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嫁给漂亮蠢货后[种田]   本书作者:金鞍玉勒   本书简介:   正文完结   番外持续更新中   2.12本文从32章倒v,谢谢支持   前三章主受视角,后面都是主攻视角   晋江要求文名和一句话简介不能带有废物二字,本文由《嫁给漂亮废物后[种田]》改为《嫁给漂亮蠢货后[种田]》   攻视角:   姚瑜是村里有名的废物,最大的愿望就是混吃等死。   然后继承他爹半数家产,当个平平无奇小地主,简简单单的过一生。   姚瑜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别的可能。   前十七年,他过得愚蠢且幸福。   直到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成亲那天,突然爆出来弄大了嫂子闺中密友的肚子。   凶狠残暴&让姚瑜一直都避之不及的未来嫂子要悔婚,还以死相逼。   他爹为了不浪费聘礼和办酒席的钱,决定换他当新郎。   被未来嫂子暴揍过的姚瑜心中无比复杂:晴天霹雳、不可置信、生无可恋、生不如死、人生巨变……   姚瑜想拒绝,可是他说了根本不算。   姚瑜屈从了。   本以为嫂子残暴不仁,心狠手辣,娶回家后必定家宅不宁。   后来。   嫂子香香   姚瑜改变想法,和嫂……夫郎一起混吃等死也不是不行。   可是夫郎想换房子。   姚瑜努力一点。   再后来夫郎给他生了个吞金兽。   姚瑜开始玩命了。   一不留神,姚瑜就成了富一代。   受视角:   还没拜完堂就被新婚丈夫的小情人搅了婚宴,小情人怀着新婚丈夫的孩子大闹婚宴。   宋凉不能忍,当即不嫁了。   哪知亲爹亲娘贪财不肯退聘礼,拿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宋凉压的死死的,还说什么,只要正室坐得稳,男人在外面有几个小的很正常,外面有人是有本事的表现,劝宋凉该大度。   宋凉……宋凉觉得还是先送亲爹和负心男上路,自己再赔命比较合适。   但为了这几个人渣赔上自己实在不划算。   宋凉发疯之前决定先同他们商量商量,“换个人嫁也不是不行,听说姚安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新郎他弟:……你前几天为了我哥还打了我一顿,问问本人的意见好吗?惊恐!   攻:前期小废物,被塞了个媳妇儿后被迫支棱。   受:性格极端受,会被自家小废物相公治愈。   排雷:开局攻懦弱受极端   内容标签:生子欢喜冤家种田文 科举成长逆袭   主角视角:姚瑜,宋凉   一句话简介:妈宝小蠢货娶妻后的成长之路   立意:热爱生活,勤劳致富 第1章 备嫁第一步:和未来婆婆打一架   “宋凉,宋凉……”   宋凉正在绣婚服准备备嫁,就听见有人小声在叫他名字,他四处张望,很容易就看到墙外伸出了的一颗小脑袋。   是他的好朋友,杜小安。   宋凉看向自己屋子,随后走过去小声拒绝,“我娘不让我出去玩,我要准备嫁衣呢。”   杜小安一脸焦急,“还备嫁呢,出事了。”   宋凉不知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着急。   “前几天咱们揍姚瑜的事被别人发现了。他娘现在要打上门来了,我提前跑来跟你通风报信。”   他的未婚夫叫姚安,姚瑜是他未婚夫姚安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村里出名的小废物。   姚瑜他娘赵氏则是姚安的继母,按照姚安的说法,恶毒且心眼很多,不是个善茬。   宋凉有一瞬的慌乱,但也仅有一瞬。   很快,他便恢复镇定,“怕什么,就算姚瑜他娘找上门来我也不怕,本就是姚瑜不对,若非他使坏,我怎么会揍他?”   杜小安还是有些慌,“可是你过几天就要和姚安成亲了,被未来婆婆打上门,往后可怎么过?这亲事不会受影响吧?”   宋凉倒不担心这点,“我公公是个公道人,不会让我那婆婆乱来的。”   说话间,一道很吵人的女声就在外面嚷开了。   “哎呀!宋家小哥儿欺负人啊。”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进我家门,就带人欺负未来小叔。大家都来看看,大家都来看看。”   从窗户可以看到宋母出去好言相劝。   宋母道:“亲家,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呢。”   他未来的婆婆赵氏冷哼一声,明显不吃这一套,“误会?有什么误会?村里不少人可都见了,宋凉这个还没进门的嫂子带了一群人打我们姚瑜。”   声音尖刻,得理不饶人,宋母瞬间就矮了一分。   “他们小孩子闹着玩,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如晚上在我家吃顿饭,我让宋凉给姚瑜赔礼道歉。”   此话一出,宋凉自己都觉得自家娘说话绵软无力,显得好欺负了。   赵氏当然不吃这一套了。   “少来,一顿饭就想让我儿子白挨一顿打,门都没有。   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把宋凉这个小王八蛋给我叫出来,我家姚瑜从小娇养,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赵氏气势汹汹。   看了许久,宋凉终于是忍不下去了,他推门出去。   “是我打的怎样?谁叫他在姚安背后使坏。”   赵氏气笑了,“姚瑜?背后使坏?”   姚瑜是她生的她养的,没人比她更了解姚瑜,姚瑜但凡会背后使手段,赵氏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可是身为亲娘,她也不得不承认,姚瑜就是个小蠢货,还缺心眼。   赵氏看着这个未来的儿媳,心中又恨恨。   这个宋凉,还没进门就跟她们母子俩过不去。   她恨宋凉打了自家姚瑜,还恨他要的聘礼太高了。   本来孩子他爹说的好好的,两个儿子娶媳妇一人准备了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做聘礼,在村子里娶个媳妇儿绰绰有余。   哪成想宋凉他爹狮子大开口,开口就要五两银子的聘礼。   家里的死老头子不肯再多拿钱,最后挪了她家姚瑜那部分钱,凑够了五两。这就算了,婚礼一应事务又花钱,又是二两。   本来说好了两儿子一人四两,现在成了姚安七两,姚瑜一两。   赵氏心中气不过,闹了一场,老头子许诺以后姚瑜娶亲他再补上,赵氏这才罢休,忍下这闷亏。   可没多久听说宋凉把姚瑜揍了,刚吃过亏的赵氏再也绷不住了,当即跑来讨说法。   太欺负人了吧!   “他耍手段?他能有姚安会耍手段?他要是那么能耍手段,能让娶媳妇儿的钱平白给姚安占了去。”   “你别胡说,姚安哥最是光明磊落,村里人谁不知道?不像你家姚瑜,小混混一个。”这不是宋凉的偏见,村里人都这么说。   “小王八蛋,我撕了你的嘴。”赵氏炸了,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她家姚瑜。   宋凉怕吗?宋凉不怕,他年轻力盛,敢打他他就还手。   “我呸!你那五两银子的聘礼还有一部分是我们姚瑜给添的,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拿我们姚瑜的钱还说这丧良心的话,老天怎么不降道雷劈了你。”   宋凉从来没见过这么泼的人,当即也上头了,厮打起来。   姚安跟他说过,这银子是他爹给的,赵氏张嘴就把银子说成姚瑜的。   宋凉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姚安。   姚安哥可是村里长辈都夸奖的对象,一手纯熟木匠手艺,为人仁善,踏实肯干,是村里最值得嫁的儿郎。   更重要的是,他们即将成亲了。   宋凉不允许别人这么往姚安身上泼脏水。   宋母在旁边急得不行,她想拉架,可是哪个她都拦不住,只能柔柔弱弱的在旁边跺脚抹眼泪。   旁边人本来都拦着,可一听说宋凉的聘礼有五两都忍不住吃起了瓜。   大家觉得姚安是不是疯了。虽然宋凉是能干又好看,可也不值五两啊。   都顾着看热闹,拉架的人就少了。   宋凉和未来婆婆掐起来的同时,人群议论着宋凉高达五两的聘礼,热火朝天。   他们没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小哥儿愤恨的死死盯着宋凉,最后抚了抚有些微鼓的肚子,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握住拳头,转身离去。   这场闹剧,最终由姚宋两家的三个男人终止。   姚父骂着赵氏,“无知妇人,为了三两银子和未来儿媳妇儿当街掐起来,姚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赵氏柔柔哭啼,哪里还有刚才的泼辣模样,“当家的,不是我欺负人,只是宋凉他实在欺人太甚,拿了我们姚瑜媳妇儿的聘礼就算了,还带人打姚瑜。呜呜呜……这还有天理吗?”   宋凉看了更心疼姚安了,有这样一个两副面孔的继母,姚安哥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不过以后有他在,他不会任姚安哥被随意欺凌的。   “我打姚瑜,是因为姚瑜先做了错事。”宋凉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姚瑜他前阵子把姚安哥拿来提亲的大雁偷偷煮了吃了。”   赵氏心中一梗,这事她还真不知道,万一她家兔崽子真做了,那她还真没脸。   “是,是我弄丢的,和姚瑜无关。”姚安下意识看了一眼姚父。   这事是他骗宋凉的,大雁其实被他弄丢了,他怕宋凉会生气,没想到宋凉会因此去揍姚瑜。   但是这事姚父知道,他不敢在姚父面前说假话。   宋凉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像不认识姚安一般,明明是姚安跟他诉苦,说姚瑜仗着后母和父亲宠爱,在家里无法无天,连亡母的遗物都拿去变卖。   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意图阻挠他的婚事,宋凉当然忍不了,他便揍了姚瑜一顿,警告姚瑜以后不准再欺负姚安哥。   姚安惶恐的动了动嘴,想跟姚父说些什么,可是姚父看都不看他,只是脸色铁青道:“行了,这是个误会,此事与姚瑜无关,都跟我回去。今天闹着出像什么样子?   以后都是一家人,闹出笑话让旁人看热闹。”   赵氏就知道,这肯定和自家兔崽子没关系。   自己养的兔崽子她自己了解,怂了点,贪玩了点,但是偷鸡摸狗的事他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事情全还在自己这继子身上,表面看起来老实憨厚,其实坏心思多得很。这些年她因为轻敌,吃了不少继子的亏。   但见姚父脸色不好,她识趣的没闹。   她并不是不打算闹了,只是不能在这时候闹。不然惹了老头子不高兴,吃亏的是她家姚瑜。她回到家里定要好好掰扯掰扯,跟老头多讨些好处来!   “听到了吧?”不过宋凉她还是不打算放过的,“小小年纪,事情还没弄清,就敢对小叔子和婆婆大打出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儿。”   宋凉脸色发白。   姚安骗他。   姚安对自己那么好,怎么会骗他?   他还因为姚安的谎言打了姚瑜……   ……   一直到出嫁这家,宋凉还是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   他还没嫁过去,就得罪了一家子人。   宋凉承认自己冲动了,可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以宋凉的脾气,若事情再发生的早一点,他一定会悔婚。   可现下姚家送来的聘礼全被他哥祸祸了,已经还不回去了。   而他娘对他的处境视而不见,还欢天喜地的准备将他嫁过去。   宋凉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他自己也知道,爹娘疼哥哥多过自己,但从未像眼下这般清楚的感受到这一事实。   因为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哥哥,宋凉前所未有的被动。他们家拿了别人的钱,他根本没法悔婚。   宋凉认命。   事已至此,聘礼钱就算是还了父母的生养恩情了。   想起姚安……   宋凉不由担忧起婚后的生活来。 第2章 是谁绿了,是宋凉啊   姚家算是村里相对富有的人家,田地多,每年都有余粮,甚至姚老头还给两个儿子一人攒了一些家底。   姚老头喜欢热闹,虽然有积蓄,但不愿多盖房子,仍拘着两个儿子住到一处院子里。   姚家家底厚些,刚经历战乱,村里人都不好过,就姚老头精明些,于战乱之中保住了一些家底。因此,殷实的姚家办婚礼也比旁人讲究一些。花轿要有,宋凉还得盖盖头。   宋凉不喜欢这盖头,坐在轿子里就把盖头摘了。   反正就这一遭,宋凉努力忍耐,过去就好了。   外面来了谁,谁说了什么,宋凉一律不知道,他只需要听从媒婆的指示,上轿下轿偶尔停下过一会又跟着走,直到被送到了姚安手里。   听着姚安温柔的话语,宋凉心中的喜欢依旧,只是那喜欢比以往少了五分。   被牵着走进了姚家,宋凉看着姚家的门槛,心想,这可比宋家的门槛高多了。   “哈哈哈哈,今儿是小儿大喜的日子,几位多喝几杯。”姚老头识得几个字,因着这一点,认识的人比村里其他的人都要多,他今天很高兴,热情招待来宾。   独他那个未来婆婆在一旁哼唧唧的,连说句喜庆话都不情不愿的。   宋凉心想,未来这个婆婆赵氏是得多讨厌自己呀。   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避着吧。   也幸好姚安不是她亲儿子,不然将来要是有个摩擦就太难做了。   外面人很多,单通过声音判断,宋凉觉得,这次的婚礼比他从小见过的任何婚礼都盛大。   宋凉看不到,只能努力去听,他的听觉就变得特别灵敏,他甚至能听到有大姑娘小媳妇儿在小声议论这次婚礼,羡慕婚礼多风光,羡慕他多幸福,羡慕他以后的日子过得多好。   宋凉心淡如水。   这些都不算是幸福。   人声嘈杂,宋凉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得吉时到了,便打起精神,准备拜堂。   “等等!这堂不能拜。”来人声音清亮。   别人不知道,宋凉不用看都知道这人是谁。   “宁儿?”是他的至交好友,刘宁儿。   宋凉险些都要忍不住掀开盖头,不过他生生忍住了,“宁儿,今天是我成亲的好日子。”   宋凉没质问他,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相信刘宁儿即使阻拦他的亲事,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盖头下,宋凉看不到身旁刚还一脸幸福的牵着他的男人,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而刘宁儿,欲语还休,哀哀望向姚安,终于还是开了口。   “凉凉,对不起,我怀孕了,你不能跟姚安成亲。”   宋凉一瞬间是懵的,宁儿他还没成亲,他怎么就怀孕了?   他怀孕了还敢当众说出来,岂不是弃自己的名节于不顾,他以后还怎么在这村里生活?   宁儿怀孕了,为何他就不能和姚安成亲了。   宋凉心里绕了许久,突然猛的掀开盖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姚安脸色都白了,他张张嘴,想解释,可一向木讷的他一时又组织不好语言,只一个劲儿要来抓宋凉的袖子,“凉凉,你听我解释……”   宋凉凉凉的拽回袖子,盯着他的眼睛,“这事是真的吗?”   姚安哀求的上前一步,“凉凉,我只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   宋凉不想听他在这里放屁,他脾气向来不好,“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我只想知道刘宁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姚安盯着宋凉的眼珠子,此刻从他的眼里好像真的看不出从前的情谊,他颓然的放下手,“那天,那天我喝多了……我把他当成你,自那以后,他三番五次的勾搭我,我我……”   “好啊!”刘宁儿的父亲和爹本就在这里吃席,看热闹的突然看到自家身上,他们起先恨不得先跑出去给自家不要脸的哥儿一巴掌,可如今听见姚安这般说自家哥儿,也顾不得了,当即先要找姚家讨说法,“你欺负了我们家宁儿不说,还当着村里人的面这般贬低他,姚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姚安满心满眼都是宋凉,宋凉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他很怕,他是真的很怕,他不知道宋凉会有什么反应。对于刘家夫夫的质问,他连听都没听进去。   刘家夫夫脸都绿了。   儿子如此绝情又无礼,刘家人只得把矛头指向姚父,“姚老哥,你在村子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啊,你儿子这般欺负我家宁儿,如今人肚子大了,非但不负责任,还言语贬低。”   姚父的脸色难看极了。   宋凉是他特意为姚安挑的媳妇儿,即使宋凉要的彩礼比别人家高,他也没话说。   为啥?   因为他看中宋凉这个性子,护短,勤快,不怕事……不像村里那些小哥儿,唯唯诺诺。   也许那些小姑娘小哥儿吵架的时候嗓门也如同宋凉这般大,但在他看来,能像宋凉一样能顶事的却没几个。   “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姚父朝姚安怒道。   宋凉这样的性子,配姚安正好。   姚父眼里的姚安太憨厚老实了,以后没他护着肯定要吃亏。不说别人,他后娶的这个赵氏就能把姚安欺负死。所以姚老头千方百计给姚安娶了宋凉。   如今突然蹦出个刘宁儿……不行,姚安这门亲事一定不能有变故。   姚父抚了抚须,精明的眼珠子一转,“刘老弟,姚安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他辜负了你家宁儿,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刘家人闻言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么大的事,赔个不是就完了?”   姚老头一句话将人安抚下来:“你放心,姚安干的混账事,我一定让他负责。”   闻言,先别说刘家人,最高兴的要属赵氏了。   自从得知继子要娶宋凉这么个小哥儿后,她便心中发愁,担心宋凉性子太强,以后她和姚瑜恐怕要在这两人手下吃亏。   昨晚愁的她一晚上没睡,今天还得强颜欢笑,迎宋凉进门。   本以为尘埃落定,她和姚瑜只能认命了,哪知峰回路转,半路杀出个刘宁儿。   听见姚老头说要让姚安负责,她人不困了,头也不疼了,忙走过来拉着刘宁儿的手,附和姚老头,“宁儿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老爷子的头个孙子,我们姚家定不会让他们父子俩受委屈的。”   此时宋家还没说什么呢,姚安先不乐意了。   “不行,我不要刘宁儿,我只要宋凉。”   “混账东西!”姚老头怒喝,“还没喝酒呢,就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要刘宁儿,难不成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宋凉闻言讽刺的笑了一声,后退一步,拉开与姚安的距离。   姚家选刘宁儿,这样最好。   他是真不想和姚安有什么了。   “爹——”姚安都要哭了,“我不喜欢刘宁儿,你为什么非逼我娶他?”   不光是宋凉,在场的人无不无语。   心想,什么叫逼你娶刘宁儿,你要是不想娶刘宁儿,当初怎么不管住自己?   以前大家都觉得姚安老实憨厚,如今看来,和憨厚只是表面,心里其实花着呢。   姚老头怒骂,“混账东西,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有脸怪别人。”   姚安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事其实错在自己一样,闭嘴殷殷的看向宋凉。   这般痴情的样子,村里这些泥腿子一时都动容了。这姚安小子还真是痴情,发生了这种事,还非宋凉不肯。   宋凉嗤笑,他看向姚老头。   如今刘家那边是有个交代了,那他宋凉这边也得给个交代。   姚老头清了清嗓子,“刘宁儿如今有了肚子,我姚家的孙子肯定不是流落在外的。但是……”   众人都看向他,等着他的但是。   姚老头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宋凉身上,才将但是说了出来,“但是我这不孝子和宋凉自小青梅竹马,感情也是及其深厚的。再者,我姚家和宋家本就定了亲,若是贸然悔婚也不妥。”   姚老头算盘打的宋凉直冷笑,“不如姚安一并将他二人娶了,宋凉为大,刘宁儿为小。”   姚安闻言一喜。   这确实是个解决办法。   这样一来,他还能娶了宋凉,又能对刘家有个交代。   刘家不乐意了,“凭啥我家孩子就做小的。”   姚老头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说话,“刘老弟,虽然我认下刘宁儿这个儿媳,可他到底做下了婚前失贞的事,我姚家长媳也是要名声的,还望刘老弟莫要得寸进尺。”   刘家讪讪的退回去,“做小就做小,可是聘金你可不能少。”   “这是自然。”姚老头是有些积蓄的,赔点小钱解决此事他是愿意的。   一时,几家人便说好了。   连姗姗来迟的宋家人见姚安没有悔婚,也都放下心来了。   宋凉的聘金他们都花的差不多了,若是要退亲,他们可拿不出银子来。   宋家人商量了一下,甚至都想要婚后教宋凉以此事要挟姚安,从他那里给娘家要些好处来。姚安心中愧疚,自然有求必应。   一时间,一切都被姚老头以“钞”能力摆平了。乐队甚至敲打起来,重新准备拜堂。   赵氏没想到此事竟能如此峰回路转,只得认命的坐回高堂之位上,心不甘情不愿的准备喝宋凉敬的茶。   宋凉冷眼瞧着自己的爹娘替自己打抱不平,和姚老头争取了些好处后,欢天喜地接受了的样子,突然觉得真恶心。   他之前甚至还想着自己的聘金留给家里,也算报答家里的养育之恩了。可是现在,宋凉突然不愿意了。 第3章 不嫁老大嫁老二也行。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问题了,便继续拜堂吧。”姚老头乐呵呵的坐了回去。   姚安心中松了口气,但他看向宋凉的眼神依然虚的发飘。他伸手想牵宋凉继续拜堂,“阿凉,我以后最疼你,不,我以后只疼你。你相信我,我们继续拜堂好不好。”   宋凉一把拍掉他伸过来的手。   声音之响亮清脆,响彻整间屋子。   赵氏眼睛直了。   事情还能再反转?   “姚老爷子!”宋凉转身,连姚叔也不叫了。   “阿凉?”姚安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   宋凉可不想跟他说话,“您问了一圈人的意见,可还没问过我。”   姚老头的笑容有一瞬的不稳,不过他很快保持住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都没什么意见,再说你与姚安自小感情就好,为了这事,影响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觉得可惜吗?”   宋凉笑,“现在想来,我只觉得能有这么段感情太让人恶心了,恶心的我三天估计都吃不下饭了。”   此话一出,村里人都震惊了一瞬,随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这确实是宋凉能干出的事。   宋父给宋母使了个眼色,宋母上前拉住他的手就要劝他,“凉凉,听娘的话,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的。你是大的,姚安他心里有你,往后不会亏待你的,你别使小性子。”   宋凉锐利的眼神移向宋父宋母,“你们是我亲爹亲娘吗?”   “你这孩子!”宋母拍了拍他的手。   宋父一贯喜欢摆一家之主的派头,“爹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莫要忤逆爹娘。”   姚老头打蛇打七寸,他深知宋家的七寸在哪里,“凉凉,此事不是你说悔就能悔的,如今聘礼都下了。”   “聘礼又不是我拿的,你给谁了便问谁要。”   宋父闻言大怒,“宋凉,爹娘养你这么大白养了不成?”   宋凉可不怵,“那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宋凉可不是说着玩的,他真这么想。   他死也不想嫁给姚安那个贱男人。   但是他死也不会白死,宋老头若真为了这几两银子要卖了他,那他就没这个爹了。那他就算是要走,也要带这些人一起走。   姚老头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宋凉,大喜的日子,不要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大家高兴当然重要,但大家高兴了,让我一个人不痛快,那我就不答应了。”   “凉凉,此事不怪旁人,都是我一人的错,我忍不住对姚安哥心生恋慕,才惹下如此大祸。”刘宁儿想上前来,又不敢。   “你闭嘴!”宋凉指向他,“我还没顾上找你算账呢。前几年为了救你,我险些自己丢了性命,哪想到你竟这样报答我。我当初就该由着你掉下山崖摔死。”   刘宁儿白皙的脸蛋上,滚落几滴大大的泪珠。   和宋凉这个小罗刹相比,真是我见犹怜。   “刘宁儿这事是做的不地道,可宋凉说这话也太恶毒了吧。”   可也有人觉得刘宁儿活该的。   人群中嗡嗡嗡起来。   “那你想怎样?”姚老头问。   宋凉头一偏,“退婚!退了婚之后,别说纳了刘宁儿,就是娶了刘宁儿我也管不着了。”   姚老头冷笑,“宋凉,你爹当初狮子大张口,要了五两银子的聘礼。”   宋父在一旁搭话,“钱家里已经花用了我肯定是拿不出来了。”   姚父闻言看向宋凉。   宋凉心中好笑。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以为这样就能拿捏自己了?   那怕是太小看他了。   宋凉自小就不受家里疼爱,要不是他够狠,敢豁出去命来,这些年不定过得有多难呢。   他扫视了一圈,“你们今天是非逼着我嫁给姚安了?”   姚安心里很难受,“宋凉,我们这几年的感情,你怎么能说是逼你呢?”   他只是一时喝多了,出了个小差错而已。宋凉就不能体谅体谅吗?   姚安很受伤。   宋凉压根不接他话茬。   姚安已经脏了,他连看都不想看,如果一不小心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这件事姚安说的话根本算不得数,所以他也根本没必要再听姚安放屁。   宋凉自小就知道一件事,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宋凉啥都没有,但他宋凉敢不要命。   宋凉靠在柱子上,“钱不钱的管我什么事?钱又不是给我的,我也不贪图你的钱。谁也别想逼我,要是非逼我,我贱命一条,今天哪怕是死也不可能嫁。只要你们不嫌弃五两银子,换一具尸体就成。”   姚安难过的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赵氏看热闹看的开心,中间还不忘装装慈母,让她娘家侄子把姚安扶下去。然后手无意识的从兜里摸了把瓜子,便磕瓜子边看热闹。   只要宋凉进不了姚家门,她那只会那几招幼稚的挑拨离间的继子,在她眼里那就那样,她迟早手拿把掐。   ……   目送姚安被搀扶下去,姚老头此刻再也没心情装和善,“宋凉,我知道你不怕死。”   他抿了口茶,“死是逼不得已的选择,可但凡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你年纪还小,现在死了岂不可惜?”   这话宋凉当然也知道。   他当然不想死,但要不是他实在走投无路了,他能以死相逼吗?   特别是想到自己若死了,就如了刘宁儿、赵氏之流的愿,他更不情愿了。   尤其是赵氏,宋凉目光落到赵氏的脸上,这女人脸上此刻的幸灾乐祸压都压不住。   可即使这样,宋凉还是觉得,这样都比嫁给姚安强。嫁给姚安,和刘宁儿一起,那他就要被恶心一辈子,他这辈子就都完了。   他凉凉的看了赵氏刘宁儿这些盼着他倒霉的人,随口自嘲道:“您要真替我可惜,就抬手放过我,冤有头债有主,管宋家要钱去。若还是不行,您又不是姚安这一个儿子。”   呵呵!如果他没记错,赵氏那个废物儿子也没成亲。赵氏不是讨厌他吗?如果他能和赵氏那个废物儿子成亲了,天天在赵氏面前膈应她,想想也不错哦。   正在嗑瓜子的赵氏顿时停住了,眼睛突然一亮。   “老爷子,对……”啊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姚老头狠狠瞪了回去。   宋凉说完又笑了,又风轻云淡的语气说着让姚老爷子气的心肝颤的话,“不然就算我嫁给了姚安,保不齐哪天我突然想不开了,睡醒了就给姚安一刀解解气。”   “你……”姚老爷子伸着手颤着指向他,“你威胁我?”   宋凉光脚不怕穿鞋的,“是啊,就是威胁,现在我就算是答应了,您敢让姚安和我成亲吗?”   姚老头还真不敢。   他喜欢宋凉的脾气。   他前提得是宋凉满心满眼只有姚安,若是宋凉恨姚安入骨,他的性格再强也不再适合姚安了。   “好,退亲,宋家必须将聘金如数交还。”   这下轮到宋家不乐意了。   “明明是你家姚安管不住自己,没成亲就勾搭别人家的小哥儿,现在却要我们宋家受委屈?这是什么道理?”   宋家表示:钱早花完了,钱不可能退。一文钱都不退。要钱没有,要命三条。   姚老头差点没被气倒。   他当时只想着宋凉性格不软弱,能帮趁到姚安,却不想这一家子都是滚刀肉惹上就要被扒一层皮。   难不成他今日真要吃了这个哑巴亏,赔了媳妇儿还赔钱?   姚老头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赵氏突然搭声,“老爷子,这宋凉要是实在没处塞,就凑合凑合塞给咱家姚瑜吧?”   不光是姚老爷子,宋凉也震惊的抬头看过去。   如果他没记错,当时得知姚安要娶他,赵氏可是百般阻拦。为了破坏这桩婚事,闹出了不少事来,这一来二去的,他和赵氏几乎完全闹掰了。   见两人都看她,赵氏低头咳了一声,“老爷子,你前儿个跟我说的道理我都听进去了。姚瑜和姚安是兄弟,如今宋凉嫁不得姚安了,钱也要不回来,姚安要是再娶旁人家里也没了积蓄做聘金。不若把姚瑜的那份让给姚安,虽然姚瑜就那么点银子,但做弟弟的为哥哥尽份心是应该的。   反正我们姚瑜没出息,好媳妇儿娶不上了,那就把宋凉给他吧,聘金也不算白瞎了。”   宋凉持续震惊中。   道理是这么讲得吗?   大婶,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为了不让我嫁进姚家当街和我厮打起来?   你不是恨我入骨吗?   你脸上我挠的指甲印还没淡下去呢?咱们的仇咱们的怨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打了姚瑜一顿你忘了吗?   你当时为了这事和我扯头花你忘记了吗?   是谁说的,他宋凉进了姚家门迟早要欺负死姚瑜?   你不怕你的宝贝疙瘩姚瑜被我欺负吗?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宋凉心中语无伦次。   而神奇的是,姚老头想了想,觉得这样确实可以挽回一部分损失,“只能这样了。” 第4章 快过来!洞房!   有道理个屁啊!   “你的意见呢?”   “等等……”宋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你还不愿意?”姚老头眼见就要怒了。   姚老头心中发沉,宋凉若如此不知好歹,他想自杀便自杀吧,大不了就当五两银子打水漂了。   “我,我愿意。”宋凉想了想,终是答应下来了。   能活着不比什么都好?   还不用嫁给姚安恶心一生。   赵氏也坐不住了,捏着帕子四处找人,“姚瑜呢,姚瑜那兔崽子去哪里了?”   赵氏娘家几个侄子都摇摇头,“从昨晚没没见到姚瑜了。”   赵氏掐着腰挥着帕子,“快把你们表弟给找回来,叫他赶紧回来成亲娶媳妇儿。”   目送着姚瑜的表哥们离开,宋凉心情并没有好太多。不用嫁给姚安了,未来的生活仍让他看不见希望。   记恨自己的婆婆,撕破过脸皮的公公,自己揍过的相公,还有姚安……如今他和宋家也闹掰了。宋凉心中发沉,却意外的冷静。   这种让人死亡的境况,他别无选择,只能发疯到底了。   往后谁都靠不住,他只能靠自己了。   见尘埃落定,姚老头连他敬的茶也不想喝了,他甚至不等姚瑜回来拜堂,就臭着脸起身离开了。   “死老头子,眼里就一个姚安,等你以后老了,就让姚安一个人给你送终吧。”   赵氏见姚老头走了,气的小声唾骂。声音很小,只有离她很近的宋凉刚好能听见。   宋凉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姚老头暂时走了,可落到赵氏这个恶毒妇人手里,他不敢轻易松懈。他警惕着,时刻准备发疯。   哪想得到,赵氏竟然没为难他,只是让人换了杯热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事情到这步,姚老头都走了,村里人本该散了,但根本没人走,因为热闹可还没完。   早上的时候村里人有多羡慕宋凉,现在就有多幸灾乐祸。   “也不知宋凉心里咋想的,姚安就算是一时糊涂,那也比姚瑜强啊!”   “是啊,姚安木匠手艺不错,还没分家就有姚老头给的六亩良田,姚老头一年还时不时给补贴一些,日子过得多自在。不像姚瑜,一副长不大的样子,成天就知道玩乐,天天傻乎乎的,没一点出息。”   “姚瑜哪有姚安会疼人呢?”   “谁说不是呢?”   “以前别人都说宋凉是疯子,敢提刀砍自己亲哥哥,我还不信……”   “你说话小声点,他看你呢。”   ……   一群人说着说着,又绕到刘宁儿身上。   “宋凉不要这福气,这福气给刘宁儿捡了去。”   “是啊,没想到刘宁儿成天闷不吭声,竟是个干大事的人。”   “人家命好,你羡慕不来。”   说着,说着,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想趁机巴结刘宁儿,“这姚瑜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干脆先把刘宁儿和姚安的事办了。”   众人附和。   如今没了宋凉,刘宁儿也就不用非做小了。   闻言,刘家人心思也活泛起来了。   若是等当姚家正经亲家,那以后定是少不了好处的。   “是啊,如今宋凉不嫁了,那我们宁儿和姚安……”刘家便站了出来。   话还没说完,赵氏就啪的一下,把茶杯摔在桌上,“我家老头子刚说过了,姚家丢不起人,难道诸位都耳背没听到?还是说想给我们姚家脸上抹黑?”   赵氏可打着自己的算盘呢。   如今刘宁儿怀着孩子,若以妾的身份嫁进来,虽然农家不太讲究这些,但始终是个庶子,若是以正室的身份嫁进来,那孩子的身份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万一弄出个长孙来,以姚老头那性子,他家姚瑜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下,赵氏就吩咐姚家亲族的小辈,“老爷子可都放话了,让刘宁儿做小,如今他肚子里也有了,你们几个叫几个嫂子帮忙把刘宁儿东西收拾收拾,从后门抬进姚家吧。”   宋凉还想着等刘宁儿进了门怎么报复他呢,就听见赵氏这般安排。   他高兴的差点笑出声来。   赵氏也太损了点。   刘宁儿脸都白了,刚刚赵氏还对他温温柔柔,怎么转头就对他这般无情。   “婆婆……”刘宁儿泪眼阑珊,委屈兮兮的看向赵氏。   赵氏叹了口气,扔下旁边站着的宋凉,拉着他的手坐下,“婆婆也没办法呀,这话是老爷子说的,咱家都是老爷子说了算,我要是不按他说得来,老爷子肯定要怪我的。   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以前就挺喜欢你的,温柔善良,长得也好。此事虽让你受委屈了,但咱们是普通农家,什哪里讲究大的小的,等你给老爷子生下长孙,我就让老爷子和姚安把你扶正。”   几句话,便说的刘宁儿感激不已,拉着赵氏,像亲娘一样。   赵氏“慈祥”的摸着他的脑袋,“我就喜欢你这样性格好的孩子,往后进了家门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上忙就一定帮。”   刘宁儿羞涩的笑笑,看着旁边被冷落在一旁“性格不好”的宋凉,心中生出一丝优越感来。   赵氏,轻轻松松就把刘宁儿这个傻白甜哄好了,“行了,今年你也累着了,快让你家里嫂子帮你收拾收拾,今晚就住进来吧。”   刘宁儿甜甜的点了点头,哒哒的跑开了。   宋凉被他做作的样子恶心的不轻,努力克制自己,才没照着他的屁股踹一脚。   他在心里悄悄记仇,盘算以后抽空得打他一顿。   与此同时姚瑜的几个表哥找到了姚瑜。“姚瑜,姑母叫你回家,快些跟我们走吧。”   “回去干啥?我都跟她说了,姚安的喜宴我打死也不可能去。”   表哥喜形于色,“哎呀,情况有变,姚安的亲事不成了。姑母想着钱不能白花,光是喜宴就一大笔银子呢,就把媳妇儿给你定下来,你赶快跟我们走,准备拜堂成亲。”   他们本想跟姚瑜详细说一说来龙去脉,不想姚瑜一听他娘要自己回家成亲就炸了。   “二哥,三哥,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想莫名其妙就娶个媳妇儿,我娘答应我,让我多玩几年,她给我挑个最好的。”   姚瑜打昨天起就来发小江恒家躲是非。   他和姚安虽然感情一般,但也不至于这么离谱不参加亲哥的婚宴。可谁叫姚安娶得是宋凉那个罗刹,姚瑜被揍得记忆深刻,腿到现在还瘸着呢。   要他陪着笑迎那个罗刹进门?   他做不到。   这事江恒也是知道的,他叫了几个好兄弟陪姚瑜喝酒。   可哪想表哥突然就找上门了,还告诉他要成亲了。   “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娘她都没帮我好好相看相看,这么草率就定了?”   “姑母是最疼你的,她不会害你。”   姚瑜可不,“我不想回去,大哥今天和宋凉那个罗刹成亲,我不想看见他。   再说我成全也不急于这一时,万一一不小心选了个宋凉那样的悍夫进门,我这辈子就完了。”   刚还想解释来龙去脉的赵家几个兄弟:“……”   不解释了,把人带回去后就行了。   到时候让姑母自己跟小表弟说。   于是姚瑜糊里糊涂就被推搡进家里了,又莫名其妙被推搡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了。   姚瑜在没脾气也对这几个表哥有意见了。   只是待他看清怀里的人是谁之后,脑子里瞬间什么都没了。   刚刚嘴上还硬气的他慌忙后撤几步,“我,嫂子,嫂子……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他背地里吐槽宋凉。   但原谅他一见面就怂了。   宋凉揍他的时候下手太狠了,那狠劲儿吓得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宋凉手里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见到他都绕道走了。   他甚至都想过,等宋凉和姚安成亲之后,就跟他爹说,不然分家算了。   他是真怕了。   宋凉搓了搓指尖。   虽然对自己未来要嫁的人早有心里准备,可此时还是忍不住嫌弃他这幅怂兮兮的样子。   “过来!”反正已经得罪了赵氏,当着赵氏的面,宋凉毫不掩饰的厉声喊姚瑜。   姚瑜惶恐的看看表哥看看娘。   可是赵氏今天魔怔似的,他这般对姚瑜也不见生气,还乐呵呵的把两人送进姚瑜的房里,“姚瑜,今天辛苦辛苦,来日给娘生个大胖孙子。”   此时已经过了吉时,再拜堂也不合适了。赵氏觉得这事也不用太讲究,反正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宋凉是她儿媳妇儿了。   姚瑜惊恐不已。   “娘,你在说什么?你难不成是疯了?”姚瑜啪啪拍门,可门从外面锁起来了,“你是不是没看清送进我房里的人是谁……”   可是外面没人理他,甚至逐渐听不见动静了。   见他像只受了惊的羊,宋凉忍他一会二会儿,可半刻都过了,他还在叫喊,宋凉忍不住了,脸刷的一拉,“你给我过来。”   姚瑜瞬间息声。   随即,怂兮兮道:“哦。”   他过去了,但人都没敢坐下来,恭敬的站在旁边,“嫂子,娘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不提醒提醒娘呢?”   见他蠢,宋凉都不想跟他解释。   他把姚瑜叫进了房间,关上门,就要脱衣服,“你娘没搞错,过来,把衣服脱了,入洞房。”   姚瑜真的慌了,他跪坐在地上。   老天,是他疯了,还是宋凉和他娘疯了?   宋凉抿起唇,眯着眼看他,“快脱!”   只有洞房入了,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姚瑜什么都不知道!   姚瑜什么都没准备!   他目前肯定是达不到洞房该有的状态的!   见宋凉大步走过来,对他虎视眈眈,姚瑜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断往墙角靠去。   “我还小,我不能。”   宋凉不为所动,“你不小了,你已经可以了。”   姚瑜蜷缩在地上,仰头看着宋凉不断逼近的身影……认命了。   半个时辰后,宋凉一把推开姚瑜。   “失败了。”宋凉叹了一声,捡起衣服,起身,然后嫌弃的看了一眼姚瑜。   姚瑜相当委屈,这种突然情况,他感觉自己表现得已经相当不错了。   宋凉不想再生变故,在旁边威胁姚瑜,“你爹娘和你哥要是问起来,你不准说实话,就说已经洞房了。”   姚瑜穿好自己的衣服,委屈点头。   宋凉满意了,“既然如此,那快滚上来睡觉吧。”   姚瑜不想睡,可是宋罗刹恶狠狠的盯着他……他自小就没骨气,从了。   这一晚,姚瑜失眠了。   他娘是疯了吗?真让他去宋凉这个罗刹?   怎么会是宋凉呢?   如果真娶了宋凉,那他这辈子就完了,他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头疼的墙,他越来越清醒。他意识到,这好像是真的。   那他未来该怎么办?   光是想到明天一睁眼就要面对恶狠狠的宋罗刹他就害怕。   不然跳河算了。 第5章 病倒   然而第二天早上姚瑜并没有看到一脸凶煞的宋凉。   因为宋凉发热了,整个人蜷缩在床里头,瑟缩发抖,烧的意识都模糊了。   姚瑜大着胆子拨开他脑门上的头发,发觉此时的宋凉,意外的乖巧。   淡淡的但又很整齐的眉毛即使皱在一起也显得很精致,任谁看了也不由感叹一声好相貌!   姚瑜虽然怕他还有点不喜欢他,但人命关天,他当即起床去喊赵氏。   “娘,娘!宋凉生病了。”门锁此时已经被打开了。   还没走到赵氏和姚老头住处,姚瑜就见姚安迎面走了过来。   姚安晚上喝的醉醺醺的,早上冷风一吹,他才醒来。他突然想到,宋凉看不上姚瑜,甚至不止一次的让他别学弟弟。那就算宋凉和姚瑜成亲了,以宋凉的脾气,他能让姚瑜这个小废物碰他?   不行,他不能就此认了。   只要一想到此生和宋凉无缘了,他心里就难受的要命。   以往对姚瑜瞧不上眼的姚安竟然扑通一下,直直跪在姚瑜面前。   “哥,你这是做什么?”姚瑜吓了一跳,敢让亲哥下跪,这要是给他爹看到了会揍死他的。   “小瑜,我是真的喜欢宋凉。”   姚瑜没出息的也跪下了,“我知道,哥,有话咱站起来的。”   “不,我有求于你,我必须跪着说。”   姚瑜心里骂死姚安了。   个王八蛋,要跪不偷摸找个没人的地方跪,非大喇喇的跪在院子里。   偏心偏到家的老头看到会揍他的。   “你说,你说,你快说。”   “我恳请你,不要和我抢宋凉好不好。”   “行。”姚瑜点头,不带犹豫一下的。   先不说想不想,关键他不敢啊!   姚安委婉道:“你,不要和他做真夫夫,好不好。”   姚瑜点头,有些心虚。   昨晚虽然洞房没成,但他该摸的不该摸的都摸了,那最隐秘之处他用手指摩挲的最久。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食指仿佛还残留着那软软的触感。   不过,姚瑜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我保证不会对他做什么。”   但要是宋凉想对他做什么,那他就没办法了。   姚瑜细想之下,心中其实还有一丝不情愿。   哦,老子娶了个媳妇儿,辛辛苦苦花钱养着,自己什么都得不着,还得给你备着?   您看您这个狗东西配吗?   姚瑜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但他不能让老头子觉得自己欺负他。把人扶起来了,姚瑜便匆忙的跑去找赵氏。   “娘,娘,宋凉生病了,脑门烫的厉害你快来看看。”   姚瑜找来的时候,赵氏刚喝完刘宁儿敬的茶,当着老头子的面演好婆婆呢。   闻言,赵氏放下抓着的刘宁儿的手,皱起眉,“真是的,平时生龙活虎的,怎么偏偏就今日病了,别是故意的吧。”   赵氏朝刘宁儿笑了笑,看向姚瑜的时候冷哼一声,“带我去看看,别不是装的。”   目送着姚瑜母子离开,刘宁儿摸了摸他的肚子,开心的笑了。   宋凉以前命再好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他作没了。   如今嫁了个不会疼人的废物,得罪了公公,也不得婆婆喜欢,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不像他,虽然没了正室名号,但农家人一般都不讲究这个。除了这个,他有了孩子,公公对他也比对宋凉强,婆婆很喜欢他,他嫁的还是姚家最有出息的的姚安。   等他生下长孙,从此都是好日子。   他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一定会照顾宋凉一二的。   赵氏和姚瑜匆匆往姚瑜屋里走去。   边走,姚瑜边忍不住说道:“娘,你昨天是不是搞错了,竟然让我娶宋凉,你是不是搞错了。”姚瑜反复的问。   前两天他娘还和宋凉打架来着,他当时本来想花钱找人打回去,被他娘给拦住了。当时他娘怕他爹知道了,又胡乱怀疑。   姚瑜忍了,但也因此故意不去宋凉和姚安的婚礼。   反正姚瑜不信,他娘这么讨厌宋凉,能让自己娶他?   赵氏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懂个屁!他当姚安的媳妇儿我当然不乐意,但是你这个蠢东西就得娶个厉害媳妇儿。姚安那小心眼子坑的你一次又一次的,要不是我在旁边力挽狂澜,你爹早不认你了。   我要不是为了你,犯得着费尽心机拦着宋凉嫁给姚安么。   如今好了,虽经历一番折腾,却白捡了个小媳妇儿。那小模样长得多好,人也厉害,配你绰绰有余。人姚安念念不忘着呢,你别不识好歹。”   他娘说起他,一直都是宝贝蛋,今天竟为了个宋凉这么贬低自己,姚瑜不高兴了,“娘,我有你说的这么差么?”   赵氏看了他一眼,面带嫌弃,“那得看和谁比了……行了,别念叨了。如今娘给你把媳妇儿抢回来了,你别不知好歹。好好对人家,把人心抓住了,往后你们小两口的好日子长着呢。”   姚瑜不情愿,“他打过我,也打过你。”   赵氏抬脚给了他一下,“那是立场不同,该怪姚安,怎么不见你去揍姚安报仇去?”   见他还想不通,赵氏拉着他哄道:“行了,娘都不记恨,你个大男人唧唧歪歪的,多难看啊!”   说话间,赵氏已经到了宋凉的床前。   她靠近轻轻摸了摸宋凉的脸。   “果然烫的厉害,姚瑜,你去打盆水来,给他擦一擦,降降热。”   姚瑜去打水的功夫,赵氏忍不住细细打量着宋凉。   心想,这小东西睡着的时候怎么这么乖,小脸蛋巴掌大小,红扑扑的,一点没有揍人时那么嚣张跋扈。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赵氏没忍住,在他小脸蛋上轻掐了一下。   “这么好看的小家伙,配姚安那个丑东西可惜了,配我们家姚瑜正正好。”   其实,凭良心讲姚安一点也不丑,甚至还有些端正,但赵氏对自家孩子有滤镜,觉得她生的姚瑜就是村里最俊俏的小郎君,其他人都是丑东西。   如今宋凉成了她儿媳妇儿,这儿媳妇儿虽然气人得很,可在她眼里到底还是和旁人不同。   赵氏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儿媳妇儿脾气差,但至少比刘宁儿那种矫揉做作的强多了,她该知足了。   “娘,给,毛巾!”   赵氏看着递到她面前的毛巾,震惊了,气乐了。她抬手给了姚瑜一下,“这是你媳妇儿,还是我媳妇儿?”   姚瑜揉揉头,委屈道:“他是你替我娶的,又不是我自己要的。再说,我是一个儿郎,我给他擦,多不合适。”   赵氏给他腾开位子,“洞房都入了,自己来。”   看着姚瑜有点不好意思,她又问:“昨天是入了洞房吧?”   说到这话,姚瑜脸红了,“算入了,也算没入。”   赵氏问怎么回事。   姚瑜有些恼,“还不是您?啥话不说,就让我去入洞房,我……我根本不会。”   非但毫无准备,还被强……算了,提起来丢人,即使是娘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赵氏闻言自责,“这确实是娘的不是,回头娘教教你。”   姚瑜手一抖,被他娘吓到了,反应过来红着脸拒绝,“不必了。”   赵氏很严肃,“别不好意思,将来耽误了我孙子。”   姚瑜很无力,“娘,我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你就别管了。再说我都还没同意娶他呢。”   说话间,姚瑜拉开宋凉的衣领给他擦身,赵氏眼睛亮的很,“你把人都撮成这样了,就这?姚瑜!你还说不同意?”   赵氏表示不敢置信,赵氏很唾弃他。   姚瑜自小没主见,啥都听娘的。在他娘这里他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儿,是全天下最乖最好的孩子。如今被他娘这么一说,姚瑜心里犯嘀,他忍不住反思。   这事真是他做的不对吗?   可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   见姚瑜被唬住了,赵氏松了口气。   “你先照顾着,我去镇上找大夫。”   “娘,你别留我一个人,我不太会。”姚瑜自小被他娘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照顾过人。   赵氏耐心教了教他一些常识。   “就照娘说的,娘去找大夫了,你好好护着人,别让他受凉了。”   姚瑜乖乖点头。   他娘说的没错,人已经睡在他床上了,再扔给娘照顾已经不合适了。   姚瑜擦完之后,守在他身旁心中犯嘀咕,往后可怎么办呢?   昨天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的,该看的看了,该摸了摸了。回头他们分开了,再和姚安在一块儿了,这让人怎么看他们姚家呢,会不会觉得他们家风不正。   越想越绝望。   要是传出去了,他还能娶着媳妇儿吗?   说话间,宋凉动了一下。   姚瑜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但动了一下之后,宋凉又睡熟了。   姚瑜摸了摸小心脏,可吓了他一跳。一想到宋凉醒时跋扈的样子,他就直犯怵,又希望他好起来后赶紧走人,又希望他别醒来了,不然吓人。   他娘还让他好好跟宋凉相处。   他当时居然有一瞬间还觉得可以试试,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当时真是疯了。   宋凉一直在发热,浑身直冒冷汗,姚瑜时不时给他擦擦身,守着守着,姚瑜竟睡过去了。   姚瑜靠在宋凉身旁熟睡了,连宋凉醒了都没发现。   宋凉缓缓的睁开眼。   他这一天都在昏睡,但也不是完全昏睡着,而是半睡半醒,他甚至能间断听见姚瑜和赵氏在说话。   动了动手指,他很想把姚瑜推开。   姚瑜太大只了,挤在床上他都翻不开身。 第6章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发个疯   姚瑜迷迷糊糊推了宋凉一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刚准备睡宋凉就醒了,是被疼醒的。   嘤……宋凉的眼眶迅速盈满了泪,什么东西,好痛。   姚瑜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我就轻轻碰了一下,有那么疼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也一步步远离宋凉,生怕宋凉一言不合就揍他。   这么凶的人,怎么还这么娇气?   姚瑜瞧着揪心,也更害怕了,生怕宋凉因此迁怒自己。“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   说完,又连忙找补:“你昨天生病了,我照顾你一夜。”所以看在他这么狗腿的份上,可别揍自己。   宋凉终于抽空看了他一眼,“过来!”   语气依旧凶得很。   姚瑜凑过去,又不敢靠太近,要多怂有多怂,“有,有事?”   看到姚瑜俊俏的脸蛋,宋凉终于想起昨天晚上逼人和自己洞房,结果没成,还差点把人吓哭的事。   宋凉见他始终凑近,本想再吓唬吓唬他,可瞄见他已经一脸恐惧,怕再吓唬人更不敢靠近自己了,鬼使神差的换了语气,“你过来一点。”   姚瑜怔愣。   宋凉何曾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莫名惊悚啊!   他不自主的靠了过去,“干,干嘛?”   宋凉伸出一只手,“扶我起来。”   姚瑜赶忙上前,生怕晚一时对方的拳头就砸过来了。   宋凉想起昨天大闹婚礼,姚安和他都没讨到便宜,只有那个刘宁儿如愿以偿了。   宋凉捏了捏拳头。   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如了他的愿宋凉不甘心。   如果和姚安苟且的是随便别的谁,他都不会这么放不下。可刘宁儿不行,他曾为了救刘宁儿险些丢了性命,后来刘宁儿过得不好老挨欺负,他便找宋凉哭惨,仔细算算他护了刘宁儿好几年。   想想自己的处境,已经不能更差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觉得自己好欺负,他要让刘宁儿长长记性,要让他往后再不敢欺负到自己的头上。   看了眼旁边的姚瑜,虽然这人不靠谱,可毕竟已经是自己的相公了,宋凉办事之前想提前跟他说一声。   谁知还没开口,对方就率先出声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昨天都是你的权宜之计。昨晚咱俩最后也没成,您放心,将来您要是有更好的去处,我绝不拦你。若是暂时没去处,先留着也可以。”   宋凉满脑子要收拾人的念头收了收,他抿了抿唇。   姚瑜看来是不愿当他相公。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和刘宁儿的事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宋凉推开他扶着的手,高冷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姚瑜答应一声,小心的退了出去。   姚瑜一出去,宋凉便从房间里四处寻找,找到了一条麻绳,和一根木板,又去厨房找了把刀。   片刻后,行动力惊人的宋凉已经悄摸到了姚安这边的院子。   姚安这里他来了太多次了,熟的不能再熟,所以他也知道该藏在哪里。   宋凉就是要结结实实的打刘宁儿一顿。   “呜呜呜……你干什么?”刘宁儿刚嫁进来,姚安不陪他,他便独自一人熟悉这不大不小的院子,一个不妨,就被人从后面捂了嘴。   “嗬嗬,你猜呢?”宋凉直接制住他,“我无意伤害你肚里的孩子,你最好乖乖的,不然孩子掉了我也没办法。”   刘宁儿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这孩子是他待在姚家的最大依仗,若是孩子没了,他肯定会被赶出姚家的。   “宋哥哥,别,别冲动啊!”   宋凉冷笑,拽着他就往门口走,最后把人绑到门口一棵大树下。   现在并非农忙,大家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一见这边有热闹看,都凑了过来,嘴上还假意劝架,实则心里就盼着赶紧打起来。   姚瑜刚去老头那里吃了顿早饭,刚吃完,手里拿了颗柿子边吃着边走出门溜达。哪想一出门就看到宋凉把刘宁儿绑在了门口的树上。   姚瑜已经知道刘宁儿和姚安的关系了,也知道婚礼那天发生了什么。   见了这场面,他乐了。   姚安的两个情人掐起来了,哈哈哈哈。   不行!这热闹他得看!   姚瑜全然忘了,其中一个是他刚过门的媳妇儿。不,与其说是忘了,倒不如说他没把那闹剧一般的婚礼当回事更恰当一点。   其实他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按理说,该摸的都摸了,让他负责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眼下这宋凉还在和人为了姚安争风吃醋,明显还放不下姚安,那他也就不用负什么责了。   而且宋凉完全看不上自己,他疯了才上赶着呢。   还有,宋凉打人的时候太渗人了,倒不是他力气大能打,而是他很凶很冲,跟谁都要拼命似的。别人都是正常人,又不都像他一般,自然会怵他。   只是如今宋凉打的是别人,他就觉得没那么可怕,躲在人群里吃柿子看热闹。   这刘宁儿委实不是啥好东西,受了宋凉那么多恩惠,反过头来却抢人男人,还是在婚礼当天。   哈哈哈,打他一顿,也给姚老头好好看看,他出息的大儿子有多出息。   妈呀!闹大一些,姚安那孙子可就糗了,叫老头子偏心,哈哈哈哈。   姚瑜看热闹看得乐呵,丝毫没注意到别人落在他身上无语的眼神。   “你瞧瞧,宋凉打刘宁儿他咋还笑的那么欢?”   “脑子有病!自家看自家热闹。”   “我男人要是敢这样,我回家抽不死他。”   “怪不得说姚瑜傻呢。果然啊,脑子就是不如姚安明白。”   “就是就是,也怪不得两个人为姚安争风吃醋。”   