馆老板也没吃亏，又何必如此做派？温半夏心中看不惯。 　　见面馆老板理直气壮，满脸不屑的模样，他也不想多费口舌与之争论：“行，那你把这碗面给那个客人留着。” 　　不待面馆老板露出胜利的笑容，只听温半夏话锋一转，直直地盯着面馆老板的双眼，嗓音平静道：“我出钱，给他买一碗牛肉面，加个蛋。”他伸手指了指小乞丐。 　　面馆老板闻言一愣，听见这话的小乞丐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双双看向温半夏。 　　温半夏挑眉反问：“这样总可以了吧？” 　　面馆老板一噎，咬牙道：“当然可以。” 　　他只是想给这个惹到他的小乞丐一点教训，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被温半夏当众驳了面子，他内心十分不爽，却也不想得罪温半夏这个熟客，失了口碑。 　　因此，他虽然百般不情愿，却还是将紧捏住小乞丐手臂的手松开了，心中默念，有钱不赚是王八。 　　然而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面上做出一副我用心良苦，都是为你们这些食客好的模样，不忘给其下眼药，口中念念有词：“谁知道他身上干不干净，万一有什么不知道的疾病，传染了大家可怎么办……”想用这话来挽尊。 　　温半夏闻言霎时冷了脸，他本就讨厌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当即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不是给他付钱吗？怎么，你这付了钱还不让客人吃啊？” 　　他双手抱胸环视四周，斜眼一瞧：“再说了，你这小店子有多金贵啊？还要挑客人？” 　　“你！”面馆老板被温半夏一而再再而三下了面子，内心不忿，但瞧见店外围着看热闹的人，怕影响生意，只留下一句：“真是不识好人心！”转身离去。 　　温半夏对此则是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面馆老板进了后厨，被遗忘的小乞丐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知道是面前这个长相好看的人帮了自己，不禁目露感激，对温半夏鞠了一躬：“谢谢！”要不是对方帮他解围，还不知道面馆老板会对他做些什么呢。 　　温半夏被小乞丐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瞧见对方脸上真心实意的感激，他眉眼含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我就是看不惯他这般欺负人。”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谁。 　　他本就不善言辞，见对方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小乞丐一时呐呐，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霎时沉默了，手指有些无措地捏住自己的衣角。 　　另一边的温半夏见对方略有些不安的双眼，下意识地放轻了嗓音，低声安抚道：“别愣着了，你先坐下吧。” 　　“哦哦，好。”小乞丐傻傻点头，听话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温半夏见状也不再多言，返回桌前嗦自己方才剩下的半碗粉。他还没吃饱呢！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小乞丐坐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未在店里吃过东西，闻着空气中传来的食物香气，不禁吞了吞口水，心中也不禁含了一抹期待。 　　他双眼没有目标的四处打量，最终停在了一人身上，时不时偷瞄温半夏一眼，不知为何，竟有些移不开视线。 　　这人长得真好看啊！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察觉到旁边传来的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温半夏心中长叹一口气，一直被人盯着，这谁还吃得下去啊！ 　　他抬眼望去，霎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眼底呈现出单纯地好奇与打量。 　　四目相对。 　　小乞丐浑身一激灵，倏地收回视线，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偷看被抓包，小乞丐莫名有些尴尬，低着头，不敢对上温半夏的双眼。 　　温半夏被对方这么大的反应弄得一怔，无奈开口道：“别再盯着我了。”他还想好好用餐呢。 　　小乞丐闻言完全不敢抬头看他，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 　　温半夏重新低头用餐，这一次，对方确实听话地没有再偷看他，温半夏的身体不禁放松了些许。 　　又过了一会，面馆老板从后厨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脸上有些不高兴地放在小乞丐面前的桌子上，不冷不热张口道：“吃吧。”而后冷漠地离去。 　　小乞丐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望着眼前这碗香喷喷，上面还卧了一个煎蛋的牛肉面，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他吸了吸空气中飘散来的香气，右手抓起筷子，就往口中扒拉，不怕烫似的狼吞虎咽起来。 　　他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香喷喷的面条放在他面前，哪里还忍得住！ 　　听见旁边传来的呼噜呼噜的嗦面声，温半夏一愣，不禁抬头好奇地望去，就瞧见小乞丐那狼吞虎咽的入食姿态……还别说，对方吃饭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看着还挺有食欲的！ 　　想到这，温半夏情不自禁地从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 　　小乞丐听见了这笑声，他往口中扒拉面条的动作一顿，抬眼便瞧见了那张不带丝毫恶意的好看笑脸。 　　在那人含笑目光的注视下，小乞丐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略显窘迫地红了脸，黝黑的脸庞涨红涨红的，看起来分外有趣。 　　温半夏见状一愣，似是看出了对方的不自在，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小乞丐则傻愣愣地呆立在那，怔了几秒，才再次端起了面碗。 　　他低垂着脑袋，不知为何，这一次往口中送面的动作缓慢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急切与粗鲁…… 　　温半夏却未曾注意到对方的小心思，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将手中的筷子放在碗边，起身走到面馆老板所在窗口，将二十块钱递过去，出声提醒道：“结账，多少钱？” 　　“牛肉面5元，你那碗粉4元，加上两个煎蛋，一共11元。”面馆老板面无表情的，显然还有些不快，不似刚开始那般笑脸迎人。 　　温半夏也不在意，将手中的钱往前递了递，示意对方找零。 　　接过对方找回的九元钱，温半夏将之往口袋中一塞，就转身往店门口走去。 　　吃饱喝足，该回家了。 　　小乞丐正安静地低头吃面，察觉到温半夏擦身而过的身影，他一愣，看了眼手中尚且温热的面碗，三两口将碗中剩下的面条吃完，都来不及喝汤，嘴一擦，拔腿就追了出去。 第7章 　　察觉到后方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温半夏好看的眉头微蹙，稍稍侧头往后一瞥，瞧见了方才那个小乞丐。 　　他跟着我想做什么？温半夏拧眉，心中冒出各种猜测……但望见街道两侧熟悉的街坊邻居，心下稍安。 　　料想对方也做不了什么，要跟就跟吧，看你能跟多久！温半夏撇嘴，心中吐槽。 　　谁能想到他就出门吃个饭，身后莫名跟了条小尾巴。 　　温半夏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身前的小石子，就当身后那条小尾巴不存在，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慢悠悠地走过两条街，眼看着即将到家门口，温半夏终于不耐烦了。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莫名其妙被人跟了这么久，哪里忍得住？ 　　一股火气涌上心头，温半夏登时停下脚步，转身站定，双眸犀利地刺向身后那人，态度恶劣地问道：“你跟着我干嘛？可别想赖着我啊！”他双手抱胸，看起来凶巴巴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乞丐被温半夏突如其来的发难吓了一跳。听清对方所言之后，他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对方，当时看见温半夏离去的身影，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面对温半夏的质询，小乞丐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望着小乞丐默不作声，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温半夏心中莫名烦躁，没好气地留下一句：“别再跟着我了。”而后转身离去。 　　小乞丐停在原地，黝黑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温半夏越行越远的身影，静默一会，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拔腿跟了上去。 　　听见身后再次传来的脚步声，温半夏眉头拧得越发紧促，好看的脸上满是不高兴。没想到自己好心帮个忙，竟然被人赖上了！ 　　家中的院门近在眼前，温半夏来不及多想，只想尽快摆脱身后的小尾巴……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上。 　　只听“砰——”地一声，院门紧闭。 　　小乞丐对此神色平静，并不意外。 　　他孤零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双眸注视着这位于巷子深处，地处偏僻，左右也没有邻居，独门独户的院落。 　　四处无人，显得格外静谧。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最近的一户人家都离了二十多米，真要出什么事，根本来不及帮忙…… 　　季天冬眼眸微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蓦然一变。 　　季天冬凝视着院子里散发的缕缕幽光，沉默片刻，在院子外墙处，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了。 　　他低头望着眼底处的地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双腿伸直，居然原地躺下了，看着像是要睡在这。 　　季天冬这一举动是有原因的。 　　前天夜里，如往常一般睡在被他收拾干净的废弃巷子中的季天冬，半夜忽然被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梦中惊醒。 　　由于某些原因，季天冬不似一般人，自小睡觉就不会陷入深眠当中。 　　加之这段日子流浪的经历，好几次睡觉时，被不怀好意的人趁着夜色摸其口袋，要不是睡眠轻，季天冬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就会这样被人摸走了。 　　他住的废弃巷子一般没什么人来，但季天冬还是无法安心，夜里睡觉也不踏实，会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动静。 　　这不，他就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了。 　　夜深人静，大家都已进入梦乡，白日里还热闹十足的居民楼分外安静。 　　大半夜的，这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敏锐地引起了季天冬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从巷子里探头去看，在皎洁月光的照映下，季天冬发现黑暗中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微微拧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怕是自己误会，可能这二人只是回家太晚，路过这边，一时不好伸张，只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上。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出门翻垃圾桶捡废品时，一旁的居民楼人潮涌动，十分热闹，还有一道尖锐的女声，口中骂骂咧咧的。 　　原来是昨夜有小偷趁大家都睡着后，翻进了一户人家偷东西，偷走了一些现金和贵重物品……被偷的主人家如今在这指天骂地，捶胸顿足。 　　“杀千刀的！要是老娘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干的，我定饶不了他！”女主人声音越发尖锐，恨恨地放下狠话。 　　然而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不过是发泄发泄情绪。 　　街坊们纷纷出声安慰，心下却打算晚上多注意点，可不能也被偷了！ 　　女主人骂了许久，着实气不过，又伸手打了两下一旁愁眉苦脸，正蹲在地上抽烟的丈夫，口中念念有词，怒骂道：“你昨晚怎么就睡得这么死！连有人翻进家偷东西都不知道！” 　　丈夫知道妻子心里不好受，并不与她计较，只听着妻子抱怨，让对方发泄。想到丢失的钱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谁知道会有人来偷东西……” 　　妻子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她心中确实难受。家里条件也不算好，无缘无故丢失这么一笔钱，哪能好受呢？ 　　季天冬提着垃圾袋在旁边听了一嘴，脑海中莫名想到昨夜碰见的那两个黑影。难道那两人是小偷？季天冬心里暗道。 　　随后警察赶到现场询问情况，又仔细侦查了一番，一时也没有头绪……季天冬后面也没再听了，他还要多捡些废品卖钱呢！没时间在这耽搁，凑热闹。 　　后续怎么样季天冬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偷没抓到。 　　如今见温半夏房子地处如此偏僻，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被贼偷东西的一家人。 　　对方好像就一个人住，万一小偷来了，都没人帮忙……季天冬莫名有些不放心。 　　他打算今夜就在这里守着，就当报答对方帮自己解围，以及请他吃的那碗牛肉面了吧！ 　　幸好如今正值盛夏，晚上并不冷，微风拂过，反而有些凉爽。 　　季天冬躺在地上，睁眼便瞧见了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十分好看。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到了屋子里的那个人，对方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与天上的星星十分相似，亮晶晶的。 　　夜越发深了。 　　季天冬半睁着双眼，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吃的那碗牛肉面，不由伸手摸了摸吃得饱饱的肚子，嘴角溢出一抹满足之色。 　　好久没吃这么舒服这么饱！季天冬吧唧吧唧嘴，脑海中想着以后一定要多捡些废品卖钱，再去吃一碗好吃的牛肉面，嗯，还要加个蛋！ 　　伴着凉风，季天冬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鼻尖好似还萦绕着香喷喷牛肉面的味道。 　　今晚他应该能做个关于牛肉面的好梦！ 第8章 　　温半夏反手将院门关上后，穿过小院，几步便走向挂着锁的大门。他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房门钥匙，对准一扭。 　　随着“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从小在这生活长大，凭借对房子内部的熟悉，温半夏抬手，“啪”地一下，快速且准确地按亮墙上开关。 　　天花板上安装的白炽灯泡一闪，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我回来了。”他像是在和谁说话。 　　无人应答。 　　温半夏却见怪不怪，说完那句话后，随手将钥匙与零钱往门口的鞋柜上一丢，而后双手微张，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下一刻，他动作熟练地将脚下穿着的拖鞋一脱，白皙光洁的脚掌踩在地上，光着脚走进了房间。温半夏在家向来是不喜欢穿鞋的。 　　回到熟悉的家里，温半夏四肢舒展，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许多。 　　他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向窗台，隔着纱窗，侧头听了听院门口的动静，一片静谧……可能人已经走了吧！温半夏心下猜测。 　　想起方才那个莫名其妙跟在他身后的小乞丐，温半夏撇了撇嘴。 　　不想那些了！ 　　温半夏双臂撑着窗台，抬头凝望天空。今夜的天色很好，天上挂满了星星，十分漂亮。欣赏着大自然这美好的景色，温半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好看的笑容。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顿觉心情舒畅。 　　抬头看了一会星星，温半夏心满意足。他伸手关上窗户，再将窗帘拉上，这才转身回到室内。 　　只见他缓步走到客厅一角，前方摆放着一张案台，案台上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香炉，里面盛满燃烧剩下的香灰。 　　香炉两侧放着两个装满时下季节最新鲜的水果的水果盘，旁边还有插着娇艳欲滴的鲜花的精致花瓶，花红果绿，衬得分外好看。 　　随着温半夏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三张如出一辙，整整齐齐悬挂于案台上方的墙壁上的黑白相框。 　　左边和中间的相片上是两个慈眉善目，笑呵呵的老人。一男一女，明明容貌长相并无相似之处，但因为微笑时分外同步的表情以及嘴角上扬相似的弧度，看起来莫名登对，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夫妻相吧！ 　　相片上的两位老人是在温半夏小时候就去世了的爷爷奶奶。 　　温半夏站在原地，注视着相片上那两张熟悉的笑脸，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爷爷奶奶，晚上好啊！”他微笑着打招呼，“我刚从张记家吃完粉回来，他家的粉还是很好吃，就是老板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臭。” 　　和爷爷奶奶打完招呼，随后温半夏将目光转向右侧的那张相片。 　　这张相片上面是一位年纪不大，与温半夏面容有几分相似的漂亮女士，她那头乌黑亮丽的秀长头发慵懒地垂在身后，眉眼含笑，眸光温柔地注视前方。 　　温半夏嘴唇微张，轻喊了一句：“妈！” 　　相片上的这名女士是他的母亲，对方在温半夏十七岁那年因病逝世，母子二人自此天人永隔。 　　这张相片，还是温半夏十六岁生日当天，和母亲一起在三角巷口的照相馆拍的，没想到最终成为了对方的遗像。 　　妈妈发现身体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对方生命的最后时光，由于病痛折磨，身形消瘦……那头平日里分外珍惜，引以自傲的秀发也被爱美的妈妈剪了。 　　温半夏还记得某一天，妈妈坐在病床上，望着镜子里由于病情折磨而分外消瘦苍白的脸颊，嫌弃地皱起眉头，叹了句：“真丑！” 　　而后对尚未成年，但因为照顾她，连日奔波，脸色略显疲惫，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温半夏，语气温柔且平静地说道：“小夏，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吧。” 　　这话温晓雪早就想说了，她知道这对性子固执执拗的温半夏来说很残忍，对方也不会同意……但眼见着对方为了照顾她来回奔波，日益消瘦疲惫。 　　这经过温晓雪深思熟虑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温半夏闻言面色一变，默不作声地蹲在病床前紧握住妈妈的手。 　　明明是大夏天，手中却一片冰凉。温晓雪由于身体状态差，加上天天吊水，手上的温度很低，温半夏想尽办法也暖不起来。 　　他握着妈妈的手轻轻地搓了搓，想要帮她把手搓暖。 　　温晓雪坐在病床上，目光温柔且满含不舍地凝视着儿子的面容，认真地从其脸上一一扫过，纵容地任由对方做无用功。 　　手中的触感不似记忆中那般温暖和煦，温半夏都不敢用力搓，生怕一用力，对方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就会被他不小心折断。 　　“手怎么这么凉啊……”温半夏边搓边念叨。一时间双方的身份好似都发生了转变，自小的照顾者变成了需要被小心照顾的人。 　　“小夏。”温晓雪脸上既是安慰又是悲伤。她满脸不忍地注视着蹲在病床前的儿子，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她的宝贝还小，要是以后她不在了，对方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听见妈妈悲伤地轻唤，温半夏用力地眨了眨眼，故作坚强地应了一声：“诶。妈，我在呢。” 　　他抬头望着病床上瘦弱不堪的妈妈，鼻头霎时一酸，眼角的泪花再也忍不住了。 　　他哽咽着安慰道：“妈，你别急，等病治好了我们就回家。” 　　温半夏口中说着病房内两人都不相信的虚假话语，被泪水打湿的眼睛里含着不切实际的期盼与奢望……万一呢，万一奇迹出现，妈妈这病能治好呢！ 　　温晓雪则是不敢开口戳破这虚妄的泡沫，生怕一说破，她的小夏就垮了。 　　然而，温晓雪心中万般不忍，但作为母亲维护幼崽的天性，她知道，她必须开口戳破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谎言。 　　眼看着自己时日无多，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宝贝早做打算啊！ 　　自从查出身体上的病症，她住进病房，每日可谓是花钱如流水。钱丢进去都听不见响动，家中的存款也即将消耗殆尽…… 　　温晓雪知道她家宝贝是个好孩子，倾家荡产也愿意为她治疗，但温晓雪却不愿意温半夏将钱全花在她这个无底洞上。 　　她的身体状态如何她心里明白，反正医生都说这病无药可治，只能尽力拖延……如今她在医院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她的孩子还小，今年还在读高二，下半年就高三了，对方还有美好璀璨的未来。作为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她不能，也不想成为对方的累赘，将其拖累至死…… 　　她的宝贝刚出生时就身体不怎么好，因为她的病，家里的钱所剩无几，都没能留下什么钱留给小夏傍身……小夏以后读书生活样样都需要钱，自己却不能再照顾他了……以后他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温晓雪嘴唇咬的死紧，倍感心酸。然而，哪怕她心中有万般牵念与不舍，却对无望的现实无可奈何。 　　温晓雪本以为能陪孩子长大成人，结果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上苍不给她这个机会…… 　　望着眼眶通红的温半夏，温晓雪倚靠在病床上，抬了抬手，动作缓慢却异常温柔地抚上温半夏的脑袋。 　　温晓雪如往常一般摸了摸温半夏的脑袋，动作间是宠溺与慈爱。她如今能做的不多，只希望能给予对方几分安慰。 　　不知道她还能陪伴对方多长时光…… 　　温晓雪不想将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承担的压力全压在这尚且稚嫩的肩膀上！她的小夏已经承受了太多。 　　她的小夏本该在热闹的教室中读书，向家人撒娇，如今却懂事的在病床前陪着她…… 　　如果可以，温晓雪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看见温半夏如此“懂事”！ 　　“小夏，别怕，妈妈在。”温晓雪语气轻柔地哄道。 　　“妈。”温半夏在妈妈手中轻轻蹭了蹭，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亲子时光。 　　虚妄的泡沫终将破碎。温晓雪含笑注视着温半夏，任由对方发泄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才旧事重提。 　　她知道温半夏不想听，但她不得不说。 　　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她想在家多陪陪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待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挣扎求生……她想出院，她想回家。 　　“小夏。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温晓雪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然而传到温半夏耳中却显得异常刺耳。 　　“妈！你还要治病呢！”温半夏捂着双眼，声音中的哽咽藏都藏不住。 　　“我想家了。” 　　听见这四个字，温半夏鼻头一酸，蓦地放声大哭，就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脸上盛满了迷茫与悲伤。 　　他也想家了，那个妈妈和他一起生活的温馨小家。 　　温半夏不想哭的，他不想在妈妈面前流泪，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让对抗病魔的妈妈还要为他担心。 　　温半夏想用实际行动告诉妈妈，自己已经长大了，也能成为她的依靠。他能像小时候生病时妈妈照顾他那样，小心仔细地照顾她…… 　　然而温半夏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惊闻噩耗，温半夏这段日子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恐惧与无措。 　　温晓雪住院的这段时间，温半夏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但妈妈还需要他照顾，所以温半夏只能强迫自己闭眼睡一会，白天才有精神照顾妈妈。 　　然而，温半夏每每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妈妈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再也不能与他对话…… 　　害怕、恐惧、无措、悲伤……各种情绪积压在一起，令温半夏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在听见温晓雪这句想家之语，温半夏再也忍不住了。 　　最终，温半夏还是没拧过在此事上态度格外坚决，不容商议的温晓雪。他们两人一起回了家。 　　未曾战胜病魔的温晓雪，最终是在家中那张温暖的大床上合上了双眼，与世长辞。 　　那张虽然削瘦苍白却风韵犹存的脸，恬静而又美好，宛若沉眠。 第9章 　　墙上这张挂着的相片，还是温半夏与妈妈一起选的。 　　从医院回到家中的温晓雪，不想整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某天中午，她坐在窗台边晒太阳，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对正在一旁收拾房间的温半夏说道：“小夏，你先别忙了，过来给妈妈参考参考，选一张漂亮的照片吧。” 　　望着妈妈温柔浅笑的模样，不知为何，温半夏蓦然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从医院出来后，妈妈就好像接受了现实，每天按时吃药，却从不提再去医院检查的事。 　　浑身病痛的妈妈，还会反过来安慰温半夏，让他看开点，但温半夏怎么可能看开？他要没有妈妈了呀…… 　　温半夏知道，妈妈是不想让他太伤心难过，所以在为以后做铺垫，让温半夏慢慢接受这既定的事实，有一个心理准备…… 　　温半夏明白妈妈的用心良苦，可他宁愿不明白！ 　　“小夏，快来给妈妈看看。”这道嗓音一如记忆中那般轻柔，温半夏却鼻子蓦然发酸，心中酸胀得不行。 　　不管他有多想哭，他现在都不能哭出来！温半夏不想打断妈妈来之不易的兴致。 　　随着病情加重，温晓雪的身体越发无力且瘦弱，看着憔悴不已，浑身好像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看不到肉，苍白、灰败、虚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由于症状加重，温晓雪做什么都格外艰难。但她心疼儿子，怕温半夏太累，平日里有什么不舒服都强自忍耐，不想太过频繁的麻烦对方，希望能让温半夏多休息一会。 　　温半夏听着妈妈因为病痛折磨传来的痛苦呻吟声，又气又急，而又手足无措……他无法让妈妈好过一点，他帮不上忙……这个无能为力的现实让温半夏格外挫败，心中蓦然涌上一股无与伦比的悲伤。 　　可妈妈还需要自己的照顾，他不能先垮了。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要过下去，温半夏心中默默打气。 　　只要妈妈还在，不管有多难，温半夏都能为她撑起来，成为妈妈的依靠。在发现妈妈宁可自己忍耐，也不麻烦他的情况时，温半夏难受极了。 　　为此，母子二人开诚布公的谈了一场。 　　然而，温半夏说也说了，劝也劝了，但下一次，只要他没发现，温晓雪依旧会隐瞒自身的痛苦。 　　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固执且心疼他的妈妈，温半夏无奈，只能平时多注意一下对方的情况，时刻注意着。 　　两人的立场不同，却都满心满眼为对方考虑！ 　　如今妈妈好不容易有了想做的事，却是为自己挑选遗像……温半夏心脏揪痛，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不想让妈妈担忧难过。 　　见妈妈正眼含期待地注视着自己，温半夏强颜欢笑，快步走到温晓雪身边，看向她摆在膝盖上的相册。 　　这相册很有年头了，里面有以前爷爷奶奶还在时拍的照片，也有妈妈年轻时的照片，最多的，却是温半夏的照片。 　　温半夏出生后，每年温晓雪都会带他去拍几张照片，而后仔细地存放于相册中，留下温半夏的成长历程，用于回忆收藏。 　　温半夏从小到大拍的照片都在这本相册内，按时间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封面是一张温晓雪抱着还是婴儿的温半夏，和温半夏爷爷奶奶一起拍的一张全家福。 　　相册越往后翻，照片上的人越少，最后只剩下温晓雪与温半夏二人。 　　往后只剩下他一人，那还能叫全家福吗？温半夏心中越发酸涩，又要落泪。 　　一旁的温晓雪低眸敛目，指腹缓缓从照片上抚摸过去。过了一会，她精挑细选挑出了三张她单人的正面照，开口问身边低头不吭声的温半夏：“小夏，你觉得哪张比较好？” 　　温半夏回神，望着照片上面露微笑的人，真心实意地说道：“妈，我觉得哪张都很好看，根本选不出来啊！” 　　他像是非常赞同自己的话，一边点头，一边搞怪地恭维道：“谁让我妈妈长得好看呢！” 　　“你啊！”温晓雪被儿子的夸赞逗得眉开眼笑，“嘴真甜。” 　　“哪有！”温半夏不服气，嘟嘴道：“我这说的是实话！” 　　“好好好。实话。”温晓雪眉眼带笑，亲昵地刮了刮温半夏的鼻子，顺着对方的话笑道：“那小夏就给妈妈好好选选，选一张最好看的。” 　　温半夏闻言小脸一垮，表情夸张地皱了皱眉，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纠结之色。他抱着温晓雪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拖长了尾音，语气撒娇道：“妈，那你这可就给我出难题了……” 　　“是嘛？”温晓雪笑呵呵的，“不着急，慢慢看，给妈妈选一张最好看的。” 　　“那必须的。”温半夏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再搞怪，神色认真地看向那三张照片。 　　照片上的温晓雪还没遭受病痛的折磨，健康而又开朗，与如今的骨瘦如柴完全不同。 　　看着这反差极大的对比，温半夏又想哭了。 　　这段日子，他想哭的次数比这十几年加上一起还要多。 　　温半夏并不想让妈妈听出自己的哭腔，他抿了抿嘴，掩饰性地撒娇道：“哎呀，真的好难选啊，我都挑花眼了……怎么办？我觉得哪张都好看！” 　　“你啊！就知道哄我。”温晓雪语气中满是纵容，“真有那么难选吗？” 　　“有！”温半夏表情肯定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所言非假。 　　温晓雪无奈笑道：“好。那我和你一起选可以了吧？” 　　“当然可以啦！这样最好了！”温半夏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还不忘恭维出声：“妈妈的眼光最好了！” 　　两人低头浅望，过了一会，温晓雪手指着一张照片问道：“小夏，你觉得这张怎么样？” 　　“嗯……”温半夏沉吟，面上纠结，“很好。但我觉得那张也不错……” 　　温晓雪问：“哪张？” 　　“这张！”温半夏伸手指了指。 　　温晓雪：“也行。那就用这张吧。” 　　“但我觉得妈妈刚刚选的那张也很好……”温半夏迟疑出声，始终下不了决心。 　　三张照片，他看哪张都觉得很不错。 　　温晓雪闻言有些无奈：“只能选一张。” 　　“那还是妈妈你选吧。”温半夏道：“我看哪张都很好。” 　　“好。那你可不许捣乱了。”温晓雪妥协。 　　“好吧好吧，我保证不捣乱。”温半夏搞怪地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接下来保证闭嘴。 　　母子二人凑在一起挑了半天，最终选定了这张照片。 第10章 　　如今回想起当时选照片时的情形，那竟是自从妈妈生病后为数不多的，不带面带丝毫忧愁，欢快展颜的时光。母子相处的一幕幕犹如电影般深刻在脑海中，清晰而又温馨。 　　温半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中也渐渐含上了笑意。 　　他站在原地凝视墙上的相片半响，想起记忆中让其安心且温暖的母亲，还是没忍住心中刻骨的思念，望着墙上那浅笑嫣然的照片脱口而出：“妈，我想你了！我想吃你做的汤粉了。” 　　温半夏爱吃汤米粉，在他有记忆时，每天早上妈妈都会早早起床煮粉，温半夏刷牙洗脸收拾干净后，就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米粉，碗中往往还会卧着一个金灿灿的煎蛋，香气扑鼻。 　　到现在，温半夏吃米粉还有要在上面加一个煎蛋的习惯。 　　然而，自从妈妈去世后，温半夏再也没吃到过那个味道的汤米粉了。就算外面卖的米粉煮得再好吃，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味道…… 　　某次，温半夏实在没忍住，在家里的厨房尝试着学记忆中妈妈煮粉的步骤一步一步来，想给自己煮一碗汤米粉吃……结果，失败得不能再失败！ 　　锅中的粉条糊成一团，盛到碗中完全无法下口。 　　温半夏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异常失败的成品，内心倍感挫败。他又抬头环视一圈被其弄得乱糟糟的厨房，不知为何，鼻子发酸，又有些想哭了。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将煮出的那碗“米粉”倒进垃圾桶，而后弯腰，缓缓地将厨房收拾干净……自那以后，温半夏再也没踏足厨房。 　　今天竟莫名有些多愁善感呢！温半夏毫不留情地吐槽一句。他想，可能是今日遇见那个小乞丐，让他想起了自己吧。 　　不想了。 　　温半夏将脑海中浮现的愁绪一一抛之脑后。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相片，退后两步，异常熟练地弯腰从地上拉过一个小垫子，盘腿坐在案台前的地面上。 　　温半夏这一系列动作异常熟练，显然以前没少干。他坐下的位置正好能轻松看到相片里的脸，好似在与之对视。 　　他眼角微弯，凝视着那三张相似的笑脸，自然而然地开口向他们讲述今天所发生的事。 　　“我上个月的稿费今天到账了，有五千多块呢！”温半夏扬了扬嘴角，露出一副骄傲自得的小模样，就像是考试考了一百分，向家长讨要夸奖的小孩，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他当然得不到回复，相片上的笑容一如往昔的温柔，温半夏说着说着却不知为何心生感伤。 　　他再也听不到妈妈那温柔的嗓音，得不到对方的夸奖了！ 　　不想在家人面前情绪低落，温半夏很快收拾好心情。他清了清嗓子，手指无措地摩挲两下，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妈，你们在下面不要太担心我，你瞧，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也生活得好好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要是你们还在，我每个月稿费都能养活你们了呢！”温半夏狡黠地笑道，小模样骄傲极了。 　　其实这些话温半夏几乎每个月都会说上一遍，但他不论说多少遍也不会腻，只盼着这些话能让家人们听着放心。 　　妈妈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这个儿子了！ 　　温半夏上过大学，也知道人死如灯灭的道理，不会有什么鬼魂、转世投胎……然而他却还是固执地、反反复复地想将这些话说给对方听，让妈妈不要担心他，能够放心离去！ 　　温半夏心底隐藏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念头，也许，以后的某一瞬间，他能遇见妈妈的转世？只不过，到时候他可比对方大了许多！ 　　想到这个画面，温半夏莫名觉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半夏的生活很规律，可以称得上一成不变，很快肚子里的存货就被他掏空了。说着说着，温半夏不由想起了今日遇见的那个奇怪的小乞丐。 　　“妈，你说他奇怪不奇怪？居然还一直跟着我……”温半夏像个小朋友一样轻声向妈妈吐槽。 　　说到这，他莫名回头又看了一眼窗外，口中嘟囔一声：“他应该早就走了吧……” 　　温半夏抠了抠手指，又将目光转向爷爷奶奶，希望得到他们的肯定，撒娇似的说道：“爷爷奶奶，你们说是不是？真的太奇怪了！” 　　温半夏到现在都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跟着他？ 　　温半夏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向来不会为难自己。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总是知道的。 　　他一般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快就将这个奇怪的小乞丐抛之脑后，转移了话题。他跟三人的遗像说了一会儿话，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快九点了，他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温半夏身体不怎么好，平时都很注意。他每天的作息也很规律，一般晚上九点半左右就上床睡觉了。 　　今天居然和妈妈她们聊了这么久，温半夏心下也有些惊奇。 　　还有半小时就要到他睡觉的时间了，等会儿再洗漱整理一下，差不多也到时间了。 　　方才聊天过于入迷时没感觉，如今也感到精神不济，有几分困顿。他也不好再耽搁，因此，温半夏很快从地上起身，笑着与妈妈她们告别：“时间不早了，爷爷奶奶，妈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得不到回复，温半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十分自然地说道：“那我先洗洗睡了，晚安。” 　　很快，客厅旁边的浴室传来阵阵水声，温半夏用水冲洗去浑身疲惫。 　　九点半左右，温半夏按时躺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他伸手熄灭床头的灯光，枕着柔软舒适的枕头，缓缓蜷缩起身子，很快便闭上了双眼，进入梦乡。 　　满室寂静，房间内一片黑暗。越过窗户，天空上的星星却彻夜不眠，敬业地悬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微风拂过，睡在温半夏院门外的季天冬于睡梦中翻了翻身子，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睡眼朦胧的双眼，不到几秒，又再次睡了过去。 　　他无意识地砸吧砸吧嘴，可能是在梦中又吃上了一碗香喷喷加了煎蛋的牛肉面吧！ 第11章 　　而后几天，温半夏出门吃饭时又远远看到过几次那个小乞丐。对方依旧是在捡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或背着、或拖着他那个黑色的大垃圾袋。 　　有两次，小乞丐敏锐地看了过来，温半夏每每会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只当做没看见对方。当然，这也正常，他们两人本来就不熟。 　　日子缓缓过去，就在温半夏以为上次小乞丐跟踪他的事就此揭过，成为平淡生活中的小插曲之时，某天晚上，温半夏忽然嘴馋，想吃零食，家里恰巧没有，温半夏便打算出门去外面的小卖部买点回来。 　　结果，他刚一出院门，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黑乎乎的院门墙壁外，好像坐了一个人影。温半夏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出声呵斥道：“谁？！谁在那里？！”因为这边没有路灯，温半夏出门前拿了一个手电筒。 　　此时他连忙打开手电筒的光照过去，小乞丐那张预料未及的黑黝黝的小脸就猝不及防地映入温半夏眼帘。 　　对方正目露惊讶地望向自己，显然也没料到温半夏会突然出门，两人尴尬碰见。 　　温半夏握紧手电筒，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面露警惕，出声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任谁晚上出门瞧见有陌生人蹲在家门口，都会心生害怕之意。 　　季天冬显然也看出了温半夏对他的警惕，他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对方迟迟不吭声，温半夏晃了晃手电筒，厉声呵道：“说话！大晚上的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见温半夏越发警惕，季天冬张了张嘴，组织语言：“我……” 　　在温半夏不依不饶地质询声中，季天冬最终还是开口将原因说了出来。 　　“前几天附近有一户人家被偷了，我看你就一个人住，就想帮你守着……”季天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本来是想感谢对方上次为自己解围，还请一天没吃饭的自己吃了一碗好吃的牛肉面，结果却把人吓了一跳…… 　　季天冬内心不免有几分挫败，缓缓地垂下了脑袋。 　　温半夏站在一旁分辨对方话中真假，瞧见对方羞愧不安的脸，莫名觉得对方没有骗他，说的全是真的！ 　　温半夏闻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随手帮了个忙，对方就眼巴巴给自己守门……本没想过要得到回报，但见对方如此郑重其事，心中不免有几分意外之喜，心脏柔软下来。 　　如今知道对方没有坏心思，温半夏不由软下了嗓子，不再咄咄逼人，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这几天晚上都睡在这的？我早上起床怎么没看见你？” 　　季天冬在外流浪了这么久，对他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哪能没察觉到对方的态度软化？ 　　见温半夏没有怪罪自己，他猛然抬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小声解释道：“我起得比较早。”他每天早晨都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捡矿泉水瓶，要是晚了，就被别人先捡走了。 　　“哦。”得到答案，温半夏也不追问，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晚上虽然睡得早，但喜欢睡懒觉，对方离开得比较早，他没发现也很正常。 　　“你以后不要再睡这里了。”温半夏说道：“我这不用你守着。”对方如此瘦小年幼，就算小偷真的来了，也不顶用，可能还会因此受伤…… 　　想到脑海中的画面，温半夏猛地摇了摇头，浑身一激灵。他还没有雇佣童工的爱好，而且他又没付给对方酬劳…… 　　季天冬站在原地不吭声，也不说听没听见，答应不答应。 　　温半夏见状有些无奈，却不厌其烦地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听见没有？” 　　季天冬沉默，良久才说道：“可是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没有什么可是！”温半夏语气坚定地打断对方的话，对这个本意是为自己好的人多了几分耐心，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还小，而我是一个大人，不需要你帮我守门……你懂了吧？” 　　见对方依旧沉默不语，拒不配合的模样，温半夏心里暗骂了一句：“小屁孩！”却还是口嫌体直地将话掰开揉碎了说给面前的小孩听。 　　温半夏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毫不委婉地点明现实，笑道：“你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用啊。” 　　他伸手比了比季天冬的身高，试图说服眼前这个倔强的小人儿：“你看哈，你就这么大一点，真要撞上小偷，你还冲上去和他们对打啊？他们一拳就给你打倒咯！” 　　不是温半夏说话难听，而是现实条件就摆在这呢！ 　　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多大年龄，但温半夏看着人也就将将十一二岁。可能是营养不良，整个人都骨瘦如柴，浑身没有二两肉，感觉刮稍微大点的风就能将其吹飞，一推就倒。 　　这么小的孩子，就在外流浪，独自一人靠捡垃圾换钱……想到这，温半夏不由在心中狠狠骂了几句。 　　季天冬闻言沉默抿嘴，他知道自己的年龄看着不靠谱，但见面前这人真的不相信他，心里不免有些挫败。 　　“好了，别闹了。”温半夏只觉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了。他尽力勾起温柔的笑容，朝季天冬挥了挥手，“你快回去睡吧。我这真用不上你。” 　　季天冬缄默不语，犹如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 　　见季天冬依旧无法沟通，自己好说歹说，却是对牛弹琴，温半夏被气得半死。他拳头紧握，呼吸霎时粗重几分，但望着眼前这瘦小固执的人，他又发不出火气。 　　温半夏深吸一口气，心中强自忍耐，劝告自己：“他还小，而且是好心好意，我忍！”试图以此来压下不断上涌的火气。 　　忍了半会，温半夏还是没忍住！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对方好像听不懂人话，温半夏心中烦躁，脸上顿时有些不耐烦了：“诶，你这小屁孩……我搁这好说歹说，口水都说干了，合着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是吧？！”他是个急性子，最讨厌这种磨磨唧唧，半响放不出一个屁的人了。 　　要不是看季天冬年龄小，怕人出事，他能在这浪费时间？ 　　“我可以帮你。”季天冬半响憋出一句。 　　“嘿！”温半夏气得仰倒，放重语气：“我不需要你帮，懂了吧？” 　　季天冬又不吭声了，双脚就像是在此地生了根。 　　温半夏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心情有些复杂。他不过是随手帮了对方一下，眼前这人竟做到这种地步？温半夏想不通。 　　他双眸直直地盯着季天冬的脸看了半响，最终败下阵来，无奈放弃：“算了算了，你要守着就守着吧，我懒得和你说！” 　　他大晚上出门本来是打算去小卖部买点吃的，结果在门口耽搁这么久，温半夏也不想再多费口舌，浪费时间了。 　　温半夏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季天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自觉地抿了抿嘴，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第12章 　　温半夏挑选好想吃的零食，站在小卖部门口的柜台处等老板娘结账。 　　等待过程中，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自家院门口的那个小乞丐。 　　“他到底咋想的？” 　　温半夏双目放空，双眸好似盯着柜台上的小盆栽，实则什么也没有看在眼里，好看的眼睛有几分涣散，思绪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想起方才两人对峙的情形，温半夏抿嘴，不由得晃了晃脑袋，暗自摇头道：“对方就一小屁孩，自己跟他计较干嘛？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等下我回去了，他不会在那里吧？不会这么固执吧？！”温半夏心中止不住地念叨。 　　回忆起小乞丐倔强沉默的模样，温半夏迟疑了，内心完全不敢确定。 　　“倔牛！”想起对方认死理，完全无法沟通的模样，温半夏不禁在心中骂上一句。 　　“九十二块。”小卖部老板娘一样一样算好商品价格后，报价出声，却迟迟未曾得到答复，她腩砜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见温半夏一副魂不守舍，放空出神的模样，她不禁提高了嗓音，又张嘴重复了一遍：“小温，这些一共九十二元。” 　　“啊？好。”温半夏一时没回过神来，低头瞧见老板娘手中已经装好袋的商品，这才不确定地应声道：“哦好，九十二块是吧？” 　　说话间，他从口袋中掏出一百元递给商店老板娘。 　　“是。九十二没错。”小卖部老板娘点头，接过温半夏递来的红钞票。 　　她伸手在钱币头像的衣领上摸了摸，验明真假后，这才从柜台下方存放零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面值五元，三张一元的纸币找还温半夏。 　　把钱递给温半夏时，她随口问道：“小温，你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话语中没几分好奇，只不过是找话闲聊罢了。 　　小卖部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脾气很好，整日里笑呵呵的。 　　她与丈夫两人也是三角巷的一员，组成夫妻档，一同经营着这家小卖部。平时就卖些小玩具、零食之类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和常用的生活用品……做的几乎都是附近街坊邻居的生意，以此养家糊口。 　　夫妻俩都是憨厚勤快之人，小卖部每天早上六七点就开门，到晚上九点才关门，一天十几个小时，就是想多挣两个钱。 　　这么长的时间，仅凭一个人当然忙不过来，平日里都是老板娘两夫妻轮流在店里守着。 　　附近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就算关系不亲厚，却也谈得上面熟，比陌生人好一点，来来回回，总归有几分交情。 　　老板娘也算是看着温半夏长大的，言语间不免有几分关切。 　　“没什么。”温半夏也知道对方没其他意思，对此只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见对方不想多说，老板娘也不是没眼色之人，也不追问，顺势转移话题。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人生在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没必要什么事都刨根问底……对此，小卖部老板娘自有一番为人处世之道。 　　“今天怎么晚上出来买东西？”她笑着问道。 　　“白天忘记买了。”温半夏笑笑，随口回道：“刚才突然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结果家里没有了……想着你这里还开着门，左右不远，就来了。” 　　“幸好没白来一趟。”温半夏庆幸地笑道。 　　虽说对方平日里大多九点才关门，但也有见路上没什么人，左右无生意，就把门关了，早点回家休息的情况。 　　“那确实是巧。”老板娘笑了笑，而后对温半夏的话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年轻人消耗快，这个时间点确实容易饿，平时家里就备点小面包，饿了就吃点填填肚子。” 　　“是啊。”温半夏点头，也不反驳。他胃口小，其实并不饿，只是嘴馋罢了。只不过也没必要跟老板娘解释那么清楚，就顺着对方的话点点头。 　　老板娘笑呵呵地将装满零食的袋子递给温半夏，还不忘细心嘱咐一句：“拿好了。这有点分量。” 　　温半夏伸手接过，点头应好。 　　而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卖部墙上挂着的钟表，不禁哎呀一声：“快九点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以后再聊。” 　　老板娘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温半夏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小卖部，又看了眼好像还不准备关门回家的老板娘，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老板娘你还不关门吗？这个时间点应该没什么人来了吧？” 　　大家晚上都不怎么出门，这个时间，除了下晚班的人，路上都没几个人。 　　听见温半夏关心的话语，老板娘笑容真切许多，她笑着说道：“嗯，晚上是没什么人……我也准备关门了。” 　　在温半夏疑惑的眼神中，她伸手指了腩砜指门外摆满商品的小摊子，开口解释道：“我一个人搬不动，正等着我家那个来帮忙呢。他应该快过来了……” 　　店里的内部空间不大，老板娘夫妻俩为了多摆点东西来卖，店门口的空地上，就摆了两条长凳，上方放上一块大木板，就支成了一个小摊子。 　　白天开门时，夫妻两个就把东西搬出来摊开，晚上就收回到店子里，也不怕丢东西。 　　温半夏顺着老板娘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门口的小摊子上方，如今满满当当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一个人确实搬不动！ 　　听见老板马上就会过来，温半夏也不提要帮忙，想必也会被拒绝。 　　知道老板娘早有打算，温半夏也不多管闲事，提起手中的袋子就准备走人。 　　“这样啊……”他嘴唇微张，礼貌地向老板娘开口告别，“那你先忙着，我就先走了啊。” 　　“嗯。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老板娘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见外面天黑看不清路，她不禁小声叮咛道：“慢走啊！”大晚上的得小心点，可别摔了。 　　“嗯。”温半夏眼睛弯弯，“我带了这个。”他扬起手中的手电筒，向老板娘点头示意后，打着手电筒转身离开。 　　见温半夏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着手电筒照明，在马路上走得稳稳当当的，老板娘见状笑了笑，而后收回视线，见重新坐回到柜台前。 　　“老温家这孙子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难相处啊。”老板娘整理着抽屉里的钞票，低声感叹一句。 　　这几天她也听见过几句关于温半夏的流言……听说上次老李家的在背后说闲话，他直接把那个大嘴巴怼得说不出话来！ 　　“老温家的那个孙子，看着年纪轻轻，却是这个！”那人竖起大拇指，面带夸赞，“你是没看那模样哦！” 　　“李婶被气得半死，老温家那孙子眉头都没动一下，面上看着没什么，一句句话却直往心窝子里捅！那嘴毒的哟……”那人啧啧两声，心中却也不觉得温半夏做错了。 　　毕竟是李婶先嘴贱，背后说人长短，结果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众人在李婶面前为了不得罪人，不说什么，私底下谁不说一声：“该！” 　　李婶那人嘴巴也忒多了！三角巷里谁人不烦她？ 　　毕竟都是街坊邻居，不打算撕破脸，大家面上不好多说什么，私底下却烦死李婶那个大嘴婆了！谁家没被她说过几句？ 　　见温半夏当众落了李婶面子，被李婶背后议论过的人不由心中暗爽。 　　谁不知道李婶那人最好面子？ 　　也有人对此意见不一，表示看不过去。直言道，不管怎么样，李婶大小算个长辈，温家那小子心眼太小，简直是不敬尊长！ 　　年轻人不以为然，轻蔑道，李婶那算个什么长辈？哪有长辈这样背后说人闲话的！她先嘴贱，难道还不允许骂回去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有当时的围观群众买东西时跟老板娘学了几句，老板娘听着心里好奇。 　　她也不喜欢李婶那人！ 　　今日见到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主角，老板娘不禁摇头，早就偏向这个长相好看的年轻人的心更偏了！ 　　对方明明挺有礼貌的！ 　　李婶那人，老板娘也知道，出了名的大嘴巴，一张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谁是谁非，还用多说？ 　　只是老板娘心中有些不敢相信，李婶居然会在这么一个年轻人身上吃哑巴亏。 　　希望李婶以后那张嘴能少说点吧！老板娘心中感叹，却也明白这不可能。大半辈子的习惯，哪是能说改就改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板娘不再多想，低头清点钱款。 　　不过一会儿，老板娘等待的丈夫就打着手电筒走了过来。 　　听见动静，老板娘霎时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同时口中念道：“刚我把钱数了一下，今天生意不错，一共有……” 　　见自家婆娘这么高兴，老板也笑着点了点头，赞同道：“这两天生意是不错。” 　　“嗯，要是生意天天像这两天一样就好了！”老板娘感慨一句，却也知道不可能。 　　“好了，快收拾吧。”老板娘招呼丈夫搭把手。 　　熟能生巧。 　　夫妻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合力收拾好商店，一同关门回家。 　　另一头的温半夏也提着零食，很快走到了家门口。 　　站在门口他也不急着进去，抬眼在院墙两侧左右仔细瞧了瞧。 　　果不其然，温半夏很快在一个黑乎乎的小角落找到了小乞丐的身影。 　　见人真的还在，温半夏心中无奈，用手电筒的灯光朝那团黑影照了过去。 　　黑影在灯光的照射下很快站了起来，季天冬目露疑惑地看着温半夏，脸上的表情像是在问：“怎么了？” 　　温半夏见状无奈极了。 　　他走进两步，嘴唇微启，语气无奈地出声问道：“你真不回去啊？” 第13章 　　看对方这架势，温半夏心中明白今晚人是不会走了，却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上一句。 　　“这里啥也没有，你这么睡着也不舒服啊。”温半夏此言也算是真心实意为对方考虑了。这里连个垫子都没有，直愣愣躺地上睡一晚，那怎么会睡得舒服？ 　　对面那人这次总算是开口了，然而说出的话却令温半夏有几分心疼，心中十分不好受。 　　只见季天冬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还好。我习惯了。”他一个人在外流浪的这几个月，晚上睡过桥洞，躺过公园里的长椅，大多数时间就随便找个地方一窝，睡至天明。 　　在外人看来，他小小年纪无家可归很是可怜，但季天冬却很自得其乐，总归差不到哪里去了！比待在那个充斥着冷漠与暴力的“家”好得多！至少他不会在睡梦中无缘无故承受一顿暴打，日日不得安宁。 　　季天冬是自己主动逃离那个家的！他早有预谋。 　　因为他不想哪一天被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活活打死！他想好好活着！ 　　因此，季天冬平时就有意识地卖废品攒钱，为往后的逃离做准备…… 　　幸好他成功了！ 　　不知他那个父亲发现自己不见之时，会是暴跳如雷还是漠然以对？然而这也不关他的事了！季天冬冷漠地想道。 　　温半夏闻言却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他在对方这个年纪，还在妈妈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上着学，就算后面妈妈生病去世，也给他留下了一笔钱，和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而对方，小小年纪要奔波劳碌，为生计发愁…… 　　温半夏抿嘴，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说些什么。 　　不待温半夏继续纠结，对方十分平静的嗓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只见季天冬语气诚恳，反客为主地对温半夏说道：“你不用管我，回去睡吧。我心里有数。”他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季天冬心领了，却也觉得没必要。 　　他本意是想报答对方的“一面之恩”，并不想因此影响温半夏……那就本末倒置了。 　　“心里有数？”温半夏半眯着眼，语气不明地重复一遍，想说你有个屁数！却还是忍住了。 　　“你心里有什么数？”温半夏说：“你心里有数，就不会大半夜睡我家门口了。” 　　季天冬沉默，拒不离去。 　　温半夏也不放心对方一个小孩大晚上的就这样睡他院门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两人僵硬地对视片刻，一个突如其来的哈欠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只见温半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困顿的哈欠。 　　温半夏对上小乞丐黑黝黝的双眼，莫名有些尴尬。他平时睡得早，今晚耽搁了一会，现在已经过了他以往睡觉的时间，身体的生物钟率先撑不住了，提醒他该睡觉了。 　　温半夏耷拉着眼皮子，显然十分困乏。 　　季天冬听着对面接二连三传来的哈欠声，微微抿嘴，语气僵硬地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真不用管我。”说话的同时他迅速往地上一坐，顺势就要往下躺，不再搭理温半夏。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温半夏一愣一愣的。他沉默地望着对方写满拒绝的后背，一时无言。 　　他略显呆愣地看了两秒，脑海中接连不断传来的困意令其越发精神不济，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一股想立刻回家，躺床上睡觉的信息…… 　　话已经说到这地步，温半夏也不想再浪费口水，留下一句：“你爱睡就睡吧！”就推门进了院子。 　　因为他原本只是打算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温半夏就没有关掉屋内的灯光。在黑暗中呆久了，猛地被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一刺，令温半夏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将手电筒和零食袋全部脱手放到桌上，不由自主地想到院门口躺着的那个小屁孩。他沉默了两秒，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认命地走到房中一角，拿起以前经常和妈妈一起躺院子里看星星用的草席和凉枕，打算给那个跟倔牛一样认死理的小屁孩送过去！ 　　走到门口之际，温半夏想起那小屁孩骨瘦如柴的模样，心中长叹一口气，不由将目光转向桌面上刚买回来的零食袋上。 　　他沉默地将草席靠放在墙壁上，快步走过去，伸手翻了翻零食袋。最终拿出一袋糖果和几个充饥用的小面包，再将草席与被其包裹住的枕头一同拿了出去。 　　* 　　听着身后传来的关门声，以及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季天冬一顿，用手支撑起身体侧头看了看。 　　对方回去了，应该不会再管他了吧？季天冬心中暗道。他不由长舒一口气，实在不想与之争论了！ 　　季天冬支起身子，侧头凝神听了一会门内传来的细微动静，见对方没有再出门的意思，这才安心地重新躺回地上。 　　他蜷缩起身体，正准备闭眼睡觉，谁知下一秒，大门上方墙上的小灯泡稍稍闪了闪，下一瞬就亮了起来，给季天冬所在这一小片范围带来了光亮。 　　突如其来的亮灯令季天冬猛地惊起，他坐在原地，侧身抬头，若有所觉地往院子里望去。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呼吸间，院门传来了“嘎吱”一声，门开了，方才进屋的人再次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很快，温半夏开口打破了这份静默。他怀抱着凉席，动作迅速地弯腰往季天冬面前的地上一放，同时扬了扬眉，说道：“呐，给你。” 　　季天冬看了看地上的凉席，又抬头看了看眼前人，一时怔愣住了。 　　良久，他才讷讷出声：“我不需要这个，你拿回去吧。” 　　温半夏撇嘴，见对方油盐不进的模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哼哼两声，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要你就拿去丢了吧。随便你怎么处理！”作势转身要走。 　　季天冬不知所腩砜措。然而还不等他张嘴叫住对方，温半夏又转过身子，往季天冬所在位置丢来几样东西。 　　“哦，对了。这个也给你。”温半夏语气有几分不善，咬牙切齿道：“不要你就帮我丢垃圾桶，谢谢！”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人，这一次未曾再回头。 　　望着再次关闭的大门，季天冬低头沉默地注视着手中对方丢过来的面包和糖果。 　　过了一会，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传了过来，最终消散于空气中。 　　“谢谢。” 第14章 　　今夜满天繁星依旧天空中闪烁着。 　　季天冬脑袋枕着舒适的枕头，身体不再是与冰冷且粗糙的地面直接接触，中间隔了一层平坦光滑的凉席。 　　季天冬双眼放空地望着天上的星星，从心底渗发出一股子欢快的气息，心情莫名愉悦，从以往沉默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睁着黑黝黝的双眼，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温半夏的身影，令其一时有些睡不着。 　　那个漂亮的人还特意为他开了一盏灯，为其驱散了黑暗。季天冬望着墙上那迟迟未关闭的灯，心中默默想道，真是个善心人啊！ 　　万籁俱寂。季天冬闭上眼，又很快睁开，侧头看向被他放在身旁凉席上的糖果。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好似在发着光。 　　他犹豫着伸出手，缓缓地触碰了两下糖果外包装，又触电般地很快收了回来。 　　这是方才那个长相好看的漂亮青年送给他的，专门送给他的！ 　　季天冬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一包被色彩缤纷的糖衣包裹得分外精美的糖果，那张平时面无表情小脸上，此时的表情十分复杂且难以形容……似惊喜、似迟疑，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就像是天上突然掉馅饼到了他手上，茫茫然不敢相信。 　　良久，嘴角缓缓浮上了一抹清浅却异常显眼的微笑。 　　望着这近在咫尺且触手可得的糖果，季天冬犹豫着又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听着手指与包装袋摩擦时的细微声响，他一时有些愣神。 　　季天冬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季天冬自有记忆起，就一直与他那个血缘上的父亲一同生活，身边就从未有过妈妈的身影。 　　年幼的季天冬看村里的小朋友都有妈妈，还开口问过那个男人妈妈去哪里了？ 　　结果，面对季天冬的询问，男人突然暴怒，给了他一耳光，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你这讨债鬼还敢问？！要不是，她会死吗？！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打死你这个讨债鬼！” 　　后来，季天冬从男人的怒骂声，以及村里其他人的话语中慢慢得知，妈妈生他时难产，去世了。 　　他从出生时就没了妈妈…… 　　自那以后，季天冬再也没提过关于妈妈的话题。 　　男人也不是一个负责的父亲，每日在外面混，根本不管尚且年幼的季天冬，他就像是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儿子…… 　　要不是村里有人看不过去，平日里会给季天冬一些吃的，接济于他，年幼的季天冬早就饿死了，何论长大？ 　　等季天冬到了该上学的年纪，由于九年义务教育政策的存在与落实，在村干部与学校的轮番劝说下，男人无奈妥协，将季天冬塞进了学校。 　　老师知道他家的情况，平时对他多加照顾。 　　当时，学校规定，学生们中午必须在学校吃。然而，学校食堂煮出来的大锅菜并不好吃，许多被长辈宠爱，在家里吃好的喝好的还挑食的学生怎么看得上这些？对食堂饭菜万般嫌弃，根本不愿意入口，因此，中午食堂为全校师生准备的饭菜往往会剩下许多。 　　这便宜了季天冬。 　　他平时在家肚子都吃不饱，往往是煮一些自己找到的乱七八糟能入口的食物随便凑合打发了，往往不过两个小时就消化殆尽，腹中又会饥饿难耐。 　　而学校食堂准备的却是量大管饱的白米饭，他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对那时候的季天冬来说，这儿就是天堂！常常饿肚子的季天冬又怎会嫌弃饭菜难吃？ 　　在学校领导与老师的默许下，季天冬中午往往能饱餐一顿，还能用自己的餐盒多装一份饭，留到晚上回家吃。 　　那时候，很多学生都说过讨厌上学的话，但季天冬从来不会，他发自内心地喜欢学校，喜欢上学！ 　　在学校，他不仅能读书识字，还可以填饱肚子……在学校上学的日子，是季天冬出生以来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同学们最期待的就是学校放假的日子，而季天冬往往会为此发愁。学校放假不开餐，他就得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这样生存尚且困难的季天冬，更遑论买价格更为昂贵的零食与糖果吃呢？ 　　课间那十几分钟，学校的小卖部是最受学生欢迎的地方，每每人满为患。兜里有家长给零花钱的小朋友，一下课，就拔腿奔往小卖部，生怕慢人一步。 　　而兜里空空的季天冬，往往只能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小朋友大快朵颐，互相分享各自买的零食，以此吃到更多的口味，开心且热闹极了。 　　季天冬则只能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零食香味，躲在一旁偷偷咽口水，在脑海中想象着那该是什么味道？ 　　直到季天冬八岁时的某一天，他得到了几颗糖果，首次尝到了糖的滋味。 　　当时是村子里有一个阿姨家里办喜事，她从镇上置办采买东西回家的途中，瞧见了蹲在马路边上浑身是伤的季天冬。阿姨看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随手塞给了季天冬一小把糖。 　　季天冬记得清清楚楚，那些糖果一共有六颗！ 　　阿姨给完糖赶着回家，季天冬则默默低头紧盯着手中的糖直吞口水。他站在原地犹犹豫豫思索了片刻，还是没舍得吃。 　　季天冬跑回家，一路上他死死地将那六颗糖攥在手心里，生怕不注意就掉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六颗糖藏在睡觉的枕头底下，打算留着以后慢慢吃。 　　八岁的季天冬对待那几颗糖如珠如宝，每晚睡前都会看上一眼，而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睡觉。 　　结果某一天晚上，那个男人如往常一般在外头喝醉了酒，跑回家发酒疯，对年幼无法反抗的儿子发泄情绪。 　　季天冬当时正躺在床上睡觉，警觉地听见动静，但还来不及反应，男人便动作粗鲁十分用力地朝季天冬脸上呼上一巴掌。 　　而后男人还不肯罢休，口中骂骂咧咧的：“讨债鬼！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讨债鬼！天天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点用都没有！养你我还不如养条狗！” 　　他将季天冬从床上拖起来揍了一顿。 　　混乱间，季天冬珍藏在枕头底下舍不得吃的六颗糖被男人丢到了地上。 　　当时因为营养不良而分外瘦小的季天冬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拼命地在男人手中挣扎，想要挣脱！ 　　然而一个三四十岁的成年人和一名瘦弱的儿童，双方体型与力量差距隔了天堑，季天冬的反抗犹如小猫挠痒痒，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地被制服在地。 　　可能是见向来任打任骂的季天冬居然胆敢反抗？这一举动狠狠地触碰了男人那根敏感的神经，激怒了对方，男人当即暴怒，下手更加用力，对着季天冬就是一顿毒打。 　　季天冬咬着牙不肯示弱。 　　最终，直到那个男人打累了回床上睡觉，被其抛下的季天冬才浑身难受且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缓缓将掉到地上的糖果一一捡起，一丝不苟地拍落糖衣外边沾上的灰尘，动作机械且僵硬，就像是有强迫症。 　　季天冬睁着红肿的眼睛，低垂着头，怔怔地望着手心里的几颗糖果。 　　不知他想了什么，当晚，季天冬就将那六颗由于放的时间长了，有些融化的糖全都塞进了嘴里。 　　真甜啊！ 　　季天冬现在还能想起那甜到心底的滋味…… 　　如今，季天冬望着眼前这触手可及，整整一袋子专门给他的糖，瞪大了双眼，竟有些不敢置信。良久，他眼睛微弯，嘴角渐渐浮上了笑意。 　　虽然他还未将糖果吃进口中，但季天冬脑海中莫名能想象到是什么味道。 　　……肯定甜滋滋的很好吃！ 　　季天冬格外确信。 第15章 　　次日一早，因为温半夏心里装着事，一大早清醒了过来。 　　他不同往常一样赖在床上睡懒觉，反而很快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急急忙忙穿着拖鞋出了门。 　　温半夏打开院门往昨夜那地方一看，角落空无一人，只余下他昨夜拿出的凉席静静地靠在墙角。 　　“这么早吗？”温半夏嘀咕一句。等他走近一瞧，只见凉席被干净利落地收了起来，枕头被席子包裹其中，那些吃的食物倒是不见了。 　　温半夏心中欣慰，嘴上却笑骂了一句：“小屁孩，还挺有礼貌的！”这样懂事的人，谁看着心里不舒服呢？ 　　走之前居然还收拾了一番，难怪他前几天没察觉到异样，温半夏心中叹道。 　　因为不知道那小孩今晚还会不会再来，温半夏也不去碰那收拾好的铺盖，将之留在了原地。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起身走人，返回去躺床上睡回笼觉了。现在还早着呢，不到他起床的时候。 　　* 　　等温半夏再次从床上起身时，已经九点了。腹中空空，有几分饥饿之意。 　　以前妈妈常对温半夏念叨：“不吃早餐对胃不好，一定要吃早餐，不然会得胃病……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温半夏往往嘴上应得好好的，周末放假在家，就想犯懒赖床，不想从舒服的被窝中起床吃饭。这时候，他就会对前来叫他吃早餐的妈妈撒娇耍赖……想要多睡一会儿。 　　温晓雪每每对这样可爱乖巧的温半夏没有抵抗力，想着对方平时上学要早起，放假想睡懒觉也很正常。 　　在温半夏的撒娇攻势下，温晓雪往往会节节败退，最终都会纵容自家儿子赖床。 　　但不吃早餐确实对身体不太好，温晓雪就特意煮上两个鸡蛋，给温半夏送到床边，让其吃下。 　　忆起温馨往事，温半夏嘴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 　　直到妈妈去世后，再也不会腩砜有人温柔地叫他起床吃早餐，将食物送到他嘴边……可能是知道无人会再惯着他，温半夏自那以后，完全无需他人再三催促与叮咛，反而十分自觉地起床用餐。 　　温半夏看了眼时间，也不准备一直赖床，打算出去觅食。 　　醒神起床，洗漱干净，温半夏照旧穿着宽松且舒适的短袖，趿拉着拖鞋就晃晃悠悠出了门。 　　三角巷内有好几家早餐店，温半夏打算随便进家店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这个时间点，附近的居民们大多出门工作了。街道上只有零散几个年轻人，放暑假的小朋友们则精力十足，在家吃完早餐后，就和小伙伴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闹。 　　只有浑身透露出一股子懒散意味的温半夏格格不入，在路上不紧不慢地闲逛，闻着空气中随风飘来的食物香气好奇地左右张望，好看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缕纠结之色。 　　他像是个早早退休的老大爷，不急不缓地挑选着令其感兴趣的吃食，而后一探究竟。 　　走到一家早餐店门口，温半夏停下了脚步，在此驻足。 　　见有客人上门，店老板熟练地开口招呼：“要吃什么啊？” 　　温半夏抬头看向店内墙上张贴的菜单，顿了两秒，张口要了一碗小馄饨。他知道这家店没有香菜，因此也不必特意嘱咐店老板不要放香菜。 　　其实温半夏最喜欢的还是嗦粉，但偶尔换种口味也无妨。 　　点完餐，他自然地走到店内的餐桌旁坐下，等食物上桌。 　　老板的手脚很是麻利，很快，温半夏点的小馄饨就被端上了桌。 　　他也不急着吃，先是用碗里的汤勺舀起一勺汤尝尝味，而后伸手拿起每个桌面上都必备的辣椒油小罐子，往小馄饨里加了一勺子辣椒油，又熟练地往碗中加了一勺酸豆角，调调味。 　　他身体不太好，但又喜欢吃重口味，属于又菜又爱吃的那类人。 　　温半夏用勺子将辣椒油在汤中搅拌均匀，这才开始低头用餐。 　　微辣的汤汁，勺中一个小馄饨，加上开胃的酸豆角，一口下去，真是异常满足。 　　温半夏吃饭时非常认真，一口一个，很快碗中的小馄饨都被其吞吃入腹。然而这并没有结束，温半夏放下汤勺，端起碗喝了几口汤，这才算是结束了战斗。 　　他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这才开口喊道：“老板结账！” 　　“来了，稍等哈。”老板正在收拾其他桌子上客人留下的残局，听见召唤，连忙停下动作，抽空朝温半夏回了一句。 　　“三块是吧？”温半夏问朝他走来的店老板，同时从兜里掏钱，从中拿出三张面值一元的纸币。 　　“对。”老板点头。因为不用找零，他直接将温半夏递来的零钱往身前围裙的口袋中一塞，客气道：“慢走，下次再来啊。” 　　“好。”温半夏笑着答应。 　　温半夏结完账出门回家，店老板则转身继续去收拾桌子。 　　回家的路上，温半夏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特意往四周瞧了瞧，却未曾看到那个小孩辛勤翻垃圾桶的身影。 　　可能去其他地方捡塑料瓶了吧……温半夏心中暗道。 　　回到家，温半夏想起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以及对那个小孩不同寻常的关注，身体一顿，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可能是我平时太无聊了……” 　　自妈妈去世后，温半夏平日里就一个人在家，很少与人说话，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且有趣的小屁孩，硬生生地闯进他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里，激起些许涟漪，自己心里有一点好奇，对其多几分关注也是正常的。 　　温半夏摇头失笑。 　　很快，他就没时间想那个小孩了，他还要码字准备今日的更新呢！ 　　作为一名全职作者，靠每月赚取的稿费生活，温半夏可不敢犯懒，不然惨淡的收益就会教他做人！ 　　写作就相当于是温半夏的工作！ 　　只不过这份工作，相较于其他常规的工作，时间安排上相对比较自由罢了。 　　不用打卡，无人监督，全凭自觉……十分考验人的自制力！ 　　殊不知，有多少作者尝试全职，最终全都败在了自制力这一关上，只能老老实实地再次回归职场，重新成为社畜人。 第16章 　　温半夏最初是由于身体原因，加之年龄太小，无法在外找到合适的工作。写小说是他当时孤注一掷下最好的选择。 　　在生存压力的逼迫下，温半夏完全无法懈怠与懒散一点。 　　那时候的他，满门心思地想要多赚点钱，这样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上学时，他可谓是见缝插针地码字，打算一开始以量取胜。 　　当时由于他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根本没时间与他人社交，还被同学们说过孤僻、不合群……温半夏往往当做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 　　温半夏常常自嘲，幸好他愿意笨鸟先飞，加之在写作上那么一点天赋，赚到了一些钱，不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 　　生活费、学费……样样都需要钱！这一笔笔支出，就如同一座座大山，泰山压顶般死死地压在温半夏头上，给予其分外强烈的紧迫感。 　　等到温半夏终于写出了一点成绩，赚取的稿费能够维持生活，他也渐渐放缓了脚步，不再那么拼命。在写文上，也开始寻求质量。 　　毕竟他的身体健康不容忽视！ 　　心情舒缓，加上有钱滋养，温半夏的生活与身体状态渐渐地好了起来。 　　由于花费了大量心思去钻研，虽然码字量不如以往，但写文赚取的稿酬也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在增长……温半夏见状心下一定，安心了许多。 　　日积月累之下，温半夏银行卡内还存下了一笔钱。 　　看着自己的存款慢慢增加，温半夏心情愉悦，更乐意花费时间在码字上，如此一般，就形成了良性循环。 　　可能是一开始的勤奋为其打下了良好且坚实的基础，温半夏如今每日码字量，写起来格外轻松！ 　　大学毕业后，温半夏并未像同班同学一样出去向各个公司投简历、找工作，经过深思熟虑，他选择留在家里全职写作。 　　刚开始全职的时候，温半夏也有过混乱放纵的时期，但瞧见赚取的那一点点还不够维持开销的稿酬，温半夏傻了眼，不敢再放纵下去。 　　慢慢地，温半夏也摸索出了一套最舒适的生活状态与规律。 　　他每天早上九点起床吃早餐，大概十点左右坐在电脑前开始码字，准备当日的更新。就如同上班族一样按时上班打卡，想偷懒休息了就给自己放一两天假，舒缓一下心情……小日子过得规律且闲适。 　　温半夏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墙上的时针渐渐转向十点，温半夏不急不缓地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间隙，他走到一旁烧了一壶水，用特意准备的大型保温杯装了满满一瓶开水，放在触手可及的桌面上。 　　由于身体原因，温半夏早早开始注重养生。 　　电脑开机后，温半夏也不急着码字。他先是打开自己所在的绘梦文学网的作者后台，看了一眼文下的读者评论，看看读者们对昨天的那章反馈如何…… 　　看着小说评论区下各式各样，或有趣、或可爱、或搞笑的评论，温半夏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好看的眼眸中浮现出不带一丝杂念，十分单纯自在的笑意。 　　随着鼠标轮的滚动，页面一路下滑，温半夏兴致上头，还会打字回复一两条评论，与这群可爱的读者互动。 　　往往这时，读者们会兴高采烈地回复一句：“捕捉一名作者！” 　　一路刷下去，温半夏面带微笑，嘴角的弧度就未曾下去过。 　　关闭评论区后，温半夏又看了眼后台收益。映入眼帘的是一串令人十分满意的数字，温半夏不禁笑弯了眼，只觉更加有码字动力了！ 　　存款金额又能增加了！温半夏心中欢呼一声，笑得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这一系列流程走下来，时间唰一下就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 　　抬头看一眼时间，温半夏缓缓平复心情，抛去心底的杂念，静下心来默默地打开文档，开始码字。 　　今日码字任务还未完成，可不能再耽搁了。 　　温半夏坐姿十分正确，只见他挺直身板，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置于键盘之上。随着脑海中文思泉涌，键盘上的手指也渐渐舞动起来，发出哒哒哒地敲击声。 　　温半夏打字时快速而又流畅，动作好看极了。 　　每当这时，温半夏都会沉浸其中。这时他漂亮的面容往往看起来非常认真且严肃，表面好似镀了一层金辉，神圣且不容侵犯。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此言不虚也！ 　　沉溺于一件事中，往往察觉不到外界变化。在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中，时间缓缓流逝。 　　等温半夏收完尾，从脑海中的剧情抽身，腹中已然饥饿难耐。 　　他停下打字的手，抬眸凝视着文档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底闪过一抹满意之色，心底溢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温半夏活动活动脖子，而后用鼠标点击将文档保存，这才从电脑前起身。 　　他伸手摸了摸肚子，也不急着出门觅食，而是站在原地运动起来，扭动着身体，挥舞一下双臂，给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身体松松筋骨，放松一下。 　　一番动作下来，温半夏不由发出满足的喟叹，浑身都松散舒适了许多。 　　刚踏出房门，刺眼的太阳直射而下，温半夏猛地缩回了脚，从家中拿起一把伞缓缓撑开，挡住头顶炙热的太阳。 　　一日三餐，温半夏的生活就是如此简单且平淡。 　　用过餐后，温半夏稍稍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去床上午休小憩。 　　他自小有午睡的习惯，中午不睡一会儿，下午整个人都没精神，混混沌沌……所以温半夏每日都会午睡三四十分钟，恢复一下精神。 　　全职写作的好处就在于这，整日的时间都可以自己随意安排，也不会有人打扰催促，悠闲且自由。 　　硕大的房子里只有温半夏一人，静谧极了，只有院中那棵大树上茂密的树叶中发阵阵蝉鸣。风扇正对着床铺嘎吱嘎吱地转动，为其送来凉风，驱散空气中的热气。 　　伴着窗外的蝉鸣，温半夏渐渐闭上了双眼，陷入沉睡当中。 　　* 　　正穿梭于大街小巷中的季天冬却没有这份闲情雅致。 　　正午的太阳闪耀得有些刺眼，烘烤着大地。季天冬脸蛋被这滚烫灼热的阳光晒得通红，汗水沾湿了额前的头发，汗珠接连不断地顺着脸颊流下，而后消失于衣领间。 　　他奋力地拖着装满他捡来的矿泉水瓶的垃圾袋，目光不停地在四处搜索，以期盼多找到一些能回收卖钱的废品，今天能去废品站多换两个钱。 　　硕大的太阳烤得空气中都有几分炙热，街上零零散散没几个行人。如此炎热的天气着实令人望而却步，趋利避害的人们往往选择缩在阴凉的房子里吹风扇，等阳光不那么晒人再出门。 　　季天冬却别无选择。虽然他已经尽力往阴凉处走，然而盛夏的阳光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季天冬的脸被太阳晒得越发红了，汗水浸湿了前胸后背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季天冬也没空隙管这些，只有当汗水快流到眼睛时，他才用手随意地擦一下。 　　“咕噜……” 　　早晨就啃了两个包子，忙碌到现在还未吃饭的季天冬肚子里发出一声饥饿的示警。季天冬低头一瞧，不免有些沉默。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季天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身体需要摄入成长必需的大量营养。然而他却常常吃不饱饭，导致整个人营养不良，加之季天冬每日还要到处跑，消耗大量的精力，往往比一般人饿得更快！ 　　从早晨折腾到现在，季天冬也不是铁打的，早已精疲力尽…… 　　又累又饿。 　　他睁着被汗水打湿的眼看了看头顶这越来越刺眼的阳光，低头思索了两秒，最终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而且，要是他不小心被热得中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季天冬在心底快速地权衡利弊。 　　他看了眼身后满当当的袋子，黑黝黝的双眼默默往四周扫视，很快选中了目标——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正好用来休息乘凉。 　　季天冬憋着一口气，拖着装满矿泉水瓶的垃圾袋走到大树下的阴凉处，而后无力地靠坐于树根下，将袋子放在地上。他也不敢放太远，就丢在自己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鼻翼中喘着粗气，显然累得不清。 　　休息了片刻，季天冬才伸手往兜里掏了掏，拿出两个随身携带的小面包。看着这包装完好的食物，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捏了捏。 　　“真软啊！”季天冬暗自感叹，喉咙微微滚动，只觉口齿生津。 　　随着腹中又一声响动，季天冬也不再耽搁。他撕开外包装，对准眼前松软喷香的面包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细细咀嚼着。 　　随着食物入肚，季天冬的胃渐渐好受腩砜了许多，不再翻涌。 　　就算吃得再慢，本身不大的小面包很快就被季天冬几口吃完了。他凝视着手中还剩一个的松软面包，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这是那个干净好看的青年给自己的！ 　　季天冬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温半夏那张漂亮的脸。 第17章 　　昨晚季天冬睡得前所未有的好。他早晨醒来时，把自己躺了一晚的凉席卷好靠墙，不知对方看到了没有？ 　　想到这，季天冬不免有些懊悔。那席子自己睡了一晚上，对方会不会嫌脏？应该洗了再还回去的…… 　　季天冬低头苦笑，自己睡在废弃巷子里，用水本就不太方便，就算想洗干净一时也找不到机会。早上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个问题，却又迟迟不知该如何处理，最终还是将之留在了原地。 　　以后再还一张给他吧……季天冬默默想到。 　　至于对方好心送给他的面包与糖果，季天冬纠结了一会，还是收下带走了。早上可以买两个包子充饥，中午快餐店吃一份盒饭往往需要六元钱，季天冬当然舍不得，平时都是随便吃点东西打发了。 　　这些东西，正好可以留着当中餐！ 　　季天冬正在长身体的年龄，一个小面包当然吃不饱，还不够其塞牙缝的。他又撕开一个，往口中塞去。 　　这小面包虽然松软，却容易干涩噎人，季天冬不敢吃快了。 　　在大太阳的照射下四处奔走，季天冬早晨用水瓶装的水早就被他喝完了，如果不小心被噎住，到时候他还得花二元钱去商店买一瓶水，完全不值当！两块钱都可以买两个包子吃上一顿了！ 　　吃完东西，季天冬又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恢复精力，这才起身打算拖着捡来的矿泉水瓶去废品站卖钱。 　　* 　　下午一点半，废品站。 　　老板赵安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品茶，右手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壶最近买到的茶叶泡出来的新茶水，老板翘着个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晃动摇椅，看起来岁月静好。 　　大中午的太阳过于晒人，一般没什么人来，这两三个小时就是独属于老板赵安的休闲时刻。他用过中餐，就会慢悠悠地给自己泡上一壶茶，坐在阴凉处心爱的躺椅上细细品茶，或者闭目养神……小憩一会最舒服了！ 　　今天温度高，赵安就搬来一个大风扇，正对着摇椅慢慢吹。 　　他自认为是一个大老粗，也不讲究什么泡茶步骤，就是随便用手抓一把茶叶丢到壶里，再用开水一冲就完事了。 　　因为周围人都没有什么喝茶的爱好，渴了就往肚子里灌一杯白开水，所以有人见赵安天天抱着自己的小茶壶，不由打趣几句，说其附庸风雅…… 　　赵安对这些风言风语也不在意，好脾气地笑呵呵地点头自嘲道：“我就好这一口，就这点小爱好了！” 　　赵安的妻子倒是十分支持丈夫这一爱好。这又不是贪杯酗酒伤身体的事，而且赵安对茶叶不挑，买的价格也不贵，花点小钱买开心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赵安一个月的买茶钱，算下来还没有一些老烟鬼花的买烟钱多，赵安的妻子也就顺其自然了。 　　在外人多嘴多舌，冷嘲热讽，说赵安穷讲究之时，她还会挺身而出，出言维护自家丈夫！直骂对方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 　　“我家男人，我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来说三道四，瞎逼逼？管好你自己就得了！”赵安妻子对这种人完全不留情面，没一个好脸色。 　　话糙理不糙。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当面多嘴说什么了。要不然被骂了，大家也只会说他活该，谁让他嘴贱！ 　　见赵安妻子如此通情达理，支持丈夫的小爱好，三角巷里那些绞尽脑汁背着自家婆娘藏私房钱买烟买酒的男人哪个心里不羡慕？ 　　众人聚在一起聊天吹牛时，赵安腰杆子往往挺得老直。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吐槽自家那个管得有多严，哪像老赵家那位……说到这，那人长叹一口气，又对赵安竖起一根大拇指。 　　在众人的追捧声中，赵安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看上去十分谦虚，但那张老脸上灿烂的笑容谁看不见？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家庭和乐，赵安面上看着比周围相同年纪的人都年轻了几岁。 　　平时赵安就守着这个废品站，靠倒腾废品养家糊口，面上不显，但也赚了一些钱。 　　只不过今天中午，赵安不像以往那般悠闲，像是心里像是藏着事，视线止不住地往门口看，似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会，赵安远远瞧见拖着黑色袋子往这边而来的小人影，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松懈了几分。 　　等人来到废品站范围，赵安起身走向来人，同时自然地开口问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对方是十几天前开始来他这废品站卖废品的，赵安对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概十几天前的一个傍晚，对方拖着两个装满矿泉水瓶的黑色垃圾袋找上了门，问赵安是这个废品站的老板吗？收不收废品？ 　　赵安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回道：“我这里是废品站，当然收废品啦！”心里觉得这小朋友有点逗。 　　季天冬沉默，指了指放在旁边的两袋子矿泉水瓶，又问：“那你这里怎么收的？这种多少钱一斤？” 　　虽然对方第一次来，是个小孩，但赵安也没有故意压价。他瞅了一眼对方身边带来的那两个大袋子，像是说了千百遍一般熟练地报价道：“矿泉水瓶八毛一斤，纸箱一块，易拉罐一块二。” 　　季天冬自小便捡废品卖，也在很多地方卖过废品，以前也有人看他年纪小，以为他不懂，就故意报低价。面对这种人，季天冬一般懒得多费口舌，直接拿起东西走人。 　　而眼前这个老板却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胡乱压价，报的价格都很实在，和他打听到的价格一样。 　　季天冬闻言点了点，对赵安说道：“老板，那你称称看，我这两袋一起多少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好。”赵安看着好笑，却也不敷衍，动作利落地将两袋矿泉水瓶提到废品站的称重秤前。季天冬也跟了过去。 　　只见赵安直接提起袋子，将里面的矿泉水瓶全都倒到称重秤前的一块空地上，弯腰在里面扒拉一下，看对方有没有弄虚作假。 　　就瞥了一眼，赵安就发现不对，眼前的瓶子全都一个个被踩扁放干了水。 　　赵安见状不由对眼前这个小孩心生好感，心中暗道这小朋友做事挺仔细的，语气随意地开口问道：“这些都是你踩扁的？” 　　季天冬在旁边轻“嗯”了一声。 　　赵安直起身子，面带惊奇地看了对方两眼。 　　他自从开了这个废品站，干这收废品的买卖，可谓是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 　　因为回收废品一般是称重，就有那种想占便宜，把别人当傻子的，想尽办法增加物品重量！ 　　什么往纸箱中间塞木板，用水倒湿纸箱……更有贪心一点的，直接往里面塞石头！赵安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他回收废品这么多年，从不缺斤少两，干得时间长了，也练就了一番好眼力。赵安看着东西体积，心里就能估算出大概重量，结果称出来的重量相差那么多，他能看不出对方在搞鬼吗？ 　　至于矿泉水瓶，一般则是不倒干净里面的水，特意留下浅浅一层……积少成多，也是压秤的玩意。 　　有时候赵安不开口戳穿，干脆称重前直接上手，将塞在纸箱中间木板之类的东西拿出来。 　　要脸的人家往往会心虚，站在旁边也不敢多说。也有厚着脸皮的，嘴上解释说他这是没注意到，不小心的，让赵安这次就算了吧，反正也没几块钱，什么自己下次会注意的…… 　　赵安也懒得搭理这种人，只推脱道：“我这是小本买卖……”面露为难之色，态度却十分坚决，任你说破嘴，反正就是不行！ 　　要是大家都这样做，那他还赚什么钱？自己又不是做慈善的！ 　　有那种见赵安态度坚决，油盐不进，自己没占到便宜不好相处的人，破罐子破摔，还不要脸地对赵安发脾气，冷嘲热讽：“就几块钱的事，老板你这样搞，我下次就不卖你了啊。”语带几分威胁。 　　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的赵安闻言却十分平静，说自己又不是搞垄断的，还十分大方给对方说谁谁谁也收废品，可以卖给他…… 　　这话说得漂亮，任谁都说不出赵安态度有问题，还道赵老板实诚！ 　　而那些嘴上说着再也不卖给赵安的人，后面又会灰溜溜地回来赵安这里卖废品。 　　一是赵安向来是诚信经营，态度也好，有时还会专门推车来收，其他人就说不准了。二则是，那些废品站离得比赵安家远，让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人大袋小袋的还要想办法提过去，这哪能愿意？但不自己拿到废品站去卖，那就只能等着，看什么时候运气好，恰巧碰见有人推车过来收废品！ 　　几次下来，那些人嫌麻烦，又会厚着脸皮让赵安来家里收。赵安对此也不多说，只默默拉车去收。 　　当然，大多数客人都是很讲道理的，是多少就多少，不会私底下搞鬼。真有一时没注意到，不是故意的，赵安也不会多说，所以附近的人家都喜欢将家里积攒起来的废品卖给赵安。 　　至于季天冬，他是自己摸过来的。他来到三角巷后，先是在附近转了几圈，熟悉地形，就看到了附近这家废品站。 　　季天冬在三角巷安家，也有一点这个废品站的原因。附近有废品站，他捡回来的瓶子就方便好卖了，不用走很远的路去卖！ 　　季天冬先是在周围打听好价格，这才将自己捡回来的水瓶拿过来卖。稍微一接触，老板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好相处，季天冬心里不禁长松了一口气。 　　这样他就不用再另外找地方卖废品了！ 第18章 　　熟能生巧，赵安很快就将季天冬带来的废品挑拣完毕。东西都处理得很干净，赵安心中对面前这个小孩满意更甚。 　　专门买来称重量的秤旁边有几个空荡荡的大筐，那是赵安特意准备地用来装零散东西方便称重用的。 　　由于总有想要占小便宜的人在拉来卖的废品重量上弄虚作假，一般不忙的时候，赵安就会将东西全部倒在空地上用眼睛过一遍。 　　因为季天冬是第一次来，赵安就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流程。 　　他先将季天冬带来的，自己已经挑拣完毕的瓶子全都装进筐内，然后将秤上的数字清零，把装好东西的筐搬到秤上，让季天冬自己来看秤上显示的重量，等对方说没问题，赵安连瓶带筐放到一边去。 　　他又将季天冬特意分开装的一小袋易拉罐称了一下，双方确认无误后，赵安这才开口对季天冬说这两袋东西一共多少钱。 　　只听赵安好声好气地对季天冬说道：“小朋友，你看清楚了吧。减去筐的重量，你带来的矿泉水瓶一共就42.3斤，八毛一斤，也就是33.84，我给你34块。” 　　他下意识地放轻嗓音，指了指旁边称完重量的废品，继续说：“易拉罐贵一点，但数量比较少，只有3.2斤，3.84元，给你算4块。两样加起来一共就38元，没错吧？” 　　季天冬上过学，在赵安说话的同时很快在心底算出了价格，知道老板没有骗他，不由点了点头，道了句：“没错。” 　　“嗯。”赵安应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从中拿出三十八元，递给季天冬，还不忘嘱咐一句：“你自己数一遍哈。”当场点清，就不会再产生金钱上的纷扰与纠葛。 　　季天冬也明白对方的意思，微微点头，看向手中的钱币。总共就三十八元，不到两秒就能看出结果，他张嘴回道：“钱对了，没错。” 　　“那就好，没错就行。”赵安笑呵呵地将剩余的钱重新放回口袋里。而后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小男孩，不免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以前没看到过你啊。” 　　“我刚来。”季天冬回。 　　“哦，难怪。”赵安望着眼前这个小男孩，不知为何想起昨夜妻子和他说的，三角巷这两天来了个不知从哪来的流浪儿，难道就是他？赵安心中惊疑。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两人沉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安率先开口。 　　他又问：“你多大了啊？这些瓶子都是你弄的？”赵安指了指那两袋矿泉水瓶。 　　“嗯。”季天冬并不否认，见对方并没有恶意，态度虽然有几分冷淡，却都一一回复了，“我今年十四。” 　　“十四？”赵安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之色。面前这小男孩看着瘦瘦小小的，说十一二岁也有人信，没想到居然十四岁了。 　　季天冬显然也知道对方在惊讶什么，心底并不觉得冒犯，轻“嗯”了一声，表示没错。 　　他并不适应和人交谈，因此季天冬不等对方继续说，就开口结束了话题：“老板，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哦哦，好。”赵安还呆呆地有些没回过神来，口中却应声答好。 　　“哦对了。”季天冬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嘴唇翕动，张口问道：“老板，你这一般什么时候关门啊？我可能以后都把东西拿你这来卖。” 　　他捡回来的东西没地方放，以后应该每天都会拉过来换钱，将钱带在身上比较方便，先打听好废品站开门时间，就不会白走一趟了。 　　“你问这个啊。”赵安答：“我这一般早上十点开门，晚上七八点左右关门。” 　　废品站一般是下午生意好，很少有人一大早来卖废品。一般天黑看不清，他就关门休息。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比较晚，他关门就比较晚，冬天再改时间。 　　得到想要的答案，季天冬微微颚首，应了声：“好，我知道了，谢谢老板。老板再见。” 　　赵安见状笑了笑：“再见。欢迎下次再来。” 　　瞧见季天冬越行越远的背影，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说不清心底滋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赵安叹气，而后将大门关上了。 　　今儿个天气热，废品站也不见小猫三两只，赵安早就打电话和妻子说好了，他今天早点关门，等他回去一起吃饭。 　　他不准备守在这了。 　　* 　　那日过后，季天冬每天傍晚都会带着当日捡到的废品来卖。赵安也慢慢习惯了每天有这么一个小男孩过来卖废品……两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对方带来的废品比平时少了一半，向来沉默的脸上郁闷清晰可见。 　　赵安见状也有些疑惑，对方平时带来的东西有多有少，却怎么也不会少这么多，差距如此巨大…… 　　他心底不免有几分担心，连忙上前接过对方手中的袋子，语气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接触这几天，赵安对季天冬也有几分了解，知道对方人小鬼大，向来沉稳，心有成算，如今却藏不住脸上郁闷的神色，赵安心里一咯噔，急忙问道。 　　季天冬沉默了两秒，在赵安的追问下，不由开口解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上午捡的，放在巷子里的那袋瓶子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因为废品站需要大面积的土地放东西，所处的位置就比较偏僻，离居民楼比较远，来回有一段路程，不太方便。 　　所以季天冬一般是将上午捡到的东西放到他住的那个废弃巷子里，等到傍晚的时候，再一次性将东西积攒在一起拿过来卖…… 　　但今日季天冬回到巷子里时，发现他上午捡的那袋子矿泉水瓶不见了！ 　　他着急地找了半天，却一根毛也未曾见到。季天冬心下明白，应该是有人趁他不在，偷偷拿走了，东西找不回来了！ 　　那一袋子是季天冬废老大劲收集到的，结果被人摘了桃子，郁闷之情可想而知，面上这才带出了几分。 　　平时会和季天冬说上两句，赵安显然也知道对方的大概情况。 　　听人这么一说，顿时明白前因后果，当下也有些生气，口中怒骂道：“什么狗东西，连这个也要偷！是要死了，缺钱买棺材吗？！” 　　放在以往，赵安绝不会如此毒舌，咒人死亡，但今儿个这事真的忍不了！能提前踩点，知道季天冬会将上午捡到的废品放在巷子里的人，绝对是住在附近的人家。 　　这些人家庭再怎么困难，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绝不会有季天冬日子难过！他们竟然偷到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身上，简直不配做人！ 　　好脾气的赵安听着都心火直冒，口中骂骂咧咧，真心实意地为季天冬不平。 　　季天冬瞧见赵安担忧与关切的眼神，心头微暖，暗自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 　　他脸上郁闷尽散，嘴角含了笑意，语气诚恳地对赵安说道：“赵叔，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赵安摆摆手，并不在意，他又没帮上什么忙。 　　季天冬含笑不语，也不再多说，默默将赵安对他的好记在心里就是。 　　因为季天冬每天都来卖废品，天天见面，几次交流下来，赵安也对这个身世悲惨却努力生活的孩子心生好感，就主动让季天冬改口，叫他赵叔，不要叫什么赵老板。 　　季天冬沉默了一会，在赵安含笑眼眸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改了口。赵安当场应了几声好，心里对这个小辈也有几分关切。 　　十几日下来，两人之间关系莫名亲近了些许。今日听闻此事，赵安才会如此真情实感地觉得生气！ 　　但事情已成定局，东西是找不回来了。赵安知道季天冬这个当事人应该心底比他更难受……但作为长辈，却又不得不开口，为其做打算，点明现实。 　　只听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天冬，他今日来偷了一次，尝到了甜头，保不定下次还会再来，你又不能一直守着……” 　　季天冬下午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不可能带着这一袋子到处走，那样就太累太麻烦了。 　　赵安心下迟疑，却还是开口提议道：“要不天冬，你中午也来一趟吧，花点时间，也总比全被人偷了好。” 　　他在心底怒骂那个没良心的小偷，而后目带关切地望向季天冬，等候回复。 　　季天冬闻言笑了笑，出口的话语霎时安下了赵安的心。只听他说：“赵叔，我俩想到一块了。我来的路上也想着说，以后中午也来您这一趟，把东西卖了。” 　　季天冬知道对方迟疑且担忧的点，废品站离得挺远，大概有半小时路程。 　　他到处翻垃圾桶，有时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地方并不固定，加上盛夏的太阳过于晒人，中午温度热，背着东西走过来并不好受……对方是担心他，因此才有些迟疑。 　　季天冬明白对方的好意，心底也有些担忧，却不是怕自己劳累，而是中午一般是赵安休息的时间，他跑过来卖东西着实过于打扰与麻烦对方。 　　面对赵安的关心，季天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赵叔，您中午还要休息，我以后下午两点过后来一趟就行啦。太麻烦你了。” 　　虽然这样做的话，他中午就要拖着一袋子废品到处走，却也总比打扰对方午休好，每天少捡点东西也能接受。 　　“这算什么麻烦？”赵安却不同意，大着嗓门道：“我中午又不是在睡觉，你到时候直接过来就行！你卖东西，我又不是不赚钱！你这孩子，真的是……不怕赵叔当自己人是不是？” 　　赵安瞪了季天冬一眼，面上有些不高兴，而后态度强硬，不容反驳地说道：“听叔的，你以后中午就把东西拿过来！” 　　最终，在对方的坚持下，季天冬每天来废品站两趟……一次是傍晚关门前，一次则是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 　　那时赵安也吃完了午餐，一般没什么事。 第19章 　　一开始的时候，赵安中午特意推迟吃饭的时间，装作家里煮的饭量多了，等季天冬来卖废品时，邀请其一起吃。 　　他对这个懂事的小孩很有好感，但家里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帮不了更多，一两碗饭还是能请对方吃的。 　　盛情难却，季天冬推拒不过，默默吃了两次。 　　后面再来废品站时，他会先吃了东西，填饱肚子，晚一点再到废品站，并不打算一直在这蹭饭。 　　季天冬知道赵安这一举动是好心好意，但他却不能故作不知，天天厚着脸皮来蹭饭……虽然赵叔不计较，季天冬也不好意思过多麻烦对方！ 　　赵叔家里人为之准备的饭菜，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食量，天天煮多呢？不过是赵叔特意分给他罢了！ 　　季天冬对此心知肚明！ 　　而后几日，他专门估摸着时间，等赵安用完餐再来。几次下来，赵安哪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这孩子……”赵安复杂难言地说了一句没下文的话，却也明白对方的自尊心与不愿麻烦自己的客气心态……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特意给季天冬留饭，维护对方幼小的自尊心。 　　这茬两人默契地忽略，不再提起。 　　* 　　回到现在，赵安今日之所以坐立难安，就是因为他等的人迟迟不到。 　　要知道，季天冬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对方往往在约定时间之内，中午一点之前到达他这废品站。 　　今日过了时辰人却迟迟未到，赵安心中不免有几分担忧与牵挂，怕对方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这才耽搁了时间。 　　如今瞧见季天冬安然无恙的身影，见对方身上无碍，赵安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天冬，你终于来了。”赵安张口招呼，又好奇问道：“你今日咋这么晚？”迟到了这么久，不会遇见什么事了吧？ 　　季天冬也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知道赵叔是在担心自己，心头一暖，不由开口解释道：“今天在附近没捡到什么东西，就走得远了点，没注意时间。” 　　“不好意思啊赵叔，让您担心了。”季天冬歉意道。 　　“没事。”赵安摆摆手，无奈道：“你这孩子，跟我道什么歉啊！”而后他拿着季天冬带来的装满废弃水瓶的大袋子，拿到秤前，打算称一下重量。 　　赵安直接把袋子往秤上一放，报出重量：“一共13斤，十块五毛。” 　　两人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相处，赵安也知道季天冬不会弄虚作假，因此对方带来的东西赵安也不再花时间过目，可谓是十分相信季天冬的为人了！ 　　瞧见这重量，他不禁笑道：“看着今天还不错啊。” 　　季天冬轻“嗯”了一声，脸上也有了笑意，回道：“还行。”这些瓶子都是他一个一个四处捡到的，有时候慢人一步，也捡不到什么东西，都是一些辛苦钱！ 　　只不过这些有十块多，下午再攒一笔，今日收入也算不错，去掉一日三餐的花费，还能攒下一些，季天冬已经很满足了。 　　赵安也知道对方少年老成的模样，闻言也不多说，只看了眼对方被太阳晒得红通通，以及被汗水打湿的脸，伸手指了指旁边开着的电风扇，顺口道：“你先去吹一下风扇，凉快凉快。看你满头大汗的。” 　　季天冬知道推拒不过，也不拒绝，只默默走了过去。还别说，被风扇这么一吹，确实凉快舒服了许多。 　　这时赵安也走了过来，他指了指一旁的板凳，无奈道：“别傻站着啊，拿个凳子坐着吹。” 　　季天冬傻笑。 　　赵安见状有些无奈，心下也明白季天冬这是有些放不开。平时对方就是这样，他戳一下才动一下……却又十分听话。 　　见季天冬坐下，赵安不由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他快步走到季天冬，掏出钱给其结账：“呐，收好了。”赵安递出十元五毛的钱币。 　　季天冬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而后轻轻摸了摸，感受厚度。里面还贴身放着他攒的钱。 　　赵安将钱给了季天冬，他就跨步走到摇椅前坐下，转头跟一旁的季天冬说话。 　　四目相对，赵安望着季天冬瘦小的身躯，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关切，轻喊了一声：“天冬。” 　　“嗯。”季天冬应声问道：“赵叔，怎么了？” 　　赵安在心底组织语言，试探性地说道：“天冬，现在太阳大，你这大中午的，不要顶着太阳到处晃。” 　　他停顿了一会，不由语重心长地劝道：“矿泉水瓶这么多，你一个人也捡不完的……太阳这么大，你找个阴凉地休息休息，不然万一热得中暑了怎么办？” 　　说着说着，赵安像是想到了那画面，不免更加担忧，后果往重了说：“这大中午的，大家都不爱出门，万一出事了，躺在那里不知多久才会被发现！太阳这么大，到时候人还能好吗？” 　　不待季天冬回答，赵安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他也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有些坐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生活不易，要是能轻松点，谁愿意顶着大太阳做事？对方一个人生活，当然想多攒点钱！ 　　赵安扯了扯嘴角，说：“天冬啊，你不要嫌弃赵叔多话哈。”他不过是有感而发，心疼面前这个命运坎坷的小辈。 　　“不会不会。”季天冬连忙摇头。他当然不会误会对方的意思，要不是关心他，谁愿意多言，说这番吃力不讨好的话？ 　　从未有人以长辈的身份关心自己，季天冬听着心里暖烘烘的。他语带几分真切地感激：“赵叔，我知道的。” 　　他真心实意地说道：“你这都是经验之谈，我都听着呢。我平时也有注意，会小心的，我还没有那么傻……如果太热了，我会找地方休息的！” 　　“知道就好。”见心意没被践踏，赵安心里舒坦，笑着回道：“也对，你这小子这么聪明，哪会不懂这些？” 　　“哪里？我哪比得上赵叔。”季天冬说：“我就是想着，万一真的中暑了，身体不舒服，不能赚钱就算了，还得花钱看病……不值得！这笔账我还是会算的。” 　　赵安闻言轻“嘿”了一声，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还挺聪明的啊！你心里有数就好。赵叔就不多说了。”心里有数，就不会傻乎乎地蛮干。要不然年纪轻轻累坏亏空身体，往后苦的可是自己！ 　　季天冬闻言也不接话，只面露微笑，安静听着。 　　这茬揭过，赵安舒服地坐在摇椅上，吹着风扇，心情舒畅，就开始闲话家常，问季天冬：“你今天中午吃的啥呀？不会又是啃馒头吧？”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对方经常馒头灌水，营养怎么够……长久这么下来，怎么能行？身体垮了怎么办？ 　　“不是。”季天冬摇头否认了，他实话实说道：“我吃了几个小面包。” 　　“小面包？商店里卖的那种小面包吗？”赵安不确定地反问。 　　“嗯。”季天冬微微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话。 　　“你还会买这玩意吃啊？”赵安闻言有些惊奇，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要知道，对方向来买的是个大顶饱的东西，比如包子馒头之类的。面包蛋糕这种小孩子爱吃的小玩意，赵安就从未看季天冬吃过。 　　“怎么想着买这个了？”赵安语带好奇地问道。季天冬愿意尝试其他东西是好事，毕竟人生在世，口腹之欲是顶重要的，对方还是个小孩，赚了钱，吃点新鲜东西也是正常的！ 　　虽然季天冬老成的模样，常常让赵安忘记对方还是个小孩。 　　但看着季天冬瘦小的模样，赵安还是忍不住操心，开口劝道：“天冬啊，小面包这些东西饭后吃点也可以，但可不能当饭吃，这样对身体不好！中午还是要吃饭的，要不然长久下来，你的身体也扛不住。你看看你，瘦成啥样了……”赵安脸上满是真心实意地关切之色。 　　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不说营养均衡，至少饭是要吃的，不能总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打发了。 　　“好。我知道的。”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季天冬向来态度极佳，顿时听话地应了声好。 　　沉默片刻，季天冬想起送他小面包的漂亮青年，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没忍住心底的好奇，语气迟疑地开口问道：“赵叔，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赵安问。 　　“就是……您在这住了这么久，知不知道一个叫小温的人啊？”在赵安迷茫的眼神中，季天冬慢慢补充细节：“他长得很好看，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家在三角巷最里面，好像就一个人住……” 　　赵安闻言眉头微锁，仔细在脑海中思索回忆，思考季天冬口中描述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良久，他才从记忆深处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蓦然出声，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说的小温，是老温家的孙子吧？好像是叫……温半夏？我记得这孩子模样挺俊的。” 　　季天冬闻言眉梢微动，耳朵霎时竖起，眼睛巴巴地盯着赵安，一举一动都表明他对赵安口中那个老温家的孙子很感兴趣。 　　坐在摇椅上的赵安还在回忆，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道：“长得好看、家里就一个人，应该就是那小子了。仔细算算，他如今应该二十出头的年纪……” 　　“那应该就是他。”季天冬猜测道。 　　“嗯。”赵安点头，又疑惑地问道：“你打听他干嘛？你们认识？” 　　他对季天冬虽算不得完全了解，却也知道几分对方的性子。对方向来不关心外界其他，这还是季天冬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他人，赵安心里哪能不好奇？ 　　“没。”面对赵安的询问，季天冬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回复道：“他前两天帮了我一个忙，我看他家里就他一个人，有点好奇……” 　　“哦，这样啊。”赵安闻言也不追问。 　　老温家那孙子自从母亲去世后，就独自一个人住，早前听说对方自幼身体不太好，近几年也不怎么出门，他也好久没看到对方了。 　　要不是今日季天冬提起，赵安都快不记得那孩子了！ 　　想起对方家中长辈全部去世，只留下其孤零零一个人的状况，赵安一时感伤，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只听他对季天冬叹道：“说起来，小温那孩子也挺可怜的……” 　　只这一句话，瞬间将季天冬的心脏狠狠地提了起来。 第20章 　　面对季天冬直勾勾的眼神，赵安哪能不明白对方这是对温家，也可以说是温半夏的事情感兴趣，想了解具体情况。 　　他从旁边的小桌子上端起一杯茶，示意季天冬不要客气，而后慢慢喝进口中，喝了两口，他也不将杯子放回原处，反而手指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轻叹了一口气，叹息道：“他家这事啊……说来话长。”神情十分复杂。 　　这神态、这语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季天冬心脏骤缩，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角搅动。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直盯着赵安的嘴唇，也不知想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 　　一旁的赵安却像是来了倾诉欲，也不去看季天冬的表情与反应，神色复杂地抬眸望向前方虚空处，回忆温家这些年所发生的事。 　　“我没怎么和温家那小子接触，就小时候在他妈妈身边看到过几次，顶好看一小孩。”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 　　赵安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那几次，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男孩，乖巧地跟在妈妈身边。那精致漂亮的脸庞，继承了其母的美貌，却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小孩！ 　　只不过对方现在应该张开了，不知道是何俊俏模样？听季天冬所言，应该挺出色的！赵安心中念叨。 　　季天冬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听赵安说温半夏模样俊俏，长得好看……他不禁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确实好看！比他村里最好看的姑娘都漂亮一百倍！” 　　赵安不知道季天冬心中所想，说着说着，他又轻呷了一口茶，语含几分惋惜地感叹道：“温家人长相都挺出色的，可惜……命不好。” 　　“怎么？”季天冬抿嘴，紧张问道：“怎么就命不好了？” 　　赵安神色越发复杂，低声道：“我记得，温家四代单传，到温半夏爷爷那一辈，夫妻俩就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温晓雪……他们对这个女儿千娇百宠的，老两口看着倒是觉得没什么，乐在其中，但街坊四邻闲话多，提起他家就说算是绝后了！” 　　从古至今，世人都看重儿子，靠儿子传宗接代，为自家留根。而温家就一个女儿，耳边的闲话少不了。 　　“只不过温晓雪也争气，不仅长得好，本身也很出色。”说到这，赵安眼眸中泄露出几分笑意，像是想起了那个漂亮且出色的姑娘，“当初啊，在三角巷，学校里，不知有多少毛头小子喜欢上温晓雪……” 　　赵安没说的是，他与温晓雪差不多年纪，勉强也算是青梅竹马。那么好看且优秀的一个姑腩砜娘，当初多受附近年轻气盛的男孩欢迎啊！有多少人为争夺温晓雪的注意产生摩擦与口角。 　　对方称得上是同阶段男生的童年女神，不少人感慨道：“不知以后什么样的男生才能配得上她！”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赵安也对其动过心。少年慕艾，一段青涩且美好的回忆。可惜后来温晓雪考上大学，毕业后又留在大城市工作，双方见不到面，渐渐也断了联系，没再有交集。 　　赵安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如今配不上那个漂亮且出色的姑娘，心中虽有些怅然若失，却也不会心生妄想。 　　最终，他同身边的男孩一样，在家人的安排下，娶妻生子，平淡度日。 　　赵安原以为往后最多在温晓雪回家过年时见上一面，谈谈青春年少时的往事……谁知在温晓雪二十六岁那年，发生了变故，温晓雪独自一人从外头抱着一个男婴回了家——那男婴就是温半夏。 　　从温家人口中得知，那男婴是温晓雪亲生的。孩子生父没了，温晓雪一名独身女性带着孩子在外工作不方便，就带着儿子回了老家。 　　当时这一事件在三角巷可谓是炸开了锅，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各种猜测满天飞。 　　也有好事者厚着脸皮询问温家一行人，想要八卦打听一番。然而，无论问多少次，温家都是那个一成不变地回复，语气肯定道：“小孩父亲没了，晓雪一个人在外不好带小孩，在家我们老两口还能帮忙……”再也探听不出其他。 　　这个“没了”，也不知是意外去世了，还是怎么？ 　　因为三角巷里从来没谁听说温晓雪结婚的消息，有嫉妒者私下就说，温晓雪应该是未婚先孕，男方不会是不要她了吧？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管大家私下如何议论，在明面上，大家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也不好恶语相向。 　　当时这一事件，在闭塞落后的三角巷里可算得上大消息，几乎人人都能说上两嘴，外头的流言蜚语可不少，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温家应该也知道这一情况，却又不好多说。温家老两口倒是挺维护女儿，面对外人多嘴多舌，都一一怼了回去。 　　直到最后，三角巷也无人知晓，温晓雪到底是和谁生下了温半夏？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性，才采下了这朵高岭之花？ 　　随着时间的流逝，温家这个八卦远远不如一开始那般轰动，更多的新鲜事将其压了过去，但关于温家的闲言碎语却从未停止过。 　　而话题中心的温晓雪，自那天归来以后，就留在了老家三角巷里，直至红颜消逝。 　　如此轰动的事赵安当然也听说过。他还听人议论，说温晓雪带回来的儿子身体不太好，打娘胎里就病弱，温家人一直小心仔细温养着。 　　对方不能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追逐打闹，能跑能跳地瞎闹腾！可能因为这原因，那小孩平日里十分文静，也不咋爱说话，赵安每次碰见，对方都安静地跟在温晓雪身后。 　　“身体不太好？”季天冬诧异出声，拧眉问道。他怎么没看出对方身体不好？ 　　“是啊。”赵安点头，又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啥情况我也不清楚……” 　　他停顿了一会，肯定道：“只不过身体不太好应该是真的。” 　　“为什么怎么说？”季天冬问。 　　赵安想了想，低声向季天冬解释自己为何会这般说。 　　只听他拖长了尾音，说道：“小孩子嘛，精力旺盛，都比较活泼爱玩。三角巷里这么多同年龄的小朋友，我就从没看到温家那小子和其他人一起玩闹过。他要不是身体不好，怎么可能不贪玩？” 　　再文静的小孩子，也有几个小伙伴一起疯玩呢！赵安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推测结果深信不疑。 　　“可能他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呢。”季天冬还是不敢相信那个长相漂亮的青年身体不好的事实，他和其接触过几次，没发觉对方身体不好啊！ 　　为了加强说服力，季天冬以自身为例，说道：“我也没和别人一起玩啊！” 　　赵安目露诧异地看他一眼，而后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只道：“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季天冬嘴唇微张，想要反驳，但话语还未脱口，他又缓缓闭上了嘴，将这话咽了回去。 　　回忆起温半夏那干净白皙的漂亮脸庞，季天冬不由在心底长叹一口气……赵叔说得没错，他们确实不一样。 　　不知为何，听见赵叔说对方自幼身体不太好，季天冬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第21章 　　“你对温家的事情就这么感兴趣吗？”赵安瞧见季天冬略有几分神不守舍的模样，突然出言询问。 　　“还好吧。”季天冬一愣，一时没回过神，在赵安探究的目光下，他避开对方的视线，而后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就是有点好奇。” 　　赵安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反问道：“是吗？” 　　不待季天冬回话，他又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小孩的心思我也搞不懂。”他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停顿了一会，赵安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喉，清了清嗓子后，继续对季天冬说道温家的事。 　　天冬这孩子在他面前向来老成沉稳，从未见他对其他人或事感兴趣，好不容易有一个好奇想了解的事，出言询问，赵安哪舍得让其失望？ 　　而且温家那档子事，三角巷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对季天冬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提到温家，赵安不免想到几件关于温半夏的往事。 　　温半夏从小就长相精致，如同橱柜里的漂亮娃娃，十分讨人喜欢。这么可爱好看的小孩，对你眨巴眨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心都要化了。 　　因此，虽然围绕温家的闲言碎语不少，却也没有不长眼在无辜的小孩面前说什么，最多是用话语逗一逗对方，问尚且年幼的温半夏：“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你的爸爸在哪里啊？” 　　他们本身可能没什么坏心眼，但对于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而言，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对于这种没眼色、不识趣的人，往往都被温爷爷温奶奶态度强硬地赶了出去。有人不服气，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逗逗小孩，街坊邻居的，温家做这事简直不讲道理，太不体面！ 　　温爷爷温奶奶则寸步不让，为此还和好几户人家撕破了脸，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家小夏身体不好，你说这话又是何居心？” 　　谁也没想到向来和和气气的温家老两口，会为此发这么大的脾气！因此，大家都看明白了温家老两口有多看重喜欢和宝贝这个孙子。 　　也有人在私底下酸溜溜地说闲话，却也没在舞到温半夏面前。温半夏虽然没有父亲，但温家人将他照顾得很好，小时候也算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而温半夏的生母温晓雪，她长得好看，虽然生了一个孩子，但依旧年轻貌美。 　　有人动了心思，那时候有好几个人找媒人上门递话，表示愿意与之同结连理，透露出想和温晓雪结婚的心思，并表示，会将温半夏那孩子视如己出。 　　然而，不管男方如何说，全都被温晓雪态度坚决地推拒了回去，只道：“我没有结婚的想法，也不想给小夏找一个后爸……我这辈子只会有小夏这一个孩子，把他好好带大就心满意足了。” 　　也有不讲究，像是听不懂人话，贪图美色，不愿放弃的死缠烂打之人，厚颜无耻地对温晓雪说：“你一个女的，反正都是要结婚的。我条件也不差，只要你和我结婚，我可以养活你们母子，而且我不会嫌弃你的过往，也会对温半夏这个继子好的，你不要担心……”言语间满是自信，又流露出几分对温晓雪的贬低与看不起。 　　温晓雪简直气笑了，狠狠呸了一口。那是生性温柔的温晓雪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直接用扫帚将人赶了出去，骂道：“我的儿子，我自己能养活，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咋那么大脸呢！呸！” 　　那时候，温家就同三角巷其他人家一样，平静且幸福。直到温半夏八岁时，意外发生了！ 　　某次温爷爷出门闲逛，天降横祸，走在街上时被一辆车撞了，医院没抢救过来，去世了。肇事者虽然赔了一些钱，人却回不来了。 　　温家老两口感情深，一辈子都没红过脸。在老伴去世的一年后，温奶奶因为悲伤过度，身体逐渐衰落，最终没撑住，去下面和老伴团聚了，死前口中还念叨着：“那老头没我不行。” 　　至此，温家只剩下温晓雪与温半夏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接连去世，温晓雪大受打击，生生哭厥了好几次。她颓唐了一段时间，温半夏一直懂事地陪伴着，安抚伤心的妈妈。 　　最终，还是温晓雪看到自己还有一个幼小的儿子要抚养，想通后支棱起来，一个人扛起了一个家。 　　也有人想趁温晓雪脆弱之际趁虚而入，趁机展现自己的温柔与体贴，用实际行动打动对方。然而他方展露心思，就被温晓雪语气温柔却态度坚决拒绝了。 　　温晓雪语气郑重地再次申明，自己并没有结婚的心思，只想独自将儿子养大。 　　话说到这地步，大家也都明白了温晓雪态度之坚决，不再有人自讨苦吃，上门碰壁。 　　温晓雪也如她所言，独自一人将温半夏抚养长大。然而，上天总喜欢和人开玩笑，灾难再次降临了这个家。 　　在温半夏十六岁那年，眼看着孩子即将长大成人。温晓雪工作时突然晕倒，被同事急匆匆送至医院，结果医生检查出温晓雪得了癌症——晚期！当天医生就对温晓雪说出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温晓雪闻言怔愣了许久，渐渐红了眼眶。癌症、晚期，就算她不是医生，也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她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了。 　　温晓雪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她原以为还有很长时间陪着对方慢慢长大成人，突如其来的病痛却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希望。 　　说到这，赵安神情复杂地长叹一口气：“都是苦命人啊。谁也没想到，温晓雪居然会得癌症，还是晚期……那玩意要人命啊！” 　　当初温晓雪去世，她的尸身，还是街坊四邻们帮忙安排火化安葬的。 　　温半夏一个小孩，什么也不懂，加之唯一的亲人去世，整个人都显得呆呆地，谁看了不叹一句：“可怜！” 　　季天冬听得眉头紧拧，心里想着对方当时该有多难受啊！ 第22章 　　一旁的赵安却不知季天冬的复杂心思，嘴上不停歇地还在说：“温家没大人了，就留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方也没什么亲戚帮衬，日子难过啊！街坊们虽然可怜他一个孩子，却也没办法，只能平时接济照顾一下，再多的，也没办法了。” 　　赵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那句话，当时大家家里都不宽裕，而且众人又不是温半夏的长辈亲戚，对其没有责任与义务。 　　谁家也没那个闲钱去养一个十六七岁快高中毕业的别人家的孩子，况且温半夏身体还不太好，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谁家能平白承受一个负担？ 　　大家都是一群普通人，不可能一拍脑袋就做决定，要考虑得很多，沉重的现实确实不允许他们任性……然而温半夏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对于这个老邻居留下的可怜孩子，众人一时左右为难。 　　最终还是温半夏收敛了悲伤，站出来说道：“妈妈给我留了一些钱，我如今也十七岁了，能养活自己。各位叔叔婶婶们帮了我很多忙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就不劳烦格外叔叔婶婶了……” 　　温半夏也知道大家的苦衷与为难，而且他并不打算让人照顾，给别人添麻烦。他对众人鞠躬道谢，感谢大家帮自己安葬母亲，情感流露地说了一些心里话。 　　众人见其郑重其事的模样，被吓了一跳，纷纷摆手道：“大家都是街坊四邻，这是应该的。”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街坊四邻认识这么多年，再怎么样也有几分交情。而且老话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三角巷平日里谁家办事需要人，都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互相帮忙，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就是这样处出来的！ 　　温家老两口生前脾气好，生下来的温晓雪也性子温柔，人缘好，况且他们同温家认识这么多年，如今出了事，家里就剩下一个啥也不懂的孩子，他们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 　　当初赵安也是过去帮了忙的，送温晓雪这个老熟人最后一程。 　　几相交谈之下，最终，在温半夏的坚持下，他的去处也尘埃落定。他照旧住在温家老宅里，平日里独自生活，周围邻居们多照看几分。 　　“那他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听到这，季天冬一怔，张嘴问道。 　　原来他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啊……季天冬莫名有些为之难过。 　　随着赵安的讲述，不知为何，他脑海中蓦然涌现出一副尚且年幼的温半夏，强忍悲痛，红着眼眶懂事地向众人鞠躬道谢的模样。 　　“是啊。”赵安点头，而后又感叹道：“那孩子后面就一个人住在温家老宅里。只不过他也争气，听说成绩挺好，考上了一所好大学，还是一个大学生呢！” 　　虽然他只是与温晓雪相熟，同温半夏并不怎么熟悉，但赵安却还是真心实意地为温半夏感到高兴。这可是大学生呢，多了不得啊！ 　　想到这，赵安又不免有些为温晓雪感到惋惜，低声喃喃道：“可惜晓雪没能看到这一腩砜幕，要是知道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么出息，该有多高兴啊！” 　　独自抚养儿子十几年，眼看着即将苦尽甘来，却发生这种事……真是时也命也！ 　　季天冬在一旁只默默听着，对此并不发表意见，心中却也对赵安这话表示赞同。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 　　季天冬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我听说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吧？他妈妈留了这么多钱吗？” 　　生病费钱，何况是癌症？季天冬心中知道不太可能，但不知为何生出一抹期盼，可能是想着，如果有钱傍身，这样那个漂亮且善心的人日子会好过很多，就不用受太多苦了吧！ 　　听着温晓雪与温半夏这令人艳羡的母子之情，季天冬内心触动，不由想到了自己那难产去世的母亲……如果对方没去世，是不是也如温半夏的妈妈一般温柔呢？那他是不是就不用出来流浪？是个有妈妈照顾的孩子？ 　　季天冬心中默默想到。 　　然而赵安的话却无情地打断了季天冬脑海中的假设与畅想，只听他苦笑无奈道：“哎，要是真这样就好了。” 　　赵安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季天冬过于天真，他长叹一口气，低声道：“你想什么呢？癌症，那可是绝症！在医院住一天，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就算一开始温家有存款，一段日子下来，也剩不了什么东西了。想也知道不可能留下很多钱给温半夏？不欠债就算好的了！” 　　要知道，有多少家庭就是因为亲人生病，不舍得眼睁睁看人去死，而选择倾家荡产，欠遍外债……人救回来已经算命好的了，殊不知多少人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人没救回来，钱也花了。 　　尚在人世的人不仅得承受失去亲人的悲痛，还得承担起重担，慢慢还债。日子难过，常常因为钱吵架，家庭最终支离破碎。人在一起，心却散了。 　　想到这，赵安心情越发复杂。他一抬眼，就瞧见季天冬疑惑不解的眼神，似是在问，没留下什么钱，那温半夏怎么生活还读了大学的？ 　　赵安见状眸光复杂地叹了口气，耐心地为季天冬细细解释道：“晓雪当时得了癌症，光是治疗费和住院费，就在医院花费了不知凡几……大家也都知道，没什么用，癌症治不好，不过是用钱在医院续命……” 　　说到这，赵安又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伤感地说道：“她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能晓雪一开始存了一点钱，但后面应该也花得差不多了。到最后，可能是晓雪也知道再待在医院也没什么用，她这病治不好了，她家也负担不起……她可能也是想给儿子留点钱生活，最后从医院出来回了家，说是不治了，最终是在家里去世的。” 　　想到温晓雪最后拖着病体回家的模样，赵安心情越发复杂。但不得不说，如果他处于对方那位置，也会做出这个选择！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家庭而言，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自己要死了，生人却还要继续生活，总不能临死了，还要拖累家人……那死也不会瞑目！ 　　听着赵安略带伤感的话，季天冬沉默，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旁边的赵安则像是情绪上头，打开了话匣子：“你说都这样了，晓雪还能给那孩子留下多少钱？” 　　三角巷的人对此心底都有所猜测，不约而同地一致认为，温家的存款因为温晓雪的病，积蓄花得应该所剩无几，留不下多少钱。 　　季天冬闻言抿了抿嘴，心中却是信了。 第23章 　　三角巷居住的人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大多知根知底，谁家真有什么大事，根本瞒不住。 　　虽然温晓雪从未在外对人说过家中具体的存款状况，但街坊邻居也不是瞎的，众人看其平时的消费情况，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赵安这些话是百分之百可信的，其中真要有什么细微差别也影响不了多少。 　　知道温母大概率没给温半夏留下什么钱，那赵安这一番话就让季天冬深深疑惑了。他也是一个人生活，就算温半夏再怎么节省，一些必要的开销也是要的，何况对方还要读书，身体也不太好，很多事情不能做…… 　　季天冬想到便问，疑惑道：“那他哪来的钱上大学？”难道是打工赚钱吗？他在心底默默猜测。 　　赵安当然也知道季天冬口中的“他”是指温半夏，但对方这猝不及防地一问却是将他问住了。 　　他挠挠头，略显迷茫地低声回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可大家不是说温家那小子成绩好吗？可能是学校有什么奖学金之类的吧……” 　　因为没听说过温半夏找人求助的消息，赵安家住的比较远，平日里也没多加关注，温半夏具体啥情况，他确实不太清楚。只知道对方上了大学，是个大学生了！ 　　“这样啊……”季天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啊。”赵安笑了笑，语带好奇且打趣道：“你小子倒是挺关心温家那小子的。” 　　季天冬不吭声，傻傻地挠了挠头。 　　赵安见状也不追问，又轻呷一口茶水，同时低头看了眼时间。 　　居然已经快三点了？赵安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季天冬聊了这么久。 　　想到季天冬还要去其他地方捡水瓶卖钱的事，去晚了可就被其他人先捡走了！虽然想让对方多坐着吹风扇休息一会，却也知道季天冬还要靠此维持生计，可耽搁不得。 　　赵安指了指手表上的时间，不由出声提醒道：“天冬，现在已经快三点了。”对方平时两点半就出门，如今已经晚了半小时。 　　“啊？”季天冬惊讶，万万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自己听赵叔讲温家的事，竟听入迷了。 　　“好，谢谢赵叔，我知道了。”季天冬起身，向赵安开口道别：“赵叔，那您继续休息，我就先忙去了，晚上再来。”等下他捡回的矿泉水瓶，还要来这里卖一趟。 　　“好，你先忙吧。”赵安也习惯了季天冬来去匆匆的模样。 　　季天冬朝其点头示意后，这才拿着两个方才回收重复利用的麻袋出了门。 　　* 　　温家，下午二点半。 　　嘹亮的闹钟铃声一响，温半夏就立刻从熟睡中被惊醒。他眼睛朦朦胧胧地还未睁开，纤长白皙的手就摸索着朝床头柜所放置的闹钟而去。 　　微微用力按下开关，响彻房间的闹铃顿时停止，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温半夏见状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满足之色，而后缓缓缩回手，手舒服地抱着一个枕头，脸轻轻地在上面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 　　盛夏午后，最适合什么也不做，在家躺着睡觉了，完全不想起床。温半夏浑身透露出一股慵懒散漫的气息，好似一只嗜睡的猫，贪念这一时温柔与舒畅。 　　风扇呼呼地吹着，一个午觉下来，身上也没有流汗，舒服极了。 　　闭目养神一会，温半夏还是磨蹭着睁开了眼。他略有些不甘心地在床上翻滚两下，显然十分舍不得离开身下这舒服的床榻。 　　他抱着枕头怔愣片刻，还是慢吞吞地起身下床。没办法，他还有事情要做呢！没办法虚度时光。 　　温半夏走到外头用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花扑在脸上，霎时令其清醒过来。 　　他抬头看了眼屋外的太阳，还是金灿灿得格外耀眼，他甫一打开房门，一阵热浪顿时扑面而来。温半夏都不用走出房门以身试探，就知道这大太阳有多热辣灼人。 　　每到这种时候，温半夏就不得不感慨一句，幸好他全职写作，不用出门工作，不然就这天气，他哪里能承受得住！ 　　温半夏对此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屋里屋外溜达了好几圈，温半夏这才慢悠悠地走到电脑前安分码字。 　　两小时后，今天晚上要更新的一章三千字新鲜出炉。 　　温半夏停下打字的动作，认真且专注地将文档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修改了几个码字时未曾发觉的错别字。 　　而后将文字调整好段落格式，复制到作者后台，设置好更新时间，依靠网站系统定时发布。 　　一系列动作完成，温半夏不由长舒一口气。他伸了伸懒腰，活动一番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身体，并不打算再待在电脑前。 　　两小时过去，屋外的太阳慢慢熄了火，不似方才那般灼热，温半夏手撑着窗沿，百无聊赖地看向远方，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又凝望了一会，温半夏转身回了屋。 　　离吃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温半夏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干，光坐着发呆。 　　他又没有看电视追剧的爱好，平日里他看电视，只是为了多往脑子里多输入一些东西，开阔一下视野，好让自己写文时，有东西可以输出、写作，而不至于脑袋空空。 　　但学习知识的方法有很多，看电视不是唯一途径，温半夏最爱的还是看书。 　　碰见喜欢的书，他往往一看就是一整天，废寝忘食地沉迷其中，跟着书中的主人公一起见识书中那虚幻却又精彩的世界！ 　　所以，放在客厅里以前很受欢迎的电视，在温半夏眼里，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摆设，并不常开。 　　当然，要是你这样就误以为温半夏天天独自一人待在家没事干，独孤且又无聊，那你可就完全误会了！ 　　温半夏必定会免费赠送你一个大大的白眼，无语且肯定地告诉你一个事实，并不是所有人天性都爱凑热闹！他万分享受如今的生活，并且不觉得自己孤独！ 　　他的生活规律且有条理，胜过世上万千人。加之由于身体的原因，他自小就爱安静独处，一个人完全待得住。 　　而且谁说独自在家一个人就会无聊孤独？ 　　温半夏轻蔑地骂一句井底之蛙。并高高在上地表示，每天的时间任由自己支配，无人打扰，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他不知道有多自在且惬意！ 　　要是有人不识趣地在其面前说闲话，对此，温半夏只会毫不客气地回对方一个不屑地冷笑，将这一类人归咎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根本懒得搭理！ 　　一个人在家能做的事可多了！温半夏最近就爱上了拼图。 　　入拼图的坑十几天，他自认为拼图技术进步了许多……简单的拼图已经不能再满足温半夏的胃口了！ 　　就在前几日，温半夏刚买了一幅较为复杂的大拼图。到手一拆封，他就完完全全沉浸其中。 　　温半夏连续拼了好几天，也才堪堪拼出了整张图的四分之一。 　　如今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继续完成这张十分感兴趣的大拼图！ 第24章 　　全身心投入于某件事，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温半夏从拼图中抽身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 　　他垂眸看向桌面上自己搞了几小时的成果，整张拼图的进程又前进了一小步。 　　温半夏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天色已晚，还是放弃继续玩的念头，打算明日再战。 　　房间昏暗，他不由从桌前起身，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方才还有些灰暗的房间骤然明亮起来。 　　稍显刺眼的灯光令温半夏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等眼睛适应这亮度，这才完全睁开了眼。 　　灯光照亮了房间，温半夏也不怕磕碰到什么，嘴角微勾，溢出些许笑意。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逐渐昏暗的天空，三两步走到窗前，双手撑着窗沿。 　　几秒后，嘴唇微启，口中不由发出一句诧异地感叹：“居然这么晚了？”我拼图玩了这么久吗？完全没有感觉到。 　　温半夏轻笑着摇了摇头。 　　看了一会窗外，温半夏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拼图入迷时不觉有什么，如今直起身来，温半夏便发觉由于自己一直维持一个弯腰低头的姿势，腰部和脖子有些不堪重负，竟隐隐透出几分酸痛。 　　温半夏左右扭动两下，认认真真地活动一番。 　　可能是维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确实久了，在其扭动脖子时，修长的脖颈竟发出几声“咔咔”的声响，但酸胀却逐渐消退，浑身舒畅了许多。 　　温半夏每天都要坐在电脑前码字，加上平时坐着的时间长，非常容易得职业病，颈椎之类的疾病较为常见。 　　因此，温半夏向来注意身体。他也不急着去吃饭，反而站在原地活动起来，四肢没有规律地在半空中挥动扩张。 　　又过了十几分钟，等全身舒展活动的差不多，温半夏终于停下了动作。 　　因为方才的运动，温半夏喘气声大了许多……等其平复且休息得差不多了，温半夏便打算出门溜达一圈，顺便吃个饭。 　　温半夏也不打算换衣服，反正等下回来了还要洗澡，所以他照常趿拉着拖鞋，拿着零钱和房门钥匙就慢悠悠地晃出了门。 　　* 　　吃完饭，温半夏正沿着街边散步消食，溜达了几圈正打算回家，身后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来人似乎是故意让他听见，特意加重了脚步弄出点动静，让其不至于因此受到惊吓。 　　温半夏抿嘴，心中莫名有了预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小却倔强的身影。 　　他侧身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小乞丐，对方不知何时又跟了过来。 　　预感成真，温半夏心中又好笑又无奈，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死心眼！ 　　温半夏扶额，不免有些头疼。 　　他干脆转过身子停在原地，好看的眸子直视来人，哭笑不得的开口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季天冬抿嘴，良久从口中蹦出两个字：“顺路……” 　　他忙完后正打算去温半夏家门口，结果半路瞧见了对方悠闲的身影。季天冬不知为何就默默地跟在了对方身后…… 　　如今听见温半夏的询问，季天冬这般回答也不算错，毕竟两人目的地确实相同。 　　“你顺哪门子路？”温半夏摇头失笑。 　　季天冬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沉默不吭声。 　　温半夏也不在意对方闭口不言。他瞅了眼对方一动不动的木头模样，心中莫名有些好笑。 　　只见他嘴唇微张，笑吟吟地调侃打趣道：“诶！你这是打定主意当护花使者了啊？” 　　话一出口，温半夏自己先被逗乐了，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对方是护花使者，那自己是啥？被护的花？ 　　温半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而站在温半夏对面的季天冬，面对眼前这个漂亮人儿善意的调侃打趣，蓦然红了脸。他黑黝黝的小脸涨得通红，心下有些不知所措，只讷讷说一句：“不、不是，最近小偷多……” 　　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默默垂下了脑袋。 　　温半夏见对方这模样，也不好意思逗下去了，笑着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要跟就跟吧，但可不能睡我家门口了……要收钱的。”温半夏玩笑中带着一抹认真，他可不希望有人一直睡着自家院门口……怪吓人的！ 　　虽说对方是好意，但行为确实令人担忧。对方年纪不大，大晚上睡在他家门口，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又听见温半夏说这话，季天冬沉默，面露迟疑。 　　他本意是想报答对方，原打算默默守几个晚上，等小偷不再光顾这片区域再离开……结果没想到居然意外被对方发现了！ 　　如今瞧对方的神态与表现，自己的行为可能确实给人带来了困扰，再固执地坚持下去，他就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 　　停顿了两秒，季天冬点头回答道：“嗯，以后不会了。” 　　原以为不会得到对方回复的温半夏闻言略一愣怔，脸上的诧异清晰可见。没想到这头小倔牛这次居然如此简单地放弃了？ 　　他惊讶地挑了挑眉，而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用再多费口舌，如此甚好！ 　　幸好对方还能沟通，听得进好赖话！压在心头的事了，温半夏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心情舒畅，温半夏嘴角的笑意更甚。他望着季天冬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心中微动，竟莫名想逗逗对方，生出了开玩笑的心思。 　　只见他向前两步，朝季天冬挑了挑眉，表情夸张地故作不敢置信的神态，嘴上不饶人地笑着打趣道：“哟，你这个闷葫芦竟然也舍得开口说话了啊？” 　　昨晚上发现对方睡在自家门口，温半夏为了劝他离开，口水都快说干了，对方却只会反反复复说那几句大意相同的话。 　　到最后，对方还闭嘴不吭声，一副你说任你说，我拒不配合、油盐不进的模样……温半夏简直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如今心事已了，加上对方本也是好意，可能年纪小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想着你帮了我，我就要回报你！ 　　懂得感恩，就是用错了方法！要不是对方给自己带来了困扰，温半夏还是蛮欣赏这种人的！ 　　他也懒得和小屁孩计较，因此不再为难对方。 　　只见温半夏摆了摆手，嘴唇微启，开口招呼提醒眼前这人，低声道：“走吧！” 　　一直站在大街上也不是个事，他也差不多到时间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温半夏便自顾自地重新迈开了步伐，一个人往前行。 　　随后其清亮好听的嗓音随风飘了过来，传入季天冬耳畔：“顺路到了我家，你就自觉点回去啊！” 　　旧话重提。季天冬一愣，而后嘴唇翕动，声音几不可闻地回道：“知道了。”他刚才答应了不会再睡对方家门口，就肯定会做到！ 　　言出必行。 　　也不知道走在前头的温半夏有没有听见这话？ 　　他也不回头看季天冬是否跟上了，姿态潇洒地在前面大步流星地往家的方向走。 　　似是被温半夏遗忘、抛之脑后的季天冬站在原地顿了两秒，而后认命地跟了上去。 　　做事还是要有始有终……今晚就送对方回家吧！ 　　反正以后两人可能就不会再有交集了，最多在路上偶然碰见，相□□个头。 　　想到这个画面，季天冬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惆怅…… 第25章 　　再远的路也会走完，何况温半夏本就没出三角巷的范围，只是在家附近散步溜达。 　　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脚程虽然不快，十来分钟也走到了温家门前。 　　熟悉的家门近在咫尺，温半夏蓦然出声：“好了。”他微笑着转身向季天冬道别，“我到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走在旁边的季天冬似是在发呆想着什么，闻言呆愣了两秒，这才轻“嗯”了一声，应了句：“好。” 　　温半夏见状挑了挑眉，也不多问。他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可能是心事已了，加之两人本就没有什么大矛盾，温半夏此时态度好了许多，白皙精致的脸庞笑吟吟的，与季天冬挥手告别：“那再见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嗯，再见。”季天冬眨了眨眼，微微颔首。已经将人送到家，任务完成，他也不好久留。 　　两人本不是什么多话之人，季天冬应声后转头要走。 　　温半夏则站在原地含笑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影，而后转身回头推开自家院门。 　　甫一进门，温半夏就敏锐地发觉些许不对劲。 　　他侧头一看。只见一片黑暗中，院角处传来些许窸窸窣窣的动静……家中无人，这处不同寻常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温半夏的警惕。 　　乘着天上的月光，温半夏抬眸望去，模模糊糊只见一道黑影躲在墙角，正扒拉着墙头，想要翻墙而出。 　　有小偷？！ 　　口随心动。 　　温半夏霎时反应过来，顿时呵斥出声：“谁？！”同时放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抓小偷啊！”想要叫来街坊四邻一起帮忙抓小偷。 　　虽然天上有月光，但院子里还是一片漆黑，昏暗且模糊。温半夏看不清那小偷具体模样，但隐约能看清大致身形，显然比自己高大强壮。 　　温半夏对自己的弱鸡身体与战斗力心知肚明，猝不及防的意外下，也没有上去鸡蛋碰石头的冲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他自不量力地冲上去与小偷缠斗，反而极大可能导致自己受伤，得不偿失。 　　孰轻孰重，温半夏心中有数。 　　因此，温半夏发现小偷的第一时刻并不似其他人一样冲上去抓人，而是站在旁边放声大喊！毕竟人多力量大，只要把周围的人叫来帮忙，留下小偷的概率就大了许多。 　　温半夏的叫喊声不断，同时他也不闲着，走到墙边就想按亮院子里的灯——正院大门后边的墙上设置院子里的灯光开关。 　　而另一头，正在翻墙的小偷被温半夏这一嗓子吼得浑身一激灵。 　　他就是听见了门外的交谈声，才知道主人家回来了，急急忙忙想要翻墙逃跑，谁知道还是被人发现了。 　　小偷身形显然有一瞬间的停滞与慌乱。而后他发现对方只是站在原地喊人，并未冲上前来阻拦，小偷心神稍稍有些许放松。 　　他踩点时也发现了，这家位于巷尾，独门独户，离邻居有段距离，而且主人家独自一人居住，听说身体也不太好……对方不上前留他，显然也证明了这一点！ 　　附近的街坊四邻听见动静赶过来也需要时间，他还有时间逃离……小偷一瞬间想清楚退路，复而加快了翻墙速度！ 　　要是平时，小偷可能就逃过一劫了，然而他却不知晓，今日早已发生了变故！ 　　温半夏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院门外的季天冬刚要离去，下一刻便听见温半夏喊人抓小偷的嗓音，他想也未想，反身拔腿就冲了进去！ 　　只见季天冬如一阵风般从温半夏身旁窜过，小小身影没有丝毫迟疑，毫不犹豫地拽住了小偷的大腿，想要将人从墙角拉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其他两人瞪大了双眼。 　　小偷见有人扯住了他的腿，便用力地往下踹，想要将人甩开。 　　然而季天冬却用了蛮力，死死地将人往下拉拽，怎么也不松手。小偷半边身子位于墙上，根本不好使力，无奈之下，他翻身跳下墙头，与季天冬缠斗在一起。 　　见是一个小孩，他拳头一挥，就往人脸上锤。 　　“小心！”温半夏张大了嘴，惊呼出声。 　　季天冬却像是不知痛一般，死死搂住小偷的腰，将人往墙上怼。 　　两人体型差距过大，温半夏心头一紧，见状连忙冲上去想要帮忙。 　　外头陆陆续续传来动静，显然其他人被温半夏的叫喊声唤来，赶来帮忙。 　　小偷急着摆脱想跑，而这边的死小孩却怎么也不松手，心里也发了狠，手上越发用力。 　　手打脚踹，拳拳到肉。 　　温半夏见状也气红了眼，上前帮忙，口中骂骂咧咧道：“我打死你丫的，偷东西还打人！”同时他语含担忧地让人季天冬先松手，避其锋芒。 　　毕竟那几拳头，温半夏在一旁听着都牙疼。 　　季天冬却认死理，怎么也不松手，弯腰低头使劲地把小偷往墙上怼。 　　很快，周围的邻居也赶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见这一片混乱情形，连忙上前帮忙，三两下将小偷制服。 　　众人七嘴八舌，关心地问温半夏这是什么情况？ 　　温半夏正关切地低头查看季天冬身上的伤势，心中又气又急。但听见大家的询问，他还是不免抽空出声解释道：“我刚吃完饭回家，发现这小偷在我院子里面，应该是来偷东西的，结果被我发现了。” 　　说话间，温半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被众人制服，满脸不服气的小偷，又指了指季天冬，说道：“我发现小偷就大喊叫人帮忙抓小偷，他听见动静就跑进来帮忙，把小偷拦了下来。小偷想跑，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众人从温半夏口中得知前因后果，闻言不由看向一旁英勇负伤的季天冬，暗自点头：“是这样啊。” 　　有人当即竖起大拇指，大声称赞道：“好小子，有勇气啊！” 　　然后又气不过地踹了踹蹲在地上表情愤愤，不老实的小偷，出言警告道：“给我老实点！偷东西不算，居然还敢打人啊！” 　　有细心的人则问道：“伤的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嗯，等下我带他去看看。”温半夏点头称是。 　　而站在一旁备受瞩目，浑身不自在的季天冬闻言摇了摇头，挣扎拒绝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不用看医生。” 　　听见这话，温半夏气得半死，凶巴巴的：“闭嘴！” 　　他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我说看就看，又不用你出钱。再怎么说你也是因为我受伤的，万一受内伤了怎么办？我还能不负责吗？” 　　其他人也不由出声劝道：“是啊，这有什么怕麻烦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一定要去看看，买点药擦擦也是好的。” 　　面对众人关切的目光，季天冬嘴唇微微蠕动，最终默默闭上了嘴。 　　见对方不再吭声，温半夏这才满意点头。 　　他向前一步，与周围前来帮忙的邻居交流，语带感激道：“今儿个谢谢大家前来帮忙了，要不然就让这小偷跑了。”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摆了摆手，表示这是应该的。 　　抓小偷是大家伙的事。不然这讨人嫌的小偷，今天偷了这家，明天就要偷另外一家了……万一偷到自己家呢？抓到了才万事大吉。 　　想到这不干人事的小偷，众人心里就来气，有人暗戳戳地踹了那小偷一脚，并表示：“我们这就把这狗东西送到派出所去！敢来偷东西，捉到打死都活该！” 　　说着说着，恶狠狠地朝小偷啐了一口。 　　小偷听见大家要将他送进派出所，连忙求饶道：“大家帮过我吧，我是第一次偷东西，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要把我送去派出所……” 　　说着说着他整个人跪到地上，朝温半夏磕头讨饶：“求求你了，放过我这一次吧，我没偷你什么，你就回来了，我都给你，我还给你好不好？我不能进派出所……” 　　面对小偷的苦苦哀求，温半夏不为所动，冷声道：“这些话你留着跟警察说吧！”既然选择做小偷，就要承担后果。 　　“就是！既然选择做小偷了，怎么还怕去派出所呀！”一旁的人见小偷这一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这种社会残渣他们见多了，完全不值得同情。 　　派出所就在附近，大伙根本不理会小偷的哀求，三五成群，气势汹汹地压着小偷就要去派出所。 　　“小温，这小偷我们就先带去派出所了。”那人看了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季天冬，对温半夏说道：“你带他去看看伤势吧，千万别伤到哪了。” 　　温半夏应承下了大伙的好意，也不推拒，只点头道：“好。那就麻烦大家了。” 　　众人押着小偷离去，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小院蓦然安静下来。 　　人影远去，温半夏缓缓收回视线，目光转向一旁安静不吭声，没什么存在感的季天冬，没好气地开口问道：“咋不说话呀？疼不疼？” 　　季天冬：“还好。” 　　温半夏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是痛觉神经失效，不知道疼吗？！” 　　他望着眼前年纪不大，垂头不做声的季天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年纪轻轻咋就这么倔呢！” 第26章 　　认识季天冬这段日子，对方种种举动与行为，让温半夏对其的性格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季天冬犹如一头认死理的小倔牛，固执、执拗且刚强，却不怎么令人生厌。 　　因为对方心是好的，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然而，此时此刻，温半夏想起方才那危险混乱的情形，不由严肃了表情，语气十分认真地对眼前的季天冬说道：“刚才怎么喊你松手不听呢？” 　　“我松手的话，小偷就会跑了。”季天冬解释道。 　　“跑了就跑了呗！” 　　温半夏望着季天冬小脸上显眼的伤口，眉头拧得死紧，语气不佳，咬牙道：“对方那么高大，你一个小屁孩就这样冲上去，你以为你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吗？逞什么英雄呢？等人来不行吗？你看看，现在自己受伤了吧？！” 　　温半夏说话十分难听，有几分教育的意味。 　　季天冬闻言沉默不吭声，脸色却是一变，有些难看。他刚才所作所为，不求对方感激，却也不至于得到这一番批评吧…… 　　季天冬也不由心生火气。 　　温半夏却没看出季天冬的神色变化，他望着眼前人身上的伤口，心中万分窝火，只恨自己方才没多踹那小偷几脚！ 　　温半夏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季天冬帮他抓小偷，他心领对方的好意，并对此心存感激。 　　但有些话，可能没人对季天冬说过，他却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倔小子说清楚、讲明白！ 　　对温半夏而言，东西丢了不要紧，人才是最重要的！ 　　对方听见他的呼叫声不假思索地冲进来帮忙，温半夏心中感动，但季天冬方才那般拼命，被小偷拳打脚踢也死不松手，温半夏无法接受与理解。 　　对方帮忙抓小偷，虽是好心，但也得认清形势！ 　　那小偷是一个成年人，身强力壮，他才多大？还瘦巴巴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就那样傻乎乎地冲上去鸡蛋碰石头，温半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季天冬垂着头暗自咬牙。温半夏还在心中组织语言。 　　院子里两人站得很近，但周身的气氛却有几分紧绷，不似方才那般融洽，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季天冬心中火气翻腾，还没来得及说我这就走，就被温半夏一句话浇灭了火气。 　　“东西丢了就丢了，人才是最重要的！” 　　温半夏注视着眼前倔强的小人，不由长叹一口气，软了语气，开口说道：“我不是说你冲上去抓小偷错了。你这一举动是见义勇为，我也很感激你。” 　　季天冬自小察言观色，当然能听出温半夏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他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对方，略显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想到温半夏会这样说。 　　对方刚才那架势，他还误以为温半夏会苛责自己…… 　　那边的温半夏却不知道季天冬这一番心理变化，只听他语重心长地对季天冬说道：“见义勇为是好的，是值得夸赞的！”温半夏对此给予了高度赞扬，完全不吝啬于夸赞。 　　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基本的三观还是有的，往日里也十分敬佩那些见义勇为的好心人。 　　不待季天冬心生骄傲，温半夏又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只听他道：“但是，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你年纪还小，有什么事大人会出面解决，你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不然到时候受伤难受的也是你自己……” 　　不知季天冬在外流浪了多久？可能从未有人教导过对方…… 　　温半夏也知道，在外生存，只有凶狠一点才能护住自己，也不能说是错了。这也是对方的生存之道。 　　但是，温半夏想起方才那凶险的情形，还是不由心有余悸。 　　眼前这小倔牛倒好，不计后果，无所畏惧地冲上去与小偷缠斗，温半夏在一旁却吓得心惊胆战。 　　如今这样还算好的，只赤手空拳，白白挨了一顿揍。 　　可万一那小偷心狠手辣，身上带了武器怎么办？这傻小子也不多考虑考虑自身安危！ 　　小偷那拳拳到肉，喊他松手也不松手，不知道躲远点，就如同一头蛮牛使劲往前冲，温半夏心脏病都差点给他吓出来了！ 　　温半夏不厌其烦地对眼前这傻小子重复几遍，大致意思就是，以后在外再遇见这种事，首先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傻乎乎地往前冲！ 　　季天冬沉默地听着。 　　从未有人关心过他是死是活，有没有受伤……如今眼前的漂亮青年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话里话外对他满是关切。 　　季天冬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动，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暖洋洋的。 　　他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沉默且直愣愣地盯着温半夏，嘴唇微动，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温半夏没好气地说道，嘴巴都要说干了。 　　他望着眼前这沉默寡言的小屁孩，无奈叹气，出声妥协道：“算了算了，走吧，先去医院看看你的伤。” 　　“不用，不用这么麻烦。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用看医生。”季天冬连忙后退一步，摇头推拒。 　　“走！”温半夏才不理会季天冬的拒绝，见人不配合，伸出手一把抓住季天冬的胳膊，拉着人就往前走，“你这小屁孩，怎么就不听话点。” 　　“我说要看医生就看医生。”温半夏语气十分坚定，不容拒绝。 　　手臂传来不属于自己的陌生体温，令季天冬猛地瞪大双眼，目光呆滞地看向两人的手。 　　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像是在发烫，顺着血液，烫到了季天冬心底。 　　他直愣愣地望着温半夏那与自己完全不同，白皙且修长干净的手，感受着那不属于他的柔软，动作机械地跟着对方往前走。 　　温半夏却未曾察觉到季天冬这不同寻常的缄默，边走口中还不忘说教道：“你以后碰见这事千万不要这么冲动地去硬碰硬！钱丢了事小，人受伤事大！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别再傻乎乎地像头倔驴似的……知道了吗？！” 　　对方年纪小，还在外流浪，没有亲属家人，万一受伤了，日子肯定会更加难过！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小心别受伤。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并排往前走，两道漆黑的影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拉得越来越长，看上去亲密且融洽。 　　静谧的街道上，只听见温半夏语重心长的劝导声绵绵不绝。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温半夏嘴巴不停。 　　要不是对方帮了自己，他才懒得说这么多呢！ 　　听见这话，季天冬不知为何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对方不过年长他几岁，还如此年轻，哪算什么老人啊？ 　　但季天冬也不打算反驳，对方所言也是好心好意，为他考虑与打算。 　　沉默一会，空气中传来一句几不可闻的应答声，带着微微的沙哑。 　　不同于温半夏清亮干脆的嗓音，这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低沉干涩。 　　只见季天冬微微点头，也不嫌烦，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回道：“我知道了。”他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他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做的！ 　　今日只是一个意外，但季天冬并不后悔。 　　此次为帮旁边的漂亮青年抓小偷而受伤，对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季天冬而言，是主动且心甘情愿的！ 　　季天冬侧头瞥了一眼身旁之人的漂亮面容，又瞅了眼两人相握的手臂，不知为何，眼睛里渐渐泛起了笑意。 第27章 【倒v开始~】 　　“小小年纪就在外逞凶斗狠，以后有你们这群小年轻后悔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嘛？整天喊打喊杀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小朋友怎么想的……” 　　头发花白的医生戴着眼镜，望着季天冬掀开衣服后身上的伤口与淤青，想到家中正处于青春期的孙子，不禁摇了摇头，好心朝季天冬念叨教诲一句。 　　青春期的小男生，总是躁动不已，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他从医几十载，不知见过了多少小年轻斗殴留下的伤口与痕迹……那些当事人，年纪大点，懂事了，又为此后悔不已。 　　要不是见季天冬与自家孙子差不多年纪，对此司空见惯的医生也不会多这张嘴。 　　万万没想到竟会引火烧身，本就后悔来医院的季天冬心中不禁更后悔了。但他明白这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也是好心，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只低头沉默不语。 　　站在一旁观看的温半夏闻言略一怔愣，搞清楚情况后憋不住脸上笑意。 　　只见他嘴角微扬，上前两步，连忙帮不知所措的季天冬向好心提醒的医生解释道：“医生您误会了，他不是因为打架斗殴而受伤……他这是见义勇为，帮忙抓小偷时留下的勋章呢！” 　　虽然和这位医生只是萍水相逢，温半夏也不愿对方误会季天冬。 　　“哦，这样啊。”医生一愣，而后抱歉道：“是我老眼昏花，误会了。”是他先入为主了。 　　医生并不吝啬于歉意，知错便改。 　　“没想到竟是位小英雄，是我看走眼了。”只听医生幽默地对坐在椅子上缄默不言的季天冬打趣调侃一句。 　　“不是。”季天冬尴尬极了，不知何时悄悄红了耳尖。 　　温半夏眼尖，瞧见了这一小细节，见状笑意更甚，站在一旁默默憋笑，任由这一老一少“友好交流”。 　　医生这一职业每日来来往往接触诸多患者，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和季天冬说了两句，便知道对方是一个内敛且沉默寡言之人。因此也不过多打扰，只扶了扶眼镜，低头查看伤口状况。 　　将季天冬身上的伤口情形尽收眼底，医生不禁长舒一口气。虽然淤青看起来恐怖，却也不太严重。 　　他直起身子，对季天冬低声道：“还好，运气不错，没有伤筋动骨。等会我开点药油，你回去每天擦两遍就好了。” 　　季天冬放下掀起的衣物，面上似是有些犹豫。 　　他觉得身上的伤口并不要紧，无需擦药，不想花这个钱。但温半夏在一旁虎视眈眈，显然逃不过……季天冬算了一下口袋里带来的钱，应该是够的！ 　　在医生的注视下，季天冬轻嗯一声，应了句好。 　　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听话的患者往往令人心生愉悦。 　　一旁的温半夏则比季天冬有经验多了，闻言落落大方地朝医生笑着说道：“谢谢医生。”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医生安抚地笑了笑，回道：“没什么大事，别担心。每天按时擦药就行，过几天就会好。” 　　他从摆满资料纸张的桌面上抽出一张纸，又用笔在纸张上写下药物名字，同时不忘朝温半夏与季天冬念叨着注意事项。 　　季天冬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温半夏则侧头听得十分认真且仔细，遇上疑惑之处，还会开口询问一句。 　　医生耐心地为其解答。 　　过了一会，医生将写了药物名称的纸张与缴费单递给温半夏，叮嘱道：“你们拿这个去缴费拿要，出门左拐就是了。” 　　温半夏接过，应了声好。 　　“谢谢医生了，那我们先去缴费拿药了。”温半夏向医生道别。 　　“好。”医生笑答：“去吧。” 　　“走吧。”温半夏拉了拉季天冬的衣袖，出声提醒道。 　　季天冬一愣，略显呆滞道：“啊，好。” 　　缴费窗口就在不远处，温半夏将缴费单从窗口递进去，问：“多少钱？” 　　值班人员看了看，回复道：“三十九元。” 　　“好。”温半夏点头，便想从裤子口袋中掏钱。 　　季天冬挡住温半夏掏钱的手，出言阻止道：“我来吧。我付钱就行。”他买药，哪能让温半夏付款。 　　温半夏没想到季天冬现在还不死心，他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无语道：“你付什么付？！你这是因为我受的伤，哪还能让你付钱，那我成什么人了？” 　　他也不和季天冬纠缠，身体直愣愣地往前一站，将窗口挡得严严实实，而后将钱递给里面的工作人员。 　　季天冬被对方这一举动打得猝不及防，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耍赖皮，目光呆愣地望着温半夏掏钱的背影。 　　工作人员找零，而后将单子交给温半夏，提醒道：“去对面拿药就行。” 　　温半夏双手接过，礼貌道谢：“谢谢。我知道了。” 　　他自小来医院许多次，不带分毫犹豫，目标明确且肯定地朝拿药窗口而去。 　　等两人拿了药从医院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发出幽幽光芒，为人们照亮方向。 　　站在医院门口，两人沉默僵持片刻，最终还是温半夏率先开口。 　　他望着一旁沉默寡言的季天冬，轻叹一口气，与之四目相对，而后端正了表情，旧话重提，满脸认真且诚恳地对季天冬感激道：“今天这事谢谢你。” 　　要不是对方帮忙拖住了小偷，可能等不到邻居们来帮忙，小偷就跑了。 　　温半夏虽然气对方鲁莽，不爱惜身体地去以小对大，但一事对一事，今天对方确实帮了他大忙。 　　温半夏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该道谢还是会利落礼貌地道谢。 　　温半夏这一连串动作令季天冬神情微怔，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认真地又道一遍谢，最终他腩砜摇摇头，低声道：“没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要不是周围人听见温半夏的叫唤及时赶到，光凭他一人的力气确实压制不住那小偷。 　　“哪里。”温半夏显然不赞同季天冬所言，“你这还叫没帮上忙啊？想啥呢！” 　　想起当时的情形，温半夏表情夸张地说道：“你那可是单枪匹马制服小偷，英姿飒爽啊！”他肯定地拍了拍季天冬的肩膀，嘴唇微扬，笑道：“别怀疑自己，少年！” 　　言毕，不知戳中了什么笑点，温半夏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季天冬不明所以地注视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却依旧漂亮的脸庞，在昏暗的条件下也掩盖不住对方的美貌。 　　季天冬看了一会，似是被温半夏灿烂的笑容感染，嘴角微弯，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泛起点点笑意。 　　良久，温半夏收敛了笑容，对像是在纵容他笑闹，乖巧站在原地的季天冬说道：“好了，走吧，我们回去吧。” 　　“嗯。”季天冬点头，自然而然地跟在温半夏身后。 　　走了两步，温半夏似是感觉到哪里不对，转身调头对季天冬疑惑道：“你怎么总是走我后面啊？我是会吃了你吗？”语带几分不解，又觉好笑，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季天冬回得飞快，真要他说个所以然……他又说不出来，只能说是习惯了吧！ 　　这话可不能把温半夏搪塞过去，他眉头微挑，将季天冬上下扫视一边，打趣出声：“你可别说自己腿短啊！” 　　和季天冬相识这么多天，又经历了今晚这惊心动魄的事，温半夏自认与对方亲近了许多，还能与其开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面对温半夏的调侃打趣，季天冬这才有了点少年人的意气，朝温半夏翻了个白眼，回嘴道：“我走得可比你快！” 　　他每天四处晃悠捡垃圾，要论脚程，很多人都比不上他，何况眼前白白嫩嫩，看起来就不怎么出门，娇生惯养的温半夏！ 　　遭到季天冬回怼，温半夏不以为意，反而笑出了声，搞怪地抱拳应和道：“好好好，你厉害！我甘拜下风。” 　　他早就看季天冬少年老成的模样不顺眼了！明明是一个小屁孩，却每天绷着张小脸，跟个小老头似的，也不怎么说话。 　　温半夏的反应季天冬未曾预料到，见状他略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黑白分明的眼眸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人，直把温半夏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温半夏见状轻咳两声：“好了，我不逗你了。走吧。”怕对方脸皮博，自己逗过头，温半夏不由住了嘴，率先迈开步伐。 　　季天冬凝视着温半夏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而后三步并作两步，与温半夏并肩而行。 　　察觉到身侧的动静，温半夏侧头一看，垂眸便瞧见了季天冬那张严肃的小脸。温半夏见状眉眼带笑，也不戳破，清亮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满意之色。 　　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温半夏家门口。 　　瞧着眼前静谧的院落，又看了眼季天冬，温半夏心中感慨。相同的人，相同的地方，一晚上就经历了两次，这次可不会再有小偷了！ 　　温半夏推门而入，却见身旁的人没有跟上来，季天冬站在原地停住了脚步。 　　温半夏微微蹙眉，而后转头理所当然地对季天冬说道：“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第28章 　　季天冬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暗道，我进去做什么？嘴上却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温半夏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忘记与季天冬说，这几天让其在自己家养好伤的决定了。 　　对方那不能遮风挡雨的废旧小巷，睡也睡不好，万一伤口感染可怎么办？温半夏哪能放心？ 　　毕竟对方是因为自己负伤，要是一般人，温半夏送东西上门或者给钱道谢就行了。但季天冬，温半夏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温半夏刚刚想了一路，才想了一个办法，打算让对方在自家先养好伤……毕竟对方有些伤口在背后，一个人也不好擦药，在他家养好伤也是好的，自己还能帮忙擦药。 　　让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进入自己家，对温半夏而言，也算得上是一个挑战！ 　　此时此刻，面对季天冬的疑惑表情，温半夏目光肯定地出声说道：“你回去做什么？今天到我家睡啊！刚刚忘记和你说了。” 　　“啊？”季天冬疑惑眨眼，眼神里尽是茫然之色，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时候发展到这地方了？季天冬满脸不解，还以为自己漏听了什么。 　　“你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当然得为你负责啊！”温半夏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等季天冬回复，温半夏又道：“再说了，你一个人，药怎么擦啊。”对方有些伤口在背后，一个人可不好操作。 　　季天冬这才明白温半夏在说什么，拒绝道：“不用了，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擦就行了。” 　　“那哪行。”温半夏摇头拒绝。他低头看了眼手中装满药物的便利袋，暗自庆幸，幸好他方才去窗口取完药，忘记将药交给对方了。 　　要不然对方提了药便跑，自己也追不上！ 　　“不用什么不用。”温半夏攥紧手中的袋子，干净利索地制止了季天冬接下来的话。 　　他根本不想和季天冬站在家门口推来推去，动作利落地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季天冬的胳膊，将人拽进家门，完全不容拒绝。 　　反身关门、上锁，一套动作流畅且自然，而后朝季天冬挑眉微笑。 　　季天冬看傻了眼，完全没反应过来。 　　待他回神，不由推拒出声：“真不用这样，我自己就可以了。” 　　温半夏却并不想再听，他伸手拍了拍季天冬的脑袋，用力将人一拽，同时口中说道：“别这样那样了，走吧。” 　　见温半夏态度强硬固执的模样，季天冬便明白此事不容反驳，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这事真的没必要…… 　　但对方显然说不通，季天冬越发无奈。 　　温半夏则一手抓着季天冬的胳膊，一手开灯，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直到两人走到房门前，温半夏要从兜里拿钥匙开门，一只手可不好动作，必须得松开季天冬的胳膊，空出双手。 　　“你可别跑啊。”温半夏侧头，不由对身旁的季天冬警告出声。 　　季天冬瞧见对方这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好笑。哪有人硬要在外流浪之人在自己家睡，不嫌脏吗？ 　　但见温半夏目光灼灼，好似他不回应就不会松手的固执模样，季天冬无奈出声：“不会跑的。”好似在保证。 　　得到季天冬的保证，温半夏这才试探性地松开手。他用钥匙开门时，漂亮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警惕之色，生怕季天冬趁机偷溜。 　　见季天冬乖巧地站在原地，温半夏这才相信对方不会跑，不由长舒一口气。 　　他开门开灯，率先走了进去，又对旁边的季天冬说道：“进来吧。” 　　温半夏站在原地换鞋，季天冬则位于后方默默打量，一时有些无措。 　　干净的地板，看起来就很温馨的房间……而他今天到处奔走，鞋子和脚底早就脏得不成样子，哪敢直接踩上去？ 　　温半夏见季天冬迟迟不动，似是看出了季天冬的窘迫，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同时口中说道：“你穿这个吧，是新的，没人穿过。应该能穿进去吧？” 　　温半夏家里一般没人来做客，因此并未准备客人的拖鞋，这双拖鞋还是他上次多买的一双，打算带回来自己穿的。 　　因为他的拖鞋完全够穿，这双还是新的还没穿过，被塞在鞋柜里无人动过。温半夏脚小，较为秀气，但见季天冬年纪不大，应该是能穿进去的。 　　季天冬站在原地低头望着温半夏放在地板上的新拖鞋，微微抿了抿嘴，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在温半夏的注视下，季天冬也顾不得脚底很脏，脱鞋便踩了进去。 　　真舒服！甫一穿上那双新拖鞋，季天冬心中不由感慨一句。 　　将鞋换好，他就跟着温半夏走了进去，完全不敢多看。 　　“你先坐一会。”温半夏将药物方才桌子上，朝季天冬叮嘱一句，而后走进了卧室。 　　他记得自己还有两件洗了没穿的衣服收在衣柜里，正好可以给季天冬换洗。 　　季天冬愣愣地站在原地，根本不敢乱动，生怕把对方家里弄脏了。 　　等温半夏拿着衣物从卧室出来时，却见季天冬还站在原地未曾动弹。 　　“你怎么不坐着啊？”温半夏疑惑问道。 　　面对温半夏的询问，季天冬尴尬解释道：“我身上脏……” 　　温半夏闻言不由对季天冬的过于礼貌有些无奈，他十分自然地张口说道：“凳子不就是让人坐的嘛，弄脏了擦洗一下就行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衣物与新毛巾递给季天冬，顾及着对方的自尊心，他并未多言，只低声说道：“这鬼天气也太热了，每天弄得身上全是汗，黏糊糊的，等下你去洗了，我也要洗个澡……凉快凉快！” 　　季天冬迷茫接过，愣愣地看着温半夏。 　　温半夏：“都是新的。就是衣服应该大了点。” 　　家里当然也有温半夏小时候的衣物，但那些都是他穿过的，两人还没熟到那地步，温半夏也不好让对方穿自己的旧衣物……就算对方不嫌弃，温半夏也不太好意思这么做。 　　“啊？好。”季天冬愣愣点头。 　　他此时呆愣地就像是个傀儡，任由温半夏操控。 　　温半夏又道：“走吧，我带你去浴室。” 　　季天冬应好，默默地跟着温半夏往前走。 　　本就不大的卫生间进来两个人，显得越发狭小拥挤。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的距离不过半尺，好似一转身就能迎面撞上，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灼热体温与清晰可辨的呼吸声。 　　两人同时一默，而后温半夏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为季天冬细细讲解浴室里各种设备的功能。 　　“你衣服放上面就行了。”温半夏指了指一旁的置物架，又不厌其烦地告知季天冬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水。 　　季天冬点头表示知晓，“嗯，我知道了。” 　　“嗯。”温半夏一拍额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只见他指着花洒的开关对季天冬说道：“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别搞错了哈。”他细细叮嘱着。 　　“好。”季天冬颔首。 　　见事情已讲解完毕，温半夏也不好在浴室多待，只留下一句：“那你洗吧，我先出去了。”和季天冬打完招呼就迈步走出了卫生间。 　　季天冬站在原地望着温半夏的背影，沉默片刻，才伸手关上了浴室门。 　　“累死了！”温半夏默默吐槽一句。他泄力般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到客厅里软乎乎的沙发上，整个人成葛优躺状，懒洋洋地完全不想动弹。 　　今天这一番折腾，对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温半夏而言，完全是运动过度……致使其疲惫不堪。 　　温半夏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把脑袋埋进去蹭了蹭，口中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过了一会，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温半夏抬眸看了一眼，摇头失笑。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把人带回家了？可能是近期的相处让他心中不自觉对其产生了信任吧！ 　　自相识以来对方的所作所为，很难让温半夏对其心生警惕，认为对方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温半夏心下又想，贵重的物品他都放在卧室，晚上锁门就行。要是他真的信错了人，不过是损失些钱财罢了，就当是他有眼无珠，花钱买教训！ 　　温半夏心中莫名对季天冬有些信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人不过近期有些许交集，并未深入了解熟悉，只能依靠平时相处的感觉。 　　温半夏并不清楚对方具体是什么样的人，姓甚名谁？是何来路？可谓是什么也不知道，让温半夏对其完全信任那必然是不可能！ 　　算了算了，事情已成定局，他也不必再胡思乱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吧！ 　　温半夏仰躺在沙发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双眼放空，思绪渐渐飘远了。 　　直到浴室传来的开门声，才将温半夏从这个入定般的状态中唤回心神。 　　温半夏循声望去，只见季天冬身上还泛着水汽，正穿着他拿出来的新衣服站在门口，目光有些无措地望向自己。 　　“还不错！”温半夏连忙坐直身子，实话实说：“就是衣服裤子大了点。” 　　可能是一直在外流浪导致营养不良，季天冬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就算温半夏在男生中算不得很高，但他的衣服对于此时的季天冬来说完全绰绰有余，当然不可能恰好合身。 　　只见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季天冬身上，下摆长得都遮住了臀部，裤子则应该是系上了松紧带，因此并未往下掉……就是整身看起来松松垮垮的。 　　得到温半夏的肯定话语，季天冬看起来放松了许多，只见他上前两步，呐呐开口问道：“洗完的衣服挂哪？” 　　“啊？”温半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后，他不由出声问道：“你把衣服洗了？” 　　季天冬点头。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后，看着被自己换下来的脏兮兮满是汗渍的衣服，思索了片刻，还是接水把衣服洗了。 　　依照温半夏强硬的态度，他一时半会显然不能离去，这浸满汗渍的衣服他不好在别人家留下整晚，万一熏到温半夏了可怎么办？对方看起来就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季天冬还是要面子的！ 　　这种天气，衣服洗完晒一晚上应该能干，因此季天冬就顺手将自己的脏衣服洗了。但他不知道洗完的衣服该晾在何处？只能开口询问主人家。 　　不知为何，季天冬想给这个漂亮青年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得到确定的答复，温半夏扶额说道：“衣服用洗衣机洗就好了。”他洗完澡，向来是把衣服丢洗衣机里滚动的。 　　“稍等一下，我带你去。”瞧见季天冬莫名乖巧等待答案的身影，温半夏说话的同时迅速从沙发上起身，让对方跟着他走。 　　温半夏拿出几个挂衣架，又将季天冬带到走廊上的晾衣台前，笑道：“你晒这里就行了。”走廊的天花板上穿了两根铁丝，铁丝中间则穿过一根竹竿充作晾衣杆，这是温家晒衣服的地方。 　　竹竿上还有几件温半夏昨晚洗干净后晾上的衣服，经过白日里太阳的暴晒早就干透了。 　　温半夏看着衣服间夹杂的贴身内裤，脸一红，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趁季天冬没注意，一把将衣服收起提在手上，低声道：“你先晾衣服吧，我去这些衣服收起来。” 　　季天冬对温半夏的反应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应好。 　　温半夏也不耽搁，拿着衣服就往房间里走。 　　等温半夏从卧室里出来，季天冬也把衣服晾好了。 　　两人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随后温半夏清亮透彻的嗓音打破了这一片静谧。 　　“哦，对了。”只见温半夏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季天冬好笑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天，竟然还未正式地介绍过自己，温半夏想想就觉好笑。 　　是他提到的话题，因此温半夏率先出声。只听他道：“你好，我是温半夏，温暖的温，半天的半，夏天的夏。” 　　他笑吟吟地注视着季天冬，等待回应。 　　“你好，我是季天冬，季节的季，天空的天，冬天的冬。” 第29章 　　“季天冬？”温半夏口中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对上季天冬的疑惑目光，他微笑着夸赞道：“蛮好听的。” 　　季天冬一愣，而后略有些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站在原地犹豫两秒，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你的名字才好听。” 　　季天冬并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好听的，明明十分普通，外面一抓一大把，倒是对方的姓名才叫好听，动人又顺口。 　　当然，季天冬心中虽然不赞同此言，面对温半夏的夸赞，他也不会没有眼色地开口反驳。 　　温半夏并不知道季天冬的所思所想，还以为对方是礼尚往来，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夸奖，他挑眉笑道：“有眼光！”颇有一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架势。 　　毕竟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对自己的名字更满意与喜欢了！ 　　面对季天冬平淡中带着几丝诚恳的表情，他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别互夸了，我们名字都好听！” 　　不是互夸，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好听！季天冬心中暗道，却不多加解释。 　　“坐啊，别站着了。”温半夏指了指一旁看起来就很舒服柔软的沙发，示意季天冬坐下休息，别在那傻站着。 　　主人家再三催促，看起来十分热情好客，季天冬也不好拒绝，听话地走到沙发前乖巧坐下，莫名有一种正襟危坐的感觉，有些局促。 　　温半夏却不似他那般安分，一屁股坐下去，柔软的沙发都微微坍陷，他喟叹一句，又像是没话找话，顺嘴说道：“还别说，季天冬，温半夏，一个冬天，一个夏天，还挺般配的！” 　　“你说是不是啊？”他问季天冬。漂亮的眉眼都略有些飞扬，语气里满是打趣调侃。 　　季天冬闻言心中一动，附和着点头，“是挺般配的。”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不带半分虚假。 　　他名字的来历，季天冬听村里人说过两次。 　　母亲为生他难产而死，他父亲恨这个婴儿刚出生就夺走生母性命，害死了自己的妻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不至于故意杀人，做这等畜生不如狠毒之事，平日里却也对季天冬忽视个彻底！ 　　季天冬婴幼儿时期是年迈的奶奶将其带在身边，但在季天冬四岁的时候，唯一疼爱他的奶奶也往生了。 　　自此，季天冬只能跟在那个男人身后讨生活。幸好四岁的小季天冬已经能自己吃饭穿衣了，不然季天冬能不能活到现在也是个问题。 　　当然，幼年的事季天冬并没什么记忆，这些都是他从村里人口中道听途说，拼凑而来的。 　　毕竟，他这个虽有父亲、却活得像个孤儿的孩子，在村子里也算是一个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了！ 　　听村里人说，季天冬两岁时还没有正经取过大名。直到村长看不下去，喊那个男人找时间抽空带季天冬去上户口。 　　当然，这只是一句礼貌的场面话。 　　毕竟村里谁不知道，那个男人整天无所事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那个男人随口敷衍了村长两次，最后村长倔脾气上来，直接压着那人带季天冬派出所去办户口。 　　当时尚且年幼不记事的季天冬，还是村长抱在怀里带过去的，那个男人可没那么好心。他根本懒得多看季天冬一眼，不屑搭理，更何况抱其走路…… 　　村长早有预料，只以长辈的姿态训斥了两句。 　　这两年，村里人说也说了，劝也劝了，骂也骂了……男人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番不痛不痒的赖皮模样。 　　这毕竟是对方的家事，大家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村长作为长辈，他的话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因此，男人不情不愿地去了。 　　站在办事大厅，男人将村长特意嘱咐，再三强调，季天冬奶奶收拾保管得很好的、关于季天冬出生证明的资料烦躁地往派出所办事的女警察身前一递，内心就有些不耐烦，想要离去了。 　　女警察接过资料，例行询问，要登记小孩姓名。 　　面对女警察这一问话，男人怔愣了两秒，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不像其他家长一样，对自家宝贝珍爱不已。关于孩子姓名，要在字典中千挑万选，恨不得将所有美好的字眼堆砌在孩子身上，赋予对孩子未来各种期盼与祈愿，并为此辗转反侧，分外在意！ 　　……总的来说，男人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不是有时会在家中听见小孩的哭闹声，男人早就把自己这个儿子抛之脑后，遗忘了。 　　因此，在女警察疑惑等待与村长谴责目光的注视下，他无赖似地把手往前一摊，满脸无所谓地说：“随便咯，随便起一个就行了！” 　　站在一旁抱着小孩的村长见状是真的怒了，哪有这样为人父的？简直前所未见！ 　　名字可是要伴随着人的一生，从生至死……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哪能这么随便？！ 　　“说什么呢？！”村长怒骂出声，“这可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哪能这么随便？！” 　　他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 　　村长抱着孩子走向前，一把将男人挤开，用商量的语气对女警察说道：“这孩子是冬天出生的，就叫季天冬吧。”他显然希望女警察能够通融通融，不要把男人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派出所里的女警察此时显然也看出了男人的不靠谱，目光霎时变了，有些愤愤。 　　她作为一名成年女性，家中也有小孩，平时万般宠爱且宝贝，完全看不上男人这番作态！ 　　然而单位也有规定与条例，一般孩子的名字是父母家长取的，她不能知法犯法，明知故犯，一时不禁有些为难。 　　面对村长和气的模样，她抬眸轻瞥了男人一眼，见男人听着两人对话却毫不在意，她轻叹一口气，暗道作孽！ 　　然后女警察朝村长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哪个季？”女警察出声询问。 　　“季节的季。”村长笑呵呵地回应。 　　就这样，季天冬的名字在这三言两语间定了下来，沿用至今。 　　可能是那个男人的不上心，以及其淡漠狠心的所作所为令村长忍无可忍，万分失望了……村长在为季天冬办理户口时长了个心眼，让季天冬独立开来，自成一户，单独在一个户口本上。 　　男人站在一旁将此事看在眼里，看着村长交流操作却未曾多言，显然并不在意。 　　他淡漠无情的表现，让人不禁猜测道，要是可以，男人肯定会眼也不眨地把季天冬这个累赘，毫不犹豫地甩出去吧！反正也没什么感情。 　　村长收回视线，在一旁直直叹气，感觉这一天是前所未有的累……心累！ 　　村长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对这孩子而言是好是坏？摊上这样一个父亲，简直是造孽啊！ 　　可能是村长回家后愁眉苦脸，哀叹连连的模样引起了村里人的好奇，众人纷纷询问什么情况？是事情没办成吗？ 　　村子里根本藏不住事，何况男人那不情不愿，好不掩饰的难看脸色，周围人都看见了，尽收眼底，私下哪能不嘀咕。 　　大家也知道村长这一趟出门是带季天冬去派出所上户口。 　　面对众人好奇的模样，村长摇头否认了。 　　想起男人在派出所里那混账的模样心中就来气，不由长叹一口气。 　　他自己都不要脸，我又何必替其隐瞒？ 　　村长眉头紧锁，在众人穷追不舍之下，将方才在派出所发生的事如实陈述了一遍，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埋怨与气愤。 　　围观者大呼卧槽！直骂男人真是好狠的心！对此议论纷纷…… 　　这事就在村子里流传开来，几乎每人都能说上那么一嘴。 　　因此季天冬才会对自己名字的由来以及来龙去脉如此了如指掌。 　　季天冬自记事以来便习惯了男人的冷漠，从别人口中听见此事也不觉意外……毕竟，这是男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对自己的名字也十分无感，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然此时此刻，听眼前这漂亮青年笑着说两人名字般配……虽然对方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季天冬却莫名感激这些许缘分，为两个名字间这微不可察的联系心生欢喜。 　　他竟真觉得自己稀松平常的名字动听了许多，染上了一层莫名的意味。 　　漂亮青年还在猜测，只听他问：“诶，你叫季天冬，那你是冬天出生的吗？” 　　“嗯。”季天冬收敛外露的情绪，微微点头。 　　“好巧！”温半夏笑道：“我是夏天出生的！所以我名字里有个夏。哈哈，我们真是应了名字里的冬夏啊！” 　　话音未落，温半夏就将自己逗乐了，捧腹大笑起来，顿觉自己着实无聊！ 　　季天冬眼神温和地看着温半夏放声大笑，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上扬。 　　过了一会，温半夏又想起一事，他眼眸微张，语带好奇地问季天冬，“对了，你多大啊？” 　　对方身形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但温半夏也不敢确定，故有此一问。 　　“十四。”季天冬嘴唇微动，从口中蹦出来两个字。 　　“十四？！”温半夏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霎时惊呼出声。 　　他上下打量季天冬的身体，语气迟疑地朝季天冬确认道：“你有十四岁了？是虚岁十四吗？” 　　很多地方的习俗是按虚岁算年龄，比实际年龄会大上那么一岁。 　　以温半夏自己举例，他去年八月过了22岁生日，大家就会说他23岁了，吃23岁的饭，而不是22岁，实际上他23岁生日还未过。 　　“是。”季天冬当然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惊讶，也知道温半夏的意思，当即朝其微微颔首，表示对方说的没错。 　　他去年十二月过的13岁生日，今年四月见气温回暖，才从那个家里跑出来的。 　　“哦哦。”得到肯定的答复，温半夏下意识地点头，喃喃细语道：“那你就算是13岁咯。” 　　“嗯。”季天冬轻嗯一声，对方这样说也没错。 　　沉默，还是沉默。 　　温半夏终于接不下话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多话之人，为了不让季天冬局促、不自在，他强忍着尴尬没话找话，但对方总是一两个字的往外蹦，堪称话题终结者，温半夏着实应付不来。 　　他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只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氛围。 　　温半夏双眼没有目标的四处乱看，忽然，他瞧见了方才被其放置在桌面上的药，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温半夏眼睛霎时一亮，终于有事可干了。 　　只见他嘴唇微启，对季天冬建议道：“我先帮你擦药吧！” 第30章 　　温半夏拿起桌面上医生开的药油朝季天冬逼近，同时十分自然的开口提醒道：“我给你擦药，你把衣服掀开吧。” 　　季天冬闻言一愣，双手不自觉地揪住衣角，不死心地再次尝试拒绝对方的好心，“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啊，背后你怎么擦得到？”温半夏根本不将季天冬的推拒放在心上，他没好气地说道：“就擦个药而已，这有什么的？”同为男性，这般扭扭捏捏作甚？！ 　　季天冬抿嘴不作声，他当然知道对方只是单纯好心地想要帮自己擦药，但季天冬自有记忆以来从未与人这般亲近，心中莫名有些慌张，下意识想要拒绝。 　　温半夏不知道对方在忸怩些什么？见人迟迟不动，他迈步向前就想掀开季天冬的上衣。 　　季天冬慌张地阻挡，温半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态度强硬地让其二选一，“你自己掀开衣服还是我帮你掀？”温半夏蠢蠢欲动，好似季天冬开口拒绝，他就会直接上手。 　　季天冬看他一眼，显然也明白此时避无可避，只能选择自己更能接受的做法，在温半夏虎视眈眈的瞪视下，小声回答道：“我自己来……” 　　“这就对了嘛！”温半夏撇嘴。 　　明明只是一件关于擦药的小事，如此两人都方便，对于他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之事，结果硬搞得好像他在逼良为娼……温半夏心中也是无奈。 　　“你趴在沙发上。”温半夏拧开手中药瓶，顺口提醒一句，“背对着我。” 　　季天冬默不作声地听指令行动，将背对向温半夏，鸵鸟似的将脑袋埋进臂弯里，不敢回头看。 　　“在医院也没见你如此害羞啊……”温半夏口中念念有词，但当季天冬皮包骨般的身上那触目惊心的淤青映入眼帘时，他不由噤了声。 　　心中既是对那下狠手的小偷的磅礴怒火，又是对季天冬的心疼与关切。 　　“那小偷被送到派出所后不知道怎么样了？就该关久点，不要放他出来祸害人！”温半夏怒骂出声。偷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手打人！ 　　温半夏动作轻柔地抚摸上去，语气里充满疼惜意味地问道：“疼吗？” 　　背脊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令季天冬浑身一颤，僵硬地不敢动弹，只觉痒痒的。 　　“还好，不怎么疼。”他闷闷出声。 　　“哪会不疼呢……”温半夏根本不相信对方的一个字，这看着就很疼！对方说不疼，不过是能忍痛罢了！ 　　明明还是个不大的孩子，就经历了如此多的事。跟他同年龄的小朋友，在父母眼中，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呢！对方却懂事得令人心疼…… 　　温半夏心中叹息，说不清心底感受。 　　沉默了两秒，温半夏下意识地放柔了嗓音，低声道：“忍着点，我帮你擦药。”他心中不忍，但这药油要用力擦才有效果，温半夏不由提醒一句。 　　“嗯。”季天冬应声表示知晓，声音是一贯的淡然平静，“你擦吧。”他能忍。 　　“好。”得到回应，温半夏也不再耽搁，将药油倒到手心，而后往季天冬背后涂抹。 　　温热的手掌、冰凉的药油，给季天冬带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那张柔软的手擦过的地方，好似在冒着火，令季天冬有些无措。 　　“疼就告诉我，我轻点。”温半夏抽空说道。 　　停顿两秒，季天冬才讷讷地应了声好。 　　温半夏见状也不再多言，专心致志地为其擦药，涂抹，力求发挥药油的最大效用。 　　而趴在沙发上的另一位当事人则抿紧嘴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默默将脑袋埋得更深了，露出的两只耳朵却红得滴血。 　　季天冬闭着眼睛不敢回头看，然身上的触觉却越发敏感，能清晰地感觉到温半夏手掌抚过哪些地方……这亲密的触碰令季天冬紧张得都忘记呼吸，身体紧绷不已，空气都凝滞了，只觉度秒如年。 　　良久，温半夏终于停下手中动作，结束了擦药任务，对季天冬说道：“好了。” 　　季天冬如听仙乐，心中不由长舒一口气，连忙翻身将衣服扯下，遮住自己的身体。 　　“诶。”季天冬这一系列动作顺畅且迅速，好似心中已演练了千百遍，温半夏还没来得及提醒，“药还没有干……”对方已将衣服整理完毕。 　　听见这声轻唤，季天冬闻言身体一僵，有些无措，捏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动作。 　　温半夏见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算了算了，衣服都穿好了，就是黏糊糊的可能不太舒服……等下用风扇吹一下就好了。” 　　季天冬机械般点头应好。 　　温半夏不知道对方的窘迫心思，将手中的药油递给季天冬，笑道：“背后我给你擦了，其他地方你自己擦吧。” 　　“好。”季天冬接过，闷声应答。 　　他紧握住药瓶，偷瞥了温半夏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眸。 　　“那你先擦药，坐着看一会电视，我去洗个澡，很快就回来。”今天也出了一身汗，身上很不舒服，温半夏也不和对方客气，果断出声。 　　“好。”季天冬就像是一个无情的点头机器，除了应好没其他话可说。 　　客厅里闲置已久的电视终于重操旧业，再次焕发生机。 　　温半夏用遥控随便选了一个频道，哄小孩似的对季天冬笑着说道：“你想看什么就自己用遥控换台。”说着他弯腰将遥控器放到季天冬前方的茶几上。 　　季天冬并不关心电视里播放什么，但面对温半夏包容且关切的目光，他心神微颤，乖巧地回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他明白对方是怕他无聊才如此倍加关怀、照料。 　　然他不是小孩子，不必如此反复叮咛。季天冬虽是这般想，但面对温半夏轻声细语，对自己颇为照顾的模样，心中不能说不触动……心脏又酸又软，只觉胀胀的，莫名有些欢喜。 　　温半夏给季天冬倒上一杯水，见没什么遗漏的，也就放了心，“好。那你看电视吧。” 　　今天出了汗，衣服都有些湿润，黏糊糊地穿在身上确实不太舒爽，温半夏不想再耽搁下去，恨不得立即冲进浴室清洗干净，洗去满身灰尘与疲惫。 　　因此他不再多言，招呼好季天冬后便溜进了浴室。 　　季天冬坐在沙发上注视着温半夏远去的背影，良久，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电视还在播放，不甘寂寞地发出阵阵声响吸引人的注意，然客厅里唯一的一个人，却并未被它吸引住，未曾分出半点眼神看它一眼。 　　季天冬低头看向手中的药瓶，瓶面上好似还留有那人的温度。他眼神涣散，呆呆地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季天冬想起那个漂亮青年的嘱托，缓缓抬手拧开药瓶。他看了眼手臂和大腿上的淤青，脸上显然有些不以为意。 　　这种伤口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从小到大，那个男人喝醉酒后，每每都会将心底的戾气发泄在无法反抗他的季天冬身上，对其拳打脚踢，季天冬身上常常满是伤疤淤青……有时候男人下手重了，伤痕会比如今恐怖千百倍。 　　季天冬连饭都吃不饱，何况拿钱去看医生？他一般连药没得擦，往往都是任其自己慢慢痊愈，独自舔舐伤口。 　　可能是运气好，也可能是男人下手有轻重，季天冬虽然对家庭暴力习以为常，却也好生生地活到了十几岁。 　　今晚被小偷打出来的淤青，季天冬是真觉得没什么，在他这里完全算得上是小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想起漂亮青年重视的模样，季天冬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暖暖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最终，脑海中浮现出青年关切的面孔，以及不放心的嘱托，季天冬还是听话的、认认真真地将每一处伤口都擦上了药油。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药油的效果好？季天冬觉得伤口确实不似以往那般疼痛，令人难以忍受…… 　　家里还有客人，温半夏不像以前那般悠闲，悠悠地洗漱漱。他只匆忙地冲了一个澡，不过十来分钟，便连忙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的教养不允许一直将人晾着，趁机冲个澡已是极限，心中已不太好意思了。 　　温半夏用毛巾随便擦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等头发不再滴水，便随手将毛巾放下，往沙发那走去。 　　“久等了。”温半夏穿着睡衣歉意出声。 　　方才他在浴室还纠结了一会，到底要不要穿睡衣出来？一般来说，他洗完澡都会换上宽松的睡衣，但今晚家里有外人，温半夏不免有些纠结。 　　最终温半夏还是默默说服了自己，大家同为男性，他又不是没穿衣，自己舒服最重要！ 　　季天冬抬眸望去，微怔，而后摇了摇头，表示并没什么。 　　“没多久，你不用着急的。”他出现在对方家里已是打扰，真不需要时刻招待将就于他。 　　温半夏闻言笑了笑没说话，悠悠然坐在沙发上，与季天冬四目相对。 　　只见他嘴唇微张，问季天冬：“我看你每天起得都挺早，现在要睡觉吗？还是再看一会电视？”对方年纪小，还在发育，早晨还要赶早去捡水瓶，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故温半夏才有此一问。 　　今晚因为那场意外，耽搁下来，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 　　季天冬看了看天色，思索两秒，回道：“睡吧。” 　　“好。”温半夏笑着点头，“早睡早起身体好。”现在这个时辰，也快到他平时睡觉的点了，加之今日过于刺激折腾，精神确实有几分疲惫。 　　“嗯。”季天冬点头，对这话也表示十分赞同。要是晚上不休息好，第二天很容易无精打采。 　　“好。那我关电视了。”温半夏伸手拿起遥控器。 　　“嗯。”季天冬点头，他对电视并没什么兴趣。 　　“我不看电视，你关吧。” 第31章 　　见季天冬点头，温半夏也不迟疑，利索地按下关机键。 　　只见电视一闪，顿时黑屏，电视里播放的背景音也立即消失，客厅霎时安静下来。 　　没了电视的存在中和，房间里另一人的存在感越发强烈。 　　温半夏略有些不自在地环顾四周，沉默片刻，又将目光看向季天冬，想起自己今晚关于对方的安排，一时面露难色，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嘴唇微动，迟疑出声：“你……” 　　季天冬也看出了对方的迟疑与纠结，疑惑地看向温半夏，而后垂眸思索一下，便立即明白了对方为何面露难色。 　　应该是关于自己今晚睡哪的问题…… 　　季天冬笑了笑，不由给人递话头，开口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啊。”温半夏回神，语气尴尬地解释道：“我家没多余的客房……” 　　他停顿了两秒，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可能要麻烦你睡沙发了。”自己主动邀请别人回家休息，却开口让客人睡沙发，温半夏不免有些脸红。 　　他家是两室一厅的格局，主卧是母亲的房间，不能动；还有一间自己住着，温半夏不习惯同人一起睡，也不可能将床让出来，放一个不算熟悉的人独自进入自己的隐私空间……温半夏还没如此心大。 　　说他自私也好，装模作样也罢，温半夏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将其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是无奈之下的最佳选择…… 　　他总不可能让人打地铺吧？沙发还是比地面柔软舒服许多的。 　　就这事啊？ 　　季天冬看对方吞吞吐吐半天，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他顺着温半夏的话看向屁股底下的沙发，一副这有什么的表情，满不在意且语气诚恳地说道：“没事啊。我觉得这挺好的。” 　　季天冬这并不是在安慰对方，而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平时在外都是席地而睡，能有一个容身之所已经算很不错了。 　　而如今，屁股底下坐着的沙发如此柔软，还有屋檐遮风挡雨，不必担心睡梦中发生意外，为此担惊受怕，睡也睡不安稳……季天冬觉得这已经很好了！ 　　温半夏当然能看出对方此言真心实意，内心不由越发羞愧，涨红了脸。 　　他抿了抿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很快闭上了嘴，只语气讪讪地说道：“这可以打开的，摊开来就是一张床了。” 　　这是一张沙发床，摊开来不会像现在这般局促，完全可以把身体舒展开来。 　　这张沙发床还是温母以前买的。当时温爷爷温奶奶还在，家里就两间房，温半夏年幼不懂事时还可以和温母一起睡，等温半夏长大了就不太方便了！ 　　至于为何不安排温半夏和爷爷睡，温母和温奶奶睡？那则是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睡眠不好，温母不想打扰到父母睡觉…… 　　买这沙发时，温母笑得犹如一只翘尾巴的猫，骄傲极了，理直气壮表示，她这是未雨绸缪！反正沙发也是要买的，这还能一物两用呢！ 　　在疼爱自己的父母面前，她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童心未泯，还能尽情地向至亲父母任性与撒娇。 　　温爷爷温奶奶则满是纵容，笑呵呵地说好，表示都听女儿的！女儿的眼光好。 　　最终，这张沙发床在温家安了家。 　　想起当初其乐融融的场景，温半夏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眼底满是温暖与怀念之色。 　　妈妈设想得很好，可惜这张床并没有派上应有的用场…… 　　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妈妈便搬进了两位老人以前住的房间，这张沙发床就再也未曾展开过。 　　待到温母因病逝世，以往三代同堂，热热闹闹的家里只剩下温半夏一个人，也没什么亲朋好友前来做客……温半夏有自己的房间与床铺，更加不需要用到此物，只单纯地当沙发使用。 　　要不是今夜多了季天冬的存在，温半夏还想不起客厅这张沙发还能作为一张床呢！ 　　太久没用，不知道还能摊开吗？不会卡住吧……温半夏心里有些犯嘀咕。 　　“你先起来一下，我把它打开。” 　　等季天冬起身靠边之后，温半夏按照记忆里的步骤伸手尝试着将沙发往外拉。 　　“还好，还能用。”一上手，温半夏就感受到其还能正常运作，不由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 　　“我帮你。”季天冬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帮忙。 　　温半夏点头称好，“我们一起用力就行。” 　　“嗯。”季天冬表示明白。 　　两人同时用力，沙发被轻轻松松地展开摊平。 　　温半夏起身拍手，看着眼前的成果，暗自满意。身前的这张沙发床虽比不了卧室中的大床宽敞，但一个人睡也绰绰有余，何况季天冬身量不大，完全够其翻滚。 　　他长舒一口气，对季天冬道：“你等一下，我去拿毛巾来擦一下。” 　　虽然沙发上并不脏，却也有些久置不用产生的灰尘，这很正常，但要睡人还是得好好清理一下。 　　温半夏先用毛巾扫了扫面上的灰尘，又拿粘毛器在上面滚了几圈，直至实在看不到脏污，手掌还在上面抚摸两下，感觉不到灰尘后，才停止了手中动作。 　　季天冬站在一旁插不上手，只能呆呆地看着。瞧着温半夏为自己如此忙碌折腾，季天冬心中莫名感到有些无措，压力山大。 　　直到温半夏满意地说了句：“好了，可以了！”季天冬这才偷偷松了好大一口气。 　　温半夏抬头看了眼季天冬，又看了眼旁边的沙发床，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再等一下哈，等下就可以睡了。” 　　季天冬不解，却还是下意识地应了声好，并道：“不急。” 　　只见温半夏转身走向卧室，过了一会，对方怀里抱出一床薄被和床单，还有一个枕头。 　　他先是将被子放到空置的沙发上，而后将床单摊开展平，在沙发床上慢慢对齐铺平，口中同时解释道：“家里没有合适的凉席，只能先用床单将就一下了。晚上吹着风扇，应该不会太热……还有，这床被子不厚，晚上盖一下肚子就好了，不要受凉了。” 　　季天冬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同时不好意思地推拒道：“不用这么麻烦的，我随便躺躺就行了……” 　　“这怎么叫麻烦呢？”温半夏显然不赞同这话。 　　腩砜　　对于他这种嗜睡如命之人，睡觉的条件与环境显得尤为重要！他往往对床上用品格外挑剔，毕竟这样才能睡得舒服，休息得好！ 　　人生在世，不外乎吃睡二字，哪能随便应付了事？！ 　　“睡得舒服，才能保证有效睡眠。”温半夏循循善诱，对季天冬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睡得好，每天只睡六个小时都能精神满满；睡眠状况不好，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可能都觉得很困，打不起精神！” 　　“你别小看这些细节。”见季天冬不吭声，面露思索之色，他狡黠笑道：“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嘛，细节决定成败！我觉得很有道理，前人是有先见之明滴！” 　　见温半夏滔滔不绝的自信模样，季天冬也被对方的笑容感染，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话都让对方说了，他还能说啥？ 　　季天冬只能点头称是，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温半夏说话的同时手中动作未停，将被子和枕头端端正正的摆好，口中玩笑道：“这次是真好了！”显然是在调侃自己方才三番两次说弄好了的事。 　　“你要不要试试？”温半夏十分热情地招呼季天冬坐下试试床舒不舒服。 　　“看着就很舒服。”可能是温半夏自然的态度让季天冬也放松了几分，不似一开始那般沉默寡言，也会顺着温半夏的话说上两句。此时他想也未想，话语脱口而出。 　　“哈哈。”温半夏笑吟吟地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应该很不错！”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而后又觉得莫名其妙。 　　沉默了片刻，温半夏抬头看了眼客厅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清清嗓子，对季天冬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好。”季天冬轻嗯一声，礼尚往来的回道：“你也早点睡。” 　　“嗯。我知道。”温半夏点头，夸张道：“今天对于我来说运动过量，感觉挨到枕头就能秒睡哈哈。” 　　“挺好的。”季天冬十分配合，“这说明你睡眠质量好。”他现学现卖，用方才温半夏说过的话回了过去。 　　温半夏一愣，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他当然也看出了对方的变化，不似以往沉默寡言……但这是朝好的方向变化，对方也有了点少年模样！ 　　世界上几十亿人口，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性格，脾气、思维不同很正常。 　　他也接受认可这种不同与差异，每个人都独一无二。只要不违法犯罪，作奸犯科，也不需要强求改变！ 　　但温半夏不得不承认，活在这个世上，只能自己适应环境与规则。外向、嘴皮子利索的人，总比内心，沉默寡言的人活得更为潇洒快活，更加受人欢迎。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老实不吭声的人，往往容易受欺负。 　　没有人能一直守护着另一个人，就算是父母，也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因此，成长是每个人必将经历的一步！ 　　虽然期间会痛苦，会流泪，会忍不住想要放弃，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最终结果。 　　是随波逐流？还是破茧成蝶？踏入人生中另一个阶段。 　　而在这一步，最重要的一课，就是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 第32章 　　温半夏这不是说季天冬以前少年老成的样子有什么不好，而是觉得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模样，享受现有年纪的乐趣与生活！ 　　过早的成熟懂事，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往往内里不知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苦难、血泪与委屈，却只能打碎牙和血吞。 　　要是有任性的资格，谁想一直懂事坚强呢？ 　　一步一步走过的人生历程，与不同的生活环境，才造就了每个人如今独一无二的性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温半夏也不会手痒的去揭开对方深埋于心底，不敢触碰的伤口。他没那么恶毒，以对方的痛苦为乐。 　　见季天冬“活泼”了一点，温半夏勾唇一笑，一口应下，毫不谦虚地点头回应道：“那是！我睡眠质量那是杠杠的！” 　　季天冬一愣，反应过来后笑眯了眼，活活被温半夏逗乐了。 　　温半夏也生动地挑了动的挑了挑眉，一副骄傲的可爱小表情。 　　天气炎热，风扇必不可少。 　　温半夏趁说话期间，从一旁提溜来了一个电风扇。他给风扇插上电源后，开关一拧，风扇就敬业的为其送来阵阵凉风。 　　伴随着清爽的风，温半夏一拍手，叉腰笑道：“大功告成！” 　　季天冬站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哦对了。”温半夏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双眼直愣愣地看向一旁的季天冬，张嘴问道：“你明天还要出去吗？” 　　对方每天一大早都要走街串巷地去捡瓶子卖钱，现在都受伤了，也该休息一下，给自己放两天假吧？温半夏不确定的想道。 　　话题跳转太快，季天冬一怔，而后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语。只见他微微颔首，肯定地回道：“去。” 　　每天能赚一点是一点，万一哪天收获不佳，捡不到什么矿泉水瓶，至少还能有存款买东西吃，不会饿肚子！ 　　饥肠辘辘，却只能往肚子里灌水……那滋味，季天冬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还是有忧患意识的。 　　“不休息两天吗？先把伤养好。”对方的回答显然不是温半夏想听到的。 　　只见他面露犹疑，精致白皙的脸庞上是浓浓的不赞同，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很快闭上，欲言又止。 　　毕竟两人也算不上熟悉，也没沾亲带故，他并没有立场阻止对方出门赚钱。 　　“这不碍事。”季天冬十分轻描淡写地说道。旧话重提，他照旧是一脸不以为意。 　　季天冬接受对方的好意与关心，却不能照做，只能在心中抱歉了。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说，显然心有成算，温半夏也不好过多干预，他总不能强压下人休息吧？ 　　最终，他只得将想说的话咽回去，无奈且不放心地嘱咐一句：“那你小心点，别感染了。” 　　他没立场多言，总不能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做对方厌烦的事！ 　　然而对方身上还有擦伤，温半夏不免心生忧虑。 　　“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的。”季天冬点头保证道。 　　也只能这样了。温半夏心中叹息。 　　季天冬也看出了对方的担忧，见状他轻笑了一下，语气认真，出言道了声：“谢谢。”谢谢你不厌其烦地提醒，谢谢你无微不至的关心。 　　“谢什么谢？！”温半夏的反应却令季天冬所料未及。 　　只见他撇了撇嘴，无情吐槽道：“你是不是傻？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哪有感谢的我道理？！”对方这一遭也是无妄之灾，他本就该为此负责。 　　季天冬一愣，而后觉得这独具一格的回应确实是眼前这直爽的漂亮青年说出来的话，对方最真实的反应。 　　他闻言笑了笑没说话，也不说赞同不赞同。 　　温半夏也不强求，只听他道：“好了，既然你早有打算，我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瞎操这个心了。”强求不得。 　　只见他朝季天冬摆摆手，说道：“你明天还要早起，那就早点睡吧。” 　　不待对方回应，他又嗓音温柔地吐出一句：“那晚安了。” 　　季天冬微怔，眼底的笑意更甚，真切浓郁了几分。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神色不明地凝视着眼前的漂亮青年，心底软成一片……以前还从未有人特意与他道晚安。 　　季天冬头一次觉得这两字如此悦耳动听，有种无言的魅力，久久不忘，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半晌，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嘴唇翕动，嘴角也跟着缓缓上扬，朝眼前人轻声回道：“晚安。” 　　好梦！ 　　声音低沉而又轻柔，带着几分无人察觉的悸动。 　　* 　　第二天一早，等温半夏从睡梦中醒来后，沙发上已经没人了。 　　他昨夜拿出来的被子和枕头在沙发床上摆放得整整齐齐，被子还被叠成了豆腐块。摆在茶几上的风扇则被细心的关闭，处处彰显对方的小心与礼貌。 　　温半夏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见状清醒了许多，不禁摇头失笑，小声嘀咕一句：“还挺勤快的！”这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忽然，温半夏懊恼地一拍额头，“哎呀！”一声，他昨晚忘记告诉季天冬家里有零食和面包、泡面等物品可以充饥了。 　　由于家中不开火，有时候温半夏偷懒不想出门，就会随便吃点东西凑合凑合，填饱肚子，因此家里常备这些小吃食。 　　对方不会什么东西都没吃就跑出去了吧？温半夏暗自想到。 　　算了算了。对方在外生活这么久，生存经验可能比他还要丰富，总不会太过亏待自己！ 　　街边早餐店许多，随便买点就能填饱肚子了。 　　吃饱饭好干活的道理对方总归懂的，也不会那么傻吧！ 　　不等温半夏多想，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句中年男声，在外头叫门，呼喊着温半夏的名字：“小温，小温，你在家吗？” 　　“在！”是邻居家的伍大叔。温半夏连忙扯着嗓子回应，“我在呢！大叔您是有什么事吗？”说话的同时他迈步朝院子里走去。 　　伍大叔听见动静也不见外，顿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温半夏，想起方才未关严实的院门，他不由开口问道：“小温，你刚睡醒吗？你家院门怎么没关啊？” 　　“晚上关了，早晨打开的。”温半夏笑了笑，随口解释一句。这应该是季天冬早晨出门时打开的。 　　“哦，这样啊。”伍大叔也只是顺口一问，得到答案后便不再关心，而是开口说出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他伸手往兜里掏了掏，将手中揣着的东西递给温半夏，在温半夏疑惑的目光中，他解释道：“这是那小偷昨晚在你家偷的东西，你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 　　温半夏双手接过，语气里是道不尽的感激与歉意：“伍大叔，谢谢您了。还麻烦您特意跑这一趟，真不好意思啊。你叫我过去拿就好了，怎么还劳烦您跑一趟呢！” 　　“没事。”伍大叔摆摆手，表示无碍，完全不在意这等小事。 　　只听他自然地说道：“又不远，我正好溜达溜达，松松骨头。”两家相隔不到百来米，走两步就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家都是熟悉的街坊四邻，认识多少年了，他也算是看着温半夏长大的。对方还跟他儿子差不多年龄呢，伍大叔完全是把温半夏当自家小辈看的。 　　伍大叔心中叹息。 　　这孩子命苦，自幼身体不好，还未成年家中长辈就接连去世，只余下孤苦伶仃一人。 　　如今家中也无亲戚长辈安排照料与关心……他们这些附近熟悉的街坊们平时只能多照看几分，多的也帮不上。 　　而且，温半夏这些年也没麻烦他们什么，他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对方太过懂事独立，有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往往独自解决，不愿麻烦大家，给人添麻烦…… 　　大家全都看在眼里，不免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 　　如今这点小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那种偷鸡摸狗的败类，尝到甜头后也不会见好就收，不把人抓起来，他们晚上也睡不安心。 　　这种干缺德事的混账玩意，打死也算活该！ 　　如今小偷被抓进了派出所，他们晚上也能安生睡个好觉，不必再担惊受怕。 　　温半夏闻言笑了笑没说话，只默默将感激记在心里，打算等下买点水果送到昨晚帮忙的人家中，感谢对方的帮助。 　　关系，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有来有往，才是邻里关系长久、和谐的相处之道。 　　温半夏低头打开包裹，看了眼其中的物品，就是两块手表和现金。 　　温半夏收回视线，对伍大叔说道：“家里丢的东西我还没清点完毕，等会儿我去看看，确定一下。应该就是这些了，家里也没什么东西。” 　　家里贵重物品温半夏都心中有数。大件的小偷也搬不走，昨晚在对方身上也没看见。 　　至于奶奶和妈妈留下的金银首饰，温半夏昨晚查看过，可能是藏得深，并没有丢失。也有可能是昨天他回来得早，小偷还没有来得及翻到那地方吧。 　　温半夏平时也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家里除了家电值一点钱，就平时不常戴的手表和一些现金了。 　　“东西应该没少。”温半夏检查了一遍，对伍大叔说道。值钱的小物件差不多都在这了。 　　“没少就好。真要少了，必须得让那小偷吐出来！”伍大叔放下心。 　　他不由感叹一句：“这不是人的东西最可恶了！还好抓住了，不然你婶子晚上怕是睡不着觉咯！” 　　说到这，伍大叔还略显幽默地开了个玩笑。 第33章 　　提起家中打打闹闹也相伴了半生的妻子，伍大叔口中看似嫌弃，眼底却是浓浓的笑意，亲昵而又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老两口感情好，恩爱极了。 　　温半夏听着也十分羡慕两人相濡以沫的感情，并为此欢喜。 　　听伍大叔这样说，他瞬间被逗乐了，微笑着打趣道：“哪里会睡不着？家里不是还有大叔您嘛？婶子肯定很放心！” 　　“她也只能折腾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咯！”伍大叔也不否认，笑着摇了摇头，说：“小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婶子那人，想得多……真不知道她一天哪有这么多事好想的！” 　　温半夏笑着没搭话，却对伍大叔前一句话不太赞同，“您哪里老了？” 　　只听他语气诚恳道：“您还年轻着呢！”对方很少生病，身强力壮，加之心态好，整日里乐呵呵的，看着确实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伍大叔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好听的话谁都爱听，伍大叔内心也十分受用。要是让伍婶子看见这一番笑得嘴都咧开的模样，必定会毫不留情地说他臭屁！ 　　见伍大叔这般说，温半夏故作一脸无辜，还特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从不说假话！ 　　两人闲聊了一会，温半夏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伍大叔：“那小偷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一到派出所就哭爹喊娘的认错，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说自己只是一时想岔了，误入歧途，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 　　想起小偷在派出所哭嚎不止，假惺惺故作忏悔的模样，伍大叔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笑道：“这话谁信啊？” 　　当时在场的，反正没一个人相信小偷的屁话，那是半个字都不信！ 　　他们又不是小年轻，能被对方演戏般的哭嚎三言两语哄骗过去？那可太小瞧他们了！ 　　要不是小偷失手被抓住了，他能后悔？这种人伍大叔见得多了，表示完全不值得同情！ 　　温半夏也点头表示赞同。 　　这种人满口谎言，谁会信啊？而且，既然选择走上违法犯罪的道理，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真后悔了？那就在监狱里面好好反省和改造吧！ 　　“这些东西都是警察从小偷身上搜出来的，走完流程，就物归原主。这不，昨晚上太晚了，看你家熄着灯，我就今天才送来给你……”伍大叔继续道。 　　温半夏点头，又好奇地问道：“那警察有没有说他要关多久啊？” 　　“听说对方是惯犯了，会关上两三年吧。”伍大叔也不确定。 　　“惯犯？这也太便宜他了！”温半夏语气愤愤。他想起季天冬身上的伤口和淤青心里就来气。 　　偷东西也就算了，被发现了，居然还对着小孩下狠手……着实恶毒！ 　　伍大叔叹道：“没办法，也不可能一直关着。只希望他能在里面能好好改造吧。” 　　话虽怎么说，伍大叔却不抱什么希望。他也知道，像这种懒惰成性，走入歧途的人很难真心实意地改过自新……不然哪有那么多惯犯呢！ 　　反正在他们这些脚踏实地的人眼里，只要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行？还能把自己饿死？再不济，也可以扫大街啊！ 　　那些人就是懒，不愿脚踏实地的工作，非得去做小偷，偷东西，打死也活该！这是从根子里坏了！ 　　如今被抓进去改造，也是罪有应得！ 　　“嗯。”温半夏撇嘴道：“希望他好好改造，别出来祸害人了！”虽然他心里还有些气不过，但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对方已经受到惩罚，温半夏也无法多言。 　　“哦，对了小温。”在温半夏低头思考期间，伍大叔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昨晚帮你抓小偷那小孩怎么样了，受伤严不严重啊？” 　　“他啊，还好。”温半夏回复道：“昨晚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不严重，只要擦点药就好了。” 　　“那就好。”伍大叔这才放下了心。 　　“你是和他认识吗？”伍大叔当然也看出了对方是最近新来三角巷的那个小乞丐，他以前也在路上遇见过几次，昨晚一眼就认了出来。 　　据他所知，对方是住在另一边的废弃巷子，昨晚怎么到温家这边来了？ 　　伍大叔虽然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怀疑揣测对方，却不免有些担心，关心温半夏的安全。 　　毕竟他家里就一个人，这不昨晚小偷就前来光顾了？还好发现了，不然得损失多少东西！ 　　温半夏一下便听明白对方暗含的关心，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不必担心，“嗯，我们认识。” 　　“认识就行。”知道温半夏心中有数，伍大叔也不再多言，他并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爱好。 　　事情已经解决，伍大叔开口道别：“小温，那你忙，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不多坐会？吃点东西再走啊。”温半夏挽留，客套出声。 　　伍大叔摇头拒绝，摆手道：“不了不了，不用这么麻烦，你婶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等下回去晚了，她又该啰嗦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半夏也不好再挽留，点头道：“这样啊。” 　　他只能放弃道：“那大叔，我就不留你了，下次来我家多坐会。” 　　“好的好的。”伍大叔笑呵呵地答好，又反过来邀请温半夏，“小温，你有时间也多来我家坐坐啊，你婶子前两天还念叨着你呢。” 　　“好。我知道了。会来的。”温半夏一口应下。 　　“好。”没什么事了，伍大叔挥挥手，抬脚想要离去，“那我就先走了。” 　　“行，我送送您。”温半夏也跟着往前走，想送对方一程。 　　“不用送。”伍大叔连忙制止，无奈开口道：“这才多远啊，送什么送。你忙你的吧，不用送我。” 　　伍大叔拒绝对方的客套与好意。这条路他走了千万遍，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哪还要人送啊。 　　“我走了哈。”伍大叔飞快地留下一句，便步伐矫健地走出了门，口中还不忘邀请道：“下次记得来我家玩啊。” 　　“好，知道了，不会忘的！”温半夏笑着应声。 　　他站在原地注视着伍大叔箭步流星的背影，嘴角上扬，眼角眉梢都盛满了笑意。 　　这群善良淳朴的长辈他都很喜欢，就是有时候对方太热情了，温半夏有些承受不住。 　　不知想到了什么场景，温半夏蓦然笑出了声。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打算等下出门买点水果去看看婶子。 　　* 　　夜幕降临。 　　这个时辰向来在家休息的温半夏正打着手电筒，摸索着走到记忆中的废弃小巷里。 　　他东张西望四处地搜寻着什么，良久，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他眼睛一亮，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季天冬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坐下休息一会，谁知一个手电筒的光照射过来。这边晚上一般没什么人，这突如其来的光亮霎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略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去，只听一声：“不是说好了这几天你在我家养伤吗？” 　　熟悉的嗓音映入耳帘，季天冬顿时明白了来人是谁。 　　他站起身看向来人，迟疑着开口问道：“你来这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温半夏冷哼一声，“当然是来找你啊！”明知故问。 　　他今天在家等了半天，迟迟不见季天冬的身影，药油也被带走了，温半夏顿时明白了对方不打算再来，就特意来这边找人了。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在这里住就行了。”季天冬抿了抿嘴，站在原地低声拒绝道。 　　温半夏对此早有预料，因此也不意外，只问道：“那你怎么擦药？” 　　“我自己可以的。”季天冬回。 　　“行吧。”温半夏语气冷淡，也不再多言，只从口袋里掏出特意准备好的钞票，递给季天冬，道：“你是因为我受伤的，帮我抓了小偷我家里丢的东西才找了回来……这些钱你拿着，是给你的感谢费。” 　　季天冬一愣，刚想开口拒绝，便被温半夏厉声打断：“不许拒绝，这是你应得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你拿着这些钱，我们就两清了。” 　　季天冬更愣了，呆呆地看着温半夏。 　　温半夏却不看他的反应，只利落地向前两步，将钱往前递了递，就想塞到季天冬手中。 　　钱方一碰到他的手，季天冬就触电般地缩回手，语气呐呐道：“不用，不用给我钱。” 　　“拿着！”温半夏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这是你应得的！” 　　季天冬想躲，温半夏却不和他多言，利索地把钱往地上一放，立即转身走人。 　　感谢过年时与长辈推拒红包的经验，这一系列动作温半夏做得异常熟练。 　　季天冬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顿时瞪大双眼。眼看着对方就要走远了，季天冬一把抓起地上的钱，连忙追了上去，同时口中大声喊道：“诶，你等等！” 　　他动作灵活地挡住温半夏的去路，就想把钱还给对方，态度坚决道：“这钱你拿走。” 　　“为什么不要？这是你应得的。”温半夏疑惑反问。季天冬坚决，温半夏比他更坚决，“这钱给你了就是你的，我是不会拿回去的。” 　　两人站在原地僵持不下。 　　良久，季天冬率先败下来。 　　他软了语气，妥协了，“你把钱收回去吧。我跟你回去。” 　　温半夏瞥他一眼，冷哼道：“这可是你要跟我回去的，到时候可别再偷跑了。” 　　“不会了。”季天冬无奈极了。对方都直接找上门了，他还能跑哪里去？ 　　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死心眼，明明说了这点小伤不需要对方负责。此时季天冬也体会到了自己以前硬要替对方守门时，对方的那种无奈之情。 　　这可能是一报还一报吧！ 　　“走吧。”小样，我还奈何不了你？温半夏哼哼两声，“记得把药带上。” 　　“好。”季天冬无奈点头。 　　温半夏目的达到，霎时心满意足。 　　…… 　　来时独自一人，归去相伴成双。 第34章 　　“坐吧。”温半夏指了指沙发，转身对跟在身后紧攥着药油磨磨蹭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季天冬说道。 　　望着面无表情，好像还在生气的温半夏，季天冬十分有眼力见，也不敢再惹对方，霎时乖巧点头，应了声：“好。” 　　再次来到这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里，季天冬心乱如麻，有些说不清心底感受。 　　他手指无措地抠着手指的药瓶，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半夏却不知道对方心底的纠结，他率先开口，问道：“你带换洗的衣服过来了吗？” 　　他打着手电筒看到季天冬第一眼时，温半夏便发现对方又穿着昨日白天的那套衣服，昨晚上洗干净晾干了，应该是早晨出门时换上的。 　　至于他昨晚拿给对方换的衣服，则十分显眼的晾晒在走廊上，随风飘扬……还记得温半夏白日里看见时，那种惊讶失笑的感受。 　　谁知晚上久不见人影，他还有啥不明白的？ 　　面对温半夏的询问，季天冬一愣，而后无措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回道：“没、没带。” 　　温半夏却没说什么，只道：“那你还穿昨晚那套衣服可以吗？我看你洗了，晒了一天，应该干了。” 　　季天冬呆呆地听从指挥，机械地点头应好。 　　“嗯。”面对季天冬的乖巧，温半夏满意点头，终于露出了笑模样，有条不紊地安排道：“等下你先洗个澡，我再帮你擦药。” 　　“好。”季天冬颔首。 　　“那你先去洗吧。”温半夏说：“你的东西还在那，我没动过。”他说的是昨晚给季天冬洗漱用的牙刷毛巾之类的。 　　“我知道了。”季天冬起身，朝温半夏示意道：“那我就先去了？” 　　在温半夏的注视下，季天冬浑身不自在，只觉再与对方面对面待下去，他都有点呼吸不畅了，必须得找点事分散精力，整理一下思绪。 　　“嗯，你先去吧。”温半夏点了点头。 　　季天冬轻嗯了一声，就放轻脚步往目的地而去。 　　第二次来，季天冬显然不再需要温半夏带路，十分驾轻就熟地走到屋外走廊上拿换洗衣物，而后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浴室。 　　温半夏靠坐在沙发上，静静凝视着对方的背影消失，不由轻哼了一声，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窝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 　　* 　　方才季天冬洗完出来后，温半夏给他擦完药，就自己进去浴室洗漱了。电视里的背景音都压不下浴室里传来的阵阵水声，止不住地飘入季天冬耳畔。 　　季天冬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瞥向透着光的浴室，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又迷迷糊糊跟着对方回家了？季天冬不自觉地抠着手指，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现在他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又让对方追上门吧？而且，他已经和温半夏达成了共识……他几天也只能留在这里养伤休息了。 　　反正就晚上来睡一觉而已！季天冬想到。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季天冬也不再纠结，安安生生地坐在原地。如今内心没了忐忑，季天冬终于有闲情雅致观察这即将停留几日的房子。 　　百无聊赖之下，季天冬将视线转向房屋内的各处，细细打量内部环境与摆设。昨夜太过匆忙，他没来得及仔细观察。 　　季天冬的目光由远及近的看过来。从房间的大门口进来，右侧摆放一个鞋柜，他现在脚上穿的鞋，就是温半夏昨夜从那个鞋柜里拿出来的。 　　鞋柜上方则规整地摆着几个摆件和零散的生活用品，比如钥匙、零钱，应该是为了出门方便，关门时带上就能走。 　　鞋柜下方的地面上随意地放着几双鞋，应该是对方常穿的，上方有使用过的痕迹。虽然穿过，但不怎么脏，所以看上去凌乱却不邋遢，有几分随性。 　　进门就是客厅，就一张餐桌和一套沙发和电视，还有一个放东西的柜子和冰箱。客厅不大，却塞得满满当当的，丝毫不浪费空间。 　　虽然这么多东西放在同一个空间，却十分井然有序，并不显得拥挤堵塞，看上去协调极了。 　　柜子上、台面上到处放着各种可爱漂亮的小摆件，从各种细节当中，能让人一眼便体会到主人家对房间浓浓的热爱与爱意，充斥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温暖极了。 　　季天冬没怎么去过别人家，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样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凭借自己看到房子的第一感觉，就是温馨、和谐，看起来十分舒服与放松安心。 　　他想，家就该是这样的吧？和季天冬以往想象的不同，却又好似处处相同。 　　最后，季天冬将目光停留在电视机左边不远处的三张遗像上。 　　季天冬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站在近处抬头一看，只见相片上是两位面容和蔼的老人，和一个长相貌美，与温半夏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女性，这应该是他的爷爷奶奶和妈妈吧？季天冬心中暗道。 　　看完相片他又将目光转向下方的案台，上面干干净净又十分整齐，摆放着贡品与两束花朵，季天冬凑近一看，好似鼻尖还能闻到花香……原来是鲜花，不是市面上常用的假花。 　　香炉中盛满了香烛燃烧过后的香灰，还零星插着几根香底下无法燃烧殆尽的木棍，可以看出点香的频率之高……这一方静谧的角落，处处彰显了房子里唯一的主人的用心与在意。 　　他应该很在乎很想念自己的爷爷奶奶和妈妈吧…… 　　想到这，不知为何，季天冬竟有种窥探对方隐私的心虚与慌张。他目光仓促地瞥向浴室，见温半夏还未出来，季天冬又匆忙地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无意惊扰。季天冬心中向三人致歉，而后默默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他应该很难受吧？季天冬莫名为温半夏感到难过。 　　季天冬虽然从未体会过家庭温暖，但也知道失去至亲的伤心与茫然，脑子发麻，内心空落落的，害怕又无措。就连他自己，也时常想起在他小时候去世，脑海中没留下什么记忆的奶奶，与因生他难产而亡的母亲…… 　　他都没有关于奶奶与母亲的记忆，想起来就那般难受，对方肯定难过千百倍吧！ 　　季天冬垂着脑袋，心绪纷杂。 　　过了一会，他抬起了头，将目光转向周围，缓缓巡视过去。 　　客厅他看完了，不由将目光转向房间里连接的五扇门。一个是大门，季天冬并不好奇，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再过来一点的那扇门后连接的则是浴室，季天冬进去过，温半夏如今还在里面洗漱，他不好多瞧，仓促地收回视线。 　　季天冬而后又将目光转向浴室左侧，离浴室最近的那扇门，那里面应该是温半夏的卧室，昨晚上对方就是在里面睡的。 　　只余下两扇门。两扇紧闭的大门，看起来就不常启用。 　　按照房间格局来说，季天冬猜测，其中一扇门后应该是厨房。 　　最终，季天冬将目光留在了另一扇门上。那应该也是一间卧室，而且并无人居住。一栋房子里，不至于只有一间卧室，季天冬昨夜便有所猜测。 　　当昨晚温半夏说房间不够时，季天冬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在温半夏纠结且不好意思的目光中，干净利落地应了声好。 　　他知道，对方确实是不便让他睡进那间卧室，季天冬也不想让对方为难，心底那一点点好奇心也不足以驱使其冒犯的询问温半夏。 　　每个人都有不容让他人踏足的角落，季天冬明白且万分理解。 　　那三张遗像的存在，让季天冬心下有所猜测……那间紧闭的卧室，应该是他们生前居住过的地方，留有他们的生活痕迹！ 　　季天冬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他与温半夏的关系还未亲近到能询问这等隐私的地步，也不可能去求证。 　　季天冬虽然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不该问的话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去多嘴询问，否则，最终只能是，损人不利己！ 　　季天冬收回视线，藏下这不该有的好奇心。 　　又过了一会，浴室的水声渐渐停了。 　　不到片刻，温半夏穿着睡衣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白皙的脸颊被水汽蒸得有些微微泛红，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他瞥了眼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广告，又望向在沙发上端坐的季天冬，神色微怔，好笑地开口问道：“怎么不换台？这广告就这么好看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季天冬蓦然看向声源处，面对温半夏的打趣，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该如何回复。 　　方才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电视上，要不是温腩砜半夏开口提醒，他还不知道电视上正在播放广告呢！ 　　随着温半夏走近，季天冬只觉一阵清新好闻的香气袭来，越发浓郁，一直萦绕在季天冬鼻尖。季天冬呼吸一滞，能闻出是沐浴露的气息。 　　明明他方才也用过，但如今在温半夏身上飘出，季天冬硬是察觉出几分不同。 　　季天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呆呆地看向来人。 　　想起自己方才不经主人同意，就四处打量的行为，他耳尖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温半夏歉意道：“不好意思，刚刚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在客厅四处看了看……” 　　季天冬语气讷讷，显然为自己略显失礼的行为感到羞愧。 　　“没事啊。”温半夏完全不在意这等小事，他语气自然地说道：“房子就是给人看的嘛。”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房子建在这，就是给人看的！你好奇是正常的，随便看，不必为此感到歉意与困扰。 　　季天冬眼睛微睁，怔怔地望向温半夏温柔带笑的眉眼。 　　“你看了一圈，觉得我家怎么样啊？”温半夏为了让季天冬将此事从心底放下，不由开口，好奇地问道。他也真的很好奇对方的感觉与评价。 　　季天冬一愣，回道：“挺、挺好的。很好看。”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句虚言。说着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满是诚恳与认真。 　　比他想象中的家还要温暖与美好！ 　　“谢谢。”温半夏一笑，毫不谦虚地说道：“我也觉得很好看。” 　　自从母亲去世，温半夏就没怎么动过屋内的摆设。房子里的家具与物件，都是爷爷奶奶和妈妈一件一件淘回来的，他们都是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人，会花费大量的心思与精力打扮家里。 　　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季天冬还是近几年来第一次在家留宿的客人，温半夏不免想要听听对方的评价！ 　　听见季天冬对妈妈审美的肯定，温半夏心情都好了许多。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心实意，内心暗道一句：“有眼光！”不禁对其亲近了几分。 　　颇有一种你夸我家好看，我们就能做朋友的纯真之感。 第35章 　　自从那天以后，两人好似有了什么约定，季天冬则安生地在温半夏家中住下养伤，再也没有偷偷回去。 　　然而，两人虽说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每日的交集并不算多。 　　季天冬每天早出晚归，往往等温半夏早晨起床时，只余下空荡荡的房屋，和对方收拾干净整洁的床铺，完全不见人影。 　　只有等季天冬白天忙碌完，晚上回来睡觉，温半夏为其擦药时，两人才有时间闲聊几句。 　　刚开始，温半夏还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毕竟他早已习惯了独居，自由自在，不必避讳任何人，如今家里多了一个人，总归有些不自在。 　　然而，和季天冬同居这几日，现实与其预料中的完全相反，他居然适应良好，并没有强烈的不适应与不自在！ 　　季天冬不爱说话，平时也不会麻烦打扰到温半夏，两人界限分明又相互交融，隐隐透出一股相交已久的默契与和谐。 　　要知道，温半夏从一开始张口邀请季天冬回家居住养伤时，便早已暗自做好了适应与忍耐另一人存在的准备…… 　　这不是说他对季天冬有什么意见，也不是说邀请对方来家中做客不真心实意。而是，各人的脾性与生活习惯不同，住在一起总会有一些小摩擦。 　　这些小摩擦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需要相互包容与退让，容忍对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才能和谐共处。 　　这是他自己做下的决定，温半夏必须为此负责，因此，他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与准备。 　　然而，现实情况与之设想的完全不同，经过两人这几日的相处，温半夏发现，他与独居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家中多了一个人的身影与痕迹。 　　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与不自在，反而渐渐适应了季天冬的存在。 　　温半夏想，可能是季天冬过于礼貌、安静、没存在感了，身上透露出一股子疏离与界限感。正是因为这强烈的界限感，才没有让温半夏感觉到领地被侵占，被惊扰与唐突之感。 　　季天冬始终拿捏着分寸。 　　对方好似在心底有一个定位，给自己圈定了一个范围。季天冬向来只在圈定的范围内行事，从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 　　他也不是那种主动给人添麻烦之人，始终与温半夏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与界限，恰到好处。 　　进退得宜，不会让人有不舒服之感，懂事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比大部分成年人还要懂分寸。 　　自然而然，和谐而又默契。 　　真要论起来，季天冬可真是一个顶顶好的客人了！ 　　季天冬心中好像有一把尺，也给自己画了一条线，对自己有着清晰的定位，自觉且礼貌极了，从不过界。他的行为举止格外有分寸，不会冒犯到主人家。 　　当然，这一系列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行为，你也可以说其谨小慎微。 　　但这种谨小慎微你不会有卑微讨好之感，反而格外令人放心。 　　与季天冬相处，温半夏自在舒服极了。他不用想太多，也不用顾忌什么……完全能适应这个如影子般安静懂事的存在！ 　　而且，家中多了一个人，也多了一个聊天对象。 　　温半夏享受独处，却也不会拒绝陪伴。 　　从前，夜晚睡前的时光，温半夏往往是独自一人打发时间。而现在，家里有了季天冬，可以两个人一起看电视，聊聊天…… 　　就算什么也不做，只安静地坐在那，各自做各自的事，也与独自一人时的形单影只完全不同，有种莫名的热闹与闲适。 　　多一个人，好像一切还同从前一样，又好似处处都变得不同寻常，悄然发生着变化…… 　　温半夏也很喜欢和季天冬聊天，虽然对方不怎么说话，却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明明年纪还小，却由内而外的透露出一股令人信任与安心的沉着气质。给温半夏一种，就算他对其说了什么秘密与私心话，也不必担心对方泄密，对第三人透露半分。 　　对方必然会守口如瓶，温半夏莫名坚信着。当然，季天冬也绝不会辜负其的信任。 　　与季天冬相处得越久，温半夏越能体会到这孩子的懂事与坚强，以及拼尽全力想要生存的韧劲。 　　温半夏心底有时候会冒出一种想法，同这样一个虽然有些小毛病，却掩盖不住这蒙尘的坚毅灵魂的人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温半夏与季天冬就维持着这种微妙的默契，顺其自然地又同居了好几天，谁也没提起其他。 　　直到那一天，季天冬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平静和谐的生活骤然被打破，打了温半夏一个措手不及，心里又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之感。 　　晚上，温半夏家中，静谧却不失温馨的客厅里，季天冬又如往常一样趴在沙发上，温半夏则一如往昔，动作熟练地帮其擦药。 　　给季天冬擦药的这几天下来，温半夏的手法越发熟练，颇有种驾轻就熟之感，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力道拿捏得死死地。 　　温半夏躬身半蹲在沙发旁，药油擦得差不多了，他不由将目光扫向方才手掌擦过的伤口上。 　　他低头凝视着季天冬身上前段时间看着还触目惊心的淤青伤口，如今只余下一点点痕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拂过一下，只有结痂的地方指腹才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可能是季天冬身体还年轻，恢复力强，加上药物治疗，伤口恢复得很不错，淤青也渐渐消失痊愈，只余下浅浅的痕迹。 　　不枉费他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温半夏对季天冬身上的伤口比当事人还上心，每日都要提醒季天冬擦药…… 　　温半夏心中满意，脸上不免也带出了几分笑意。 　　感觉到季天冬的身体紧绷起来，温半夏心中好笑，也不耽搁，动作轻柔且利落地收尾，同时微笑着提醒背对着他的季天冬，说道：“好了。可以了。” 　　这一步骤近几日双方每晚都要重复，两人已经有了一种无言的默契。温半夏话音未落，季天冬便动作利索地翻身坐起。 　　前几次他还会道谢，却被温半夏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压了回去。对方表示，你的伤是为了帮我造成的，我本该为此负责。 　　季天冬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要反驳，但瞧见温半夏不容置辩的神色，季天冬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不好在此事上与其多加争论，只将谢意记在了心里。 　　为季天冬擦药，手上全是药油，黏糊糊的不太舒服，温半夏起身前去洗手。 　　等季天冬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在沙发上坐得端正时，温半夏也从卫生间洗干净手走了出来。 　　他悠闲地走到沙发前走下，同时将目光对向季天冬，嘴角微笑着对其说道：“你伤口看着恢复得还不错，再擦两天药应该能好全了。还疼吗？” 　　季天冬双眸也回望温半夏，侧耳聆听，给说话的人一种尊重之感。 　　听见温半夏的询问，他缓缓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地回答道：“不疼。没什么感觉。” 　　可能是药效确实不错，伤口早已经不疼了。要不是温半夏在一旁时刻关注着，他早就不会如此麻烦的天天擦药了！ 　　“不疼就好。”温半夏背靠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身体情不自禁地放松了几分。 　　要知道，这种伤口淤青最惹人厌了！ 　　有时候温半夏没注意，不小心撞到膝盖或者哪里了，事后疼痛起来才会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注意，居然磕碰到哪？身上都淤青了！ 　　那种从骨血里透露出来的疼痛着实不好受，何况对方的情况不知严重了多少倍！温半夏想想就疼。 　　“药效挺好的。”季天冬笑了笑，对药油的效果表示认可。 　　他说得不假，以往他受伤了，都是自己硬捱过去的，从来不会看医生或者擦药……这次伤口痊愈的速度确实比以前快了好几倍，季天冬深有同感。 　　他是个不易留疤的体质，以前被那个男人拳打脚踢的伤口淤青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自愈，这一次，如此精心照料，到时候肯定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那当然啦。”温半夏拿过沙发上的抱枕，团到怀中，舒舒服服地抱着，语气懒散且十分自然地与季天冬打趣闲聊道：“擦药跟没擦药肯定不一样……”他这是在说前面季天冬死活不愿意去看医生的事。 　　果然，下一秒，温半夏就开口吐槽一句：“那时候让你看医生，你还死活不去，现在知道医生的好了吧。”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两人之间熟稔了许多，就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有些话顺口便说了出来。 　　季天冬笑了笑没说话，也不出言反驳。他当然知道“有病就要看医生”、“用药后伤好得快”等等众所周知的道理。但人嘛，有时候确实身不由己…… 　　毕竟，看医生的花费，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支出。 　　当然，季天冬也知道当时温半夏并不会让他出钱。但季天冬忍耐惯了，并不想麻烦别人，内心也不觉得那伤口有多严重，完全不值得、也不需要专门走一趟去看医生！ 　　准确来说，在季天冬的心里，从没有看医生这一选项。医生从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那对他来说遥不可及！ 　　从小到大，季天冬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一般忍忍就好了，过几天就会痊愈。 　　不止季天冬是这样的老旧思想，村子里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感冒、发烧，身体不舒服，对村民来说这些都是小毛病。最多是自己随便拿点药吃吃，不值当专门为这点小毛病跑医院一趟，他们也没时间，家里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做呢！ 　　除非实在是太严重，他们束手无策，村里人才会跑医院找医生看看。 　　毕竟，对他们而言，跑医院就意味着要花钱，有时候花钱也治不好，又何必去浪费钱，又耽误事？！ 　　说他们愚昧也好，吝啬也罢。但对于大部分村民来说，一年到头都赚不了几个钱，养家糊口都不够，身体有点小毛病，哪舍得花钱去看医生？ 　　能忍大部分人都会默默忍耐，村民们一贯如此！季天冬也是一样。 　　有病看病，尽早治疗，不要小病拖成大病的道理谁都懂。然而现实往往无可奈何居多！ 　　村民们文化水平低，但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他们就不懂吗？ 　　谁不怕死？谁不怕疼？他们也不是不想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而是现实的沉重与压力让他们没钱、也没时间去在意这点“小毛病”！ 第36章 　　相处这段日子，季天冬也知道温半夏的为人。对方有时候只是嘴上不饶人，心却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让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住进家里。 　　对方却并没什么坏心眼，不过随口一说。 　　因此季天冬也不想扫兴，对其诉说底下的无奈与心酸。 　　面对温半夏善意提醒的话语，他只附和说道：“嗯，我知道，看医生确实管用，好得快。” 　　季天冬虽然以前受伤后从未看过医生，却也听别人说过，看医生后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有药物治疗和依靠身体机能自然痊愈，季天冬当然清楚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只是有时候他无从选择罢了。 　　“知道就好。”温半夏轻哼一声。 　　正如季天冬所猜想的一般，温半夏并没有其他意思。方才也只是话说到那了，就顺口一言，也并没有想要说教季天冬的意思。 　　因此，在得到季天冬的回答后，他只简单说了两句，就将话题扯开了，并也不在这上面多言。 　　替季天冬擦完药，也不过晚上七八点，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反正这么早也睡不着，左右无事，温半夏不由想起昨晚他与季天冬看的那部电影，好像还没有看完？ 　　想到便说，只见他招呼了一下季天冬，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张口问道：“今天还要看电影吗？昨天那电影我们好像还没看完。反正时间还早，要不要接着把它看完？” 　　昨晚那部电影两人只看到一半，总归要看完结局。有始有终，不然心中会惦念着，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 　　“可以啊。”季天冬颔首应好。 　　季天冬倒是无所谓做什么，对这些消遣娱乐也并不是很感兴趣，但长夜漫漫，两人总不能一直呆坐着大眼对小眼，找些事打发时间也很正常。 　　既然温半夏有了想法，季天冬自然也就听其安排。 　　得到肯定的答复，温半夏也不磨叽，当即起身去摆弄电视，打算播放昨晚那部电影。 　　温半夏记得昨夜他关闭电视前，直接将碟片拿出来放在柜子最上面，如今他只要再将其塞进DVD影碟机中就可以了。 　　没错，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看的不是有线电视，而是碟片。毕竟电视上会时不时插播广告，碟片则能从头到尾，不会被打断，直接看个过瘾。 　　这几天晚上无聊，温半夏想起家中还有一个影碟机可以播放碟片，就将之翻了出来。 　　说起这个影碟机的由来，温半夏眼底闪过一抹回忆，嘴角露出温柔的浅笑。 　　妈妈在世时最喜欢看电视了！ 　　三角巷的居民一般下班无事，喜欢呼朋唤友一起搓麻将。 　　温晓雪对此并无兴趣，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蹲守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然而电视机上收到的频道有限，也不能人为控制播放什么电视，有可能好不容易找到一部好看的电视，看到正精彩的部分，就会插播广告，温母对此烦不胜烦。 　　广告多也就算了，插播广告的时候就当让眼睛休息一下。 　　但电视剧一般都在固定的时间段播放，一天只播放两集，看完当日的剧集后，往往会意犹未尽。 　　而且，温母也不可能时时守在电视机前，有时温晓雪有事忙碌起来，或者耽搁了，就会漏掉一部分剧情……只能等待重播，十分靠运气。 　　总而言之，由于种种不便之处，电视机已然不能满足温晓雪的胃口。 　　温母为了能舒舒服服的看会电视，满足自己这点小爱好，最终她千挑万选，带回了这台能播放碟片的机子。 　　想看什么影片，就看什么影片，直接去影碟店买碟片就行！ 　　播放的中途要是有事要忙，还能暂停。对温晓雪而言，这再合适不过了。 　　自那以后，温晓雪就像是发现了新世界。空闲时就会去影碟店里淘各式各样的碟片，问问老板有没有新进什么的片子？然后她再去店铺里翻一下有没有她没看过的片子，再掏钱买回来。 　　温晓雪将这些买回来的碟片收藏保护的非常好，收拾的十分整齐。 　　由于温晓雪看电视的胃口以及爱好广泛，她囤积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电视、电影碟片……足足有两大箱。 　　这些都是温晓雪的收藏和宝贝，但自从对方去世后，这些物件也随之封藏。 　　温半夏对电视则没有太大的兴趣，这堆碟片只能安静地摆在那，等待重启的那一天。 　　这些碟片温半夏有时候也会翻一翻，脑海中还能回忆起妈妈当时开心纯粹的模样。 　　这几日季天冬晚上睡在他家，温半夏怕对方无聊，就将这些东西翻了出来。 　　可能是温母的眼光好，也可能是东西本身的质量不错，已经买回来好几年了，并没有坏，居然还能用！ 　　这几天温半夏与季天冬也有种寻宝的感觉，面对这两大箱各式各样的碟片，简直挑花了眼。 　　昨晚两人就在其中随意找了张碟片播放电影。 　　昨晚电影看到一半，就差不多快十点了，到了两人平时睡觉的时辰。 　　精神上觉得能把电影看完，但身体养成的生物钟却由不得他们任性！ 　　听着耳边以及自己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的懒散困顿的哈欠声，两人一顿，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最终还是温半夏拍了板，对季天冬说道：“你明日还要早起，还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能熬夜，要保证充足的睡眠，不看了，我们早点睡吧。电影可以明天再接着看！”什么也比不过睡觉重要！ 　　而且他们自制力也比较高，对这类消遣娱乐并未成瘾，没有一定要看完整部电影才睡觉的习惯！ 　　季天冬点头表示同意。他和温半夏是一样的看法，睡觉最重要！ 　　达成共识，两人互道了晚安，便各自安眠。 　　现在两人打算接着把昨晚那部电影看完，温半夏也不纠结，立即起身找到昨晚那张碟片放进影碟机中。 　　他用遥控器点击播放开关。随着机器启动，电视画面瞬间亮起，声音也从中渐渐传了出来。 　　温半夏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手持遥控按下快进键，同时有些不确定地问季天冬：“昨天看到哪了？”他昨晚太困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根本没注意播到哪了。 　　看碟片就是这个不好，看到一半也不会暂停，第二次又会从头开始播放，要手动找到当时看到的位置。 　　“我也不太记得了。”季天冬迟疑出声，而后建议道：“你先快进，到了有印象的地方我喊一下就行。” 　　“好，到了告诉我一声哈。”温半夏点头，觉得这样也行。 　　季天冬轻“嗯”一声。 　　电视屏幕在遥控器的控制下不断以二倍速跳动，季天冬聚精会神地盯着，过了一会，才开口叫了暂停，“可以了，差不多就是这了。” 　　温半夏闻言霎时停下按遥控器快进键的手，问道：“到了吗？”他看着电视上的画面，是有一点点熟悉，昨晚好像看过？温半夏不确定地想到。 　　“嗯。”季天冬点头，张口解释道：“昨晚差不多看到这个位置，不用再快进了，等他自动放过去吧。” 　　“这样也行。”温半夏笑了笑，果然放下了遥控器，不再动它。 　　毕竟播放的位置大差不差，重复看一两分钟，就当回忆一下前情提要了。 　　两人端坐一方，睁着双眼安静地看着电视屏幕，享受着这舒适的闲暇时光。 　　电视屏幕的光随着剧情变化忽明忽暗。季天冬微微转头，抽空瞥了眼一旁的温半夏，只瞧见对方目光专注且精致的面容。 　　季天冬静静地凝视了对方一会，才趁温半夏未发现之前迅速收回了视线。 　　温半夏若有所觉，抬眸往季天冬所在之处望了一眼。 　　良久，随着片尾曲响起，以及演职人员的姓名跳出，整部电影也播放到了尾声。 　　温半夏长舒一口气，不由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见一旁的季天冬呆坐着没有动静，垂眸凝思着什么，他不由开口问道：“还要看吗？”如果对方还想继续看，那他就去再找一部电影播放，比较现在时间还早，再看一部电影也绰绰有余。 　　季天冬回神，反应过来温半夏的话语后，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一建议。 　　“不看了。”他说。 　　“也行。”温半夏颔首，也不在意。但现在时间还早，不看电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打发时间。 　　忽然，温半夏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季天冬：“你是要睡觉了吗？” 　　毕竟对方天天在外面跑，难道是白日里累着了？想早点睡？温半夏心中猜测。 　　如今真是这样，季天冬想睡觉了，温半夏也不好打扰对方。他准备等下就回房间，不在客厅打扰对方休息。 　　季天冬一愣，没想到温半夏会这般问，立即摇头否认了这一猜测。 　　“不是。” 　　“不是想睡觉了，那你？”温半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将目光对向季天冬，眼底满是疑惑之色。 　　季天冬见状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嘴巴微微翕动，望着温半夏欲言又止。 　　温半夏这时也看出了对方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恰好电视里的演职表已播放完毕，为了不让电视里的声音打扰到两人之间的交谈，听得清晰，温半夏顺手用遥控器关闭了电视。 　　随着屏幕熄灭，嘈杂的背景音霎时止住，房间顿时一片静谧，只余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温半夏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侧身，目光专注地对准了季天冬。 　　他望着正襟危坐，满怀心事的季天冬，不禁挑了挑眉，略有些好奇地张口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季天冬，等候回复。 　　面对温半夏的轻声询问，季天冬牙齿越发用力，嘴唇都被其咬得微微泛白。 　　他沉默两秒，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捏紧，良久，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严肃了表情，嘴唇微张，一字一句，面容认真地对温半夏说道：“嗯，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对方这严肃认真的姿态，不由感染到了温半夏，令其霎时收敛了神色，严肃以待。 　　他缓缓端正坐姿，挺直背脊，对季天冬温声道：“什么事？你说。” 　　季天冬神色怔愣，迟疑了两秒，才缓缓低下了头，不敢看温半夏，语气呐呐地开口说道：“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麻烦你了，多谢你的照顾……” 　　季天冬先是礼貌道谢，声音却越发低沉发虚，忐忑不已。 　　温半夏闻言一愣，目光怔怔地看着季天冬。他刚听了一个开头，心中便有了预感，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心中恍然，嘴中却下意识地回道：“这是应该的。” 　　季天冬闻言摇了摇头也不反驳。 　　沉默与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既然已经开了头，季天冬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他咬了咬牙，嗫嚅出声，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 　　温半夏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捂着耳朵不听，面上却僵硬地没有动作，只绷直身子坐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天冬。 　　只见季天冬垂着脑袋，嘴唇咬得死紧，声音也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虽然小声，那些话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温半夏耳畔，震耳欲聋。 　　只听对方开口说道：“我的伤也好了，打扰你这么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也不好一直在这打扰你。” 　　说到这，季天冬停顿了一下，才嗓音艰涩地将话说完整。 　　“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就不用麻烦你再开灯等我了。” 第37章 　　温半夏早知有离别这一日，但真到了这一刻，亲耳听见这话从季天冬口中吐出来，他竟有些恍惚，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身体霎时绷直，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双眸直愣愣地看向季天冬，白皙精致的脸庞上满是惊讶之色，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心中明白对方只是暂住，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温半夏抿紧嘴唇，漂亮的脸庞上面色有些难看，一时说不清心底感受。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呆呆应道：“哦，好。我知道了。” 　　尘埃落定。结果却不是两人心中想要的。 　　明明温半夏与季天冬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对面坐着，却又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疏离而又沉默，格外有距离感。 　　主动挑起离别这一话题的季天冬则低垂着脑袋，眼睛完全不敢往温半夏身上瞟，不敢看对方的神色与表情。 　　沉默，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方才闲适而又愉悦的氛围骤然被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且疏远。 　　两人呆立而坐，谁也没开口说话。 　　季天冬心下盛满了无措与不舍。 　　与温半夏相识这么久以来，他对这个漂亮青年很有好感，两人相处得也十分愉悦。对向来独来独往的季天冬而言，不管对方怎么想，他是发自内心地把温半夏当成朋友的。 　　他提出要离去，并非对温半夏有任何不满，而是这到底是温半夏的家，他与对方并无亲戚关系，早晚要离去，不可能一直居住在这。 　　既然如此，早两天离去和晚两天又有什么区别？ 　　季天冬怕自己再住下去，就会产生不该有的奢望，心生动摇，越发不舍，因此才主动开口提出要离去。 　　季天冬低垂着脑袋，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掩饰心底生出的怯意与退缩。 　　坐在沙发上的温半夏看了眼季天冬，又无意识地盯着一个点，良久，他还是没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只见他嘴唇微张，试探性地对季天冬开口说道：“不多住两天吗？你的伤还没好全不是吗？”话里话外都是挽留之意。 　　季天冬闻言一顿，停下手中的小动作，抬头惊讶地看了温半夏一眼，沉默两秒，才嗓音艰涩地回复道：“不麻烦了……” 　　他避开温半夏的视线，垂眸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竟是拒绝了温半夏的挽留之意。 　　他们本就不是同一路人，何必等矛盾丛生？不如趁早分开，还能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两条因为意外而相交的平行线早晚要回归到原本的道路上，没必须多加纠缠，产生不必要的纠葛矛盾。 　　季天冬在心底找了千万种理由说服自己，然而从心脏蔓延浮现上的不舍与失落却始终挥散不去，略有些隐隐作痛，最终被其强自压了下去。 　　“哦，这样啊。”温半夏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时无言。 　　温半夏本就不是什么能说善道，巧舌如簧的人，刚才那句话已经是他能说出的，试图挽留的极限，其他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然而结果却不如人意，他的挽留之语，竟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温半夏那根试探性伸出的小触手便倏地一下缩了回去，这狠狠地一下，令其理智蓦然回笼，理性逐渐压过了感性。 　　也是，对方只是被自己强留下来养伤，本就不情不愿，如今伤好了，想要离开也很正常！ 　　虽然两人这几日相处得也算愉快和谐，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阻止与挽留对方？ 　　脑海中天人交战，一句句震耳欲聋的反问令温半夏越发冷静。 　　想清楚后，温半夏霎时冷静下来。只见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薄唇轻启，张口问低垂着脑袋的季天冬：“那你是打算回那个巷子里继续居住吗？” 　　季天冬也察觉到了温半夏的语气变化，他心脏骤然一缩，抬头看向神色恢复平静的温半夏，不由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明明是自己主动提出离开的，但不知道为何季天冬情绪越发低落，他咬紧嘴唇，愣愣地注视着温半夏低声说道：“我近段时间应该都住在那，你有事可以去那找我。” 　　对方在三角巷长大，周围都是熟悉的街坊四邻，关系亲近，知根知底，比他这个刚认识十几二十天的人不知关系熟稔了多少倍，真有什么事，哪轮得到要让他来帮忙呢？ 　　而且，季天冬心中清楚，在大部分人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虽然看着比一般小朋友成熟懂事一点，真要有事，也不至于找他这么一个未成年帮忙！ 　　这不过是一句无用的废话！季天冬心中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面对温半夏那张温和好看的脸，他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不怕惹人笑话！ 　　可能在他的心底深处，季天冬还是盛有微小的期望，希望对方能够来找自己帮忙，这样两人往后还能有一些交集……而不是渐行渐远，成为一对再无瓜葛与交流的陌生人。 　　季天冬只说了两句，温半夏却从中倏地抓住了重点，低声喃喃重复道：“近段时间住在那？” 　　“那你以后打算住哪？”温半夏蓦然发问，眼睛直愣愣盯着季天冬。 　　温半夏原本只想到季天冬离开他家后回到那个废弃巷子里居住，如今听对方这么一说，温半夏恍然发觉对方竟还有离开三角巷的可能…… 　　一想到这，温半夏心脏骤缩，那话问话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也不知自己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季天冬一愣，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 　　他本就居无定所，也没有一个目的地，一直是走到哪算哪。 　　对季天冬而言，去哪里都一样。 　　当然，如果能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那是最好的！ 　　没有人想一直在外漂泊流浪，季天冬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用多大，只要有一个容身之处就行了！ 　　季天冬来到三角巷也是个意外。来到这以后，他发现这里民风淳朴、治安不错。虽然有形形色色的人，但大部分人对他这个流浪儿都比较友好，最多无视他。 　　季天冬遭受了太多嫌弃与白眼，因此对三角巷这个地方很有好感。 　　他本就没有目的地，因此也就不着急离去，反而在三角巷找了个废弃巷子安了家。 　　如果可以，他也想长久地住下来，留在三角巷。 　　对其他人而言，季天冬如今居住的废弃小巷子破败不堪，根本不愿踏足，但经过季天冬的悉心整理，也算是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个临时的“家”。 　　地方不大，却给了季天冬一份安心。他夜晚不必再担惊受怕，能睡个安稳觉！白天他还能在周围捡瓶子卖钱，多多少少有些收入，赚来的钱也够他一日三餐填饱肚子，有时还能结余。 　　季天冬对此心满意足。 　　而且，这里还有他认识的人。 　　有废品站的老板，好心爽快又大方，对他很好的赵大叔；有特意将废弃纸箱与塑料瓶留给他卖钱的店老板；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他单方面认定的唯一的朋友，眼前这个好看又善良的青年…… 　　如果真要离去，此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光是想想，季天冬就心脏微酸，生出几分不舍与难受，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不禁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温半夏，似是要将对方的面容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被人偷瞧的温半夏却没察觉到季天冬这一小动作，他神色不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良久，他像是才回过神，疑惑地问季天冬：“你不知道？”自己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三角巷也不知道吗？总归有计划吧？ 　　季天冬迟疑地点了点头，讷讷出声：“我还没想过。”他以前独自一人，也无牵挂，不想在一个地方待了，拎起行囊便走了，反正他也没什么东西。 　　但此时此刻，面对温半夏平静眼眸的注视，不知为何，他竟犹疑着不敢开口说明解释。 　　“噢，这样啊。”温半夏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声线里没有半点情绪变化，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季天冬抿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呆呆地“嗯”了一声。 　　见季天冬这模样，温半夏心中也不好受，许久，他沉思了一会，玩笑似地对季天冬说道：“你到时候真的要离开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去给你送行。” 　　在季天冬惊讶的眼神中，他声音清脆地笑道：“毕竟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天了，也算是半个朋友了。你说是不是啊？”他半真半假，试探性地说道。 　　季天冬见状抿了抿嘴，微微颔首，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嗯，我们是朋友……” 　　在温半夏期待的目光下，季天冬一字一句，保证似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哈哈。”在季天冬诚恳真挚的表情中，温半夏尬笑两声，回道：“那挺好的。我可记着了哈！” 　　说着说着，他还威胁般举了举拳头，凶凶地恐吓道：“可不要骗我，不然饶不了你！” 　　其实季天冬真要是忘记这一约定，离去时不提前告知温半夏，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三角巷不再回来，温半夏可能好几天都不会发现，毕竟平日里并无交集……温半夏对此也无可奈何！ 　　真要是那样的话，也许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之日，温半夏又能对季天冬做什么呢？！不过口头上说说罢了！ 　　“我知道了，一定会记得的。”季天冬十分配合，故作惊恐状，讨饶道：“我哪敢骗你啊！” 　　两人默契地不提方才那一茬，奋力地想要气氛轻松起来，却始终轻松不起来，笼罩着一股淡淡的离愁与惆怅，越发沉重。 　　顷刻后，温半夏终于放弃了强颜欢笑，他的嘴角缓缓下垂，渐渐拉成一条直线。 　　他望着眼前年龄尚小的季天冬，无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像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雏鹰放飞的家长，眼底盛满了担忧与关切。 　　他不放心地嘱咐季天冬：“你年纪小，一个人住，多长点心眼准没错，平时多注意安全……”他就像是一个长辈，面对关心的小辈，不免多唠叨叮咛几句。 　　“好。”季天冬笑了笑，语气真挚地保证道：“我会的。”他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当然能听出对方话里话外的关心与担忧。 　　想起对方也是独居，身体还不怎么好，前段时间还有小偷前来光顾，季天冬下意识地收敛了心神，不由神情认真且严肃地对温半夏叮嘱两句：“你也要多注意。有事就叫人来帮忙！” 　　想起对方是那种不愿麻烦别人的性格，季天冬抿了抿嘴，面容认真地对温半夏说道：“你也知道我就住在哪，你有事也可以来找我。”他不怕麻烦。别看他年纪小，其实他很多事都可以做，不比成年人差！ 　　“我会过来的。”季天冬许出承诺。 　　温半夏闻言扬了扬嘴唇，眼底满是真心实意的笑意，点头应好。 　　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却被一个小九岁的孩子关心与嘱咐，温半夏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心脏就像是被人轻轻戳了一下，不痛，痒痒的格外触动，暖暖的很是舒服！ 　　“到时候你可别嫌麻烦啊。”温半夏眼角眉梢满是笑意，耀眼夺目极了，还不忘跟季天冬开个小玩笑。 　　他没想过从季天冬身上得到什么，不过是心疼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才对其多加关注了几分。 　　温半夏没想过从中得到回报，但当知道自己的真心与付出没有白费、也并未被人辜负，反而被对方牢牢地记在心上，不是唱独角戏……这一发现着实令人心生愉悦，有种意外之喜。 　　面对温半夏的调侃，季天冬眼睛微微睁大，一字一句，语气十分认真地对温半夏承诺道：“不会的，我不会嫌麻烦！”尚且稚嫩的嗓音中尽是斩钉截铁之意。 　　他怎么可能会嫌麻烦呢？！ 第38章 　　季天冬认真诚恳的模样令温半夏霎时一顿，脸上的笑意不由又真切了几分。 　　虽然他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季天冬这个小孩帮腩砜忙，但对方有这份心，那就让温半夏很开心了。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容灿烂地对季天冬说道：“那我可就记住啦！” 　　“嗯。”季天冬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记着吧。”反正真要有什么事，他能帮上的忙一定会帮。 　　“你真可爱。”温半夏看着季天冬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情不自禁地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他再不济，也有二十三岁，是个成年人了。居然会让一个未成年提醒自己注意安全，温半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独居这么些年，他的生活经验还是有的，知道要怎么保护好自己。周围都是熟悉的街坊四邻，真要是碰上什么事，也不会傻乎乎地去硬碰硬！ 　　倒是眼前这个倔强的小人，性格固执易冲动，骨子里带着几分偏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硬要把自己嗑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去看医生，不会保护与照顾自己……这才叫人不放心呢！ 　　想到这，温半夏不由在心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希望对方能好好照顾自己吧！温半夏心中暗道。 　　他有无数“经验之谈”想对眼前人细细叮咛，却又怕说多了惹人厌烦。 　　温半夏也不想重复地说什么大道理，最终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对季天冬温声叮嘱道：“出门在外，你万事一定多加小心，遇事不要冲动，一定要注意安全！” 　　“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钱没了可以再赚！”想起当初季天冬不要命似地抓着小偷死死不放的场景，温半夏心中担忧，不由多叮嘱了一句。 　　他双眸直视着季天冬的眼睛，一字一句，句句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之语。 　　钱财乃身外之物，钱没了以后可以再赚，命却只有一条！真要是因此发生什么意外，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还有没有以后都说不定呢！ 　　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为增加戏剧冲突，面对抢劫犯，声音铿锵有力，头铁地对抢劫犯说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傻事可不能学！ 　　万一抢匪气急败坏之下做出什么冲动之事，倒霉的可是自己啊！ 　　面对温半夏句句肺腑的关心之语，季天冬点了点头，笑意从眼角眉梢倾泻开来。 　　“嗯，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季天冬保证道。 　　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他能意会到温半夏对他的关心与担忧……季天冬心中十分受用，看起来听话极了。 　　“你真的能听进去就好。”温半夏无奈叹道。 　　他也不知道季天冬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但不管怎么样，他只希望对方在遇事时能多想想他如今苦口婆心所说的劝告，并不奢求与强求其他。 　　虽然他与季天冬相识了不过短短二十几天，但对其的性格与脾性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别看这小子如今嘴上应得好好的，真要遇上事，怕是又会万事不顾…… 　　在季天冬那里，只要在他心底认定是正确的、对的事，他就会固执己见，寸步不让，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温半夏不是说对方这样有哪里不好，他也敬佩季天冬这样有原则的人。 　　但是，俗话说，过刚易折。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谁也不知道平凡普通的外表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万一不小心碰见个变态，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温半夏不强求季天冬改变，只希望对方行事前多思多想，万事不要过于冲动！最终后悔莫及。 　　但该说的话温半夏都已经说了，季天冬最终能不能听得进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温半夏也无法强求。 　　世上有几十亿人，各有各的活法，也不能说谁对谁错。温半夏总不能按着季天冬的头说，你一定要这样做！ 　　这不至于！强扭的瓜不甜。 　　而且，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忌讳交浅言深，点到为止即可。 　　温半夏也并非什么好为人师之人！ 　　再者，他与季天冬，两人相识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来天，交情肯定是有的，但却未曾达到可以插手对方人生的地步！ 　　而且，季天冬平日里虽然看着少年老成，但确实还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 　　这个时间段的小男孩，往往正处于叛逆期，最是厌恶别人在耳边不停地灌输什么大道理。 　　他们往往自认为懂事、有主见，听不进外人的话！ 　　温半夏知道季天冬不是这样的人。但有时候，填鸭式灌输并不一定管用，有些路，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慢慢去摸索，旁人无法插足。 　　温半夏那句叹息似地话语方一落下，季天冬眼睛中不由露出几分茫然之色。他不知道温半夏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季天冬自认为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有道理的话，他都是能听进心里去的。 　　季天冬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很快闭上。 　　他该说什么？说自己会听话吗？季天冬说不出口。 　　莫名尴尬的气氛萦绕在两人周围。四目相对，温半夏率先出声打破两人之间略显凝滞的氛围。 　　温半夏双手揉搓着手中的抱枕，薄唇轻启，轻飘飘地为方才那话题翻篇。 　　只见他抬头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对季天冬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吧？既然不看电影了，那就早点睡吧。” 　　左右两人也无心情再做其他事。 　　“嗯。好。”季天冬点头应好，“早点睡吧。” 　　“好。那我就先回房间了。”温半夏从沙发上起身欲走，勾了勾嘴角：“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休息睡觉了。” 　　季天冬想说没事，他现在反正也睡不着。他起身跟着温半夏向前两步，话还未说出口，温半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向季天冬。 　　只见温半夏漂亮的眼睛弯弯，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对季天冬说道：“差点忘了！” 　　“什么？”季天冬疑惑。 　　“忘记和你说晚安了。”温半夏回道。 　　季天冬一怔，瞬间瞪圆了双眼，像是没料到温半夏竟说是这个事。 　　“晚安。”温半夏却不知道季天冬的诧异，只听他柔声细语地祝福道：“做个好梦！” 　　季天冬呆呆地凝视着温半夏，停顿两秒，不由勾了勾嘴唇，也轻声回应道：“你也是。晚安，做个好梦！” 　　这几晚两人睡前日日互道晚安，好似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步骤与流程。 　　然而今夜两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季天冬还以为今日得不到这句晚安，内心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结果，还不待季天冬失望，就从温半夏口中听见了这句晚安语，对方居然没有忘记？季天冬惊喜极了，好似缺了一块什么的心脏瞬间被填满，只觉暖洋洋的。 　　他眉头渐渐舒展，眉开眼笑地望着温半夏那张好看精致的脸庞，嘴角不自觉上扬，肉眼可见的愉悦与欢喜。 　　季天冬外泄的情绪不由感染到了温半夏，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笑眯眯的。 　　遗漏的流程走完，两人总不能一直站在原地傻笑。 　　温半夏本就是个麻利的人，见季天冬不动，他笑着出声：“别傻站着了。” 　　而后他轻笑着朝季天冬摆摆手，对其留下一句：“睡啦！”立即笔直地走向卧室。 　　这次温半夏没再回头。 　　随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响起，客厅里再也瞧不见温半夏的背影，只余下满室寂静。 　　季天冬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作，目光怔愣地凝视着温半夏的身影渐行渐远，兀自出神。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季天冬这才收回凝视着温半夏卧室房门的视线，无意识地迈着步伐往回走。 　　直到不经意间撞到沙发一角，他才蓦然回神，抬眸扫视这静谧空旷的房间。 　　明明只在这住了不到十天，他竟然生出一种恍如生活在梦中之感，亲切而又安心。 　　季天冬抬眸环视四周，望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缓缓地、认真地、一寸一寸地将之映入眼帘，刻在脑海深处。 　　明日他就不会再回来了，不知何时才会再次踏足此地…… 　　这个念头蓦然在季天冬心底浮现，逐渐变得清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心脏处涌出的不舍与不知名的感伤越发磅礴，令季天冬心脏紧紧地揪成一团。 　　他舔了舔干涩异常的上嘴唇，只觉嘴巴里是延绵不绝的苦涩与干渴。 　　季天冬向前两步，视线从门口处的鞋柜，到熟悉的电视机，以及他每晚枕着入睡的枕头与沙发床……各类物件在他的眼睛里一一浮现又缓缓消失。 　　季天冬面容专注且认真，就像是想将这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留存于心中，能够记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 　　当季天冬将房间各处一一环视过后，他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最终，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客厅的那一方静谧角落，季天冬这几日几乎未曾踏足之地——挂着温半夏已逝长辈遗像的案台。 第39章 　　季天冬站在原地迟疑了整整两分钟，最终还是情不自禁地迈开步伐往那走去。 　　经过沙发时，不知为何，手指在沙发靠背上摩擦而过，感受着指腹下柔软的触感，而后顺着沙发缓缓走向那方角落。 　　顷刻间，季天冬整个人便立在了温爷爷温奶奶与温母的遗像前。 　　季天冬仰着脑袋，抬眸注视着三人的相片，目光中盛满了好奇与端详之色。 　　他站得笔直，看起来乖巧极了，就像是面对初见且十分陌生的长辈的小朋友，从表情与动作间莫名透露出几分手足无措，又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季天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到这。 　　可能是他想在离去前好好的道个别，感谢“招待”？ 　　也许是，他想满足心底存在已久的好奇心？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与模样的长辈，才会养出温半夏这个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的玲珑人？ 　　此时此刻，季天冬站在原地，心却蓦然安静下来。 　　他注视着相片上那三张面容和蔼友善又有几分相似，与温半夏一脉相承的，令人眼前一亮且赏心悦目的漂亮脸庞。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可能是因为对方是温半夏的血亲，也可能是这三张脸与温半夏有几分相似，导致他爱屋及乌，令季天冬倍感熟悉。 　　明明他从未与这三位长辈素未谋面，却发自内心地感到熟悉与亲切，对他们十分有好感！ 　　季天冬想，如果他们如今尚在人世，从他们的长相面容来看，必定是几位和蔼可亲，十分讨周围小朋友喜欢的长辈吧！可谓是十分有滤镜了。 　　这还是季天冬第一次将他们的相貌看清楚。季天冬白日里需要出去捡垃圾卖钱，晚上回来休息时，往往温半夏都在客厅中开了一盏灯等他归来。 　　在温半夏的眼皮子底下，季天冬也不好意思多瞧，只远远地轻扫了一眼相片，模模糊糊看了个大概。 　　如今仔细看清楚了对方长相，季天冬不仅没失望，反而超越了脑海中关于他们的想象！ 　　相片上的三人都笑吟吟的，看起来就十分和蔼好相处。 　　…… 　　季天冬站在原地伫立良久，低眉敛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季天冬才悄然出声，红着脸朝三位长辈的遗像鞠躬行礼，语气里满是不好意思的羞愧与歉意，低声致歉道：“对不起，打扰了。” 　　