姚瑜净顾着看热闹了,别人的悄声议论他是一点也没听进去,还因为柿子吃完了,跑回家又拿了一个,结果被他娘打了出来,“多大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柿子吃多了能对身体好吗?啊?”   姚瑜笑嘻嘻的夺门而走,“嘻嘻嘻,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站住!”赵氏喊住姚瑜,“外面围了一圈人是在做什么?”   “哦,宋凉把刘宁儿绑在树上打呢?我得去看看,估计要开打了。”   赵氏:……???!!!   她一把夺了姚瑜手里的柿子,吼道:“那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啃柿子!”   姚瑜摸了摸后脑勺,“不然我去干什么?”   赵氏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当然是过去拦着宋凉,别让他伤了刘宁儿,他怀着孩子呢,但凡刘宁儿在他手底下有个万一宋凉他这辈子就完了!也别让人不相干的人欺负到宋凉。蠢!”   姚瑜很是无辜,“他们是为大哥打起来的,关我什么事?”   赵氏闭了闭眼睛,忍着气和他耐心说:“你是不是特别不想娶宋凉?”   姚瑜点头点的飞快。   “因为宋凉打你?”   姚瑜点头。   “那你有别的中意的人吗?”   姚瑜想都没想就摇头。   “你没有中意的人,那你想娶媳妇儿吗?”   姚瑜使劲儿点头,“想!”   他刚好到了成亲的年纪,小伙伴们大都成亲了,他不成亲让人说起来怪没面子的。   赵氏表情突然变凶,“你娘我没本事,只能给你娶个宋凉,如今我为了给你娶宋凉也算掏空了家底。你要是不喜欢宋凉,就自己去找媳妇儿!别指望你娘我再给你娶别人!   若是非跟我要媳妇儿,那就只有一个宋凉。”   姚瑜难受得很,宋凉他不是很想要,可他又没本事,娶不起媳妇儿。   “我……”   “闭嘴!”赵氏生怕被这傻儿子气出个好歹,忙率先开口,“还不滚去看你媳妇儿吃没吃亏。”   姚瑜慢了一拍,眼见赵氏踹他的脚过来了,他才猛的弹出去了一步。   姚瑜此刻是纠结的   娘这是什么意思嘛!   就非逼他娶宋凉嘛?   赵氏深吸一口气,她深知儿子的脾性,此刻不宜再放狠话,她变脸似的柔声哄道:“你是害怕娶了宋凉以后,受他欺负?”   姚瑜委屈点头。   是啊,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至于这么怕吗?   赵氏哄傻儿子道:“你放心,只要你按照娘说的做,娘敢保宋凉以后待你比以前待姚安还好?”   “真的?”姚瑜伸出脖子?   赵氏被他这没出息的样子震惊到了,她知道自己儿子没出息,没想到这么没出息。   她这三言两语,姚瑜就接受娶宋凉这件事了?   他难道没有一丝血性吗?   他难道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赵氏扶着墙,她觉得自己脑子发蒙,这没用的玩意儿要是单独自立门户,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氏赶紧回复他,“是是是!你快先去看看,别让人欺负了宋凉。”   姚瑜撇了撇嘴,转身出去,“只有他把人绑在手上打的份,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我不信。”   哪知再回到人群,形式完全逆转了,不光是村里人,连姚安这个嘴上说多爱宋凉的人,都一起讨伐宋凉。   “宋凉,你怎么能这样?刘宁儿他再不对,可他怀了孩子。”   姚安也有些失望的看了眼宋凉,“阿凉,他怀了我的孩子,你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宋凉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毫无波澜。   他觉得自己也挺薄情的,也就只有在得知姚安和刘宁儿有苟且时难过过,剩余更多的是恶心。他想,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可能不是姚安这个人,而是姚安对他的喜欢。   看着眼前男人嘴唇开合,宋凉很快接受了自己薄情寡义的本质。   这时,宋凉突然动作了,他朝姚安脸上吐了口口水。“一对贱人,你也配指责我。”   姚瑜原本想出手的,可是见到宋凉开撕了,他忍不住站在原地看一看姚安的好戏。   他就说嘛,宋凉怎么可能吃亏。   不过宋凉说的对。   他也觉得自己这大哥是个贱人,宋凉居然和自己一个想法。可是他就不敢开口骂他大哥,不然老头子要抽死他的。   宋凉继续火力全开,“没听懂吗?把你指着我的手给我收回去,奸夫淫夫,怎么好意思指我?再指我给你剁了。”   宋凉觉得自己占理,怎么做都不过分。   而犯了错的人别说提要求,连开口说话都是错的。   他宋凉就是要得理不饶人。   姚安很是心痛的模样,他总想跟宋凉扯旧情,可宋凉只想剁他,“之前我确有不对的地方,可我那是喝醉了,才和刘宁儿犯了错。如今木已成舟,宋凉你何必如此抓着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凉一把给掀开了,“谁管你?这些年我护着刘宁儿少挨了那么多打,如今他既然敢对不起我,我就要把我给他的收回来。”   宋凉不同姚安扯那么多,扯那些没用。   他目标很明确,揍刘宁儿。   至于姚安,眼下彩礼收了,关系也断了,他倒是不好直接动手,只是以后寻找机会。   而刘宁儿不同,他护了刘宁儿这么些年,刘宁儿竟然背刺自己,打一顿是能说的过去的。   刘宁儿浑身都颤了,“你你你,你想怎样?”   “怎么样?”宋凉嗤道:“别人打你时,我拦下的该落在你身上的打我都要还回去。”   宋凉总结:“也就是说,我!要!打!你!”   “宁儿有孩子了,你不能……”   姚安话还没说完,宋凉反手给他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   姚安便是再爱他,此刻脸也绿了。姚安理亏,虽然不能打回去,但是出手制住他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宋凉先他一步进攻了。   宋凉朝着姚安指指点点道:“还有你,我虽然没护着你,但我这些年送了你不少东西,今晚之前你都给整出来还给我,整不出来就按原价抵给我。晚上我要是看不到,明天这里绑的就是你。”   姚安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我们以前那般相爱,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姚安已经不纯粹了,姚安已经脏了,宋凉不想跟他说一些恶心自己的废话,“拖拖拉拉是不是想赖账?快去取!”   姚安心痛的点点头,“好,只要是你要的我都给你。只是眼下刘宁儿怀了我的孩子,你能不能别伤害他们父子俩。”   宋凉揉了揉自己白嫩的手,“你放心,我只打他的脸,不会动孩子的。虽然孩子的两个爹不是东西,但孩子还没出生,他是无辜的。”   “你……”刘宁儿被他不要脸的样子气到了,还想说什么,就被转过身的宋凉一脸凶相的指了回去,“但你最好不要反抗,我不想伤害孩子,如果你非要反抗伤了孩子,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宋凉赏了他第一个巴掌。   清脆响亮。 第7章 姚瑜这倒霉的一生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这闹得也太难看了!”   “就是啊,就算刘宁儿再不对,也不该这样打人家啊。”   “就是,就是。”   也有持相反意见的:“我男人以前就和别人勾搭上了,现在每次一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把两个人捅个对穿。这都算好的。”   “虽然宋凉占理,可是若放任他不管,以后村里岂不是要乱。”   一个和姚家沾点亲的人也看不下去了,他动了,不过他不是自己想动的,他推了推旁边看热闹的姚瑜,“姚瑜,你媳妇儿和人打架你就这样站着呀?也不管管。”   姚瑜叹气,“我怎么管?我又不好动手。”   刘宁儿到底是个哥儿,还大着肚子,要是他帮宋凉一起打人家,那也太难看了。再说宋凉自己就已经碾压那俩人了,他上不上都一样。   人群顿时围着姚瑜指指点点起来了,不过不敢放大声,毕竟姚瑜是姓姚的。   “废物,这就是个废物。”   “就是,连个媳妇儿都管不住。”   “姚老爷子多厉害的一个人,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废物。”   ……   姚瑜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大家声音不大,他虽然听的不是很真切,可废物二字反复被人念叨,他就是想不听都难。   姚瑜顿时恼羞成怒了。   那让他怎么办嘛!   宋凉已经压着人打了,他再扑上去和宋凉殴打一个孕夫那像什么样子?   废物就废物吧。   姚瑜待不下去了,姚瑜决定走。   就在这时,刘家人听到消息终于赶来了,一看到刘宁儿被绑着打,顿时怒了,围上来就要动手。   宋凉再狠再不要命,对着刘家一群人,他也不占优势。   “小王八蛋,我们宁儿大着肚子呢,还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你敢对他动手。”说着,制住宋凉的小细胳膊,就要扇他。   宋凉瞧了觉得可笑,“以前刘宁儿受人欺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站出来?如今他巴上姚家了,你们倒是想起来他是你们弟弟了?嗤!”   他可不相信刘家会为了维护刘宁儿尽多少力。   姚瑜不知内情,他看到刘家人都来了心里一咯噔,要走开的脚步停住了,然后转了个方向,飞身朝刘家那要上前拉开宋凉的汉子身上踹了过去。   刘家汉子一个趔趄,扶着树勉强站稳。   姚瑜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更惨,踹别人把自己踹倒了。   众人瞧了哄得大笑。   姚瑜多少要点脸,他红着脸迅速爬起来,不等对方发问,姚瑜率先出声:“干什么呢?对一个小哥儿出手。”   姚瑜其实是怕怕的,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腿不抖。   一旁,宋凉也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立刻将目光挪向眼前的高瘦身影上。   姚瑜不是不愿意吗?   他怎么会来?   虽然心是好的。   但就他?   这不是添乱吗?   刘家一看是姚瑜,顿时放心了。   “你还敢问我们?宁儿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你竟敢放任你媳妇儿打他?”   嫂子?   姚瑜阴阳道:“他算哪门子嫂子,一个妾罢了。   宋凉就不一样了,可是明媒正娶的。你要讲别的咱们还有的讲,嫂子不嫂子的就算了吧,他做下那等事,宋凉教训他也尚在情理之中。”   他们是农户,很少提什么妾不妾的。   他也不想同人掰扯这些。   但是吧,要是真拿自己当嫂子挟制他就别怪他说说这些妻呀妾呀的狗屁规矩了。   他娘说了,不用把刘宁儿当正经嫂子。   刚刚宋凉打的痛快的时候姚安不出声,这会见情况有变,突然就站了出来,“二弟,他毕竟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   姚瑜点点头,“是啊是啊,可我不是没碰他么?宋凉也没碰他肚子,我们注意着呢!”   姚安脸色在姚瑜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好看了,“你……你们这般磕磕碰碰,总是不安全的。”   姚瑜一脸深以为然,他转头对刘宁儿道:“毕竟是有孩子的人了,以后缺德的事少干点,万一再让人打上门,孩子伤着了可怎么办?”   刘宁儿脸都绿了。   没想到连姚瑜这种废物都能教训他了。   见姚安不说话了,刘家的人憋屈啊,他们问姚安,“难道我家小弟就平白被人打了。”   “他做错了事,宋凉教训教训他又怎么了?”姚瑜听这意思对方要追究,脑门上直冒冷汗,攥住宋凉的手,想假意骂他几句,再趁机遁了。   不想刚拽着他走了一步,脚下桄榔掉了个东西。   是一把菜刀。   是从宋凉身上掉下来的。   姚瑜:!!!   刘家人:!!!   众人:!!!   姚瑜要骂宋凉的话卡在喉咙了,他觉得自己好难,他反思,为啥要管宋凉死活。他感觉自己拉着的手此刻不是人的手,而是一只猛虎的爪。   他不自量力,区区蝼蚁,竟然还担心猛虎的死活。   宋凉低下头,“哦,我的。”然后蹲下来捡起来揣进怀里。   刀还特意磨过,太阳光下,反射的光都能幌瞎人的眼睛。   怎么会有人随便打个架还带着菜刀?   “打完了吗?”姚瑜颤声问。   tm的,这就是他院子里的菜刀,他常年去老头那里蹭饭,菜刀从来没用过。   他记得这刀都生锈了,如今这么光这么亮,看来是特意被人磨过。   宋凉乖巧的点点头。   姚瑜又颤颤的朝刘家人,“要是没事,我们就先回家了。”   刘家的人都是些好吃懒做,只想到处占便宜的人,宋凉虽然力气不如他们,可宋凉不要命,他们一时也沉默了。   以前有人欺负刘宁儿,宋凉没少护着他。   而刘家人在别人欺负刘宁儿的时候都护不住他,更别提面对宋凉。   宋凉被惹急了,是真的会砍人的。   那还是成亲以前的宋凉。   而且成亲以后的宋凉看起来更疯了。   大家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人,没人想沾上这样的人。   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也闭嘴了,不再火上浇油,生怕一不小心,波及到自身。   刘家他们本是想冲上来揍宋凉一顿,替刘宁儿坐定姚家长媳的位子,可是他们怕宋凉发疯,抽出菜刀就是一通乱砍。   “你……跟你这种人就讲不通道理。”刘家人丢下一个不软不硬的话就没下文了。   宋凉胆顿时更大了。   他小脖颈子一挺,睨了一眼这群外强中干的货。很是鄙视。   ……   众人吃瓜也吃的有点上头了。   嚣张,太嚣张了!   还没进门先是揍了相公(那时候还不知道姚瑜是宋凉相公),然后手撕婆婆赵氏,婚礼上以死相逼公公,逼婚小叔子,婚后殴打哥嫂!   绝了绝了!   谁家积了几辈子德,娶这么个媳妇儿进门啊!   哦!是姚家没出息的二子姚瑜啊!   大家在心里默默可怜了一下姚瑜这个怂比,也真是该他倒霉,怂了快二十年,不想娶了这么个小疯子。往后的日子估计是不好过了。   偏姚瑜还无所觉,仿佛被欺压的认命了,一切以宋凉马首是瞻。   姚瑜这倒霉的一生哟!   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窝窝囊囊了。   生怕宋凉发疯波及自身,大家也不想看热闹了。   见大家不说话,姚瑜揣着宋凉的手,麻木的往家里走。   姚瑜小心翼翼,生怕宋凉一个不高兴,那刀会往自己脖子上架。   天哪!谁来救救他?   “您,您饿吗?”姚瑜一到家,他第一时间是想将宋凉的手撒开的,可求生欲让他生生忍住,他一点点、轻轻的将宋凉的手放下。   宋凉摸了摸肚子,好像真的有点饿,于是点头。   姚瑜逃似的,“你等着,我让我娘给你做饭去。”   娘?赵氏?   宋凉有些不太愿意,想喊住他,可是不等他开口,姚瑜已经跑远了。   赵氏讨厌他,才不会下厨给他宋凉做饭,待会儿管姚安讨了债,在弄点粮食自己做。   他把裹着布的刀往怀里揣了揣,这可是个宝贝,有了这个,打得过自己的,打不过自己的,都不敢再来欺负他。   包括赵氏。   想必她以后在姚家见到自己也能绕着走了。   宋凉这两天没吃多少,还生了病,这会子有点不舒服,就揣着刀躺到床上。   今天姚瑜居然出来帮自己了,宋凉想想还挺意外的。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以前同姚安相好时,他听到最多的就是姚瑜多没出息,多怂,坏心眼子多多。宋凉一度看姚瑜一眼都觉得眼睛疼,现在看来,姚安那些话最好还是都别信的好。   不过怂倒是真的怂。   刚刚抖了一路。   可是这么怂的人,却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护着自己,而自己婚前为了姚安和赵氏撕打,姚安却因为害怕姚父责骂,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认。   果真,一个人人品有问题从小事上就能体现出来。   他宋凉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往后不管这婚事成不成,他都会记得姚瑜的维护之情。   报复完之后,宋凉有些疲乏。   于姚安而言,今日发生的一切最多也只是让他丢脸,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他还是怎么过,姚安有自己的田地,也有门好手艺,他会过得很好,甚至他和刘宁儿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他宋凉今日是痛快了,可痛快完之后,他还是得面临前路茫茫的日子。   想到这里,宋凉心中陡生一股子戾气。 第8章 两个拖油瓶   打了刘宁儿一顿,宋凉也累了,他揣着刀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宋凉是被香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的睁开眼,巡着香气看过去,桌上不知何时摆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他放下刀,下床走了过去,竟然还有菜,还有肉丁。   以前在宋家时,不年不节可吃不上这样一顿饭。   赵氏怕他怕到要讨好他了吗?   宋凉不太理解,不过他现在很饿了,顾不上多想,揉了揉脸颊,抱着碗就开始干饭。   吃着饭呢,宋凉就听见隔壁院子隐约吵起来了。   宋凉并不想去听,他的处境很艰难,他管自己都管不过来,更不要说其他人。他虽然说是嫁过来了,但他做过的事每时每刻都可能让他被赶出去。   不多时,宋凉把饭吃完了。   想了想还是去隔壁看看,姚安欠他的东西该筹齐了吧?他得过去要账了。   此时,姚瑜被姚老头给了一拐杖,还被勒令跪在堂下,挨训。   姚瑜想不通。   出了这事,怎么不是姚安跪下挨训呢?   这又关他什么事?   头一次,向来想得开的姚瑜想不开了。   “为什么打我?”   “混账东西,今天在门口闹那么一出,丢尽了姚家的脸。”   姚瑜不加思索,脱口而出,声音委屈到不行,“那是我搞出来的吗?那是大哥搞出来的,你冤枉好人。”   姚老头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偏心的,但是眼下大儿子闹出这堆事,在村里实在有些不体面。   他必须要打压打压姚瑜,免得姚安无人帮扶,被赵氏母子压过一头。   他不是不疼姚瑜,只是姚瑜有赵氏参谋,可姚安只有他了,就算是姚安做错了,他为了家宅安宁,护一护姚安。   他有一瞬的心虚,不过一想到他是为了一大家子和平安稳,再加上多年来在家里霸道惯了,很快将那一点点心虚抛之脑后,“闹出这事就算了,你不帮忙拦着,还在里面瞎掺和。再说宋凉是你屋里的,你连个人都管不住,不怪你怪谁。”   姚瑜彻底炸毛了,“要不是大哥和别人偷。情,弄得没法收场,我怎么会出来救场娶宋凉……”   话音刚落,他就见宋凉走了过来。   姚瑜下意识缩着脖子不敢看他,刚刚的话不知宋凉听见没。洞房差点都入了,这时候嘴上再嫌弃他,宋凉会不会怀恨在心,趁晚上睡觉把他给嘎了。   不过,看到完好的站在一旁姚安,仿佛没事儿人似的,他顿时压不住心中的忿忿,也顾不得宋凉听了会不会记恨了,“大哥办了那么多“好事”也没见爹您说一句,就是因为大哥情人们打架我没拉住,你就来揍我,还骂我?”   “大哥当时也在旁边,你咋不怪他?”   “再说要是大哥洁身自好一些,能有这些破事吗?有了问题不分青红皂白,就怪我!”   说着,姚瑜哽咽了。   真的太委屈了。   旁边赵氏冷眼看着,姚瑜跪在那里哭的涕泪横流,她也不说一句。   姚老头瞬间更心虚了,低头他是不可能低的,“你,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起来。”   姚瑜心里难受的很,他明摆着受欺负了,不哭是不可能的,他要好好撒撒泼,把受的气都撒出来。   姚老头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姚瑜更是哇哇大哭,把邻里都惊动了。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爹,我是您亲生的吗……”吧啦吧啦。   姚老头脸色越发不好看。   这时,赵氏出声了,“既然你在这个家里这么委屈,那就分出去过吧。”   这话是对姚瑜说的。   姚瑜蒙了,他看向母亲,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老娘,你在说什么?   把我分出去?   说好的争家产,不争了吗?   难道家产要白送给姚安?   若问世上最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的人,姚瑜一定毫不犹豫答,那肯定是他娘。   可是姚瑜此刻蒙圈了,他娘这是什么操作,他看不懂啊!   姚老头的脸色此刻也变了。   他正要大怒,就听赵氏阴阳怪气道:“虽然是他大哥捅出的篓子,但他这个做弟弟的没本事帮大哥顶上就算了,你爹因此骂你你还不情愿?”   姚老头脸色也难看了。   这话实在不好听。   赵氏平日虽然总依着他,可她性格还是要强的,在家里也不是完全说不上话。他此刻还不得不给赵氏点面子,没有直接呵斥。   “就算你大哥不对,就算你帮了你大哥还落不了好,你就能因此觉得委屈,就能因此不拼着小命拉架了?”   赵氏走到姚瑜跟前,使劲儿戳他的脑袋,“你在这个家里算什么东西,帮不了你大哥你屁都不是。就算是受委屈了,你活该忍着受着,谁叫你是后娘生的?谁叫你蠢笨?谁叫你没你大哥有本事?有气就活该你受,有委屈就活该忍着。”   姚老头本来被赵氏说的有些不高兴,可这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一出,他也知道赵氏生气了。   “好了,坐回来,闹来闹去像什么样子?一天天的光给人看笑话了?”姚老头也知道此时姚安不占理,便松了口,“此事我知道姚瑜受了委屈,可姚安毕竟没了母亲,没人护着,我怕他受委屈,这才……唉。”   “当家的是觉得姚安没了母亲,在这个家里会被我们母子俩欺负吗?”赵氏语气尖刻。   今日的她并不像平日那般温柔小意,反而咄咄逼人起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氏憋了一肚子火,“姚瑜为了大哥,把终身都搭进去了,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老爷还担心姚瑜给姚安委屈受,那就把姚瑜分出去吧!他走了,就没人给姚安受委屈了!”   姚瑜忍不住抬头看娘,可是出于对亲娘的信任,他并没有开口打断。   兴许这是娘的计策。   他娘不会真让他走的。   姚老头闭嘴了,平时偏一偏姚安可以,分家还是算了。他就喜欢一大家子住一起其乐融融。   而且一般意义上的分家,就意味着要分家产,姚老头虽然爱妻和子,但他还是想将家产抓到自己手里。何况天下初定,尚不安稳,姚安稳重但蠢笨些,姚瑜时而愚蠢时而有些机灵,完全没开窍,为人更是极不靠谱。要是把家产给了这俩,他几乎可以预见,没几年就会被败光。   姚老头的忧虑赵氏是知道的,以往她愿意替老头考虑,但今日姚瑜受了委屈,她已将姚老头抛之脑后。   “如今兄弟之间反生了嫌隙,将来要是姚安有个不顺,当家的你再一个屎盆子扣上来说是姚瑜欺负姚安,姚瑜又上哪儿说理去?”赵氏憋了一肚子气,岂能陪他继续演母慈子孝,阖家幸福的戏?   她嗤笑,“我家姚瑜蠢笨,可担不起这屎盆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姚老头坐下来叹气。   他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失算,这次确实太过偏颇,没把握住度。   “老爷您没这个意思,那今天闹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同一个爹,都是姓姚的,难道姚瑜就天生命贱,活该替大哥背了锅,搭上了终身,还要被亲爹责骂。”她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姚安,“他受了这般委屈,他大哥既是得利者,也不见为姚瑜说句公道话,眼睁睁看着老爷子责骂他。那不如就该怎样还怎样,宋凉仍嫁给姚安,老爷眼里没有姚瑜这个儿子,可我这个做娘的却不得不管他。我这些年嫁妆都攒着也有点体己钱的,省吃俭用拿出来也能给他再娶一个。”   说着,赵氏余光关注着旁边悄摸溜进来的宋凉。刚刚她说要把姚瑜和他分出去过的时候,小王八蛋高兴的眼睛发光。说让他还和姚安成亲时,他又抿着唇,鼓着小脸蛋不高兴了,看向自己的眼神暗藏凶光。   再看看姚瑜,只会哭哭啼啼,被欺负了就找娘。   一个很容易就受刺激,一刺激就炸毛,一炸毛就要采用极端手段自保。一个没有头脑,遇事都找娘,软硬都吃的小废物。   这两个人真的能过好日子吗?   赵氏头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眼下赵氏还顾不上深想,她要问问这个偏心的死老头子,同是亲生儿子,到底能偏到哪里去?   她这些年过来也算摸透老头子的想法了,老头子可不管谁有理谁没理,他就偏心弱势的一方,姚安哪怕翻了天大的错,老头子只要觉得他是属于弱势的一方就偏向他,所以她这些年到处抓姚安的错处根本就是没意义的。   老头子虽然偏心,但他不是心里一点都不惦记姚瑜。   他向来是偏向他觉得可怜的,他觉得姚安可怜就偏向姚安,他觉得姚瑜可怜,就偏向姚瑜。   姚安最近这一通操作,老头子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也不会再像往常那般,觉得他就是个老实没心眼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了。   别看老头子多疼姚安,但家里的田地和家财他都死死攥在自己手里,既不给姚瑜也不给姚安。   果然,姚安就是比姚瑜会装,一提起他,姚瑜立马自责道:“都是我的不对,都是我拖累了全家,别把弟弟分出去,这事起因在我,把我分出去吧,二娘。”   老头子果然吃这一套,“孩他娘,你看看,姚安他也知错了,他还年轻,事情已经出了,你何必苛责他?总不能真把他分出去吧?”   赵氏火大,抓起茶壶就摔了,“不必苛责他?那就来苛责姚瑜?”   赵氏很少发火,但也不是不敢发火,毕竟她娘家有好几个兄弟,她兄弟又生了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侄儿,实在把她逼得没法子了,她就喊娘家人来讨说法。   姚老头也吓了一跳。   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不好欺负,只是一般事情她不会发这么大火。   赵氏被气狠了,胸口剧烈起伏。   “老爷子,为了这个家安稳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我和姚瑜忍了多少,只是我们隐忍都是有度的,你们莫要把我当傻子。姚安这犯得是一点错吗?   不是!这是家风问题!   你如今偏心姚安,连是非都不肯分了,我养的姚瑜是个脑子不灵光,不比他哥哥讨你喜欢。干脆你眼不见心为净,把他分出去吧。”   说完,赵氏就出去了,“老爷您要可怜姚瑜,就给他们小夫夫分个几亩地,您要是心里没这个儿子,往后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宋凉看着忍不住咋舌。   怪不得姚瑜这般废物。   有这个厉害的娘护着,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才能这般不谙世事。   赵氏有一瞬真想将两个小的分出去。   这两个兔崽子在家里啥用都没有,只会给她拖后腿。不如把他们两个分出去,隔三差五让姚瑜回来卖卖惨。   而且有她在家里,该给姚瑜争她还是会争,甚至没了那两个小拖油瓶拖她后腿,有些手段也更好施为。 第9章 回门?   被呛了这么一通,姚老头脸色不善,谁都没理,就回屋去了。   姚瑜被打骂一顿,又听赵氏说要把他分出去,此刻委屈不是,茫然也不是。见宋凉要离开,又赶忙跟上去了。   他要向宋凉解释解释,他刚刚不是嫌弃宋凉。   只是宋凉见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没有立刻上去问姚安讨要之前送的礼物,此刻他满心欢欣,也没心情管姚瑜在想什么。   分家?   要分家了?   他不必和姚安刘宁儿居于同一屋檐下,也不必和姚老头赵氏居于同一屋檐下,和他一起生活的只有姚瑜这个小废物?   宋凉扭头看了他一眼,小废物欲言又止的跟着他,狗狗眼盯着他一眨不眨,嘴巴紧紧抿着,白嫩嫩快要褪去的婴儿肥的脸蛋微微鼓起,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宋凉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后,心情顿时更好了。   罢了,他就再给姚安一晚时间,明天一早就去讨债。   姚瑜见宋凉心情不错,便知他没有将自己的无心之言放在心上,放下了心中忐忑。   当晚,宋凉把姚安送自己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打算明天拿去顺便还了他。   两不相欠,日后再报复的时候他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   冷静了一晚,第二天赵氏也有点后悔自己轻易将分家之事说出来,毕竟她还没真正想好到底要不要将姚瑜分出去。   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很快便下定决心把姚瑜分出去。   她!看见宋凉揣着刀,朝姚安屋里走去了!   揣着刀!   赵氏吓了一身冷汗,上前,一把就抓住宋凉握刀的胳膊,拽回他们小夫夫的屋里去。   更让她来气的是,姚瑜全无所觉,还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被子踹到地上了都不知道。   赵氏气着给他盖好被子,转身面对着宋凉。   突然被拽回来,宋凉很是不悦:“你干嘛?”   赵氏反问他,“我还想问你要干嘛?”   宋凉耿直道:“姚安欠我东西,我去让他还我。”   赵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别生气,并竭力压低声音,哄小孩儿一般,“讨东西为啥要带刀呀?”   宋凉不明所以,“不带刀怎么讨东西?”   赵氏觉得头疼。   姚安刘宁儿还有宋家两口子,这几个对于宋凉来说是至亲的人对宋凉的伤害太大了,他已经不敢依靠任何人,遇事也不再想着通过正常手段解决问题了。   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宋凉对待姚瑜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眼下,宋凉和姚安夫夫两是不可能好好相处了,和姚老头也激烈争吵过,估计也处不好,和她……鉴于他们之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赵氏还是能察觉到宋凉对自己的敌意。   而本该成为宋凉倚靠的夫君,她的儿子姚瑜,就是个废物!媳妇儿揣着刀去找大伯哥了,他还毫无所觉的呼呼大睡。   宋凉生活在这样一个家里,时刻紧绷的活着她也不难理解。   可理解是一回事,放任又是另一回事。   赵氏叹气,“你把刀放下,我带你去找他,保管给你办成。”   宋凉不愿意,他站着一动不动。   赵氏头疼极了,“你把刀揣起来可以了吧?别明晃晃的拿在手里。”   宋凉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赵氏是当着姚老头的面帮宋凉要的。   她说:“你昨日不同意姚瑜把宋凉还给姚安,那往后宋凉就是姚瑜的媳妇了,只是姚安和宋凉相识多年,是有旧情在的。既然宋凉往后要跟姚瑜过,那就当面跟姚安断的清清楚楚,免得哪里没掰扯清楚,再有牵扯,坏了家风。”   宋凉摸着怀里的刀把,眼睛死死的盯着姚安,生怕姚安不答应。   赵氏又扯到家风问题了,姚老头昨日就理亏,赵氏这般说,他自然点头。   于是宋凉拧着眉,看向姚安,“昨天说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姚安此刻也很头大,他很崩溃道:“阿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   后母这是逼着他和宋凉断情啊,她可真恶毒?   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叫他如何放得下?   姚安难以决断。   他是愿意娶宋凉的啊!   为了宋凉,他甚至愿意暂时让宋凉嫁给姚瑜,宋凉为什么就不懂他?   宋凉阴恻恻的拿出怀里揣着的菜刀,“你还要脸不要了?要脸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喏,这是这些年你给我的,都在这里了。”   至于姚安送给他的,一个簪子,一个手镯宋凉直接放到堂屋的桌子上。   事情有点难看了。   姚老头没想到宋凉是这个意图,但他拿宋凉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宋凉现在名义上是姚瑜媳妇儿,若打了骂了,赵氏指不定又要闹。他看了眼姚安,眉目间是掩不了的愁绪。   大儿子最近是怎么了?   简直昏了头。   他有些失望。   他自己起身回了屋,眼不见心为静。“你自己处理好吧,别不清不楚的。”   “不能拿我送你的簪子和镯子抵吗?”姚安也从父亲的目光里察觉的父亲此刻的情绪,他有点不安,难得不想再和宋凉纠缠下去。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只要我的。”   最后宋凉没能从姚安那里要来东西,姚安只好拿三两银子抵了。   得了这笔巨款,宋凉的目的达到了,他乐的眼睛都眯没了。   赵氏撇了他一眼,也乐了。啧!就这点出息!   宋凉拿到银子就先走了,赵氏紧随其后,不想她运气不好,碰到了巴巴看着她的刘宁儿。   赵氏当然少不得抓住刘宁儿的手关心一下,嘴上还骂着宋凉,“可怜的孩子,昨天受惊了吧!”   刘宁儿吧嗒吧嗒直掉眼泪,“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可,可我和姚安哥实在是喝多了情难自禁。”   赵氏听了一阵无语。   她心里嘀咕,好人谁会和好朋友的未婚夫单独喝酒,还一起喝多了。   不过嘴上不能说。   “纵是如此,宋凉他也不该那般对你,好在,没有伤到肚里的孩子,我回头狠狠骂他。”   “还有姚瑜,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他昨日那般对我,我……”然后刘宁儿哭的直打嗝。   赵氏顿时连装都不想装了,这些又关他们姚瑜啥事?   贱人就是矫情。   但赵氏又不能直说。   “别多想,好好养身体,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家里没米了,我还要去买米。乖~”   走之前,赵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刘宁儿的肚子,心想,看来分家的事得着手安排了。不然等刘宁儿肚子大了,姚老头那个昏头昏脑的老家伙指不定会让宋凉或她来照顾。   宋凉肯定是不会做的,但少不得大闹一场,再被老头子扣一个不睦妯娌的帽子。   而她,若是宋凉有了孩子她倒是愿意照顾一二。   刘宁儿?   还是算了吧!   赵氏自认为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她也不是啥好人。姚安的种,谁爱帮忙谁帮去,她才不做这个活菩萨呢。   大约是赵氏最近不怎么夸自己了,甚至还骂过自己,姚瑜有点开始正视起自己的不靠谱了。   他躺在床上,认真的想他为人夫为人子能做点什么。   宋凉进门,突然带进来一阵风,姚瑜冻得把被子裹了裹紧。   看到宋凉,姚瑜突然眼前一亮。   对了!   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   于是姚瑜裹着被子,蛄蛹着凑过去,“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了,你有准备好回门礼吗?”   宋凉夹着眉毛,冷冷道:“没有。”   姚瑜一喜,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木盒,“这是我的零花钱,待会儿我们一起去镇上置办回门礼,一定让你倍有面儿。”   不想,宋凉面色越发的冷。   他蹭的坐起,指着姚瑜,疯了一般,大吼道:“你敢给他们送一文钱,以后就不要来见我!   我没有爹娘!   以后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问他们宋家要一粒粮食。同样,他们哪怕是饿死在我家门口,我也不会给他们一粒粮食!”   姚瑜都懵了。   他从别人嘴里知道宋凉和他父母吵架了,可他还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他还想着能借此机会,缓和缓和宋凉和父母的关系,双方互相给个台阶下,毕竟是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还以为,宋凉会高兴呢。   宋凉说完,抓过姚瑜手上的盒子,一把摔到地上,碎银子散了一地。   做完大约觉得不解气,一把扯了姚瑜的被子,也扔到了地上。   然后冷冷看了他一眼,“哼!”   就出去了。   姚瑜陡然被掀了被子,冻得一哆嗦。   想哭!   呜呜,做个男人真难。   做宋凉的男人更难。   更打击他的是,赵氏知道后也说了他。   姚瑜顿时更受打击了。   赵氏反倒挺乐观的,毕竟宋凉只掀了姚瑜的被子,刀都没拿出来。 第10章 分家   经此一事,姚瑜难免有点气馁,他觉得自己还是什么也别做最稳妥,免得出了岔子,挨他娘和宋凉的双份训斥。   自觉想通之后,他把省下的零花钱拿出去好一通乱花,完全没把赵氏要将他从家里分出去的话放在心上。   而赵氏这边一点没闲着。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姚瑜踹出去了,一来能让宋凉冷静冷静,二来姚瑜一人肯定过不好,时不时回来卖卖惨,兴许老头子的心也就没那么偏了。   就她所知,老头子和姚安生母的感情也很一般,姚安自小也没多讨喜,没道理无论如何都偏向姚安。   心中盘算明白后,这几天赵氏就开始借题发挥给姚老头摆脸色了,一摆就是好几天。   姚老头本只有一点愧疚,想着赵氏气上一气,气顺了就好了,可时间久了他也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他是不是真的做的太过了?   不然向来好脾气的赵氏这次为啥这般不近人情了。   终于,一连三天他都没吃上赵氏做的热乎饭菜后,姚老头喊住了她:“那事虽是我不对,可你晾了这么多天了,你气也该气够了吧?   日子总要往下过得。”   赵氏冷冷,“出气?让我出个气就算了吗?他们的问题没解决,迟早还会出事。我出了气有什么用?”   姚老头拿她没办法。   “那你想如何?”   赵氏嘴唇轻启,“分家。”   第一次提分家,姚老头不高兴,拒绝了。第二次在这个时机再提,姚老头不敢不高兴了,不过他还是不愿意,“如今刚改朝换代,大局未定,周围时不时乱一下。这档口分了家,若遇到兵祸,不管是姚安还是姚瑜都没本事守住这些许家财。”   可赵氏今日不是要分家产的,再说以姚老头对姚安的偏心,现在就分家产,姚瑜恐怕占不到什么好处。   赵氏表示,只要分家就好,先不提什么家产不家产的。   现在分家产,必定于姚瑜不利,不如拖着,等形势逆转。   分家不分家产?   姚老头听她这般说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便答应了,“但你往后莫要后悔。”以赵氏对姚瑜的溺爱,他觉得不过半月赵氏就会后悔。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年纪大了,本以为只有姚瑜一个人长不大,这几日看来两个儿子都不听话,这家财他自己握到手里才踏实。   赵氏难得说了句软话,“老爷子你毕竟正直壮年,谈什么分不分家产的。家产是你老爷子辛苦挣下的,你爱给谁便给谁。只是这两兄弟如今摩擦太多,再住一起恐家宅不宁,不如把两人分开。远香近臭,兴许分开了,冷静冷静,两个人又好了。”   一番话,把老头子捧得高高的,又表明了姚瑜不惦记老头子那点家产,不但姚瑜不惦记,眼下除了老头子自己,谁也不能惦记,老头子听到了,身心都舒畅了。   赵氏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姚老头手一挥,做主把姚瑜和宋凉分了出去。   姚瑜是在开开心心吃完一顿饭的时候得知这件事的。   “嗝~”姚瑜不敢回自己屋子,他害怕面对宋凉那个恶煞,“娘,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赵氏很认真,“我与你爹商量过了,姚安和宋凉有旧情,如今他又嫁给你了,住一起叫外人知道不好,再说你年纪不小了,也娶妻了,也该自立门户了。此事不必大动干戈,你收拾收拾搬出去就是了。”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家,所以不必太过正式。   姚瑜哽咽了,“娘,你是不是嫌我太没担当了?”不然姚瑜想不到别的原因。   他娘最近不止一次嫌弃他笨,他没用。   赵氏捏了捏他的脸蛋,“说什么傻话呢?娘怎么会嫌弃你呢?”   她还能不清楚她儿子吗?   又傻又天真还缺根弦,让他改是没指望了,可若连她都嫌弃自己的儿子,她这傻儿子在这世上就没人待见了。   赵氏不指望他能改,毕竟以前不是没教过,可这儿子他就是听不进去,脾性丝毫不改。   “我已经为你找了房屋,往后你就和宋凉搬进去。”说着,就要带姚瑜看房子。   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姚瑜眨眨眼:……?   不是计策吗?   他娘真就把他分出去了?   娘疯了吗?   他一个人出去还怎么活?   他怎么可能养活宋凉和自己?   “娘,娘……”姚瑜不敢相信。   任凭他叫的多可怜,赵氏铁了心一般不为所动。赵氏特意选了村里一间茅屋,从外面看房屋很简陋,但是里面却极结实,背靠小溪,挑水都很方便。   位置离姚家也不是很远,方便她隔三差五去照料。   从这里甚至能看到姚瑜家里飘起的炊烟,她会时刻注意着,要是姚瑜一连两顿饭饭时烟囱上没有飘起炊烟,她就会悄悄给姚瑜去送粮食。   姚家这动静,吸引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正是农闲,他们闲来无事时总会聚到一起晒晒太阳,说着东家长西家短。无疑,最近最值得说上一说的新鲜事就是姚家的事了。   他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依我看呐,这姚家将来都是姚安的,姚瑜在姚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姚瑜有个厉害的娘啊!”   “就因为有这个娘溺爱,他才从小没出息到大。”   “就是说呢,同一个爹生的,这差距怎么这么大?”   “这被赶出家门,姚瑜以后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了。”   “唉,赵氏真够狠心的。”   “谁说不是呢,姚瑜那般娇嫩,甚至比村里许多小姑娘还娇,赶出去如何活得了。”   “快别说了!还有个宋凉呢。”   提起宋凉,众人更是乐了,他们看笑话一般,“有了宋凉,小姚更完蛋了。”   “有宋凉磋磨着,这小子还能有好日子?说不定他这辈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很快又有人将话题移到姚安身上。   “虽然姚安做事不好看,但姚家以后还是得看姚安。”   “是呢,虽然心里花,不如表面老实,可他有房子有地,还有手艺,往后日子好着呢。”   “是啊是啊,姚家就姚安有出息了。”   “其实男人花一点很正常,姚安总体来说,还是比大多数人强的。”   “对对对。”   ……   姚瑜只觉得前途渺茫,他要离开姚家去生活了。他娘为了让他自立,逼着他离开了家,往后他得自己养自己了。   可他什么都不会啊!   姚瑜看着自己修长精致、比女人还要白皙的双手,跟着宋凉默默往姚老头安排的新家走去。   “你相信娘,先出去住,娘叫你回来你再回来,娘不叫你你就别回来,乖乖听娘的,将来保准有好日子。”   赵氏自以为说的明明白白了,可姚瑜却理解岔了。   这番话放在他耳朵里,是他娘对他还抱有希望,希望他抓住这个机会出去自立,磨炼自身,能获得一些世人追求的美好品质。   可事实上,赵氏对他早就不抱奢望了。   毕竟自己儿子就是那么个性子,强逼他改岂不是要让他吃苦?赵氏着实不忍心。   她话里不让他回来,是希望她和姚安斗法时姚瑜别回来拖后腿。到时候叫他回来是希望姚瑜能配合她卖卖惨,多哄老头子给点家产。   她会把姚瑜该得到的家产替他抢过来。   只是赵氏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个她这个傻儿子竟真的能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不仅替宋凉,还替她扛起一片天。 第11章 入住新家   搬出去的过程中,姚瑜一直在发木,他在愁将来可怎么办。   宋凉则难得不发一言,揣着刀跟着姚瑜一起搬家。   “宋凉,往后可要跟姚瑜好好过啊!”走之前,赵氏叮嘱宋凉。   宋凉冷哼一声,不想答应。   就是这个恶毒妇人,昨晚竟然逼着他补那杯婚后给婆婆敬的茶,不然就不分家了。   宋凉向来性子直,从不屑于讨好他人,更不要说赵氏与他多有摩擦。   但,宋凉这一次屈服了,他一刻都不想在姚家呆了!不然他怕自己看到姚安和刘宁儿越过越好儿孙满堂,会克制不住自己提刀砍了他们。   宋凉咬着牙,给她敬了杯茶。   屈辱!   不想赵氏竟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虽然很快给他封了个红包,可是他宋凉是那等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他不是!   宋凉没要。   天下婆婆大都不好相与,他有几个嫁了人的朋友,几乎个个都吃过婆婆的苦。而赵氏与他有旧怨,理应比寻常婆媳更刻薄,说不定憋着气要教训自己。   赵氏看着他一脸桀骜,气得牙痒痒,真想在他脑袋上来一下。可想到宋凉的臭脾气,她忍住了。   赵氏攥了攥拳,心想,算了,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会经常见面的,以后再想办法沟通吧。   毕竟都是为了自己的傻儿子。   赵氏走之前,一直绷着没哭的姚瑜拽着他娘的袖子,终于绷不住,泪珠掉个不停。   赵氏差点就心有不忍,“不哭不哭,咱们住得近,以后经常能见面的。”   那哪能一样?   姚瑜不是为了他娘哭的,他是为自己哭的。   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将来的日子。   老头子给了他二亩地,他以后要想不饿肚子,就得没日没夜的伺候那二亩地,面朝黄土背朝天,风雨无阻,就只为了两亩地能产出粮食。若是遇到天灾,收成不好,他就得挨饿,兴许小命就丢了。   就像他家的佃户一般,一辈子就困于这二亩地之间。   可他再哭,赵氏还是得走。   “娘——”   一声娘喊的十分悲痛,赵氏心中同样难过,她从没见儿子这般伤心。   真是,她没办法啊。   把儿子送走,看她怎么对付姚安!   ……   赵氏走了,姚瑜难受了半夜,后半夜就睡了。   毕竟他只是分家了,又不是马上就死了。   第二天没有赵氏来敲门,两人一直睡到了午时。姚瑜醒来后,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咂摸出点分家的好处。   分家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   没人管着自己,以后干什么都是他说了算的,他想干嘛就干嘛,多自在。   只是转了个身,看到旁边躺着的人后,他的心情重新跌到了谷底。   他都忘了,他还有个凶神恶煞的媳妇儿。   呜呜呜,活着太难了。   姚瑜又想哭了。   他娘也真是的,干嘛拦着他不让他多搬几床被褥,非让他和宋凉挤一个被窝,吓死人了。   “看我干嘛?”宋凉突然出声。   姚瑜反射性浑身颤了一下。   见他这般怕自己,宋凉眼睛眯了眯,“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是喜欢纠缠的人,我会成全你的。只要我攒够十两银子有了立身之资就离开,现在我已经有三两了。”   姚瑜眼睛看向他,“你说真的?”   宋凉有点生气了。   就这么盼着自己走吗?   不过他还是忍下来了,“真的,攒够钱咱们就和离。”   姚瑜一时困意全扫。   两人慢悠悠的起床,宋凉跑去做饭,两人简单吃了个饭。   难得没人管着自己,姚瑜本以为吃完饭能继续睡,哪知下午有客人来了。   听到人声时,姚瑜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些人缘,他跑去开门,却发现来人都是些不太熟的面孔,“你,你是?”   姚瑜知道都是一个村的,但不常一起玩,一时想不起来人姓名。   其中一人探着脑袋,“宋凉在吗?我找宋凉。”   房子不大,听有人找,宋凉很快出来,“小安?你们怎么来了?”   杜小安左右看看,见没人,才敢进门,“听说你和姚瑜被姚家赶出来了,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来看看你。”   此番两人刚搬来一日,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还缺物少物,连茶杯都没有,宋凉就是想给朋友倒杯水都倒不了。   不想杜小安几人摆摆手,毫不在意,“不用管我们,我们不渴。”   “宋凉,听说你嫁去姚家之后砍了人,是真的吗?”一个看起来有些天真的娃娃脸小哥儿问道。   “小秋,你听谁瞎说呢?”宋凉嘴角抽抽,“没有的事。”   姚瑜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知道他是谁了,他是猎户家的小哥儿,养的娇滴滴,叫谢小秋。   旁边一个壮些的小哥儿谢小夏给了弟弟谢小秋一胳膊肘,“你一天天的就爱瞎听那些扑风捉影的,大多数都是假消息。”   谢小秋不服气道:“又不是我一个人信了,连赵英都信了,我能不信嘛。”   说起赵英,姚瑜可太知道这个人了。   这人是宋凉最好的朋友,当初宋凉揍他时,就有赵英在,他骂人狠,揍人也狠,与宋凉最是臭味相投。   谢小夏随与谢小秋是兄弟,性格却截然不同,他暴躁又耿直,“别说赵英了,往后都不同他玩了,今天我们喊他来看你,他不来。就因为你最近砍人这事,觉得你实在不是良善之人,要与你划清界限。还叫我们也不要和你一起玩了,免得日后被你牵连。”   宋凉沉默不语。   姚瑜听他们说八卦听得入迷,在宋凉身后,慢慢靠着宋凉坐着的椅子微蹲着,从杜小安的角度看,姚瑜仿佛靠在宋凉背上一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大大的。   谢小秋本不欲说这些不开心的,可哥哥开了个头,他又憋不住话,就顺着道:“他还说你脑子有问题,不要姚安,选了姚瑜这么个废物,这辈子算是完了。”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姚瑜一梗,想反驳,可是一想,实在找不到自身什么优点来反驳他。   难受。   众人瞬间把目光移向姚瑜。   姚瑜往宋凉身后缩了缩。   杜小安忍不住开口,“后面这几句似乎有点道理。”   谢小秋有些尴尬,推了推杜小安,“小安,别说那么直接。”   姚瑜更难受了。   宋凉扭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姚瑜,觉得有点好笑,“行了,别说了,在我眼里,姚安还不如姚瑜一个脚指头。”   谢小秋刚刚还想照顾姚瑜的自尊心的,闻言也一脸一言难尽起来,“宋凉,你眼神真的……”没毛病吗?   姚瑜看向宋凉,不可置信。   宋凉竟是这般看自己的吗?   杜小安叹了口气,他虽然没办法做到像赵英那般无情,可他真的有些理解赵英了。   村里有了大小事,一般还会叫上姚安一起商量,可是姚瑜完全拿不上桌。   杜小安有时候甚至觉得姚瑜就是个智障,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还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上树摸鸟蛋下河摸鱼,难得有个大孩子喜欢的爱好,玩蛐蛐,也不算什么正经喜好。   也就仗着赵氏疼他,手里有几个银子,交了一堆酒肉朋友,今天去镇上小酒肆吃一顿,明天哪里有集,他带着银子和狐朋狗友一起去热闹热闹……十分不像样子。   仿佛永远长着小孩儿的脑子。   而如今,姚瑜被赶出来了,他连唯一的好家世也都没了。   宋凉向来是个明白人,杜小安想不明白,明白人宋凉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   宋凉跟人说他比别人强,可是宋凉的朋友根本不信,眼光落在姚瑜身上,十分之轻视。   不过目光转到姚瑜的脸上时,又有一瞬能理解了。姚瑜很漂亮,不是女子那种漂亮,他一点也不女气,非要说就是很明媚张扬的长相,但又精致的要命。如果姚瑜瞧着不那么傻,估计会蛊到不少姑娘哥儿。   姚瑜抿着嘴找了个由头出门去了。   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谈论他。   可是他向来没什么话语权,他说的话别人都不会听,也就只有玩时,他有什么点子别人才会听取一二。   姚瑜走了,宋凉也没管。   只是他跟杜小安他们几个说:“往后别再这么说了,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和姚安的事黄了,是我最不后悔的事。”   杜小安几人自认为对宋凉好才劝他,可是宋凉不听非要往火坑里跳,他们这些外人也没办法。   后来干聊了一会儿,几个人也没话聊了,就告了辞。   姚瑜在门口假装收拾屋子,见他们走了,才敢进屋子。   一进屋里,遍寻不到宋凉。   他进了卧室,才发现宋凉背着门口侧躺着。   如果不仔细看,他还以为宋凉睡着了。   可是没有。   刚刚还袒护自己的宋凉,正把自己整个捂在被子里哭泣,他没有出声,只是肩膀一直在抽搐。   虽然姚瑜觉得自己没用不关别人的事,别人也犯不着上他家里来特意说他不是,可此刻还是忍不住不住跟宋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丢人了……” 第12章 日常   宋凉自认为不是扭捏之人,他坐了起来,“我不是因为他们说的话才……”他说不出那个哭字,好面子的宋凉觉得自己不应该软弱到哭。   宋凉心情平复了一些,“他们所有人,真心的、虚情假意的,都因为我放弃了姚安这样一个人,或是远离我,或是对我表示失望。”   “可我没错啊。”   他不懂,放弃姚安选了姚瑜算什么错?   虽然知道宋凉所谓的‘选择’和他本人关系不大,可姚瑜的小心脏还是忍不住轻轻的砰了几下。   也,不是完全和自己没关系吧?   宋凉虽然不打算跟他过,但是宋凉觉得自己比姚安好。   姚瑜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他替宋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起来吧,咱们村里,我最会摸鱼了,我去摸鱼晚上吃。”   可不嘛,和他同龄的少年早就不摸鱼了,还在摸鱼的都比他至少小五六岁。   算来他是经验最丰富的。   宋凉也不是很饿,本来想着家里穷,少吃一顿便能省一顿。可听他要捞鱼吃,宋凉想,河里的鱼不用花钱买,便点了点头。   分家了,姚瑜本来还有点担忧以后的生活,但想到不管他捞多少鱼,都不用碍于他爹的面子,分去一大半给姚安,他就充满干劲。   ……   姚瑜自制了个小小竹篓,将之绑在竹竿上,让宋凉带着盆跟他出门。   屋后就是条小河,两人甚至都不用走太远。姚瑜挽起裤腿下了河,让宋凉在岸边等着。   “不会有危险吧?”宋凉站在岸边道。   “放心,我自小在这河里摸鱼摸到大。”   “真的吗?”宋凉是小哥儿,被管得严,不敢和这些小郎君一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他平时最多也就和小伙伴一起摘摘野菜采采菇。   姚瑜没回答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手上。黏着蚯蚓做的饵料的竹篓轻轻放到河里,姚瑜站着一动不动。   “现在离村子近的河段里的鱼都被捞的差不多了,捞是不好捞的,只能用饵料吸引。”   许是他们运气好,很快便吸引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姚瑜眼疾手快,猛然将竹篓提起,他们的晚餐便有了。   姚瑜见饵料还有剩,便又坚持了一会,又钓起一条大鱼。这之后,很久他们都没什么收获。   “嘶~晚上水好凉啊!”   “啊?”宋凉低头伸手试了一下河水,果然温度很低,“那你快些上来吧,冻坏了可没钱找大夫。”   姚瑜听他这么说,不再坚持,他收起渔具,几步就跨了上来。   “好凉好凉,快回去吧。”现在是初秋,气温不比夏天。   宋凉点头,端起盆,和姚瑜一起将鱼带回去。   回到家,看到还在蹦跶的鱼,宋凉犯难了,“我们家没吃过鱼,我不会做鱼。”   