想到自己为了满足心底的好奇与不知名原因而来这“窥探”温半夏去世长辈的遗像，做出此等不礼貌的行为，季天冬心底便充满了歉意与羞愧。 　　他的脸不受控制地缓缓涨红，眼底满是愧疚之色，身体紧绷，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不自然，有种“做贼心虚”之感。 　　当然，要是温半夏在这，知道季天冬竟会为此事内疚，必然会哭笑不得，而后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诧异反问：“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遗像就是留给大家看的。如果能够多一个人记住逝去之人的存在，那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呢！ 　　而且在他们三角巷，历来就有一些风俗习惯。许多老人到了六十岁，就会为自己准备好棺材寿衣，再去照相馆拍一张满意的遗像，用相框装饰好…… 　　这样，等到自己离世，家中亲人小辈们也不必因此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可谓是十分看得开！ 　　因此，温半夏也不觉得看别人家中亲人遗像的行为是什么失礼之事。 　　只要你不手贱的对遗像动手动脚，或嘴巴里不干不净……三角巷的人还会主动给你介绍对方，讲讲对方生前趣事！ 　　其实温半夏让季天冬睡沙发床前也有过迟疑，因为客厅的那个角落摆放着三人的遗像……虽然离沙发有一段距离，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确实有点忌讳。 　　毕竟大晚上的面对陌生人的遗像，心里确实容易发毛。 　　因这事，温半夏还特意询问了季天冬的意见。如果对方真的在意此事，温半夏会另作安排。 　　但可能是季天冬初生牛犊不怕虎，温半夏话还未说完，便被季天冬摇头打断，他满不在乎地表示不要紧。 　　别说遗像与沙发的距离比较远，就算面对面摆着，季天冬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眼也不会眨一下，更别提心生惧意了。 　　对他而言，活人才比死人可怕千万倍！ 　　还记得以前有一次，那个男人又酗酒归家，横竖看季天冬不顺眼，又开始动手对其发泄心中的怒气与怨恨。 　　大部分时候季天冬都会默默忍过去，然而那一次，不知是男人喝多了酒还是什么？下手极重，简直是要把季天冬往死里打。 　　尚且年幼的季天冬怕被男人不知轻重地打死，找到机会，拔腿便跑出了家门。 　　当时夜深人静，每户人家都紧闭家门，季天冬也没地方去，不知为何竟想起了早逝的母亲。 　　他乘着夜色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山，走到了母亲与奶奶的坟墓前。 　　两座坟墓左右相邻。 　　村子里的坟墓一般是一个挨着一个，周围还有许多其他季天冬不认识的人的坟墓。 　　但不知为何，当时季天冬望着满山的坟墓石碑，心中竟未生出丝毫害怕之意，反而有些莫名的安心。 　　毕竟，待在这，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把他往死里揍…… 　　那一夜的最后，季天冬年幼熬不住，靠在母亲和奶奶的坟前睡了一整晚。直到天亮，趁男人不在家，这才偷偷溜了回去。 　　后面又有好几次，季天冬每每都径直往山上跑，就算呆坐着什么也不干，心中也分外安宁。 　　季天冬从不惧鬼神，只害怕他面对那无情的拳脚与巴掌，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温半夏当时不知道季天冬这一经历，怎么也不放心，最终季天冬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以示自己并不是故作坚强，是真不介意与害怕！ 　　谁知温半夏听季天冬这么一说，当即怒气迸发，破口大骂！ 　　当然，这怒火并不是对季天冬，而是对季天冬那个猪狗不如，不配为人的生父！ 　　哪有把孩子生下却放任不管的？ 　　不教养也就算了，竟然还对孩子动手，非打即骂……简直恶心到了极致！温半夏就没见过如此恶心的人！就应该立刻把他抓进去坐牢，关个十年八年，关到死！ 　　那一次，温半夏骂得极其难听。 　　季天冬则在一旁默默听着，面对温半夏的愤怒，竟缓缓勾起了嘴角。 　　明明对方是在怒骂他的生身父亲，但季天冬望着对方被气得涨红的脸，心中却蓦然有一股暖流划过，酸酸胀胀的，十分温暖。 　　他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为他打抱不平！ 　　要不然，温半夏何必如此愤慨，感同身受般地浪费口水，去辱骂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那一天，季天冬头一次体会到了被人维护的幸福感觉，真的很令人着迷。 　　温半夏那张怒气冲冲，格外生动的漂亮脸庞，也深深地刻在了季天冬脑海，无法忘怀。 　　这是因他而产生的情绪！ 　　自那以后，季天冬单方面地把温半夏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将其放在了心尖上！ 　　季天冬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对方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必将万死不辞！ 　　* 　　话转回来，季天冬不在三角巷长大。作为刚来三角巷不久的新人，季天冬并不知晓这一惯例习俗。 　　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充满了愧疚与歉意，不由对着遗像低声道歉。 　　既然将相片上的人影看清楚了，季天冬也缓缓低下头，收回视线。 　　随着脑袋底下，他不由看见了身前半步的案台，上方摆放着新鲜的水果与鲜花，那是温半夏每日悉心准备的贡品。 　　案台正中央则摆着一个精致好看的香炉，里面有香灰残留。旁边则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香火与香烛。 　　季天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动，心下犹豫。 　　他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心底的那一念头。 　　虽然他只是单纯地打算给三位长辈上炷香以示尊重，并未有其他想法与念头，但温半夏这个主人家不在，他也不好自作主张，私下做这等僭越之事……这不礼貌且不合规矩！ 　　等以后有机会再亲自买些香火水果前来上供吧！这样更加诚心。季天冬暗自想道。 　　既然放弃了上香这一打算，季天冬也不好在此处久待，他缓缓收回视线，朝遗像微微颔首道别。 　　途径窗户之时，他不由抬头瞥向窗外。入目只见黑漆漆的夜色，以及陷入深眠的小院。 　　季天冬怔愣地注视片刻后，才缓步回到沙发旁。 　　他抬手抚上柔软的沙发，低头凝视着自己这几日夜夜相对的“床铺”。今天是他能睡在这的最后一晚了。 　　离别在即，季天冬心中略有几分惆怅。 　　他望着眼前这整洁柔软的沙发床，此时此刻，竟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他手指缓缓拂过沙发表面，像是想将这一刻的触感留在心底。 　　而后季天冬呆立两秒，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许久未曾吐出只言片语。 　　良久，季天冬泄下全身力气般往沙发上一倒，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面，被其包裹。 　　可能是这张沙发与季天冬这几天夜夜“肌肤相亲”，所以沾染上了几分季天冬的气息与味道，令他此时分外安心。 　　季天冬背靠在沙发上，却始终未曾躺下入睡。以往睡眠质量极佳，一秒入睡的他，此时竟有些失眠，内心莫名焦虑烦躁睡不着。 　　他目光涣散地盯着眼前一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0章 　　其实，季天冬此刻心中也万分不解。他为何会睡不着呢？ 　　明明他只是明日一早从温半夏家中搬出去，两人以后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为何今晚他却如此莫名其妙的心生躁意，始终无法静心？ 　　况且，他一开始之所以会住进来，不过是温半夏心善且责任感强，他才拧不过对方固执的好意，为了方便擦药，才会住进对方家中养伤。 　　伤好了，他自然要搬出去！总不能一直住在温半夏家中，给对方添麻烦。 　　季天冬做不出此等死皮赖脸之事。 　　然而，这分明是理所当然之事，但不知为何，季天冬心中还是涌出一股强烈的酸涩与不舍之意，格外有存在感！使其分外煎熬。 　　季天冬无意识地捏紧手指，沙发床上的薄被惨遭蹂躏。 　　季天冬脑海中思绪纷杂，最终只得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结论。 　　可能是床太舒服了吧！季天冬心中暗道。 　　毕竟他从小到大睡的都是硬硬的木板床，最多往上垫一层稻草和棉被，还未曾睡过如此柔软的地方，所以此时才会如此心生不舍…… 　　毕竟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如今就是此等心态吧！ 　　经历过如此舒适且温馨的居住环境，谁还会愿意回到那破旧不堪的小巷，睡那硬邦邦的地面？ 　　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季天冬尝试性地推测自己的心态。 　　但究竟是舍不得舒适安全的房屋与环境？还是舍不得房子里的那个人？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季天冬应该心知肚明。 　　始终无法入睡，季天冬在沙发上静坐许久。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逝。 　　等温半夏习惯性睡前上个厕所，轻手轻脚从卧室里开门出来时，才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居然没关？ 　　温半夏有些疑惑。他放轻脚步往沙发走去，这才发现季天冬居然一反常态地还没睡觉，正低垂着脑袋，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没睡啊？”温半夏蓦然出声问道。 　　要知道对方每日都要早起，很少有这么晚还不睡觉的！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季天冬吓了一跳。他猛然转身回头，温半夏那张面带疑惑的精致脸庞就映入了季天冬眼帘。 　　见季天冬看过来，温半夏揉了揉困乏的双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疑惑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话，却令季天冬鼻头蓦然一酸。 　　可能是客厅的灯太过明亮了吧，这才刺激到了他的眼睛。季天冬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掩饰性地低下头，不敢看温半夏关切诧异的双眼。 　　片刻，他摇了摇头，语气讷讷地回道：“没什么。” 　　“哦。”温半夏也不追根究底，只出声提醒对方一句：“你明日还要早起，没事就早点睡吧，睡眠不够，明天该没精神了。” 　　他晚睡的话白天还能补觉，季天冬却是要在外面顶着大太阳到处跑的，极费精神。 　　面对温半夏善意地提醒，季天冬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地回道：“好，我知道，等下就睡了。” 　　“嗯。”得到回应，温半夏点头，见状也不再多说。他只伸手指了指卫生间方向，轻声道：“那我去上个厕所，就不打扰你了。” 　　他本就是出来是上厕所的，见季天冬没睡，才多问了两句，此时见对方心中有数，温半夏也不再多言，只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嗯。”季天冬颔首，“你去吧，不用管我。” 　　等温半夏解决完生理需求从洗手间出来时，季天冬已经听话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 　　听见温半夏开门的动静，季天冬翻身抬头，睁着双眼望向温半夏。 　　温半夏一愣，不好意思地问道：“是吵到你了吗？” 　　“没有。”季天冬迅速否认。他本就没睡着，何谈被吵到？ 　　“哦。”温半夏若有所思，可能是夜深人静，他下意识地压低嗓音，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试探性的小声问道：“那你要去厕所吗？” 　　不等季天冬说话，他又补充道：“不用的话，灯我给你关啦！”这样季天冬就不必再起身关灯，多此一举了。 　　“不用。”季天冬摇头，对温半夏说道：“你关吧。” 　　“好。”得到肯定的答案，温半夏不由伸手按向电源开关，同时低声提醒一句：“那我关了哈。” 　　随着“吱呀”一声，明亮的客厅霎时昏暗下来，房间里陷入黑暗当中，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温半夏揉了揉困得睁不开的眼睛，张大嘴又打了声哈欠，同时还不忘提醒季天冬一句：“那你早点睡吧，我也睡了。” 　　对方还年幼，可不能熬夜。 　　“嗯。”季天冬沉闷的嗓音从沙发处传来，他掩饰住声音中的酸涩与沙哑，低声道：“我知道，你也早点睡吧。” 　　温半夏轻“嗯”了一声，一把拉开卧室房门。 　　如今也到了他平日里入睡的时辰，温半夏本来就是打算上完厕所就回床上睡觉，只不过见季天冬一反常态地未曾入睡，这才多聊了几句。 　　见季天冬无事，温半夏也不耽搁，踏步就往卧室走去，毕竟他是真困了！ 　　在门将要关上的前一秒，温半夏止住了手，按住了门框。 　　透着卧室内漏出的那束光，温半夏伸长了脖颈，清脆悦耳的嗓音又传进了季天冬耳畔，只听他说：“这次是真晚安啦！明天见。” 　　季天冬在黑暗中倏地睁大了双眼，他双手紧抓着身上盖着的薄被，也从唇齿间溢出一句轻柔地“晚安”。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温柔。 　　“明天见。” 　　略显缥缈的嗓音在客厅中回荡，经久不散。 　　* 　　距离季天冬搬走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温半夏望着略显空旷的客厅竟有几分不习惯。 　　他顺势坐到左侧的小沙发上，又下意识望向正中央的那张沙发，好似期待能在上方看到另一人……可现实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温半夏目光怔愣地望着那张恢复成原本模样的沙发有几分出神，不由自主地从口中轻叹一口气。 　　那天早晨他从睡梦中醒来时，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 　　明明这情形温半夏在几日都要经历，本该早就习惯了。可当他不经意间瞥见那张不再摊开，被季天冬收拾整齐的沙发时，心里就明白，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夜幕降临。 　　在没认识季天冬之前，温半夏的生活十分有规律。吃完晚餐后会在三角巷里散步消食，再慢悠悠地溜达回家洗澡，随便找些事打发时间，生活悠闲惬意又自在。 　　可不知怎么的，自从季天冬离开后的这几日，温半夏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心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明明两人一起生活也不过才几天，难道就形成习惯了？！ 　　温半夏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他如今手机不想玩了，前段时间还十分沉迷其中的拼图也不想拼了……做什么都没劲，完全提不起精神。 　　温半夏在静谧空旷的房子里无所事事地转悠两圈，又下意识地抬腿朝客厅处的沙发而去。 　　等温半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坐到了沙发上。 　　他坐在熟悉的沙发上，却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舒服、不对劲！ 　　温半夏不停地翻身调整姿势，想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他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一样，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完全坐不住。 　　只见其眉头紧锁，漂亮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烦躁与不耐。 　　温半夏发泄似地揉捏着手中的抱枕，无奈地把头往沙发上一靠，玩了不过几分钟，又觉得无趣，将方才还尽情揉搓的抱枕无情丢开。 　　他眼睛没有目的的房间里四处扫视，忽然，温半夏眼神一凝，将目光对准前方不远处的电视机。 　　百无聊赖。温半夏略有些烦躁地从沙发上起身站立，眼也不眨地往那处看。 　　站在原地停顿两秒，温半夏又无趣地撇了撇嘴。 　　“唉！”他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 　　沉默许久，温半夏慢吞吞地朝电视机所在位置走过去。 　　在电视柜前站定，他微微垂眸，随即拉开抽屉，将目光对准前几日还十分受欢迎的碟片。 　　望着这一堆花花绿绿的碟片，不知为何，温半夏心底并未有前几日翻宝藏般的惊喜与期待…… 　　他身体缓缓下蹲，伸出手，面无表情地翻开电视柜中放置的碟片。 　　一张又一张，几分钟过后，温半夏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看哪张碟片。 　　对他这个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而言，看着好像哪张都可以，又好像哪张都差不多？倍感无趣又无法抉择。 　　良久，温半夏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回头望向身后的沙发处，嘴唇微张，下意识地想要询问季天冬的意见。 　　话还未出口，他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僵，尴尬地合上了嘴。 　　家中如今只有他一人，对方早已经离开了。 　　想到这，温半夏的嘴唇抿得死紧，眉眼间倾泻出几分失落与惆怅之意。 　　从热闹的两个人，变得冷冷清清，可能是他一下子没适应这种变化吧，才会如此不适应！温半夏心中暗道。 　　最终，温半夏只从电视柜的抽屉中随意地抽出了一张碟片，打算随便放部电影……房间里太过安静与寂寥，放些声音也是好的。 　　温半夏回到沙发旁坐下，将抱枕团吧团吧塞进怀里，修长笔直的腿踩在沙发边上，整个人窝成一团。 　　他将抱枕胸前与膝盖的衔接处，下颚撑在上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瞧。仔细一看，却能发现温半夏眼神涣散，根本没看进去。 　　随着时间推移剧情渐渐开展，画面也越发精彩，然而房间里唯一一位观众却始终心不在焉，注意力完全不知电视上。 　　电视播放了半小时，温半夏连里面在讲些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季天冬伤好了没有？有没有留下疤痕？脑海中各种疑惑轮番飘过，却无人解答。 　　想起季天冬对自己身上的伤，那浑不在意的模样，温半夏不禁眉头微蹙，始终放不下心。 　　这几日温半夏出去吃饭用餐时，常常东张西望，想看看季天冬有没有在附近捡瓶子，偶遇对方。 　　结果却令温半夏大失所望，他始终未曾在路边瞧见季天冬的身影。 　　想到这，温半夏长叹一口气，无奈小声嘀咕一句，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以前两人不熟悉时，自己出门吃饭，时常能在附近碰见对方，有时候一天能远远地遇见季天冬两三次！ 　　如今他有心想找对方见面……怎么就见不着人影了呢？！ 　　温半夏对此是既疑惑又无奈，默默吐槽道：“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既然心里惦记着那人，明日还是找机会当面问问吧！看看季天冬身体上的伤口到底痊愈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留下疤痕？ 　　温半夏暗暗想道。 　　自从下定决心，打算明日去找季天冬看看情况，温半夏莫名有些躁动不安的心蓦然平静下来，就好似牵挂许久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不必再时时惦记着。 　　温半夏神情一松，竟有些期待明日早点到来，心下又几分不易察觉地忐忑之意。 　　毕竟两人几日未见，也不知季天冬会是何态度？会不会欢迎他的到来？ 　　温半夏不确定。 第41章 　　正值黄昏，太阳缓缓西斜，往远处的山后而去。 　　温半夏依旧穿着老三件，宽松款的T恤、休闲裤，脚上则穿着一双人字拖，慢吞吞地往前走。 　　太阳还未下山，时间尚早，季天冬应该还在外头忙碌，因此温半夏也不着急，只悠闲地走在街上溜达。 　　他眼睛也不闲着，东张西望地往四周察看。温半夏心想，万一季天冬恰好就在这附近捡水瓶呢？那不就是意外之喜？ 　　然而，可能是温半夏运气确实是不咋地，他看了一圈，始终不见季天冬的身影。 　　温半夏也不在意，优哉游哉地往季天冬居住的废弃巷子而去。 　　果不其然，到巷子一瞧，季天冬果真不在，还未回来。他本就是前来找人，如今季天冬不在，温半夏也早有预料，因此也不着急。 　　左右无事，温半夏慢悠悠找个背阴处站着，打算在此守株待兔。 　　等人的空闲时间，温半夏不由将目光望向季天冬现在居住的地方——那个废弃小巷。 　　那是两户人家的外围墙组合而成，中间留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就组成了如今的小巷。 　　近几年，三角巷里很多人都会跑到外面的大城市外出务工赚钱。 　　据温半夏所知，这两户紧挨着的人家是兄弟俩，如今拖家带口，带着一家人全部去了外头工作读书，两三年才回来一次。 　　因此，这老家由于无人居住，失去人气，慢慢地也就荒废了下来。 　　不得不说，季天冬找的这个位置极好。三面都是围墙，只前面没有遮挡，可以供人通行。 　　上次来的时间是晚上，周围没有通电，也就没有灯光，温半夏只打着手电筒，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楚，温半夏也就没看清楚具体环境与模样。 　　如今青天白日，没有其他干扰，周围的一切都无处遁形，能瞧得一清二楚。 　　望着眼前打扫收拾得格外干净整洁的小巷，温半夏眼睛微微睁大，也发现了季天冬的与众不同……对方好像格外爱干净！ 　　温半夏也见过许多居无定所，在外流浪之人。那些人身上大多脏兮兮的，在马路边或者天桥上席地而睡。他们往往会拿着一个破碗向过往行人乞讨。 　　然而其中某些人，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竟然会伸手拦住行人，口中嘀嘀咕咕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做出一些无法预料却又令人恐惧的举动与行为…… 　　因此，很多人在路上瞧见流浪汉，大多会远远避开，宁愿绕路走！ 　　这其中，有些人是嫌流浪汉身上脏，不愿接近，但大部分普通人，更多的则是怕那些流浪汉突然发疯，自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结果飞来横祸，平白惹上一身骚！ 　　真要是有一个流浪汉不受控制地突然发疯，你被波及牵连，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这其中受到惊吓与伤害，根本无人负责…… 　　当事人有精神病，他的行为不受控制，你计较再多也没有用！而且，对方都成为流浪汉了，哪有人为其负责、善后？ 　　最终的结果大概率是，你平白无故受到惊吓，吃了亏，却还要憋一肚子气，连出气口都找不到……只能自认倒霉！ 　　众人对流浪汉本就印象不好，认为他们有手有脚，随便找个事做就能养活自己……再加上后来时不时闹出的事，导致众人对流浪汉纷纷避之不及。 　　漠视、躲避、厌恶……大家面对流浪汉的各种情绪也并非无迹可寻，没有道理与原因的！ 　　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万一运气不好，不小心碰上一个脑子有病可怎么办？没人想平白无故遭受一场无妄之灾，受到流浪汉的惊吓与伤害！ 　　温半夏也碰见过糟心事，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虽然不至于厌恶流浪汉，却也是不肯接近的。毕竟他的身体，注定他平时要多加注意与小心。 　　这与善良与否无关！ 　　但季天冬与这些脏兮兮懒惰的流浪汉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完全相反，推翻了温半夏心中对在外流浪之人的固有印象！ 　　对方勤劳又有礼貌，少年老成，十分懂事有分寸。 　　季天冬还十分爱干净，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合身，却是每日换洗，除了外出捡瓶子时无法控制，其他时候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也无任何异味与脏污。 　　温半夏想，两人在面馆第一次见面时，他之所以愿意帮季天冬说话，为其反驳面馆老板，不只是对方那双倔强不服输的眼神触动了他，也是由于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较好吧！ 　　毕竟，要是对方当时浑身脏兮兮的满身异味，他最多在一旁开口说两句公道话，再多的，也是不能够了。 　　那两人也不会有之后的纠缠与相识经历。季天冬也不会为了报答他，在听说附近有小偷后，就夜夜守在温半夏门口。 　　两人后面也不会因为这些纠缠与经历慢慢熟识起来，温半夏更不可能邀请季天冬住进自己家！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也许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两人就不会认识，何论成为朋友？也许这辈子都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回忆起两人相识往事，温半夏竟有些恍如隔日之感，明明未过几日，却犹如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温半夏背靠着树干，抬眸朝季天冬居住的小巷里望了一眼，心中也倍感奇妙。 　　明明他与季天冬相识不过二十来天，却仿佛认识了好几年，变得如此熟悉与亲近，内心深处对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之意。 　　如今自己竟还站在这，等待对方归来。 　　温半夏失笑摇头，好看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浅笑。 　　季天冬不在，温半夏也不好进去小巷里，只站在原地抬眸打量了一圈。 　　巷子不大，却被季天冬收拾整理得十分干净。 　　只见两侧的围墙上方搭建了几根不知从何搜寻来的树枝和竹竿，作为骨架，又将不知从哪寻来的一大块防水布用布条固定在骨架上，作为“屋顶”，用来遮阳挡雨。 　　防水布可能是因为有破洞才被丢弃的，季天冬怕破洞处漏雨，就用塑料袋堵住，“屋顶”修修补补，如今看来也算过得去。 　　看完了“屋顶”，温半夏随即将目光转向地面，看对方的“室内装修”。 　　其实地上也没什么东西，一眼就能望到底。 　　季天冬只在防水布最下方简简单单铺了几层纸箱，那应该是对方晚上睡觉休息的地方。纸箱一头放着折叠整齐的衣服，那几层纸箱不只是作为“床铺”，还充当季天冬的临时“衣柜”。 　　再过来一点，出了防水布的范围，季天冬又多塔了一根竹竿，那是他的晾衣架。此时上方正挂着一条裤子和一件衣服，那应该是对方昨晚换洗下来的。由于夏天太阳大，经过一整天的暴晒，已经完全干透了。 　　地方虽然十分狭小与简陋，却被居住者打理得井井有条。从这些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对方勤劳且热爱生活的模样！ 　　温半夏脑海中完全能够想象出季天冬如同小蜜蜂采蜜般勤快的画面与场景。 　　* 　　等季天冬将今天下午收获的水瓶纸箱拖到赵叔家的废品站卖完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季天冬拒绝赵叔好心的留饭，拖着疲惫的身子往住所走。 　　一路上，季天冬时不时伸手摸摸裤兜里揣着的卖废品赚的钱，确认对方的存在，鼓鼓的，令其十分安心！ 　　季天冬感受到手指传来的触感，满是汗渍且疲惫的小脸上不禁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只觉今日的付出也算值得。 　　今天赚到的钱，足够他一日三餐，还能有剩余……等下多买个鸡蛋吃吧，就当是奖励一下自己！季天冬暗暗想道。 　　等季天冬提着鸡蛋回到住所附近，天色越发昏暗。 　　目光触及自己所住的巷子口，他刚想加快速度回去坐下休息一会，却突然被人出声叫住了。 　　“季天冬。” 　　熟悉的清亮嗓音于身后响起，季天冬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还未深思，身体便下意识且迅速地转身望向发声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漂亮脸庞，对方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中却十分清晰地印在季天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犹如一颗石子掉入水中，心湖霎时泛起阵阵波澜，莫名惊喜。 　　四目相对，望着对方那熟悉而又有几分陌生的脸庞，季天冬略一犹疑，怯步不敢向前。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想见的人。温半夏心底的躁意瞬间褪去，心情不错。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吟吟地注视着季天冬的身影。见对方循声望来，温半夏又微笑着重复轻唤了一声对方姓名，“季天冬。” 　　他立即往眼前人所在的方向朝前两步，同时语气自然且熟稔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啊。怎么这么晚啊？”这都七八点了，对方居然才回来。 　　“还好吧。”今天收获颇佳，季天冬就想到处多瞧瞧，收不住手，这才回来晚了。平时不会这么晚，早该回来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在等自己？ 　　此时此刻蓦然瞧见温半夏的身影，话语间听出对方在此等了许久，季天冬的小脸上难掩诧异，心底的话语不由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可能是由于季天冬身体过于疲惫，加上心底的几分犹疑与不确定，嗓音显得格外低沉……听进温半夏耳中就完全变了模样，听口气好似不欢迎他一般。 　　这话瞬间让温半夏不开心了。 　　他停下走向季天冬所在的脚步，方才还欢喜雀跃的心情瞬间冷却，不禁有些心凉。 第42章 　　自从那天季天冬离开后，几日都不见人影。对方明知道他一般都待在家不出门，也从不主动上门找他……这也就算了，温半夏就当对方事多比较忙。 　　山不过来，自去见山。 　　然而如今他心里惦记着对方身上的伤，都已经主动过来探望，还站在这傻傻地等了对方一个多小时，结果一见面，季天冬就这态度？！ 　　温半夏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胸腔里气血翻滚，眼睛倏地瞪圆了，难受又伤心，漂亮的脸庞上是无法抑制的委屈与愤怒。 　　他把人家当朋友，眼巴巴找上门，别人心里可不一定这么想！温半夏憋屈极了。 　　只见他喘着粗气，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音，气势汹汹地质问季天冬：“你什么意思？不欢迎啊？！” 　　见对方愣愣地不说话，温半夏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暗自磨牙，接二连三地反问出声。 　　只见他指了指周围的马路，对季天冬冷哼道：“这地方我来不得吗？！” 　　季天冬一怔，摇头否认：“不是……”对方当然可以来。 　　他见温半夏这气冲冲的模样，心下也知道自己方才语气出了差错，令对方误会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季天冬张了张口，讷讷开口想要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今日太过疲惫，方才语气一时没受控制，并不是他的本意。 　　能在这见到温半夏，知道对方特意来找自己，季天冬内心不知道有多开心与惊喜。 　　“你什么你！”温半夏抬手，望着季天冬那半晌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心中越发来气，语调上扬，忿忿地打断对方的话。 　　平时季天冬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今温半夏情绪上头，哪有什么心思理解“罪魁祸首”？ 　　他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双眼瞪向季天冬，毫不留情地开口怼道：“再说了，这马路又不是你家的，我难道走不得吗？” 　　温半夏下巴一抬，斜蔑了季天冬一眼，十分理直气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季天冬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让温半夏误会了，连忙摇头否认，想要出声解释清楚。 　　“你说啊！”温半夏撇了撇嘴，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的模样。 　　季天冬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对方还愿意听他解释就好。 　　他连忙在心里组织语言，然而季天冬从小到大很少与他人交流，也从未有过朋友……何况惹朋友生气，向其赔礼道歉、解释误会这从未碰见过的经历？ 　　没有参考，季天冬本就不善言辞，竟一时嘴笨口拙，急得脸都红了，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站在原地等季天冬解释之语的温半夏此时却不耐烦了。 　　他眉头微垂，心底怒气翻腾，直骂自己蠢！竟然真站在原地等对方解释……明明是他亲耳所闻，怎会误会？！ 　　自己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被对方蒙蔽欺骗。思及此，温半夏心中恼怒。 　　只见他朝季天冬冷哼一声，颇有种心灰意冷之色。 　　他嘴唇微张，冷冷出声道：“算了，说不出来就别说了！”这场面，搞得好像是他在为难欺负小孩一样。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为难”对方。 　　温半夏转身欲走。 　　季天冬见状不由慌了神，连忙阻拦道：“等一下。” 　　“让开！”温半夏眉头紧锁，呵斥出声。他神色淡淡，看季天冬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季天冬面露恳求之色，急得额头汗都冒出来了。 　　他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是这次他不解释清楚，就这么让温半夏愤愤离去，他就要失去这唯一的朋友了！ 　　季天冬直挺挺地挡在温半夏面前，低声道：“不是，你听我解释。给我两分钟好不好。”他要组织语言，想想该怎么说。 　　怕温半夏不耐烦，季天冬又急忙补充解释道：“我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过来找我……” 　　季天冬还想再说，温半夏却不想听了。 　　他本来想着对方年纪还小，自己没必要太过计较。以后就当两人从未相识过，不小心再碰见，就当对方是陌生人！ 　　相识一场，他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温半夏原以为季天冬对这一结果也心知肚明，却没料到对方如此没眼色，竟然还要纠缠，阻止他离去…… 　　想到自己担心对方的身体，一个人在这等了对方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人，结果一见面季天冬就那语气？ 　　是他自作多情，他已经认了，如今还要他怎么样？！ 　　温半夏越想越气，心里憋得慌。 　　此刻见挡路的季天冬迟迟不让开，温半夏嘴角越发下撇，抿成一条直线，满脸的不高兴。 　　他本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之人，脾气也算不上好，季天冬方才惹到他，温半夏迟迟未发作，本就是看在过往的面子上。 　　对方帮了他一次，加之年纪小，温半夏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想着尽快离去，眼不见为净！ 　　但如今季天冬死死挡在他面前不让开，那就怪不得他了！ 　　是你自己找的！温半夏咬牙切齿，心中暗道。 　　“让开，别挡道。”见季天冬犹如被钉子钉在原地的执拗模样，温半夏深吸一口气，又给了对方一次机会。 　　只听他不爽地开口问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季天冬也是直觉动物，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的情绪变化。他心下有些不明所以，身体却直直地挡在温半夏面前一动不动，用实际行动向温半夏说明了自己的选择。 　　同时他尝试性地张口，试图与温半夏沟通，“你听我解释，我真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我只是太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呵。”温半夏再也忍不住了。只见他双手抱胸，眼睛死死地瞪向季天冬，噼里啪啦对着季天冬一顿输出。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你真把我当傻子啊？”温半夏厉声打断季天冬的话语，冷漠道：“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傻子，听不出别人是什么语气！” 　　温半夏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有了发泄的空间，当即不吐不快。 　　好心当成牛肝肺，还白白浪费了等对方的这段时间！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他在家舒舒服服地躺沙发看电视，干什么不行？硬要来这里遭罪喂蚊子……温半夏悔恨不已。 　　他可不想白白吃下这个闷亏！ 　　“没有。我真的没有半点把你当傻子的意思。这其中有误会。”季天冬语气万分诚恳。 　　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愣愣且固执地盯着温半夏的双眼，试图以此增加说服力。 　　季天冬身体紧绷，大夏天的，身上硬是冒出来一身冷汗，生怕温半夏不相信他的话。 　　他见温半夏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的诡异态度，内心越发慌张，心底竟无法抑制地生出一股恐慌之色。 　　心底的一道声音像是在告诫他，不能让对方走，要是自己再不能向温半夏解释清楚，就真的要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了！ 　　季天冬心脏骤缩，承受了从未经历且无与伦比的压力与紧迫。 　　就是这种压迫感，导致其愈发小心谨慎，生怕一步踏错，导致后果无法挽回。 　　他嘴唇翕动，出口的话都经过再三斟酌，生怕温半夏不信，或者双方再生出误会。 　　那一头的温半夏却不知道季天冬这一番心理活动，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冷嘲热讽之色。 　　反反复复就一个劲地重复那两句话，季天冬没说腻，他还听腻了呢！ 　　“呵”温半夏先是轻嗤一声，而后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前面某人还对我说什么，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帮忙……我这还没找人帮忙呢，就这模样……” 　　温半夏啧啧两声，语气夸张地说道：“真要有什么事，那还得了？怕是悬咯！” 　　他拖长了尾音，声音越发阴阳怪气，冷嗤道：“只怕是某些人故意说些什么花言巧语来哄骗我的吧！” 　　“可恨我还真信了你的邪！”温半夏恶声恶气地留下一句话，精致的眉眼间露出几分凶狠之色，绕开季天冬转身欲走。 　　季天冬也没料到对方竟这般生气，情急之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角，出声制止道：“等一下。” 　　温半夏被强行留下，不耐地停住脚步，万般不爽地望向季天冬，想要看对方还要生什么幺蛾子。 　　四目相对，他视线顺着季天冬的手臂缓缓往下，看向被季天冬揪住的衣角。 　　温半夏还未开口让对方松开，季天冬手指就像是被针刺了一般，连忙松手，还不忘向温半夏解释一句：“我刚洗过手了，干净的，不脏。” 　　话音未落，他就在温半夏的注视下，一把摊开被其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掌给温半夏瞧，力证自己没有说谎。 　　他小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你瞧，我的手真的洗干净了，不脏，没有弄脏你的衣服！ 　　温半夏嘴角一抽，并没心思注意这等细枝末节。 　　他无奈咬牙，话语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没好气地白了季天冬一眼，呸道：“谁管你洗没洗手！” 第43章 　　面对季天冬的死缠烂打，温半夏自认为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不由双手抱胸，神情淡淡地站在原地。 　　他倒是要看看对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故而，温半夏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挡在正前方的季天冬，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地问道：“你到底要干啥？” 　　“我给你两分钟。”温半夏声线冰冷地说道。然而，他语气与表情虽然十分不耐，但其话语中的内容表明，在季天冬的苦苦纠缠下，他还是心软妥协了几分。 　　此言一出，尚有些怔愣的季天冬当即抓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先是低头向温半夏道歉，“对不起，让你生气难过了。” 　　温半夏闻言瞳孔微微放大，努力地绷住那张冷脸，嘴硬道：“谁难过了？” 　　在季天冬好似看透一切的清澈眼眸下，他轻咳两声，略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睛，不敢对上季天冬的目光。 　　好似心虚地在掩饰些什么，他努力让自己嗓音不带一丝感情，着重提醒道：“还有一分半。”示意季天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说什么有的没的！ 　　季天冬见温半夏这反应眼神却十分平静，似是早有预料。他深深地看了温半夏一眼，面上却有种看透不说透的纵容之色。 　　在季天冬少年老成的衬托下，彰显得温半夏就像是一个还未懂事，嘴硬不听话的小孩。 　　在这种双方年龄好似颠倒了一般的魔幻且尴尬情况下，温半夏险些破功，绷不住自己那张冷脸，在季天冬的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只觉浑身不自在。 　　在这莫名的气氛下，温半夏瞪圆了双眼，梗着脖子，不想认输般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 　　“还有一分钟。”温半夏张口，又报了一遍剩余时间，好似这样就能压季天冬一头，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 　　季天冬见状眼底含了一抹笑意。他有些想对温半夏说：“你根本就是瞎报，一分钟哪有这么快……”但望着温半夏气鼓鼓的双颊，季天冬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要是他丝毫不给面子地戳穿对方，温半夏恼羞成怒那可怎么办？ 　　对方真要是转身走人，那后悔难受的可是他了！季天冬还是能分清轻急缓重的。 　　因此，在温半夏的瞪视下，季天冬苦笑且无奈地摇了摇头，端正表情，给对方一种重视这件事且尊重对方的观感。 　　只听他歉意道：“引起你的误会是我的错。”季天冬先是态度端正的承认错误。 　　果然，他此言一出，温半夏紧绷的面颊松懈柔软了半分。他双手抱胸，不爽地皱了皱眉，心中冷哼：“当然是你的错！” 　　他虽然面容看起来十分不爽，却未曾开口打断季天冬，只静静地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经过方才那番折腾，温半夏累了，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如今可以平静下来听季天冬解释，而不是简单粗暴地一刀切，想尽快摆脱对方回家。 　　温半夏下巴微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傲娇姿态。 　　季天冬也十分有眼色，听话地继续向温半夏解释。说起来，今日这场误会的起因也算是令人哭笑不得，无语凝噎。 　　只听季天冬低声道：“我没有任何不欢迎你的意思，你今天来找我，我真的很惊喜很高兴！” 　　季天冬的表情万分诚恳，在对方那清澈坦诚的目光下，温半夏心里渐渐相信了对方的话，但想起对方刚见面时脱口而出的那句：“你怎么来了？”心里还是万分不愉快。 　　这就是你欢迎我的表现？！温半夏心底默默吐槽一句。 　　他强撑着冷脸，也不说相信不相信对方的话，只朝季天冬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开口提醒对方，强调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的事实。 　　显然他的态度已经渐渐软化了。只要季天冬能说出一个正当理由，说服温半夏，温半夏极大可能会原谅季天冬一时的口误。 　　季天冬对情绪那般敏感，怎么会看不出温半夏的态度转变与软化？ 　　他心底不由长舒一口气，对方还能听进去他的解释就好！ 　　在温半夏漂亮眼眸的注视下，季天冬捏了捏嗓子，继续解释道：“我今天是太累了……身上带出去的水也早早喝完了，因为一直没喝水，所以导致嗓子有点干涩不舒服……不是不欢迎你。”嘴巴干涩到爆炸，确实让人不太想开口说话。 　　季天冬先是从两人的误会初始说起，而后讲述前因后果。最重要的是，将两人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 　　正值盛夏，烈日炎炎，季天冬每天顶着大太阳在外头到处跑，不中暑已算是他运气好。 　　平时季天冬出门前都是在小巷附近找个水井装两瓶水带在身上，中午去赵叔家的废品站卖废品时，赵叔也会让他装点水带身上喝……但今天实在太热了，中午在赵叔家装的两瓶水早早被其喝完了，嗓子还是十分干涩，像是要冒出火来，根本不顶用！ 　　要是平时，季天冬就会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装水喝。然而他今日不知怎么地运气不好，他没在周围找到装水的地方，因此只能强自忍耐，想着等会儿回去喝水就好了。 　　他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嘴唇都有些许干裂，却始终没有清水止渴，嗓音都有些干涩发哑。 　　这才在季天冬瞧见意外之喜，出现在这里的温半夏时，没控制住情绪，嗓音一时劈了叉，传入温半夏耳中时变了语调，令其产生误解。 　　说到这，季天冬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伴随着季天冬的解释，温半夏也发觉对方嗓音较之以往确实干涩沙哑了许多，处处细节都在证明对方并未说谎。 　　知道对方情有可原，并不是嫌弃自己的到来，温半夏脸色转佳，心底的愤怒渐渐褪去，心气渐消。 　　但他此时面色也有些怪异与尴尬，毕竟，要真是因为季天冬所说的这般而产生的误会，自己还朝对方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这都什么事啊！温半夏只觉无颜见人。 　　他目光闪躲，竟有些不好意思看季天冬，心里却是下意识地相信了对方的话。毕竟在温半夏印象里，季天冬虽不爱说话，却从不骗人。 　　对方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这一摆在眼前的事实令温半夏越发不自在。但转念一想，自己之所以误会，也不是他的错啊！ 　　温半夏态度逐渐变得理直气壮。然而他情绪还未来得及转变，就抓住了季天冬话语中的一个重点。 　　听见季天冬强忍干渴许久都未曾喝水，温半夏忍不住开口刺道：“你是不是傻啊？马路边有那么多小商店，你不知道买一瓶水喝吗？！傻子渴了都知道喊着要喝水呢！” 　　温半夏无情吐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藏在话语下的却是对季天冬的关心与心疼。 　　季天冬当然能听出来这隐含的关切。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朝温半夏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还笑？”温半夏嘟囔出声，轻声评价道：“不会真是个傻的吧！”自己都说季天冬傻了，对方还笑得出来？ 　　温半夏不懂，但大为震撼！ 　　季天冬笑了笑没说话。他见温半夏终于不生气了，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恢复成以往两人相处的轻松且自在的姿态，心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至于温半夏所说的去商店买水止渴，季天冬听了也没往心里去。毕竟这从不在他的选项之类，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做，花钱去买一瓶几口就能喝完的水！ 　　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季天冬向来是舍不得的。 　　毕竟，两块钱，他都能买两个大白馒头饱餐一顿了。而且，他顶着大太阳，得捡多少矿泉水瓶才能赚到两块钱？至于要喝的水，他找个水井随便装一瓶，都不用花半分钱！ 　　两相比较之下，季天冬都不用仔细评估，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温半夏在季天冬沉默不语的表现下，霎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不由伸手戳了戳季天冬的额头，心中暗骂：“真是个榆木疙瘩！” 　　“你不买水，随便找一家开着门的店铺老板要点水喝也行啊！活人还能被尿憋死？”话糙理不糙。 　　出门在外，要喝水，办法多的是……结果季天冬就硬生生渴着不喝水？温半夏心中好气又好笑，越发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温半夏叹息一声。他还能不知道对方那拧巴、执拗、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倔强性子吗？！ 　　季天冬抿嘴，任由对方吐槽。明明温半夏方才还在生气，如今却下意识地给他支招，季天冬心中一软，只觉暖洋洋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轻笑，缓缓上扬，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季天冬望着温半夏在气愤之下依旧漂亮得不像话的好看面容，沉默着没敢说话。他总不能开口告诉对方，是他自己不愿意上门麻烦与打扰那些店铺老板吧？ 　　季天冬相信，只要他将这话说出口，对方必定会气不打一处来，毫不留情地给他一脑瓜崩。 　　温半夏必然还会指着季天冬的鼻子骂蠢！愚不可及！ 　　想到这，季天冬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脑袋，连忙将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甩出去。 　　那头的温半夏还憋着气，双颊气鼓鼓地就像是一只小仓鼠。听见季天冬一直渴着没喝水，他不由自主地拧紧眉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半夏还不相信了，季天冬去街道边的饭馆餐厅讨水喝，老板还能把他赶出来？ 　　世上总归还是好心人居多，何况就一杯水？ 　　开门迎客，大部分老板都是笑脸迎人，温半夏自认为大部分饭馆老板极易相处，爽腩砜朗又大方，热情好客，只要你态度好，他们还能吝啬于这一杯水？ 　　温半夏相信，只要季天冬上门询问，对方必定不会拒绝这一点小事。 　　想到这，温半夏不由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毫不留情且直截了当地点评道：“傻！” 　　望着季天冬含笑的眼，他又愤愤骂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语中有几分怒意与关心那就只有温半夏自己知道了。 第44章 　　面对温半夏不留情面的评价与吐槽，季天冬面容平静的照单全收，也没有出言反驳的意思。 　　毕竟对方也不算说错，造成如今这一局面，把自己搞成这凄凄惨惨的模样，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造成的，他的问题。 　　季天冬虽然自小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波折与苦难，但骨子里还是残存了一股天真与感恩之心，同温半夏一样，相信世上还是好心人居多。 　　因此，季天冬相信，要是自己像温半夏所言的一般，去路边的小饭馆向老板上门讨水喝，对方总会给的。 　　他没去，只是季天冬自己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并不是温半夏猜测般的抹不开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虽然某种意义上说，也差不多…… 　　当时季天冬某瞬间也有过那个想法，但当他低头望着身后背着的，他用麻袋装着的，今日他四处捡来的矿泉水瓶，鼓鼓囊囊的，十分占地方。 　　再加上他早晨出门时穿着的干净整洁的衣服，经过一整天的折腾与摩擦，上面已经有了许多汗渍与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不太体面，季天冬就放弃了这一念头。 　　实际上，如果他内心真的想上门，办法还是有的。比如说，怕弄脏别人的地方，他可以把东西放在门口，也可以在门外等着不进去…… 　　只不过是季天冬易地而处，他没有在店子里花钱消费，当然不好进去叨扰他人，打扰老板做生意。 　　当然，季天冬也不是傻，只是有点一根筋。真要是到了山穷水尽，自己不喝水就会死的情况下，他也不会思前顾后，想那么多了……毕竟，对他而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季天冬也只是一个怕死的普通人。 　　只不过如今情况不一样，他身上不是没钱买水，只是自己舍不得那两块钱，怎好为了免费的水，去开口打扰他人，给人添麻烦？ 　　正因为如此，温半夏才会说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话，他真不明白季天冬是怎么想的！ 　　“小倔牛！”温半夏暗骂一句，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温半夏以前在路上远远地看见过季天冬几次，对其印象十分深刻。 　　犹记得他遇见过两次季天冬，对方都是在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生怕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衣物，被人翻白眼嫌脏…… 　　这一行为，对行人而言，可以说季天冬十分有眼力见，有自知之明。 　　温半夏看了却觉得对方过于懂事且有礼貌，心里酸涩异常，十分不好受。 　　季天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还在学校读书学习，在家长的庇护下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成长。平时最大的恐惧与困扰无非是调皮捣蛋被老师叫家长，或者考试成绩差，该如何躲开家长说教与“辣椒炒肉”。 　　少年不知愁滋味。 　　而季天冬，却小小年纪承担了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承担的压力，为生活奔波劳碌……早早成熟，学会了精打细算，渴了连一瓶两块钱的水都舍不得花钱买，硬生生挺着。 　　想到这，温半夏便呼吸一滞，觉得鼻头发酸。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温半夏声音闷闷地说道：“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多在周围找找水井，或者到我家来，总不会少你一口水喝。” 　　季天冬没想到温半夏会这般说，一怔，而后嘴角微勾，声音轻柔地应了声好。虽然很大可能他不会去，毕竟他不可能为了喝水专门走回来，但对方的好意他心领了。 　　无须季天冬多言，光是观察季天冬的神情变化，温半夏便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他心知肚明，如今季天冬嘴上应得好好的，真遇上情况，对方很大可能不会上门，却也不戳破。 　　“你啊！”他望着季天冬固执且有几分执拗到天真的小脸，不由长叹一口气。 　　温半夏伸出食指轻点了两下季天冬的额头，语气有几分虚无缥缈的叹息。面对如此倔强执拗的季天冬，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内心虽然很不赞同，却也不能开口说对方做错了。 　　毕竟对方也没错，不过各人选择罢了！ 　　季天冬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温半夏，听见这声叹息，不由朝其眨巴眨巴略显懵懂眼睛，似是不明白温半夏为何叹气。 　　季天冬心里明白，在外人看来，他这一行为确实很傻、很愚蠢……但季天冬从小到大独自一人生活，摊上那么一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早已习惯了自力更生。 　　从小到大，村里人给他的帮助已经够多了，无亲无故，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要养，季天冬对他们的帮助心存感激，从不奢求其他。 　　再加上他本就不是什么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所作所为，只求问心无愧！ 　　他像是想让温半夏重新高兴起来，低头想了想，缓缓抬手，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东西递给近在眼前的温半夏，说：“给你。” 　　“什么？”温半夏疑惑又好奇。 　　季天冬没说话，只默默地摊开手心向上，将其握在手心早已变得冰凉的鸡蛋，献宝似地给温半夏看。 　　“这？”望着这颗白花花的水煮蛋，温半夏眼中迷茫更甚，似是在问，给我这玩意干嘛？ 　　季天冬露出一嘴大白牙，笑望着温半夏，只把鸡蛋往前递了递，轻声道：“给你吃。” 　　腩砜“给我吃？”温半夏一愣，面容难掩诧异，然后轻笑出声，摆摆手拒绝了季天冬的好意，只听他道：“我刚吃了晚餐，现在还不饿，你自己吃吧。” 　　“宝”没献出去，不禁令季天冬有些失落，就像是只被主人拒绝撸毛的大狗狗，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可怜。 　　温半夏心中微动，不由多解释了两句：“我不喜欢吃蛋黄，太噎人了，你自己吃吧。” 　　温半夏喜欢吃鸡蛋，但独不爱水煮蛋，因为水煮蛋的蛋黄过于噎嗓子，吃完还会弄得满嘴蛋黄，必须用水送下去，所以温半夏很不喜欢。 　　一家人都知道温半夏这个挑食的习惯。 　　温母还在世的时候，虽然会忍不住说教温半夏几句，碎碎念的说蛋黄才有营养，你这孩子不会吃好东西……但最后往往会在温半夏的撒娇攻势下溃不成军，不战而败。 　　温母心想：“也不一定要逼小夏吃不喜欢吃的水煮蛋，可以给他搞其他吃法……”默许且纵容温半夏的挑食。 　　最终结果就是，她自己吃蛋黄，将蛋白留给挑嘴的温半夏。 　　但自从温母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帮温半夏吃掉他不喜欢吃的蛋黄了。温半夏也许久没吃水煮蛋了。 　　此时此刻，温半夏望着季天冬手掌心上握着的水煮蛋，眼神微动，忆起往事，不由闪过几抹怀念悲伤之色，却很快又收敛起来。 　　看季天冬僵持着不动，温半夏笑了笑，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不喜欢吃这个，你吃吧。” 　　季天冬眉梢微动，也确认了温半夏说的是真话，毕竟对方没必要骗自己。对方既然不喜欢，自己也没有硬塞给对方的道理。 　　只见季天冬手指微动，一把将鸡蛋又重新攥回到手心里。 　　他认真道：“那我下次请你吃别的。” 　　温半夏一愣，没搞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要请自己吃东西？他一个成年人，哪能让一个小朋友请客吃东西，要请也是他请客才对。 　　望着季天冬诚恳且认真的表情，他露出一抹轻松愉快的微笑，心中一动，不由笑着打趣调侃季天冬，玩笑道：“怎么？是赚了很多钱，要请我帮你花吗？” 　　他当然知道季天冬赚的都是辛苦钱，哪会让对方请客。 　　“没有很多。”季天冬实话实说。而后伸手摸了摸裤兜里装的钱，一字一句地说道：“但请你吃东西的钱有。”大钱没有，但请温半夏吃东西的钱还是有的。 　　“哈哈。”温半夏被季天冬这一板一眼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只见他笑弯了眼，眼角含笑地望着季天冬，轻笑夸赞道：“你好可爱啊。” 　　季天冬一愣，手指微动，心脏骤缩，心中默念着重复道：“可爱？” 　　望着温半夏笑吟吟的脸，他不由羞涩地垂下了眼眸，下意识避开对方的视线，耳尖却不知何时悄然红了。 　　那头的温半夏却不知季天冬被自己一句实话夸羞涩了，他嘴巴未停，还在说。 　　只见他摆了摆手，认真地注视着季天冬，哄小孩似地笑道：“我知道你有钱，但不用了，我怎么能让你请客呢，我请你才对。”语调越发温柔。 　　季天冬闻言抿了抿嘴，良久，他直愣愣地盯着温半夏含笑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为什么不可以？” 　　“啊？”温半夏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出声。 　　“我为什么不可以请你吃东西。”季天冬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疑惑，问道：“难道就因为我年纪小吗？” 　　温半夏沉默。 　　对方这话也没说错，确实是因为季天冬年龄小，他一个生活惬意且安定的成年人不可能去花在外漂泊，居无定所的一个认真生活的小孩辛苦赚来的钱……那都是季天冬的血汗钱。 　　在场两人对这一答案心知肚明，但温半夏还是不忍心开口将这一事实说破。 　　“我能赚钱养活自己。”季天冬一字一句道。 　　你不要把我当小孩，我能拿出钱请你吃东西。温半夏从这一句话中听出了隐含的意思。 　　“我知道。”温半夏声音竟有些沙哑，只听他道：“我知道你能赚钱养活自己。”他一直知道。 　　温半夏接受季天冬的好意，但他内心真不愿意花季天冬一分钱。 　　四目相对。温半夏低头凝视着季天冬倔强固执的小眼神，发现其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是满满地不容回避与拒绝的意味，直刺到温半夏的内心深处。 　　对方是认真的，真的想请自己吃东西。这一念头蓦然浮现在温半夏脑海。 　　他望着季天冬坚定不移，成熟且专注的目光，下意识地收敛了打趣调侃的笑容。 　　温半夏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 　　他不能含糊其辞，忽悠季天冬！ 　　温半夏嘴角微抿，笑意微敛，态度也渐渐端正，下意识地将季天冬视为一个能平等交流的成年人。 　　但他确实不想让季天冬请客花钱。 　　温半夏沉默一会，不由开口转移话题，好奇地问季天冬：“你怎么突然要请我吃东西啊？” 　　“一定要原因吗？”季天冬问道。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温半夏，似是想从温半夏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温半夏一怔，仔细一想，请客好像确实不一定要有原因。 　　温半夏还未琢磨明白，就听季天冬语气认真继续道：“真要有原因的话，你也请过我啊。” 　　“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吗？”请朋友吃东西要原因吗？ 第45章 　　这句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话孩子话令温半夏霎时定在原地。 　　良久，他蓦然笑出了声，应和道：“你说得没错，我们是朋友，请朋友吃东西不需要理由和原因。” 　　这次是他着相了，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 　　季天冬请他，下次他再请回来不就行了？自己何必一直拒绝，伤害对方赤诚直白的心意。 　　“那我就等着看，你要请我吃什么好东西了。”温半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语气里满是调笑的意味，笑道：“那我就期待一下。” 　　见温半夏突然转变了态度，季天冬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应声道：“好。你想吃什么，下次我请你吃。”季天冬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将选择权抛给了温半夏。 　　“行啊。你别忘了啊。”温半夏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朋友，更没和朋友相处过，却也看过同龄人之间相处的模样，如今依葫芦画瓢，也算是有模有样。 　　“嗯。”季天冬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暗道，不知道温半夏想吃什么，自己攒的钱够不够？这几天他要多捡点水瓶卖，多攒点钱……毕竟他主动开口请客，总要让温半夏吃得心满意足，吃过瘾。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心底的想法，他低头瞥向季天冬手心里握着的鸡蛋，顺口问道：“你不吃吗？是不是都冷了。”他抬起下巴指了指。 　　季天冬闻言低头看去，答道：“没事，早就冷了。我等下吃。” 　　“哦。”温半夏点头颔首，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 　　两人几日未见，确实有些无话可说，气氛不免有几分尴尬与沉默。 　　“咕噜……”突然，季天冬肚子发出一阵声响，在静谧的环境下格外引人注目。 　　温半夏下意识地看过去。季天冬则目露尴尬地按住肚子，涨红了脸。 　　为了照顾季天冬的自尊心与羞耻心，温半夏轻咳一声，斟酌着开口问道：“你没吃晚餐吗？” 　　季天冬眼神闪躲，有些不敢看温半夏的表情，低声嗫嚅道：“嗯，还没吃。” 　　“这样啊……”居然这么晚还没吃饭，温半夏一脸若有所思。 　　他凝视着季天冬经过一天辛勤劳动与折腾后有些脏兮兮的小脸，指着季天冬手中的那颗鸡蛋，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这个鸡蛋就是你的晚餐？就吃这么点吗？” 　　温半夏精致的眉眼间是满满的不赞同。季天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如此亏待自己！ 　　季天冬这么晚才回来，身上还就带了这么一个水煮蛋……不怪温半夏会有这个想法。 　　“不是。”季天冬一愣，摇头否认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晚饭我原打算等会儿去吃。这颗鸡蛋是奖励自己的。” 　　今天回来得晚，季天冬还没来得及去吃晚餐。他原本打算回来洗个澡，再出去觅食，没想到温半夏居然来了，这才耽搁了一会。 　　“奖励自己的？”温半夏疑惑出声，低声重复了一遍季天冬的后半句话。 　　“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他问。 　　“也没啥。”季天冬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但望着温半夏求知若渴的眼神，他不由低声解释道：“就是我今天捡的废品比较多，卖了一点钱，就多奖励自己一颗鸡蛋吃。” 　　季天冬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几不可闻，莫名不敢去看温半夏的神情。 　　“不错啊。真厉害，看来今天赚了不少。”温半夏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充满夸赞意味的嗓音传入季天冬的耳畔，犹如天籁，令其蓦然瞪大了双眼。 　　季天冬不敢置信地看向温半夏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分外平静，里面盛满了真心实意地夸赞，发自内心地为季天冬感到高兴。 　　其实温半夏内心完全不似表面这般平静。他为季天冬感到心酸。 　　一颗鸡蛋哪算得上什么奖励？据温半夏所知，很多小孩子根本不喜欢吃水煮蛋，嫌弃它没滋没味，噎得慌……温半夏也是其中的一员。 　　温半夏不免想起一件事。他以前听街坊吐槽过几句，说现在的小孩日子好过了，连鸡腿都不愿意吃了…… 　　自己小时候穷，家里一年到头，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肉，能尝尝味就算不错了。现在的小孩却不喜欢吃鸡腿，要是他们小时候能有一个鸡腿吃，得高兴疯了。 　　哪像现在，还得“求着”小孩吃鸡腿！ 　　那个街坊略显无奈地说：“自家小孩怎么劝也不愿意吃鸡腿，她家男人就想了一个办法，对小孩说，你只要吃完一个鸡腿，我们就给你一块钱……这样小孩才愿意吃！” 　　真是想尽办法让自家小孩吃下这些“好东西。” 　　温半夏当时听在耳朵里觉得十分离谱，哪有花钱买着让小孩吃鸡腿的？ 　　谁料到，那个街坊的话一出口，就引发了一片赞同声。 　　有人附和着说道：“你家这还好，一块钱就愿意吃。我家那小兔崽子，居然还会跟我讨价还价……有时候给他五块钱都不愿意吃！你说说，这么好的东西，现在的小孩怎么就不愿意吃呢！” 　　“日子好过了呗！以前家里吃不上肉，现在……” 　　…… 　　温半夏当时离开了，没再听下去。 　　而此时此刻，望着季天冬拿着一颗鸡蛋说是奖励的模样，温半夏不知为何突然忆起了那件往事。 　　别的小孩，季天冬的同龄人，有疼爱他们的家长花钱买着他们吃鸡腿，而季天冬，却每天顶着大太阳，无论刮风下雨都在外头捡废品卖钱，不然只能饿肚子…… 　　两相对比，显得尤为心酸。 　　温半夏不想露出什么表情令季天冬误会，面上故作淡然与平静。 　　季天冬虽然命运坎坷，但对方从未被打败，反而自力更生的养活自己，坚韧不拔的灵魂值得敬佩！ 　　他不该露出什么怜悯或者可怜的目光去侮辱对方！ 　　而且，温半夏确实很敬佩季天冬的毅力与生活态度。如果他处于对方的境地，也不一定做得比季天冬好。温半夏十分有自知之明，他吃不了这个苦。 　　温半夏眼神微黯，再说，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过了一会，温半夏收拾好心情，只见他张了张嘴，微笑着向季天冬建议道：“你还没吃饭，左右没事，我们找个饭馆坐坐，你正好可以去吃点东西。” 　　季天冬转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小巷，里面确实没有招待温半夏做客的条件。虽然被他收拾得很干净，不显杂乱，但看上去确实有些破破烂烂，与干净漂亮的温半夏一对比，确实不搭。 　　季天冬莫名有些自卑与尴尬。 　　他睡觉都是用纸箱堆叠起来的，何况有供温半夏坐下休息的凳子？他总不能让温半夏席地而坐……因此，在温半夏亮晶晶的眼眸注视下，季天冬点了点头，轻答了一声：“好。” 　　季天冬能看出来，温半夏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并无任何嫌弃之意，只是顺口提出了对他们二人而言最佳的建议。因此，季天冬十分平静，也觉得对方这个提议甚好。 　　他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聊天，确实需要一个安静良好的环境坐下慢慢说…… 　　“你回来是要做什么啊？”正准备与季天冬找找附近的小饭馆，温半夏突然想起一件事，蓦然发声询问。季天冬不选择吃晚饭，而是先归家，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季天冬也听出了温半夏的言下之意，他停顿一秒，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回道：“也没什么，只是身上全是汗，想先洗个澡再去吃饭。” 　　“哦。”温半夏闻言打量了季天冬一眼，问道：“那你要不要洗一下？” 　　季天冬一愣，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心底有些纠结，面上不由也泄露出几分。 　　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一整天重复被汗水打湿又被太阳晒干，穿着确实黏糊糊的不舒服。最主要的是，季天冬怕身上万一有汗臭味，熏到旁边这漂亮的青年…… 　　想到这，季天冬呼吸一滞，恨不得立即低头，仔细嗅一嗅身上到底有没有怪味，然而此时此刻，在温半夏的眼皮子底下，他却肢体僵硬地不好动作，不敢表露出半分。 　　季天冬内心是想先洗澡换身衣服，但温半夏还在这，他也不好要对方久等……因此才分外纠结。 　　一旁的温半夏像是看出了季天冬纠结的点，主动开口道：“你先洗吧，我不急，你不用管我。” 　　季天冬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去吧。”温半夏扬扬手，催促一声。 　　最终，季天冬在温半夏坚定清澈的目光中低声应道：“好，我先洗个澡。” 　　思索了两秒，他又飞快地补充道：“等我十分钟就好了，很快。” 　　“好。”温半夏轻笑出声，挑了挑眉，不知为何有些想逗逗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人。 　　只听他笑望着季天冬，出言调侃道：“要我帮忙吗？” 　　季天冬闻言一愣，霎时定在原地，慌乱地摇了摇头，连忙道：“不、不用了。”而后呲溜一下就跑了，好似生怕温半夏真的要上手帮忙。 　　温半夏站在原地注视着季天冬落荒而逃的背影，面容一怔，而后渐渐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乐不可支。 　　“哈哈哈。”温半夏漂亮的脸庞上满是轻快愉悦的笑意，心下笑道：“真不禁逗！”脸皮还薄着呢，居然会因此事害羞？着实令温半夏意想不到。 　　至于另一头温半夏口中脸皮薄的季天冬，话音未落，就拔腿便跑。他先是慌不择路地跑向水井所在的方向，而后想起自己换洗的衣服还没拿，又手忙脚乱地跑了回来，一手拿着换洗衣服，一手提着水桶。 　　“慢点，别摔着了。”远处传来一句关心的提醒声，清晰地飘入季天冬的耳中，令其动作一顿，听话地减缓了脚下的速度。 　　等季天冬离开身后那人的视线范围，到达目的地，季天冬才发现自己方才下意识地憋着气，此时竟有些呼吸不上来。 　　季天冬手拿着衣服，将另一只手上的水桶放在原地，弯着腰气喘吁吁。休息几秒，他又转头往后瞅了瞅，不见人影，对方没跟上来……这个发现不由令其长松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季天冬呼吸渐渐平稳，心下也反应过来温半夏方才只是在开玩笑。对方应该只是口上说说，自己反应却如此之大，季天冬不免有些懊悔。 　　等季天冬脱完衣服在水井旁洗澡时，脑海中还一直回荡着温半夏那句话，震耳欲聋，令季天冬心绪迟迟无法平静。 　　对方还在等着呢，可不能耽搁了！ 　　季天冬一拍脑袋，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不能再想了。 　　又过了两分钟，只见季天冬双手握紧水桶边缘，用力往上一抬，兜头将一桶水直挺挺地从脑袋上冲了下来。 　　只听“哗啦”一声，水流了满地。 第46章 【倒v结束~】 　　一路上灯光昏暗，人脸都看不清楚，温半夏与季天冬一同寻找附近的饭馆，安静地并肩而行。 　　一开始温半夏并未发现问题。等两人在灯光明亮的小饭馆坐下时，温半夏这才发现，季天冬头发竟然也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饭馆老板去后厨备菜，温半夏望着桌子旁边坐得端端正正的季天冬，疑惑出声问道：“你头发也洗了吗？怎么不擦干？小心别感冒了。” 　　虽然说如今正值盛夏，却还是要多加注意，千万别感冒了。 　　温半夏方才早做好了等待的准备，却没想到季天冬还挺守时的，说十分钟就十分钟，没让他多等一秒。 　　他更没想到季天冬在十分钟的时间内，不仅洗了个澡，还把头发洗了。 　　“嗯。”面对温半夏关切地询问，季天冬点了点头，朝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安抚道：“我没事。” 　　温半夏见状嘴唇微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望着季天冬急急忙忙之下未曾擦干，还在滴水的头发，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伸手递给季天冬，下巴微抬，示意道：“把水擦擦吧。” 　　“好。谢谢。”季天冬一愣，伸手接过，同时朝温半夏低声道谢。 　　他从中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滴落在脖颈上的水珠，视线也未曾在温半夏身上移开，在店内灯光的照耀衬托下，温半夏那张精致好看的脸越发温柔，不似真人。 　　注意到季天冬的视线，温半夏抬头望去，目露疑惑。他静静地凝视着季天冬的一举一动，而后伸手指了指季天冬未曾擦到的地方，轻声提醒道：“你左边那个地方没擦到，还有水。” 　　“啊？好。”季天冬一愣，听话地将纸巾往温半夏所指的地方移去，擦掉上面的水渍。 　　“还有吗？”季天冬小声问对面的温半夏。 　　“没了。都擦干净了。”温半夏摆摆手。 　　“好。”季天冬点头应好，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纸巾没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半夏眼眸微垂，目光略有些无聊地往四周扫视，打量察看小店内的环境。忽然，他眼神一凝，想起一件事，目光直愣愣地望向季天冬。 　　季天冬居住的小巷子里没有通水电，完全没有热水，对方应该是在附近找了个水井洗漱…… 　　然而，夏季水井里的水十分清凉，特别是晚上，水温降下来，倒在身上更加不好受！ 　　三角巷里许多人家没有冰箱，在夏季为了降温，还特意去装井水喝，或者用井水冰西瓜。 　　由于井水清凉甘甜温度低，在这炎热的天气下，喝完后往往会浑身舒畅，长舒一口气，长呵一声：“爽！” 　　由于井水的特性，夏季温度虽然高，大家最多也只是在白日里太阳大的时候用井水洗洗头发。要洗澡的话，会过日子的人，往往会用盆子或者水桶装满满一桶水，放到太阳底下晒。 　　这样等到下午洗澡时，晒了一天的水，温度恰好适宜，也不会感到冰凉。 　　温半夏家中的院子里也有一个水井，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也经常在院子里晒水给他洗澡，井水倒在身上有多刺激他是知道的！ 　　季天冬当时只拿了衣服，并未看其晒了水……思及此，温半夏蓦然瞪大了双眼，圆滚滚的眼睛望向季天冬，不敢置信地出声问：“你直接用井水洗的？” 　　不待季天冬回答，他又惊呼道：“冷不冷啊！”想到清凉井水冲澡与皮肤接触时的刺激，温半夏顿时浑身一激灵。 　　温半夏小时候喜欢玩水，也有过调皮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还记得在他七八岁时，见有几个同年龄的小朋友在水井旁洗澡，直接用水桶装着井水从头往下冲，看起来畅汗淋漓，十分潇洒。 　　温半夏记在心里，某次他也好奇地学着对方的举动，洗澡时装了井水往身上冲，谁知清凉的井水一上身，温半夏就浑身一激灵，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温母听见动静走来，连忙提着温热的水为温半夏冲洗干净，将其身体表面的水分擦干。 　　最后她听了温半夏的解释，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轻声安抚温半夏，语气万般温柔地低声解释道：“小夏，他们都是白天洗的对不对？” 　　温半夏点头说对，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妈妈，语气迷茫地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温晓雪动作温柔地揉了揉温半夏的脑袋，细细为其解说其中的差别。 　　只听她道：“白天温度高，还有太阳晒着，井水倒在身上不会这么冷……而且，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些人怕冷，有些人怕热，这很正常。可能别人用井水洗澡觉得温度正合适，有些人就觉得冷，我们不用处处和别人一样的。” 　　“好。妈妈我知道了。”年幼的温半夏若有所思，声音清脆地应了声好，“我就是怕冷的那个人，以后我不用井水洗澡了。” 　　想起方才的刺激经历，温半夏后怕地摇了摇头，连忙将脑袋埋进妈妈怀里，寻求安慰。 　　“小夏乖。”温晓雪见温半夏乖巧的模样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笑意，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她望着怀里乖巧的温半夏，又想起他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有先天性心脏病，比其他孩子体弱，心脏一抽搐，漂亮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显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忆起年幼时懵懂无知的自己，温半夏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瘦小且营养不足的季天冬，等待对方的回复。 　　季天冬这时也明白了温半夏的意思，他回望着对方关切的眼神，嘴唇微微翕动，低声道：“还好，不冷。” 　　见温半夏不信，季天冬不由开口又解释了一句：“我真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只听他低声解释道：“我不怕冷，身体也不错，从小到大都是用冷水洗的，从没有感冒过。” 　　“那你好棒棒哦！”温半夏没好气地回怼一句。 　　季天冬在温半担忧目光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小声道：“别担心，我以前还直接在河里洗澡呢，真没事。” 　　犹记得村子里顽皮的男生在夏季天气炎热的时候，会成群结队地去池塘里玩水洗澡。没有伙伴的季天冬，往往只能可怜巴巴地躲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大家玩水游泳。 　　有一次他实在没忍住，避开人群，偷偷摸摸下水尝试过。 　　玩水的感觉太好了，季天冬后面就慢慢养成了习惯。 　　但在温半夏面前，季天冬没说出口的是，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有次天气太热，他照常去池塘里洗澡降温时，不小心脚底打滑，整个人直接摔倒在池塘里，溺了水。 　　周围没人，年幼的季天冬只能自救，他不会游泳，四肢在水中胡乱扑腾，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可能是他运气好，也许是他体重轻，最终他竟然在水中慢慢浮了起来，还学会了游泳。 　　“身体好？没事？”听见这三个字，温半夏怀疑的眼神更甚。 　　季天冬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浑身没有一点肉，完全靠骨架子支撑着，还能说身体好？还去池塘里玩水，万一不小心出事了可怎么办？！ 　　季天冬在温半夏怀疑的目光下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常常在外头跑，自认为皮厚耐造。 　　温半夏却对季天冬自身错误的认知有些无奈。对方看着就营养不良，身体怎么可能好？别人好歹是外强中干，他连“外强”都够不上！ 　　但望着季天冬略有些骄傲的小脸，温半夏也不忍心戳破。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温半夏嘴上夸赞恭维着，清澈见底的眼眸中却满是不赞同，不放心地低声嘱咐道：“就算你身体好，以后也要多注意。病来如山倒，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有，一个别一个人下水了，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每年夏季老师和家长们都再三强调，天气再热也不要下手，但还是有胆大妄为的小孩自认为艺高人胆大，偷偷下水，每年都有小孩溺水身亡的新闻……如今听季天冬说自己独自下过水，温半夏哪能不担心！ 　　“好，我知道了。”季天冬也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不由乖巧点头，保证道：“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一个人下水了。” 　　停顿了一会，又试探性地说道：“以后我们可以一起。”那他就不是独自下水了。 　　季天冬的语气认真极了。他也想和村子里的小孩一样，跟朋友一起玩水……满足从小以来的心愿。 　　“以后再说吧。”温半夏嘴硬，私下却有些心动。夏天玩水，那该有多舒服啊！ 　　但毕竟他刚说教完季天冬，哪能被对方一句话说动，“知法犯法”，那他颜面何存？因此，温半夏对季天冬提议有些心动，面上却一副矜持淡然的模样，没有表现出来。 　　温半夏小时候向来安静听话，怕家人担忧，从不会偷摸着下水，最多自己一个人在家玩玩井水。 　　但因为他身体原因，妈妈怕他玩久了着凉感冒，向来不让他多玩。说实话，温半夏确实也想小伙伴一起痛快地玩一次水，过过瘾…… 　　他怕自己露馅，默默将话题拉了回来，对季天冬说道：“能少用冷水洗澡就少用吧。” 　　温半夏也知道季天冬居住的环境，让对方天天用热水洗澡洗头发确实不太现实……想到这，温半夏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中蓦然冒出一个想法。 　　口随心动，话语霎时脱口而出：“要不你以后住我家？”只听他对季天冬提议道。 　　季天冬闻言愣在原地，而后摇头拒绝了。他知道温半夏是好心，但无亲无故，他总不能一直住对方家里。 　　方才那话也是一时冲动，毕竟真要和另一个人长久在一起居住，还有许多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此时见季天冬摇头拒绝，温半夏也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有些冲动了。 　　他微微抿嘴，沉默两秒。 　　既然季天冬拒绝，温半夏也不是那种喜欢强求的性子。他只轻轻地转移话题，对季天冬说道：“晚上井水还是太冷了。你可以外出前晒一桶水，这样你回来得晚，要洗澡时，水也不会那么冷。” 　　两人默契地将方才那句话忽视过去。 　　季天冬闻言有些疑惑地瞪大双眼，有些惊奇地望着温半夏。 　　“晒水？”他好奇问道。 　　温半夏见状嘴角微勾，只见他张了张嘴，对季天冬解释晒水的由来与方法。 　　“好。以后我试试。”季天冬点头应好。 　　“嗯。你现在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不用冷水洗澡，就尽量少用冷水洗。” 　　想起妈妈以前温柔嘱咐的话语，温半夏张了张嘴，也不由温声嘱咐眼前这命运坎坷，令人怜惜的小孩，轻声道：“万一感冒了可不好了。花钱买罪受！” 　　他鹦鹉学舌般学着妈妈以前的模样与话语轻声叮咛道：“可能你现在还看不出什么问题，等你以后老了身体就难受了。” 　　话甫一出口，温半夏便愣在了原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明明才二十岁出头，结果面对眼前这个小人，他居然提前体会了当家长的感受，整日里对季天冬说这些个大道理…… 　　温半夏不免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第47章 　　季天冬坐姿端正，乖乖地坐在温半夏对面的凳子上支楞着一双耳朵默默听着。温半夏是在关心他，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好。 　　要不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人，平白无故，谁愿意如此不厌其烦地说这么多关切话语？ 　　因此，面对温半夏的悉心教诲的生活小技巧，季天冬只在一旁点头颔首，笑着应好。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容认真且乖巧地听着，就像是课堂里认真听讲十分受老师喜欢的学生，语气诚恳，一字一句地轻声答道：“嗯，好。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温老师”对季天冬的反应也很满意，不由暗自点头。毕竟自己的话能被人重视，听进心里去，得到正面反馈，着实令人心情愉悦！ 　　他望向季天冬的目光越发温柔。 　　“嗯，以后多注意点。”温半夏还不忘微笑着对季天冬嘱咐一句：“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一直在家。” 　　对方真要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他帮忙，大人总比小孩办法多。温半夏用眼神与话语向季天冬传递出这样一条消息。 　　“我知道了，谢谢。”季天冬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没事，我们不是朋友吗？”温半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表示别客气。 　　“嗯。”季天冬一愣，笑着应道：“我们是朋友。”朋友，真是一个美好的词语啊！他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季天冬眼睛弯弯，朝温半夏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羞涩而又灿烂极了，十分吸引眼球。 　　温半夏当然也看见了这抹好看动人的微笑。他见状瞪圆了双眼，面带惊奇地对季天冬说道：“诶！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以后多笑笑！天天崩着张脸干嘛。” 　　他自然而然地吐槽一句。 　　季天冬明明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常常板着张脸，不常露出笑容。 　　认识这么多天，温半夏还未瞧见季天冬笑得如此开心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泛起了笑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吸人，藏在口边的话语不由脱口而出。 　　季天冬闻言一愣，对着温半夏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他略有些羞涩且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不敢对上温半夏含笑的眼，脸颊两侧的耳尖不知何时悄悄泛起了红晕，绯红绯红的。 　　“我说真的，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温半夏怕季天冬不信，又强调一遍。 　　“再说了，笑一笑，十年少，多笑一笑也挺好的呀！没必要天天摆着一张苦瓜脸，到时候真变成苦瓜那就惨了！”温半夏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略带幽默地开了一个小玩笑，以证自己所言非假。 　　季天冬也被他的搞怪表情逗笑了，露出白花花的牙齿，而后抿唇一笑。 　　在温半夏目光灼灼腩砜的期待眼神注视下，他微微颔首，朝温半夏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应了声：“好！” 　　还从未有人说他笑得好看……是真的好看？会不会看起来很奇怪？季天冬脑海中思绪纷杂，在温半夏面前，却未曾露出分毫。 　　他在温半夏面前，总想表现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还记得他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那是他这十几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 　　那时候，季天冬常常能在教室里听见同学们相互之间的吐槽，苦恼的说自己的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说长辈们都很唠叨，一件事反复说好几遍，简直烦人！ 　　自己吃什么要管，穿什么也要管，长辈们管得特别宽！ 　　这话引起了教室里大部分同学的共鸣，表示深有同感，说家中长辈大多喜欢多管闲事，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们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坐在座位上垂着脑袋的季天冬默默听着，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羡慕极了！羡慕同学们都有关心他们衣食住行，关心他们生活中方方面面的长辈…… 　　他心中默默想道：“他不贪心，只要自己有一个这么关心他的长辈，就算对方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就算被说得耳朵起茧，自己也绝对不会嫌烦，保证会很听话！” 　　可惜现实不如人意。季天冬并没有一个会关心他的长辈亲人！ 　　唯一一个尚在人世的亲生父亲，平日里完全不管他的死活，只当他不存在。 　　要是对方像隐形人一样还算好的。那个男人平时喝醉酒了，还会在他这个无法反抗的儿子身上发泄怒火，对其拳打脚踢…… 　　那个男人哪有这个耐心来关注季天冬的衣食住行，没有下重手把季天冬打死就算好的了！ 　　不管季天冬有多想和同学们一样，有一个能在平时唠叨他，在他耳边讲一些大道理的长辈，却始终无法实现，只能是奢望。 　　他只能像一只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独自一人躲在被人遗忘的角落，偷偷地、羡慕地望着那些吐槽家长管得宽的同龄人…… 　　可谓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而现在不同，他现在也有了朋友，唯一一个朋友。季天冬在温半夏身上感受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关心。 　　对方会关心他、会提醒他、还会担忧他洗冷水澡会不会感冒，会轻声叮咛他注意安全，告诉他该如何晒水，这样以后就不必再用冰凉的井水洗澡…… 　　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耐心！他也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唠叨声……亲切而又令人心生愉悦。 　　季天冬放在身侧的手指攥得死紧，掌心里的纸巾也被其蹂躏得不成样子。 　　他只觉心脏暖洋洋的，像是被温暖的火烘烤过一般，缺了一块的角落被不知名的情绪填补充盈。 　　胀胀地、又酸又涩。 　　“哦对了，你先在这坐一会，我有点事，去去就来。”坐在季天冬正对面的温半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季天冬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起身，对其这么叮嘱一句。 　　“怎么了？”季天冬瞧见温半夏的动作，疑惑出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细心询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没事，不用。”温半夏摇头拒绝了。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了。旁边就有个小商店。”温半夏笑着解释一句，朝季天冬挥了挥手。 　　“哦，好。”被温半夏拒绝陪同，季天冬只能讷讷应好。 　　他坐在凳子上注视着温半夏离开小饭馆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抹迷茫之色。 　　这么晚了，对方要买什么东西啊？他暗自想道。 　　又过了一会，饭馆老板将饭菜端了上来，示意季天冬用餐。老板招呼了季天冬一声，也不多加打扰，又安静地缩到柜台后面看电视去了。 　　季天冬低头看了眼餐桌上摆放的食物，明明饥肠辘辘，却也不动筷，只默默地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观望温半夏是否归来。 　　只见季天冬伸长了脖子往外瞧，面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焦急与担忧之色，好似凳子上藏了针，有些坐立难安。 　　又过了几分钟，直到温半夏的身影在门口处出现，季天冬才长松了一口气，出声招呼道：“你回来啦？东西买到了吗？” 　　“嗯。买到了。”温半夏点头，也看出季天冬一直在等自己回来。他心中微软，三步并作两步，笑着坐回到凳子上，与季天冬四目相对。 　　温半夏低头望向桌面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不由出声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你买了什么啊？”季天冬望着温半夏手中的购物袋，好奇问道。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张口回答。 　　“我等你一起。”季天冬回。 　　“当当当当～”温半夏则笑吟吟地将手中的塑料袋朝季天冬扬了扬，笑容灿烂地对其说道：“我买了这个！” 　　只见其献宝似的从塑料袋中掏出一块新买的毛巾，嘴里还饶有兴致地为其配音，看起来活泼且俏皮极了。 　　在季天冬疑惑的眼神中，他将毛巾向季天冬的方向递了递，同时温柔道：“给你，把头发擦一擦吧，别着凉了。” 　　“你……”季天冬心神一震，心脏像是被一张大手轻轻捏了捏，又酸又涩，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季天冬伸出手缓缓接过，只见其嘴唇翕动，语气诚恳且感动地出声致谢道：“谢谢。” 　　“不客气。”温半夏笑出一口大白牙，他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你以后洗完头发一定要擦干，不要偷懒。多注意点总不会出错。”温半夏还不忘轻声嘱咐一句。虽然说如今温度高，着凉感冒的几率不大，但平日里还是要多加注意。 　　“嗯。”季天冬点头，笑着应道：“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温半夏笑着点头。 　　他看了眼桌面上摆着的饭菜，又抬头看了眼季天冬，低声道：“你把头发稍微擦一下，快吃饭吧，你刚才不是饿了吗。” 　　“好。”季天冬乖巧极了，十分顺从温半夏的安排。 　　“嗯。”温半夏闲不住，他看了眼饭馆地面上摆着的立式大风扇，不由起身走过去。这种小饭馆，里面总会摆着几个风扇，为客人送去凉风。 　　温半夏微微弯腰，伸手操控调整一下风扇的方向，将风扇头对准季天冬所在的位置。 　　他一抬头，便瞧见季天冬望过来的大眼睛，温半夏勾唇笑了笑，不由出声解释道：“现在天气热，吃完饭能出一身汗，你的澡可不能白洗了……而且用风扇吹一下，你的头发也能快点干。” 　　“晚上可不能湿着头发睡觉，容易头疼。”温半夏说。 　　“嗯。”季天冬用温半夏买来的新毛巾擦着自己还有些湿润的头发，手臂机械地动作着。他坐在凳子上，安静地注视着温半夏的一举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温半夏的身影。 　　“好了。”调整好风扇方向，温半夏一挑眉，顺势拍了拍手，拍去手上的灰尘。 　　随着这声清亮的嗓音，季天冬蓦然回神。映入眼帘的是温半夏好看白皙的脸庞，只见其迈着轻快地步伐朝小餐桌走来，越来越近。 　　季天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温半夏的身影，一时没有动作。 　　温半夏伸手，好奇地在季天冬眼前挥了挥，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季天冬摇头，声音轻飘飘的。 　　温半夏也不追根究底，只开口催促道：“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就吃饭吧，不然等下饭要凉了。” 　　“好。”季天冬颔首，又道：“天气这么热，凉了不正好吗。” 　　“你是不是傻？”温半夏瘪嘴，无情吐槽道：“有热饭你不吃，硬要吃冷的是吧？” 　　“快吃吧。不会是饿傻了吧。”他调侃打趣道。 　　“没有。”季天冬将毛巾在长凳的空处放好，问温半夏：“你真不吃点吗？” 　　温半夏摆手，再次拒绝道：“不用了，你吃吧，我不饿。” 　　见温半夏真不想吃，季天冬也不再劝说，只低头从筷筒中拿出一双筷子，对温半夏说道：“那我吃啦。”一个人吃独食，还真不太好意思。 　　“吃吧吃吧。”温半夏完全不在意。 　　“嗯。”季天冬也不再客气，埋头苦干，用筷子往口中扒饭。他是真的饿了。 　　温半夏坐在对面，抬眸望着季天冬吃得香喷喷，眉眼间的满足之色倾泻开来，藏也藏不住。温半夏抿嘴，竟莫名觉得季天冬碗中的饭菜很好吃，有些想尝尝味道。 　　有那么好吃吗？温半夏心中好奇，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季天冬饭碗里望去。 　　明明就是十分简单的一碗莴笋炒肉，看季天冬万般满足的模样，就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味道好吃得不得了，十分有食欲。 　　只听季天冬的牙齿和莴笋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不受控制地传入温半夏耳中，有些馋人。 　　“好吃吗？”温半夏情不自禁地出声问道。 　　季天冬扒饭的动作一顿，朝温半夏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答道：“好吃！” 　　一碗简单的白米饭配菜，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生活中常吃的普通食物，但对季天冬而言，这无疑是“高规格、高配置”。 　　毕竟，对于囊中羞涩，有一餐没一餐，随便凑合的季天冬而言，每日吃得最多的是大白馒头配水，便宜又容易饱腹…… 　　瞧见季天冬真诚的面容，温半夏点头，低声道：“好吃就多吃点。” 　　“好。”季天冬轻“嗯”了一声。 　　季天冬吃得香，温半夏在一旁看着心情也很不错。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柜台前看电视的饭馆老板招呼了一声，喊道：“老板，多加一个鸡腿。” 　　“诶，好！”饭馆老板听见动静霎时大着嗓门回应，喜笑颜开等叮咛一声：“你稍等，我就来。” 　　“好。”温半夏点头应好。 　　坐在其对面的季天冬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问道：“你饿了吗？”他低头瞅了眼桌面上被自己夹动的饭菜，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温半夏笑而不语，最终只道：“你吃吧，不用管我。” 　　“啊？”面对温半夏笑吟吟的漂亮脸庞，季天冬眼神微闪，最终只干巴巴地应了声：“好。” 　　他低头往口中扒着饭，但速度却比方才慢了许多，好似心里装着事。他低头看了眼碗中盛着的饭菜，又悄悄抬头看了眼温半夏，神思不属，面上有些纠结与迟疑。 　　温半夏当然也看出了季天冬的变化，顿时开口问道：“怎么了？” 　　季天冬讷讷张口：“你真不吃吗？”他试探性地说道：“要不，那个鸡腿我请你。” 　　“哈哈，不用。”温半夏微笑着拒绝了。望着季天冬眼巴巴的模样，他心中一动，竟生出逗趣之意。 　　只见他嘴唇微启，笑着朝季天冬调侃道：“怎么，你一个鸡腿就想打发了我？”说好的要请客，让我随便吃呢？ 　　季天冬霎时明白了温半夏的言下之意，连忙挥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鸡腿不算在内的。” 　　温半夏望着季天冬急切解释，就差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道：“我逗你的呢，你还真信了啊！” 　　“这个鸡腿真不用你付钱……”温半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饭馆老板把鸡腿端了过来，不由住了嘴。 　　“请慢用。”饭馆老板将装着鸡腿的餐碟放下，同时口中热情招呼了一声，向温半夏点头示意。最后他也不打扰两人聊天，说完这话便又转身去柜台后看电视了。 　　温半夏低头凝视着餐碟上盛着的那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香气扑鼻，正延绵不绝地朝鼻腔里传来香气，经久不散，闻着就很好吃、勾人。 　　温半夏也不动筷，只伸手将鸡腿往季天冬的方向推了推，温柔道：“请你吃。” 　　“请我吃？给我的？”季天冬疑惑极了，呆呆地望着温半夏，一时不知所措。 　　“对。给你吃。”温半夏肯定地点了点头，回道。 　　“为什么？”季天冬的眼神越发疑惑，望着温半夏含笑的精致脸庞就想要个答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温半夏无奈。 　　他总不能说是听着季天冬说用水煮蛋给自己作为奖励，他想起周围同年龄的小孩却还在嫌弃家里人特意留给他们的大鸡腿，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怜惜之意，动了恻隐之心。 　　他坐在饭馆里看季天冬吃得那么香，不知为何就想请季天冬吃一个鸡腿了，就开口叫了老板。 　　对方一定不会嫌弃！温半夏心中确定。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季天冬疑惑地询问，温半夏嘴角抽了抽，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最后，看着季天冬倔强的小脸，他不给出答案就绝不愿动鸡腿的模样，温半夏心底无奈叹息，搪塞地给了一个解释：“你不是赚钱了吗，还给自己发奖励，这是我作为朋友为你高兴，请你吃的。” 　　想起季天冬那个水煮蛋，温半夏不由又叹息了一声。 　　温半夏这话却无法说服季天冬，他疑惑地呢喃问道：“可是……我赚钱了，不应该我请客吗？”季天冬虽然没有和朋友相处的经验，却也知道，自己赚钱了，没有让朋友请客吃东西的道理。 　　温半夏被季天冬一句话噎住了，他嘴角抽搐，张口打断季天冬后续的话语。 　　只听他道：“哪有这么多可是！”这年头，想请人吃个鸡腿还要解释这么多的吗？！温半夏无奈极了。 　　面对季天冬求知欲满满的小眼神，温半夏最终还是妥协了，低声道：“刚才不是误会你了吗？这是我给你道歉用的。你吃了这个鸡腿，就是原谅我了。刚刚那事就一笔勾销！” 　　“可是……”季天冬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温半夏迅速打断了。 　　“没有可是！不能拒绝！”温半夏斩钉截铁地说道。 　　望着温半夏坚定且不容置喙的面容，季天冬一愣，还是将后半句话倔强地说了出来：“可是我没有怪你啊。”对方之所以会误会，还是自己说错话的原因。 　　“你到底吃不吃？！”温半夏也不想和季天冬推拒来推拒去，最终眼睛一瞪，直勾勾地望着季天冬，不容拒绝。 　　季天冬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好心，却做出一副土匪姿态，硬塞给别人鸡腿吃……哪有这样做事的。 　　季天冬失笑，长叹一口气。 　　他一抬头，便对上温半夏异常坚定的眼神，也知道自己这次推拒不过，下次请回来就好了。季天冬暗道。 　　最终他还是收下了温半夏的好心投喂，伸手接过那个大鸡腿，语气诚恳地对温半夏道谢。 　　“谢谢！” 　　见季天冬终于松口，愿意收下那个鸡腿，温半夏不由长舒一口气，立即回道：“不客气！快吃吧！” 　　他万万没想到，送一个鸡腿给人吃，居然能送得如此艰难！温半夏不由抹了一把虚汗。 　　又过了一会，温半夏放在桌面下的脚无所事事地摩擦着地面，见季天冬一直往口里扒饭，却迟迟不动那个鸡腿，不由疑惑出声问道：“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喜欢吗？” 　　难道对方真不喜欢吃鸡腿？他好心干了坏事？温半夏心中迟疑，望着季天冬欲言又止。 　　季天冬像是看出了温半夏的小心思，连忙摇头。只见他扬起一抹笑容，对温半夏回道：“我等会吃。” 　　怕温半夏不信，他又语气肯定地补充一句：“我很喜欢！” 　　他是真的很高兴，很喜欢。从来没有人会专门买鸡腿给他吃！ 　　对季天冬而言，平时能吃上一口肉就已经很高兴了，何况是温半夏专门买给他一个人的呢！ 　　虽然还未吃上一口，季天冬心里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甜到了心底。 　　“哦哦。”听见季天冬说喜欢，温半夏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多想。毕竟有些人确实喜欢将好吃的留到最后才吃。 　　等季天冬快速将饭碗里的饭菜吃完，才缓缓将筷子放下。 　　“吃饱了吗？”温半夏问。 　　“嗯。”季天冬点头，还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饱嗝，“隔～” 　　在温半夏面前“出糗”，季天冬连忙捂住嘴，霎时红了耳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温半夏见状眼角眉梢含了笑意，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看来是真吃饱了！” 　　面对温半夏的打趣调侃，季天冬霎时涨红了脸，垂下眼，不敢对上温半夏含笑的眼眸，睫毛眨呀眨，莫名羞涩。 　　见季天冬真不好意思了，温半夏也怕把人逗过头，不由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他想起季天冬方才吃饭的速度，不由蹙了蹙眉，出声劝道：“你吃饭的速度太快了，这样对肠胃不好……”吃饭还是要细嚼慢咽，好消化。 　　“啊？”季天冬茫然抬头，听清温半夏的话后，不由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他也知道自己吃饭的速度很快，以前还被人说过饿死鬼投胎，好像几百年没吃饭一样！ 　　那次过后，季天冬忆起那句嫌弃的话语，有意识地控制了自己的进食速度……但他小时候真的饿怕了，饿肚子的滋味着实难受，他再也不想尝试。 　　只要有食物摆在眼前，他就控制不住本能冲动，实在忍不住，只想着尽快填饱肚子果腹！ 　　正因为如此，季天冬的用餐速度一直十分迅速，始终慢不下来。此时被温半夏指出，在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面前，季天冬嘴唇蠕动，张了又闭，讷讷说不出话来。 　　明明才十几秒钟，季天冬却觉得过去了好长时间。沉默片刻，只听他嗫嚅道：“我习惯了。” 　　温半夏闻言勾起食指弹了季天冬一脑门崩，眼一瞪，骂骂咧咧：“习惯什么习惯！这习惯不好就要改啊！”口中说得十分凶恶，但话语中隐含的关切谁也不会忽视。 　　温半夏话不停歇，伸手指了指季天冬，凶巴巴地继续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小孩。 　　只听他道：“你本就三餐不规律，还吃这么快，这怎么能行！万一把胃搞坏了可怎么办？！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话音未落，温半夏便身形一僵。他蓦然发觉，自从自己遇见季天冬以后，越来越像是养了一个熊孩子的家长，满嘴的大道理，与妈妈以前教育他的模样莫名相似。 　　温半夏抿嘴，无奈极了。 　　毕竟，真要他望着季天冬做出一些对身体不好的行为，他却冷眼旁观，温半夏也做不到！ 　　罢了罢了，真是个冤家啊，可能他就是一个操心的命吧……败在季天冬这个固执倔强的小屁孩身上了！ 　　温半夏的劝导声字字真切，季天冬沉默地听着，也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 　　他抿紧嘴唇，最终乖巧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以后会注意的。我慢慢改。”毕竟他总不舍得令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人失望。 　　“嗯。”温半夏闻言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温声道：“对，慢慢来，平时多注意一点就行。”只要有意识地控制改变，总能慢慢纠正这些不好的习惯。 　　“哦。对了，你吃饱了，那这个鸡腿怎么办？”温半夏突然想起桌子上的那个鸡腿季天冬还没有吃。 　　季天冬也跟着看过去，四目相对，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两秒，季天冬心念一动，只见其张了张嘴，试探性地说道：“我应该还能吃下去。”他虽然吃饱了，但又不是吃撑了，吃下这个鸡腿的空间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季天冬忽然意识道，他这样说，以温半夏的性子，应该会制止他狂吃硬塞……那他就不必吃独食，对方也能尝尝味道了！ 　　季天冬内心深处是想与自己唯一的朋友——温半夏，分享这个鸡腿的。 　　温半夏闻言一怔，眉头微蹙，犹疑道：“吃不下就别吃了，没必要硬塞。”不然到最后，硬塞进胃里，搞得自己身体也不舒服，着实没必要。 　　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季天冬暗喜，眼底是一抹愉悦的笑意。 　　“可是，这样不就浪费了……”季天冬宁愿吃到撑，也不会愿意丢掉这个鸡腿。毕竟，这是温半夏专门买给他，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温半夏闻言脸上也浮现了一抹迟疑纠结之色。毕竟，他也是一个爱惜粮食的人，不愿意浪费糟蹋粮食。 　　瞧见温半夏脸上松动的神色，季天冬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他嘴唇翕动，试探性地对温半夏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吃？” 　　“也行。”见温半夏点头同意，季天冬心中狂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有放在身侧微微攥紧的手才泄露出几分真实情绪，看出其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听温半夏同意，他攥紧的手蓦然一松，心底长舒一口气。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邀请朋友分享食物，生怕出师不利，被温半夏拒绝。 　　温半夏却不知道季天冬的情绪变化，他只单纯地想道：“让季天冬一个人吃下去，可能真的会把人撑傻了……” 　　“我来分？”季天冬跃跃欲试，莫名有些紧张。 　　“好啊。那我就可以偷懒不动手了。”温半夏笑吟吟的，真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做出一副悠闲等着喂饭吃的大爷模样。 　　季天冬显然对此并不在意。说实话，他恨不得温半夏不动手。毕竟，他想亲手尝试一下与朋友分餐而食的滋味。 　　季天冬从桌面上的筷子筒里拿出两双新的筷子，左手用筷子固定住鸡腿，右手的筷子顺着骨头往鸡腿肉里插。季天冬眼眸微垂，十分专注地注视着眼前的鸡腿，小心翼翼地将其分成两半。 　　幸好鸡腿被老板炖得软烂，较为容易分开。经过季天冬的不懈努力，很快一个完整的鸡腿就被分成了两半。 　　见大功告成，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季天冬才敢用力喘气。他嘴角微扬，情不自禁地看向对面的温半夏，朝其露出一个灿烂好看的笑容。 　　温半夏十分给面子，当即捧场地朝季天冬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厉害！” 　　季天冬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他将餐碟中较小的那半鸡腿用筷子夹到自己方才的那个饭碗里，又将剩下的那半递给温半夏，低声道：“这个给你。” 　　“好。”温半夏也不拒绝，伸手接过餐盘。他也从筷子筒里拿出一双筷子，拿在手中，同时微笑道：“说不吃，不吃，现在还是吃上了。哈哈。” 　　“吃点也没事。”季天冬一脸认真地说道：“离你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也不算是刚吃完晚餐。 　　温半夏闻言一愣，笑道：“也是。就当是吃宵夜了。” 　　见季天冬看着自己不动筷，温半夏挑眉道：“吃啊。怎么一直看着我。”说着也不等季天冬回答，就低头吃了起来。 　　还别说，老板的手艺还不错，鸡腿被炖得软烂无比，又入味，味道确实不错。 　　季天冬坐在桌子对面望着温半夏低头用餐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甚。看温半夏吃得香，季天冬比东西吃进他嘴里还要高兴！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鸡蛋。那是他买回来奖励自己的水煮蛋，一直没来得及吃。 　　天气炎热，他也没有冰箱，这颗鸡蛋过不了夜，得快点吃了！ 　　季天冬低头凝视着这颗洁白的鸡蛋，可能是不小心嗑到哪了，鸡蛋壳裂开一条缝隙……注视了几秒，季天冬终于有了动作。 　　他微微抬手，将鸡蛋拿到手中，大拇指的指甲沿着裂痕开始剥壳。 　　温半夏还在低头进食，并未发现季天冬的小动作，他用筷子夹着鸡腿肉努力地往口中塞，细嚼慢咽。 　　过了一分钟，他终于将餐碟中的食物吃完。温半夏刚想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一下嘴，却见两瓣鸡蛋白被一只小手放进了他的碗中，格外显眼。 　　温半夏一愣，抬眸望去。 　　只见季天冬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手中还拿着一颗鸡蛋黄，见温半夏看向自己，季天冬朝其露出一个略显羞涩地微笑，低声解释道：“给你吃。” 　　见温半夏望着自己不吭声，双眼盯着碗中的鸡蛋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天冬又迅速地补充一句：“蛋白给你，蛋黄我吃。”他显然将温半夏那句不爱吃鸡蛋黄的话牢记于心。 　　见温半夏不动，季天冬在温半夏的注视下，将鸡蛋黄往口中一塞，一整个鸡蛋黄顿时塞了满嘴。 　　温半夏一惊，连忙制止道：“你干嘛？慢点吃啊，别噎着。” 　　鸡蛋黄本就干涩噎人，季天冬不细细咀嚼也就算了，居然一整个直接往嘴里塞，简直吓了温半夏一跳。 　　他又惊又怒，连忙起身，往店里放水的地方装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季天冬。 　　“喝点水。”温半夏不解又无奈地说道：“你吃这么急干嘛？不是说好了要细嚼慢咽吗？”刚说的话就忘记了？抛之脑后？ 　　季天冬两颊鼓鼓的，完全不敢张口说话，生怕一张口，塞了满嘴的蛋黄粉末就随之喷出来。他紧闭双嘴，努力地咀嚼着蛋黄，奋力地往喉咙里咽。 　　可是蛋黄本就干涩，哪是那么容易咽下去的？ 　　温半夏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最终脸上只余下满满地无奈之色。他将手中的水再次往季天冬身前递了递，没好气地说道：“喝吧。” 　　季天冬望着近在咫尺的白开水，也不拒绝对方的好意，他如今确实需要这杯“救命水”，顿时接过温半夏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喉咙顿时好受了许多。 　　方才那一番折腾令其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口中的食物吞吃入腹，终于可以张口说话而不怕喷出来了。 　　他张嘴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安抚温半夏，只听他道：“别担心，我没事。” 　　一旁的温半夏简直被气乐了，话语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傻？！”哪有这样吃东西的，是生怕不把自己噎死？ 　　季天冬闻言朝其傻笑着没说话，也不回嘴，只作乖巧装，虚心接受温半夏的批评。 　　又是这样，总是装乖，下次又我行我素！想到这，温半夏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白眼都要翻上天。 　　他也不想在这上面与季天冬多加纠缠，只看向餐碟中装着的，分外显眼的鸡蛋白，伸手指了指，问道：“干嘛给我这个？” 　　“给你吃。你不是不喜欢吃鸡蛋黄吗？”季天冬理所当然地说道。 　　望着季天冬理所当然的模样，温半夏一时说不清心底感受。他不爱吃鸡蛋黄，就给我吃鸡蛋白，怎么就这么纵容我？ 　　自从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不爱吃蛋黄，而专门将鸡蛋白留给自己了……世界上没有人会理所当然地包容他的小缺点了。 　　温半夏眨了眨眼睛，视线往季天冬脸上扫过，瞧见对方眼睛里真心实意地分享意思，温半夏心脏微缩，莫名生出几分酸涩之意。 　　他垂眸避开季天冬的眼神对视，望着那两瓣鸡蛋白，沉默良久。 　　又过了一会，在季天冬安静目光的注视下，温半夏抿了抿嘴，用筷子夹起餐碟上的鸡蛋白，缓缓地往口中塞去。 　　他细细咀嚼着，许久未曾尝到却又十分熟悉的味道在口腔内蔓延开来，令温半夏有些怀念。 　　不知是在怀念这许久未曾尝到的味道，还是怀念记忆中在母亲羽翼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童真生活…… 　　温半夏慢慢地，认真地将季天冬慷慨分享给他的鸡蛋白吃完，没有一点剩余。 　　他认真而又仔细的模样，好似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而不是本身平平无奇，没什么滋味的水煮鸡蛋白。 　　良久，温半夏嘴唇微启，声音轻飘飘又分外真心实意地对季天冬说道：“谢谢。很好吃，我很喜欢。”他嘴角的笑容格外璀璨。 　　温半夏那双清澈见底且好看的眼眸此时亮晶晶的，漂亮极了。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情绪翻腾，有些晦暗不明，闪过一抹悲伤与怀念之色，又很快地被他掩饰过去。 第48章 　　自从那晚过后，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重归于好，或者说，两人的关系比以往更加亲密了许多。 　　接下来几日，温半夏出门觅食散步时，有意识地寻找季天冬的身影。 　　运气好，两人会恰好相遇。有时只是碰个面，简简单单地随口聊上两句；有时只是远远地瞧见，也不强求，只相□□头招手打个招呼。 　　明明只是普通的碰面，两人的心情却与以往完全不同。季天冬捡垃圾时都有劲了许多，眼睛亮晶晶的，不见疲惫之色！ 　　两人心里就像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分开后，几日都不见上一面，完全不见踪影。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多，温半夏与季天冬之间的友谊也算是突飞猛进，关系不同以往。 　　两个从小因为不同原因，身边都没有亲近的小伙伴的人，年龄虽然相差了九岁，却毫无代购与隔阂地成为了一对忘年交…… 　　温半夏也和季天冬一样，发自内心地将对方视为自己唯一的好友，将其放在了心上。 　　* 　　午后，温家。院子里大树上的蝉尽情地亮着嗓子。 　　阳光明媚地从窗口洒进去，映照出五彩斑斓的光影。 　　只见屋内温半夏背脊挺直，正端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抹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温半夏好看的脸上，映衬得其不似真人。 　　风扇对着温半夏呼啦呼啦地吹着，额前的碎发随风摇曳，却丝毫未曾影响到那异常专注地人儿。 　　只见温半夏睫毛微颤，修长白皙的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飞舞，发出的机械敲击声犹如一场慷慨激昂的交响乐，娴熟中透露出几分不可言喻的美感。 　　温半夏嘴唇紧抿，眼神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黝黑的字越来越多，其脑海中的恢弘场景随着修长手指的舞动跃然纸上，温半夏整个人都沉浸在其创建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直到一声突如其来的响亮闷雷震耳欲聋地传入温半夏耳中，这才将其的思绪从中拉了出来。 　　温半夏蓦然回神，抬头将视线对向窗外。只见雷声刚歇，如珍珠般大小的雨水便接连不断地倾泻而下，打在房檐与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更多的则是滴落在如烤箱般炙热的地面上，温半夏恍惚间好似听见了“滋滋——”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夏雨令炎热干燥的空气渐渐湿润，带来一抹来之不易的清凉。 　　夏季的天气着实变化莫测，明明前段时间接连十几日都是大太阳，温度灼热得吓人，谁知骤然就变了天，没有丝毫预告，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刹那间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激烈的动静令温半夏缓缓从电脑前起身，他飘飘然走向窗台前，不由自主地伸了伸懒腰。良久的坐立，令其的身体与四肢不免有几分些僵硬。 　　他站在原地，视线望着方才还干燥异常的小院，此时已被骤然落下的雨水打湿，高低不一的蝉鸣也不知何时销声匿迹。 　　倾盆大雨给了温半夏一种错觉，他视线飘忽地望着眼前的小院，好似再过一会，院子里就会成为一片“汪洋”…… 　　温半夏伸手打开窗户，将头探出窗外，感受着室外湿润的空气。 　　随着一阵凉风袭来，温半夏舒爽地长吁一口气。 　　毕竟，只要他不用出门，炎热天气中来之不易的雨水，总归令人心情愉悦。 　　这时候，要是能泡上一杯茶，坐在不被风吹雨淋的屋檐下，舒服地躺在摇椅上，宁静悠闲地听一会雨声，可谓是人生一大幸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 　　想到这，温半夏不免有些心动。 　　他将窗户开到最大，让凉爽的风能够穿过窗台。他静静地望着这接连不断的滂沱大雨，心蓦然静了下来。 　　他双手撑住窗台惬意地望着窗外风景，嘴角不由挂上一抹浅浅的笑意。 　　只见温半夏仰头闭眼，万分享受这令人舒爽愉悦的凉风。 　　他望着天空，蓦然想起了此时应该在外忙碌的季天冬，对方那张固执倔强的小脸浮现在了温半夏的脑海。 　　对方此时应该也在屋檐下避雨吧？温半夏默默想道。 　　可惜这场雨，对于不用出家门的他来说是惊喜，却给忙着赚钱的季天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吧？ 　　想到这，温半夏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愁绪与担忧。 　　良久，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声，虚无缥缈。 　　如今思虑再多也无用！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天气也无法因人的思绪而改变。 　　既来之则安之。 　　温半夏相信，以季天冬聪明的脑袋，必定能想明白这简单的道理。对方此时应该是站在某个屋檐下躲雨，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聆听了一会雨声，温半夏发出一声心满意足地喟叹。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低声嘟囔一句：“真不想码字啊！” 　　如此令人放松的环境，要是能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听风吹雨落声那该有多舒爽啊！温半夏想想就心动不已。 　　然而，作为一名勤劳的码字工，温半夏虽然想偷懒，但还有任务在身，心底仅剩的一点自制力与责任心还是将其唤醒拉住了。 　　“他还要赚钱吃饭呢，可不能偷懒！”温半夏低头呢喃一句，口中念念有词。 　　他试图以最爱的“钱”作为萝卜来吊着劝导自己，拉回自己仅存的理智，为秤杆的另一端加量加码。 　　最终，温半夏低声嘟囔一句：“算了算了，码完字再来看雨也是一样的！”想起评论区那群嗷嗷待哺的读者，温半夏良心发现，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 　　“速度快点就行。”他嘀咕道。早点码完字，可以早点闲下来欣赏雨景。 　　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原地后悔，温半夏不敢再拖延，猛地收回视线，将目光停在屋内正在运行的电脑上。 　　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只见温半夏眼一闭一睁，好看的脸上浮现出一副“慷慨赴死”的姿态，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刑场”。 　　再次坐到电脑桌前，温半夏心情有些微妙。 　　看了眼屋外的滂沱大雨，又抬头望着电脑屏幕上只写了半截的文档，温半夏长叹一口气，终于认命地伸出双手，缓缓地敲击起键盘。 　　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伴随着剧情的发展，温半夏渐入佳境。 　　可能是这场雨给其带来了旺盛的灵感，温半夏脑海中的思绪翻腾，倾诉欲前所未有的强盛，灵感像是不要钱般喷涌而出。 　　很快，他就再也分不出半点心神给窗外的滴雨声，而是重新沉浸于那个独属于他的世界当中，构建、完善。 　　* 　　而被温半夏念叨着的季天冬，此时正和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挤在街边商店的屋檐下躲雨。 　　这场雨来得又快又湍急，季天冬当时还在弯腰捡瓶子，只感觉一滴雨滴落在手背上，他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天色骤然暗沉，倾盆大雨便兜头倾泻而下。 　　季天冬整个人被雨水淋了个满头，霎时成了一个落汤鸡。 　　周围没有遮蔽物，季天冬来不及多想，迅速将刚捡起的水瓶丢到装瓶子的熟料袋内，而后当机立断地提着鼓囊囊的熟料袋往前跑。 　　边跑他的眼睛边四处扫视，快速且灵敏地寻找最近处能够避雨的地方。 　　与此同时，街道上还有许多同季天冬一样，被这场猝不及防的大雨打得措手不及的行人，此时也纷纷用手挡雨，迎着雨急急忙忙地往最近的屋檐下跑。 　　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句大着嗓子的嘶吼，提醒周围的人。 　　“下雨啦！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啊！” 　　季天冬充耳不闻，在雨中闷头往前冲。 　　等他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站在了街道边一处能避雨的商店门口，季天冬不由长舒一口气，站在原地平复方才剧烈运动后气喘吁吁的气息。 　　屋檐下不止季天冬一人，还站了几个避雨的行人。他们此时正不约而同地拍打着身上的雨水，拧干衣角的水。 　　“雨真大啊！全湿了。”看着拧出水来的衣服，行人不由低声吐槽几句。 　　季天冬看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提着被雨水打湿的塑料袋缓缓往后退，独自一个人缩在屋檐下的角落处，避开其他人，与之拉开距离。 　　屋檐另一头的吐槽声接连不断。 　　“什么鬼啊，这雨说下就下，没有一点预兆，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啊……我家里晒的衣服还没有收呢，肯定被淋湿了！”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我还有事赶着要去做呢！” 　　被一场雨打乱计划的人们眉头紧蹙，面容焦急地望着这一场迟迟不见变小的滂沱大雨，不由骂骂咧咧。想到自己还急着要做的事，顿觉糟心，不由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这雨要是一直不停，他们也不能一直在这躲雨啊？这也太耽搁事了！ 　　想到这，行人的眉头越发紧蹙，时不时焦急地抬头望天。 　　角落处的季天冬此时也紧绷着一张小脸。只见他眼睛微眯，眉头揪成一团，面露无奈地紧盯着这场如串珠般连绵不断的大雨。 　　他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又低头看了眼身旁放着的，装着废弃水瓶的半鼓的塑料袋，双唇紧抿，心底有些不好受。 　　他今下午还没捡到什么东西呢，怎么就下雨了呢！ 　　想到今日的收入骤减，可能一下午都会被这场大雨困在这，没有收入……季天冬的眉头霎时拧起，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但季天冬心里也明白，只要雨不停，他就不能出去，只能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屋檐下动弹不得。 　　雨下了整整两个多小时，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没耐心的行人终于待不住了。 　　他们眉头紧锁，抬头望着屋檐外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大雨，眼底满是愁绪。 　　众人观望许久，再也忍不住了。最终暗自咒骂一句，提起裤脚，只道：“算了。不等了。”就猛然扎入雨中，朝家里跑去。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等这场不知何时才能停下的雨停……他们还不如冒雨回家，回去洗一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呢！ 　　有人带头，后面的人也不由下定了决心。不过片刻，屋檐下只剩下零星几日留在原地。 　　然而，随着天色逐渐昏暗，屋檐下避雨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余下季天冬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等雨停…… 　　毕竟，他居住的小巷，还不如这个屋檐下的环境好呢！他无从选择。 　　季天冬又站在原地等了许久，天色越发昏暗，下了几小时的雨终于有了变小的意思，慢慢地、直至消失。 　　大雨停歇，只给大地留下满地的雨水残留，三角巷建造许久，排水设施过于落后，此时地面上水流不止，留下坑坑洼洼装满水的小坑。 　　只能等天气转晴，地面的积水才会变成水汽蒸发…… 　　一阵凉风袭来，季天冬被吹得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只觉浑身冰凉，冒着寒气。 　　他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被冷风一吹，当即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啊嚏！” 　　季天冬又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一把被风吹得僵硬的脸。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一开始就被雨淋湿了，一直没换下来。 　　从一开始湿漉漉往下滴着水，到如今经过风吹后的半湿不干，衣服不能发挥半分作用，给其带来一点温暖与藉蔚…… 　　季天冬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发出一句几不可闻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低低道：“好冷啊……”嗓音都在发颤。 第49章 　　穿着湿衣服被冷风吹了整整几小时，季天冬的身体早已变得冰冷麻木且僵硬不已。他蹲在屋檐下的角落，浑身不受控制地发颤，打着哆嗦。 　　他双手抱胸，整个人缩成一团，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季天冬的掌心不停地搓着手臂，想要利用摩擦生热，给自己身体表面带来一点温度……就像是一只受冻的小鸟，想尽办法让自己在冷风的侵袭下好受一点。 　　然而这一系列动作，却只能发挥出些微的作用，如同螳臂当车，丝毫不能解决问题，给其带来半分温暖。 　　季天冬蹲靠在角落，面无血色，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渐渐转小的雨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下了几小时的雨终于停下，蹲得双腿发麻的季天冬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其右手撑着内侧的墙壁，奋力地支撑起身子站起。 　　因为蹲得太久，两条腿麻痹得没有知觉，季天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幸好扶住了墙壁，不然就直愣愣地摔地上了。 　　季天冬站在原地等麻痹的腿脚恢复知觉，这才弯腰提起一旁装着今日下午收获，装着矿泉水瓶的塑料袋。 　　他先是将手伸出屋檐，见真的没下雨了，季天冬才将身体探出去，身形略显僵硬地往自己居住的废弃小巷走去。 　　下午没捡到什么瓶子就下雨了，如今这一点点东西去废品站也卖不到几个钱，没必要走这一趟。 　　而且，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十分难受，他必须尽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 　　季天冬脑子有些昏沉沉的，却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自己接下来的步骤，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 　　脑袋的疼痛与昏沉令季天冬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不敢再耽搁下去，只默默地加快脚下的速度，往居住的小巷方向冲。 　　“哒哒哒。”季天冬脚上的拖鞋与地面接触时发出低低的声音，由于方才雨下得太大，到处都是水坑，时不时就会中招！ 　　幸好他今日穿的是凉拖鞋，要是其他鞋子，踩在水中，此时肯定灌满了水，为其本就难受的身体加重负担…… 　　想到这，季天冬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苦笑。 　　等季天冬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赶到小巷口时，眼前的狼藉景象却令其大吃一惊，又仿佛在其的预料之中。 　　季天冬躲雨时望着接连不断下了几个小时的大雨，本就对自己搭建的居所心生隐忧，担忧不已。 　　毕竟小巷没有防水措施，季天冬有些担心等他回去时，居所变成“池塘”…… 　　因为一直想着这事，季天冬避雨时心脏高高地提起，身体紧绷，一刻都不得放松。 　　虽说季天冬对此早有预感，然而眼前的一片狼藉场景还是令季天冬眼前一黑。望着眼前这一片“汪洋”，季天冬瞳孔放大，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心脏也随即揪成一团，猛地抓紧。 　　只见小巷上方季天冬费大力气搭设的防雨棚，由于两侧的围墙一样高，搭在棍子上方的顶部是平的，而不是更好的倾斜屋顶，雨水完全不能顺着滑下去，因此，棍子与棍子之间的塑料棚上兜满了雨水。 　　因为作为棚顶的防水布是别人丢弃，季天冬废物利用捡回来的，上面大小各异的有好几个洞。季天冬原是用塑料袋缝补遮挡补丁处，但经过一场大雨的冲刷侵袭，塑料袋早已被冲走。 　　此时各处的洞洞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流着水，棚顶看上去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承受不住，不堪重负地垮下来。 　　视线前移，便瞧见季天冬昨晚洗干净后挂在竹竿上晾晒的衣服正暴露在天空下，因为没有遮挡，早已被太阳晒干的衣服又重新变得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中被捞出来，正稀稀拉拉地往下滴着水。 　　最惨的莫过于地面！ 　　小巷本就地势低平，排水设施不完善，几近于无……经过一下午的暴雨侵袭与冲刷，落在此处的雨水完全没来得及排出去，此时堆积在一起，地面水汪汪的，形成了一个“小池塘”。 　　都能在里面养鱼了。季天冬苦中作乐地想道。 　　而棚子底下，被季天冬用来作为床铺睡觉的纸箱也“惨遭毒手”，如今泡满了水，纸箱被浸泡到变形，一眼望去，简直惨不忍睹！ 　　季天冬放置在纸箱上，收拾干净的衣物也未能幸免于难，也全部泡在了水中，在泥水中滚了几圈…… 　　季天冬看得心脏一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片混乱，伸手扯了扯身上半湿半干的衣服，不由露出一抹苦笑，心底无奈道：“看来现在是换不了衣服了……” 　　毕竟，按如今的情形看来，他身上这套衣服，是他所有衣服中状态最好的一套了！ 　　眼前的狼藉画面映入季天冬眼帘，令其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团。 　　头更痛了！ 　　季天冬伸手按压着越发疼痛且昏沉的额头，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打起精神。 　　然而他揉了许久，却还是不管用，脑子越发昏沉。忽然，季天冬不受控制地咳嗽一声，脸色越发苍白难看。 　　自己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用心经营收拾，当成家的小窝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损毁，沦落到如今这等境地，季天冬心中着实不好受。 　　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情绪低落地发出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季天冬难受地撑着墙壁，静静地凝视着这被大雨冲垮的“家”，站在原地伫立良久。 　　过了一会，季天冬知道自己不能再颓废下去。毕竟，谁也不知道等下还会不会下雨，他不能让自己的“家”彻底倒塌…… 　　没有让他继续悲伤与难受的时间。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季天冬无奈且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收拾好情绪低落的心情。 　　没时间让他继续感伤下去，毕竟他还得争分夺秒，抓紧时间抢救眼前这经历一场灾难的“家”呢！ 　　季天冬往前几步，认命地弯腰低头收拾眼前这一片狼藉。 　　季天冬先是将墙角处泡在泥水中的衣服拿起，毕竟这是他仅剩的财产。他随手将衣服放在前方的竹竿上挂起，打算等下有时间了再来洗刷干净。 　　他仰起头望向上空，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减轻棚顶的负担，不能让其被上方堆积的雨水压垮！ 　　季天冬将目光看向墙角放置的竹棍，拿在手中比划了一下高度与重量，而后双手紧握竹竿，往上戳了戳棚顶，将防雨棚上无法流出去的雨水顶落，为本就岌岌可危的棚顶减轻负担，能支撑得更久一点。 　　毕竟眼看着天色渐晚，他今天是没时间加固棚顶了。希望对方能顽强一点，平安无事地撑过今晚，自求多福。毕竟重新搭棚子还是挺麻烦的！ 　　把棚顶收拾好。季天冬终于有时间将精力放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由于雨水排不出去，此时地面上的水中泡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简直无处下脚。季天冬低头凝视着眼前乱糟糟的家，心情越发郁闷，憋屈却又无从发泄。 　　等季天冬将东西规整完毕，天已经黑了。季天冬都不用看，就知道眼前一片狼藉…… 　　他心中苦笑。 　　今晚肯定不能在这休息时间了……还得另找地方安家。想到这，季天冬心里沉甸甸的，既难受又郁闷。 　　“咳咳。” 　　突然，季天冬不受控制地咳嗽一声，不等他平复下来，接连不断又是一串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一会，咳嗽声才渐渐平息。 　　季天冬都不用伸手去摸，就能感觉到额头上的温度越发滚烫。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季天冬冒出许多冷汗，面色越发苍白无力。 　　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汗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令季天冬身上黏糊糊的，十分难受与遭罪。 　　季天冬能清晰地感觉到浑身的力气正在渐渐流失，身体越发虚弱难受…… 　　他抿紧嘴唇，只觉口腔里干涩不已，喉咙好似在冒着火。又一阵凉风袭来，季天冬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季天冬心底不好的预感更甚，他呼吸加重，心中不由暗骂一句：“自己该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一想到这个不好的可能，季天冬呼吸当即一滞，低声喃喃道：“给我撑住啊，千万不能感冒……”他心底暗自较劲打气。 　　毕竟他要是真的感冒了，不知没精力去赚钱，病情严重点，他还得花钱去买点药吃……这是季天冬无法忍受的事情！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千万不能感冒啊！季天冬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心中祈求。 　　季天冬手扶着墙壁往外走，边走脑海中边疯狂搜寻附近哪里有能够遮风避雨能够供其休息睡觉的地方…… 　　蓦然，季天冬想到了温半夏！对方应该会给他一个容身之处……想到这，季天冬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太差劲了，季天冬不敢兀自强撑，选择放任自己这片刻的虚弱与一时任性。 　　他现在可以去温半夏家里，对方会欢迎自己的。季天冬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确定。 　　而且他如今确实需要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季天冬权衡利弊之后，发现温半夏那里确实是他现如今的最佳选择！ 　　这个念头出现在季天冬脑海里后，便如影随形般挥之不去。 　　想到温半夏这个唯一的朋友，季天冬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浅的微笑。 　　“咳咳。”又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季天冬的沉思，他手扶着墙壁，心下暗道：“不能再让病情加重了！” 　　不过顷刻，季天冬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季天冬也不再耽搁，他撑着墙壁往前走，谁知刚走出一小段距离，季天冬整个人便不受控制般晃了晃，仿佛下一秒便会撑不住地摔倒在地。 　　季天冬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模模糊糊一片昏暗，完全看不清路况。 　　突如其来的眩晕令季天冬呼吸一滞，他连忙背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咳咳咳……”又是一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等状态平复下来，季天冬动作艰涩地伸出被水泡得冰冷发皱的右手，往滚烫的额头上摸了摸，试探温度。 　　烫，真烫……这是季天冬入手的第一感受。 　　“不会真感冒了吧……”季天冬无奈苦笑，低嘲出声。语气虽带着几分虚无缥缈，但季天冬心中却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发烧了。 　　“这可不太妙啊！”低沉沙哑的叹息声在空荡荡的小巷内响起。 　　不敢再耽搁下去。虽然身体异常难受，季天冬却还是坚强地扶着墙壁再次迈开步伐，朝温半夏家的方向而去。 　　只见季天冬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越行越远。雨，又缓缓下了起来…… 第50章 　　等温半夏的思绪从电脑中抽离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停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的纤细且修长的手指，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互相活动且舒展着由于运动过量，而略显僵硬与酸涩的手指骨骼。 　　左扭扭，右转转，上下扳一板。手指相互揉捏一番，确实觉得松快了许多，温半夏好看脸庞上的疲惫之色渐消，微蹙的眉头不由渐渐舒展开来。 　　今日确实负荷过重，温半夏暗自摇头。但当他抬眸望向屏幕上满满当当的黑色字体，心中却充斥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感，漂亮的脸庞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浅笑，清澈见底的眸子看上去熠熠生辉。 　　其实温半夏平时不会将自己搞到如此劳累与疲惫。他知晓自己的身体状态，向来有成算、有计划，不会因小失大。 　　可今日着实是例外。不知是久旱逢甘霖导致天气凉爽还是什么，窗外雨落时吹来的自然风拂面而来，确实令温半夏身体轻快了许多，心情也十分舒畅愉悦，一时间灵感爆棚，如泉眼般涌出。 　　要知道，对于温半夏这种文字工作者而言，抓住脑海中的灵光一闪是最重要的！ 　　每日码字时是面带微笑，心情愉悦，还是愁眉苦脸，抓耳挠腮，就看这一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灵感，十分吃状态。 　　然而灵感这玩意向来虚无缥缈，摸不住、抓不着，可遇不可求……要是不小心错过了，温半夏不得哭晕在电脑桌前。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下午，灵感方一涌现，温半夏便立即手指飞速地敲击键盘，恨不得在一秒内将脑海中的灵光乍现白纸黑字地记下来！生怕自己慢上一秒，灵感便飞了！ 　　结果也未曾令严阵以待的温半夏失望！ 　　果不其然，由于其脑内的灵感充沛沸腾，温半夏对着电脑屏幕时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码字码得是前所未有的顺畅与舒爽…… 　　经过温半夏的不懈努力，不过一下午时间，文档上便密密麻麻布满了黑色的端正字体。 　　要知道，他平时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整整憋两天，都不可能憋出这么多字……何况内容质量还如此令人满意！ 　　温半夏虽然成为作者也有好几年了，但这种全然忘我的状态也是少见。平时他码字时也经常卡壳，常常半晌憋不出一个字，着实令人头疼与伤脑筋，但又强求不得。 　　因此，如今温半夏身体虽然疲惫不已，精神上却异常活跃与满足！ 　　他抬头望向昏暗的窗外，心底也不免有些惊讶。 　　毕竟对于温半夏而言，仿佛没过多久，天却已经黑了，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几个小时，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只码字中途眼睛干涩不舒服，按亮了房间的灯。 　　温半夏看向黑乎乎的窗外，又瞧了眼灯火通明的房间，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啊～” 　　只听温半夏拖长了尾音，发出一声舒爽畅快地喟叹。 　　温半夏不由自主地端正身体，左右活动着由于长久未曾变换姿势而略显僵硬的修长脖颈。随着咔咔两声，温半夏觉得脖颈舒服许多，这才停下了扭脖子的动作。 　　而后他泄力地往椅背上一靠，穿着拖鞋的双脚在电脑桌下借力一蹬，电脑椅霎时便带着温半夏十分顺滑地往后瞬移滑动一段路。 　　随着距离与电脑桌拉远，温半夏眼睛微眯，已有些看不清电脑屏幕上的字，只模模糊糊一大片。 　　他有点近视眼，又不太喜欢戴眼镜，因为不影响平时生活，因此温半夏也不在意。 　　只见下一瞬，温半夏的双手拉伸展开，纤细的腰肢微微往前挺了挺，左右扭动，舒爽地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一系列动作下来，温半夏的僵硬的身体柔软舒服了许多。下一秒，只见其泄力般往椅背下窝了窝，身子越发低了，跟浑身没骨头似的，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 　　说起这张宽大舒适的电脑椅，那可有来历了。 　　温半夏由于职业原因，一天有好几个小时都要待在电脑前。温半夏虽然爱好攒钱，喜欢看银行卡里的金额慢慢增加，这令其心情愉悦且十分有安全感，但温半夏也不会因此苛待自己！ 　　能省的便省，该花的钱还是要花。他自有一番独有的消费观念。 　　屁股底下坐起来柔软舒服且触感极佳的电脑椅就是温半夏去各个店铺里精挑细选特意买的好物！虽然其价格比其他椅子来说，确实价格昂贵，但贵自有贵的道理！ 　　这张椅子是温半夏在实体店内尝试了无数张椅子后终于敲定下来的！舒服、柔软，就算坐一整天都不会觉得难受，温半夏对其十分满意，只觉物超所值。 　　况且，一个使用率高的物品，就算价格较贵，但如果质量好，那很久都不需要替换，一天天平摊下来，费用也不算高…… 　　总而言之，自从将这张椅子带回家后，温半夏可谓是爱不释手，从未生出过半分悔意。 　　此时此刻，温半夏整个人惬意地窝在宽大的椅子里，懒洋洋地完全不想动弹。同时，他薄唇微启，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窝在椅子里发了一会呆，温半夏才抬眸望了眼窗外黑漆漆的景色，又滑动椅子往前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顿时有些不敢置信地惊呼一声：“才六点多，天怎么黑得这么快？！” 　　天黑成这样，他还以为七八点了呢！ 　　夏季本就与冬季恰好相反，白天时间长，晚上时间短。 　　要知道，平日里下午七点温半夏吃完饭在马路上溜达散步时，还隐隐约约有些光亮，可以看清楚脚下的路。 　　而如今不过六点出头，天色就彻底阴沉下来了，天黑的比往常早了整整一个小时，不怪温半夏有些惊讶。 　　温半夏扶着椅子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拉开门走到屋外的走廊上抬头看了眼天色。果然不出所料，外面又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风一吹，竟有些发凉。 　　应该是天气变化导致天黑的比往常早。 　　温半夏抬眸凝视着眼前的雨幕，眉头微蹙，又一阵冷风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臂。 　　又刮风、又下雨，这糟糕的天气，谁想出门遭罪？温半夏是完全不想出门觅食了！ 　　等下随便在家里找些东西凑合着吃一下吧，没必要冒雨出去吃饭……温半夏心中暗道。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一会雨夜，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眼眸中隐隐透露出几分担忧。 　　温半夏蓦然想起，季天冬住的是棚子，下了这么久的大雨，他那里还能住人吗？况且这晚上又湿又冷，晚上睡在外面，又没有保暖措施，身体怎么撑得住？ 　　这种情况，季天冬应该知道过来找他帮忙借住吧？ 　　“他不会这么傻吧？”温半夏面露迟疑地低喃一声，心底却有些不确定。毕竟季天冬那固执死脑筋的模样，确实令其印象深刻。 　　对方向来不喜欢麻烦打扰别人…… 　　温半夏看了眼外头眼看着下得越来越大的雨，又抬头看了眼空旷无人的院落，也未曾听见敲门声，面色越发焦急，充满了担忧之色。 　　“小屁孩！”温半夏低低地咒骂一句，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他连忙转身回屋，迅速地穿上雨衣，拿起门口鞋柜上的钥匙与雨伞，关上门就往外头冲。 　　温半夏一手拿着手电筒照明，一手打着雨伞，急急忙忙地往季天冬居住的废弃小巷而去。 　　一路上他还左右张望着，生怕季天冬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这种天气到他家去借住，两人却在路上错过……对方要是真的去了，见我不在家，应该知道去廊下避雨吧？ 　　温半夏边走边看，在黑暗中努力地睁大双眼，四处扫视。 　　三角巷的道路本就年久失修，马路上有些坑坑洼洼，一场大雨过后，里面此时积满了雨水…… 　　温半夏急着赶路，有时注意不到，就一脚踏了上去，水花四溅，脚上湿漉漉的，双脚冰凉，纤细白皙的小腿上全是水渍，顺着皮肤缓缓往下流。 　　幸好穿的是短裤，不然裤子肯定全湿了，更加难受。但此时温半夏也不好受，他急着出门寻人，忘记换上雨鞋，又是短裤，雨一淋，冷风一刮，满身的鸡皮疙瘩。 　　然而温半夏此时也没时间顾及这点小事，满脑子都是季天冬，生怕对方犯傻出事。而且，他现在不知为何有些心慌慌的，各种纷杂的思绪在脑海中闪过，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可能是他过于杞人忧天了！ 　　季天冬在外生活这么久，经验比他丰富多了，肯定会照顾好自己，有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与方案……自己是急则生乱，过于心慌与担忧了！ 　　温半夏努力安抚自己，想让自己镇定一点，但没有亲眼瞧见季天冬的状态，不知对方是否完好无损？温半夏始终不上不下，放不下心。 　　眼看着离季天冬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近，温半夏的心情越发急迫，不由自主地加快脚下的速度。 　　忽然，黑暗中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温半夏刚想用手电筒照过去，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在雨幕中响起。 　　熟悉的声音令温半夏霎时定在原地，双眼蓦然睁大，连忙将手电筒的光照射过去。 　　“是季天冬！” 　　映入眼帘的是他在雨中搜寻已久的熟悉身影，温半夏慌乱不安的心蓦然一定。 　　但季天冬的状况看上去肉眼可见的差劲，还没有遮挡地在雨中行走……温半夏又气又急，打着手电筒连忙跑过去，同时口中呼唤对方的名字，喊道：“季天冬！小屁孩！” 　　另一头的季天冬正捂着胸口难受地咳嗽，见一束光朝自己的方向射来，他睁着眼睛还有些不明所以，谁知下一秒便听见了意想不到的嗓音，还叫着他的名字。 　　季天冬蓦然瞪大双眼，眼睛追随着光束的方向而去。他嘴唇微微蠕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下一刻，身体不给力，不受控制地咳嗽出声，在黑暗中涨红了脸。 　　果不其然，下一刻温半夏的身影如做梦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又一次听见季天冬的咳嗽声，温半夏连忙将雨伞往季天冬头上一罩，遮挡住接连不断的大雨，而后伸手扶住季天冬。 　　一入手，满是冰冷刺骨的雨水与肌肤，对方身上冰凉得没有一丝热乎气。 　　短短一段时间，他就听对方咳嗽了两次，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明知道身体情况不好，还傻乎乎地在外面淋雨，如此不爱惜身体……温半夏简直气得要死！ 　　“您可真是好兴致啊，搁这雨中漫步呢！”他手稳稳地扶着季天冬没松手，同时薄唇轻启，对季天冬劈头盖脸，阴阳怪气地怒骂出声。 　　而后他又深吸一口气，完全压制不住心底奔腾而出的怒意，骂道：“你不要命啦！你是不是傻？！” 第51章 　　温半夏的口气十分不好，但其话语中隐含的担忧任谁都可以听出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吗？”温半夏凶巴巴地问季天冬，加重语气呵斥道：“你冒雨赶着去哪？”赶着去投胎吗？这么着急！ 　　见季天冬状态着实差劲，温半夏忍了忍，还是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咳咳。”季天冬捂着嘴，又控制不住地咳嗽一声。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温半夏的担忧面容，却能从其的语气中听出压抑的怒火与担忧，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季天冬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好笑。但知道温半夏如今气在头上，他也不敢笑出声来，只伸手反握住温半夏温热的手臂，努力对准温半夏的脸，开口低声解释道：“我是打算去找你。” 　　“找我？”温半夏诧异反问。这答案着实令其始料未及。 　　“对。”季天冬点头，在黑暗中小声解释前因后果。只听他说：“今天雨下得太大了，我的住所泡满了水，根本住不了人，就打算去你家找你……” 　　温半夏也听明白了季天冬的言下之意，心中满意，但望着眼前落汤鸡般的季天冬，怒气未消，只心下嘀咕一句：“算你还有脑子，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来找他帮忙了。 　　不对！看着季天冬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温半夏转念一想，又暗道：“这哪算聪明啊？落这么大的雨，连伞都不知道打一把……” 　　摸着季天冬冰冷的手，方才平息几分的怒气又不停涌出。温半夏不由提高了嗓音，没好气地对季天冬说道：“找我就找我，不知道打把伞吗？就这样硬生生淋着？！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身体啊，经得住你这样折腾？！” 　　“我错了。”季天冬也不反驳，只乖巧认错道歉。 　　“咳咳。”季天冬又咳嗽一声。 　　温半夏听着拧紧眉头，把手电筒递给季天冬，同时道：“你帮我拿一下。” 　　季天冬不明所以的接过。下一秒，温半夏温热的手掌就贴到季天冬额头，肌肤相贴，季天冬猛然一僵。 　　他身旁的温半夏此时却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季天冬额头的温度显然高得有点不正常。 　　“嗯……”季天冬声音很低。今天淋了雨，又被风吹，还出了汗，季天冬对此早有预感。此时听见温半夏肯定的话语，季天冬莫名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你知道还淋雨？！”温半夏却不似季天冬那般平静。他深吸一口气，顿觉气血上涌，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面对温半夏的质问，季天冬垂下脑袋，不敢答话。 　　良久，他嗫嚅出声，低声解释一句：“我出来时就是毛毛雨……”居住的地方没有备伞，他心里想着雨反正不大，他快一点跑到温半夏家里就可以了，反正他衣服本就湿透了。 　　谁知中途出了意外，雨越下越大。 　　他这还不如不解释。听见这个回答，温半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毛毛雨不是雨吗？而且你看现在还是毛毛雨吗？！”就没见过如此不注意自己身体健康的人！ 　　温半夏气鼓鼓的。 　　但此时也不好站在雨中跟季天冬算账。记得附近有房檐可以躲雨，温半夏将人拉到一旁，而后低声道：“站稳点，别摔了。” 　　季天冬迷茫地眨了眨眼。 　　一旁的温半夏却动作起来，他将身上雨衣的扣子解开，就想脱下来给状态明显不佳的季天冬穿。 　　季天冬从温半夏的举动中看出了对方的想法，不由连忙出声制止道：“不用了。我身上反正都湿透了，没必要再穿雨衣，你穿着吧。”季天冬是真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 　　温半夏充耳不闻，只默默地解开雨衣。 　　季天冬见状连忙伸手拉住温半夏的雨衣，不让对方继续脱，同时再次低声劝阻道：“真不用了。你就听我一次好吧。我衣服都湿透了，没必要再把你的衣服弄湿！” 　　话音未落，季天冬又无法抑制地咳嗽一声：“咳咳。” 　　温半夏见状担忧问道：“你没事吧？还好吗？” 　　“没事。”季天冬摆摆手，表示无碍。 　　温半夏哪能相信，只道：“你把雨衣穿上不行吗？挡挡风也是好的。” 　　季天冬再次拒绝，寸步不让。 　　两人僵持，温半夏也知道对方固执的性子，一时半会奈何不了对方，而且季天冬如今的情况着实耽搁不得。 　　温半夏最终还是妥协了。尽快把人带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才是最重要的，没必要与之在此争执，浪费时间。 　　“算了算了。”温半夏把雨衣穿回去，拉着季天冬的手臂低声道：“走吧。早点回去。” 　　见温半夏不再硬塞雨衣，季天冬乖巧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并肩而行，温半夏怕季天冬摔倒，以哥俩好的姿势搂住对方的肩膀，将人圈在怀里，为其挡风遮雨。同时举在头顶的伞一直往季天冬所在的方向倾斜，细心地将人护得十分周全。 　　季天冬一时未曾发现这个小细节。他此时有些心慌意乱，注意力全在温半夏搂着他的肩膀的手臂上。就算隔着一层雨衣，他也能万分清晰地感受到温半夏温热而又柔软的肌肤，就像是棉花一般，软软的，手感极佳，摸上去超级舒服。 　　温半夏举着伞，季天冬打着手电筒，两人都未再说话，只默默地往温半夏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只听见温半夏时不时地小声提醒，态度分外温柔。 　　“小心点，前面有个坑，别被绊。” 　　“前面全是水，我们绕一下。” 　　季天冬则是“嗯”，“好”，“我知道了”作为回应。 　　等两人好不容易赶到家，已过去了十几分钟。温半夏把伞往走廊上一放，而后将身上穿着的雨衣脱下放在一旁沥水，拿出裤兜里的钥匙开门。 　　他一把按亮家中的灯光，在黑暗中艰难行走许久的两人眼前霎时一亮。终于到达目的地，在明亮的灯光下，温半夏与季天冬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温半夏来不及耽搁，急忙换上一双拖鞋到浴室里拿毛巾擦身上的水。等他拿着毛巾出来时，却发现季天冬还站在门口迟迟未曾进屋。 　　温半夏将毛巾递过去，疑惑问道：“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季天冬接过温半夏递来的干爽毛巾，听见询问声，他面上露出一抹纠结之色，垂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身上全是水，会把地板弄脏的。” 　　他如今身上还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就站了一会，地上已有一团水渍，他不好进屋弄脏温半夏干净整洁的房屋。 　　“难道你要一直站在那等衣服干？”听见答案，温半夏又好气又好笑。 　　季天冬没吭声，但他的神情却告诉温半夏，对方就是这样想的。 　　温半夏无语，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一下。他也不想和眼前这头小倔牛多费口舌，只见他一把抓住季天冬的手臂，攻其不备，硬生生把人拉了进来。 　　季天冬没有防备，身形踉跄地进了屋。 　　“好了，你已经进来了。”温半夏无语地说道：“真不知道你咋想的，地板脏了，重新拖一下不就行了……你都已经感冒了，有点自觉好吗？” 　　他撇了撇嘴，道：“还站在外头把身上的水晾干，你咋不上天呢！” 　　季天冬沉默不语，望着自己身上滴在干净地板上的水珠，抿紧了嘴唇。 　　“好了，别看了。快去洗澡吧！”温半夏拉着季天冬往浴室的方向走。对方浑身冰凉，急需洗个热水澡暖一下身子，哪里还能耽搁下去，有什么事洗完澡再说吧！ 　　随着季天冬的走动，水顺着滴了一地，季天冬却被温半夏拉着往前走，根本没时间回头看。 　　温半夏一把将季天冬推进浴室，无奈出声提醒道：“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快洗澡吧。” 　　说完他就想关门，季天冬终于回过神来，急促道：“等一下！” 　　“怎么了？”温半夏疑惑问道。 　　季天冬望着只有温半夏刚递给他一块毛巾的手，低声道：“我没拿衣服换洗。” 　　“你先洗澡，我等下拿给你。”温半夏还以为是什么事，轻描淡写地下了决定。先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才是正事！ 　　“快洗吧，别磨叽了。”温半夏又催促一声。 　　季天冬还想再说些什么，温半夏却自顾自地将人往浴室里推了推，关上门转身就走，同时说道：“你先洗澡，我去给你拿衣服。” 　　季天冬见状只能将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面上的神色越发纠结。 　　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季天冬只能无奈地脱下身上的湿衣服，站在了喷头下。随着热水从喷头里往下洒落，冰凉的身体被热水一冲，渐渐回暖。季天冬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温半夏这才拿着衣服往那走去。他敲了敲浴室门，出声提醒里面的季天冬，轻声道：“衣服我给你拿过来了。” 　　下一秒，浴室门拉开一条缝隙，一只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同时季天冬的道谢声传入温半夏耳中，只听对方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低声道：“谢谢。” 　　“没事。”温半夏望着眼前这从浴室里伸出来，僵硬地一动不动的小手，眼中含了清浅的笑意，调侃道：“这么害羞的吗？你有的我不是都有吗？”就这羞涩的小模样，还想以后一起和他玩水？温半夏摇头失笑。 　　见对方不答话，温半夏也不再逗脸皮薄的季天冬，只将衣服塞到季天冬那只小手中，同时细心地提醒一句：“拿稳了。” 　　“好。我拿稳了。”季天冬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两人不可能一直隔着门说话交谈，温半夏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回到客厅里等人。 　　等季天冬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时，温半夏迎上去，将冲好的一杯感冒药递给季天冬，同时将拿出来的吹风机放到一旁桌子上，对季天冬轻声解释道：“我给你泡了一包感冒药，等凉一点你就喝了吧。”感冒了喝点感冒药好得快一点，明天要是还难受，就要去看看医生。 　　“还有，你把头发吹干一下。”他又嘱咐一句。 　　在季天冬洗澡的时候，温半夏记得家里备了一些常用药，他将之翻了出来。 　　检查了一下药包上的保质期，温半夏长舒一口气，庆幸出声：“幸好还没过期！”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听见温半夏关切的面容，以及对其关心的叮咛话语，季天冬只愣愣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点头应好，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感动与感激，低声道：“谢谢。”对方真的是方方面面都为他考虑周全了！ 　　“不用谢，我们不是朋友吗？”温半夏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先吹头发，我也去洗个澡。”他又对季天冬说道。温半夏虽然穿着雨衣身上没有淋湿，小腿却全都湿了。他也想洗个澡暖暖身子。 　　季天冬点头应好，答道：“好。你先去洗澡吧，不用管我。” 　　温半夏轻“嗯”一声，也不纠结。毕竟对方前面在这里住过几日，家中的摆设的物件放在哪个位置对方还是知道的，他无需重复提醒。 　　“那我先去了，你身体不舒服就喝完药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温半夏温声道。 　　“嗯，我知道的。”季天冬乖巧点头。 　　“好。”温半夏也不纠结，拿起放在沙发上事先准备好的睡衣就往浴室而去。 　　季天冬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温半夏的身影消失，而后将目光对准手中那还散发着热气的感冒药冲剂，眨了眨眼，心底一阵暖流滑过。 　　静默良久，季天冬才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杯子外部。 　　热的，和他的心脏一样热乎乎的！季天冬脸上浮现了一抹天真灿烂的笑意，分外好看。 　　想起温半夏的嘱托，季天冬听话地动作起来。 　　等他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又将放凉一点，温度恰好能入口的感冒冲剂一饮而尽，而后十分有眼力见地将杯子冲洗干净。 　　等事情全部完成，无所事事的季天冬，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地面上那从门口到浴室那一串他造成的水渍上，只觉异常刺眼。 　　季天冬一顿，而后又迅速动作起来。只见他径直走到放置拖把的地方，伸手将拖把握紧拿起，就走到门口处卖力地动作起来，想要将地面拖干净，恢复原本整洁的模样。 　　等温半夏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病患此时正毫无自觉地弯腰握着拖把杆卖力地拖着地板，看上去十分专注认真。 　　明明是在给他家打扫卫生，温半夏却丝毫不觉感动，反而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季天冬手中的拖把。 　　他又气又急，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厉色骂道：“季天冬，我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吗？你这又是在干嘛？！” 　　他就不该相信对方会听话的躺下好好休息的鬼话！ 第52章 　　温半夏自认为是一个脾气修养都在合格线以内的易相处的人，但一遇见执拗得令人头疼的季天冬，他就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在暴走的边缘反复横跳。 　　季天冬真就没有一点身为病人的自觉！看看那张红通通的脸，都已经感冒发烧，难受成这个样子，还隔这给他当田螺男孩拖地做家务呢？闲不住是吧？！ 　　温半夏刚想开口“教训教训”眼前这个熊孩子，但一抬眼便望见季天冬苍白无神冒虚汗的面容，呼吸当下一滞，再也舍不得开口说重话了！ 　　但就这样轻飘飘放过季天冬，温半夏心中又不得劲，万一下次对方还干这种傻事……一想到这，温半夏不由睁大双眼，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不高兴地朝其冷哼一声。 　　“感冒了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对方这样，搞得好像他压榨“童工”似的。当然，这个“童工”完全是自愿义务劳动的，还不用他给钱…… 　　明明季天冬是免费帮他家搞卫生，温半夏却半点不觉高兴，反而憋了一肚子气，只觉胸闷气短……感冒了还不躺下好好休息，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万一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办？ 　　思及此，温半夏的眼神如利刃般刺向眼前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有些不知所措的季天冬。 　　只见他眼睛微眯，嘴巴往下一撇，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气鼓鼓地对季天冬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感冒了？！感冒了就好好躺下休息！拖什么地？我缺你这一点拖地的时间吗？！” 　　“我不缺‘田螺姑娘’！”温半夏斩钉截铁地说道。在温半夏看来，感冒了就该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不要干，他把人带回来又不是让对方当保姆的。 　　被温半夏郑重其事的态度与表情惊到的季天冬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两只手不自在地搅在一起，抿嘴不语，有些说不清心底感受。 　　静默两秒，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温半夏，张了张嘴，疑惑且迷茫地问道：“什么是田螺姑娘啊？” 　　他就拖个地，怎么就和那什么田螺姑娘扯上关系了？季天冬不懂，脸上尽是迷茫不解之色。 　　只见他歪了歪头，黝黑的眼珠子疑惑且懵懂地盯着温半夏，希望从其口中得到解答。 　　温半夏没想到季天冬会问这个，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对方从小到大都是独自生活无长辈亲人照顾，完全是野蛮生长…… 　　虽然温半夏从季天冬口中得知对方读过几年义务教育，但季天冬确实很有可能没听说过这些民俗小故事以及大部分小孩都知道的童话故事…… 　　想到这，温半夏不由抿了抿嘴唇，心脏微缩，不由为季天冬感到心酸与难受，一时对其生出无限的怜爱之意，再也生不起气，也维持不住那张冷脸。 　　毕竟，明明对方是个病人，不任性撒娇也就罢了，还忍着身体上的难受给他拖地做家务……着实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哪舍得对其说重话！ 　　温半夏望着眼前一脸不解的季天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话题被季天冬一句话就给带歪了。 　　但温半夏确实再也舍不得说重话“说教”季天冬，反而下意识放轻了嗓音。 　　要知道，其他家庭里与季天冬同龄，被父母长辈宠爱照顾长大的小朋友，要是他们不小心感冒生病了，会得到长辈们的悉心关注与照顾，不作天作地就算好的了，毕竟有人疼爱的孩子总有任性的权利，哪会像季天冬一样懂事得令人心疼…… 　　他们往往有着小兽般的敏锐直觉，对生活在一起的长辈情绪变化十分敏感，知道自己能“恃病行凶”！ 　　温半夏脑海中都能清晰地浮现出画面。 　　首先，长辈们会止不住的碎碎念，没好气地对小孩一阵数落，颇有一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姿态，骂道：“让你多注意一点不注意，要贪凉快……现在好了吧，感冒了要吃药打针，高兴了吧？” 　　家长口中不住地嘟囔出声，却还是会口嫌体直地伸手试探小孩额头上的温度，看病情严不严重，给不听话的小孩泡感冒药，或者亲自带他们去看医生…… 　　毕竟，看自家平时生龙活虎讨人嫌的孩子，此时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心里哪能好受？ 　　小孩们也知道家长们会在他们生病难受时比往常更加地包容、温柔、有耐心。 　　有溺爱一点的长辈，还会对小孩百依百顺……对于依靠直觉行事的孩子而言，这时他们可以有一点小任性，往往会“恃病行凶”，开口叫嚷着想吃什么东西，提一下往常不敢说的话！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这时，父母长辈们首先会是下意识地板着长脸，回怼生病了还闹腾不已的小孩，“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咋不要吃人参燕窝呢！” 　　但每当他们瞧见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瘪着嘴，苍白无神的病容时，往往会松口，退让一步，满足依从对方的这点小任性！ 　　“好了，你把药喝了，我给你买！” 　　毕竟生病了嘛，往往有几分特权。家长们也不舍苛责。 　　至于温半夏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不仅仅是他看到过，更因为他以前也是其中的一员！ 　　温半夏自幼身体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温晓雪就会严阵以待，十分重视，时刻注意着自家小孩的身体状况。温半夏稍稍有些不舒服，温晓雪就会事无巨细地询问温半夏哪里不舒服…… 　　温晓雪会这般，是因为以前发生的一件事令其有了阴影。 　　小时候的温半夏十分乖巧懂事，他不想让平时工作辛苦的妈妈为了他的事太过担心，有时身体不舒服了，只要不严重，他就会忍着不说，不想给妈妈添麻烦。 　　可是有一次年幼的温半夏估算错误，当场昏迷，吓了温晓雪一跳。 　　温晓雪在带孩子去医院后，望着病床上苍白无神的温半夏，心里十分自责悔恨。她近段时间工作忙，孩子强忍着不舒服不说，她竟然也没发现温半夏的不对劲，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等温半夏清醒过来后，温晓雪郑重其事地和其促膝长谈，温柔且包容地对温半夏说：“小夏，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妈妈说！这不是给妈妈添麻烦，你不说，有时候妈妈没看出来小夏你不舒服，万一和这次一样出事了怎么办？这次可吓死妈妈了。” 　　看着温晓雪还有些惊惶的面容，温半夏认错地垂下了脑袋，真心实意地道歉说：“妈妈，对不起。”他知道错了。 　　温晓雪见状缓缓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温半夏的小脑袋，声音轻柔道：“妈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生病了的人，本来就需要家人照顾，你不说，妈妈怎么照顾小夏？你说对不对？” 　　“嗯。”年幼的温半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答道：“我知道了，以后我有不舒服的地方，会告诉妈妈的。”他保证道。 　　“好。”温晓雪温柔地把人抱进怀里，低声夸赞道：“小夏真乖。” 　　那次以后，果真如温半夏保证的一般，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会主动和妈妈说。妈妈往往会态度温柔地问温半夏哪里不舒服，从未有过不耐烦。 　　在温晓雪宠溺与纵容的态度裹挟下，温半夏往往会比平时娇气脆弱许多，一有不舒服的地方，就下意识地找妈妈撒娇。 　　温晓雪则不厌其烦地温柔安抚温半夏，将人抱入怀中，轻轻抚摸或拍打着温半夏的后背，小声安抚对方，给予生病后显得尤为脆弱的温半夏安慰与力量……还会在床边哄之入睡。 　　细心温柔的温晓雪不止会悉心照顾生病的温半夏，怕对方在病中没胃口，往往还会专门给他蒸一碗肉或者鸡蛋羹，就为了让温半夏能多吃一点东西，补充点能量！ 　　虽然自从妈妈去世后，温半夏就独自一人生活看病，再也没有能在他生病时悉心照顾他，及时给他递上一碗药的亲人……但忆起往事，温半夏心底是浓浓的怀念与温暖。 　　温半夏享受过妈妈在他生病时的悉心照料，发自内心地认为生病的人比平时多一些任性的权利！那句“生病了的人，本来就需要家人照顾”，更是被温半夏牢牢记在心里。 　　然而，眼前的季天冬却懂事得令人心疼到窒息。 　　温半夏知道，季天冬这明明不舒服却始终坚强硬撑且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略显倔强且孤僻的性子，都是由于对方从小生活的那该死的环境影响造成的！ 　　想到季天冬以前的生活环境，温半夏眉头紧蹙，在心中疯狂咒骂季天冬那个不配为人父的生身父亲，脑子里有一万句脏话想对他碾压过去。 　　要是那人现在敢出现在他面前，温半夏必定会大发神威，叉腰咧嘴将之骂个狗血淋头！ 　　想到季天冬以前被欺压、被无视以及被虐待的过往，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温半夏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 　　他不由暗自磨牙，摩拳擦掌，心中有一股怒意直冲天灵盖！丝毫没想起自己的小身板……根本打不过对方，都不够别人两拳头的！ 　　温半夏望向站在对面一脸懵懂无措的季天冬，心底发出一句无奈的叹息，语气下意识地放轻几分，缓缓道：“我不是要凶你。只是你都感冒了，好好休息就行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咋还拖上地了。” 　　他把从季天冬手中抢来的拖把放到一旁，说道：“东西放这，你别动了。我可没有压榨“童工”的爱好，还不至于让你一个病人拖地……”温半夏无奈地嘟囔一句。 　　他知道，季天冬是出于愧疚，自认为地面是他弄脏的，他就有责任与义务将地面清扫干净，恢复原状。 　　但温半夏却不以为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地脏了，有时间再搞就行了，他又没有洁癖，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我没事。”季天冬抿嘴，倔强道。望着温半夏丝毫不信的眼神，他固执地解释道：“我喝完药感觉好多了……” 　　话还未说完，便被温半夏微笑着出声打断。 　　“我知道你懂事有礼貌，总想为我做些什么。”只听他话音一转，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否地说道：“但是，你生病了就是要好好休息。你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用干。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病养好，不然难受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温半夏循循善诱，伸手拍了拍季天冬的肩膀。 　　“等你病好了，想做什么都行，我绝不阻拦。”他玩笑道：“有人愿意帮我搞卫生，送上门的好事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季天冬病没好，他就不会让其动手。 　　季天冬也听明白了温半夏的言下之意，他站在原地无措地望着温半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温半夏见状微微一笑，学着妈妈以前安抚他的模样，又伸手揉了揉季天冬的小脑袋，哄孩子似的补充一句：“乖，听话。快去躺下休息。” 第53章 　　在季天冬眼里，温半夏精致的脸庞在灯光的映衬下越发柔和，好似在发着光。 　　他站在原地微微抬头，呆呆地凝视着正前方温半夏格外温柔的脸庞，良久移不开视线。 　　温半夏温柔诱哄的话语令他眼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眶竟莫名有些泛酸，一道晶莹的水光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季天冬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从心底渗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意，令他心脏又酸又麻，蓦然有些鼻酸想哭。 　　自出生之日，母亲难产而亡。从小到大，他整日活在世上仅存的唯一一个血脉亲人，亲生父亲嫌恶漠视的目光下……虽然自季天冬懂事后，他便学会趋利避害，躲避来自生父的伤害。 　　但，哪个孩子不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对父母的依赖与信任父母亲人的天性？然而那个男人却令季天冬深深失望到绝望！ 　　他冷漠暴力的行为对季天冬造成了心理与身体上双重的伤害、创伤与后遗症。但季天冬夜深人静之时，何尝不希望父亲能够改变，恢复正常？ 　　他做梦都期盼着父亲能恢复……他们父子两人能像世界上其他的、正常的父子之间一样相处，相依为命！ 　　然而这一切终归只是奢望，可望不可求！ 　　年幼的季天冬内心始终渴望着父母亲情与关爱，心底残存着一个期盼，再苦、再难过，也咬牙坚持着。 　　然而，那个男人日复一日的冷血与残暴态度，令季天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至完全失望！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他选择抛弃那个男人，抛弃过往，抛弃所有的一切，从那个所谓的“家”里跑了出来，在外流浪。 　　季天冬原以为自己终归会有哪怕一丝不舍？然而事实却是，自从他生出那个念头与打算，心底竟满满都是期待与畅想，一直压在他心底沉甸甸的大石头也逐渐消失变轻，直至无影无踪，不留丝毫痕迹。 　　他选择放弃那个所谓的“家”，脱离那个所谓的“亲人”之后，季天冬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轻松与愉悦，顿觉浑身轻松。虽然居无定所，但季天冬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之感。 　　虽然有时候会想到村子里那些和蔼慈祥，给予他些许善意的老人与长辈，但季天冬从未生出过半分想要回去的想法！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福，希望那些好心人能够健康、平安、喜乐…… 　　就这样一群给予过季天冬些许善意的人，季天冬都牢牢记在心里，并为之祝福，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说明季天冬骨子里就是一个缺乏关爱的小孩，期待被爱。 　　从小到大的恶劣环境，让季天冬知道，他能靠的从来只有自己！因此，对于一无所有的他而言，向来不敢生病感冒，真不小心中招了，也只能咬牙硬扛过去，依靠身体自我恢复与痊愈…… 　　季天冬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运气不好，没撑过去该怎么办？！ 　　而如今，他就像是做梦一般，生活在以前无法想象的天堂中。生病了，也不必咬牙硬撑。 　　有人会关心他，还会亲手给他泡感冒药，温半夏还会冒着夜雨出去寻他，关心担忧着他的安危与安全，还哄小孩似的对他温声细语……这所有的一切，是季天冬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 　　温半夏纯粹且毫不掩饰的关心，这眼前美好愉悦的一切，在季天冬看来，梦幻而又带着几分真实，令季天冬捉摸不透。 　　季天冬完全不敢相信，好运居然会降临在从出生起就倒霉透顶、被世界遗忘抛弃的他身上！ 　　他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稍稍动弹，这场令其不愿醒来的美梦就会破碎！ 　　但转念一想，他在流浪途中，能遇见温半夏，并与之相识，成为彼此间唯一的朋友，说明幸运女神对他也有几分眷顾，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倒霉不是吗？ 　　季天冬默默在心底自问自答。 　　“想啥勒！”温半夏却不知季天冬心底疯狂翻腾，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 　　见对方呆愣着站在原地迟迟不吭声，好似出神在想着什么，想到季天冬的病情，他按捺不住地伸手一拍对方的肩膀，好奇地探头出声询问。 　　温半夏不解地出声打破室内这莫名其妙的静默，将季天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熟悉且清亮的声音令季天冬蓦然回神，他抬头望着温半夏能清晰地看到绒毛的脸庞，以及对方疑惑不解的眼神，顿时浑身一激灵。 　　瞬间，季天冬便深刻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虚妄，且万分真实。 　　他微微抬眸，面对温半夏充满关切之意的漂亮脸庞，季天冬心绪波澜起伏，迟迟无法平静。 　　只见他张了张口，不知为何，只觉喉咙微哽，竟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停顿一会，他才朝温半夏默默地摇了摇头，含糊其辞地轻声答道：“没什么。”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温半夏也知道季天冬寡言少语的性子。要是处处与之计较，那他可能早就被气死了！ 　　因此，见季天冬这略显呆滞的反应，温半夏也没有多说，只道：“没想啥就快点休息吧，别站在这发呆了！” 　　“一天天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呀。别想太多了，想的多，老得快！”温半夏故作镇定地吐槽一句，心底却完全不似表面这般平静淡然，他为季天冬倍感心酸。 　　和季天冬同龄的小朋友，还在家长的庇护下快乐成长。季天冬却要辛苦地赚钱养活自己，想尽办法让自己努力地生存下去。 　　没有人为他考虑，季天冬就只能多思多想，为自己多加考虑、多做打算…… 　　思及此，温半夏鼻子又蓦然一酸。 　　他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突如其来的悲观情绪掩饰过去。 　　“我知道了。”季天冬点点头，一如既往地乖巧听话，含笑应答。 　　“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哦。”温半夏根本不信，随口一说，也不深究。毕竟有些事确实不由自主，无可奈何。 　　“别在这站岗了，快去休息吧。”温半夏催促出声。急性子的他当即就伸出手，拉着季天冬的手腕就想往沙发那边走。 　　对方这磨磨唧唧的模样，他可忍不了。 　　季天冬随着温半夏向前走了两步，而后站定。 　　“诶，等等！”他出声唤身前的温半夏。 　　“怎么了？”温半夏转头问道。 　　面对温半夏的询问，季天冬眼睛瞥了眼被温半夏放在一旁的拖把，和尚未拖完的地面，迟疑地试探出声：“要不等一会儿吧，就剩一点点了，我把这个先弄完……”东西一直摆在这也不太像样。 　　“你不是说做事不是要有始有终嘛。”季天冬低声道，和温半夏打着商量。 　　温半夏闻言摇头失笑，惊奇道：“你现在居然还知道用我以前说的话来堵嘴了呀。” 　　温半夏知道季天冬近期性格发生了一点点改变，却万万没想到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对此，温半夏是又好笑又欣慰，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成就与满足感。 　　只不过温半夏却也不能助长季天冬的气焰，毕竟这事他万万不能松口，不然导致对方以后更加执拗了可怎么办？ 　　他可不想以后天天对着一头小倔牛，那不得被季天冬活活气死，世界如此美好，他可舍不得闭眼，还想多活几年！ 　　因此，只见温半夏当即站定，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着季天冬，给予其压力，同时语气愤愤道：“我刚跟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你居然还想着这个？！” 　　温半夏一开始是想吓吓季天冬，但说着说着心里也来了气，气对方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 　　“拖地，拖地，你就这么喜欢拖地吗？”温半夏如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个不停，只觉气血上涌，气不打一处来。 　　等身体好了再拖地会死吗？ 　　温半夏知道对方是过于礼貌与不自在，觉得地面是他弄脏的，为此心生愧疚，所以想要负责到底，自觉有责任，有义务将地面清扫干净，恢复原本的整洁与干净。 　　平时温半夏也喜欢同这样知进退、有礼貌的人相处。但此时此刻，温半夏却恨死了季天冬的礼貌与懂事。 　　事情要分轻急缓重，他明白季天冬的心理，却并不赞同对方这固执倔强，分不清轻重的行为。 　　季天冬如今感冒了身体不舒服，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休养好身体！地什么时候都能拖，又何必急于一时？ 　　如果季天冬心里着实惦记着，不搞干净晚上就睡不着，那他就不知道开口喊人寻求帮助吗？那张嘴长着是摆设吗？ 　　他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不讲道理之人……温半夏心底愤愤。 　　想到这，温半夏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轻哼一声，没好气地问道：“你今天是和我家的地倔上了是吧？不把地拖了就睡不着？” 　　季天冬没说话，但他的迟疑纠结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温半夏拧眉，见状又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一把抓起他方才放在一旁的拖把，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口中骂骂咧咧地下了决定。 　　只听他语气不容拒绝地说道：“行，一定要把地拖了？那就我来弄，你先去睡吧！”温半夏口嫌体直，面对执拗的季天冬，终究又一次妥协了。 　　季天冬一愣，见状蓦然瞪大了双眼，一时慌了神。他连忙伸手制止，抓住温半夏手中的拖把杆，无措且慌乱地说道：“别，这个我来就行了。地是我弄脏的，哪有让你搞卫生的道理……” 　　温半夏不听，只见他薄唇轻启，只一句话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 　　“来者皆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在旁边坐着休息就行了。”温半夏嗓音轻柔，态度却十分强硬坚决，双手握紧拖把杆，寸步不让。 　　四目相对，两人都能看出对方眼底清晰可见的执着与倔强，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僵持不下。 第54章 　　“干嘛呢？你松手吧。”温半夏无奈极了，苦口婆心地对季天冬说道：“我作为主人家站在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客人动手吧？世间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你说是不是？” 　　季天冬眉梢微动，显然将这话听了进去。 　　温半夏想要一鼓作气说服执拗的季天冬，只听他继续道：“而且就拖个地而已，我们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没必要不是吗？你在旁边等一下，我两分钟就能搞定了。”季天冬已经搞了一大半，如今根本费不了多长时间。 　　温半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眼睛直直地盯着季天冬，瞥了眼对方握着拖把杆的手，温声道：“松开吧。你这样……妨碍到我，才会浪费更多的时间。我们总不能一直像呆瓜一样在这里傻站着吧？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季天冬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见温半夏都说到这地步了，季天冬抿了抿嘴，站在原地思索两秒，最终还是听话地松手让开，退到一旁。 　　温半夏见状颔首含笑，夸赞般朝季天冬点了点头，笑道：“这才对嘛。”季天冬站的地方也不碍事，他可以尽情地大展拳脚。 　　只见温半夏握紧手中的拖把杆，微微弯腰低头，手下的拖把被其挥舞如风，左右横扫，三两下将地面拖洗干净。 　　大功告成！ 　　望着眼前光洁泛着水光的地面，他与季天冬的劳动成果，温半夏直起身子，眼中不由含了笑意，满意道：“好了，干净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季天冬，微笑着挑眉朝季天冬张口打趣，意有所指道：“我去洗一下拖把，你先去休息吧。地已经拖干净了，你现在就不用再惦记了，现在应该能睡着了吧？” 　　季天冬见状也不反驳，只语气诚恳地说道：“麻烦了。谢谢你。”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并为此感到抱歉。 　　从没有长辈亲人教导引导过季天冬，告知他为人处世以及与人相处的界限与方法，季天冬也不知道在一段较为亲密的关系中，怎样才是合适的？把握不住那个度。 　　从小到大，季天冬都独来独往，从未同谁走近过。 　　但由于他生性敏锐，如野兽般依靠直觉，能敏感地察觉到对方表面下隐藏的真实情绪，并依葫芦画瓢地做出反应……因此，他一个十来岁的未成年，出门在外，也没吃过什么大亏。 　　由于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导致季天冬沉默寡言，也不知道什么与人沟通的技巧，直来直往。 　　在温半夏看来，虽然对方有时候能把人气得吐血，但季天冬骨子里却是个善良有礼貌的孩子，能够明辨是非，比某些不懂事的成年人好太多了！ 　　可能是恶劣的父子关系导致的自我封闭与闪躲，自两人认识以来，季天冬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小心翼翼地、生怕亏欠别人！别人帮了他，季天冬必定会想方设法地补偿回去……温半夏与季天冬也因此而逐渐熟悉。 　　想到往事，温半夏眼底的笑意更甚。 　　“麻烦什么麻烦，你怎么天天跟我道谢啊？”温半夏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是我家，我搞卫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季天冬不置可否，只默默地注视着温半夏的一举一动。这次的事情在季天冬看来，他给对方添麻烦了。虽然温半夏并不在意，季天冬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内疚。 　　温半夏见状却不高兴了，他出声质问道：“喂，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啊？” 　　“怎么会？”季天冬茫然地脱口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温半夏是他的好友，唯一的朋友，季天冬从不怀疑这件事。但听温半夏有此一问，季天冬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黝黑的眼眸中尽显茫然与不解之色，到底是哪里出错，才导致温半夏有这样一个误会？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季天冬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脸上的郑重与诚恳十分引人注目。他问温半夏：“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季天冬首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自我反省与分析一番。 　　见季天冬反应如此剧烈，温半夏也不敢再开玩笑了。他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你没错。就是对我太礼貌了……” 　　“对你太礼貌？”季天冬迟疑出声。他眉头微蹙，不解其意。 　　“对！”温半夏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礼貌不好吗？老师不是说做人要有礼貌吗？他抬头看了眼温半夏郑重其事的模样，两个观念形成冲击，令季天冬越发迷茫，脑子成了一团糨糊。 　　“礼貌不好吗？哪里有问题吗？”季天冬嘴唇翕动，犹疑着问温半夏。 　　温半夏点头又摇了摇头，只听他说：“我没有说礼貌不好的意思。” 　　“那？”季天冬眉头抓成一团，闻言越发迷茫。 　　“我是说你对我太礼貌了。”温半夏无奈，开诚布公地说道。 　　他望着面部纠结万分的季天冬，不由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我们不是朋友吗？有事你可以直接开口喊我帮忙的啊……”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不是很正常的吗？季天冬礼貌过头，反而显得十分拘谨，让人不自在！ 　　“一点小事你也跟我道谢，我知道这是你懂礼貌，但却让我感觉很有距离感……”既然说到这了，温半夏也不隐瞒，开门见山地把话跟季天冬说开。 　　虽然温半夏也没有和朋友相处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别人根本不是这样的！ 　　季天冬每次都跟他道谢，搞得温半夏心里很不得劲…… 　　这件事憋在他心里许久了，如今终于将话说出口，温半夏心里轻松了许多！ 　　季天冬闻言却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但当他回想起以前别的小孩和朋友之间的相处情形时，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确实做错什么！ 　　季天冬有个很好的优点，那就是知错就改。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朝这个方向改变。 　　只见他微微垂头，抿嘴向温半夏保证道：“我以后不会了。” 　　“嗯。”温半夏挑眉道：“你说到要做到啊。” 　　“会的。”季天冬语气肯定地回答。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温半夏眉眼含笑。 　　季天冬也被对方的笑容感染，嘴角微勾，轻“嗯”了一声。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对方心中有数，温半夏也无须多言，只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只听他语气温和地对季天冬说道：“好了。这个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应该快点去睡觉，刚喝完药，等会儿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 　　这次季天冬倒是很听话，也不推拒，只默默点头应声：“好，我知道了。”他还不忘提醒温半夏一句：“你也淋雨了，早点休息吧，小心别跟我一样感冒了。”对方身体不好，虽然穿了雨衣，但季天冬还是不免心生担忧。 　　左思右想，季天冬还是有点不放心，不由出声建议道：“要不你先喝点感冒药？”先喝点感冒药预防一下，有备无患！ 　　温半夏闻言神色一僵，连忙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又没事。”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没淋到雨，不用吃药，感冒药不能随便乱吃的。”有理有据，理由正当，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是因为他讨厌吃药才拒绝的。 　　季天冬也被温半夏的话说服了，闻言不由放弃了这个想法，微微点头称是，低声道：“也是，感冒药确实不能乱吃……”对方不像他一样皮糙肉厚，万一吃错药出事了可怎么办？季天冬不敢尝试。 　　“嗯。”逃过一劫，温半夏连忙应和，私下偷偷松了一口气。 　　按理说，温半夏从小到大药不离手，他应该习惯吃药这件事了，对他而言应该轻而易举……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如果你对温半夏说这话，他肯定会呸你一脸！ 　　习惯？这事他一辈子都不会习惯的！ 　　温半夏虽然吃了二十多年药物，却依然对各种各样的药物真的是深恶痛绝！用水冲服的冲剂倒是还好，温半夏憋着气一口闷下去就好了。但各种胶囊与药片，对温半夏而言完全是痛苦折磨……温半夏一定要一粒一粒地将之塞到嗓子眼，然后用水将药片送进喉咙管道。 　　要是没塞好，温半夏就会反射性将药片吐出来，或者用舌头顶出去，怎么也咽不下去，完全不受控制。 　　药片只要吃一两粒还好，要是数量多了，温半夏简直想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下去，简直是连绵不断的折磨，格外遭罪。 　　从小到大，温半夏都十分羡慕那些一把将十几粒药物塞进口中，随随便便就咽下去的人，还有那些不用水送服，就能将药片吞下去的狠人！ 　　每每看见，温半夏都会目瞪口呆，顿觉神奇，内心十分羡慕。他心中不由暗自想道：“如果他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啊！吃药就不会那般困难了……” 　　对于此事，温晓雪格外有发言权。 　　温半夏自小身体不好，每次去医院检查治疗，医生就会开一些药，让家长回去喂给小孩吃。犹记得温半夏还小不懂事的时候，每当她喂其吃药，都能折腾出一身汗，简直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 　　小小的温半夏，这时脑袋会左摇右晃，奋力避开温晓雪送到口边的药，怎么也不肯吃…… 　　温晓雪无法，只能让温奶奶帮忙用手制住温半夏的脑袋，安抚对方，别让他再胡乱动弹，毕竟药不吃不行…… 　　她则会边拍着温半夏的小身体，小心翼翼地将药送到温半夏口中，让其咽下去。苦药一入口，温半夏每每都会哭得撕心裂肺，同时想尽办法地将药物吐出来，小舌头一直往外顶，哭喊着我不要！ 　　为此，温晓雪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让医生尽量开冲剂，实在不行，她就将药片按压成粉末状，和一点水，用小汤勺送到温半夏口中，或者一口药一口糖水地哄骗小孩…… 　　每次给温半夏喂药，温晓雪都能出一身汗。温爷爷温奶奶在一旁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又对此束手无策，无从下手。 　　每次温半夏吃药，家里三个大人就会格外紧张，手足无措地围着家中唯一一个小孩……那是温半夏最受宠爱的童年。 　　温奶奶嫌温爷爷粗手粗脚地帮不上忙，温爷爷也不计较，只搞怪地在温半夏前面做鬼脸，哄对方开心；温奶奶则和蔼慈爱地望着怀中的温半夏，轻轻拍打安抚着对方，口中还不忘嘀咕安慰道：“小夏乖，不怕不怕，奶奶在。吃完药就好了……乖啊。” 　　小孩的哭嚎声往往格外尖锐刺耳，在场三人却犹如失聪一般，丝毫不觉刺耳。 　　见温半夏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涨红，嗓音都带着微微的沙哑，温晓雪心痛不已，内心满是自责之意，恨不得以身替之！ 　　她家小夏为什么要遭这个罪！温晓雪有些钻牛角尖。 　　最后还是温奶奶了解自家女儿，看出了温晓雪因为温半夏先天不足压在心里的内疚与自责，找机会进行了一场母女谈心，开导心里难受的女儿。 　　“晓雪，妈妈知道你难受、心里苦，但这是天意，怪不得任何人，谁也不想的……你别总是惦记着这事，钻了牛角尖。现在小夏年纪小，不记事，等他长大懂事了，看出你的想法，你让小夏怎么办？他怎么想？晓雪，你还年轻，小夏还要靠你呢！” 　　看女儿这么辛苦难受，温奶奶难道不难过吗？对方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又怎么不明白这种锥心之痛？ 　　只不过事情已成定局，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看开点呢？！ 　　温晓雪扑进温奶奶怀里，脑袋蹭了蹭，带着哭腔哽咽道：“妈，我好难受……”从温半夏出生时从医生口中得知自家宝贝有先天性心脏病，体质比其他小孩弱，温晓雪就十分自责，觉得对不起温半夏！ 　　父母年纪大了，她不能让他们担心，就一直强撑着，但每次看着温半夏难受的模样，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哪能好受？心情也越发沉重。 　　“哭吧哭吧。妈妈知道你憋很久了。”温奶奶轻声安抚着自家女儿，她哪能不明白对方的痛苦与难受。对方是真的撑不住了。 　　听着女儿的痛哭声，温奶奶就像小时候一样，温柔拍打着温晓雪的后背，轻轻哄着，“妈妈的乖女儿，哭出来就好了。”一直憋在心里也不是事。 　　…… 　　等温半夏长大一点，懂事了，喂药这一项对于温家人而言十分艰巨的任务才稍稍轻松一点。 　　无论多少次，温半夏怎么也无法习惯！用温爷爷温奶奶的话来说，温半夏就是比一般人嗓子浅，所以才吃不下药！ 　　温晓雪对此深有同感，并无比赞同。 　　毕竟，她也一样！ 第55章 　　等温半夏将一切收拾干净后，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又坐在了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沙发上，好似这几日季天冬从未离开过一般。 　　温半夏靠在沙发背上，怀抱着抱枕，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 　　见季天冬莫名乖巧地坐在那，他张了张嘴，略有些尴尬地没话找话，“你要喝水吗？” 　　季天冬摇头，答道：“不用。” 　　两人又沉默下来。 　　温半夏纤细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蹂躏着怀中的抱枕，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沙发上起身，向前两步，踱步走向季天冬。 　　季天冬抬头，不明所以地望着温半夏的身影逐渐逼近，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怎么了？” 　　温半夏不答，见季天冬头下意识地往后仰，他伸手拦住，低声喝止道：“别动。”声音清亮而又温柔。 　　季天冬听话且僵硬地停住，感受到温半夏手心的温度，呼吸一滞，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默默地注视着温半夏的一举一动。 　　想到季天冬淋雨后发热，额头温度比平时高，温半夏不由朝其露出一抹安抚地微笑，轻声解释自己这在季天冬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小声道：“你先别动，让我摸一下，看看你还烧不烧。” 　　季天冬僵直身体不动弹，静静地注视着温半夏纤细白皙的手指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季天冬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温半夏则眼眸微垂，目光专注地望着季天冬。他缓缓伸手探向季天冬的额头，随着他的动作，清澈眼眸上的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洒下一片阴影。 　　肌肤相接，温半夏温热柔软的掌心在季天冬额头上停留了几秒，细细感受着对方额间温度，另一只手则抚上自己的额头。 　　季天冬放在身侧的手指蓦然蜷缩成一团，只觉额头上的手掌存在感极强，温暖干燥而又安心，莫名有些不想让其离去。 　　察觉到季天冬身体的紧绷，温半夏还以为对方是不习惯有人碰他，亲密接触，不由轻声安慰了一句：“别紧张。很快就好。” 　　季天冬嘴唇翕动，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最终只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嗯”字。 　　温半夏这个人肉温度计其实上岗才没两次，并不合格。要不是家里的温度计坏了还没买新，温半夏也不会硬着头皮上场。 　　他在心里默默比较两人额间的温度是否有差别，过了一会，心下还是犹豫不定，并不敢确定。明明以前自己身体欠佳，妈妈都是像他现在摸季天冬额头一样，试探自己是否发烧，一下就能摸出来。自己步骤都没错，怎么就摸不出来呢？ 　　温半夏抿嘴，有些不信邪，不免又用手多摸了几下。 　　“好了吗？”季天冬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 　　温半夏闻言一顿，默默咬唇，还有不好意思地对季天冬说道：“稍等，我再摸一下。” 　　季天冬一愣，十分配合地应了声“好”，还贴心地出言安慰温半夏，轻声道：“没事，不急，你慢慢来。” 　　季天冬微微仰头，让温半夏摸得更顺手舒服一点。温半夏察觉到了季天冬这一小动作，眼底不由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漂亮极了。 　　他含笑接受了季天冬的好意。 　　温半夏聚精会神地比对着两人的额头温度，少顷，发现两人额头的温度相差不大，紧绷的心脏蓦然一松，心中顿觉安慰。没事就好，温半夏就怕季天冬的病情越发严重。 　　“好像不怎么烧了……”温半夏嗓音轻飘飘地，在季天冬耳畔小声嘀咕一句。 　　他心下不由长松一口气，庆幸道，幸好感冒药顶用。要是季天冬继续烧下去，他就该连夜带人去医院瞧瞧了。 　　本来就够傻了，万一再把人烧傻点……那怎么能行？ 　　而且，如今天气恶劣，晚上医院也没什么值班医生，起码要折腾个半宿，也不能好好休息。 　　想到这，温半夏低头看了眼乖巧异常的季天冬，对方那张小脸略有些苍白，无精打采的，不如以往那般生机勃勃……温半夏莫名有些看不顺眼。 　　他按下内心略显突兀的念头，张了张嘴，嗓音温柔地问季天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半夏微笑，关切道：“不舒服可以跟我说。”真要是不舒服，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才放心。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季天冬能将温半夏挺翘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根根分明。温半夏精致漂亮的脸庞映入季天冬眼帘，令其眼珠子有一瞬间都忘记转动。 　　季天冬睫毛也跟着温半夏的频率颤啊颤。他闷着嗓子，坐在原地莫名羞涩地不敢抬头再看。 　　好似过了许久，现实却只过去了几秒，季天冬喉咙干涩，只默默吞了吞口水，才听见自己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轻飘飘地“嗯”了一声，以做回应。 　　“没有不舒服。”他说。 　　怕对方不信，季天冬又立即补充一句，实话实说道：“就是头有点晕，昏沉沉的，这是正常的吧。” 　　温半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哦”了一声，耐心地询问道：“除了头昏，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季天冬摇头。 　　温半夏沉思两秒，又问：“头疼吗？”一般来说，感冒发烧往往伴随着头疼难受且昏沉，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季天冬仔细感受了两秒，再次摇头否认道：“不疼，就是头有点晕乎乎的。” 　　他又道：“其实也还好，不是特别难受。”季天冬不是嘴硬，他确实觉得自身状态很不错，较之以往感冒时浑身难受的模样，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可能是那杯温半夏亲手泡的感冒药起了作用，也许是此次一直有人在一旁悉心照顾与关切的话语，令季天冬好受了许多。反正这次的感冒，对季天冬而言，前所未有的放松，莫名安心。 　　以前，季天冬要是不小心感冒，只能独自一人咬牙硬撑过去，没人会管他死活！ 　　每当这时，可能是身体状态影响人的情绪，季天冬心情往往会前所未有地低落与沉重，莫名孤独与消极，满脑子充斥着悲观情绪…… 　　他的存在，无关紧要。 　　季天冬心想，就算他死在这，尸体腐烂发臭，几天也不会有人发觉吧……小脸不受控制地溢出一抹苦笑，格外苦涩心酸。 　　毕竟，就连那个男人，他仅存于世的亲人，他的亲生父亲，也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死活漠不关心，何况其他人？谁又会在乎呢？！ 　　季天冬莫名颓唐，心里沉甸甸的。 　　而此时此刻，耳畔响起熟悉的嗓音，独属于温半夏的关切话语，令季天冬霎时从灰暗往事中抽身，蓦然回神。 　　他抬头看着温半夏那张精致好看的脸，格外专注，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对方忽然消失，是他的幻觉。 　　温半夏不知道眼前人的复杂心思，听季天冬说还好，不难受，心底有些怀疑。毕竟他也感冒过，知道那股难受劲。 　　他注视着季天冬莫名乖顺的脸，愣了两秒，还是不放心的又重复多问一遍：“真不难受吗？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嗯。”季天冬也不嫌烦，乖乖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没事。 　　“哦……”温半夏拖长了尾音，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想起自己以前感冒是母亲会为自己刮痧，温半夏眼睛一亮，动了心思。 　　须臾，他又试探着开口对季天冬提议道：“要不，我帮你刮一下痧？这样好的快一点。” 　　说着说着，温半夏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完全听不见声音，表情看上去莫名有些心虚。 　　毕竟，温半夏以前也只是在旁边看别人做过，自己从未上手实践过，也不知轻重……要是季天冬真的点头同意他的建议，对方就是他刮痧路上的第一只“小白鼠”，如此，温半夏心里哪能不发虚？ 　　犹记得妈妈以前也为他刮过痧，那酸爽滋味，温半夏如今回忆起来，浑身也不由一激灵。 　　“算了算了。”季天冬还未说话，温半夏率先摇头否决了这一建议。 　　“我以前也没给别人刮过痧，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技巧，还是不要乱尝试……”温半夏也怕自己手底下没个轻重，把人给整废了！ 　　季天冬闻言笑了笑，直直地注视着温半夏的双眼，认真且诚恳道：“没事，我相信你。”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我皮糙肉厚，不怕的。”怕温半夏有心理负担，季天冬还不忘补充一句。 　　“这玩意怎么能乱试呢！”听见季天冬不加思索的回答，以及对方对自己看起来有些盲目的信任，温半夏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感动归感动，温半夏口上却不饶人，为季天冬的盲目听从感到担忧。他不由低声教育季天冬，说道：“虽然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我这个纯新手，你怎么能让我瞎试呢，这不是平白找罪受吗？傻不傻呀你！” 　　到时候没有效果，还胡乱刮一身痧，万一伤到哪里可怎么办？ 　　季天冬不以为意，只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就是老手了嘛。我给你练手还不好啊？” 　　温半夏闻言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呛道：“这是随便能试的吗？”说着他伸手往季天冬胳膊上用力一拧，骂道：“看你还皮糙不糙，肉厚不厚了？” 　　“舒服吗？”他意味深长地问道。 　　季天冬疼得呲牙裂嘴，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温半夏松开手，见季天冬这模样，不由笑骂一句：“现在知道疼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乱瞎叫唤了。”啥玩意都敢尝试，真是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季天冬十分配合温半夏的表演，表情夸张地回道：“不敢了，不敢了。” 　　“以后等我向别人讨教几招，再来给你刮痧吧！”温半夏挑眉，笑着调侃打趣季天冬。 　　“我真知道错了。”季天冬表情严肃起来，认真道歉。 　　“知道了就好。”温半夏无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对方一眼，轻哼一声，嗓音清脆道：“让你长长记性！” 　　季天冬闻言脖子缩了缩，讨好地朝温半夏笑了笑。 　　知道对方长记性了，温半夏见状也不再逗季天冬，放对方一马。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惊讶地一挑眉，而后垂眸朝季天冬温声道：“时间不早了，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今晚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季天冬也跟着温半夏一起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今天折腾了一天，身体确实难受，从心底深处升腾出疲惫困乏之感。 　　知道在温半夏面前他无需硬撑，因此朝其点了点头，低声应好。 　　“嗯，睡觉吧。”他附和道。 　　温半夏闻言则微垂着脑袋，低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季天冬，上下扫视一圈。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熟悉的位置的季天冬，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还以为回到了前几天季天冬在他家养伤，两人同住的日子，对方从未离开。 　　望着眼前这道熟悉的身影，温半夏略有些烦躁的心蓦然沉静下来，感觉好似缺了什么似的心脏终于完整了，寻到了答案。 　　“好，睡觉吧。我回房间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温半夏伸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他静静地凝视着季天冬，精致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个弧度。 　　他眉眼含笑，声音轻轻地，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对季天冬道了声：“晚安。”自然而又流畅，脱口而出，语气温柔极了。 　　熟悉的两个字传入耳畔，季天冬先是一愣，而后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紧张地抿了抿嘴，嘴唇微微翕动，也从口中吐出相同的两个字，习惯性地微笑着回应温半夏，轻声喃喃道：“晚安。”声音格外轻柔，好似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安。”温半夏露出浅笑。 　　随着灯光熄灭，室内霎时一片静谧。 　　明明身体困乏不已，好似下一秒就能昏睡过去，季天冬心情却莫名有些激动，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躺在熟悉且柔软的沙发床上，脑袋情不自禁地在枕头上蹭了蹭，感受这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薄被盖在身上，鼻尖萦绕着一股莫名好闻的清新的洗衣液香味，令季天冬分外安心，身体都放松了许多。 　　被熟悉的气味包围，又过了一会，季天冬眼睛微阖，慢慢地，放松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美梦，季天冬嘴角的弧度始终未曾下落半分。 　　由此可知，这梦对于季天冬而言肯定无与伦比的美好！才会令其睡梦中也保持着愉悦放松的微笑。 第56章 　　第二天一早，温半夏醒来时十分惊奇地发现季天冬居然还坐在沙发上并未出门。要知道，以往他起床后屋里往往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直至他抬头看了眼外头阴雨绵绵的天色，还带着些许没睡醒的慵懒眼眸闪过一抹明了。 　　难怪！温半夏恍然大悟。 　　他就说呢，以前受伤了也不安分，不愿意浪费一点赚钱时间，格外辛勤的季天冬，今日居然到现在还未出门？ 　　温半夏还以为对方终于想通了，打算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养好身体……结果现实却是对方被恶劣的天气绊住了脚，无法出门。 　　知道这个答案，温半夏也丝毫不觉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在其意料之中的感觉。 　　正在发呆的季天冬听见开门动静霎时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温半夏眉眼含笑，略一挑眉，微笑着开口问道：“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休息一会？反正又没啥事。” 　　下雨天不能出门，而且雨后的温度不似前两日那般燥热扰人，清清凉凉的，正是睡回笼觉的好时候！ 　　“我不困。”季天冬坦诚回道。他习惯早睡早起，身体已经养成了生物钟，就算闲来无事，到时间就会睁开眼，没了睡意。 　　“哦。”温半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看季天冬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坐，他指了指沙发前方的电视剧，不禁开口问道：“那你怎么不看电视啊？一个人坐着发呆多无聊。” 　　季天冬顺着温半夏手指地方向望过去，很快收回视线，不感兴趣地答道：“等会看吧。” 　　温半夏边说话边往前走，此时已到达了季天冬附近。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关切地问道：“对了，你感冒怎么样了，好点了吗？”他就是怕季天冬半夜发热，晚上都没睡安稳。 　　“好多了。已经没事了。”季天冬没想到温半夏还记挂着这事，闻言不由一怔，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而后开口回答对方的问题，让其放心。 　　“是吗？那就好。”温半夏闻言长舒一口气，对季天冬低声道：“让我再摸一下额头温度。”他得亲自确认对方确实不烧了，才会安心。 　　季天冬惊讶一抬眸，在温半夏纯粹且充满关切之色的目光下，微微颔首，不好意思地应道：“好，你摸吧。” 　　他往温半夏所站的方向移动两下，微微仰头，让其摸得更顺手。 　　温半夏站在沙发旁，见状勾唇一笑，缓缓弯腰，动作熟稔地将手掌心贴上季天冬的额头。 　　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温半夏很快便发觉确实如季天冬所言，对方不烧了。 　　“是不烧了。”温半夏喃喃自语道。 　　他收回手，垂眸看向季天冬，语气自然地嘱咐道：“虽然不烧了，但等下吃完饭还是喝一杯感冒冲剂比较好。”增加点保障。 　　季天冬闻言乖顺地点头，轻声答道：“好。听你的。” 　　“嗯。”说到这，温半夏蓦然想起一件事，脱口问道：“对了，你吃早餐了吗？” 　　季天冬摇头，轻声回道：“还没有。” 　　外头下着雨，季天冬原本打算出去买点早餐回来，但他不知道温半夏什么时候起床，怕买回来的早餐放久了冷了不好吃，权衡过后就没出门，打算等对方醒来后问问其想吃什么。 　　得到答复，温半夏闻言轻“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还没吃啊？” 　　不待季天冬点头，他又十分自然地说道：“既然你还没吃，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吧，你想吃什么？”温半夏抬眸看了眼窗外的雨，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躁意。 　　“好。”季天冬点头，又道：“我都可以，不挑食。” 　　“你想吃什么？”他反客为主。 　　温半夏闻言一愣，说：“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看看吧。”等会儿看到什么东西想吃，他就吃什么。 　　季天冬：“嗯。好。” 　　关于早餐的话题落下，温半夏不由抬头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雨，眉头微蹙，小声吐槽一句：“这雨有点烦人。”下雨天，他是真不喜欢出门。出去一趟，虽然撑着伞，却也觉得浑身散发着湿意。 　　“确实。”季天冬闻言也抬头看了一眼外头淅淅沥沥的雨，附和点头。外面下着雨，他都不好出门捡瓶子了，生意一落千丈。 　　没法捡瓶子卖钱，他下一餐都没得着落……季天冬表面不显，心下却有些着急。 　　虽然身上还有些以前攒下来的存款，但这雨一直不停，也不是个办法，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温半夏揉了揉眼睛，低声对季天冬嘱咐道：“你先坐一会，我去洗把脸，再出去买早餐。” 　　“好。”季天冬说：“你去吧。” 　　“嗯。你等我两分钟。”温半夏点头转身，晃悠悠地走向洗手间。毕竟他今天因为不放心季天冬，比往常起得早一点，如今身体虽然起了，但精神上还有些无精打采，半梦半醒，懒洋洋地睁不开眼。 　　等温半夏在洗漱台前用冷水抹一把脸，霎时清醒不少。他微微抬眸，注视着镜子里这张日夜相伴，分外熟悉的面容，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 　　状态还不错！温半夏满意极了。 　　镜子里的人嘴角往上扯了扯，一时兴起，还颇具童心地做了个鬼脸。 　　温半夏见状不禁摇头失笑，心中暗骂一句：“无聊！” 　　季天冬还在外头等着，温半夏也不好磨叽，连每天早晨必备的护肤步骤都没来得及做，只默默加快速度，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刷了个牙，洗了把脸，浑身清爽地走了出去。 　　“我好了。”他对季天冬轻声招呼道。 　　季天冬抬眸望去，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而后从沙发上起身，准备与温半夏一同出门。 　　温半夏站在原地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睡衣，又瞅了瞅季天冬身上穿着的，属于自己的，对季天冬而言分外宽大的衣服，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们就这样出去啊？” 　　季天冬闻言一愣，也跟着低头看了看，顿时明白温半夏的意思。他手指不禁揪住衣角，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的衣服昨天全泡了水，也没带这边来，身上这件穿着的，还是温半夏从衣柜翻出来友情赞助的……确实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换。 　　温半夏眼里满是笑意，只听他说：“要不你再等会，我去换身衣服，再给你找一身合适的。” 　　他以前穿的衣服还在，都洗干净细心保存在家里，只不过被压在了箱底，等会再仔细找找，总能找出一两件季天冬穿着合身的。 　　前一次季天冬是穿自己的衣服换洗，温半夏那些穿过的旧衣服就没特意翻出来。 　　“好。”季天冬无所谓地点头。身上这件衣服确实长了点，但季天冬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在意，只要凑合凑合着能穿就行！ 　　“你等一下哈。”温半夏这时也觉得自己事有点多了。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季天冬的神色，发现对方面容淡定，脸上并无丝毫不耐烦之色。 　　“还挺有耐心的！”温半夏心下感慨。怕对方久等，他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进卧室快速换身外出的衣服。 　　片刻，温半夏的脑袋从卧室门探出来，对季天冬招了招手，含笑道：“你快进来！” 　　季天冬一愣，迟疑两秒，见温半夏已然转身，他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了？”他问。 　　温半夏站在床边，指了指床上放着的几件衣服，笑道：“这是我以前穿的衣服，你试试看能不能穿……”说着他随意地拿起一件，展开来给季天冬仔细瞅瞅。 　　“放心，洗干净的，别嫌弃啊！”怕对方误会，他不由补充一句。 　　这些衣服质量不错，没破没烂，就是温半夏当时处于发育期，衣服几乎一年一换。 　　季天冬呆呆地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温半夏，讷讷摇头，声音沙哑道：“不嫌弃。”他怎么可能会嫌恶呢！ 　　从小到大，他身上穿的衣服几乎都是别人不要的……因为可怜他没人管，所以好心赠送给他。 　　“你试试。”温半夏闻言笑容越发灿烂，招呼着季天冬向前。 　　季天冬呆呆地向前几步，将手中的衣服塞给对方，笑道：“这是我初中时的衣服，看着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应该可以穿……先试试合不合身吧！” 　　季天冬营养不良，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按理说，温半夏吃好喝好，在对方这个年纪的时候，身材应该比季天冬好很多…… 　　可惜现实却很残酷，温半夏是个发育慢的人，初中时同学们矮许多，整个人十分娇小，就像个瓷娃娃，和季天冬如今差不了多少！ 　　衣服一入手，季天冬就能摸出来料子很不错，不像他四处搜刮来的衣服，要么破洞，要么洗得泛白变色，很长很薄，要么质量差，料子有些扎手……完全拿不出手。 　　季天冬捧着衣服无措地站在原地，在温半夏期待且温柔的目光注视下，耳尖悄悄红了。 　　“我出去换吧。”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就在这换呗。”温半夏随意道，“给我看看你穿着咋样。” 　　季天冬闻言愣了两秒，没动。 　　温半夏疑惑，抬眸便瞧见了季天冬闪过一抹羞涩的脸，他先是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略有些惊奇地笑着打趣道：“你害羞啦？” 　　“真的诶，你耳朵红了。”他瞪大了双眼。 　　季天冬闻言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不敢抬头看温半夏的神色。 　　“好啦，不逗你了。”见季天冬脸庞渐渐染上绯色，温半夏轻笑着道歉，而后认真道：“就在这换吧。” 　　他指了指床上那一堆衣服，有理有据道：“你穿着我还能给你意见呢。” 　　季天冬面露迟疑。 　　温半夏逼近季天冬，毫不讲究地直接上手，边帮季天冬脱衣服边出言调侃道：“反正又不是脱光了，你的身体我不早就看过了吗？怎么还害羞啊？”前面季天冬受伤，还是他帮忙擦药的呢！ 　　季天冬一惊，连忙制止，慌张失措地拉住衣服下摆，十分惊慌道：“我自己来！” 　　“哈哈。”温半夏闻言还有些失望，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后退两步，叹道：“好吧，你自己来，原本还想帮你脱呢……”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温半夏话音未落，季天冬话语便脱口而出，生怕对方再上手。 　　“好好好，你自己来。”温半夏举手，十分配合。 　　在温半夏目光注视下，季天冬脱下身上的衣服，拿起对方刚翻出来的体恤就往身上套。 　　可能是忙中出乱，季天冬心里紧张，一时将脑袋蒙在了衣服里，迟迟找不到出口。 　　温半夏见状“噗呲”一笑，连忙上前帮忙把人救出来，笑着打趣道：“我有这么吓人吗？衣服都穿不好，这不是还是要我帮忙了吗？” 　　季天冬在温半夏的打趣下霎时涨红了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分外引人注目。 　　他身侧的手指紧张无措地揪成一团，垂着头不好意思吭声，完全不敢抬头。 　　温半夏帮季天冬把刚穿上的衣服整理好，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挺不错，还蛮合适的。”不长不短，恰好合身。 　　温半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季天冬太瘦了，身上没肉，衣服某些地方还有些空荡荡的。 　　好好养一段时间身上就有肉了！温半夏默默想道。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样一穿，季天冬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听见温半夏的称赞声，季天冬一时忘记了羞涩，也跟着低头瞧了瞧。 　　温半夏见状微笑着问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季天冬赞同地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这衣服很好，也很合适。” 　　“那是！”温半夏毫不谦虚地说道：“也不看看是谁的眼光！” 　　季天冬闻言抿唇一笑。觉得眼前这个自信的人莫名耀眼，璀璨夺目。 　　“哦对了，还有裤子，你也换上吧！”温半夏又从床上那一堆衣服中抽出一条裤子，递给季天冬。 　　季天冬神色一僵，呆呆地伸手接过。 　　怕温半夏又开口让他在这换，季天冬先发制人，飞快地留下一句：“我出去换……”而后捧着裤子落荒而逃！ 　　温半夏望着季天冬像是被火烧屁股一般的匆忙背影，一时傻眼。 　　两秒后，只听“噗呲”一声，温半夏情不自禁地捧腹大笑，清亮好看的眼眸中盛满了笑意。 　　真逗！ 　　想起心底深处那个存在许久的念头，温半夏心中愉悦地想道：“看来以后的日子热闹咯！” 　　依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必定不会无趣。 第57章 　　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撑着伞在雨中行走，目光从街边卖着各式各样早餐的店铺一一扫过。米粉、包子、馄饨……各种香气随风袭来，不由令人心旷神怡，瞬间勾起了温半夏沉睡一夜的馋虫。 　　“你想吃什么？”他问季天冬。各式早餐令人眼花缭乱，温半夏有些挑花了眼，纠结着不知道吃什么，便想听听身边人的意见。 　　“都行吧。”季天冬看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家专卖馄饨饺子的小店，试探性地说道：“要不我们吃饺子？” 　　话音未落，温半夏也抬头看见了附近这家店，他在这里吃过，味道确实还行。反正他也许久没吃饺子，不再纠结，当即拍板点头道：“行，就吃饺子吧。” 　　最近夏季天气热，吃热的容易出汗，像是吃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吃完了往往会出一身汗，温半夏很不喜欢，最近常吃的是凉粉凉面那些较为清爽的食物，看起来比较有胃口。但今天下雨，气温下降天气凉，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走吧，我们进去吧。”温半夏对季天冬招呼一声，率先迈进了小店内。季天冬紧随其后。 　　两人站在门口将伞关闭收起，顺手抖落了一下伞面上的雨水。 　　老板娘见有客上门，当即笑呵呵十分热情地开口，话家常般招呼问道：“小温，来吃饭啊。你们要吃什么啊？”这种街边小店一般是夫妻店，一人在前头招待客人，一人在后厨准备食物。 　　大家都是邻里邻居，温半夏经常来这边吃饭，老板娘也算是看着对方长大的，态度自然而又熟稔。 　　温半夏对此习以为常，闻言轻轻朝其点头颔首，礼貌地叫了声：“婶子。”下一刻，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菜牌，目露迟疑。毕竟他是个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 　　老板娘见状立在一旁也不催促，只笑吟吟地开口：“你慢慢看，不急。”而后又坦诚道：“你也知道的，其实味道都差不多，都是今早上刚包好的，很新鲜……你看看要吃什么馅的。” 　　这家店的饺子馄饨都是老板老板娘一个一个手工包的，馅料也是他们自己调的。都是同一家店，同一个人手中做出来的饺子，除了馅料不同，其他的确实也无甚差别。温半夏在这吃了无数次，显然对此也十分了解。 　　温半夏闻言礼貌微笑着点头，回道：“好。” 　　几秒后，他心下也有了决定，抬眸客客气气地对老板娘笑道：“婶子，给我来一碗猪肉大葱饺子吧。” 　　“好勒。”面容带笑的老板娘点头应声，又将目光对准温半夏身侧面生的季天冬，两人显然是一起来的。 　　温半夏向来独来独往，老板娘虽对季天冬的身份有些好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只和眉善目地温声问季天冬，道：“小朋友，那你要吃什么？” 　　季天冬默默抬头看了眼菜牌，沉吟两秒，小声回答道：“我要玉米猪肉馅的。” 　　“好。玉米猪肉馅的。”听清温半夏两人的需求后，老板娘口中重复一遍，而后转头朝后厨正在忙碌的丈夫大声喊道：“一碗猪肉大葱，一碗玉米猪肉水饺。” 　　下一瞬，一道粗犷豪迈的男高音当即响起，扯着嗓子回应道：“知道了。”那是老板娘的丈夫，这家小店的老板。 　　得到回应，老板娘失笑着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转向温半夏两人，面上十分客气地温声说道：“饺子要煮上一会，你们先找个位置坐着吧，东西好了我给你们端过去。” 　　温半夏从善如流地点头应好，礼貌道：“麻烦婶子了。” 　　长的好看本就令人赏心悦目，何况对方还如此有礼貌，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更甚，当即摆摆手，笑出一口大白牙，爽朗道：“不碍事不碍事。”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 　　像她们这种小店，向来都是依靠薄利多销，赚几个辛苦钱，哪舍得花钱招人帮忙？只能自己辛苦点了。 　　老板夫妻二人本身就十分勤快，加上他们手脚麻利，动作利索，平时也能忙得过来。 　　周围的小店很多，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其中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精力。 　　店铺虽小，却整理得干干净净，井然有序。老板两人心知肚明，只有他们的服务态度好了，尽量让来店里吃饭的客人感到满意愉快，下次对方才会再来，积累回头客！ 　　因此，老板娘对此十分上心。 　　只要能空出手，她们就会提供这种对她们而言不值一提的服务……要是人多实在腾不开手，那也没办法了，只能向客人们道歉，麻烦他们自己过来端一下。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态度好，大家对此也都理解。 　　正因为老板老实本分，加上本身手艺还不错，慢慢积攒了口碑。周围的店铺换了又换，这家早餐店却始终屹立不倒！ 　　“走吧，我们找个位置先坐着等一会儿。”温半夏朝老板娘点头示意后，侧头对身旁的季天冬温声说了一句。 　　“好。”季天冬默默点头，完全听从指挥。 　　恰好店里的人刚走了一波，如今人不多，有空余位置。老板娘跟在身后，十分有眼力见的将上一任食客留下的碗筷端走，动作麻利且迅速地用抹布擦干净桌子，招呼温半夏两人坐下，全程笑吟吟的。 　　温半夏将手中还在滴水的伞放到桌子旁边的角落，季天冬跟在后面有样学样，也把伞放下。颜色各异的两把伞和谐地并排着放于一处。 　　温半夏见状缓缓收回视线，望着季天冬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而后同季天冬一起在空位上坐下。 　　老板娘刚收拾过桌子，不用看见其他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温半夏心底闪过一抹满意。正因为老板娘讲究爱干净，卫生条件不错，天冷时，他很喜欢来这里吃东西。 　　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面对面正对着坐着，温半夏不想冷场，主动找了话题。只听他笑道：“你跟着一起出来也好，带回去的饺子味道肯定没有刚出锅时的味道好……” 　　停顿了一会，他又继续道：“这家的饺子都是老板他们自己包的，用料很足，你等会儿可以试试。我以前常来吃。”温半夏竖起大拇指。 　　“好。”季天冬点头，听见温半夏此番评价，闻言也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期待。 　　至于温半夏为何会说“你跟着一起出来也好”？那是因为两人出门时发生的小插曲。 　　当时两人换好衣服收拾整齐好，温半夏见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他想着季天冬感冒刚好，外头又一直下着雨，怕其出门后万一不小心淋雨着凉、病情反复，就出于好心的对季天冬建议，让对方留在家，等身体痊愈了再出门，想吃什么他可以给季天冬打包带回来…… 　　季天冬明白温半夏的好意，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低声道：“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行。”温半夏点头，也不啰嗦。毕竟他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但还是要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见季天冬出言拒绝，显然心有打算，温半夏也没有忽视季天冬的意见，独裁专制，强硬到一定要对方独自一人留在家中的意思！ 　　而且，把人独自留在这，对方一个人待在家也很无聊，温半夏也怕季天冬多想、不自在。 　　因此，听季天冬这般说，他也知情识趣的不再多言，只细心叮咛嘱咐季天冬穿好衣服，小心别再着凉了！ 　　这才有了两人这一次出行。 　　等饺子上桌的空隙，温半夏与季天冬随意闲聊了一会。 　　只听他说：“说起来，这家早餐店也开了十几年了，从我小时候记事起他们就在这卖饺子。”回忆起往事，温半夏不禁心生感慨。 　　小时候爷爷奶奶和妈妈他们都带他来这家店吃过饺子，如今却物是人非……徒留温半夏惘然惆怅。 　　想到这，温半夏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心情霎时低落下来。 　　坐在对面的季天冬敏锐地察觉到了温半夏这一瞬的情绪变化，他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感伤，却还是出于直觉，直截了当地同温半夏出声搭话。 　　听温半夏说这家店从他记事起就存在，季天冬惊讶地张大了嘴，诧异道：“这么久？”自己那时候可能还没出生呢！这家店比他的年龄还要大！季天冬好奇地环视一圈。 　　温半夏方升起的感伤之意被季天冬打断，他瞧见季天冬吃惊的小表情，不由微笑着点头，答道：“是啊。很久了。” 　　这家店老板的手艺好，又舍得下料，自己包饺子比较麻烦，所以住在附近的人很喜欢来这边吃饭……店铺又是老板自己家一楼改造而成，不要房租，夫妻二人就一直做了下来，还靠这手艺供出了一个大学生——老板两人的儿子。 　　每每谈及自家出色的儿子，夫妻二人都能眉开眼笑，笑咧了嘴，一脸骄傲与高兴，对自家优秀的儿子引以为傲。 　　食客们往往也十分捧场，毫不吝啬于夸赞，真心实意的祝福与敬佩，打趣着说：“老板，你们两个以后就能享儿子福了！” 　　老板夫妻二人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还早着呢！都是孩子自己努力争气……”周身的欢喜却要化为实际，觉得自家孩子给自己长脸了，腰板都挺直了许多，身上那股子高兴劲藏都藏不住，内心可谓是对这些夸赞自家儿子的话百听不厌。 　　温半夏来用餐时也旁观过两次，内心对老板夫妻两人既是祝福又暗含羡慕。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家母亲，情不自禁地念叨道：“要是妈妈还在世，知道自己考上大学，也会像老板们这般高兴吧？”对方肯定会满嘴表扬，骄傲道：“不愧是我家宝贝！” 　　想到这，温半夏眼底浸满了笑意，而后又浑身散发着低沉黯然的气息。这些场景都是假设，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 　　温半夏默然。可惜妈妈再也不能亲眼见证自家儿子的成长，徒留遗憾…… 　　温半夏微微抬眸，便瞧见了季天冬面露担忧的神色。温半夏一顿，默默收拾好心情，对季天冬说道：“你是没看见他们包饺子的速度……那叫一个神速！” 　　温半夏想起自己以前碰见老板两人包饺子的模样，迅速又井然有序，简直一秒一个，他还未看清动作，一个圆滚滚的饺子便包好了，被整整齐齐地码在案板上，漂亮诱人极了。 　　每每瞧见，都觉神奇。 　　当下，温半夏语气夸张地对季天冬说道：“真的是唰唰唰地一秒一个！我看半天都看不清他们到底是怎么包的。”速度快得惊人。 　　犹记得以前妈妈在世时还好奇地跟老板讨教过两招，学习包饺子的技巧，老板也十分大方，毫不吝于赐教，特意放慢速度，耐心给温晓雪拆解演示了几遍。 　　温半夏还记得当时妈妈兴冲冲地回来，兴致高昂地在家中试验过一次后，最终只能无奈放弃，低声感慨道：“看来我是吃不了这碗饭……”结果可想而知。 　　而后又自我安慰，毕竟她又不开店，靠此养家糊口，比不上人家专业的也很正常！温晓雪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观完全程的温半夏却对事印象深刻。 　　往事一幕幕好似前几日才发生的一般，清晰极了。 　　“真的吗？这么快？！”季天冬闻言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不禁想亲眼看看那场景，肯定很有趣。 　　“是啊，改日带你亲自看看。”见季天冬感兴趣，温半夏笑道：“你看了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他们速度有多快了！” 　　“还好，也没小温说的那么夸张。”端着两碗刚出锅热腾腾饺子过来的老板娘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出言搭话，谦虚极了。 　　“我哪有夸张？”温半夏不服。 　　“哈哈。”老板娘把饺子放到两人面前，笑呵呵说：“你想学也能学会的，熟能生巧罢了。” 　　温半夏摇头，否认道：“我可不行，这辈子都做不到你们那样快。” 　　“不急。熟练了就好。”老板娘依旧笑呵呵的，诚恳道：“你们在家自己做，速度慢点也无所谓。我们是要开店，赶时间，没办法。” 　　“嗯。”温半夏点头，倒是认同肯定了老板娘这一说法。 　　“你们吃。筷子在桌子上自己拿，我先去忙了。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有事要忙，老板娘也没时间久留，向温半夏与季天冬挥手告别。 　　温半夏微笑着应好，低声道：“婶子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季天冬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两人交谈，也不打扰。 　　等老板娘离去，这方角落就只剩下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 　　温半夏冲季天冬笑了笑，从桌子上的筷筒中抽出两双筷子，其中一双递给季天冬，又指了指对方身前桌子上摆着的，老板娘刚端上来的水饺，含笑招呼道：“快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 　　季天冬接过筷子，轻声应好。 　　等他三两口吃完一个饺子，看着温半夏期待的小眼神，他不由勾唇一笑，对温半夏的看法表示赞同，语气诚恳道：“很好吃。” 　　“嗯。”温半夏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嗯。”季天冬点头，催促道：“你也吃。”别光看着他吃自己不动手。 　　“好。”温半夏眼底的笑意更甚。 　　话音刚落，两人默契地动作起来，认真且专注地消灭着碗中的水饺。 　　美食值得被大家认真对待。 　　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吃得那叫一个欢快，头也不抬，一时间只余下细细的咀嚼声，此起彼伏。 第58章 　　吃饱喝足，五脏六腑得到满足，温半夏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了许多。 　　两人拿着伞从小店出来，站在屋外廊前，发现久久未停的雨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逐渐转小，只余下纷纷扬扬的毛毛雨飘然而下。 　　见此情形，温半夏脸上的笑容更甚，开心地说道：“雨变小了诶！” 　　站在其身侧的季天冬闻言抬头看了眼天空，颔首附和道：“是啊，变小了。”雨小了，他们撑伞走路时确实会方便许多。 　　“嗯。”温半夏点头，同时撑开手中的伞，朝季天冬招呼一声：“我们走吧。” 　　季天冬应好，默默跟上。 　　站在店铺内目送他们离开的老板娘望着那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并排而行，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低声喃喃感叹道：“小温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这么些年，老板娘她也是旁观了温家的变故。自从温晓雪因病去世后，温半夏这个本就安静的孩子更加安静了，常年独自一人，身边也没有一个亲近说话的朋友……她作为外人，也不好多嘴，只能等时间久了，温半夏自己想通、看开了。 　　想起方才温半夏与那小孩两人抢着要结账时的小插曲，老板娘忍俊不禁。 　　当时两个人拿着伞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温半夏率先开口，对她说：“结账。” 　　老板娘清脆地应了声好，顺口道：“吃完啦？两碗饺子，一共八块。” 　　温半夏闻言轻“嗯”一声。他在这吃了这么多年，对价格一清二楚，确实称得上物美价廉。 　　只见其从裤兜里掏出零钱，就想递给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刚伸手想要接过，一旁不怎么吭声的季天冬开口了。只见他连忙出声制止，将方才准备好，捏在手里许久的钱递过去，低声道：“这次我来付款吧。” 　　老板娘见状看了看季天冬，又看了看温半夏，一时迟疑：“这……” 　　温半夏拿着钱的手还举在空中，瞧见季天冬这意料之外的举动，讶异地瞪大了眼。 　　刹那间他反应过来，把钱往老板娘手中递了递，同时对季天冬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我比你年长，哪能让你付钱。”言下之意是不可能让季天冬付款结账了。 　　季天冬不听，倔强地不肯退让，也把钱往老板娘身前递了递，只道：“那我这辈子都比你小。我也不能一直让你付款啊。”他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蹭温半夏的。 　　就算是朋友，也没有一方付出的道理，有来有往才是王道！年长又算什么理由？他季天冬不认可！ 　　温半夏无奈，朝老板娘歉意一笑。 　　老板娘摇头表示不介意，你们商量好再说。她安静地站在一旁，好笑且津津有味地望着眼前这有趣一幕。 　　另一边的季天冬还是不肯放弃，试图用言语说服温半夏。只听他道：“而且你昨天晚上不是请我吃鸡腿了吗，我现在回请你吃饺子也再正常不过。”说起来，他还欠了对方一餐呢！ 　　季天冬坚持，始终不肯退让。 　　温半夏无奈极了。他望着季天冬控诉的小眼神，顿觉头疼。 　　沉默了两秒，他看着眼前格外固执，态度坚决的季天冬，又看了眼一旁笑吟吟看戏的老板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老板娘对上温半夏的视线，无奈地耸耸肩，一摊手，表示这我可帮不上忙。含笑的眼眸显露出几分“你们继续商量，不用管我。”的佛系态度。 　　虽然老板娘没说什么，但他们两人也不好一直在这僵持，耽搁打扰老板娘做生意…… 　　因此，温半夏看着梗着脖子寸步不让的季天冬，眉眼间略显无奈之色。 　　他内心叹息，最终还是无奈妥协了。 　　“好吧，你要付就你付。”温半夏退后一步，给季天冬让出位置。 　　见季天冬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钱递给老板娘，钱货两清。他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一句：“有人请客，我还省钱了呢！”虽然他内心并不想省这笔钱。 　　付完款，季天冬转身看向温半夏，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如此明显的表情温半夏当然看见了，他撇了撇嘴，却并未说什么，只心中暗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真傻！”掏钱了还开心。 　　温半夏心中吐槽，却不知道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看向季天冬的眼神格外温柔，带着几分纵容之色。 　　被两人抛之脑后，在一旁围观的老板娘却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她眉眼含笑，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一幕，却并未多嘴说些什么。 　　两个小年轻之间的事，她这个老阿姨就不瞎掺和了！ 　　“走吧。”见季天冬付完款，温半夏抬眸看向屋外，朝季天冬招呼一句。同时对一旁的老板娘示意道：“婶子，我们先走了。” 　　“好，外面下着雨，你们慢点走，小心别淋着了。”老板娘点头，笑盈盈地嘱咐一句，同时温声说道：“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哈！” 　　温半夏礼貌微笑：“好。” 　　不爱说话的季天冬则朝老板娘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见温半夏与季天冬的身影渐渐远去，老板娘不由暗自感慨：“这一次见面，她发现小温确实变化了不少。在那个小孩面前，小温话多了不少，看着也比以前活泼开朗了许多，更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 　　她也不是说温半夏以前的状态不好，只是在她们这种上了年纪的长辈眼里，年轻人还是要阳光、朝气蓬勃一点！ 　　在后厨忙碌半天，终于可以歇息一会的老板用毛巾擦着汗，刚从厨房走出来，一眼便瞧见自家婆娘正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他上前一拍肩膀，粗犷的嗓音略有几分好奇地问道：“你在嘀咕什么呢？” 　　老板娘被吓了一跳，发现是自家男人，顿时不客气地开口骂道：“你个死东西，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啊！不知道先吱个声啊？” 　　被骂了，老板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你刚在想啥呢？” 　　“能想啥？”老板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回答了自家男人的问题。 　　“刚刚小温带了一个面生的小孩过来吃饺子，两人关系看着很不错……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孩子。”老板娘把刚才的情形给老板描述了一遍。 　　毕竟温半夏家里的情况她也清楚，一无没有亲朋好友，二又不爱出门，那小孩瞧着很是面生，她以前从未见过。 　　况且两人年龄肉眼可见的有些差距，明显不是同一辈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还走到了一块，看着关系很不错…… 　　“这样啊……”老板闻言一愣，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当然也认识温半夏这个常客，听老板娘这么一说，内心不免也觉得惊奇。 　　小温这孩子他也知道。对方表面看着温顺，其实和谁都保持着几分距离，不远不近地十分有界限感……很难走进他心里。 　　听自家婆娘这么一说，不免也产生了几分好奇。 　　“是啊。”老板娘肯定点头，说道：“他们关系看着还真挺好的。那小孩也很礼貌懂事，还和小温相互抢着要结账呢。颇有一种那啥……忘年交的意思了。” 　　因为季天冬身上穿的是温半夏的旧衣裳，还挺合身，面上也看着干干净净的，老板娘就没认出对方就是大家口中三角巷那个新来的那个小乞丐。 　　毕竟以前季天冬都是穿着破旧宽大的衣服在外行走，来去匆匆。夏季太阳又大，每日汗如雨下，同现在这收拾整洁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差距，不怪老板娘没认出来！ 　　见自家爱操闲心的婆娘微微蹙眉沉思，还在纠结想着这事，老板重重一拍肩膀，张口劝道：“你就别操心了。你不是说了吗？那就是个小孩，能干什么呢，左右吃不了亏，小温他心里有数！” 　　一个成年人，难道还能被小孩蒙骗了不成？ 　　“你要死啊？！”老板本身手劲就大，这时又未留手，被他这么一拍，老板娘肩膀霎时一疼，反手便拧住老板耳朵，张口训斥道：“就不知道轻点吗？” 　　“诶呦，疼疼疼，你轻点……”老板讨饶，下意识地低头道歉。 　　“哼。”老板娘冷哼一声，却还是松了手。 　　老板憨厚傻笑，伸手挠了挠脑袋，没皮没脸地凑到老板娘面前，态度良好地低声认错：“我错了我错了。” 　　老板娘一扭头，使小性子不看他。 　　“别生气了嘛，生气老得快。”老板低声下气地哄自家婆娘。 　　“咋啦，嫌我老了？成黄脸婆啦？”老板娘不肯松口，当即怼道。 　　老板利索地一拍嘴：“瞧我这张嘴！”总是说错话。 　　下一秒，他熟练且认命的哄人去了！ 　　不认识的人看见这一幕会觉得老板娘脾气有点大。 　　认识他们的人却知道，这夫妻俩每天都要来上这么一出，乐此不疲，跟唱戏似的。每日打打闹闹，相互拌着嘴。 　　老板那含笑的嘴脸，显然乐在其中。 　　旁人看着倒别有一番情趣！ 　　* 　　另一头出了餐馆的季天冬，望着眼前不似回家的路，心中疑惑。 　　他不由开口询问身侧自顾自往前走的温半夏，出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不回去吗？” 　　听见声音，温半夏侧头看向季天冬，朝其点头道：“嗯，先不回去。”望着对方疑惑的小眼神，他补充解释道：“我看看附近卖衣服的店开门没。” 　　“你要买衣服？”季天冬问。 　　“嗯。”温半夏颔首。 　　“哦。”得到答案，季天冬也不追问，只默默跟着温半夏往前走。 　　一会，温半夏的清脆悦耳的嗓音传入季天冬耳畔，只见其伸手指了指前面一家服装店，低声道：“那家好像开门了，走，我们去看看。” 　　说着，他抬腿朝那走去。 　　季天冬顺着温半夏手指的方向也看见了那家店，心中疑惑，有些不确定。 　　那家服装店门口挂着展示的好像都是童装，一眼望去，根本没有温半夏能穿的衣服…… 　　但见温半夏朝那个方向走去，季天冬来不及多想，也抬腿跟了上去。 　　很快，温半夏挑中几件衣服，让老板帮忙给他拿下来，同时问道：“能试吗？” 　　“可以可以。试衣间就在后面。”老板连连点头，指了个方向。 　　季天冬在一旁静静地不吭声，内心却疑窦丛生。那几件衣服看着就小了，温半夏根本不可能穿下…… 　　季天冬刚想开口询问，温半夏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打断了他的话，以实际行动解答了他的疑惑。 　　只见温半夏推了推季天冬，指了指试衣间，对其温声道：“你进去试试。看合不合身，应该差不了多少。”温半夏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自信的。 　　“我？”季天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指了指自己。 　　“当然是你啦！”温半夏肯定点头，无奈道：“这里可是童装店诶，难道还能是买给我自己吗？”一副你想啥呢的表情。 　　得到肯定的回答，季天冬连忙摇头，摆手道：“不用了，我不要买衣服，我衣服够穿。” 　　“够穿什么够穿。”温半夏呛声，把季天冬往试衣间的方向推，催促道：“快进去试试吧！” 　　对方那些不知从哪里搜寻来的不合适的，穿了不知道多久的衣服早该淘汰了！ 　　“我真不用买衣服。”季天冬拒绝，站在原地不动弹，对温半夏说道：“我衣服够穿了。而且你刚不是给了我很多衣服吗？” 　　对方找出来的那一堆衣服，完全够了，他都穿不完…… 　　“这不一样。”温半夏说。那些都是他穿过的旧衣服，意义不一样。 　　他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对满脸写着拒绝的季天冬无奈道：“你该买两身新衣服了。”青春期的孩子，不说攀比，两身新衣服还是要的。 　　“真不用。”季天冬还是拒绝。 　　“快去试试。”温半夏态度也很强硬，说道：“这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不能拒绝！” 　　见季天冬满脸写着抗拒，温半夏也软了语气，低声细语道：“这是我第一次送朋友礼物，你忍心拒绝吗？” 　　温半夏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季天冬闻言神色一僵，沉默一会，虽然知道对方是装的，却还是不忍看温半夏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最终无奈妥协道：“只此一次，以后不许这样了。”浪费钱。 　　“好好好，听你的。”见季天冬终于松口同意，温半夏满嘴应好，心中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这可由不得你！” 　　同时他将手中的衣服往季天冬手中递了递。 　　季天冬神情无奈，双手接过衣服，在温半夏鼓励且温柔含笑的眼神注视下，同手同脚地往试衣间走去。 　　还没有人专门给他买新衣服！ 　　季天冬心情复杂难言，一时说不清、道不明心底是何感受与滋味。 　　温半夏则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季天冬的身影，见其拿着他挑选出来的几件衣服进入试衣间，不由偷偷在身旁比了个耶。 　　他就知道，季天冬这小屁孩吃软不吃硬！ 第59章 　　等季天冬换好衣服从试衣间走出来时，一眼便对上温半夏亮晶晶的眼眸。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手足无措，只觉浑身哪里都不对劲。 　　季天冬眼神闪躲，有些拘谨地不敢看人。 　　见人换好衣服出来，温半夏微笑着迎上去，上下打量一番，含笑夸赞道：“这是谁家的帅气小伙啊？” 　　他伸手帮季天冬整理了一下衣服褶皱处，自卖自夸道：“看来我眼光还行。这衣服挺合适的。” 　　这话温半夏说得不假。以前季天冬那些衣服千奇百怪，挂在干瘦的身体上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没啥精神。今早上换上温半夏以前穿过的衣裳，除了人瘦点，总体上没什么大毛病。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虽然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圆领短袖，但因为修身合适，让季天冬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与其他家庭里千娇百宠的孩子也无甚差别。 　　正在一旁整理收拾架子上挂着的衣服的老板闻言也朝季天冬看了一眼，而后肯定了温半夏的说法与眼光，自然而然的搭话，笑道：“小朋友穿着这身衣服确实很不错。” 　　“嗯呐！”见老板夸季天冬，温半夏比其夸了自己还要高兴。他对站在一旁面对直白夸赞红了耳尖，略显无措的季天冬说道：“真没骗你，你穿着这件衣服腩砜看起来很精神。好看的。” 　　可能是由于从小生活的环境的缘故，导致季天冬从骨子里透露出几分自卑与不自信……多夸夸，总归没错的，有助于对方找回自信！ 　　温半夏眼尖，相处这些时日，也能看懂季天冬的细微表情。此时此刻，他一眼便从季天冬面无表情的脸庞下隐藏的那份羞涩与窘迫，他不由笑着打趣道：“穿新衣服还不高兴啊……” 　　说着他把季天冬朝试衣镜前推了推，含笑道：“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季天冬被赶鸭子上架，如人偶般任由温半夏摆布。 　　听着耳边传来的温半夏的指挥声，他微微抬眸，看向镜子里那个人。 　　有些陌生。 　　季天冬静静凝视打量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眼神呆呆地，有些不敢置信。 　　那是他？有点不像。季天冬迟疑着。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如此干净清爽的自己！ 　　可能是镜子过于清晰，能将其脸上的胆怯、犹疑、和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愉悦照映得一清二楚。 　　是啊，季天冬虽然由于成长环境导致少年老成，但他实际上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的孩子，穿上新衣服能不高兴吗？何况自他有记忆起，就从未买过新衣服…… 　　激动、愉悦、不敢相信，各种情绪在季天冬心底闪过，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法言喻的喜悦。 　　温半夏真心实意地称赞声还在耳边萦绕，季天冬却听不见了。他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那道身影，抿了抿嘴，而后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羞涩又好看的笑意，出言附和了温半夏的话。 　　只见他转头看向身旁一脸写着满意的温半夏，微微点头，小声道：“确实很不错。” 　　“是吧，我就说很不错。”温半夏眼睛弯弯，含笑道：“既然你也满意，这件等下我们就带走吧。”言下之意就是要掏钱买了。 　　季天冬轻“嗯”了一声，也不再拒绝温半夏的好意。等以后他赚到钱了，再找机会还回去就行了。 　　一味地推拒，只会伤了温半夏纯粹的真情实意。 　　温半夏当然也察觉到了季天冬这细微的态度变化，他眼底的笑意更甚，轻声道：“刚不是还拿了几件衣服吗？你再去换换。穿给我看看，挑一件最好的也一并带回去吧。” 　　不待季天冬回答，他又塞给季天冬几条裤子，说道：“刚我还挑了两条裤子，一起换上吧。” 　　刚季天冬进去试衣间换衣服的两分钟里，温半夏在等人的空隙里顺手挑的。一次性换上看看整体效果，也不用多此一举地来回换，省事！ 　　季天冬则目光呆呆地看着手中塞过来的裤子，眉眼间尽是无奈之色，不由喃喃道：“这么多？” 　　“哪里多了？”温半夏反驳，不赞同地说道：“又不是都买，只是试试看哪条比较合适。快去换吧。”他又把季天冬往试衣间的方向推了推。 　　温半夏：“快去吧，早点买完早回家。” 　　季天冬内心无奈，却还是听话地进去试衣间换衣裳。 　　等他把几件衣服的换了个遍，温半夏从中挑出一件最好看的衣服和两条裤子，再加上方才那件圆领短袖，一共买了两套。 　　“老板，结账吧。”温半夏把选中的衣服全部拿到前台，喊老板算钱。 　　老板一件一件点过去，又用计算机加好总额，笑呵呵地对温半夏说道：“一共三百四。” 　　站在一旁的季天冬闻言瞪圆了双眼，满脸写着：“这么贵？！”心底下意识地计算，自己得捡多少天瓶子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温半夏听见这个价格倒不觉惊讶，眼皮子都未曾动一下。在店里买衣服，不打折，这价格已经算便宜了，因此早有预料。 　　但砍价还是要砍的。只听他道：“老板，便宜点呗。” 　　老板闻言故意装出一副要亏本的牙疼表情，一边手脚麻利地把衣服装袋，一边故作无奈，一副我就吃点亏的模样，道：“好了好了，算你便宜点，三百二吧。不能再少了。” 　　不等温半夏说话，他一脸肉疼道：“再少我就要亏本了。” 　　温半夏虽然知道老板是装的，但他说出那句“便宜点呗”就已经是他的极限，毕竟他实在不擅长讲价！ 　　要是妈妈在，肯定能与老板交锋且不落下风，软磨硬泡的砍下几十上百块。 　　温半夏脑海中回忆着妈妈讲价时的威武英姿，现实中却朝老板讷讷点头，应了声好。毕竟他实在学不会讲价，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嘴。脑海中有十几种说话技巧都没丁点用。 　　老板收钱结账时，口中还在嘀咕着，与温半夏两人闲话家常。只听他笑道：“要不是很少看有哥哥带弟弟来买衣服，我也不会给你们少这么多……” 　　说着，他把包装好的衣服递给温半夏，同时对季天冬说道：“你真的有一个好哥哥。看你哥哥对你这么好，还给你买衣服，平时要多听哥哥的话啊。” 　　老板此言一出，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同时一愣，神色各异。 　　季天冬嘴巴微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温半夏微笑着应声了：“他平时还蛮听话的。”“就是有时候倔得像头牛，也不听劝，让人头疼。”说话间温半夏朝季天冬挤眉弄眼。 　　季天冬见状抿了抿嘴没说话。 　　“哈哈。”老板则听得乐呵呵地，笑了笑：“挺好的。”兄弟俩关系融洽，以后也好相互帮衬。 　　长相好看的人总归令人心情愉悦，何况对方没有丝毫不耐，配合着搭话闲聊，老板也不免有心情多说几句，吐槽自家那两个不省心的娃，撇嘴道：“你家这个确实听话。不像我家那俩臭小子，天天吵架，家都能给他们拆了，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 　　他刚刚在旁边也听见了，这不爱说话的小朋友一开始还不想买新衣服，想给自家哥哥省钱呢！真的乖巧懂事。 　　要是他家那俩臭小子，恨不得天天穿新衣服！哪会知道家长赚钱的辛苦？可能还觉得家长的钱都是大风刮过来的呢！ 　　真是不能比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想到这，老板不禁摇了摇头。当然，虽然他口上嫌弃，但他家里的孩子要不是他们做家长的默许纵容，孩子咋可能养成这稍有不如意就闹脾气的骄纵性子呢？ 　　要知道，小孩向来是见风使舵的！ 　　温半夏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也并未出言评价，只无奈道：“我还恨不得他闹腾一点呢。每天跟哑巴似的，也不怎么说话。跟蜗牛一样，戳一下动一下……” 　　小孩子嘛，还是要无忧无虑，开朗活泼一点。 　　迫于现实的无奈，不得不成熟懂事，过早的直面现实的残酷与惨淡，拔苗助长，这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事。 　　如果可以，温半夏也希望季天冬降生在一个普通正常的家庭里，有一对平凡却疼爱他的父母，生活在琐碎中，随波逐流的长大…… 　　然而这只能是奢望。温半夏心知肚明。 　　正因为人的出生无法选择，无法改变，才显得格外悲哀难受又无可奈何！ 　　温半夏眼神微黯，心中无法抑制地生出一股感伤与心酸，为季天冬，也为自己。 　　可能是开店的人较之一般人更加健谈，另一头的老板嘴巴张张合合的还在说：“孩子长大点就好了。” 　　小孩子嘛，比较害羞怕生，长大后了解人情世故，自然而然就会开口了。老板一直这样认为。 　　温半夏却没心思和老板继续聊下去了，他提着手中装好买的衣服的袋子，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空，跟老板告别道：“雨停了，我们就先走了。” 　　进店前下的毛毛雨不知何时也停了。 　　老板态度依旧热情，微笑道：“啊，好，慢走哈，欢迎下次再来！” 　　温半夏点头，轻“嗯”了一声，同时朝季天冬招了招手，低声呼唤道：“我们走吧，别等会雨又下了。” 　　“好。”季天冬点头应好，却没看路，视线一直停留在温半夏手中的袋子上。 　　他纠结两秒，还是伸手去提袋子，张口对温半夏说道：“我来提吧。”买给他的衣服，总不能还麻烦温半夏一路给他拿到家去。 　　温半夏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眼季天冬，轻笑了一声，缓缓松了手。既然有人要主动帮忙充当苦力，他乐得省事。 　　“拿稳了。”温半夏细心提醒一句。 　　“嗯。”季天冬颔首应声，手指握得极紧。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并排而行。如出门时一般，默契且节奏一致的迈开步伐，脚步轻快地朝家的方向而去。 第60章 　　一回到家，温半夏便对手提着袋子，目光怔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季天冬叮咛一句：“新衣服记着要洗了才能穿。”这些衣服从生产到出售，中间不知道经过了几次手……不洗一遍真过不了心里那关。 　　季天冬跟着他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熟悉的清亮嗓音令其回神，点头道：“嗯，我记着了。” 　　说完，他微微垂眸，将目光对准手中的装着新衣服的购物袋。这里面装着温半夏刚买给他的两套新衣服。明明东西就在手上拿着，季天冬心里却飘飘然没有实感。 　　这是温半夏专门给他买的新衣服？这个念头甫一升起，季天冬心底便觉奇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蓦然一亮，一双眼眸格外明亮。 　　“嗯。”温半夏轻笑着点头，道：“刚买回来的衣服一定要洗了再穿。”还记得某次，妈妈给温半夏买了身洗衣服。尚且年幼的温半夏看见新衣服兴高采烈的，迫不及待地就想换上穿着显摆一下。 　　温晓雪看出了儿子的小心思，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温柔，告诉温半夏，新衣服一定要洗干净才能穿…… 　　就那么一句话，被年幼的温半夏牢牢地记在心底，从小到大都严格执行着，买回来的衣服被子之类的，一定会过一遍水，清洗干净。 　　见季天冬将话听了进去，对方乖顺可人的模样令眼底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想到心底的那个念头，温半夏认真地看了季天冬一眼，薄唇轻启，郑重其事地对季天冬张口说道：“天冬，衣服你先放着等会儿再弄，我有事要跟你说。” 　　同时，他用眼神与动作示意季天冬去沙发那坐会。 　　季天冬有些不明所以，却被温半夏严肃的态度所感染，下意识地跟着对方往前走，依照对方所言坐下。 　　只见他默默地将购物袋放到沙发一角，眨巴眨巴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温半夏。 　　他的坐姿端正，像小学生一样，双手平方在膝盖上。见温半夏迟迟不说话，他疑惑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温半夏的表情十分郑重严肃，季天冬还未曾看过对方这模样，只觉对方口中的事情十分重要，令他也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端正了坐姿和表情，严阵以待。 　　温半夏此时也坐到了季天冬侧面的沙发上，他张了张嘴，似是在组织语言。 　　良久，他才起了个话头，说到了季天冬这段时间居住落脚的那个废弃小巷。他嘴唇翕动，问季天冬：“你昨晚说你住的地方被雨水冲垮了？” 　　季天冬不知道温半夏为何会提到这个，却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对。昨天雨太大，那里被水冲垮了。”他还得找个时间去收拾整理一下，不然无法落脚。 　　“那、那里现在不能住人吧？”温半夏又确定了一遍，竟莫名有些紧张。 　　“嗯。”季天冬乖巧点头，没有丝毫不耐，一字一句地低声回答道：“现在不能住了，我还得找时间好好收拾一下。” 　　“你还要住那吗？”温半夏眉头微蹙。虽然没亲眼看见小巷如今的模样，但听季天冬的讲述，应该也十分惨不忍睹。 　　季天冬眨了眨眼，不明白温半夏为何会这般问，却还是出声解释道：“是啊。那个位置还不错。”清静又无人打扰。要换地方，他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住所。 　　“嗯……”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温半夏不觉意味，闻言却还是轻蹙了一下眉头。只见他沉吟片刻，面上浮现出几分犹疑之色，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望着季天冬欲言又止。 　　季天冬眼眸中虽有几分疑惑，却还是安静地看着温半夏，耐心地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沉默几秒后，在季天冬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温半夏却突然跳转了话题，略有几分莫名地问季天冬，道：“你觉得我家怎么样？你在这住得舒服开心吗？” 　　季天冬眼底的疑惑更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温半夏的话回顾起自己在这居住的光景与感受。 　　说实话，在这居住的十几天里，是季天冬这辈子最愉悦轻快的时光。温家舒适、温馨、友好、窗明几净，是他想象中家的模样。 　　他以前从未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睡这么软的床，软绵绵的，好似每晚躺在棉花上一样…… 　　就连做梦，也是一个个能令人情不自禁笑出来的美梦……以往如影随形的噩梦都逐渐离他远去，避之不及的，许久未曾找上门。 　　如今一回想，竟莫名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季天冬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挺好的，比我住过的地方好一万倍。”如果可以，他想在这住一辈子。 　　不管是他以前住了十几年的那个“家”，还是流浪后涉足的任何地方，没有哪个地方，哪个人，能比得上温家以及温半夏带给他的无法言喻的愉悦温暖，从心底深处渗透全身的安全与安心。 　　在温半夏温和目光的注视下，季天冬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真心实意地感受，格外坦诚。 　　“我在这住得很舒服，也很开心。我很喜欢这里。”季天冬实话实说，语气坚定而又真诚，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这话有半句虚言。也不知他喜欢的这座房子，还是房子里的这个人，或两者皆有。 　　“喜欢就好。”听见季天冬的话，温半夏嘴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抹浅笑。既然喜欢，那他接下来的话便好开口了。 　　“天冬，我有话想对你说。”温半夏神情专注且认真，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认真对季天冬说道：“小巷那里反正你如今也住不了，就算收拾好了，万一又下雨也顶不住，万一又冲垮了可怎么办，不安全……”温半夏也不是危言耸听，心底确实有此担忧。 　　说到这，温半夏停顿一会，深吸一口气，才把后面的话顺畅地说出了口。 　　“你看，我家也还算可以，你住的也算满意……现在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住，你要不要搬来这和我做个伴？照顾照顾我这个孤家寡人。”温半夏又一次对季天冬发起了邀请，这一次格外正式与慎重。 　　“就是，你可能还是要和这张沙发床为伴了。希望你别嫌弃。”不等季天冬开口，温半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向季天冬开了一个小玩笑，想让气氛更轻松一点。 　　“怎么会！”季天冬脱口而出。这里很好，就像天堂一样，他怎么会嫌弃。 　　温半夏闻言笑了笑没说话，只目光诚挚地望着季天冬，等待他的答案。 　　不是借住，是长久地住下去，直到你住腻了，想要离开。 　　季天冬正是因为听明白了温半夏的言下之意，才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望着温半夏认真且包容温柔的眼眸怔愣许久。 　　知道季天冬骨子里固执，不想占人便宜。怕季天冬不假思索地拒绝，温半夏又补充一句，解释道：“当然，也不是让你白住。你现在不是能赚到钱吗，你就每个月给我交点租金，就相当于租我家的房子住……” 　　温半夏本身也不是要靠这个赚钱，只是觉得季天冬这个人还不错，对这个骨子里透出一股顽强坚毅，憋着一股劲的小孩蛮有好感。 　　再加上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算愉快，昨天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温半夏心有余悸。他思索许久，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他不想季天冬再碰见昨晚那样的意外，想跟对方一个安稳的庇护场所。 　　至于租金，到时候他象征性地收一点钱就好了。就算季天冬硬要给钱，两人平时住在一起，也能在其他地方多照顾补贴一点……办法多得是！ 　　温半夏直视季天冬的双眼，真心实意地说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别急着拒绝。”有一个安全长久的住所遮风挡雨，总比在外漂泊更好。 　　当然，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季天冬这个当事人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提出一个建议与想法，选择权在对方手上。 　　见温半夏如此认真地为自己考虑，季天冬果真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 　　他沉默两秒，最终只讷讷道：“让我想想。” 　　“嗯。你仔细考虑一下。”温半夏微笑点头，也不催促。 　　季天冬垂下眼眸，心底逐字逐句地理解消化温半夏方才所说的话。 　　总体而言，住温半夏家里，每月给对方交点房租，这个提议对季天冬来说当然是利大于弊。他也清楚，眼前人之所以会这般说，是出于好心想要帮助自己！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提议与设想令季天冬心中无法抑制地产生几分兴奋与悸动，心动极了。对自幼缺乏关爱与家庭温暖的季天冬而言，这是一个无法抵御的诱惑！ 　　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旅人，面对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的香气扑鼻的大蛋糕，诱惑力可想而知。 　　只要季天冬现在轻轻点一点头，他就能和住在这个温暖万分的家，和他唯一的好友一起生活，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个大蛋糕……谁能不心动？ 　　要是以后两人都能像今日一般同吃同住……脑海中方一假设想象到这一画面，季天冬呼吸便瞬间急促几分。 　　然而，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季天冬迟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坚守了本心，并不想占温半夏太多便宜。 　　沉默一会，他张了张嘴，试探性地询问温半夏：“那每个月房租多少？”要是对方报价低，那他是怎么也不愿意的，季天冬不想让温半夏吃亏。 　　其实季天冬以前也不是没想过租一个房子住。他一直没行动，一个是因为他年纪小，房东怕麻烦，不愿意租房给他；二则是他心里还没确定是否要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要是价格合适，住在温半夏这里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再者，他身上也攒了一些存款，以后再努力点，多捡点瓶子卖钱，咬咬牙，每个月应该也能省出给温半夏的房租…… 　　季天冬默默想着，却没发现他的内心已然替他做了决定，偏到没边了。 　　季天冬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温半夏就觉这事稳了。 　　这价格也不能报低了，季天冬可不好糊弄！ 　　温半夏心底无奈吐槽道：“其他人恨不得好处全让自己占了，季天冬倒好，偏偏反其道而行，生怕占他哪怕丁点便宜！”明明他心甘情愿让对方占这个便宜。 　　“真是死脑筋！”温半夏暗骂一句。 　　但不得不说，正因为季天冬这历经磨难却始终纯粹澄澈的性子，温半夏才会和其成为朋友，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想要多照顾对方几分，收纳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要是其他人，温半夏才不关心呢，眼神都不会给一个！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感情充沛，无处发泄的滥好人。 　　此时此刻，面对季天冬的询问，温半夏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听周围邻居说，附近的房租平均在三百多块钱每月，但他们租的是单间，和你这情况不一样！” 　　温半夏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商量道：“这样吧，你就每个月给我两百就行了。” 　　“不行。”季天冬摇头。 　　“这样你就吃亏了。”他望着温半夏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就知道！温半夏无奈，哪有如此纯善，还替房东考虑的房客？ 　　“那你说多少合适？”温半夏无奈问道。 　　季天冬也不想让温半夏为难，思索两秒，建议道：“这样吧，我们折中一下，二百五十元一个月。” 　　温半夏知道价格再低一点季天冬也不会同意，顿时满口答应：“行，那就二百五十吧！” 　　交易达成，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松懈几分。 　　“对了，等下我陪你一起去把你的东西带过来吧。”温半夏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对季天冬说道。 　　季天冬闻言一愣，望着温半夏清澈见底的眼眸，眼睛弯弯，乖巧地应了声好。 　　“好，我们一起去。” 第61章 　　温半夏陪着季天冬到达小巷时，也看见了眼前的一片狼藉景象。 　　他看了眼小巷内部被雨水冲刷后的乱象，又看了眼身旁异常沉默的季天冬，眉头微蹙，惊讶道：“怎么这么严重？” 　　按理说，雨水落下来就会流向地下管道，怎么也不该有如此多的积水……距离那场暴雨已经都过去一天了，雨如今也停了两小时，结果小巷里的积水却丝毫未见减少，流不出去，在原地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温半夏心中疑惑。 　　一旁的季天冬闻言开口说话了。他猜测道：“可能是哪里堵住了吧。” 　　温半夏点头，若有所思地附和道：“嗯，你说的对，这个很有可能。” 　　附近的人家几乎都出去打工了，周围如今也没什么人居住。三角巷这边本就属于老城区，设施年限久远，老化严重，平时也没什么人维护，就算哪里出问题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觉。 　　前段时间一直是大太阳，季天冬住在这也没发现问题，直到昨日一场大雨才将问题暴露出来……可怜居住在这，对此一无所知的季天冬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温半夏望着眼前水汪汪的一片，颇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眉头紧锁，张嘴问季天冬：“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啊？一起带走吧。”反正最近也不会再回来了。 　　季天冬眼眸微抬，直直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昨日收拾了一番却依旧凌乱的小巷，他眼睛从左及右一一扫过去，有些说不清心底感受。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多待上一段时间，谁料世事无常，他即将与之道别。 　　季天冬目光一寸寸扫过，而后面容平静地对眼含关切的温半夏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收拾点东西就过来。” 　　温半夏颔首，关心地问道：“要我帮忙吗？”他来这就是给季天冬帮忙来了。 　　季天冬却摇头拒绝了，低声道：“不用了，就一点点东西。很快的。” 　　“好吧。我在这等你。”既然季天冬这么说，温半夏也不好胡乱插手，只默默地站在原地凝视着季天冬的一举一动。 　　“嗯。”季天冬跟温半夏打完招呼就淌着水走了进去。 　　只见季天冬目标明确，直直地走到小巷最深处。温半夏不明所以，愣愣地望着对方动作。 　　只见季天冬弯腰搬起一旁的石头放到墙角，而后踮着脚踩在石头上，左手举起搭在院墙两侧的竹竿，右手在院墙上摸索着什么。 　　一会，他像是寻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从上分掏出一个被塑料袋层层包裹，扁扁的物件。 　　季天冬拿稳东西后，就走下了用来垫高的大石块。 　　温半夏好奇地向前两步。 　　季天冬像是注意到了温半夏好奇的模样，他朝其勾唇笑了笑，迈开步伐朝温半夏所在走了过来。 　　随着季天冬腩砜走到身前两三步处，温半夏不由好奇地张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藏得这么严实……你的家产吗？”温半夏以为是对方平时卖瓶子攒下来的钱。带在身上怕不安全，就找地方藏了起来。 　　温半夏玩笑道：“我可是知道你‘藏宝’的地方咯，就不怕我下次趁你不在，给你掏空了？” 　　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毕竟季天冬以后都不住这了，怎么可能还回来藏东西，这次两人过来就是来把东西带走的。 　　明知道是玩笑，季天冬却还是面容认真，语气坚定地对温半夏说道：“你不会！”你不会做这种事，也不是这种人！尚且稚嫩的嗓音里盛满了对温半夏的信任，坚定不移。 　　温半夏一愣，眼睛眉梢霎时浸满了笑意，嘴角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他眼睛弯弯，朝季天冬眨了眨眼，微笑道：“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现在我要教你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哦。” 　　他粲然一笑，调皮道：“万一哪天我心血来潮了，就想跟你开开小玩笑呢？” 　　他停顿了一会，一副想要恶作剧的狡黠表情，似笑非笑道：“毕竟，让平时面无表情的你，露出其他表情……想想也挺有趣的！” 　　季天冬闻言面不改色，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温半夏，与之对望。 　　温半夏看了看季天冬平静无波的模样，略显无趣地摆了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他说这么多，季天冬这小屁孩表情都不带变的，温半夏无奈极了。 　　“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温半夏又默默将话题拉了回来，指了指季天冬手中拿着的，被塑料袋包裹严实的东西。 　　“不会真是钱吧？”温半夏笑：“你就不怕被偷了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大概率猜测里面装的不是钱。因为那个熟料袋包裹的东西形状是长方形的，面积比季天冬的巴掌还大，如果是钱的话，体积应该更小一点。 　　季天冬闻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温半夏疑惑不解的视线下，他低声解释道：“里面有钱，但最重要的不是钱。” 　　在温半夏越发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季天冬伸手将里三层外三层的熟料袋一层一层剥开，露出最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几张零零散散的纸币，温半夏却完全顾不上了。他直直地望着那家家户户都有，异常熟悉的东西，温半夏瞪圆了双眼，惊呼出声：“户口本？！” 　　“这是你的户口本？”温半夏问道：“你把它从家里带出来的？你爸没发现？”毕竟对方要是知道季天冬偷了户口本跑出来，应该会大发雷霆吧？ 　　只不过，也很有可能，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发现季天冬偷偷把户口本带出来了！ 　　“嘿，你还挺聪明的！”温半夏竖起一个大拇指，对季天冬夸赞道。 　　虽然说季天冬还未成年就偷跑出来这事不值得学习，但他毕竟情况特殊，不跑难道任由那个垃圾人对其家暴？不对，那都算不上家暴，那是单方面的殴打发泄！那狗东西不配为人父！ 　　季天冬才十三四岁，离家出走时还知道带上户口本，温半夏不得不夸一句！ 　　“嗯。这是我的户口本。”季天冬点头，表示温半夏说的不错。但对温半夏后半句疑惑话语，他又不得不多解释一句：“我和他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我是独立户口，户口本上我是户主。” 　　自从季天冬计划离开那个“家”，就时时刻刻把户口本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以随时带走。 　　流浪期间，他都将户口本随身携带，放在胸口位置，生怕丢了。直到他在这个小巷定居。 　　如今是盛夏，季天冬身上也穿着短袖短裤，户口本体积又算不得小，塞不进口袋，他平时要到处跑，随身带着也不太方便，季天冬就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将户口本藏了起来。 　　塑料袋的防水效果确实不错，昨天那场大雨侵袭下，也只是湿了最外面两层塑料袋，户口本被保护得很好，干干燥燥，没沾上半滴水。 　　在场两人都知道季天冬口中的他是谁。 　　温半夏笑容灿烂，温声道：“这样啊，那挺好的。”毕竟这样的话，季天冬在户口上就不必受那个男人的要挟辖制……做什么事都比较方便。 　　“嗯。是挺好的。”季天冬点头，显然也很赞同温半夏这句话。 　　“你怎么会是独立户口啊？”温半夏又问。毕竟小孩都是和监护人一个户口本。 　　季天冬将户口本的由来讲述了一遍，最后低声总结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是村长特意给我办的。”因为这事，季天冬至今都对村长心存感激。 　　他真的很厌恶那个男人，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牵扯…… 　　“看来你们村的村长也知道那个男人不靠谱，是个人渣！”温半夏恨恨道。每次一想到那个男人居然那样对待年幼的季天冬，温半夏就恨得牙痒痒。 　　见温半夏替自己生气，愤愤不平的模样，季天冬嘴角不自觉上扬，低声顺毛道：“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他了。” 　　“你帮我拿着户口本吧，我先去把小巷收拾一下，别弄湿了。”季天冬把手中的户口本递给温半夏。 　　温半夏一愣，而后伸手接过，点头道：“好，我帮你拿着。听你的，不提以前那些扫兴事了！”毕竟季天冬现在已经走出来了，没必要一直回忆以前那些糟心事！ 　　见温半夏接过户口本，季天冬朝其打了声招呼，就又反身走进了小巷里。 　　季天冬先是将昨天被水泡过，后来又被他捡起挂在竹竿上的衣服收集到一处，又将地面上的垃圾与杂物归拢，搬到巷尾的垃圾桶处扔掉。 　　季天冬干熟了活，手脚动作十分麻利，来回几遍，很快就将小巷收拾干净。 　　毕竟他近期不会回来住了，得将小巷收拾干净，恢复原本的整洁模样。 　　温半夏站在一旁看着对方动作，渐渐地，又将目光对向了手中的户口本。 　　沉默了两秒，他还是遵从内心想法，默默翻开纸张。果然如季天冬所说的一般，户口本上只有对方一人的名字。 　　温半夏手指抚摸过季天冬三字，又将目光放到旁边的出生日期上。温半夏嘴唇微动，暗暗在心底记下。 　　一会，温半夏的注意力又转到了一旁忙碌的季天冬身上。季天冬干净利索的身姿，真是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体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是想过来帮忙的，结果现在却无所事事的站在这，厚脸皮如温半夏，也莫名感觉到几分不好意思。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温半夏又问。 　　季天冬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决，头也不回地说道：“真不用，你帮我把户口本拿好就行了！”季天冬无法想象那个精致干净的青年踩进污水里帮忙的模样。 　　“哦。”温半夏瘪嘴，一时泄了气。 　　他就像是拿脚下的小石子出着气，百无聊赖地来回踹。 　　又过了一会，季天冬终于全部规整完毕，快步走到温半夏面前，用手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地对温半夏说道：“等久了吧？”虽说今日天气阴凉，但经过一番劳动，季天冬还是出了一身汗。 　　温半夏见状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季天冬，无奈道：“快擦擦。反正又不急，你这么着急干嘛？”还搞得自己满头大汗。 　　季天冬接过纸巾随意地擦了擦汗，摇头道：“我没事。”他不想让对方久等。 　　季天冬收拾小巷时也分出一抹心神关注着温半夏，看对方无聊地在踢石子，不由默默加快了手中速度，才能这么快结束。 　　温半夏无奈叹气，自嘲道：“说好来帮你忙的，结果你一个人就干完了，也不要我动手……我到底来干嘛的。”跟季天冬一笔，他显得格外无用。 　　季天冬憨厚一笑，认真道：“你能陪我过来就很好了。”对季天冬而言，温半夏陪他来这，他就很高兴了，哪能让对方动手！ 　　温半夏闻言更无奈了，没好气地白了季天冬一眼，摊手道：“算了算了，不说了。”事情季天冬已经干完了，他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季天冬任由温半夏发泄怨气，只安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听着，也不反驳。 　　温半夏本就没什么气，说了两句就恢复往常，平静下来。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只见温半夏将自己拿了好一会的户口本往季天冬手上一塞，低声道：“呐，还给你。拿好了，回去找个地方好好放着吧，可千万别丢了。” 　　户口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丢失，尤其是季天冬这情况，要是丢了，他不可能特意回家乡一趟去补办！ 　　季天冬当然也知道户口本的重要性，闻言听话地点了点头，乖巧应好，不由自主地抓紧手中的户口本。封面的温热似是还能感觉到温半夏残留的温度。 　　温半夏抬眸看了眼被季天冬收拾干净，焕然一新的小巷，眼底满是赞叹之色。 　　思索了两秒，只见他薄唇轻启，对季天冬低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也都拿上了，要是没什么遗漏的，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见季天冬没反驳，他率先向前一步，同时招呼着季天冬跟上，一起走。 　　季天冬没动，站在后面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温半夏笔挺纤细的身影，眉眼含笑，低声呢喃一句：“嗯，我们一起回家。” 　　不知是哪几个字触动了季天冬的心弦，令其的心神一漾，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愉悦与欢快。 　　另一边的温半夏见季天冬迟迟未跟上来，不由转身回头，提高了嗓音，朝季天冬喊道：“你还不走吗？发什么呆呢？” 　　“来了。”季天冬出声回应，小跑着追上了温半夏。 　　两人并排而行，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第62章 　　几日过去，温半夏与季天冬经过一番磨合，温半夏也已经习惯了向来空旷安静的家中另一人的存在，逐渐适应了与季天冬同住的生活。 　　不得不说，季天冬是一个顶好的室友！ 　　温半夏望着客厅里纤尘不染的地板，内心不由发出第一万次感慨！ 　　明明季天冬依旧每日早出晚归，去外头四处捡瓶子赚钱……温半夏光看着就觉辛苦。但对方每天回来后居然还能抽出时间打扫房间、如小蜜蜂一般勤劳地搞卫生。 　　一个人将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比温半夏这个主人家还要上心！ 　　温半夏自愧不如。 　　他望着一个半大小伙整日里如此勤快，稍一对比，莫名有些羞愧。 　　温半夏向来不喜欢做家务。 　　以前他一个人在家住时家中不开火，平时也不咋生产垃圾，每天出门时把垃圾袋提拉出去就行了，房间也算维持得不错。但自从季天冬住进来后，每天地板锃亮锃亮的，简直能闪瞎人眼。 　　跟其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望着季天冬四处忙碌的身影，温半夏也不好意思闲在那干看着，会主动上前帮忙，往往会被季天冬态度强硬地拒绝，坚决不让温半夏上手，并表示我们都说好了！ 　　温半夏叹气。早知道季天冬反应这么大，他就避开着点码字，不这么早他季天冬知道自己的职业了！ 　　至于为何有此一说，那就说来话长了。 　　季天冬搬家那天感冒刚好，就被温半夏硬压在家休息了一天。 　　当天温半夏正在连载的小说要更新，他用电脑码字也没特意避讳季天冬。毕竟他相信季天冬的为人，知道对方守口如瓶，不会出去乱说。 　　所以那天，季天冬也终于知道了温半夏的职业——全职作者。 　　作家？！季天冬惊呼，下意识地长大了嘴，迟迟未回过神。 　　“好厉害！”他低声喃喃道。 　　作家。这个对于季天冬来说，十分高大上，只听说过，一直认为距离自己很遥远的职业。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作家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眼前，他新认识的朋友居然是作家？季天冬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敢置信。 　　季天冬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就像是看什么神秘生物一样，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温半夏，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向来平静的小脸上此时满是赞叹与敬佩之色。 　　温半夏被季天冬夸张的表现吓了一跳。 　　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没那么夸张啦。我也不是什么作家，只是一个网文写手罢了。”他的书又没出版，也没什么名气，算不得什么作家，最多称之为作者。 　　网文，这项新兴产业，一直不被人们主流大众认可，认为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玩意。 　　他就单纯地写一些网文维持生活，因此，温半夏也不会自大的称自己是作家。 　　但季天冬却不在乎那么多，知道温半夏能靠写作养活自己时，满脸写着“你好厉害”，望着温半夏的眼睛里满是惊叹。 　　那天以后，每次温半夏动手家务时，季天冬都会如临大敌，出声制止。 　　在温半夏疑惑的表情下，他出言解释道：“你的手那么重要，不要干这些活了，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在季天冬的认知里，作家嘛，都是要靠手写作的，手对作家来说应该很重要！ 　　温半夏无奈，表示你想多了。 　　季天冬却不听，自顾自地拍着胸脯表示：“以后这些家务活我来干就行了。” 　　见季天冬这夸张的表现，温半夏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有几分感动，却还是选择辜负季天冬的好意，语气坚定地表示：“不行。” 　　他哪能让一个半大小孩干活，自己袖手旁观？ 　　然而季天冬却不知是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嘴皮子都利索了许多。 　　见温半夏拒绝，他有理有据地摆事实，诡辩道：“我如今住在你家，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多干点家务也是应该的。”试图以此来说服温半夏。 　　温半夏摇摇头，并没有被季天冬牵着鼻子走。 　　只听他挑明事实，淡声反驳道：“你住这是交了房租的，我们钱货两清，哪有让你多干活的道理。” 　　他虽然不喜欢做家务，却也没有让季天冬一个人吃亏白干活的道理。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各退一步。 　　温半夏不擅长做家务，家务表示可以让季天冬做，但他也不会白占季天冬的便宜，让季天冬平时和他一起用餐吃饭。反正多个人也只是多双筷子的事。 　　季天冬一开始不同意，表示做家务很简单，吃饭却要花钱…… 　　温半夏闻言也不肯让步，说什么也不肯让季天冬白干活。 　　两相僵持之下，最终不知道季天冬想到了什么，竟然同意了这个事。 　　经过协调，家务就让季天冬给承包了。 　　这晚，季天冬又开始来回忙碌。 　　“你昨天才搞了，又不脏……别忙活了，你休息一下吧！”站在一旁的温半夏到底是看不过去，不由出声劝道。 　　对方白天已经忙一天了，晚上没必要再如此劳累。昨天刚搞了，地面又不脏，哪有那么多地方要搞！ 　　他以前也跟季天冬说过两次，告诉对方，房子没必要天天收拾，反正也不脏也不乱……只要平时维护好，隔三差五整理一下就好了。 　　季天冬每每都笑着应好，第二天却依旧我行我素。 　　“没事，我就随便搞搞。”季天冬回道。 　　最后，在温半夏眼含无奈的眼神注视下，他只干劲十足地说道：“没关系的，我不累。反正我坐在那也没事，活动活动身体也挺好的。” 　　你不累我看着累！温半夏心中吐槽，小声嘟囔道：“你白天顶着大太阳跑一天了，还没活动够吗？！” 　　“而且，无聊可以看电视啊！”温半夏翻了个白眼，对季天冬的说法又好气又好笑。 　　别人家的小孩恨不得眼睛长在电视机上，家长叫他们吃饭都得三喊四请的，就他家这个小孩格外不同。电视放他面前都不愿意看上一眼的，宁愿去搞卫生。 　　温半夏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什么好看的。”季天冬神色平静，像是随口一说。 　　“那么多电视，就没一部感兴趣的？”温半夏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语气里满是讶异之色。 　　小孩子不都喜欢看电视吗？怎么在季天冬这就行不通了？ 　　面对温半夏的询问，季天冬解释一句：“可能是我自己本身不喜欢看电视吧。”对季天冬来说，花费好几个小时去看电视消磨时间，还不如用来干点有意义的事！ 　　“这样啊……”温半夏若有所思。 　　“那你看不看书？”想起自己那一柜子书，以及季天冬说过上学那段日子是他度过的最轻松愉快的时光，温半夏又试探性问道。 　　作为一个全职写小说的网文作者，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温半夏在家中也收藏了许多书籍。 　　“看书？”季天冬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地望着温半夏，低声呢喃道：“什么书？” 　　“你想看什么书？”见勾起了季天冬的兴趣，温半夏微微一笑，反问出声。 　　季天冬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不知道温半夏这里有什么书，他也没看过什么书。 　　季天冬从小到大填饱肚子都成问题，更何论有什么闲情逸致看什么闲书。除了学校发的教材，季天冬从未看过什么课外书，只听其他人说过几嘴。 　　还记得他上学时，校门外倒是有一个卖文具的小店，里面还提供租书服务。小说、漫画应有尽有，十分受学生欢迎。 　　只要交十块钱押金，就可以在店里随便挑一本小说带回去看。 　　一块钱一本书，可以看一周，超时或者损坏书籍，老板就会酌情扣一些押金。要是书籍丢失，或者迟迟不归还，那十块钱押金就归老板了。但只要你按时归还书籍又无损坏，老板就会退还剩下的九块钱押金。 　　小店老板有一本专门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登记着谁谁谁，什么时候借了哪本书，何时要归还…… 　　班里同学大多有几分闲钱，平时会组队一起去店里租书看。过年时留下来的长辈给的红包，或者家长给的零花钱……更有甚者，把家长给的早餐钱扣下来，用于其他。 　　这些季天冬都是没有的。 　　那时候，季天冬常常听同学们在教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小说剧情。很多人上课时还会偷偷摸摸地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躲着看小说，加班加点的，十分入迷。 　　有些人看书速度快点，还会三三两两与别人交换着看。当然，这一切的热闹都与季天冬无关。 　　季天冬瘦瘦小小的，衣服也捡的别人不要到，破破烂烂的不合身。再加上他平时沉默寡言，也没朋友，同学们都不喜欢和他相处，何况与之分享。 　　如今听温半夏提到看书，季天冬心中便是一动。 　　温半夏显然也看出了季天冬的心动，知道对方感兴趣，他笑道：“等会你自己去看看，哪些比较吸引你，你就看哪本呗！” 　　反正他爱好广泛，买的书籍各式各样，各种风格都有，不拘泥于哪一类，总有季天冬感兴趣的。 　　“嗯。”季天冬点头。 　　“走，别忙活了，我带你去看看。”瞧见季天冬明显的神色变化，温半夏也不由生出一股想要向之炫耀分享自己藏书的欲望。 　　只见他一把拉住季天冬的手，就把人带进了自己卧室。 　　上次进入温半夏卧室季天冬没来得及打量，如今仔细一瞧，发现窗边放了一个很大的书柜，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籍。 　　季天冬见状惊讶地长大了嘴，感叹出声：“好多书啊！” 　　温半夏闻言眼角眉梢满是笑意，轻声道：“这是我从小到大的积累。”望着眼前这饱经风霜的大书柜，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怀念之色。 　　他小时候由于身体缘故，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到处乱跑，也做不了什么剧烈运动，怕长辈担心，平时温半夏就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家里看书。 　　看他这么爱看书，某天温爷爷就提议给自家乖孙子买一个大书柜，存放他喜欢的书籍…… 　　温爷爷这一个建议方一出口，就得到了温奶奶和温晓雪的一致赞同。第二天便全家出动，雷厉风行地带回了这个大书柜，摆在了这个卧室里。 　　温爷爷当时笑呵呵地说道：“咱家小夏这么爱看书，肯定很快就能把这个书柜填满……” 　　温奶奶则笑着附和点头，柔软的掌心温柔地摸了摸温半夏的脑袋，和蔼道：“小夏这么喜欢看书，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大作家呢！”语气里满满都是对自家孙子的骄傲与信任。 　　“是啊是啊，作家好，不会太累。”温爷爷依旧笑呵呵地。自家孙子身体不好，他们这对淳朴的老人哪舍得看乖巧懂事的孙子吃苦。 　　他们说着说着，好像已经看见温半夏成为大作家了一样！ 　　尚且年幼的温半夏奶声奶气地回道：“等我以后赚了钱，就把钱全给爷爷奶奶和妈妈，随便你们这么花！” 　　两位老人闻言乐开了花，笑容灿烂地应好，笑着说：“乖小夏，爷爷奶奶等着你赚钱……” 　　年幼的温半夏脆生生地应好。 　　室内一片欢声笑语。 　　如今温半夏真如小时候所说的一般，能靠写作赚钱养活自己，可是他要养的亲人却已早早离世。 　　子欲养而亲不待。 　　温半夏隐下眼底的悲痛，将目光对向一旁地季天冬，张口问道：“有你想看的书吗？” 　　季天冬收回惊叹的视线，不答反问：“这里面有你写的书吗？”眼底是纯粹的期待。 　　温半夏摇头：“没有。” 　　不待季天冬说抱歉，他又高昂着头，自信地说道：“总有一天，我的书也会摆在这上面！” 　　“一定会的！”季天冬格外坚信。 第63章 　　季天冬最爱看温半夏神采飞扬的表情，好似世界上什么事能难住他，与自己完全不同，是那样的鲜活灵动！ 　　他就单纯地看着，不知不觉间就会被对方的笑容感染，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虽然没看过温半夏写的书，但季天冬心底却异常坚信，总有一天，对方的书也会摆在这个大大的书架上，成为其中一员。 　　他相信并且期待着。 　　季天冬一字一句格外真挚的语气与神态，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对自己的莫名信赖，不禁令温半夏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他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季天冬的脑袋，大笑道：“那我就谢谢你的信任啦！”