宋凉他爹人抠,买鱼是舍不得买的,他哥又是个懒骨头也不可能去捞鱼,而宋家一家子都不讨喜,逢年过节几乎没人送鱼给他们,宋凉几乎没吃过鱼,偶尔吃也是在外面吃席吃的。   对了,姚安倒是送过几条,但是他娘不会做,做出来肉是苦的,他娘就再也没做过了。   “我们家经常吃鱼,我会做。”姚瑜自打会走路了就喜欢去河里摸鱼,家里每年都能吃到鱼,“不过家里现在没调料,我恐怕做不好。”   宋凉有些失望,“那算了,先睡觉吧,明天睡醒了再想怎么吃。”   见他失望,姚瑜莫名不忍,他一拍手,“有了,我兄弟江恒家里有调料,我去借。”   宋凉面露犹豫,“人家怎么会白借调料给我们?”   “那有啥。咱不白借,我叫他一起来吃。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趁姚瑜借调料的时间,宋凉把家里稍稍收拾了一下。   厨房里锅碗盆菜刀都是不缺的,还有赵氏送来的一缸米,其他的就什么都没了。   连碟子都没有,就是炒了菜也没厨具盛。   宋凉纠结,这些器具都是要花钱买的,离开姚家时姚老头似乎没给姚瑜多少钱,不多的几两银子还是让他用来买粮食的。姚老头还叮嘱姚瑜,轻易不要动那银子,如果挥霍光了姚老头是不会再给他的。   可是家里缺的东西有点多,不买很不方便。   宋凉也有钱,可他不想拿自己的钱。   他要攒钱,早点攒够,早点走人。   这也是姚瑜希望的。   厨房东西不多,很好收拾,宋凉刚收拾好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   宋凉走出去看。   只见姚瑜正拉着江恒的胳膊,要把人往里面拉。可江恒心有戚戚的看着屋里,抱着门死不撒手,仿佛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任凭姚瑜怎么拉,他都不肯往前迈一步。   “你们来了?”宋凉无语,他当然知道江恒是因为怕他才不敢进来,虽然不高兴,宋凉还是主动打招呼。   江恒一僵,顶着宋凉凉凉的眼神,不再挣扎。   江恒挺怕宋凉的。   当时宋凉带人来打姚瑜时,江恒也在,但他没出息的跑了。打完之后,又是他第一时间跑回来将姚瑜背回家的。   姚瑜被打之后那样子别提多惨了。   虽然有点不讲义气,但江恒很庆幸自己跑得快。   经过这件事,江恒对宋凉的恐惧不比姚瑜少多少。   现江恒人进来了,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一是因为惧怕,二是因为对方是兄弟妻,他不好太过随便。   “这是江恒,我兄弟,这是宋凉,你应该认识。”姚瑜简单介绍了一下。   宋凉打了声招呼,江恒再不出声就不太礼貌了,他纠结一番,嘴里冒出一句,“嫂子好。”   三人都沉默了,还是宋凉主动应了:“嗯。”   “这是调料。”江恒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宋凉没接,姚瑜伸手接了,“给我,我去给咱做饭去。你自己在这里坐会,我很快做好。”   江恒看了一眼宋凉,“不了,你家也没处坐,我给你打下手。”   村里的调料单调,姚瑜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将小鱼宰了,煮了锅鱼汤。大鱼则剁成块,在江恒家地里拔了葱蒜,又配着江恒他奶奶自制的辣酱做了香辣鱼。   姚瑜把香辣鱼盛到盆里,又从锅里一人舀了一碗奶白的鱼汤。盆放在地上,三人蹲着围了一圈。   喝一口鱼汤,吃一口香辣鱼。   江恒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老瑜,你做的鱼也太好吃了吧!以前你怎么不做?啊呜!”又是一大口。   鱼一做好,姚瑜就先给宋凉一个人盛了一半,他边嗦着香香辣辣的鱼刺,边谦虚道:“主要还是你奶奶的辣酱做得好。”   宋凉没开口夸他,只是埋头猛吃,姚瑜觉得这就算是对他厨艺的肯定了。   “嗝~姚瑜,你家的碗碟也太少了,凳子也少,改天我从我家里拿一些给你。”酒足饭饱,江恒四处打量姚瑜这屋子,觉得甚是简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不用。”姚瑜想都不想就拒绝。   姚瑜虽然没用,但他是因为有赵氏能依靠才没用的。他家里条件好,不需要向外人开口要任何东西,甚至有时候别人见他人傻钱多,还会反过来跟他扮可怜,占一些小便宜。   十几年都没有向外人开过口,现在的姚瑜又怎可能因为一时的贫穷,为了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向人开口?   “姚瑜,你啥时候还有了这死要面子的毛病,你家里都成啥了,连个桌子都没有,你们两个平时连吃饭都不方便。家里万一要是来了客人,叫人家客人坐哪里?”   姚瑜抿嘴,“我没有死要面子。”   江恒说话的方式让他有点不高兴,但他没生气,因为他知道江恒是出于担心他的缘故,是想帮他,“我有办法,过几天你再来我家,会让你围着桌子,坐在凳子上吃饭。”   江恒叹气,“那行吧,你自己买吧。”他也是听姚瑜说他爹给的银子不多,才想的这个主意。   姚瑜,“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麻烦你。你去把锅洗洗,洗完赶紧回家。” 第13章   宋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他想,或许姚瑜拒绝江恒是因为要面子。   他还是挺稀罕的,以前不知道多少人骂姚瑜没用没出息,在外面被欺负了只知道回家找娘。姚瑜听了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别人骂别人的,他依旧回家找娘,让他娘帮自己出头。   这次却是宋凉多想了。   姚瑜并不是因为终于要面子了。   姚瑜这么说是真有办法,第二天他难得没睡懒觉,去隔壁借了个斧子,去了竹林。   姚安是木匠,姚瑜见过他做木活,多少也知道该怎么做。虽然他做的比不上姚安做的精细,但大概是能用的。   “阿叔,你家有斧子吗?”姚瑜家旁边有户人家,姓张,叫张余,快四十岁的模样。   “姚瑜?!”那人抬眼一看,有些惊讶,“你怎么出来了?”   姚瑜很是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能出来了?”   “我听人说,你媳妇儿把你打的下不来床。”张余凑过去打量他,“你媳妇儿没打人啊?”   姚瑜干笑,“叔,别胡说啊!他不随便打人。”   张余明显不信,“我可没胡说,婚前不是还打了你一顿?这事全村人都知道,我当时就在场。”   姚瑜心情瞬间就不美好了,他也怕宋凉不高兴了揍自己,天天也提心吊胆呢,“叔,我管你借斧子,你要是不愿意借就算了,我再找别人借,你何必揭人伤疤?”   张余捂嘴笑,“你小子真没出息。”   他又说:“对了,要斧子干什么?”   “砍几个竹子,做几个锅碗瓢盆。”   张余闻言把斧子递给他,“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干得了这种活,这活找姚安啊,姚安最会干这种活了。”   姚瑜皮笑肉不笑,“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张余还想说些什么,姚瑜一把拿过斧子,不给他机会,“叔,我发现你这人聊天方式很有问题啊,你人缘不好看来是有原因的。”   每句话都精准戳人痛处,村里现在谁不知道他和姚安闹掰了?   张余生气了,“混小子你胡说什么呢?我哪里人缘不好了?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比我能好多少?”   姚瑜抱着斧子赶紧跑,“我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哈。”   张余追上去,“斧子不借你了,你还我。”   可是他哪里追的上,姚瑜能吃能睡能长个子,人已经跑没影了。   ……   宋凉今天也早早就醒了。   他们如今正式分家了,他也该想办法挣点钱,用来买一些平时吃用的,再攒一些,早日攒够十两银子,也好离开。   宋凉现在的名声已经在周边村子里传开了,他想在附近找个活做是找不到了,只能走远一点。   宋凉没有信息渠道,便把杜小安和谢小夏两兄弟叫来给他想办法。   “现在都快入冬了,哪里还有工做,我父亲兄长都没事闲在家里,过阵子天更冷了,该猫冬了。”杜小安建议他,“姚安他娘有钱,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的,何不等明天春天再想法子?”   宋凉等不到那时候,他太缺钱了,“我现在连身过冬的衣服都没有,不做工挣钱日子都没法过。”   谢小秋眼珠子一转,“我倒是听我爹说过县东那边的山里有军队驻扎,需要老百姓干苦力,说是干三月,干完一个人发五两银子呢。”   宋凉眼睛亮了,“当真?那我去看看。”   谢小夏在旁边轻推了一些弟弟,对宋凉说:“你别听他胡说。我爹冬天无法打猎,他很需要找个活,赚点银子补贴家用。可我爹都没去,那想来这活是不靠谱的。”   “谢叔没说为啥不去?”   谢小夏摇了摇头,“他没说,不过想想也知道,官府的活可不好干,你都不能歇一歇,一停下他们的鞭子就抽上来了。”   宋凉拧着眉,“我再想想吧。”宋凉有些心动。   “等等。”杜小安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宋凉,你嫁人了,却还是要自己出去找活干,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这样的人值得你嫁吗?”   宋凉看着他,“那不然呢?”   “姚安他对你……”   “不必说了!”他非常郑重道:“小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以后别再提这事了。”   杜小安很不理解,“你宁愿自己吃苦,也不能稍微忍一忍吗?可这不是什么大事,镇上很多男人都这样,村里也有这样的男人。只要他给你钱花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天真!   再说,姚瑜他就不会有别人吗?男人大都见异思迁了,你相公不管是谁,只要有点钱都有可能会有别人的。”   宋凉看向他,语气很冷静,“不会的,我不允许他有。如果我相公真的找了其他人,我就一把刀,送他和他姘头上路。”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什么东西掉了。   几人回头,就见姚瑜站在门口。   姚瑜捞起刚刚掉到地上的斧子,一脸冷汗,连忙讨好的问宋凉,“吃饭了吗?饿不饿?”   宋凉勾了勾唇,姚瑜一定听到他刚刚说的话了。但他和姚瑜已经说好了,他们两注定要和离的,就算姚瑜有了别人,他也不会这么对姚瑜。   “你,你别这么盯着我啊。”姚瑜紧紧抱着斧子,他害怕。   宋凉看向他手里的斧子,“干什么去了?”   “家里碗筷不够,我砍了几棵竹子,做几个碗,再编几个竹篮竹筐。”   “你会做?”宋凉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干这种事。   姚瑜不好意思的压了压头上有些凌乱的头发,“碗筷好做,竹篮竹筐我找村里会编的奶奶教。”说着,他上前一步,弯腰主动卖乖,“我砍了不少呢,到时候再做几个竹椅,过几天等我手艺练出来了,我再做个桌子。你看,我干活手都磨破了。”   宋凉捏过来看看,“那怎么办?去买点药?”   姚瑜可怜兮兮的点头,“买点好药。”   宋凉嘴角一抽,“那你干嘛不用买好药的钱买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呢?”   姚瑜怔在哪里,有道理啊。   他更可怜了,“那,我明天去县里书斋偷看书斋里的医书,再照着方子自己去采点药抹一抹。”还得多准备点,他要做很多小家具,估计要受很多伤了。   这还是姚瑜第一次干活,他有些心疼爹娘,这么多年为了养他,他们俩肯定吃了不少苦。   宋凉诧异抬头,“你还识字?”   姚瑜乖巧点头,“小时候我爷爷在时教过我几年,我爹还想送我上学堂呢,后来到处打仗,就没让我去了。”   姚老头当年其实很想送两个孩子上学的,只是当时打仗,读书也没什么用,还要花钱。就想乱世不易,不如把钱省下来买粮吃。   更别提自己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读书的好材料。姚安蠢笨,字总是记不住,一让看书就打瞌睡。姚瑜在读书上倒是聪慧些,学东西也快,但他太多动了,人嫌狗厌的,根本坐不住。给他们花钱读书那不是拿银子打水漂?   杜小安几人见姚瑜在宋凉面前跟个鹌鹑似的,嘴角直抽抽。   这估计是全村最怕媳妇儿的男人了。 第14章   “你们聊吧,我们仨告辞了。”   三人结伴出去了。   送走三人,宋凉便把目光放到姚瑜身上,弄得姚瑜浑身发毛。   “我,我去做饭。”   姚瑜忙了大半天,而宋凉今天没干什么活,便没同意,“还是我去吧。”   想起刚刚宋凉的发言,姚瑜哪敢让他去,“不用不用。”   宋凉一把按住他,不容置疑,“我去!”   姚瑜怂了。   等着吃饭,姚瑜也没闲着,便去外面削竹子。   姚瑜手笨,再加上刚上手,竹子也不好削,一时竟又伤了手。   他以往不常受伤,一旦受伤都是找他娘帮忙处理的,现如今他自己开门立户了,他还能找娘吗?   姚瑜突然便难受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隔着窗子往屋里看,发现宋凉才点火烧水,便没有打招呼,起身往姚家走去。   他爹他娘要赶他出来,那他就不进去了,他就在门口喊爹娘,出来见一面就行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家这么久过。   “娘,娘……”里面始终不曾有人应和。   “爹,爹……”也没人应。   姚瑜放弃了,他耷拉着脑袋打算回自己家,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姚瑜?”   姚瑜眼睛一亮,“爹,我娘呢?”   姚老头瞧着状态不好,他走了出来,“你祖母生病了,你娘侍候着去了。”   姚瑜连忙扶着他出来。   他娘不在,姚瑜说话便都束缚许多,他怕自己乱说话没人给他兜底,惹恼了老头。   “姚瑜,这两天你们过得怎么样了?”   想到正在给自己做饭的宋凉,他便心头踏实道:“我们过得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姚老头笑呵呵的有点像个慈父了,他拍了拍姚瑜的手,“那宋凉没有再与你为难吗?”   “没有,他这几日想开了,脾气可好了,现在在家给我做饭呢。”姚瑜当然是要夸了。   “是吗?”姚老头有点遗憾道:“我以前就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兴许是刘宁儿把他刺激到了,他才性情大变。可惜了,和你哥没缘分。”   姚瑜心中呵呵,他都想把这老头丢下,扭头就回家。   什么好东西都该给姚安是吧?   不给姚安就是可惜吧?   这心得偏到胳肢窝了。   姚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没想到姚老头竟然好意思先开口了,“既然宋凉想开了,也能把你照顾得很好,你嫂子眼见肚子大了,你没事也叫宋凉回来帮帮忙。”   姚瑜闻言快气炸了。   咋想这么美呢?   得亏他娘去他舅家了,不然他娘也跑不了。   他头一次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姚瑜微笑着举起自己的手,“我刚干活,把自己弄得到处都是伤,宋凉照顾我都来不及,怎么有时间照顾刘宁儿。”   姚老头这才看到他手上的伤,眼里的心疼不似作伪,“都怪你娘心狠,非要把你分出去,你娇生惯养的,哪干得了这些?不如你们还搬回来吧,你们兄弟两个互相能有个照应,宋凉也方便就近照顾你嫂子。”   姚瑜微笑着抽回手,“不必了,既然是我娘的意思,我肯定是要听的,她肯定是为了我好。”   呵,老头恐怕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心的。   “至于刘宁儿?“他后退一步,和姚老头站远了些,他提高音量,轻笑,“一个妾而已,也配叫宋凉去照看他?”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道:“既然爹过得很好,那我也就不多留了,宋凉还在家里等我呢。”   姚老头抬抬手,想留着儿子。   可是姚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人已经走远了。   从小被娇养大的幼子,也要独自去面对人生的酸甜苦辣了。   他当然是心疼他的。   可是现在大儿子关键的时候,他顾不上小的,至少目前是顾不上的。   他也知道小儿子想必是怨自己了,可是他没办法啊。   姚老头目送姚瑜走远,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家,关上了门。   “干什么去了?”   姚瑜一回来,就看到宋凉拿了个大勺子,瞪着个眼睛站在门口等他回来。   姚瑜两步跨上前来,笑着捞过宋凉手里的勺子,“去跟我爹说了几句话,饭好了是吗?我来盛饭。”   宋凉哼了一声。   惹得姚瑜看了他一眼。   娘的!   宋凉哼得真娇。   姚瑜边盛饭,边又看了他一眼。   宋凉不再理他,埋头干饭。   这顿饭,姚瑜吃的很开心。   只是等晚上躺床上,宋凉一句话又让他清醒过来。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攒够十两银子就走。”宋凉和他并排躺下,“所以我得想办法赚银两了……明天我回去看看,如果能行我就尽快上工了。”   姚瑜攥了攥拳,“哦。”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那你呢?”   “我什么?”姚瑜还没从他要做工的事里缓过神来。   “你要做点什么赚钱吗?”   姚瑜分出心思想了一下这件事,“我?我就不出去了,马上就要冬天了,太冷了,我想等明年春天再说。我爹还给了我二亩地,我想学学怎么种地,往后多半是要靠这二亩地吃饭了。”   反正宋凉不跟自己过日子,他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么冷的天干嘛还要去赚钱呢?   “哦。”说完,宋凉便睡了。   他近距离观察宋凉,他的皮肤可真白,人也好看,不发脾气不砍人的时候不知道多讨人喜欢。   姚瑜黑夜中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凉,有些烦躁,他很清楚,他是怕宋凉的,可他也很清楚,他有点不想人走。   但他只是想着,什么也不打算做,他不能太自私了。   不可能一面怕人家,不敢靠近,一面又拖着人家不让人家走。   第二天姚瑜一睁开眼就没见宋凉了,他自己起床洗漱,又自己做了饭。   看着米缸,他有些发愁,按照现在每日食量来估算,剩下的米根本不够过冬的。   数了数他爹给的银子,不多,但是够买粮食过冬了。   姚瑜便去了县里。   他没忘自己偷师,所以一到县城并没有立刻去买米,而是先去了书肆。   姚瑜心里怕怕的。   他知道一些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为了吃饭改行做大夫,有的是真的能看病活人,有的纯粹是庸医。   书上的方子他可得好好记着,如果记岔了,那死的可是自己。   许久不看书,姚瑜摸着书都有些陌生了。   “小公子,可是看上这本书了?”   姚瑜摆摆手,“我自己看看,不用你招呼,如果看上了会叫你的。”   姚瑜从未干过这种事,找到之后,心中默念几遍,将之记牢后,他不敢耽误,撂下书就走,生怕书肆的掌柜追上来。   兴许掌柜的见怪了穷书生蹭书看,也没追上来追究。   他实在是穷,今日不得已偷了人家的知识,若有朝一日发达了,他一定多买几本回家。 第15章   所谓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姚瑜寻思往后还要干不少活呢,得多备些药。   “姚瑜,姚瑜……”这日姚瑜又准备上山采药,就见与他娘交好的王婶远远的喊他。   “王婶,找我有事吗?”   “这几日我日日找你,你都不见人,听人说你上山了,上山干啥去了?”   姚瑜颠了颠背篓,“采药呢?”   “采药?”王婶实在没想到,“采药干啥呀?”   姚瑜把手伸出来,“我前几日干活,伤了手,打算采些活血化瘀,止血生肌的草药。”   王婶嘴角抽抽,“你这手不是好了吗?”   姚瑜低着头,样子很乖,“我往后要干许多活呢,要受的伤还多着呢,我得多备点。”   王婶绷不住了,“谁干活能天天受伤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怪不得你娘不放心,回娘家之前嘱咐我隔三差五看一看你。”   “我娘?”姚瑜眼睛亮了。   “见你没事就好,我也不多说了。小姚瑜,你可长点心吧,活还没干,就害怕受伤。再说了,你活干多熟练了,就不会伤到手了,就算伤到了,等你手上生出茧子,也不那么容易受伤。”   王婶说完就让他走了。   看着姚瑜远去的背影直摇头,王婶觉得赵氏这个儿子是真傻,十里八村都找不到这么傻的。   别是脑子没长好吧。   看来往后她得替赵氏多照看一二了。   这边姚瑜与王婶分开后心情极好,他还以为娘生气不管他了,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自己。   至于王婶说的话,他觉得还是捡需要的听。他与旁人不同,皮肉太过细嫩,稍微一磕碰便有创口,还是多做点药。   昨日姚瑜又去了一趟县里,偷学了一种膏剂。   他打算多做一些。   半日下来,姚瑜收获颇丰。   他早早便回了家,将草药晾晒之后,先给自己做了饭,然后将前几日晾晒好的药材收起来。   做成膏剂挺麻烦的,但一想到干活受伤没要用,他便忍着麻烦继续干了。   宋凉那天说要找活赚钱,当晚他就回来了,他跟他说,那活干得好了,一月足足二两银子呢。   宋凉攒上几个月就能攒够走人。   姚瑜不敢有意见,只问了句干什么,可是宋凉什么也没跟他说,第二天就上工了。   姚瑜以为和宋凉至少还有几个月的相处时间,不想宋凉这一去,好几天都没回来。   今天同样是。   姚瑜将制好的膏剂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装到一个瓷瓶子里。   这瓷瓶子是他娘以前给他买金疮药的瓶子,姚瑜从一堆杂物里将之翻出来。   幸好当时瞧这瓶子漂亮没丢掉,不然药膏都不知道放哪里?   他将药膏放到床头后躺着睡觉。   只是今日月光格外的明亮,他不由想起宋凉了。   宋凉为了赚钱,真是够拼的。   天这么冷,他都没带厚衣服……姚瑜猛然坐起来,是啊,宋凉都没带厚衣服,也没带被褥,他是做的什么工?   为了做这个工难不成连命都不要了不成。   他睡不着了,他彻底睡不着了。   姚瑜头一次恨自己这么笨。   他怎么才想到这里。   这都多少天了,宋凉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现在才想起来去找人还来得及吗?   姚瑜心头沉甸甸的。   可他怎么办?怎么办?   姚瑜使劲儿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突然。   他想起来宋凉走前那天下去和杜小安几个人一起聊天了,杜小安和宋凉是邻居,自小一起长大,杜小安很可能知道他去哪里了。   姚瑜当即要去找杜小安,走前,他不经意撇了一眼他做的膏剂。还是带上吧,兴许用的上。   幸运的是,杜小安一家子还没睡。   “什么?宋凉失踪好几天了?”杜小安尖声道。   姚瑜抿着唇点点头。   “你是干什么吃的?他都失踪这么多天你才想起来找他?”杜小安又担心又生气。“你还是他相公吗?你有把他放在心上吗?”   姚瑜有一点点委屈,但更多的是对宋凉的担忧,“我问他了,他说他要去做工,但不肯告诉我去哪里做,我想你可能知道,就来问问……”   杜小安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用的男人,他一时气上头了,“他告诉你有用吗?你这么不靠谱,他就是告诉你了,你又能帮他什么?”   姚瑜也很是自责,“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他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杜小安努力冷静下来,是啊,找到宋凉才是最要紧的,“他应当是去县东的山里做苦力去了,那天谢小夏他们提了一下,宋凉听了就心动了。可我们劝他别去,那群当兵的也不知是前朝的残兵还是本朝的将士,凶狠着呢。我以为他听进去了,没想到他还是去了。”   姚瑜心头拔凉。   他沉默一瞬,转头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姚瑜停下脚步,“我去找人。”   “你现在去?天都黑了万一碰上野兽怎么办?”杜小安建议他,“要不明天再去。”   姚瑜摇摇头,“咱们周围的村子人多聚居,没什么野兽,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去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等我走过去差不多天刚亮了。我刚好过去找他。”   “那好,我跟你说说具体地方。”   ……   那处虽然隐蔽,但幸好谢小夏他爹去过,还跟谢小夏说了,根据谢爹说描述的特征,姚瑜很快便知道了大概方位。   姚瑜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周围也都熟悉。为了安全起见,姚瑜还是揣上了宋凉老揣着的拿把刀。   姚瑜很顺利就到了县东。   只是要找宋凉做工的地方就有些难了。   即使谢爹描述了那处的特征,但那地方藏在层叠的山峦之间,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一直等到太阳初升,露水浸透衣衫,姚瑜都没找到地方。   完了完了。   他根本找不到地方。   姚瑜疲累的找棵树靠着坐下,宋凉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   不行不行,不能休息了。   宋凉等着呢。   姚瑜支着地,努力站起身。   却突然触到一片凉意,那凉意与土地的湿凉不同,那分明是金属才有的凉意。   姚瑜连忙看去,竟是几颗铜板。   姚瑜又在四处找了找,果然又发现了几颗。   姚瑜顺着铜板一路找寻,竟发现一处兵营。   姚瑜不敢声张,他找个地方躲好,细细观察这处兵营。   这里驻扎的大兵不多,他啃着野果观察了半天,粗粗估计,此处应有六百余人。   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一百人进山里头去巡逻。剩下的人就在外面吃喝玩乐。   姚瑜隔着十余米,都能听到里面的人喝酒吃肉,很是滋润。   这些人从装扮看不出是不是本朝的士兵,但见连个大旗都没有,军纪也极为涣散,他心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朝朝廷腐败,当官的鱼肉百姓,横征暴敛,大家都说前朝是烂到骨子里去了。他甚至还听过前朝贵族以虐人为乐,其手段之残忍,光是听了就让人心中不忍……若宋凉落到这群人手里,恐怕难得善果。   姚瑜心中愈发沉重了,他不敢耽搁了,顺着巡逻的往里面走去,发现一堆百姓在开山。   开山?   开山做什么?   姚瑜目光落到一株草上,再想到一路走来遗落的铜钱,恍然大悟。   这草名叫通草花,医书上说,此花有发表解暑,散湿行水的功效。此花还有一个说法,说是铜矿聚集之处,都会开此铜草花。   所以此处是一处铜矿。   宋凉他们是来帮忙开矿的。   完了!   这铜矿利益重大,这些来开山的人事后肯定都会被灭口的。   宋凉是别想回去了。   姚瑜站在暗处,不敢出声。   他若被发现,肯定会小命不保。   姚瑜很是纠结,他也想救宋凉啊,可是他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从这群大兵手里救下宋凉?   他就算是冲上去救人,也不过是多一个人送死,他可若是不去,心中怎能过意得去。   就在姚瑜心中挣扎之际,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巡逻的赶紧循声跑过去。   “塌方了塌方了……”   姚瑜头一次这么大胆,他趁乱窜进人群,一个一个寻找宋凉。   幸好大家都不太熟,没发现姚瑜这个意外闯入者。   “宋凉,宋凉。”   “姚瑜,你怎么来了?”宋凉一脸惊喜。   “别说了,快跟我走。”姚瑜拉着宋凉就跑,慌不择路。   他已经顾不上看路了,留下来必定是个死,跑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姚瑜个子高,皮肤白嫩,长得还好,放在这群灰头土脸的苦力里太扎眼了。   “有人闯进来了,快抓住他。”   姚瑜瞬间引起了轰动。   “完了,被发现了,快跑。”他想哭,怎么会这样?这种场面他完全没见过啊。   “啊!”姚瑜更慌了,拉着宋凉就跑,一不小心掉进一个坑里。 第16章 回家   “人呢?人怎么不见了?”姚瑜刚要起身,就听见头顶传来那大兵的说话声。   姚瑜仰头看去,只见头顶灌木和杂草枝浓叶茂,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上面。   想必,上面的人同样也看不到下面的他。   “四处找找,肯定是躲起来了。”   姚瑜紧紧揽着宋凉,捂着嘴不敢出声。   一直到追兵的脚步声远了,他才将注意力放回宋凉身上。   此刻宋凉乖极了,脸上脏兮兮的,脸颊肉下意识鼓起,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许久不见,又受了许多苦,宋凉整个人反应有些迟钝,姚瑜盯了他许久,他才反应过来,“看我干嘛?”   姚瑜经历过生死一刻,胆量见长,此刻完全不怕他,“我在看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姚瑜从来没凶过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   可他实在太气了。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做工赚钱?命都不要了,就想赶紧赚钱跟我和离?”   宋凉从来都是咄咄逼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可这几日的劳累让他身心俱疲,刚刚更是经历过生死,被姚瑜这么一质问,他顿时眼眶盈满了泪。   他不是委屈。   他是自责,还有看到姚瑜的高兴。   宋凉还没说什么,姚瑜倒是不会了。   宋凉哭了。   他该怎么办?   姚瑜再气,也被这泪水冲散了。   “你,你知道错了嘛?”姚瑜结结巴巴的问。   宋凉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不说话。   姚瑜哪里见过他这么可怜过。   一向凶悍跋扈的人,竟然埋头在他怀里掉眼泪。   姚瑜心顿时软了。   “行行行,不说你了,咱们先上去好不好?”   宋凉终于肯点头了。   姚瑜正要往上爬,突然!天上掉下来一团不明物体,姚瑜反应快,带着宋凉朝一边躲去。   “哎哟,这怎么有个坑呢……哈哈哈,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小二,小二,我找到那两个人了。”竟是刚刚追他们两人中的一人。   姚瑜脸色刷白。   他都以为逃过一劫了。   那个叫做小二的很快也过来了,把另一个人拽了上来。   “哈哈哈,抓到了,叫你们跑,把这两人抓回去,让他们一起回去开山。”他们扬了扬手上的鞭子,抽了过来,宋凉一把推开姚瑜挡住了。   宋凉这几天估计是挨了不少打,他咬着唇狠狠的瞪着他们,没说话。   他很想把人砍了,可他知道,他们俩根本打不过。   姚瑜都哭了。   “怎么会这样?”   人不是都走了吗?   那人冷笑,“给我上去,你,你,你们都给我去开山。”   人家拿着刀,姚瑜不敢反抗,乖乖上去了。   “要不要绑起来?”那个叫做小二的问。   刚刚掉下来那汉子点点头,“这两个极不老实,还是绑起来稳妥些。”   姚瑜放弃挣扎了,不过他看着宋凉一不小心被灌木划伤的脚,道:“我们跟你们走,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我给我媳妇儿上个药?”   “你媳妇儿?”那个小二的关注点在于宋凉居然是个小哥儿,看向宋凉的眼神瞬间便色眯眯起来。   姚瑜眼睛一跳,后悔自己嘴快了。   另一个汉子则看着姚瑜从怀里掏出来的药一脸凶悍,他一把抢过来,“老子受伤了都没上药,你们两个贱民也配?”   那汉子掉下来也受伤了,看样子一根不细的尖刺都戳进肉里了,比宋凉的伤还重。   那个汉子一脸凶悍,朝对宋凉蠢蠢欲动的小二道:“先帮老子上药,等上了药,咱们再找个安静的地方,再陪那小哥儿好好玩玩。”   小二只收起邪念,给同侪上药。   姚瑜敢怒不敢言,他拉着宋凉,手都在抖。   如今药不药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打算对宋凉行不轨之事。   他脑子飞快的转动,该怎么逃离呢?   可他根本就没办法。   他打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看着对面抠出药膏,一点点,毫不节省的涂在对方树皮一般粗糙的皮肤上。   没办法了!   姚瑜决定待会拖住他们,让宋凉先跑。   听那两人的意思是这里缺人,若是他被抓了,他们说不定不会杀自己,会让自己去做苦工。   若是宋凉被抓了,那就不止是做苦工了。   然而不管宋凉能不能跑掉,他肯定是跑不掉的。   那不如让宋凉走。   能走掉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跑不掉的好。   “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一个人先……”   话音未落,就见那个被涂了药的汉子突然七窍流血,“这,这药有毒……”   姚瑜一愣,他想,这不可能啊!   他是按照医书里说的调制的。   可是不等他解释,那叫小二的便一脸怒意的转身看了过来,抬手就要拔刀。   姚瑜正要躲,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刀,便抽出菜刀,先对方一步砍到对方的脖子上了。   “噗……”对方完全没想到姚瑜会带着刀,没有任何防备,任由姚瑜连砍了两下,嘴里噗噗直喷血。   砍完之后,姚瑜吓得手都在抖,他扔了刀后退一步。   旁边的宋凉突然捡起刀,给了旁边那个七窍流血,但没死透的大兵两下。   至此,两人彻底安全了。   可是姚瑜还在抖。   他腿软的都站不起了。   宋凉也怕,可宋凉比他好了些。   “姚瑜,姚瑜……”宋凉从他背后抱住他,“我知道你很怕,我也很怕,可是我们必须得走了,这里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有人来。”   姚瑜握住他的手,死死攥着。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自己心中的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财迷心窍,害你涉险,是我不对……可我们必须得走了。”宋凉哭的抽抽噎噎。   “我们走,我们走,我们回家去。”姚瑜还在抖。   宋凉搂着他的腰,两人互相支撑着一起缓慢的往前挪。   一直从天亮走到天黑,从天黑走到天蒙蒙亮,姚瑜才彻底缓过来。   “靠着歇一歇吧。”   姚瑜点点头,目光涣散的落到宋凉身上,当打量到宋凉腿上的伤时,他的目光才逐渐聚焦。   “你,你的腿。”他呼吸一深,“我,我忘了,还让你扶着我走了那么久。”   宋凉失血过多,脸色都有些白,但他看向眼前的人,回想起短短一天发生的事,他已经不在乎腿上的伤了,“不碍事的。”   他心里只有自责。   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嘴上这样说,可他明显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姚瑜将他揽进怀里,他有些无措,“我们马上就到家了,你坚持坚持,我背你。”   若姚瑜不这么关心他,宋凉就还能撑下去,可现在宋凉觉得自己很累,眼皮子都撑不起来了。   宋凉昏睡过去了。   姚瑜慌神了,将人背在背上,抛却了刚刚杀人遗留的恐惧,用尽力气往回跑。   好在已经离家不是很远了,他很快便到家了。   宋凉腿上伤的厉害,姚瑜将他放到床上,本想给他抹点药,可一想到那个七窍流血的大兵,生生忍住了。   算了,还是找大夫吧。   一边往赤脚大夫家跑,姚瑜一边琢磨,他几乎是按照药方来调配的。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根据他这几日看医书的经验,他感觉有一味药极不合适,他给换了。   想不通!   算了,当大夫太难了,往后他还是绝了当大夫的心思吧。 第17章   大夫给宋凉看了看,“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过于劳累,没怎么吃好,又失血过多。   我给你开副药,你按照这个煎给他喝,好好养养就养回来了。”   一听说不严重,姚瑜就放心了,“好。”   姚瑜拿过人家的药方来瞧瞧,心想,这当大夫果然是要看天赋的。   他本以为这赤脚大夫好当,看了几眼医书就自信心爆棚,觉得药方就是那么回事,不想头一次制药,就药得人七窍流血,生死不知。   ……   最近发生的事有点多,给宋凉煎药的时候,姚瑜心里不停的胡思乱想。   他想,完了,宋凉这么一遭连药钱都付不起,还是赊账看的病,往后可怎么还。   他又想,我杀了个人,宋凉也杀了个人。以往,他连架都不怎么打,大多数时间打架也是因为别人先欺负的自己。   要不要跟娘说一下?   娘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她兴许有办法。?可一想到他祖母,他又放弃找他娘了。   他娘照顾祖母已经够忙了,他就不要再去给他娘添麻烦了。   胡思乱想之际,屋里的宋凉醒了。   “咳咳……”   听到声音,姚瑜连忙进屋去。   “你醒了?刚好我把药煎好了,快把药喝了吧?”   宋凉喝了药,又吃了饭,天已经黑了。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该怎么办?”姚瑜睡不着,“那些人会不会找上门来,他们有几百人呢,还都带着刀。”   宋凉有些虚弱,“那些人是官,我们是民,怎么斗?”   “你竟然不知道?”姚瑜很诧异。   “什么?”   姚瑜明知道此处只有他俩,却还是谨慎四处看看,才敢跟宋凉说,“那些兵是前朝的,想来他们是见我们这里土地肥沃,山林也多便于躲藏,那些人便躲在山林里对抗新朝。”   姚瑜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下。   最后补充说道:“而且我以前和江恒他们去看过热闹,新朝的兵不穿这样。”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的搜查我们,但他们肯定会暗地里找我们,毕竟我们知道他们驻扎的地方,他们肯定想杀我们灭口。”   那些人没见过姚瑜,但是他们知道宋凉。   宋凉脸色一白,紧紧抓住姚瑜的手,“完了!他们知道我的名字,想找我们肯定能找到。”   姚瑜比他更慌,“那怎么办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宋凉抓住他的肩膀,“别急,我们也不是毫无生机。”   姚瑜慌忙之中终于是用了一下自己的脑子,“我们去报官?”   宋凉点点头,眼中满是狠厉,“一定要趁他们弄死咱们之前,先把他们弄死。”   姚瑜有那么一瞬被他这幅样子吓到了。   但一想自己手上还有人命,瞬间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他和宋凉经历过生死,他怕谁都不该怕宋凉了。   “那先睡一觉,明天一觉醒来咱们就去官府。”   宋凉点点头,“明日一早就去。”   第二天一早姚瑜比宋凉起的还早,他起早不为别的,为了借钱。   姚瑜从来没起这么早过,所以不知道村里年纪大的人居然这么少觉。   比如他爹。   姚家门口的大槐树下,姚老头围着一群老头老太太,也不知道扯什么家常。   姚瑜起先没看到他爹,直奔王婶家去,还是姚老头看着自己小儿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从自己面前经过,却都不曾看他一眼。   “姚瑜!”   姚瑜看了过去,有些惊讶,“爹?”   “这么早你不睡觉干什么去?”   姚瑜是最不在乎面子的人,他爹问,他就答:“找王婶借点钱。”   “借钱干嘛?”   姚瑜耿直道:“没钱花了!”   昨天连宋凉的药钱他都付不起,今天还要去县里,手里没银子可不行。   姚老头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竟然沦落到借钱花,让他十分的没面子。   “你给我过来!”   姚瑜乖乖过去,“爹?有啥事啊?”   姚老头给了他一拐棍,扭头回了家,姚瑜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姚老头慢悠悠的进了自己房间,又慢悠悠的出来,扔了个小布袋子给他,姚瑜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不到一两的碎银子。   “你都是成了家的人了,往后心里有点成算,钱省着点花。”姚老头恨铁不成钢,“四处借银子,像什么样子?丢人现眼!”   “那我没钱了嘛!饭都吃不起了,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姚老头差点被他气出来个好歹,“人活脸树活皮,你能不能争气点,不是给你两亩地了吗?你没事多除除草施施肥,保管明年地里的庄稼大丰收。有了收成,也就不用去外头买粮吃了。”   姚瑜都忘记他还有两亩地了。   唔!   地在给他之前就已经播种了,他还没去地里看过呢。   好吧,改天去瞅瞅吧。   其实丰不丰收姚瑜是不关心的,反正他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饿死。   他呢,也不想玩命挣钱,现在媳妇儿不想跟他过日子,他也没有孩子,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孩子,玩命赚钱有什么用呢?   赚了银子没处使,自己劳劳累累平白遭罪,想想就非常划不来。不如每天轻轻松松,开开心心,没钱就伸手管老头子要。他也极好养活,只要随便给口饭就能活。不然老头子的钱留着给姚安养媳妇儿养孩子,岂不呕死。   “行了,滚吧!”   姚瑜点点头,滚了!   姚老头回到人群,有些尴尬的解释,“小王八蛋年纪小,刚分出去,不太懂会过日子。”   “嗨,这有什么?现在的娃娃都是这样。”   “谁说不是呢,我哥家的大儿子就是……吧啦吧啦。”   “姚老哥家的姚安可是个靠谱的好孩子,姚老哥有福气着呢。”   姚老头闻言面色好看许多。   不过嘴上还是要谦虚谦虚的,“哪里哪里,姚安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心里却乐开了花。   众人又是一番拍马。   姚瑜回去以后,宋凉也醒了,他们搭着村里去县里的牛车一起去了县里。   他们本想去县衙报官,哪知半路遇到一队当兵的,两人便下了车,追了过去。   “你们说的是真的?”为首的当兵的一脸正气。   姚瑜紧紧攥着宋凉的手,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看了看宋凉,见宋凉对他点头了,他便鼓起勇气,“是的,我和我媳妇儿被他们抓了,昨天刚从他们那里逃出来了,我们想着事关重大,没敢耽搁,就来报官了。”   他们虽然是平民,识不得大局,但这里同时出现前朝和本朝的军队,他们心里多少也会敏感一些。   此地最近想必会风起云涌。   “若是真的,那便好办了。”那将军扭头对副将说,“你领三千人去他们所说的地方去看看,谨慎点。”   姚瑜紧张的抓着宋凉的手。   宋凉依偎在姚瑜身旁,任由姚瑜抓住自己的手。   宋凉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若让他一人来,他不知道要多紧张呢,还好有姚瑜。   自那天姚瑜来找他,并把他救回来,宋凉就知道姚瑜对自己就不一样了。   他是第一个为了救他敢豁出性命的人。   姚瑜将宋凉往怀里搂了搂,“将军,没事我们这就告辞了。”   “等等!你们还不能走。”   姚瑜心里很害怕,“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那将军姓秦,叫秦征。他挥退手下手,扭头来看姚瑜他们,“我得确认你夫夫二人所言无误,来人,给这小两口拨一个营帐让他们先住下吧。”   和当兵的住一起?   姚瑜怕死了。   “我,我们只是来报个信,别的我,我们也帮不上忙。”   秦征可顾不上他们的心情,“只要我的副将确认没问题了,我便放你们离开。”   姚瑜放心了些。   半天以后,有信儿了,一骑快马从县东回来。   “报,将军!此番搜查并未见任何可疑人员。”   秦征扭头防备的看向姚瑜,“你二人可听到了?”   姚瑜脸色一白,“不可能!”   见那将军面色不善,他下意识将宋凉护到自己身后。   “可是我的副将连一个人都没找到。”秦征的语气带了几分怒气。   他们一万大军,竟然因为一个草民耽搁了一天。   姚瑜咬了咬唇,内心挣扎。   他没有告诉秦征那里有铜矿的事。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铜矿,是能制铜钱的,那是怎样的一笔财富啊!   姚瑜一介屁民实在无法想象。   今日铜矿之事从他嘴里透漏给秦征,秦征若是人品不佳,想独吞这个铜矿,为了保密很有可能会杀自己灭口。   所以,他希望铜矿能由秦征自己去发现,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能全身而退。   可眼下,这个计划是行不通了。   “他们暂时走了,但他们肯定还会回来的。”   秦征只觉得他在消遣自己,不想听他多说了,“你所说的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想罢了,我的副将去搜查了一番,确实一个人也没看到,你叫我如何信你?”   姚瑜看了眼宋凉,最终做了决定。   “因为那里有矿!”   宋凉和秦征都看向他。   “我怎么不知道?”宋凉问,“我天天在那里开山,没看到有矿啊。”   姚瑜捏了捏他的手,解释道:“我也只是猜测,往山里深处走去,长了不少铜草花,那附近还散落许多一看就是新制的铜钱。”   秦征正色的看着他,许久,“吩咐下去,大军立刻往东开拔。” 第18章   故地重游,这片山林安静的可怕,一点也看不到近千人曾经在此停留过的痕迹。   “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副官朝姚瑜挥了挥手。   姚瑜拉着宋凉的手上前。   副官很是无语,“让你帮忙来找矿,你能不能把你媳妇儿的手松撒开?”   姚瑜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锤,胆子一丁点,全靠宋凉给他壮胆呢。   但是人家看不惯,姚瑜纠结一番,还是决定撒手了。   “行了,你管他拉不拉手的,当务之急是让他找矿。”   秦征此话一出,姚瑜本来都要撒手了,却又死死的攥住。   副官很是无语,“这么大个子的大老爷们,怎么这么没出息。”   这话姚瑜听了丝毫没觉得有被冒犯到。   他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没出息。   他娘他爹也说他没出息。   全村人都说他没出息。   秦征发话了,姚瑜才不管副将怎么说呢,跟宋凉一起四处探查起来。很快,他便找到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铜板。   姚瑜拿给秦征看,“这是新制的铜钱,如果仔细叫人找找,应该还能找到一些。”   秦征接过来,细细观察,“是新制的,叫人再找找。”   姚瑜在旁边道:“光这点,足以证明这里不久之前确实是有人的。   然后就是铜草花了。”   他扭头跟宋凉说:“咱们去你之前开过山的山头去。”   宋凉点点头,带着他们一起过去。   “你看,越靠近这个山头,这种紫色的小花就越多,而我们明显能看到,别处是没有这种花的。”姚瑜扭过头来跟大家介绍,“此花学名叫海州香薰,医书中有记载,此花具有发表解暑,散湿行水的功效,常出现于铜矿附近。”   “你还看医书呢?”副官多看了他一眼,“怪不得你瞧着柔柔弱弱,原来是个大夫。”   姚瑜有些惭愧的摆摆手,没接他的话。   他不太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半吊子,是个还没入行的庸医。   秦征听他说的有理有据,也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   天下刚经过数年战乱,乱局之下,农时失序,百姓朝不保夕,到处都物资匮乏,普通百姓连能吃饱饭都算是难事,更不要说有闲钱闲时间去读书习字。   太平之年读书人难得,乱世之下读书人更不易得。   姚瑜低头找寻。   他还不知道只跟爷爷认了几年字,在秦征这里被当成了读书人。   “将军可遣人挖掘,那些人虽然掩盖了表面的痕迹,但细细查看,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秦征点点头,“听姚先生的。”   姚瑜:?   突然就成了姚先生,他感觉慌慌的啊。   宋凉拽了拽他。   姚瑜凑过去听他说话。   “我,我腿疼……”宋凉很不好意思,但刚受了伤,又走了这么久,他的伤实在撑不住。   姚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心思单纯,也顾不得合不合适,直接脱掉外袍铺到地上,拉宋凉过去坐着。   见秦征看过来,他才解释,“我媳妇儿腿受伤了,他站久了腿疼,先让他坐一会儿,不打紧吧?”   秦征比他想象的要好说话,“无妨。”   姚瑜低头看着宋凉,“里面的路不好走,你就别跟我进去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姚瑜自己先心内一震。   他居然敢让宋凉“乖乖的”?   真是疯了!   不过细想来,宋凉已经很久没发过脾气了。   现在完全看不到宋凉初来时暴躁的模样。   若是以往,宋凉就算腿疼断了都不会求助自己,可是现在宋凉变了很多。   “好~”宋凉乖乖点头,见姚瑜仍盯着自己看,疑惑,“还看我干嘛?”   姚瑜没忍住碰了碰他的脸颊。   那么桀骜暴躁又要强的人,现在在自己面前却这样乖,姚瑜觉得心都忍不住颤了。   他盯着宋凉白嫩的双颊,“没事,我走了。”   宋凉点头。   姚瑜起身,对秦征道:“将军,咱们走吧。”   秦征点了五百人一起查探。   “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找铜草花最密的地方。”姚瑜懂个皮毛,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得装一装。   话音刚落,手下便来报,“将军,有发现。”   秦征和姚瑜一起过去,只见几个人将一大片灌木扯开,露出开采过的痕迹。   秦征的心定了,“如今朝廷新立,百废待兴。只是国库空虚,无法支撑这么大的国家,这个铜矿也算及时雨了。”   姚瑜诧异的看他一眼,秦征竟然不打算私吞这个铜矿。   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走吧,我会安排人先将铜矿看起来,等报告朝廷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开采。”   姚瑜点点头。   宋凉本以为他们要找上许久,谁知过去才一个时辰,就见姚瑜与秦将军一起回来了。   姚瑜与秦将军并肩而行,身高比魁梧的秦将军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就是人瘦弱了一些。   明明还是这么个人,给他的感觉却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若要让宋凉细说,他觉得以前的姚瑜还是个怯懦的小孩儿,偶尔贪玩,总被年老的长辈骂的抬不起头。如今,更像一个男人了。   只是当姚瑜像个小孩一样,从一个土坡上蹦下来时,他又觉得不太像。   姚瑜离成为一个男人,应当还差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宋凉就不知道了。   姚瑜笑着走到他跟前,“找到了,我们回吧。”   然后扶起他,轻轻将他背起。   宋凉捡起姚瑜的外袍,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   秦征此刻心头的大石落下,也难得同他们开玩笑,“姚兄弟夫夫两很是恩爱呀。”   姚瑜抿嘴,没接话。   秦将军怎么会觉得他们恩爱呢?   他们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夫夫。   “姚兄弟夫夫两人此番立了大功,等我上奏朝廷之后,一定会对你二人有封赏。”   宋凉戳了戳姚瑜。   姚瑜知道他有话说,就说,“有话你就说吧。”   虽然姚瑜最近几天经历了许多,但他还是不是很自信,觉得很多事自己没办法自己做决定,宋凉在某些方面比自己强,他愿意听宋凉的。   宋凉看向秦征,“秦将军,你上奏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提我们俩的名字。”   “为什么?这可是泼天大功。”   宋凉说出自己的顾虑,“如今前朝余孽没有清除干净,若是叫他们知道是我们俩导致他们损失了一座矿,我怕他们会上门报复。我们俩手无寸铁,无法应付。”   姚瑜猛的点头,还得是宋凉,他都没想到这里。   “所以,秦将军若是上报,就说你自己发现的就好,不必提我们的名字。”   “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但若是让我冒了你们的功,实在不是我的为人。”   此时副将在一旁插嘴,“将军,你若真将他二人报上去反倒是害了他们。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在别处感谢他们。” 第19章 有差事了   秦征看向姚瑜,“姚兄弟你的意思呢?”   “我听宋凉的。”姚瑜也不知道要什么,他自小被娇宠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缺,就把这一难题抛给宋凉了。   宋凉认真想了一下,倒也不客气,“若是将军真想感谢我们,不若帮我们找个好差事吧。”   “就这么简单?”   秦征想了想,道:“我岳父在县里开了家酒楼,姚兄弟若不嫌弃,可以来我岳父家的酒楼里做个账房先生。这位宋小公子……我就不知道如何安排了,小公子可有什么手艺?”   宋凉摇摇头,“我只会种地,除了种地就是干家务做饭。”   “这样,宋小公子不若先去酒楼里当个帮厨,学学手艺,日后若是有别的想法再跟我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的,我定会满足你。”   宋凉摇了摇姚瑜,“你觉得呢?”   “你想去吗?”姚瑜没答应也没拒绝,反问宋凉。   “想!你呢?”宋凉什么都不会,不认得什么人,也没有地种,想赚钱太难了,能去帮厨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   姚瑜沉默不语。   宋凉又摇了摇他。   姚瑜只好开口,“我没做过账房先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他不止没做过账房先生,他从小到大什么活都没干过。如今突然要开始干活了,还是县里大酒楼的账房先生?   他不行!   他不行的!   他不敢轻易答应。   万一他没本事,做不了怎么办?   万一因他误事,耽搁了酒店生意怎么办?   秦征和他们逐渐有了些接触,也发觉了这两人实在是单纯的可怕。   他宽慰道:“不妨事,正式上工前你可以先学一学看账本,若是觉得不合适再换一份差事便是。反正姚兄弟读过书,找一份体面的差事不是难事。”   不用立刻就上手,还能让他学学再考虑要不要做。   那试试也不是不行。   姚瑜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   他答应了,但他心里其实还是不太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管好大酒楼的账。   只是宋凉想去,他得陪宋凉一起去看看差事靠不靠谱。   想到宋凉上一份差事差点丢了小命,他着实放心不下,打算跟去看几天。若是宋凉能干好,他就跟掌柜的请辞,若是再遇到问题,他就带宋凉一起回来。   而且姚瑜娇生惯养,也怕吃苦,他觉得马上就冬天了,大家就要猫冬了,何必折腾自己去县里找活干呢?   这次能发现铜矿纯属意外,他不指望能通过这件事得到什么。   最好试个几天就放弃,宋凉和他都能回村里。不然光是每天早起,顶着严寒,花快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县里,就是件顶折磨人的事。   ……   说定之后,秦征觉得宋凉要的还是太少了,就又塞了一百两银子给他们。   “秦将军,我们也没做什么,这太多了。”姚瑜虽说是富农家的孩子,不愁吃穿,可一次性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秦征道:“不多。若是我将此事上报,朝廷定会嘉奖我的,那数量可不止区区百两银子。”   银子,谁不爱呢。   姚瑜也是。   “好吧,那就多谢秦将军了,宋凉你接着吧。”   宋凉趴在姚瑜的背上,接过那包银子。   宋凉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揣在怀里沉甸甸的。   “秦将军,我们这便告辞了。”   “嗯,过几日我跟我岳丈说好之后,让他去找你们。”   与秦征分开,宋凉和姚瑜便回了家。   姚瑜背着宋凉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仍感觉很不真实。   “这几天太累了,回去要好好休息休息。”姚瑜说。   等了半晌,不见人接话,细听之下,后背传来几不可闻的小呼噜。   宋凉太累了,这一觉就睡了一天一夜。   姚瑜也是,一回去,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随意脱掉宋凉身上的外衣,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连半夜姚老头敲门也没听见。   ……   刘宁儿初次有孕,因为身体好胎相稳就没刻意保胎,一心都扑在姚安身上。见姚安心里一直放不下宋凉,生怕姚安又被宋凉抢了去,他日日觉都睡不踏实。为了讨姚安欢心,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歪门邪道,竟弄了助兴的药。   姚安起初有些不情愿,但后来一想,刘宁儿已经娶回来了,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他不碰刘宁儿,宋凉也不会原谅他这件事。   而姚安也不是圣人,刘宁儿天天献殷勤,他怎能坐怀不乱。   一来二去,姚安就顺水推舟了。   婚后,两人也过了段如鱼得水的日子。   刘宁儿见姚安对自己日渐沉迷,心中高兴,便越发不知收敛,时长和姚安折腾。   刚开始还顾忌肚里的孩子,几日后见肚子里的孩子完全没受影响,就开始日日胡来。可时间久了就坏了,药物和外物的共同影响下,刘宁儿的胎儿竟不稳了。   昨夜更是见了红,姚老头吓坏了,慌乱之下半夜敲门想喊醒姚瑜,让宋凉和姚瑜来帮忙。   可喊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姚老头心中焦急,花了一百文钱去喊村里人帮忙,和姚安一起将刘宁儿送去县里。   一番折腾,刘宁儿肚子里的胎儿勉强算是暂时保住了,但必须要长期喝药保胎,大夫说以后都还不一定能保住。   初步花了五两银子,后面吃药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呢。   姚老头一夜过去老了许多。   大夫说了,刘宁儿胎不稳就是因为两人不知节制,又用了些乱七八糟的脏药。   姚老头想不通啊,姚安以前多稳重啊!   怎么从成亲那天开始就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爹,大夫都说了,孩子保住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姚老头摆摆手,没看他一眼,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他突然很想念赵氏,一直以来,赵氏虽不喜姚安,但一遇到正事,就算再不喜姚安,也不会撒手不管的。若是赵氏在,肯定会教教刘宁儿怎么养胎。若她知道两个孩子弄出这样的事,也肯定会拦着的。   可是赵氏现在不爱在家里呆了。   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姚瑜搬出去之后,赵氏就开始不那么顾家了,仿佛家里没那么值得她留恋了。刚开始的几天不是去王婶家转悠,就是去村里李绣娘家看李绣娘刺绣。   后来老泰水身体不适,赵氏毫不留恋的回去侍疾,一去数天,毫不留恋。   以前,赵氏就算走,也会给每个人仔细交代清楚,抓住每个人唠叨,唠叨到他们不耐烦才走,就怕他们几人在她走后照顾不好自己。   姚老头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可是他想,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做的啊!他承认他偏心,可是哪次不是呢?   以前赵氏都能理解自己身为父亲的不易,怎么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算了,如今想这么多已经没用了。事情已经出了,已经无法挽回了,想来刘宁儿往后自己也会注意的。   就是可怜自己心心念念的长孙还没出生就这般受苦,唉! 第20章 孩子怎么生啊?   姚安那边闹得惊天动地。   姚瑜那边睡得昏天暗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姚瑜才醒,而不知何时滚到他怀里的宋凉还睡得很香甜。   睡着的宋凉很乖,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想起宋凉凶神恶煞要拿刀看人的模样只觉恍如隔世。   宋凉长得好看,人也能干,要是脾气能一直如现在这般,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喜欢他。   他突然想到宋凉要和他和离的事。   宋凉要是和自己和离了,估计也能很快再找到愿意娶他的人吧?   看着宋凉挺翘精致的鼻梁,姚瑜心头痒痒的不止如何发泄,轻轻捏了捏他白软软的脸蛋心头的痒意才缓解了些。   他这段时间肯定是累坏了。   那种地方做苦力,去了干活不说,还要挨打饿肚子。在那里干活,不是你想歇就能歇的,别人拿着鞭子在身后,稍微一慢鞭子就上来了。   见宋凉没有半分要醒的意思,姚瑜下了床。   他本打算弄点米,煮煮,对付着吃了。   但看向床上累狠了的宋凉,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王婶家抓只鸡,给宋凉补一补。   那一百两姚瑜没动,都是大锭的银子,就算拿给王婶,王婶也找不开,幸好他爹给了几钱碎银子。   姚瑜花了二钱银子买了只老母鸡,王婶还送了几只鸡蛋。   姚老头给姚瑜买的这间屋子是个老房子,很多年没住人了。这屋子极简陋,连院子都没有。厨房还是用茅草搭起的简易茅草棚,能遮雨但是不能挡风。   姚瑜是不好在屋里杀鸡的,就把鸡提到屋外杀。   姚瑜见过他娘炖鸡。   他娘做饭好吃,姚瑜尤爱吃他娘炖的鸡,每次姚瑜都急不可耐的站在边上看他娘做。现在轮到姚瑜自己杀鸡时,所有的步骤他都烂熟于心,除了刚开始鸡没死透,扑腾的厉害,有点不太顺手,其余时候姚瑜都很游刃有余。   “姚瑜,杀鸡呢?”是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伯伯,平时他都是懒得搭理姚瑜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的,更别提主动打招呼。   姚瑜点点头。   这里人来人往的,姚瑜杀鸡了估计全村都知道了。   “姚瑜前几天还穷的借钱,今天就吃上鸡了。”   “不会是借钱吃鸡?赵氏把他宠的太过了,这样能过好日子?姚家往后想过好日子还得看姚安啊。”   村里闲人太多,钻在一起鸡零狗碎都能编排一番。   姚瑜的闲话大家也没有说太久,因为不新鲜。   姚瑜一直都是这样,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大家看到了最多提了提,不会老是说起,除非姚瑜整出什么新鲜事。   姚瑜是个大闲人,有时候实在不想出去玩了,也会往人群里一扎,找点野果花生,不言语的坐着听村里的新鲜事。   鸡肉炖在锅里,姚瑜自己简单吃了点,就去洗衣服了。   宋凉是被杜小安叫醒的。   “宋凉,宋凉,你回来了吗?”   宋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像门口的人,“小安?”   也不顾宋凉起没起,他跑去宋凉床边坐下,一把抱住没穿外衣的宋凉,“呜呜,你没事太好了。这几日我天天来你家看,每次来门都关着,我还以为你们都出事了。”   宋凉拍了拍他的背,“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别哭了。”   宋凉待朋友都很好,他以前也是这么待刘宁儿的。   杜小安坐起身来,抽抽搭搭的,“你怎么回来的,快跟我说说。”   挖矿的事事关重大,宋凉不敢乱说,只说,“里面是做苦力的,进来就不让出去了。是姚瑜闯进去救我的,我们躲躲藏藏了好几天,终于跑回来了。”   杜小安心中后怕,“幸好姚瑜去救你了,不然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说到姚瑜,宋凉脸色柔和许多,“嗯,他吃了很多苦。”   杜小安这次也很惊讶,“是啊,多亏了姚瑜,没想到这人还挺有种的。我以前见他柔柔弱弱娇里娇气的样,觉得连个姑娘都不如,出了事还是很靠得住的。”   杜小安对姚瑜有些许改观,但也只是些许,“就是人没出息了点,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靠爹娘养。但凡他有姚安那样的本事,再加上这脸蛋,村里不知道多少姑娘哥儿会喜欢他。”   宋凉听多了别人批评姚瑜,骂姚瑜,处处拿姚瑜和姚安比,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自己朋友对姚瑜的认可。宋凉有点开心。   当听到外面有人喊到,“宋凉,醒来就洗漱洗漱,准备吃饭了。”   “奥,好的。”宋凉高声回应,语气轻快。   一派少年气。   哪里还有不久前,满身的的阴霾和戾气。   杜小安有些惊讶,姚瑜到底有什么本事,使宋凉变成了这样?   说话间,宋凉起了床,姚瑜支起自制的竹桌,桌子摇摇晃晃,姚瑜盛了两碗稀饭,放在桌上的碗都是斜的。   这破桌子让杜小安看了嘴角直抽抽。   太寒碜了。   哪知旁边的宋凉居然眼前一亮,高兴的问:“这是你做的桌子?”   然后,杜小安就见姚瑜非常骄傲的点点头,宋凉居然还很高兴,围着桌子看,仿佛是个多贵的大件是的。   可其实就是个破桌子,四个腿儿都不一样长   就……不至于吧,若是让姚安来做,保准比这个好的多。   杜小安已经吃过饭了,见宋凉没事了,便告辞了。   姚瑜给宋凉盛了一大碗鸡汤,“时间长没吃饭了,先喝点粥喝鸡汤垫垫肚子,肚子暖和了再吃鸡肉。”   宋凉点点头,姚瑜让吃什么就吃什么,嘴巴里塞的鼓鼓的。   姚瑜心中直呼可爱,想日。   没人告诉他宋凉和人熟了是这样的,太戳人心巴了。   他当时居然还跟娘说不愿意,还答应姚安不碰宋凉。   姚瑜突然有点羡慕嫉妒,宋凉和姚安早早就定亲了,两人相识相知多年,宋凉甚至还为了姚安打了自己一顿。   姚安想必总能见到宋凉可爱的样子。   好在,现在每天抱着宋凉睡觉的是他姚瑜,不是姚安。   不过一想到宋凉以前说过攒够十两银子就要和离,姚瑜的心情又变差了。   现在别说十两银子,连十个十两银子都有了。银子够了,宋凉恐怕会在最近提和离。   姚瑜第一次为有钱发愁。   不行!   他得想想办法,他不想和离。   姚瑜自知自己没头脑,不懂人情世故,不如求助娘。   娘她老人家懂得多,肯定有办法帮忙。   而且外祖母生病之后他一直去看过外祖母,虽说外祖母病的不严重,但外祖母向来疼自己,刚好借此机会看望看望外祖母。   “宋凉,我外祖母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你一个人在家呆着,行不行?”   宋凉刚洗完脚,这几天走的太多了脚丫子有点浮肿,他正在搓自己的脚丫子。闻言抬头说:“好!”   去外祖母家要走半天的路,姚瑜走到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   巧的是,姚瑜还没进门,就看到赵氏在门口正拉着隔壁村的大小媳妇儿聊天。   “娘!”   赵氏还以为眼花了,确认好几次才敢上前,“姚瑜?你怎么来了?”   姚瑜在娘面前迅速变乖,“娘,我遇到事了,想找你帮忙出个主意。再就是来看看外祖母。”   赵氏稀罕了,“我家姚瑜长进了,都知道来探望长辈了。”   这几天见了些人,姚瑜慢慢也开始用脑子了,他很明显能感受到他娘夸他就像是哄小孩儿一般,他以前根本察觉不到。   “娘,你莫要取笑我了。”   赵氏拉着他的手,“兔崽子,夸你还不高兴。你看你外祖母有带东西吗?”   见姚瑜摇头,她又开始骂,“你是不是缺心眼,来看病人不带礼品。”   姚瑜想了想,让他娘稍等了一下,村里有几户养鸡的,他在村里买了篮鸡蛋。   “这还差不多。”赵氏笑看着他,本想拍一下他的脑袋,却发现有些够不着了,“我才离开几天啊,你又长高了。”   赵氏有点自豪,她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是养的又漂亮又高,还娶了个漂亮媳妇儿。   “你刚刚说遇到事了,想找我帮忙出主意,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娘,宋凉要和我和离。”   “什么?”赵氏被他这个消息弄得有些不淡定了,大声问。   姚瑜拉住他娘,“娘,你别激动,还没说定呢。”   赵氏险些被他吓死,“我给你娶这么个媳妇儿容易吗?你就不能出息点,把人牢牢抓住。”   姚瑜也很委屈,“我也想啊,可是宋凉一直就看不上我,我能怎么办?”   赵氏也愁了,她突然看了姚瑜一眼,问:“宋凉最近见姚安了?”   姚瑜摇头,“怎么可能?宋凉最近天天跟我待在一起?”   不是姚安,还和姚瑜天天呆在一起?赵氏觉得事情可能和她想的不一样,“和你在一起他没打过你?”   姚瑜摇头,“他最近很乖!”   乖?   赵氏无法想象宋凉那个小兔崽子乖的样子。   不过在姚瑜跟前很乖?   赵氏大概就明白了。   “低头。”   姚瑜低下头。   下一刻,赵氏使劲儿在姚瑜后脑勺上来了一下,“蠢!你和他生个孩子,他要是能跑我就跟你姓。”   姚瑜委屈,“生个孩子?那孩子是说生就能生的吗?” 第21章   赵氏拿他没办法,她也不多说,直接掏出一两银子,“你去县里书铺,买小册子看看,册子里有不少知识,值得你受用终身,你多学一学。学好了哄宋凉高兴,宋凉就不会想着和离了。”   说到这里,赵氏还是很欣慰的,她逼着儿子娶了她看中的儿媳妇儿,儿子也真的喜欢人家。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姚瑜想拒绝,赵氏不容置疑的往怀里一塞,“行了,天不早了,快进去看看你外祖母吧。”   姚瑜见了外祖母,她老人家病得不严重,就是前段时间突然冷了一下,她冻着了,身体有些不爽利。   他娘之所以来外祖母这里,纯粹就是不想伺候刘宁儿。   天黑了,姚瑜在外祖母家都留了一夜,和三表哥挤着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回家了。   送姚瑜回去之前,赵氏叮嘱他,“你长点心,别被姚安算计了去。”   姚瑜很自信,“那不会。”   赵氏忍不住纳罕,“你长本事了?斗得过姚安了?”   “那倒不是,就是不住一个屋,我现在很久都见不到他了,见了他我也躲着他。”   赵氏挺嫌弃的,一点都不像她生的。   但也放心了些,姚瑜太单纯了,轻易是斗不过姚安,避战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娘暂时是不打算回去了,你努力努力争点气,要是宋凉有孩子了娘就回去给你们帮忙。”   姚瑜没敢接话,不然他娘要较真了,会天天催他的生孩子,他扯开话题,“娘,你不回去爹他能同意吗?”   赵氏冷哼一下,“他知道我生气呢!我就是故意的,姚安把我儿子挤兑走,我还要去照顾姚安怀孕的小妾?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爹他敢说,我就敢和他闹。”   姚瑜心里不是很认同他娘对他爹的判断,如果刘宁儿肚子里的孩子真出什么意外了。那与之相比,他娘的这点委屈在他爹那儿就不算事了。   他爹很看中这个孙子。   不过娘难得放松,先让她好好休息休息,日后若真有变故,再想办法应付吧。他如今也不是很怕他爹了,若有事他还是能稍微帮帮他娘的。   姚瑜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半日之后,姚瑜才到了家。   回家之后,姚瑜发现门是锁的从里面锁的。   “宋凉,宋凉……开开门。”   “等一下。”里面的人声音有些慌乱,许久,才见他打开门。   开门的宋凉看起来湿漉漉的,虽然被衣服裹着,但头发是湿的,脖子上的水还没干,弄得衣领都有些湿了。   “你洗澡了?”   “啊切!”宋凉打了个喷嚏,还没洗完你就回来了。   “你受寒了。”姚瑜过去一看,地上放了个小盆,里面的水都快凉了。   “我好几天没洗澡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听见你回来,我赶紧穿了衣服,澡没洗完,衣服还是湿的。”宋凉捏了捏头发。现在洗了一半,黏糊糊冷嗖嗖的,更难受了。   说着宋凉又打了个喷嚏。   姚瑜忙把门从里面拴上,“衣服湿了怎么能穿?快脱下来。”   宋凉一脸无语的看着姚瑜,“怎么脱?不如你先出去,我洗完了再喊你。”   他们这屋子就一个房间,根本没有洗澡的地方。   姚瑜皱眉,“这么冷的天,你还要洗?盆里的水凉的很快,洗完岂不是要生病。”   宋凉眼珠子一转,“我在里面洗,你在外面厨房烧水,不停换水,就不会冷了。”   姚瑜点点头,“也行。我去烧水,你快把潮湿的衣服脱掉,先去被窝躺着等我。”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宋凉脱光了躺在被窝,从窗外里偷看外面烧水的男人,眼里满是算计。   他本来只是单纯想洗个澡,没想怎么样的。   但机会送到他面前,宋凉决定试一试。   见姚瑜烧好了水,往盆里舀水,他赶紧躺下,假装去看别处。   “宋凉,我把水放这里了,你赶紧起来洗。”   说完,姚瑜出去了,还贴心的关上了窗户。   宋凉从床上窜下来接着洗。   “姚瑜,换水。”天冷了,水凉的很快。   姚瑜进来拿盆,待看到眼前的景色后,他脸刷的爆红,赶紧把目光挪向旁边。   宋凉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恰巧在姚瑜目光落到之处,微微撅起,弯腰端起手里的盆,递给姚瑜。   姚瑜只觉得白的晃眼。   “你快些换水,我好冷。”   姚瑜点头,目不斜视的接盆换水。   很快姚瑜又进来了。   “咳咳。”   姚瑜被呛了一下,赶紧关上门,生怕有人经过,看到这朵绽放在自己面前,毫不害羞的小花。   “那,那什么,宋凉,你站起来吧,水来了。”   正在擦地上的水、背对着姚瑜的宋凉忙放下手里的活,继续洗澡。   一番手忙脚乱,到了傍晚,姚瑜总算是帮助宋凉洗完了澡。   “晚上吃点什么,我去做点饭?”姚瑜问因衣服湿了躲在被子里的宋凉。   宋凉看了他一眼,“别做了,昨天还剩了几个煮熟的鸡蛋,对付对付,吃了吧。”   姚瑜没意见,宋凉吃了一个半,姚瑜吃了三个半就饱了。   “早早睡吧!”说完,姚瑜就要往床上坐。   “不行。”   宋凉裹着被子坐起来,“我都洗澡了,你也洗个澡,不然和我睡一个被窝,把我烘臭,我不白洗了吗?”   姚瑜左闻闻右闻闻,“不会的,我一点也不臭,不信你闻闻。”   话音一落,就见宋凉凉凉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危险,“你洗不洗?”   明明是询问的语调,却让姚瑜品出了点危险的意味。   仿佛再说,给你点脸色你就开染坊了,你当老子握不动菜刀了。   于是,姚瑜被逼着洗了个澡才准上床。   见姚瑜也香喷喷的,宋凉这才高高兴兴的掀开被子,让他进来睡。   一进被窝,姚瑜就僵住了,“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随后就要弹起身。   宋凉压住他的肩膀,不容反抗的将差点弹起的姚瑜压住,才慢悠悠道:“哦,不要紧,衣服湿了而已。”   月色下,姚瑜与宋凉对视。   他总觉得宋凉想要摆布自己,可是宋凉不说,他也没证据。   “睡吧。”   “嗯。”   两人躺下了,意识有些模糊间,姚瑜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掀起,什么钻进他的衣服里了。   然后他就被握住了。   姚瑜彻底惊醒。   “宋凉,你,你干什么?”致命的弱点被宋凉所掌控,姚瑜不敢有一丝反抗。   他脸上的惧怕让宋凉不悦了。   宋凉一手不松懈,一手上前捏住他的下巴,“你什么意思?你不愿意?”   一想到姚瑜会不愿意,宋凉被自己的脑补给气着了,越发凶神恶煞,“你为了救我小命都不要,难道不是对我有意思?”   本打算想办法拿下宋凉,不想宋凉也想来拿下他。   姚瑜本该很惊喜的,但是此刻他不敢惊喜,宋凉弄得他很害怕。   “你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姚瑜惊恐。   姚瑜惊恐。   姚瑜很惊恐。   宋凉怎么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宋凉好像有些上头了,他知不知道自己上头之后力气很大。   姚瑜感觉自己要坏掉了。   宋凉瞧着很气。   “你怕我?”   此刻姚瑜眼里没有喜爱,只有惧怕。   啊——   姚瑜想死。   宋凉他是憨憨吗?   他怎么会认为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被他逼一逼就能做事情了?   而且姚瑜根本不会做。   他还打算学习学习再考试,哪想到考试来的这么突然,他无法应对。   宋凉不肯罢休,他见姚瑜抗拒,情绪崩溃了,“救我的事就不说了,你前几天百般照顾我难道不是故意招我吗?”   难道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宋凉发誓,这次一定要问清楚,最后一次,姚瑜要是不愿意就拉到算了。   他明天就收拾包袱走人。   是是是!   宋凉说的没错。   他就是故意招宋凉。   可是他不敢直接承认。   他承认了宋凉就要逼他交卷子。   他没有温习过,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第22章   宋凉此刻情绪有点激动,但可以看到他是努力控制着手里的力道的。   “宋凉,你冷静点,有话好说。”话虽如此,姚瑜仍控制不住的想大声嚎叫。   他好慌,他好慌,他真的好慌。   不是因为多疼,而是这种脆弱之处被掌控于他人之手的无助与恐惧。   他喜欢宋凉,但他和宋凉不是很熟啊。   谁知道宋凉一个激动,会不会嘎嘣一下左右旋转,或者直接跟弹皮筋似的往外扯。   事情发生的时间其实很短。   但就是这么巧,村长刚好从他家门前经过,一听到动静立刻好心的敲门关心关心小两口。   可是小两口沉浸其中,没听到那不太明显的敲门声,姚瑜甚至叫喊声更大了。   村长一听,不对啊!   这是要出事了。   姚瑜不会哪里惹到宋凉,宋凉要打要杀吧。   于是村长慌了,使劲儿踹门。   可不敢出事啊!   于是屋外有人疯狂踹门,屋里宋凉握着他要逼他交试卷。   姚瑜就是再不在乎面子,可基本的脸还是要的。   说时迟,那时快,姚瑜就着这个姿势,保持距离恒定,翻身将宋凉放到身下,对着他饱满可爱的唇,亲了下去。   姚瑜得救了。   宋凉是个菜鸡。   嘴里要真刀实枪,可被他亲一下,整个人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整个人都软了。   一滩水似的。   外面还在踹门,可是宋凉已经迷糊了。   “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姚瑜轻喘。   他紧张的眼睛一眨不眨,心怦怦的跳,等待宋凉给他的反馈。   若宋凉觉得不满意,他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想就这么草率的交卷。   上次失败了,说实话他多少有点心理阴影,若是这次还不行,对他的打击就太大了。   他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男人了。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宋凉说话。   宋凉脑子慢吞吞的转着,姚瑜亲他了?   姚瑜其实也看上他了?   可是怎么会?   姚瑜刚刚还不太情愿。   姚瑜急得一身的汗,“那现在我必须得出去了,门外还有个家伙在踹门,再不管他的话,咱们门就被拆了。”   姚瑜撤身,宋凉自然而然就撒手了。   只是姚瑜走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哎哟!”突然打开门,村长差点摔倒在地,“姚瑜?你还好吧?人没事吧?”   姚瑜挤出一个笑,“我没事,您怎么来了?”   村长不太相信,仍往里探脑袋,“真没事?”   姚瑜连忙挡住他,“宋凉还在里面呢,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村长了然的笑了笑,收回脑袋,“原来是这样,你们俩也是,小小年纪玩的挺乱的,以后别这么玩了,吓了我一跳。”   又回答姚瑜的问题,“刚刚打完仗,村里一起商量打算建个庙,接个神供奉着,去去晦气,保佑保佑咱们。我正打算去和你爹商量商量,那神像已经雕刻好了。”   他本来打算白天找姚老头的,但是姚老头这几天经常不在家,他最好选了这个时间点来找人。   “啥?”姚瑜没见过这种事,“是哪个神啊?”   村长也不是很懂,“是个野神,但听说这个神隔壁大河村拜了十来年,灵得很,前些年打仗都没死几个人。宋凉他二叔听说了就传回咱们村了,村里人就想给咱们村也立座像。”   找姚老头主要是想让他多出点钱,刚刚听到姚瑜大喊,可给他吓坏了。万一姚瑜折在宋凉手里,姚老头没了小儿子,只顾伤心了,哪有心情捐钱?   “要是不灵怎么办?”   村长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破了洞的外袍,“不行就换一个神拜,反正大冬天的,大家都闲的没事干,给他们找点事,热闹热闹也好。”   “你要不要捐点钱,将来保佑宋凉给你生个大胖娃娃。”   姚瑜的命根子回到原有的位置上,这会儿整个人十分的放松。   他不信神,本来想拒绝的,但又想万一宋凉信呢,就没一口说死,“我回头问问宋凉,看看我们手里还有闲钱没。”   “那行,你们继续,叔不打扰了。”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还是要多干干正事,别玩的太花。实在闲得慌,过几天帮忙来抬石像。”   姚瑜干笑着送客。   床上,宋凉已经羞得埋头进被子里。   姚瑜轻轻拽了拽,根本拽不动。   这是害羞了?   姚瑜想把他抓起来打屁股,他还知道害羞啊!   不过眼下姚瑜是不敢的。   他蹲在床边,轻轻把手放在被子上,宋凉的胸口处,“村长说村里要抬个神像回来,求子特别准,问咱们要不要也捐点香火钱?”   “昂?”姚瑜拽了拽他的被子,可是拽不动,他又隔着被子摇了摇他。   里面的人撞装死,就是不肯说话。   姚瑜起身,“那算了,我这就跟村长说,咱们不捐了。”   转身就要走。   宋凉气咻咻的掀开盖着脑袋的被子,语气里很是羞恼,“回来!”   “捐吗?”   宋凉咬咬唇,瞪了他一眼,“捐!”   姚瑜重新转过身来,嬉皮笑脸的窜上床,“好嘞,听我媳妇儿的,改天换点碎银子就去捐。”   然后贴着宋凉躺下,轻轻将宋凉揽进怀里。   从窗户里露进来影影绰绰月色下,宋凉手紧紧抓着被子,蜷缩在小小的一处空间,身体也紧绷着。   姚瑜突然就察觉到他的不安。   他把嘴巴贴到宋凉软乎乎的耳朵上,说:“我去救你是因为心里有你,对你好就是想招你。可是我们现在先不要洞房好不好?”   姚瑜说完,察觉到怀里柔软的身躯不再僵硬。   姚瑜凑过去,同他贴的更紧,他亲了亲他的耳垂,软乎乎的,让他觉得亲一次不够,“我没想过这么早娶妻,那一天也完全没想到,所以我不会,我没学过。你让我学一学好不好,学好了……”   姚瑜顿了一下,声音低哑,“学好了表现给你看。”   宋凉抓着被子的手缩回被窝。   又过了一会儿,向来大嗓门的他声音就跟蚊子一样,“那你要学多久?”   所以,姚瑜不是不愿意,只是不会。   姚瑜咬咬牙,“我明天就去学,我一定努力学,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让他失望?   宋凉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他,眼睛睁得很圆,手轻轻的放在他胸前,戳了一下,“那你好好学,别让我等太久。”   姚瑜发了半宿的誓。 第23章   姚瑜从小就是被哄的那个人,他从来没哄过别人,现在还是他第一次哄人。   随意揉捏着宋凉肉嘟嘟的脸颊,心里满足感顿生,这是他媳妇儿,这就是他媳妇儿。   他有媳妇儿了。   他真正意义上有媳妇儿了。   姚瑜逐渐变态。   一言不合就抱着熟睡的媳妇儿香几个,直到扛不住疲惫,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宋凉是在姚瑜怀里醒来的。   他被对方抱着,贴的死死的。   两人的不安都在昨日被抚平了,此刻,内心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平静。   宋凉看着对方熟睡的面孔,逐渐看入神。   这就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了。   他不需要再考虑未来该怎么过该跟谁过了,他有姚瑜了,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他有姚瑜一起想办法,遇到难事姚瑜也会帮他。   昨晚睡得晚,两人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姚瑜起床后一推开门便被惊着了。   “宋凉,村长把咱家的门框踹断了。”   昨天天黑,他都没发现,如今天亮着,他一看这门哪还有原本的样子?   门岌岌可危的立着,不光姚瑜发现了,村里其他人也发现了。   “姚瑜家门咋成这样了?是不是遭贼了?”   “这几天天冷了,也没什么活干,人都闲了,万物收藏,贼可不就活泛起来了吗?”   “他爹,快回家看看去,看看咱家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   一时间,大家都一哄而散。   这事也传到了姚老头那里。   姚瑜和宋凉吃饭的时候,他找上门了。   “爹?”   这房子是赵氏给选的,姚老头这还是第一次来。   入眼就是断了的门框,他感觉西北风稍微大点都能把门吹倒。   “你就住这里?”   “是啊,爹,你进来坐?”姚瑜今天一天心情都很好,乐呵呵的。   姚老头心情复杂。   他没想到姚瑜住的这般简陋。   这屋子过于简陋了,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床被褥,实在看不到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前几天刘宁儿差点流产,他找姚瑜帮忙,结果门都没开,姚老头有点生气,可是眼下他见他这么凄凉,一点气也没有了。   小兔崽子在家时,哪过过这么惨的日子?   分家时,他也就给过小兔崽子几两银子,后来虽说又给了点,可是也不多,才不到一两银子。   刘宁儿光是看病就花了五两银子,还都是姚老头掏的,姚安一文钱都没掏。   如果姚安没钱,这钱他掏就掏了。可姚安有钱,他每月干木活有进账。姚老头以前怕赵氏惦记,从没让姚安上交过,再加上四亩地有收成,这几年估计攒也攒不少了。   姚安应该是有不小的一笔积蓄,可是姚安的媳妇儿流产他自己不出一文,让他这个老父出钱。   连后续养胎的药也来找他要钱。   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姚老头不喜欢这个感觉。   以前他觉得姚安心思简单,就是人老实了点,愚蠢笨拙了点,现在,他似乎要重新了解了解这个儿子了。   若他是姚瑜,他倒能理解。   姚瑜也管他要钱,但这小兔崽子是真没钱,他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可该给还是得给。   不给他那是要饿死的呀!   “爹,刚好你来了,我们要开饭了,你要不也一起吃点?”   姚老头点点头,他还没在姚瑜这里吃过饭。   今天是个好日子,姚瑜还捞了条鱼,煮了稀饭。   “嘻嘻,爹你来的真是时候,今天有鱼吃呢。”   确实是一道不错的菜。   可叫姚老头看了反而更心酸了。   以前姚瑜也就夏天的时候才下河捞鱼,他们一家子没少吃姚瑜捞的鱼,可一旦到秋天,娇气的姚瑜就不肯下河了。   小兔崽子现在这是连道菜都吃不起了?   都要入冬了,为了吃点荤的,要忍着冻下河捞鱼?   姚老头多愁善感起来。   昨天村长找他捐款,他一次性捐了整整一两,可他小儿子却连菜都吃不起。   饭做好了,宋凉也过来了。   他此刻心境不比成亲当日。   眼前之人是姚瑜的爹,为了姚瑜,他也愿低一低头,叫一声,“爹。”   仔细想来,这还是宋凉嫁过来以后第一次叫爹,姚老头愣了一下,才答了一声,“唉!”   当日就是闹得再不开心,一个为了自己心爱之人,一个为了自己儿子能好好过日子,此刻也都将恩怨暂时忘记不提。   宋凉过来摆桌子。   他扯出姚瑜自制的桌椅,摇摇晃晃,坑坑洼洼的。   刚刚只是有点心酸的姚老头见状差点绷不住了。   他娇养大的幼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这桌子……”   这是姚瑜第一次干活的成绩,所以他很是嘚瑟,“我做的,不错吧?没花一文钱。”   姚瑜真的是无心的,谁问了他都要炫耀一番。   可架不住老父太过多愁善感,瞬间眼泪汪汪了,“你,你……”   姚瑜吓了一跳,“爹,你咋哭了?难道姚安不给你饭吃?”   姚老头一梗,心中的伤感瞬间消散。   小儿子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   让人忍不住缝上他的嘴。   “什么姚安,那是你哥,那是你亲哥。没大没小。”虽然大儿子最近让他看不懂了,但到底也还是他儿子,他希望两个孩子好好的。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姚老头实在看不下去他过得日子,“过几天我让姚安带你去学木匠吧!有个手艺,将来也好养家糊口。”   “昂?”姚瑜不愿意去,更不愿意和姚安去,含糊道:“再说吧,再说吧。”   姚老头登时不高兴了。   这是个什么态度?   去就去,不去就不去!   他也好再给他安排活。   “你大哥如今每月能赚一两银子,我让他带着你,你跟着干两年,也能学到他的本事。   你要愿意去,我明天就跟他下话,不愿意去,我给你找别的活。   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再说吧’是个什么意思?”   姚老头不高兴了。   姚瑜抿嘴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冬天嘛,出去干活多冷啊!不如明年开春了,暖和了再说?”   鱼的味道很好,可是姚老头突然吃不下了。   还明年暖和了说?   小兔崽子不看看家里什么情况?   桌子没有,碗碟不够,还是竹筒来凑的。   连门都快被风刮掉了。   等明年春天也不怕饿死冻死。   越想越气。   这个混蛋。   他比姚安还不如。   还是宋凉眼见姚老头要生气,一把握住姚瑜的手,“我跟姚瑜说好了,过几天去找活干,赶过年赚点银子。”   姚老头看向宋凉。   他就知道,宋凉是个好孩子,他勤快要强,虽然没满足他的期望嫁给姚安,但嫁给了姚瑜,也不是那么遗憾,至少还是自家的。   只是宋凉还是不了解自己小儿子呀。   “他怕冷,你指望他冬天跟你去做工,那是痴心妄想。”   姚老头直接给自己的儿子下定论了。   宋凉有些不高兴,“在您眼里,姚瑜就这般不济?”   说完,宋凉看向姚瑜,要他拿出一点决心,打一打宋老头的脸。   哪知姚瑜不住点头,“是啊是啊,冬天太冷了,冬天可以在家好好养养身体,明年春天再找活干。”   宋凉看向姚瑜的目光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第24章   姚瑜丝毫感受不到宋凉的怒意,他埋头狂吃,“冬天太冷了,我以前一到冬天连门都不想出。”   想了想,又觉得这么描述不足以表明自己对冬天的惧怕,就补充说:“我连床都不想下。”   宋凉:……   这没救了。   姚老头没有一丝意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他埋头吃鱼。   “这鱼味道不错……”   比起刘宁儿和姚安的手艺,姚瑜的手艺可以说非常好。   刘宁儿娘家贫苦,做饭一般只做熟就行,对味道不是很讲究。刘宁儿差点流产之后,饭就交给姚安做了。姚安从小不用做饭,和姚瑜比还有点大男子主义,从小就不进厨房。要不是逼不得已,姚安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厨房。   姚安的手艺就更糟了,刚开始做饭甚至都没做熟,姚老头吃了好几天夹生饭。那几日吃的饭克化不了,连觉都睡不好。   “姚瑜确实从小就怕冷,今天能耐着冻去捞鱼,我也挺惊讶的。”吃着鱼,姚老头不自觉就多说了点。   宋凉看了眼姚瑜。   这是个从小娇养长大的主啊!   他不愁吃穿,所以就算对他发脾气,姚瑜估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   宋凉是将姚瑜挂在心上的,他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他可以通过恐吓别人来达到目的,但他不能这样对姚瑜。   “先吃饭吧。”宋凉说。   姚瑜对于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一无所觉,他吃的很开心,“宋凉,你要是喜欢吃,我明天再去抓。”   宋凉吃了姚瑜夹过来的鱼肉。   他觉得姚父说的不对。   姚瑜并不是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   至少姚瑜愿意为了他冬天去抓鱼吃,那他也可以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做更多的事。   宋凉不要求姚瑜能出人头地,干出多大的事业。但他希望姚瑜能和他一起,一点点通过劳动建造他们的小家,不必富丽堂皇,但能遮风挡雨,求个温饱。兴许将来他们还会有小宝宝,他们能一起将小宝宝养大。   仅此而已。   姚老头这次来虽然被姚瑜气着了,但是难得吃了顿好饭,也算不虚此行。   姚瑜这里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姚老头吃完饭就回家了。   而姚安和刘宁儿才准备吃饭,见姚老头回来,姚安很孝顺的说:“爹,饭好了,你回来咱们就开饭吧。”   姚老头摆摆手,“你们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姚安沉默的站在原地。   他也知道这几天吃的很不好,他爹因此去外面别人家吃饭他能理解,他自己也吃的很难受。   他不想做饭。   可这饭他还必须得做,就算自己可以一顿两顿不吃饭,但姚老头不能不吃,不然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他不孝?   让他更难受的是,这几天为了做这一日三餐,耽搁了他好几个木匠活,少赚不少银子。   “爹,不如把赵姨喊回来吧!”   姚安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后娘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姚老头何尝不想。   姚安继续说:“我知道她因为姚瑜的事不高兴了,只要她能回来,我会好好跟她赔罪的,我……”   姚老头皱着眉打断,“不必了!”   姚安诧异的看过去。   姚老头说:“你赵姨回娘家是因为她娘身体有恙,和你没关系,你不必多想。”   “可是……”姚安斟酌着说辞,“赵姨也不能因为照顾她母亲,就不管爹您。”   却不想,他想的越多,斟酌的越仔细,说出来的话反而更容易让人多想。   姚老头虽然偏心偏的离谱,但赵氏回去照顾生病的母亲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百善孝为先,让人家放着生病的亲娘不管?这是怎么想的?   姚安的话太离谱了。   再说,赵氏还是姚安的后娘,这话说的有点没大没小了。   姚老头有一丝不悦,“我不是还有你和你屋里的照顾吗?你赵姨她亲娘好些了她自然会回来。”   姚安太不懂事了。   姚安低眉顺耳,低下头后却咬牙切齿,“好的,爹。”   姚老头吃饱喝足,慢悠悠的回了自己房间午睡。   只是这觉睡得极不舒坦。   他一时想到姚安,觉得这小子有点歪,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拧一下。   他一时又想到姚瑜,更愁了。   姚瑜冬天不肯干活,这个冬天岂不是要他这个老头子来养着他们小两口?   姚老头一点也不想管他,可这小子从小娇惯,万一不管,饿死了怎么办?   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姚瑜饿死吧?   还有他分给姚瑜的那两亩地。   他前几天没事去看了一眼,那叫一个愁啊!隔壁邻居家的庄稼长势喜人,就姚瑜那两亩地杂草长得比庄稼都高了。   越想越气。   姚老头心里直骂:这个王八蛋!   可是他拿那个王八蛋根本没办法。   还是得找赵氏来好好商讨商讨。   毕竟她当时把姚瑜撵出去,就是为了让姚瑜自立,她最心疼姚瑜了,不可能不管的。   赵氏想过姚老头来找自己可能会因为家里没人打理,可她万万想不到,姚老头找自己来竟然是为了姚瑜。   看了老泰水之后,姚老头跟赵氏说姚瑜的事。   “他如今有家室了,可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不然哪天两人双双饿死在家,咱们后悔都来不及。咱们得想想办法。”   赵氏很不以为然,“有我在,我就是拼了这把老命,也不可能让我两个孩子饿死的。”   “我知道,我自然也不会真看着他们饿死。可咱们两总有老死的一天,等没了咱俩,他们难不成跟咱一道去了?”姚老头也很无奈。   赵氏幽幽的看着姚老头,她心里想说,你多给姚瑜留点遗产,他就饿不死。   可是赵氏不敢直说。   “可是姚瑜一到冬天就容易冻手冻脚,很容易长疮的,你干嘛非逼着他冬天长进,不如等开春了再说?”赵氏心疼着呢,她家宝贝疙瘩秋天都怕冷,冬天让他出去干活岂不是要他的命。   姚老头头一次觉得赵氏不可理喻。   “惯儿如害儿啊!”   赵氏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我不惯他,我不就是想让他踏踏实实过个冬再长进么?他要是身体冻坏了,再长进又有什么用?   他是不是没饭吃了?我这里还有二两银子,他爹,你帮忙带回去给他。”   姚老头简直不想搭理她,连她的银子都没收,撂下气话,“你自己留着吧,他要是没本事,就饿死算了。”   ……   姚老头很快来了又走了。   他这一趟来了,弄得赵氏心慌得很。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   因为她知道,姚瑜虽然不机灵,但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被饿死,如果真的没饭吃了,他一定会自己想办法,或者找他爹要,或者找他王婶。   为了让自己心里更踏实一点,赵氏托人将银子送给姚瑜。   赵氏了解姚瑜,正如姚瑜了解赵氏。   “好宋凉,就算我想出去干活,我娘也不会让我去的,这天寒地冻的,会冻坏身体。”   “可以的。”宋凉点点头,“但是我不怕冻,就让我去吧,你在家等我就行。”   姚瑜沉默一瞬,“你想去哪里做工?”   他自己不想受冻,也不想让宋凉去,可是宋凉这性格必不可能听他的。   “你还记得那个秦将军说的话吗?等了这些天,他都没让人来找我们,明天我打算去县里打听打听。”宋凉直接给姚瑜安排了,“你不是想去书肆买书,学学怎么圆房吗?明日我去找秦将军,你去书肆,等晚上我们再汇合。行不行?”   姚瑜沉默。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姚瑜道:“那个秦将军我们也不是很熟,还不知道他这人可不可靠,我同你一起看看,万一有事也能照应一下。”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宋凉,试探道:“要是这工作不可靠,咱们就回村好不好?”   宋凉认真的点了点头,难得的好说话,“都听你的。”   巧的是,早上宋凉还想着主动去找秦将军问问情况,下午秦将军他老丈人就派人找来了。   指名道姓要找姚瑜夫夫。   宋凉想去,姚瑜只能先答应了下来。   此番他主要是想帮宋凉看看这活靠不靠谱,若是不靠谱他们便都不去了,若是靠谱,宋凉非去的话……那就再说吧。   送走小厮,姚瑜和宋凉答应第二日就去县里。   因为他们之前没有经验,所以明日去主要是培训,等开张那日才算正式上工。   这晚,姚瑜一晚没睡。   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出过村子,明天就要出去了,还要去大酒楼里当账房,那是他从未踏足的一方天地。   姚瑜很不安。   他想,他就是陪陪宋凉。   他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他不可能干得了这份差事。   他明天去转一圈就回来。 第25章   宋凉知道他昨晚没睡好,便早早起床做了饭。   姚瑜从起床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没缓过来。   姚瑜应当是害怕的吧。   他胆子那么小,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平时最常一起玩的就是村里的小孩儿了。   宋凉今天唯一叮嘱姚瑜做的事,就是让他走的时候带点钱。   可姚瑜还是忘了,一直到坐上牛车,要掏钱时才发现没带钱。   本就紧张的姚瑜更慌乱了,“我,我现在就回去拿。”   宋凉点头,“我坐在车上等你。”   宋凉其实也有点紧张,但他见姚瑜紧张成这样,他光顾着关注姚瑜了,一时反忘记了紧张。   姚瑜这个状态肯定是不行的。   他胆怯的太明显了,别人瞧了会轻视欺负他的。   宋凉思考的入神,他都没注意到旁边来了个熟人。还是车夫提醒,他才看见。   “赵英?”   赵英有一瞬的沉默,低低应了一声,“嗯。”   却连看都不曾看宋凉一眼。   赵英曾是他最好的朋友,莫名其妙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肯定是要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的。但肯定不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改天会找个合适的时机。   “张叔,看来今天也没什么人了,不如直接走吧。”赵英催促车夫张叔。   他好像有什么急事。   “再等等。”张叔说,“姚瑜回家取东西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再等等他。”   闻言,赵英皱眉,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姚瑜才再次出现。   宋凉眼睛亮了,“快些。”   宋凉这样看着自己,姚瑜就很高兴,他小跑着过来,然后抓住宋凉伸出的手想跃上牛车,不想脚崴了一下,没上来还磕着腿了。   “怎么样?没事吧?”宋凉忙起身去看他。   “没事没事,你别下来了,我能上去。”说完,规规矩矩的爬上了车,拉着宋凉的手坐在一处。   “人齐了,那就走吧。”   宋凉帮姚瑜揉揉腿,余光却落到赵英身上。   如果他没看错,刚刚他起身搀扶姚瑜的时候,赵英看向姚瑜的眼里满是厌恶。   任由姚瑜将自己搂进怀里,姚瑜也看到了赵英。   这人他可太熟悉了。   当时就是他和宋凉一起打了自己,此人心黑手狠,一点也不比宋凉良善多少。   姚瑜在宋凉耳边小声咬耳朵,“那不是那个谁吗?”   宋凉点点头,没说什么。   张叔是个善谈的人,他边赶车边问姚瑜,“姚瑜,这大冬天的去县城做什么?”   姚瑜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去县城去做工,况且,这工他也做不下去。到时候他干了一天又不干了的事让别人知道,唯一能做的只是增加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去买些东西。”   “买啥东西非跑去县里,去镇上多方便?”张叔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姚瑜也同他胡扯,“随便买些东西,顺便想去县里逛逛。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   此话一出,赵英眼里的鄙夷更浓重了。   张叔也给整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很快又聊起来了,“叔真羡慕你有个好爹,如今刚打完仗,大家连饭都吃不饱,也就你小子有闲钱还能去县里逛一逛。”   姚瑜没接话,反问他,“叔,大概多久才到?”   “一个时辰呢,你们可以坐着睡一会。”   宋凉便扯了扯姚瑜的袖子,“不行你就睡一会吧。”   今天可是要干活的。   姚瑜点点头,靠着宋凉睡了一会。   一个时辰,睡着过得也挺快的。   姚瑜一睁眼就到了县城门口。   两人一路问路,找到了本县最大的酒楼,万家酒楼。   “两位就是姚先生和姚夫人吗?”   姚先生抓住宋凉的手,努力装正经,“正是,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我是酒楼里的跑堂,叫李小文,两位叫我小文即可。东家和掌柜的已经在里面等二位了,二位还随我进去。”   东家和掌柜的都等着了?   姚瑜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不会了。   他不过是小山村里的小混混。   他本来以为来了之后找管事的报到一下,然后培训培训,就能离开了。   怎么也想不到人家掌柜的和东家专门等他。   他没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啊!   待会说话说不好会不会被人家笑话了?   姚瑜心里很慌,他娘他爹也没教过他人情世故,他嘴笨,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此刻慌张已是无用。   现在没办法了。   要想不说错话,最好就是少说话。   李小文带着两人进了门,姚瑜远远便瞧见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坐在厅里。   这两位应该就是掌柜和东家了。   “姚先生夫夫来了。”李小文还没进门,就大声通报道,引得酒楼里众人都看了过来。   姚瑜头皮发麻。   真的不必如此,他就是来走个过场。   坐在主位上的应该就是东家了,旁边应该就是掌柜的。   “万老板,徐掌柜。”姚瑜拱手,朝两人见礼,“青山村姚瑜、宋凉今日特来报到。”   他自己无所谓,但他得给宋凉撑场子,万一宋凉想留下,他得让宋凉有面子,将来不受人欺负。   宋凉也跟着见过了掌柜和东家。   东家一见二人,眼睛刷的就亮了,“早就听秦将军说姚先生夫夫人才出众、姿容不凡,今日一见,秦将军果然没说错。”   不得不说,姚瑜和宋凉的外形还是挺能糊弄人的,但凡不露出本性,还是能撑得住场面的。   姚瑜自小吃的好,哪怕是大灾之年,都没饿过肚子,所以长得极好,唇红齿白个子高,放在街上,都是引人注意一般的存在。   如今戳在这里,楼里竟没有一个人比他个头高。他们还不太了解姚瑜,姚瑜的气势初步隐隐压了别人一头。   宋凉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看着软萌可爱,若是平时不爱揣刀砍人,不知道多少人家上门求娶。   “万老板过誉了,我只是一介农夫而已。”原来是因为秦将军,他就说嘛,他一个小人物,凭什么让老板专门等候。   “诶,我家贤婿秦征可没少在我跟前夸你,说你学识渊博,做事有勇有谋,人品也是极佳。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姚瑜:……   这说的是他本人吗?   他不太认识啊。   “他还说让你来我们酒楼当个账房先生是屈才了,这也只是暂时的,往后朝局稳定了,朝廷重开科举,你定是要一展所学,一飞冲天的。”   姚瑜惊恐!   这个秦将军胡说!   他没有!   他没有什么才学!   也没想过一飞冲天,他就想回家当个米虫!   姚瑜想解释。   但是姚瑜张张嘴又闭上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过几天他就不来了,估计这辈子和万老板也就这两天的交情,他完全没必要跟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么多。   半年之后,又有谁会记得一个叫姚瑜的米虫呢?   姚瑜只好微笑。   万老板以为说中了,顿时越看越喜欢,“像你这般沉稳有才华的年轻人不多了。”   万老板扭头喊来掌柜的,“徐掌柜的,往后姚先生就先在你这里做账房。他虽然没有经验,但姚先生很有才华,多练几天,假以时日定能上手干活,你要多多照顾姚先生和姚夫人,不要怠慢他们。   姚先生可是我们万家的恩人。”   徐掌柜点头称是,又朝姚瑜夫夫做了个揖。   万老板似乎是很忙的,专门来见了姚瑜夫夫两一面,又嘱咐徐掌柜照顾他俩后,就离开了。   有东家关照,姚瑜这个连算盘都不会打的半吊子土包子月薪直接定为一月四两银子。   宋凉去了后厨,他的月薪虽然不如姚瑜,但也有二两之多。   姚瑜在无人之处牵着宋凉的手,“宋凉,我怪怕的!我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就不得了了,要不还是跑吧。这活咱不干了。”   没想到宋凉竟然阴阳他,“姚先生不要这样,你一身才华,东家和掌柜都很看好你。”   姚瑜跳开一步,“你污蔑我,我才没什么才华!” 第26章   不等姚瑜跑路,担心姚瑜觉得自己被怠慢了的掌柜的立马喊来了管事,给姚瑜安排工作。   “姚先生,您可以先看看账本,多熟悉熟悉,有什么需要的及时找李管事或者我都行。”   管事姓李,叫李书。   听见掌柜的喊,李书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这就是掌柜的说的新账房?这么小?乳臭未干!可别耽搁楼里的生意了。”这还是姚瑜遇到第一个对他不友善的人。   掌柜的轻斥他,“别胡说,这可是东家指名道姓要请的人,你放尊重些。”   李书冷哼一声,“怪不得能把我内弟顶了。”   唔,原来是这个回事,怪不得他招人恨。   姚瑜眼珠子一转,他突然想到一个名正言顺跑路的法子。   “李管事的内弟,算账的本事很厉害吗?”姚瑜微眯眼睛看向他。   “那当然了。我内弟做了七年账房,比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强多了。”   李管事越说越激动,本来说好让他内弟来当账房,没想到眼见要开张,掌柜的突然变了挂,又不要他内弟了。他夫人这几日没少给他脸色看,明里暗里骂他不中用,连帮内弟找个活计的本事都没有。   姚瑜眼珠子一转,“李管事如此不忿,我有个公道法子。   可以让李管事内弟和我一同来上工,待我二人熟悉账目后,比一比算账的本事,若是李管事内弟胜出了,我甘愿退出。账房一职,有才能者得之,若是留下的是李管事的内弟,我也会说服东家同意的。”   李管事一喜,“当真?”   “自然。掌柜的可以作证,到时候如何考核也由掌柜的说了算。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得知东家要塞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子来做这么大一家酒楼的账房,徐掌柜其实是不情愿的。他是万老板请来的,许了重薪,徐掌柜也想把这个酒楼做好。   李书说他内弟何鸿当了七年的账房,给他推荐,他便定了何鸿。不想快要开张了,东家又给他塞了个新账房。   新账房连算盘都没摸过,徐掌柜整个人都懵了,账房不比其他,马虎不得,若是没个好账房,这酒楼如何能经营的下去?   可东家塞来的人,徐掌柜又不敢拒绝。   哪怕他心中不情愿。   但姚瑜现在主动提出来,要和何鸿比试比试,他自然乐见其成。   不用他出手赶姚瑜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于是徐掌柜点头答应。   姚瑜眼睛都亮了,一想到能名正言顺的离开,还不会影响宋凉,他也不紧张不害怕了,“徐掌柜都答应了,你放心了吧?”   李书的内弟一定会赢的。   李书的内弟赢了他他就不必在此受罪了。   李书喜不自胜,不过他看到一旁宋凉,突然想到本定了他弟弟帮厨的,也被宋凉顶了,若是能将宋凉也赶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你夫人顶了我弟弟的帮厨,是不是也……”   这是不但要赶走他,还要赶走宋凉?   姚瑜冷笑,“李管事不要欺人太甚,莫不是真以为我怕了你才答应这场比试的?”   李书可听说了,这姚瑜连算盘都没摸过,此场比试必死无疑。一个注定要走的人,李书一点也不怵,所以即使姚瑜这般说了,他也不打算退步。   “你刚刚不是说有才能者得之,账房如此,帮厨也……”   姚瑜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若不是我给你这个比试的机会,轮得到你在一旁指指点点?”   宋凉也很生气,姚瑜不想干账房就算了,若是他也没活干,那谁养家?   姚瑜看向掌柜的,掌柜的没说一句话。   宋凉顿时懂了。   人家才是一块的。   掌柜的恐怕也偏向李书。   宋凉怒了,他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相公是关系户,难道你内弟不是吗?   你内弟有本事就别只和我相公这个没经验的比,不如广为招聘,和咱们县城所有有意向来应聘的账房比一比。否则你内弟和我相公又有什么区别?   若你内弟能比得过所有来应聘的账房先生,我夫夫两个,绝对再无二话。”   