被人百分百信赖的滋味真不错，莫名愉悦。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温半夏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容灿烂地对季天冬说道：“如果我以后真出书了，那我就送你一本——带着作者亲签，独一无二的哦。” 　　他玩笑打趣道：“你可得好好珍藏！” 　　“好。”季天冬一本正经地点头，语气里满是认真与诚恳：“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明明是一件还没影的事，季天冬语气郑重中又带着几分温柔，眼眸里满是对温半夏能力的认可，以及发自内心的信任，丝毫不觉得对方是在说大话。 　　他坚信，温半夏一定会说到做到！他有时间慢慢等。 　　季天冬的信任令温半夏有些感动，闻言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笑眯眯地又揉了揉季天冬的脑袋，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憨憨的，傻傻的，却又格外招人喜欢。 　　要不是知道季天冬寡言少语的性子，知道对方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温半夏都要误以为对方是个嘴甜会哄长辈孩子了……虽然现在看起来也不遑多让。 　　每句话都说到温半夏心坎里，甜滋滋的，心底乐开了花。 　　可能是由于季天冬平时不爱说的缘故，导致对方在平静面容下说出来的话显得格外有分量，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觉得对方说的每句话都是心里话，一字一句都万分真心实意。 　　望着季天冬那异常认真且郑重的神色，以及透露出几分迷茫不解的眼神，温半夏笑了笑，略有几分无奈地说道：“你都没看过我写的书，也不知道我写作的水平，就这么相信我啊？你这好友滤镜开得也够大的啊！” 　　他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该感谢季天冬无条件的信任，还是脱掉对方眼底八百倍的美好滤镜！ 　　别看温半夏嘴上说得自信，心里却还是有些打鼓，觉得他写的小说出版这事悬！ 　　一个是他的写作水平还没有好到能出版的地步，赚的钱平时能够养家糊口，温半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二则是，温半夏心知肚明，他写的题材较为小众，出版的可能性不大。 　　对此，温半夏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但写小说嘛，谁还没有一个出版的梦？想想又不犯法！毕竟，万一成功了呢？ 　　“我相信你。”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季天冬只默默地从口中吐出四个字，神情异常认真。 　　季天冬内心不赞同温半夏所说的话。 　　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开什么好友滤镜，只是实话实说。季天冬发自内心地觉得温半夏厉害，了不起！ 　　季天冬对这一行不了解。但依照他脑子里单纯且简单的想法，温半夏不用像他一样出卖苦力，风吹日晒，在家就能赚钱，是真的很了不起！ 　　他想到什么便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虽然我不了解这个，但你现在都能靠这个赚钱吃饭了，以后肯定会更好的。” 　　季天冬面容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纯粹，单纯地替温半夏高兴。 　　“你总有一天能出书的。”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好似温半夏出书的日子近在眼前。 　　在季天冬心里，会写书本身就是一件很厉害且值得敬佩的事。何况温半夏不止会写书，还能靠这个赚钱养活自己！ 　　再者说，他作为温半夏的朋友，当然无条件地相信对方，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对方过得更好。 　　虽然认识温半夏不久，但季天冬心里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唯一的朋友，为其喜，为其忧。 　　从别人口中得知温半夏自幼身体不好，季天冬一直提心吊胆，暗自忧虑，默默关注着温半夏，生怕对方出现什么意外，他却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对方能有一个合适的谋生之道，季天冬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心思纯粹地为对方感到高兴。 　　“哈哈。”温半夏闻言笑得眼睛弯弯，乐不可支道：“那我就借你吉言啦！”好话谁不爱听？ 　　和季天冬聊了两句，温半夏被逗得眉开眼笑，心情轻松而又愉快。 　　笑了一会，温半夏才慢慢缓过神来，眉眼间还残余着几分笑意。 　　终于回想起两人的来意，温半夏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了回来。 　　“不说这个了。”温半夏眉眼含笑，伸手扫过书柜上满满当当的书籍，眼眸柔和，轻声问季天冬，道：“你有看到感兴趣和喜欢的吗？可以拿下来慢慢看。” 　　季天冬顺着温半夏手指的方向看向书柜，漆黑的眼眸一寸寸在书面扫过，片刻后，他伸手指向一本书，小声问温半夏：“我想看那本，可以吗？” 　　“哪本？小王子？”温半夏顺着望过去，略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书籍，低声问道。 　　“对。”季天冬点头确定。 　　“好，我给你拿下来。”只见温半夏轻松一抬手，顺势将书从书架上抽了出来，而后温柔地递给季天冬。 　　只听他笑吟吟地回应季天冬刚才那句话，说：“我带你过来不就是找书看的嘛？这里的书你当然可以随便看，只要不弄坏就好了。” 　　季天冬双手接过温半夏递来的书，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本书的封面，看起来分外珍惜。 　　其实季天冬并不知道这本书具体写的什么，只是以前听同学在教室讨论过，好像是说一个小王子和玫瑰以及一只狐狸的故事！ 　　如此奇妙的组合搭配，再加上季天冬没看过，不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当听见温半夏的询问声，又在对方的书架上看见这本书，季天冬也不知为何，当即脱口而出，伸手指了指这本书所在的位置。 　　没想到温半夏居然亲手把书送到了他的手上。 　　当以前可望而不及的东西被季天冬如此轻而易举地拿到手里，鼻子嗅着书本上散发的独属于书册的清香，季天冬心中惴惴，又有些恍惚不敢置信，一时说不清心底复杂的感受。 　　“你喜欢这本？以前看过吗？”见季天冬眉眼间泄露出的几分情绪，温半夏不由好奇出声问道。 　　季天冬摇头，实话实说：“我没看过。” 　　温半夏若有所思，只低声道：“哦，这样啊……那你可以看看。这本书不错。” 　　“嗯。”季天冬乖巧点头。 　　忽然，他想起温半夏方才所说的话，怕对方担心，季天冬小心翼翼的捧着书本，郑重其事地对其出言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绝不会损坏书本分毫。 　　见自己的东西被人如此珍惜，温半夏心中当然满意。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也没这么严重啦！”季天冬如此郑重其事的姿态，令温半夏感觉到了对方重视且尊重自己的滋味。 　　只要不是坏心眼的恶意损坏，温半夏还是乐意分享的。而且，温半夏相信季天冬的为人，知道对方必定会好好爱惜书本！ 　　依照季天冬平时的做法，很有可能比他这个主人家更加爱惜与呵护。 　　初来乍到，温半夏也怕季天冬拘谨不自在，手中的书看完了也不敢过来拿……他不禁笑着补充一句，含笑对季天冬说道：“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看完了把书放回原处就行。” 　　你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不要太过于客气。温半夏温柔且包容的语气、表情及态度，无一不在向季天冬说明这件事。 　　“好，我知道了。”季天冬眼底的笑意更甚，又闪烁着几分感动。遇见温半夏，真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季天冬投桃报李，怕自己的存在打扰到温半夏，不由细心询问一句：“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有什么禁忌也可以先告诉我。”他平时好多注意一点，少给对方添麻烦。 　　“这能有什么禁忌呀。”温半夏觉得季天冬过于小心谨慎了。只听他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说的。这里的书你随便看，放心看，看完了再来这拿就行了” 　　季天冬憨笑点头，眼底是无法抑制的兴奋与喜悦，纯粹而又闪亮。 　　这道亮眼的光芒一时间触动了温半夏的心弦。他好像是真的很爱看书，温半夏心中暗道。 　　只见季天冬嘴唇微微翕动，一张一合间，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对温半夏低声道：“谢谢。”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他捧着那本书，就像捧住了全世界。 　　温半夏当然也看出了季天冬的情绪变化，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很快闭上，最终只低声道了句：“不客气。” 　　不想让气氛变得低沉，也不想加重季天冬的心理负担。 　　只见温半夏薄唇轻启，对季天冬轻笑着说道：“这些书我几乎都看完了，最近也没有重刷的打算，现在有你在，我这些藏书也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也不算浪费了。” 　　不等季天冬开口说话，他紧接着又张口问道：“你还有想看的书吗？一起拿出去呗。” 　　季天冬摇头，也不贪心，只道：“我先看完这一本吧。” 　　“好。”温半夏笑了笑，顺手从书架里抽了一本书，拿到手中扬了扬，对季天冬笑道：“那我们到客厅去看？” 　　“好。”季天冬小心翼翼地拿着书，点头应好。 第64章 　　客厅的沙发上，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温半夏与季天冬各坐一角，头颅低垂，目光专注且认真地凝视着手里捧的书，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 　　忽然，其中的一人分了神。只见季天冬从书中那个童话世界中抽身，微微抬头，偷偷瞥了眼一旁安静看书的温半夏。 　　温半夏神情专注地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未曾发现这一抹偷偷摸摸打量的视线。 　　季天冬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悄悄地凝视着温半夏那精致出色的侧脸。这一幕，静谧而又美好。 　　看着看着，季天冬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心中不由生出无限感慨与庆幸。 　　庆幸自己遇上且认识了眼前这个美好善良的人。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三角巷也快一个月了。 　　这短短的一个月，对季天冬而言，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季天冬心想，明明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昏暗且充满绝望意味的“家”，明明那个男人暴躁易怒的模样还近在眼前，他却蓦然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好似这一切都已经离他十分遥远且陌生。 　　说实话，季天冬从打算逃离那个“家”开始，心底便已做好了颠沛流离，碰上各种恶劣情况的准备……再不济，也不过死在外头。反正他烂命一条。 　　总比无望地留在那个“家”，不知哪一日，被那个男人不知轻重地活活打死要好！ 　　然而现实却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要好上千万倍。 　　在三角巷，他不仅拥有了一个好朋友，还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这是季天冬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眼前这个漂亮精致的青年带来的。 　　季天冬唯一的朋友，温半夏。 　　季天冬口中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好似给他带来了一股甘甜，甜滋滋的。 　　他又悄悄看了温半夏一眼，好似一只暗搓搓偷到大米的老鼠，嘴角不自觉上扬，脸上浮现出一抹甜蜜而又满足的微笑。 　　对方真的帮了他许多。要不是温半夏，他还不知在哪流浪…… 　　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季天冬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回报对方几分。 　　想到这，季天冬眼波流转，瞅了眼温半夏，目光又缓缓从屋内熟悉的摆设上扫过。最终，他的眼睛停留在客厅左侧的那扇小门上，迟迟未曾离开——那是尘封已久的厨房。 　　思索考虑许久的事又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挥之不去。季天冬微微蹙眉，抿嘴沉思。 　　良久，他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停在温半夏那张出色的脸庞上，似是在发着愣，犹犹豫豫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此灼目刺人的视线，温半夏又不是毫无知觉，怎么能感觉不到？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季天冬的心不在焉。 　　温半夏从书本中抽身，抬眸望向一旁发呆的季天冬。瞧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温半夏缓缓合上手中的书，嘴唇微张，轻咳一声提醒季天冬回神。 　　只见他轻声问季天冬：“怎么了？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季天冬被吓了一腩砜跳，猛地睁大双眼，呆呆的望向温半夏，似是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暗道：“他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温半夏似是看出了季天冬心中所想，眼睛弯弯，笑道：“挺明显的。” 　　季天冬沉默了。 　　“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温半夏又语气温柔地问了一遍。 　　望着温半夏温柔且充满鼓励的眼神，季天冬嘴唇翕动，沉默许久，才低声喃喃道：“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说。”温半夏端正了坐姿，侧耳聆听。 　　“就是……”季天冬小心翼翼地试探出声，讷讷道：“我想问问，你那个厨房我可以用吗？”他伸手指了指厨房紧闭的门。 　　话刚一出口，季天冬就有些后悔了，怕自己的话不小心勾起温半夏的伤心事。 　　然而木已成舟，也容不得他后悔。只面容僵硬地望着温半夏，等候审判。 　　季天冬住在温家这段日子，早就发现温家一共有两扇紧闭的门，一个是主卧，一个是厨房。 　　季天冬心下也有所猜测，却始终固守本心，从未开口询问，就怕引起温半夏的伤心事。 　　他怎么就问出口了呢？！季天冬心中后悔，却在下一刻愣在了原地。 　　只听他心底担忧的那人语气轻松地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事呢。竟然纠结了这么些天。”温半夏笑了笑，显然对此事并不在意。 　　季天冬闻言猛地瞪圆了双眼。他看出来了？！ 　　瞧见季天冬如此可爱的表情与模样，温半夏眼底的笑意更甚，朝其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心中所想。 　　季天冬也不过一个半大小孩，尚且不能很好地隐藏情绪，俗称脸上藏不住事。 　　这几日对方脸上的纠结神色，好几次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温半夏都看在眼里。 　　但对方不说，温半夏也不好主动开口询问。 　　见季天冬心不在焉，连书也看不进去，脸都要纠结的打成结了。温半夏当下便知道，这事要是不先解决，对方干什么都没心思…… 　　再任由对方纠结下去，也不是个事。 　　温半夏心中长叹一口气，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开口主动询问。 　　结果没料到对方纠结这几日，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厨房？ 　　但从季天冬的表情变化中，温半夏也敏锐地发觉了对方的想法。 　　温半夏心中感动。感动于对方的细心与顾忌。 　　面对季天冬的犹疑神色，他笑着解释道：“我是因为实在不会做饭，厨房才闲置了。你想用就随便用呗。” 　　在季天冬呆呆地目光中，他又补充道：“有人能使用厨房，我还求之不得呢！一直荒废在那也不是个事儿。你要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厨房他用不上，那么多东西一直荒废在那确实也算可惜。 　　季天冬要用，能用得上，那些东西也能重见天日，在温半夏看来，确实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样啊……”季天冬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没想到对方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对呀。”温半夏真心实意地说道：“那些东西你能用，你就拿去用好了。不用问我。”言语间十分大方。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露惊奇地上下打量季天冬一番，轻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真厉害！” 　　但温半夏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再正常不过。 　　他也听季天冬提过以前的日子。对方名义上那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完全不管事！ 　　年幼的季天冬无人管，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如此这般，对方肯定会做饭，搞一些吃的，才能好生生地把自己照料长大。要不然早就饿死了…… 　　想到这，温半夏鼻子蓦然一酸，对季天冬满是心疼。不由在心底第一万次唾弃季天冬那个不做人的生父！ 　　“我也就是随便搞搞。能入口就行，不太好吃。”面对温半夏的夸赞，季天冬蓦然红了脸，耳尖微红，连忙摇头，显得很是羞涩。 　　他也没有说谎。毕竟从小到大，季天冬身上一穷二白，也没钱买什么好吃的食物和调料。都是自己摸索着把东西煮熟，能入口填饱肚子就行了。 　　他不挑。 　　温半夏闻言却不太赞同季天冬的话。只见他摇摇头，语气诚挚道：“那也很厉害了！我都不会搞呢，最多煮个泡面。” 　　要不是如此，这个承载着许多美好回忆的厨房也不会被其封存。 　　面对温半夏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夸赞，季天冬垂下眼眸，神情越发羞涩。 　　从未有人如此简单直白的夸过季天冬。季天冬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温半夏当然也看出了季天冬的羞涩，却故作不知。 　　毕竟，他是故意的！ 　　知道季天冬以前的生活与环境造就了对方自卑的心理，温半夏早就做好了平时要多夸夸季天冬的打算。 　　对方好不容易开口，有了自己的想法，温半夏哪能不支持？ 　　见季天冬低头不语，温半夏一拍脑袋，对季天冬开口说道：“你要用厨房的话，可能要好好打扫一下了。” 　　见这话引起了季天冬的注意，温半夏继续解释道：“厨房太久没用了，里面应该有很多灰尘……得好好打扫干净才能用。” 　　说着，他略有些歉意地望向季天冬。 　　“没事。”季天冬闻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这事在他的预料之内。 　　只听他低声道：“没关系的。我找个时间好好打扫一下就好了。而且，你肯借厨房给我用已经很好了” 　　温半夏显然不赞同这一番话，说道：“你是给了租金的，厨房你本来就能用。这在你的使用范围之内。”言下之意是季天冬无需言谢，这本就是应该的。 　　季天冬摇头不语。 　　事情哪能这么算？他那几百块钱租金根本算不得什么。温半夏特意租给他房子，已经是在照顾他了，何况平时又对他照料有加！ 　　但季天冬知道自己说不过温半夏，因此也不出言反驳。 　　果然，只听温半夏的嗓音再度响起，听上去十分有道理。 　　只听他说：“而且厨房本就已经废弃许久不用了，你能用得上，发挥他本来的功能和作用也挺好的。再说了，东西一直不使用，寿命本就会短上许多，你这也算帮上忙了。” 　　温半夏之所以将厨房封存，一是他确实没有点亮厨艺天赋，二则是，不想触景生情。 　　说起来，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厨房得以启用，延续下去，恢复以往的烟火气…… 　　因此，温半夏此言说得格外真心实意。 　　听见季天冬耳朵里却完全不一样了。 　　明明对方好心好意是在帮他，却被温半夏这一番话说的情况完全反过来了，好似是自己帮了对方什么大忙一般……季天冬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对方的好意，他接受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季天冬牢牢地记在心里，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对方！ 第65章 　　温半夏不想和季天冬一直纠结厨房这事到底谁占了便宜？只默默岔开话题。 　　只见他薄唇轻启，好奇地问季天冬：“你是自己要做饭吗？那你中午要回来吃吗？”他心里有太多问题想问。 　　“嗯。中午可能会回来煮吧。”季天冬点头，小声道：“在外面吃饭太贵了，我算了一下，自己煮饭会便宜很多……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而且中午太阳太大，季天冬原也怕中暑麻烦，得找个阴凉处歇着。如今回来煮饭，也算不得耽误时间。 　　“那挺好的。”温半夏显然对此非常赞同，低声道：“吃完饭你还可以午睡一会儿呢，中午太阳确实太大了，没必要在外头遭罪。” 　　季天冬回来还可以吹吹风扇，好好休息一会儿。 　　“嗯。”季天冬点头称是。除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在温家住的这几日，虽说给了房租，但只要赶上饭点，温半夏就会叫他一起用餐。 　　一开始，对方的行动没那么明显，只笑着说正好，他买多了，让季天冬过来一起吃。次数太多，后来季天冬就特意推迟了回家的时间，谁知温半夏还会等着，每次都是“恰好”。 　　季天冬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对方是特意留饭等他回来吃，想方设法的照顾和补贴自己！ 　　“你回来啦？我买了一些煎饼，买多了我吃不完，这玩意又不能过夜……你吃不吃？不吃我只能丢掉了……” 　　“哎，每次出门，我真的是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一不注意就买多了。我又吃不了多少，以前吃不完就都丢了，真的很浪费很可惜！幸好现在有你在，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再也不用浪费了。你不会嫌弃这个是我剩下来的吧？” 　　…… 　　那干干净净，无人碰过，显然是特意留出来的食物，季天冬又不瞎，这哪能称作“剩饭”？ 　　季天冬也尝试过开口拒绝，表示他自己在外面会买东西吃，让温半夏不用特意给他留饭。 　　温半夏则一脸无辜，表示自己确实是买多了。如果你不想吃，那下次我就直接倒掉了。 　　有恃无恐。 　　季天冬无奈，在对方层出不穷的说法下败北而归，简直不堪一击。 　　毕竟，他确实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食物因为他的原因而被浪费！ 　　但季天冬也不想一直占温半夏的便宜，左思右想之下，最后打上了厨房的主意。 　　温半夏不开火，外面买吃的着实太贵了。他可以自己做饭，还可以叫上对方一起…… 　　精打细算的季天冬替温半夏算过一笔账。对方在外面吃饭，随便一道小炒就要五六块钱，分量也不大。一日三餐，加起来差不多就要二十元左右。 　　如果自己在家做，算上调料，均摊下来一天成本也要不了十元钱…… 　　季天冬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却又不知该如何朝温半夏开口。 　　况且，季天冬有自知之明，他的厨艺确实比不上外头的餐馆。他也怕温半夏不愿意和他一同在家里吃。 　　各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季天冬就犹犹豫豫地不好开口。 　　其实季天冬以前也想过自己做饭。 　　毕竟他以前在那个“家”时，也是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可能几天也不用花一分钱。但在外头，什么都要钱。 　　季天冬心里设想过许多，然而却败给了惨淡的现实。毕竟他一直在外流浪，随地而睡，没有地方给他开火做饭，完全不具备任何条件。 　　而如今却不一样了。 　　季天冬仔细琢磨过，觉得此事可行性很高。一举两得。他既能省钱，又能回报温半夏，邀请对方一同用餐。 　　这个主意这几日一直在季天冬脑海盘旋，呼之欲出。却又始终迟疑着，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朝温半夏开口。 　　毕竟，温半夏家里发生的事季天冬也从别人口中听了几耳朵，替其心疼。 　　封存的卧室和厨房……季天冬害怕，也不愿提及触碰对方的伤心事。 　　然而，季天冬却怎么也没想到，温半夏居然看出来了自己有话要说，主动开口询问了。 　　而且，对方轻快的反应与态度令季天冬始料未及，和其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对方脸上的轻松与不在意并不是装出来的。季天冬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能够真真切切地体会察觉出来。 　　见此情形，季天冬只能不动声色地把一开始准备好的安慰话语默默咽了回去，并且将自己心里算的那笔账一字一句地对温半夏讲了出来。 　　温半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称是，摆足了尊重且认真的姿态。 　　面对季天冬的省钱言论与回答，他丝毫不觉惊讶，反而在其的意料之中。 　　既然季天冬心有成算，温半夏只大力表示支持。中间还不忘笑着打趣季天冬，啧啧两声，语气夸张道：“天冬，你可真勤俭持家，够贤惠的啊！” 　　面对温半夏的调侃，季天冬无奈摇头，只纵容地望着对方，任由其玩笑打趣。 　　季天冬那平和且包容含笑的眼眸，颇有种他与温半夏两人年纪颠倒的错觉。 　　一人唱独角戏的滋味也不好受。过了一会，温半夏也渐渐嘘了声。 　　只见他低眉沉思，开始设身处地地为季天冬考虑及打算。 　　他一边回忆厨房里的物件，一边开口对季天冬说道：“厨房里锅碗瓢盆都有，我全收在橱柜里，你到时候看看洗洗能不能用？至于调料和米呀菜呀那一些，可能要你自己买了。” 　　这些东西招老鼠蟑螂，温半夏早就丢了。而且，就算这些保质期短的东西还在，也早已过期不能用了。 　　“嗯。”季天冬点头，显然也早已有了打算。只听他低声回复道：“到时候我去看看，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我再买。” 　　“也行。”温半夏对此并无异议。他低声问道：“你这两天就要开火吗？” 　　他说：“如果你要开火的话，可能还要先给煤气罐充一下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厨房里的煤气罐可能都没气了。而且还得送去好好检查一下，看看还能不能用。 　　不等季天冬应好，温半夏又继续说道：“到时候你喊巷子口那一家充煤气罐的老板过来拿就好了，不用自己送过去。对方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不是温半夏不信任季天冬，而是对方这小身板，还是得悠着点。 　　“好，我知道了。”季天冬认真点头，低声应好。面对温半夏的细心叮嘱，他照单全收，看起来乖巧极了。 　　“嗯。”面对眼前看起来十分乖巧的人，温半夏不禁轻声叮咛道：“慢慢来，也不着急。”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也急不来。 　　季天冬颔首道：“好。我知道的。” 　　四目相对，气氛霎时沉默下来。 　　反正现在也看不进去书了。季天冬抬头，开口对温半夏提议道：“要不，我现在去厨房看看？看差什么东西，明天出门就一起买了！” 　　“现在？”温半夏惊讶反问。现在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但是也快九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两人平时睡觉的时间了。 　　“对。先看看厨房是什么模样。”季天冬点头颔首，十分地雷厉风行。 　　温半夏看了眼季天冬蠢蠢欲动的脸庞，又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厨房，迟疑两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认可了季天冬的说法。 　　只见他将书放下，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对季天冬点头招呼道：“也行，先去看看吧。”反正天气热，身上就算弄脏了，等会也可以冲个澡。 　　心里下了决定，温半夏也不再迟疑，抬腿就往厨房而去。 　　季天冬见状连忙跟上。 　　两人站在厨房门口，温半夏伸手拧动门把手，推门率先走了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厨房的东西虽然都被温半夏细心地用塑料袋包了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不免落了一层灰。 　　毕竟他只是过年大扫除的时候开门打扫打扫厨房，平时都关着门不碰它。 　　温半夏情不自禁地向前两步，抬眸打量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以前妈妈天天在这里煮饭炒菜……这是独属于她的地盘。 　　还记得小时候温半夏总会跑进来说要帮妈妈忙，对方就会摆摆手，嫌弃道：“去去去，别来捣乱。”或者安排温半夏洗葱剥蒜。 　　想到这，温半夏眼眸里不由闪过一抹怀念之色。好似往事一幕幕还近在眼前。 　　季天冬安静地站在温半夏身后也不出声打扰，只睁着双眼，默默地扫视厨房摆设。 　　进门左侧是两个大橱柜，右侧则是安装好的厨房台面，平坦而又开阔。如今台面上空无一物，季天冬猜测，东西应该是被温半夏收了起来。 　　而墙壁最右侧的角落，一个煤气罐安静地摆在那，表面上也落了一层灰。 　　温半夏注意到了季天冬的视线，低声道：“煤气灶被我收在了底下的柜子里。你看看煤气罐还能不能用。”罐子表面上看起来很旧，满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季天冬闻言点了点头，而后两步向前，伸出手握住煤气罐两侧，双手用力，前后晃动了两下。 　　果然如温半夏所说的一般，里面空荡荡的，已然没了气。 　　“怎么样？还能用吗？”温半夏问。 　　季天冬摇头，低声回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里面没气了，明天找人看看吧。” 　　煤气罐充气要钱，季天冬没钱用不起。他在老家是烧柴火，但也看村里其他人家使用过煤气罐，大致有些了解。 　　“嗯。让专业人士看一下。”温半夏点头，视线从一旁的煤气罐移到墙角的纸箱上，对季天冬说道：“我把锅收在里面，看看还能不能用吧？不行就明天买新的吧。” 　　话音未落，他就上前两步想要打开看看。 　　然而季天冬快其一步，率先走过去，弯腰下蹲，撕开纸箱上的胶带。纸箱上全是灰，季天冬不想让温半夏弄脏手。 　　季天冬伸手把锅从纸箱内拿出来。锅铲保存完好，也并未生锈。季天冬见状不由长松一口气，转头对身后的温半夏说道：“锅是好的，还能用。” 　　“能用就行。”温半夏闻言不禁露出一抹浅笑。毕竟季天冬的经济条件他也知道，能省则省。 　　如果锅不能用，还要买一口新锅，对其而言又是一笔额外的开销…… 　　温半夏虽然不懂锅的价格，但以前也听妈妈提过两嘴，好锅可不便宜！ 　　见东西还能用，温半夏也不由替季天冬高兴，松了一口气。 　　“你看看其他东西能不能用吧？”温半夏在季天冬身后提醒道。要是都能用，季天冬就不必花钱买新的了。 　　说着，温半夏也想上手，却被季天冬出言制止了。 　　“我来看就好了”他扬了扬自己满是灰尘的手，说道：“没必要把你的手也弄脏了！” 　　“等一下洗洗就好了。”温半夏并不在意。 　　季天冬还想再说，温半夏却直接上手拉开了橱柜的门，探头去看里面的东西。 　　季天冬见状只能将剩下了话咽了回去。 　　两人在厨房来回转了几圈，仔细查看厨房里的家伙。 　　大部分都保存完好。看到这，温半夏与季天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轻松愉悦的微笑。 　　“我看了，大部分还能用。”温半夏说。 　　四目相对，季天冬也跟着点头，开口说道：“嗯，东西保存的很好。我明天只要买一些米、菜和调料就好了。”大部分东西能用真的再好不过了。毕竟他预算有限，能省一点是一点。 　　温半夏闻言笑了笑：“嗯，挺好的。”他是真的替季天冬高兴。 　　“东西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出去吧。明天再来搞卫生。”温半夏眨了眨眼，对季天冬说道。 　　厨房面积不大，站两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而且里面灰扑扑的，着实不是一个交谈的好地方。 　　季天冬显然也这样认为，闻言轻“嗯”了一声，和温半夏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明天搞完卫生，你就要在家里开火做饭吗？”温半夏率先开口询问。 　　“嗯。等煤气罐充好了，能开火，就自己做饭吧。”季天冬点头，低声补充一句：“在家吃比较便宜。” 　　“嗯，也是。”温半夏点头，玩笑道：“我就是吃了不会做饭的亏。” 　　季天冬闻言有些沉默。迟疑两秒后，他讷讷出声，面露犹豫地问温半夏，道：“那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在家吃啊？” 　　温半夏惊讶地望向季天冬。 　　不等对方开口，季天冬又连忙补充一句，实话实说道：“我做的可能不太好吃，但我会学的。”他态度格外认真且坦诚。 　　温半夏一怔，而后眼角眉梢浸满了笑意，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但我不会做饭，这是不是太麻烦你了？”温半夏迟疑出声，无奈摊手道：“我实在没有做饭的天赋！” 　　“不麻烦，不麻烦。”季天冬连忙摇头，摆手道：“反正我自己也是要做的。一个人和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麻烦你了。”温半夏笑了笑，又道：“我会交伙食费的。”他打算到时候多给季天冬一些钱，毕竟对方出了力，他就得出钱补回去。 　　季天冬刚想说不用，但瞧见温半夏那坚定的眼神，就知道自己退拒不过。 　　沉默了两秒，他缓缓点头，认真道：“没事，一点也不麻烦。” 　　“那我以后就靠你吃饭啦！”温半夏狡黠地眨了眨眼，开了个小玩笑，低声对季天冬说道：“那我就拜托你啦！” 　　“你放心。”季天冬闻言悄悄红了耳尖，语气诚挚，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只听他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地认真保证道：“包、包在我身上。你不用动手，我一定不会饿着你的。” 　　“哈哈。好啊！”温半夏被季天冬这一本正经的可爱模样逗得笑弯了腰。 　　只见他一把搂住季天冬的肩膀，在其耳畔微笑着道：“有你这句话，那我以后就等着白吃白喝，放心的把我自己交给你啦！” 　　季天冬闻言耳尖更红了，点了点头，小声道：“嗯，你放心。” 　　“我会认真跟着菜谱学的。”季天冬前面眼尖地在温半夏的书架上看到了几本菜谱。 第66章 　　翌日一大早，季天冬就在厨房热火朝天地搞了起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抹布，提着水桶四处洗洗刷刷。 　　温半夏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循声而来，声音懒散地问道：“这么早啊？”说话间他伸了伸懒腰，显然还未曾睡够。 　　“我把你吵醒了吗？”季天冬瞧见温半夏的身影，先是一愣，而后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等下小声点，你回去继续睡吧。”他已经特意放轻动作了，没想到还是把人吵醒了。 　　“不是你吵醒的，我是睡醒了，自己起来的。”温半夏却摇头否认了季天冬这一说法，摆摆手说：“你忙。我去洗把脸。” 　　“好。”季天冬点头应声，见温半夏转身走人，他才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一大早就万分勤快地把橱柜里的碗筷都搬出来洗了。碗只要过两遍水就都能用，只是木筷子放久发霉了。 　　季天冬先是把橱柜擦洗干净，而后放水洗碗，分门别类地一个个洗干净叠在台面上。过了一会，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季天冬转身侧头望去，只见温半夏换了一套衣服又走了过来。 　　温半夏扬了扬手，笑道：“我来帮你。”说着他走到季天冬右侧拿碗冲洗。 　　厨房台面的洗手盆被中间挡板分隔成两个，一个用来放洗洁精洗头遍，另一个则是用来放水冲洗，碗筷则被顺手放置右侧的台面上摆放着。 　　按理说，碗筷一般是要洗一遍，冲洗两遍，一共有三道工序。但这些碗筷是被洗干净后收进橱柜的，并未使用，也不脏，就不必如此麻烦，简单冲洗一下就行了。 　　“你洗第一遍，我洗第二遍，这样比较快。”在季天冬呆愣的几秒内，温半夏边说，手中动作不停，已然迅速地洗完一个碗放好。 　　虽然他不爱做家务，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季天冬一个人在这忙碌。 　　季天冬神情还有些怔愣，但瞧见温半夏笑吟吟并不在意的脸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默默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一个洗，一个接，速度比方才不知快了多少。 　　很快，厨房台面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碗碟。等最后一个碗被温半夏洗干净放好后，他直起略显僵硬的身体，双手往上活动了两下，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很久没洗碗了，突然一下子如此大的活动量，温半夏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都洗完了吗？”温半夏问季天冬。 　　“嗯。”季天冬点头，又伸手指了指放在一旁已经发霉的筷子，询问出声：“这些筷子都发霉了，要丢了吗？”毕竟是温半夏家的东西，他不好私自动手，得遵循对方的意见。 　　温半夏一愣，往那瞅了眼，开口回道：“都已经发霉了，就丢了吧。” 　　知道季天冬过分小心且谨慎的性子，他又补充一句：“东西不能用了就都扔了吧，不用问我，你看着办就行。我都没咋整理……”温半夏小声嘟囔道。不能用的东西也没必要留着。 　　他当时看东西还能用，只一股脑将之塞进橱柜里，并未多想，也没仔细分类整理。 　　“好，那我丢了。”季天冬点头，将那些发霉的筷子全部扔进事先准备好的垃圾袋里。 　　温半夏环顾四周，左右扫视一圈，问道：“还有哪些地方没搞啊？” 　　季天冬回道：“都搞得差不多了，只要等会儿把东西放回原处，再擦一下，把地拖了就好了。”就差收尾了。 　　温半夏闻言惊讶地看向季天冬，问道：“你什么时候起来搞的啊？”厨房面积虽然不大，但瓶瓶罐罐的工作量却丝毫不少……听季天冬这么一说，对方是多早就起床收拾了啊？ 　　“还好，没搞多久。”季天冬轻描淡写地说道。 　　温半夏半句话不信，但见对方不想说，也没必要逼问，只道：“那我们两个快点搞完吧，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出去买东西吗？” 　　“嗯。”季天冬点头应好。 　　等两人合力将厨房打扫干净，温半夏望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厨房，心底是满满当当的成就感。 　　“好久没看见厨房这么干净了。”温半夏感叹出声。自从妈妈去世后，厨房就再也没见过这般光景。 　　他转头问季天冬：“你要买什么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季天冬闻言一愣，伸手从裤兜里掏出记录好的清单，递给温半夏。 　　温半夏接过，看着上面一长串清单，低声道：“这么多……那你一个人肯定拿不完，我帮你一起吧。” 　　季天冬望着温半夏兴冲冲的模样，不由将“不用麻烦”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原本也没打算不自量力的一次性将东西全买回家，打算一个人来回多走几次。但如今有人帮忙，他也不必再跑那么多次，能轻松一点。 　　* 　　等两人将要买的东西全部搬回家后，屋外的太阳高高挂于天空，阳光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温半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活动量了，一番折腾下来，已然筋疲力尽。只见他双手一摊，泄力般地躺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 　　真累！ 　　温半夏喘着粗气，见一旁的季天冬还忙碌个不停，不由出声提醒道：“先别忙了。坐着休息会儿吧，吹一下风扇。” 　　忙了一早上，两人汗流浃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湿了。 　　“等会。你先休息吧。”季天冬抽空抬头回道。他的状态还不错，还有余力和心情收拾查看两人买回来的东西，就跟蚂蚁搬家似的，完全闲不下来。 　　这极具反差的对比，令温半夏心悦诚服！他伸手捶了捶自己疲惫的大腿，心下感慨道：“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他看着季天冬有条不紊地给东西分类，客厅厨房来回转，开口招呼道：“不急于一时，等一下我跟你一起收拾呗。你累不累呀？满头大汗的。” 　　季天冬闻言在搬运物资的同时扯着嗓子说道：“还好，我马上就收拾好了。不用你动手了。”对方已经帮很大的忙了，季天冬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温半夏动手。 　　“行吧。”温半夏也不再吭声，半躺在沙发上吹着风扇，平息身上散发的热气。 　　忽然，只听寂静的房间内传出“咕噜”一声，季天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循声望去。 　　一眼便对上温半夏略显窘迫的脸庞。只见其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低声道：“早饭还没吃呢，我有点饿了，你饿了吗？” 　　忙了一早上没闲下来，娇生惯养的身体此时才发出抗议的声响，已经很给面子了。 　　季天冬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见他霎时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前两步，张口询问温半夏，道：“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吧。”对方是为给自己帮忙才没吃早餐，他请人吃饭是应该的。 　　温半夏闻言立即坐直身子，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就好了。”季天冬也忙了一早上，温半夏也不好意思使唤对方跑腿。 　　说着他就想从沙发上起身，却被季天冬伸手制止了。 　　他说：“你继续吹风扇吧，我去买就好了，没必要去两个人。” 　　“你想吃什么？我去一起买回来。”季天冬又认真询问了一遍。 　　季天冬已经说到这地步，温半夏也没必要再坚持。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住在一起，你来我往，互相帮忙带饭也很正常。 　　“那帮我打一碗米粉回来吧，谢谢啦。”温半夏说出自己想吃的东西，同时朝季天冬低声道谢。 　　“没事。顺路。”季天冬小声道：“反正我也要去买东西吃。” 　　“那我先去啦。”季天冬指了指屋外。 　　“好。”温半夏点头，又叮咛一句：“慢点走，不急。” 　　季天冬每次都火急火燎的，温半夏看着提心吊胆，生怕对方不小心摔了。 　　“嗯。”季天冬乖巧应声，转身朝门口走去。 　　“不用锁门，反正我在家。”温半夏在后头提醒一句。 　　“好。”季天冬朝后招了招手，表示知晓。 　　温半夏望着季天冬远去的身影，良久才收回视线。他看向桌面上那堆新置办的物品，不由摇头失笑，还别说，真有过日子的模样！ 　　温半夏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有些不习惯。但不得不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还是有几分道理。 　　两人相处之间，季天冬是真的很有界限感，说话做事都不会冒犯到别人。而且他手脚麻利且勤快，平时还挺会照顾人的！ 　　温半夏小声嘀咕道，要是哪一天对方离开，他可能还会怅然若失，完全不习惯呢。 　　由奢入俭难啊！ 　　温半夏往后一瘫，将脑袋埋进抱枕里，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良久，温半夏听见“吱呀——”一声，季天冬开门走了进来。 　　“回来啦？”温半夏连忙起身迎接上去，不等他帮忙，季天冬就将买回来的早餐安稳地放到了餐桌上。 　　他打开餐桌前的落地扇，将风扇头对准满头大汗的季天冬，招呼道：“先坐着吹吹风。外头这么热吗？” 　　说着他将抽纸递给季天冬，示意他擦擦汗。 　　季天冬伸手接过，回道：“外头确实有点热。”这种天气，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满身大汗。 　　“这鬼天气！”温半夏对此深有体会，顺势吐槽一句。 　　“你买的啥？”温半夏看了眼餐桌上季天冬买回来的早餐，无奈道：“怎么又吃包子？”对方几乎天天早晨啃包子，温半夏对此也是无奈。 　　季天冬笑道：“好吃。” 　　温半夏眉眼间的无奈之色更甚，不禁低声说教了两句：“就算再好吃，天天吃也会吃腻呀！也不知道换换口味。” 　　季天冬憨笑着不吭声。 　　温半夏无奈极了。他知道季天冬之所以天天买包子吃，是因为包子比较便宜……但对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营养跟不上，用什么来发育？ 　　温半夏也不是“何不食肉糜”之人。只是他知道，季天冬天天卖废品也攒了一些钱，真不必过于苛待自己，该对自己好一点！ 　　他也想过平时多请对方吃东西，但季天冬就是一个榆木脑袋，死心眼的人，怎么也不肯接受，不愿占温半夏半分便宜！ 　　温半夏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见季天冬这模样，温半夏扶额，无奈道：“算了算了。我以为我自己已经够抠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抠，真就嗜钱如命了。” 　　“也没有吧。”季天冬不承认这一说法，认真反驳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包子也挺好吃的，还能填饱肚子。”就没必要花更多的钱。 　　温半夏当然能听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他摇摇头，也不与之争论，只低声问道：“那你打算自己做饭……不会天天搞青菜萝卜吧？” 　　“不会的。”季天冬摇头道。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吃饭，极有可能同温半夏说的这般凑合。但如今是温半夏同他一起吃，季天冬必不可能凑合……毕竟，他亏待自己也不可能亏待温半夏！ 　　“我会注意荤素搭配的。”季天冬认真道。 　　“那就好。”温半夏点头，稍稍放下了心。 　　而后又听他一字一句地对季天冬认真说道：“到时候我多交点伙食费，你可千万别省着，该花的就花，多买点好吃的！” 　　两人一起搭伙吃饭，季天冬总不能单独撇开，到时候趁机多投喂对方一点好吃的，总能把身体养起来！ 　　季天冬如今这瘦不拉叽，没有几两肉的模样，温半夏一直看不顺眼，早就想把对方喂胖点了！ 　　“不用多交伙食费。”季天冬不知道温半夏心中所思所想，还以为温半夏怕伙食不好，连忙出言保证道：“自己做饭很便宜的。我以后会多注意。你到时候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哪些东西不喜欢吃就行了，我记一下。” 　　“嗯。”温半夏也不解释，只不放心地加重语气，玩笑般地强调道：“我可是很挑嘴的哦！”示意季天冬千万别为了省钱买他不喜欢吃的。 　　“没事。”季天冬面不改色，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好声好气地回应道：“你放心，我到时候会将你的口味都用笔记起来，不会做你不喜欢吃的东西……” 　　见季天冬如此好说话，温半夏也不由软了语气，轻声道：“也不用这么麻烦吧……而且你也不一定都要买我喜欢吃的，你喜欢吃什么也可以买啊，不用特意迁就我的！” 　　“没事，不麻烦。”季天冬当然能听出温半夏语气里暗含的关心，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重重地点了点头，嘴上应得好好的，表示他都知道。 　　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又听他学着温半夏以前的话，勾唇道：“你都交伙食费了，当然得做你喜欢吃的食物啦！” 　　温半夏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乐弯了腰，笑道：“你可真是学坏了！”都知道打趣人了。 　　想起季天冬初遇时那沉默寡言的模样，又看看眼前这开朗许多的人……这可真是一个好的转变！ 　　温半夏眉眼弯弯，内心感慨万千。 第67章 　　温半夏这几天过得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以前家里不开火，无论刮风下雨或者顶着大太阳都要出门吃饭觅食，犯懒不想出门时简直是煎熬。而且每餐还得纠结自己吃些什么。 　　而现在则不一样了。不管天气如何变化，温半夏都不必再强迫自己出门，毕竟如今一日三餐都有人事先准备好……季天冬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对温半夏这种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格外友好。 　　况且，季天冬果真说到做到，同一开始向温半夏保证的一般，用本子记录了温半夏口味喜好，做出来的饭菜就没有一样是温半夏讨厌的，绝不踩雷！ 　　虽然季天冬一开始的手艺确实普普通通只能说是勉强入口，就只是简单地撒盐调味，把菜炒熟了。 　　然而温半夏这几年把周围的小餐馆都吃遍吃腻了，因此对季天冬炒出来的菜照单全收，也不挑剔，看起来十分捧场。 　　也可能因为如此，季天冬受到了感染，越发努力且勤奋地研究试验，势必要让自己的手艺提高一点，让温半夏满意！ 　　也许是季天冬确实天赋不错，经过他这段时间的不懈钻研练习与改善，他的厨艺较之一开始精进不少，也算是突飞猛进！ 　　再则，温半夏舌头也没那么厉害，不似什么大厨一样能尝出食材之间细微的差别。在他这里，只十分简单粗暴地把饭菜分成难吃、一般和好吃三档选项。季天冬煮出来的饭菜，对温半夏而言，已经达到了及格线。 　　况且，季天冬煮的食材都是温半夏喜欢吃的东西，炒出来的味道又不是难以入口，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味道，还尽可能地达到了荤素搭配。温半夏知道，季天冬已经尽力了，方方面面都体现出对方十分照顾自己的口味，温半夏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厨艺这玩意也无法速成，一时半会显然也无法改变，只得花时间慢慢研究进步，积累经验，熟能生巧！ 　　温半夏相信，只要给季天冬时间练习，以对方那认真固执的性子，最后必定会令人刮目相看！ 　　再说了，温半夏是自己亲口同意和季天冬一起搭伙吃饭的，有人愿意花时间主动炒菜给自己吃，他这个端碗等吃的闲人有啥好挑剔的呢？ 　　要是孩子当面摔碗，嫌弃自家父母炒菜难吃，父母都会发脾气呢！一些暴脾气的父母，当即就会掀桌子，或者一巴掌呼过去，瞪眼骂道：“爱吃不吃！” 　　将心比心。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如此忽视嫌弃、评判得一文不值，再好脾气的人也会生气难受！ 　　对方又不是花钱请回家做饭的厨师保姆，撒手等着吃白饭的人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指点江山？温半夏对此十分有自知之明。 　　季天冬当然也张口问过温半夏的想法与意见，询问饭菜口味如何？是否满意？有哪些缺点？ 　　温半夏知道对方的较真性子，明白季天冬是想询问意见好下次改进。对此，温半夏当然愿意配合，当下便好声好气且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与真实感受。 　　果不其然，等下次季天冬再做那道菜时，上次温半夏提出的点对方已全部注意到并且纠正了。 　　温半夏想，正因为对方如此不厌其烦地请教并且加以改正，季天冬的厨艺才会在短时间内进步如此之大吧！ 　　对于这种有恒心、有毅力且执行力超强的人，温半夏心里是十分敬佩的！ 　　因此，季天冬肉眼可见的进步神速？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至于温半夏最觉庆幸且幸运的一点，就是他与季天冬两人的口味差不多。不存在说一个喜好吃辣，一个滴辣不沾的极端情况……所以两人搭伙吃饭的日子和谐且融洽！ 　　温半夏抬眸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季天冬再过十几分钟就会到家炒菜了。 　　由于温半夏一直在家不出门，所以时间充足，温半夏便自告奋勇地接下了煮饭的重任！毕竟他可不好意思地看着季天冬一个人忙碌，准备两人的饭菜。 　　分工合作，才是硬道理。 　　温半夏只要到时间了，就抽出几分钟时间先用电饭锅煮两人吃的白米饭，等季天冬回家炒完菜，饭也差不多熟透能吃了，半点不耽搁时间和功夫。 　　自己可不能拖后腿，还得多留出一点时间让季天冬午休一会呢！想到这，温半夏当即停下在键盘上打字的手，保存再关闭文档，溜进厨房煮饭去了。 　　想起一开始的状况，温半夏就倍觉好笑。 　　那时温半夏对两人的饭量估算不足，也不知该放多少米，多少水？由于没有经验，最终煮出来的饭不是量多了就是少了，或者太稀太硬……状况百出。 　　季天冬对此从未多说过半句不好的话，反而异常包容，还出言安抚温半夏，道：“你也是刚开始煮，手生很正常。饭煮多了就多吃点，少了我们就少吃点，反正电饭锅煮出来的饭都能吃，不会浪费的。”最后还和温半夏一同商量讨论。 　　温半夏被季天冬那副“这事很正常，不用放在心上”的温和态度定下了心，反而越发勤奋好学，还特意去请教了邻居大姐。 　　其实小时候妈妈也教过温半夏小技巧，说是水淹没到手背就好了。 　　对这种含糊不清的意识流，温半夏心里发虚，有点把握不准要淹没到手背哪里？ 　　再加上温半夏平时要读书上学，放学回家温母已早早准备好了饭菜，只会微笑着招呼温半夏洗手吃饭……因此此事便不了了之，藏在了温半夏心底深处，成为了与母亲之间的一段温馨的小回忆。 　　而如今，季天冬天天顶着大太阳在外头到处跑，温半夏也逐渐上手。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与实践，温半夏煮饭的经验那是杠杠的，感觉都能毫不谦虚地在外头吹上两嘴！ 　　只见温半夏熟练地洗米淘水，放下电饭锅内胆后，指尖缓缓按下煮饭的开关。随着显示灯的跳动，温半夏恍惚间好似瞧见了妈妈以前在家洗米煮饭的模样。他精致的眉眼霎时温柔下来，脸上是淡淡的怀念与惆怅。 　　不等温半夏再回忆往昔，大门处传来的熟悉脚步声打断了其淡淡的愁绪。温半夏回头望去，只见满头大汗的季天冬推门而入。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温半夏惊讶地问道。 　　要知道，季天冬的努力与勤奋真的是常人拍马都不能及，不到最后，他绝不会停手。因此，季天冬的时间往往会掐得很准，很少不到点就回家。 　　不等季天冬回复，温半夏望着对方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又催促道：“你先坐着吹会风扇，桌子上倒了水。” 　　温半夏大概知道季天冬回家的时间，因此就细心地提前给季天冬在桌子上倒一杯水解渴，等人回家方便地直接喝就行了。 　　“嗯。”季天冬点头应好，乖巧地坐到了风扇前的凳子上吹着风，同时捧杯喝水，抽空扬声对进厨房的温半夏高声解释道：“我今天收获不错，带出去的袋子都装满了……我就打算先回来把东西放着，早点吃完饭，下午去其他地方转转。” 　　温半夏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可以啊。”说着他把刚从厨房打湿的毛巾递给季天冬，示意道：“先洗把脸吧，把汗擦擦。” 　　“嗯。”季天冬神色复杂地接过，毛巾覆盖在脸上，遮住了他感动难言的表情。 　　其实这一幕近期天天在家里呈现，但季天冬不论经历多少次都心跳得飞快……住在温半夏家里的这段日子，他真的是体会到了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关心与家的温暖。 　　季天冬揪着手中的毛巾，心底是无法言喻地满足与充盈。 　　“其实我自己来就好了。”他讷讷地说：“这也太麻烦你了。” 　　“没事。就一点小事。”温半夏摆摆手，毫不在意。 　　季天冬闻言手霎时握得更紧。面对温半夏毫无所觉的真挚笑容，季天冬眼眸微垂，内心莫名羞愧。 　　其实他动了点无法言明的小心思。 　　毕竟，要是他真不想让温半夏动手，季天冬完全可以自己去厨房洗脸。正因为知道温半夏会特意为其准备洗脸的毛巾，他还乖乖地坐在凳子上不动弹，就是想多享受一下温半夏对他的好…… 　　从一开始的不敢接受，到如今贪心地想要更多！季天冬羞愧极了，却又舍不得放弃……季天冬有时都觉得自己无耻至极。 　　毕竟温半夏对他再好不过了，他内心却还有这种无法对人言的小算计、小心机。 　　季天冬不敢直视温半夏的眼睛，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无耻，只作势起身，小声道：“我去炒菜吧。” 　　“急什么！”温半夏一把将人按回凳子上坐下，说道：“你汗都没吹干呢，吃饭又不急。多坐着吹会风扇。” 　　温半夏对他越好，季天冬越是坐立难安，眉眼间不由流露出几分不自在。 　　温半夏却未曾察觉。只见他几步走到窗前，抬头看了眼季天冬放在院子里的塑料瓶，几日的收获积攒下来，也堆满了院子那方角落。 　　“也有挺多的了。这几天找时间拉去卖了吧？”温半夏随口问季天冬。 　　废品站离这也有三十分钟的路程，因为以前积攒的废品被人偷过，所以季天冬一日两次的去卖废品……知道这个情况，温半夏就让季天冬把捡回来的塑料瓶堆在他家的院子里，等数量多一点，再一起拉去卖。不必再每天浪费时间跑来跑去，反正院子里有地方放！ 　　季天冬虽然推拒不过，同意了这一提议，但是生怕给温半夏添麻烦，再加上他做事仔细。因此，他捡回来的瓶子全都用袋子装好，一捆一捆地在角落摆放得整整齐齐。 　　温半夏对此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不得不说，被季天冬如此一整理，一眼望去，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许多！ 　　季天冬也起身走了过来，他看着院角的废品，轻轻点了点头，道：“今天下午我早点回来拉去卖。” 　　“好。你记得叫我。”温半夏嘱咐一句。东西太多，虽然从家里翻出了小推车方便省力了许多，但温半夏也不放心季天冬一个人去，他肯定是要帮忙的。 　　温半夏的话在季天冬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想要拒绝，毕竟对方已经帮他太多了。只听季天冬说：“有小推车，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拉过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走一趟……” 　　季天冬话还未说完，便被温半夏出言打断了。他也不说是特意帮忙，只道：“我在家待了一天，反正也是要出门溜达一下的。”一句话便将此事下了定论。 　　季天冬也不好再多说，只默默点头同意了，表示会叫上温半夏一起的。 　　温半夏这才满意点头，笑道：“走吧，去炒菜吃饭。我帮你洗菜。” 　　“好。”季天冬闻言也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第68章 　　离闹钟铃响还有两分钟，季天冬就猛地睁大双眼，利索地从床上起身，看上去十分清醒。 　　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了敲温半夏的卧室门，温声喊道：“该起床了。” 　　季天冬话音未落，温半夏调好放在床头的闹钟此时也“叮叮叮——”地响了起来。温半夏口中发出一道懒洋洋的嘤咛声，同时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睛。 　　他伸手关掉闹钟，同时对门外的季天冬说道：“我知道了，就起！” 　　季天冬听见动静便收回敲门的手，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 　　温半夏此时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语气温柔地提醒季天冬，说道：“你记得把水瓶带上，壶里烧了白开水，现在应该放凉了。”示意季天冬可以把水瓶装上水。 　　季天冬点头应好，将视线对向了桌子上放置的水瓶。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温瓶，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瓶身较大，能装更多的水。 　　那是温半夏特意去商店给季天冬买的。还细心地为其准备好了方便携带的背带，可以把水瓶背在身体一侧。 　　温半夏自从那次知道季天冬是随便找了个矿泉水瓶装水，早上出门前在水井里灌满水，因为容量不大，天气太热，喝完了对方要是找不到补水的地方也舍不得花钱买水，就硬生生渴着……温半夏就放在了心上，特意为其搜寻准备了这个合适的水瓶。 　　那次温半夏把水瓶拿给季天冬时，对方一开始还推推嚷嚷地不愿意收，说温半夏已经帮他太多，给他买了太多东西了，他却没什么好回报的。季天冬没脸再收温半夏的东西。 　　最后还是温半夏冷了脸，把东西硬塞给对方的。 　　季天冬这几日就是背着这个水瓶早出晚归。白开水也是温半夏特意为对方烧的，因为他觉得季天冬天天喝井水生水对身体不太好，应该多喝点白开水。 　　季天冬对此也没推拒，默默接受了温半夏的好意。 　　至于季天冬手上带着的专门看时间用的手表，也是温半夏设法塞给对方的。 　　温半夏一开始就对季天冬明说了那个手表是旧手表，他淘汰下来的。因为他天天在家待着也不怎么出门，再加上身上也有手机，所以完全用不上手表……收在那压箱底，还不如交给季天冬物尽其用！ 　　但温半夏好说歹说季天冬都不愿意收，最后还是温半夏说：“你没有手表，怎么看时间？不知道时间，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炒菜做饭？我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等你回来吧？” 　　一锤定音。 　　最终，这个手表还是在季天冬手上安了家。不得不说，对季天冬而言，有一个手表看时间确实方便了许多。 　　其实，就算温半夏不提醒季天冬装水，季天冬也绝不会忘记给水瓶装水的。但季天冬喜欢听温半夏不厌其烦地关切地嘱咐叮咛声，内心暗喜且十分受用。 　　温半夏则默默地站在一旁看季天冬动作熟练地给水瓶装满水，而后将其背到身上。 　　“重不重啊？”温半夏满含关心的问季天冬。毕竟水瓶容量大了，能装更多的水，背在身上也就更重了，怕是累赘。 　　“还好。不重。”季天冬摇头。就算水瓶再重，他也不会有半分嫌弃与埋怨。毕竟这代表来自温半夏沉甸甸的关爱，季天冬求之不得且甘之如饴！ 　　只听他对温半夏安慰般地解释道：“如今太阳大，天气热，这些水我一会儿就喝完了，重量会越来越轻的。而且我忙起来也没时间找地方装水……这个水瓶能装多点水，可帮上大忙了！” 　　“这样啊。”温半夏若有所思，也被季天冬这段发言说服了。毕竟对具体情况如何，只有季天冬这个当事人才有发言权。 　　他不再深究，只轻声叮咛道：“热了累了记得找个阴凉处歇息会，别太拼命。”赚钱是好事，但不值得用身体健康来换取。 　　“好，我知道的。”尽管这些话季天冬听得能倒背如流，耳朵都要起茧，他却依旧耐心十足地回应温半夏，没有丝毫敷衍。 　　因为季天冬知道，要不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且顾虑他的安危，温半夏又何必多费这个口舌？他自然不会令对方失望和扫兴。 　　温半夏闻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伸手拍了拍季天冬的肩膀，低声嘱咐道：“早去早回。” 　　“好。”季天冬点了点头，抿嘴微笑。 　　温半夏目送对方离去，又环视四周，扫过除他之外空荡且静谧的客厅，竟莫名感觉有些突兀的安静与寂寥。 　　他失笑着摇摇头，暗道，明明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怎么就突然不习惯了呢？ 　　季天冬的存在，确实改变了他许多。 　　温半夏低头，缓缓看向留在餐桌上那个熟悉的，原本放在电脑桌上的属于他的保温杯，一入手，温半夏嘴角就情不自禁地缓缓勾起。果然，空杯子再次被季天冬装满了水，只等主人前来垂爱。 　　温半夏握着这有几分重量的保温杯，眼里的笑意更甚。季天冬每次给他自己的杯子装水时，总不会遗漏掉温半夏的！ 　　温半夏拧开杯盖默默喝了一口水，而后走到了电脑桌前，准备继续上午的工作。 　　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温半夏不由又想起了季天冬。 　　这几日，他的作息格外规律，和季天冬逐渐一致。以前，温半夏还存在午睡时一觉睡过头的情况，而后火急火燎地赶更新。而如今，拥有季天冬这个人形闹钟的提醒，温半夏是彻底放下了心，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意外的状况！ 　　明明他只是随口一说，温半夏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季天冬却牢记于心，每日中午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敲门叫醒温半夏！ 　　想到那个固执的人，温半夏又好气又好笑，却无法忽视心底那一股子感动与欣慰。对方也是想尽办法对他好的，而不是他热脸贴冷屁股，一头热。 　　温半夏想，正因为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用心，他才会如此掏心掏肺、设身处地地为季天冬考虑吧！ 　　越和季天冬相处，温半夏越觉得他接纳对方来家里同住是一件无比正确的选择。 　　和谐、融洽、还有人陪吃陪聊，为其准备一日三餐……这么好的合租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他却白捡一个！温半夏想想就觉得好笑。 　　缘分这玩意真是说不准啊！温半夏心下感慨道。 　　随着电脑开机屏幕亮起，温半夏也不再多想，将注意力放到了今天下午的任务上。他得早点赶完今天的更新，毕竟下午还要和季天冬一起去卖废品呢！ 　　温半夏内心期待着。 　　* 　　下午五点。 　　伴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温半夏与季天冬一同在马路上走着。 　　季天冬走在前面拉着装满塑料瓶的小推车，温半夏走在后面帮忙推，一边注意着不让东西倒下。 　　这几天季天冬捡回来的塑料瓶一直积攒在院子里没有拉去卖，此时一袋一袋地叠在小推车上，用绳子捆扎结实。叠在小推车上的塑料瓶比季天冬还要高，衬托得最前头拉车的季天冬格外渺小，随着小推车的滑动，最上方的塑料瓶发出嘎吱嘎吱的碰撞声。 　　幸好塑料瓶体积大，但重量实际上没有看起来那么夸张，又有小推车拉着比较省力，季天冬拉起来也没有那么费力。 　　但温半夏在后面推着车还是有些担忧且不放心，隔着塑料瓶对季天冬说道，旧话重提：“天冬，你累不累啊？要不还是我来拉吧，你来后面推吧。”看着小推车上的物品和季天冬体积肉眼可见的差距，温半夏哪能心安理得地在后面划水？ 　　但不出温半夏所料，前头果然又传来季天冬的拒绝声：“不用了，这个不重，我可以的。你在后面帮我推就好了。”首先，这本就是他的事，温半夏来帮忙他就很感激了，其次，温半夏细皮嫩肉，不似他皮糙肉厚，季天冬怎么可能让对方来拉车？ 　　况且，这一路都很平，又有小推车帮忙，他拉起来轻轻松松也不费劲。 　　闷头往前走也很无聊，温半夏不由随口找了个话题同季天冬搭话，只听他问道：“天冬，你和废品站的老板很熟吗？”他在三角巷长大，虽然认识老板，但还从未踏足过废品站呢，内心不免有些好奇。 　　“嗯，还好吧。赵叔人很不错，是个实在人。”季天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肯定，显然对其口中的那个赵叔印象很不错。 　　“赵叔？”温半夏疑惑问道：“是废品站的老板吗？” 　　季天冬点头，轻“嗯”了一声。 　　想起那个洒脱且好脾气的长辈，季天冬眼里也含了笑意，微笑且认真地和温半夏聊起赵叔这个人，娓娓道来。 　　季天冬从两人的相识，说到两人之间相处的三两事。 　　从季天冬含笑话语间的描述里，温半夏脑海里也对废品站这个神奇的老板有了浅浅一层的好印象。 　　行事爽朗大方，又从不缺斤少两，对季天冬这个小孩态度平和且温柔的人，本性想来也不会差！ 第69章 　　自从上次温半夏说让他以后可以把东西放在院子里，积攒起来一次性卖，没必要一天两次的跑废品站后，季天冬第一时间就去废品站同赵叔说了这件事。 　　得知季天冬住进了温半夏家里，两个独单的孩子可以相互做伴，赵安心里也挺为季天冬高兴。 　　“能安定下来就好。”赵安当即笑着拍了拍季天冬肩膀，感慨一声。 　　其实一开始赵安也想过要不要腾出一个房间给他很有好感的季天冬住。但他拖家带口，家里又不止他一人，赵安也不好私自做决定，打算先和家人商议……因此，就一直没和季天冬说这事。 　　不过幸好没说，不然赵安得愧疚死。 　　他家里人并不愿意让季天冬这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住进自己家。 　　他们大致意思是，平时赵安好心帮忙，发点善心，给点小恩小惠，他们无所谓。毕竟赵安也是好心，看对方可怜，他们不会阻拦……但平时给对方一点饭吃也就算了，让人住进来？这绝对不行！ 　　毕竟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真让人住进来，对方可怜兮兮的，你还能不管一个半大的孩子？ 　　因此，赵安家里人态度异常坚决，从根本上就杜绝此事的发生！ 　　赵安失望而归。他也不能说家人的选择错了，毕竟此乃人之常情。他与季天冬认识，并不代表家人就一定要接纳季天冬这个“陌生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知道季天冬找到归宿，赵安是发自内心地为其高兴。 　　他以过来人的口吻教导几句，告诉季天冬与人的相处之道，该如何和温半夏好好相处。 　　“你平时和小温好好相处就行了。小温那孩子也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人，他既然愿意让你住进他家，说明心里确实把你当成了朋友。听说那孩子身体不好，你平时就多关心注意点……你这孩子实诚，叔放心，就是话有点少。但话不多也好，平时就手脚麻利点，多做点家务，也不吃亏。”赵安字字真言，生怕两人相处不愉快。 　　至于让季天冬这个小孩多做点家务？在赵安看来根本不算事。毕竟谁家的孩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总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他相信季天冬能处理好。 　　面对赵安发自内心地关切话语，季天冬只能在一旁点头应好，表示赵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安本就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很放心，对方说知道了一定是把话都记在了心里……因此，他也就放下了心，希望两个孩子能相处融洽！ 　　…… 　　“也不知天冬怎么样了？和小温那孩子相处得怎么样？”如今季天冬不用每天来卖废品，赵安也不知道对方的近况，坐在熟悉的躺椅上口中不由念叨了两句。 　　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赵安话音未落，门口处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到了，就是这。”季天冬停下拉车的手，对温半夏说道。 　　同时大声朝屋内喊道：“赵叔，我来卖废品了！” 　　温半夏点头止步，好奇地抬眸左右打量着废品站内的情形。 　　而另一头的赵安听见声音却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抬头看向了门口处的两人。 　　“诶！我在呢！”赵安应声，迟疑出声道：“天冬？” 　　他便走便说：“你来了啊！” 　　“嗯，赵叔。”季天冬说：“我来卖废品了。” 　　赵安抬步前去迎接，自然而然地和季天冬打了声招呼，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满脸写着好奇的温半夏。 　　“你是小温吗？”赵安微笑着问温半夏。 　　“是。我是温半夏。”温半夏点头应好，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您好呀。” 　　“你好你好。”赵安憨笑着应声，视线在温半夏脸上扫视一圈，带着淡淡的回忆与怀念，感慨道：“小温啊，好几年没见了。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啊！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啊。”听对方提及自己的母亲，温半夏笑意真切了几分，含笑道：“很多人这样说。”他一直对自己与妈妈相似的容颜引以为豪。 　　这样一眼就能看出他和妈妈是一家人！ 　　以两人都认识的温晓雪作为媒介开头，温半夏与赵安的关系顿时拉近了几分。 　　温半夏对赵安礼貌地微笑示意。赵安则伸手接过小推车，同时开口招呼着温半夏与季天冬坐着休息会儿，招手道：“累了吧，进来坐着吹会儿风扇，喝杯水吧。” 　　他拉着小推车往前走，紧接着关心地问道：“你们两个拉这么多东西累不累啊？怎么不喊我上门去收？” 　　赵安有一辆专门在外头收货用的三轮车，只要季天冬提前上门来喊他一句，就不用两人辛辛苦苦用小推车把东西拉过来了。 　　温半夏闻言下意识地把目光对向季天冬。季天冬听着赵安关切的话语，浅浅勾唇一笑，回道：“没事，赵叔，我们不累。我们本来就要出来溜达一圈的，就不用麻烦你跑一趟了。” 　　“你这孩子！”赵安对季天冬的话并不赞同，他摇摇头无奈道：“有生意上门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麻烦！” 　　赵安也知道季天冬固执性子，是不想太过麻烦于他。但对赵安来说，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是他的工作。 　　要知道，他这个废品站之所以能运作这么多年，和赵安的勤奋和十几年如一日的好态度脱不了关系。他也不是每天闲坐在家里等客人上门，就能赚钱的！ 　　特意拉废品来卖的客人是少数，因此，只要有空闲时间，赵安就会骑着他那辆三轮车到处跑，沿街或者去居民楼用大喇叭吆喝叫卖，四处搜罗。 　　至于家里要卖的东西多的大客户，只要对方开口，赵安二话不说就会准备好称重的家伙，专门开车上门收货，也不是为季天冬一人特例。 　　上次季天冬上门，他一时忘记和对方说这事，没想到对方真就傻乎乎地自己把货拉过来了。赵安心中叹气。 　　面对季天冬的推拒，赵安这种老油条完全视而不见，只一锤定音道：“天冬，你下次记得叫我上门去拉。”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他又故意加重语气，“威胁”道：“不然你别叫我赵叔了。” 　　怕季天冬有心理负担，他还是对季天冬解释了两句：“其他人有东西要卖我也会上门去拉的，不止你一个，天冬你别想太多。”他笑道：“不常说顾客就是上帝吗？你也是我的顾客，总不能因为你叫我赵叔，我就让你白吃亏吧？” 　　温半夏在旁边将这一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由暗自点头，觉得此言有理。熟人不说多行便利，总不能还让对方吃亏吧？ 　　对方话说到这地步，季天冬也不好再拒绝，不然就伤感情了，也没必要。毕竟两人出发点都是在为对方考虑。 　　见季天冬一脸若有所思地不开口，温半夏就厚着脸皮搭话了。只听他肯定道：“天冬，你就听赵叔的吧。赵叔说得对，他有车，上门拉货确实方便许多。”他也跟着季天冬一同喊起了赵叔。 　　“就是！”赵叔附和道：“还是温小子懂事。” 　　说着他狠狠地瞪了一言不发的季天冬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天冬你哪里都好，就是一个榆木疙瘩，死脑筋！” 　　温半夏闻言也来凑热闹，赞同道：“对，赵叔你说得不错，他就是死脑筋！” 　　温半夏站在旁边得意地瞥了季天冬一眼，一脸耀武扬威，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你看我说的对吧，赵叔也觉得你死脑筋，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觉得！” 　　季天冬看着莫名其妙统一战线的两人，无奈失笑。 　　他懂事地低头道歉道：“好，是我错了，我道歉。”季天冬想，依靠别人并不是什么坏事，过分地分清双方之间的界限，反而会令真正关心他的人伤心。 　　季天冬也想通了。 　　“知道错就好。”温半夏装模作样的点评道。一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小表情，可爱极了。 　　赵安含笑注视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当然也看出了季天冬的变化，对方话多了，也开朗了不少！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旁活泼大方的温半夏，心下暗道：“看来两人相处得很不错，很投缘。” 　　“赵叔，以后就麻烦你了。”季天冬礼貌地对赵安说道，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权衡利弊之下，季天冬发现，喊赵叔上门拉货确实是最佳选择。 　　如果自己硬要逞强拉货上门，温半夏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必定要跟着一起帮忙推车……季天冬望向身旁因为赶路满头大汗的温半夏，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内疚之色。 　　他确实不想再麻烦温半夏帮忙推车了！ 　　“这就对了。”赵安见季天冬想通，内心满意，高兴地一拍季天冬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到时候你直接上门喊我一声就行了，有时间我就过去拉货！” 　　“嗯，好。”季天冬嘴角也露出浅浅的笑意，点头应好。 　　忽然，一旁的温半夏插话道：“不用这么麻烦，我有手机，到时候直接打个电话就好了。”他又问赵安：“赵叔，您这里有电话吗？” 　　赵安一拍脑袋，笑道：“有的有的。没错，打电话就行了。”为了客户方便找人，他家早早就拉了电话线，他一时竟没想起这事。 　　虽然季天冬买不起手机，但这不是有温半夏嘛？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知道变通！ 　　“你等会儿记下我这里的电话就行了。”赵安笑呵呵地说道。 　　温半夏点头应好。 　　一旁的被忽视的季天冬静静地凝视着两人的良好且和谐的相处氛围，脸上是浓浓的笑意。眼前这两人都是他在意的人，他们能聊得来，季天冬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走吧，先里面喝杯茶。”赵安与温半夏相谈甚欢，却也未曾遗忘一旁沉默寡言的季天冬。他一手搭着季天冬的肩膀往前走，同时微微侧头，笑呵呵地招呼着温半夏一起。 　　“嗯。”望着眼前大大咧咧好相处的老板，温半夏微笑着点头应声，也默默抬腿跟了上去，同时礼貌说道：“叨扰了。” 　　“这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赵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爽朗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温半夏耳畔，大笑道：“我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平时都没啥人来……你们能来和我说说话，聊聊天，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快进来吧！”他笑着招呼道：“陪我喝杯茶！” 　　季天冬也不由回头看了温半夏一眼，用眼神示意道：“赵叔就是比较热情，你不要介意。” 　　他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就被赵安推搡着往前走。 　　温半夏站在身后好笑地望着眼前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并肩同行的背影，眼角眉梢盛满了笑意，一双眼眸清亮且漂亮极了腩砜。 　　他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紧随其后。 第70章 　　三人坐在廊下的小桌面，赵安动作熟练地给温半夏与季天冬各倒了一杯茶。 　　温半夏双手接过，轻道了句谢。季天冬亦然。 　　赵安笑呵呵地望着两人默契的模样，意味深长地对温半夏和季天冬说道：“看来你们两个相处得很不错啊！” 　　温半夏闻言一愣，也不否认，事实就是如此。季天冬则红了耳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眸，不敢对上赵安打趣的眼神。 　　赵安见状只笑骂了一句：“怂。”就将目光对准一旁的温半夏，态度温和地与之闲话家常。 　　“小温啊，我都听天冬说了。你和天冬搭伙做个伴也挺好的。”赵安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掏心窝子的模样，竖起一个大拇指，毫不谦虚地拍着胸膛豪放道：“赵叔别的不说，看人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 　　温半夏见状耳朵微动，坐姿端正，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看上去乖巧极了。 　　赵安拖长了尾音，伸手指了指身旁不知为何引火烧身，一脸懵逼的季天冬，语重心长地说道：“天冬这孩子我知道，他就是话少，再摊上一个那么个不靠谱的父亲……可怜呐！他人还是不错的，能遇见你，是他的幸运！你们都是好孩子，应该能相处得来，真有什么想不通的，也不用着急，可以来找赵叔我！我来给你们开解开解，分析分析。” 　　他停顿了一会，继续道：“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说是不是啊？” 　　见温半夏与季天冬不约而同地点头，他和蔼道：“既然你们叫我一句赵叔，我就厚着脸皮说一句……我长你们这么多岁，不说其他，经历的事肯定比你们多，经验也比较足，你们俩要是遇见什么想不通的事，就可以来找我，我也有点发言权，能帮你们分析利弊……我这年纪也算得上你们半个长辈了，有什么事找长辈商量并不丢人哈，赵叔能帮得上忙的，也能帮一把！” 　　对眼前这两个年纪轻轻就无父母长辈依靠的孩子，赵安心里还是很同情怜悯的，话语中便流露了几分。 　　温半夏当然能明辨好心坏意，他微笑着点点头，颔首道：“赵叔，您不用担心。”他下巴微抬，好笑地看了眼季天冬，说：“就他这个闷葫芦，我就算想和他吵架都吵不起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画面，温半夏失笑，若有所指道：“跟他生气？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别到时候可别气坏了自己，对方还不知道啥情况！我可不会自讨苦吃。” 　　如此指向明显的话，季天冬又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来。他瞪圆了双眼，不服气地反驳道：“哪有？！” 　　软绵绵地没有半点气势，温半夏根本不怕他，反瞪了回去，理直气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说说看我哪里说错了？”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季天冬口拙，讷讷地说不出回嘴的话。 　　赵安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悠闲且安生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话，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这场好戏，眼珠子随着温半夏与季天冬左右晃动，眸子里满是兴味。 　　只见他抽空还享受地轻啜了一口茶水，看上去闲适极了。 　　谁料温半夏和季天冬看不得他坐上观壁斗的扎心行为，火势渐渐地还是蔓延到了他身上。 　　温半夏不想一直同季天冬争论，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在场第三人，想要争取对方的发言和立场。 　　只见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赵安的眼睛，率先张口问道：“赵叔，你来评评理，你说我说错了吗？他不就是个闷葫芦？” 　　赵安对上一双清亮且充满信任的眼眸，先是一愣，而后反应速度飞快地打着圆场，附和出声：“没错没错。天冬啊，小温说得不错，你就是话太少，得改改！” 　　二比一。 　　得到肯定，温半夏得意地朝季天冬一挑眉，眉飞色舞的小表情生动极了，好似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赵叔……”季天冬则一脸幽怨，哀怨地盯着赵安的眼睛。 　　赵安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避开季天冬的视线，朝两人举了举杯子，语气僵硬地转移话题道：“来来来，说这么久了，口也干了吧，喝茶，喝茶，润润喉。”说着他牛嚼牡丹，先干为敬。 　　季天冬表情依旧幽怨，心中无奈，却也不好计较，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温半夏见状也不再出言逗弄季天冬，缓缓端起茶杯，细细品茗这一杯茶。 　　色泽碧绿，齿颊留香。 　　“好茶！”温半夏蓦然出声。 　　赵安闻言眼前一亮，感兴趣地问道：“小温，你也喜欢喝茶？研究过吗？”三角巷这边的人不爱喝茶，赵安根本找不到同好，温半夏这两字方一出口，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温半夏一怔，态度谦虚，实话实说，委婉道：“我不太喜欢喝茶，就稍微研究过一段时间，多的也不懂。” 　　温半夏和三角巷的其他人一样，没有喝茶的习惯。只不过一年前他写的一本书，笔下的主角职业是制茶的。 　　温半夏怕闹出笑话，也想设身处地从现实中找找感觉，就特意花钱买了一些茶专门研究了一下，却也未曾深入，只略懂皮毛。 　　如今面对赵安的询问，他也不托大，言语间格外坦诚，却没有具体说明自己为何研究茶叶，三言两语将话带了过去。 　　赵安也不是什么追根究底之人。听温半夏只研究过一段时间，他亮晶晶的眼神微黯，显然有些失望，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对温半夏笑着称赞道：“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对茶叶有研究的年轻人很少……” 　　“小温，你说说这茶哪里好？”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对茶有研究的小辈，赵安显然兴致上头，当场出题询问。 　　温半夏也不介意，不急不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浅见。 　　季天冬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闻言有些好奇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尝琢磨，也没喝出什么差别……他两条眉毛纠成一团，面上的疑惑与纠结任谁都能看出来。 　　温半夏与赵安当然也没错过这有趣的一幕，见状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相同意味的笑意。 　　赵安乐弯了腰，故意问季天冬：“天冬，怎么样？尝出什么味了吗？好喝吗？” 　　季天冬苦了脸，摇头道：“没有，不好喝。” 　　“哈哈。”一旁看好戏的温半夏见状也不由被逗得眼睛弯弯，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溢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三人围坐在桌前言笑晏晏，欢声笑语不断从院子里飘出，令人不由侧目。 　　等季天冬卖完废品回到家后，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看来是真的高兴。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三轮车呢！”温半夏语调上扬，话语里满是轻快的笑意。 　　见到那璀璨夺目的笑容，季天冬呆了一瞬，也跟着点头附和道：“我也是第一次坐。” 　　小时候在村子里也有人家里有三轮车，但季天冬别说坐上去体验了，连近距离打量的机会都很少……他永远是那个在一旁偷看且眼含艳羡的人。没想到今日竟圆了小时候的遗憾！ 　　“风吹过来挺凉快的！”温半夏感慨出声。 　　他们两人同赵叔一起欢快地聊到饭点，本来给废品称完重，赵叔还打算留他们两人在家吃饭，但突然有人喊他有事，一时左右为难。 　　温半夏与季天冬见状则善解人意地让其去忙，等以后也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赵安见两小孩这般懂事，心下越发感慨，最后对来喊人的大叔说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先送这俩小孩回家。” 　　温半夏两人闻言连忙摆手推拒道：“我们自己可以回家，赵叔您先去忙吧，我们走回去就行了，别耽误您事！” 　　“费不了多少时间的！你们在这等着，我就把车开过来。”赵安根本不给两人拒绝的机会，三言两句间就麻溜地安排好了一切。 　　来喊人帮忙的大叔也十分有眼色，只出言安抚温半夏两人，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坐车快一些。就让老赵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不然他也不会安心。我这不碍事，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长辈的热情和好心也不能一味拒绝，温半夏将到嘴边的话也不由咽了回去，点头应好。 　　就这样，温半夏与季天冬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就坐着赵叔家的“敞篷车”一路飙回了家。 　　温半夏还在回味那畅汗淋漓的感觉，季天冬却恢复以往那平静无波的模样，烟火气十足地问温半夏：“晚上想吃啥？” 　　温半夏闻言下意识地抚上肚子，回道：“家里有什么菜？你看着做吧。”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六点半了，确实到了该吃晚饭的时辰。 　　“冰箱里还有一根莴笋，早上煮面还剩下一些猪肉，我弄个莴笋炒肉，再炒两个鸡蛋吧。”季天冬边说边从脖子上取下用绳子穿好挂在脖子上的大门钥匙，握在手里低头开锁。 　　站在身后等季天冬开门的温半夏闻言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肯定点头道：“可以的。莴笋炒肉和炒蛋……我觉得不错。”他喜欢吃。 　　准确来说，季天冬做的菜，根本就不会有他不吃的东西。 　　“嗯，好。我等会先把去炒，你就先把饭煮上。”季天冬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表示温半夏喜欢吃就好。 　　“好。”见季天冬把门打开，温半夏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两人动作熟练地在门口处换鞋，而后温半夏径直往厨房走去。刚从外面回来，他打算先洗干净手，再去淘米煮饭。 　　季天冬则站在身后默默看着温半夏的背影，而后低头看向手心里握着的钥匙。 　　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院子大门的钥匙，一把房子大门的钥匙。 　　这两把钥匙是温半夏在确定季天冬要住在他家后，第一时间就特意从抽屉里找出来交给季天冬的。 　　毕竟，虽然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但就怕出现意外导致季天冬进不了家门。再者，人怎么可以没有家里的钥匙？ 　　所以温半夏第一时间就把配套的钥匙交给了季天冬。 　　季天冬在温半夏递给他这两把家门钥匙时，当即怔愣在原地足足有十几秒。最后还是温半夏含笑提醒对方接过，他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那两枚小小的钥匙。 　　钥匙很小，季天冬却觉异常沉重！ 　　他呆呆地凝视着手心里温半夏递给他的那两枚房门钥匙，根本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钥匙就会不翼而飞…… 　　见季天冬如此失态的模样，温半夏理解地笑了笑，任由对方与那两把钥匙“深情对视”。 　　看了一会，知道钥匙不会丢，季天冬这才抬眸望向温半夏，对上了对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目光怔愣地注视着温半夏那张温柔含笑的好看脸庞，不知为何，季天冬鼻子蓦然一酸，心脏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酥酥麻麻的，一阵暖流从心底划过，新湖泛起阵阵涟漪。 　　他握着钥匙的右手慢慢攥成拳头，用力地握紧，生怕他一不注意就会丢失。只有时刻感受到手心里那拥有强烈存在感的钥匙，季天冬好似才能安心。 　　这两枚钥匙对季天冬来说意义非凡。 　　这是专门给他的家门钥匙。钥匙虽小，这其中却代表了温半夏对他的信任，打心眼里就把他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接纳了他！ 　　季天冬对这两把钥匙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重视。怕钥匙不小心丢失，他第一时间开口找温半夏要了一根好看且结实的细绳子，将两把钥匙穿在绳子上挂在了脖子上，随身携带，恨不得洗澡也不取下来。 　　最开始那几天，季天冬平常做着事，也总是平白无故，一惊一乍地伸手去摸脖子上的钥匙，确认钥匙还好好地在脖子上挂着没丢后他才会放松几分。 　　这一幕幕都被温半夏默默看在眼里，不由勾唇一笑。他原本以为季天冬只是一时新奇，过一会儿就好了，谁料对方这状态持续挺久，眼看着一时半会无法消退。 　　不过一把钥匙，丢了再配也行，没必要一直因此提心吊胆……因此，温半夏看不下去了，不由出言劝说安抚季天冬，道：“那绳子很结实，不会掉的。”安对方的心。 　　被温半夏看出来了。 　　季天冬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嘴上应着说：“好，我知道的。”身体却很诚实，依旧时不时伸手确认一下钥匙的存在。 　　温半夏见状也撒手不管了，任由季天冬傻兮兮的去摸。 　　幸好日子久了，季天冬激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状态也渐渐好转，不再紧张兮兮。他摸钥匙的频率不再那般频繁……但日常生活中，却依旧表现得十分重视与喜爱！ 第71章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温半夏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嘴唇翕动，低声嘟囔念叨着什么。 　　温半夏不是在说其他，而是在说季天冬这几天的表现很反常，很不对劲！ 　　他与季天冬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试验摸索与磨合，找到了两人都觉得舒服满意的相处方式与界限，维持着一股微妙且默契的平衡。 　　温半夏也逐渐习惯了这种两人一起的生活。 　　他和以前一样每日宅家码字赚钱。因为有季天冬这个好室友为其准备一日三餐，如今都不用专门出门吃饭觅食，就更不怎么出家门了。 　　周围熟悉的街坊邻居因为整日见不到他人影，怕出什么事，还关心地上门询问了几句。知道温半夏无事，这才放下了心。 　　至于季天冬，他的捡废品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可能是由于如今三餐规律，睡眠充足，营养也跟上来了，虽然每日早出晚归，但脸却眼瞅着圆了一些，长了些肉，看着不似以前那触目惊心，面黄肌瘦，顺眼了不少。 　　两人每日的生活状态十分规律，相处得也异常和谐愉快。 　　一到饭点，温半夏则与季天冬分工合作，相互协作的准备好餐食，再一同吃饭用餐。 　　由于季天冬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胃口好，食量大，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脑子，是以对方每每都能将剩下的饭菜包圆、光盘，根本不用操心剩饭剩菜！ 　　温半夏看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一个劲地给季天冬夹菜，恨不得对方一扫而空，一口吃成大胖子！ 　　要说季天冬长肉，最高兴的莫过于温半夏了！ 　　但这几日，经过温半夏的暗中观察，发现季天冬心里装了事！私底下偷偷摸摸地不知瞒着他在搞些什么，神出鬼没的，有几次还误了饭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时不时还一脸严肃地皱眉沉思。 　　对方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与表情，令温半夏不由好奇极了！ 　　毕竟季天冬向来稳重守时，温半夏还没见过对方如今这模样。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意外耽搁了，结果这隔三差五的，温半夏想要装瞎都不可能。 　　反常，着实反常！ 　　因此，温半夏平时不由对季天冬多关注了几分，然而线索太少，他始终不知道季天冬私下在忙些什么。 　　直到前两日，温半夏见季天冬又一次满头大汗且急急忙忙赶回来炒菜，嘴里不停地对温半夏说着抱歉，自己回来晚了！ 　　温半夏再也忍不住心中疑惑，面容认真，实诚地开口询问季天冬：“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他还以为季天冬是被什么事困扰住了。 　　季天冬闻言一愣，而后对温半夏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地摇头说没事。 　　见温半夏满脸写着不信，面露关切的模样，季天冬心头一暖，嘴角缓缓上扬，认真地对温半夏保证道：“真没啥事，你别担心。真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的。”想以此安抚温半夏的心。 　　“好吧，你心中有数就行。真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一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既然季天冬并不想多说，温半夏也没必要追根究底，毕竟再好的朋友也要把握一个度，不能越线……温半夏见状也不追问，只语气温柔地告诉季天冬，对方不是一个人，他一直在。 　　季天冬感受到了温半夏真挚纯粹的关心，心中微动，两双眼睛越发明亮，好似在发着光。只见他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最终微笑着应了声：“好，我知道的。” 　　“嗯。”温半夏见状默默岔开话题，两人默契地忽略掉方才那事。 　　回忆结束，温半夏不由长叹一口气，后悔自己当时没多问两句。毕竟一开始他见季天冬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误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季天冬很快就能解决，恢复正常。 　　谁知是他误判了！ 　　温半夏在椅子上翻了翻身，心底越发困惑且好奇。这两日季天冬越发神秘，早出晚归地在折腾些什么。有一次他睡得晚，睡前去卫生间经过客厅时，打开卧室门才发现对方居然大晚上不睡觉，聚精会神蹲坐在茶几旁，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听见温半夏特意加重的脚步声，季天冬反应极大，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遮掩着什么不想让温半夏看见。 　　对方表现如此明显，温半夏当即了然地停下了脚步，只站在原地随口提醒一句：“怎么还不睡觉？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等下起不来了。”就对季天冬紧绷的身体和紧张的面容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去解决生理需求。 　　毕竟谁没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季天冬既然不想让他知道，温半夏虽然好奇，却也没有旺盛到要无视季天冬本人意愿的地步。 　　但季天冬近两日行为举止越发神秘，温半夏心下琢磨着对方近期的举动，脑海里一团糨糊，左思右想，硬是没有丝毫头绪！ 　　不会真遇见什么事了吧？想到季天冬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性子，温半夏不由浑身一激灵。 　　对方应该不会这么傻吧？他这么大一个活人在这，季天冬真要有什事解决不了的问题，总会知道求助的。 　　对方没说，那应该还没到那地步！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滚了一圈，温半夏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季天冬。毕竟对方可保证过的。 　　温半夏暗自肯定道：“季天冬不会说谎骗人！” 　　* 　　下午六点，到了吃晚餐的时候。 　　季天冬手提着一袋东西，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力求让自己不要发出动静被温半夏察觉。 　　他先是探头进来左右打量了一番，见温半夏全神贯注地在电脑前码字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季天冬下意识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蹿进了厨房里。 　　等季天冬小心翼翼地把厨房门关上，他才情不自禁地长松了一口气。 　　他望着手中提着的东西，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容。 　　没想到此行竟如此顺利！季天冬眉眼放松。他先是将东西小心地放在厨房台面上，而后胸有成竹，手脚麻利地动作起来，准备他精心计划且琢磨许久的晚餐。 　　这一幕在季天冬脑海中反复设想演练过每一道步骤，力求不出差错。因此，将设想化为现实的季天冬也无需考虑接下来该干什么，一系列操作格外顺畅，没有半点卡顿。 　　等温半夏在电脑前回神时，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伸了伸懒腰，左右扫视一圈。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原以为季天冬还未回家，但下一刻，温半夏耳朵微动，就听见了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动静……家里总共就两个人，厨房里是谁显而易见！ 　　温半夏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以为自己刚刚码字太过入神，居然没听见季天冬回来的动静。却不知对方是有意避开他。 　　温半夏下意识地向厨房走去，想要前去帮忙。走到门口，他突然发现向来敞开的厨房门居然关着。 　　温半夏一愣，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伸手拧动门把手，发现居然打不开。温半夏越发疑惑，不由提高嗓音问门内的季天冬：“门怎么锁着啊？”无缘无故怎么锁门了？ 　　“你开一下门，我还要淘米煮饭！”温半夏招呼门内的季天冬。季天冬已经回来炒菜了，他饭还没煮呢，温半夏不免有些着急。 　　只听门内的动静一顿，就像是季天冬手忙脚乱地在收拾些什么。下一秒，季天冬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 　　他没有回答那个关于为何锁门的问题，也没有过来帮温半夏开门，只是隔着门对温半夏说道：“饭我已经煮了，你不用担心。我这边就要搞完了，你在外面坐着休息等会儿吧，不用进来帮忙了，我马上就出来了。”他的语速飞快，好似生怕温半夏拒绝。 　　谁也不知道此时门内的季天冬有多么慌张且无措，生怕温半夏强闯进来。 　　方一听见温半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季天冬被吓了一跳，心脏骤然一缩。他慌忙停下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 　　发现门好好地锁着，对方进不来，他才长舒一口气，稍稍放下了心。 　　“幸好他一开始就把门锁了，不然就被发现了。”季天冬拍了拍跳动不止的胸口，暗自庆幸道。 　　“怎么神神秘秘的。”温半夏闻言眉头微蹙，不由小声嘟囔一句。 　　但显然季天冬不会过来开门，他只能无奈应声道：“行吧，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温半夏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安生地坐在餐桌旁等吃，视线时不时朝厨房望去。他心里虽然万分好奇季天冬如此神神秘秘地在搞些什么东西，但对方都把门锁了，他也进不去。 　　当然，温半夏硬要知道的话，他也有办法。毕竟厨房有一扇通风用的窗户，他真想知道季天冬在搞什么名堂，可以去门外廊下的窗户处偷瞧……但这没必要！ 　　过了一会，厨房传来开门的动静。只见季天冬探头出来飞快对温半夏说道：“你等一下，我把菜端出来。” 　　温半夏刚想起身帮忙，就被对方这话止住了动作。季天冬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令温半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温半夏心里疑惑更甚，好奇地问季天冬。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门口，想要亲自寻找答案。 　　不待季天冬回答，下一秒，温半夏心底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豁然开朗。 　　只见季天冬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插满蜡烛的小蛋糕从厨房走了出来，同时口齿清晰，微笑着对温半夏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第72章 　　生日快乐？ 　　这四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犹如惊雷，直直地传入温半夏耳畔，让温半夏一时说不清他突然从季天冬口中听见这句话时的心理感受。 　　酸涩、惊愕、开心……各种纷杂的情绪掺在一起，令温半夏一时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一眼望去分外复杂。 　　这普普通通的四个字，说起来，已经六年没有人对他说了！ 　　一阵暖流从心中淌过，令其讶异地瞪圆了双眼，看上去呆呆地。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季天冬手捧着蛋糕含笑的脸，怔在原地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 　　温半夏略有些机械地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日历与时间，看到上方那熟悉的日期，温半夏在心里愣愣地轻“哦”了一声，迟疑两秒才暗道：“哦，对，今天好像是我生日……” 　　生日？！生日快乐？！ 　　他早就把自己的生日忘记了！要不是被季天冬这一出提醒，温半夏都想不起来这事。 　　他这时才傻傻的反应过来，从一片呆滞中回神。 　　自从六年前妈妈离世后，这几年温半夏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再也无人记得他生日，也无人与其一起庆祝，生日当天往往同平时没有半点差别，没滋没味且平淡无奇地度过。 　　最多忽然想起来了，温半夏略显僵硬地扯扯嘴角，自嘲一句：“今天过去自己又长一岁……”又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生日嘛，都是亲朋好友一起齐聚时的热闹，与众人真心实意的祝福与重视才彰显了这一日的与众不同，赋予其别样的意义。 　　但如今，温半夏自认孤家寡人，过与不过没有丝毫差别，徒增伤感罢了。渐渐地，温半夏也忘记了生日这回事。 　　这几年，生日过去十天半月，温半夏看见日历才能怔愣着反应过来，“原来我又长了一岁啊！” 　　但这一抹突如其来的惆怅也只是一闪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温半夏早已忘记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未曾想到另一人替其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望着季天冬真挚含笑的脸，温半夏嘴唇翕动，略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他指了指蛋糕，又指了指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生日快乐。”季天冬微笑着重复一遍，把点着蜡烛的蛋糕往温半夏身前递了递。 　　温半夏怔愣地望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蛋糕，嗓音艰涩地喃喃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季天冬闻言傻笑一声，捧着蛋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上次打扫卫生时不小心看到了你放在抽屉里的身份证。”他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意外。 　　按理说，他本不该多瞧，但当时季天冬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看了眼上面的出生日期，就知道了温半夏的生日就在近期，手忙脚乱地计划了这一出。 　　“哦，这样啊。”温半夏闻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低声道：“原来如此。” 　　场面蓦然安静下来，温半夏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季天冬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打断了。 　　只见其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到餐桌上，转头不好意思地对温半夏说道：“等会儿蜡烛要烧完了，你快许愿吧！我听别人说吃生日蛋糕前都要许愿的。” 　　温半夏看了看桌子上的蛋糕，又看了眼季天冬带着纯粹笑容的脸庞，他眸子里泛着清浅的光，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甜蜜的笑意，应声道：“嗯，对，许愿。” 　　虽然温半夏觉得对着蜡烛许愿有些傻，但此情此景，加上氛围烘托，在季天冬明亮且温柔的眼眸里，温半夏莫名有些相信这一说法。 　　再说，他又怎么舍得浪费季天冬的好意？ 　　温半夏如人偶般乖乖地听从季天冬指挥。 　　只见他正对着餐桌上的蛋糕闭上眼，双手合十对着蜡烛许愿，脑海中闪过季天冬含笑的脸，心中默念道：“希望这么好的季天冬能够余生都能够心想事成，幸福安康……” 　　就在他闭眼许愿时，忽然，耳畔传来季天冬略有些磕磕绊绊的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温半夏一顿，脸上的笑意更甚。 　　等他愿望的最后一个字念完，温半夏蓦然睁开双眼，眼眸亮晶晶地朝季天冬看去。 　　生日歌还未唱完。在温半夏的眼神注视下，季天冬刷地一下涨红了脸。只见他满脸通红，身体僵硬得不成样子，嘴里磕磕绊绊，却还是强撑着将这首生日歌唱完。 　　有始有终。 　　等这首简洁轻快，耳熟能详的生日歌演唱完毕，季天冬张了张嘴，略有些歉意且羞涩地垂下脑袋，嗓音低落，讷讷道：“我是不是唱得不太好听……” 　　明明他私底下找了无人的地方特意练了好几遍，就是为了让自己能顺畅的唱完整首歌，万万没想到实战中还是出错了。 　　自己怎么这么笨！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季天冬心里猛敲脑袋，眼神越发黯淡。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温半夏态度坚决地打断。 　　只听温半夏语气肯定而又温柔，斩钉截铁地说道：“怎么会？！我觉得很好听啊！你不要妄自菲薄！” 　　怕季天冬不信，他还重重地点了点头，强调道：“真的！真的很好听！”再也没有比这更动人悦耳的生日歌了！ 　　温半夏个人认为，季天冬这首歌里蕴含的真挚感情，再厉害，技巧再高超的歌手也比不上。 　　他很喜欢！ 　　不等季天冬回答，温半夏便伸出手一把拉住季天冬的手腕，把人牵到身边。他指了指蛋糕，笑吟吟地对季天冬说道：“蜡烛这次是真的要烧完了，我们一起吹蜡烛吧！” 　　季天冬双眸圆睁，呆呆地注视着温半夏含笑的脸，任其摆布，闻言只听自己声音缥缈地应了声好。 　　“我数一、二、三，然后我们一起吹。”温半夏发号施令，一字一顿地数出三个数，而后笑吟吟的招呼季天冬，欢快道：“吹！” 　　“呼——” 　　随着蛋糕上的蜡烛全部熄灭，温半夏第一时间侧头看向身旁的季天冬，畅快淋漓地大笑出声。 　　“谢谢你，我很久没这么高兴了。”温半夏嘴角噙着笑，语气真挚，郑重其事地对季天冬道谢。 　　这还是妈妈去世后第一次有人为他庆祝生日！ 　　“没事。”季天冬手足无措地摆摆手，不好意思接受对方的致谢。毕竟对方照顾了他许多，他这个根本不算什么。 　　温半夏视线扫过桌子上的蛋糕，语气分外温柔，低声道：“真让你破费了。” 　　季天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十分来之不易……这一个香甜的蛋糕，显然对方今天真是大出血了。 　　温半夏睫毛微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有没有。”季天冬急忙反驳，“我们就两个人，怕吃不完，蛋糕没买很大，不贵的！” 　　温半夏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眼前这个蛋糕虽然不大，对他能赚钱的成年人而言轻而易举就能掏出这笔钱，但想到季天冬以前为了省钱每天啃包子，可能对方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日都从未吃过蛋糕，却特意为他准备了，这蛋糕多有分量……温半夏心中有数！ 　　但这是季天冬的心意，温半夏默默接受就好了，没必要追根究底，像审问犯人一样逼问对方，等对方生日了他多上点心……有来有往方是王道。 　　因此，温半夏只默默岔开话题，顺着季天冬的话说道：“你做得很对！蛋糕这玩意吃一点就腻了，我们就两个人，确实不需要买太大，这个蛋糕正正好！” 　　他朝季天冬竖起大拇指，话语里是不加掩饰地称赞之意，格外直白诚恳。 　　“切蛋糕的塑料刀放在哪？”温半夏问道：“我去拿过来把蛋糕切了，我们一起吃吧。” 　　温半夏这话像是提醒了季天冬什么，只见他一拍脑袋，急急忙忙道：“你等一会，我去拿。” 　　温半夏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便见人飞快地蹿进了厨房。 　　“这孩子！”温半夏笑骂一句，望着对方格外灵活敏捷的身影，不禁摇头失笑。 　　他又低头望向眼前这散发着香甜味道的蛋糕，痴痴地、蓦然笑出了声。 　　等季天冬从厨房出来，温半夏抬头望去，刚想说把刀给我，却见季天冬手上又端出了一碗东西。 　　等对方走近，温半夏这才看清，那是一碗生日特供的长寿面！ 　　温半夏瞪圆了双眼，一时愣住了。 　　季天冬见状有些不确定地温半夏的意思，硬着头皮解释说道：“我老家生日都是要吃长寿面的，不知道你们这是不是这样？我给你煮了一碗……” 　　季天冬出来流浪后才知道，外头的人生日都是要吃生日蛋糕的！ 　　当他知道温半夏的生日就在近期，去蛋糕店询问买蛋糕时，还特意问了店员过生日的流程。这才知道原来吃蛋糕前还要插蜡烛许愿，还要唱生日歌…… 　　方才唱的生日歌还是他恳求店员教自己唱的。 　　季天冬按部就班的依照店员的说法操作，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是一个传统的人，从小到大只知道生日要吃长寿面……按照外头的流程买了生日蛋糕，季天冬还是有备无患，特意为温半夏煮了一碗长寿面。 　　看到这碗熟悉又陌生的长寿面，温半夏鼻子蓦然一酸，嗓音霎时沙哑几分，哽咽出声，讷讷道：“吃的。我们这边生日也是吃长寿面……” 　　以前他生日，妈妈每年都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还会特意给他加个煎蛋。 　　“你们也有这习惯啊！”季天冬闻言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他又开口提醒道：“那你趁热吃吧！” 　　温半夏含笑颔首：“好。” 第73章 　　怕手指娇嫩的温半夏烫着，季天冬小心地避开温半夏来接面碗的手，低声道：“我帮你把面放在桌子上吧。”说着他将面放置于温半夏面前的餐桌上，招呼对方来吃。 　　“你先尝尝看，面有没有坨？”煮完的面不能久放，很容易在吸完汤汁后凝成一团。刚刚一系列流程走下来，离面出锅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季天冬担心面坨了不好吃。 　　“好。我试试。”温半夏兴致勃勃地拉开凳子坐到餐桌前。望着这几年未曾吃到的长寿面，勾起了温半夏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他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几分水汽，心中酸涩异常。 　　但这高兴的日子，他可不能落泪扫兴！感动的泪水也不能流！ 　　温半夏微微仰头，动作飞快地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抹了一把眼角，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怕季天冬见自己落泪多想，他强忍着酸涩的眼睛，低头敛目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碗边的筷子夹面。 　　随着面条入口，站在一旁的季天冬眼也不敢眨一下，紧提着心脏，呼吸都下意识停滞了，空气中都带着几分焦灼。 　　他煮过很多次面条，但还是第一次给人做长寿面。季天冬不由有几分紧张，面露期待地紧盯着温半夏的脸与嘴巴，以期望第一时间从对方的面部表情中得到最真实的反馈。 　　“很好吃。”温半夏细细咀嚼品尝，对这碗长寿面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与赞扬，口中满是真心实意地称赞之语。 　　见寿星满意，季天冬闻言长舒一口气，心神微定，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几分，笑道：“你喜欢吃就好。” 　　他语气诚恳地对温半夏保证道：“下次我给你做正宗的长寿面。这次时间太短了，我没学会……”最正宗的长寿面应该是一整根面条不断，但这次距离温半夏的生日时间太短了，季天冬只能用挂面代替，略有些遗憾。 　　“这个已经很好了！”温半夏又大口吃了一筷子面条，对季天冬眨了眨眼，勾唇笑道：“但我还是很期待下次的长寿面！”如果以后的生日都有季天冬作伴，温半夏不免也有了几分期待。 　　“好。”季天冬点头认真道：“下次我一定能学会了，到时候做给你吃。” 　　温半夏：“嗯，我很期待！” 　　想到厨房里还没有端上桌的菜，他又开口说道：“我还炒了一些菜，在厨房里，我去端出来吧。和面一起吃。” 　　这次的长寿面季天冬估算着温半夏的食量，特意把分量做少一点，这样对方就能留出一部分肚子，吃更多的好吃的。可不能一碗面吃个饱。 　　“你还炒了菜？”温半夏闻言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他原以为蛋糕和长寿面已经顶天了，没想到季天冬居然还炒了菜……对方到底将这一餐搞得多丰盛啊？准备了多少好吃的东西啊？ 　　在温半夏惊讶的视线下，季天冬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低声说道：“生日嘛，一年才过一次，肯定要丰盛点！” 　　“好吧。可惜你今年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温半夏遗憾出声。虽然他觉得这一餐也太麻烦季天冬了，却还是接受了这一说法。国人确实对生日比较重视，特别是整十过寿。 　　“你炒了几个菜啊？”温半夏问。 　　“四个，不多。”季天冬淡淡道：“我们只有两个人，怕炒多了吃不完。” 　　“四个还不多啊？”温半夏大吃一惊。要知道，平时他们两个人吃饭只用简简单单的炒两个菜，这都翻倍了！ 　　“今天你生日嘛，肯定得吃好点。”季天冬一副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模样，令温半夏有些哭笑不得。 　　“生日也不用炒这么多的。我不在乎这个。”温半夏笑道：“而且你都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了，等会儿我吃不了多少。” 　　“没事。”他本就是单纯地为温半夏庆贺生辰，其他的并不重要。再说了，一年也就奢侈这么一回。 　　季天冬不在意地说道：“能吃多少是多少。”向来节俭的季天冬此次格外大方。 　　温半夏闻言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对季天冬开口揶揄道：“那就只能麻烦你明天陪我一起吃剩菜了！” 　　“嗯。”季天冬点头应好。他本就没打算浪费。 　　“你坐一会，我去把菜端过来。”季天冬对温半夏低声道。 　　他话音未落，温半夏已然起身。对季天冬摆了摆手，温声道：“我和你一起去端。哪能让你一个人端。” 　　这次生日已经够麻烦对方了，他总不能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等着吃白食吧？温半夏可没这个脸。 　　季天冬张了张嘴，刚想出言拒绝，却被温半夏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话茬。 　　“四个菜……你端两个，我端两个，刚刚好。”温半夏毋庸置疑的话语从口中倾泻而出。不等季天冬多言，他率先迈开步伐朝厨房而去，态度异常坚决。 　　季天冬嘴唇微张，来不及制止，就见温半夏转身进了厨房。他无奈之下只能紧随其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饭菜铺满桌子。温半夏与季天冬相对而坐。 　　温半夏望着眼前这荤素搭配，格外用心的饭菜，不由深吸一口气，满脸惊愕之色。 　　有鱼、有虾、有肉……对方这是下了血本啊！ 　　温半夏抬眼望向眼前面容平静的季天冬，玩笑道：“你这是在哪里发财了吗？” 　　季天冬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知道温半夏肯定不会愿意占这个便宜，让他自掏腰包，怕对方误会，不由开口解释道：“这些也没花多少钱。” 　　季天冬说道：“你这个月不是给了几百块钱伙食费吗？我算了一下，我们一天也吃不了多少钱，到时候肯定会有剩余……你别怪我自作主张就行了。”说着说着，季天冬也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 　　哪有花对方的钱做生日大餐的啊！ 　　自作主张？温半夏听着是又好气又好笑。对方辛辛苦苦为他做了这么一顿大餐，他哪里还有脸怪对方？他又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 　　最终温半夏只好笑地留下一句：“我是那种端碗骂娘的人嘛？！”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这搞了多久？怎么不喊我帮忙？”望着眼前四道菜，温半夏发出灵魂三问。前期准备工作得有多久，才能搞出这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虽然他还没尝味，但温半夏格外确定味道不差！ 　　“没多久。”季天冬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怕来不及，还特意花钱让店里稍微处理了一下，他回来后好直接炒菜下锅。 　　至于温半夏后半句话，他就当没听见。对方今天可是寿星，他必不能让对方动手帮忙！ 　　“这些菜分量都不大，应该剩不了多少。”季天冬知道温半夏不爱吃剩菜，他特意搞的小分量，就怕剩菜！ 　　毕竟有剩菜温半夏必定是要倒掉的，季天冬见不得浪费，每餐就特意把控好分量，就算剩下一点点他也能包圆。 　　温半夏闻言笑了笑，眼睛从餐桌上的装满菜的餐盘上扫过，轻“嗯”了一声。这倒是，每份菜的量确实不大，但他两个人肯定吃不完，必定会剩菜。 　　如果是以前，剩菜倒掉就倒掉了，但这些都是季天冬特意为他准备的生日大餐，温半夏可不愿意浪费对方一分一毫的心意！ 　　以季天冬勤俭节约的性子来说，桌子上这四个菜，已然称得上铺张浪费，但对方还是这样做了！ 　　从这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菜品中，温半夏能看出季天冬的重视与用心，心里一阵暖流淌过，甜滋滋的，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感动而又震撼。 　　“辛苦你了。”温半夏眼眸里闪烁着感动与温柔，他直视着季天冬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真挚。除家人之外，再也没有人对他如此用心地照顾了！温半夏心中感慨万千。 　　季天冬摇头：“不辛苦。” 　　温半夏闻言笑了笑没再多言，只招呼道：“先吃饭吧，等下饭菜都要凉了。”说完他低头大口大口端碗扒面，时不时还说上几句：“好吃。”对季天冬的劳动成果格外捧场，言谈举止间尽显对这一桌子饭菜的满意度。 　　见季天冬一直不动筷，他还抽空对季天冬调笑道：“你怎么还不吃？季大厨不亲自尝尝自己炒的菜？很好吃的！”眼波流转间格外狡黠。 　　说话的同时，他动手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季天冬面前的饭碗中，轻笑道：“快吃！我就继续吃我的面了。” 　　他装作一副护食的模样，玩笑道：“这碗面我要吃独食，就不分享给你了。”虽然有几分是装出来的模样，但温半夏显然对那碗长寿面爱不释手，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送入口中。 　　“本来就是煮给你吃的。”季天冬轻笑一声，认真道：“今天你是寿星。都听你的。” 　　“哈哈。”温半夏笑道：“我咋不知道生日还有这待遇。”他探头凑近季天冬，低声调笑道：“你独创的吗？” 　　季天冬抿嘴不吭声，耳尖却不知何时悄悄红了。 　　知道对方不经逗，温半夏很快就收敛住，笑道：“好了，我不逗你了。快吃饭吧，吃完了还有蛋糕呢。”他视线扫过一旁的生日蛋糕，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嗯。”季天冬含蓄点头。 　　见温半夏一直埋头吃面，他也学着温半夏方才的模样给对方夹了一筷子菜，低声道：“你也别光顾着吃面啊，多吃一点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么多。”这些都是特意煮给温半夏吃的。 　　“好。”温半夏端碗接过，微笑着应好：“没关系的，吃不完明天可以接着吃。不会浪费的。” 第74章 　　季天冬煮的长寿面分量本就不多，温半夏虽然与季天冬边吃边聊，也很快将之消灭殆尽。结果吃到最后，温半夏轻“诶？”了一声，发现碗底居然还藏了一个煎蛋。 　　“这是？”温半夏疑惑出声，同时用筷子夹起碗中那个金黄诱人的煎蛋，抬头看向一旁的季天冬，话语脱口而出：“这是你放的？” 　　话一出口，温半夏就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了！这煎蛋不是季天冬放的，还能是谁放的？ 　　正在扒饭的季天冬听见动静动作一顿，疑惑地回望过去。看见温半夏夹着的那个煎蛋，他微微颔首，道：“嗯，是我放的。” 　　见对方疑惑的眼神，他张口对温半夏解释道：“我家那边生日都会吃鸡蛋。但你不是不喜欢吃水煮蛋吗？我就把蛋煎了，放在面里面。”这是季天冬特意迎合对方口味特意做出的改变。 　　温半夏没想到季天冬年纪不大，做事如此细致周全，居然连这都想到了，也算是开了眼。他一时忘了自己想问的话，只讷讷点头，说了声：“谢谢。”而后垂眸夹起那个煎蛋一口一口地咬了起来。 　　“很好吃，我很喜欢。”像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假，温半夏把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季天冬一愣，而后笑了笑，道：“你喜欢就好。” 　　温半夏放下空碗，用纸巾擦了擦嘴，想起刚才想问的话，薄唇轻启，好奇地问季天冬：“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把鸡蛋放最底下啊？是有什么讲究吗？”大部分人都会把煎蛋盖在面条的最顶上，不像季天冬，像是特意把煎蛋藏在下面。 　　季天冬没想到温半夏会问这个。他眼神微怔，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见温半夏没发现，他绷着脸，不动声色地对温半夏摇头道：“没什么讲究。只是顺手。”其实不是。 　　季天冬这么做，只是他以前在村子里生活时，好几次看村子里的长辈老人对自己偏爱的孩子偏心，总会避开旁人，偷偷在碗底下卧一个鸡蛋…… 　　季天冬不是温半夏的长辈亲人，但在他为对方做长寿面时，鬼使神差地，也想偷偷在底下给对方卧一个鸡蛋。 　　家里就他和温半夏两个人，其实这一举动很没必要，但季天冬不知为何就是想这么做，所以他就做了。 　　然而温半夏注意到并且当面询问了，虽然对方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初衷，季天冬却还是不免有几分尴尬。 　　“哦。”温半夏点点头，信了他的解释。毕竟煮面条前要先煮汤，顺手把煎蛋放在最底下也很正常。 　　见对方相信了这解释，季天冬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这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他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季天冬吐出一口气，瞥了眼温半夏身前的空碗，见对方不打算吃了，怕人没吃饱，他不由关切地低声问道：“你还要吃饭吗？我帮你盛一点。”说着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去拿那个碗。 　　温半夏却挡住他的手摇头拒绝了：“不用了。” 　　在季天冬不解的目光中，他伸手指了指旁边放着的香甜诱人的生日蛋糕，笑道：“我就不吃了。刚刚吃了一碗面，又吃了那么多菜，再吃就撑了。你买的这个蛋糕还没吃呢，可不能浪费了。” 　　“嗯，好。”季天冬理解地点头，收回双手不再动作。 　　“那我先吃饭了。”他说。 　　温半夏：“嗯。你吃吧。” 　　看季天冬又盛了半碗白米饭，他不由轻声提醒一句：“你今天别吃这么多，留点肚子装蛋糕吧。蛋糕不能久放……不吃完就浪费了。” 　　季天冬低头看了眼碗中的白米饭，又抬头看了眼温半夏，乖巧点头应好：“我知道了。” 　　“这个我能吃完的。”他又认真地对温半夏说道。 　　其实季天冬今天已经尽力控制饭量了。但桌子上还剩那么多菜，知道温半夏不喜欢吃剩菜，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努力解决掉，这样明天他们就不用吃剩菜了！ 　　听见温半夏的提醒，他不由也转头看向那个生日蛋糕。这个蛋糕虽然季天冬已经特意买小一号，但也不算小，两个人都吃不完，况且温半夏还吃了一碗面，肯定吃不完。 　　权衡利弊之下，季天冬知道该如何选择。 　　只听他说：“没事，我等下还能吃。吃不完可以留着当宵夜。”也不用一下子全吃完，两个人慢慢解决也是可以的。 　　“行吧。”温半夏无奈笑道：“还能吃就行，也别把自己吃撑了。” 　　“我知道的。”季天冬点头。 　　他见温半夏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坐在餐桌前，季天冬指了指蛋糕，不由开口出声建议道：“要不你再吃点菜？或者你先吃蛋糕？”自己饭还没有吃完，总不能让对方一直呆坐在座位上干看着他用餐进食。 　　季天冬话音刚落，便被温半夏摇头拒绝了这一提议：“不用。我等你一起。”温半夏不感兴趣。 　　“再说了，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温半夏语气肯定地说道：“蛋糕肯定要两个人一起吃！”毋庸置疑。 　　而且这蛋糕还是季天冬特意给他买的，温半夏怎么可能抛下对方先动口？想也知道不可能。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见温半夏态度坚决，温半夏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建议昏了头，也不多言，只有意识地加快了进食速度，飞快地低头扒饭。 　　如此明显的变化温半夏哪能看不出来？他见状不由蹙眉制止道：“别急，你慢点吃。”他哪里不知道对方是不想让他多等？但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只听温半夏无奈出声劝道：“你慢点吃，不急。我刚吃完面，根本不饿，要先休息一会儿再吃蛋糕……”所以根本不用急忙赶这几分钟时间。 　　季天冬闻言扒饭的动作一顿，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这才对嘛！吃东西一定要细嚼慢咽，不然对肠胃不好。”温半夏满意点头，夸小孩似的说道。 　　季天冬垂着头，完全不好意思抬头对上温半夏的视线。 　　左右无事，温半夏双脚在餐桌下晃悠，双手撑着下巴，嘴角含笑地坐在季天冬对面看眼前人如小动物般忙着进食。 　　可能是温半夏的劝导起了作用，可以看出来季天冬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干饭速度。温半夏还发现一个好笑的规律，季天冬不知道是不是数着数，整个人一板一眼的，嘴巴里塞进一口饭，就要用牙齿咀嚼七八下以上， 　　季天冬对上温半夏的视线后也不再心虚，脸上的小表情像是在说：看！我听话的细嚼慢咽了！ 　　温半夏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乐了，蓦然笑出了声。 　　忽然响起的轻笑声引起了季天冬的注意，他微微抬眸，面带疑惑地看过来。 　　他问：“怎么了？”对方怎么看着他突然笑了？季天冬不明所以。 　　“没事。”温半夏嗓音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含笑解释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了……你继续吃饭吧，不用管我。” 　　季天冬点头，将信将疑。目光在温半夏脸上扫视一圈，见真没什么问题，这才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吃饭。 　　等季天冬吃完饭，在其想收拾桌上的碗筷时，被温半夏出声制止了：“别忙了，等会儿再收拾吧，快来吃蛋糕。” 　　温半夏朝季天冬扬了扬手中切蛋糕用的塑料刀，柔声招呼道。 　　季天冬闻言果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碗筷顺手放回桌子上，走到温半夏身边，同其一起低头看向那个生日蛋糕。 　　温半夏笑了笑没说话，只用塑料刀先将蛋糕一分为二，又切成了四小份，将其中的一份装到纸托盘上，微笑着递给季天冬：“呐，这个给你，拿着。” 　　季天冬见状连忙伸手接过。 　　温半夏又嘱咐一声：“吃完了还有。想吃哪份就吃哪份。”他都切好了。 　　季天冬看着桌子上剩下的蛋糕，点头表示知晓。 　　“没想到这蛋糕看着不大，切下来还挺多的。”温半夏也端了一份蛋糕，小声嘟囔一句。 　　他笑着对季天冬说道：“看来还是买大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季天冬当然也能看出来，他无奈回复道：“这是店里面最小的生日蛋糕了。”再小就只有一块钱一个的小蛋糕了，那肯定不能当做生日蛋糕。 　　温半夏点头表示知晓，望着季天冬嘴角的奶油，他不禁开口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季天冬颔首：“好吃。”又甜又软。难怪他以前捡垃圾时经常碰见路上有小孩子哭着吵着，央求自家妈妈要吃蛋糕。 　　温半夏笑了笑：“好吃就多吃点。那里还有很多。” 　　“嗯。”季天冬点了点头，回道：“你也吃。今天是你生日。”对方才是今天的主角。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温半夏看着蛋糕上边边角角残存的奶油，蓦然生了坏心眼。他用食指点了点奶油，趁季天冬没注意，突然偷袭，往季天冬脸上一抹。 　　“哈哈。”恶作剧成功，温半夏笑得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正在埋头吃蛋糕的季天冬眼底满是茫然之色，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他看着指腹上的奶油，又看了眼旁边一脸灿烂笑容的温半夏，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他问。 　　温半夏摊开手，狡黠眨眼笑道：“没什么啊。你不是看见了吗？”说着他又想偷袭往季天冬小脸上抹奶油。 　　这次季天冬眼疾手快，动作迅速地躲开了。 　　见温半夏一脸跃跃欲试，还想再来，他语气无奈道：“还来？” 　　“是啊！”温半夏扬起手，张牙舞爪地朝季天冬冲了过去。同时口中喝道：“看招！” 　　季天冬无奈，连忙闪躲，威胁道：“你再来我就还手了啊？” 　　温半夏不听，只十分讨打地笑道：“你来啊！”又朝季天冬冲了过去，想往人脸上抹奶油。 　　季天冬见状也不再闪躲和留手，说到做到，也奋力回击，往温半夏脸上抹奶油。 　　一阵鸡飞狗跳，在场两人都成了小花猫。 　　良久，温半夏气喘吁吁，闹不动了，率先休战停手，对季天冬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行了，不玩了。” 　　季天冬闻言立即停下，关切地望向温半夏，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温半夏摆摆手，尽力平复呼吸。见季天冬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由低声感慨一句：“年轻人就是身体好，精力旺盛！”一阵玩闹折腾下来，他都要喘不过气了，季天冬却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对比惨烈。 　　温半夏服气，低声道：“看来我得找时间运动运动了。” 　　“嗯。”季天冬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运动确实对身体好。” 　　“是啊是啊。”温半夏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吗？！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温半夏的调侃打趣，季天冬红了耳尖。只见他微微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不敢对上温半夏充满揶揄之色的目光。 第75章 　　等温半夏与季天冬将餐桌收拾干净，已经快七点半了。又是饭菜又是蛋糕的胡吃海塞，两人肚子都吃得圆滚滚的。 　　温半夏难受地挺着小肚子，伸手揉了揉，想要消食。他懒洋洋得瘫倒在沙发上，抬头问一旁的季天冬：“你撑不撑啊？今天吃太多了，我有点撑。”今天高兴，反正他吃得比往常确实多了不少。 　　季天冬点头，实话实说：“有点撑。”因为从小到大经常挨饿的缘故，他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格外珍惜，见不得浪费，今晚上大部分东西都塞进他肚子了。 　　“谁让你吃那么多！”想到季天冬那左右为难，勉强地将食物塞进肚子里的模样，温半夏是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东西放冰箱明天吃也行啊。你吃那么多东西，不撑才怪！” 　　要不是他开口制止，感觉季天冬都能傻乎乎地把肚子撑爆！ 　　季天冬低垂着脑袋任由温半夏数落。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习惯不好，但着实见不得浪费。 　　相处这么久，温半夏当然知道他的性子。季天冬这么多年都养成习惯了，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强求不得。 　　见季天冬低头认错，温半夏摇了摇头，只能无奈叹气。只听他语重心长地劝道：“硬吃那么多东西进去对身体不好，别总是勉强自己。” 　　停顿一会，他想到了什么，眼睛微亮，对季天冬循循善诱道：“你想想，如果你吃坏了肚子，身体难受就不说了，可能还得花钱去看医生，不值当！” 　　温半夏也不喜欢浪费粮食，却也不会为难自己的身体，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量力而行。不像季天冬，傻傻的，硬撑都要把东西吃完！ 　　温半夏一戳一个准。这话可戳中了季天冬的死穴，关于钱的事，他向来警觉。 　　虽然知道温半夏很大一部分在夸大其词，对方所说的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低，但他也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故听话地点了点头，乖巧答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他这习惯确实不好，得改改了。 　　“嗯。”温半夏知道季天冬向来说到做到，因此也不再多说，只难受地揉了揉肚子。 　　吃撑可太难受了！他侧了侧身体，满脸菜色。 　　温半夏用手揉着胀人的肚子，眉头微蹙，只希望自己好受一点。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吃得如此撑的一天，因此家里也没有备健胃消食片之类助消化的药物，如今只能硬挺着……他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刚刚吃进去的食物好像都顶到嗓子眼了，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嗝——”忽然，温半夏打了个饱嗝，更遭罪的是一时间竟有些停不下来。 　　季天冬连忙上前替其拍背，面带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温半夏摇摇头，回道：“没事。” 　　等他终于平复下来，温半夏哀嚎道：“我再也不吃这么撑了！”突然来这一遭，着实受不住。 　　“嗯。”季天冬见人这般难受，心底也是担心，细心地给温半夏端来一杯水，同时出声附和，赞同道：“以后确实不要吃这么多了。” 　　温半夏双手接过季天冬递来的水，道了声谢，连忙喝了两口，压下反胃之感。 　　“不吃了不吃了。”温半夏无奈摆手道：“以后真得注意一点。”他平时都是吃七八分饱，就是今天高兴，有点得意忘形了。 　　季天冬当然也明白对方因何如此，闻言笑了笑也没多说，只关心地问道：“好点了吗？” 　　“好点了。”温半夏点头。 　　片刻后，他抬眸看着明明吃得比他多，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不适之色的季天冬，好奇问道：“你吃撑了就不难受吗？”明明他们两个都吃撑了，怎么就自己难受呢？ 　　面对温半夏的询问，季天冬只淡淡回道：“还好。”总比饿肚子好受得多。 　　温半夏此时也想起了对方的德性，看着这个犹如钢铁人般能忍的季天冬，不由肃然起敬，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道：“你厉害！” 　　“看电视还是干啥？”温半夏懒洋洋地瘫坐在沙发上，自然而然地对季天冬随口问道。 　　“都行。”季天冬对这向来无所谓。 　　听见这一成不变的回答，温半夏无奈极了。 　　“那就看电视吧。”他做了决定。 　　季天冬温和应好。 　　温半夏起身去选感兴趣的碟片，季天冬望着对方的纤细的背影，不由侧头看向了一旁被他藏枕头底下的生日礼物。他还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等温半夏挑选好碟片心满意足地转身归来之际，季天冬咬咬牙，捧着礼物递到了温半夏面前：“这个送给你。” 　　温半夏惊讶地望着季天冬，又瞧了瞧对方手中的东西，诧异道：“送给我？” 　　“对！”季天冬点头颔首，解释道：“这是我要送你的生日礼物。” 　　温半夏双手接过，张大了嘴问季天冬：“这都是你折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单明了的玻璃瓶，瓶盖处特意用丝带扎了个蝴蝶结，里面则装满了五颜六色用塑料管子折的星星。折星星的管子很便宜，五毛一块就有一把，但温半夏以前也折过，知道要装满这一瓶，属实不容易。 　　对方折这些星星得花费多长的时间和心力啊！ 　　“谢谢你，我很喜欢。”温半夏却对这个生日礼物爱不释手，朝季天冬露出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你费心了！” 　　“你喜欢就好。”季天冬被温半夏这个笑容晃花了眼，脸有些不好意思红了。他一开始还觉得这礼物有些拿不出手呢，却又不知道该送什么，这还是听店铺老板推荐的呢，说很多人都会送好朋友这个…… 　　如今见温半夏说喜欢，季天冬觉得店铺老板推荐的这礼物没买错，他花再多的时间折星星也值得！ 　　从季天冬口中得知前因后果，温半夏笑得眼睛弯弯，也没解释这场小误会。 　　这种星星罐子，是学生之间喜欢互送的。温半夏猜测，季天冬应该是没对店铺老板说他的年龄，看季天冬年纪不大，又说是要送朋友生日礼物，老板才对其推荐了这个。 　　但也算歪打正着，温半夏确实很喜欢。 　　他捧着星星罐子，好奇地问季天冬：“这些天你偷偷摸摸地就是在折这个啊？” 　　季天冬也想起了上次差点被温半夏发现的事，不由红了耳尖，低声道：“嗯，我怕来不及……”他想给温半夏一个惊喜，不好在家里折，又怕时间上来不及，就见缝插针，加班加点地赶工，还熬了好几天夜，幸好赶上了！ 　　温半夏虽然不赞同季天冬熬夜，却也能感知到对方那一份真挚纯粹的心意，因此也不多言，只扬了扬星星罐子，满含笑意地对季天冬称赞道：“很漂亮！你可真是心灵手巧啊！” 　　对方真是有心了！ 　　今日的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温半夏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这段日子思索许久的事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今正是开口的好时机。 　　想到这，温半夏严肃了表情，拉着季天冬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双眸直视季天冬的眼眸，认真道：“天冬，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季天冬不明所以，却也被温半夏的神情感染，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表情。 　　“天冬，你想继续去学校读书吗？”温半夏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地说道。 　　季天冬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见温半夏表情正认真地等待他回答，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季天冬不由沉默了。 　　学校？读书？这四个字对季天冬而言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想继续去学校读书吗？季天冬扪心自问，他想吗？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但却知道那不是他想就能去的地方。 　　学校，对从小历经苦难的季天冬来说，是他心底一片无法触碰的净土，他想碰又胆怯地不敢触碰的存在。 　　上学的那几年，是除遇见温半夏之外，他贫瘠的前半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最后不得不离开学校，他难过、不舍，心底充斥着遗憾与怨怼……最终却只能化为对现实无可奈何的无力与绝望！ 　　就算季天冬心底有再多的不甘与不愿，却也无力改变。 　　可能读书上学这事就彻底与他无缘吧！最后季天冬想开了，也不得不想开…… 　　如今突然从温半夏口中听见“去学校读书”这几个字，季天冬第一反应不是被彩票砸中脑袋的惊喜，而后茫然与无措。 　　他迟疑地张开嘴，讷讷问温半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什么叫我想去读书上学吗？”他心底有了预感，却不敢相信。 　　下一秒，预感成了现实。果然，只见温半夏轻咳一声，端正了表情，满脸认真地望着季天冬，一字一句地温声问道：“天冬，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我……”季天冬张了张嘴，有些回答不出来。 　　温半夏朝其安抚一笑，安慰道：“没关系，没想过也没关系，我帮你一起想。” 　　他嗓音温柔极了，设身处地为季天冬分析道：“天冬，你现在才十四岁，人生才开始。跟你同年龄的孩子都在学校读书，你也应该去学校读书。毕竟你总不能一辈子捡垃圾过活……”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认真。 　　季天冬嘴唇颤动，放于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望着温半夏精致温柔的脸庞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想自欺欺人地对温半夏说：“我现在挺好的，卖废品能养活自己……”但面对温半夏好似看透一切的清亮眼眸，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也过不了心底那关。 　　温半夏也不在意季天冬面上的迟疑和犹豫。 　　只听他继续道：“天冬，你先听我说。你在老家的时候不是初二没读完吗？我问过这边学校的老师了，你这种情况可以直接插班去读初二。你现在还小，可以继续回学校去上学……读书才是你这个年龄最重要的、最该做的事！” 　　季天冬咬紧牙关，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望着温半夏和煦的脸庞，不知为何，怎么也张不开嘴。 　　温半夏知道这对于季天冬来说有些突然。他表情柔和，安抚地朝季天冬笑了笑，轻声道：“你有户口本，等九月份学校开学的时候，我带你去学校问问情况，然后你就去学校上学吧……” 　　温半夏有条不紊地说着他的计划与安排。 　　这件事他已经在心里考虑许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季天冬说。 　　季天冬才十四岁，不读书怎么能行？以后总不能成为一个半文盲，捡一辈子废品。 　　季天冬双手紧握，沉默地听着。 　　良久，在温半夏含笑问季天冬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时，他才低垂着脑袋，声音沙哑，嗓音艰涩地低声回道：“谢谢你为我考虑……但不用了，我不想去读书。” 　　他说：“我现在捡废品卖也挺好的，能养活自己。” 第76章 　　温半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季天冬不想去读书？为什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温半夏猛然瞪大了双眼，眸子里是浓浓的不敢置信。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满脸诧异地问季天冬：“你不想去读书？为什么？” 　　对方常去他卧室里的书架上拿书看，往往一看就是几小时呆坐着不动弹，不为外物所扰，每每格外入迷。季天冬对知识的渴求与热爱温半夏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可以说，正因为对方平时表现得那般求知若渴，热爱学习……温半夏才会产生送季天冬去上学的想法，故有此一问。 　　季天冬的回答着实出乎意料，温半夏眉头微蹙，一脸若有所思。季天冬平日里那般热爱学习，如今怎么就不想去上学读书呢？温半夏想不通。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季天冬又是车轱辘般的套话。 　　温半夏眉头拧得死紧，一把打断季天冬的话。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痛心疾首地反问道：“好？哪里好了？” 　　他也不需要季天冬的回答，劈头盖脸地数落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捡垃圾。只是你现在还小，总得考虑考虑未来，总不能捡一辈子废品！” 　　见季天冬抿紧嘴唇不吭声，温半夏心中叹息，掏心掏肺地对季天冬说了心里话：“你还小，不懂这些，也没有人和你说过读书的好处……但我现在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他表情认真且严肃，头一回对季天冬这般严厉。 　　“你现在回学校读书，如果成绩好，以后就可以考个好大学，出来了也可以找个好工作！就算成绩普普通通，但读书也能识字明理，再不济，出来了也能坐办公室，不用像现在这样顶着大太阳四处奔波……比一般人强。学历虽然不代表一切，但你读过书，上个大学，就比其他人多一些选择。你总不能真的捡一辈子废品卖！” 　　季天冬低垂着脑袋，良久，才声音低沉地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温半夏说的这些道理其实季天冬心里明白，他都懂。 　　毕竟他以前也常常听村子里的一些家长对自家小孩耳提命令，让孩子们好好读书，老师们也反复对同学们讲这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读书改变命运！ 　　至于到底能不能听进去，就看小孩自己了。 　　反正季天冬是听进去了，牢牢地记在心底。以前他就拼了命地读书，争分夺秒，恨不得一股脑将所有知识都塞进脑子里。 　　要问季天冬想回学校读书吗？想，他当然想！奈何冰冷的现实不允许！ 　　季天冬知道，既然温半夏将话说出了口，只要他点头同意，对方就一定会送他去上学……然而，季天冬却不愿意。 　　自两人初识到现在，温半夏已经照顾他许多了。两人无亲无故的，他总不能仗着温半夏心好善良，就得寸进尺，一直赖着对方，给人添麻烦！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季天冬讷讷开口，勉强扯了扯嘴角，朝温半夏扬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读书要花钱，但他没有钱，总不能让温半夏平白无故地花钱供他上学，季天冬还没有这么厚脸皮。 　　他这人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有多少本事，做多大的事。他发自内心地感谢温半夏的好意，却只能出言拒绝。 　　季天冬强忍着难受，故意歪曲温半夏的本意，就轻避重道：“等过几年我成年了，就可以做其他工作了。”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会一直捡废品卖的。 　　温半夏闻言被气得够呛：“我是说捡废品的事吗？！” 　　见季天冬闷头不吭声，温半夏看着心里就来气。但不经意间瞧见季天冬黯然的神色，他哪能不明白对方这话是故意的？ 　　想通其中的关窍，温半夏也不由长叹一口气。这般懂事的孩子，命运怎么就这般坎坷呢？ 　　温半夏也不暗自纠结，只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不愿意回学校读书，是因为钱的事吗？” 　　毕竟去学校读书的话，季天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捡废品卖了。平时所需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以对方谨慎多思的性子，确实会考虑仔细。 　　季天冬闻言眉梢微动，却始终沉默着不吭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但他脸上明显的表情，就已然向温半夏说明了一切。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心中所想，他知道自己说中了，不由朝季天冬安抚一笑，柔声道：“如果是因为钱的话，你不用担心。” 　　他语气温和地对季天冬说道：“我咨询过学校，小学到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花不了多少钱的。家里离学校不远，你可以回家吃饭，都不用吃食堂，上学也比较方便……” 　　怕季天冬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他继续补充道：“学校说了，你这情况，还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一学期也有几百块……而且你学习成绩好的话，每年还能有奖学金呢！” 　　温半夏口齿清晰地将一项项好处列出来，用实际行动告诉季天冬，你所担忧的都不是事，可以解决。 　　季天冬抬眸注视着温半夏温柔且神色认真的漂亮脸庞，听着对方的循循善诱声，只觉心脏胀胀的，又暖又麻。 　　他知道温半夏这一连串劝导的话语是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正因为如此，季天冬才不能接受！他不能白占对方这么多便宜。 　　季天冬身侧的双手攥得死紧，喉咙干涩，在温半夏看透一切的眸光注视下，心底慌乱急促且不知所措。他鼻头微酸，垂下头不敢再看温半夏那双温柔包容的眼。 　　“不用了。我成绩不好，反正也读不出啥来，没必要浪费钱。”季天冬嗓音干巴巴地说道。 　　他心知肚明，对方所说的话表面看似很有道理，好像他回去学校读书百利而无一害，却省略了下半句话没说。 　　毕竟，如果季天冬按照温半夏所言去上学，他在家里吃住确实能省钱，但这花的却是温半夏的钱。他上学的话，也没时间捡废品换钱，给温半夏交房租和伙食费！ 　　连作为交换，他给对方准备一日三餐也无法再保障…… 　　“你这孩子咋这么倔呢！”温半夏气得仰倒，心底无奈极了，语气也不由加重了几分：“你还没去读，怎么就知道成绩不好呢！”初中知识比较简单，只要用心去读，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温半夏心知肚明，这只是季天冬一个借口，对方是不想占他便宜，然而他并不介意吃这点亏。 　　他对此心甘情愿，就当是好心资助了！ 　　但瞧见季天冬倔强固执的脸，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同意，温半夏沉吟片刻，不禁换了个说法，退后一步：“天冬，你还小，别的不说，九年义务教育你总要读完吧？这是国家规定的……我既然知道你还没读完九年义务教育，总不能视而不见。” 　　温半夏满脸认真，一副“别的不说，初中你一定要去读完”的表情，不容置喙。 　　“我……”季天冬摇摆不定。 　　见季天冬面上有些心动，温半夏加大了筹码，低声道：“如果你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平时生活花销的钱，你也可以拿本子记账。等你长大了赚到钱了，到时候还给我就行！”他也不说白给，心里知道季天冬绝不会占这个便宜。 　　见季天冬神色纠结，面上越发动容，温半夏故意出言刺激道：“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欠债不还的。你会还钱给我的吧？” 　　“当然！”季天冬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后，一脸懊悔之色。 　　温半夏却不给他思考反悔的机会，将他后半句话堵了回去，干净利落地说道：“你看，你都说会还钱给我了。而且，我都不怕钱打水漂，你怕什么？况且你又不是不还钱，就当提前预支以后的工资了。” 　　见季天冬顺着自己的话面露思索之色，温半夏眼底的笑意更甚，薄唇轻启，对季天冬说道：“当然，我钱也不是白借给你的，每年都是要算利息的！这个你能接受吗？” 　　季天冬肯定地点点头，回答道：“这是肯定的。”总不能让对方白借这笔钱。 　　瞧见季天冬脸上的神色变化，温半夏就知道此事稳了，又说道：“你到时候给我写欠条就行了。”以此减轻季天冬的心理负担，让其再无后顾之忧。 　　果然，此言一出，季天冬神色当即一变，显然是被说动了。 　　他思索片刻后，对温半夏点头应好，神情认真道：“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嗯，我相信你。”温半夏勾唇一笑。如果不相信季天冬的为人，他也不会开口让对方回学校读书。 　　至于借条利息，温半夏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内心百分之百相信，就算季天冬不写欠条，对方也会一毫不差地还钱，这是来自他对季天冬正直性子无与伦比的信任。 　　他之所以对季天冬说每年算利息，当然不是想赚对方这几分利钱。只不过是知道季天冬固执一根筋的性子，想凭此说服打动对方。 　　幸好这一步棋没走错！温半夏心底长舒一口气。 　　既然双方达成共识，温半夏也不用再多费口舌。 　　见季天冬面带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半夏却雷厉风行地将事情定了下来。只听他絮絮叨叨地开口说道：“再过两天就九月一号了，初中也到开学日期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学校问问插班流程，开口要办什么手续……” 　　温半夏嘟嘟囔囔地还在说着过几天的计划与打算，季天冬却飘飘然什么也听不见了，只默默点头，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同意了？他要重新回学校读书了？季天冬恍惚间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回学校读书的机会了！ 　　想到这，季天冬抬眸凝视着温半夏和煦温柔的脸庞，眼底的情绪格外复杂。 　　激动、感激、酸涩……各种纷杂的感受轮番轰炸，内心的感受无法言喻，最终化为无法抑制的感恩与触动。 　　“谢谢。”季天冬真情流露，朝温半夏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 　　要是他没有好运地遇见温半夏，他如今应该在世界上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四处流浪吧！ 　　而如今，他竟然拥有了重新踏入学堂的机会！ 　　望着温半夏精致漂亮的脸庞，季天冬在心底暗自发誓，他绝不辜负对方这一份万分珍贵的信任！ 　　他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好好报答对方的恩情，不让对方失望…… 第77章 　　九月一日，各大学校开学的日期。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学校迎来了新一轮的学生，鲜活而又生机勃勃。 　　景阳中学的校园里此时挤满了来校报到的学生与家长，大多行色匆匆，各式各样的声音掺杂在一起，热闹且嘈杂极了。 　　温半夏熟门熟路地领着季天冬穿过人流，径直朝一个方向而去，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句惹人发笑的交流声。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温半夏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眼底闪过一抹清浅的怀念之色。 　　自从他踏出校园以后，就再也没见识过开学这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了！这鲜笑怒骂的场景好似距离他已经非常遥远了，今日一见，亲切而又怀念。 　　“你被分到哪个班？我是63班的，不知道我们这次有没有分到同一个班里面……我还想和你当同桌呢！”这是刚从小学升入初中还有些迷茫的新生，见到熟识的好友，不由面带期待的开口询问。期望在陌生的校园、陌生的班级里找到熟悉的小伙伴，散去几分慌张与惆怅。 　　季天冬紧跟在温半夏身后，止不住地东张西望，眼含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与环境。温半夏也不催促，还十分好心情地同季天冬介绍教学楼的分布状况。 　　忽然，身旁路过的一对学生和家长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只见家长暴躁地戳着孩子的脑袋，怒骂道：“暑假喊你做作业你就是不写！现在好了吧，作业没写完，我看你怎么办！等下班主任不让你报名，我告诉你，我不是不会帮你跟班主任求情的，你自己看着办！” 　　小孩眉头紧蹙，不安地抿紧嘴唇，沉默地不吭声，任由家长训斥。被人围观后自觉丢脸，自暴自弃，不耐烦地制止家长的训斥，道：“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不用你管……” 　　这话可戳了马蜂窝，家长当即怒上眉梢，伸手用力地拍了小孩一下，口中骂骂咧咧道：“嘿！你这小兔崽子！不用我管？要不是你是我生的，你以为我想管你啊！作业作业不写，我花钱送你读书就是让你贪玩的吗？我看你等下去老师那报名怎么办！” 　　两人渐行渐远，季天冬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他还好奇地回头去看，迟迟未收回视线。 　　温半夏见状轻笑一声，拍了拍季天冬的肩膀，笑道：“好看吗？” 　　每个班级里总有几个贪玩偷懒不写寒暑假作业的学生，等临近开学才知道着急与慌张，却无法拯救，最终选择自暴自弃。 　　但临到最后一刻，在见老师之前，这类学生还是会有些忐忑不安，心生悔意。 　　要是前两天不贪玩，连夜把作业补上就好了……学生们每次开学前都会这样想，下次却依旧会故态复萌，老传统了！ 　　这一幕每年开学时都要上演好几次，屡见不鲜。 　　季天冬侧头回望温半夏含笑的眼，随口答道：“好看。”那两父子就差上演全武行了。 　　“好看你就多看点，长长记性。”温半夏玩笑道：“你以后可千万别学他们，作业一定要认真写！”虽然温半夏在读书时也有过偷懒的时候，但不妨碍他一本正经的教导季天冬。 　　“我不会的。我一定会认真学习。”季天冬点头保证。上学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又怎么舍得浪费光阴？ 　　温半夏闻言眼底的笑意更甚，颔首道：“我相信你。”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温半夏相信，就算他不开口提醒，以季天冬的自觉与自律，对方也一定会万分珍惜这次重回校园的机会，根本无需他人监督学习。 　　季天冬坎坷惨痛的人生经历，造就了他年少老成的性子，注定从一开始就让他就和其他无忧无虑的学生有本质上的差别，从骨子里就完全不同。 　　过早的成熟懂事，令他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必将全力以赴地抓住这一丝来之不易的改变命运与人生的机会！绝不会退缩偷懒。 　　两人穿过人流，来到一栋教学楼的二层走廊上，温半夏向季天冬介绍着两人等会儿要去见的人，以及这次他们来学校的目的地。 　　只听他语气温柔，带着几分轻哄的意味说道：“等会儿我带你去见班主任。” 　　怕季天冬胆怯，温半夏又多解释了一句，安抚道：“她也是我以前的班主任，带了我初中三年。林老师人很好的，你不要害怕，你待会见到她了礼貌点，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以后你就在林老师班级里读书上课。”如此懂事真诚的孩子谁不喜欢？ 　　没错，景阳中学，其实也是温半夏的母校，他初中就是在这所学校读的。温半夏口中的林老师就是他初中三年的班主任，他打算把季天冬交到林老师手上。 　　温半夏十分认可林老师的教学经验，把人放到她手上，温半夏很放心。 　　带着季天冬穿过熟悉而又陌生的走廊，望着教室里更新换代的课桌与设备，温半夏不由回忆起自己上学的时候，有几分怅然若失。 　　此次重新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踏入这所熟悉的学校，温半夏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学校建设得真是越来越好了。”温半夏不禁心生感慨。看母校建设得越来越好，他也是心生欢喜又倍感惆怅。 　　谁读书时没中过学校说要装修翻新的魔咒？从进入校园开始，就开始流传学校要装修翻新，同学们个个议论纷纷，期待极了，畅想学校以后的模样。但等到大家毕业离开，学校还是那个学校，一成不变。大家都白期待了！ 　　温半夏在这读初中的时候，也和同学们一样期待过学校扩大翻新后的模样，但等到他读高二，这所初中母校，才开始动工装修……看来他注定享受不到焕然一新的校园，也是绝了！ 　　温半夏微笑着回忆往事，对季天冬感慨说道：“看来你们如今上学读书的环境确实很不错！享福了。”教室里居然连风扇也有了。要知道他们以前读书的时候，每到夏季，同学们就各显神通，课堂上用书本当扇子扇的同学数不胜数。 　　犹记得当时老师最爱对同学们说的一句话就是：“心静自然凉。”虽然温半夏到现在也没修炼到这超然境界。 　　季天冬望着这比他们镇上学校好一百倍的教室，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附和道：“这教室真漂亮！”课桌看上去还很新，教室的墙面都比他以前读书的教室漂亮！赏心悦目。 　　温半夏闻言哈哈一笑，肯定道：“你以后也会和同学们一起坐在这教室里念书的。”对方即将成为这所学校的新生。 　　季天冬嘴角微勾：“嗯。” 　　“我们快走吧，不能让林老师久等了。”温半夏催促一声。 　　“好。”季天冬和温半夏同时加快速度。 　　“林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她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换过办公室。”温半夏提前和林老师联系过，得知这一消息时也很惊讶。 　　他带着季天冬径直走上二楼，一转角，只见二楼的走廊上并排站了几个学生。他们都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奋笔疾书，一时只余下笔尖刷刷写字的声音。 　　季天冬睁大双眼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温半夏则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走吧。”他招呼一声，目不斜视地带着季天冬穿过人群，礼貌地敲响林老师的办公室门。 　　“请进！”房间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 　　听见动作，趴在走廊围栏上奋笔疾书的学生们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来找老师的，又很快收回视线。 　　得到主人的首肯，温半夏轻手轻脚地带着季天冬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却堆满了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 　　距离门口最近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四五十来岁，面容威严的女性。见两人进来，她侧头回望，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小温你来啦。”林老师放下手中的笔，态度温和的同温半夏打招呼，又将目光对准其身后的季天冬。 　　“嗯，林老师您好。”温半夏笑容灿烂地回应对方，同时将季天冬往前一推，开口介绍道：“林老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孩子。他叫季天冬，我今天把他带过来给您看看，让他认认人。” 　　林老师点头应好，态度和蔼地同季天冬问好。 　　季天冬手足无措地点头回应，学着温半夏礼貌同人问好，道：“林老师您好。” 　　“你好。”林老师见状笑意更甚，她喜欢讲礼貌的孩子。 　　见季天冬有些拘谨不安，她微笑着打消季天冬的局促。只听林老师语气温和道：“小温和我说过你，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就在我班上插班上课吧……等会儿你去教务处报名缴费，后天早上八点来我办公室，我带你去教室上课。” 　　学校有两天的时间给学生们报到交学杂费，时间上很是充足。 　　林老师给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讲解完流程，就含笑注视着季天冬。 　　季天冬望着林老师和蔼温柔的脸，又看了眼温半夏，见对方点头，他才感激出声道：“好的，谢谢您。” 　　“不用谢。你以后就是我的学生了。”林老师笑着摆摆手，歉意道：“那你们等会直接去教务处吧。我这边还要等班上的学生来报到，走不开，就不能送你们过去了……” 　　“没事没事。”温半夏连忙接话：“我们自己去就好了。不用麻烦您了。” 　　此时又有学生敲门进来报到，温半夏也不好耽搁对方工作，打算以后再找时间跟林老师叙旧。只听他礼貌道：“林老师，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过两天再去您家拜访您……我现在先带他去教务处报到，您忙吧。” 　　林老师含笑应好，将早已准备好的报到单递给温半夏，微笑道：“你把这个交给教务处的李宇李主任，他会给你们安排的。”她又详细地告诉了温半夏两人教务处该如何走。 　　温半夏双手接过，表示知道了。下一刻，他带着季天冬礼貌同林老师道别，又和刚进来报到的学生点头示意，就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温半夏含笑凝视着手中的报到单，余光瞥见刚才进去报到的学生将带来的暑假作业递给林老师查看。 　　温半夏收回视线，同季天冬招呼道：“走吧，我们去教务处。” 　　季天冬：“好。” 　　一出门，又看见走廊上的那几名学生。只见他们正与另一名同学勾肩搭背，脑袋凑在一起，接头似的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见温半夏两人从办公室出来，他们也不当回事，两人经过时听见一耳朵。 　　只见他们看救星一样看着那名同学，低声问道：“好兄弟，你暑假作业写完没有？” 　　“写完了，怎么啦？” 　　那几名学生闻言眼前一亮，双眼放光，好声好气地同那名写完作业的同学商量道：“好兄弟。我们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只见他们厚着脸皮说道：“兄弟，要不你明天再去老师那里报到吧……作业先借我们抄抄！” 　　他们不由解释道：“我们暑假作业没写完，班主任不给我们报到，让我们先把作业补上。你去报到的话，老师会把作业收了……你晚一天再去报到呗，作业借我们抄抄，求求了。” 　　他们这些人贪玩没写暑假作业，原本抱有侥幸心理想着班主任不会检查，想要蒙混过关，没想到却被班主任抓个正着，让他们在走廊上把作业补上才能报到。 　　一天怎么可能写完？此时心急，破有一种病急乱投医的架势，揪住一个同学就开始求助！ 　　“不行，我要先报到。”那个同学一口回绝，拿着暑假作业就往老师办公室走。 　　“别呀！”他被众人急忙拉住，哀求道：“你忍心吗？明天也能报到，晚一天也行啊……”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 　　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声响，温半夏不禁摇头失笑，感慨一句：“真有活力啊！”他读初中时，也是这其中的一员，经常有同学找他借作业抄。 　　眼前这熟悉的画面，不由令温半夏怀念起自己上学的时候，往事一幕幕好似还近在眼前。结果一眨眼，离他初中毕业都快过去十年了，他大学毕业都两三年了！ 　　物是人非。 　　如今他以季天冬“家长”的身份重回校园，林老师的手段却同他读书时没太大什么变化。 　　温半夏都能想象得到林老师板着脸让学生补作业的模样！ 　　她当然不会不让这些没写作业的学生报到。嘴上说的那么严厉，却不过是想给这些偷懒不写作业的学生一个教训罢了！让他们下次长点心。 　　温半夏对此心知肚明，林老师也心知肚明。 　　下了教学楼，温半夏一招手，伸手指了个方向，转头对一旁默默跟随的季天冬说道：“走吧，我们先去教务处找李主任，搞完就可以回家了！” 　　“嗯。”季天冬点头应好，眼睛眺望前方，左右张望着。他望着眼前这陌生的环境，不由开口询问道：“教务处往哪走？是前面吗？” 　　温半夏不紧不慢地笑道：“不要急，我知道在哪，你跟着我走就好了。”他毕竟在这所学校上过三年学，学校里的大致格局还是了解的。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弄丢的。”他开了个小玩笑。 　　“这能丢到哪去？”季天冬反问道，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人就在学校里，学校有围墙，再加上开学季到处是人，随口问问路就好了。 　　见季天冬嘴皮子如此利索，温半夏心中是又高兴又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不由低叹一声，故作惆怅地说道：“唉，你变了！要是以前，你脸早就红彤彤一片了。” 　　以前的季天冬，他随便逗逗就会害羞脸红，哪像现在？都学会还嘴了！ 　　当然，温半夏对这种好的转变是喜闻乐见的！ 　　季天冬低声回道：“人都是会变的。” 　　“也是。”温半夏点头笑道：“日子过得快，等再过几年，你都要成年了！” 　　季天冬不信：“哪有那么快？” 　　温半夏笑了笑，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嘿！你别不信，时间那是唰唰唰地，一转眼就长大了……你看看我，现在都二十多了，记忆还留在初中呢！”越长大，就越怀念以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前两天他还梦见自己在学校上课呢！ 　　…… 　　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边走边聊，脸上满是轻松愉快的笑意，优哉游哉地朝目的地而去，周围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与氛围感，和谐而又自然。 第78章 　　等两人缴费处交完季天冬的学杂费，他上学插班的事才算层埃落定。 　　刚出缴费处门口，季天冬便开口朝温半夏要了缴费单，同时语气认真地保证道：“辛苦你了。钱我会一笔笔记好账，等我赚钱了就还你。” 　　温半夏在他身上的每一笔花销，季天冬都默默记在了心里，打算等自己有钱了就还给对方。 　　季天冬也不准备按温半夏所说的，等他成年工作了再还钱，那样就拖得太久了！季天冬过意不去。 　　他暗自下了决定，打算以后趁放假的时候，再加把劲，多捡点废品卖钱，早点还钱给温半夏。 　　毕竟温半夏能借这些钱是天大的情分，他不能因为对方心好善良就蹬鼻子上脸，心里得有点数，自觉点！ 　　温半夏知道季天冬自尊心高，再加上这本就是两人前面说好的，因此也不推拒，只利索地把刚刚收到的缴费单递给对方。 　　见对方一直将这事记在心上，温半夏又感慨又好笑，点点头道：“嗯，你记吧。不着急还钱的，我钱够用。”他不由叮咛一句，怕季天冬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与压力。 　　至于季天冬这种种表现，还是令人心情愉快的。毕竟借钱出去，谁心里不嘀咕？对方的态度是一大关键！最怕遇见那种“借钱时装孙子，还钱时是大爷”的没皮没脸的玩意！ 　　温半夏没借过其他人钱，因此没碰见过这类人。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听附近的街坊邻居吐槽过好几次，说那钱就不应该借出去！话语里全是悔恨之意，说以后再也不借人钱了！ 　　此言引起周围人一致赞同，愤恨地骂那些欠钱不还的人：“不知道脸皮咋这么厚？！怎么好意思开口借钱的！” 　　“有钱也不还，宁愿拿着钱去吃吃喝喝……我这个借钱出去的人苦哈哈的，日子都没他们过得好！真是会过日子啊！我上门找人开口还钱，对方就哭诉日子难过，现在实在没钱还，让我通融通融……他日子还难过？我呸！我看他们比谁家都过得好！碍于情面不好说难听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欠钱不还呢！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是啊，我家那男人？别提了，恨不得弄死他！他还说我不该上门去催债。我不催？这钱收得回来吗？我勒紧裤腰带辛辛苦苦攒的钱，让别人拿去享受了？我能眼睁睁看着它打水漂？一家子去喝西北风啊？！” 　　“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温半夏还听说有好几户家庭因为这借钱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夫妻俩吵架打架呢！怪自家男人不该打肿脸充胖子，装大方把钱借出去！现在好了吧？要都要不回来！ 　　温半夏那时候心里就下了决定不借钱出去。当然，这几年身边也没人找他借钱……万万没想到却在季天冬这破了例！ 　　如今一回想，也觉得像是鬼迷了心窍。明明认识季天冬没多久，不知为何就如此信任对方？！ 　　温半夏本就不后悔自己把钱借给季天冬，但如今对方这良好的表现，令温半夏更不后悔了！ 　　见季天冬仔细地将缴费单收好放进裤兜里，知道对方一直惦记着这事，温半夏不由张口劝道：“钱的事不着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别天天想着这事！”天天想着赚钱还钱，哪有心思读书啊？ 　　温半夏让季天冬看开点，仔细分析道：“你看，现在钱已经花了，你总得让它物超所值！你多学点东西，比什么都好！总不能钱花了，在学校什么也没学到吧？”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学习的。”季天冬抿了抿嘴，低声保证道。温半夏所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对方好心好意借这么大一笔钱，眼看着还越积越多，季天冬总不能没心没肺地将此事抛之脑后，总归惦记着这事。 　　温半夏也知道自己这一两句话就让季天冬放下也不现实，最终只叹道：“你看着办吧。我不着急，你心中有数就好！”对方要还钱，他也不会拦着不让，但也不会催人还钱。 　　走出校门，季天冬主动开口询问温半夏：“我们现在回去吗？” 　　“先不回。”季天冬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温半夏却摇头拒绝了。 　　季天冬疑惑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毕竟刚刚对方说忙完就回家，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你现在该买点东西吧？”温半夏目光望向马路对面热闹非凡的文具店。 　　“买什么？”季天冬不明所以地问道。等他顺着温半夏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赞同道：“是该买点。” 　　他一拍脑袋，无奈道：“我都忘记这回事了。幸好你提醒了我。”季天冬心中感激。太久没上学了，都忘记要买文具用品这回事了，没想到温半夏还细心地替他记着。 　　正值开学季，校门口的文具店里挤满了带小孩来买书包文具的家长，络绎不绝。两人站在马路对面，都能将家长们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温半夏拉着季天冬径直朝马路对面人潮涌动的文具店走去。 　　季天冬低眸凝视着温半夏温热的手，眸光一闪，对接下来的事期待极了。 　　以前他身上没钱，那个男人也不管他，平时吃饭都成问题，季天冬还从来没和别人一同逛过文具店，只能随便买两支便宜的笔凑合着用一下。 　　在路过时，偷偷地、羡慕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与家长或者和小伙伴一起来文具店置办东西，满载而归。 　　而现在不一样了，他也有人陪了！ 　　想到这，季天冬不由侧头看向温半夏精致白皙的侧脸，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迟迟移不开视线。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心底涌动的小心思，小心地左右观望着两侧的车辆，护着人穿越马路。 　　过完马路，温半夏站在原地，想起季天冬刚才那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奇怪且生气地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干嘛？怎么不看路？” 　　他表情严肃，厉声教育道：“你难道不知道过马路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时刻观察来往的车辆吗？你不看路？万一不小心被车撞了怎么办？”想到这个可能，温半夏就怒从心起！ 　　他们这小地方，道路规划不清且比较混乱，人行道少之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所以大家都是小心观察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横穿马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都是大家心知肚明公认的潜规则了。 　　因此，司机见有人过马路都会减速慢行，让行人先过。但万一司机走神没看见呢？意外随时会发生，所以还是要自己时刻注意周围环境。 　　虽然知道今天学校报到，车和人挤得水泄不通，马路上的车辆大多以龟速在挪动，但季天冬这在过马路时还出神的模样让温半夏眉头不由一拧。 　　温半夏张了张嘴还想继续教育，让对方长长记性，但季天冬说出口的话让他不由一顿，默默地将话咽了回去。 　　“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别担心。”季天冬先是出言安抚温半夏。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而后一字一句地认真道：“但今天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我知道你会看着我的……有你在，我不怕，所以才会偷懒。” 　　正因为知道温半夏不会让他受伤，让放任自己，偷懒不看来往的车辆。如果只有季天冬一人，他绝不会松懈哪怕一秒。 　　季天冬的眼眸纯粹清澈，亮得惊人，眸子里盛满了对温半夏的信任，让温半夏心头一烫。 　　温半夏听懂了季天冬的言下之意。只见他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无奈妥协道：“这次就算了，但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就算有我在，你也要自己看马路！万一我没注意到呢？” 　　季天冬满口答应，态度端正地表示再也不会了。 　　温半夏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带着人往文具店走去。 　　“你们随便看啊！选好了到我这来结账就行了！”老板随口招呼一声，又专注于同身前那个客户讨价还价了。 　　今天来买东西的学生和家长很多，老板可谓是忙得脚不着地，痛并快乐着。 　　温半夏点点头，领着季天冬避开人群往店里面走。他边走边对身旁的季天冬说道：“你看看要买什么？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书包和文具肯定要买的……总不能空着手去上课，写字用的笔啊本子啊，这些必需品总是要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吧。” 　　“嗯，我看看。”季天冬点头称是。 　　“嗯。”温半夏望着眼前这琳琅满目的商品，随口道：“反正我们来都来了，就一次买齐了吧。” 　　“好。” 　　“那你先看看要买什么。”温半夏身形一闪，避开路过的人，转头对一旁的季天冬说道。 　　“人挺多的啊！”他感慨一句。 　　季天冬一时被温半夏问住了。他低眸沉思，一下子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道：“先看看吧。” 　　“嗯。”温半夏点头附和道：“反正不急，可以慢慢挑选。” 　　温半夏说话的同时拿起玻璃柜上笔筒里的一支笔，笔帽上是一个可爱的小熊猫，看起来憨态可掬。他拿起来好奇地瞅了瞅，伸手摸了摸熊猫脑袋，笑道：“现在这些小东西整得还都挺可爱的！” 　　本子和橡皮上都是现在流行的卡通人物，显然很受小朋友们的欢迎……货架旁人满为患。 　　温半夏和季天冬缩在角落，他拿起一旁的硬纸板，扯开笔帽，随意地在上方写了两个字。 　　还不错！温半夏内心感慨，这笔不止好看，使用体验也还不错。 　　他把笔和硬纸板递给季天冬，笑道：“你试试？”毕竟是季天冬要买文具，使用得顺不顺手还是要亲身试验。 　　“嗯。”季天冬接过笔，学着温半夏随意地在硬纸板上画了画。 　　那张画满波浪线的硬纸板正是店老板特意放在那给客户试笔用的。毕竟每个人喜欢的笔的触感不同，得试一下才知道喜不喜欢，还有客户要在纸板上画一画，才知道笔出不出墨，能不能用。 　　正因为店老板这贴心的小举动，店里面才会有这么多客户吧。旁边的文具店人就没有这么多！ 　　季天冬在纸板上认真地写了两个字，才认可地点了点头，道：“确实还不错。”这笔在纸张上写起来十分顺畅。 　　“喜欢就拿着。”温半夏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旁边其他的笔，对季天冬扬了扬下巴，低声道：“再看看其他的，多选几支备用。” 　　季天冬点头应好。 　　两人在文具店里来回转了好几圈，等他们挑选好所需物品，这才拿着商品找忙碌不已的店老板结账。 　　温半夏与季天冬将手中的物品全部摊放在老板面前，满满当当的。 　　书包、本子、笔、尺子橡皮……琳琅满目，反正温半夏觉得季天冬上学能用上的，就都给拿上了。 　　在老板算账的空隙，季天冬在温半夏耳畔旧话重提，小声说道：“其实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的……” 　　温半夏不以为然：“不多啊！” 　　“你别想太多了。你去学校读书上课，肯定要准备充分点！”温半夏说话间挑眉瞅向季天冬手中精挑细选的笔记本，玩笑道：“反正你不是专门买了本子记账吗？如今不正好有用武之地了嘛！” 　　季天冬蹙眉，还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太浪费钱了。 　　温半夏却不想在这同季天冬纠结这点小事，觉得对方啰哩巴嗦的，略显无奈地开口打断道：“诶呀！你年纪轻轻就别想太多啦！这样容易老得快！东西拿都拿了，总没必要再放回去吧？刚开学，多买点东西备着总没错……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季天冬就算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去。 　　他略有些无奈地看了温半夏一眼，对上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眸，霎时不战而败，最终选择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温半夏见状骄傲一挑眉，眉眼间满是恣意张扬，好看极了。 　　一旁算账的老板此时也麻利的算好了总金额，还给满脸笑容地给两人抹了个零头，而后动作熟练地打包装袋，从头到尾态度极佳。 　　难怪对方生意好！温半夏心中感慨，也爽快地掏钱结账。 　　等老板打包完毕，他微微侧头，笑眯眯地对身旁的季天冬说道：“走吧，拿起东西我们回家吧！” 　　“好。”季天冬十分自觉地接过所有的购物袋，不让温半夏上手，同时低声道：“这些东西我来拿吧。” 　　“你要拿就拿吧，我不跟你抢。”温半夏摊手，一点也不客气，当真做起了撒手掌柜。 　　此行格外顺利。季天冬上学的事情圆满解决，两人还在文具店扫荡一番，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怪不得温半夏心情好！ 　　“回家咯！”温半夏兴致高昂地招呼季天冬，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季天冬望着温半夏笑容灿烂的模样，如应声虫一般温声附和道：“嗯，回家咯！” 　　回他们两个人的家。 第79章 　　九月三日，季天冬正式上学的日子，温半夏昨晚特意调了个闹钟起了个大早，比季天冬这个当事人表现得还要激动与慌乱，忙得团团转。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了。”吃完早餐，温半夏口中絮絮叨叨地提醒着季天冬，手里一边帮季天冬收拾东西，嘴上还不忘念叨道：“书包带上，水杯也别忘记了……”事无巨细地叮咛着，生怕对方漏拿了东西。 　　温半夏一脸紧张，就像是一个第一次放手送自家孩子上学的新手家长，心底提着一股气，兴奋而又慌张怕出错。 　　“你在学校一定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可以多交点朋友……”温半夏觉得季天冬需要和同龄人多打点交道。兴许和同学们相处久了，也能被同化感染变得活泼话多一些。 　　这是温半夏私底下的小心思，不足以为外人道已。 　　作为当事人的季天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笑吟吟地聆着温半夏的“教诲”。 　　他穿着前两天温半夏特意为庆祝季天冬开学买的一身新衣服，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随着温半夏的话乖巧地点头应好，看上去就一副很令家长老师放心的乖孩子、乖学生。 　　“嗯，我知道的，我会的，你放心……”季天冬满脸含笑，目露纵容地注视着温半夏往他的书包里疯狂塞东西，塞得书包整个都鼓囊囊的，看起来就很重。 　　他微笑着点头向温半夏保证自己一定会和同学们好好相处，生怕温半夏这个“新手家长”不放心。 　　其实他重回校园，季天冬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对接下来的校园生活既期待又胆怯，面上却稳如老狗，丝毫不显露半分。 　　毕竟这两天看温半夏为他上学的事忙得团团转，季天冬慌乱局促的心霎时安定下来。如今有人为他忙碌，陪他一起，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 　　季天冬一点也不慌了，还有心情同温半夏聊天打趣。 　　“是我去上学读书，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季天冬为缓解温半夏紧张的心情，不由出言调侃。 　　“你懂什么啊？真能一样吗？！”温半夏把水杯塞进季天冬的书包，回怼道：“是我开学我还不紧张呢！”这不是他第一次作为“家长”送自家孩子去上学嘛？人生第一次……哪能不需要时间适应？ 　　季天冬闻言轻笑出声：“但你这紧张的时间也持续太久了吧。” 　　不怪季天冬吐槽。自从前天两人从学校报名出来，季天冬上学读书的事尘埃落定，温半夏可能是压在心底的事解决了，一时松懈，这两天也不知是打通了什么任通二脉，一脸兴奋地带着季天冬买买买，生怕对方上学时缺了什么东西。 　　季天冬在一旁怎么劝阻也不肯听，还有理有据地表示：“你看，字典，你不需要吗？如果你遇见什么不知道的，不懂的，就可以查字典，多好啊！保温杯，你上学不用喝水吗？到时候直接拿杯子去装水啊……” 　　最后理直气壮地总结陈词：“反正这些东西都能用上的！再说了，你重回学校，这不是开心值得庆祝的事？多买点东西怎么了！” 　　季天冬嘴笨拙舌地说不过对方，还被抓了壮丁，这两天搬回来一堆东西。 　　至于季天冬如今身上穿的这套新衣服，也是温半夏特意买回来让季天冬开学这天穿的。对方表示：“新学期新气象，肯定要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季天冬摇头拒绝，说他衣服够了，不用买新的，温半夏死活不同意。最后只能是季天冬退一步，表示那这套衣服的花销要记账，以后赚钱了再还给温半夏。 　　温半夏闻言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表示其他东西你要记账可以，我都没阻拦你，但这套衣服是自己特意买来送给季天冬的开学礼物，绝对不允许记账！ 　　两人唇枪舌剑地来回好几次，最终季天冬还是拗不过温半夏，只能无奈同意。精明的温半夏还怕季天冬私底下阳奉阴违，特意看了眼季天冬的记账本，见对方没把这笔钱记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想到这，季天冬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新衣服，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既感动心中又酸酸胀胀。 　　从没有人对他这般好，如此为他考虑！ 　　要知道，以前他在村子里和那个男人，他亲生父亲一起生活时，别说季天冬开学这等对男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芝麻大的小事，可能男人连季天冬这个儿子多大了都不知道。一年到头，就连过年的时候季天冬都不能在男人口中得到半句好话！ 　　而如今，温半夏这万般重视，季天冬上学的事好似是其心里的头等大事的模样，令季天冬一时哑然，心中感动异常，那颗缺了一角的心脏就像是泡在蜜水里一样甜滋滋的，好似弥补了以前的所有缺憾，圆满了。 　　直至今日，季天冬才蓦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个男人，以及自己以前在村子里的那孤单模样了。 　　恍如隔世。 　　因此，面对温半夏的疯狂采购，季天冬其实也是半阻拦半纵容，心里想着其实放纵这么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才造就了那般局面。 　　季天冬想，其实他也藏有私心，想多看一会温半夏为他忙碌、计划、打算、关切的模样。 　　等季天冬从回忆中抽身时，发现温半夏还在往他膨胀的书包里塞东西，眼看着都装不下了。 　　季天冬当下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出言制止道：“可以了可以了，别装了吧？这些东西完全够了，书包都装不下了……”他就单纯地去上个学，哪需要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哪里郊游呢！ 　　自己中午还会回来吃饭，真要漏了什么东西，他也可以中午回来吃饭时再带去学校。 　　温半夏也觉得季天冬此言有理，遗憾收手，终于停下了往季天冬书包里狂塞东西的动作，点头道：“也行，那就先这样吧！”他精致白皙的脸庞上的遗憾之色十分明显，完全没塞过瘾一般。 　　但季天冬这个当事人都这般说了，温半夏也不好再东西，只出言叮咛道：“我往你书包你塞了点零食，到学校了可以分给同学们吃，处好关系。” 　　“好。我知道了。”季天冬闻言一愣，面上乖巧应好，心下却不由吐槽道：“那是一点零食吗？怕不是把家里的零食都塞进去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那么多东西塞进书包里去的。 　　季天冬不太喜欢吃零食，因为从小的经历，他更喜欢那些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一开始看温半夏往他书包里塞那么多零食，心里还有些疑惑，如今此言一出，季天冬终于明白了对方这一番举动的意义！ 　　没想到对方为他考虑得这般仔细周全，连如何和同学打好关系都做了准备，好似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对此，季天冬既开心又感动，面上也不由泄露了几分心绪。 　　“谢谢。”这一声简单的谢语根本道不尽季天冬内心对温半夏的感激。 　　温半夏闻言一愣，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用谢。你去学校好好读书就行了。” 　　当然，他对季天冬的学习成绩并没有要求，这个事情全靠自觉，别人说再多也无用。温半夏只是单纯地觉得对方应该在该有的年龄做该有的事！ 　　温半夏把书包拉链拉好，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出言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出门了。” 　　季天冬闻言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眼时间，又傻傻张口问道：“我们？你也要出去吗？”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啊。”温半夏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送你去学校啊！” 　　“送我去学校？”季天冬一脸呆滞，傻乎乎地好似一时没理解温半夏的意思。 　　“嗯呐。”温半夏却丝毫没察觉到这话对季天冬内心掀起了何等惊涛骇浪，肯定地点点头，笑道：“今天是你第一天去上学，我当然要送你一起去啊！” 　　“带你认认路。”他补充道。 　　季天冬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心跳得飞快，内心剧烈波动，满是期待。 　　对方要送他去学校？这一消息令季天冬心绪迟迟无法平静。 　　但等他冷静下来后，想起如今天气热，现在才七点多外头太阳已经出来了，等会儿送他到学校后温半夏还要独自走回来……完全没必要来回折腾这一趟。 　　对温半夏的关心压过期待，季天冬强忍住心痛，不由讷讷开口，嗓音艰涩地拒绝道：“不用了吧，我认识路。而且我都十四岁了，外头太阳大，你就不用送了，我自己去学校就好了……你在家休息吧。” 　　上次去学校报到的时候季天冬就暗暗把从家到学校的路径记下来了。再者他天天在外转悠，周围这一片他都摸透了。 　　“不用什么不用！”温半夏见季天冬这口是心非的模样，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傲娇道：“要不是你开学第一天，我才懒得送你过去呢！” 　　他当然知道季天冬已经十四岁了，不是不认识路的小学生，但他这不是想着对方以前那小可怜的处境，应该没有人送他上过学，不想让季天冬留有遗憾，这才开口打算送人去上学。 　　别人有的，季天冬也要有！谁知对方居然还不乐意？ 　　温半夏见状眼神犀利地刺向季天冬，语气傲娇极了，下巴微抬，道：“要不是开学第一天，你以为我想啊？以后想让我送我都不去呢！这可是唯一一次我送你上学的机会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真的要拒绝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闭口不言，等候季天冬的答复。 　　同时温半夏明亮的双眸直视季天冬的双眼，直逼内心。 　　季天冬见状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喉咙微微滚动，面对温半夏看穿一切的清澈眼神，那句“不用了”却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温半夏见状挑眉笑道，一副胸有成竹的强者姿态，直直地逼近季天冬，不容对方闪躲地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今天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啊？” 　　不等季天冬应声，他又道：“怎么不说话？那就是不想咯？那我就留在家里吹风扇吧！”一副你错过这村就没这店的模样。 　　温半夏：“那就这样吧。” 　　见温半夏好似真放弃了，季天冬哪敢再迟疑？内心的欲望冲破天际，当即张口实话实说：“要！” 　　“要什么？”明明季天冬已经回答了，温半夏却坏心眼地还不肯放过他，下定决心要治治季天冬这别扭的性子，硬要对方把心底的想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可怜季天冬脸都憋红了，眼一闭，声若蚊呐：“我想要你送我去学校……”季天冬简直从头红到了脚，温半夏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被自身的温度烫熟了。 　　知道季天冬脸皮薄，温半夏也怕把人逗过头，不由见好就收，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对吧？” 　　他不忘趁机教育季天冬，意味深长地说道：“天冬，你想要什么一定要大胆说出来，要学会自己争取……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天冬闻言端正了表情，认真点头道：“我知道了。” 　　见温半夏拧眉望来，季天冬浑身一激灵，又连忙补充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说出来的！”经过这一遭，他也有点后怕，心有余悸。 　　“这就对了！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温半夏满意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而后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巴，说：“人的嘴巴长出来干嘛的？不单纯用来吃饭喝水，还要学会沟通交流嘛！” 　　见季天冬一脸若有所思，温半夏也不想一直说教引起对方的逆反心理，虽然他知道季天冬不会，但还是默默转移了话题。 　　他又看了眼时间，不由开口催促道：“走吧走吧，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要开个好头！” 第80章 　　要出门去学校，季天冬蹭地一下走到温半夏旁边把塞满东西的书包接过，双手用力一提就想往身上背。 　　温半夏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这一系列堪称行云流水的动作，等他回过神来，季天冬已经把书包稳稳当当地背在身后，在一旁站定等他一同出门。 　　温半夏见状连忙伸手去提书包，同时说道：“我来拿吧。你把书包放下来，我来拿。”他小时候上学时妈妈经常帮他拿书包，温半夏依葫芦画瓢，也想让季天冬享受这如春风拂面的待遇。 　　“不用了。”季天冬感受着身后沉甸甸的“爱”，又看了看细皮嫩肉的温半夏，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道：“我自己背书包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怕温半夏多想，他又补充解释一句：“背着比拿着更轻松一点。”物体整体重量不变，但背在肩膀上总比手提着更好借力，显然更轻松持久。 　　温半夏当然也知道这个说法是正确的，因此也不坚持，只道：“行，等你背累了和我说一声。”两人轮流拿更轻松，季天冬累了还能休息一会。 　　季天冬闻言也不推拒，只低低地应了声好。 　　毕竟尚未发生的事没必要同温半夏争论。书包在他身上，对方也不至于硬抢，到时候他不交出去不就行了。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脑海中的小心思，还在催促季天冬出门：“我们走吧。”明明一大早就起床了，没想到稍微磨叽一会，时间就眨眼而过。 　　虽然家里离学校距离不远，但和林老师约定了八点在办公室见面，季天冬必须得提前去，总不能让林老师这个长辈等他！ 　　“走咯走咯。”温半夏招呼着季天冬，笑道：“快点吧，我要锁门了。” 　　“等会儿，我就来了。”听见温半夏催促声，季天冬迅速地在置物架上拿起一把伞，快速窜出了大门。 　　“好了。”季天冬在一旁站定等温半夏锁门。 　　温半夏锁好门后捏住钥匙圈，直起身子望向身后的季天冬手中的伞，一拍脑袋，笑道：“还是你记性好，我居然把伞给忘了。中午太阳大，你回来吃饭确实要打伞，可不能把人晒坏了。” 　　季天冬虽然有一顶遮阳帽，但打伞遮住的面积更大，确实比遮阳帽好许多。 　　温半夏望着天天在外头顶着大太阳四处跑，被晒得黑不溜秋的季天冬，叮咛道：“天冬，你平时要多注意点防晒，应该很快就能变白的。”只要不是天生的皮肤黑，读书时好好养养，对方应该很快就能白回来。 　　温半夏还在替季天冬想着更多的防晒方法，然而季天冬这个当事人却一脸懵，茫然道：“这个伞我是拿给你的。” 　　他解释道：“等会儿你送我去学校，回来时太阳应该大了，这伞给你遮太阳。”说着他把伞递给温半夏。 　　两人面面相觑，温半夏惊讶地伸手指了指自己，问：“给我的？” 　　“那你怎么办？”他脱口而出。 　　季天冬不以为意，摆手笑道：“我不用。我不怕晒。” 　　温半夏见季天冬这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姿态，不由狠狠地瞪他一眼，凶狠骂道：“这是怕不怕晒的问题吗？！” 　　“你看看你，都晒成煤炭了，还不多注意点，会有小女生喜欢吗？！”温半夏凶巴巴地说道：“这把伞你自己拿着，我再去拿把伞……你以后出门一定要注意防晒！听见了没有？！” 　　季天冬知道为他准备遮阳伞，却不知道给自己准备一把……对此，温半夏是又好气又好笑，故作凶狠地板着一张脸。 　　自己以后一定要时刻注意这个问题，耳提面令地让这个黑煤炭注意防晒！温半夏暗自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季天冬怔愣半晌，讷讷应道：“听见了。”他已经很久没见温半夏这气鼓鼓的模样了，一时傻眼，慌张而又不安。 　　“知道了就好！”温半夏留下这句话后便气呼呼地转身开门进屋拿伞，等他重新锁好门后这才开口招呼季天冬出门。 　　一路上，温半夏冷淡地板着一张脸，面上不见丝毫笑意。季天冬无措地跟在身后，双唇紧抿，望着温半夏的背影欲言又止。 　　两人周围的氛围格外僵硬。 　　季天冬没料到温半夏会如此生气，都气到不跟自己搭话了！ 　　明明一大早两人还兴高采烈地商量着以后，没想到却如此糟糕地被他搞砸了，季天冬整个人都被懊恼和悔意淹没，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才能让温半夏重新开怀？ 　　不就是防晒吗？多大点事？自己平时多注意点就好，何况对方也是为他好！ 　　季天冬想通以后，在心里组织好语言，这才加快角度走到温半夏身旁，态度诚恳地低头道歉：“我知道错了。” 　　“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你这次就原谅我吧。”季天冬说了软话。 　　温半夏：“哪错了？” 　　见温半夏软和了语气，愿意同自己说话了，季天冬连忙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生怕温半夏误会。 　　温半夏听完后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不是硬逼着你防晒，也没有强求你改变生活习惯。你不喜欢打伞，嫌麻烦……这都可以，但你出门前知道给我拿伞遮太阳，就不能顺手给自己也拿一把吗？你也多关心关心自己，对自己上点心好吗？” 　　温半夏宁愿对方不这么懂事，能够任性一点。毕竟小朋友嘛，在家人面前有任性犯错的权力，与生俱来的。季天冬这般懂事，让关心他的人看着心疼。 　　温半夏这一番心里话让季天冬不受控制地长大了嘴巴，内心触动，直愣愣地望着温半夏关切的脸庞，一时说不清心底的滋味。 　　“我知道了，我会的。”他认真地保证道，前所未有的诚恳。 　　“你真知道了就好。”温半夏暗自叹息。 　　“真知道了。”季天冬直视温半夏的眼眸，让他看清自己眸子里的真诚与郑重。 　　“好吧，我再信你一回。”温半夏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季天冬轻嗯了一声，朝温半夏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笑道：“你就等着看吧。” 　　“好。”温半夏嘴角笑意更甚，轻笑道：“那我就等着看咯！”不管怎么样，季天冬知道要对自己上心也是一件好事。 　　路上一直有行人和学生经过，他们两个傻乎乎地站在路边也不是个事。温半夏薄唇轻启，指了指学校的方向，开口催促道：“走吧走吧，快走吧，别再耽搁了，先去学校吧，别迟到了。” 　　两人重新迈开步伐朝学校走去，周身的气氛却和刚才完全相反，轻快而又从容。剩下的路程上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并排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不似方才一言不发，各走各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到达了校门口。 　　开学日，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大门，周围满是学生们清脆欢快的嗓音。 　　温半夏在一个不挡路的角落站定，对也背着书包的季天冬笑道：“好了，到学校了。你进去记得去找林老师……” 　　他就像放飞雏鸟的家长，细细叮咛着。 　　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略有些不放心地询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去林老师办公室的路吗？”大有季天冬说不记得，他就直接把人送过去的架势。 　　季天冬哭笑不得地回道：“我记得。我都记着呢！” 　　“那就好。”温半夏讷讷点头，朝季天冬挥了挥手，轻声道：“那你进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季天冬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勒，不用担心我。”温半夏笑了笑，转身向前走了两步。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对季天冬嘱咐道：“你在学校好好读书，好好和同学们相处啊！可以多交点朋友。”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似是在组织语言，两秒后，他严肃了表情，才继续往下说：“如果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回来就告诉我，或者和林老师说……我们不主动找事，但也不怕事知道吗？千万别自己憋着。”这是温家一直以来的教育理念，温半夏如今同季天冬认真地说了一遍。 　　温半夏就怕季天冬脱离学校太久，和同学相处不来，或者被人欺负嘲笑，却因为害怕给他添麻烦不愿意说，都憋在心里……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季天冬闻言一愣，心里暖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道：“我知道的。” 　　季天冬望着温半夏精致白皙，在阳光下好似发着光的脸庞，心下暗道：“相处不来就不相处，他不稀罕！反正他已经有不可替代的好朋友了！” 　　见季天冬把话听进去了，温半夏也放下了心，微笑着同季天冬道别。 　　温半夏干脆利落地开口说道：“嗯，多的我就不说了，你快去找林老师吧，我也先回去了。” 　　“拜拜，中午见。”他摆了摆手，撑伞离去。 　　“拜拜，中午见。”见温半夏干净利落地转身回家，季天冬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去。 　　这次温半夏是真的转身走人，没再回头。毕竟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来做呢！ 　　反正中午季天冬就会回来吃饭，两人又会见面，温半夏也没什么依依不舍的心情。 　　如今季天冬要上学，虽然学校的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但对方来回路程，加上吃饭午睡，时间也剩不下多少……温半夏打算他中午在季天冬回来前，先提前备好菜，这样等季天冬回来就可以直接上手炒菜，会快上许多！ 　　其实温半夏原本打算像以前一样随便在外面买些小炒凑合一顿，不必如此麻烦季天冬，中午还有炒菜……但季天冬死活不同意，说不必花这个冤枉钱，他不觉得麻烦，也不觉得累！ 　　见季天冬态度如此坚决，温半夏在这上面也拗不过对方，只能后退一步，打算先这样操作吧，以后再想想办法。 　　两人在来学校的路上就已经商讨好了今中午吃什么。温半夏如今胸有成竹。 　　见温半夏的身影越来越小，季天冬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转身回头，抬头将目光望向眼前这高大巍峨的校门，缓缓看向最上方的牌匾——景阳中学。 　　这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季天冬迟迟未曾移开视线。 　　学校、初中。季天冬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次踏足，会留有遗憾的地方……他却在温半夏的无私帮助下重新站在了这，成为了这学校里众多学生中的一员。 　　意外？好像又不那么意外！ 　　毕竟，那人就是那么的善良美好。 　　景阳中学。季天冬轻念一声，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盛满了耀眼且充满生机的光芒。只见他嘴角含笑，充满希望地踏入了人生的新起点！ 第81章 　　“嗯，好，我知道的，你在学校也要多注意身体。我一个人在家待得好好的，又不出门，你就放心吧，放一万个心，真不用担心我。”温半夏懒洋洋地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手机正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满脸笑意。 　　想起现在正是各大高校新生军训的日子，温半夏不由关切地多问了几句：“你在学校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啊？现在是在军训吧，怎么样，适不适应？有没有晒黑啊？” 　　时间飞逝，明明记忆还停留在他送季天冬插班上初二的日子，眨眼间却已经过去了五年。 　　今年六月，季天冬顺利通过高考，因为考场上发挥不错，九月，对方光荣地成为了省内一所高校的一名大一新生。 　　前几日，季天冬依依不舍地同温半夏告别，不得不背起行囊踏入了人生中的另一段旅程。 　　明明同季天冬初识的场景还恍如昨日，没想到记忆中的那个倔强小孩已经长大成人了！温半夏既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骄傲，内心又不可避免地有几分淡淡地惆怅与心酸。 　　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季天冬近几年的成长与变化！ 　　可能是这几年的生活条件和身体所需的营养跟上了，季天冬这几年可真谓是一天一个样。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温半夏有些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明明两人吃的是一样的伙食，自己175的身高在男生中已经不算矮了，季天冬却足足比他高了一个脑袋。 　　同台竞技，你却偷偷开了挂！温半夏的心态莫过于此了。 　　宽肩乍腰，身姿颀长，随着眉眼渐渐张开，季天冬走出去也能被人称之为一个眉眼周正的帅小伙了！ 　　听说三角巷还有热情的大姨大妈旁敲侧击地打听询问季天冬的家庭情况，拉着季天冬要给他介绍对象呢！ 　　最后还是季天冬无奈地说自己才高中毕业，刚刚成年，热情的大姨大妈才讪讪收手，打消了拉纤做媒的念头。 　　瞧见季天冬超出普通人一大截，优异的外形条件，语气里是满满地可惜与遗憾之意。这娃真看着就让人喜欢，可惜就是年龄小了，要是早生个几十年，她们就自己上了。如今是力不从心咯！ 　　温半夏听说这事后捧腹大笑，足足笑了有三四分钟，笑到肚子疼。 　　“艳福不浅啊你！”他边笑边对着季天冬好一阵打趣，眉眼弯弯，止不住笑意：“没想到天冬同志在外头这么受欢迎啊！” 　　停顿了一会，温半夏看好戏般地提议道：“天冬啊！虽然你现在年龄小，但你可以先下手为强，跟媒婆们打好关系，以后就让她们给我们天冬小同志好好选选，给你介绍一个满意的媳妇！” 　　温半夏笑眯了眼。 　　“你！”季天冬气急败坏，被温半夏逗得满脸通红，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又气又急之下，他张口反问温半夏：“我还小，结婚的事情还早着呢！倒是半夏哥你，你怎么不找个对象？” 　　羞愤之下季天冬还是藏住了自己的小心思。他特意没说“女朋友”这三个性别指向明显的字，而是用了男女都能用的对象二字。三分真七分假，也想借此机会试探出温半夏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 　　这五年来，两人一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方方面面默契而又和谐。作为户主的温半夏，是完完全全接纳了季天冬，真心实意地把对方当成了一家人。 　　因此面对季天冬直率的询问，温半夏也没有因为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就随意敷衍，反而认真地思索了几秒，而后轻笑道：“我想，我应该是个单身主义者吧……具体我也没想过这个事。” 　　温半夏对此是真没想过，他可能就是缺了谈情说爱的那根筋吧！ 　　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也不用出门，因此温半夏他每天宅在家，生活平淡而又规律，码字，吃饭，休息，睡觉……他也没有什么认识“新朋友”的途径。 　　再加上温半夏本身的性子有些随遇而安，对现状也很满意，因此他也没考虑过说一定要找一个对象的想法……这个事根本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对于这个单纯而又平淡的答案，季天冬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温半夏对爱情还怀有期待，这确实值得高兴，但不高兴的是，依照对方这迟钝的模样，不知何时才能开窍！ 　　沉默许久，季天冬张了张嘴，试探温半夏的想法，开口问道：“那如果你遇见喜欢的人，会主动出击吗？” 　　“肯定会啊！”温半夏话语脱口而出。只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爽朗笑道：“我总不能把喜欢的人往外推吧？”人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又恰好掉进你怀里，肯定要自己努力争取。 　　“这样啊……”季天冬若有所思。 　　“是啊。”温半夏看上去洒脱极了，低声道：“其实现在说这么多也没有用。这种事不能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吧！遇见了合适的、喜欢的，确实可以处处。” 　　温半夏的爱情观就是这般佛系。缘分来了他张开手接着，没有的话，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他十分看得开。 　　季天冬嘴唇翕动，显然还想再问，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最后还是温半夏开口打破了这一片静默。 　　只见他身体缓缓逼近季天冬，直视双眼，八卦道：“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见季天冬问东问西的，温半夏心下不免这般猜测。 　　“没有！”季天冬闻言被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反驳。对方怎么会这么想？季天冬也是无奈。 　　“真没有吗？”温半夏眼睛半眯，显然不信。 　　季天冬斩钉截铁：“真没有！” 　　“这样嘛……”温半夏将信将疑。其实他内心倾向于不相信，他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和敏锐的第六感。 　　毕竟前段时间季天冬十分反常地注重自己的外表，还特意花钱买护肤品保养。 　　为此，温半夏还调侃打趣过季天冬，讶异道：“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你居然也知道爱美了？” 　　温半夏啧啧两声，上下扫视打量着眼前人，低声道：“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季天冬眼眸微垂，避开温半夏的视线讷讷开口，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哪里都不对劲！”温半夏轻哼一声，显然对自己的火眼金睛十分信任。 　　“是上次往你书包里塞情书那姑娘吗？”温半夏猜测道。 　　上次他不小心在季天冬书包里瞧见一封粉嫩小情书，对季天冬挤眉弄眼的，夸赞调侃道：“看来我们天冬小同志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啊！” 　　“没有，不是她，我们不认识。”季天冬三连否认。 　　季天冬被温半夏调侃得从头红到脚，好似一只煮熟的龙虾，浑身冒着热气。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吧，我相信你。”见季天冬如此激动，温半夏也不敢太过火。 　　但事实究竟如何，就见仁见智了。 　　毕竟那天过后，季天冬依旧坚持不懈、不厌其烦地为自己保养防晒……真的很像是孔雀开屏，幼稚地想要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要知道季天冬以前最不耐烦做这些事了！ 　　温半夏想，他得找时间专门给季天冬上一堂生理课了！ 　　毕竟对方正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年纪，温半夏也怕对方一时冲动犯下错误……一堂生理课是完全必要的！ 　　温半夏表情严肃地开口教导季天冬，告诉对方：“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注意防护，保护好双方的身体和隐私……” 　　至于其他？温半夏管得没那么宽，最多略有些惆怅地感慨一句：“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 　　至于棒打鸳鸯？温半夏表示你电视剧看多了！ 　　他自认为是一个开明的家长，季天冬如今也已经成年了，拥有自我判断能力，心里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温半夏相信季天冬能处理好。 　　作为家长，他要做的只是要仔细教导对方正确的恋爱观和生理知识，为其分析其中的利弊与各种选择造成的后果，让对方三思而后行。 　　毕竟，考虑周全点总没错！ 　　犹记得当时季天冬面上还有些僵硬与不高兴。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怏怏不乐，但温半夏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还是一字一句地，详细地告知了季天冬，让他要多注意安全与卫生。 　　季天冬虽有些不乐，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温半夏讲的一整堂课。 　　最后温半夏还关切地问季天冬为何怏怏不乐？是他哪里说错了吗？季天冬只摇了摇头，而后闭口不言。 　　对此，温半夏略有些惆怅地表示：“小孩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最后语重心长地对季天冬说道：“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不代表以后没有……你是一个男人，成年男性，一定要懂得正确的生理知识，知道该如何保护好双方，为两人的身体安全负责！” 　　见季天冬眉头微蹙，一脸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半夏不由加重了语气，嗓音低沉地问道：“你听明白没有？” 　　季天冬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应声：“听明白了。” 　　温半夏对此表示心累。自从遭遇季天冬后，他好好一个文艺青年，画风突变，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如今还兼职生理课老师……不禁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至于季天冬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的言论，温半夏内心呵呵一笑，面上却并未多言，也没说信或不信。 　　毕竟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对方平时的风吹草动，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自己？明显春心萌动了，居然还不承认！ 　　就是不知道小屁孩喜欢的人是谁？温半夏心下有些好奇。 第82章 　　“诶，天冬，你说时间咋过得这么快啊？”温半夏举着手机，心中生出无限感慨道：“明明在我记忆里你还是那个丁点大的小屁孩，结果一转眼，你如今都比我高了。” 　　想起记忆中那个被面馆老板为难，因为自己仗义执言，随口帮他说了几句话，对方在听说附近有小偷偷东西时，就死心眼地来替自己守大门，怎么赶也赶不走的倔强小孩，温半夏内心感慨极了。 　　真是流光易逝啊！ 　　听着电话那头温半夏的慨叹，季天冬也不由想起了两人的初识，渐渐柔和了眉眼，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几分。 　　季天冬温声附和道：“是啊，我们已经认识五年多了。”互相陪伴了五年时光，不是亲人更似亲人。他内心也不由感慨万千。 　　“是啊，五年了。”温半夏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和面馆里那不经意间遇见的小孩羁绊如此之深。 　　原以为就是生活中一件不值得记挂的小事，转瞬即逝，淹没在茫茫记忆里逐渐褪色，未曾想到还有后续，就因为那次的几句话，一碗面，老天就给他送来了一位家人……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妙不可言！温半夏内心感慨。 　　五年的时间，原本半大的小孩，也长大成人，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温半夏眉眼含笑，暗道：“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季天冬如今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以后再也不能随随便便揉搓对方脑袋了！” 　　虽然季天冬会主动配合着低头，但不是那个味了！ 　　温半夏问电话那头的季天冬：“军训是不是很辛苦啊？天天在操场上操练吗？”接连几天都是大太阳，这时候军训学生们真是遭罪了。 　　“我觉得还好”季天冬实话实说：“就是有些身体素质不好的同学比较难受，听说今天某个班级里还有人晕倒了……”他每天都有锻炼健身，每天就在太阳下站军姿，季天冬真不觉得很累。 　　为此，气喘吁吁，在床上摊成一坨的室友们还朝季天冬竖过大拇指，心悦诚服：“牛人！” 　　他们每天军训完都腰酸背痛，就如同一滩烂泥，一个手指都不想动弹。季天冬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还有余力去外头健身锻炼跑步……不得不敬佩。 　　室友们肃然起敬。 　　季天冬说得平淡，温半夏听着却心有余悸，连忙叮咛道：“那你一定要多注意啊！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和教官讲……身体最重要，可别硬撑。” 　　温半夏由于身体原因，从小到大的军训都向老师请假避开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累，还有人晕倒？ 　　当然，温半夏也不是那么无知，以前也听说过军训总会有几个人累瘫，但由于未曾发生在身边，距离温半夏自身也比较遥远，他内心就没那么大的感触，往往听过便忘。 　　如今听季天冬一说，当即眉头微蹙，重视起来。 　　“我知道的。”听着温半夏关切紧张的话语，季天冬连连保证自己绝不会硬撑，而后安抚对方：“你还不相信我的身体吗？” 　　温半夏当然知道季天冬身强体健，但关心则乱，内心不免有些担忧。 　　如今听季天冬确实没有强撑的意思，他也就放下心来，还有闲心吐槽道：“谁让你小时候那么犟！这都怪谁？”刚认识时季天冬执拗不听劝，生病了也不去看医生，给温半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什么事，温半夏都不忘多叮嘱一句。 　　见温半夏翻旧账，季天冬利索地认输讨饶，语气讪讪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再说我现在不是已经改了吗？” 　　温半夏轻哼一声，以示回答。 　　改了？改个屁！小兔崽子还以为他不知道？ 　　当然，温半夏也知道军训是大学生必经的一件事。也是给初来乍到，来自天南地北的陌生同学们打成一片的好时机，季天冬没病没灾，军训对他而言也是件好事。 　　温半夏还存有让季天冬多交朋友的小心思。 　　毕竟五年过去，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也只是变成有些响动的葫芦，却依旧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想起电话那头如今眉眼长开后，俊秀挺拔，身材颀长，会引起周围的女孩注意的青春“高冷”的大男孩，以及两人初识时季天冬那黑瘦且营养不良的模样，温半夏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略带调侃地轻笑。 　　吾家有儿初长成啊！ 　　“你好不容易养白了，可不能一朝回到解放前啊！”温半夏打趣出声：“可别又晒成黑煤炭！” 　　想起那次他和季天冬冷战和好后，对方果真把他的话听进心里，说话算数，时时刻刻注意着防晒和防护，对自己的身体上心了许多，温半夏内心也不免感慨万千。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知道温半夏在想些什么，也跟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微笑，温声道：“你放心，我有做好防护。”却避而不谈自己有没有晒黑。 　　毕竟再天赋异禀的人，经过十几二十天的军训操练，在太阳的暴晒下，总会黑上一个度。季天冬可不敢保证，心里也有点打鼓。 　　只不过离下次回家还有一段时间，军训完后他平时多注意点，等回家见到温半夏时就应该白回去了！ 　　想起大学假期回家的事，季天冬眉头微拧，还有些不放心。 　　季天冬原本是计划每个周末放假时都回家一趟。但温半夏听说季天冬的想法后，却破天荒地开口反驳了回去，态度格外坚决。 　　毕竟季天冬虽然上的是省内大学，离家却也有几小时车程，还要来回转车折腾……温半夏不让他那般劳累。季天冬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就应该好好休息，或者和朋友到处玩一下，聚聚餐，放松放松，没必要把休息时间都花在回家的路上，来回奔波折腾。 　　都已经在大城市上学了，总归要出去见识见识，开阔一下眼界，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季天冬想说他愿意一辈子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但知道自己这话不能说出来，枝节横生。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有把握知道到时候温半夏是何反应。 　　季天冬说自己想回家，也不觉得累，温半夏耍赖，捂耳不听，固执己见……有一种累，叫做对方觉得你累！ 　　季天冬又说他可以回来做饭，改改口味吃点好吃的，温半夏表示我不会做饭，你回来自己做没必要，以后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你可以在当地尝试更多的吃食…… 　　不管他说什么，温半夏都能干净利落地怼回去，季天冬也是无奈。他只是单纯地想回熟悉的家，见见心里牵挂想见的人…… 　　自从他住进温家后，从未同温半夏分离这么久，季天冬不适应，也不放心对方一个人。 　　但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温半夏死咬着不改口，表示我都这么大了，你完全不用担心！ 　　季天冬示弱：“你是想赶我出去吗？” 　　“那没有！家门永远为你敞开。”温半夏矢口否认。他只是单纯地想让季天冬好好享受大学三年的校园生活，没必要整日牵挂着自己。 　　季天冬理智上明白温半夏的良苦用心，情感上却无法接受。他觉得回家照顾温半夏才是最重要的，但根本拗不过对方。 　　为此事，两人还特意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经过激烈的讨论与商议，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共识。 　　季天冬放节日小长假，或者想家了可以回来，但没必要每个周末都来回折腾。温半夏看着也心疼。 　　季天冬则想着他心底那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权衡利弊之后，发现他确实得分开仔细想想，总不能一直腻在对方身边，让温半夏把他当一辈子的“弟弟”。 　　季天冬抬眸无奈地瞥了眼迟钝且不开窍的某人，心底满是无奈却又无可奈何，怪不得任何人！ 　　毕竟对方一直全心全意地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家人、年幼的弟弟，是他不知什么时候起，私底下无耻地对其起了那等龌龊心思，感情变质。 　　季天冬想，他确实得和温半夏分开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两人之间的感情。 　　再加上自己已经成年了，如果真想把人占为己有，他确实该为未来多做计划和打算。再者，他欠对方的债还未还清，如今说什么都有点早。他不能再拖欠下去了！ 　　周末不回家的话，他可以趁机多找些兼职赚钱…… 　　顷刻之间，季天冬想通了自己该如何做，在温半夏的眸光注视下，他张了张嘴，也松口同意了。 　　又说这头，温半夏听季天冬说有注意防护，他满意一笑，语气里满是称赞之意，道：“对，现在太阳毒，你军训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防晒，小心被晒脱皮了……那可就难受了。” 　　想着男生之间很少涂这些对他们来说乱七八糟的东西，怕季天冬在其中格格不入不自在，或者被人嘴贱，不由叮咛了一句：“你可千万别犯傻，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别管别人说什么。如果有人多嘴多舌，你就当耳旁风，面子哪有身体重要！” 　　殊不知每年都有逞强的学生，自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对前车之鉴视而不见，觉得他们怎么能和女孩子一样娘们兮兮地往身上涂防晒呢？不舒服！ 　　到最后，惨烈的现实往往都会狠狠教他们做人！ 　　每次军训完，那些不信邪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变成了黑煤炭。再惨一点的，一个军训，能让他们活生生脱一层皮！嗯，真脱皮的那种。 　　“嗯，不会的。你放心，我室友都挺好的。别人要说就说吧，我又不在乎。”季天冬一如往昔地乖巧应声。他只在乎电话对面那人的评价。 　　季天冬嘴角微勾，嗓音格外温柔：“你也别太担心，这种事，我有经验的。”他从小在外头顶着大太阳跑，经验十足。 　　而且，季天冬可不会那么傻，哪会管别人说什么？旁人在耳边说再多，他又不会少块肉，随别人怎么说。 　　况且，因为某种原因，这两年他比以前更加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可不能一场军训下来前功尽弃，晒成对方口中的黑煤炭！ 　　总不能他和心里那人走在一起，被人误以为是黑白双煞吧？真要是这样，季天冬那不得哭晕在厕所！ 　　季天冬连忙晃了晃脑袋把脑海里那恐怖的画面晃出去，后劲十足。 　　温半夏闻言不可抑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勾唇道：“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毕竟他知道季天冬向来说到做到，不会骗人。 第83章 　　季天冬站在宿舍楼稍显静谧的走廊尽头，抬头看向窗外的满天繁星，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轻快愉悦的笑声，情不自禁地被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到他与电话那头的人同处于一片星空下，他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注视繁星的眼眸格外温柔。 　　他问：“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家里的星星是不是也一样？”看到天上的星星，他不由想起以前在家里和温半夏一起在院子里看星星的往事。 　　可惜对方今天不在他身边。 　　也许这句话在外人看来没有丝毫意义，但季天冬就是想和温半夏说。同温半夏聊天，他不必特意找话题，话语便自然而然地就说出口了。 　　路上见到的一朵花，一颗树，生活中发生的一件小事，他都想事无巨细地同对方分享，克制不住的分享欲。 　　温半夏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窗外，附和道：“嗯，今晚的星星很漂亮。” 　　季天冬：“挺好的。” 　　没关系。季天冬想，虽然两人没在一起，却还是欣赏着同一片天空。 　　忽然，温半夏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诶，天冬，我跟你说，我今天中午出去吃饭时，听说了一件事。他们说刘家饭馆隔壁那户有四个儿子的人家，昨晚上他四个儿子因为老爹老娘去谁家养老的事吵了起来呢，差点还动手了……” 　　三角巷这个街坊四邻知根知底，相互认识的地方就是这样，人们平淡的生活需要调剂，谁家要是发生一点什么事，往往能传得人尽皆知。 　　那时季天冬这个外地来的流浪儿住进温半夏家的时候，也引起了一波讨论和热议。 　　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吃饱了无聊，空闲时间就喜欢相互间聊聊各自知道的八卦、或者说身边发生的事。 　　温半夏去餐馆吃饭时，往往能听一耳朵，什么东家长，西家短。有时候他也会和季天冬说上一嘴。 　　这不，他的日子平静无波，没什么新鲜事，就把今天听说的事拿出来说了。 　　“怎么还差点动手？”季天冬眉头微蹙。 　　“哎，这不是老四说话太难听了嘛……”温半夏向季天冬解释他听到的情况。 　　那户老人家总共生了四个儿子，以前大家都说对方老了能享福了，有四个儿子养老。 　　谁知最近老人家生病，身体垮了，四个儿子就为这养老问题吵起来了……老人家生病了帮不上忙，还得派人照顾，四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说自己家里不容易，负担重。 　　最后老大拍板，就说一家三个月轮着照顾老人。老二老三都同意了这还算公平的做法，但老四比较自私，哭诉自己家里实在没人照顾老人……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老二说爹妈从小对老四你最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四咬死了家里实在没办法。 　　双方吵着吵着火气上来，不就差点动手了嘛。 　　如今就僵持住了。 　　三角巷的人都说：“作孽！”辛辛苦苦把四个儿子拉扯大，结果养出四个白眼狼，都把老人家当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把老人接回去，不愿意沾手。 　　“哎！”温半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为话题中心的老人难受，道：“大家都说养儿防老，这防什么老啊！” 　　停顿了一会，他感悟极深地说出自己的打算，道：“我现在努力赚钱，等以后我老了就直接去养老院，死了就直接把遗体捐赠了，连身后事都不用办，省事！” 　　季天冬听得眉头紧锁，咬牙道：“你还这么年轻，说什么死啊死啊的？考虑的也太早了吧？再说你去什么养老院，你不是有我吗？”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要是再说的话……钱我就不还给你了！” 　　温半夏闻言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后知后觉道：“对哦。我棺材本都借给你了，你可不能欠债不还啊！不然我报警抓你！”他冷哼一声，反过来威胁季天冬。 　　季天冬无奈投降：“你都要报警抓我了，我哪敢不还啊！”他从来没想过赖账。 　　他只是不喜欢听温半夏说自己死啊之类的话，一个字也不想听。 　　温半夏像是一只打了胜仗的猫，洋洋得意：“你知道就好！” 　　季天冬无奈且纵容。 　　他实在不喜欢再和温半夏讨论这个令人伤感的话题，转开话头，说起了自己近期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吸引温半夏的注意力。 　　季天冬嘴巴不停地上下张合，好似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一点也不像同学们眼中的“高冷男神”。 　　没错，因为季天冬把自己收拾得格外清爽干净，在一群不注重形象的“糙汉子”的衬托下，不由令人眼前一亮。 　　由于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待在角落处，神色冷淡，也不爱和人搭话，就给人留下了高冷不爱说话的初印象。 　　等全体新生在学校的安排下参加军训，大家都穿着同系列的宽大的训练服，班上同学被教官训练得死去活来，一个个惨如死狗，形象尽失……季天冬却没喊过一句累。 　　教官每次一喊休息，大家都四仰八叉地瘫倒，形象全无。男孩子随性地用手臂擦汗，然而季天冬格外与众不同，始终背脊挺直，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汗，活脱脱一个精致男孩，异常吸人眼球。 　　几天后，参加军训的男孩都晒黑了一个度。而季天冬由于防护得当，看上去没多大变化。最终，比其他男生白了一个度的季天冬在众人的衬托下，堪称一枝独秀，引发了无数哀嚎，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还有人私下请教防晒妙招。 　　大家万万没想到季天冬表面上看着孤傲冷淡，但在众人前去询问时都好脾气地解答了，极尽详细，好感度瞬间拔高！他的个人魅力征服了同班同学，大家私底下就暗戳戳称呼他为“高冷男神”。 　　外表帅气，品行俱佳，值得一个男神称号。 　　至于班上的男生，由于某种不可外传的原因，也纷纷起哄，给季天冬坐实了这一称号。可谓是男女通吃。 　　季天冬则对此一无所知。 　　按理说，刚才高中解放出来的，压抑许久的男生往往会蠢蠢欲动，想要尝试以前没尝试过的事……比如说，谈一个甜甜的恋爱！ 　　高中时学习最重要，如果发现同学们有早恋的端倪，家长和老师必定会默契联手，雷厉风行地将这一情况扼杀在摇篮里。 　　而如今不一样了！他们高中毕业解放了，能在大学里光明正大地找女朋友，谈一场校园恋爱……谁能不心动？ 　　按理说，照这种情况来说，被班级女生格外青睐的季天冬会给其他男同学们造成威胁和敌视，不会这般受人欢迎，然而现实却恰好相反。 　　原因有二。 　　一个是季天冬前两天和室友聊天时，当众承认自己心里有一个一直喜欢的人，不会在学校里谈恋爱。 　　在室友好奇心旺盛的追问下，只说两人认识几年了，还没在一起，只是暗恋。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私底下都在猜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季天冬又为何不告白？ 　　至于某些对季天冬有几分好感的女生也默默熄了自己的小心思，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因此，季天冬对班上男生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竞争对手”。关系融洽，其乐融融。 　　至于另一个对男生们来说不可外传的原因，那就说来话长了。 　　一开始季天冬的室友们见季天冬每天出门前都要仔细且认真地往脸上和手臂上涂防晒，目瞪口呆，还没什么坏心眼的出言调侃打趣。季天冬没放在心上。 　　结果几天军训下来，室友们看自己这张晒得满脸通红、乌漆嘛黑的大脸，在季天冬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像个黑煤球，无语凝噎。 　　小丑竟是我自己？！ 　　最后哭着喊着认错，让季天冬借他们蹭蹭防晒霜。季天冬还不至于这般小气，大大方方地把东西递过去，表示随便用。 　　室友们千恩万谢，纷纷感激季天冬不计前嫌。 　　一天过后，效果明显，室友们抱着季天冬的大腿直呼：“真香！”并表示原先是他们有眼无珠，幸好兄弟你不计较！并且表情夸张且搞笑地说道：“以后你就是我们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见室友们这戏精的模样，季天冬嘴角抽搐：“……不至于，真不至于。”不就一瓶防晒霜吗。 　　一名室友语气夸张地反驳道：“这哪是一瓶防晒霜的事？你这是救了我们一条狗命啊！” 　　另外两名室友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唱一和的，把季天冬看得一愣一愣的。 　　季天冬无奈扶额：“随你们吧。” 　　最后季天冬那间寝室内形成了一大奇景，一大早，季天冬和寝室里另外三个向来粗糙随意的室友仔仔细细地往脸上身上涂着防晒霜。 　　某次隔壁寝室的人意外撞见这一幕，宣传出去后引发了众人围观打趣，爽朗且充满调侃之意的笑声传了好远。 　　不待季天冬开口说些什么，亲身体会过实际效果，被众人调侃得满脸通红的室友则有些挂不住脸，在众人看戏般的灼灼目光注视下，为难他们硬是摆出一副高傲脸，表示：“你们知道什么！” 　　他们现在看着面前哈哈大笑的“愚蠢人类”，就像是看着前几天直呼“真香！”的自己，有些不忍直视。 　　果不其然，几天后，找季天冬蹭防晒霜的人又多了好几个。 　　这种不堪回首的蠢事，能传出去吗？男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闭紧自己的嘴巴。 　　同季天冬有了这种一起涂防晒霜的交情，双方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自然而然亲近了许多，顺口的话当然愿意帮季天冬说两句。 　　温半夏躺倒在沙发上，随着季天冬的讲述被逗得眉开眼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幕好笑的画面，如季天冬所想的一般把方才的话题抛之脑后。 　　知道季天冬和班上同学以及室友们相处得很好，温半夏也就放心了！ 　　他眉头微挑，淡淡地做出了评价，道：“看来你室友都挺有趣的！” 　　听季天冬这么一说，他也想见见这群活泼青春的大男孩了。 　　毕业这么多年，室友、学校……这几个词语好像已经离他很远了。 　　季天冬则深有其感地表示赞同：“嗯，他们就是三个逗比。” 　　温半夏按下心底由于回忆不自觉冒出的淡淡伤感，再次扬起笑容，说：“那挺好的，看他们能不能把你也变成逗比！” 　　温半夏不免有些好奇。 　　季天冬霎时被这句话噎住了，无奈道：“应该不能。” 　　“这才多久，你怎么就知道不能呢？”温半夏却不赞同这话，回嘴道：“也许就把你同化成功了呢！”逗比搞笑的季天冬，还别说，他挺期待的！ 　　季天冬心下哭笑不得，一时讷讷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温半夏也心知肚明，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么久以来，季天冬的性格骨子里已经形成了。 　　要是一个人的性格这么容易改变，那世界上也就没有什么难事了！ 　　他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 　　见季天冬不吭声，温半夏退而求其次，不求季天冬能变成逗比，只希望他放松开朗一点。 　　温半夏在电话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平时就和室友们多出去玩玩，放松放松。这都大学了，不得好好享受一下大学的校园生活，不用像高中那么拼命了。” 　　说到这，温半夏也是无奈。 　　这几年，他亲眼见证了季天冬是有多么的勤奋刻苦，整日里拼命学习，一刻都不敢松懈，身边连一个亲近的同龄知心好友都没有。 　　别的家长是劝小孩好好学习，温半夏却恰恰相反，常常劝季天冬劳逸结合。 　　温半夏为此苦口婆心地劝导过无数次，但季天冬每次都说自己并不觉得累，他享受喜欢如今的生活……这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毕竟如今自己吃得饱、穿的暖，不必再忧心其他。如果现阶段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学习成绩还跟不上，季天冬会恨死自己！ 　　温半夏知道对方心里是拉紧了一根弦。想好好学习，以优异的成绩回报自己，不想辜负他的善心…… 　　温半夏不觉得季天冬的想法有错，但也不想对方太紧绷，压迫自己。他对此无奈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以实际行动默默给予季天冬支持，想办法让对方放松一点，稍微能缓解一些压力也是好的。 　　毕竟季天冬逼迫自己太过，好似周身时刻弥漫着一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感。他这个旁观者看着都替对方心累。 　　如今对学生们而言至关重要的高考已经过去了，季天冬也应该放松一点，精神别再那么紧绷……不然活得就太累了！ 　　温半夏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对方能好好享受一下校园生活，有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知心好友，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个话题温半夏提及过千百次，季天冬的回答却依旧一成不变，话语中的安抚意味十足：“我知道的，你别担心。你看，我现在和室友以及同学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算了算了，对方已经习惯了那种忙碌勤恳的生活节奏，让他突然放松下来也不现实。 　　想通以后，温半夏也不再紧抓着这点不放，玩笑道：“是啊是啊，我们天冬同志就是受欢迎！我这几天出去吃饭时，三角巷的卖菜阿姨们还很热情地跟我打听你的情况呢！” 　　季天冬这几年在家时天天买菜做饭，这贤惠居家的模样，在三角巷的卖菜阿姨那里可谓是刷足了存在感，女婿后备役。 　　这不，季天冬如今去上大学，好几天没去买菜，阿姨们还专门问到了温半夏头上。 　　温半夏想想就好笑，调侃出声：“天冬，你不愧是妇女杀手啊！” 　　他故做记者采访状，好奇问道：“天冬小同志，你这么受阿姨们的欢迎，对此你有何感想？” 　　“嗯……”季天冬面露无奈，却还是配合地拖长了尾音，淡淡回道：“好像没什么感想。” 　　他只想做“半夏杀手。” 　　“哈哈。你这话要是让阿姨们知道了，得有多伤心呀，别那么冷漠嘛。”温半夏在电话那头笑弯了腰。 　　季天冬纵容极了：“那我重来一遍？” 　　他沉吟片刻，而后一本正经地问道：“妇女杀手这个称号有什么用？买菜时能给我打折吗？” 　　温半夏笑意更甚，也一本正经地回道：“哈哈。恐怕不能。” 　　他眉眼弯弯，认真建议道：“你要是嘴巴再甜点应该就可以。” 　　季天冬瞬间冷漠：“那算了。” 　　温半夏被季天冬这种前后反差戳中了笑点，在电话那头乐不可支，笑了整整一分钟，怎么也停不下来。 　　“哈哈。”温半夏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说道：“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已经被你的逗比室友同化了呢！” 　　看来和同龄人多相处相处还是有用的，季天冬这不就“活泼”了许多。 　　季天冬拒绝承认：“没有，那是你的错觉。” 　　“哈哈。”温半夏笑得更大声了：“明明就有，怎么还死鸭子嘴硬！” 　　“没有。”季天冬再次否认：“这是你的错觉。” 　　温半夏肯定道：“就是有，还不承认！” 　　季天冬咬死了不松口：“没有，是你的错觉。” 　　…… 　　温半夏知道两人为此事在电话里争论斗嘴的行为很幼稚，内心却还是希望这段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毕竟能让成熟稳重的季天冬变得如此“幼稚”，对温半夏而言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成就！ 　　这等机会来之不易，要学会珍惜。 　　毕竟，谁能想到初遇时那个沉默寡言且浑身带刺的内向小孩，如今也能会“活泼”地同他斗嘴开玩笑了呢！ 　　真好！ 　　季天冬前后性格的明显转变，就是对他温某人“育儿教育”最大的肯定与夸奖，温半夏心里盛满了满满的成就感。 第84章 　　可能是季天冬这五年从未同温半夏分开这么久，乍一下有些不适应。对方就像是一只初次离开家的黏黏糊糊的小奶狗，每天晚上都会抽空给温半夏打一个电话，风雨无阻。 　　温半夏其实也很期待这个电话，内心对此享受极了。毕竟，孩子离开家也没有忘记家中的“孤寡老人”，让他莫名有种老父亲般的欣慰。 　　然而他面上却故作淡定，嘴上不饶人，傲娇地对季天冬说：“你怎么跟个离不开家的孩子似的！” 　　他就是欺负季天冬在电话那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与神色，眼角眉梢的笑意与暗喜都不知道收敛几分。 　　季天冬同其相处这么久，哪里听不出温半夏真实的情绪？但为了维护对方的面子，怕对方恼羞成怒，他勾唇偷笑，也不戳破，只道：“是啊，我就是离不开家。”用一副淡然高冷的模样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 　　温半夏被逗得直乐，清了清嗓子，努力平复心情道：“也是，你这么些年都在附近上的学，初次离家，确实会有点不适应。” 　　温半夏努力收敛心中生出的感伤，毕竟孩子大了，总要放手让对方飞翔的。其实哪里只有季天冬一个人不适应？温半夏这几天看着空旷寂静的房子，心里也充斥着失落、空虚、想念与惆怅，时不时失神发呆想着什么。 　　不止季天冬一个人想回家，温半夏也想念那个沉默寡言却存在感十足的小屁孩了。明明季天冬在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莫名觉得热闹且充盈，如今对方离开，家里蓦然安静冷清下来。 　　明明在不认识季天冬那几年，他独自生活那么多年也没什么不适应的，享受生活且并无任何独孤感，怎么就和季天冬生活几年，对方这次离家去上学读书，他就感觉浑身哪都不对劲？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季天冬是给他施了法吗？温半夏心里天马行空地胡乱猜测。温半夏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寂寞了！ 　　由奢入俭难啊！温半夏低声感慨道。 　　别看季天冬年纪小，但确实太能干了！这几年，对方在家里几乎是主动包办了一切，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温半夏有心想要帮忙，季天冬手脚麻利的模样却把他衬托得笨手笨脚的，好似在捣乱一样，整个人就像是在帮倒忙……季天冬从不说他，温半夏自己却不好意思了，只能讪讪收手。 　　平时温半夏虽然会搭把手，但不得不承认季天冬是当之无愧的主力军，一个顶俩。 　　认识季天冬这几年，温半夏算是过上了万事不用操心的“大老爷”生活，凡事只要跟着季天冬就好了，闲适且懒散，舒服且享受极了。 　　因为他比季天冬年长，一开始温半夏还很不好意思，但和季天冬一对比，确实令人挫败，最后他自暴自弃，彻底撒手不管了，安心地当一条咸鱼，不去给人添乱了。他相信季天冬的能力。 　　果然，季天冬也无愧于他的信任，这几年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堪称无微不至。对此，温半夏是十足的敬佩，他可没季天冬这么厉害！ 　　温半夏都觉得自己快被对方养废了！心想，要是季天冬以后恋爱结婚了搬出去，他可能都完全无法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 　　真是堕落啊！温半夏感慨万千。 　　这不，乍一下离开季天冬，他还真的不适应。 　　正如季天冬想他一样，温半夏也想季天冬了。但知道季天冬最近开学军训忙，温半夏也不好过多地打扰对方。 　　正因为如此，每次季天冬打电话过来，两人随随便便都能聊上一两小时，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如果不是第二天季天冬还要早起军训，温半夏主动催促他早点睡，想来两人还能聊上更长的时间。 　　季天冬的室友对此则啧啧称奇，表示：真腻歪！我和我女朋友都没这么多话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季天冬！ 　　夜越发深了，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宿舍楼渐渐安静下来，季天冬站在走廊尽头静静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清浅呼吸声，神情放松，随口提起一个话题，问道：“我放在冰箱里的饺子吃完了没有？” 　　知道自己要离家去外地上学，平时顾不上家里。季天冬在去学校前特意包了很多饺子冻在冰箱里，让温半夏在他离开家后不想出门时也有东西可以填饱肚子。 　　“你包了那么多饺子，这才几天？我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啊！还剩下很多呢。”听见季天冬的询问声，想到冰箱里那被季天冬塞得满满当当的饺子，温半夏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对方都要把他半个月的早餐给承包了。 　　季天冬也想起了这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语调轻柔，不急不缓地说道：“不急，想吃了再煮，还可以放一段时间。” 　　他细细叮咛着，好似两个人的年龄与身份完全反了过来。 　　温半夏点头应道：“我知道的。你嘱咐很多次了。”虽然他没有厨艺上的天分，但也不至于这么不放心他吧！ 　　季天冬轻“嗯”一声，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太多次了。但让他把温半夏一个人放在家，他着实不放心。 　　他拧眉提醒道：“外面卖的食物没家里干净，你平时多注意点，少在外头吃饭。就算在外头吃，也要找看起来干净点的餐馆……”温半夏不会做饭，让他不要在外面吃饭也不现实。 　　温半夏也习惯了季天冬这副小管家的模样。听着对方的絮叨声，不由在电话那头放声大笑，满口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的，小管家公。我会注意的，你就放心吧。” 　　对方都在外地上学了，咋还这般喜欢操心呢？他这么大一个人了，以前也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总不会不知道半点生活常识。 　　明明他比季天冬大九岁，对方往往把他当小孩似的照顾叮咛，温半夏每每都感到有些魔幻。 　　温半夏实话实说，笑道：“没遇见你之前，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嘛，哪用你怎么操心……倒是你，在学校千万别省钱，要好好吃饭，注意荤素搭配，千万别在吃上亏待自己。” 　　他反客为主的叮咛嘱咐季天冬。毕竟对方还在长身体，可不能省钱。 　　“不会的。”电话那头的回复果真也不出所料。季天冬不管长多大，在温半夏面前依旧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屁孩。 　　“你知道就好。”温半夏柔和了眉眼。 　　忽然，他薄唇轻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每天这么累还不早点休息，还天天给我打电话，就这么舍不得家吗？” 　　季天冬眼神微凝，半真半假地试探性说道：“是啊。我舍不得家，也舍不得你。” 　　“哈哈。”那人丝毫未曾察觉他语气里的深意，哈哈大笑的附和道：“我也舍不得你。” 　　他还不忘打趣出言季天冬，调笑道：“真像个小孩子！别人家的小孩都兴高采烈地去学校，想要逃脱家长的魔爪，天冬同志，你倒好，天天想着回家，这可不行啊！室友会笑话你的吧？” 　　“他们要笑话就笑话。”季天冬淡淡道。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是啊是啊，我们天冬小同志内心最强大了。”温半夏也知道对方的性子，说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旁人的评价。 　　两人又东扯西扯地闲聊了一会。温半夏还记得季天冬要早睡早起的事，他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时间不早了，他可以补觉，季天冬明天却必须早起，不由开口提醒电话对面的人。 　　“好了，时间不早了，不聊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早点睡。”他在电话那头叮咛道。 　　见季天冬迟迟不说再见，也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温半夏不由补充道：“时间不早了，你室友应该也洗完澡了，你快回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军训，无精打采地可不行。” 　　季天冬虽然有万般不舍，却也知道温半夏说得没错，再者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来日方长…… 　　想到这，季天冬眼神微闪，同温半夏温柔地道了声再见，温声道：“你也早点睡，我们明天再聊吧。” 　　温半夏轻嗯了一声，也没察觉到不对劲，笑着回复道：“嗯，明天再聊。那我先挂了啊。” 　　季天冬下意识地点头，忽然想起对方在电话那头看不见他的动作，不由张口轻声地应了声好：“挂吧，早点睡。” 　　他嘴上说着挂电话，却盯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几秒后，温半夏一拍脑袋，熟悉的清澈嗓音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诶呀！差点忘了！我就说有什么不对劲……”温半夏在电话那头小声嘟囔着。 　　季天冬闻言笑意更甚，果然，下一刻，他期待已久的熟悉字眼从温半夏口中缓缓说出，轻柔而又梦幻，好似近在耳畔，酥酥麻麻，直穿心底深处。 　　“晚安，早点睡。”温半夏轻轻地道了声晚安。 　　听见这听了上千次却怎么也听不腻的三个字，季天冬渐渐舒展了眉眼，语调温柔回道：“晚安，好梦。” 　　这几年，他们每晚都会互道晚安，不知何时起已经形成了习惯，季天冬迟迟不挂断电话就是在等对方说出这一句话。 　　季天冬也不能让这个习惯间断。 　　随着电话挂断，手机屏幕渐渐熄灭，季天冬脸上的笑意却经久不散。他凝视着手机的眼神分外温柔，好似穿越了时空的界限与距离，瞧见了自己心里念着、想着的那人。 　　如画的眉眼，清晰可见。 第85章 　　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坐在门口处的吴林抬头望去，意料之中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也不惊讶，只默默地出言招呼了一声：“回来啦？” 　　来人正是方才在和温半夏煲电话粥的季天冬。 　　“嗯。”季天冬微微颔首表示回应。 　　从开学报名到现在，作为生活在同一个小空间内的室友，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季天冬每晚都要去走廊上同人打电话的举动他们已经习惯了。 　　一开始，见季天冬这个电话一聊就是一小时起步，风雨无阻，而且每次打完电话回来心情都会肉眼可见的愉悦欢快……这种变化十分明显，为此，室友们还满脸八卦地打趣哄闹了几句，误以为季天冬是在和暗恋的人煲电话粥。 　　毕竟季天冬早早爆出了自己有喜欢的人的事。 　　但后面仔细想想，大家又觉得不对劲。毕竟季天冬每晚都和这不知名人士聊这么久，相谈甚欢。如果是季天冬喜欢的那人，明显的郎有情妾有意，哪还用得着季天冬暗恋啊？！ 　　这一比热恋中的情侣还要腻歪的行为，不明摆着对方也有意吗？ 　　就在众人脑洞大开的时候，某次大家忽然发现电话那头的是一道男声！虽然嗓音清澈悦耳，但确实是男孩子的声音无疑。 　　室友们看季天冬的眼神霎时不对劲了！ 　　当然，纯洁如他们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季天冬一个大男人也太恋家了！毕竟他们结合季天冬平时在电话里和对方聊天的内容，也不会想歪到哪里去。 　　最后他们也从季天冬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电话那头的人是他的哥哥。 　　对此，室友们纷纷调侃季天冬，问他就是传说中的“兄控”吗？ 　　季天冬挑眉附和，一副引以为傲的姿态。 　　室友们对此啧啧称奇。毕竟家里两兄弟，平时不打起来就算好了，关系这般好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八卦事迹，那天以后，室友们也不再好奇季天冬每晚打电话的事了。 　　他们这所学校的住宿条件不错，在全国各大高校中都很出名，数一数二的。一个寝室四个床位，都是上床下桌的式样，还有空调和单独的卫生间，装修也丝毫不逊色。 　　见季天冬从外头打完电话回来，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其中一名室友刘岩把头从床上伸出来，好奇地和季天冬搭话：“又是和你哥哥打电话啊？” 　　他也有一个哥哥，但和季天冬兄弟两人之间完全相反，他和哥哥两人的关系堪称水火不容，见面就吵，哪像季天冬？每次打完电话后都笑吟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刘岩是真的不解且暗含羡慕。 　　“你哥哥对你很好吧？”刘岩语带羡慕地问道。但他不用听季天冬的回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毕竟季天冬的哥哥对他不好，季天冬也不会这般依赖对方。 　　季天冬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他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诚恳道：“嗯，他很好，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再也不会有比温半夏还要好的人。 　　“真好。”刘岩羡慕极了。想起自己家里那个总欺负他、和他打架的冤家哥哥，他不由撇了撇嘴，碎碎念地吐槽道：“我怎么就遇不上这么好的哥哥呢！”哪怕只有季天冬哥哥一半好也行啊！他也不贪心。 　　季天冬一点也不谦虚，骄傲道：“嗯，他最好了，谁也比不上。”温半夏在他心底无可替代。 　　刘岩也发现了，只要涉及季天冬那个哥哥的事，“高冷”如季天冬，话也多了许多。 　　双方之间又没矛盾，刘岩见状也不扫兴，只笑道；“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这样好的哥哥，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如果是他家的该有多好！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哥哥吗？不像现在，他在家时，天天想把自己如今那个哥哥回炉重造。 　　一言难尽啊！ 　　刘岩后半句话并未说出来，但事关温半夏，季天冬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出了对方的未尽之语。他眉头微蹙，半是玩笑半认真道：“他是我的！别人可不能跟我抢……” 　　瞧见季天冬这占有欲满满的样子，刘岩哈哈大笑：“这谁能抢得过你？你们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倒是可以期盼一下下辈子。” 　　季天冬闻言睫毛微颤，并未出言解释自己和口中的哥哥温半夏并无血缘关系。 　　一开始同温半夏相识后的那段日子，季天冬无数次心生遗憾，遗憾自己怎么不是温家的人？但自从他对温半夏起了那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季天冬内心不由万分庆幸，庆幸自己幸好同温半夏并无血缘关系。 　　不然他和对方一丁点希望也无了！ 　　那头的室友刘岩还在说，好奇问道：“只不过你每天和你哥哥打这么久的电话，有那么多东西可聊吗？”他脱单成功后同女朋友都没有这么多话可聊，季天冬却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季天冬：“当然有。”他还嫌时间不够长呢！ 　　“厉害！”刘岩竖起大拇指，道：“比我和我女朋友还要腻歪。” 　　另外两个室友纷纷附和。 　　“不行吗？”季天冬挑眉。 　　刘岩：“行行行，当然行。”虽然有时候莫名感到奇怪，季天冬是不是和他哥哥太过于亲密了？但他和自家哥哥关系不好，又怎么知道关系好的哥哥弟弟之间具体是如何相处？ 　　刘岩把心底那点莫名抛之脑后，不由开口提醒季天冬：“我们都洗完澡了，你也早点洗碗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季天冬点头示意，表示知道，并礼貌地道了声谢。 　　因为防晒霜的事，寝室四人的关系如今还挺不错，有一种无言的默契，相互理解包容。 　　他们知道季天冬每晚有打电话的习惯，室友们往往会趁机将身体清洗干净，等季天冬挂断电话回来时，也不用等待，可以直接去浴室洗澡，完全不耽搁时间。 　　季天冬笑纳了室友们的好意，平时也会给大家带些小零食，礼尚往来，大家都心情舒畅，开学至今也未曾发生口角。 　　这对于一个个精力旺盛，想要发泄的大一新生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 　　等季天冬洗完澡躺到床上时，宿舍的灯已经熄了。 　　最近军训造成大部分人的运动量超标，另外三个室友身心疲惫，接二连三地陷入深眠，只余下季天冬睁着双眼仰躺在床上思绪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其实季天冬也很疲惫了，但他一时半会却睡不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温半夏的身影。 　　虽然每天都能在电话里听见对方那熟悉的嗓音，但季天冬内心却还是万分的不满足。贪婪、思念。他想亲眼看看温半夏那张熟悉的脸，能亲手触碰到对方的皮肤，感受那属于他的温度。 　　而不是像如今一样，遥不可及。 　　正如他和刘岩说的一样，在季天冬心中，温半夏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无可替代，无人可以超越。 　　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这般好了！ 　　有时候季天冬也在想，可能就是因为温半夏对他这般好，他才对其生出了那等龌龊的小心思！ 　　明明对方一直把他当弟弟养，但他的感情不知何时起却悄然变质了。害怕、彷徨、唾弃、纠结……无数复杂的感情将他的心拧成一团麻绳，理不清楚，挣脱不开。 　　因为害怕看见对方嫌恶的眼，季天冬变成了一只鸵鸟，死死瞒着令他痛苦挣扎且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不敢泄露半分。 　　季天冬睁大双眼安静地躺在宿舍的床上，他听着室友传来的无忧无虑的打鼾声，唇瓣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苦涩万分的涩意。 　　季天冬纠结难受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心意的情形。 　　那是一场意外，却令他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认清了自己的心。让他发觉了自己那藏在内心深处，始终不敢触碰逾越的内心。他对温半夏不知从何时萌发出的青涩感情！ 第86章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高考完毕，在一起拼搏了整整三年的同学们那颗紧绷的心弦霎时松懈下来。在高考过后的第三天，季天冬班上的班干部用班级里剩余的班费，和同学们一起凑出来的钱，在餐馆里组织了一场毕业宴会。 　　大家邀请了班主任和几位任课老师。宴会上充斥着一股伤感与不舍之意。同学一场，这次是真的要各奔东西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过后，以后再想和这些熟悉的面孔相聚可就难了！ 　　宴会上，往常一直板着张脸，对同学们严格要求的班主任这次也异常温柔，软了语气。在各科老师们发表感言时，场上大部分感性的女生都控制不住地落泪了。而自称铁骨铮铮的男同学们也纷纷红了眼眶，不看再看。 　　再热闹喧嚣的宴会也有落幕的那一刻。吃饱喝足后，老师同学们一同起身，依依不舍地相互惜别。 　　不知怎么的，就在季天冬即将离去之时，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餐馆，人去楼空，霎时冷清下来。方才的欢声笑语好似一场虚幻的梦，徒留几桌残羹冷炙……坚强如季天冬，内心也不免有几分离别的惆怅。 　　季天冬缓缓收回视线，抬腿往家的方向而去。还有人在家等着他呢！想到这，季天冬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意，却未曾想这一幕吸引了一直默默关注他的那人的注意，给予了对方无限勇气。 　　等季天冬回过神来，他班上的一位成绩数一数二的女同学略有些紧张地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天冬，我有话想跟你说。”女同学定了定神，强忍着羞涩把话说出了口。加油，你可以的！女生内心疯狂为自己加油打气。 　　毕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季天冬若有所感，慢慢地停下脚步站定，疑惑地望向身前的女生。他朝其点头示意，好声好气地问女同学，道：“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孩闻言深吸一口气，嘴唇翕动，望着季天冬欲言又止。 　　这一幕引起了周围还未离去的同学的注意，充满八卦意味的目光纷纷望了过来。 　　季天冬见状眉头微蹙，望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女生不由收敛了神色，细心地观察四周，伸手指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开口建议道：“要不我们到旁边去说？”女孩子脸皮薄，成为众人八卦的对象确实算不得一件好事。 　　女生此时也察觉了自己堵人的行为有些不妥当，她本就脸皮薄，是鼓起勇气来找季天冬搭话的，如今瞧见周围人八卦的眼神，当即羞红了脸点头同意了季天冬的建议。 　　季天冬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指定处。两人面对面站在角落处避开周围人的打量，季天冬这才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女生。 　　季天冬觉得这一幕格外眼熟。仔细一想，发现这不就是这几天时常上演的告白戏码吗？他还不经意间如果时还瞧见了好几次，却未曾想到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心底的预感成真，季天冬心中一咯噔，心绪复杂动荡，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分，而是十分好脾气地站在原地等待女孩出声。 　　他知道自己对眼前的女生并未半分超出男女同学之情的想法，但他却不能事先开口拒绝。毕竟对方话都没说，万一对方要跟他说的是其他事呢，那他不就是自作多情了！ 　　季天冬手指不自觉地相互摩挲着，一脸不知所措。 　　只见女孩深吸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出的话却震耳欲聋……季天冬蓦然瞪大双眼，傻傻地怔愣在原地。 　　“季天冬，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大着胆子补充道：“以前大家都是高中学子，最重要的就是备考，学校也规定不能早恋。我也不愿意耽搁你的学习，所以一直没有对你说。但现在我们都毕业了，家长老师他们也不管这个了……我关注你许久了，你对我有好感吗？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女生一鼓作气地说道：“填报志愿时我们可以去同一个学校！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同一个地方上学……”她好似生怕语速慢一点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这一段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了，如今终于对季天冬说出口。隐隐约约好似卸下了一块大石头，顿觉浑身轻松。 　　至于她所说的报考学校，虽然现在高考成绩还未出来，但女孩对自己、对季天冬都信心满满。她相信以两人的成绩，必定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两人真成为了男女朋友，一定能一起被满意的学校录取！ 　　女生考虑周全，认真地为两人的未来做过计划，如今只看另一人的想法，愿不愿意同她一起！ 　　女生双眸亮晶晶的直视季天冬的眼睛，微笑且倔强地等待一个答案。 　　其实她知道季天冬拒绝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两人虽然在同一个班级里，却没怎么相处过！然而女生却不想轻易放弃。 　　毕竟自从她见到季天冬的第一眼，内心悸动、朦朦胧胧地对其有了好感，时常分出一抹心神关注着对方。那是她不为外人所知的少女心事。 　　在平时的默默关注中，她内心对季天冬的好感越来越盛，日渐浓郁。 　　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乖巧懂事不用操心的好孩子、好学生。她理性而有规划，知道每个阶段对她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在校期间，她有无数次机会同季天冬告白，她却始终未曾表露半分。正因为她知道，对于学生来说，高中三年，不容有丝毫差错！ 　　因此她始终未将自己的少女心思说出口。 　　而现在，高考结束，大家都要各奔东西，如果她再犹豫胆怯，可能这辈子都不再有机会将这话说出口。 　　她与季天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机会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女生思索犹疑许久，最终还是选择计划着借助这次吃散伙饭的机会，大着胆子为自己争取一次……她这个外人口中的好学生也想破例为自己叛逆一回！ 　　她不说，季天冬永远不知道有一个人偷偷暗恋了他两年。她不想让这段感情的萌芽无疾而终！就算结果不如人意，只要她勇敢地说了，那就不会再留有遗憾且后悔！ 　　眼前这一幕的告白，正是女生为自己这场暗恋求一个结局！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她笑着说道。 　　季天冬怔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眼前人。他能从女生的语气和神色中看出对方的认真与真挚感情，但在他眼里，对方只是班级里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女同学，和其他同学并未有差别……他也没考虑过这件事。 　　长痛不如短痛。他总不能耽搁对方。 　　只见季天冬缓缓张了张嘴，选择实话实说，对女生低声道了句：“抱歉。” 　　他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语气却异常认真道：“谢谢你喜欢我。我知道你人很好，但是对不起，我只是把你当同学，没有想过其他……” 　　见女生渐渐下撇的嘴角，季天冬心中尴尬极了。他停顿了一会，却还是坚强地继续补充道：“我如今没考虑过谈恋爱的事，对不起。” 　　这几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努力学习考一个好学校，不辜负温半夏的支持，尽快毕业赚钱还清温半夏好心借给他的钱款。 　　两人距离不远，女生当然也能看清楚季天冬脸上的认真。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良久，不由苦笑一声，玩笑道：“我这是被人发了一张好人卡吗？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季天冬闻言嘴唇翕动，歉意出声：“对不起。”不说他如今真的没时间考虑男欢女爱之事，他也确实对女生没有超过同学界限的感情。他总不能因为一时尴尬就说谎欺骗对方……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女生扯了扯嘴角，出言制止了季天冬的歉意。她满脸洒脱且认真道：“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没有人规定我喜欢你，你就一定要喜欢上我。你又没做错什么！” 　　虽然她鼓起勇气的第一次告白就吃了个闭门羹，但她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不会因为告白被人拒绝就恼羞成怒，更不会死缠烂打，冲季天冬发脾气！ 　　她看得开。 　　女生朝季天冬笑了笑，实话实说道：“其实吧，我一早就知道我这次告白成功的概率不大，只是我自己执拗且不死心，还是想试试……毕竟万一成功了呢！” 　　女生朝季天冬说出自己的心路历程，肯定季天冬的行为，低声道：“你没有错，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不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她又不是人民币，人人喜欢。 　　再说了，季天冬的处理已经够好够体面了，她也没有吃亏。不像某些男生，把女孩的喜爱与告白当做和所谓的兄弟吹牛的资本，恶心坏了。 　　季天冬虽然不喜欢她，却还是维护了她的面子，细心地避开了人群眼光……这一切的细节，都证明了她的眼光不错！季天冬值得她的喜欢，只是两人没有缘分罢了！ 　　见女生这般洒脱，季天冬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不适应、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尴尬的情景！ 　　如今对方想通了就好……季天冬默默地擦了一把虚汗。 　　女生此时也修整好了心情，露出一抹八卦的意味，好奇问道：“你是因为心有所属才拒绝我的吧？我也输得不冤。” 　　“什么？”季天冬满脸疑惑，讶异问道：“什么心有所属？” 　　女生表情比他更惊讶，反问道：“你不是心有所属，有喜欢的人吗？” 　　季天冬迷茫极了，伸手指了指自己，目光中满是疑惑，望着不知为何得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的女生，一字一句间格外迟疑：“你说，我、我有喜欢的人？”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第87章 　　女生脱口而出的话让季天冬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疑惑地拧着眉，声音淡淡地解释道：“你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我没有喜欢的人……我近几年都没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事。” 　　言下之意就是说，我之所以拒绝你，并不是所谓的心有所属。 　　“真的吗？我误会了？”女生拧眉不信。 　　她想起自己平日里观察季天冬的表现，最终还是坚持己见……对方肯定心里有人！女生万分确定。 　　见季天冬不似作假的迷茫神态，女生也跟着迷惑了。她停顿了一会，似是在心里组织语言，过了几秒才对季天冬张了张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只见她轻扯了下嘴角，低声说道：“其实我来和你告白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你有喜欢的人了。为此我还特意问了你同桌，他告诉我，你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女朋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虽然喜欢季天冬，但也没有要插足的想法。在知道对方并没有女朋友时，她才会开口告白。 　　然而如今看季天冬的表现，他应该是喜欢对方而不自知…… 　　见季天冬若有所思的神态，女生又轻笑一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默默关注你两年了。你知道的，女孩子嘛，对这种事都比较敏感……所以我才会说你心有所属。”都说暗恋的人才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正因为如此，女孩才觉得自己这场告白成功的概率不大，但不试试她又怎么会甘心？ 　　季天冬不知道是何处引起的误会，令女生这般肯定这一说法，不由拧眉沉思，迟疑极了：“有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肯定有！”女生点了点头，肯定极了。 　　季天冬对此既是好奇又是疑惑，沉默了一会，才讷讷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误会，但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不可能！”女生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说法，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你肯定有喜欢的人！”她的第六感一直很准。 　　“我都已经放弃了，你就没必要这么小气，还要隐瞒我吧。”女生撇了撇嘴。 　　毕竟对方以前在教室里，有时候不知道想到了谁，时不时傻乐，和周围暗恋某个人的神态与表情一模一样！女生看见过很多次，完全不相信是自己误会了。 　　“真没有……”季天冬还想解释。 　　“你这就不道德了呀。”女生却一副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死鸭子嘴硬的人的表情，她啧啧出声，道：“不想说就不说嘛，我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骗我就没意思了啊！” 　　对方一直在自说自话，季天冬对此无奈极了，他对女生认真说道：“你先听我说。” 　　女生闻言眨了眨眼，直勾勾的望向季天冬，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借口的表情。 　　对方这般固执认死理，季天冬不免有些头疼。他出言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但我说真的，我是真的没有喜欢的人！”他完全没考虑过男女之情。 　　有喜欢的人又没什么……见季天冬还是这般坚持，女生霎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抬眸仔细观察了下对方的神色，发现季天冬居然是认真的。 　　难道季天冬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对方？他这般迟钝？女生心中犹疑，试探问道：“你真没有喜欢的人？” 　　季天冬哭笑不得地再次回应道：“真没有。” 　　女生闻言一脸古怪神色，上下打量了季天冬一眼，感慨道：“你可真迟钝啊！” 　　她一开始只以为季天冬喜欢对方却不敢告白，对方又没有成为情侣，想着自己可能还有机会。没成想，季天冬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感情…… 　　女生既好气又好笑。 　　季天冬却一头雾水，眼神里尽是迷茫之色。 　　女生见状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出言解释，向季天冬举例说明自己平时观察到的情况。 　　她说得十分详细，可见平时没少关注季天冬。她问：“你以前自习课上时不时傻笑……有时候还无意识地在本子上写人名，你想起来了吗？”这不就是暗恋对方的表现？ 　　“傻笑？写人名？”季天冬神色微动，疑惑反问：“就因为这个你就觉得我有喜欢的人？” 　　“对啊。”女生更加详细地描述当时的情形。 　　季天冬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女生说他上课在本子上写人名，他倒是有了点印象。那是他有时候想起温半夏了，就随手画了几下，没想到却被女生发现了，还观察得这般仔细，造成了误解。 　　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女生看得一清二楚，开口问道：“你现在想起来了吧？” 　　季天冬笑了笑，解释道：“你真的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他刚想同女生解释自己和温半夏的关系，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卡了一瞬。 　　女生却没给季天冬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的骄傲表情，下巴一抬，语气淡淡地下了结论：“你好傻，居然连自己喜欢对方都不知道！” 　　她完全不给季天冬开口的机会，噼里啪啦一堆话飞速地塞入季天冬耳中。 　　“你也太迟钝了。你那种表现，就是喜欢对方啊！不然你为什么要在上课时写对方的名字？你都因为对方上课走神了，你不觉得这件事对于上课时那么专注的你来说很不可思议吗？” 　　“算了算了，我就当日行一善吧！”女生无奈极了：“没有我这么惨的人了！明明是跟你告白，结果还要为你的感情状况操劳……” 　　“你是没看到，你每次想起对方的时候，笑得有多灿烂开心……”说到这，女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当时太想知道那人是谁了，还装作如果看了眼你的本子……”想起自己以前做的傻事，女生也不免有些脸红。 　　“我虽然没看到全名，但还是看到了一个“夏”字。班上的同学没有带夏字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别班的。但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你在学校没有和哪个女生走得近，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但后面经过我的仔细观察，发现我没有想错，你就是有喜欢的人！” 　　“这就是女生的第六感吧。”说到这，女生不由叹息一句。她的座位和季天冬隔了一条走道，平时一有空就会掩耳盗铃地偷偷观察对方……因此才会如此清楚季天冬的感情状况。 　　今日之所以鼓起勇气告白，那是因为她知道季天冬虽然有喜欢的人，但却没有对象，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结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季天冬完全就没有开窍！ 　　女生如今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今日这一番操作了！就当日行一善，帮迟钝的季天冬开窍吧！ 　　她发自内心地劝告道：“如果你喜欢对方，就一定要抓住机会，千万别让自己后悔！”这可是无数人试验过后总结出来的血泪经验啊！ 　　见季天冬还一副呆呆的表情，她不由恨铁不成钢地对季天冬说道：“你看看你，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万一被别人后来者居上，你就后悔去吧！先下手为强，时间可不等人啊！你喜欢对方，就一定要让人知道啊！” 　　等季天冬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女生的话还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他喜欢温半夏？”这个念头突兀却又莫名和谐地出现在季天冬脑海。他的眉头紧抓成一团，看上去十分困扰。 　　“自己喜欢他吗？爱慕的那种喜欢？”季天冬在心里不停地诘问自己，一时说不清心底感受。 　　他自有记忆起，生活一直是苦涩且没有未来的。但自从遇见温半夏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居然能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去读书上学，还参加了高考……这对几年前的季天冬而言，是不可思议，无法想象的，然而如今却成为了现实。 　　他虽然没有常规意义上疼宠他的父母，但他拥有温半夏，季天冬从不觉得自己收获的正面感情回馈比任何人少！ 　　温半夏是他最重要的家人！这是刻在季天冬灵魂深处的印记与想法。 　　季天冬一直认为，自己对温半夏是敬仰、尊敬、感激……对方是带给他无限温暖与希望的家人，哥哥！却未曾想到，自己竟逾越了那条界限。 　　如果不是和女生这样直白的一场对话，季天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到那去。或许，要等他开窍，情窦初开时，才能够完完全全明了自己的心意！ 　　越想越乱。季天冬的心绪格外纷杂，心里动荡不安，好似熟悉且安全的世界完完全全变了个模样。季天冬呆呆地望着眼前熟悉且带给他安全与温暖的家，竟莫名生出几分胆怯与踟躇，不知该如何面对心底那人。 　　女生的话带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旋回荡，刺激着他的心脏。 　　害怕、自卑、挣扎、歉意且不敢置信。季天冬身侧的手指攥成一团，指尖用力到泛白，在手心里重重地留下好几个月牙印。 　　温半夏听见开门的动静，下意识地侧头望去。望着季天冬神不守舍的模样，他精致的眉眼间浮现出几分疑惑。 　　“同学聚会回来啦？”他张了张嘴，关切地询问季天冬：“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 　　听见熟悉的清澈嗓音，季天冬浑身一激灵，脖子跟许久未上油的机器似的，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十分僵硬的转向温半夏。只见他摇了摇头，嘴唇翕动，讷讷道：“没事。” 　　“没事你咋这鬼样子？”温半夏猜测道：“是舍不得同学们吗？”刚毕业，确实有些怅然若失且不习惯，温半夏也能理解。 　　他安慰道：“等成绩出来了，你们不是还要去学校填报志愿吗？还能见面的。” 　　“不是因为这个。”季天冬摇头否认了温半夏的猜测。 　　温半夏蹙眉：“那是因为什么？”他手指往脸上比划了两下，故意逗对方开怀，说：“你看看你，脸拉得跟冬瓜一样，老长了！难看死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啊……我给你分析分析。” 　　他摆出一副知心小哥哥的模样，目光温柔的望向季天冬，眼底满是诱哄与安抚之色。 　　季天冬见状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浮几分，却又很快抿紧，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蹙，拒绝道：“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安静想想就行了。放心，有事我会跟你说的。” 　　自己可能对温半夏的感情变质了……这事能说吗？肯定不能说！ 　　主要是他自己都一团乱麻想不明白，哪能再把对方拉下水，将水潭搅得更乱？ 　　季天冬抿紧嘴唇，虽然恨不得当即找个角落自闭，却为了不让温半夏误会担忧，还是顽强地收拾好心情，力求不在对方面前露出分毫破绽！ 　　他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朝满脸写着担忧的温半夏安抚一笑，肯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低声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见对方不想多说，温半夏虽然还有些不放心，却不想给季天冬带来太大的压力，顺着季天冬的心思岔开话题，不由问起季天冬今天的同学聚会，轻声细语道：“今天的同学聚会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热闹？” 　　学生们就像关在笼中三年的鸟，一朝解放，温半夏完全能想象得到那热闹非凡的画面与场景。 　　季天冬此时也收敛了心神，微笑着肯定了温半夏的说法，赞同道：“是很热闹，大家都玩嗨了。” 　　“是该放松一点。”温半夏点头说道：“都高考完了，你也该好好放松一下。” 　　拉紧了三年的弦终于射出，一切尘埃落定，无论大家高考发挥如何，都无法改变……何不让自己开心一点？ 　　季天冬不置可否。他已经做好了计划，打算过两天找份工作去赚钱。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私底下背着他做了决定，还在好奇地问：“聚会上有没有人哭啊？你有没有哭？”每次毕业季的流程都差不多，总有几个感性的人忍不住落泪。 　　季天冬一愣，却还是肯定了温半夏的说法，点头道：“嗯，是有很多同学哭了，大家都舍不得。” 　　望着温半夏八卦放光的眼，季天冬嘴角微抽，回道：“但我没有哭。” 　　温半夏的视线扫过季天冬的眼睛，似是在判断真假。 　　“没哭啊？”温半夏闻言失望地收回视线。 　　季天冬又不瞎，哪能看不见对方如此明显的神态变化，见状嘴角又狠狠地抽搐了两下，没好气地吐槽道：“让你失望了！” 　　他虽然也很舍不得那些熟悉的同学老师，内心也有几分惆怅，却不至于因此落泪！毕竟从小到大独自一人生活的经历，造就了他略显孤僻疏离的性子……内心不管再怎么波荡起伏，面上都能稳住，有一股大将风范，看起来十分能唬人。 　　“没哭就行。我刚还想着要不要去买根棒棒糖哄你呢。”温半夏朝季天冬眨了眨眼，开了个小玩笑。 　　季天冬没料到对方竟这般恶趣味，无奈回怼道：“那你正好省钱了！” 　　温半夏啧啧两声，倒打一耙，跟唱戏似的表情夸张道：“你这可真伤我心啊……”他不忘嘟囔一句：“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好好好，我的错。”季天冬纵容极了。 　　不得不说，同温半夏一如既往地打趣玩闹，很好地缓解了季天冬心中的尴尬、不安与无措。 　　季天冬眸光温柔地注视着温半夏含笑的眼，心中暗想道：“他确实得找时间好好捋捋了！” 　　他要认清自己的内心，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又该如何同对方相处？毕竟他又不是一个专业的演员，能在温半夏面前将自己的感情与神态收放自如，影藏得不露破绽。 　　季天冬对此没有半点信心。他有自知之明。 　　这个事情给他带来的影响还是太大了，让他看不清未来。 　　无论如何，季天冬都不想因为任何事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第88章 　　季天冬喜欢温半夏，不是家人之间的喜欢，而是爱慕之情。这是季天冬深思苦索了好几天才得出的结论。 　　惊讶？又好似不那么惊讶。 　　但这一超出季天冬警戒线而又赤裸裸的现实，还是令季天冬隐藏不住少年心事，在那几天面对温半夏时浑身写着闪躲与不自在。 　　他视线控制不住地停留在温半夏身上，小心翼翼地偷瞧两眼，在温半夏疑惑地转头回望之时，又做贼心虚般收回视线，低眉敛目，完全不敢抬头，好似生怕与温半夏的目光对视。 　　一会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通红又满是羞愤之意。 　　温半夏对季天冬这莫名其妙的作态简直满脑子问号。 　　明明以前季天冬也会时不时关注着温半夏的动向，但此次的注视与以往完全不同，格外夸张。视线灼热而又存在感十足，好似下一秒对方的灼热目光就能将他射穿，令其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每次当温半夏承受不住这令人难受的目光，转头疑惑地问季天冬有什么事时，季天冬又会摇头表示无事，眸光闪烁地收回视线。 　　温半夏无奈扶额，特别想反问季天冬：“你看看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对方这忸怩的姿态着实令人难受！ 　　自从那次同学聚会回来后，季天冬就处于这莫名其妙的状态，看上去十分不对劲，问他又不愿意说。犹如惊弓之鸟，好似只要他稍一施压，对方就会落荒而逃。 　　温半夏也不忍心给季天冬带去太大的压力，再者对方也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打算和计较，他也没必要追根究底……毕竟季天冬真要有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因此，温半夏平日里只好装瞎子，对季天冬的猫腻视而不见，给对方时间让其慢慢消化、冷静、平复心情。 　　温半夏相信以季天冬的能力，对方能处理好这件事！ 　　见季天冬不愿意吐露，像个锯嘴葫芦似的闭口不言，温半夏只以为对方有了少年心事，不愿意让家长知晓。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一两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温半夏对此十分理解。 　　果不其然，季天冬并未辜负他的信任，几天后，对方虽然还有些许不自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温半夏对此长舒了一口气。毕竟他真不是育儿专家，琢磨不透处于青春期的孩子的想法，着实束手无策，派不上用场！ 　　见人恢复往常，温半夏也不必再担惊受怕，胡思乱想。只对季天冬亮起小拳头，似警告似威胁地说了一句：“你这次可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虽然其面上凶巴巴的，但季天冬和对方生活这么久，哪能听出对方语气中隐含的担忧与后怕？他心底满是歉意，乖乖地低头向温半夏真心实意地道了歉，并态度诚恳地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见季天冬如此乖巧懂事，温半夏也不由软了语气，实话实说道：“我只是看你这几天状态不对，你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不追问，并不代表我不会担心你……”他和季天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就算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他哪能不担忧？ 　　季天冬如此敏锐聪明，当然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要是以前，为了安温半夏的心，他必定会一字不落地说个一清二楚！季天冬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隐瞒温半夏的事！但唯独这件事，他确实无法和其透露半分…… 　　他眼眸一闪，面上不动声色，望向温半夏的眼神却蕴含着以往从未有过的感情，又被其很好地隐藏起来。 　　就像是躲藏在暗处的猎食者，生怕一时不察打草惊蛇，让猎物警惕地听见风吹草动，跑得再也见不到踪迹……因为害怕不能一击即中，所以在有把握之前，面对看中的猎物格外谨慎且有耐心。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心底隐藏的念头与小心思。随着季天冬恢复如初，他也渐渐放下了心底的忧虑，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直至那一日，他不小心看到了季天冬在电脑上留在的浏览与搜索痕迹，这才恍然大悟，对方这几日的变化因何而起。 　　男人喜欢上男人，同性恋…… 　　这一系列温半夏从未想过会出现在季天冬生命中的词语缓缓在温半夏面前展开。当时温半夏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天冬喜欢男人？有我的影响吗？” 　　别误会，温半夏不是神机妙算想到了季天冬喜欢自己，而是想起了自己的性取向。 　　温半夏虽然未曾谈过恋爱，但他也清楚自己内心更偏好于男性，就连他平日里写的小说内容，都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俗称耽美。 　　当然，他从未同季天冬说过自己写作的内容。毕竟对方当时还是一个未成年，作为一个成年人，温半夏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好还未成年的季天冬！ 　　毕竟，偏离大众的喜好总归是孤独且布满荆棘的。温半夏不想让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季天冬吃这份苦。 　　温半夏想得很透彻、很明白。如果是季天冬成熟理智，经过深思熟虑后，顺其自然地自我选择，自认为非常开明的温半夏会支持且祝福对方的选择。 　　毕竟外界的压力与异样的眼光已经让人够艰难且喘不过气了，他不想再额外给予季天冬一份沉重的压力，回到家里还不得放松，面对家人的不理解，得不到家人的支持！ 　　总而言之，温半夏尊重所有人的性取向与爱好，但那必须是遵从内心的选择。他不想因为自己，或者说，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不经意间给季天冬带来了引导，从而影响到对方的性取向，半点也不行。 　　如果真发生了这事，温半夏无法原谅自己。 　　正因为如此，温半夏平时在写作时，都会对季天冬避讳几分，也从未透露过他的性取向。但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温半夏也不敢确定季天冬是否知晓自己的笔名，又是否看过他写的小说？ 　　由此可知，在突然发现季天冬搜索同性恋相关的话题时，给温半夏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与惊讶！ 　　讶异、吃惊、疑惑……各种复杂的情绪同一时间在温半夏心底涌现，令其呆愣在消化了十几分钟在渐渐冷静下来。 　　待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温半夏就在认真思索是哪里造成的问题？经过反复比对与思考，温半夏得出了一个大概的结论，应该是在季天冬去参加同学聚会到其回家的中途发生了什么事，引起了季天冬的思考与好奇。 　　难道有男孩子对他告白？温半夏心下胡乱猜测这种可能性。 　　毕竟季天冬当时在出发前人还是好好的，但参加完同学聚会后，整个人才有些精神恍惚且不对劲。 　　温半夏心底的天平渐渐偏移。 　　难道季天冬接受了男孩的告白？ 　　无论如何，季天冬不是由于他的“言传身教”才会如此，温半夏对此庆幸极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季天冬！ 　　因为突然间知晓了自己与大众不同的性取向，不小心窥探到以前从未踏足的“新世界”，季天冬一时接受不了，无法消化，所以这几日的表现才会如此奇怪？ 　　因为他从未在季天冬面前提及过关于同性恋的只言片语，还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怕“带坏”未成年，平日里在季天冬面前格外注意与避讳……因此季天冬这只初入广袤森林的单纯小绵羊，怕他这个古板的家长接受不了？这才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 　　以季天冬细心谨慎的性子，这一猜想极有可能。 　　温半夏将一切的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清亮的眸子里不由露出一抹恍然大悟之色。 　　这傻孩子！ 　　温半夏沉默了。 　　他该如何向季天冬说明，自己并不是对方想象中的老古板？反而是一个理论上的“老司机”，并且他平日里就在写关于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 　　难道要他直接对季天冬说：“你别害怕，我已经知道你喜欢男人的事情了！好巧，我也喜欢男人！”光是想想就尴尬至极。 　　温半夏迟疑了。他连忙摇头将这略显恐怖的画面从脑海中晃出去！ 　　可不能这么说！ 　　季天冬脸皮薄，温半夏怕自己如此莽撞地冲上去，别说安慰对方了，就怕对方以后都羞涩得没脸见人了！ 　　这事都循序渐进，可不能如此莽撞。温半夏深吸一口气，想起季天冬近日的表现，思索许久，最终放弃了戳破这事的想法，打算当做不知道。 　　毕竟，不小心瞧见了对方的浏览记录，也会给人冒犯隐私之感吧。就算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来这事也算是阴差阳错。家里这台温半夏码字用的电脑，温半夏平日里一直让季天冬随意使用，但对方怕给他添麻烦，除非必要，很少使用电脑。 　　也许正是因为季天冬对电脑操作不太熟悉，才会在电脑上留下搜索痕迹又不知道清除扫尾，让温半夏在搜索资料时，不经意间瞧见了对方留下的上网记录…… 　　这几日季天冬的表现温半夏都看在眼里，以前不知道原因，也无从劝起。如今知道了对方因何事困扰迷茫，温半夏虽不打算戳破，却还是要对季天冬旁敲侧击一番，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有误。 　　如果对方真的是因为性取向的事，温半夏要想办法隐晦地对其表达自己的支持。告诉对方，自己永远是季天冬值得信赖的坚实后盾。 　　他对季天冬的态度，并不会因为对方喜好的是女性还是男性而有所改变。毕竟这对于温半夏而言，完全不算个事！ 　　毕竟他也喜欢男性。虽然温半夏这辈子都不准备找一个人谈恋爱，但是这并不改变他性取向为男的现实。 　　至于温半夏为何从未有过谈恋爱的想法？ 　　一个是由于身体原因。虽然平日里他的身体不影响生活，但温半夏也没有想过要一直让另一个人迁就照顾自己的想法。 　　两个不同的个体，共同生活在一个家庭里，个人的生活习惯与脾性不同，肯定不会一帆风顺。需要相互磨合，适应与退让。 　　温半夏平时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骨子里并没有太大的安全感，对感情之事尤为不信任，从心底深处散发出一股抗拒、怀疑与悲观。 　　他相信世界上有白头偕老的爱情，但并不相信自己能遇上。 　　他想，就算一开始双方爱意满满，但经过时间的消逝与生活的琐碎和折磨，最终爱意也会消磨的所剩无几…… 　　他不想把时间消耗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一个人也挺好的。这是温半夏一贯且真实的想法。 　　二则是他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和欲望，而且怕脏。 　　虽然他未曾深入了解过现实中同性恋这一群体，但也知道，现实与想象不可能相同。绝不会像他文中写的那童话般的美好，令人艳羡。 　　从一而终，白头偕老？现实恰恰相反，令人望而生厌。 　　由于温半夏的职业原因，他泡在网络上的时间比较多，比普通人知道的也更多。 　　虽然他并未特意地去了解查探，但从隔三差五的事件中，也能从中窥探出蛛丝马迹。 　　只从他探听到的那冰山一角，温半夏就完全无法接受。那今朝有酒今朝醉，放纵、糜烂、以欲望而生的生活态度，和他传统的爱情与婚姻观念从根子上就相冲突。 　　显而易见，双方完全不是一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温半夏并没有为难自己的嗜好，也不想让自己过于绝望。 　　不看、不听，这是给他保留的最后一分想象空间。 第89章 　　季天冬不知道温半夏私底下的猜测，不然一定会哭笑不得吧！这可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温半夏的推测也不能说错。季天冬近段时间精神恍惚，确实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是一名同性恋，而且喜欢上一个男人，或者说，因为温半夏性别为男，所以季天冬才变成了一名同性恋……只因是他。 　　然而，作为事件中心，温半夏却始终无知无觉，未曾将事情联系到自己身上。对此，季天冬也不知是该哭该笑？ 　　不得不说，如此迟钝的温半夏，对于刚察觉自己心意的季天冬而言，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前途未明的情况下，温半夏对此产生了误会显然对季天冬更为有利。 　　俗话说，一叶障目。 　　温半夏先入为主地误以为季天冬是因为别的男孩察觉到了自身的性取向。那么，在季天冬还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与神态的情况下，温半夏也迟钝地一时半会也不会察觉。 　　就算他敏感地发觉了什么，也不能很快反应过来，也许还会自我说服，给季天冬争取应对的时间。 　　但这件事对于想要在未来转变两人之间关系的季天冬而言有利有弊。 　　弊端也很明显。正因为温半夏从未往季天冬喜欢他这一情况上想过，由此可以看出，对方只是单纯地把季天冬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弟弟。 　　那么，如果季天冬想要扭转改变这一情况，将亲情转化为爱情，这是想象不到的艰难与曲折。 　　或许，温半夏并不能接受这一变化。或者，在温半夏知道他对其产生了如此龌龊的感情时，会觉得他恶心变态，将他扫地出门…… 　　想到这种可能性，季天冬呼吸一滞，只觉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季天冬知道是自己的想法太过于极端了。 　　