宋凉说的李书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他内弟虽然有经验,但那点本事他也是知道的,着实一般,说平庸都算夸他。   和姚瑜这个没经验的比,他有信心,可要让他内弟和其他账房比,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李书慌了。   于是宋凉又上前一步,“若是做不到,就不要说这种看似冠冕堂皇的屁话来糊弄人。”   姚瑜使劲儿点头,还得是他媳妇。   徐掌柜这时候知道打圆场了,“这位小哥,何必这般生气?李管事他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徐掌柜怎么也想不到宋凉这般暴躁,刚刚见他站在姚瑜身边不发一言,还以为他是个乖顺之人呢。   宋凉这个暴脾气,一把拉走姚瑜,“秦将军当时可不是这般承诺我们的。   答应了又不情愿,拐着弯的想把我们弄走换自己的人,我们还不情愿留了。”   宋凉这句话死死把帽子扣在徐掌柜的头上。   宋凉软硬不吃,别以为徐掌柜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软话他就抹不开面。   他还拉出了秦将军。   秦将军可是万老板的爱婿,前途大好,万老板很是看重。   姚瑜一喜,他本来就不想干,是宋凉想干他才一直忍着的,但他其实也不忍让宋凉这么辛苦,只是宋凉很想去,他不忍宋凉失望一直就没拦着。   如今好了,宋凉也不想干了。   那不走还等什么呢?   喽喽喽。   回家了回家了。   “那便走吧。”掌柜的明摆着偏袒李书,他看都不看掌柜的脸色,直接拉着宋凉要走。   徐掌柜彻底慌了,“两位且慢。”   这可是东家特意塞进来的人,若是比试之后姚瑜自己要走,就是东家也无话可说,可若就这样把人撵走,东家那便他恐怕不好交代。   到时候不说能不能干好酒楼,连这掌柜的的位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坐下去了。   宋凉主打的就是一个面对不怀好意的人咄咄逼人,他声音清脆嗓门大,“掌柜的何必留我,刚刚李管事逼我二人走的时候也不见掌柜的留。掌柜的想我们走直言就是了,何必放任李管事欺负我二人,我二人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走就是了。”   姚瑜抱着宋凉的胳膊,看着他大杀四方。   反正他也不缺这份活计养家糊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徐掌柜耍的这些小心思一般人就算看出来了,无凭无据,也不会说出来,可他面对着的是宋凉。   宋凉自小就不习惯受气。   软钉子硬钉子,但凡碰到就都给他撅了,不会给别人再欺负他的机会。 第27章   宋凉不是无缘无故发疯。   从万老板专门来见他们一面上他就知道,秦将军的分量比他们想象的要重。   如果背靠大树都能被人欺负了,那宋凉简直要唾弃自己了。   “宋小公子您这是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赶二位走的意思。还请宋小公子容我解释。”徐掌柜这才慌了。   姚瑜他二人可以走,但他们不能这样直白的被自己逼走。不然他没法跟东家交代。   李书忍不住开口,“掌柜的,他们二人既然非要走,你又何必挽留呢?”   这是完全不顾掌柜的的死活啊!   徐掌柜因他这句话脸都涨红了,“你闭嘴!”   李书只想着能把自己家人安排进酒楼,仗着人家好说话,对这两夫夫步步紧逼,丝毫不考虑他的处境。愚蠢至极。   如果他放任不管,甚至帮李书撵这二人走,东家这般看重这二人,若是事后问起来,追究的可是他的责任。   李书都蒙了,随即委屈,“掌柜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撵他们走的。”   徐掌柜俨然已经不想搭理他了。   李书太过没有分寸,他断不能由着李书牵着鼻子走。   他面对姚瑜二人不敢再态度敷衍,此刻言语诚恳,“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我也知道对你们不公平了,但我也是希望酒楼能经营好。两位可否先留下,我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姚瑜看向宋凉。   他是肯定要走的,可是不知道宋凉怎么想的。   宋凉眉眼都是冷的,“说的好听,若非刚刚我见识过徐掌柜护短的模样,我都要信了你的话。”   “之前是我没有及时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当着这么多的人,徐掌柜竟也豁得开老脸认错,“近日酒楼要开张,我忙的不可开交,这才一时昏了头,差点做下糊涂事。”   徐掌柜看明白了,这两夫夫中说话算数的人是宋凉,他朝宋凉展现着诚意:“姚小先生不必再与他人比试,待熟悉账本后,姚小先生可以直接来上工。至于宋小哥儿,帮厨之职本就相当于学徒,并没有什么要求,宋小哥儿若愿意,随时都能来上工。”   李书慌了,在一旁不甘道:“掌柜的,你可是答应过,要给我内弟一个机会的。”   徐掌柜视若无睹,他继续道:“您二位意下如何?”   宋凉嗤笑,这是把他当傻子呢?   这不和东家许诺他的一模一样,这也算徐掌柜的诚意?   徐掌柜见他们不为所动,忍痛道:“我给你二人一人每月再涨五钱银子的工钱。”   宋凉的脚步瞬间就挪不动了。   二两五钱银子加四两五钱银子,他们两人一月就七两?   若是在这里干一年,他们就能拿到近百两银子……宋凉这个没出息的心动了。   完了,他不但想留下来,还想让姚瑜留下来。   姚瑜见了他这幅样子,暗道,不好。   徐掌柜见状,进一步见缝插针,“账房之事我也略懂,姚小先生初来,若看不懂账本,我可以指导一二。”   宋凉扭头看向姚瑜。   姚瑜懂了,姚瑜瞬间就懂了。   “你怎么保证日后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   徐掌柜也想通了,“若按秦将军所说,姚小先生应当是有本事之人,只要潜心学习,想必理清酒楼账目不是难事。退一步讲,若姚小先生不擅长算账,在酒楼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姚先生自己肯定也不愿意留。而万东家一片好心,姚小先生想必也不忍因为自己影响了酒楼生意。”   最后一句话,说到姚瑜心坎上了。   他不想干了可以随时走,但他怕走了耽搁别人的生意。   徐掌柜继续道:“我没法保证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但我可以保证,只要姚小先生能胜任账房这一职位,我定不会为难与你。”   徐掌柜说完,朝他们拱了拱手。   这番话确实很有诚意了。   若是姚瑜真缺一份工作,姚瑜肯定就答应了。   可问题是他不缺,家里还有两亩地呢,来年种上,应该能养得活他们俩吧?   那就要看宋凉的意思呢。   宋凉看了姚瑜一眼,点点头,同意了。   ……   李书听他们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定下了,中间插了好几次嘴,等几人谈妥,姚瑜这才将目光挪向他。   “徐掌柜有句话说的不错,秦将军帮我是好心,万一我不能胜任账房一职,我不能因为自己耽搁了酒楼的生意。不如还按照之前说的,由掌柜的出题,我与他人比试,有能耐的留下。”   李书一喜。   徐掌柜深深看了他一眼,“多谢姚小先生体谅。姚小先生心胸宽广,我不如你。”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但是,”姚瑜继续道:“和我比试之人不限于李管事的内弟,徐掌柜可在镇上招集有能力的账房先生,万家酒楼这般大,想必不少人愿意来试试。”   而他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顺理成章的离开。   徐掌柜的看在他识趣的份上,想必会照拂宋凉一二。   李书脸色刷的白了。   这他的内弟哪里还有机会。   可姚瑜已经不想给他任何眼神了。   今天徐掌柜很忙,没时间指导他看账,姚瑜拿了几个账本,就带着宋凉走了。   但他们约好了,从明天开始教授姚瑜看账。   他们直奔书店。   “许久不见啊!”   姚瑜还没来得及进门,书店老板竟然主动向他打招呼。   此言一出,宋凉刷的就看向姚瑜。   他实在好奇。   姚瑜这般贪玩,常来书店肯定不是为了看正经书的。   那看的什么?   春,宫?   想到这里,宋凉的眼神危险起来了。   宋凉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老板很快道:“最近新到了一本医书,麻烦小大夫给鉴定鉴定,如果靠谱的话,我就叫人多刊印几本。”   姚瑜脑门直冒冷汗,“老板,您怕是误会了,这医书我也不太懂。”   “小大夫谦虚了,你前阵子老看的那几本医书自你走后卖了好几本呢。”   宋凉:?   姚瑜还懂看病医人?   那当大夫也不错。   他们村里有个赤脚大夫,架子老大了脾气臭,看病还贵。   “不是谦虚,我真不是大夫。”   老板失望道:“那好吧。”   旁边宋凉捏了捏姚瑜的手,姚瑜瞬间就能从他发亮的眼神里读懂他的意思,“别想了,我就是个庸医,差点治死人呢。”   而且差点宋凉就交代在他手上了。   治死人?   那还是算了。   两人在书肆四处找寻。   宋凉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要当账房先生,肯定是要记账写字的,你字写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姚瑜老实道。   “那我找几本书,买点纸给你练字。”   姚瑜按住他,“没必要,我就待几天。”   宋凉眼神闪烁,背着他偷偷打小算盘,“那就少买一点,无妨的。”   姚瑜拗不过他,只能顺着他的意了。   宋凉随便找了一本他没看过的书,又拿了百十张纸,还有笔墨和砚台。   买完纸和书,就是最重要的夫夫生活教程了。   姚瑜红着脸挑了半天,最终选了一本图文精致,色彩艳丽的。   结账的时候老板看向姚瑜的眼神都带着揶揄。   “小公子以后常来,我们这书肆过段时间会有新货的。”   姚瑜拉着宋凉,逃似的。   他们买了书,又去了一趟布庄。   自从宋凉嫁过来,还没置办过新衣裳,眼见天气越来越冷了,以前带来的衣服也穿不了了。   姚瑜本来是想直接买成衣的,可是宋凉嫌贵,拉他去买了粗布,又买了十斤棉花。   “给我娘也做一件。”   宋凉没有意见,虽然他和赵氏不对付,但他希望姚瑜仍能孝顺赵氏,赵氏是他见过世上最好的母亲了。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了,只剩下他们俩了。   “哟,姚瑜,买了不少东西嘛。”大家只敢和姚瑜说话,不敢随意招惹宋凉。   姚瑜点点头。   “你爹这次给了你多少银子?”大家都很好奇。   都知道姚家是富户,却不知道多富。问别人是问不出来的,问姚瑜这个傻小子是一问一个准。   “没给钱,是我自己以前攒的。”姚瑜老老实实回答。   一点心机都没有。   至于攒的方法,就没法跟人说了。   宋凉在旁边默不作声,只是每次姚瑜说话时,赵英都一副被蠢到了的表情,让他很不痛快。   他大概是知道赵英的想法了。   他不一定有多看好姚安,但他一定十分看不上姚瑜。   赵英能这样想,其实还是宋凉造成的。   以前姚安没少跟宋凉吐槽姚瑜,宋凉和赵英无话不谈,转身就聊天似的,把话说给赵英了。   宋凉以前也和赵英一样的想法。   他十分嫌弃姚瑜的蠢。   可是被姚安这个不蠢的人摆了一道,他才有机会发现姚瑜的赤诚,并被姚瑜的赤诚所吸引。   姚瑜那么好,姚瑜甚至一点也不蠢。   他只是太单纯了,他只是没有人教。   若是有人教,有人引导,迟早姚瑜会成为姚安远不能及的人。   宋凉不再看赵英。   他今天心情很好,不想平白破坏心情。 第28章   折腾了一天,两人本想吃完饭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躺在床上睡一觉,但家里其实只比外面暖和了一点。   家里漏风太严重了,躺床上都扛不住冻,姚瑜一边用旧衣服堵门缝一边道:“要是春天就好了,天暖和,就能重新建房子了。”   宋凉在一旁做饭,“只能凑合一个冬天了,现在什么都冻着,还是先赚钱吧。”   姚瑜看着他做饭的背影,在他身后蛊惑他,   “今日去县城里逛,我发现有钱人都用上炭盆了,站在炭盆前可暖和了。”   宋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那些有钱人家的碳都是好炭,烧着没有烟,一年下来不少银子呢。不好的碳我们也烧不起,而且烟还大,烧木柴可以,烟更大。”   一句话,就打消了姚瑜的念头。   姚瑜叹气。   “不然我问我爹要钱?”   宋凉认真想了一下,“要是这样花钱,你爹估计会打断你的腿。   三两句话,姚瑜便放弃了。   还是先吃饭吧。   大战之后,物资匮乏,能吃上米面,就已经是不错的人家了。他们两简单吃了点,就躺在床上休息。   姚瑜拿出那本图册,点上蜡,把宋凉拽进怀里,“要不要试试。”   宋凉的眼睛很清澈,“嗯,那你要快一点,明天还要上工呢。”   姚瑜天真的答应了,“放心,我一定弄快些。”   照着书上,姚瑜指挥宋凉,“你转过身去。”   然后凑到宋凉身后,一点点掀开他厚厚的衣摆,把亵衣往下一拉,自己从后面一点点的抱住宋凉。   光是做到契合,姚瑜便花了很久。   “我开始了?”姚瑜询问。   宋凉红着耳朵尖嗯了一声。   两个菜鸡的第一次摸索必定是艰难的。   宋凉很不舒服,一把推开姚瑜,“算了,不弄了,别耽搁明天去上工。”   突然被推了出来,姚瑜都快哭了,这是说不弄就能不弄的事吗?   可是宋凉不让,他也不敢贸然逼人家。   姚瑜又是大半夜失眠。   他看着烟囱,头一次想,有些事是不是不应该太听宋凉的。   宋凉就是生气了打他一顿,又能咋滴!   第二天宋凉照常醒来,一想到昨天居然洞房了,他其实还挺高兴的,他和姚瑜真的成了夫夫。早知洞房这么简单,何必拖这么久呢?   宋凉看姚瑜的眼神都温柔许多,“多吃点,今天就要开始干活了。”   姚瑜点点头,“我就是凑数的,干不干活都不要紧,你多吃点。”   早上一到酒楼,徐掌柜就把姚瑜喊了去。   “昨天的账本翻过没有?”   姚瑜点了点头,“翻了一下。”都是些数字,他看了,但又仿佛没看,因为他什么也没记住。   徐掌柜说要教他,竟然认真的,“我只有早上有时间教你,其余还要打理酒楼里其他事务,你过来,我今天教你打算盘。”   算盘好打,也不难学,只要用心都能学会。   姚瑜被徐掌柜一对一教授,也不好走神,很快就学会了。   “一两五钱加上一两二钱,一共是二两七钱对不对?”   账是没算错,可徐掌柜是噼里啪啦的打算珠,姚瑜则是一个珠子一个珠子往上抠。   “你先自己练着。”   徐掌柜看他抠的认真,叹了口气,离开了。   这姚瑜聪慧是聪慧,可到底没经验,真要开业了,指望他一个一个抠着算盘珠子去算账,那恐怕是来不及了。   看着姚瑜慢悠悠的抠了一早上算盘珠子,账本仍然停留在第一页。   如此速度,徐掌柜彻底放弃了。   只有姚瑜自己挺满意的。   他打了半天的算盘珠子,还觉得熟练了,也算对得起徐掌柜的教导了。   这几天不算正式上工,徐掌柜不拘着他,他下午就往外面跑。   昨天他盯了大半夜屋顶的烟囱,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想做一个密封的碳炉,然后把烟排到室外,这样就算烧木柴烟大点也没关系。   姚瑜跟铁匠说了自己的想法。   铁匠倒是做过类似的,但他还是劝退,“小哥,你说的这个炉子以前也有人找我做过,只是这炉子封起来根本烧不着,就跟那风箱一样,得有个进气出气的。”   可但凡进气出气,那屋子里还是会有烟。   姚瑜蹲在一旁看他打铁,“那有啥,进气通气都用铁管子连到屋外不就行了。”   “那得给墙上打洞啊,大冬天的,漏风多冷啊。”   这姚瑜就更不怕了,“我们家门上都是洞,墙上也有,再冷也冷不过现在。”   铁匠见劝不住他,“你既然非要做,等将来做出来不好使你可别后悔。”   上次别人找他做的点不着火的炉子还在家里丢着呢,一分钱没赚到,铁匠想想就肉疼。   姚瑜点头。   “咱立个字据,一共五两银子,你先交一两的定金。”   姚瑜痛快交了定金。   铁匠答应之后,两人沟通了一下细节。   因为是在旧炉子上改的,铁匠答应五天就做出来,姚瑜五天后就能来拿。   五天后?   酒楼差不多就该考核了吧?   姚瑜觉得极好。   他来酒楼走个过场,顺道把炉子带回家。   说定之后,姚瑜又回了酒楼。   徐掌柜见识到姚瑜打算盘的本事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他心想,还是另招人吧。   徐掌柜当天就托了熟悉的人给他介绍账房先生。见那个账房先生的时候,徐掌柜没在酒楼,而是去了外面。   这账房先生姓陆,是个读书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听说少年时书读的好,是十里八乡的神童,后来天下大乱,书读的再好都不成了,就当了十几年账房先生,养家糊口。   十几年的账房先生,那打算盘的手都快打出残影了。   徐掌柜看着香死了。   想到酒楼里的姚瑜,顿时十分嫌弃。   两相对比下来,徐掌柜心里几乎是认定下这个陆先生。   不是他不厚道,实在是陆先生太厉害了,姚瑜根本不可能比得过。   徐掌柜虽然从心底说服了自己,但他多少还是有点愧疚,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在教导姚瑜上也多费了许多心思。   不求别的,只盼着姚瑜能多学点,就算不能留下来,将来离开了,也能去别处混口饭吃。   徐掌柜所在的纬度与普通的账房先生不一样,不只是算账记账那么简单,他还总忍不住带着姚瑜分析账本。比如哪个季节哪道菜卖的好,哪个季节哪个菜卖的不好……等等。   姚瑜啥也不懂,但徐掌柜要往他脑袋里塞的他也都记住了。   不但如此,他十分努力的往脑子里记。   他想记得快一点,早点结束,好去看看他的炉子做的咋样。   最近天太冷啊!   宋凉都不让他碰,嫌稍微一动就在被窝里扇风。   姚瑜头一次没泄掉的火一直憋到了现在。   他本来还只是想简单取个暖,现在他是铁了心了,一定要弄好这个炉子。   偏偏徐掌柜这两天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抓着他使劲看账本。明明头一天就学了一小会。   愁啊!   然而对于娇气的姚瑜,发愁的事不止这一件,还有一件事也令他相当难受:   天气越来越冷了,本就冰凉的算盘珠子跟冰块似的,他拨动两下手指头就冻得又冷又疼。   他是一点都不想碰算盘珠子。   可是只要他暂时不离开,就由不得他。   徐掌柜和他熟了之后,越发不客气。   一见他偷懒,便毫不客气的抓着他一顿训,非逼着他好好学不可。   简直像极了他爹娘!   好几次,姚瑜都想摊牌算了。   他不是干这个的料,他也不想干,这苦他不吃了,让徐掌柜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另找别人得了。   可以想到宋凉干得这么高兴,他不能拖宋凉后退啊,他又不得不忍耐下来。   算盘珠子他是不想打了,得想个法子偷懒。   姚瑜纠结了两天,终于想到了个笨法子。   他总结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经验法则:   把一和十分别相加的结果全部背过。   然后再从简单的一两二两背起,熟悉了之后,他可以练习一些难的。比如一两二钱加一两九钱,就是一个二两外加一两一钱,也就是三两一钱……   姚瑜胜在年轻,脑瓜子灵,记性好。   这几日一有时间,他就把常用的数值相加的结果默默记在脑子里。   有了成就感,姚瑜一时还挺着迷,连去铁匠那里他都在念念有词。   宋凉这几日也不轻松,他干的都是体力活,比姚瑜还要忙一些,虽然见姚瑜每天念念有词,不知道嘟囔些什么,但他也是懒得问了。   为了确保能彻底解放自己可怜的手指头,姚瑜甚至还找徐掌柜要了菜单来看。   菜单已经提早定好了价,他把菜单上菜品的价格都抄录下来,再分别组合相加,记在脑子里。   哈哈哈,如此,他还有什么可愁的?   姚瑜足足背了三天。   三天后,一大早姚瑜一扫以往蔫啦吧唧的样子,往酒楼走去。   哈哈,就等徐掌柜问他了。   徐掌柜老嫌弃他打算盘打得慢。   如今好了,打今儿起,他再也不想碰算盘了。   他的手指头已经受了三天蹂躏,再冻就该肿了。 第29章   哪知徐掌柜今天并不在。   不但今天不来,还听说掌柜的出了个小远门,明天估计也不来。   姚瑜有点失望,也没在酒楼呆了,直接去找铁匠了。   没想到铁匠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炉子做好了!   “呐,说好了,小姚,没做好你也不能赖账。”   姚瑜点点头。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咱还是试试看能不能用吧。”姚瑜建议。   铁匠很不情愿,东西都做好了,就差付尾款了,姚瑜这时候提出要试试,别是不想给钱吧。   姚瑜见铁匠不高兴了,那大体格极具压迫感的站在姚瑜面前,然后生气的把手里的大铁锤往地上一扔。   地上立刻出现一个大坑。   姚瑜本就胆小,这会儿更是小心肝都在颤了。   “大,大哥,我不是想赖账,我就想一次性把这个做好。若真能做好,咱也可以卖给别人啊!”   铁匠拧着眉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吧,那就再试试,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里,你想跑也跑不了。”   姚瑜:……   有些后悔前几天嘴巴太大,啥都跟铁匠唠了。   铁匠把炉子搬回自己屋里,找了一小捆木柴,然后把炉子盖好,出风入风口都放在屋外,点上火。   “随便烧一烧看来还是能用的。”铁匠说道。   姚瑜不太满意,“这炉子没封好,漏烟呢。”   铁匠不太情愿再改,“这有啥,才一点,不碍事的。”   “不行,我媳妇儿娇气着呢。”姚瑜仗着铁匠没见过宋凉,把锅扣到宋凉头上,“他闻不得丁点烟味。”   铁匠没法,答应改改。   “行了,我补补,你晚几天再来看看。”   送走姚瑜之后,铁匠忍不住嘀咕,“真是的,就没见过这么烦的人,天天来监工,事多得很。”   姚瑜不知道铁匠的吐槽,他得回去接宋凉了。   与姚瑜不同,宋凉最近要干很多活。   整理菜,洗菜切菜不必多说,还要把各类调料整理好,再和主厨一起,查漏补缺。   主厨们偶尔忙着调整菜色的时候,宋凉就更忙了,所有打杂的事都得他和三个帮厨干。   当然,忙也是有好处的,宋凉总能第一时间吃到主厨们做出来的菜。   主厨们每次改良新菜,都会喊他们这群人来尝尝,宋凉这几天把前十几年的好东西都吃了。   除此之外,跟着主厨,宋凉也学了点皮毛,这几天回家他都不让姚瑜做饭,拿酒楼用剩下的边角料,给姚瑜炒了好几道菜。   今晚本来也是宋凉炒菜秀手艺,硬给姚瑜抢去了。   因为明天徐掌柜不在,姚瑜也就不用去了。   酒楼里的人现在也都熟了,姚瑜也能放心他一个人去了,甚至过几天姚瑜不去了,宋凉也能自己去。   “好吧。”即使这样宋凉心情也很愉悦,“那我教你,你来动手。”   他有漂亮又爱他的相公,还有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好工作,使得宋凉心态都变了,他的内心不再那么无助。宋凉有时候想,如果他再被欺负,可能都不会选择拿刀自卫,他会选择温和一点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当然,前提是别触碰姚瑜。   姚瑜长得越来越高了,炒菜都得低着头来。   虽然是低着头,但是背挺得却挺直,脖子细长,不胖不瘦,简直从脸好看到脚上。   宋凉给他说话时,他微微笑着。   站在他身后看着,宋凉只觉得赏心悦目极了。   鬼使神差,宋凉慢慢靠过去从身后抱住姚瑜。   姚瑜呼吸一促,一把攥住宋凉的手揉了揉。   他一边炒菜,一边纠结。   宋凉这是不是想了?   他要不要顺着宋凉的感觉走?   可是正在炒菜。   姚瑜纠结了一瞬,最终决定,干了。   不就是顿饭吗?   不吃又饿不死。   机会难得,宋凉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得抓紧机会,万一待会儿宋凉反悔了,又不知要忍多久。   他抱起宋凉,踢开门就往屋里走去。   却不知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姚安疯了,愣在原地许久,然后疯狂往这边跑。   等姚安跑到门口开始踹门的时候,姚瑜刚进去。   “姚瑜,你想对宋凉干什么?你住手!”姚安从来没这么失态过,他在外面大吼。   一受到刺激,宋凉浑身都绷紧了,这就导致姚瑜遭了罪。   “这个混蛋……”姚瑜咬牙切齿。   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   宋凉眼神一暗,一把将姚瑜拽着,“别理他,门刚修过,结实着呢,随便他去踹。”   姚瑜与宋凉双目对视,他头皮发麻,在姚安的疯狂嘶吼下,最终,没有选择抛下宋凉。   姚瑜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当时答应姚安不碰宋凉,一直是他心中的坎儿。他今天就是要让姚安知道,他反悔了,宋凉不会让给他,宋凉已经是他的了,宋凉只能是他的。   很快,一阵让人脸红的声音从屋里穿出来。   姚安更疯了,他疯狂踹门,还找木头砸。   可是根本砸不动,门上虽然有洞,但整体结构还是很结实的,姚瑜甚至为了防大风和冬天经常下山嚯嚯人的野狼,往门上顶了石头。   “姚瑜!姚瑜你个混蛋!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答应过我不碰宋凉的!你这是在干什么?”姚安声音嘶哑,却带着哭腔。   可是没人理他,里面的人甚至越来越过分了。   他甚至听见宋凉主动邀请,“姚瑜,我冷,你靠近点~”   姚安更疯了,宋凉从来没这样跟他说过话。   姚瑜一开始还顾忌着门外之人,后面彻底被宋凉蛊惑了。   这是他唯一满足了的一次。   这种好日子他真想天天都能过上,不过很快了。   炉子马上回来了。   姚安在这里发疯,村里人很快就发现了。   他们看到姚安在疯狂踹门时,还想去拦着,后来看到姚安竟然从外面简陋的厨房里拿起一把菜刀疯狂砍门时,他们便不敢上前了。   好心人跑去告诉了姚老头。   姚老头来的时候,姚安已经发过疯,崩溃过数次了。   他不停的拍着门,可是动作是那么无力。   因为他知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里面已经快结束,他们该做的都做了,宋凉已经是姚瑜的了。   “你在干什么?”姚老头觉得好丢脸,他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他就想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拽回家。   见到姚老头,姚安仿佛看到了希望,“爹!爹!姚瑜在对宋凉无礼,他在对宋凉做那种事。爹你快把他喊出来,别让宋凉被欺负了。”   姚安一直都知道姚老头对自己的偏爱。   所以他才会对姚老头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是这一次,姚老头没有依从他,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在这里发什么疯?我姚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姚安清醒过来。   他突然想到,自己婚前和刘宁儿有了苟且,宋凉因此已经不要他了,宋凉已经嫁给了自己的弟弟,成了自己的弟媳。   “爹,可是姚瑜答应过我。”姚安声音没有一丝气力,低低的哀求,“他答应过我,不碰宋凉。我不嫌宋凉和他睡过,你叫他把宋凉还给我,行不行?”   姚老头抬手还想扇他,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姚瑜亵衣衣着凌乱,外面随意的披了件棉衣,他眉目冷冷,看着外面的两人,“大哥是不是疯了?我和宋凉正亲热,他跑来拿刀砍我家的门。”   有了夫郎的男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语调如常的一句话,一点也不像从前那般,让人听了觉得软绵绵,软弱可欺。   姚安红着眼圈愣在原地,刚刚还拿着刀喊打喊杀的,此刻却沉默极了。   姚瑜弯腰捡起地上的刀,摸了摸刃,“刀都劈了,这还怎么切菜。爹,你得让大哥陪一把新的给我。”   姚老头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   若是以前,姚瑜怎么也该撒泼打滚一番,然后指责姚安多过分,姚老头多偏心,他自己多可怜,再趁机要点零花钱。   说着,姚瑜把旧刀递给姚安,“旧刀给你,明天大哥给我换把新的。”   他一点也不怕姚安冲动起来砍他。   因为他很了解姚安,姚安很怂,姚安没有胆子。   他嘴上说多爱宋凉,可实际最爱的是他自己。所以他不会动姚瑜,不会让自己惹上官司陷入困局。   “怎么回事?”这时候宋凉走了出来。   姚安猛然看了过去,明明宋凉此刻裹得严严实实,可眉间仿佛浸了蜜一般的春意,浓的化都化不开,遮都遮不住。   只是那蜜一般的眼神,转了一圈都没落到自己身上。   姚安哽咽,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宋凉。   若是他见了这样的宋凉,又怎么会因为喝了点酒见着刘宁儿就失了分寸?   “你哥喝了点酒,发酒疯呢,你不必理会。我这就让他滚回去。”姚老头虽然明知道姚安是为了什么,可是为了两个儿子闹得不那么难看,他选择不挑明。   姚瑜点点头,“那就好,回家多喝点凉水,清醒清醒。下次万一再拿刀砍我,说不定我就当真了,到时候伤了他就不好了。”   关上门,姚瑜不装正经了,一把将宋凉抱起来放在腿上。   “宝宝,凉凉,我爱死你了。”姚瑜前所未有的满足。   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他仍旧觉得不够,他只想抱着宋凉,和宋凉贴贴。   ‘猛汉’宋凉哪这样被人对待过?   他一时羞涩,头埋进姚瑜的胸膛。   撒了个娇。   姚瑜抱了他一夜,仍觉不知足。   而姚安回去之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姚安,我对你很失望。”姚老头怒不起来了,那太费力了,他此刻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太老了,“从你成婚那天起,你就开始步步走昏招了。”   姚安颤抖了一下。   “宋凉你守不住就算了,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你现在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了。我以前觉得,有姚瑜这个没用的小混蛋,是我这辈子最丢人的事。可我现在,唉……”   姚老头话没说完,那未言明之言,却让姚安觉得更冷了。   他想,完了。   都完了。 第30章   第二天,姚瑜不用去酒楼,但他还是早早起来把宋凉送到牛车上了。   因为昨天太累了,所以宋凉起晚了,导致他都没时间吃早饭。   坐车到县城要一个时辰,这就意味着宋凉要饿一个时辰的肚子。   可是姚瑜只会煮稀饭,来不及只能少吃一顿了。若是有馒头就好了,宋凉可以带着路上吃。   看着满锅稀饭,头一次姚瑜想学学怎么做饭。   不需要多好吃,只要不让宋凉饿肚子就行了。   中午,姚瑜拿自家的米去江恒家换了一小袋面粉。   江恒有日子没见他了,拉他说话,“最近很久都没见你,你干啥去了?”   “宋凉去县里找了个活干,我不放心,跟着去看了几天。”   江恒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还以为你人出事了。这几天你不在,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冬天就这样,人都不想出门,你在家睡觉多好。”姚瑜很是羡慕他,也不理解他的无聊。   说起来,江恒有点稀奇,“这不就是你小子以前的生活了,如今成亲了怎么改了这么多?   想起姚瑜成亲那天抗拒的样子,江恒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才多久啊,姚瑜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真不愧是宋凉啊!   姚瑜故意装深沉,“你不懂,这就是有了家室的男人的心酸。”   “我去你的!在我面前装什么装。”江恒抬脚就要踹他。   “姚瑜来了?”这时,一个老人进来了,是江恒的奶奶,“许久不见,成了亲人都稳重了。”   “嘿嘿,奶奶。”姚瑜见了她老人家凑了过去,“奶奶,您能教教我辣酱怎么做的不?”   上次烤鱼里放的辣酱宋凉吃了便念念不忘。   姚瑜和自家孙子江恒差不多算是一类人,再加上姚瑜长得俊俏,江奶奶很喜欢他,哪里会拒绝他?   当天不但教了他做辣椒,还教他蒸馒头了。   姚瑜很高兴,晚上回去,宋凉就能吃到馒头夹辣酱了。   “姚瑜你也太没出息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就琢磨着怎么给自己的夫郎做吃的。”江恒看两人做饭,看得都快睡着了。   “人家没出息,你就有出息了?”江奶奶朝江恒冷哼,“你们两个都是自小娇惯,却投生成了庄稼人,地里的活你们是一点也干不了,要能力没能力,不伺候好媳妇儿,好人家谁会愿意把孩子嫁给你们?”   江恒捂着耳朵不爱听,“又来了又来了,说姚瑜呢,说我干什么?”   姚瑜也不插话,在旁边看热闹。   “哼,咋的?我说的不是实话?要不是有你外公经常接济,你早就饿死了,更别说娶媳妇儿了,如今能把赵英说给你当夫郎你还不乐意了?”江奶奶说着,在江恒背上轻锤一下。   要是姚瑜正在喝水,估计能喷江恒一脸。   “谁?你说谁?赵英?”   江恒脸难看极了,“我还没同意呢。”   见江恒抵触的厉害,姚瑜也不好多说,将话题又差开回到做饭上了。   馒头蒸好了,辣酱也做好了,姚瑜正要回家,就见有一个中年哥儿找上了门。   姚瑜认得他,这是刘宁儿他爹江氏江大柳,和江恒家有点亲戚。   看到姚瑜后,江大柳冷哼一声,他还记得宋凉和刘宁儿的仇呢。   他没理姚瑜,直接从怀里掏出裹着银子的手帕,从里面拿了一小块给江奶奶,“大娘,我借你的银子还你了。”   江奶奶收了,嘴上客气道:“也不是很急,你宽裕了还我就行。”   江大柳很是嘚瑟,“我现在宽裕得很,我家刘宁儿命好,嫁了个好郎君。姚安今天一大早就来我家看我,硬给我塞了二两银子不说,还要接我去家里住。”   江奶奶看了姚瑜一眼,“那家里哪能住得下?”   江大柳很是得意,“谁叫我家宁儿怀了他姚家的长孙,非要我去贴身照顾,我郎婿孝顺,给我腾了间屋子。”   声音很大,生怕人不知道他攀上了姚家。   说完,江大柳很是得意的扭着腰身走了。   江恒关切的看向姚瑜,“你别听他乱说,就算姚安愿意,你爹可不见得会同意。”   姚瑜点了点头,“你别替我瞎操心,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好吧,我也不留你了。”   昨晚姚安一晚上没睡。   他害怕姚老头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失望,仿佛觉得自己连姚瑜都不如。   一直以来他全靠压着姚瑜一头才能取得姚老头的偏爱。   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姚老头不再偏爱自己了。   他又恨起姚瑜,都是姚瑜,抢了宋凉,如今更是要和他抢姚家的家产。   他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宋凉已经被睡了。   就算现在抢回来,他也不干净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宋凉了,而是挽回他爹的心,不然这偌大的家产岂不是都要便宜姚瑜了?   只要他把老头子哄好,把家产都拿到手,等老头死了,姚瑜还不是任他揉搓,宋凉到时候也是他的掌中之物。   可是眼下老头子已经对自己失望了。   姚安唯一能想到可以哄老头子的就是刘宁儿肚子里的孩子。   老头子真的很在意那个孩子。   深思熟虑之后,姚安决定把刘宁儿的生父江大柳接来照顾刘宁儿,一来他可以照顾照顾刘宁儿再给家里做做饭,二来,他想把姚瑜那房子就给江大柳住着,等孩子出生以后就给孩子住,姚瑜既然分出去了,那以后,都别回来了!   他是长子!   姚家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得知姚安的打算,姚老头起先是不同意的。   “那是你弟弟的房子,你让刘宁儿他爹住进来,你弟弟怎么办?”   “姚瑜他现在有房子住,现在就是叫他回来住,他估计也不愿意。再说,等刘宁儿生了,他就回刘家住了,不会一直住下的。”   姚老头还是有些犹豫。   姚安扑通跪倒在地,“爹,昨天……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去找宋凉了。我现在只想养好自己的孩子,可是,可是现在刘宁儿肚里的胎不稳,没有有经验的人照顾,很可能保不住这个孩子。”   说到最后,姚安都哽咽了。   任谁看了,也要夸一声,为孩子着想的好父亲。   姚老头叹了口气,同意了。   可刚送走了姚安,姚瑜就找上门来了。   姚瑜看了看自己以往的房间,江大柳已经搬进来了。   “你哥说,你江叔在你房间里住几个月,照顾你嫂子生产,等孩子生了就让他搬走。”姚老头呐呐道。   “您也同意了?”   姚老头不安的点点头。   姚瑜面无表情,他想笑,却没笑出来。   他以为当初自己和宋凉被赶出来,纯粹只是爹娘想让他自立。他爹也说那不算是正式分家,早晚他还是能回家的。   所以,即使现在他住的屋子门又是被人砍又是被人踹,他都没往心上放,也一点都不心疼。   因为他知道,那个屋子不会是自己的家。   他只是暂住在那里。   可是今天,他的屋子被姚安占据了。   他爹一点表示都没有。   姚瑜突然就觉得,他以为的依靠可能不是自己的依靠,他以为的退路可能不一定能成为他的退路了。   晚上宋凉回去了,看到他做的辣酱和馒头很高兴,一连吃了两个馒头夹辣酱。   姚瑜一直忍着难受陪他吃饭,吃完饭刚一躺在床上,姚瑜就忍不住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肩窝。   “怎么了?”宋凉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宋凉,我们以后把这个屋子推倒了重新建,建个大屋子好不好?”   宋凉很是疑惑,他的大狗狗似乎伤心了,他没问,只是答应着哄着,“好。”   姚瑜瓮声瓮气,“建的比姚家现在住的还要大,好不好?”   “都听你的。”说完,宋凉顿了一下,又说:“可是咱们钱不够啊。”   姚瑜呼吸一滞,艰难道:“一百两都不够吗?”   “已经没有一百两了,把咱们欠的账还了,又买了衣服和粮食,你自己还拿了五两银子,说要保密。已经没有一百两了。”   姚瑜瞬间觉得自己好惨。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爹偏心到什么都不分给自己,他还怎么养家糊口?   他可什么都不会啊!   不然等哪天天暖和了去看看自己的两亩地?   愁着愁着,姚瑜睡着了。   意识不清的时候,他听到宋凉跟他说话。   宋凉叹着气,蹭着他的脑袋,“听说明天徐掌柜就回来了,他还找来了好几个厉害的账房先生和你比。”   姚瑜逐渐睡熟了。   宋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算了,比不过就比不过吧,我不能太贪心,让你事事都强过别人。” 第31章   事到临头,宋凉也不逼迫姚瑜了,就他这个态度,应该是没戏了。   人家账房先生干了多少年了,姚瑜才学几天啊,他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昨天还学了一天蒸馒头。   咬了一口馒头,宋凉心情复杂。   比起工作,姚瑜更在意房子,他坐在马车上很是忧心,“咱家房子太破了,明天起,我把咱们家房子好好修缮修缮。”   宋凉看着他,也很是忧心。   就算明知道这工作不成了,但今天这么关键,你好歹也把工作往心上放放。   宋凉理解,但突然有点不想理他。   姚瑜又自顾自的说:“我明天去看看咱家的地吧,也不知道粮食长得咋样了?明年能不能有个好收成。”   不等姚瑜回话,张叔插了进来,“哎哟,姚瑜,你还能想起来你那二亩地啊!前几天我还听姚铁柱骂你呢?”   姚铁柱也姓姚,但他可和姚瑜没什么关系,唯一的关系也就是他家的地和姚瑜家相邻。   姚瑜一脸懵,“他好好的干嘛骂我?”   有点生气啊!   “他说你不好好除草,明年天一暖和,你家的地保管都是草,他家和你家地相邻,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明年那草籽经风一吹,他家地里就遭殃了。”   姚瑜瞬间心虚,“我明天就去除草。”   张叔挥挥牛鞭,“冬天草都冻死了,现在去怕是来不及了,等明年春天你就能看到,那草啊,哗啦啦的往上长。”   姚瑜顿时好愁。   他跟宋凉说:“养家糊口好难啊!”   姚瑜有时候让人很窝心,可有时候是真气人啊!   宋凉吃好劝他,“那就是明年的事了,先别想那么多,先想想今天的事。”   姚瑜不说话了。   前头赶车的张叔摇摇头。   真是完蛋啊!   幸好这不是自家孩子!   姚瑜离得远,所以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来就见徐掌柜在和别人说话,那几人都是陌生面孔。   “徐掌柜!”姚瑜喊他。   徐掌柜点点头,然后跟他介绍了一下眼前之人。   其他人几乎是一句带过,唯独两人,徐掌柜特意多说了几句。   一个是李管事的内弟,叫何鸿。   一个是姓陆的账房,掌柜的多夸了几句,说这人书读的好,当账房的经验丰富,账算的好,态度也很是客气。   姚瑜明白了,这两人就是重点人物了。   “我跟着东家干了许多年,东家开了十几家酒楼,我在东家手下从来没出过岔子。这家酒楼东家对我委以重任,所以我也希望能把这家酒楼干好。要想干好酒楼,账房是极重要的,我想看看几位算账的本事,然后选出最好的账房。   待会儿我会拿出东家名下其他家酒楼的账本,来看看各位的本事。”   说完,徐掌柜把姚瑜叫到一旁,“那个陆账房是个有本事的,你待会看看人家是怎么算账的,好好学一学。”   姚瑜爽快的点点头,眼睛澄澈,却透着一股子愚蠢。   徐掌柜忍不住想要敲他脑门,“你心怎么这么大呢?你就不紧张?”   姚瑜心想,我不紧张啊!我肯定比不过那个陆账房,那还有啥紧张的。   但此刻徐掌柜的脸色很不好,他不敢直说。   徐掌柜想着想着,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虽然你是东家塞给我的,也毕竟也是我教的学生,要是给人知道我的学生算账是一个一个抠算盘珠子,我的老脸……唉。”   姚瑜试探道:“不然我直接认输?”   徐掌柜烦躁道:“算了,丢脸就丢脸吧,你要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姚瑜是有点情商的,闻言讨好道:“师傅,我会努力的,尽量不给你丢脸。”   徐掌柜不太抱希望。   ……   “这两本账本我特意让人抄了数份。”   徐掌柜扫了一圈,“大家能看到,账本上每日的营收都已经算出来了,现在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大家算算一月和二月的总营收分别是多少。”   说着,李小文在旁边点了一炷香。   “开始吧。”徐掌柜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坐下。   陆账房是最从容的,他将账本放在桌上,拿起算盘,翻一页再啪啪几下打算盘,然后是下一页……   徐掌柜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老友推荐来的。   徐掌柜又将目光移向何鸿。   老实说,李书前几天搞出事后,他就不想要何鸿了。   他之前给李书的面子才愿意要他内弟何鸿,自己甚至为了回护他,苛刻姚瑜险些闹到东家那里去了。可李书这人不知感恩,毫不体谅他的难处,非要纠缠姚瑜夫夫两,险些坑了他。   他是不愿再帮他了。   李书在旁边,给何鸿递了杯茶水。   徐掌柜也不拦着。   何鸿水平一般,肯定是比不过陆账房。   也就这一天而已,他忍一忍倒也无妨。   再看向姚瑜……   徐掌柜一阵窒息。   人家都啪啪打着算盘算到一月十几号了,他连一个算盘珠子都没开始抠。   而且,姚瑜在察觉到徐掌柜看他的眼神后,竟然还咧着嘴笑着看了过来。   徐掌柜茶都不想喝了。   要不是当着众人,他都要开口骂他了。   狗崽子!   他想干什么?!   徐掌柜那个气啊!   就算自卑,就算觉得自己没戏,可就这样放弃了吗?   小小年纪,一点好胜之心都没有吗?   就不挣扎一下吗?   愤怒之后,徐掌柜脑中突然闪过自己刚刚跟姚瑜说的那句话。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刚刚说嫌他抠算盘丢人,才让他直接放弃了?   徐掌柜开始自责了。   早知道他就不说这话了!   可是他不是说了嘛!   丢人就丢人了,关键是要抓住机会和人家学学!找找和别人的差距!   不然如何能进步?   他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徐掌柜后悔死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徐掌柜心里大喊:算盘在你手边,你抠啊!我不嫌你一颗一颗抠算盘珠子丢人了!你倒是抠啊!   可是他的心声姚瑜根本听不见。   他甚至还拿起算盘压住看完的一月份账本,防止账本被钻进来的北风翻动。   一炷香快要燃尽时,宋凉也来了,还有三个一起和他帮厨的也来了。   “宋凉,你相公怎么不打算盘呢?”帮厨甲问。   宋凉淡淡道:“我相公刚入行,不善此道,主要还是看其他几位先生。”   说完转身就要走。   因为结果他早就知道了。   姚瑜不想做账房,所以他故意放弃了,连算盘都不碰。   “别走啊!马上就结束了,看看哪位先生算出来了。”   香马上就要烧尽了。   徐掌柜盯着越来越短的香,他已经开始考虑有哪家同行缺人,能把姚瑜介绍给人家。 第32章   “我算好了。”很快,陆账房率先‌出声。   其他几人瞬间紧张了起来,何鸿更是一脸的汗。   李书也没想到掌柜的会找来这样一个人,太厉害了。   这他内弟何鸿哪还有机会?   徐掌柜给了陆账房一张纸,“陆先‌生请将算出来的结果写在纸上。”   姚瑜听见‌动静,也如梦初醒的看了过来,“掌柜的,那也给我张纸吧。”   徐掌柜给他取了张纸,撞上姚瑜清澈但愚蠢依旧的眼神,徐掌柜没忍住狠狠的刮了一眼。   那般凶狠,让姚瑜忍不住怀疑,这纸是不是很贵。   所以掌柜的心疼了?   姚瑜所有的心思都写的脸上了,徐掌柜他已经不想丢不丢脸了,只想赶紧有结果,结束这件事。   何鸿终于也算完了。   何鸿刚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很慌忙,毕竟一炷香之间要‌算完两本账,太难了。   他一度都以为自己完不成‌了,幸好他最后加快了速度,赶在最后一刻完成‌了。   他看了看其他人,除了那个姓陆的,其他人都脸色灰败,根本就没算完连个数字都写不出来。   能写出数字来的,包括他就三个人,姓陆的,他何鸿,还有就是那个姚瑜。   不过何鸿觉得那个姚瑜完全‌不用当回事。   他在一旁,都没听到姚瑜打一下算盘。   他唯一的竞争对手应该是那个姓陆的。   那个姓陆的看起来很强啊!   不过不要‌紧,他姐夫李书可是酒楼里的管事,想偷偷操作一番,应该不难。   何鸿本来没把姚瑜往眼里放,没想到这个小犊子实‌在太气人了。   只见‌姚瑜低头‌刷刷刷的写完后,就宝贝的把自己的答案揣到自己怀里,生怕离他最近的何鸿偷看他答案似的。   他被姚瑜防备的样子气着‌了,“就你那算盘珠子都打不响的菜鸡还怕我看你的?我都不稀罕。”   姚瑜不高兴了,“你说谁是菜鸡?”   “说的就是你?你一脸防备是啥意思,就你那水平,还担心我抄你的,笑死‌了。”   姚瑜抱好自己的答案,一脸严肃,“那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要‌不是正经场面,何鸿都想脱下鞋子扇他,好替着‌他爹好好教训教训他。小小年纪,真不知天高地厚。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让徐掌柜的看看咱们算出来的结果。”何鸿道。   徐掌柜点点头‌。   他看着‌自信满满的何鸿,暗叹自己真是小看何鸿了。   没想到这么多人里,就陆先‌生和‌何鸿算完了。   唯独一点,何鸿太过小肚鸡肠,年纪都快是姚瑜的两倍了,却跟个孩子斤斤计较。   真不愧是李书的亲戚。   徐掌柜虽然看不上他,但他表面不能表现出来。   徐掌柜事先‌声明,“为了确保公平,我也不知道正确结果。等大家都亮出结果了,我们再揭晓正确答案。   姚瑜,先‌把你的结果拿出来吧。”   姚瑜走过去把结果摊开到众人面前。   只一眼,徐掌柜就被他的字丑到了。   徐掌柜觉得眼睛疼。   以往只知道姚瑜算盘抠的慢,就抓住他练习打算盘,却不知道姚瑜竟写了一手这么丑的字。   一月,一千二百六十九两二钱。   二月,一千五百三十四两七钱。   一群人都围了上来。   何鸿拿姚瑜的结果和‌自己的一对比,突然摇着‌头‌迸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   何鸿的年龄还是极具迷惑性的,大家觉得他年纪大了,想必十分有经验。   而算账这一行,是年龄越大越吃香。   见‌他这般嘲笑,所有人几乎都觉得,姚瑜是没戏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姚瑜这样被出局了徐掌柜也挺遗憾的。   徐掌柜不再看姚瑜的结果,说:“何先‌生,让大家来看看你算的结果。”   何鸿信心满满的拿出自己的结果。   他的字都比姚瑜那手鬼画符好看的多。   姚瑜算出的结果和‌他计算的相‌差甚大。   李书一时‌与有荣焉,“徐掌柜以前本来就看中了我内弟,他已经干了许多年了,以前在州府大酒楼干过好几年呢。”   和‌宋凉一起来的帮厨甲乙丙都围着‌李书吹捧起来。   期间,宋凉走上前来,握住了姚瑜的手。   宋凉不觉得姚瑜会在乎结果,但他怕姚瑜被欺负,他要‌站在姚瑜跟前,方便待会儿何鸿欺负姚瑜的时‌候,他能在旁边帮忙反击回去。   徐掌柜看着‌何鸿那手好字,赞赏的抚须点头‌。   虽然这个何鸿度量不咋地,但这手字还是不错的。   最后,就是陆先‌生了。   徐掌柜温和‌道:“陆先‌生,也把你的结果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陆先‌生点点头‌,摊开。   徐掌柜立刻被陆先‌生的字吸引,与陆先‌生的字相‌比,何鸿的字被衬得平平无奇,而姚瑜那手字就更没眼看了。   等等……徐掌柜将注意力从字上转移到结果上。   徐掌柜震惊的看向‌姚瑜。   竟然和‌姚瑜的结果一样。   徐掌柜深呼一口气,他把结果摆出来。   何鸿顿时‌急得叫起来了,“怎么可能?一定是他们错了。”   此刻谁都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等徐掌柜揭晓答案。   徐掌柜让其余账房先‌生继续算账,看看结果到底如何。   但他心中无比相‌信陆先‌生。   而姚瑜也算出来了!   又是一炷香,其余账房先‌生才都将账算清。   所有人算出的结果都和‌姚瑜与陆先‌生的相‌同。   “不可能!这不可能!”何鸿大喊大叫,“我怎么可能会算错呢?”   可是已经没有人理会他的话了。   他已经被出局了。   眼下,众目睽睽,徐掌柜不好问姚瑜怎么算的。不然叫别人看了会以为他和‌姚瑜有私交,觉得他帮姚瑜作弊。   “姚瑜和‌陆先‌生都在一炷香内算出结果了,但是万家酒楼只需要‌一位账房先‌生。”徐掌柜朝陆先‌生拱手,“还要‌麻烦陆先‌生与姚瑜再比一场。”   陆先‌生颔首。   “还以这两本账本为题。”徐掌柜道。   两人都没意见‌。   “请问二位,二月的十五号比一月的十五号多盈利多少?”   陆先‌生找到双月十五号的账目,刚要‌拿出算盘,就听对面的姚瑜道:“三两银子又二十六文铜钱。”   陆先‌生诧异的看他,随后镇定自若的拨动算盘,得出结果,“三两银子又二十六文铜钱。”   和‌姚瑜的答案一模一样。   徐掌柜看向‌姚瑜,“你不拨动算盘怎么算出来的?”   姚瑜缩了缩手,他把自己那套逻辑说了一下。   众人听他嗡嗡嗡,听的云里雾里。   虽然一句话没听明白,但隐约感觉还挺靠谱的。   连陆先‌生也忍不住夸他,“这小孩儿当真聪慧,在下不及也。”   姚瑜慌了,他只是想给徐掌柜秀一手,他都打算下一把认输呢,“不不不,你可比我厉害多了,我打算盘慢,掌柜的很嫌弃我。”   徐掌柜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这样一个惊喜,乐呵呵的,“陆先‌生别谦虚了,您经验丰富,哪是他学了几天的小孩儿可比的。”   姚瑜听了心中吐槽。   怎么都叫他小孩儿?   他明明不小了,已经娶夫郎了,兴许明年就能当爹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周围,瞬间又释然了。   在座所有账房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年龄差不多都能当他爹了。   “上一局,姚瑜和‌陆先‌生都算出来了,暂时‌打了个平手,如此一来,还得加一局。”   “不了,我弃权。”   “不必,我弃权。”   陆先‌生与姚瑜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徐掌柜翻账本的手顿住了。   他抿了抿嘴,闹不清这两人想干什么。   陆先‌生主动朝他拱手,“蒙徐掌柜偏爱,特‌意找我来当这个账房。   徐掌柜在这县城里手眼通天,想必徐掌柜也知道新朝稳定,马上就要‌重开恩科了。   我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便想一心备考,但是碍于徐掌柜真心相‌待,我实‌在不忍推辞,又怕耽搁徐掌柜的生意,所以应邀前来了。   如今徐掌柜既然觅得了这样聪慧的小账房,那么即使‌没有我,也没什么影响。”   说着‌,陆先‌生看向‌姚瑜。   姚瑜挠挠头‌,“掌柜的,我家里还有两亩地要‌种呢,我要‌是当账房,家里的地可就荒了。”   在姚瑜心里,农户最要‌紧的还是家里的地,那是他的根,其他都是虚的。   这也是姚老头‌从小给他和‌姚安灌输的思想。   他的根上现在长满了草,再不除除草就遭了。   徐掌柜听了他的话,只想踹他一脚。   也太看不起人了,他们一个账房,一年五十四两银子,难不成‌还比不上种两亩薄田。 第33章   徐掌柜想将人留下,至少得‌留一个。   姚瑜毕竟和自己熟,往后劝一劝哄一哄,一切都好说,可陆先生今天要是错过了,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徐掌柜上‌前拉住陆先生的手,套近乎,“可是陆兄若是没有这算账的工作,只一心备考,以何为生呢?”   “这……我家里还‌有一点点积蓄,我过一段清贫的日子应该是无妨的。”   “陆兄若要去‌赶考,花费的钱可不少啊!”   陆先生也‌很是无奈,“掌柜的好心我都懂,但如将时间都荒废在算账上‌,我恐怕没时间温习功课。”   徐掌柜眼前一亮,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他‌进一步抓紧陆先生的手,“陆兄如果你怕没时间温习,你可以一月来十五天。”   陆先生不明所以,“这怎么说?”   徐掌柜继续大胆发言,“剩下十五天让姚瑜来,姚瑜想兼顾家里,你想兼顾读书,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听徐掌柜的话,姚瑜就知道自己恐怕要动摇了,他‌看向宋凉。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拿主意。   不光是姚瑜,陆先生也‌心动了。   他‌确实很缺钱。   就在这时,李书见缝插针,“掌柜的,既然他‌们二位都不愿意,何不让何鸿试试,他‌虽然不如这二位,可是他‌比其他‌人强多了。”   徐掌柜摆摆手,让他‌滚蛋。   胡闹呢这不是。   身为一个掌柜的,他‌深知账房的重‌要性。   他‌一旦见过这么好的账房,就再也‌无法容忍那种算账奇慢或是账都能算错的二等账房了。   徐掌柜真心想留下陆先生。   而姚瑜,他‌才学了几天就有这效果。若是假以时日,一定不比陆先生差。更‌别说,姚瑜如今才多大啊,成长空间太‌大了。   最重‌要的是,姚瑜在东家那里挂过名,还‌是秦将军特意叮嘱要照顾的人。   光冲上‌面的人留下姚瑜,也‌是大有好处的。   之前他‌犹豫,是担心姚瑜没本事‌,坏了酒楼生意。现在没有这种顾虑了,留下姚瑜,百利无一害。   徐掌柜咬咬牙,“我再添一两五钱,你二人每月薪酬加起来现在就是六两银子了,若你们只来半月,一人每月就是三两银子的薪酬。”   陆先生闻言沉默了。   徐掌柜给的工钱本就高,如今还‌给他‌留有充足的温习时间,若错过了可能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徐掌柜见他‌心动,拉着正在纠结的姚瑜对他‌道:“陆兄可以收姚瑜为徒,等你要赶考的时候,姚瑜估计也‌能独当‌一面了。”   陆先生权衡再三,看了看那边还‌在一脸慌乱的姚瑜,点了点头,答应了。   陆先生这边说好了,再就是姚瑜了。   “姚瑜,你要想清楚,你种两亩地种一年都不见得‌有三两银子,别说还‌要交税。而且眼下不要你天天来,你一月来十五天就行‌。”   姚瑜还‌是犹豫不决。   刚刚想通的陆先生也‌走过来,他‌朝宋凉的方向看去‌,“那是你夫郎吗?”   姚瑜不明所以,但点点头。   “小夫郎看起来挺能干,若是光他‌一个人,虽然辛苦些也‌能养得‌起你们两人,只是若将来他‌有了身孕,就不好说了。”陆先生用徐掌柜对付他‌的方法对付姚瑜。   字字句句,戳在了姚瑜心头。   “我,我再想想吧。”   