依照温半夏善良的性子，对方大概率是认为他年纪小不懂事，误把亲情当成了爱情……但季天冬只要想到以后同温半夏分开的可能性，心脏便隐隐作痛，无法忍受这种可能！ 　　季天冬也想过什么也不说，维持现状，以温半夏朋友、弟弟的身份一直待在对方身边，照顾对方一辈子…… 　　但季天冬不太相信自己的演技，他不认为自己的心思能隐瞒对他十分了解的温半夏一辈子。季天冬无法想象到要是对方知道这一情况后会是何反应？那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对于温半夏，他无法承受任何意外的发生！ 　　一开始在女生戳破他对温半夏隐晦感情时，季天冬心里也有过迟疑与不安，辗转反侧。但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他发觉，自己根本离不开、也从未想过要离开温半夏，也无法忍受家里插入第三人。 　　他想两个人一直和现在一样，一辈子就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直至死亡…… 　　但季天冬也明白，这不现实。 　　他知道，温半夏一直想要松手，让他展翅高飞，不用被其绊住脚步。但对方却不知道，他是季天冬无法割舍的牵挂与家人，从来不是什么累赘。季天冬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心甘情愿地将拴住他的风筝线放到温半夏手中。 　　就算没有发生意外，季天冬不知道自己对温半夏的感情已然变质，他也从未想过要和温半夏分开……他想照顾对方一辈子。 　　而如今他知道了自己对温半夏的感情，就更加不可能放手了！ 　　两人无亲无故，温半夏如今没有想要找伴侣的想法，但万一呢？季天冬扪心自问，如果遇见这种情况，他能甘心吗？能放手祝福对方吗？ 　　不，他做不到！他只会追悔莫及，恨自己太过懦弱。 　　季天冬想，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且占有欲强烈的人，他想将温半夏占为己有。如同一头贪婪地盯上闪闪发光的宝石的恶龙，只想贪婪地将宝石叼回巢穴深处，寸步不离地守护自己的宝藏，不让他人窥探半分。 　　对季天冬而言，温半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唯一的牵挂与美好，他绝不可能放手！ 　　季天冬眸光越发坚定，默默地在心底下定了决心，他想占有这颗璀璨夺目的宝石！ 　　这是一件困难十足，也许一辈子也无法成功的事，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季天冬就绝不会放弃！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打赢这场持久战。 　　季天冬充满小心机地想：“这事只能从长计议，徐徐图之，让温半夏渐渐习惯他、依赖上他。就算一辈子只能以弟弟的身份待在温半夏身边，能够相互扶持照顾，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 　　毕竟，一直以来，季天冬也只是希望和温半夏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知晓自己对温半夏隐晦的感情后，季天冬最为之庆幸的便是，他已经成年且高中毕业了！ 　　在温半夏眼里，季天冬不再是那个执拗固执，需要他照顾的小屁孩，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成年人了。 　　季天冬之所以同意温半夏提出的，大学后不用每周都回家的建议，也有想要刷新自己在温半夏心底印象的想法。 　　毕竟，如果他一直是温半夏眼中看着长大，从未改变的“弟弟”，那他怎么可能让温半夏意识到，他已经长大成人，是一名成熟的男性了！ 　　……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心底的纷杂想法。 　　在季天冬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时，温半夏正呆呆地望着客厅角落盖了一层防尘布的床铺发呆——那是他几年前特意买回来给季天冬睡觉用的床。 　　季天冬当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对于季天冬天天睡沙发床的情况本就充满歉意，为此，温半夏专门去商场里精挑细选了一番，选中了这张大小合适的床铺。他请工人将床搬回家安装放置，将之摆在了客厅一角。 　　至此，季天冬拥有了独属于他的床铺，私人小空间。 　　犹记得晚上季天冬捡垃圾收工回家后，看见客厅角落那张崭新的床时的惊讶面孔。他盯着那张新床足足怔愣了十几秒，而后转头问温半夏什么情况？ 　　在听见温半夏的回答，问清床铺的价格后，他眼睛瞪得更大了，满脸不赞同地望向温半夏，道：“我有地方睡，你花这个钱干嘛？明天你退了吧，我不需要……”他睡沙发床就行了，完全没必要额外浪费钱买一张床。 　　季天冬的回答一如既往，十分符合其精打细算的性子。他止不住地在温半夏耳边碎碎念，嘱咐着温半夏，让对方明天记得把床退回去！ 　　温半夏双手抱胸，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无奈表情。他下巴一台，没好气地怼道：“不退！” 　　下一秒，他又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慢慢道：“我不退！我不会退的。” 　　季天冬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无奈，却始终不想放弃。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劝说：“我现在睡的地方挺好的，真不用上，这张床放在客厅不还碍事吗？！” 　　温半夏扫了眼角落位置的床榻，朝季天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睁眼说瞎话。 　　“哪碍事了？”他也一副说谎不打草稿的模样，神气十足地说道：“再说了，你不睡，喜欢睡沙发上，我也不会求你睡……这张床我反正是不会退的！我用来放东西不行吗？我想用来干嘛就干嘛，哼！” 　　他朝季天冬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季天冬哑口无言。 　　温半夏扳回一局，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望着低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季天冬，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无语地小声嘟囔一句：“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我作为房东，本就有义务安排处理好租客的住宿问题……哪有好好的床不愿意睡，硬要睡沙发的傻子啊！” 　　字字珠玑，话语里的指向性十分明显。 　　季天冬双唇紧闭，望着温半夏看傻子似的眼神，心底越发无奈。 　　季天冬当然知道对方此举意在照顾自己，占便宜的是他，但他并不想占这个便宜。毕竟自从遇见温半夏后，对方帮他的已经够多了，他还都还不清…… 　　沉默了一会，季天冬终于张开了嘴，低声道了声谢，说：“这个钱记账上吧，我以后赚钱了还给你。” 　　季天冬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欠温半夏更多了。 　　却未曾想到这句话戳了温半夏的肺管子，他语气暴躁地将季天冬撅了回去：“谁要你出钱了？你是不是傻？！都不知道享受的吗？” 　　明明已经花钱给他买床了，默默接受就行，却硬要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他能要季天冬这个小屁孩的钱？ 　　家里有两个卧室，他却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只能让季天冬睡沙发床的举动已经让温半夏够愧疚了，季天冬还这般懂事，简直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就不能装装傻，稍微任性一点？！依照季天冬的年龄来算，对方也只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啊。 　　哪有这么费心费力给房东省钱的？就没见过季天冬这么傻的租客！ 　　温半夏心底忍不住骂骂咧咧的。 第90章 　　温半夏如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高昂着脑袋，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 　　季天冬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温半夏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一句话把季天冬想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听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床，我是不会退的，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想听。你不喜欢睡床，那就摆在那放东西。别跟我说什么浪费钱，我有钱，我乐意！” 　　季天冬满脸无奈，望着这态度异常坚决且固执的温半夏欲言又止。 　　温半夏却不想和季天冬一直为此事纠缠，他挑眉回望季天冬，道：“床反正我买回来了，你不喜欢，那你就自己打地铺。沙发我要用的！” 　　话音未落，他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如老僧入定，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所言非虚。 　　温半夏在季天冬眼皮子底下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而后抬眸挑衅地看了季天冬一眼。 　　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满脸写着“看你怎么选？！”几个大字，就像是一只战斗胜利的大公鸡，狡黠且骄傲极了。 　　他还能怎么选？ 　　季天冬对此又好气又好笑，失笑地摇了摇头。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还能怎么选？ 　　当夜，他就默默地睡到了温半夏特意买回来的大床上，嗅着枕头上熟悉的洗衣液香气，嘴角的微笑一夜都未曾落下。 　　至此，季天冬有了一张独属于他的床，在客厅角落安了家。 　　不得不说，温半夏此举十分有先见之明。这几年间，季天冬就跟吃了激素一样猛长。对方长胳膊长腿的，如果没买这张床，季天冬就得憋屈地窝在这张小沙发里，腿脚都施展不开，那得有多难受啊！ 　　犹记得当时温半夏还暗戳戳地将季天冬按倒在沙发上，季天冬虽然不明所以，却十分配合地顺着温半夏施力的方向躺倒在沙发上。 　　当时温半夏望着季天冬露出在沙发外的两只脚，下巴一抬，啧啧两声，意有所指道：“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地买了一张床……恐怕某人就无容身之处了。记得某人当时还说浪费钱，浪费了吗？” 　　季天冬当即才明白对方此举何意，哭笑不得地对上温半夏的视线。 　　温半夏意味深长地斜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我超记仇”几个大字，故作凶狠地回瞪了季天冬一眼。 　　季天冬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记着那事，电光闪石之间，利索地低头讨饶，十分的能屈能伸：“是我错了，我鼠目寸光。” 　　温半夏轻哼了一声，表示原谅你了，一副我才懒得和你计较的大方模样。 　　见温半夏如此可爱的小模样，季天冬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温半夏瞪了他一眼，也噗呲一声笑了。 　　“眨眼间你就这么高了。”温半夏心下感慨极了：“都比我高了……” 　　其实他哪有那么小气记仇？不过是同季天冬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故意装出来的。 　　毕竟他哪有时间和精力天天记着这些小事？如果温半夏真这么小心眼，他早就被某些时候格外执拗一根筋的季天冬给气死了！ 　　季天冬对此也心知肚明，这才默契地配合着，顺势将戏演了下去。 　　他只不过看着眼前身姿颀长的季天冬，不由想起以前那个瘦瘦小小，整个人躺在沙发上只占一小块地方的季天冬，一时兴起，想要比较一番两个时间段的季天冬身材差距有多大？这张沙发还能不能把人塞下？ 　　结果不出所料。 　　看来他把人还养得不错！温半夏毫不客气地应下了这一成果，一副完全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的厚脸皮模样。 　　温半夏视线轻轻地扫过那张如今因为主人离去而变得空荡荡的床，心底莫名涌现出几分惆怅，一时说不清心底感受。 　　他心中暗道：“幸好他当初买床时未雨绸缪，想着季天冬还在发育期，买的尺寸比较大，季天冬还能凑合着睡在上面。 　　要不然以季天冬如今那长手长脚的模样，尺寸小一点，床再短一点，人就该塞不下了，又要花钱重新买一张床……这才叫浪费呢！” 　　温半夏胡思乱想着。床如果再短一点，季天冬睡觉时双脚伸直时得悬空了吧？想到那个搞笑的画面，温半夏莫名被戳中了笑点，漂亮的眉眼间沁满了笑意。 　　良久，温半夏才渐渐地收敛了笑容。 　　他环顾四周，望着季天冬离去后格外冷清的房子，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莫名有种徒留他一个“孤寡老人”独守空房的既视感。 　　突然和季天冬分离，温半夏也格外不适应。明明季天冬在家也不怎么说话，却莫名给温半夏一种踏实热闹的感觉，好似一转头，就能瞧见季天冬的身影，和如今这寂静冷清的空间完全不一样。 　　温半夏目光一寸寸扫过房间里的摆设，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季天冬如小蜜蜂般勤劳，在房间各处打扫，却格外游刃有余的身影。 　　温半夏想起季天冬在去学校之前，还带着他一起给家里搞了一场大扫除。临近出门，对方还不慌不忙地将用过的床单被套全扔进洗衣机里洗了。 　　季天冬将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完全没有温半夏插手的余地。他只嘱咐温半夏等洗衣机停止运行后，帮忙把他洗了的被套晒一下。 　　这种小事季天冬不说温半夏也会做，当即连声应好，道：“啰哩巴嗦的。你还不放心我吗？会晒的！” 　　见季天冬浑身紧绷，他不由出言打趣一句，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你是去上学，又不是上刑场，放假不就回来了嘛？开心点哈！”温半夏朝季天冬眨了眨眼，哄小孩似地逗趣道：“来，笑一笑嘛！” 　　季天冬配合地扯了扯嘴角，面色却依旧难看。 　　“放松点吧。”见季天冬僵硬的神色，他无奈道：“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 　　“难道说，你要携款潜逃？”温半夏调笑道。 　　季天冬闻言身形当即一僵，面容前所未有地严肃，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会回来的。”这是他的家！ 　　见一句玩笑话就让季天冬反应这般大，温半夏也被吓了一跳。 　　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当然要回来啦！放假不回家你要去哪？流落街头睡桥洞吗？！” 　　季天冬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反应太大了，望着温半夏一如往常的平静态度，他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弥补似地对温半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当然要回家啊！” 　　他停顿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语气夸张地说道：“难道你天天对着我这张脸，厌烦了？嫌弃我了？不欢迎我回来了？”他似玩笑似试探。 　　温半夏却未曾听出话语中的深意，他都被季天冬这几句假设气乐了。 　　“我不欢迎你？”温半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道：“喂！你可别倒打一耙啊！我什么时候说不欢迎你了？你这脑洞可够大的啊！” 　　“小白眼狼……”他小声嘟囔一句，声音几不可闻，而后缓缓伸起右手，食指微勾，敲了季天冬一脑袋。 　　温半夏说：“你欠我的钱还没有还呢！想带着我的棺材本逃跑？想都别想！别说门了，缝都没有！” 　　季天冬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心中默默吐槽道：“喂喂喂，到底是谁在脑洞大开啊！” 　　季天冬也不知道温半夏思维怎么歪到这了？他无奈道：“我哪里会逃跑啊？还要还你钱，给您老人家养老呢！” 　　“我哪里老了？”温半夏又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油嘴滑舌！” 　　他心道：“要是自己不是一个小姑娘，不然早就被季天冬骗回家了…… 　　见温半夏脸上带了笑意，季天冬也知道对方气性过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但温半夏说他油嘴滑舌，季天冬可不承认，当即反驳道：“哪有？明明我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没有被那名女生戳破自己对温半夏的心意，季天冬也早早做好了替温半夏养老的准备。他的未来计划中，一直有温半夏的存在。 　　不是亲人，更甚亲人。他哪里舍得眼前这个带给他无限温暖的家与人！ 　　“我只在你面前这样……”季天冬声若蚊呐。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男孩。 　　温半夏完全没有听清季天冬所说的话，不由好奇出声问道：“你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说出来给我听听啊！” 　　季天冬被吓了一跳，顿时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没说什么。” 　　“神神秘秘的。”温半夏小声吐槽一句，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 　　“你在家一定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想到这里这一去就要一个多月，季天冬不放心地叮咛着温半夏，絮絮叨叨的，生怕遗漏半分。 　　“我知道的！”这几天对方就跟唐僧念经似的，重复念叨了好几遍，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哪里会照顾不好自己？ 　　但为了让季天冬宽心，温半夏虽有些无奈，却还是点头应好。 　　“你也别光说我，你自己也要注意……”温半夏反客为主，低声道：“千万别为了省钱干什么傻事。” 　　季天冬连声应好，就像是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面上满是专注与认真，舍不得遗漏老师的一句话。 　　他朝温半夏笑出八颗大牙齿，活像一只疯狂摇尾巴讨主人欢心的大狗狗，可爱极了。 　　温半夏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把他的话记在心上，见季天冬这可爱的小模样，心中微动，不禁摇头失笑：“你啊！”越来越会撒娇了！ 　　想到季天冬真的要离家去上大学了，离别的愁绪渐浓，温半夏面上也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惆怅与不舍。 　　毕竟这几年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虽然平时季天冬要上学，白日里除了饭点没什么交流，但每晚放学回家，两人或多或少都会聊上两句，已经形成习惯了，也不知突然分开，能不能适应？ 　　温半夏还在细细地叮咛着注意事项，让季天冬出门在外，平时一定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千万不要太过于节省，该花的钱还是要花，不要为了省钱把身体亏空熬坏了……欠的钱不急，以后工作了可以赚钱慢慢还。 　　这些话温半夏其实这段时间里已经说过了无数遍，但每一次季天冬都听得格外专注且认真，没有丝毫敷衍之色。 　　见季天冬打包好了行礼，不舍地在房间四处转悠，离别的愁绪也渐渐涌上温半夏心头。 　　他鼻头一酸，怕季天冬看出不对，随口找了个话题：“大件的物品我到时候寄过去给你，只要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就行了，轻装简行。” 　　季天冬：“好，我知道的。” 　　见季天冬还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东擦擦，西刷刷，温半夏也能从中看出对方的不舍。 　　然而时辰不早了，坐车这事本就赶早不赶晚，温半夏不由出言提醒了一句：“天冬，你别收拾了，东西放那，我来搞就行。你再检查一遍行礼，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把东西带好，早点去车站吧，别到时候急急忙忙的……” 　　季天冬也知道温半夏这话很有道理，强忍着不舍，声音闷闷地应了声：“好，马上。”身体却迟迟未动。 　　温半夏见状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催促，给足对方平整心情的时间。 　　良久，温半夏为了缓解这略显僵硬的气氛，望着被季天冬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不由出言打趣调侃了一句，说：“天冬，你这也太贤惠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跟你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我都怕，等你从学校回来，家里就被我折腾成狗窝了……” 　　“没事，我回来收拾就行。”季天冬眼也不眨一下。 　　“啊！你这么能干，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温半夏夸张地干嚎两句。 　　季天冬笑了笑没说话。心中却道：“那就不用分开，两个人一辈子这样下去。” 　　温半夏没发现季天冬平静表面下的澎湃汹涌。他看着季天冬满眼不舍的模样，不由出言调笑道：“天冬啊！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季天冬疑惑：“什么？” 　　温半夏毫不迟疑地揭晓答案：“你这就像是一个要出远门，却始终放不下家的小媳妇！” 　　季天冬满目茫然，眼巴巴等着温半夏解释。 　　温半夏坏心眼地也不解释，只哈哈大笑几声，对季天冬调侃道：“天冬啊！反正你也已经成年了，你这么能干，完全可以找个人“嫁”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又如此贤惠，肯定很受欢迎！” 　　温半夏现在已经记不清季天冬当时的表情了，只记得对方沉默了两秒后，干脆地应了一声好，同时问道：“嫁人？你说我能嫁给谁啊？嫁给你吗？” 　　说着他好像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也是，只能嫁给你了。不然你一个人在家，等我回来了，不会发现你把自己给饿死了吧？” 　　“季天冬！”没想到引火烧身，温半夏咬牙切齿道：“你别看不起人，你没来之前，我一个人也不是把自己养得好好的吗？！”对方也太小看他了吧！ 　　话音未落，温半夏便恶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满脸的不服气。 　　只听他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反问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个形象吗？” 　　季天冬却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火山即将喷发，还说了句：“是啊！不然呢？”格外令人恼火。 　　是啊！不然呢？ 　　这五个字在温半夏脑海中循环播放，完全戳中了他那敏感的神经。 　　温半夏咬了咬牙，对季天冬一字一句道：“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他眼神十分犀利，好似只要季天冬说错一句话，他的死期就要到了！ 　　季天冬敏锐地感受到了这浓郁且不加掩饰的杀气。他当即背脊一凉，识时务者为俊杰地向温半夏讨饶。 　　他轻拍了两下嘴巴，低声反口道：“是我的错，是我又聋又瞎。” 　　见季天冬这嘴皮子利索地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闷葫芦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模样，温半夏当场破功，再也维持不住那张冷脸了。 　　季天冬在他面前真是越来越活泼且放得开了！简直没皮没脸！ 　　温半夏暗自吐槽。 　　温半夏憋着这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又不甘心轻飘飘放过对方，想起季天冬方才的话语。 　　只见温半夏挑眉一笑，低声道：“刚刚天冬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吗？我仔细想了想，能娶到天冬你这么贤惠的老婆，我可真是占大便宜了！” 　　说完他挑衅地看了季天冬一眼，一副要找回场子的好胜模样。 　　季天冬却没有像温半夏想象中一样跳脚，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一步一步朝温半夏逼近，故意压低嗓音玩味道：“是吗？” 　　温半夏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却没有多想，只挺了挺胸，骄傲应声道：“是啊！” 　　在季天冬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不足地反问道：“我、我有说错吗？” 　　“没有。”季天冬嘴角的笑意更甚。 　　在温半夏不明所以的目光凝视下，他缓缓低头，脸庞离温半夏越来越近。 　　感受到季天冬温热的呼吸声，温半夏心脏一紧，觉得此时的氛围很不对劲，却一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季天冬的动作，只见对方的脑袋离他越来越近，下一秒，季天冬搞怪一笑，作势要亲。 　　温半夏被吓了一跳，头颅连忙后仰，而后一巴掌糊在季天冬那张俊脸上，诘问道：“你干嘛？” 　　季天冬内心不动声色，面上却一副恶作剧成功的模样，笑道：“吓到了吧？” 　　温半夏气得想打人，骂骂咧咧道：“你这牺牲也太大了吧！万一不小心……”他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不会的。你还不相信我？”季天冬丝毫不放在心上。 　　温半夏还心有余悸地在拍胸，这才没发现季天冬眸子里的深沉。谁也不知道季天冬是凭借多大的意志力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在温半夏不露分毫。 　　他刚才是真的被温半夏诱惑到了，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要不顾后果地亲下去……幸好最后一瞬间收回了手，不然季天冬无法想象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季天冬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直跳，好似下一秒就能跳到嗓子眼。 　　温半夏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吐槽反问道：“万一失手了呢？” 　　季天冬：“两个大男人，失手就失手了呗。”他面上不动声色，心脏就不由自主地紧绷，眼也不眨地观察温半夏的表情。 　　这是他下意识地试探之语。 　　季天冬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想要试探一下温半夏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下意识的真实反应……看其对此会不会露出厌恶之色？ 　　在看温半夏脸上表情的这一瞬间，毫不夸张的说，季天冬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直愣愣地注视着温半夏的面容，眼也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一分一毫。 第91章 　　温半夏眼神讶异地望着季天冬，见对方面不改色的模样，某一瞬间，他有想过是不是自己对季天冬性取向的猜测出现了偏差？ 　　季天冬真的喜欢男生？看表现不像啊！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温半夏眉头微蹙，怎么也想不通。 　　另一边的季天冬见温半夏迟迟不吭声，还以为自己这玩笑开大了，心下有些无措与恐慌。但转眼看见对方平静淡然的面容，又不像是在生气…… 　　他眼眸上下打量着温半夏的表情神态，想要从中窥探出几分情绪，却始终看不透。他张了张嘴，又很快合上，望着温半夏欲言又止。 　　沉默一会，季天冬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真生气了吧？” 　　三句问话接连不断地从他嘴巴里脱口而出，完全能体现出其心底的局促不安，生怕温半夏生气，展露出他不敢、不愿意看见的表情与态度。 　　他眼巴巴地望着温半夏，就像是一个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忐忑不安。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他完全没有自己紧揪了季天冬心脏的自觉，此时才堪堪回神，脸上还有猝不及防下的茫然与疑惑。 　　等他反应过来后，不由对季天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有这么小气吗？”他还不至于如此小心眼，不过是双方玩闹罢了。季天冬都不在意，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只不过他方才确实被季天冬的动作吓了一跳。方才那一系列动作，才让温半夏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确实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了！ 　　身强体壮，浑身充斥着成熟男性所具备的力量。对方真要用力，他肯定挣脱不开。 　　这一怼到他眼底下避不开的事实，令温半夏内心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惆怅与空茫，怅然若失。 　　季天冬没说话，但眼里脸上却明显地呈现出一副“难道不是吗？”的惊讶表情。 　　“呸！”温半夏又不眼瞎，哪里看不出来？他狠啐了一口，叉腰道：“我哪里小气了？你给我说清楚！”一副要追根究底，不依不饶的架势。 　　你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就给我等着吧！温半夏虽然没说一个字，但表情神态无一不在向季天冬表露出这个意思。 　　季天冬见状闷笑出声，丝毫不惧。 　　“还敢笑！”温半夏张牙舞爪，故作凶狠道：“你说我小气，我就小气给你看！” 　　他清了清嗓子，严肃表情，对季天冬威胁道：“我警告你啊，不准笑了，不然你生活费没了！怕不怕？”他下巴微翘，高傲极了。 　　季天冬被戳中了笑点，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笑意，故作瑟瑟状，配合回道：“怕，怕死了。” 　　见季天冬这搞怪的模样，温半夏狠瞪他一眼，笑骂道：“胆子越来越肥了！”对方那调皮的模样，哪有丝毫害怕的表情？ 　　笑也笑了，闹也闹了。但关于别离的话题是两人怎么也避不开的。 　　想到这，两人霎时沉默下来，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温半夏看了眼时间，强打起精神，提醒出声：“好了，拿好东西，要出门去车站了，晚了就赶不上趟了……” 　　说着他向前两步，伸手去拿季天冬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季天冬见状连忙伸手抢过，制止道：“东西不多，我来拿就行了。” 　　“又不重。”温半夏嘟囔出声，却听话地松了手。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茶几旁拿起他早早准备好的，装满零食的塑料袋，朝季天冬扬了扬，低声道：“这个也带上吧，带到火车上吃。”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呢，吃点零食，用来磨磨牙也是好的。 　　季天冬虽然不爱吃零食，却也不舍得辜负温半夏的好意，当即点了点头，应声说好。 　　见季天冬伸手想接，温半夏连忙避开对方的手，低声道：“这个我拿就行了。”怕季天冬拒绝，他又补充一句：“这又不重。你还要拉行李箱呢。” 　　季天冬闻言也缓缓收回了手，默认了。 　　离别的愁绪在两人之间蔓延，温半夏嘴唇翕动，问道：“真不要我送你去火车站？”前几天两人就此事讨论了几个来回，虽然季天冬说了不用，但对方第一次去上大学，温半夏还是想送送对方。 　　“真不用。天气这么热，没必要折腾，你留在家里吹空调就好了。公交车反正会送到车站门口。”季天冬的回答一如往昔，拒绝了这一提议。 　　太阳这么大，他怎么舍得让温半夏来回折腾？ 　　见季天冬态度如此坚决，温半夏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微微颚首，低声道：“那好吧。” 　　温半夏退而求其次：“我送你去公交站？” 　　这一次季天冬没再拒绝。毕竟他也想和温半夏多待一段时间。 　　随着行李箱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响起，温半夏蓦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他转身把大门拉上，才朝季天冬扬了扬头，示意道：“走吧。” 　　季天冬轻嗯了一声。 　　去火车站最近的公交站在三角巷的大马路上，离温半夏的家有一小段距离。两人并排而行，沉默地往目的地而去。 　　过了一会，温半夏率先开口，就如几年前他第一次送季天冬上学一样，叮嘱着季天冬，让他好好和同学相处，有空可以到处玩玩，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季天冬听话的点头应好，表示自己知道了。 　　温半夏侧头望向身旁比他还高了一个头的季天冬，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往事一幕幕还近在眼前，没想到转眼间他就要送季天冬上大学了，温半夏不免有些感伤。 　　真是弹指一挥间啊！ 　　没想到他还未谈过恋爱，就体验到了送小孩的丰富经历。 　　路途再远也有走完的时候，两人虽然走得不快，却也慢慢到达了公交站。 　　“车好像还没来，要等一下。”温半夏没话找话。 　　季天冬轻嗯了一声，说：“等等吧。这辆公交车10分钟一趟。” 　　两人站在公交站台，心下明白，这次是真的要开口道别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最终，还是季天冬不想让这段时间冷场，随口找了个话头。 　　只听他说：“你等下回去避着点太阳。早上还煮粉剩下了一些汤，你中午热热吃了吧。天气热，放不住。” 　　温半夏点头，笑道：“嗯，我知道的。反正没胃口，中午我用这个汤煮点粉吃就行了。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在火车上记得买点吃的，别饿着了。” 　　两人说着家长里短，奋力地想要驱散离别的不舍与悲伤。 　　又过了一会，季天冬要等的公交站朝他们缓缓驶来，季天冬不舍地向温半夏道别，语气闷闷的，低声道：“我要坐的公交车来了……那、那我先走了哈。” 　　“嗯。你上车吧，慢点，别急。”温半夏微笑着往前两步，同时轻声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啊，到学校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好。”季天冬微笑着点头应好。随着车辆进站停靠，他不舍地微微蹙眉回望温半夏，黑亮的眸子盛满了对眼前人的牵挂与不放心。 　　公交门开启，温半夏也不好耽搁时间，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就放心去学校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目送季天冬上车，而后将手中的零食袋递给对方，温声安抚道：“你快去找个位置坐着吧，不用管我，我就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哈！” 　　说完他朝司机歉意一笑，缓缓后退，让开了位置。 　　季天冬也探头回道：“你也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放心吧！”温半夏语调上扬，让季天冬放心。同时他站在原地朝季天冬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其挥了挥手，低声呢喃道：“再见。”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车辆离去，其实早已看不见季天冬的身影了，他却迟迟舍不得收回目光。 　　随着季天冬所乘坐的公交车越行越远，温半夏心中也越发怅然。 　　失落、难过、不舍……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底交织，令温半夏漂亮的脸蛋都略显呆滞。 　　“哎！”温半夏叹息一声。毫不夸张地说，他这也算是体验到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滋味……真是舍不得啊！ 　　等他再也看不到车辆的踪影，温半夏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温半夏眼神涣散，好似什么也没看在眼里。他站在原地沉默许久，才微微垂眸，望着光秃秃，被太阳晒得越发滚烫的马路，一时说不清心底的复杂感受。 　　来时他与季天冬还有个伴可以说话聊天，一路上热热闹闹的。如今却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转身回家，这一热闹，一冷清的前后对比着实惨烈。 　　“唉！”温半夏又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口气，步履也越发沉重，可谓是一步三回头。好似下一秒季天冬那张熟悉的面容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温半夏天马行空地想着，完全提不上劲，一副了无生趣的颓废模样。 　　他想，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温半夏想过自己和季天冬生活这么多年从未分开，突如其来的分离肯定会让他不适应……温半夏原以为，他再怎么不适应，慢慢地也能好起来。 　　却万万没想到，季天冬这才刚刚坐上离家的车，他就不受控制地想念对方了！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难受……温半夏伸手拍了拍脸蛋，让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他又叹息一声，口中默默地蹦出几个字，语气讪讪地暗骂道：“真没出息！” 　　没遇见季天冬之前，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不也好好的吗？！怎么如今就离不开季天冬了呢！ 第92章 　　冬去春来，时光飞逝，眨眼间季天冬就从稚嫩的大一新生，变成学弟学妹口中的大二学长。 　　这一年半的大学生活，季天冬过得格外忙碌且充实。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头追赶一样，完全不敢松懈半分。 　　他课堂外的空闲时间，几乎被各种兼职占满，来去如风的身影穿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宿舍的室友们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渐渐也习惯了季天冬那如小蜜蜂般常人难以企及的勤奋。 　　寝室四人相处和谐，关系也还不错。最开始，宿舍的另外三名室友见季天冬一放假就不见踪影，心下还有些好奇。在得知季天冬是在做兼职，勤工俭学后，大家也都表示理解。 　　但渐渐地，众人就发现不对劲了。季天冬每天肉眼可见的忙碌，完全就是在挤压自己的休息时间，拼命似的兼职赚钱……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三位室友坐不住了，旁敲侧击，关切且担忧的试探过季天冬，却始终没下不了定论。 　　眼见着季天冬越发忙碌，室友们也害怕对方身体撑不住这么大强度的劳作，某一日等季天冬兼职回来后，直接找准时机堵住季天冬，开门见山地问其近期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缺钱了？并表示要真是缺钱，大家可以帮忙一起想想办法，不要一个人硬撑着。 　　室友们诚挚的关心让季天冬心头一暖，他摇摇头，否认了室友们的猜测，实话实说地安抚大家，说道：“感谢大家的关心。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也没有遇见什么困难，真没到那地步！” 　　季天冬哭笑不得地婉拒了室友们的好意。眼前的三个室友，是他大学生涯里最大的收获！ 　　入眼便是室友们目光灼灼的八卦表情，季天冬冷呵一声：“把你们脑子里的狗血猜测都抛出去！”室友们人不错，就是爱脑补，季天冬对此又好气又好笑。 　　他深吸一口气，省略了一些细节，简洁扼要向室友们解释道：“没什么狗血剧情。就是我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好心人借给我的，他人好，从不催我还钱，但我不想一直欠着他，想着多找点兼职赚钱，能早点还一点是一点……” 　　想到心底那人，季天冬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与想念。对方真的是人美心善，要不是温半夏，他哪有站在学校里同室友们说话的机会？ 　　室友们听得津津有味，在听完来龙去脉，仔细观察了季天冬的神色后，觉得对方没有说谎，当即真心实意地对季天冬口中的那个好心人恭维夸赞道：“这人真好啊！善良大方，天冬你真的是遇见贵人了啊！” 　　这世道，能遇见这样的好心人，确实不容易！室友们是发自内心地对季天冬口中那位好心人感到敬佩和尊重！ 　　如此一来，季天冬如此拼命兼职的缘由也找到了，可见对方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室友们恍然大悟，默契地闭嘴不再多言。 　　听见室友们对温半夏的赞叹，季天冬赞同地点了点头，认真道：“遇见他，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那确实幸运！”室友们纷纷附和道。 　　他们是真这样认为的。 　　寝室里四人都是普通人家的儿女，也不是什么不食烟火的大少爷。他们一路走来，见证了现实中太多的无可奈何。 　　就连他们身边，都有不少因为家庭条件不允许，就算在学校成绩不错，最终迫于现实的冰冷与无奈，也只能含恨退学，外出务工，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支撑起一家人的生活。 　　虽然季天冬没有说得太具体，但从对方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室友们也能敏感地察觉到，要是对方没有遇见那个好心人？季天冬会是什么模样。 　　年纪不大，又没学历，还没有家庭助力……大概率就是随波逐流地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吃尽苦头。 　　运气好点，也许工作几年还能省吃俭用的攒上一笔钱，再回老家娶妻生子…… 　　他们初中、高中那些没考上大学的同学们，大多如此。常常听说，班上的谁谁谁结婚生子了。 　　明明才一两年时光，却好似过了好几年，从中划开了一条赤裸直白的分割线，遥远而又陌生。 　　大家对此深有感触。 　　季天冬是幸运的。幸运的遇见好心人愿意借他这笔钱，让其无后顾之忧地学习。当然，季天冬也未曾辜负对方，依靠自身的努力成为了这所高校中的一名大学生。 　　毫不夸张地说，季天冬以后大概率能找到一份薪资不错，而且在世人看来比较体面的生活，而不用去卖苦力！ 　　因此，说那位好心人这番善举改变了季天冬的命运也不为过！ 　　室友们扪心自问，要让他们借出这么一大笔不知何时，以及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的钱，供一位无亲无故的小孩去读书？他们可做不到！ 　　人贵在自知，他们都有自知之明。自己虽做不到如此慷慨善良大方，却丝毫不吝啬于夸赞，发自内心地对这类人表示最崇高的敬意与敬佩！ 　　室友们也没想到居然从季天冬口中听见这样一段神奇的往事，纷纷啧啧出奇。 　　其中一位室友语气淡淡地肯定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只不过对方遇见的幸好是天冬你，要是对方遇见一个白眼狼，我听了得呕死！” 　　听多了做好事却得不到好结果的辛酸且令人憋屈难受的故事，季天冬这事不由令人会心一笑。 　　季天冬这努力赚钱还债的行为，足以证明对方并未辜负那位不知名的好心人的信任！ 　　“你可要好好报答对方，不能做白眼狼……不然我们可不认你这兄弟！”室友们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赞同道：“是啊，这算得上是再造之恩了吧？” 　　其中一人笑着打趣道：“这要是搁电视剧里演，天冬还不得以身相许啊！”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寝室的氛围瞬间升腾热闹起来。 　　季天冬闻言嘴唇翕动，低声喃喃道：“我倒是想以身相许……”声若蚊呐，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见这句话。 　　经过了那天开诚布公的谈心，室友们也对季天冬一有空闲时间就早出晚归的四处兼职的行为表示支持和理解。心照不宣地在一些小事上对季天冬照顾几分。 　　季天冬接受了室友们纯粹直白的好意，为了感谢大家的帮助与理解，还特意用兼职赚来的钱请室友们吃了一顿饭。 　　室友们知道季天冬赚钱的辛苦，纷纷表示不用请客，大家平摊就行。但这次季天冬格外执拗，完全不给大家推拒的机会。 　　可能是拥有了共同的秘密，寝室四人的关系越发和谐亲近。 　　季天冬也适应了这忙碌且充实的生活。他每次瞧见自己的存款增加，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上扬，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好似这样就能离心底那人更近一点。 　　季天冬望着手中密密麻麻写满字的记账本，心中暗道：等他连本带息地还清欠温半夏的那些钱，他就给自己一次机会，鼓起勇气向对方告白…… 　　白笔黑字记录的账款可以还清，但他欠温半夏的恩情一辈子也无法偿还。 　　不过没关系。季天冬心中暗道：他早已准备用余生来报答对方的恩情！就算表白被拒，他也会照顾温半夏一辈子。 　　季天冬心里想了许多，但在温半夏面前，他永远强撑着不露声色。季天冬也不知道这风雨欲来地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季天冬就像是一只不知疲惫的蜜蜂，辛勤地为计划中的未来做着准备……虽然也有过疲惫不堪的时刻，但内心却始终洋溢着满足与幸福，期盼着他与温半夏的未来！ 　　室友们在季天冬耳濡目染且干劲十足的带动下，一个个也不由自主地支楞起来，向“大佬”看齐！ 　　当然，在学习上他们比同学们花费更多的时间，最终一切的辛苦与努力都没白费。 　　寝室四人都是爽朗易相处之人，也没什么私心，平日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会互帮互助。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相互之间查漏补缺，期末的成绩也随之脱颖而出，和其他在学校里“混日子”的同学们拉开了差距。 　　能考上大学的脑子都不差，寝室四人奖学金是一个不落，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毋庸置疑的“先进宿舍”，大学霸！ 　　时间在波澜不惊的日子里缓缓流逝。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由于季天冬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兼职赚钱，他与温半夏见面的机会不可避免地减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里两人都分隔两地。 　　但即便如此，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之间的感情却一如既往地好，亲近而又熟悉，没有半点疏离之色。 　　这完全归功于季天冬的死缠烂打与坚持不懈。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不管季天冬那天多么忙碌或劳累，哪怕下一秒眼睛就闭上了，恨不得倒头就睡，他也始终坚持着每天雷打不动地同温半夏通一个电话。 　　闲话家常般同对方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哪怕是一些在外人看来无意义的问好……季天冬都格外珍惜与满足。 　　他见缝插针的和温半夏维持着感情。 　　正因为如此，不论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温半夏与季天冬的心却是连在一起的。 　　季天冬就像是一个耐心十足的狩猎者，暗中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细心且谨慎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联系与感情。不仅让温半夏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对他感到半点陌生与疏离之色，而且潜移默化地让其习惯了季天冬每天打来的一个电话，成为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是季天冬暗藏的小心思，细心谋划的结果。 　　事有轻急缓重，季天冬一直明白什么对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季天冬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以前从未喜欢过谁。为了达成目的又不至于在过程中引起温半夏的警觉与反感，没有半点信心的季天冬私底下特意查阅了许多资料，尽可能的想要多学习一点“知识”，填补空白。 　　知道温半夏是写网络小说的，季天冬还硬着头皮看了许多小说，想要从中汲取一点“经验”，不让自己做出小说里主角那些不可理喻，且令自己悔不当初的傻事！ 　　季天冬也知道这做法很不靠谱，还有点傻。但对于感情一事一片空白的他，确实也想不出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 　　因此，不管什么有的没的，靠谱的离谱的，季天冬都去翻看查阅了，就是想要多增加一点“经验”，让自己心中有底。 　　虽然他依旧心虚，但那些小说也不是白看的！ 　　要是他因为赚钱让温半夏与之渐渐疏远，季天冬能一巴掌呼死自己！ 第93章 　　“嗯？你这周末要回来玩吗？当然可以啊。”温半夏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听见对方说这周末要回家，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几分，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讶。 　　只见他嘴唇微启，好奇地问电话那头的人，说：“只是这不节不假的，怎么突然就想回来了？时间上会不会太赶了？”周末就两天假期，大部分时间都要花在赶路上了。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温半夏连连解释，笑道：“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回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还能不让你回家吗？我这不是怕你周末就两天假期时间太短，来回一趟太赶了吗……”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温半夏不高兴地嘟囔一句。 　　听见温半夏低沉下来的嗓音，季天冬下意识地抿紧嘴唇，满怀歉意地朝温半夏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他惹对方不开心了……季天冬眉头紧蹙，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之间风雨无阻地每天一个电话，虽然两人分隔两地，温半夏却对季天冬的行程了如指掌。他当然也知道季天冬平时忙着四处兼职的事。 　　当然，就算季天冬不主动开口说明，这事也瞒不过耳聪目明的温半夏。 　　其实温半夏一开始并不赞同季天冬分心去兼职的事，毕竟他不会短了对方吃喝。 　　在温半夏看来，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以前他是缺钱，无可奈何，如今温半夏不想季天冬走他这个老路…… 　　然而对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应该凭借年龄去指手画脚。 　　季天冬能做出这个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温半夏也了解对方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性子，一时半会也不好插手。 　　最终他无奈选择放任。温半夏相信，季天冬完全能平衡好兼职与学业间的关系，以季天冬一步三算的性子，对方心中必然有数。 　　温半夏相信季天冬。 　　再说了，真要是出问题了，他这个“家长”再出手干预也不迟。如今就撒手让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孩自己闯吧！ 　　温半夏虽然不喜欢出门，却也知道年轻人心中大多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也不愿意家长们天天在耳边“嗡嗡嗡”地唠叨，将一些他们知道，却不愿意听的大道理。 　　温半夏也不想成为一个讨人嫌的人。因此，在季天冬郑重其事地与他面对面说自己找了兼职赚钱时，温半夏也并未多说什么，只轻声叮嘱季天冬把握好度，不要太过于劳累勉强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从一开始，季天冬兼职的事在他这里过了明路。温半夏也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理解季天冬如今回家少的原因。 　　工作要紧。 　　雏鹰长大了总要独立，在天空中展翅飞翔，家长们要学会放手，不然大家都难受。 　　但理解归理解，温半夏内心的惆怅与不舍却不因此减少半分。身边缺了那个熟悉的安静身影，温半夏莫名浑身有些不自在、不得劲，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温半夏不想让季天冬担心，面上从未表露半分。内心就算再纠结不舍，却一贯表现出一副洒脱悠然，对季天冬的决定鼎力支持的开明家长模样。 　　为此季天冬还低声抱怨了几句，说温半夏都没有舍不得他的意思，是早就嫌他碍事了吧？ 　　季天冬只是随口一说，温半夏却狠狠地敲了季天冬一脑袋，骂道：“你竟然还敢倒打一耙啊！” 　　两人形影不离地在一起生活这么久，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养条狗都有感情，何况人呢？！ 　　温半夏早早在心底下了决定，这辈子就打算留在三角巷养老……毕竟他的家伫立在这，那是他无法割舍的存在。 　　就是这样没有野心，随遇而安的温半夏，并不想成为季天冬的累赘，拖对方的后腿。 　　他想让季天冬没有后顾之忧地展翅飞翔！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人生要走，总要见见外面辽阔的世界。家长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 　　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罔顾孩子们自己的意见。家长再怎么宠爱孩子，也不能照顾对方一辈子……殊途同归，总归是要放手的。 　　以感情绑架，将人束缚在身边，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那是自私自利的表现，让人唾弃与谴责。 　　理智上知道自己的选择没错，但情感上却不是那么好接受的。温半夏还委屈着呢！ 　　自己都认命地忍痛放手了，怎么季天冬还反过来怪他撒手太快？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心高气傲的温半夏可受不了这委屈。 　　季天冬这下可引爆了炸弹，温半夏朝季天冬噼里啪啦就一顿输出，完全没给对方出言解释的机会，怒火中烧地骂道：“我支持你还支持错了是吧？！”不留情面地把季天冬怼了一顿。 　　他骂骂咧咧地说道：“我一直让你大学三年放松一点，和同学朋友们好好玩玩，享受最后的校园时光……结果你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偷偷摸摸去找兼职，还搞先斩后奏那一套！胆子肥了啊！兼职是我逼你去的吗？” 　　“啊？我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去的吗？”温半夏超大声，越说越生气，委屈道：“你要去兼职赚钱，我也没说什么吧？就这还能说到我头上？” 　　季天冬也没料到温半夏反应这么大，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怒气。季天冬身体瞬间紧绷，像只鹌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正襟危坐。 　　温半夏劈头盖脸一顿说教，季天冬连躲都不敢躲，只能直面温半夏的怒火。 　　在对方的瞪视下，季天冬捏了一把虚汗，心虚地垂下眼眸，不敢对上温半夏的视线。良久，他才嘴唇翕动，嗓音艰涩地讷讷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是啊，你自己要去的，还反过来怪我？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你这可真够无理取闹的啊。”温半夏也没想到季天冬变化这么大。 　　季天冬讪讪尬笑。 　　温半夏冷哼一声，憋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 　　“我不强求你一定要做什么。但你现在还反过来怪我没有舍不得你，这我就想不通了。兼职是你要做的，到底是谁狠心？” 　　季天冬头垂得越发低了，脑袋心虚地埋在胸前有些挺不直腰。 　　温半夏没好气地冷呵一声，瘪嘴道：“你还搁这给我倒打一耙！” 　　将季天冬一顿怒骂，温半夏的心情倒是平复了许多，都能心平气和地同季天冬交谈了。 　　他张口问道：“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天冬闻言缓缓抬头偷看了温半夏一眼，见人不生气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低头道歉。 　　其实季天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告知温半夏他以后要兼职打工，可能不能常回家时，对方那轻描淡写地平淡模样，不知为何就刺痛了季天冬的双眼，令其一时压制不住心中的难受，话语便脱口而出。 　　其实话刚出口季天冬就后悔了，却还是没来得及挽救…… 　　见这阴差阳错的糊涂事引得温半夏如此生气，季天冬心中悔恨交加，怨自己这么久管不住嘴！ 　　在温半夏清澈眼眸的注视下，季天冬也没脸说谎，亦真亦假地说道：“我就是怕我长时间不回来你忘了我……一时想岔了。”怕关系疏远，更怕两人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 　　季天冬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在温半夏明显无语的表情下，季天冬如坐针毡，羞愧难当地垂下了脑袋，不想再看温半夏看傻子似的眼神。 　　对于季天冬这番回答，温半夏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没好气地朝季天冬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 　　他异常无语地吐槽出声，怼道：“你一天天想什么呢！以后别叫季天冬了，叫季妹妹吧！可真够多愁善感的！” 　　“把头抬起来。”温半夏命令道。 　　季天冬听话地抬起了头，眼巴巴地盯着温半夏。 　　“你听好了，这话我只说这一遍。”温半夏无奈极了，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你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趁早丢出去！” 　　季天冬眨巴眨巴双眼，眸子里盛满无法忽略的疑惑不解。 　　“别卖萌。”温半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狠狠地瞪了季天冬一眼。 　　季天冬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温半夏，脸上那生动的表情像是在问：我哪里卖萌了？ 　　温半夏懒得理会，选择眼不见为净。 　　他双眸直直地对上季天冬的眼睛，一字一句格外认真：“我不知道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从哪里来的……我人在这，房子也在这，我又说在门口立牌子说你不能进门。你想回来就回来啊，这也是你的家啊。我又没有专制独裁地说不让你回家……” 　　温半夏思索一下，无语道：“还是说……你要搬出去，不想续租了？”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季天冬连忙反驳，坚定道：“我要租一辈子的！” 　　“那不就得了。”温半夏双手一摊，无奈道：“你交了房租的，难道我还能无缘无故把你赶出去？” 　　这个家里永远给季天冬留了一席之地。所谓的房租温半夏早就不想收了，但季天冬却不同意，说自己不能白住。 　　温半夏对此无所谓，却不妨碍他用这事来说服季天冬。 　　“读书读傻了吗？”温半夏小声嘀咕一句。 　　季天冬眼皮一抬，装聋作哑，当作没听见这话。 　　他诚恳认错：“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得了温半夏这话，季天冬犹如吞了定海神针，方才还有些慌乱无措的心蓦然安定下来。 　　回家……多么熟悉美好且又令人感到温馨与安全的字眼啊！ 　　是啊，回家。遇见温半夏后，他这个无处可去的流浪儿也有了家，和温暖的家人。 　　季天冬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眼角眉梢满是真切的笑意，挥之不去。 　　是他想左了。 　　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他总不能因为尚未发生的事天天提心吊胆，杞人忧天，影响两人的心情…… 　　反正他死也不会放手的不是吗？ 　　这个念头突兀又莫名有些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季天冬脑海，令其心脏蓦然一震，面色突变，颇有种拨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豁然开朗。 　　他确实得好好想想了！季天冬心下暗道。 　　他与温半夏共同生活这么多年，正如他了解温半夏一样，对方也同样了解他，相互之间对情绪的感知格外敏锐…… 　　季天冬想，温半夏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这才借题发挥，说了刚刚那一番话。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季天冬之所以如此表现，不过是过于在意且重视他与温半夏之间的感情。患得患失。 　　越是在意就越紧张，同时越害怕出错，举棋不定。一步踏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正因为害怕失去温半夏，所以季天冬格外胆怯。行事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自从发觉自己对温半夏的感情变质后，季天冬在面对温半夏时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爱慕温半夏，对其生出来不该有的妄念与贪欲，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狼崽，咬住了就舍不得松口。 　　纠结、迟疑、害怕、胆怯，对温半夏反应的猜测……各种情绪在季天冬的脑海中撕扯打架，让季天冬不免有些疲惫不堪。 　　他内心控制不住地有些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又纠结不已。 　　毕竟大家都说世上有两件事无法隐藏，一是咳嗽，二是喜欢。 　　季天冬喜欢温半夏，却又不敢让对方知道。 　　因此，季天冬在与温半夏相处时不免有些心虚胆怯，担惊受怕的。他生怕自己不能很好地掩饰与隐藏好面上的表情与眸子里的情绪…… 　　万一他哪里不注意，不知不觉间引起温半夏的疑惑与怀疑，那后果是季天冬无法承受的！ 　　要是对方知道他对其生出来如此龌龊的心思，会不会觉得他很变态？恨不得立他远远的？ 　　每每想到温半夏厌恶疏远于他的可能性，季天冬呼吸不由一滞，心痛难耐。 　　又因为这种令人心慌意乱的不确定性，让季天冬在面对温半夏时，心底总是患得患失，抑制不住地猜测温半夏的想法，想要试探确认自己在对方心中所占据的地位与重要性。 　　望梅止渴，不外如是。 　　季天冬不知道其他人在面对心中爱慕那人时，是不是也像他这般自卑胆怯又提心吊胆…… 　　面对温半夏时，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完全失控。无法忽视心底深处那股存在感极强的占有欲，情不自禁且贪婪地想吸引对方的目光……恨不得时刻占据着对方全部的注意力！ 第94章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那复杂难言的心情，听着电话那头的季天冬像个小孩似的耍赖撒泼，温半夏脸上笑吟吟的，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借着季天冬看不见他表情神色的信息差，故作叹息道：“怎么感觉你这一年来越发没皮没脸了。” 　　要是以前的季天冬绝不会如此“活泼”。难道真被室友们传染了沙雕属性？温半夏心下猜测道。 　　乐见其成。 　　有时候温半夏都有些心生恍惚，仿佛如今的季天冬和初遇时那沉默寡言的小屁孩不是同一个人……变化太大了。 　　电话那头的季天冬敏感地察觉到了温半夏的心不在焉。他眼眸微垂，带上几分思索之色，沉默两秒，略有些迟疑的试探性地出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还是不习惯？”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几分紧张与干涩。 　　“这倒不是。”温半夏清脆的声音犹如天籁般传入季天冬耳畔，令其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温半夏否认了季天冬这一猜测，微笑道：“年轻人就该朝气蓬勃一点。”他是希望季天冬能够开朗活泼一点，要是一直像以前那少年老成的懂事模样，不知多么令人心酸且心疼呢！ 　　季天冬闻言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话锋一转，说到了温半夏头上。 　　他不由小声嘟囔一句：“明明你也不老啊，怎么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你也该有点朝气！”季天冬出言教育道，对温半夏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散性子有些无奈，束手无策。 　　对方在他面前虽爱玩爱闹，却始终带着一股以过来人自居的长辈姿态。要是他不喊人出门，对方能一个人在家宅许久……犹如一个看破红尘的大师，寂静、冷淡、无欲无求。 　　每次季天冬看不下去让对方出门走走，晒晒太阳，温半夏每每都能找到话语搪塞过去，同时对季天冬振振有词道：“我喜欢一个人待在家，我这叫享受生活！” 　　对此季天冬是又好气又好笑，却也知道温半夏此言不假。对方确实享受且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状态。 　　幸好每次他喊人出门时温半夏还愿意动弹，无奈之下季天冬也只能随他去了，最多他在家时多领着人在外面溜腩砜达几圈。 　　对此，温半夏则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理直气壮道：“我习惯了嘛！” 　　他振振有词道：“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出门，每天吃完晚饭我不都会在外头溜达几圈散散步吗？你根本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同住这几年，温半夏也习惯了季天冬这副管东管西的老管家模样，内心其实十分高兴对方出门在外还牵挂关心自己这事，享受着对方的关切之语，面上却傲娇地不露声色，只在心中偷偷暗喜回味。 　　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个人每次都像是出门在外，相互担心自家不懂事小孩的家长，生怕对方照顾不好自己，担忧地反复叮咛。 　　“我知道的。”季天冬也紧跟着说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他不在家，一时半会也照看不到。 　　想到这，季天冬眉头微蹙，放不下心底的担忧。 　　“放心吧。”温半夏安抚道：“伍大叔他们不都在家吗，有事我会找他们的。”远亲不如近邻，附近都是熟悉的街坊四邻，温半夏倒是不担心。 　　两人又东扯西扯地聊了一会，温半夏又将话题拉回了起点，问季天冬：“对了，你还没说这不节不假的，怎么突然要回来啊？你不是还有兼职吗？请假了？” 　　他语气里充满好奇与诧异之色，又暗藏着对许久未见的季天冬归家的期待与高兴。 　　季天冬低沉而又有磁性的动人且成熟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入温半夏耳畔，令其耳朵痒痒的。只听他低低地笑道：“想你了呗。” 　　这是季天冬的心里话，却始终犹疑着不敢说出口。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却要在语调上特意变化一番才敢说给温半夏听，隐藏掩饰住他那越发无法控制的感情，装作平时聊天时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言，生怕引起对方的怀疑。 　　怕温半夏担心，他又迅速解释补充一句：“这周末不是要回家吗，我就想着休息两天，不兼职了。” 　　温半夏闻言冷哼一声，语气淡淡地评价道：“油嘴滑舌！”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这么久没见面，他哪里不想见一面呢！ 　　温半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感慨道：“对方不仅声音好听，嘴巴也越发甜了，居然还学会哄人了……”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对此季天冬则默默表示，不嘴甜一点怎么哄老婆？这可是他从各大热门电视和小说中汲取总结的丰富经验！ 　　“哪里油嘴滑舌了？我这说的是实话。”电话那头的季天冬显然对温半夏这个评价很不服气，加重语气对温半夏强调出声，反问道：“我就不能是想你和想家了吗？想回不就回了。” 　　“哟，不容易啊，你这个大忙人也有空想家啊？”温半夏闻言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想起季天冬这一年来很少归家的身影，心中来气，不由阴阳怪气地出声怼道：“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季天冬也知道温半夏心中有气，闻言目露无奈，态度一如既往地温柔，好脾气的出声安抚轻哄对方：“是我的错，我这就回来给你负荆请罪！” 　　温半夏重重地冷哼一声：“谁要你负荆请罪了！” 　　季天冬一愣，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真生气了？”生气我回家的时间太少？ 　　温半夏脸顿时一僵，莫名有种被季天冬说穿心思的窘迫，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先开口说让季天冬不必每周都回家的，他哪有立场生气？ 　　但转念一想，两人又不是面对面交流，季天冬在电话那头又看不见他的神色，对着一贯哄着他的季天冬，不免有几分无理取闹。 　　“没有！”他绝不会承认这丢脸的事。 　　只见温半夏高傲地挺了挺胸，瞬间支棱起来，嘴上傲娇道：“我生什么气？你爱回不回。” 　　他死鸭子嘴硬地说道：“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还能图个安静呢！”拒绝承认自己想季天冬了的事实。 　　却未曾察觉方才这句话将自己的心思泄露得一干二净，季天冬在电话那头却听得清清楚楚。 　　季天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没有出言提醒温半夏。毕竟对方要是恼羞成怒挂断电话可就不妙了！ 　　“这么无情啊。”季天冬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张口问道：“我就这么讨人嫌吗？” 　　电话里一阵沉默。 　　就在季天冬摇头失笑想要找个台阶下时，却未曾想到温半夏开口了。他原以为对方会得理不饶人地回怼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却给出了和季天冬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回答。 　　只听温半夏语气认真道：“那倒不是，你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季天冬闻言来了兴致，耳朵不由自主地凑近了手机，想听清楚他在温半夏心中有何优点？一个字也不想遗漏。 　　他喉咙不自觉地滚动，心中急切，面上却故作淡然，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好奇打听道：“哦？那在你看来我有什么优点？”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清浅呼吸声，季天冬呼吸下意识地有些凝滞，而后又急促了几分。他捂着略有些激动的心脏，聚精会神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期待即将从温半夏口中吐出的动人话语。 　　一秒、两秒、三秒……季天冬也算是体会到了度秒如年的滋味。 　　电话那头的温半夏就像是未曾察觉到季天冬的急切，此时却矜持起来了。 　　“嗯……”他故作沉吟之色，喃喃道：“啊，你有什么优点，这个啊，我得仔细想想……” 　　这磨磨蹭蹭的模样将季天冬的心拉扯得七上八下的，吊足了季天冬的胃口。 　　过了一会，温半夏仿佛终于想起了季天冬的优点，语调上扬，惊呼道：“啊，我想到了！” 　　如此明显的表现，季天冬哪里还反应不过来温半夏是在故意逗他？ 　　被温半夏坏心眼的逗弄了，季天冬却并不生气，黝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对那人的纵容与温柔之色。 　　他无声地笑了笑，面上略有些无奈地出声配合温半夏把戏演下去。 　　只听他冷哼一声，抱怨道：“我的优点就这么难想吗？要让你想这么半天？可真是为难你了！” 　　“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温半夏却装作一副听不出季天冬言下之意的单纯模样，厚脸皮地应声道：“别灰心，你优点还是很多的！” 　　“比如？”季天冬配合极了。 　　只听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肯定道：“像你平时就很会做家务啊！每天都把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有你在家，我万事不用操心，家里每天都窗明几净的，赏心悦目！” 　　季天冬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安静地也不出声打扰，想听听对方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果然，电话那头的温半夏还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而且你厨艺也很好……你回来的话，我就不用每餐都要纠结吃什么了！” 　　季天冬做的菜就没有他不喜欢吃的，而且还很符合他的口味，对于温半夏这种选择困难症患者而言，真是天大的福音。 　　季天冬无语：“就这？” 　　“是啊！”温半夏肯定地点了点头，嗓音清脆极了，像是完全没听出季天冬的无语凝噎。 　　季天冬：“……” 　　“我真是谢谢您的夸奖勒！”季天冬没好气地说道。 　　温半夏努力憋笑，清了清嗓子：“咱俩谁跟谁啊，别客气！” 　　“……” 　　见温半夏这般不要脸，季天冬无言以对。 　　温半夏举着手机，见电话那头迟迟未传来动静，温半夏挑了挑眉头，都能想象得到季天冬那张脸上此时的无奈表情，不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一脸狡黠之色，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慢悠悠开口，笑着打趣调侃季天冬，拖长了尾音喊道：“天冬啊！” 　　季天冬疑惑。 　　只见温半夏故意压低嗓音，对着电话轻声说道：“你可别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啊。你要知道……像你这样贤惠顾家的男孩子可是很稀有的！你知道网上怎么称呼你这一类男孩子吗？” 　　季天冬捂着耳朵表示不想听。 　　温半夏却一副格外夸张的表情与神态，迅速地为季天冬揭晓了答案：“——宝藏男孩！网上的女孩子都称呼你这类男孩为宝藏男孩你知道不？” 　　他搞怪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惊喜，不意外。”季天冬面瘫着一张脸，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机器人，声线没有丝毫波动和感情。 　　“诶？”温半夏疑惑。 　　他语调上扬，嗓音里是隐藏不住的愉悦，讶异道：“大家可是叫你宝藏男孩诶，你都没有反应的吗？”温半夏想不通。 　　“你想要什么反应？”这几个字一字一顿地从季天冬口中蹦出来。 　　“哈哈，我真高兴吗？”季天冬万分敷衍的尬笑两声。 　　“这也太假了吧！”温半夏表示演技不过关。 　　季天冬眼底的无奈更甚，又恢复成以往那平静无波的高冷模样。 　　“哦。”季天冬不以为意。 　　其实他早就从对方那上扬的语调中听出了蛛丝马迹，知道对方憋了看笑话的意味。见对方果真如此“调皮”，季天冬并无丝毫意外之色。 　　但季天冬满怀期待地想听温半夏的评价，对方使坏说出的两个优点在季天冬这里可不过关哦！ 　　季天冬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对温半夏故作委屈状，幽幽出声：“在你眼里，我就这两个优点吗？这不就是个好使的保姆吗？” 　　季天冬故意压低嗓音，好似真的被温半夏伤到了，话语中的失落和悲伤的情绪藏也藏不住。 　　温半夏一愣，被季天冬低落的语气一时糊弄住了，连连否认：“哪有，天冬你不要妄自菲薄……” 　　他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保姆，再说花钱请的保姆哪有你这么好！” 　　季天冬却一把揪住重点，直击红心，语气更加深沉无奈：“哦，我还不用花钱，合着我还是个不要钱的保姆呗？” 　　温半夏没想到这次如此难缠，不免有些头疼。 　　他一阵尴尬的沉默中，温半夏缩了缩脖子，略有些心虚地低声喃喃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是保姆。” 　　说着说着，温半夏又理直气壮起来。毕竟话确实是季天冬自己说的，他没有半点把对方当保姆的意思。 　　“是啊，我自己说的。”季天冬头一回如此不依不饶，冷呵一声，语气森森道：“你是没说，但你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我没有，是你自己误会了！”温半夏绝不愿意顶上这口大锅。他委屈巴巴地说：“你这是污蔑！” 　　“有吗？”季天冬眼中含笑，嘴上却故作一副要追根究底的冷酷语气，坏心眼的想要吓吓温半夏。 　　温半夏虽然看不见季天冬的表情神态，但也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心下其实并不害怕。 　　戏说来就来。 　　“有啊！”只听他一口应下，有理有据地对季天冬说道：“保姆哪有天冬你这么贴心？她们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天冬你不仅长相好，看着就赏心悦目，手艺也很好，和你一比，我就像是个废物……” 　　他口中喋喋不休地说道：“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保姆使唤的意思。我就是喜欢吃你做的饭菜，合我口味，就算给我几十个保姆也比不过你一个人啊。我就稀罕你！” 　　温半夏“激情表白”，嘴皮子格外利索，糖衣炮弹像不要钱似的使劲朝季天冬轰炸，将人哄得那叫一个“阴转晴”，浑身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当然，温半夏的糖衣炮弹如此管用，也有季天冬本来就没有生气的原因。 　　原意只是想陪温半夏闹闹，没想到却听见这样一段话，简直是喜从天降。季天冬被温半夏直白的恭维逗得脸都红了。 　　他语气里是止不住的笑意：“还说我油嘴滑舌……我看你也不遑多让，你这些甜言蜜语也没少对人说吧？” 　　温半夏当然能听出季天冬话语中的愉悦，见对方不再语气森森，温半夏不由伸手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心下感叹道：“可算过关了！”真是越长大越不好“欺负”了！ 　　他伸手抠了抠沙发套，瘪嘴道：“你可别冤枉我。” 　　“我都不出门的，去给谁说这些甜言蜜语啊？！”这下轮到温半夏不高兴了。 　　“我的错，我的错。”季天冬在电话那头咧嘴笑得格外开心，语调明快地朝温半夏低头道歉。 　　再相互指责下去，几个小时都不能挂电话。既然对方已经低头认错，温半夏也格外大方地不与季天冬计较。 　　“原谅你了。”温半夏语气中充满警告的意味：“以后可不能再冤枉我了！不然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 　　他磨了磨牙，以示自己的生气与话语中的认真。 　　“好，我记住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季天冬态度诚恳地保证道。 　　“我可记着了啊！”温半夏冷哼一声。 　　“好。你记着。”见温半夏如此可爱，季天冬情不自禁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听着电话那头属于成熟男性的嗓音，温半夏不由忆起了初遇季天冬时，对方那任由他逗趣玩闹的小大人模样。 　　孩子长大了啊！温半夏心生感慨。如今的季天冬在他面前，完全是一副能屈能伸，进退得宜的可靠大人形象。 　　笑也笑了，闹也闹了。温半夏不想耽搁正事，不由清了清嗓子，一秒恢复正经的神色。他面容认真地仔细询问季天冬这周末回家的打算。 　　“你买的什么时候的车票啊？要不要我去车站接你？”他心血来潮地问季天冬。自从对方去上大学，他还未曾和别的家长一样去车站接送季天冬呢！每次都被对方回绝了。 　　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他好，温半夏却不免有些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不用来接我。”下一秒季天冬那熟悉的嗓音就打破了温半夏的幻想。只听他说：“车站门口有直达的公交车，来回很方便的，到时候我直接坐车回去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 　　“啊……”意料之中的回答令温半夏有些失望。 　　季天冬哪里听不出来？他嘴角微抽，就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温柔又无奈地点出现实：“你不晕车了吗？”一把捏住温半夏的命门。 　　假期短暂，季天冬哪里不想和温半夏早点见面，多相处一段时间？但对方以往那晕车难受，面色苍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季天冬霎时回神，压下心底那一瞬间的悸动，冷酷无情地点破这一现实，生怕慢一秒他就受不了温半夏的纠缠就晕乎乎地点头同意。 　　不是他不想，而是现实不允许。 　　真要让对方来接，到时候晕车难受的还是温半夏自己。他还帮不上忙……季天冬绝不允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事。 　　“还、还好吧。”温半夏有些心虚，实话实说道：“感觉一个来回应该能行……” 　　季天冬：“你确定？” 　　“也不是那么确定……”温半夏只是一时兴起，被季天冬这么一说，也不由打消了念头。 　　“好了，我不去了。你自己坐车回来吧。”温半夏语气讪讪，妥协了。 　　季天冬满意的笑了笑。怕温半夏不高兴，他还主动出声开了个小玩笑哄对方开心：“我都这么大了，不会走丢的。” 　　从车站到家里这段路，毫不夸张地说，季天冬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回来，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温半夏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那可说不定！万一就傻乎乎让人给拐走了呢！” 　　温半夏可还记得当初自己就是随手帮了对方一把，结果季天冬在听说附近有小偷后，就傻乎乎地到他家门口守大门，为他看家护院……温半夏想想就好笑。 　　因为这件事给温半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季天冬如今成绩再好，温半夏都不免有些怀疑他的智商。 　　季天冬从温半夏的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此时也忆起了往事。 　　他半真半假道：“那是一个意外！再说了，我当时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在其他人袖手旁观的时候，你如天神降临般站出来帮我说话，还请我吃东西……没见过世面的我哪里顶得住这样的好心哥哥啊！” 　　“而且你当时一看就是个好人。”季天冬嘟囔道：“我又不傻……” 　　“你这还不傻？没想到你还看脸识人啊。”温半夏没好气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听说过吗？我当时对于你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小心把你带去割腰子！” 　　“那你是坏人吗？”季天冬反问。 　　温半夏一噎，而后气炸了：“我要说的是这个吗？！我是让你出门在外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要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知道的。”季天冬语气认真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事实证明我当初没看错人不是吗？”季天冬眸子里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既骄傲又满足：“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 　　季天冬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温半夏一时都被他镇住了。 　　那头的季天冬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还在低声呢喃道：“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要不是你，我不知道如今在哪个旮沓里流浪呢。现在这安定的生活，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你啊！”温半夏也被季天冬的话带出了几分惆怅，他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 　　也是，要不是当初季天冬干出那种傻事，两人最多就是萍水相逢，不知何时就遗忘在诸多记忆里，更不会熟识起来，也不会有如今这般深刻的联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温半夏心中感慨万千。正是当初季天冬莽撞的行为，才让两个同样孤单的人有机会相互陪伴。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温半夏也不好一直翻旧账。 　　“以后长点心吧！”温半夏不放心地叮咛道：“可别再如此实诚了！” 　　“还有……”他停顿一会，才继续说道：“你可别再给我戴高帽了。这也太夸张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被季天冬这般情真意切地吹捧，就算温半夏自认为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耳尖不知何时已通红一片。 　　温半夏伸手拍了拍燥热的脸，精致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被吹捧后的囧意。 　　夸张吗？季天冬一点也不觉得夸张。 　　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是没有你，我不会是如今这模样！” 　　要是没有温半夏，季天冬就是一个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也无人在意的流浪儿，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季天冬都能想象到那情形。 　　运气好一点，也许能挣扎着活到成年。但没学历，也无一技之长的他，必然会处于社会底层，别人正眼都不带看的那种……而不是现在这个在外人看来前途光明，年少有为的青年。 　　历经人情冷暖的季天冬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第95章 　　温半夏和季天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相互之间可以说是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温半夏哪里不知道季天冬那份渗透到骨子深处不知是好是坏的悲观性子？ 　　见电话那头的人迟迟未吭声，温半夏抿了抿嘴，也跟着沉默了。一时间电话里只留下那近在咫尺般的清浅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相互纠缠。 　　温半夏眼神悠远，抬头望向洁白如雪的天花板。 　　他手指不由自主地紧握又松开，重复的动作从侧面透露出他心绪的复杂与纠结。 　　良久，等他内心终于组织好措辞后，眼睛瞬间亮堂了许多。 　　只见其嘴唇微微翕动，语调温柔而又坚定带着无限希望地对电话那头侧耳倾听的季天冬说道：“天冬，你说的那些都只是假设不是吗？自从你遇见我，我遇见你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未来就已经改变了，它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弯，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温半夏眼角眉梢满是温柔的笑意，嘴角满是笑意，温声感慨道：“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老天都不忍心看我们形单影只，才让我们之间产生了如此奇妙的缘分与纠葛……”让两个同样寂寞的人相遇相交。 　　在温半夏说话的时候，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格外明亮又带着无限的希望和勇气，想以此给予季天冬充沛的力量与信心。 　　季天冬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没吭声，传入温半夏耳畔的呼吸声却不知何时加重了几分，敲打着两人的耳膜。 　　温半夏也不在意季天冬的寡言，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天冬，你也说了，现在的生活是你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但就是这你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了不是吗？所以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做到了许多大人也不敢做的事……真的很厉害！”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受不了长期冰冷的家庭暴力，鼓起勇气脱离不幸的原生家庭……快刀斩乱麻，背水一战，破后而立。 　　殊不知有多少成年人都做不到季天冬这般果断勇敢、毅然决然。 　　多少人因为优柔寡断，被那些所谓的亲情绑架，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将身边真心疼爱他的人搞得疲惫不已，害人害己……渐渐地被那噬人且恶臭的沼泽吞噬，骨头都不剩。 　　重视血缘亲情，帮衬家人也好，凡事要有一个度，过犹不及。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前段时间在三角巷引起众人热议的一户人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户人家父母生了兄弟二人，老大老实本分，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老二从小被父母溺爱，整日里游手好闲，到如今三四十岁还光棍一条。 　　都说长兄如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因为嫂子也是个老实善良的好人，平时哥哥总是帮衬着没出息的弟弟，嫂子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却为了家庭和睦也不去计较太多，日子继续这样含含糊糊地过下去也能相安无事。 　　谁知老二不知从哪里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大笔债，也不敢和家里人说。直到前段时间有人打上门讨债大家才知道这事，当时一大家子看着这一堆上门要债的人就傻了眼。 　　老二望着这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也终于知道害怕了，哭着喊着说自己是被骗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哪里有钱还这么一大笔债？当即跪地求父母帮忙。 　　老人家哪里忍心让人把自家疼爱的小儿子带走，当场就掏出了辛苦一辈子存下的棺材本，但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最后没办法，将哀求目光对准了家里的大儿子，说干脆把房子卖了，再找亲戚借一笔钱，先把老二欠的债还清了，总不能让人把老二带走…… 　　面对父母的哀求目光，以及亲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苦哀求，老大动摇了。被堵上门来的大汉吓得心惊胆战，在一旁围观全程，和自家丈夫生活二十多年的老大媳妇哪能看不出丈夫的动摇与挣扎？ 　　平时丈夫愚孝也就算了，在这种大事上还拎不清？平时小打小闹地帮衬弟弟她也就忍了，但哪有老二在外头犯事赌钱让全家卖房举债的道理？ 　　再善良的人被欺负到这份上也忍不住了，就在大家商量找谁借钱还债时，老大媳妇当即跳了出来，说她不同意这事！ 　　这下可炸了马蜂窝。窝里横的老二当即红了眼，狠狠地骂了嫂子一顿，说她这就是要他死！想逼死他！ 　　公公婆婆被疼爱的小儿子一撺掇怂恿，霎时指桑骂槐、哭天喊地地骂老大：“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啊！这是要逼死老二啊！” 　　老大也是个脑子不清白的，被猪油蒙了心，觉得自家媳妇让自己丢脸了，在外人看来跟魔怔似的把场上唯一脑子正常的媳妇怼了一顿，说什么老二是我亲弟弟，我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他带走吗？说媳妇太狠心……还说什么我们家的房子想卖就卖，哪有女人家说话的道理！ 　　这下可不得了。 　　丈夫这令人心凉的态度当即让为自家丈夫和小孩考虑的老大媳妇冷了心。老实人红了眼，顿时发泄般破口大骂道：“我狠心？到底是谁狠心？！如果是老二生病了，你说卖房借钱治病也就算了，毕竟那是条人命！结果这玩意在外赌钱，你要卖房举债？你想过我吗？你有想过儿子吗？” 　　“好啊，我嫁给你二十多年，就照顾了你们一家子二十几年，还给你生了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倒好，你们是团结一家人，合着就我是不安好心的外人是吧？行、行、行！好样的！我这个外人就不留在这碍你们的眼了！” 　　被逼到这份上，老大媳妇这个老实善良的女人可见是真的被丈夫伤了心，心如死灰地说要和老大离婚，孩子她也要带走，你们爱咋地咋地！ 　　话说到这份上，公公婆婆哪能愿意？说这是他家大孙子，你就算要离婚孩子也不可能让你带走！ 　　都已经撕破脸皮了，老大媳妇也不再给他们留面子，冷笑道：“欺负我家没人是吧？你们家这种情况我不可能留我儿子在这受苦受难，养活你们一大家子！” 　　两个老人现在没有收入，如今连棺材本都让小儿子掏得一干二净，半个子不剩。她那个丈夫也四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年纪大了也不能赚钱了。 　　何况家里为了给老二还赌债还要卖房举债，那个钱老二会还？她可不信！还不是要她那个蠢丈夫还债！不过无所谓了，毕竟她那个“好丈夫”心甘情愿！她可不伺候了！ 　　她也不可能把自家儿子留在这个无底洞。老大媳妇想得清楚明白。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想欺负她？也要看她娘家人答应不答应！老大媳妇想清楚后当即喊娘家人过来帮忙！ 　　最后也不知两家人是怎么商量的，老大媳妇除了儿子啥也没要，直接离婚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至于老大他们一家子又是卖房子，又找亲朋好友借了些钱，又打了欠条，好一阵折腾才把老二欠的那笔赌债还上，填了那窟窿。 　　其实说实话，亲朋好友也不想帮这个忙，蹚这趟浑水。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何况这还是赌债？ 　　他们也清楚，唯一脑子清醒的老大媳妇被这一家人合伙赶走了，老大为了老二妻离子散，这时魔怔了没想通，以后能不后悔？到时候这好好的一家子也就散了，离心了。 　　他们这些作为亲戚的，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可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劝不住。说多了反而怪上他们了…… 　　不识好人心。因此谁也不想搭理这脑子不清醒的一家人。 　　虽然碍于亲戚情面，哪怕这钱借出去很有可能就有去无回地打水漂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多多少少大家也还是借了一点。 　　但是经此一遭，也没有亲朋好友愿意搭理他们了，生怕下一次再被找上门……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哪会愿意拿去填这个别人家的无底洞？ 　　每每谈论到此事，大家不约而同地觉得这一家子人脑子都有问题，老大尤甚！ 　　老两口舍不得自家疼爱的小儿子掏出棺材本情有可原，结果老大那傻东西，为了老二那混账玩意，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妻离子散，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幸好老大媳妇及时醒悟过来了，不然一辈子都毁了，看不到头。 　　这是把老实人逼到什么地步了？！ 　　如今一大家子人，临老了，不仅房子没了要租房住，还欠着一大笔外债……真是可悲可叹！ 　　听说那老两口因为老大媳妇离婚回娘家了没人照顾，整日里怨天尤人，还脑子不清醒地骂老大媳妇没良心呢！ 　　众人听说后面面相觑。当面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私底下谁不骂一句糊涂！都说老大媳妇是脱离苦海了，这一家子沾不得。 　　有脾气暴躁的，直接当面说怼了回去，说你们现在这下场完全就是自作自受，活该！为了小儿子那混账东西，害人害己！ 　　温半夏听大家绘声绘色地转述那场景，内心也不由拍手称快！ 　　孝顺可以，愚孝绝对不行。 　　这一家子，夫妻老两口可以说是老糊涂了，老二完全就是自私自利，至于其中的老大，就是典型的没脑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怨恨上自家父母。 　　当然，说这么多，温半夏也不是赞成季天冬十几岁就离家出走的事。毕竟对方当时还未成年，万一出什么事那就追悔莫及了。 　　温半夏只是觉得季天冬那超越世上许多人的，那孤注一掷的果决与勇气令人震撼与敬佩！ 　　至于未成年离家出走的行为，是不值得学习与提倡的。 　　季天冬那是运气好没出事，但万一遇见坏人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 　　年纪小无力反抗，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等以后有能力了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思及此，温半夏不由想起两人初遇时季天冬那骨瘦如柴的小可怜模样，心底是无尽的疼惜与怜爱。 　　年幼流浪，居无定所，在外人看来可怜至极，却不知道那是季天冬对冰冷现实与无奈地无畏而又顽强的反抗，对命运的挣脱。 　　瘦小外表下隐藏的是格外强大的坚毅灵魂，耀眼夺目，格外令人心生敬佩。 　　温半夏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季天冬厉害，做到了许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毅力、头脑、勇气……样样不缺。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大大的力量！ 　　听温半夏说他厉害，季天冬缓缓摇了摇头，笑道：“我不厉害，你才厉害。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几年我绝不会如此轻松……”这话季天冬说得格外诚恳真挚，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没有温半夏，绝没有如今的腩砜季天冬。温半夏成就了季天冬！ 　　温半夏闻言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道：“好了，我们都厉害，就不要再相互吹捧了哈！” 　　季天冬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声道：“这哪里是吹捧啊？都是大实话。”埋藏在心底的真心话。 　　“哈哈哈。”温半夏大笑出声：“你还来？” 　　“好，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季天冬“乖巧”极了。 　　温半夏挠挠头：“也不是不爱听，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就是听着莫名有些不自在。”温半夏“啧”了一声，身体抖了抖，笑道：“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我不说了。”季天冬果真闭嘴不言。 　　过了一会，温半夏率先开口，只听他语重心长地认真道：“天冬，我刚才的话都是认真的，你好好想想。” 　　他说：“你现在已经从那个泥潭里挣脱出来了，就不要再想了，我们要向前看！珍惜眼前，不要把自己陷在过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季天冬闻言也收敛了神色，几秒后，他才嗓音低沉地应声道：“好，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嗯。”温半夏闻言也放下了心，他知道季天冬只要答应的事就绝不会敷衍他。 　　腐烂的伤口要想完全愈合必须要狠下心将腐肉刮去，虽然会痛，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不是捂眼不看就不存在的。 　　不能任其腐烂发臭，时不时隐隐作痛地刷一波强烈的存在感。 　　温半夏想彻底让伤口愈合，为季天冬穿上百毒不侵的铠甲。将那些压抑地、难受地、阴霾黑暗的过往在季天冬心里变得无足轻重，直至再也不能伤害对方分毫！ 第96章 　　过往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导致季天冬较之常人更为敏感多思，对外界始终保持着一种谨慎与疏离的态度。 　　温半夏从不否认季天冬的过去，正是那一步一个脚印地点点滴滴，才造就组成了如今这独一无二的季天冬。 　　然而温半夏并不希望季天冬这辈子都被那些破事困扰与阻碍！ 　　从出生起就未曾见过一面的母亲，仅剩的亲人却是暴力不合格的生父、不幸、或者说堪称悲惨的原生家庭，贯穿了季天冬整个童年生涯。 　　以前尚且年幼的季天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但现在，他却可以选择与掌控自己的未来。 　　那是一条开阔且充满希望的阳康大道。温半夏不想让季天冬被其抛在身后的荆棘缠身，阻挡脚下的路。 　　温半夏想亲眼看着季天冬这只被铁链锁住的鸟儿挣脱枷锁，无忧无虑地迎接属于他的广阔且自由的天空。 　　温半夏不想让内心敏感的季天冬多思多虑地被困在过去，下意识地兼职心灵导师，开解的话语脱口而出。 　　只听他语气温柔且认真地喊了电话那头的人的名字：“天冬。” 　　季天冬眼神微敛，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他站在窗前，抬头望向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就像是那人的眼睛，明亮而又清澈，好似在发着光。 　　季天冬嘴角下意识地染上了浅浅的笑意，瞳孔中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下一刻，电话里传来那熟悉而又温暖的嗓音，只听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冬，你已经彻底脱离那个地方了。”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无依无靠无力反抗的小孩了，不要让那个恶心的男人成为他的梦魇。 　　温半夏清澈的嗓音在夜色的衬托下格外温柔，又带着无法言喻的力量。 　　季天冬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侧耳倾听着对方那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直穿心脏。 　　“扑通——扑通——”格外静谧的夜色下，季天冬伸手捂住发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像是怕氛围太过于沉重，温半夏还朝季天冬开了个小玩笑，稍稍调剂一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场景，满是狡黠地笑道：“你看看你现在长得人高马大的，真要遇见那个男人，也许你砰砰两拳就把人撂倒了勒！”两人心知肚明，温半夏口中的那个男人，就是季天冬那个不合格的生父。 　　说到这，温半夏越发起劲，再者这本来这就是大实话。 　　如今季天冬成年了，外表看着没啥，但温半夏却清楚地知道，对方就是所谓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上那线条流畅且有力的肌肉可不是花架子，温半夏每每看见都羡慕极了。 　　哪像他？肌肉这个词语在他的字典里就根本不存在！想到这，温半夏不由叹息两声，心生惆怅。 　　季天冬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任其摆布的小孩，而那个男人却垂垂老矣，日渐苍老……如今的季天冬根本无惧于与其正面碰撞！ 　　电话那头的温半夏还在说：“只不过真要是碰上了，你打他可不能用尽全力……万一他碰瓷赖上你可怎么办？”他可不相信那个恶劣男人的人品，不吝于对人性最坏的揣度。 　　毕竟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在许多愚昧的人看来，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都是季天冬的生父，给了他一条命，季天冬理应对其负责…… 　　这种站在说话不腰疼的人，不是蠢就是毒。 　　生而不养，不配为人父。 　　说温半夏不明是非也好，反正他就是不想让季天冬被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道德绑架。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放心，对季天冬说道：“算了算了，还是希望你以后千万不要碰见他，太晦气了！生死不再相见最好！” 　　那种恶心的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温半夏真心实意地祈求着。 　　“嗯。你说得对。”季天冬点头颔首，十分赞同温半夏的说法。他也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他童年的全部噩梦。 　　“是吧。”温半夏笑着说道：“你现在是一个前程似锦，令人艳羡的大学生了，那他却是一个糟老头子，不知道哪天就倒下了呢。咱们不要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后悔去吧！” 　　温半夏想到季天冬那悲催的童年就生气，恶狠狠地“诅咒”着！ 　　季天冬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几分，眼眸里盛满了清浅的笑意，附和道：“嗯，我们不搭理他，让他后悔去吧！” 　　季天冬是真的不在意了，彻底释然放下了，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愚蠢至极地奢望那缥缈的父爱。 　　那个男人如今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路人。 　　“是啊是啊。”温半夏在电话那边点头如捣蒜，带着几分骄傲地笑道：“现在三角巷的长辈谁不说你厉害？都觉得你以后大有出息呢！有人说酸话，都有阿姨大妈帮你怼回去，说你再不济也是一个大学生，毕业后总能找一份轻松体面的办公室工作，和土里刨食的不一样……你如今可是大家八卦闲聊中的常客呢！叔叔阿姨们谁说起来不是对你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啊！” 　　他笑着下了结论：“你如今在三角巷可受欢迎了！” 　　看！有这么多人夸赞你，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去在意那些不重要的人？ 　　季天冬能听懂温半夏话语中暗含的安抚之意，闻言嘴角的笑容更甚，低声道：“哪有这么夸张？” 　　不等温半夏回答，他又语气认真地补充道：“我早就不在乎他了。” 　　温半夏一顿，而后张口接住了话茬：“不在乎就行。一切都过去了，以前的那些破事就不要去想了，影响心情，我们要向前看！” 　　季天冬含笑点头：“好，我听你的。不想了。” 　　“这才对嘛，年纪轻轻想那么多做什么？小心少年白头。”温半夏笑嘻嘻地，语气却格外认真而又坚定，一字一句地温声道：“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我呢，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在奋斗，怕什么？我可是你坚实的后盾！” 　　季天冬闻言眉眼间的笑意瞬间绽放，对着电话轻嗯了一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半夏那认真而又温柔的表情，不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庆幸而又满足地附和道：“是啊，幸好有你！” 　　要是没有温半夏，哪有如今的季天冬？ 　　那些痛苦、晦暗、不堪回首的过往与伤痛，正是在温半夏的耐心治愈与温柔陪伴下才渐渐愈合，被季天冬遗忘、犹如过眼云烟般随风而逝，被其抛之脑后。 　　如今在季天冬心中最重要的只有心尖尖上那一人。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在温半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成了季天冬记忆深处的日益黯淡褪色的过往，只有温半夏的存在日渐深刻。 　　他们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季天冬心中万分坚信且肯定地想，他与温半夏的相遇是上天造就的缘分。如果正因为前面十几年的苦难才让他有幸遇见温半夏，那他甘之如饴，并对此庆幸异常。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给温半夏听了。 　　听着电话那头动人而又磁性的嗓音，温半夏耳朵动了动，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他很少说这样感性的话，回过头来一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他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两人有志一同地将这个话题忽略过去。 　　为了岔开话题，温半夏将注意力转移到季天冬方才所说的话上面。只听他对季天冬说道：“你别不信啊，我可没夸张。你是不知道，要不是你还在上学读书，三角巷不知道有多少叔叔阿姨就上门把你抓回去当女婿了！” 　　不等季天冬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是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受欢迎？！昨天我出去吃饭，路上还有阿姨堵着我问你有对象了吗？跟我打听你的事……那叫一个抢手！” 　　回想起昨天那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混乱场景，温半夏现在脑子都嗡嗡作响，耳边满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不管温半夏说什么，阿姨们总有能力笑吟吟地把话说下去，完全让温半夏找不到插嘴打断的机会。这可难为不会和长辈打交道的温半夏了！ 　　说到这，温半夏也有些纳闷。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大家的礼貌询问，温半夏只能跟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听人把话说完，最后好不容易脱身后都回忆不起自己稀里糊涂回答了什么。 　　太可怕了！ 　　温半夏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惊恐与抗拒之色。 　　“你是不知道她们有多热情，我现在都快不敢出门了。生怕一出门就有阿姨跟我打听你的事……她们也太热情了，我可招架不住。”温半夏浑身一激灵：“简直是恨不得立马把你这个未来女婿定下来！” 　　季天冬也知道温半夏不爱和人打交道的性子，闻言不由关切地询问道：“那你没事吧？” 　　“没事。”温半夏摇摇头，说道：“你回来了可要请我吃大餐啊！” 　　季天冬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哪有什么不答应的。他语气温柔极了：“好，你想吃什么？” 　　季天冬轻而易举的应答声也不出乎温半夏的预料，他闻言沉吟片刻，语调上扬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季天冬：“嗯，你慢慢想，不急。” 　　听出温半夏语调中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季天冬也不由放下了心。他心知肚明对方这话完全是夸大其词了，季天冬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这说得也太夸张了！” 　　他不知来路，无父无母也无亲戚帮衬，还无车无房的四无人员，就算有人看他是名大学生有几分心动，也万万不可能如温半夏口中的那般夸张。 　　不说其他，就他这条件，在婚恋市场上完全不占优势，哪会有对方所说的那么受欢迎？大部分人还是希望嫁一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有父母亲戚帮衬。 　　温半夏却像是季天冬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季天冬在想些什么，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你可别小看自己。我可没骗你。” 　　对于季天冬这般不自信的表现，温半夏内心也盛满了无奈。 　　他方才的话虽然有几分夸大，却也没离谱到哪里去，季天冬太妄自菲薄了。他确实没说谎，常常有人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季天冬的情况。 　　季天冬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哪有他想得那么差劲？毕竟大家又不眼瞎。 　　季天冬家庭与经济方面也许存在重大短板，但他自身条件也不差，在外人看来，可以称得上优秀！ 　　五官端正长相好，脾气温和，还会炒菜煮饭做家务，里外都是一把好手，肉眼可见地顾家会疼人，这样稀缺的宝藏男孩在哪不受欢迎？ 　　况且在那些长辈们看来，季天冬不止外在条件好，肚子里也有货。如今考上了一所好大学，以后毕业从学校出来工作也差不到哪里去，肯定大有出息，是个潜力股，早早下手才是硬道理！ 　　妈妈辈的人总归对成绩好的小辈拥有滤镜，心里头不免又增加了几分好印象。 　　而且，季天冬自认为他无亲无故的原生家庭算是无法弥补的缺陷，重大短板，可在某些心有成算的长辈看来，也许还算是一个加分项呢！ 　　毕竟有些人家庭条件好，并不在意这些，只看重男方本人。如果男方无长辈父母要孝顺，对方和自家女儿结婚，那不相当于上门女婿，只能孝顺他们这些岳父岳母？就当是自己多了一个儿子……岂不妙哉。 　　因此，季天冬在三角巷的行情确实不错，在某些打着自己小算盘的长辈眼里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比温半夏还受欢迎呢！ 　　按理说，温半夏作为有房的本地人，理应比季天冬更受欢迎。但他长得白白净净，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不是长辈喜欢的类型。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就这一条就足够吓退一大半人了。 　　就算有女生看上他的脸，不懂什么自由职业的长辈们看来，温半夏天天待在家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人员，哪里看得上他？ 　　最重要的是温半夏自身也没有结婚的想法，身边又无亲朋好友催促关心这件“人生大事”，他放出风声后，几乎没有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替他拉纤保媒……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以及季天冬长居他家，这几年已经无人给他说媒了。 　　温半夏也乐得自在。 　　如果是自己作为话题中心温半夏很是抗拒。年轻人之间的事他也不会瞎掺和，但作为旁观者，对于能看季天冬好戏的趣事温半夏却不愿意错过，并且兴致盎然。 　　温半夏话语中带着几分可惜，实事求是地说道：“我说真的，如果不是你有喜欢的人了，我觉得你确实可以接触接触。有几个条件确实不错，和你挺般配的。” 　　季天冬闻言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他态度冷淡极了，回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嗯，我知道你不感兴趣，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那不是你单恋吗？又没在一起……”温半夏小声嘀咕两句：“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嘛。” 　　对于季天冬口中那个未知的、神秘的、喜欢的人，温半夏内心充满了好奇与探究欲。 　　大家都知道，过年是催婚的高峰期。去年过年时，邻居阿姨八卦地问季天冬有对象了吗？季天冬一句“没对象，但有喜欢的人了”，引发了温半夏无限的好奇与讶异。 　　季天冬红鸾星动，他却毫无所觉？温半夏傻眼了，当即好奇万分地向季天冬打听什么情况？喜欢上了谁？ 　　谁知季天冬的嘴巴格外严实，温半夏使尽十八般武艺，最终也只从季天冬口中撬出，对方年龄比季天冬大，只是暗恋，对方不知道季天冬暗恋的事。 　　逼问了半天就知道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再多的季天冬怎么也不肯透露出来……温半夏内心的失望可想而知。 　　对此温半夏则表示，孩子大了，都有不愿意让家长知道的小秘密了！心里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几个月过去，温半夏也只知道季天冬还喜欢着对方，两人之间却没有丝毫进展！ 　　为此温半夏还狠狠地嘲笑了季天冬一番，笑话他太怂了！ 　　喜欢就要说出来。鼓励季天冬不要胆怯，勇敢地上去告白！ 　　结果季天冬却始终没有动作，温半夏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在这种事情上咋能这么胆小呢？！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要是可以，温半夏恨不得自己替季天冬上去告白！活生生上演了一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戏码。 　　呸呸呸！他才不是太监呢！ 　　见季天冬不吭声，温半夏满是好奇地向季天冬打听道：“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我认识吗？你这藏得也太严实了吧！” 　　沉默了一会，季天冬才万分吝啬地从嘴巴里挤出了几个字，低声回复道：“你认识他。”是世界上最熟悉他的人了！季天冬将后半句话隐匿在唇齿间没有说出来。 　　“谁啊？”温半夏眉头微蹙，认识的人影在脑海中全部过了一遍，却没有丝毫头绪。 　　“我认识的人？”温半夏眉头拧得越发紧蹙。 　　真想不到那人是谁。 　　温半夏迟疑出声：“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骗你。”季天冬语气万分肯定：“真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人……”温半夏喃喃出声。他活动范围就那么大，认识的人也不多，其中就算符合条件，也没看出季天冬对其有什么想法…… 　　温半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人是谁。 　　猜不透。 　　算了算了，不想了。温半夏挠了挠脑袋，无奈认输道：“你搁这给我打哑谜呢！” 　　“没有。”季天冬低声道：“你以后会知道他是谁的。”而且是第一时间知道。 　　“行吧行吧，神神秘秘的。”温半夏撇嘴，说：“我说真的，你喜欢对方，就和人家告白啊！这事一直憋在肚子里算什么事？喜欢就说出来，不要怕被拒绝。你这么好，对方会喜欢你的。”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说出来，对方可能会拒绝你，但你不说，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啊！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就后悔去吧！” 　　温半夏不明白季天冬怎么连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懂？难道那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温半夏脑海中闪过各种猜测。 　　季天冬：“不会被人捷足先登的。”他绝不会让此事在他眼前发生。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温半夏点点头，真心实意地祝福道：“祝你好运！” 　　“借你吉言。”季天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一定会有好运！” 第97章 　　周五，季天冬从学校归家的日子，对方上完下午最后一堂课就会直奔火车站坐车回家。 　　一大早，温半夏昨晚睡觉前特意调好的闹钟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声音，让躺在床上的“睡美人”无奈地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温半夏伸手关闭闹钟，双眸无神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过了一会，他揉了揉眼睛，放弃了在这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睡回笼觉的念头，动作艰难地爬起床。他先是去了一趟很少踏足的菜市场，这才回家收拾房子。 　　其实家里的卫生维持得还不错，只要稍微扫扫灰尘就行了。 　　温半夏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则是因为季天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能凑合着过，洁癖如季天冬，可别一回家就拿起抹布搞卫生……温半夏还没那么“不懂事”。 　　想想那美丽的画面，温半夏就浑身一激灵。 　　再则，季天冬好不容易归家一次，他总得给对方一些重视且高规格的待遇！ 　　温半夏将房间打扫完一遍，太阳已经高悬于天空了。他直起身子望向窗外的景色，不由感慨道：“阳光明媚，是个晒被子的好天气！”正好可以在院子里把季天冬今晚睡觉要用的被子晒晒。 　　想到便做，温半夏先是把晾衣架在院子里撑开，而后从柜子里拿出季天冬尘封已久的专用被子和枕头，将其一一摊开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去去潮气，这样晚上睡起来更舒服，温半夏就很喜欢被子被太阳晒过后的味道。 　　忙碌了一阵，被子、枕头、凉席……全套床品在院子里各居一处，将本就不大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的。 　　温半夏环顾四周，望着自己劳作后的成果，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他伸手抚摸过在阳光下好似发着光的被子，手心中的柔软令温半夏格外愉悦，只觉手底下的柔软床品浑身散发着一股“我很舒服，快来睡我呀”的诱惑气息。 　　温半夏见状伸手拍打着近在咫尺的薄被，给其去去灰尘。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发大了。温半夏可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刺人的阳光下遭罪，他回到廊下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凉处，抬眸望着院中金灿灿的阳光，心下暗道：“这么大的太阳，这些被子今天晒上一天，晚上正好收起来给季天冬用。”对方晚上才能到家，正好回家赶晚饭。 　　温半夏转身回到房间内，望着自己劳作一上午的成果——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的房子，心里浮现出一股说不出的成就感。 　　“便宜你了！”温半夏小声嘀咕一句，好看的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许久不动，突然有这么大的运动量，温半夏只觉自己这老胳膊老腿都要断了，腰酸背痛，哪哪都不舒服，酸涩的身体时不时在温半夏心中刷一下存在感。 　　真废！ 　　温半夏暗骂一句，他手叉着好似快要断的腰，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扭动两下身体，让略有些僵硬的肢体活动开来，松松筋骨。 　　随着一阵“咔咔咔”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温半夏酸爽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泄力地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其实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冲进浴室将浑身的汗渍洗净，毕竟今日这一番劳作下来，汗流浃背，衣服都湿透了，穿在身上黏糊糊的很是难受，温半夏简直如坐针毡。 　　但刚出完汗不能立刻去洗澡，温半夏只能强忍着难受，等身上的汗水干燥。空调和风扇的双重加持，很快温半夏身上重新变得干燥起来，他感觉差不多了，当即起身走进浴室冲了一把凉，将浑身的疲惫洗净。 　　毕竟刚搞完卫生，一身的汗渍和灰尘令其浑身不自在。等温半夏冲完凉换了件宽松的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只觉浑身都轻快了几分。 　　温半夏洗澡时顺便洗了头发，如今正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温半夏抬手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等其不再往下滴水时，温半夏也懒得再动，懒洋洋地停下了动作。 　　他随意地将毛巾放在一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眸涣散地盯着前方虚空处发呆出神，一个手指也懒得动弹。 　　许久，湿漉漉的头发都重新变得干燥，温半夏才蓦然回神，挣扎地从沙发上起身，四肢乏力地往浴室走去。 　　等他将毛巾洗完晾晒好，洗衣机里方才换下的脏衣服也早已清洗完毕，停止了运行。拿出、晾晒……屋外廊下的晾衣架上又多了一排散发着清新洗衣液味道的衣物随风摇曳，和正悠闲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被子遥遥相对。 　　等要做的事情一项一项规整完毕，温半夏情不自禁地长舒一口气，没有后顾之忧地将目光对准安静地待在房间一角，等待着他临幸的电脑。 　　温半夏半睁着要闭不闭的双眼，浑身写满了疲惫二字，“不想动”三个大字完完全全就刻在了他洁白的脑门上，十分显眼。 　　温半夏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沉思了半晌，心中虽然有百般不情愿，却还是步履蹒跚地往电脑桌前走去。 　　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温半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而后认命地拉开椅子，开机坐下一条龙。 　　在等待电脑开机的这段时间，温半夏眼睛微阖，无所事事地撑着下巴，双眸涣散地盯着眼前逐渐亮起的电脑屏幕。 　　“好困……”温半夏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仅凭一口仙气吊着。 　　他满脑子写着疲惫困乏，恨不得立刻去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躺平，仅剩的一点良心与责任感让他顽强地克制住了身体本能。他伸了伸懒腰，让自己精神清醒一点。 　　毕竟昨天答应读者的更新，今天忙着收拾房子如今一个字还没有写呢！温半夏对自己的习惯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怕自己一觉睡下去就到晚上了！ 　　晚上季天冬到家，那他可没时间再工作码字了！ 　　因此，虽然如今身体疲惫不已，温半夏却始终强撑着那口气，打算一鼓作气地完成任务！ 　　温半夏自认为本身的优点不多，但说到做到却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一口唾沫一个钉，作为一名靠读者订阅吃饭的全职作者，温半夏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他坐在电脑前强打起精神，望着屏幕上的空白文档，只觉脑子里也空茫茫地一片空白，脑门上只刻着三个大字：“没！感！觉！” 　　温半夏与眼前的空白文档面面相觑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打算硬着头皮硬写，打算看看读者的评论放松一会，万一灵感就来了呢！ 　　温半夏狡辩地想道，手指却十分熟练地点开评论区。下一瞬，密密麻麻的评论展开在温半夏眼前。 　　望着眼前各式各样的评论，温半夏时而蹙眉凝思，时而哈哈大笑，情绪随着读者留下的评论而波动。 　　这几年，经过温半夏坚持不懈且笔耕不辍的努力，厚积薄发，他的写作事业上稳步上升，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每日赚取的收益养活他与季天冬两人绰绰有余，虽然季天冬并不要他养。 　　想起自己银行卡里攒的那笔钱，温半夏就心情舒畅。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念头蓦然涌出，牵动着其的心神。 　　也许，他可以踏出那一步，尝试一下呢？！ 　　万一失败了，他还有写作事业能够兜底，反正饿不着。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权衡利弊，还特意征求了季天冬的意见，这才下定了决心——他要完成小时候的梦想，开一个书店！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温半夏也不再迟疑。这次季天冬回家，温半夏就暗含着同对方仔细商量一下的想法。 　　毕竟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全职码字，许久未同外人沟通接触，温半夏也有些隐忧，怕自己不能适应！ 　　而季天冬是他身边唯一能商议此事的人选。温半夏希望对方能给予意见和支持。 　　不知不觉间，温半夏俨然已经把季天冬当成一个能与之平等交流且成熟可靠的大人了，而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屁孩。这种转变是潜移默化且不易被人察觉的。 　　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眼见着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温半夏收敛了心神，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不能再玩了，得工作了！ 　　温半夏眉头微敛，目光专注地望向电脑屏幕。只见他纤细修长的手指灵活且迅速地在键盘上敲击飞舞，一个个黑色的字体在洁白文档上排列整齐，密密麻麻地挤在了屏幕上。 　　全神贯注地沉浸其中，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温半夏从文档中抽身时，太阳已渐渐西斜，羞涩地隐没在远处的山后。 　　温半夏低眸看了眼电脑屏幕前的时间，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之色，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这么晚了？！”居然已经五点了？季天冬七点就能到家。 　　他可是想给季天冬一个惊喜的！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就这样潦草的结束！ 　　没错，温半夏这段时间自认为厨艺有所提升，前几天和季天冬通电话时，大言不惭地对季天冬说这次对方回来肯定会大吃一惊！ 　　温半夏为此今早上还特意去菜市场购买了一些新鲜食材，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他可不想让计划因为这种好笑的原因泡汤，胎死腹中。 　　思及此，温半夏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急急忙忙地冲向冰箱，准备挣扎挽救一下。他手忙脚乱地将今早上特意去市场上买的食材一件件从冰箱内拿出，该解冻的解冻，该清洗的清洗…… 　　一阵忙碌过后，温半夏望着厨房台面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食材，不由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道：“还好来得及！” 　　温半夏将早已搜索保存好的菜谱摆在一旁，眸子微眯，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就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实验。 　　他围好围裙，一手拿着锅把手，一手拿着锅铲，深吸一口气，满脸严肃地准备开始自己的“实验”！ 　　这次一定可以的！想到季天冬吃惊的表情，温半夏内心更有劲了！ 　　只见温半夏挥舞着锅铲，信心满满地动作起来。 第98章 　　火车到站，下车，随着人流出站，一切都井然有序，除了季天冬那颗迫不及待想要归家的心。 　　季天冬望着车站外熟悉的景象，激动的心情无法言喻。他驾轻就熟地避开人群，拿着行囊熟练地走到公交站台，好似已走了千万遍。 　　季天冬想要乘坐的那辆能带着他归家的十分钟一趟的公交车还未抵达，他翘首以待，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家。 　　马上就能亲眼见到心底那人，与其团聚，而不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话筒听对方那略有些模糊不清的熟悉嗓音。这个念头让季天冬心头一热，心脏扑通得好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紧张、期待、兴奋……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令季天冬的眼神看起来复杂极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那个这两年拨打了无数次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季天冬的心脏随着手机里传来的拨话提示音七上八下的。 　　直到下一刻，熟悉的动人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喂？天冬，是到了吗？” 　　“嗯。”季天冬的表情看着有点傻，他愣愣点头，解释道：“我刚下了火车，正在公交站等公交呢，等会儿就到家了。给你报个平安。” 　　“好。知道了。”温半夏点头应声，笑道：“还挺快的。” 　　“是啊。”季天冬赞同地附和两句，听着电话那头温半夏那与往常不同，莫名有些气喘吁吁的嗓音，眉头一蹙，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呢？怎么感觉你有点大喘气？” 　　“有吗？”温半夏心脏一紧，口中打着哈哈，生怕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就这样被季天冬戳破了。 　　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敏锐！ 　　“是啊。感觉你很累的样子。”事关温半夏，季天冬向来警觉。 　　温半夏没想到季天冬竟然如此警觉，连这点风吹草动都察觉到了。温半夏环视一圈被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厨房，不由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折腾出来的汗，谎称道：“没什么，我就稍微收拾了一下房子，出了点汗。” 　　他只想尽快将季天冬敷衍过去，夸赞道：“没想到居然被你听出来了。” 　　“就这样吗？”季天冬心下有些怀疑，不太相信。但对方不想说，隔着电话他也无可奈何，只盼着能尽快回家亲眼看看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是啊是啊。”温半夏生怕引起季天冬的怀疑，连忙点头道：“你别想太多了，我能干什么啊？！” 　　季天冬迟疑着应声，最终只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嗯，那你注意点身体，我就快到家了，你身体不好，有什么要做的等我回来搞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温半夏只想早点打发了季天冬，毕竟对方都要到家了，他的“满汉全席”还未曾瞧见踪影，心下不免有些焦急。 　　实际上他并不赞同季天冬的话，这是两个人的家，卫生是要靠两个人一起维护的，哪能什么事都让季天冬一个人干？ 　　温半夏撇撇嘴，他又不是使劲压榨长工的奴隶主！ 　　温半夏想找个借口挂断电话，继续为季天冬准备惊喜大餐，但又怕引起季天冬的怀疑与注意，一直找不到机会。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公交车进站的声音，温半夏才故作淡定地问道：“是公交车到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温半夏故作矜持道：“那你快上车吧，回来再聊。” 　　在公交车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打电话确实没必要，季天冬同意了温半夏的说法，颔首道：“好，那我先上车了。” 　　“嗯。”温半夏心中暗喜，面上却未曾表露半分，还不忘对季天冬轻声叮咛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眼看着排在身前的人都上了车，马上轮到自己，季天冬也不敢再耽搁，朝温半夏温声道别：“我要上车了，先挂电话了。” 　　“好。”温半夏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狡黠地给电话那头的人留下了悬念：“你回来了就能看见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了，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温半夏肯定地说道。 　　不等季天冬回答，他就干净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季天冬望着眼前黑掉的屏幕，不禁摇头失笑，对温半夏口中的惊喜期待满满。 　　季天冬随着人流挤上车，在人山人海的拥挤公交车内占据了一席之地。司机招呼着大家往后走，季天冬眼睛好似注视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思绪却早已飘远了。 　　不知对方如今在家做什么呢？想起温半夏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的狡黠模样，季天冬不免生出几分迫不及待想要揭秘的急迫。 　　随着公交车启动，季天冬凝视着窗外离家越来越近的景色，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归家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浓烈。 　　眼看着公交车里的人上上下下，却始终未曾到达他翘首以盼的那个站点。 　　季天冬抓紧扶手，聚精会神地在心里计算着离家的距离。 　　还剩三站路、两站、一站……听着公交车内熟悉的电子女声播报着熟悉的站点，明明是平静无波的电子音，季天冬却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欢喜雀跃。 　　还有一站路就到了…… 　　随着车辆重新启动，晃晃悠悠地向前行进，季天冬隔着窗户望向窗外那在心底出现了千万次的熟悉的公交站台，心脏骤然紧缩。 　　近乡情怯。 　　这四个字蓦然出现在季天冬脑海。他不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彷徨与焦急，蠢蠢欲动，在等待车辆停靠的这段时间，季天冬的呼吸都好像已经停滞了。 　　“三角巷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下一站……”车内的电子女声还在尽职尽责地报着站点，季天冬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依靠本能的下车，前行，好似什么都被其抛之脑后，只余下那双漆黑有神的双眸死死地紧盯着家的方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季天冬握紧手中的行李箱，下意识地加快行进速度，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早点回去同在家等他回去吃饭的温半夏团聚。 　　行色匆匆。季天冬完美地诠释了这个成语。 　　途经无数熟悉的人和物，季天冬却没有丝毫想要放缓速度的想法。 　　直到季天冬路遇熟悉的街坊四邻，在饭后散步时瞧见行色匆匆的季天冬，不由热情地同其打了声招呼。 　　“诶，天冬你这是放假回来了啊？是刚下车吗？” 　　要是以前，季天冬会站在原地和其寒暄几句，如今季天冬满脑子只余下想早点回家见到温半夏的一个想法，并没有半分想要寒暄的念头。 　　但对方友好招呼，季天冬也不能装作没听到，只快速而又礼貌地回复道：“嗯，放假回来了。” 　　不等对方多言，他紧接着就接上一句：“婶子，我下次再和您聊哈，家里还有人等我吃饭呢，我就先回去了。”可以看出他那一秒也不想耽搁的急切心情。 　　“没事没事，不用管我，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呢？”对方显然也十分通情达理。 　　“嗯。我回去吃。”季天冬朝人点头示意，重新迈开步伐，坚定不移地往心中牵挂的方向而去。 　　“我回来啦！”季天冬推开院子门，脚步轻快地朝房子里走去。 　　迟迟没听见回应声，季天冬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朝着门户大开的房门奔去。他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迅速地换下鞋子，站在玄关处左右张望，找寻温半夏的身影。 　　客厅空荡荡不见人影，季天冬心底的困惑更甚，莫名有些心慌。 　　“有事出去了吗？”他安慰自己般的小声嘀咕一句。 　　不应该啊？ 　　温半夏明知道他快要到家了，不可能一声不吭地出门……而且大门都没有关呢！对方知道他有钥匙，不会做出如此心大的事。 　　难道在房间里睡觉？季天冬心下略有些不安地猜测道，强作镇定地安下自己的心，不停地祈祷自己的猜测千万不要落空。 　　季天冬边想边快速朝卧室而去，他的心跳得飞快。 　　门没锁，随着“咔嚓——”一声，卧室门被季天冬打开。卧室里一览无余，对方并未在床上睡觉，期待落空，季天冬始终未曾见到想见的那个人影。 　　“到哪去了？别吓我啊？”温半夏不会向他开这种吓人的玩笑，思及此，季天冬心蓦然慌乱起来。 　　“温半夏！” 　　“你在哪？你在家吗？！在的话吱个声！”季天冬神色慌乱地打开家里所有的房间查看，扯着嗓子呼唤对方的名字。 　　“你别吓我啊！”季天冬心底闪过各种意外发生的情形，脸都要吓白了。 　　次卧没人，也不在卫生间…… 　　就在季天冬想跑出门求助周围邻居时，只听厨房传来“砰——”的声响。 　　在危急关头，身体本能比脑子转得快，季天冬反射性地拔腿跑向声源地——厨房。 　　因为温半夏平时几乎不踏入厨房，季天冬第一时间没想到对方会在这。 　　方一推开厨房门，季天冬一眼便瞧见了温半夏捂着胸口，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的身影。方才发出的声响是其听见季天冬的呼叫声时奋力制造出来的。 　　季天冬见状瞳孔骤缩，立刻上前将人平放，同时蹲在旁边大声安抚温半夏，慌乱道：“我去给你拿药！” 　　“药！”季天冬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虽心慌意乱，却勉力稳住了心神，对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等着他救命，可容不得他出任何差错！ 　　季天冬的反应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一秒没耽搁地迈着大长腿冲去拿家中常备的心脏药。 　　“吃药！” 　　等伺候着温半夏将药物服下去后，见对方状态渐渐好转，季天冬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放松了几分，这才发觉身上不知何时早已经全部被冷汗浸湿了。 　　见温半夏呼吸渐渐平缓，季天冬满脸心疼地为其拭去额角的冷汗，同时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他那向来沉稳的声线虽有几分控制不住地颤抖，却还是顺畅且简洁明了地对电话那头的急救人员说明了情况。 　　电话挂断，季天冬俯身拍了拍温半夏的脸，对意识有些涣散的温半夏轻声道：“我叫了救护车，等下我们去医院看看。别睡！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温半夏突然的病发着实将季天冬吓得不轻。他完全不敢往下深思，此次如果不是他正好放假回家，那对方痛苦的在家挣扎却无人发觉这一情况，对方会遭受什么？又得有多绝望？ 　　一想到这，季天冬心跳仿佛都停止了。 　　他错了，错的离谱！季天冬心中充斥着悔恨与自责。 　　他明知道对方有心脏病，却还将温半夏一个人留在家，简直罪无可赦！ 　　往后他绝不允许这等意外的发生！ 　　季天冬想了许多，现实却不过几秒，他对温半夏的状态还是放心不下，不停地在如今恢复些许意识的温半夏耳畔温声安抚道：“别怕，等会儿医生就到了。” 　　“医生来了就好了……” 　　他语无伦次地不知在说给谁听。 第99章 　　医院。 　　夜深了，白日里的嘈杂离人渐渐远去，住院部一片寂静，只有守夜护士们在走廊上行走时那特意放轻的脚步声。 　　医院里的床位向来紧张，但温半夏的运气不错，这个病房内只有温半夏一个病人，无人打扰。 　　季天冬呆呆地坐在病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病床上还在昏睡的温半夏的脸庞，向来处变不惊的脸上满是后怕与自责。 　　脑海中不断回忆复盘今日这一阵兵荒马乱，季天冬又惊又惧，到现在心底还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与晦暗。 　　望着温半夏昏睡时还微蹙的眉头，季天冬缓缓伸出手，小心而又温柔地为其抚平眉角。他咬紧嘴唇，语气里是满满的后怕与自责：“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守在温半夏病床前的这段时间，季天冬不知在心底默道了多少句对不起，同时心底闪过无数令其触及一分便惊惧不已，令人畏惧害怕的念头。 　　季天冬想，他为什么会自大的，在明知道温半夏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情况下放心地让人独自待在家？为什么抱有侥幸心理觉得不会出意外？ 　　季天冬咬紧嘴唇，那双向来明亮坚定的眸子格外黯淡，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然。 　　要是他当时一个不注意没发现在厨房内病发的温半夏，结果跑出去找人了会发生什么？要不是他这周恰好回家，运气好，独自一人在家的温半夏病发时无人察觉施救，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地上又该有多绝望？ 　　季天冬就像是自虐一样反复折磨逼问自己，让自己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季天冬问自己，如果对方真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事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回想起温半夏病发时那痛苦的情形，季天冬呼吸一滞，瞳孔上布满了红血丝，恨不得以身代之。 　　痛彻心扉。季天冬从未如此切身实际地体会到这个成语的含义。 　　季天冬拳头攥得死紧，两只手的指甲都掐进肉里去了，身体的疼痛却不及心底的千分之一。 　　悔恨、后怕、心慌……最终全然化为自责与颓然。都是他的错，是他没照顾好对方！ 　　坐在病床前的季天冬就像是只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向来挺拔的背脊也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压弯了下去。 　　良久，季天冬才堪堪抬起头颅，满脸自责地望向病床上躺着的那个苍白虚弱的人影。 　　他可不能倒下，对方还等着他照顾！ 　　季天冬强打起精神，像是想通了什么，黯淡的眸子中终于有了几分精气神。 　　他漆黑的眸子一寸寸从温半夏精致苍白的脸庞上扫过，专注而又温柔，带着满满的心疼与关切。 　　只见季天冬缓缓伸出手，慢慢地探向温半夏伸出被子外的白皙手指，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感知对方温度时，季天冬却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他不敢碰。 　　他不知道如此不合格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触碰对方。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犹如相隔了一条天堑。 　　季天冬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钻牛角尖了，但他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他自认为能照顾温半夏后半辈子，结果对方如今却在他眼皮子底下病发，虚弱地躺在了病床上…… 　　季天冬头一次怀疑自己，踟躇无措，好似丧失了所有信心。 　　这件事给予季天冬的打击太大了。 　　季天冬仿佛一座不会动的雕像，沉默地坐在温半夏的病床前，却始终不敢伸出手触碰对方分毫。 　　直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呓语，打破了这满室寂静。 　　温半夏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神朦胧地望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他微微侧头，果然望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嗓音艰涩地呼唤了那人的名字：“天冬。” 　　“诶，我在！”季天冬眼也不敢眨地注视着温半夏的身影，见人想要起身，他慌慌张张地控制病床升起。瞧见温半夏透着一股子虚弱的脸庞，他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脸上盛满了自责与歉意，完全不敢与温半夏的眼神对视。 　　两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温半夏当然能看出季天冬那低沉的情绪。他明知故问道：“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他意识模糊间听见了季天冬在耳畔低喃的些许话语，也听出了对方有多么惊慌失措。 　　他这次是真的吓到对方了。温半夏默默地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季天冬垂下了头，讷讷应声：“嗯。” 　　“这是怎么了？”温半夏故作不知，故意歪曲其意：“谁惹我们家天冬生气了？我帮你揍他！” 　　听见熟悉的话语，季天冬鼻子蓦然一酸，当场就要落下泪来。沉默许久，只见他抿紧嘴唇，讷讷从口中低声吐出三个字，嗓音里是满满的自责，低沉极了：“对不起。” 　　温半夏闻言霎时收敛了调笑的神色，他望着季天冬低垂着头颅，浑身散发着自责与颓废的模样，不由长叹一口气。 　　“这怎么能怪你呢？”温半夏的嗓音虽然沙哑却异常的认真，他静静地注视着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季天冬，如往常一样低声地骂了句：“傻！”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温半夏四肢还有些乏力，他却缓缓地伸出手，态度温和地抓住季天冬攥紧的拳头，缓缓将其抠进肉里的手指一个个摊平。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自虐的爱好啊！”望着被季天冬掐出血的手心，温半夏抿了抿嘴唇，似无奈，似娇嗔，骂道：“你是不知道疼吗？” 　　说着他像是气不过，伸手想狠狠地拧一下季天冬的肉，给对方涨涨教训，但望着对方那乖巧的模样，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改拧为拍，轻轻地给了季天冬一下。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啊！”温半夏口中不由数落出声。 　　季天冬则低垂着脑袋，乖巧且态度端正地听着温半夏的数落声，沉默着没有反驳半句。如今还能听见这熟悉亲切的“教育”话语，季天冬简直如听天籁，求之不得，哪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他讷讷出声解释道：“我没注意到……”心底的自责与悔恨都要将其淹没了，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到身体上的疼痛。 　　温半夏闻言心底不由叹息一声，知道是自己把人吓坏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该拿对方如何是好？不管怎么样，对方都不应该伤害自己！然而季天冬之所以会这样，他才是罪魁祸首，也不好意思对人说重话，最终只老生常谈地嘱咐几句：“以后可别再伤害自己了。” 　　季天冬闷闷点头，应了声好。 　　温半夏见状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其实按照他心底真实的想法，就算这次他不幸发生了意外，温半夏也发自内心的希望季天冬能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伤害自己……当然，他知道季天冬不愿意也不爱听他说这些话，因此温半夏从不会说出来伤季天冬的心。 　　见季天冬还是沉默地低垂着脑袋，温半夏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地扯了扯季天冬的手臂。他那双还有些虚弱的眸子里是一如往昔的温柔，四目相对，温半夏语气格外认真地对季天冬安抚道：“天冬。这只是一个意外，谁也无法料到，你不要责怪自己好吗？这不是你的错！” 　　季天冬什么也没有说，但温半夏什么都懂。 　　他朝季天冬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低声道：“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呢！” 　　他握紧季天冬的手，想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只见温半夏浅浅笑道，嗓音格外诚恳真挚：“要不是有你，可能我如今都喝完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了，哪还能好生生地坐在这和你说话……”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季天冬的反应格外激烈，往常从不信那些迷信旧俗的人此时却立刻朝地上“呸呸呸”了几下，还催促着温半夏快点照做，同时口中还依葫芦画瓢，学着长辈念叨一些“童言无忌”之类的话语。 　　他是真的怕了。一点意外也无法承受。 　　“你一定会好好的，长命百岁，无病无忧！”季天冬一字一句格外铿锵有力，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这是他对温半夏最美好的祝福与祈愿。 　　见季天冬终于从半死不活的颓然模样重新变得鲜活起来，温半夏眼角的笑意更甚，低声附和道：“嗯，我们都会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季天冬怔怔地望着温半夏的笑颜，嘴唇微微翕动，最终还是吞没了藏在心底深处的后半句话，只在心中默念道：“你长命百岁，那我就只要活到91岁就够了，不然独留他孤零零活在人世又有什么意思？” 　　季天冬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也渐渐晕染开了笑意，看上去温柔极了。 　　温半夏则低低地笑出了声，调侃道：“我这还叫童言啊？两三百个月的儿童吗？” 　　季天冬：“……别闹！” 　　温半夏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见季天冬板着脸，他也安分地闭上了嘴，用眼神示意，他不说了。 　　季天冬看着这刚恢复些许精神就闹腾的人，眼底也藏了浅浅的笑意，心中不由感叹一句：“真好！”对方还能如此鲜活地和他一起打闹斗嘴。 　　方才见温半夏一直苍白地闭着眼，季天冬是真的恐惧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四目相对，两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病房里一片寂静，只余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最终还是温半夏率先开口，他有太多话想对季天冬说。 　　只见他握着季天冬的手臂轻轻晃了晃，低声道：“天冬，你看我不是没事吗，所以你不要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好不好？忘了吧，这不是你的错。” 　　季天冬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敌不过温半夏的攻势，缓缓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他在心底下定决心，以后绝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温半夏见状眨了眨眼，嘴角的弧度又上浮了几分。 　　一会，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手指轻柔地抚上季天冬眼下的青黑，望着一脸疲惫藏也藏不住的季天冬，他心疼地说道：“天天让我注意身体，自己却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季天冬低声张口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 　　温半夏望着对方那硕大的黑眼圈，以及对方那吓人的红血丝，半个字也不信。真能叫没事？ 　　温半夏瞪他一眼，语气郑重道：“我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没事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都成熊猫了，好好睡一下吧，我真怕你猝死！” 　　见季天冬想要反驳，他一句话就怼了回去：“别我还没出院，你就倒下了，我们就别给医护人员添麻烦了……” 　　“听我的好吗？”温半夏语气轻柔极了，眼角眉梢是对季天冬藏不住的担忧与关切。 　　季天冬见状也闭上了嘴，只道：“我现在不困，等下就睡。” 　　“不困？”温半夏哪会相信，只不过是心里藏了太多事，不想睡罢。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有理有据地对季天冬说道：“那你先躺着，就算不困，躺床上闭上眼，等一下也能睡着的。现在都半夜了，本来就是睡觉的时候，眯一会也是好的。” 　　为了安季天冬的心，他又补充一句：“我不舒服会叫你的，而且还有值班的护士在，没事的。” 　　对方从学校回家就坐了几小时火车，还未休息一会，又被他病发吓了一跳，折腾到了医院……虽然这一路他都没有意识，但温半夏敢肯定，这一段时间季天冬都未曾闭眼！ 　　他昏迷时不知道，如今清醒了，哪舍得季天冬又守上一宿？ 　　季天冬望着对方那盛满担忧之色的坚定眼眸，哪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两人僵持了一会，温半夏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你不睡，我也不睡。 　　季天冬哪能拗得过温半夏，最终缓缓点头，无奈道：“好，我听你的。你也睡吧。” 　　“嗯。”温半夏笑着点了点头。 　　季天冬将温半夏的病床放下去之前，细心地询问了一句：“要不要喝点水？” 　　见温半夏摇头，季天冬才将人慢慢地放了下去。 　　温半夏侧头注视着季天冬的一举一动，见人真的听话地躺在旁边的病床上，温半夏才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两人都侧着身子，两张病床中间隔着一个过道遥遥相望。 　　关灯前，温半夏眉眼含笑，习惯性地朝季天冬道了句：“晚安。” 　　季天冬一怔，而后露出和温半夏一样的温柔笑意，低声应了句：“晚安，好梦。” 　　灯光熄灭，病房内一片昏暗。 　　躺在陌生的病床上，温半夏却并不觉得害怕，因为他明白，旁边一直有一个人在陪着他，他并不孤单。 　　睡了几小时，温半夏如今并无睡意，但他却始终未曾发出半点声音，因为他不想打扰到身旁那人的安眠。 　　他睁着双眼，透过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静静地注视着身旁那个人影，心底是说不出的柔软慰藉。 　　病发后倒在厨房地面上时他并非全无意识，他能感知到季天冬那担忧焦急的情绪……自从母亲去世后，在没遇见季天冬之前，温半夏想过自己的最终归宿。 　　他以前那么努力地攒钱，就是想要给自己一点安全感，以及不用给他人添麻烦！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特。 　　温半夏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心甘情愿地掏出存款给另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花，还如此地心甘情愿。 　　温半夏以前从未想过得到回报，然而季天冬却给了无法想象地回报与温暖。 　　在他无助的时候，季天冬用他那尚且稚嫩的臂膀给予了温半夏无限的安全感。让他发自内心地相信，只要有季天冬在，他就不会是独孤的一个人。 　　温半夏想，他好像在不经意间做了这辈子最成功的一次投资。 　　他静静地注视季天冬的身影，慢慢地也安心地闭上了眼。 　　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他嘴角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半分，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幸福笑意进入了梦乡。 第100章 　　“东西收拾好了，走吧，我们回家。”季天冬一手拿着缴费单据，一手扶着温半夏，语气温和地温半夏示意道。 　　温半夏点头应了声好，回头看了眼自己睡过一晚的病床，又低头望向季天冬稳稳搀扶他的手臂，颇有几分无奈地叹息道：“我也没这么虚弱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自他清醒后，季天冬就像是把他当成一个珍贵且易碎的水晶娃娃似的，生怕他嗑了碰了。说实话，面对季天冬那严防死守，浑身写着保护欲的模样，令温半夏是既感动又好笑。 　　他也不想让对方一直那般紧绷劳累，前后劝了好几次，却未曾想到向来对温半夏言听计从的季天冬此次格外固执，就像是一只机警而又充满警惕的护主大狗狗，始终不肯放松半分，生怕温半夏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因此，面对温半夏无奈的神色，季天冬修长有力的手遵从内心的想法，牢牢地扶着对方一动不动并不松手，一副充耳不闻的装傻模样，微抿的嘴唇莫名透出一股倔强执拗。 　　其实温半夏只是自我感觉身体恢复得不错，并不需要季天冬这郑重其事的照顾，但见对方这油盐不进的倔强模样，温半夏嘴角微抽，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无奈与纵容。 　　算了，要扶就扶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随他去吧。 　　见季天冬那浑身写着固执的模样，温半夏想了想，放弃了与之争论的念头。 　　而且温半夏也心知肚明，对方之所以如此紧绷，主要是自己病发后那半死不活的模样把人给吓到了。 　　想到这，温半夏侧头看了眼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季天冬，心中低叹一句，选择放任自流。 　　他张了张嘴，对身边人低声说道：“走吧。” 　　一旁的季天冬闻言点头应好，紧绷的脸庞终于露出几分笑模样。见温半夏不再多言，他当即明白自己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取得了最终胜利，对方纵容地后退了一步。 　　想到这，季天冬垂眸望向身旁人那精致却带着几分苍白的侧脸，黝黑的眼眸中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孤注一掷地势在必得！ 　　他绝不会再松开手！ 　　两人并排而行，一高一矮的身影格外和谐，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融洽且和谐的氛围，自成一方小世界，不容他人插入。 　　温半夏病发时被季天冬满脸焦急地送上救护车的情形都被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在眼里，如今见两人平安归来，不由纷纷上前关切地询问几句。 　　季天冬稳稳地扶住温半夏，一边回复这些过于热情的邻居们的询问。 　　在知道温半夏是心脏病发，经过救治如今已经没事了，众人不由长松一口气，表示温半夏命大，还好被恰好到家的季天冬发现了……并表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最终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场中的当事人，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言语中满是对温半夏身体的关切。 　　季天冬微微侧身避让，沉默地凝视着温半夏那一如往昔的温柔微笑，脸上虽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却依旧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此时正好声好气地感谢大家对他的关心。 　　面对好心的街坊四邻，温半夏耐心且认真的回复每一句话。 　　直到季天冬看出了身体还有些虚弱的温半夏平静表面下的疲惫。他瞳孔微缩，不再放任。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温半夏的手臂作为提醒，而后挺身而出，挡在了温半夏面前。 　　面对季天冬突如其来的举动，场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季天冬回头给了温半夏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而后将目光转向身前这群熟悉的邻居们。 　　他温和而又不失礼貌，语气流畅地表达出想要带大病初愈的温半夏回家休息的意思，并满脸诚恳且完全不失风度地欢迎大家来家里做客。 　　温半夏静静地站在原地，眸光微动，注视着季天冬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翩翩身姿，只觉眼前的身影格外高大且有安全感。温半夏才蓦然发觉，初遇时那个瘦小拧巴的小孩，如今已然成长为眼前这个能为他遮风挡雨，护他周全的成熟男人。 　　温半夏像是重新认识了季天冬一般，望向对方的那双清亮眼眸中沁出星星点点般的温暖笑意，眸子里带着一股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任与依赖。 　　等季天冬礼貌地同大家告别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美丽画面。 　　他回到温半夏身旁，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几个度，生怕惊扰到什么。他温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温半夏顺口答道：“想你。” 　　“想我？”季天冬一怔，故作平静地试探出声：“想我什么？” 　　温半夏摇了摇头，带着狡黠的微笑：“不告诉你。” 　　季天冬无奈失笑，眼眸里满是纵容之色：“行吧。不说就不说。” 　　他也不多问，只伸出手又稳稳地扶着温半夏的手臂，在其耳畔低声道：“我们先回家吧。”嗓音温柔而又磁性，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雀跃与安心。 　　“嗯。”温半夏乖巧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季天冬回到两人的家。 　　刚到家，温半夏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厨房而去。一旁正在换鞋的季天冬见状一愣，连忙跟了上去，问道：“怎么了？” 　　温半夏没有回答，只加快速度冲向厨房。季天冬望着对方那急匆匆的身影，此时也想起了自己昨晚是在厨房发现的病发的温半夏。要知道平时只要他不在家做饭，对方几乎从不踏足厨房…… 　　思及此，季天冬蹙了蹙眉头，眸子里带上几分不解的疑惑。 　　昨晚上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倒在地上的温半夏身上，完全无法分出心思观察厨房内的情形，此时一看，当即怔愣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厨房各处，缓慢而又慎重。 　　比季天冬先一步迈进厨房的温半夏此时望着一片混乱的厨房，完全能看出当时那兵荒马乱的情形…… 　　地上有一个碟子的碎片，那是他病发时不小心摔碎的。 　　案台上被他洗净切好准备下锅的食材，虽然逃过下锅的命运，但却在温半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时打翻在案台上……视线向左而去，旁边摆放着两盘温半夏昨夜依葫芦画瓢，精心炒出来的菜肴，经过一夜的发酵，早已凉得彻底，完全不似刚出锅时热腾腾散发着菜香的诱人模样，如今看着令人食欲全无。 　　温半夏满脸挫败地望着案台上乱糟糟的一片，清亮的眼眸中是挥之不去的失望与遗憾。他为季天冬精心准备许久的惊喜还是未曾派上用场…… 　　站在温半夏身后的季天冬将厨房的一切尽收眼底，聪明如他，当然能看出厨房被人使用过又被意外突兀打断的情形。 　　联想到温半夏在电话中反复提及的惊喜，季天冬早已将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一览无余。 　　季天冬深吸一口气，有些说不清心底的感受。他抬眸望向眼前浑身散发着低落气息的温半夏，压下心底的悸动，主动开口问道：“这是你想给我的惊喜吗？你什么时候学的？”虽然他已经自己将前因后果推断出来了，但很想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听见季天冬的询问，温半夏转过身子，轻轻点了点头，挫败道：“是，前段时间学的。”温半夏情绪低落地望着眼前乱糟糟的一片，嗓音低沉道：“可是都被我搞砸了……” 　　他前段时间特意学了几道简单易上手的菜肴，想在季天冬回家时给其一个大惊喜，却未曾想到惊喜没有，倒是把人吓得够呛！ 　　想到这，温半夏周身的气息更低沉了。 　　季天冬当然明白温半夏的意思，但意外的发生谁也不想的。他朝温半夏笑了笑，轻声安慰道：“没事，反正你学会了，以后可以一起做，有的是机会做给我吃。” 　　“我很期待。”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对方专门学了几道菜想做给他吃，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季天冬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虽然有些可惜没有吃到对方做的菜，但季天冬却更不想看见温半夏不开心。 　　温半夏闻言勾了勾嘴角，点头道：“嗯，下次做给你吃。”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何必一直悔恨让两个人都不开心？温半夏想得明白。 　　见温半夏重展笑颜，季天冬心中不由长松一口气。他看了眼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厨房，不禁开口对温半夏说道：“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温半夏不同意，轻声道：“我们一起。” 　　季天冬面露不赞同之色，劝道：“你身体还未恢复，应该好好休息。而且厨房不大，两个人就太挤了，我一个人刚刚好。” 　　温半夏也知道季天冬说得有道理，但他确实不想出去，最终退让一步，只道：“那我在这陪着你。” 　　季天冬看了眼温半夏的神色，见其确实状态还行，也不再强求，同意了对方的建议。 　　温半夏安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季天冬的动作，只见其有条不紊地将地上的碟子碎片扫起，又手脚麻利地将昨晚温半夏使用过的锅碗瓢盆洗净摆好。 　　随后他又将手伸向温半夏昨晚花费大量时间备好的菜品，转头微笑地对温半夏说道：“这些菜还没坏，可以用，等下可以炒来吃。” 　　温半夏微微点头，认可了季天冬的说法，低声笑道：“挺好的，物尽其用，还省事。”毕竟那些菜他昨晚早已切好只等下锅。 　　季天冬点头：“嗯，确实挺省事的。” 　　说完季天冬又转身回去清理，耐心地给温半夏收拾烂摊子。 　　温半夏则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季天冬弯腰打扫的背影，眼底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温暖而又安心。 　　对方做事向来井井有条，只是单纯地打扫卫生，一举一动都十分行云流水，让人移不开视线。 　　温半夏嘴角含笑，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季天冬那熟悉的挺拔身姿，心底蓦然涌出一股念头，他心中默默想道，如果可以，两个人就这样搭伙，相互扶持着过一辈子也挺好的！反正他也不准备找伴侣…… 　　想到这，温半夏不由摇头失笑，低声道：“自己想得还挺美的！” 　　其实这个想法在温半夏心底由来已久。 　　毕竟，两人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从未有过剧烈的争吵，和谐而又默契。况且，在季天冬的照料下，温半夏的小日子也比以前独居时舒服千百倍，他会产生这个想法也不奇怪。 　　温半夏缓缓垂眸，怔怔地望着脚下的地板出神。 　　季天冬比他小九岁，在平时的生活中，温半夏却是被照顾的一方，温半夏莫名有种自己已经被对方用糖衣炮弹宠坏的感觉。 　　好几次温半夏冒出过这个想法，但又很快被其压到了心底深处。毕竟就算他不想找伴侣，季天冬以后也会结婚生子，他不能挟恩图报，卑鄙无耻地想要绑住对方一辈子！ 　　因此，温半夏强硬地将那个自私的念头压到心底。但故意忽视并不代表事情不存在，在温半夏心里出现过，那必将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直到此刻，死里逃生后的平和，格外令人眷念贪心。 　　压制许久的念头在此刻迸发，不想被抛下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享受过某人事无巨细的照顾，他真的能再次忍受孤独吗？ 　　温半夏不敢往下深思。 　　想到自己发现的季天冬的那个小秘密，对方口口声声说喜欢，非他不可的人，温半夏突然发现，自认为刀枪不入的心脏竟有几分抽痛，向来坚决的心如今居然可耻地动摇了。 　　温半夏头垂得更低了，挡住欲望翻腾且晦暗的眼，心中冷嗤且自嘲地评价道：“温半夏，你可真自私啊！” 　　居然产生了如此罪恶的念头，自私自利地想将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孩绑在身边一辈子，舍不得那平淡而又温馨的，给他带来的家的温暖…… 　　真是没救了！糟糕透了！ 　　温半夏嘴唇翕动，却始终未曾发出半点声音，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讥讽与自嘲。 第101章 　　季天冬不知道温半夏心底的纠结与混乱，他此时正将目光对准温半夏昨晚炒好的那两碟早已冷却的菜肴上，迟迟移不开视线。 　　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手指碰上菜碟的那一瞬间，他迟疑了。 　　这可是对方特意为他准备的惊喜，温半夏第一次下厨的成果，他还没尝过呢！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垃圾桶，又看了眼手中近在咫尺的菜肴，黝黑的眸子里浸满了不舍与挣扎。 　　季天冬执拗地重复了一遍：“他还没尝过味道呢！”难道就这样倒掉？多浪费啊！ 　　他低头嗅了嗅两盘菜，并未变质发臭。 　　这一瞬间，季天冬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怔愣片刻，他那双布满挣扎之色的眸子重新变得坚定不移。 　　显然，他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悄悄转头偷瞧了温半夏一眼，观察对方的动向。见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季天冬心中暗喜，心道：“好机会！” 　　季天冬缓缓移动手臂，做贼似的拿起一双筷子，避开温半夏的视线夹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过了一夜，其实这个菜并不好吃，季天冬却像是吃到了无上美味，脸上满是得逞后的欣喜与满足。 　　一口咽下，季天冬内心还是有些蠢蠢欲动，贪心地想多吃几口。 　　手随心动，他又眼疾手快地夹了一筷子菜塞入口中。季天冬乐眯了眼。 　　乐极生悲。 　　季天冬原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脚，却未曾想到温半夏突然抬眸看见了这一幕。温半夏回神时就瞧见季天冬这轻手轻脚往口中塞菜的场景。 　　他猛地瞪大双眼，在身后厉声质问道：“季天冬，你在干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立刻冲上去抓住季天冬的手臂。一低头，便瞧见案台上那两盘被人动过的菜。 　　温半夏深吸一口气，又厉声重复质问了一遍，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这能吃吗？啊？！还不快吐出来！” 　　季天冬闻言不但没有听话地将塞进口中的菜吐出来，反而快速地咀嚼两下，将口中的菜咽了下去。 　　温半夏没想到对方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傻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字一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骂道：“你是不是傻！让你吐出来你咽下去？！” 　　见自己在这边急得跳脚，作为当事人的季天冬却一脸平静，好似还在回味菜的味道，温半夏呼吸一滞，完全喘不上气，只想狠狠吸几口氧。 　　“你、在、干、什、么？！”温半夏这几个字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神凶的仿佛要杀人。 　　面对温半夏盛满关切之意，几欲喷火的漂亮眼眸，季天冬面不改色，神色平静地轻声安抚温半夏，低声解释道：“别担心，菜没坏。” 　　这是菜坏没坏的问题吗？！ 　　见季天冬一副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的轻松面容，温半夏深吸一口气，简直想上手狠狠晃一晃对方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水！ 　　他咬着牙，一把端起案台上的两碟子菜，气鼓鼓地倒进垃圾桶。 　　“我是没让你吃饱饭吗？为什么要吃这个？”温半夏指着垃圾桶里的隔夜菜，压迫感十足的质问出声。 　　温半夏当然知道季天冬没那么傻，会去吃变质发臭的菜。但经过一夜的放置，还没有放到冰箱保存，这菜就算没坏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温半夏看来根本不能吃了。温半夏不理解对方为何要做这种傻事？他也没让季天冬饿肚子吧？ 　　“我不饿。”半晌，季天冬憋出这三个字。 　　温半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是饿得慌你吃这个干嘛？” 　　季天冬见人是真的气狠了，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连忙出声哄道：“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温半夏双手抱胸，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说！” 　　季天冬端正了神色，实话实说，语气认真地向温半夏解释道：“这是你第一次下厨，我就是想尝尝味道……” 　　他停顿了一会，嗫嚅出声：“毕竟这可是你辛苦做出来的。” 　　他舍不得让温半夏的辛苦白费，眼睁睁看着对方精心准备的食物连碰都没碰就沦落到垃圾桶这个最终归宿。 　　但季天冬也知道，如果他开口说留下，温半夏绝不会让他以身试险，去吃这两道在对方眼里早已不能吃的菜。 　　季天冬犹豫了许久，最终退而求其次，就想着趁温半夏没注意，偷吃一筷子……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眼尖，被抓了个正着。 　　季天冬心中哀嚎：“自己运气怎么就这么差……” 　　听见季天冬的解释，温半夏更生气了，他冷冷道：“不是第一次。” 　　见季天冬疑惑不解的眼神，他又道：“我前面试做过！”他对自己的手艺心中有数，哪会啥也不准备就亲自上手，那就别说什么惊喜了，万一把人吃食物中毒可就好笑了！ 　　温半夏可不打没把握的仗。 　　季天冬闻言也反应过来，他笑了笑，低声回道：“对于我来说这就是第一次。”毕竟这是对方专门为他准备的惊喜。 　　见季天冬一副油盐不进的傻子模样，温半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冷道：“刚才不是说好以后有机会再做给你吃吗？如果你实在想吃，跟我说，等下也可以做给你吃啊！” 　　至于做贼似的去吃这隔夜冷菜吗？ 　　剩下的话温半夏虽然未曾说出口，但他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向季天冬透露出这个意思。 　　大傻子！ 　　季天冬则在温半夏的瞪视下缓缓勾起了嘴角，只见其向眼前人露出一个微笑，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这不一样的。”这是对方精心准备的惊喜，错过了季天冬会后悔一辈子。他还能想起对方在电话里那狡黠傲娇的诱人模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温半夏完全不理解季天冬的行为，见季天冬神神秘秘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心下也是无奈，恶狠狠留下一句：“等下吃坏肚子有你好受的！” 　　面对温半夏的“诅咒”，季天冬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闻言轻笑一声，肯定道：“不会的。” 　　他低声道：“我才吃了两口……” 　　说到这，季天冬的语气里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可惜与失落。可惜自己才吃两口，那两道菜就这样被温半夏干净利落地倒进了垃圾桶，他还来不及阻止。 　　早知道就动作快点了！季天冬暗暗想道。 　　“怎么？你还想吃多少？”温半夏就像只跳脚的猫，骂骂咧咧的，没好气地白了季天冬一眼，冷笑道：“吃进医院才肯罢休吗？” 　　他感动与季天冬对他心意的珍重，但他绝不希望因此伤害到对方的身体健康。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温半夏心中有数。 　　见季天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温半夏是真的很生气，就像是机枪一样，数落的话语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因为温半夏的体弱，季天冬平时分外关注温半夏的身体健康与状态。但对于温半夏而言，他更希望季天冬能多注重自身的健康与安全！ 　　因此，在瞧见季天冬“糟蹋”自己身体时，温半夏才会如此生气。 　　瞧见温半夏喷火的眼，季天冬也知道对方是真的生气了。此情此景也不适宜与其争个高低，干脆的认错，让对方把火气发出来才是硬道理。 　　在感知温半夏的情绪上，季天冬向来自信，从未出错。 　　季天冬察言观色，眼见着温半腩砜夏想要爆发，他快人一步，当即干净利落地低头认错。只见其能屈能伸地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乖巧模样，低声道：“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小心气坏身体。腩砜”季天冬向来会顺毛撸。 　　温半夏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季天冬软了语气，温半夏眼神微动，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的心不由动摇了几分。 　　等季天冬一套流程走完，温半夏气消得也差不多了，却倔强地不肯表露出来。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遇见你这个小冤家！”他朝季天冬冷哼一声，便转身出了厨房。 　　眼不见为净！ 　　季天冬当然也知道对方气消了，却还是要给人留一点面子，见状立刻跟小媳妇似的跟了出去，跟在温半夏身后捏肩捶背，低声讨饶。 　　“哼。”温半夏傲娇抬头，冷哼出声，双手抱胸，高抬着头颅气鼓鼓地不肯看季天冬一眼。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季天冬眼巴巴地盯着对方，在其耳边止不住的碎碎念。 　　温半夏瘪嘴，嫌弃地挥了挥手，说：“你好烦！一边去！” 　　季天冬哪能前功尽弃，死皮赖脸地缠着温半夏，寸步不让。只听他可怜兮兮地说道：“你不生气了我就不烦你了。” 　　温半夏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道：“哪有你这样的？”这是认错啊，还是威胁啊？ 　　他没好气地白了季天冬一眼，眼底满是嫌弃。 　　季天冬装傻，紧跟在温半夏身边纠缠不休。 　　真烦人！ 　　温半夏冷哼一声，抬眸望见季天冬比以往更粘人的模样，也知道对方这番变化是何故。他心中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软了心肠。 　　季天冬不说，温半夏也不好戳穿，只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小声嘀咕道：“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反正吃坏肚子难受的也不是我！” 　　季天冬见眼前人那别扭的模样，心中好笑，面上却一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模样，表示当时自己是猪油蒙了心，以后绝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温半夏也不说信或不信，只傲娇否认道：“谁管你啊！” 　　季天冬闻言露出一副大受打击的不敢置信的神色，温半夏虽然知道对方是演的，心情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几分。 　　他挥开略显烦人的手，边走边对季天冬说道：“我要洗澡睡觉了，不跟你说了。” 　　在医院躺了一晚上没洗澡，温半夏只觉浑身不舒服。知道季天冬会收拾烂摊子，温半夏十分放心，自顾自地走进浴室冲凉。 　　季天冬好笑地望着对方那有几分迫不及待的背影，不由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真可爱！”他小声呢喃道。 　　等季天冬回过神来，浴室里已经传来阵阵水声，他想要提醒的话也未曾来得及说出口——对方进浴室前居然忘带换洗衣服了。 　　以对方那略有些洁癖的小性子，理所当然的，肯定不会愿意再穿着身上那套折腾了一晚上的衣服出来。 　　想到这，季天冬摇头失笑，认命地去帮“小少爷”准备衣物。 　　季天冬在外头一直关注着浴室里的动静，随着水声停止，季天冬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浴室里果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天冬，季天冬，你在吗？” 　　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越来越大，季天冬心底蓦然生出几分恶趣味，坏心眼的不肯应声。 　　迟迟无人应答。 　　赤身裸体站在浴室里的温半夏心下有些着急了。和季天冬猜测的一样，当温半夏发现自己未带换洗衣物进浴室的这个错误时，已经太迟了，沐浴露都打身上了。 　　一开始，他将目光对准刚脱下的衣物上，但望着那皱巴巴的一团，眼底是毫不掩饰地嫌弃。温半夏很快就移开视线，放弃这一方法。 　　等他在浴室环视一圈后，发觉里面确实没有蔽体的衣服，温半夏很快就将算盘打到季天冬身上。 　　他张了张嘴，朝门外试探性地喊季天冬过来帮忙。结果却出乎意料，迟迟未传来对方那熟悉的应答声……温半夏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内心满是疑惑。 　　难道没听见吗？温半夏又放大了声音，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出去了？温半夏脸上的疑惑更甚，他伸手试探性地拉开浴室门，从缝隙探出脑袋去查看情况。 　　谁知他刚把头伸出去，一眼便瞧见浴室门口前一脸坏笑的季天冬，对方手上还拿着十分眼熟的衣物。不是他的还是谁的？！ 　　显而易见，对方不是没听见他的叫喊声，只是恶趣味地没有吭声回应。 　　温半夏瞪眼：“你干嘛？当门神啊！” 　　季天冬眼底还残余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惊艳之色。他一直知道对方长得好看，但季天冬还是第一次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瞧见温半夏这副被热气熏红，出水芙蓉的诱人模样，令季天冬无法抑制地心神荡漾。 　　听见温半夏的质问声，季天冬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装模作样地对温半夏解释道：“我刚想起你没带换洗衣服，就去给你拿衣服了。” 　　“那你怎么不应声？”温半夏显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一句话就怼了回去。 　　季天冬一噎，心虚地避开温半夏的瞪视，讷讷道：“我没听见。” 　　“放屁！”见季天冬这般不要脸，温半夏在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又不是傻子，房子就这么大，就算隔着两扇门，季天冬也不可能完全没听见他的叫喊声。况且他开门后对方就站在浴室门前，还想骗他？一看就是没安好心地想要捉弄于他！ 　　温半夏心中嘀嘀咕咕地憋了一肚子话，面上却并未多言。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的衣物还在季天冬手上，显然不占优势。他不想赤身出境，只能忍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真要找人算账也得等他穿戴整齐。 　　面对季天冬厚脸皮的模样，温半夏咬着牙，只虚伪地说道：“你可真细心，那我谢谢你哦！” 　　季天冬瞧见对方那瞪大的双眼，哪能看不出温半夏的想法。他努力憋笑，低声回道：“不客气！” 　　温半夏抿嘴，朝季天冬扬了扬手，低声道：“麻烦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使坏没成功，季天冬也不想将人逗过头，只能压下心底的恶趣味，听话地走向前将衣服递给温半夏。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好似都能嗅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沐浴露清香。季天冬呆愣了一瞬，温半夏抓住机会，眼疾手快地迅速出手，一把抓过季天冬递过来的衣物。 　　随着柔软的衣物从手中消失，季天冬觉得心脏也有些空落落的。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温半夏重重地将浴室门合上了。 　　“你给我等着！”隔着一扇门，温半夏咬牙放下狠话。 　　季天冬听着门内传来的“威胁”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知肚明温半夏是打算出来后“秋后算账”了！ 　　季天冬好笑地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等温半夏穿戴整齐从浴室出来后，刚气势汹汹地想找人算账，就见一人抱着换洗衣服跟老鼠似的从他身边溜窜进浴室，动作敏捷极了。 　　温半夏还未反应过来，浴室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关闭了。 　　“季天冬！”片刻后，一声怒吼响起，房子仿佛都震了震。 　　“诶！怎么了？”门后响起季天冬装模作样的应答声。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温半夏气极反笑：“你给我出来！” 　　季天冬：“我要洗澡呢，衣服都脱了，有什么事等我出来再说吧！” 　　话音未落，浴室里便传来阵阵水声，以此证明他此言非虚。 　　温半夏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样使诈，当即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出来！” 　　浴室里还穿着衣服的季天冬闻言摇头失笑，并不将温半夏的狠话放在心上，反而面带笑容地伸手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温半夏隔着门听着门内的动静，眼神如刀般往浴室里刺去，掐死季天冬的心都有了。 　　听着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季天冬也不由缓缓收回心神。 　　虽然他原意只是想逗逗温半夏，与其开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昨天又是坐车，又是医院陪护，经历这么多事，季天冬确实也想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冲去身上的疲惫与灰尘，放松放松。 　　随着温度适宜的温水兜头冲下，季天冬口中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第102章 　　“咔嚓”一声，浴室的门开了，满身湿气的季天冬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的温半夏转头望去，磨牙道：“你还敢出来！”语气相当地阴阳怪气，却也没有方才那怒气冲冲想要动手的意思。 　　季天冬勾了勾嘴角，故作不知地淡声道：“洗完了当然要出来啊，总不能待在里面睡觉。”说着他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坐下，与温半夏四目相对。 　　在季天冬洗澡的这段时间，显然温半夏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他神色淡淡地瞥了眼季天冬的动作，也没有要与之计较的意思，只朝季天冬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装！我静静地看着你装傻！ 　　温半夏很好地用眼神与表情传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季天冬心知肚明，面上却一副“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茫然模样，朝温半夏勾唇一笑，十分有眼色地岔开了话题。 　　见温半夏窝在沙发里有些精神不佳的疲惫模样，他语气关切的开口提议道：“困了吗？要不要去卧室睡一会儿？吃饭了我再叫你。”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季天冬也怕对方在医院没休息好，如今回家了，补补觉也是好的。 　　温半夏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我现在还好。”他话锋一转，将目光对准季天冬眼睛下方的黑眼圈，说：“如今最该回床上睡觉的不是你吗？” 　　他昏迷时还休息了一会，季天冬却是死撑着忙了一晚，不敢眯眼。 　　因为温半夏一直昏迷不醒，季天冬担忧对方出事，心神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可谓是心理与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就算温半夏清醒后劝季天冬睡了一会，对方也怕是睡不安稳，如今最该好好休息恢复精力的是眼前这人。 　　明明病发的是温半夏，季天冬外表看着却比温半夏还狼狈。 　　听见温半夏的反问，季天冬一时语塞，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绝对方的好意。毕竟他现在是真的不想眯眼睡觉，他想一直看着温半夏！ 　　见季天冬满脸犹疑，温半夏好似明白了什么，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开口道：“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你睡吧，我在家也不出门。” 　　见对方还有些迟疑，温半夏起身走到季天冬面前，伸手一把将人按倒在沙发上，同时出声：“快睡吧，别我刚从医院出来，又要陪你进去……” 　　季天冬顺着温半夏的力度半倒在沙发上，他静静凝视着上方近在咫尺且满目温柔的温半夏，眨了眨眼，心中微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话！”温半夏的语气格外柔和，季天冬却看出了其中不容置喙的坚定，他只觉耳朵都在发烫。 　　最终，在温半夏态度强硬的“武力”镇压下，季天冬跟小媳妇似的乖乖地上了床。 　　温半夏坐在沙发上侧头看了眼缓缓阖上双眼的季天冬，嘴唇微勾，露出一抹柔和而满意的微笑，分外温柔。 　　眼见着季天冬陷入深眠，温半夏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轻手轻脚地将手机音量关闭。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温半夏抬眸朝季天冬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确定未将对方吵醒，温半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按亮屏幕，熟练地点开写作网站后台，见自己文下的评论区风平浪静，温半夏不由庆幸自己昨天因为季天冬回家，怕自己没时间码字，早早更新了。要不然他就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放读者鸽子了，毕竟他第二天凌晨才清醒过来。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眸光从熟悉的读者评论上扫过，脸上渐渐泛起了清浅的笑意。 　　差点就无缘再见了。温半夏后知后觉地产生几分死里逃生的实感。 　　想到这，他又不由抬头望向季天冬所在的方向，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温半夏只要瞧见床上那人就莫名感到十分安心，心底刚涌现的些许后怕“啪”一下消散了。 　　温半夏发自内心地相信，只要有季天冬在，他永远不会有后顾之忧。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良久才缓缓收回了视线，不知何时扬起的温暖笑容在脸上经久不散。 　　温半夏垂眸，望向手中紧握的手机，不经意间从早已熄灭的屏幕上瞧见自己如今的表情，他神色微怔，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染笑的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眼睛里动人的笑意像是跃跃欲试地想要倾泻而出。 　　季天冬。 　　温半夏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认真咀嚼着这三个字。 　　半晌，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漂亮的眼眸中升起一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温暖、明亮，以及深入骨髓的安心。 　　温半夏想了许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他躺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才重新按亮手机屏幕，向读者说明情况后挂了个请假条。 　　不到一会，评论区就刷新了十几条崭新出炉的读者留言，都在情真意切地关心温半夏的身体，让其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温半夏目光专注地一字一句地看完这些评论，嘴角的弧度不由又上扬了几分。这几年他身边除了拥有了季天冬这个不是亲人更甚亲人的人，最大的收获就是文下的这一群小天使般的读者。 　　温半夏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那些熟悉的读者名字映入眼帘，带给了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动与温暖，就像是隔着屏幕交流多年的老友，相互陪伴了人生中的一段路程，不可或缺。 　　温半夏感谢了大家的关心，等眼睛略有些干涩疲惫，他才缓缓放下了手机。毕竟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总归有些许精神不济。 　　他对身体状况向来注意，从不为难虐待自己。 　　温半夏侧头望了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季天冬一眼，也许是对方的状态感染了他，温半夏也渐渐有了睡意，眼睛半眯，无声地打了个困顿的哈欠。 　　他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窝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眼睛微阖，睫毛一眨一眨的，很快，眼皮再也支棱不起来，慢慢地合上了，惬意地做起了美梦。 　　屋外阳光正好，偶有几道蝉鸣，屋内却一片寂静，只余下两道几不可闻的清浅呼吸声在屋内一唱一和，一下又一下，十分有节奏感。 　　等温半夏睡饱后睁开双眼，太阳已然西斜，只留下橙红的余晖。 　　房间里有些昏暗，床榻上的季天冬早已不见人影，只有旁边房门紧闭的厨房里传来几声刻意放轻的动静，显然易见，对方正在里面准备晚餐。 　　温半夏略有些懵懂地从沙发上坐起，双手呆呆地抱着抱枕，眼神还残余了些许迷茫，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呆滞地从沙发上起身立定。房间的灯未开，显然是季天冬细心地怕打扰到他的睡眠。温半夏也不在意，穿着拖鞋睡眼朦胧地走向厨房。 　　他伸手将门打开，季天冬听见动静转头望来，轻声细语地问道：“你醒啦？是我吵醒你了吗？”虽然他把厨房门关了，行动间也尽力放轻了动作，但在厨房里炒菜，不免传出些许动静。 　　只见季天冬穿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握住锅柄，墙壁上的抽油烟机还尽职尽责地运作着，发出轰轰的声音。 　　温半夏神色怔愣地望着眼前这极具烟火气的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呆呆地眼也舍不得眨一下。 　　听见季天冬略有些疑惑地询问声，温半夏这才恍然回神，摇头否认了：“不是，你没有吵到我，我是睡醒了。” 　　他揉了揉额头，吐槽道：“我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啊，等下晚上要睡不着了。”他小声嘟囔道：“你怎么不叫我啊？” 　　季天冬笑了笑没说话，他清醒过来时见温半夏睡得正香，哪舍得把人叫醒？他恨不得温半夏多睡一会儿恢复身体。 　　季天冬没说出口的是，他见温半夏没有睁眼的意思，情不自禁地站在旁边注视了对方的睡颜许久，完全舍不得移开视线。 　　要不是怕对方醒来会饿，季天冬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的“睡美人”。 　　“你醒的时机正好。”季天冬看了眼就等着出锅的菜，对温半夏轻笑道：“菜就煮好了，你醒了正好可以吃。” 　　温半夏闻言也跟着笑了：“你这么一说，我醒来的时机确实刚刚好。” 　　他向前两步，好奇地探头察看季天冬炒的菜，见其果真用上了昨日他准备好的食物，不由低声说道：“原打算是我煮给你吃的，没想到还是让你煮给我吃了。” 　　季天冬安慰出声：“没事，以后多的是机会让你大展身手。”说着他朝温半夏勾唇一笑：轻声道：“我很期待！” 　　温半夏也不是那种过于缅怀过去的人，闻言点了点头，提前预警般地打趣道：“先跟你说好，你也知道我在厨艺上没什么天赋，到时候可不许嫌弃我做得不好吃啊！” 　　温半夏这话还给自己留了点面子，毕竟他在厨艺哪是没什么天赋？那叫半点天赋也无！完全没点亮厨房相关的技能。 　　正因为温半夏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手艺与季天冬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自信如他也不免有些许心虚，不由自主地想要对眼前人提前预警，让其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才不至于大失所望！ 　　温半夏小算盘打得哗哗作响，季天冬眼底满是纵容地宠溺。 　　季天冬关了火，语气诚恳地对温半夏说道：“怎么会？” 　　这是对方的心意，对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福利，不管味道如何，他必然会捧场的！ 　　他看了眼就等着出锅的菜，对温半夏柔声说道：“我把菜盛出来就可以吃饭了，看看好不好吃，毕竟这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可得好好尝尝。”菜是昨天温半夏切好的。 　　温半夏闻言脸上也染上了笑容，毫不客气地应下了季天冬的吹捧，骄傲道：“是得好好尝尝。” 　　见季天冬正在把菜装盘，他也不想闲着，兴致勃勃地对季天冬说道：“我去拿碗筷盛饭。”脚步轻快地走到装碗的橱柜前拿两人的饭碗。 　　季天冬眸光温柔地注视着温半夏欢快的背影，望着对方这活蹦乱跳的模样，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顷刻，他神色微敛，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对他而言，什么都没有温半夏重要。他以后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好好照顾温半夏，他不想再看见对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身影了。 　　怕温半夏久等后催促，季天冬很快收敛好情绪，直至表面不露分毫，这才神色淡然地端着刚出锅且散发这诱人香气的下饭菜走了出去。 第103章 　　早已摆好碗筷坐等吃饭的温半夏见季天冬终于舍得从厨房出来，似娇嗔似抱怨地随口说道：“你怎么这么慢啊！” 　　季天冬当然也不在意这一句随口抱怨，闻言只微微弯腰，端端正正地将菜碟摆在桌上，放到温半夏的座位面前。等菜碟摆好，他才抬眸望向温半夏，眼底是藏不住的关切，轻声问道：“饿了吗？现在可以吃了。” 　　温半夏方才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见季天冬如此郑重其事，倒显得是他不懂事了。他目光怔愣地望着季天冬那张满含关切的脸，只觉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 　　见季天冬还耐心地等待回答，他捂住胸口，不禁朝其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也不是很饿。” 　　“没饿到你就好。”季天冬态度依旧纵容，自然而然地拉开椅子在温半夏身旁坐下，端起对方为他盛好的饭碗，开口提醒尚在怔愣地温半夏道：“快吃吧，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半夏感知到身旁那人的热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季天冬的提醒声，他才猛然回神，颚首点头，乖巧地应了声好。 　　季天冬见状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饿的是他，现在发呆的也是他，季天冬眼底的宠溺之色都要溢出来了。 　　温半夏不知季天冬心中所想，他正神思不属地想着身旁那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中碗中的米饭，要是温母尚且在世，肯定会把这个不好好吃饭的儿子教育一番，然而此时温半夏身旁却只有一个万分纵容他的人…… 　　温半夏也不是不饿，只不过身旁那人抓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不知是不是昨天那事将季天冬吓到了，对方仿佛不打算再掩饰隐藏，眼底浓郁厚重的复杂感情让温半夏心脏都不由一悸。 　　他是想说出来吗？如果对方真坦白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温半夏头疼得更厉害了。 　　其实温半夏一直明白，虽然实际上他比季天冬年长了几岁，但两人同居的这几年，一直是对方照顾他居多。而季天冬虽然年幼，可能是前面十几年经历了太多苦难，季天冬比大多数人都要懂事早熟，少年老成，不管是学业上还是生活中，对方基本上无需他操心，而季天冬本人也没有依靠他人的意识…… 　　虽然近几年经过温半夏潜移默化的改变与影响，对方的思维与状态已经改变了许多，但温半夏知道，季天冬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固执倔强且执拗坚毅的少年！ 　　认定了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出来。 　　正因为如此，温半夏在发现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变质时，才觉得棘手，无从下手，这才胆怯地选择粉饰太平。 　　没错，温半夏又不是感情迟钝的傻子，而且别忘了他的职业还是网络写手，手底下不知写了多少对纯情的男男女女，哪会对季天冬的表现一无所知？ 　　两人形影不离地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毫不夸张地说，季天冬撅起屁股温半夏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正如季天冬了解他一样，温半夏同样了解季天冬，何况对方隐藏的并不是很好。 　　其实温半夏早就发现了季天冬口中那个所谓的小孩的人就是他。就算一开始温半夏并不知晓，但通过季天冬平日里的表现，以及其不小心泄露出的蛛丝马迹，温半夏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一直没说，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能是季天冬给温半夏留下的初始印象过于深刻，在温半夏眼里，对方始终是那个看似浑身布满尖刺，实际给一颗糖，一点点善意，就能哄走的刺猬般的小孩。 　　这几年，季天冬一直表现得十分可靠，温半夏也从不吝啬自己的信任，但由于固有印象，他一直将其看成一个还未成年，需要长辈照顾关心的小孩、弟弟。 　　虽然知道季天冬已经长大了，但温半夏深入骨髓的观念与习惯却始终未曾改变。 　　因此，在发觉对方对自己产生了朦胧好感时，温半夏也十分讶异，毕竟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经过了几日的认真思考与小心斟酌，温半夏也怕对方尴尬，最终选择了装作不知道，不动声色的观察季天冬的动向。 　　温半夏之所以选择冷处理，一是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笔下写了无数爱情，但那只是纸上谈兵，实际中没有半分经验，二则是，温半夏其实并没有觉得季天冬这段青春期产生的朦胧错觉与好感能维持多久，也许过段时间对方就想通了…… 　　而季天冬之所以产生错觉，可能是对方年龄尚小，一直在这方寸之地，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人只有他，因此在青春发育，荷尔蒙泛滥的时期，性教育缺乏，误将亲情误以为爱情。 　　温半夏一厢情愿地想，可能是经年累月间产生全部感情依赖，这才让季天冬产生了如此错觉，等季天冬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自己只是一时走岔了路。 　　而他作为一个长辈，一个理智的成年人，需要引导这个路走偏了的小辈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温半夏如敏感的小动物一般，趋利避害，下意识地不敢想其他可能。 　　而当时的时机恰好，季天冬要去外地上大学。温半夏想，也许是这几年的形影不离让季天冬习惯成自然，因此，温半夏才会态度坚决地提议对方不必每周回家，想尽办法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让季天冬能冷静想想。 　　他不想耽搁他，也不想两人因此疏远。想到两人往后形同陌路的可能，温半夏心脏便为之一痛。 　　他那么聪明，会想明白的！温半夏肯定地想道。 　　然而，此时此刻，温半夏不得不承认，他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昨日那场的意外发生，打破了两人默契维持地微妙平衡。当温半夏昨天病发后无助地躺在地上等死时，才蓦然发现，记忆中那个瘦弱少年，已经长成了如今的可靠模样。 　　对方的胸膛是那般的厚实温暖，能沉稳而有力的支撑起他那瘫倒在地、虚弱无力的身体，没有半点迟疑与动摇。那一声声坚定而又低哑的呼唤与安慰之语，刺破一切阴霾与冰层，直达温半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但当时他意识模糊，与外界隔了浅浅一层，如今亲眼瞧见季天冬眼底那不加掩饰的浓烈感情，带给温半夏的震撼无法言喻。 　　一败涂地。 　　温半夏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看来他必须要重新考量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避不过去了。” 　　同他一开始想的完全相反，季天冬对他的感情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日渐浓郁，那般浓厚灼人的情意，令温半夏呼吸都不由一滞，完全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眼。 　　温半夏想，也许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他不得不承认，之所以造成如今这一状况，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正因为他的软弱，他的舍不得，他对季天冬那不愿意承认却始终存在的依赖，才默许了季天冬每日同他煲电话粥的行为……那般亲密，又带着几分挥之不去却故作不知的暧昧。 　　他可真坏，真自私！ 　　温半夏心中是满满地自嘲，讥讽道：“承认吧！你就是舍不得对方带给你的温暖！” 　　一个胆小而又懦弱的自私鬼。嘴上正气凛然，实际却胆小至极，贪恋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而自私地不敢彻底松开季天冬的手。 　　温半夏脑海里想了许多，现实中不过一瞬。他的神色不断变幻，嘴唇都被其咬得泛白。 　　始终分出一抹心神关注温半夏的季天冬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知道温半夏心里藏了事，却故作不知，要是让其继续想下去，怕是食不下咽，饭也不下去了。对方身体尚未恢复，这怎么能行？ 　　季天冬不由轻叹一口气，关切地给温半夏夹了一筷子菜，也不问对方在想什么，只温声哄道：“吃饭吧，刚刚不是饿了吗？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见温半夏神色怔愣地望过来，季天冬温柔地勾唇一笑，低声道：“你不是常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吗？” 　　温半夏闻言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犹疑不决的神情霎时充满了坚定，朝季天冬点了点头，也跟着笑了：“你说得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对方辛辛苦苦炒好的菜，他怎么能浪费呢？天塌了，也要把饭吃完，毕竟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方才被忽视的饥饿之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温半夏咽了咽口水，只觉现在食欲盛佳，能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他朝季天冬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拿起筷子夹起对方夹过来的菜，一把塞入口中，同时朝季天冬竖起大拇指，止不住地夸张道：“好吃！” 　　不等季天冬应声，他又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往口中扒饭，干劲十足。 　　见温半夏如此给面子，好似在吃什么神仙美味，季天冬霎时失笑着摇了摇头，小声叮咛道：“好吃就多吃点！” 　　温半夏闻言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去，毫不客气地回答道：“你放心，我不会留手的！”说完又埋头吃饭。 　　季天冬一顿，回过神来后眼底的笑意更甚，脸上的纵容与宠溺经久不散。 　　见温半夏食欲满满吃得正香，季天冬也没有再打扰对方进食的意思，也低头吃了起来。 　　两个人就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暗暗较劲一般，比赛谁吃得又多又快，一时间房间内只余下两人碗筷碰撞与咀嚼食物的声音，平淡而又安心。 第104章 　　饭后，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端正在两侧的沙发上，氛围莫名有些凝滞与沉默。 　　温半夏环抱着那个熟悉的抱枕，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欲言又止地偷瞥旁边的季天冬一眼，面容沉凝地似是在考虑犹豫着什么重大的事，手中不自觉地捏着怀中的抱枕，紧张而又局促。 　　季天冬安静地坐在一旁将温半夏的表情与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嘴唇微微翕动，却始终未曾张开嘴。他心中也有了强烈的预感，知道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是想对他说什么。 　　其实自从昨天他不再掩饰自己对温半夏的感情，就明白两人之间早晚有一场谈话，但未曾预料的是，这场谈话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季天冬面上未表露出来，心脏却“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这是一场决定他“生死”的谈话，季天冬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与不安。 　　两人相顾无言，最终还是季天冬坐不住了，等待审判的时间着实令人难受。 　　他张了张嘴，故作淡然地问温半夏，试探出声：“你是有什么想对我说吗？”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与坚定，不论是生是死，他都想要个结果！ 　　温半夏闻言一顿，沉默了一会，似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抬眸直视季天冬那双柔和中带着纵容的眼，讷讷出声，脸上满是对季天冬的歉意。 　　他说：“对不起。”自责与愧疚都要将其淹没了。 　　季天冬一怔，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道歉，略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季天冬语气自然又带着一股子理所当然，他显然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 　　温半夏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他要感谢温半夏，感谢对方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的家，和带给他无限温暖的家人。 　　他欠他的，一辈子也无法还清！ 　　见季天冬认真的表情，温半夏不免更自责了，莫名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不是的。”他抿紧嘴唇，将这一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对季天冬坦白个彻底。 　　他低垂着脑袋，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等待家长教训的孩子，完全不敢看季天冬的神色。 　　温半夏双眼死死盯着手中的抱枕，视线完全无法聚焦。仿佛只有这些，他才能完整地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对季天冬剖析自己的内心，将一切想法不掩饰分毫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他开门见山，满脸愧疚地对季天冬说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了。” 　　温半夏说了自己的自以为是，说了自己的自私念头，因为舍不得季天冬，不想破坏两人现有的关系而不敢戳破……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在阳光下，小声而又清晰地对季天冬说出了口。 　　季天冬沉默地听着，也不开口打断温半夏这略有些语无伦次地讲述，脸上带着不加掩饰地鼓励、宠溺与欣喜，可惜温半夏怕看见季天冬冷漠的神色而不敢抬头，遗憾地未曾看见这一幕。 　　这比他想象中好了不知多少倍！ 　　温半夏嗓音颤抖地把话说完，头垂得越发低了，咬紧嘴唇，等候季天冬的最终“审判”！想到两人可能因此分道扬镳，温半夏只觉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季天冬望着对方那因为害怕而不自觉地颤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心疼，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向那“犯错认罪”的某人，动作温柔地将人抱住，叹息道：“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信心吗？” 　　他安抚地轻拍着温半夏的背脊，温声道：“你都知道我喜欢你了，难道我会不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吗？” 　　“我早就知道了。”季天冬低叹一声。 　　两人相互之间如此了解，季天冬怎么会察觉不到温半夏那有几分特意的疏远？只是对方想维持现状，季天冬也不想看对方为难，不忍心戳破罢了！ 　　其实他也理解温半夏的想法。毕竟在对方看来他年纪小，还是一个没出社会的学生，心性也不够稳定，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再者两人之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温半夏的道德观让其无法接受两人的关系转变也是正常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大众看来，朋友关系总比情侣关系稳定。殊不知有多少对关系很好的朋友在成为情侣后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分手，形同陌路……让外人看了也不免觉得遗憾与可惜。 　　因此，温半夏想从根本上永绝后患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正因为季天冬明白温半夏的想法，才始终不敢更进一步，他也有和温半夏一样的担忧与害怕。 　　也是因为如此，季天冬默不作声地同意了温半夏拉开两人距离的建议，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冷静地好好想想。 　　他年纪比温半夏小这件事一辈子也无法改变了，季天冬也想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以实际行动让温半夏知道，他长大了，是一个稳重可靠的成年人。 　　季天冬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哪怕这个时间是一辈子！他也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想法。 　　可是昨天那场意外将两人默契维持，摇摇欲坠的表面平静打破了！ 　　谁也不知道意外何时会发生，季天冬也害怕了。 　　他才蓦然发觉，有时候，他不主动，也许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因此，在温半夏面前他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感情，他想名正言顺地站在温半夏身边照顾对方一辈子！ 　　温半夏现在这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哪里又不是季天冬推波助澜的结果？ 　　“我早就知道了。”季天冬这几个字传入温半夏耳畔，震耳欲聋。 　　温半夏猛地抬头望向季天冬的脸，双眸一寸寸扫过季天冬的面容，仔细观察其脸上的表情与神色，却未曾发觉半点对方说谎的意思。 　　这话是真的。温半夏心中肯定地想道。 　　温半夏重复地反问一句：“你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心中顿时涌上了无数疑问。 　　温半夏突如其来的动作挣开了季天冬环抱安慰他的双手，见温半夏瞪大了双眼，死盯着自己等待答案，季天冬颇有些无奈地收回手，朝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我早就知道了。”他颔首道。 　　见温半夏还有些恍惚着回不过神，季天冬解释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年纪小，现在说感情一事太早了。你怕戳穿了我们两人之间尴尬，我也理解。” 　　温半夏疑惑：“那你？” 　　季天冬朝其安抚地笑了笑，一字一句接上后半句话：“但我喜欢你这件事真的不能再真！” 　　温半夏被季天冬语气里的郑重镇住了，一时有些怔愣，望着季天冬认真的眼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天冬也不在意温半夏的沉默，他继续道：“我年纪小，你不信任我，觉得我不能托付终身也是正常的……” 　　季天冬还想再说，却被温半夏开口打断了。 　　他直视季天冬的眼眸，语气分外认真：“不，你说错了。” 　　季天冬疑惑。 　　温半夏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完，字字真心：“我一直相信你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他一直相信季天冬成家后必定是一个会对家庭负责的良人，只是他们之间有太多不适合的地方。 　　季天冬闻言眼角眉梢都含了笑意，柔声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见眼前人这眉开眼笑的模样，温半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了脸。 　　季天冬定定地望着温半夏这别扭的小表情，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要不是怕对方恼羞成怒，季天冬必然会顺杆往上爬。 　　两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未曾解决，季天冬只能遗憾地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把话和温半夏说开。 　　这一次，他不会让温半夏有缩回龟壳的机会了！ 　　他双眸凝视着温半夏的脸，嗓音低沉且认真地说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四处兼职，一是想早点还清欠你的钱，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有一个平等的机会追求你。二则是，我想以此向你证明，我长大了，也能成为你的依靠！” 　　温半夏一直以长辈的姿态照顾着他，季天冬感激，却不想始终是对方的负担，他也想为对方撑起一片天！ 　　听见季天冬藏了许久的心里话，温半夏怔愣了许久，而后语气认真地说道：“你一直是我的依靠啊。” 　　他说：“其实你也给了我许多，感情是相互的。” 　　如果没有季天冬，他依旧是以前那个孤身一人，缩在自认为安全的龟壳中不愿意与他人多加接触的孤僻青年，也许哪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 　　和季天冬认识的这几年，对方带给了他无数的欢声笑语。如果没有季天冬，他活得绝对没有如今这般轻松自在，没有半点孤独寂寞的感觉。 　　温半夏心知肚明，季天冬不仅生活中照顾了他许多，还带给了他许多正面的情绪价值，这些珍贵的东西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也正因为如此，温半夏才不愿意打破平静，贪婪地想要维持原状不要改变。 　　温半夏最终语气淡淡地给这段关系做了评价：“我们就是两个孤独的人因缘分相遇，相互陪伴取暖，从此便不再孤独。” 　　他说：“我从不觉得我在这段关系中吃亏了，反而我觉得我占了大便宜。”温半夏朝季天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笑道：“你看，我不仅拥有了一个家人、朋友，还拥有了一个有求必应的全能保、管家……” 　　“喂喂喂！过分了啊！”季天冬无奈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想说保姆吧？” 　　温半夏捂住嘴巴，连忙否认：“才没有！你别污蔑我！”他嘴硬的死不承认。 　　这两句话一出口，方才那莫名沉重的氛围如泡泡一般“噗”的一下炸开了，消散得无影无踪。 　　季天冬脸上是一如既往地宠溺神色。 　　两人视线对上，静静地凝视了许久，而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温半夏吐槽道：“我写小说都没这么文艺，刚才那些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啊！”他默默打了个寒颤。 　　季天冬闻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低声道：“这就叫真情流露？” 　　“呸呸呸！”温半夏瞪他一眼。 　　季天冬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不是！”温半夏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季天冬摇头，显然不信。 　　两人相视而笑。 　　季天冬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温半夏含笑的眉眼，不再压抑心底的冲动，表情认真地望向温半夏。 　　只听他一字一句低声道：“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我也不想再纠结了。” 　　温半夏闻言怔怔地望向季天冬，不解。 　　“你都说了我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那你要考虑一下我吗？”季天冬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眼底的感情浓郁得令人心惊。 　　“温半夏，我喜欢你！”季天冬抿紧嘴唇，紧张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却坚持将话说出了口，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你喜欢我吗？情侣的那种喜欢！” 第105章 　　明明早有预料，但真从季天冬口中听见这句直白坦诚的告白话语时，温半夏还是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傻傻地望着季天冬那张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却始终执拗地看着他等待答案的熟悉脸庞，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吃惊？诧异？好像也没有。毕竟自从他下定决心打算同季天冬说开时，温半夏就想过可能发生的情况…… 　　温半夏完全没想到季天冬不仅没生气，反而坦率地向他告白，打了温半夏一个措手不及。 　　手足无措。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温半夏心下的慌乱与复杂。 　　扪心自问，他不开心吗？开心！ 　　那发自内心的欣喜让温半夏无法再装傻。季天冬这几年间无微不至的照顾与陪伴，就算再冷漠无情的人也会被对方的真心打动，何况本就心软的温半夏。 　　虽然他平时口中说得多么冷酷无情，但也无法掩饰他本性的善良。 　　他对季天冬没有好感吗？有！ 　　毕竟长时间和一个三观正直，脾气好，稳重可靠，平日里对他多加照顾，相处也十分默契和谐，从不会吵架拌嘴，对他的偏爱与喜欢无法掩饰的人相处，温半夏怎么会没有一瞬间的心动？ 　　被如此优秀的季天冬打动也很正常，何况他本身性取向为男。 　　只是温半夏内心的道德感让他压制住了那抹心动，不敢多想。 　　比较季天冬不管看上去多么稳重成熟，对方比他年龄小九岁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何况对方算得上是被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孩。 　　他不能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也不可以对其产生分毫诱导…… 　　毕竟温半夏知道这条与大众不同，可以是说背道而驰、布满荆棘的路有多难走。 　　季天冬前面十几年已经够苦了。如果可以，温半夏只期盼着其后半生平坦而又安稳，一生顺遂。 　　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没什么不好的。 　　温半夏不想将季天冬拖入这泥潭中。 　　至于他，按照没遇见季天冬以前的计划，趁着现在还年轻，努力的攒养老钱，一个人迎接死亡的到来。 　　温半夏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本就是一开始计划好的，除了中途出现了季天冬这个意外。 　　虽然有人照顾和陪伴的感觉非常不错，但只要季天冬能够幸福，他也能维持僵硬的笑容放手，祝福对方。 　　哪怕他心中再不舍，再难受，他也不会成为季天冬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温半夏默默地想道，他肯定可以慢慢适应没有季天冬在身边的日子，回归一个人的生活…… 　　温半夏自认为计划得很好，结果，如今却听季天冬亲口告诉他，他自认为不动声色的疏远，对方一直心知肚明。因为想要照顾他的心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始终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 　　对方所做的这一切，只为证明给他看，自己已经长大了，也能成为他的依靠！ 　　想到这，温半夏心中颇有些复杂难言，望着季天冬欲言又止。 　　原以为是他让季天冬踏出这一亩三分地，能看到更多的选择，却未曾想到那人早已在心底做出了选择，而且始终如一，坚定地朝目标而去。 　　他看轻了这份感情，是他过于想当然了。温半夏内心反省。 　　温半夏想了许多，现实中不过几秒钟。 　　他抬眸望向眼前始终安静地站在面前等待他的答案，眼神依旧温柔而又充满包容，没有丝毫催促与逼迫之意的季天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在季天冬的目光注视下，温半夏却出神了。他神色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半夏能对季天冬说出几十种两人不该在一起的理由。 　　比如，两人的年龄差距太大，他一直把季天冬当弟弟，或者严肃地告诫对方，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县城里，两名男性在一起会多引人注目，要面对外界多少的流言蜚语…… 　　也许，以前面容和善的长辈邻居，态度会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用嫌恶的目光对其指指点点，避之不及。 　　温半夏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想法涌上心头，但他对上季天冬那坚定沉着，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温半夏哑言了，一个字也无法从口中吐出。 　　仿佛他只要把话说出口，就犯了罪大恶极的错误。 　　因为季天冬平静而又清澈的目光清晰地在告诉温半夏，他所想的这一切，季天冬一点也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只有温半夏的想法。 　　只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让温半夏哑口无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这道目光下一览无余，显得格外无力苍白。 　　温半夏一瞬间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我……”温半夏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又很快闭上了。 　　他应该对季天冬说什么？说我不喜欢你？这虚假的谎言连温半夏自己也骗不过去，何况骗过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温半夏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头，指甲用力地都要掐进肉里，泛起阵阵疼痛，却丝毫没有引起温半夏的半点注意，仿佛灵魂早已与肉身分离。 　　季天冬坦率直白，丝毫不加掩饰地将他的满腔情意摊开在他面前，不容他逃避。仿佛只要温半夏一点头，那浓郁深沉令人沉醉的爱意就能将其环绕淹没。 　　季天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温半夏身上，见对方迟迟不松开紧攥的拳头，反而越攥越紧。季天冬的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迟疑了一瞬，还是抵不过对温半夏的心疼，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轻柔而又小心翼翼地将对方的拳头松开。 　　瞧见那柔嫩白皙的掌心都被掐出了手指印，季天冬眉头紧锁，无奈叹息道：“你都不知道疼的吗？” 　　他手指小心翼翼地在温半夏的手心中抚过，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只听季天冬温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该伤害自己。”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往温半夏眼皮子底下一送，在温半夏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补充道：“实在忍不住，你就掐我吧！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温半夏方才一直呆愣地注视着季天冬的动作，结果看对方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心底有再多纠结也忍不住破功了。 　　他当即是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季天冬的手臂，吐槽一句：“你不怕疼，我还怕我手疼呢！” 　　季天冬委屈脸。 　　温半夏别过眼不去看他搞怪。 　　他知道季天冬是想逗他开怀，但温半夏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时刻第一反应还是在乎关注着自己的心情，不忍心看他难受……温半夏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其实他早已心动了吧！只是胆小的不敢承认。 　　温半夏心中苦笑，毕竟和季天冬互相依偎陪伴着生活一辈子的诱惑是这般的大！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再说了，他舍得和季天冬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吗？他舍不得！ 　　那颗酸胀异常，带着无法言说的欣喜的心脏早已替他做出了决定！ 　　本就不平衡的天平的两端越发倾斜，直至一方触底。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跟着心走吧！毕竟他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哪里舍得离开眼前这个带给他无限温暖的小太阳？ 　　温半夏方才还有些犹疑不决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只见他眉眼弯弯，抬腿逼近季天冬，两人近在咫尺。温半夏眼也不眨地望向季天冬那张因为他迟迟未作答而越发紧张不安的脸庞，看着他疑惑中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神，一下子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毕竟难得看见季天冬如此模样。 　　温半夏这一系列动作令季天冬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目光疑惑地注视着温半夏，迟疑地问道：“怎么了？”脸上是一如既往地纵容与温柔。 　　温半夏闭口不言，只笑吟吟地盯着季天冬看，直至季天冬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打算刨根问底时，他才坏心眼地挑了挑眉，遵从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回应季天冬最开始的告白。 　　他缓缓凑近季天冬的脸，清浅的呼吸带来一阵莫名暧昧的气息。 　　季天冬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耳尖不知何时悄然红了，身体在温半夏靠近时下意识地紧绷，却始终坚定地凝视着温半夏那双漂亮的眼睛，等待接下来对他至关重要的一幕的到来。 　　季天冬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眼前人的一句话，决定着下一刻他是身处天堂还是地狱。 　　毫无保留的将一切的选择权交到温半夏手上，季天冬却始终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反而异常的坦然，仿佛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做好了准备，全然接受。 　　当然，季天冬知道这只是假象。 　　温半夏离得越发近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季天冬那双幽深且带着浓郁爱意，十分吸引他注意的双眼，彻底认栽了。 　　他朝季天冬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瞒了，我确实也喜欢你。” 　　不等季天冬张嘴确认，他又自觉地补充一句：“是情侣的那种喜欢。” 　　随着咔嚓一声，季天冬如石雕一般僵硬了。 　　一秒，两秒，三秒……见季天冬始终呆呆地没有动作，像是傻了，温半夏轻啧了一声，踮起脚尖，在季天冬耳畔低笑着提醒道：“低头。” 　　季天冬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这条指令，身体却下意识地遵从温半夏的命令俯身低头。 　　下一秒，只见温半夏一把搂住季天冬的脖子，在其唇瓣留下一个轻吻，一触即分。 　　见季天冬更加傻愣愣的模样，温半夏眉眼弯弯，笑着调侃道：“回神啦！” 　　季天冬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圆，他看了眼身前笑吟吟的温半夏，又不自觉地伸手抚上方才温半夏打上标记的唇瓣，脑子一瞬间彻底死机了。 　　天堂地狱，不过一瞬。 　　他摸着温半夏吻过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留下的气息。他情不自禁地用力地抱住眼前人，像是要将其揉入骨血。 　　季天冬沙哑着喉咙低声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轻颤与恳求。 　　温半夏就像是被恶龙圈住的宝藏，感受着独属于季天冬的温厚滚烫的气息，不由软了心肠。 　　他满足了季天冬的要求，在对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一字一句地在其怀中大声说道：“季天冬，我喜欢你。情侣的那种喜欢！你这次听清楚了吗？！” 　　下一刻，温半夏感觉到对方手臂圈住他的力气更大了，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听清楚了。”季天冬嗓音颤抖地说道。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回答，如今真的听见了，季天冬居然会感到有些不真实，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在做着异想天开的美梦。 　　美好而又虚幻。 　　他抱住温半夏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额……”温半夏怀疑季天冬是想谋杀他，并且他掌握了证据！不然对方为何这么用力！ 　　他没好气地拍了拍季天冬的背，示意对方力气小点。虽然他理解季天冬的激动，却不想被对方搞笑地捂死在怀中。 　　温半夏一句话都没有说，季天冬却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下意识放松了手臂，充满歉意地自责，低声问道：“我把你弄疼了吗？现在有没有好点？” 　　明知道他现在最应该的是松手，双臂却死死地圈住对方始终舍不得将人放开，仿佛只有将人禁锢在怀中，才能感受到那一抹真实。 　　眼前人回应了他的告白。温半夏也喜欢季天冬，情侣的那种喜欢。 　　季天冬脑海中一直循环着这几句话，听上几千上万遍也不觉腻歪。 　　可惜了，他刚才没有用手机将这句话录下来。季天冬有些懊悔。 　　其实他现在还有些飘飘然不敢置信。毕竟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追逐那轮高悬于天空中的清冷月光的准备，结果就这般被他轻而易举的摘下，揽月入怀。 　　简直不可思议。 　　季天冬高兴地把脑袋埋在温半夏的脖颈处，轻轻地蹭了蹭，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谢谢你。”谢谢你的喜欢。 　　温半夏被他蹭得心中发痒，脸上既无奈又好笑，仿佛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了季天冬心中的激动。温半夏也不由被传染了几分欢喜。 　　只见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被季天冬抱了好一会，温半夏也试探性伸手圈住季天冬的腰，放松身体倚靠在对方身上，给予季天冬无声的安慰。 　　真暖和啊！ 　　明明对季天冬的意思心知肚明，却像是只被饲养员宠坏的傲娇猫咪，坏心眼地逗弄道：“谢我什么？” 　　季天冬不答，只用力掐住温半夏的腰把人往上一托举，无奈又纵容地低声喃喃道：“你明明知道的。” 　　突如其来的腾空将温半夏吓了一跳，他惊讶地“啊”了一声，神色慌乱地低头看向季天冬，话语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但也只是一瞬，等他适应了如今的姿势，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时，温半夏情不自禁地一挑眉，装傻充愣：“我知道什么？” 　　他相信季天冬绝不会把他摔了，温半夏反而享受起如今这位于高处俯视季天冬的角度。 　　“你真坏！”季天冬无奈而又纵容。 　　温半夏才不会承认。 　　两人就这个动作僵持了几秒，温半夏嘴角含笑，垂下眼眸静静地俯视着季天冬，目光一寸寸扫过那张熟悉的脸庞，只觉两人周身的空气都粘稠了几分。 　　四目相对，时间好似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两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良久，温半夏拍了拍季天冬的手臂，示意对方将他放下。虽然知道季天冬力气很大，但也舍不得让对方一直劳累。 　　季天冬虽有几分不舍，却还是听话且动作轻柔地把人放了下来。 　　温半夏也注意到了季天冬眼中的不舍与留恋，他见状轻笑一声，故技重施，伸手勾住季天冬的脖子，踮起脚尖，直击红心。 　　这一次，他在目的地上停留了许多，有足够的时间让季天冬仔细品尝与回味。 　　而作为某人的目标，季天冬此时大脑完全停止了运作，完全无法思考。 　　他感受到那两瓣温热与柔软，连与生俱来就会的呼吸也遗忘了。 　　季天冬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火热滚烫的胸膛。 　　过了许久，温热的气息渐渐脱离，只听让他心脏完全不受控制的当事人在其耳畔低声呢喃道：“真听话，奖励你的。”一贯的狡黠，却以往没有的暧昧涟漪。 　　季天冬垂眸望着温半夏那调皮的狡黠面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第一次失去了控制。 　　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眼眸幽深得令人心惊胆战。 　　饿了许久的恶狼，面对甜滋滋香喷喷且主动送上门的食物，哪里忍得住这硕大勾人的诱惑，何况他本就不想忍！ 　　季天冬眼神越发幽深，在温半夏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他贪婪地搂住眼前人的细腰，把人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拢了拢，而后缓缓低头，堵上了那张肖想许久的优美嘴唇。 　　可能是男生向来在此事上极具天赋，季天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加水、研磨……他极具耐心，仔仔细细地平常着这其中的美好滋味，占有欲极强地在温半夏身上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流连忘返，不外如是。 　　也许是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温半夏只觉呼吸不畅，无奈地把脑袋往后一仰，避开季天冬极具占有欲的禁锢。 　　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他脸都憋红了，此时正大口大口的呼吸，同时出言警告季天冬：“你够了啊！”他就不该心软地放任对方动作。 　　季天冬无奈一笑，其实他也没打算再做什么，毕竟他也没想把人彻底惹恼了，明白可持续发展的道理。 　　等温半夏终于平复了呼吸，见季天冬还站在原地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脸上挂着分外眼熟的傻笑，温半夏也不免有些无奈。 　　不会真把人刺激傻了吧？！ 　　想到这，他不受控制地小声嘟囔地吐槽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很傻诶！” 　　季天冬闻言一愣，而后点了点头，轻笑道：“我知道，因为我是真的很高兴！” 　　说着他又是一个熊抱，贪婪地将人抱入怀中。 　　他沙哑着喉咙低声问温半夏：“难道你不高兴吗？” 　　温半夏一怔，而后笑容满面且诚实地回应道：“是的，我和你一样高兴！” 　　眼前这个小太阳彻底属于了他，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第106章 　　时间飞逝，又到了新一年的毕业季。自从大学毕业脱离校园后，因为和自身无关，温半夏就已经好多年未曾关注这方面的事……结果今年，温半夏却一反常态地时刻关注着——谁让今年他的小男友季天冬也大学毕业了。 　　对方即将从稚气未脱、和同学们一起畅想未来的大学生，正式踏入社会工作。 　　男朋友的毕业典礼，人生中的重要时刻，温半夏怎舍得错过？当然是要亲眼见证，留下足以供两人白发苍苍时共同回忆的美好影像。 　　为表现出温半夏对此事的重视，沉迷攒钱的温半夏还从小金库中拨出一笔款项，郑重其事地斥巨资专门为季天冬的毕业典礼买了个照相机，表示一定要多拍几张季天冬穿学士服的帅气照片。 　　季天冬看着对方掏钱时那颇为肉疼的小表情，心中是既感动又好笑，他觉得手机拍几张照片就行了，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买一台照相机。 　　他这么想的，就这么跟温半夏说了。 　　季天冬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温半夏当场拍板付款将看中的照相机带回了家。 　　他满是不赞同地看了季天冬一眼，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这怎么是花冤枉钱？你以后又不打算继续深造读研，那这就是你人生中最后一个毕业典礼……重视点好吧！” 　　温半夏小心翼翼地捧着照相机，对季天冬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嘟囔道：“你懂什么？手机拍照像素能比得上专门的照相机吗？” 　　季天冬无奈扶额。 　　但后面几日见温半夏异常认真地学习如何用照相机拍出清晰好看的照片，季天冬也不由沉默了。对方对他的毕业典礼珍重且重视的模样，令季天冬鼻头微酸，心脏有些酸酸胀胀的。 　　有人比他自己更看重这场毕业典礼。 　　季天冬心底一阵暖流淌过。能遇见眼前这个以后要相伴一生的人，他何其有幸！ 　　见温半夏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表情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照相机，季天冬眼眸中是格外温暖的笑意。只见他嘴角微勾，慢慢凑近，紧挨着对方坐下后一把将人搂进怀中。 　　“你干嘛呀？！”季天冬突如其来的偷袭将温半夏吓了一跳，回头看了季天冬一眼，而后没好气地拍了拍圈住他腰肢的手臂。 　　季天冬不答，只在温半夏耳畔轻声说道：“我和你一起研究。” 　　温半夏偏头想要看看对方作什么妖？但因为两人如今的动作，他完全看不见季天冬的表情。温半夏见状心中无奈，却也适应了季天冬时不时地偷袭。 　　两人告白在一起后，季天冬就像是患了皮肤饥渴症，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温半夏身边，一有空隙就将温半夏搂在怀里，就像是一根甩不掉的小尾巴。 　　温半夏都不知道看起来沉稳可靠的季天冬原来这般黏人。当然，温半夏也不觉得腻歪就是了，反而适应良好。 　　这不，见季天冬又将自己抱进怀中，温半夏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反而异常熟练地在季天冬身前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后背自然地靠在对方温热滚烫的胸膛。 　　季天冬低眸，目光温柔而又满是纵容地注视着温半夏的动作。心上人在怀，鼻尖萦绕着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清香，季天冬喉结微微滚动，只觉嗓子格外干涩。 　　温半夏可不管身后人在经历怎样的“折磨”与“考验”，他如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照相机上。离季天冬毕业的时间越发近了，他可得尽快学会如何拍出好看的照片。 　　按理说，临近毕业，季天冬应该格外忙碌，为什么对方如今还有空闲时间待在家和温半夏腻歪？ 　　那是因为这是他特意挤出来的时间，只为专门回家接温半夏一起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顺便旅游，放风。毕竟温半夏平时宅在家不出门，现在有机会，季天冬就想和温半夏一起四处走走。 　　季天冬也想让温半夏亲眼看看他的大学，在校园里给对方讲讲他的大学生活，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体验！季天冬很是期待。 　　一开始，温半夏拒绝了季天冬亲自接送的建议，表示完全不用麻烦季天冬跑这一趟。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会走丢，自己坐火车去季天冬学校所在的城市就行了。到时候季天冬只要到火车站接他一起去学校。 　　然而季天冬这次态度格外强硬，不容拒绝地表示他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一定两人结伴同行，亲自接送温半夏去他学校，不然他不放心。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温半夏拧不过格外坚决的温半夏，后退了一步。 　　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知道这是那次他心脏病发给季天冬造成的后遗症。面对满心满眼全是对他的关心的季天冬，温半夏怎么忍心让对方忧心？ 　　温半夏：“你不怕麻烦就行。”他在季天冬默不作声的目光中退让了。 　　温半夏知道季天冬之所以在此事上如此执拗与固执，寸步不让，只是因为对他太过重视罢了。因此容忍不了任何意外的发生，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季天冬是怕他独自出行时在途中发生意外而自己却不在身边，无法时刻关注温半夏的状态而束手无策，那种无力、害怕与慌张惶恐之感，季天冬不想再体验……季天冬无法容忍这等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 　　虽然季天冬什么也没有说，但温半夏什么都明白。 　　因此，为了安季天冬的心，温半夏向来不会与之在这种事情上争论，而是默默地纵容着对方。 　　* 　　毕业典礼当天一大早，昨晚特意调好的闹钟铃声还未响，睡在酒店大床上的温半夏就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天花板，神色怔愣。躺在床上醒了一会神，这才伸手推了推身旁犹如八爪鱼般把他搂在怀中的季天冬。 　　他费力地伸手往床头柜上扒拉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后看了眼时间——七点整。 　　幸好！ 　　昨晚他生怕自己早上起不来，专门调了五六个闹钟，季天冬为此还调笑了他一番，表示他还在这，绝对不会让温半夏迟到的。 　　温半夏对此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调好了闹钟，才放心地闭眼睡觉。他绝不允许自己错过如此重要的时刻。 　　温半夏将未曾发挥作用的闹钟关闭，不由忆起昨晚的事。 　　其实昨晚上温半夏提议过让季天冬回学校宿舍睡觉，毕竟毕业后同学们都要各奔东西，如今是和舍友们最后的欢聚时刻，温半夏不想让季天冬留下遗憾。 　　然而季天冬却不置与否，有理有据地说道：“我已经和他们同住一个宿舍好几年了，那几张脸早就看腻了。比起他们，最重要的是你！” 　　季天冬满嘴情话，温半夏哪抵得过这等甜言蜜语，最后还是默许对方留下了。 　　当然，虽然季天冬毫不避讳自己重色轻友，但也不是那么没有良心，孰轻孰重心里有杆秤。 　　因为缘分四人同寝室几年，他与室友之间相处和谐，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相互之间也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季天冬发自内心地把宿舍三人当成好朋友，好兄弟。 　　而他之所以拒绝温半夏的提议，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他想明天早上陪温半夏一起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不想留下温半夏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二则是，他就算回学校宿舍，也不会如温半夏想象中的一般其乐融融地欢聚一堂，享受回味最后的校园生活。 　　宿舍里如今空无一人，季天冬可不会傻乎乎地回去“独守空房”，是抱着心上人睡觉不够香吗？ 　　至于室友们，又有各的事情。有和季天冬一样陪女朋友的，有陪家长四处转悠的，还有早已找好实习单位已经上岗的，只等明天请假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 　　哪有时间和季天冬这个“好兄弟”感慨时光易逝，回忆往昔…… 　　因此，季天冬如愿以偿地留在酒店抱着男朋友共同度过漫漫长夜。 　　早早清醒的温半夏被季天冬搂得紧紧的，完全挣脱不开。 　　他微微侧过头，瞧见身旁的季天冬还睡得正香，不由深吸一口气，眉头微挑，一副蠢蠢欲动想做坏事的小表情。 　　只见他缓缓伸出手，坏心眼地用指尖捏住对方高挺的鼻梁，不让对方呼吸，提供专属的叫醒服务：“喂！醒醒！该起床啦！” 　　捏住对方鼻梁还嫌不够，他又缓缓伸出魔爪冲向季天冬的耳朵。 　　只见他捏住对方的耳垂，恶作剧般地加大了嗓音，在其耳边叫唤道：“起床了！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再不起床就迟到了！” 　　呼吸的通道被人为封闭，季天冬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头，半梦半醒间伸手想要挥开“罪魁祸首”。 　　温半夏哪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对方？他一手捏住季天冬的鼻梁，松开捏住对方耳垂的手，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掌，不让其挣脱自己的控制。 　　一大早就被温半夏这一番折腾，季天冬哪里还能睡得下去？ 　　只见他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温半夏那张盛满狡黠笑意的精致脸庞。季天冬反手握住温半夏捣蛋的手，发出一阵闷闷的鼻音，同近在咫尺的男朋友打了声招呼：“怎么起这么早？” 　　“不早了。”温半夏瘪嘴，还是不肯收回自己作怪的手。 　　季天冬也不在意被捏住的鼻子，他略有些懒散地轻笑一声，而后伸手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因为季天冬突如其来的动作温半夏不得不松开了手，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瞬就感知到一个熟悉的脑袋在其脖颈上亲昵地蹭了蹭，季天冬沙哑而又低沉的嗓音随即而来：“小坏蛋！”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 　　“玩够了吗？”他嗓音带着刚睡醒时独有的沙哑与慵懒，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温半夏的皮肤上，引起其一阵战栗。 　　温半夏神色一怔，下一秒就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大腿处炙热而又异常有存在感的硬物。温半夏脸色不由更加僵硬了。 　　他犹如被捏住脖颈的猫咪，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下一刻就引发一场不可控的“战斗”。 　　等下还要去参加毕业典礼，温半夏和季天冬这个当事人可没时间在酒店耽搁。 　　温半夏窝在季天冬怀中尴尬地一动也不敢动，只祈求季天冬能尽快平息。 　　好在季天冬也明白孰轻孰重，并没有要让手痒的温半夏为此负责的意思。只安静地抱着温半夏平息火气。 　　望着眼前这只点火又不愿意负责灭火的调皮小猫，季天冬又好气又无奈，最终只虚张声势似的留下一句“威胁”。 　　季天冬嗓音沙哑极了，无奈地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温半夏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耍无赖地闭上双眼装死，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小表情。 　　季天冬提醒：“装死也没用！”现在装死可晚了。 　　送到嘴巴边上的食物，虎视眈眈的恶狼怎么舍得放弃？ 　　“好玩吗？”季天冬又问了一遍。 　　面对季天冬的控诉，温半夏极其厚脸皮的死不认账，反而倒打一耙，振振有词道：“我没玩！我这不是在叫你起床吗？！”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小声嘟囔道。 　　看着温半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季天冬从胸腔中发出闷闷的笑声。 　　“还嘴硬？”他嗓音低沉而又磁性，低声在温半夏耳畔留下一句：“这可是你自找的！” 　　“诶？”在温半夏还未反应过来时，季天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搂紧。下一秒，温半夏只觉自己脖颈处的细肉被两瓣柔软衔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分外清晰地感觉到季天冬的一举一动。那清浅灼热的呼吸声一寸寸扫过温半夏的皮肤，酥麻而又存在感十足。 　　“你要干什么？”温半夏张了张嘴，语气僵硬地问道。 　　季天冬被温半夏明知故问的可爱而又青涩的反应逗笑了，他闷闷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抽空回了这句话，他又将头埋了下去。季天冬仿佛一个几百年未曾进食的吸血鬼，望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修长且白皙的脖颈，只觉牙痒痒的，内心蠢蠢欲动，只想上面用力地咬上一口，打上归属于自己的标记！ 　　季天冬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万千思绪，搂住温半夏的力度却依旧温柔，好似捧着一个易碎精美的瓷器，生怕稍微用点力，对方就会碎了。 　　感受到温半夏略有些僵硬的身体，季天冬略有些可惜地叹息一声，始终不舍得用力，只轻柔地留下了很快就会消失的牙印以及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怕没有耐心的猫咪亮爪子，季天冬吸猫吸得差不多了，这才依依不舍地从柔软的脖颈离开。 　　他望着温半夏灵魂出窍般羞红的脸，季天冬轻笑一声，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反客为主的招呼对方回神。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起床了。”他淡声说道：“等下洗漱完吃个早餐，时间就差不多了。” 　　“你！”温半夏见季天冬一副正人君子般端正自持的模样，愤愤地骂出了声：“不要脸！” 　　季天冬见状挑眉一笑，见对方还呆呆地未回过神，不由心念一动，弯腰俯身在温半夏白皙好看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 　　在温半夏疑惑抬眸望来时，他还恶人先告状，指鹿为马般地调笑道：“别撒娇。” 　　温半夏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如此不要脸，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眼见着一口大锅迎面盖下，他张了张嘴，恶狠狠地诘问道：“撒娇？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撒娇了？！” 　　季天冬也知道自己这话像是在强词夺理，不免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眼神飘忽，完全不敢对上温半夏的双眼。 　　他避开温半夏的怒瞪，避之不谈撒娇的问题，语气十分僵硬地转移话题。 　　“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吧。”他语气干巴巴地说道：“你刚刚不是说快迟到了吗？我们先起床洗漱吧。” 　　“还早得很！”温半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双手抱胸，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表演，看你还能说出什么鬼东西的表情。 　　季天冬就像是一只知道自己惹主人生了气的大狗狗，见状整个人都蔫了，眼巴巴地望着温半夏，试图用眼神祈求原谅。 　　“是真的很像在撒娇啊……”他垂着脑袋，嘴巴里还不忘嘟囔一句。 　　其实他所言非虚。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季天冬对温半夏，向来存在着几百米厚的粉红滤镜，想来就算温半夏对他翻白眼，季天冬也只会觉得可爱非凡…… 　　“哼！”温半夏冷哼一声，内心不免感慨时间对人的改变真大。 　　看着眼前没皮没脸，老油条似的季天冬，他情不自禁地有些怀念以前那个青涩不经逗的少年。矜持而又羞涩，稍微逗一逗就能红了脸。 　　当然，他也不是嫌弃如今的季天冬，毕竟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妙处！ 　　两人都是荷尔蒙旺盛的年轻人，情到深处，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如今也不过是小意思，温半夏也没生气。 　　毕竟，作为对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季天冬的情不自禁与迷恋，不正体现了他魅力不减，以及对季天冬超强的吸引力吗？温半夏也享受季天冬的关心与重视，暗自欢喜。 　　而温半夏之所以故意冷脸，就像个小作精一样，正是季天冬平日里带给他满满的底气与十足的安全感。 　　因为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包容、有人哄，被惯坏的温半夏在季天冬面前不免有些放飞自我，矫情地放大了几分情绪。 第107章 　　今天风和日丽，是个团聚的好天气。 　　等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吃完早餐匆忙从酒店赶到学校时，向来安静的校园里如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和家长。 　　温半夏小心翼翼地护着照相机跟着季天冬身后，打算先去宿舍找季天冬的舍友汇合。季天冬时不时回头看温半夏一眼，就像是护着一个精美珍贵的瓷娃娃，生怕其不小心被嗑了碰了。 　　他见温半夏就像只护食的猫，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护着相机，不免无奈地笑了笑，旧话重提，轻声征询温半夏的意见：“要不我来拿吧？” 　　在酒店见温半夏捧着相机出门时季天冬就想帮忙了，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季天冬向来注意着这些细节，没想到这次他失算了，温半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季天冬的帮助，表示他自己拿就行了。 　　见对方避开他伸过去想要接过相机的手，那护食且坚决的模样，季天冬不禁摇头失笑，也不强求，任由温半夏捧着相机……但现在校园内挤满了人，季天冬也怕出现意外，才尝试着再次提议。 　　温半夏闻言思索了一秒，还是摇头拒绝了季天冬的帮助。他说：“没事，我自己拿就好了。我跟在你后面就行了。”季天冬在前面开路，相机还是放在他手上比较安全。 　　见自己再次被拒绝，季天冬也不觉得意外，只无奈且纵容地嘱咐了一句：“那你小心点看路，跟紧我，别摔着了。” 　　“嗯。”温半夏乖巧点头，孰轻孰重他还是知道的。 　　时间也不早了，季天冬见状也不再耽搁，再次带着温半夏往宿舍赶去。室友们还在宿舍等着他们呢！ 　　校园里四处挤满了人，季天冬带着温半夏在人群中穿梭，同时口中礼貌地说道：“借过一下，不好意思……” 　　温半夏则像一根小尾巴，紧紧地跟在季天冬身后。 　　从校门口一路走来，由于温半夏那过于优异的外表，就算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格外引人注目。当他跟着季天冬从大家身边路过时，向来对美好事物向往的人们也不免多瞅上几眼，脸上是纯粹直白的赞叹。 　　等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温半夏拍了拍胸，不由长舒一口气。他自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宅在家，如今是真不太适应外人注视的目光与打量的眼神，只觉浑身不自在。 　　时刻关注着温半夏的季天冬当然也能察觉到对方的紧绷，见状不免担忧且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不习惯吗？” 　　温半夏摇摇头：“还好。”见季天冬迟疑着不太相信的眼神，他又补充道：“真没关系，我如果不舒服我会说的。别耽搁了，我们先去找你室友汇合吧。” 　　季天冬显然还十分担忧，但见温半夏再三强调自己没问题，他犹豫着张了张嘴，见温半夏催促的模样，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该相信对方的。既然对方说没问题，说明还在对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快走吧，别让你室友等久了。”温半夏又催促了一遍，推着季天冬往前走了两步：“别发呆了，快带路！”他还是第一次来季天冬的学校，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宿舍该往哪里走。 　　“好。”瞧见温半夏生龙活虎的模样，季天冬也终于放下了心，点头应好：“跟我来。” 　　大部分学生早已穿戴整齐赶往了大会堂，宿舍区这边因此格外静谧，和方才校门口那热闹嘈杂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天冬的学士服更早到学校的舍友已经帮他领了，如今人和衣服都在宿舍等着季天冬汇合。 　　温半夏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是没忍住抱怨，用手肘捅了捅季天冬，低声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 　　他今天忍住没睡懒觉特意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就陪着季天冬在酒店胡闹了一会儿，就把时间给耽搁了。要不是两人住的酒店就在学校附近，今天这重要时刻可真要迟到了。 　　见季天冬这个当事人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温半夏不免生出一股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既视感。 　　呸呸呸！他才不是太监呢！ 　　面对温半夏充斥着血泪般的小声控诉，季天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举手投降，从善如流的赔罪道歉：“是我的错。” 　　一睁眼就瞧见对他充满诱惑力的心上人的脸，他又不是柳下惠，哪能坐怀不乱？而且他也怕温半夏恼羞成怒，不敢提醒温半夏是谁先招惹谁的！ 　　见温半夏眉头微蹙一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季天冬低笑一声，缓缓凑近温半夏，语气暧昧地逗弄道：“是我定力不足，看来以后还得好好修炼一番……半夏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温半夏没想到季天冬这么臭不要脸，眼一横，恶狠狠地踩了对方一脚，低声骂道：“滚犊子吧你！” 　　温半夏本不过随口一说，本意是让季天冬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再犯……没想到季天冬不仅不反思，还顶风作案，现在脑子里还想着那档子事，油嘴滑舌的！温半夏咬牙，不由更气了。 　　季天冬没想到自己真把人逗过头了，见温半夏气鼓鼓往前走的背影，他认命地摇头，大声叫住对方：“你走错了！宿舍就在这。” 　　温半夏浑身一僵，又鼓着脸，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头。 　　季天冬忍俊不禁，但知道自己现在真要是憋不住笑出声事情就大条了，不禁努力憋笑，勉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 　　见温半夏冷着脸走到自己面前，季天冬眼中的笑意更甚，还是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温半夏，指着眼前的宿舍大门，低声提醒道：“从这进去就行了。” 　　温半夏别过脸不肯搭理季天冬，一副我还在生气的冷傲姿态，率先迈开腿，面无表情地往宿舍大门走去。 　　真生气了？ 　　季天冬这时才觉得棘手，他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赶到温半夏身旁，两人并排而行。 　　季天冬伸手拉了拉温半夏的手，低声道歉：“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温半夏避开他的拉扯，不答。 　　“我算好时间的，不会迟到的。”季天冬又解释出声。 　　他知道温半夏对这个毕业典礼有多重视，并期待已久，季天冬怎么可能让其因为自己的原因出师不利，留有遗憾？他其实早早算好了时间，知道两人耽搁那一会儿也完全来得及！当然，其中也有男朋友太过于诱人，他想多过一会儿二人世界的原因…… 　　“哼！”温半夏闻言重重地冷哼一声，季天冬见状却松了一口气。对方不再无视他，显然他这是过关了，把人哄好了。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季天冬又给温半夏递了个台阶。 　　果然不出季天冬所料，这次温半夏顺着季天冬递过来的台阶下来了。见季天冬一副真心实意认错的模样，他冷哼一声，故意恐吓对方，加重语气警告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季天冬，以示自己的认真。 　　“好，我记住了。”季天冬乖巧点头应好，语气诚恳地保证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温半夏翻了个白眼，目光中充满警告的意味：“我信你这回。” 　　“嗯。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季天冬顺杆往上爬。 　　温半夏闻言看了季天冬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等他们紧赶慢赶地来到季天冬宿舍，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温半夏向来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站在熟悉的宿舍门前，季天冬此时蓦然生出一股将要离别的不舍之感，目光一时有些怔愣。温半夏当然能看出季天冬的情绪变化，见状伸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掌，无声地安慰对方。 　　季天冬见状朝温半夏勾起一抹轻笑，表示自己无碍，这才转过头，重新看向眼前的宿舍门。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钥匙开门，率先走了进去。温半夏紧随其后。 　　门口的响动引起了宿舍里其他两人的注意，两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入目便瞧见季天冬的身影。 　　“你终于来了。我们刚还在说你怎么还没到呢！”坐在门口处与另一人聊天，向来热情话多的吴林率先同季天冬打招呼。 　　刘岩也挥手同季天冬招呼了一声，点头示意。 　　“不小心起晚了。”季天冬随口解释了一句。 　　吴林闻言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讶异一览无余。他不敢置信地惊呼道：“你也会起晚啊？！”要知道季天冬向来是他们宿舍起得最早的那个人，就像是一个人形闹钟，有他在，宿舍其他三人从不用担心上课迟到。如今季天冬说他起晚了，吴林莫名有些想去外头确认一下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一旁的刘岩虽然没有吴林表现这么夸张，但脸上的惊讶却久久未曾褪去。 　　吴林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下一秒便瞧见了季天冬身后的温半夏。 　　温半夏其实不想打扰他们叙旧，但他又有些好奇季天冬的宿舍和室友，不由好奇地探头瞅了一眼，结果就如此巧合地对上了吴林的视线。 　　他像只招财猫似的朝吴林挥了挥手，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你好。”吴林疑惑地望向看着就跟温半夏关系匪浅的季天冬，问：“这位是你男朋友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十分肯定了。 　　同寝室几年，大家当然知道季天冬一直有个喜欢的人，一年多前还跟对方修成正果，在一起了。这次也是和男朋友一起来参加毕业典礼。 　　但吴林他们向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虽然有所猜测，却也不敢妄下定论。 　　“嗯。”季天冬大大方方地搂过温半夏，向舍友们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温半夏。” 　　说着他又作为中间人向温半夏介绍自己的室友：“这是吴林，那是刘岩。还有一个舍友杨文还没有来。” 　　温半夏点头表示知晓，同时微笑着主动上前朝两人打招呼，落落大方道：“你们好，我是温半夏，季天冬的男朋友。打扰了。” 　　“你好，我是季天冬的室友吴林。” 　　“你好，我是刘岩。” 　　见温半夏与他们这群糙汉子完全不同的秀气精致模样，吴林与刘岩两人不免有些紧张与局促。 　　他们对同性恋没什么偏见，因此看见季天冬与温半夏亲昵的模样也没表现出什么，只礼貌地当做没看见，只稍稍有些许的惊奇与不自在，也算正常。 　　当然，季天冬也正是因为知道室友的人品与性格，这才会将温半夏带给他们认识。 　　吴林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温半夏手中的相机，主动搭话问道：“你还专门带了个相机过来拍照啊？” 　　“是啊。”温半夏点头，举了举手中的相机，笑着说道：“到时候我给你们多拍几张！” 　　“好啊好啊，那就麻烦你了。”吴林爽朗地笑道：“一定要把我们拍得帅气一点！人群中最靓的崽！” 　　刘岩一脸的不忍直视。 　　温半夏却被开朗大方的吴林逗乐了，十分配合地笑着保证道：“那必须的！” 　　双方有意交好，在等另一位还未到达的室友杨文期间，也算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 　　季天冬见温半夏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趁机换上了舍友帮忙领取的学士服。 　　温半夏虽然在和吴林与刘岩聊天，但一直分出了一抹心神关注着季天冬，见对方将衣服穿好，他毫不避讳地望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学士服呢！不错！挺合适的！”他满是夸赞地朝季天冬竖起大拇指。 　　宿舍另外两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季天冬见状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温半夏这个称职的男朋友此时发挥效用了，起身向前为其整理衣冠。 　　“不错啊，季天冬同学。”他手掌搭在季天冬的肩膀上，满目赞叹。 　　季天冬嘴唇翕动，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我没亲眼见到温半夏同学穿学士服的模样……”那该是多么的青春洋溢，青涩而又美好。 　　大好的日子，温半夏也不想见季天冬这失落的模样，不由轻声安慰道：“我亲眼见证了你的也是一样的。我们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可以一起留下更多的回忆……” 　　“嗯。”季天冬点头，不由释怀了。你的过往我来不及参与，但你的未来我一定不会缺席。 　　见温半夏与季天冬自成一方小世界的恩爱模样，吴林与刘岩两人相互打了个眼色，羡慕且充满祝福之意。 　　等两个小情侣终于不再黏糊，吴林不由出声调侃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刘岩也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朝季天冬打趣道：“就是，没想到就要毕业了，天冬你们还要塞我们满满一嘴狗粮。”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饱嗝，搞怪道：“看，我们都要吃撑了……” 　　季天冬没好气地白了两人一眼，嫌弃极了：“去去去，一边去。” 　　吴林见状戏精地捂住胸口，努力地想要挤出一滴眼泪，西子捧心状：“伤心了。没想到天冬你居然这么重色轻友……” 　　季天冬瞬间冷漠脸，理直气壮道：“你才知道吗？” 　　“啊！无情！”吴林倒在刘岩身上，装模作样地哭诉道：“大岩子啊！我就只剩下你了！” 　　刘岩提醒道：“你忘记了？我也有女朋友。” 　　吴林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嫌弃地推开刘岩，演技十分夸张：“苍天呐！这宿舍我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全都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 　　温半夏站在旁边惊奇地望着这一幕，一直以来的疑惑也有了答案。难怪季天冬上个学就比以前开朗了这么多，有这么有趣搞怪的室友带着，想不开朗也难！ 　　“好了，别玩了。”季天冬头疼。 　　吴林演技那叫一个收放自如，一秒正经。 　　见温半夏目瞪口呆的惊讶模样，他还厚着脸皮，一副绅士模样对温半夏歉意道：“让你见笑了。” 　　“没事。”温半夏笑道：“见你们相处还挺有趣的。” 　　寝室里欢声笑语不断。 　　等最后一名成员杨文姗姗来迟地与众人会合，五人才急急忙忙往召开毕业典礼的学校大会堂赶去。 第108章 　　等温半夏和季天冬一宿舍的人姗姗来迟，偌大的大会堂已乌泱泱坐满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以及特意赶来见证孩子人生中重要时刻的家长，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知道今天的毕业典礼人应该不少，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远不及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向来话痨的吴林情不自禁地从口中发出一声感慨：“我的乖乖，这也太多人了！”口音都飙出来了。 　　一旁的刘岩和最后到达宿舍的杨文闻言万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人也太多了。” 　　季天冬与温半夏则安静地并排站在一旁，将大会堂这热闹的场景尽收眼底。 　　人声鼎沸，季天冬却始终分出一抹心神关注着身旁的温半夏。瞧见会场中这出乎意料的热闹，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盛满了对眼前人的关心与牵挂。 　　只见其微微侧头俯身，在温半夏耳畔轻声问道：“还好吗？会不会不舒服？”温半夏一个人待习惯了，他怕对方一时半会适应不了这人挤人的热闹场面。 　　温半夏一怔，微笑着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瞧见眼前这张近在咫尺且满含关切的熟悉脸庞，温半夏又感动又羞愧。明明他年龄比季天冬大，对方心理年龄却仿佛比他成熟了许多，始终被他的小男友默默照顾纵容着。 　　不想让对方在这种时刻还担心自己，为了安季天冬的心，温半夏举起手中的相机，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容灿烂地说道：“我真的没事，等下还要给你们拍照呢！一定会把你们拍得帅气十足！” 　　旁边三个正举目四望，踮脚在人群中扫视自己班集体位置所在的人也听见了温半夏这句话，不由异口同声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三双亮晶晶仿佛发着光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信任之色，温半夏见状笑得眼睛弯弯，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你们找到位置了吗？”他关心地问道。 　　“找到了。”吴林三人不约而同地指了个方向。 　　温半夏点头，笑道：“那就好。” 　　他们看了眼坐满了人的大会堂，又看了眼身前的温半夏，不由出声提议道：“温哥，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吧，刚刚我同学告诉我那里还有空位可以坐！”他们总不好让温半夏一个人孤零零地找地方坐。 　　正准备找个地方拍照的温半夏闻言一愣，略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对方一个班级的人，他一个外人挤进去也尴尬。 　　“没什么不好的，人多热闹嘛！”三人异口同声地否认道，坦率而又热情。 　　面对三人格外真诚的邀请，温半夏也不由放下了心底的那点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他们在前面带路，招呼着温半夏一起走。 　　温半夏望着那三个热情洋溢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不由更真切了，也被带动起来。他侧头望向季天冬，开口示意道：“走吧。” 　　“嗯。”季天冬颔首，小心翼翼地护着温半夏往前走。其实就算吴林三人不说，季天冬也不会放任温半夏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护在眼皮子底下他才会放心。 　　他从未打算放开温半夏的手。 　　随着学生一个个上台同院长合照，很快就轮到季天冬一群人。坐在座位上的温半夏背脊下意识挺直，正襟危坐，举着相机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季天冬的身影，眼也舍不得眨一下。 　　台上那么多人，温半夏眼眸中却只装得下那一人，分外显眼。他双手举着相机，目光专注地盯着台上身姿挺拔端正的季天冬。他按相机的手指完全是凭借以前练习时留下的惯性，一下一下按个不停，相机中的季天冬是毋庸置疑的主角，其他人全部沦为背景和衬托，分不到温半夏的半点眼神。 　　直到季天冬下台，温半夏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他只恨不得季天冬站在台上的时间再长一点，好让他尽情发挥，留下更多的影像与回忆。 　　只不过想到等典礼结束后他可以指挥季天冬摆出各种姿势，做他一个人的模特，温半夏也不觉得遗憾了，反而有些期待。 　　温半夏想了许多，盯着季天冬的身影舍不得移开视线，差点还忘记了给季天冬的室友们拍照，幸好他们和季天冬隔了几位，这才没有错过，不然温半夏得愧疚死。 　　他前段时间的辛苦练习也没有白费，温半夏不负所托，如其所说的一般，给大家拍出了帅气十足的照片。 　　吴林几人对这几张照片赞不绝口，表示照片洗出来了一定要给他们几张，直白坦率，夸得温半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随着一声告别，这场毕业典礼宣布结束。挤满大会堂的人群有序出场，徒留满室寂寥。 　　季天冬几人环顾一圈，望着方才热闹非凡，如今却逐渐冷清的大会堂，面面相觑，也不免生出一种曲终人散的惆怅与不舍。 　　他们真的毕业了！ 　　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在他们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晰。宿舍几人相互对视几眼，周身的情绪不由自主地低落了几分。 　　温半夏静静地立在一旁也不打扰，只有和季天冬牵着的手用力了几分，无声地安慰着小男友。 　　最终还是向来成熟的季天冬率先打破了这一片寂静，主动开口安慰道：“别想了，只是毕业而已，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以后有机会，欢迎大家来我们家玩……” 　　他与温半夏默契地对视一眼，温半夏对此也给予了肯定，笑着应和道：“是啊。欢迎你们来玩，保证让你们宾至如归，舍不得离开！” 　　说着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好似要说什么小秘密一般，低声对三人说道：“我跟你们说，天冬的厨艺特别好，到时候保证让你们大饱口福！可不容错过啊。” 　　此言一出，引发惊呼一片。 　　吴林瞪大了眼：“卧槽！没想到天冬你还有这手艺啊？！真是深藏不露啊！” 　　刘岩附和道：“温哥你不早说，我们这是错过了多少东西啊！” 　　杨文也不甘示弱，笑着回应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的邀请：“以后有时间一定来，得好好尝尝季大厨的手艺！”说着他也开始热情地邀请大家，说道：“你们有时间也可以到我那里玩玩啊，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啊，有机会一定来。”众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表面上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场景，都不想扫兴。 　　话虽如此，但大家心知肚明，毕业前大家早已各自找好了去路，有回老家的，有留在这座城市里打算继续拼搏的……同宿舍几年，如今即将各奔东西，以后再想要如此整齐的团聚可就难了！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要心中牵挂着对方，就算身处各地，也始终是好朋友好兄弟，在人生中留下了浓墨厚彩的一笔，这份珍贵的室友情也留在记忆中永不会忘却。 　　话说开了，大家也不再纠结。正好温半夏带了相机，众人商议后达成共识，打算趁着最后的机会，多留点校园内的记忆和影像。 　　几人结伴同行，在学校各处留下了他们青春洋溢的身影，温半夏手中的相机就未曾休息过，发挥了其应有的作用，物超所值。 　　温半夏举着相机，眉眼含笑地注视着季天冬被室友们围在中间，在大家的“胁迫”下配合地摆出各种各样略显“中二”的姿势。 　　看四个青春张扬的大学生笑着、闹着、打成一片，温半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 　　真好！温半夏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 　　他眼角眉梢满是动人的笑意，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被室友们簇拥着的季天冬，温半夏笑得更温柔了。对方不再是一座被茫茫海水隔离的孤岛，初遇时那个孤僻沉默的少年，如今同世上绝大部分的大男孩一样，拥有几个可以一起笑闹的好友和兄弟。 　　温半夏发自内心地替其感到高兴。 　　另一头，被室友们包围的季天冬，目光也一刻未曾从前方为他们拍照的温半夏身上移开。如此显眼的举动，哪里躲得过室友们的火眼金睛，不出所料地迎来了几声打趣与调侃。 　　“某人眼珠子是挂在温哥身上了吧。”吴林啧啧两声，脸上满是看好戏的意味。说着他眼珠子一转，朝不远处的温半夏招呼一声，喊道：“温哥，麻烦你过来一下吧！” 　　温半夏虽有些疑惑，却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话音未落，他便被吴林往季天冬身上一推，季天冬则伸手抱住突然入怀的男朋友，两双眼睛同时望向刚刚“使坏”的某人。 　　吴林这时才开口解答温半夏的疑问，笑呵呵地说道：“温哥，你别一直给我们拍照了，也让我们玩玩相机，给你和天冬拍几张呗！” 　　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他的用意，向来和其配合默契的刘岩见状也立刻接话道：“是啊是啊。温哥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拍点照片怎么行……按网上的话说，这不是白来了吗？” 　　杨文也在一旁起哄，吴林则给了两人一个赞赏的眼神。 　　面对几人的好意，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也没理由拒绝。温半夏微笑着将相机递给吴林，感谢道：“那麻烦给我和天冬拍几张。” 　　“没问题！”吴林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们颜值这么高，照片拍出来肯定都可以拿来当海报了。” 　　温半夏被吴林逗得眉开眼笑，他侧头看向季天冬，巧合的是季天冬也偏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这一瞬间好像空气都停滞了。 　　温半夏小声道：“我们好像很少一起拍照，趁这个机会多拍几张？”他们两个平时都不是爱拍照的人，除非必要，很少照相。 　　这个建议正合季天冬的心意，虽然他手机里有许多温半夏的照片，但两人的合照确实不多，他怎么可能放过如此良机？就算吴林不说，等会儿他也会主动开口与温半夏合照的。 　　吴林几人向后退出几步，给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留下合照的空间。吴林上窜下窜地指挥着两人摆着姿势，随着“咔嚓——”一声，温半夏与季天冬并排而立的身影就留在了相机里。 　　虽然他们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两张不同的脸上那如出一辙的笑容，只要看见这些照片的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氛围与关系。 　　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吧！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吴林毫不谦虚地自夸着，同时对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说道：“笑一笑，再多拍几张吧！” 　　温半夏与季天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应好。 　　照相、聚餐、吃毕业前最后一顿散伙饭。欢快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而逝。 　　在这场饭局上，几人终于肆意了一回，有意地放纵着自己醉了过去。酒意上头，吴林几人大着舌头，像是要送女儿出嫁的娘家人一样，对场中唯一清醒，滴酒未沾的温半夏说道：“我们就把天冬交给你了。” 　　温半夏笑着应好，表示你们放心。 　　吴林几人醉得东倒西歪，却还是向这对爱侣发出了最真挚的祝福。恭喜温半夏与季天冬找到了心意相通的另一半，祝愿他们能携手在这条与大众不同的道路上相亲相爱的白头偕老…… 　　温半夏接受了几人最为真心实意的祝福，并为此做了保证：“一定会的。” 　　最后的最后，几人强硬地搂着季天冬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天冬，不管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兄弟！”对季天冬的性取向表示尊重且理解。 　　“谢谢你们。”季天冬笑着点了点头，低声喃喃道：“好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场的几人，可以说是他大学生涯里最大的收获！ 　　等季天冬与温半夏两人把喝得醉醺醺的其他三人送到附近的酒店安顿好，天色已经很晚了。 　　路上的车辆零零散散，两人走在行人道上，在路灯的照射下，手拉着手往他们所住的酒店方向走。风一吹，季天冬所剩无几的醉意也消散了。 　　明天一早，吴林几人就会回归自己的岗位上，各奔东西。 　　温半夏能感受到季天冬情绪的低落与不舍，但这种事只能让季天冬自己想通。因此，他只是静静地握住对方的手，无声地安慰对方，表示自己一直在。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季天冬低落的心情渐渐平复，他用力地握紧温半夏的手，蓦然笑出了声。 　　“走吧，我们回去吧。”他说。 　　温半夏静静地看了季天冬一眼，也笑着点了点头：“嗯，回去吧，浑身酒气，快点回去洗澡睡觉，今天累死了。” 　　“明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出去玩呢……”他小声嘟囔着。 　　今天一刻也未曾停歇，把人折腾得够呛，如今早已耗费了浑身力气，不过是勉力支撑着。 　　季天冬：“没事，起不来就在酒店躺一天，又不赶时间，反正我们的时间长着呢。” 　　温半夏深以为然：“也是。反正都说好了要好好地玩上一段时间再回家，不急，我们可以慢慢逛……” 　　季天冬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们前段时间就说好了，参加完这次的毕业典礼先不着急回家，趁此机会留人打算四处走走，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等走累了，想家了，两人再一起回家…… 　　在昏暗的灯光下，季天冬看出了温半夏的疲惫，他提议道：“我背你回去吧。” 　　温半夏闻言一愣，连忙摇头否决了：“不用，就几步路，我还没那么废。”对方也同样折腾了一天，温半夏怎么舍得。 　　季天冬像是看出了温半夏的想法，笑道：“我不累，你上来。” 　　“真不用。”温半夏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笑着说道：“这样就好了。我想牵着你。”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笑出了声，语气里是浓浓的笑意，只听他感慨道：“天冬你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怎么这么奇妙呢？” 　　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温半夏不由憋笑道：“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看你守在我家门口，我还把你往外赶，不让你守我家的门……结果现在，直接把你带回家了。那时候的我绝对没想到，眼前那个瘦巴巴的倔小孩，居然成了我的小男友，一家人……” 　　听见温半夏的话，季天冬也不由笑出了声，认可地点了点头，笑道：“是啊，谁能想到呢！” 　　他也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好看善良，完全不敢触碰的小哥哥，不仅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还成了他名正言顺的爱人…… 　　“我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季天冬自顾自地肯定道。 　　温半夏失笑着摇了摇头，评价道：“那我也挺幸运的，找到了一个傻乎乎的，一辈子的饭票！” 　　两人相视而笑，眸子里的情绪最终只汇成一句话：“余生很长，请多指教！” 　　温半夏想，看来我以后要攒两个人的养老金了！只不过这个买卖也不亏，毕竟有人跟他一起攒。 　　有季天冬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说起来他还赚了呢！ 　　温半夏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急，反正他们的日子还很长，他们可以一起慢慢攒……攒上一辈子。 　　等他们老了，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再一起相互商议着慢慢花。 　　想到那个画面，温半夏笑得就像只偷了腥的猫。 第109章 　　紧挨着的几所学校附近一年前开了一家书店。 　　按理说，学校门口开书店，没什么好说的。这家书店却与众不同，在短短一段时间里，一举成为附近最受欢迎的一家店。 　　至于受欢迎的原因，不仅仅是店内环境与服务态度好，最主要的是，店老板长得好看，赏心悦目。就算不看书，看老板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也不会看腻。 　　美好的事物总归更受大家欢迎。 　　这不，店内又来了几个和闺蜜一起看帅哥的小女生，时不时掩耳盗铃般地往老板脸上瞧。 　　店员瞥见这熟悉的一幕，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对坐在门口的老板低声打趣道：“温哥，有你在店里，客人都比平时多了一倍啊！”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调侃道：“不愧是温哥，简直是吸客神器啊！” 　　书店老板看上去很年轻，像是二十岁出头。店员总觉得“老板”这个词和对方不搭调，店老板姓温，因此店员们就叫他温哥。 　　店内的工作氛围轻松且友善，店员们都敢和好脾气的老板开上一两句玩笑。 　　面对店员的打趣，温半夏也不生气，只没好气地说道：“就你嘴皮子利索！” 　　他也跟着开了一个小玩笑：“就算你把我夸出花来，我也不会多给你发钱！” 　　“我又不是为了钱……我说的是实话。”面对温半夏的“污蔑”，店员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两句。 　　这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事实，只要老板待在店里，客流量就是比往常大。 　　“好，实话。”温半夏嘴上敷衍地应和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抬头往门外瞧。 　　忽然，他不知看见了什么，眼睛蓦然一亮，下意识地起身想往外走。 　　店员顺着老板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前来接人的季天冬。他心下了然：“天冬又来接你了啊？你们感情真好。”对于这个经常来店里接老板回家的年轻人，店员们都很熟悉了，也看出了对方与自家老板之间关系不一般。 　　温半夏点头，轻嗯了一声，侧头对店员轻声嘱咐道：“我先走了，你们下班了记得关好门。” 　　“我们都知道的，温哥你不用担心，你先回去吧。” 　　“好，那明天见。”温半夏留下这一句话便径直走向季天冬，轻声问：“忙完了？” 　　季天冬颔首，朝其温柔地笑了笑：“嗯，忙完了。我来接你去赵叔家吃饭。” 　　他口中的赵叔名叫赵安，是季天冬刚来三角巷时认识的废品站老板，对方对他颇为照顾。季天冬承情，一直未曾与之断了联系，把对方当做尊敬的长辈，两家一直相互走动着。 　　前两天赵叔喊他们两个今晚过去他家吃饭，温半夏与季天冬心里都有些底，大概知道对方所为何事。 　　季天冬跟店员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温半夏离开了书店。 　　到赵叔家吃饭时，果不其然，对方提到了最近有关于温半夏与季天冬两人的流言蜚语。三角巷里都是熟人，再加上两人也没特意瞒着，总有敏锐的人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对于老年人居多的小县城而言，这是无法理解的。 　　原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但赵叔的反应和温半夏与季天冬想象的完全不同。 　　对方不仅没有阻挠劝说，反而语重心长地表示你们这条路难走，但只要认定了，也不要太在意外人的闲言碎语，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冷暖自知，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赵安对于这两个苦命的孩子总归是心软怜惜的。如今苦尽甘来，他又何必做这个坏人。 　　温半夏与季天冬面面相觑，却也知道了赵叔的态度，两人的关系在赵叔这里算是过了明路。他们对视一笑，认真保证道：“我们知道的，谢谢赵叔。” 　　同赵叔道别后，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手牵着手，笑得就像是个孩子。 　　一到家，温半夏就马不停蹄地掏出家里的相册坐在妈妈她们的遗像前，小声说着心里话，诉说着自己的高兴。 　　季天冬则满目温柔地注视着温半夏的举动，并在心里再次向温母她们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对方的！ 　　两人互通心意后的第一时间，温半夏就带着季天冬给温母她们上了香，正式地给双方相互做了介绍。 　　那次过后，只要季天冬在家，温母她们的供品季天冬就一手包办了，连温半夏这个做儿子孙子的都插不上手，上心极了。 　　温半夏嘴上嘟囔着季天冬这是在抢活，但心里比谁都高兴。 　　在温母她们的遗像前，温半夏十分放松，他招呼着季天冬一起坐下，翻看相册里的照片。温半夏出生后，他们家每年都会去照相馆拍一张照片，记录着温半夏的成长。 　　从最开始的一家四口，越往后翻，照片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家里只剩下温半夏一个人后他就不去拍照了。直到季天冬的到来，让这个习惯得以延续下去。 　　季天冬对此一清二楚，见温半夏看着相片有些低落，他轻轻地握住对方的手，将人搂进怀里，语气温柔地安慰对方。 　　他笑着向温半夏描述未来，说：“家里不是有相机吗？以后我们每年都拍一大堆照片，拍到白发苍苍……到时候相册都能把家里塞满。” 　　温半夏也跟着笑了，他吐槽道：“到时候相机都按不动了吧。” 　　季天冬笑：“没关系，我们可以请人。办法总比困难多。” 　　温半夏闻言窝在季天冬怀里笑着点了点头：“行，那我们现在多攒点钱，以后专门请人给我们拍照！” 　　季天冬闷笑出声，附和道：“好。我们多攒点钱。” 　　攒上可以让他们手牵着手拍一辈子照片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