姚瑜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并不是拿乔,或是难以取舍。   他‌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   村里人谁说起他‌,不觉得‌在村头玩泥巴才符合他‌的形象?   别人总说姚瑜没出息,姚瑜没用。   以往他‌以为自己没将村里的闲话往心里放,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那些人对自己的闲话也‌不是毫无影响的。   宋凉能跟他‌过日子,还‌这样爱他‌,那都是他‌以前不敢想的事‌。   现在,这么大一家酒楼啊!   他‌可以吗?   他‌才学了几天啊?   可是如果他‌就此放弃,他‌可能这辈子就只能种地了,刚听他‌们说两亩地一年赚不了几个钱。   他‌爹很看重‌刘宁儿肚里的孩子,今日能因此占了他‌的房间,明日就能为了孩子抛弃他‌。   如果他‌爹被姚安蛊惑不给他‌钱了,那他‌还‌怎么修房子?怎么养宋凉?将来又怎么养他‌们的孩子?   姚瑜很慌乱,慌乱了一下午。   一直到下午,打烊了。   “你说给我的惊喜是啥?”宋凉收拾完过来了。   姚瑜从慌乱中醒来,抓住宋凉的手就走,“我带你去‌看看,很快就知道了。”   铁匠最近没什‌么事‌,一见到姚瑜就招呼他‌,“又来了。”   宋凉眨巴着眼睛看姚瑜,不明所以。   姚瑜握着他‌的手,“走,你进去‌就知道了。老板!东西好了吗?”   “昨天就好了。”铁匠招呼他‌,“哟,媳妇儿终于带来了?”   姚瑜没说话,走到炉子之前,给宋凉看,“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惊喜!有了这个,在咱们屋子就不冷了,你想洗澡都行‌。”   宋凉眼睛亮了,小心翼翼的凑近了,许久才敢上‌手,得‌知这炉子的功能后,他‌又看又摸,“能用吗?”   姚瑜点头,“我试过的。”   宋凉抱了一下他‌的胳膊,想努力保持矜持,但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弯。   姚瑜能感觉到,宋凉高兴,宋凉很高兴。   几人又试了一下,确保不用再改,姚瑜才把尾款给了老板。   铁匠把整个炉子及其附件放进一个木箱子里。   铁匠说:“有点沉,要你们抬着回去‌。”   顶着宋凉亮晶晶的眼眸,姚瑜头一次因为好面子冲动了一把,“不用,我一个人就能抱动。”   说完,使‌劲儿抱起。   刚开始有点晃,姚瑜适应了很久才抱稳。   “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帮忙?”   姚瑜故作豪迈,“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   目送着二人离开,铁匠忍不住咋舌,“以前看着那么事‌,那么娇气。今天这么男人?啧!真能装啊!”   铁匠想,幸好姚瑜他‌媳妇儿来了,不然姚瑜说不定要胡搅蛮缠一番,逼他‌帮忙送到家里去‌。   姚瑜给抱到牛车上‌时,已经累坏了。   宋凉心疼的在一旁不停的想要搭把手,姚瑜没让,他‌只好在一旁给姚瑜擦汗。   终于上‌牛车了。   感受着一旁宋凉的关心。   姚瑜突然想到酒楼,他‌想那就去‌吧,去‌试试。   他‌努力赚钱,争取让宋凉天天这么高兴。   晚上‌回家,姚瑜抱着这么个大东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江恒和杜小安见了还‌过来凑热闹。   姚瑜已经试过了,所以信心满满,当‌着所有的人慢慢的烧着炉子。   杜小安开始觉得‌姚瑜败家子、姚瑜傻,随着温度上‌升,杜小安抱着宋凉不撒手,“呜呜,宋凉,好暖和好暖和,我都不想走了。”   旁边江恒虽然没说话,但天都黑了,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宋凉招呼客人的时候,姚瑜去‌热了下馒头。   两个不要脸的为了蹭炉子,居然留到饭点,还‌顺势蹭了顿饭。   杜小安吃了辣酱夹馍更‌是直夸好吃。   江恒嘚瑟道:“那自然好吃,那可是我奶奶教他‌做的,不管是炖肉还‌是烧鱼,都非常好吃。”   杜小安看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也‌让你奶奶教教我?”   江恒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接话,“我我……”   他‌倒不是不愿意,就是他‌们两个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叫人瞧了不好。   杜小安眼神一黯,以为他‌不情‌愿,“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江恒连忙摆手,“我没有不方便,就是我一个光棍,我怕别人看到你去‌我家瞎想,不如,不如……”   江恒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不如我跟我奶奶说好,挑一天我出门,你自己去‌找我奶奶。”   杜小安误会人家了,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好,谢谢。”   江恒忙道:“不客气,不客气的。”   姚瑜见他‌二人还‌在自己家聊起来了,也‌不客气了,“二位,我们要睡了,你们是不是该回了?”   对待姚瑜江恒可不客气,“抠不抠?不就是蹭一下你家的炉子吗?”   姚瑜将宋凉往怀里一揽,贱兮兮道:“你们没有成亲,我们可不是!我们还‌要说说私房话,做一点私房事‌,你们在这里不方便。”   杜小安脸红了,跺了跺脚,怒瞪宋凉,“你看看你相公当‌着我们说些什‌么话?不害臊。”   于是害臊的杜小安走了。   江恒也‌没有再留了。   走之前,江恒还‌惦记着明天来蹭炉子,“姚瑜,我明天中午带地瓜来你家,一起烤来吃?”   姚瑜拒绝,“明天中午不行‌,我最近想挣点钱,白天没时间。”   江恒奇了,“你爹那么有钱,你还‌要自己去‌挣?是干什‌么的?”   姚瑜没细说,“我爹有钱也‌不行‌啊!我要养媳妇儿呢!   不过具体干什‌么我先不跟你说,等十拿九稳了,我肯定说的。”   江恒点点头,离开了。   一转身,姚瑜就看到宋凉在看他‌,直勾勾的。   “你打算做账房了?”宋凉问‌他‌。   姚瑜上‌了床,将人抱进怀里,“嗯!”   他‌把脑子枕到姚瑜颈侧,“可我怕做不好。”   “做不好也‌没关系。”宋凉抱着他‌的脖子,轻抚着说:“有我呢!咱们一起赚钱,一起过好日子。你别怕!”   一瞬间,姚瑜心里踏实了。 第34章   得知姚瑜的决定,徐掌柜很是高‌兴。   他不但为酒楼现阶段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账房,还为酒楼将‌来也预定了‌一个不错的账房。   第二日,姚瑜和陆先生都来了。   “姚瑜,你好好跟着陆先生学学,好账房可不仅仅是算好账那么简单的。”   姚瑜自然答应。   为了‌拉拢住陆先生,徐掌柜还做主让姚瑜磕了‌头,拜了‌师。   如今算来,陆先生比徐掌柜更像是正经师傅。   姚瑜见了‌陆先生,都要喊一声,“师傅。”   促成这一切的徐掌柜在‌一旁看的又高‌兴有心酸。   总算酒楼顺利开了‌业,姚瑜在‌陆先生的指点下,将‌将‌抗住了‌担子。   这份工作并没有姚瑜想象的那么‌难,相反,他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到了‌后来,每月十五天的假期他也不一定都休,有时候他师傅有事,姚瑜也会顶一下。   十几‌天的假期,让姚瑜有足够的时间去看一看他那二亩地。   姚瑜一路走去,冬天的庄稼虽然涨势不旺,但很明显也是能看到绿色的。   只有他路过的那么‌一小片田地,远远看去明显很枯黄,庄稼蔫儿啦吧唧的。   姚瑜凑过去看看。   啧!这家倒霉蛋今年估计要颗粒无收了‌。   除了‌这一家,这一片望看不到头的庄稼都长得不错。   姚瑜突然有些想看自家的庄稼长得咋样了‌。   他记得他爹说过,大柳树,往南二百米。   一米两米……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姚瑜一抬头,却见他家田里竟然有人,“孙叔,你怎么‌在‌我家地里?”   这个孙叔大名孙大用,是村里对土地最‌上‌心的人,也是粮食种的最‌好的人。   孙大用闻言乐了‌,“小姚瑜,你是第一次看你的地是吧?”   他居然知‌道?   姚瑜点点头。   “你爹怎么‌跟你说的?”孙大用知‌道这地以前是姚老头的。   姚瑜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大柳树,往南二百米。”   孙大用朝反方向指了‌指,“那边是南。”   姚瑜半信半疑的走回到大柳树下,又往前走了‌二百米。   然后他就发‌现那个明年可能颗粒无收的倒霉蛋原来是他自己。   姚瑜上‌前一步,这这这,他家的庄稼咋和别人家差这么‌多呢?   刚刚粗粗看了‌一下的姚瑜,心情‌沉重的蹲下身子,仔细打量。   越看心情‌越沉重。   “孙叔,你看看我家的庄稼还能活吗?”姚瑜遥遥喊了‌一声。   他想挣扎一下。   孙大用是个热心的人,听见姚瑜喊他,特意过来看了‌一眼,在‌姚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没忍住笑出了‌声。   姚瑜脸色彻底黑了‌。   孙大用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笑话你的,我就是觉得,但凡到节点的之后随便‌冬灌一下,庄稼都不至于‌长成这个样子……所以才笑了‌一下。”   庄稼人的头脑简单,不太会说话,即使尽量委婉,但说出来依旧扎心。   不,是更扎心了‌。   孙大用虽然也跟着村里人八卦姚瑜,说姚瑜是个愚蠢的小懒蛋,看此刻面对着这颗泫然欲泣的小懒蛋,嫌弃的话说不出了‌。   中年男人用自己的话安慰他,“没关系,今年你头一年种地,粮食坏在‌地里就算了‌,反正你家也不缺粮食。”   姚瑜真的想哭了‌。   孙大用意识到自己又扎人心了‌,连忙补了‌一句,“明年你记得冬灌,粮食肯定不会再死光的。”   姚瑜神色黯淡的点头,“好的,谢谢孙叔。”   说完,可怜兮兮的转头回家了‌。   孙大用瞧着他的背影也觉得他可怜。   可觉得他可怜也不妨碍孙大用拿他的事去八卦。   可真是乐死人了‌。   他种了‌这么‌多年地,见过收成不好的,还没见过把‌庄稼种的活不成了‌,哎呀妈呀,笑死人了‌!   第二天,姚老头那个笨蛋儿子姚瑜把‌庄稼种死的奇葩事迹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你们说说,这姚老头今年真邪乎!两个儿子平时看着虽然傻不愣登,但也没干出什‌么‌离谱的事。今年这是咋啦?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能闯祸?姚老头别是冲撞了‌什‌么‌吧?”   “谁说不是呢?”孙大用头一次奔赴吃瓜前线,吃的很开心。   “我觉得他应该去拜一拜。”   ……   姚老头也觉得自己该拜拜。   他觉得心口好闷。   他忍不住自责。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田地给了‌姚瑜,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他也是脑子坏了‌。   两亩良田啊!   就这么‌给了‌姚瑜了‌?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哪怕是租赁出去,让姚瑜收租也行啊!   姚老头因为这个消息,心口不舒服了‌好几‌天。   烦乱之际,他觉得自己今年实在‌是太背了‌,得找个庙拜拜。   恰巧村里这阵子要迎神,姚老头又多捐了‌一百文钱。   村长知‌道他的担忧后,说:“听说谁家子孙能抬神像,受到的庇护就能多一些。”   村长表示,你捐的钱多,我可以留一个名额给你。   姚老头迷信,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他打算回家跟姚安说说,让姚安来抬。   备受打击的姚瑜经过一天,才彻底缓过来了‌,打这一天起,他在‌酒楼里干活更卖力‌了‌。   两亩薄田彻底指望不上‌了‌,幸好当时答应徐掌柜来酒楼当账房,不然他今年真就赚不到一文了‌。   到时候还要缴税,宋凉就是再爱他,估计也会嫌他没用的。   格外努力‌了‌半月,姚瑜算账的本‌事一日千里,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像个老师傅了‌。   陆先生对他算账的本‌事很满意,可就是那笔字,陆先生始终看不惯。   对此,陆先生甩给他一打自己写的文章,“照着我的文章临摹,务必把‌你那狗刨猫抓一般的字练好。”   不然太丢人!陆先生无法接受。   姚瑜笑嘻嘻的,“师傅,算账准就好了‌,字好不好看不重要吧?”   自从有了‌姚瑜这个顽劣的徒弟,陆先生就备了‌一把‌戒尺,闻言,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字就是读书人的脸面,不可轻慢!”   姚瑜本‌想反驳,他又不是读书人,可看着陆先生的脸色,他顿时不敢出声了‌,乖乖练字。   见他老实练字,陆先生松了‌口气‌。   和姚瑜慢慢熟了‌,陆先生对他有了‌一些了‌解。自己这个小徒弟人挺机灵的,就是性子没定下来。若是能沉下心来好好读书,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陆先生盯着他的时候,姚瑜沉着心真练了‌很久,只是陆先生不在‌的时候,他练没一会就坐不住了‌。   不用算账的时候他就跟徐掌柜聊天。   “掌柜的,我家庄稼地里粮食都死光了‌。”姚瑜叹气‌。   徐掌柜嘴角抽抽,“是吗?”   “是啊!”姚瑜暗搓搓的,“你知‌道种啥粮食挣钱?我改天把‌地翻一下,种上‌。”   徐掌柜没直接回答他,笑道:“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啊!采购的账务你也有记,什‌么‌东西价高‌,什‌么‌东西价低,你不知‌道吗?”   姚瑜眼神迷茫,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逐渐变亮,“我知‌道了‌!糖最‌贵,可是为什‌么‌呢?”   徐掌柜这次耐心给他解释,“一时因为打了‌十几‌年的仗,各方势力‌多番征粮以作军饷,二是打仗难免毁农田,三是打仗死了‌不少人,种地的劳力‌严重流失,普通百姓能吃的起饭就已经是极大的幸事了‌,谁会放着粮食不种跑去种甘蔗?”   姚瑜举一反三,“所以现在‌才很缺糖?但是后面如果朝局稳定,粮价稳定,劳力‌增加,人们能吃饱了‌,就有人愿意种甘蔗了‌,到时候糖价就会掉下来。”   徐掌柜抚了‌抚须,“褥子可教。”   姚瑜种地瞬间有了‌方向。   只是这十几‌年没怎么‌见人种过甘蔗,要种甘蔗还得学学怎么‌种,不然万一再养死,代价就太大了‌。   得知‌有这个想法后,陆先生扔了‌一堆书给他,说书上‌有提,让他翻看翻看。   姚瑜震惊了‌,“师傅你这么‌穷,怎么‌舍得买这么‌多书?”   回答他的是陆先生无情‌的一记戒尺。   后来姚瑜悟了‌,他师傅之所以穷,就是因为买书买的。   就这样,姚瑜在‌酒楼渡过了‌头一个月,他也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月的薪水。   姚瑜头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他给他师傅买了‌本‌书,给徐掌柜和姚老头买了‌茶叶,还给宋凉和赵氏买了‌手镯。   姚瑜亲手给宋凉戴上‌了‌,“等以后我赚了‌钱,给你买大金镯子。”   宋凉努力‌保持矜持,但小眼神仍有一点点高‌兴,“那我等着。”   带上‌之后,姚瑜将‌他的手抓到怀里,“宋凉,我有件事求你。”   “什‌么‌?”   姚瑜开口,“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娘……你放心,我跟我娘说,一定让她对你跟对我一样好,让她跟你好好相处。   我,我是第一次凭本‌事赚钱,想给她一个小惊喜。前十几‌年,我娘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第35章   宋凉已经不同以前了,他‌没了那股戾气,已经可以理性看待人物事物了。   比如赵氏。   他‌这个婚前深恶痛绝,婚后十分防备的精明的婆婆,其实打他‌成婚之后,并没有像成婚前那般,找他‌的茬。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般,与他‌为‌难。   宋凉想,她为‌什么婚前婚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他‌几乎立刻就得到答案。   是因为‌姚瑜。   婚后赵氏的种种改变,他‌可以看做是一种示好。   既然对方表达了善意‌,宋凉觉得,为‌了姚瑜他‌忍一忍也不是不可以。   宋凉答应了。   姚瑜激动不已,“走‌,我们现在就‌去。”   却被宋凉拽住,“你就‌这样去?”   “啊?不然呢?”   宋凉拉着他‌买了五斤肉,一篮子鸡蛋,挑了个不错的天气,才敢上门。   天气渐冷,赵老太太本来只是稍稍不舒服,被这天气一冻,身体真有点不舒服了。   两人去的时候,门是大开着的,姚瑜拍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听‌见,他‌只好直接进去了。   一进门,他‌娘,他‌舅母,他‌三‌个舅,他‌仨表哥都坐在他‌外祖母的大炕上聊天。   一见他‌来了,他‌舅妈有些意‌外,“姚瑜?”   赵氏聊的正高兴,闻言这才转过头,见到姚瑜后一喜,看到旁边的宋凉,更‌是高兴,“你们怎么来了?”   宋凉轻轻戳了戳一旁呆愣着的姚瑜,姚瑜这才把肉和鸡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许久不来,我来看看外祖母,不知道外祖母的身体怎么样了?”   姚瑜他‌二舅母往旁边挪了下,腾出了块地方,“小姚瑜都知道来看外祖母了,快带你媳妇儿来上炕坐坐,暖和暖和。”   赵氏也生出一股自豪来,家里的小兔崽子竟然懂得人情世‌故了,让她在哥嫂面前挺有面子。   姚瑜看了眼宋凉,忙摆手,“不了,我们就‌不上去了。”   赵氏目光挪向宋凉,“宋凉,你们走‌了半天的路,吃过饭了吗?”   赵氏主动对他‌示好,宋凉抓着姚瑜的手不松,轻声道:“路上吃了馒头。”   一句话,赵氏眼泪差点没下来。   宋凉这小兔崽子竟变化这么大,如今这么乖了!   姚瑜是怎么做到的?   算了,这都不重要了。   看这样子,小两口‌能好好过起小日子来了。   “舅母叫你们上来,你们就‌上来吧,下面多冷,你姥姥的火坑烧的热乎乎的。”赵氏招呼   姚瑜挺囧的,他‌没好意‌思问,大白天的,一家人不去干活,窝在炕上干嘛?   姚瑜还是没上。   他‌估计宋凉也不习惯。   姚瑜的大舅,叫赵大闯,也是许久没见姚瑜了,开口‌道:“一个多月不见,姚瑜高了也壮了。”   姚瑜心中‌嘀咕,把可不,有了媳妇儿要干力气活,所以吃的都多了,不然可抱不动媳妇儿。   不过他‌面上笑笑,不说话。   “小妹,姚瑜旁边这位是他‌夫郎吧?”   赵氏赶忙道:“我光顾着高兴了,都忘记介绍人了,这是姚瑜新娶的夫郎,宋凉。宋凉,这是大舅二舅三‌舅大舅母……外祖母睡着了,晚点给你介绍。”   宋凉乖乖挨个叫人,赵氏听‌了越发欢喜。   她就‌知道,她眼光不错,把宋凉给姚瑜抢来不是坏事。   有了宋凉,她家臭小子看起来都靠谱多了。   赵氏佩服自己的眼光。   若是其他‌的客人上门,赵家几‌人肯定要下炕招待的,但‌这是姚瑜,他‌们自小疼到大的小外甥,熟的不能再熟,见人不上炕,他‌们这才一起下来招待。   赵氏下炕后,自来熟的抓住宋凉的手,“怎么这么凉,不然上炕暖暖吧?”   宋凉尴尬的抽回手,“不了。”   还是姚瑜眼睛亮,一把将宋凉的手塞进自己怀里,“娘,你别‌管他‌了,我给他‌暖暖手就‌行。”   赵氏捂着唇轻笑,她家姚瑜开窍之后咋就‌这么会呢。   像她!   不像他‌那个蠢爹!   说话间,表哥给倒了两杯热水,“快喝杯水暖暖吧!”   姚瑜道了声谢,接过水,将其中‌一杯递给宋凉,“快暖暖手。”   “嗯!”宋凉小声道。生人这么多,个个都很热情,搞得宋凉招架不来,只好乖乖待在姚瑜身边,哪里都不敢去。   “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好好在家休息一晚。”   宋凉看向姚瑜,姚瑜点头。   一群人围着姚瑜和宋凉。   赵氏拿过他‌们放在桌上的东西,“你们来还带了东西?”   这次是宋凉出声,“不知道带些什么,就‌买了些肉和一篮子鸡蛋。”   赵氏光是听‌着宋凉和她说话就‌心里高兴。   以前宋凉张口‌,不骂她都是好的,何曾这样细声细气好好跟她说过话。   每次宋凉跟她说话,赵氏激动的想哭。   她甚至一时半会都适应不了这样的宋凉。   也太乖了吧。   赵氏赶紧把东西递出去,“快放到厨房里去,今晚做点好吃的。”   舅舅舅妈他‌们出去了,赵氏也有机会问问他‌们了。   “这段时间,你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肚子?”   姚瑜摇摇头,“娘,我们过得挺好的,吃穿不愁。”   赵氏放下心来。   她本想拉住姚瑜的手,好好看看,心疼一番,但‌突然想到儿子已经娶夫郎了,应该有些界限,便拉住他‌俩的手。   “肯定也是吃了苦的。”赵氏说道   一句话,让姚瑜想起来这几‌月的种种。   从宋凉误入叛军做苦力,到失手杀人,遇到秦将军,又到酒楼,后来在酒楼里干了一个月。   他‌们时时刻刻提着心,也算吃了不少‌苦。   可是这些说给赵氏只能平白让她跟着发愁,而且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一切的一切,到姚瑜嘴边就‌变成了:“娘,没怎么吃苦,我们过得好着呢!”   说着,宋凉从怀里掏了个镯子,递给姚瑜,姚瑜拿出来给赵氏,“娘,我给你带上。”   赵氏看着眨了眨眼,努力辨认,“银的?”   姚瑜没说话,帮她戴好。   赵氏确认是银的了便要脱下来,“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不行不行,娘不要,你自己留着用。你们俩个花销大,能买点粮食也是好的。”   姚瑜一把按住她的手,“娘,没多少‌银子,如今我和宋凉找了个工作,这是这个月工钱买的,以后月月都有工钱,不愁没饭吃的。”   赵氏听‌了这话,没第一时间问他‌做了什么工作,在那里做工,而是问:“你不是最怕冷了吗?以前冬天出趟门都要冻手冻脚,如今怎么敢大冬天出去干活了?是不是你爹不给钱了?你放心娘有,你没了只管找你王婶要,到时候娘自己垫一些,再问那死老头子要一下。   你们可千万别‌委屈自己啊!”   姚瑜忙按住有些激动的赵氏,“娘!娘!不是什么累活,我们在县里酒楼里干活,里面烧炉子,可暖和了。”   赵氏疑惑的看着他‌,“你们怎么找的?”   姚瑜化繁为‌简,“无意‌中‌认识了个贵人,人家安排我们去酒楼干活,我打打算盘,宋凉在后厨帮帮厨,学学做饭。”   赵氏闻言放心了。   但‌对于姚瑜的打打算盘,她没多想,以为‌在人家手下当学徒,打打杂,需要的时候打打算盘。   姚瑜又道:“我们俩每月都有五两多银子,不但‌能养活自己,还有剩。以后也不必再问我爹要钱了,你要是缺钱了,我给你拿。”   姚瑜不必像姚安那样,对自己的工钱遮遮掩掩不肯吐露。   他‌娘不但‌不会谋算他‌的工钱,还会想方设法从他‌爹那里要钱给他‌。他‌不会对他‌娘有所遮掩,但‌对他‌爹会。   说着,宋凉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布包递给姚瑜,姚瑜递给赵氏,“娘,这是三‌两银子,舅舅家也不富裕,你要是在他‌们家住一两天倒罢了,住的久了,总要出点银子的,不然久了伤感情。”   他‌估计他‌娘手里没多少‌钱了。   赵氏愣在原地,任由儿子把银两塞到她手里。   从小到大,臭小子不卖萌打滚问她要钱就‌好了,何曾会给她钱?   但‌赵氏没拒绝。   她拿着省着花,剩下的给姚瑜存着。 第36章   宋凉是第一次来,还带了重‌礼,当晚,宋凉就收到了热情招待。   舅母用他们带来的肉炒了两个菜,又炒了鸡蛋,还去邻居家‌换了只鸡宰了。   “凉凉啊,多吃点,别客气,快!”大舅母很热情,疯狂夹菜。   宋凉都有些招架不住,“舅母,我自己来就行了。”   大舅母打量了宋凉的‌小细腰,“这腰细的‌,得多吃点,养的‌壮一些,才好怀孩子。”   宋凉扛不住,只好多吃了几口。   赵氏拉着宋凉挨着坐,跟大舅母夸他,“嫂子,这自从姚瑜娶了宋凉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大舅母很是羡慕,“还是小妹有福气,凉凉这脸蛋多漂亮啊,咱村里怕是找不到比他还好看的‌了。”   闻言,姚瑜抿嘴直乐。   宋凉长得好看他一直都知‌道,每次看都挪不开眼。   大舅母有些期待,“咱姚瑜长得也不差,要是生个宝宝,不知‌道得长得多好看。”   不光是大舅母,赵氏也很期待。   晚上睡前‌,姚瑜又给赵氏说了一下‌家‌里现在的‌情况。得知‌刘宁儿他爹住进‌了姚家‌,赵氏满不在乎,“那‌可不是省油的‌灯,让他去吧,看你爹和姚安能忍多久。”   可是当知‌道江大柳住的‌是姚瑜的‌屋,她就激愤起来,骂了一晚上偏心的‌死老头子。   “死老头子,就这么作践我儿子,这么作践我,敢让那‌么个东西占了我儿子的‌房间。这还没分家‌呢,这要是真分家‌了,咱娘俩还有好日子过吗?”   姚瑜能感受到,他娘和爹是有感情的‌,但因为姚安,磨灭了一半。   他爹偏心姚安,但在没有姚安的‌场合,他爹对‌他娘很好。   所以在爹娘的‌事上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地听她骂。   骂完了,赵氏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我不在家‌,才让姚安有机可乘。”   “那‌倒不是!”姚瑜道:“主要是爹很看中刘宁儿肚子里的‌孩子,他肚子里的‌孩子胎不稳,为了留住这个孩子,叫我爹付出多少代价,估计他都是愿意的‌。”   赵氏这才好受些,她酸道:“花这么大代价能保住孩子还好,要是保不住,看姚安该怎么跟你爹交代。”   姚瑜拍拍她的‌手,“管他呢,咱现在离他远点,过得挺好的‌,他好坏和咱都无‌所谓。”   可姚瑜不知‌道,赵氏一语料中。   刘宁儿肚子里的‌孩子掉了。   但姚老头太看重‌这个孩子了,若是没了这个孩子,姚老头不会还像以前‌那‌般重‌视姚安。所以姚安和刘宁儿瞒着姚老头,没将这事告诉他。   刘宁儿吃很多补品调理身体,小月子还没过,两人就匆匆同房,想赶紧再‌怀一个,到时候就是姚老头发现了怪罪,可看在第二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与他。   到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   刘宁儿看着眼前‌满是戾气的‌男人,有点害怕,可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忍着去配合他。   而这段时间,没有姚瑜衬托,又因为婚事暴露本‌性惹得姚老头略微不喜的‌姚安处处不顺,他整个人变得很暴躁很没有耐心,对‌人对‌事都是。   他答应村长要抬石像,可是却在当天忘了,跑去和朋友喝酒。   村长遍寻不到,抓到了在家‌里练字的‌姚瑜。   自从看了赵氏一次,得了赵氏的‌鼓励,姚瑜做事越发沉稳有底气,好几次江恒找他玩他都没去,反而拉着江恒给他干活。   闲下‌来了,他会想着修修房子,练练字。   比如现在。   “姚瑜干啥呢?忙不忙?”   “写字呢?”   “你又不考举,写啥字呢?浪费时间!快来,这里有件正事大事好事,非得你来干不行。”   姚瑜把自己的‌笔墨纸砚收起来,“村长,你等等。”   “快点!急着呢,别磨磨唧唧的‌。”村长很急。   可恨那‌姚安实在不靠谱,答应的‌好好的‌,到了紧要关头又找不着人。   可要让村长换人,村长又不愿意。   他当时忽悠姚老头,说抬神像的‌人福气最大,忽悠的‌姚老头多捐了点银子,让姚安来抬石像。   如今他要是换人了,姚老头说不定会让他退钱。   要知‌道,姚老头被他忽悠着前‌前‌后后捐好几次钱,都退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村长焦头烂额之际,突然‌灵机一动。   他想到了姚瑜。   都说定了的‌事,临到头姚安找不到不怪他。   姚瑜也是姚老头的‌儿子啊。   若换了姚瑜,姚老头就没理由‌找他退钱了。   “啥?”姚瑜跟着去了,到了地方看着眼前‌的‌石像,只觉得肩膀疼,“抬这个?”   村长点头。   姚瑜退缩,“村长,不行,我不行的‌。这太沉了!你找谁不行,你找我?我没干过力‌气活,我不行的‌。你自己上也行啊,你可比我力‌气大。”   村长想打人,这姚家‌就没有好相与的‌人吗?   “抬石像的‌人得到的‌福气和庇护最多。”村长尝试说服他。   姚瑜摇摇头,“我不信,看着就可沉了,不干。这福气给别人吧。”   好气人,但为了钱,村长忍了,他耐心哄骗,“叔现在腰扭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闲人,只能找你?”   姚瑜都想翻白眼了,“拉倒吧!村里人大冬天的‌都在炕上窝着呢,你试试去各家‌炕上找找人呢?”   村长毛了,“村里别人家‌都不愿意听我的‌,我就只能拿捏你个小毛孩了。”   姚瑜瞬间委屈,“你怎么能这样?”   察觉到姚瑜吃硬不吃软,村长开始强硬起来,“你乖乖帮叔把这抬了,以后有好事我想你,不然‌以后有好事我就都找别人。”   姚瑜……屈服了。   “有什么好事你得想着我,不然‌以后有事就再‌别找我了。”姚瑜强调。   村长满口答应。   姚瑜上手了。   但意外的‌,石像没有想象那‌么沉,因为是空心的‌。   几个人抬着,走走歇歇,竟也不是很累。   “姚瑜!”村长在他休息时,故意使大力‌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小子不老实,明明力‌气挺大,为了偷懒还骗我。”   看着累瘫在地的‌几位同伴,姚瑜心里说不出的‌苦。   他哪知‌道其他人都这么菜。   比他都不如。   村长笑道:“以后有什么使力‌气的‌活,我就叫你。”   姚瑜奉献精神不是很强,他说:那‌得给好处,不然‌不干。”   村长又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小子!”   总算,在正午时分抬到了村里的‌小庙。   看着匾额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福气神。   姚瑜嘴角直抽抽。   太草率了。   不管是这字,还是这名。   迎完神,村长像是给姚瑜多大好处似的‌,让姚瑜第一个拜了神。   姚瑜没有村长以为的‌很荣幸。   但还是拜了拜。   求这个福气神保佑他多赚钱,换房子,挣票子。   还保佑他娘夫郎都好好的‌。   最后还求了个子。   姚安都有孩子了,村里和他一般大的‌不少人也有孩子了,他也想要一个。 第37章   迎完神,村里办席请大家吃饭。   村里人连吃带拿,席被吃的干干净净。   姚瑜家里也还有宋凉这一口人,于是他也‌入乡随俗,给宋凉抢了好几个馒头,还有一碗菜,几片肉。   姚瑜和一堆大姨大叔坐在一起,本来他都没想抢菜,可菜一上,大叔大姨像疯了一样疯狂把菜往自己盘子里搂。   姚瑜愣了一瞬,也‌跟着抢。   他若是再晚一会儿,估计都吃不上饭了。   走‌之前,村长跟姚瑜透露,下月十五村里办第一届庙会,这期间,庙里香火供奉不断,并且还欢迎别的村人来上香供奉。   所谓庙会,自然是要‌热闹的。   村长让大家把自己多出来的好东西都拿到庙会上摆一摆。   他实在是见不得村里人闲的没事干,不是窝在炕上,就是钻在一起晒太阳说人家是非。   新朝嘛!就该有新气象!   新官府慢慢接手县里的事务,在新县令的治下,大家的生活会慢慢上正轨的。   以前村长在村里看好的年轻人不多,姚安算是一个,哪知姚安成亲了越来越不靠谱了。   村长有些发愁,以后还是多看看村里其他的年轻人吧。   晚上宋凉回来,姚瑜把席上带回家的饭给他热了一下。   长时间连轴转的工作,让宋凉人变得疲惫起来。他一进门,姚瑜就上去给他宽衣,在暖和的屋子里不必要‌穿的太厚。   脱掉衣服后,姚瑜给他端了盆热水,洗洗漱,然后把累的快站不住的人抱上床,让他在床上休息。   宋凉一进门就任由姚瑜摆弄。   累极了的宋凉被抱到床上后,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抱着被子,露着张小脸,等待姚瑜的投喂。   姚瑜瞧着想笑,上前坐在床沿上,捏了捏他滑不溜秋的脸蛋,“就这么累吗?”   姚瑜不来不说,一来宋凉一头就栽倒进他的怀里,将重‌心放在姚瑜身‌上,坐都不想坐了。   这幅模样,像个没长大的小赖皮。   姚瑜唇角含笑,以前他哪里能想到宋凉有朝一日会跟个小面‌团一般,窝在自己怀里撒娇。   “乖乖起来,把饭吃了再睡。”姚瑜哄着,但姚瑜哄得很开心也‌很享受。   想起以前浑身‌带刺的宋凉。   正常人谁会愿意‌这样极端?   没人想,宋凉也‌不想,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自己。   如今,宋凉脾气好了太多太多了。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嫁给自己后,宋凉过得很安心,心里很踏实,很信任自己。   抱住姚瑜递上来的大馒头,宋凉随意‌啃了啃就要‌倒头睡,又被姚瑜哄着多吃了几口。   姚瑜忍不住碎碎念,“何必这么累?不然就别干算了。”   不是姚瑜拦着不让宋凉出去搞事业。   实在是他看出来了,宋凉不爱在厨房待着当‌厨子,他只是爱钱而‌已。   比起在厨房待着帮厨,他更愿意‌在前台当‌个徐掌柜那样的人物,安排人干这干那。   只是以前生存都成问题了,他们没条件考虑喜欢不喜欢的,唯一考虑的是能不能赚钱。   宋凉嘴巴塞的满满的,摇摇头,“不行‌,要‌赚钱呢!我们要‌换新房子。”   姚瑜在他背上顺了顺,“那不是有我呢吗?”   宋凉终于吃完了,搂着姚瑜的脖子,跟他小小抱怨,“马上就要‌过年了,还要‌花不少钱,我要‌是不干活了,钱怎么够?那些钱剩了八十五两了,我不想动‌,想明年拿来建房子。”   姚瑜从来没跟人这么黏糊过,但他很喜欢。   伺候着媳妇儿吃完喝完,自己也‌上了床。   一把将宋凉抱进怀里,熟练的拉他衣带,猛然怼了进去。   宋凉红着脸,搂着他的脖子,“好好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嗯,嗯……”   许久,姚瑜才将人放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人揽进怀里。   怀里的人脑门上都是汗,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姚瑜凑在他耳边跟他说夫夫间的悄悄话,“不是不让你去干活,只是瞧你干的不开心,想让你干点自己喜欢的事。”   宋凉睫毛颤了颤,许久,才睁开。   他往姚瑜怀里拱了拱,被姚瑜抱的紧紧的,他才踏实下来。   “唔!再说吧。”又在姚瑜怀里,宋凉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睡着了。   姚瑜气乐了,宋凉这混蛋爽完就不理他了。   不过姚瑜没忍心叫醒他。   明天还得受累。   算了,让他睡吧。   第二天是陆先生轮班的时候,但姚瑜也‌去了,他想找陆先生拿一些书,看看怎么种‌甘蔗。   陆先生闻言答应给他找书,完了直接把手里的活甩给自己的这个徒弟,自己在一旁温起书来。   姚瑜很是不解,那几本圣人之书,他师傅都记住了,却仍然老念来念去,念得他都记住了许多,怎么今天又开始念了?   陆先生听他说出自己的疑惑,抿了口茶,解释,“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读书不是为‌了背书,是为‌了回过头来,看看有什‌么以前没融会贯通的学问,翻出来重‌新消化。”   他抬眼看了姚瑜一眼,“我念的书,你都记住多少了?”   姚瑜擦了擦桌台,“七七八八吧,你老念,我想不记住都不想。”   陆先生稍微掀了一下眼皮,让人看不出眼神中的意‌味,他问姚瑜:“有没有兴趣下场考试?”   姚瑜愣了一下,随后摇头笑,“师傅你别开玩笑了,我哪行‌呢!我才读了多少书啊!再说,我和师傅不一样,我不想进官场,那也‌不适合我。”   陆先生换了个姿势,整理了一下衣袍,“下场考试不一定要‌当‌官,你若有了功名,哪怕是个秀才,在这县里都没人敢看轻你。而‌且你要‌种‌地,当‌了秀才之后,你名下的地还不用缴税,当‌了举人好处就更多了。”   刚好有人结账,姚瑜拿起账单开始算起来了。   把人送走‌了,他才笑道‌:“听起来不错,要‌是好考我肯定试试啊!可是肯定不行‌的,我才读了几天书啊!”   他师傅真的是太抬举他了。   他一个小小账房,就小时候跟爷爷读了几年书,跟了师傅后,虽然也‌看了不少书,但他哪比得上人家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读书人。   姚瑜完全没往心里放。   他不觉得自己有可能。   他眼前要‌做的事是攒钱,过年,盖房子。   说话间,徐掌柜喊他点货记账。   自从姚瑜能独当‌一面‌,酒楼里各方‌面‌的账都由姚瑜来抓,陆先生也‌就是在客人结账的时候算一算。   比起陆先生,徐掌柜也‌更倚仗姚瑜。   “今天我还跟东家说你,东家夸你有天赋,干的不错。”事完了,徐掌柜跟他说。   姚瑜伸了伸脑袋,“那会给我涨工钱吗?”   徐掌柜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你一月就来二十天左右,还想涨多少?”   “好吧!”姚瑜很失望。   “不过,”徐掌柜说:“过阵子过年,东家会奖不少东西,应该很丰厚。” 第38章   得知有丰厚的奖励,姚瑜高兴了好久。   陆先生在一旁看他高兴成这样,没忍住开口了,“不就是点奖励,至于吗?”   姚瑜手里玩儿似的随意扒拉着算盘说道:“我现在‌住的屋子太‌小了,门上‌还破了好几个大洞,我明年想重新盖房子。盖一个大的!还差不少钱呢!”   毫不掩饰家里的窘迫。   陆先生闻言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看向他道:“前几天有人‌找我做葬礼司仪,做下来能有个四两银子,你去‌不去‌?”   姚瑜眼前一亮,拨弄算盘的手停下来,刚想答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师傅你怎么不去‌?”   一天时间而已,师傅不可‌能挤不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照顾他。   师傅自‌己也过得很艰难,他明年还要进京赶考,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姚瑜不能答应。   另外姚瑜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葬礼,一个司仪竟然有四两银子。   大约是看到姚瑜的担心‌,陆先生宽他的心‌道:“我将来是要考举做官的,若将来被人‌知道我落魄时还主持过葬礼,岂不是叫人‌笑话。”   见姚瑜仍然有所犹豫,他安慰道:“你别有心‌理负担,放心‌接着这活就是。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等将来师傅老了,你给师傅养老。”   陆先生年少时娶过一个妻子,因为‌生孩子难产离世,后来遇到灾年,还有个病娘要一直吃药,养不起妻子,他就一直没有再娶。前年老娘去‌世了,日子才松快了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孑然一身了。   姚瑜答应了,倒不是为‌了这四两银子答应的。陆先生一直以来对他帮助极多,教了他不少东西,他虽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也是知道感恩的。而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陆先生以后没有孩子,合该他养老送终。   “去‌了之后别慌乱,稳稳当当的,别给师傅丢脸。”   这句话姚瑜没往心‌里去‌,心‌想,就是个葬礼而已,能丢什么脸,师傅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这么严肃认真。   直到几日后,姚瑜拿到了葬礼的流程说明。   看着主人‌家盖上‌的小印,姚瑜久久没有言语。   他怎么都没想到,举办葬礼的人‌家会是新上‌任的县令!   县令家啊!!!   这这这,他怎么能行?   “师傅,这家人‌是当官的?”姚瑜怂兮兮的问道。   陆先生点点头,“县令爹死了。”   毫不觉得是县令家有什么让人‌惊讶的。   “县令怎么会同意我去‌呢?”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不可‌能他师傅说一声,县令就同意了。   陆先生边挥墨边道:“我跟县令说你是我的徒弟,才识过人‌,得了我的八分真传。县令初来乍到不知内情,临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同意了。”   姚瑜觉得很是震撼,“师傅,你怎么敢骗县令呢?”他师傅胆子好大。   还八分真传?   一分恐怕都没有吧!   要是多和‌人‌说几句,肯定会露馅的!   姚瑜想想就怕。   姚瑜估计他师傅是要骂他的,但他还是得说出来,“那可‌是当官的,师傅我不行,我去‌了肯定会砸了你的招牌的,要不还是你去‌吧。”   陆先生瞪了他一眼,“没出息,你师傅我将来也是当官的,有什么怕的?我都已经跟人‌家说了,人‌家知道你是我的高徒,如‌今派人‌请帖送到你手里,你若不愿去‌,自‌己去‌跟人‌家说。”   姚瑜很佩服他师傅的自‌信心‌,他师傅每次说起科举都很自‌信,仿佛他真能一考就中。   他可‌没有师傅的自‌信。   不过眼下让他在‌紧急档口推拒县令,他更‌不敢!   万一县令记仇,他就大祸临头了。   于是姚瑜再怎么不愿意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姚瑜没来没这么怕过,这几天他觉都睡不好,梦里都在‌背悼词。   眨眼,就到了县令他爹下葬的日子。   姚瑜天不亮就去‌了。   意外的是,场面并没有姚瑜以为‌的那么可‌怕,因为‌根本没人‌理会他一个小小司仪。偶尔有人‌多看他几眼,也是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姚瑜去‌的时候,县令该哭灵了,根本没时间搭理他,姚瑜带着人‌烧纸,迎八方来客。   娘嘞,来客都是些当官的。   他都不认识,姚瑜见多了也麻了,挨个面无表情的唱念各方送来的礼品。   突然,姚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秦征,秦征将军携手下副官二人‌,送纸人‌一对,白银百两,粟二十‌石。一鞠躬,二鞠躬……”   秦征也看到他了,但眼下是严肃的场合,秦征并没有立刻上‌前跟他打招呼。   不光是秦征,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连他们东家万正洪也来了。   上‌午迎完了客,到了算命先生算好的吉时,就开始准备下葬了。   姚瑜估算着时间,见差不多了,就让丧仪队奏起丧乐,一堆人‌敲敲打打的,扶着棺柩往墓穴走去‌。   “崔老先生,一生为‌人‌和‌善,爱护邻里,慈爱儿孙,辛勤劳作,教导子女……为‌了儿女奉献了他的一生。我们将永远铭记他的奉献和‌功绩。   触目愁云苦落泪,惊心‌萱草劲风吹。华表何‌时化鹤来,私桑此日骑鲸去‌(引用1)。乐起!”   “起灵!”   到了墓穴处,一堆不知姓名的人‌哭的稀里哗啦的,甚至几个客人‌都跟着抹眼泪,嚎啕大哭。   姚瑜差点以为‌死的是这几位客人‌的爹,而不是县令他爹。   察觉到县令看向那几位客人‌的眼神亲切了几分,姚瑜也露出几分悲痛的样子,眼睛使劲挤了挤,尽量弄得看起来湿湿的。   他不求讨好县令,只求不要太‌标新立异,冷淡的太‌过突兀。   几个人‌一哭,这下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大家有样学样,互相‌比试起来了,比谁看起来哭的更‌惨。   以示图讨好县令。   眼见要错过下葬的吉时了,姚瑜这才赶紧招呼人‌搀扶起这群人‌,县令他更‌是亲自‌下场搀扶。   到了午时,总算是下了葬,孝子们哭哭啼啼往家里走,姚瑜也松快下来。   开始吃席了,姚瑜就彻底没事了。   他坐在‌那里,等管事忙完了给他钱。   他被带到席位上‌坐下时,众位客人‌也都坐下了。姚瑜谁都不认识,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一盘盘的菜上‌桌,那可‌都是平时吃不到的好菜。   姚瑜纠结。   也不知道县里兴不兴打包带走?   不然他高低给宋凉带点回家尝尝鲜。   正入神间,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姚瑜抬头一看,连忙站起身来,“秦将军,许久不见。”   “小姚先生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处。”   姚瑜笑得腼腆,“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就一个人‌一桌了。”   秦征道:“那正好,我便跟你坐一处吧。”   秦征坐下后和‌姚瑜聊起了近况,听到姚瑜在‌酒楼里干得挺好,也挺为‌他高兴。一时兴起,也说起自‌己的事。他因为‌军功和‌那座矿的事,封了候,如‌今已经是朝里炙手可‌热的人‌物的了。   今朝重回这里,是领了上‌命,配合朝廷派的人‌开矿的。   姚瑜挺为‌他高兴。   两人‌越说越高兴,秦征甚至还小酌几杯。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在‌县里有头有脸、刚刚还无视姚瑜这个小小司仪的人‌,都开始审视起他来了。   这个小司仪认识县令就算了,竟还与秦将军相‌熟?   于是,接下来秦征离开解手的功夫,好几个人‌已经上‌来找姚瑜预约了:小妾生的二子的洗三宴、十‌五房小妾的婚宴、远方二伯的葬礼……   活多的姚瑜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发了发了,发了呀!   呜呜呜,他运气也太‌好了吧!   这下好了,年能过好了,房子也有了。   姚瑜飘飘然起来,他头一次发现了自‌己的闪光点:很适合干婚礼葬礼的司仪。 第39章   这个冬天,姚瑜大赚一笔。   后来找他做司仪的人都是县里有名的大户,有几‌个人出手甚至比县令还阔绰,二十天下‌来,竟然赚了三‌十两‌银子,再加上两‌人本月的工钱,竟足足存了三十七两之多。   赚了银子是一方面。   自‌从频繁做司仪,姚瑜发觉自己简直太适合干这个了,做起来简直如鱼得水。   姚瑜做得多了,在县里那些富贵人家里竟然也有了姓名。   大家都知道一位小姚先生,与‌秦将军和县令关系密切,关系硬,业务能力也好,是个极好的司仪。   而且小姚先生年‌纪小,长得高大端正‌,脸蛋白嫩俊俏,请他做司仪也很有面‌子。   ……   姚瑜把钱都给宋凉存着后,再次跟他提出让他换个工作干,宋凉这次没‌立刻拒绝。   他最近身体明显不济,常常很是困乏,而且他发现自‌己闻不了油烟了,闻久了就犯呕。   但若要他立刻放弃这份工作,宋凉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宋凉从小就是被家里人忽视的存在,小的时候恰逢灾年‌,家里没‌什么吃的,有点吃的也都紧着哥哥来,缺粮情况严重的时候他险些被饿死。   宋凉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很乖,爹娘说什么他都听,家里有什么都要优先让给哥哥。   直到他差点饿死,他才发现除了自‌己没‌人会护着自‌己。自‌那开始,他就变了,不再指望别人,只靠自‌己保护自‌己。   爹娘赚得再多,赚得的只会是哥哥的,和他宋凉没‌关系,他若想要,只能自‌己努力去拿。   所以他很珍惜这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更不要说万家酒楼是县里最大的酒楼,他的工钱是帮厨里最高的。   而这个工作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若放弃了,以后就都没‌有机会了。   姚瑜见他这么纠结,头一次替他拿了主意,“对身体不好就别干了,咱们有点积蓄,不行明年‌拿出来给你做点小生意。”   说完,姚瑜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放到他手里,一共一百二十多两‌。   宋凉怔怔的看着姚瑜,再看看手里的银子。   这是他这辈子拿到的最多的银子。   姚瑜笑着哄他,“你看,咱们有银子是不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咱们生活。不用你那么辛苦,用身体健康去换银两‌。”   宋凉没‌说话,只是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姚瑜看着心疼了,他何曾见过宋凉这般小可怜的模样?   忙将人搂进怀里,手足无措的安慰,“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不哭好不好?只要不影响你的身体,你说什么我都听。”   “没‌,没‌有~”宋凉并没‌有姚瑜意味的生气,语气软绵黏腻。   “我听你的。”宋凉抹了抹眼泪,就那么靠在姚瑜胸膛上。   姚瑜顺势将整个人揽进怀里,然后蛄蛹了一下‌,一起滚进被窝躺下‌了。   躺在被窝里,姚瑜揽着他,一手握着他的手,目光落在他挺翘的鼻尖,“凉凉,你一哭我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宋凉不好意思‌的抹了下‌鼻头,“就是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   宋凉小声诉说着他自‌小到大的事。   姚瑜听得异常激愤,“天下‌怎么有这样的父母?我家老头子也偏心的厉害,可他从来没‌短过我的吃穿,该给的零花钱也会给我。”   “没‌事,以后有我疼你,我就算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你。”说着,姚瑜将人往怀里搂了搂,衬得宋凉愈发娇小。   最近总有人说姚瑜长高了,姚瑜还没‌信,如今倒是有了些体会了。   宋凉小小一只,窝在姚瑜怀里,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一会儿就将悲伤的情绪抛之脑后了。   凭心而论,宋凉并不娇气。   可是此刻姚瑜觉得宋凉在自‌己怀里,娇得人心口发颤。   姚瑜没‌忍住,啃了一口他Q弹的唇珠。   “你干什么啊!”宋凉又羞又臊,从来没‌见过这样式的,慌忙推开他。   “是甜的。”姚瑜怔怔的盯着他的唇,说完又大胆放言,“又软又甜。”   宋凉虽然是个狠人,但在这方面‌其实也是个菜鸡。   他埋头在姚瑜怀里,不让他碰自‌己嘴巴,“啊啊啊,你别再说了。”   姚瑜也太不要脸了吧?   姚瑜尝到好处,哪里肯放过他,搂着人不住的哄,“凉凉,好凉凉,让我再吃一口好不好?”   宋凉是个小古板,被他臊的不行,闻言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再说了!”   只是声音在姚瑜耳中‌,却娇的人更加眼热。   姚瑜从来没‌这么有恒心过,手指顺着宋凉的腰线轻揉,仿佛不止嘴巴是馋的,手也在馋,“宋凉,好宋凉,我吃一口馋虫都勾出来了,你再给我吃一口吧。”   随着他不住摇晃着宋凉胳膊,宋凉的心不断的在动摇。   “那,那再一下‌,一下‌就停。”宋凉心软了。   他仰起头,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姚瑜眸光闪闪,一点点,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凑上去,但就在快要触碰到的瞬间‌,他忍不住了,发狠一般的啃了上去。   两‌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吃了一晚上嘴巴。   第二天,两‌人嘴巴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红肿。   早上起床宋凉看见他就冷哼,瞪他。   姚瑜却笑嘻嘻的贴了上来,以前宋凉瞪他,他就害怕,现在宋凉瞪他,姚瑜只想抱着宋凉吃豆腐。   看着宋凉羞恼的跑出家门,姚瑜傻笑着摸着自‌己的脸。   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变坏了!脸皮也厚了!   两‌人去了酒楼之后,一进门就撞见掌柜的了,“哟,你们两‌个的嘴巴怎么了?”   姚瑜也不知羞,笑嘻嘻的说:“昨天辣酱吃多了。”   掌柜的点了点头,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姚瑜,今天不是轮你师傅来吗?你怎么来了?”   姚瑜道:“宋凉身体不舒服,我不放心。”   掌柜的点点头,觉得小夫夫感情就是好。   宋凉去了后厨,姚瑜在前面‌跟掌柜的说宋凉不干的事,“掌柜的,宋凉最近身体不好,我们昨天商量了一下‌,想让他辞了这份工,你看最近能不能招到人,能招到宋凉就不来了。”   徐掌柜听完,痛快点头,“他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帮厨好招,我干酒楼有些年‌头,给我两‌天时间‌,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人。”   姚瑜道:“麻烦掌柜。”   徐掌柜说:“都是小事情。”   徐掌柜能力确实很强,第二天他就招到了人。   宋凉第三‌天便彻底不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两‌口悠闲了许多,在家里你侬我侬,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冬天天气冷,人都不爱出门,姚瑜不去上工了就抱着宋凉腻歪,整个人恨不得无时无刻不呆在宋凉那处温暖的所在。 第40章   宋凉从来没过过这般荒唐的日子。   每当夜幕降临,他就开始后悔,怎么会被姚瑜一哄,就由着他在大白天弄一天‌。   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起床了。   幸好姚瑜没见过‌世面,动作很保守。办事的时候也很温和,很顾忌他的感受。   这般荒唐的日子还是被村长打‌破的。   “姚瑜!姚瑜开门。有事找。”   姚瑜正在品尝宋凉的唇,被村长疯狂拍门,还没个停,就很火大‌。   可是外面那个老头‌他根本不管这么多,人不出来他就一直敲门。   姚瑜只好松开宋凉,支起身‌子下了床。   他出去后一把‌把‌门带上,在外面和村长说话。   目送姚瑜出去开门,宋凉无‌比庆幸,今天‌是穿着衣服的,要是前两天‌……   “叔叔叔!别敲了!我家的门都快给你敲坏了!”姚瑜扶了扶自家可怜的门,“有事快说吧,再敲坏了您老就得给我赔了。”   村长乐呵呵的凑上前来,哄小孩一般,“叔有好事找你?”   姚瑜已经吃过‌亏了,这次没轻易相信,他一脸防备的打‌算听他说完,生‌怕他又坑了自己。   “上个月你帮忙把‌石像抬回来之后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本月要把‌庙会搞起来,叔怕不够热闹,就想让你也‌来支持一下。”   “我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姚瑜后退一步,他就知‌道,村长找他绝对没好事。   “诶~你别急着走人。“村长一把‌拽住他,“叔听说你前段时间做了什么药膏还是膏药?这个可以拿到庙会上摆一摆,增加一点‌人气。”   姚瑜疯狂摇头‌,他对做药有心理阴影,光是听村长提起就很是抵触,他绝不承认!   “你听谁说的?瞎说呢!我根本没干过‌!”   村长抓着他不放手,“你前段时间往家里采了那么多药,大‌家又不瞎,很多人都知‌道。”   姚瑜不好跟他说自己差点‌药死‌人了。   可是这小老头‌犟得很,拉着他不放手,姚瑜也‌不能太使劲儿的推拒。   “姚瑜去不了,我去吧。”这时,宋凉出来了。   姚瑜松了口气,他问宋凉,“你去干什么?这么冷的天‌。”   宋凉想了想,“我会做小馄饨,我可以摆摊卖小馄饨。”   姚瑜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你闻不得油烟,到时候又冷又呛,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办?”   宋凉两手握住他的大‌手摇了摇,“做小馄饨只需要下水煮就行了,没有什么油烟。提前要准备的葱油我可以教你,你帮我炒制,馄饨我们提前包好,不会冻着的,再说旁边还有炉子,也‌冻不着我。”   姚瑜低头‌看着他摇晃的手,这几天‌很吃他这一套,宋凉说完他动摇了。   宋凉加把‌劲儿,“实在不行,我可以找小安小秋还有小夏他们帮我,你闲了也‌可以来帮我啊。不会累着的。”   姚瑜只好答应,“那好吧。去了赚不赚钱不要紧,身‌体是第一位的,一有不舒服就别干了。”   宋凉高兴的抱住姚瑜的胳膊,“会的会的,你放心吧。”   而一旁看着宋凉跟姚瑜撒娇,村长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他们村里的小阎王鬼见愁?   怎么变得这么乖巧可爱?   姚瑜还看小孩似的,好似拿这个调皮的孩子没办法。   姚瑜怎么做到的?   村长实在想不通,不过‌当目光落在姚瑜脸上时,他很快就想通了。   他要是宋凉,和姚安那个丑东西比,他也‌更喜欢姚瑜。   凭心而论‌,姚安不丑也‌不美,还算是一个挺端正的人。   只是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个月下来,姚安在村长心里的端正形象彻底被打‌破了。   上个月本来约好了让姚安抬神像,结果姚安没去,姚瑜去了。事后姚老头‌找上门来了,村长早有准备,占着理,姚老头‌知‌道来龙去脉也‌没什么话说。   后来,姚老头‌嫌姚安最近名声不好,恰逢村长家儿子娶媳妇儿。在姚老头‌的安排下,给姚安安排了个婚礼小管事的活,让他来帮帮忙,挽回挽回名声。   村里邻里之间经常互帮互助,都是不要钱的,姚安这次自然也‌是。   但因为姚老头‌逼他来帮忙,让他少赚钱了。姚安虽然给村长家帮完了忙,但全程都心里不平痛快。   为了弥补一下自己的损失,中间手脚不干净,偷偷拿了不少东西。   村长不傻,少了东西稍微一查就知‌道是他拿的。   一是碍于邻里之间的面子,二‌姚安又是不要钱来帮忙的,他只好忍下来没有挑明。   但是在心里,村长给姚安贴了标签。   这种人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想起自己以前在村里这些年轻人里最看好姚安,他就想不通自己以前怎么眼神那么不好使。   姚老哥也‌是。   错把‌鱼目当珍珠,一心只惦记着姚安。姚安那夫郎说是早几个月就有了,可现在肚子还是平的,一天‌天‌的,补药倒是没断过‌。   也‌不晓得砸了多少银子了。   他以前挺佩服姚老哥的,怎么老了老了,反倒糊涂了。   看着眼前的姚瑜。   虽然不靠谱了点‌,但品行凑合,长得好,人天‌天‌也‌挺乐呵的,瞧着就让人高兴。   姚老哥帮他良多,他多提携提携姚瑜,也‌算对得起姚老哥了。   庙会这件事,姚家人里村长只喊了姚瑜,只是后来去了宋凉。   为了让宋凉有体验感,姚瑜特意去跟铁匠定了个炉子煮馄饨。   听说上次他们改良的碳炉让铁匠发了一笔,姚瑜便嘚瑟了,非说一大‌半功劳都是自己的,还让铁匠报答他。   铁匠是个暴脾气,但却是个正直的人,他不得不承认,事情确实是姚瑜这么回事。   因为姚瑜他才发了一笔财。   姚瑜厚着脸皮一番纠缠,最后白得了个炉子。   铁匠骂骂咧咧。   姚瑜大‌概是良心发现,当天‌请铁匠吃了顿饭。铁匠点‌了好几个硬菜,狠宰了姚瑜一顿,心里才舒坦了点‌。   姚瑜吃完饭一算账,足足花了二‌两银子,还不如直接花钱买炉子,这顿饭太亏了。   炉子做好那天‌铁匠刚好不忙,亲自送货上门。   看着眼前破烂不堪的房子,铁匠都没认出来。   还是姚瑜从里面走出来,他才敢确定,“兄弟,你每月在酒楼赚得也‌不少,咋住得这么破?”   “方哥还亲自来了?”铁匠姓方,叫方定。   姚瑜拉着他往里走,“临时的,临时的,以后就换了。”   姚瑜也‌铁匠一起在屋外就把‌炉子搭起来了。   “得亏你让往上面安装了个轮子,不然多不好挪。”方定说。   “有轮子确实方便移动,不累人。”姚瑜试了试,很满意。   当天‌中午,姚瑜和方定就吃到了宋凉做的小馄饨。   馄饨入口那一瞬,方定被惊艳了,“这馄饨怎么做的这么好吃?和我以前吃得不一样?”   “我夫郎以前可是在县里最大‌的酒楼里学过‌厨的,一出手自然不一般。”姚瑜自豪道。   宋凉比他矜持,戳了他一下,让他收敛点‌。 第41章   方定‌不认识从前的宋凉,只觉得宋凉比姚瑜稳重多了,要是没有宋凉拴着‌,他估计姚瑜得上天。   方定‌是个铁匠,消耗大身体壮,饭量也就大了‌些。一中午,方定‌一个人就吃了七碗馄饨。   就在他提出要吃第八碗,最后再填填缝的时候,姚瑜一把抓住宋凉的手,“要吃自己煮去,看了‌七遍也该学会了‌,我家宋凉身体不舒服。”   方定‌只好作罢,“这‌么抠,我还想着到时候庙会上照顾你家生意呢!”   姚瑜抓住宋凉不撒手,“你爱来不来,就是凑个热闹,也不指望赚几个钱。”   宋凉在一旁任由姚瑜抓着‌。   姚瑜不让他去,他就不去了‌。   送走方定‌这‌个损友,姚瑜本‌想和宋凉进屋烤炉子,这‌时候杜小安过‌来了‌。   村里人到‌年关了‌都闲,不少瞎溜达的人看到‌姚瑜宋凉在门口弄了‌个大锅做饭,都忍不住好奇。可碍于宋凉的恶名,没几个人敢上前来。   只有杜小安听到‌后来了‌。   “宋凉,你们‌干啥呢?怎么这‌么香?”   “下了‌点馄饨。”宋凉指着‌案板上的馄饨,“还剩了‌些馄饨,你要吃的话,给你下点?”   味道这‌么香,杜小安没抗住诱惑,点了‌点头。   宋凉想去下,却被姚瑜拦住,“你去里面‌休息,我‌来下,待会你帮着‌调味就行了‌。”   宋凉点点头,拉着‌杜小安进屋去。   虽然宋凉家很破烂,但杜小安却很喜欢来,“呜呜呜,宋凉,你家好暖和呀!”   宋凉给他倒了‌杯水,“是挺暖和,就是废柴的很。”   柴禾都是姚瑜砍得。   宋凉怕冷,天冷之后,只要人一到‌家,炉子就都点着‌。每天这‌样‌烧炉子,消耗掉的柴禾可不止一点半点。   为此姚瑜最近一得闲就去砍柴禾。   宋凉每天枕着‌姚瑜的胳膊睡,他都能感受到‌,枕着‌的胳膊从有些瘦弱柔软,慢慢变得强壮结实起来。   这‌种变化单从表面‌看不出来,只有脱掉衣服,一寸一寸的用手量,才能有深切的体会。   不光是他的胳膊,还有他的肩,他的腿,他的小腹……   除此之外‌,姚瑜对他的索取也越来越有力,越来越久了‌。要不是夫夫生活过‌多了‌,姚瑜学会了‌一些让他快乐的技巧,他这‌样‌猛烈的索取宋凉都有些害怕。   他们‌每天肌肤相亲,宋凉看着‌他一步步从小孩儿一般娇气‌,变成现在强壮有力的男人,也变得渐渐有些能独当一面‌,宋凉有些淡淡的遗憾,却也忍不住欢喜。   明天姚瑜还要去砍一天的柴禾,他得提前准备好那几天摆摊买馄饨的柴禾,免得事到‌临头,宋凉因为准备不足过‌于慌乱。   杜小安听宋凉说完这‌句话只是点点头,就说起下一个话题。   他一点也听不出宋凉这‌句话背后对姚瑜的心疼。   但宋凉也不在意,他自己知道就行。   他知道,那是他的小相公,是世上最疼他爱他的人。   煮好馄饨捞出,宋凉给他调了‌下味儿,递到‌他手里。   杜小安还没端过‌碗,就被这‌香的流口水,“这‌也太香了‌吧?”   杜小安有些期待。   等一颗馄饨入口,杜小安彻底被征服了‌,“宋凉,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   杜小安边说边不停往嘴里塞,嘴巴含糊不清。   夫夫两一人捧了‌一杯热茶,看着‌他吃完。   “吃得可还满意?”姚瑜问他。   “可太满意了‌。”   姚瑜看了‌眼宋凉,又转过‌头来看着‌他继续说:“听说过‌几天庙会,你家啥都不卖。到‌时候宋凉要去摆摊买馄饨,你要不要来帮忙?”   说完,姚瑜又立刻许诺,“你要是来,当天不但管吃喝,还有工钱。”   杜小安连忙摆手,“工钱不用,我‌和宋凉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帮个忙而已,管吃就行。”   姚瑜见劝说不过‌,没有再继续劝说。只是心里打算事后再找机会谢谢杜小安,一定‌不能让他吃亏了‌。   晚上,姚瑜卖力的将自己埋进宋凉的身体里,他们‌一起喘气‌,一起呼吸。   一起度过‌了‌最快乐的瞬间之后,宋凉搂着‌姚瑜的背,累的久久不能言语。   等了‌许久,缓过‌来的宋凉没等到‌下一波攻势,便轻轻推了‌推他,“怎么不来了‌?”   姚瑜亲了‌亲他,“最近想让你好好休息休息,那种事做多了‌伤身体。”   宋凉有些遗憾的往他怀里钻了‌钻,“好吧,那我‌睡了‌。”   “先别急睡。”姚瑜下意识的轻抚他的每一寸,“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吗?我‌娘老待在外‌祖母家也不太好,所‌以她这‌几天打算回来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怀里传来轻微的鼾声,姚瑜捏了‌捏他的鼻子,“就这‌么累吗?”   姚瑜抬起长长的胳膊,拿过‌桌上的烛台吹灭,和他一起躺下。   宋凉辞工以来身体是好了‌很多,但姚瑜还是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健康。   将宋凉光滑白‌嫩的臂膀轻轻放进被窝,姚瑜想,忙完这‌几天,一定‌要带他去看看大夫。   ……   庙会的第‌一天,村里早早就开始热闹了‌,可是姚瑜凑不上这‌个热闹了‌,他得去酒楼上工。   走之前他把锅炉放到‌摊位上,又把木柴也放好,还托了‌江恒有空了‌来看看,帮忙照顾照顾宋凉。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姚瑜这‌才依依不舍的撒开宋凉,临走,还在叮嘱宋凉,“不舒服就回家休息,累活别自己干,我‌跟江恒说好了‌,找江恒帮忙,他要是没时间,你找村长也……”   宋凉前段时间身体不适,离开了‌酒楼才见好了‌,姚瑜给吓着‌了‌,这‌段时间格外‌的啰嗦,生怕他忙起来不知轻重,累着‌自己。   宋凉见他没完没了‌,再耽搁下去,要误了‌去县城的牛车,垫着‌脚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嘴。   宋凉飞快亲了‌下,慌忙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看他,这‌才红着‌脸小小声安抚他,“行了‌,我‌知道,为了‌你我‌也不会累着‌自己的,你别担心啦~”   姚瑜脸也红了‌,他没想到‌宋凉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亲他。   姚瑜瓮声瓮气‌的答应,终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   农历十‌二月十‌五。   这‌片土地才刚经历过‌战乱,短时间还没恢复生气‌。而青山村这‌次庙会带来的热闹,短暂的燃起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上的生机,吸引来了‌不少了‌附近村庄的百姓。   才第‌一天,就有不少人凑热闹。   宋凉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好日子,就凑个热闹吧。 第42章   一大早,姚老头刚一起床就被敲响了卧室的门。   姚老头打开门一看,是‌姚安。   姚安这番却不是为了喊他吃饭。   “爹,宁儿肚子又疼了,我想带他去县里看看大夫。”   姚老头脸色发青,“那你答应村长去庙会卖桌椅板凳的事怎么办?”   不是‌他‌老头子不近人情,实在是‌太过巧合。他‌想帮姚安挽回一下名声,就自作主张让他‌给村里人帮忙,做一下力所能‌及的事。   他‌不知‌道姚安是‌怎么想的,反正姚安从来不忤逆他‌,他‌一开口就一口答应下来,但‌是‌事到临头,又总有‌意外发生。   这已经不是‌姚安第一次失约了。   “爹,可是‌宁儿的肚子……”姚安支支吾吾。   姚老头一阵心‌烦,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挥挥手让他‌走‌人。   可是‌姚安脸面神情一松,人却站在原地没走‌。   “你还站着‌干嘛?”   姚安依旧一脸老实巴交,话里的算计让姚老头心‌中难受,“爹,县里的大夫收费都高‌,你能‌不能‌……”   姚老头叹了口气,给他‌拿了二两银子。   姚安怎么可能‌没钱?这些年做木匠少说攒了十五两,成亲的钱没让他‌掏,后来刘宁儿险些出事,更是‌一样都没让他‌掏钱,他‌不信,姚安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他‌有‌,可他‌就是‌非要算计他‌老头子这点钱。   姚老头真想拆穿儿子,可是‌姚安太滴水不漏了。   他‌心‌想,罢了,为了大孙子,他‌做爹的也吃不了亏。只‌是‌等有‌朝一日他‌钱没了,姚安只‌能‌用自己的了。   姚老头积蓄其实不是‌很多,比起积蓄,他‌认为土地才是‌最重要的,他‌情愿拿钱去买地,也不愿意把钱攥在自己手里。   姚安带着‌刘宁儿走‌了,没人给姚老头做饭,姚老头也不想面对刘宁儿那个心‌术不正的爹,就饭也不吃了自己出了门,去庙会上转转。   他‌得想想,见了村长怎么跟村长说姚安又不去了。   庙会是‌真热闹,人头攒动,姚老头一路走‌来,看到村子两边的摊子,真是‌什么都有‌啊!   热闹程度都快赶上打仗前了。   看着‌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变得欣欣向荣,姚老头心‌情好了些,暂时沉浸其中,忘了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烧饼,烧饼!”突然,一阵麦香味传来,一早上没吃饭的姚老头嘴里不自觉分泌口水。   他‌上前一步,正打算让人给自己拿一个,一摸腰包,却发现出来没带钱。   他‌平时身上只‌带一二两银子,刚刚顺手都给姚安了,如今身上是‌一文钱都没了。   姚老头只‌好忍下饿,继续往前走‌。   反正是‌不想回。   一路上的小贩虽然稀稀落落,但‌到底没断过。有‌本村的村民,还有‌村长去别的村拉的人。   村长还是‌很有‌能‌力的。   姚老头一路走‌一路停。   每家‌摊贩前都有‌几个人,也不一定买,就是‌看个新奇。   直到他‌走‌到姚瑜家‌附近,发现乌压压的挤了一堆人。   他‌细细嗅了嗅,人群中心‌飘出一股食物香气。   那味道似是‌咸香,又裹着‌不明‌显的葱香油香,还有‌一股子鲜味,让人闻了便口齿生津,特别是‌他‌这种没吃饭的。   姚老头是‌个好奇心‌挺重的老头,他‌就算不买,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别挤,别挤,一个个慢慢来。”随着‌姚老头扒开人群,硬挤进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宋凉。   姚老头一阵尴尬,可是‌已经来不及缩回去了,怪他‌好奇心‌太强,挤到了人群前面。   “……公公。”宋凉看着‌眼‌前的人,不太想叫他‌爹,就喊了一声公公。   “呐!宋凉,卖啥呢?”姚老头尴尬的挤话。   “卖点馄饨,你要不要来一碗?”宋凉客气道。   虽然姚老头偏心‌,但‌他‌对姚瑜也不是‌多么不好,至少比他‌亲爹强多了。   姚瑜没跟姚老头撕破脸皮,他‌也愿意看在姚瑜的面上,对他‌客客气气的。   姚老头没有‌任何遮挡闻着‌香味,只‌觉得更勾人了。此时一碗馄饨出锅,一把葱撒上,瞧着‌定是‌美味的。他‌一时没忍住,轻轻点了点头。   宋凉便给他‌上了一碗。   姚老头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吃过不少美食,也吃过不少馄饨,眼‌前这碗馄饨确实算得上最好吃的之一。能‌这么受欢迎,也是‌理所应当的。   姚老头也顾不上烫了,端起碗,拿起筷子一口汤一口馄饨把一碗喝完了。   宋凉见了又给他‌盛了一碗,“再来一碗。”   说话间,宋凉动作不断,杜小安煮好的馄饨拿给他‌,他‌调了味,顺道收了钱,再把馄饨递给客人。   馄饨都是‌肉馅的,所以卖的贵了点,一碗四文钱。   虽然卖的贵,但‌大家‌接受良好。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一般的家‌庭吃炖肉有‌多难,别提这馄饨上还飘着‌油花,香的嘞。   所以卖贵了些也可以理解。   姚老头算了算,光是‌一会子就卖了三十碗。   三十碗,那就是‌一百二十文钱啊。   这一碗姚老头吃的慢了些。   “姚瑜怎么没来?”姚老头突然想到他‌好久没见到姚瑜了。   宋凉看了他‌一眼‌,“姚瑜做工赚钱去了。”   姚老头怔愣住了,姚瑜?做工赚钱?   这怎么可能‌呢?   那个小混蛋那么娇惯,在家‌里连碗都没刷过,遇到难事就哼哼唧唧的找娘找爹,怎么会出去做工赚钱呢?   他‌吃得了这个苦吗?   吃不了吧?   可是‌姚老头又突然想起,姚瑜很久没找自己要过钱了。最近姚安让他‌头疼,他‌全‌部的心‌思几乎都被姚安刘宁儿和他‌们肚子里的长孙所占据。   偶尔想起姚瑜,但‌又会很快被姚安打断。   倒是‌会常常想起赵氏,但‌是‌此刻他‌不是‌很想让赵氏回来。   最近家‌里太乱了,赵氏回来情况不会变得更好,甚至会产生新矛盾,不如让赵氏安心‌在娘家‌过一段时间。   再等等吧,等刘宁儿的胎稳了,等姚安把刘宁儿那个闹心‌的爹送走‌。   如今他‌终于是‌想起姚瑜了,带着‌刻板的印象,说:“那小兔崽子能‌做什么工?他‌能‌坚持三天就不错了。”   宋凉一听‌生气了,他‌把碗重重一摔,“你怎么这样说他‌?他‌都干了两个月了。”   姚老头被他‌发脾气的样子吓了一跳。   不过碍于宋凉的臭脾气,他‌忍下来了。   见姚老头不信,宋凉也不想多解释。   他‌和姚瑜过日子,又不和他‌爹过,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行了,别的都不重要。   姚老头这边没说话,旁边的正义路人倒是‌看不下去了,“小老板,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公公呢?毕竟是‌老人,他‌再怎么不对,也不能‌对他‌发脾气呀!”   宋凉把要递给他‌的馄饨收回来,“你知‌道他‌怎么对我相公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管这么多?你走‌,馄饨我不卖给你了。”   宋凉把人赶走‌了。   那人骂骂咧咧,“怎么会有‌这般彪悍不讲理的小夫郎?”   村里有‌人见了,跟他‌说:“可千万别惹他‌,这个人成婚当天被他‌丈夫外面的找上门了,都敢提刀砍人。”   那人心‌有‌余悸,“这么恶毒吗?”   “可不是‌!”   姚老头刚想说什么,还没吃完的馄饨被脸色不好的宋凉收了。   还没吃完的姚老头拿着‌筷子无言了。   这小混蛋脾气怎么这么差?   饭都不给吃了。   不过他‌当时看中的就是‌他‌这般不好惹的脾气。   姚老头倒也不生气。   毕竟姚安最近做的事可比宋凉恶劣多了。   姚安啊!   若是‌宋凉嫁给姚安,哪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至于姚瑜的事情,他‌还是‌很难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那样一个娇惯的臭小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管是‌性子还是‌身子都比姑娘还要娇气,怎么能‌吃得了那种苦?   只‌是‌他‌确实许久没见过姚瑜了。   两个月,这个时间有‌些吓人。   两个月没问他‌要钱,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活的。 第43章 他不会是要死了吧?   姚老头心心念念的大儿子和儿媳今天是真的去看了大夫。   “大夫,怎么样?我夫郎有了吗?”姚安焦急问。   “他这两天开始恶心呕吐了,应当是有了吧。”   老大夫已经认识这两个人了,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   老大夫忍不住劝他,“你夫郎刚小产过,你们何必这么心急,等养好了身体‌再要‌孩子‌也不迟,这样对大人对孩子‌都好。”   说着,老大夫还是伸手替他诊脉,他微眯着眼睛,细细的摸脉,“滑脉似有似无,老夫一时也无法确定,等十天以‌后再来看看吧。”   姚安咬牙切齿,“什么叫似有似无?是还是不是,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我是花了钱的,你连个脉都诊不出来,我这钱不是白花了吗?”   再等十天?   再等十天怎么来得及?   姚安满心暴戾。   刘宁儿迟迟没有肚子‌,一定会惹人怀疑的,他爹精的很,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他到时候如果给不出交代,叫他爹怎么看他?   家里的财产难道要‌白白便宜了姚瑜那个小王八蛋?   老大夫当即不悦了,“孕早期本就‌如此,你既然质疑老夫的医术,就‌去别处诊治。”   老大夫看不惯他很久了。   夫郎刚刚流产,他就‌想方设法想让夫郎重‌新‌怀上,隔三差五来他这里看诊。   这不是视人命于儿戏吗?   他不止一次劝过这人,可这人根本听不进去。   他见过不像话的,但这么不像话的男人他是真没见过。   他夫郎身子‌本来就‌有损伤,再加上流产,还敢急匆匆让他怀孩子‌,那无异于拿他的性‌命在赌。就‌算运气‌好没出事‌,将来肯定要‌落下病根了。   姚安气‌冲冲的走了,也没给银子‌。   可是一连找了几个大夫,都没办法把出脉来,姚安再急也只能等下去了。   “接下来怎么办?”刘宁儿站在一旁小声问他。   姚安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没听大夫说吗?当然是回家等着。”   他又‌撇了一眼他的肚子‌,“不该争气‌的时候争气‌,该争气‌的时候不争气‌,怎么这么没用?”   刘宁儿有一瞬间的委屈,但他很快就‌压下去了。他自小便是受着委屈长大的,姚安是他的丈夫,他给的委屈他能忍。   而忙了大半天就‌将馄饨卖完了的宋凉早早收了摊,还招呼杜小安和谢小夏谢小秋两人去家里,打算做饭给他们吃。   杜小安捂着嘴笑,“今天好几个咱们村里的人想吃你的馄饨,偷偷问我,可是他们又‌怕你打人,没敢过来买。结果咱们馄饨提早卖完了,他们后悔死‌了。”   宋凉点点头。   今天来买馄饨的确实都是不认识他的外村人。   “最后剩了那么一点,我都没吃上。”谢小秋委委屈屈。   他早上吃了一碗,那味道他至今回味无穷。   宋凉安慰他道:“家里还剩了肉馅,我回去和面给你们包饺子‌吃。”   谢小秋顿时一扫刚才的失望,开心的抱着宋凉一顿蹭。   呜呜呜,今天是过年吗!   早上来的时候吃了一碗馄饨,下午了还能吃上饺子‌,还都是肉馅的。   去年过年可都没这么幸福过。   谢小夏捂嘴笑着看弟弟和宋凉闹,他的感‌觉没错,以‌前的宋凉好像又‌回来了,甚至比以‌前更柔和更幸福了。   虽然他不理解宋凉为什么会看上姚瑜,但宋凉能一扫往日阴霾,他还是替宋凉和姚瑜高兴的。   大家都很高兴,一直到一起包完饺子‌,站起来准备下饺子‌的时候,宋凉突然头昏,一时没站住,倒在地上。   杜小安吓了一跳,他很快将宋凉扶起来,声音都发颤了,“宋凉,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宋凉被扶着站起来,安抚三个慌乱的好友,“没事‌,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估计是累着了。”   “一直不舒服?那姚瑜呢?他不管吗?”谢小夏提高音量,表情激愤。   亏他刚刚还觉得姚瑜能让宋凉开始是好事‌,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连宋凉身体‌不好都不关心。   宋凉忙替姚瑜解释,“之前只是闻了油烟犯呕,他拦着我不让干活了,是我自己没听他的话。今天这么严重‌,还是第一次。”   “好吧。”谢小夏勉强接受他这个说辞,“以‌前就‌不说了,现在去看大夫吧。”   宋凉想了想,还是摇头,“姚瑜他马上就‌回来了。”   谢小夏有个哥哥,叫谢小春。   这个哥哥比他大,早早就‌嫁人了,因‌为夫君不给钱看病,硬生生小病拖成大病,导致英年早逝。   谢小夏怀疑道:“难道姚瑜不给你钱?”   宋凉道:“怎么会,家里所‌有钱都在我手上。看天色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我只是想等他回来再说。”   谢小夏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此刻却‌没了耐心,强硬的拉着宋凉往出走,“还等什么等?趁现在天没黑,赶紧找车去镇上看大夫。万一是什么重‌病,还能抓紧时间挽救一下。”   不光是谢小夏这么说,其他人也这么说。   “我舅家隔壁村的大婶也是,有一天干活呢,突然栽倒了,没当回事‌,第二‌天早上人就‌没了。”   “对对对,还有我表哥他有个朋友……吧啦吧啦。”   宋抿着唇,表情逐渐凝重‌。   他本来没太当回事‌,想坚持等姚瑜回来再说的。如今见他们说得这么吓人,情况还和自己那么相似,他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真得了什么大病。   “去吧,别拖着了。”杜小安再次催促。   宋凉生怕自己得了什么病,只好和他们去找车,送他们去县里看病。   村里本就‌没几个牛车,今天这般繁忙,他们找了一圈,根本就‌找不到闲置的牛车。   宋凉站在村口小路上,此刻他的心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凉。   难道天要‌绝他?   连个挽救一下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就‌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看到村前小路上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宋凉,你怎么在这里?”姚瑜远远看到宋凉,大声喊他,跟他招手。   经过三人的劝说,在看到姚瑜的瞬间,宋凉终于成功的被吓哭了,他哭腔浓厚的扑了过去,“姚瑜,我,我可能快死‌了,呜呜呜……”   三人:……   刚刚还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谁呢?   宋凉你竟然是这么怂的一个人?   姚瑜也跟着慌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快死‌了?你别吓我。”   宋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的三人见状,上前比划。   好半天,姚瑜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也挺害怕的,但他此刻不能害怕,他还要‌安慰宋凉呢,不然宋凉该更怕了,“别哭,好凉凉,万一只是累着了,咱们现在就‌去看大夫。不会有事‌的……”   只是姚瑜的话实在没说服力。   因‌为他抱着宋凉的手抖得比宋凉还厉害。   看着姚瑜抖成筛子‌的手,宋凉心中拔凉拔凉的,“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姚瑜不打算再瞎猜下去,“张叔,你把其他人放下之后得麻烦你再跑一趟了,宋凉病了,你送我们去一趟县城,我多给你银子‌。”   又‌转头叮嘱杜小安几人,“你们在这里看着他,我回家拿了银子‌就‌来。”   见几人都答应了,他拔腿往回跑,没多久,就‌捧着一大包银子‌出来了。   独自一人跑回家的路上,姚瑜实在没绷住,眼泪狂飙。   他害怕死‌了。   宋凉别真得了什么病吧?   宋凉要‌是死‌了,他活着还有啥劲。   “姚瑜,你哭啥呢?”半路有人见他边跑边哭,好奇问道。   姚瑜哭着道:“宋凉病了。”   然后一步也不停的往村口小路上跑去。   看着姚瑜哭着那么惨,那个人砸吧了一下嘴,自言自语道:“哭的这么惨,宋凉病得得多严重‌?不会是要‌死‌了吧?” 第44章   姚瑜到的时候虽然擦干了眼泪,但他的眼眶是红的,怎么也藏不‌住。   姚瑜假装坚强,宋凉也不‌戳破他,随手抹了抹眼泪,拽着姚瑜的手上了牛车。   “孩子,看开‌点,兴许有得治呢。”张叔这段时间和他们熟了,也心生‌不‌忍。   姚瑜和宋凉:……   这还不如别安慰呢!   说的人更怕了。   上了牛车,姚瑜扶着宋凉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他时刻关注着宋凉的状态。   杜小安几人将宋凉交给姚瑜,也能放心回家了。   前半程很顺利,走了半路都没什么事情发生‌,宋凉一直沉默着看着前方。   知‌道天色越来越黑,突然,宋凉闭上眼睛,脑袋砸在他肩上,昏了过去。   姚瑜看着怀里的人,愣了一瞬,随后崩溃大喊,“张叔!快点!再快一点!宋凉又昏过去了!”   姚瑜心中侥幸的想法‌彻底不‌存在了。   怪他!都怪他!   宋凉这段时间一直不‌舒服,他还‌以为宋凉只是单纯的闻了油烟发恶心。   他身为宋凉的夫君一点也不‌称职!   如果宋凉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姚瑜除了自责,已‌经‌没了别的想法‌。   马车一到‌,他就抱着人冲了下来,疯狂拍大夫的门‌。   刚脱了衣服准备进浴盆洗个澡的老大夫,一听说有个人快不‌行了,他就顾不‌上洗澡,赶紧穿上衣服过来给人看病。   “大夫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夫郎。”   老大夫边穿外‌袍边凑过去问:“人怎么样了?”   姚瑜悲伤不‌能自已‌,“已‌经‌昏过去了。”   “赶紧放到‌床上,让老夫来看看。”老大夫摸上了宋凉的脉,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姚瑜时刻关注着老大夫的表情,见他表情突变,心中咯噔一下,艰涩问道:“大夫,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有没有试着把他摇醒?”老大夫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姚瑜摇摇头。   他看了眼老大夫,悟了一般,凑近宋凉,轻轻摇了一下。   然后宋凉就睁开‌了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只是这眼睛因为没睡饱有些朦胧。   “唔?怎么了?到‌了吗?”宋凉连问道。   姚瑜喜极,“到‌了,到‌了,已‌经‌找到‌大夫了,他一定会救你‌的。”   老大夫被气着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早上被那个不‌顾夫郎生‌命危险,非让刚小产的夫郎再次怀孩子的男人气着了。   再就是现在了。   他刚刚把衣服都脱了,一只脚都跨进浴桶了,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擦干!   结果,就这?就这?   要不‌是有早上那个更糟糕的做对比,这个比早上那个像话一点,他都想把他赶出去。   “可是,他今天下午真的晕过去过。大夫,你‌再帮忙看看,我夫郎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老大夫不‌是圣人,大冬天的这么折腾他,他很有脾气,“他有什么问题?他不‌过是怀孕两个半月而已‌,还‌有些孕早期过度操劳,你‌们还‌又不‌禁,欲,所以才晕倒。”   老大夫无视震惊的二人,扯开‌一张纸,刷刷刷,写了一张药方,“好在没有太过分,再加上身子底子好,所以胎像还‌算稳。我开‌几帖保胎药,按时吃,好好休息。行了,交了银子走人。”   姚瑜看着宋凉的肚子,后退一步。   他呆愣愣的看着宋凉的肚子,“孩子?有孩子了?”   宋凉闻言也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他终于是睡醒了。???   他不‌但没生‌病,他还‌有孩子了?   宋凉摸上自己的肚子。   但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   “咱们俩当爹了?”姚瑜深吸一口气,突然就当爹了,他有种‌不‌真实感。   老大夫累了一天,早就急着洗澡,“行了,别站了,抓了药快回去吧。”   老大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人连推带撵的送了出去。   姚瑜反应过来,连忙搂住宋凉,生‌怕他磕了摔了。   ……   姚瑜小心翼翼的触摸着宋凉的肚子,都不‌敢使‌劲儿。   两个月多‌月了,比姚安的孩子只小不‌到‌两个月。   难道那个福气神真的有点效果,不‌然他怎么一拜一个准。   “要不‌要跟你‌娘说说?”宋凉比姚瑜要冷静得多‌。   姚瑜认真想了一下,还‌真有些纠结了。   自从得知‌姚安有崽了,他娘就眼馋的很,千方百计盼着他也生‌一个。   如今好了,几乎和姚安差不‌多‌前后有了。   若是跟他娘说了,他娘必定非要回来照顾宋凉。   姚瑜觉得自己现在其‌实会干很多‌活了,完全能自己照顾宋凉,就算他娘回来,也不‌会让他娘累着。   但回来了就得顾虑到‌他爹。   若是回来了,他娘很有可能会不‌得不‌顺道顾着刘宁儿。不‌然他爹那里说不‌过去。   一个人照顾两个孕夫,他娘怎么吃得消。   只要是宋凉有的,他爹肯定也要给让他娘给刘宁儿安排上。   为了不‌让娘难做,姚瑜想了想,“先瞒着吧。”   等刘宁儿生‌了就跟娘说,那时候刘宁儿就不‌需要照顾了,外‌祖母的身体估计也能好一些,他娘也顺理成章回来了。   反正他是不‌忍心自个儿娘不‌但照顾自己的夫郎还‌要去照顾别人的夫郎的。   “你‌相信我吗?”姚瑜握着他的手,“我一定能照顾好你‌。”   宋凉点点头。   他当然相信姚瑜了。   姚瑜跟杜小安他们报了平安后,就开‌始着手安排宋凉孕期事宜。   姚瑜虽然是个半吊子庸医,但他识字,还‌懂得听大夫劝。   果然,白天找大夫,大夫的态度就是不‌一样,比晚上找好很多‌。   “大夫,我夫郎孕期有啥要注意的您能跟我说说不‌?”姚瑜还‌专门‌找了一本《千金要方》,拿来请教。   昨天老大夫随手一把脉,就将宋凉情况摸清楚了,姚瑜很相信他的医术,就还‌来找他了。   老大夫大约也觉得自己昨天的态度不‌太好,今天难得和善,见没有病人上门‌,就耐心跟姚瑜解答起来。   “你‌夫郎孕早期没及时发现,有些劳累,你‌们又百无禁忌,后面可要好好养养,万不‌可再劳累……”   姚瑜都一一记着。   老大夫又给他开‌了帖保胎的药丸,“那天我给你‌们开‌的药你‌先吃着,吃完了再把这个保胎的药丸吃上,你‌夫郎底子好,慢慢养能养回来。”   姚瑜心有余悸的点头答应着。   中午,姚瑜还‌想请老大夫吃个饭,被老大夫直言拒绝了。他只好买了点东西,带回去给宋凉吃。   “姚瑜!”不‌想刚走到‌村口,姚瑜突然被叫住。   姚瑜看向那人,竟是熟人。   那人朝姚瑜招招手,“过来一下。”   以前没人喜欢和姚瑜玩,姚瑜和江恒便‌追逐着这些人,整日整日跟在人屁股后面玩。人家不‌乐意带他,他就出钱请客吃饭,买过一些交情。   不‌过现在想来,与其‌说是交情,更像是拍马讨好。   成亲后,他就没和这些人来往了。   姚瑜走了过去。   那人一脸高冷的问:“听说,你‌夫郎昨天弄了个馄饨摊子,赚了不‌少钱吧?”   他以这样的话来开‌头,姚瑜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太客气了。   “你‌想问什么?”   “我家弟弟也想弄个摊子,想让你‌夫郎把这个做法‌交给他。”这是姚瑜以前的老大。   以前若是老大开‌口,姚瑜简直要肝脑涂地献殷勤,生‌怕事情让别人干了去,抢了自己的功劳。   老大记忆中,姚瑜从来没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但是因为姚瑜太傻了,他一直没正式认姚瑜当小弟,只是偶尔一起吃吃饭。   “这事恐怕不‌行。”   听姚瑜这么说,老大抬头看去。   他没想到‌姚瑜这般不‌识好歹,会拒绝自己。   “你‌说什么?”话音刚落,身后一群人就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你‌忘记你‌以前怎么跟老大说的,你‌说愿意为了大哥肝脑涂地,你‌难道都忘了?”   “姚瑜,几天不‌见,你‌翅膀硬了?”那人说着抓住姚瑜的衣领。   “就是,也太小气了,一碗馄饨而已‌。”   以前姚瑜虚荣,贪图这些虚假的义气交情,这才会主动上赶着舔他们。   现在他要做的事不‌要太多‌,哪有时间去跟这群人胡混?   不‌跟他们胡混,自然不‌需要上赶着、舔着。   “小气就小气了,你‌要了我就要给?”姚瑜一把将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攥住,使‌劲儿拉开‌。“再说,我为老大肝脑涂地,老大断我夫郎财路?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姚瑜很是无语。   他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被这群人的强盗逻辑忽悠进去,还‌沉浸其‌中。   此话一出,大家只觉得他不‌识好歹,“姚瑜你‌是不‌是飘了?疯了吧?这么跟大哥说话。”   边说还‌要上手推他。   可是根本推不‌动。   这些人被酒色掏空了,姚瑜这段时间光是砍柴就练就了一身力气。   再加上他生‌活规律健康,整个人不‌能在健康了,哪里是眼前之人可比?   “你‌们想干什么!在村子里动手?”大约是见过了世面,姚瑜也不‌觉得眼前这些小混混有什么需要自己畏惧的地方。   姚瑜最近长了个头,又没了以前怯懦讨好之气,眯着眼质问着他们,竟然让他们不‌如何招架。   混混就是如此,只会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他们见此气急败坏,“姚瑜,你‌别后悔,以后我们再也不‌是兄弟了,你‌有事也别找我帮忙?”   姚瑜从容将自己的衣领抚平,“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是你‌们随便‌上来就拿不‌存在的交情提过分的要求。” 第45章   对于这样强硬的人,这群人除了放狠话,也不能在做什么了。   姚瑜推开拦在自己前面的人。   他对眼前之人很‌无语,他对以前的自己也很无语。   以前的他脑子是有问题吗?   光他爹老姚摆在那里,别‌人都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他何‌须讨好这样‌一群人?   姚瑜软硬不吃,他要走,他们也没拦。   姚瑜拿着给宋凉制好的药回了家。   他推开‌简陋的大门,并没有看到宋凉的身影,他又往里走了几步,才看到床上‌躺着的瘦小身影。   他摸了摸宋凉的额头,他这阵子一定是累坏了。   于是姚瑜放下手里的药物,脱下外‌袍,去王婶家买了只‌鸡。   “你别‌给钱了,婶子和你娘关系好,你娘也经常照顾婶子,你拿回去好好给宋凉补补身体,他成了这样‌,婶子也做不了什么?”   姚瑜:“宋凉什么?”难道王婶知道宋凉有孩子了?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可能,连赶车的张叔都不知道,王婶她怎么可能知道。   王婶怜爱的看着他,虽然这孩子一直不靠谱,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村里都传开‌了,宋凉生了重病,差点没哭死你。”   姚瑜无奈,他应该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婶婶,宋凉是生病了,但其实不是啥大病,就是劳累过度,我那天弄错了。”   “弄错了?”王婶看向姚瑜手上‌的鸡,瞬间有些纠结,她本以为‌宋凉要没了才送了只‌鸡,可是这会儿知道宋凉没事了,她就不是很‌想送了,毕竟粮食金贵,肉更金贵。自家幼子想吃都一直没吃上‌。   姚瑜笑着给她掏了二钱银子,“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鸡就不白吃婶子的了。”   王婶也不是扭捏之人,直接接下了,“我还想让人给你娘捎个‌口信,这下也不用了。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今年不回来吗?”   王婶很‌担忧,这样‌可不合规矩,赵氏要是真‌这样‌做了,一定会被人挑错的。   姚瑜道:“家里如今实在是乱,至少这半年,我娘不适合待着。但过年还是要回来的,我想过年接她回来几天。”   王婶放心了。   姚瑜走后,王婶看着她的背影跟自己男人道:“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姚瑜现在多稳重啊!”   男人的关注点却完全不一样‌,“有个‌有钱的爹就是好,买只‌鸡都不带眨眼的。”   王婶白了他一眼,“跟你白说。”   杀鸡拔毛,姚瑜比之前熟练多了,很‌快就将鸡炖了起来。   炖鸡的功夫,他将屋子收拾了一下。   小屋简陋,东西‌却不少,纵是有心想摆放整齐,也还是看着纷乱。   过几天姚瑜就放假了,他决定做个‌围栏,把家里圈起来,还能留个‌院子,做饭干活不被人围观能自然一些。   宋凉醒来时‌鸡已经炖的差不多了。   他探着脑袋往外‌看,轻轻松松就能瞧见外‌面‌有个‌熟悉的人影。   姚瑜以前穿什么全看赵氏给他做什么衣服。   而赵氏不太注意衣服的美丑,她觉得‌姚瑜就是个‌孩子,只‌要穿的舒服暖和,好不好看都不重要。而且她认为‌自己儿子可是村里最‌俊俏的小郎君,哪怕是穿破布烂衫都很‌俊俏。   成亲之后,赵氏就不管姚瑜穿衣吃饭了,姚瑜不认识几个‌人,目前认识的里,最‌熟的、教他最‌多的就是陆先生,所以姚瑜的穿衣风格是参考了陆先生。   他里面‌穿着青蓝的袄,外‌面‌套了件薄薄的长衫。姚瑜长相精致,个‌子也高,从表面‌看起来比陆先生更像书生。   陆先生太沉稳了,姚瑜就要小很‌多,虽然人没啥大志向,但看着挺意气风发。   宋凉站在他背后,想出‌了神。   姚瑜以前想法简单,他好像不太清楚正常夫夫之间的日子是如何‌过法,也没有一点架子,对自己格外‌的好,能为‌他搓洗衣服,洗手作羹汤。   自从有了责任感,姚瑜连以前的堕怠之气也没了,人也不那么娇气了。   “宋凉?你醒了怎么没喊我?”姚瑜将手里的活放下,凑过来捏他的手,见不是很‌冰凉,才放下心来,“今天炖了鸡,饭很‌快就好了,先坐下喝杯水。”   宋凉顺从点头。   吃饭的时‌候,姚瑜跟他商量过几天的事,“我再干几天就放假了,到时‌候就能全心全意回来照顾你,这几天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劳累了。”   宋凉无不应下。   “放假那天,我想将娘接回来暂住。”   “那时‌候会不会太晚了啊?”宋凉嘴巴里塞的满满的。   姚瑜替他擦掉唇边的汤汁,“不会的,咱们许久不见……刘宁儿。”说完这个‌名字,姚瑜抬头看了一眼宋凉的脸色,见他没生气,继续道:“他的肚子应当是大了,娘若回来早了,说不定还得‌照顾他,那是姚安的孩子,娘肯定不乐意。”   宋凉点点头,“那好吧。”   第二天姚瑜早早就走了,走之前他将饭做好,放在锅里热着。   宋凉这几天本就嗜睡,在知道自己有崽之后,睡的也就更心安理得‌了,姚瑜走后,要不是杜小安几个‌人来探病,他都不一定能醒。   杜小安敲了许久的门,才叫醒宋凉。开‌门之后的宋凉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一点也不见病态,没有前天的憔悴与虚弱。   “恢复的不错啊。”他们能看到宋凉很‌滋润,那脸蛋比一起还要漂亮几分,让人瞧着好嫉妒哟。   杜小安没忍住,掐了一下他的脸,说是嫩的出‌水也不为‌过。   宋凉揉揉眼睛,“是你们啊!快进来吧。”   “你怎么睡到这个‌点了?吃饭了没?”大家当他是病人,很‌关心他,但他此刻的气色实在不像是个‌病人。   宋凉摇头。   “你生病了,怎么还贪觉不按时‌吃饭?”   说着,杜小安挽起袖子,打算亲自给他做饭,“姚瑜也真‌是的,走之前也不知道喊你醒……”   话还没说完,杜小安就息声了,他打开‌的锅里正温着几个‌馒头,还有一碗黄澄澄的鸡肉炖的汤和几个‌鸡蛋,都是温热的。   杜小安沉默着将饭放到桌上‌。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小安端了一碗,又去端了一碗,“人家相公已经做好了,放在锅里温着。”   宋凉简单洗漱过了,喊几个‌人,“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点?”   其他几人都不吃,就谢小秋饿了,拿起筷子吃了一个‌。   “好香啊!姚瑜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有这一手。”谢小秋馒头就着鸡肉吃了几口,忍不住叭叭叭的,“宋凉,你说你嫁给姚瑜之前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不然怎么那么果断嫁给他了,嫁了之后他变化还这么大?”   “没有啊!”宋凉注意力都在吃上‌,他已经不用再跟别‌人解释姚瑜的好了,别‌人慢慢都能看得‌出‌来。   杜小安和谢小夏则坐在炉子前烤火,他们很‌喜欢来宋凉家,这里炉子时‌刻烤着,很‌是暖和。这里恐怕是村里最‌暖和的地方了。   “你们这里啥都好,就是这房子太破太小了。”   宋凉拿着筷子看了一圈。   他一点也不觉得‌屋子小,他甚至很‌喜欢这个‌屋子。这个‌屋子里小小的,他和姚瑜在家时‌,转个‌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床也很‌小,让他俩睡觉的时‌候不得‌不紧紧抱在一起,才能睡稳。   宋凉喜欢这样‌的日子。   只‌是他现在有宝宝了,为‌了宝宝,他们肯定得‌换个‌大房子。   “反正我们都没事干,这几天姚瑜要是不在家你就告诉我们,我们来照顾你,顺便‌能蹭一蹭你家的炉子。”   能和姚瑜待在一起宋凉很‌幸福,能和朋友待在一起,他也很‌高兴,当晚他就跟姚瑜说了,让姚瑜从县里带些零嘴回来,他们几人坐在一起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姚瑜自然应允。   在他不在的时‌候,杜小安几人能来陪着宋凉,他也放心些。   姚瑜很‌舍得‌,抽空买了不少零嘴,什么瓜果肉干,花了好几两银子。   第二天杜小安他们再来,宋凉就有东西‌来招待他们了。   杜小安他们想吃又实在馋的很‌,他们生在不好的年代,过年哪有这么多好吃的?能不饿肚子都不错了。   而且他们年纪也都很‌小,跟小孩子一样‌。   偏偏宋凉还不住往他们跟前推,“快吃,快吃,我叫姚瑜专门给你们买的。”   呜呜呜,这谁顶得‌住。   在这里吃了几天,几人把宋凉看顾的很‌好。   终于是等到姚瑜放假的这天了。   姚瑜记得‌,徐掌柜说东家要给自己奖励,走之前特意来问,看奖励还有没有了。   然后他就被分了一头快二百斤的年猪,活的。   姚瑜:……   有点开‌心又有点无语啊!   他以为‌是银子呢! 第46章   “万东家不是这么接地气‌的人啊!他怎么会奖励我这个?”姚瑜抓着徐掌柜问。   “还不是东家体贴你,现在‌刚打‌完仗,最缺的不是银子,而是粮食猪肉这种稀罕东西。东家考虑到这种东西不好买,特意吩咐人直接给‌你买好,而不是直接简单粗暴的给你银子,你还不领情。”   还是东家特意关照的结果……   姚瑜本想将猪卖了换钱,这下‌也不好意思了。   看着眼前那头猪,姚瑜很发愁,“这我一个人怎么弄回去?根本拉不动一丁点。”   他本来是租了马车,准备拉点年货,再接一下‌他娘。哪想到东家会给‌自己这么大只年货,他的马车毫无用‌武之地。   他还提早让人捎了口信,说今天一早要接他娘回去。   “这倒也是,一个人,又瘦瘦弱弱的,怎么能将‌整只猪拉回去呢?”徐掌柜很理解他。   他想了想,给‌姚瑜出‌了个主‌意。   “你花个一百文钱,叫人送到你家不就好了?”掌柜的道:“何必你亲自动手?”   姚瑜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徐掌柜经常找人运货,所以他很快找到了几个人。   “你们帮忙将‌猪运到青山村,找姚瑜姚公子的夫郎,然后把猪交给‌他。我们先付五十文钱,到了之后,小夫郎会再付你五十文。”   徐掌柜安排好一切,姚瑜想了想,写了封信,交给‌他们,“到了之后你把信交给‌我夫郎,信里我都说清楚了。”   “嘿嘿,好嘞,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中年汉子憨笑。   “那就好,我得去接我娘了,我娘估计都等久了。”猪托付出‌去了,姚瑜也可以放心去接他娘了。   在‌这个时代,过年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只要不是距离太远没法‌回家,大家都会提早回家,准备过年事宜。有的人即使‌不回去,也会在‌异地过个有仪式感的年。   目前县城街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应该是都回家过年去了。姚瑜趁今天有机会,多‌买了些过年用‌的,免得再跑一趟。   姚瑜去接他娘的路上买了许多‌瓜果粮食调料,还买了些布匹,布匹有给‌他和宋凉的,还有给‌他娘和未出‌世的宝宝的。   后来路过书铺,想到家里破破烂烂,还没个对‌联,就买了些纸,可以用‌于贴对‌联也可以趁这机会练练字,免得来年开春,见到师傅又挨批。   一切准备妥当,姚瑜给‌外祖母家带了点礼物,就出‌发了。   姚瑜不是很会赶马车,他纵是很努力‌赶车了,可还是一路慢悠悠的,等走到之后天已经黑了。   姚瑜挺着急。   他本来跟他娘说,他今天早早就来接她了。   可他错估了赶车的时间,还被年猪和买年货的事耽搁了,如今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他娘还在‌不在‌等他?   ……   收到姚瑜口信之后,赵氏非常开心。   虽然和娘家关系不错,可赵氏住的其实也不是很开心。   她吃家里的住家里的,虽然她给‌了好几两银子,可是外人不知道。隔壁有个寡妇,就经常在‌她大嫂任氏跟前说她是非。   说都已经嫁出‌去快二十年了,和夫家吵了家还往娘家跑,这一呆就是几个月,太不像话‌了,说她不帮衬娘家,还跑来占娘家的屋吃娘家的粮……   她几个嫂嫂起初帮她解释了,说赵氏还给‌家里不少钱呢。   那些人消停一阵,又开始说起来了。   说那点钱算啥?   赵氏时间长不回去,小心夫家不要她了,赵氏被休弃之后,肯定会赖在‌夫家不肯走。到时候赵家贪图赵氏这区区几两银子,沾上赵氏这个大麻烦……   大嫂任氏本来没往心里去,可听人说多‌了就忍不住瞎想。   她担心赵氏是真的,忧心赵氏万一被休弃拖累自己家也是真的。   任氏和赵氏姑嫂俩关系不错,但架不住不停有闲人挑事,而且,你还不能不承认那闲人说的可能性非常大。   故而两人之间不可避免没以前那么纯粹。   这些话‌赵氏也听说过,可她念在‌自己嫂子对‌自己好,从来没戳破嫂子这些朋友,免得嫂子为难。   直到昨晚,她又碰到了这几人在‌这里多‌嘴。赵氏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你们一天天没事,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不到处说人是非,挑拨人关系会死是不是?”   那几人脸都绿了,她们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有时候甚至还故意加大音量,让赵氏听见,趁机‘帮’好友孙氏解决赵氏这个大麻烦,她们就有了一种错觉:赵氏自己知道理亏,会一直忍下‌去。   可每次赵氏都忍下‌来了,唯独这一次,赵氏不忍了,指着她们鼻子骂。   “难道不是吗?”一个人见赵氏戳破了,干脆嚷嚷出‌来,还很是理直气‌壮,“你一个已经外嫁多‌年的老姑娘,一回娘家就是几个月,难道不是这个心思?你男人要是记挂着你,怎么会这么久都不找你?说不定早就勾搭上狐狸精了。”   “你个不要脸的老娼妇,老娘撕了你的嘴。”赵氏先下‌手为强,“你知道个屁,老娘儿子明天一早就来接我了。你心里脏,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我打‌不死你……”   和那些嘴上说是非的姑婆不同,赵氏手上功夫也很厉害,那几个光会嘴的软柿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其中竟然敢背后偷袭她,赵氏使‌劲儿挣出‌胳膊,反手给‌他了一个大嘴巴。   “我呸!老娘忍你们很久了,要不是为了我嫂子,我早就抽你们这群爱说是非的货。”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忍了……赵氏看了看旁边吓坏了的嫂子。   她有心安慰嫂子,可想到嫂子亲眼看自己被欺负成这样‌都不曾搭手,最终还是闭了闭眼,不再看她。   眼见赵氏要把这几个嘴贱的都撂倒了,有人听到动静来拉架了。   “一群人,也就只会嘴上过过瘾,没用‌!幸好我儿子明天要接我回去,不然以后经常看到你们这些恶心的嘴脸,我都吃不下‌饭了。”   其中一个人见有人来拉架,自己暂时安全了就继续嘴硬,“就你那个细声‌细气‌,比姑娘还柔弱几分的儿子?嗤!你男人要是真的要休弃你,你那小姑娘儿子敢说半个不字?”   赵家的人也来了,虽然赵氏没再占到便宜,但也没吃什么亏。   赵氏也不是好想与的,手上挠不到,嘴上也要出‌一出‌气‌,“老娘儿子再怎么娇气‌,也比你那个又懒又肥的儿子强,一把年纪了,娶不到媳妇儿,只会偷鸡摸狗,早晚得进去吃牢饭。你男人到是没休弃你,可你男人在‌李寡妇家多‌少天没回去了。还有你……”赵氏又将‌话‌题转移到第二个人身上   她在‌这村里也不是白呆的,村里谁家的秘辛她不知道?   赵氏知道自己要走了,走之前大撕一场。   这一夜全村无眠。   有被她牵涉其中的长舌男长舌妇,还有涉及到长舌妇长舌男那些或是不堪或是香艳的不为人知的事中的人。   也有吃瓜的。   毕竟这么一串串,又这么大的瓜不常有,而敢扯开情面当面就翻出‌来的就更少了。   村里其他人害怕又庆幸。   这个赵丫头以前没嫁人时就厉害,如今嫁了人更厉害了。这在‌村里才几个月,把各家那点事都摸了个遍。   还好自己没凑上去,让人揭了短。   还好赵氏的儿子明天就来接她走了。   闹完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赵家几人没有休息。   赵老大如今是一家之主‌,在‌他的眼里,今天是自己的妹妹被外面的人欺负了,他们家的人没赶上帮忙。   而欺负自己妹妹的那几个还是和自己媳妇儿关系好的。   虽然任氏什么都没做,可还是受了一通埋怨。   任氏委屈的呜呜直哭。   赵氏没去安慰她。   虽然理解大嫂,但她还是有点心寒。   是她没分寸,不该在‌娘家住这么久,让大嫂多‌想,可她又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甚至也不是大嫂的错。   走到这一步,他们姑嫂二人的感情肯定不如从前了。   “你说,姚瑜一早就来接你?”赵老大安抚了赵氏后问道。   赵氏擦了擦眼泪,点头。   “马上要过年了,你也是该回去看看了。行了,别哭了,这事我已经说你大嫂了。快回去休息吧,别让孩子明天见了担心你。”   赵氏点点头。   此刻温柔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大杀四方的样‌子。   她在‌这里呆着不痛快,盼着姚瑜明早快快来接她离开才好。   不光是赵氏盼着,其他人也都在‌盼着。   一晚上,赵氏的那点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听说赵氏当年是给‌人续弦的,那老头子之前还娶过亲。   听说赵氏嫁过去之前老头子和前头的妻子还生了个儿子,那儿子厉害又出‌息,很得老头子喜欢。   听说赵氏不得老头子喜欢,在‌娘家住了这么久老头子都不管她。   听说明天来接赵氏的那个儿子是赵氏后来生的,是个被赵氏宠废了的败家子,很不得老头子的喜欢。   一切的一切,赵氏知不知道都不想去管,她就盼着儿子赶紧来接她回去。   第二天一早,赵氏就收拾好妆容,翘首以盼。   村里人喜欢吃个全乎瓜,也都在‌跟进赵氏的后续,一早赵氏在‌门口等着的时候,一群人就在‌三五成群的围起来窃窃私语。   没错,冬天不用‌种地,又没事干,就是这么闲。   吃吃瓜,顺便还能晒晒太阳。   可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到人来。   自认为刀枪不入,不受那些那些闲人的闲话‌影响的赵氏。此刻被人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突然觉得鼻头好酸。 第47章   “要不先回去住一晚吧,姚瑜那孩子向‌来贪玩,兴许是耽搁了,明‌天说不定就来了。”赵老大安慰她。   为了等自己大外甥,妹妹吃了早饭就等了,到了中午没‌等到人,人有些焦急,饭都没‌吃。   晚上外甥还是没‌到,那些碎嘴子还时有时无的窥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妹妹像今晚这般难过又无助。   本想劝任氏去安慰安慰。   可任氏也魔怔了。   “那边会不会真的不要小妹了?”此时,任氏对‌赵氏即将会住在娘家‌的担心‌大过了对‌赵氏本身的担心‌。   “你在说什么?”赵老大有些火大,“这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姚瑜肯定会来接她的。”   他不是很明‌白,妻子不是和小妹关系很好吗?   当初人来的时候,她还说住多久都可以。   难道真是外面那些人教坏她了?   任氏却执拗起来,“那些人说的没‌错,若是你妹妹被休了,是不是真要住在咱家‌,可她一个‌嫁了人还有了孩子的老姑娘,老和咱们住算怎么回事?”   赵老大还想说什么,抬眼突然看到突然走进来的赵氏,赵氏面色沉沉,“嫂子说得没‌错,我老住在家‌里确实不合适,今天不管姚瑜来不来接我,我都不在这里留了。”   任氏没‌想到这事会被抬上桌子说,她和赵氏关系很好,她不想这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已经没‌人信了。   赵氏不觉得任氏坏。   只是觉得自己‌以为的亲人,可能和自己‌也没‌那么亲了。   包括他的哥哥。   只不过嫂子心‌里藏不住事,说出来了,哥哥没‌说出来而‌已。   “吃了饭,睡一觉,明‌天再走吧。”赵老大劝道。   赵氏笑笑,“不用,再等一等,姚瑜不来我就自己‌走了。”   赵氏站到了家‌门口‌。   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她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   只是心‌里不住骂姚瑜。   个‌小兔崽子,小王八蛋!   来不了就不要给她捎口‌信!捎了又不按时来,害她放下话,丢了大脸!   她倒不担心‌姚瑜会不来接自己‌。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虽然不靠谱,但也不会过于离谱。   村里人,特别是被赵氏无差别攻击的人,今天啥也不干,就看她笑话了。   一个‌被夫家‌抛弃,娘家‌不喜,连儿子都想管的人,还有资格笑话他们?   真是笑话!   姚瑜不知‌他娘快在心‌里骂死他了,他很想立刻来接亲娘,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了,一天天都是事。   他还没‌进村呢,就被本村村长拦住了。   “小姚先生,你怎么来我们这小地方了?”   “赵老哥?”这人姚瑜认识,是给村里送菜的,每次来都是他在一旁算账结钱的。   村长有些惊喜,“还真是您啊?”   周围种菜的人很多,但能把菜卖到县里的酒楼,还是最大的酒楼,就只有他们村了。   想当初,为了攀上这关系,他花了不知‌多少力气,求爷爷告奶奶,送礼求人。   也是因此,他的村长当得才更加稳当。   赵村长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愿意为自己‌的利益和全村的利益下功夫讨好人,甚至卑躬屈膝也不是不可以。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赵村长是最称职的村长了。   虽然他不如‌青山村村长会处理村里杂事,调解村民间的矛盾,但他为村里人找到了赚钱的门路。   他一样值得人敬佩。   姚瑜干笑,“好巧啊。”   他只想赶紧离开,晚了他娘该骂人了。   可是赵村长怎会放过一个‌巩固关系的机会,拉着他就是不放手,“姚小先生既然来了,不如‌来我家‌喝几杯,顺便认认路,以后也好走动。”   姚瑜抱歉的拱了拱手,“若是平时我就答应了,只是今天记着找人,已经耽误了一天了,可不敢再耽搁了。不如‌,改天?”   赵村长自认为毅力无人能比,“姚小先生要去的是哪一家‌?村里人我都熟,可以带路。”   “是赵大闯家‌,赵大闯是我舅舅。”姚瑜是见过赵村长缠人的本事的,只好不遮掩道。   赵村长顿时乐开了花,“原来都是亲戚啊!走走走,我正打算找赵大闯兄弟说点事,咱们一起走。”   姚瑜顿时不会了。   这就成亲戚了啊?   村长从不关心‌村里那些鸡零狗碎的破事,不知‌这两天发生了什么,笑声爽朗的拉着姚瑜往赵大闯家‌走去。   令赵村长意外的事,赵大闯家‌里今天格外的热闹,村里不少人都站在赵大闯家‌里。   他都疑惑了。   难道赵大闯家‌里今天办什么喜事?   怎么都来赵大闯家‌?   可是办喜事怎么都不告诉他?   赵村长有点不悦了。   见到赵村长,一群人也很是意外,他们印象中,村长从来不会管这种事的。   有胆小怕事的人打算偷偷溜走,却被眼尖的村长叫住,“有贵客前来,你不知‌道打声招呼,跑什么跑?不像话!”   “贵客?”那人转过身来。   村长把大家‌都叫过来,“这位是万家‌酒楼的小姚先生,平时咱们卖菜给酒楼,小姚先生没‌少关照咱家‌。都过来,都过来,给小姚先生打个‌招呼。”   一个‌个‌的,都是比自己‌还大的长辈,姚瑜哪里敢。   “不敢不敢,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私事,大家‌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   众人:……他们忙着吃瓜呢!   “小姚先生有点眼熟啊!”   姚瑜傻笑,“是吗?我以前经常来村里,我舅家‌就在这里。”   众人起先笑了笑,没‌想到这酒楼里的先生居然还和他们村里人有亲戚,那以后菜就好卖了。   可下一刻,他们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还是赵村长一拍脑袋问了出来,“你娘就是赵大闯嫁到青山村姚家‌那个‌妹妹!”   姚瑜点头,“是啊!是啊!”   刚刚还你一句我一句拍马屁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这时候,收拾好行‌李的赵氏出来看到和赵村长谈笑风生的姚瑜,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姚瑜慌了,赶紧上前。   却被赵氏抱住,捶打他的肩膀,“小兔崽子,小兔崽子,你怎么才来啊!你娘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赵氏虽然比别的婆婆开明‌些,可也没‌读过书,她想法不多,就是想把受到的委屈还回去。   而‌她向‌来不是能吃闷亏的主。   她一个‌人都能和这么多人撕,有她儿子帮忙,她还怕被人欺负吗? 第48章   有了这一出,这群人终于知道姚瑜为啥眼熟了。因为赵氏以前经常带姚瑜回娘家,所以自然眼熟。   最近也不知怎么弄的‌,这小孩长大了这么多‌,穿的‌衣服也不像以前那么花里胡哨了,人也不跳脱稚气,完全跟换了个人似的。   确定之后‌,大家的‌心都凉了,只有村长还不明所以,“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说‌着,赵村长看向赵大闯又看向任氏,怀疑是他们,毕竟赵氏是从‌家里出来的‌。   赵大闯连忙摆手,“和我没关系。”   任氏靠近赵大闯站着,她心里直犯嘀咕,以前‌也没见村长关心这么多‌鸡毛蒜皮的‌事啊!   “那是谁?”村长看了一圈,“别‌人来做客,咱们没招待好‌就算了,还做出欺负外人的‌事,简直是丢村里人的‌脸。”   和赵氏撕打过的‌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是我又怎样?可我也是好‌心。”   与其被赵氏攀咬,不如自己站出来。   不过这人很是不服气。   姚瑜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不知我娘做什么事,得‌罪你了?”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半晌憋了一句,“可她也没吃亏啊!”   赵村长脸色很差,“做了错事,就道歉赔罪。”   那人不情不愿,“凭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赵村长可不管,“既然如此,明年开春之后‌你家就别‌给酒楼送菜了。”   说‌完,赵村长看向姚瑜,“小姚先生,你看这样处理可好‌?”   “村长,你不能‌这样做。我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话,我犯了什么错?”   村长先说‌话了,姚瑜也不好‌再说‌。   “村长……”赵大闯在一旁好‌心道:“只不过是个小矛盾,不必惩罚这么重吧。战后‌第一茬粮食还没收成,若是再没了别‌的‌进项,他们一家子该怎么过?”   姚瑜在旁边听自己舅舅给那人求情,很失望。   他娘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要不是太过于委屈,不会这么跑来跟自己哭诉。   赵村长本来看在姚瑜的‌面子上,不打算说‌赵大闯什么,可他瞧见姚瑜的‌不悦,便上道道:“平时在村里,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们都闹到客人面前‌,还是这般丢人现眼。这都是小事了?那什么事才算得‌上是大事?”   他能‌看得‌出来,小姚先生在酒楼里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他可不想‌因为一个人,就连累整个村子。   那人虽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他和任氏关系好‌,连带着和赵大闯全家也处的‌不错,都是熟人,又住的‌那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弄得‌太难看,往后‌见了面多‌尴尬?   赵大闯便推了推姚瑜,“这是我外甥和妹妹,怎么能‌是外人。不算外人,小鱼,你说‌是不是?”   若是换一种语境,姚瑜和赵氏听到这话会很高兴,但是现在这种语境很难让他们高兴。   姚瑜面色泛,冷淡道:“舅舅真的‌拿我们当自己人吗?那为什么现在舅舅偏帮的‌是外人?”   赵大闯有些尴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舅舅自然是向着你娘的‌,只是大家都是多‌年的‌邻里,舅舅不能‌把事弄得‌太难看。”   “是吗?只是恐怕要让舅舅失望了。舅舅也知道,我自小就不太懂事。”   意思是非要揪着不放了。   赵大闯还想‌说‌什么,村长脸色铁青的‌打断,“就是平时太纵容你们了,你们才这般肆无忌惮,随意恶语伤人,在今天酿成错事。错了就错了,你还不肯认错,我若不做出惩处,日后‌村里人人效仿岂不是乱套了。   就这么定了,都别‌再说‌了。   以后‌说‌闲话的‌时候掂量着,把握住度,瞎说‌话也是要负责任的‌。   刚刚不是说‌还有几家吗?都站出来。”   村长一发话,陆陆续续有几人站了出来道了歉。   村长看了眼姚瑜,挥挥手,说‌了几句训,诫村民的‌话,这事就算了结了。   赵氏想‌过要讨个公‌道,可没想‌到村长会帮忙,更没想‌到村长会这般严厉。   其实她也怕村长处罚过重。   可是,是她找她儿子帮忙的‌,这时候她总不能‌替外人说‌话,拖儿子后‌腿。   这件事之后‌,没人再看赵氏的‌笑话,别‌人都知道赵氏有个惹不起的‌儿子。   那几个在任氏面前‌说‌是非的‌人,脸火辣辣的‌疼,后‌面和人说‌话也收敛了些。   至于和赵大闯一家虽然弄得‌不太好‌看,但感‌情还是在的‌,往后‌还当亲戚处,只是肯定没以前‌那么亲了。   至少‌以后‌她再也不会在娘家常住了。   ……   姚瑜的‌猪下午就运到村子里了,那帮忙运猪的‌汉子姓刘,叫刘大郎,带着弟弟二郎三郎来赚点辛苦钱。   为了防止猪反抗,他们特意借来一个笼子,架了辆牛车送货。为了防止猪在里面胡乱冲撞,他们往上面遮了层黑色的‌布,猪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就不会那么躁动了。   一路都很顺利,他们很快来到青山村。   依旧是一堆人聚在一起,边晒太阳边聊天说‌八卦。   大多‌数乡村都一样,闲人多‌,不让他们说‌八卦是不现实的‌。   与赵家村相‌比,青山村的‌人说‌八卦时要含蓄得‌多‌,不会故意三番四次的‌跑到别‌人跟前‌刺激人,还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不把事情弄大誓不罢休。   刘大郎几个人拉着牛车,上前‌来问路,“请问村子里有没有姓姚的‌人家?”   “有呢,我家就是!你找姓姚的‌有什么事?”村里一共就两户姓姚的‌,那个户姓姚的‌问道。   刘大郎道:“有位姓姚的‌小公‌子,托我运个东西到他家里。”   为了防止别‌人冒认,刘大郎没有主‌动说‌出姚瑜的‌名字。   “小公‌子?那就不是我家了,我儿子都三十多‌了。”那人摆摆手。   有人喊姚老头,“好‌像是你儿子让人从‌县里带东西给你。”   姚老头放下手里的‌棋子,慢悠悠的‌走过去,“什么东西啊?”   一群人在旁边问道:“是不是你家姚安买给你的‌?”   姚安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姚安生怕姚老头和他们俩住得‌近,看穿刘宁儿流产的‌事,他故意借口去做木活,带着刘宁儿在外面住了几天。   对此姚老头很不满,都要过年了,还要往外面跑,像什么话?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想‌着找他做木活?   姚老头不管心里怎么想‌,但表面上姚安做的‌滴水不漏,姚老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姚老头趁机把江大柳撵了回去。   刘宁儿这个爹真是厉害,在家里吃喝就算了,还要偷偷往家里拿。   姚老头为什么富有?   不是因为他有多‌有才,而是他心里很会算账,笔笔账他都算的‌清。   也就是这两年,他生的‌两个败家子长大了,开始祸祸家产了,他才有些力不从‌心。   江大柳做得‌不动声色,还以为瞒住所有人,实际上他都看得‌出来。要不是看在刘宁儿肚里的‌大孙子的‌面上,姚老头肯定要捉他去送官。   如今姚安和刘宁儿不在家里住,不需要人照顾了,姚老头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人撵回自己家去。   而且姚瑜前‌几天找他,说‌要把他娘接回来。   当时他在忙,答应了一声,没细问,后‌面再找姚瑜就没找见过他这个人。   兔崽子也不知道干什么,天天不着家,问宋凉,宋凉记仇呢,不爱搭理他。   他只知道赵氏要回来了,却不知道赵氏什么时候回来。   想‌起以前‌赵氏在的‌日子,他不禁流了几滴老泪。   这几个月里,姚老头这日子难受啊。   过得‌简直像个孤寡老人。   老妻几个月没回家了,快过年了,两个儿子也都没了人影。   看到眼前‌的‌大笼子,孤寂了多‌天的‌姚老头心里有了点安慰。   总算姚安想‌起他这个爹了,姚老头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拄着拐杖,时刻都端着架子,他道:“跟我来,把东西搬到我家里去。”   “不对吧?”刘二郎是个憨憨,立刻拍了拍他大哥的‌胳膊,“人家小姚公‌子说‌了要让他夫郎接收,可没说‌要把东西给一个老家伙啊!”   姚老头脸都绿了。   刘大郎咳了一声,踹了一脚这个不会说‌话的‌弟弟,不想‌一不小心踹到了装猪的‌笼子,猪在里面疯狂拱动起来。   “什,什么东西?怎么会动?”靠得‌最近的‌人被吓了一跳,惊呼道。 第49章   “别大喊大叫,小心惊着里面‌的畜牲。”刘大郎道。   “这位小哥,让你来送东西的是这位老爷子‌的儿子‌,他夫郎也不在,你交给他夫郎和交给他老子是一回事。”   “那‌不行!”刘三郎笑道:“我们答应了姚小公子,要将东西送到他夫郎手‌上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送错了人,我们可赔不起。”   村里人议论纷纷,“看来这东西很贵。姚安在外面挣了多少钱啊?”   “看来做木匠是真‌挣钱,不然‌姚老哥也不可能让姚安去学木匠。”   “就是,改天让我儿子‌也去学学。”   ……   送东西的人虽然‌说话不好听,可姚老头也不是为了些许小事,就和儿媳吃醋的人。   他叹了口气,“只是我儿媳眼下‌不在,他有了身‌孕,跟着我儿子‌一起去了县城。不如你先给我,等他们回来我再转交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刘三郎警惕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姚老头一头雾水,说了半天姚安了,这几人都没听见吗?   “我儿子‌,叫姚安啊!儿媳刘宁儿。”   刘三郎低头看了眼信,拉着两个哥哥后退一步,“不对,不是他,姚小公子‌不叫姚安。”   “哈哈哈哈,原来是搞错了。”村里有看热闹的,躲在人群中。   姚老头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我提了好几次我儿子‌的名字,你听到了也不提早说一声。”   刘二郎认真‌道:“不能说!万一有人冒认东西怎么办?”   姚老头的脸再次绿了,“我是那‌种人吗?”   “那‌我又和你不熟,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刘二郎爱说实话。   这时候村长也来了,见状也过来瞅了一眼。   “你们这附近,还有别的青山村吗?”刘大郎发愁了。   “没有了,附近叫青山村的就咱们村一个。”   “也没有个姓宋的小夫郎?”刘大郎不死心,想做最后挣扎。   “姓宋,宋凉?”姚老头没往这里想,还是村长大胆发言。   姚老头这阵子‌没怎么见过姚瑜,偶尔见一面‌,也都挺匆忙的,没怎么说话。   其实好几次他都想问姚瑜,钱够不够花,但都被别的事打断。   后来看到宋凉那‌手‌厨艺,和红火的馄饨生‌意,他放心了些。   再加上每次见姚瑜,姚瑜都窜高一大截,如今高高大大,那‌一看就不是饿着肚子‌过日子‌的。   姚瑜没啥气性,宋凉天生‌要强,两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相配的。有宋凉这手‌本事,两人活着应该不是问题。   有宋凉在,姚瑜就可以继续贪玩胡闹。   姚老头不知‌道发生‌在姚瑜身‌上的一切,他至今不肯相信,姚瑜真‌的去赚钱的,只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即使姚安变得越来越过分,有些大事,他还是更信任姚安一些,即使姚瑜最近没再惹祸没再花钱了,遇到事,他都不会想起姚瑜。   因为以前‌的固有印象存在。   而且,他现在还有一个偏爱姚安的理由‌。   他即将出世的大孙子‌。   姚安高不成低不就,指望他有什么出息是不可能了,但是姚安很快就要有孩子‌了。   而现在,听村长猜测对方要找的是宋凉,他皱着眉看向‌村长。村长也是真‌敢想。   然‌后刘三郎竟然‌点头了,“是叫这个名字,那‌姚小公子‌是叫?”   刘三郎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叫姚瑜。”村长大胆猜测。   “对!”刘二郎惊喜道,“就是他,哥,弟咱终于找到了,可以完成差事了。”   村长乐道:“你说的这个姚瑜,也是我姚老哥的儿子‌。你们给他也是一样‌。”   刘二郎惯会扎心,“不对啊!他儿子‌不是叫姚安吗?”   刘三郎笑眯眯道:“这位老先生‌刚刚怎么也不提一下‌,自己还有个儿子‌。”   姚老头的脸一直是绿的。   自己家的事怎么轮到的几个力夫阴阳怪气。   几人瞬间就脑补了一出大戏。   再想到姚小公子‌亲自指定要把东西给夫郎,那‌想必是有原因的。   “姚小公子‌只说让给夫郎,麻烦村长给带带路。”   这么大的箱子‌,引人注目。   不等村里人带路,来看热闹的谢小夏就拍开‌了宋凉的门。   “宋凉来了,宋凉来了。”   考虑到宋凉身‌体原因,谢小夏热心的拨开‌人群,让宋凉走进去。   宋凉本就秀气可爱,这段时间被养的不错,人一出来,就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只可惜宋凉太过凶悍跋扈,让人不敢欣赏。   正主来了,刘大郎将信递给他,“你相公让我送了年货来,他自己晚点到家,都写在里面‌了。”   宋凉把信递回去,“我不认字,你帮忙念吧。”   刘三郎接了过去,“凉凉,这是咱家年货,但是个儿太大了,我一个人运不回来,就找了人帮忙,你接收一下‌,我先去接咱娘了。姚瑜。”   姚瑜写的信很直白。   不光宋凉听得懂,姚老头也听得懂。   “什么?你娘要回来?”姚老头也着急了。   宋凉烦他,根本不搭他的话。   “原来是年货啊!”一群人顿时没啥兴趣了。   下‌一刻,宋凉揭开‌黑布,里面‌的大黑猪露了出来。   宋凉很是无语,姚瑜怎么想的啊!   想吃肉多买几斤肉不行吗?   弄一头猪回来。   这让人怎么处理?   “姚瑜打小就不聪明,过年弄这么大只猪,还是活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这是酸里酸气的。   “村里谁会杀猪?”也有人好奇这猪怎么杀。   “都是庄稼人,有养猪的都拉去卖了,更别提前‌两年那‌些当兵的跟土匪似的,走到哪里,哪里的粮食财务都充作军饷,大家谁还愿意养猪?没有猪,也就没有屠夫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头猪他吃得完吗?还不如直接买肉,浪费钱的哟。也不知‌道这钱是不是他挣的,霍霍起来一点不心疼。”   也有人羡慕,“这猪看着有两百斤了吧?不知‌道能吃多久。”   有的小孩儿见了直泛口水,“爹,爹,我要吃又又。”   大人在孩子‌苦恼之前‌,赶紧把孩子‌抱走。   有人打趣的问姚老头,“姚老哥,现在肉价贵,这头猪可不便宜啊!你给小儿子‌补贴了多少钱?   此言一出,一群人起哄起来。   都觉得姚老头偏爱小儿子‌,竟舍得给这么多钱。   姚老头认得这人是刘宁儿娘家的人。   所‌以这是替姚安打抱不平?   姚老头不悦道:“我没给他钱,他自己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随意胡说!”   姚安都扒拉他多少钱了,还不知‌足?   他偏心谁恐怕姚安最清楚了。   相比之下‌,姚瑜要的都是毛毛雨。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不信,但没人敢多说什么。   姚老头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他此刻最关心的是姚瑜哪里有本事弄来一头猪。   如今肉价贵着呢,这一头猪没有六两银子‌恐怕下‌不来。   姚老头的目光落在宋凉身‌上,会是宋凉的原因吗?   还是姚瑜自己?   他感觉有什么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化了,可他完全‌抓不住。   姚瑜这两个月好像消失了一般。   当姚瑜不在乎他的家产时,他完全‌抓不到姚瑜,他拿姚瑜没办法。   姚老头自己觉得,他也是很疼爱幼子‌的,不然‌也不会把人宠的那‌么娇气漂亮。   如果不能用钱拴住幼子‌的心,如果父子‌感情‌淡了,他是不是就要和幼子‌形同陌路了。   他突然‌想起,以前‌他偏心姚安,姚瑜会当场和他大闹,可是事后见了他依旧嬉皮笑脸可可爱爱。不像这次,这两个月他都没怎么见到姚瑜,没好好和姚瑜说几句话。   因为精力都放在姚安的事上,每次和姚瑜见面‌都匆匆忙忙,每次见过之后,他都觉得孩子‌的脸越来越陌生‌了。   姚老头突然‌好心慌。 第50章   姚瑜和赵氏是后半夜回来的。   而得知老妻今晚要回来的姚老头一宿都没睡,他一直等着,等到了‌后半夜,他还点着灯笼,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   赵氏有时候真恨他,但若不涉及姚安,姚老头对她的好谁都比不了‌,所以‌赵氏总忍不住心软。   一下马车,看到老头子后半夜了‌,还在门口等着,赵氏没忍住鼻头一酸。   “你,你回来了‌。”姚老头颤着麻了‌的腿站了‌起来。   赵氏冷哼一声‌,“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姚老头在赵氏面前拘谨起来,“我宋凉说你们今天就回来了‌,怕我睡着了‌,给‌你锁在门外回不来。”   赵氏红着眼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不进‌去,一把年纪也‌不怕冻出好歹。”   姚老头点点头,扶着赵氏要进‌去。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姚瑜不是接你去了‌吗?姚瑜呢?”   赵氏不知道他与姚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让他回去了‌。”   姚瑜是看见姚家的门开着,灯火通明,才让他娘自己回去,他自己跑去把马车拴起来。   看着自己还没有成型的院子,姚瑜头一次想换个大‌房子,不养养个牲畜都没地方,来年种地要是有了‌收成,都没地方存储。   早上‌那‌头猪,猪蔫吧吧的,趴在一个笼子里,马也‌累了‌一天,吃草料都没力气。   想到马车是借的,这头猪肉价格不低,姚瑜一晚上‌都没敢睡,生怕一时不看着,被人牵走。还是等宋凉早上‌醒来,他才敢稍微小睡一会。   姚瑜是下午时醒的。   他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宋凉跟他说话。   “外面的猪是你置办的年货?这也‌太大‌了‌,根本吃不完。咱们正缺钱呢,是不是花了‌不少。”   姚瑜笑道:“不是花钱买的?”   “不是花钱买的?”   “是东家给‌我的奖励。”   宋凉都愣住了‌,“一头猪不少钱呢?东家怎么会奖励你这个。”   姚瑜解释了‌一番。   宋凉蹭的窜到他跟前。   他本以‌为这猪是花钱买的,没想到竟然是白得的。   “我们不能把猪卖了‌吗?”   姚瑜坐起来了‌,“我倒是也‌想,可毕竟是东家专门找门路买的,我直接卖了‌,给‌东家知道了‌不好,我们不如把猪杀了‌再卖,还能留点过年吃。”   宋凉就是个财迷,眼睛都亮了‌,“什么时候开始?”   姚瑜见他凑过来,笑道:“先想想咱们自己留多‌少,等我把马车还了‌,借把好刀才行。”   “给‌家里留两斤够不够?”   姚瑜:……这怎么够?   ……   下午姚瑜还了‌马车,还抽空跟人学‌了‌杀猪的法子。   饿了‌猪一天之‌后,姚瑜就开始准备杀猪了‌。   姚瑜的朋友不多‌,江恒是一个,姚瑜肯定得喊上‌。   哪知江恒是个怂货,根本不敢来。   姚瑜用两人多‌年的友情都没说动他,姚瑜只好利诱,“你来帮忙,完事之‌后,分你五斤。”   江恒纠结了‌,没有一口答应,旁边的江奶奶一拍大‌腿,替江恒做了‌决定,“成,不过我们不要猪肉,你把猪血给‌我就成。”   姚瑜也‌不会处理猪血,也‌不想剩下的东西太多‌,弄得家里乱糟糟的,就答应了‌。   奶奶发话,本就有些心动的江恒只好听从了‌。   光他两人肯定是不够的,姚瑜还得喊几个人。   姚瑜认识的人也‌不多‌,他就把村长和他儿子也‌叫上‌了‌。   “姚瑜,听说你弄了‌头猪。”还没进‌门村长就问他呢。   姚瑜点点头,“明天想把它宰了‌,想找几个人来搭把手。叔你有时间不?”   “成啊!顺便吃你一顿杀猪菜。”   村长还说把他儿子也‌带上‌。   剩下的,姚瑜也‌不知道叫谁,宋凉就让谢小夏喊了‌他们爹过来。   几个人勉强算是凑合够用。   姚瑜杀猪那‌天,几个人早早就来了‌,又是捆猪又是烧水。   江奶奶她老人家也‌拿了‌个大‌盆和江恒一起过来了‌。   这阵仗,引来不少人。   “快快快,把它捉住,别让他跑了‌。”   几个人第一次杀猪,没有章法,差点让猪跑脱了‌。   总算是抓住了‌,将猪绑了‌起来。   将猪放在板凳上‌时,猪还在不停的反抗。   “接下来怎么办?”村长按住猪的四肢中的一肢,扭头问姚瑜。   姚瑜按照问来的方法道:“接下来就是杀猪放血了‌。”   几个人商量的热火朝天,旁边杜小安谢小秋兄弟俩和宋凉几个人在旁边磕着瓜子看热闹。   “没想到谢叔叔劲儿还挺大‌,按着猪后腿,猪都动弹不得。”杜小安夸道。   “那‌是!我爹可是老猎手。”谢小秋自豪道。   “要是没有谢叔,这猪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杜小安道。   说着,他有些忧心,“谢叔力气最大‌,他要按猪,谁来杀猪呢?”   说话间,刀递到了‌江恒的手里。   因为江恒力气最小,他按不住猪的四肢,只能由他拿刀下手,可一凑近猪,他手一哆嗦,刀掉了‌,人愣是没敢上‌前。   场面顿时僵住了‌。   “上‌啊,你倒是。”谢猎户催促,“我们快按不住了‌。”   江恒始终不敢上‌前,“我,我下不了‌手。”   说话间,谢猎户的手都颤了‌,他简直想骂人。   “可以‌让姚瑜来啊,姚瑜这个角度刚刚好。一手按着前腿,一手拿刀。”江恒心急乱出主意‌。   谢猎户无语,村长也‌无语,“姚瑜一只手怎么能按得住猪前腿,实在不行你另找一个人。”   可这功夫,怎么能找得到。   这谢猎户眼见可就要按不住了‌。   村里人瞧见他们阵仗摆的这么大‌,却这么狼狈,忍不住哄笑。   真是闹笑话了‌。   姚瑜买这猪做什么?   又不会杀。   ……   赵氏这次回来之‌后,看到老头的可怜模样,给‌老头做了‌几顿饭。   简单的幸福,让姚老头不住感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老头子过得好了‌,想起姚瑜就更愧疚了‌。   这两个月来,他都没怎么管姚瑜,也‌不知道姚瑜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姚老头心虚的很,吃饱了‌饭就跑去姚瑜那‌里,想看看他。   恰逢姚瑜杀猪。   他去的时候,姚瑜被逼的没办法。   江恒不敢动手,他只好松开按着猪前腿的其中一只手。   “叔,不然就按照江恒说的那‌样吧。”姚瑜道。   他努力用力,血管都暴起了‌,声‌音沙哑,“江恒,拿刀。”   江恒不敢耽搁,忙把刀递给‌姚瑜。   姚瑜手起刀落,将刀刺入猪脖子,猪血滋的往外冒。   猪最后一刻挣扎的更加厉害了‌。   现‌场除了‌谢屠户,几乎都扭过头去不敢看。   村长有点理解江恒了‌,这要是换了‌他,他也‌不敢。   姚老头刚来就看到这副场景,吓得老腿一哆嗦。 第51章   姚老头少年时还是个好‌年代,那时候他家里富足,家里还养着牲口,几乎就没断过荤腥,他自己没少见人杀猪。   看到是一回事,可他从未自己动手过。   因为姚老头以前有被猪拱过的经历。   往事不堪回首,那时候的他过于瘦弱,被猪一拱一个屁股蹲。   而姚瑜的体格和那时候的自己很‌像。   虽然高‌高‌大大,但实际瘦瘦弱弱,手上没一点子力气,连说话都一副没底气的样子,那还不和他一样一拱就被猪拱翻了?   这‌样的姚瑜怎么能杀猪呢?   就他那个体格子。   真‌是的!   也太胡闹了。   就算他喊不来人帮忙杀猪,就不能告诉他这‌个爹一声,他总能帮姚瑜找个人。   姚老头皱着眉就要上前说话,却想‌不到,逼于无奈的姚瑜竟然真‌打算自己动手。   小心!   两‌个字还没喊出‌口,就见姚瑜将刀送到猪的脖子上,一刀结果了猪吃吃睡睡的一生。   姚老头急喘着气……   这‌小子,这‌小子也太莽了!   也不怕猪垂死之际拼命挣扎伤着他。   姚老头吓坏了。   姚瑜以前那般娇气,他以为姚瑜也会和他一样怕。   可‌其实姚瑜只有‌在下手的瞬间有‌点怕,后来过来了,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和杀鸡宰鹅都差不多。   也许是突破了那一条线,后面姚瑜突然就不怎么怕了,他甚至按照书上说的,轻拍着猪屁股,一点一点把猪身‌上的血排干净。   姚老头来不及走上前,就被眼前汩汩流出‌的鲜血和放于一旁的猪肉晃得‌晕了眼。   姚老头不敢往跟前凑了,扶着拐杖撤出‌人群。   待血放干后,姚瑜见江恒实在不中用,干脆自己亲手汤猪刮毛,开膛破腹。   眼见画面越来越凶残,杜小安扭过头去,他都不敢看了。   多年没见过杀猪,村里人看了顿时都有‌些恶心。   江恒看着姚瑜在给猪放干了血后,将从从头到尾剥开肚皮,更是蹲在原地干呕。   “呕,呕……姚瑜……”江恒被恶心到了,更被姚瑜震惊了,“你不觉得‌恶心吗?”   姚瑜堵住口鼻,看了一眼反应过度的江恒,摇摇头。他还将猪肚子里的附件一一剥离,这‌些东西也都能吃,他得‌摘出‌来,可‌不能浪费了。   姚瑜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干脆脱掉外袍和里面的袄子,只穿了一件薄薄单衣继续干活。   好‌在他干的是力气活,他浑身‌都出‌着汗,即使穿的不多也不会冷。   “算了,反正我衣服已‌经脏了,剩下的活就不麻烦大伙了。”姚瑜干脆自己上手,将分猪分肉的活给揽了过来。   谢猎户算是比较有‌经验的他洗了手之后在一旁指导姚瑜。   “从这‌里下刀,把骨头剔干净……”别说,姚瑜动作虽然生涩,但按照谢猎户的指导,是一点没出‌岔子,肉分的也挺漂亮。   宋凉知道,他不让大家上手除了怕弄脏别人衣服的原因,还不想‌过于麻烦别人。   姚瑜虽然也有‌点与人相‌处的经验了,但他菜多久啊,还青涩着呢。远不到长袖善舞的境界,脸皮还薄的很‌,除非必须,否则他不太愿意麻烦别人。   姚瑜不好‌找别人帮忙,宋凉干脆挽起了袖子,帮他干活。   不成想‌姚瑜更不高‌兴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你别闹,快些回去。”   宋凉要是个听劝的,就不会和姚瑜走到今天,他非要低头干活。   姚瑜见劝不动他,姚瑜朝杜小安喊道:“你们把宋凉拽回去,我再给你们一人一斤肉。”   宋凉哭笑不得‌,眼睁睁看着两‌个损友连拖带拽这‌才‌将自己拖了回去。   就着,姚瑜还不高‌兴,站在门口凶宋凉,“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没一点数的要来帮忙!不准再来了,不然我宁愿整只猪都不要了。   你乖乖的,老实站那里看着就行。”   杜小安就见向来狂野的宋凉,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只是乖乖站在那里。   “这‌两‌个小孩过得‌还真‌像那么回事。”村长一边洗肉,一边跟谢猎户说。   谢猎户心不在焉的点头,满眼满心都是姚瑜杀猪的漂亮动作。   村里以前没人瞧得‌上姚瑜,谢猎户也是。有‌时候见面了姚瑜跟他打招呼,他还嫌姚瑜碍事,理都不想‌理他,直接叫人滚蛋。   因为他最见不得‌这‌种娇生惯养,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废物。   而且这‌个废物能还不太聪明,经常被人欺负的惨兮兮的。谢猎户并不恶毒,但他也不善良,每次见姚瑜被欺负的惨兮兮的,他只觉得‌厌恶,他厌恶这‌样的蠢货。   真‌的是很‌蠢。   次次都被人欺负着,次次被欺负了就哭也不反抗,也不知道他活着干什么?   他自己不觉得‌羞愧不好‌意思‌吗?   他不觉得‌白吃爹娘那么多粮食,屁点事干不成太糟踏粮食了吗?   而谢猎户认为的这‌些,姚瑜都一无所觉。   他依旧傻兮兮的过着。   谢猎户就更讨厌他了。   蠢!太蠢了!   他不会去欺负姚瑜,只是单纯的讨厌这‌种没血性的蠢货,一次两‌次……次次都能被人欺负了去,他想‌不通。   就这‌?   还配是个男人?   谢猎户和姚瑜一直没有‌往来,他保持着对姚瑜固有‌的认知。   这‌一次,自家小秋小夏喊他来帮忙,他其实是不想‌来的。但他又实在很‌喜欢宋凉这‌个孩子。   直肠子,不墨迹,是真‌的有‌血性,做人也够狠,还能是非分明。多好‌的孩子啊,太对他脾气了。谢猎户不止一次想‌宋凉是自家孩子就好‌了,若是自己家小春能有‌宋凉这‌个性子,怎么会落了这‌么个下场。   所以他家小秋小夏说宋凉找他帮忙,他就去了。   不看在别人的面上,就看在宋凉面上。   可‌是他很‌欣赏的宋凉今日杀猪并没有‌上手。   带着自家两‌个小哥儿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吃点心,还把姚瑜这‌个搅屎棍推了出‌来。   他要跟姚瑜这‌个废物一起干活?   谢猎户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这‌就姚瑜那娇滴滴的样子,活怎么干?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   临时反悔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谢猎户烦得‌很‌,只想‌速战速决,除了杀猪的步骤,怎么绑猪怎么下刀都是他指挥的。   他没敢给姚瑜分太累的活。   他生怕姚瑜半路受不了累撂挑子了,或者过于娇气,受不住了。   他忍着,直到把猪绑了。   他忍着,直到把猪杀了。   他忍着,直到亲眼看着姚瑜将猪分解开来。   生涩,但很‌从容,完成度非常高‌,肉切的非常漂亮。   姚瑜今天的表现终于颠覆了他的认知。   不管是不同一般男子的大力,还是有‌章法的对猪下刀。虽然生涩,却粗中有‌细,完美的按照他的说法将猪分解了。   姚瑜还把肉分解的很‌漂亮。   谢猎户眼睛都亮了,村长跟他说话他也没有‌进‌去了。   他只想‌找姚瑜好‌好‌问问。   “听说你家的庄稼都被你种死了,你应该是没有‌种地的天赋的。   要不别种地了,跟我一起学打猎。” 第52章   姚瑜看了一眼谢猎户,不肯承认,“谢大叔,你可别胡说啊,我‌种‌地也很有天赋的,今年那纯属意外。明年我一定能把粮食养活你信不信?”   谢猎户不是很信,“真的吗?我不信。我虽然没种过地,可村里‌认识的人都种‌,我‌也看着别人种过地。我见过有人收成好,也有人收成不好,可你这地种‌的都快绝收了……啧,还没‌见过。”   姚瑜边跟他说话,手里‌的活一直没‌停,闻言也怪尴尬的,他小声说:“叔,这种丢人的事你别说的这么大声,我怪不好意思的。”   老‌头子为了这事还生他气呢!   这几个月见了面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嫌他糟蹋土地。   姚瑜把猪肉放到盆里‌,跟谢猎户说道:“实不相瞒,我‌前段时间看了不少种‌地的书‌,我‌还打算明年多种‌几亩地。”   谢猎户痛心,“真就不考虑打猎吗?”   姚瑜一脸他在开玩笑,“叔?现在是冬天啊!你上哪儿‌打猎去?”   “明年春天啊!”   “那明年再说吧,我‌这地要是种‌不好了,实在活不下去就跟你去打猎。”   姚瑜搞不懂,谢猎户怎么突然就看上他了?以前他讨好谢猎户,谢猎户都不搭理自己的。   姚瑜有点受宠若惊,但姚瑜还是拒绝了。   姚瑜再三拒绝,谢猎户暂时性放弃了,打算等到了春天能‌打猎的时候带他涨涨见识。若姚瑜尝到了甜头,还会不心动‌吗?   村长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走过来问姚瑜,“姚瑜你这剩下的肉卖不卖?卖给我‌几斤呗,我‌过年包几顿饺子吃。”   “买什么买?”姚瑜随手切了一块三斤大小的猪肉,“叔你直接拿回去吃就行了。”   不光是村长,来帮忙的每家都有。   村长哪好意思,可姚瑜非给,村长不想占小辈儿‌便宜,就又买了十斤。   反正要过年了,家里‌也要吃肉。   杀猪菜的主厨是江奶奶,江奶奶的手艺宋凉即使见多了酒楼大厨做饭,也忍不住夸一声。   真的很香。   江奶奶用白‌菜萝卜炖了一大锅,配上她特制的辣酱,香香辣辣。不只是肉,萝卜和白‌菜都有入了味,一口下去满满的肉香。   姚瑜当天吃了四碗米。   浅吃了半碗饭的江恒震惊了,“姚瑜,你还是我‌认识的姚瑜吗?”   他围着姚瑜转了两圈,“这两月不和你玩,你怎么成了饭桶了。”   姚瑜坚决不承认,狡辩道:我‌今天是干活干的多,消耗大,才吃的多。”   “再说和我‌今天干的活比起来,这点饭很多吗?”   江恒也算是个损友,“你以前的饭量就跟猫食一样,现在快赶上猪了。”   姚瑜懒得理他。   吃着杀猪菜,村长找了点小酒边喝着边问姚瑜剩下的肉打算怎么卖。   姚瑜的打算是明天送到别村集市上,看有没‌有人需要。   村长想了想,“那也行!过年了,肉应该很好卖。”   村长是个大喇叭,喝了点酒,从姚瑜家回去得一小段路上,一通嚷嚷,姚瑜要去别村集市上卖肉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这话一放出去,村里‌不少人就主动‌上门‌了,都是因为过年了想解解馋,过过肉瘾。大家一斤两斤的买,多了的也有五六斤的。   有买不起肉的,也会买一些‌猪内脏,肠子肚子都是有油水的,稍微处理一下勉强还能‌吃。   邻村的也有听到动‌静的,有个人甚至一下次要了二十斤。   刚吃完杀猪菜,还没‌来得及消化,肉就卖完了。   前后一共赚了四两银子。   姚瑜笑着将银子送到宋凉手上,“还剩了二十斤呢,剩下的我‌想给我‌爹娘他们送点,然后都留给我‌们自己吃。”   宋凉纠结,“留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姚瑜将他搂进‌怀里‌,“今年冬天咱们这么累,也算赚了点,就吃点好的,好不好?”   “可是二十斤也太多了。”   姚瑜翻了个身,跪坐在他上方,小心翼翼的凑到他的肚子上,“咱们还有宝宝,你帮帮忙多吃点好不好,就当替宝宝吃。”   宋凉被他这么哄着挺不习惯的。   但又忍不住沉溺其中。   以前哪有人会这么哄自己?为了让自己多吃点,变着法子的找理由。   他害羞的抿抿唇,带了点小矜持,“那好吧。”   姚瑜见了心猿意马,本来想趁气氛合适做点坏事,可宋凉抓住他的手,“姚瑜,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姚瑜急色的点点头。   “那你以后会变心吗?”   姚瑜茫然的抬起头,怎么会说到这里‌?   “不会吧?反正我‌肯定不会。”宋凉眯着眼睛,声音危险,“你应该也不会吧?你要是变心了……”   姚瑜什么心思都没‌了,他一把将人按进‌怀里‌,“瞎想什么呢?我‌要是变心,你就剁了我‌。”   宋凉闻言满意了,可爱乖巧的在他怀里‌拱了拱,“好~”   姚瑜:……心情难以言表。   听说怀孕的人有的脾气会变差,宋凉难道开始了吗。   和宋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将人哄睡了,姚瑜趁天黑之前,他切了八斤送到了姚家。   赵氏本来想来帮忙的,可姚老‌头突然从外面回来了,还嚷嚷着说身体难受,不舒服,她只好留下来照顾姚老‌头。   昨天赵氏还是有些‌心疼姚老‌头的,今天就开始嫌弃了。要不是这死老‌头拖她后腿,她肯定有时间帮她家姚瑜和宋凉杀猪去。   那两个就是小孩儿‌,杀猪是大事,没‌她帮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晚上赵氏想去看姚瑜他们时,姚瑜提着一大块肉上门‌了。   “娘,我‌今天把猪杀了,留了点肉给你们。”   赵氏心疼了,“你怎么拿这么多来?浪费!”   姚瑜看了屋里‌一眼,悄声道:“主要是姚安不在,要是姚安在的话,我‌肯定不会多拿的。”   赵氏想想也是,只要不给姚安吃,给老‌头子她勉强也能‌接受。   人就是贱。   以前姚瑜上赶着问姚老‌头要钱,姚老‌头觉得这小王八蛋真烦人,还没‌出息。   可是现在姚瑜不问他要钱了,他又开始想东想西‌,患得患失,觉得是不是孩子大了,不需要他这个老‌父亲了。   看到姚瑜竟然来看他们了,还提着那么多肉,姚老‌头差点难言多日以来的酸涩,哽咽了一下。   只是,姚老‌头始终拉不下脸跟姚瑜说句软话,只是点点头,问了他几句,还训斥了他几句   姚瑜还以为他不高兴,‘识趣’的找借口回家了,老‌头见不到他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姚老‌头有心想和儿‌子多说几句,可他实在不会说话,板着脸说了几句就把人吓跑了。   满肚子的话没‌机会说出口,姚老‌头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赵氏不知道他心里‌的难受,开开心心得炒了好几个肉菜,“姚瑜孝顺,给咱送了不少肉,今儿‌我‌就给咱多炒几个菜,再温一壶酒。”   儿‌子送来的肉。   姚老‌头突然好受了些‌。   孩子还是孝顺的,知道给老‌父亲送肉吃。   赵氏当晚就炒了好几个菜,恨不得趁姚安回来之前把肉吃完。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他们正准备开饭了,姚安带着刘宁儿‌回来了。   因为刘宁儿‌真的怀孕了,如今已经快四十天了。   姚安连日来的焦虑终于一扫而空。   他终于能‌面对自己的父亲了。   他终于能‌给父亲一个交代了。   他想,就算以前有所‌隐瞒,父亲看在刘宁儿‌肚里‌的孩子的份上,应该会原谅他吧?   还没‌走进‌家门‌,姚安就闻到一股肉菜香。   他想,莫不是父亲早早知道自己要回来,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   此时的姚安膨胀到极点。   他因为孩子的事压抑太久了,如今终于有了孩子,他便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   这可是他给姚家生的长孙啊!   因为这个孩子,他有机会抓住他爹的偏爱,他的后半辈子就能‌过得富贵安稳了。   刘宁儿‌看在眼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前这个高兴到昏了头的人,他有点不太认识了。   他还是以前的姚安吗? 第53章   姚安的前二十几年全靠姚老头的偏爱而活,为人处事靠姚老头的帮扶和姚瑜的衬托。   不管是他木匠的工作,还是他富足的生活,都离不开姚老头。   姚安知道自己平庸。   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个好爹。   他前二十年,一直牢牢抓住姚老头的心,和赵氏母子两闹的再‌不开心,老头子都会偏向他,他们母子俩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   姚老头出门在外,和人谈事情时带的也只会是他姚安。   赵氏越把姚瑜宠的娇气,他就越欢喜。   他甚至不介意把自己未来的家产暂时让姚瑜去挥霍,因为只有这样‌,他爹才会更看重他。   在这个背景下,哪怕他有时候犯错,哪怕和赵氏争斗时,时有错漏,他爹都会在他的卖惨之下偏向自己。   ……   让刘宁儿怀孕是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打那里起,他爹开始对他失望了‌。   姚安其实很不理‌解。   他爹这么希望自己娶宋凉吗?   就一件事他爹就对他失望了‌吗?   可是他以‌前不是没犯过错,他爹也从来没对他失望过啊!   靠着‌姚老头才能活的体面的姚安失态失衡了‌,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挽回姚老头对自己的好感上了‌。因为这个,他放弃了‌不少挣大钱的木活,因为这个,他忍着‌不喜,让刘宁儿再‌次怀孕,因为这个,他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拿在了‌讨好姚老头上了‌。   他人生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好像都成了‌讨好姚老头,为了‌这个,他放弃了‌很多很多……   可是事情好像越来越糟了‌,他越是卖力讨好,姚老头越是难以‌捉摸。   好在他有孩子了‌。   他知道,他爹一直都很注重传承。   他相信,他爹一定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就姚瑜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手握孩子这个筹码,他还能争不过姚瑜吗?   姚老头今天是几个月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小儿子知道感恩父母了‌,第一次孝顺他,让他吃上了‌肉。离家几月的老妻回来了‌,还拿儿子送来的肉炒了‌几个他爱吃的菜。还没动筷子,大儿子带着‌夫郎也回来了‌。   直到姚老头将视线放到了‌刘宁儿的肚子上……   姚安这次回来虽然有把握,此刻他还是忐忑了‌,拉着‌刘宁儿跪下,求他原谅。   “爹,以‌前是我不对,可是宁儿身体不好,才落了‌胎。当时没告诉你,是怕你生气。如今好了‌,宁儿很快又有了‌,这次我们一定会好好养着‌,争取明年让您抱上大孙子了‌。”   姚老头看着‌瘦削的风都能刮倒的刘宁儿,手都在颤抖了‌。   他在姚安眼里,就是那种为了‌要孙子,不计代价,不论后果‌的人吗?   他是盼着‌想‌要孙子,可他也已经做好了‌刘宁儿保不住孩子,可能要养几年再‌要孩子的心理‌准备。   姚老头自问不是什么善人,可也做不出来在赵氏小月子还没过事就不顾她身体,再‌次让她怀孕,只是为了‌讨好他爹的事。   “你混账!”姚老头给了‌姚安一巴掌。   姚安都蒙了‌?   怎么会这样‌。   “爹,我做错什么了‌?”姚安不敢置信。   姚老头头脑发蒙。是他吗?   究竟是谁给了‌姚安他非要个大孙子的错觉。   刘宁儿虽然卑微了‌些,可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姚安这样‌做,他就不怕把人弄没了‌吗?   姚老头一阵阵的发晕,一阵阵晕头转向之后,他再‌也支持不住,倒下了‌。   姚老头其实没那么多善心。   他伤心不是为了‌刘宁儿。   他伤心是为了‌姚安。   姚瑜是娇气了‌些,可人还没魔怔,还是个正常人。可姚安不同,再‌这样‌下去姚安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可怕的是,姚安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而姚安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的是非善恶都只跟着‌姚老头的喜爱来走的。   他仿佛没有自己的善恶观。   倒下去之前,姚老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姚老头想‌,是不是家彻底分‌了‌,姚安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也就不会为了‌那些有的没的犯魔怔了‌?   是不是他就能变回以‌前的样‌子?   ……   姚老头晕到之后,宋凉和姚瑜也来看过一眼,好在大夫说他身体硬朗着‌呢,就是一时气急攻心。   “也不知道姚安做了‌啥事,让我爹气成那样‌?”   宋凉怕他难过害怕,搂着‌他的腰安慰。   姚瑜亲亲他,“好在现在没事,咱们也能放心下来了‌。”   “那谢叔叫你去帮忙你还去不去了‌?”宋凉问。   姚瑜沉默了‌一下,很无奈道:“人家毕竟刚给咱家帮了‌忙,这回轮到人家有求于我,我不帮忙也不好。”   这就是人情世故了‌。   以‌前姚瑜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些。   有时候他爹带朋友来,和朋友客套寒暄,姚瑜总是很不屑,他爹让配合他也不肯,只顾自己玩闹。   如今轮到他自己做一家之主了‌,以‌前懒得考虑的事现在不得不考虑,欠的人情得换,邻里的关系要维持……想‌到这里,姚瑜突然想‌起自己的师傅了‌。   他还没给师傅和徐掌柜送几斤肉去。   这几天得找时间去一趟。   中午给宋凉做了‌饭,姚瑜才去了‌谢猎户说好的地方‌汇合。   “也不知道你这怎么想‌的,非要拉着‌姚瑜。这小子细皮嫩肉,娇生惯养,他能干成这活吗?”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朝谢猎户抱怨道,“你去年带的那个小子就不错,他人去哪里了‌?”   谢猎户拍了‌拍他的肩膀,“许老哥,给我个面子成不,如果‌他干的不好,你不用‌给他钱就是了‌。”   略微发福的男人叫许发财,算是村里比较富的,他甚至和姚老头关系不错,和姚老头也有些往来。   他和姚老头接触过,大儿子就不说了‌,是个温顺老实之人,虽然愚笨,但表面还是过得去的。小儿子姚瑜可就太‌不像话了‌,好几次他去找姚老头谈事情遇见姚瑜,叫一句人之后,连客套话都没说人就跑没影了‌。   快二十的人了‌,还整日贪玩。   听姚老头说,他家小儿子从小到大都没干过活,千娇万宠的。   “成,谢老弟,我可有言在先,若是那小兔崽子捣乱,可别怪我不给面子。”   谢猎户满口答应。   许发财家里一直养鱼,冬天的鱼很是肥美,他们家的鱼一般都是到了‌冬天才卖的。   许发财和谢猎户熟,又是多年的好友,每年他都胡雇谢猎户帮忙抓鱼,有一部分‌鱼还会杀了‌做鱼干,算是照顾谢猎户的生活。   以‌往,谢猎户都会带着‌自己的外甥来干,可是外甥今年找了‌个泥瓦工干的挺好,又娶了‌媳妇儿,今年就来不了‌了‌。   谢猎户立刻就想‌到了‌姚瑜。   那天他和姚瑜相处了‌一天,觉得这小孩儿是个好孩子,就是被他娘娇养,给养废了‌。但人还是不错的,各方‌面历练一下,一定不比人差。   姚瑜人虽然看起来娇气,可那手力气却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谢猎户看着‌稀罕,打定主意要收姚瑜为徒。   今天叫他来,一个算是让姚瑜给自己帮忙,一个也算是给姚瑜个机会,赚点‌钱补贴家用‌。   那天去姚瑜家杀猪,那屋子他看着‌都沉默了‌。就一间小屋子,里面东西‌摆的乱糟糟的,墙皮都掉了‌不说,门摇摇欲坠,还破了‌几个大洞。   他听说是赵氏为了‌姚瑜长进,才把姚瑜给扔出来了‌。可见了‌那房子他都有些不理‌解,你前十几年把孩子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孩子长大了‌你倒是嫌弃他没出息了‌?   就那个破地方‌,那是人能住的吗?   当娘的怎么就那么狠心。   姚老哥当爹的也忍得下心眼睁睁的看着‌。   谢猎户于心不忍,有这赚钱的好事,他就想‌到了‌姚瑜。 第54章   姚瑜掐点来了。   “谢叔!咦?许叔你也在啊?”   许发财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谢猎户搂着‌他的肩膀,走到鱼塘跟前,“你许叔找我帮忙捞鱼,我外甥今年有事来不了了,就喊你过来。”   姚瑜乖巧点头,然后发问:“我具体干什么?”   “帮忙捞鱼,大部分不‌用特‌意处理,小部分要杀了晾鱼干。”   姚瑜闻言有了点小情绪,“谢叔,你不‌早说,我还特‌意换了新衣服,杀鱼肯定又要弄脏我的衣服……”   姚瑜话还没说完,许发财在旁边忍不‌住了,“你爱干干,不‌爱干走!”   小王八犊子,一句话就弄得他生气了。   还怕弄脏衣服?   躺在家‌里不‌会‌弄脏衣服,可躺家‌里能赚钱吗?   他姚老哥也算是个勤快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小子?   “我又没说不‌干。”姚瑜委委屈屈,“你要是早点跟我说要杀鱼,我就把那天的脏衣服穿来了。我这身衣服可是新的,弄脏了多可惜。”   许发财听他这么说气稍微了顺了一些。   “你,你干嘛话不‌一次性说完。”   姚瑜幽怨的看‌着‌他,“我也想说完啊,不‌是被你打‌断了吗?”   许发财尴尴尬尬的哈哈了几声,“行了行了,开始干吧。”   姚瑜还是不‌忍心弄脏自己的新衣服,想了想就把衣服脱了。   许发财忍不‌住劝,“这孩子,也不‌怕冷,把外袍穿上。”   到底是姚老哥的孩子,可不‌能把人用得太寸了。   姚瑜不‌肯穿,许发财没办法,只好找了件脏衣服给他。   捞鱼简单,许发财和谢猎户有他们自己常用的章程。姚瑜只需要按照他们的章程办就行。   撒网,撒鱼食,等鱼都过来吃食儿的时候收网。   这个时候就是姚瑜出场的时候了。   他提着‌个木桶抱着‌盆,捡大鱼往桶里扔,小鱼扔回去‌。   “这桶满了,你递给我。”谢猎户接过姚瑜装满鱼的桶,递了一个新桶给他,然后自己拎着‌满满一桶鱼,倒进一个大桶里。   看‌着‌大桶里的鱼越来越多,许发财乐呵呵的看‌着‌姚瑜,对谢猎户说:“这小子以前没干活不‌知道,这乍一干起来,还挺有模样的。”   谢猎户也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子骄傲,“那当然了!我老谢能坑你吗?我能喊姚瑜来,肯定是觉得他可靠。”   许发财点点头,“这小子干活有一手,只要肯吃苦,往后不‌愁养不‌活自己了。我那姚老哥也就能放心了。”   聊了几句,谢猎户又匆忙跑去‌干活了。   他和姚瑜分工不‌同,但都不‌轻松。   他以前带的都是自己的外甥,但他外甥干活实在是很不‌怎么样。力气不‌大不‌小,干个活也凑合够用,主要是人懒,干活老想偷懒,还爱拖拉。   有什么事,能往后拖就往后拖,最后拖拖拉拉堆到一起,最后整个大麻烦。   姚瑜就不‌会‌,他才学会‌干活,好像也不‌知道偷懒,如果说他有小心思,那也是想法设法想怎么把活干的更‌快一些。   而且,姚瑜遇到事不‌会‌往后拖,顺手能干就干了,全程干净利落。   反正谢猎户看‌着‌就喜欢。   比他那外甥强多了。   但姚瑜有一点就让人觉得很烦。   他爱抱怨,一天天的,活干下来,姚瑜嘴巴就没停过。干的很不‌情愿。   谢猎户对他的喜欢被他这碎嘴子磨掉了一些。   姚瑜觉得自己太亏了。   他还不‌知道来干活有工钱。   他以为自己就是单纯来还人情的。   他还个人情,就赔上了自己好几天,天天累的跟狗似的,他很有情绪。   他有点后悔那天找谢猎户帮忙了,帮那一会‌儿功夫,就要搭上自己好几天。   有时间‌陪陪自己夫郎不‌好吗?   “反正一到饭点我就得回家‌给宋凉做饭。”姚瑜嘟嘟囔囔。   许发财也无语了,“他那么大一个人不‌会‌自己做饭吗?你个大老爷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姚瑜不‌为所动,大老爷们啥事?有出息是啥?管吃还是管喝?   什么都不‌管!   “宋凉身体不‌舒服,闻不‌了油烟。那是我夫郎,累坏了身子心疼的是我。”   一到饭点,任许发财怎么说,姚瑜都不‌肯干了,撂下桶和盆就回家‌去‌了。   “这小王八蛋。”许发财急的不‌行,“希望他不‌要耽误我的事。这小时候被娘管着‌,长大了被夫郎管着‌,这小子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   谢猎户没办法,“行了行了行了,他已经回去‌了,也没什么办法。不‌过耽误你活应该是不‌会‌的,这小子力气大,脑瓜子聪明,半天就干了去‌年大半天的活,肯定不‌会‌耽误你的活的。”   许发财只能听从了。   “他回家‌了,咱们俩也进屋休息会‌儿,烫壶小酒,暖和暖和。”   “行。”   于是谢猎户和许发财中午被迫休息了一个时辰,等他给宋凉做了个饭,睡了一小会‌儿午觉。   一天下来,干的都是挺简单的活,比姚瑜在酒楼里算账记账简单多了,但架不‌住鱼数量大,他从天亮捞到天黑。   姚瑜都捞蒙圈了。   他以前很爱捞鱼的,可那是为了玩,不‌像这次。他捞了那么多年,都没今天一天捞的多,这一天鱼捞的,把他这辈子捞鱼的瘾都过了。   姚瑜感觉自己不‌会‌再爱捞鱼了。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他们不‌捞鱼,该杀鱼了。   这姚瑜熟悉,不‌用别人指导就熟练处理起来了。那速度甚至比谢猎户还快。   “这些鱼都是要晾成‌鱼干的。”许发财站在一旁说道。   姚瑜头都不‌抬,就是干。   本来一个半时辰能干完的活,姚瑜一个时辰就干完了。   许发财见超预期完成‌任务了,笑‌的乐开了花,晚上给他们俩一人发了三条鱼,这一天的活就算干完了。   等晚上回家‌后,姚瑜冻的手通红,可给来找他的赵氏心疼坏了。   “你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呀?不‌然明天别去‌了。”赵氏攥着‌他的手哭。   “娘,你先跟我进去‌,让我烤烤火啊!”姚瑜无奈道。   赵氏只好松开他的手,跟他一起进家‌门。   宋凉最近在缝衣服,缝孩子穿的小衣服,听见赵氏的声音,一想到姚瑜说要瞒着‌赵氏,就赶紧把小衣服收了起来。   “你们回来了?”宋凉见两人进来,弄了壶热水,放在炉子上烧,好让他们喝口热水。   赵氏晚上是和他们俩一起吃的饭,他们炖了两条鱼吃。   鱼是赵氏做的,味道不‌错。   一边吃,赵氏一边跟他们说姚安的事。   姚瑜和宋凉听到姚安最近的操作,震惊了一下。但也只是震惊了一下,没太往心上放,他们本就没什么兄弟情,姚安过好过坏和他都没关‌系,最好和他离得远远的,只要他别来打‌宋凉的注意就行。   赵氏又劝他,“我看‌你爹最近状态不‌对,他觉得姚安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是因为他一直吊着‌姚安,不‌肯早早分家‌。   我估摸着‌他是想分家‌了。”   姚瑜顿了一下。   他有点没想到。   想当初他被分出来,是他娘为了让他卖惨,想以后多分点家‌产。   后来实在收效甚微,他爹的心思压根就没把他往心上放,眼‌里除了姚安就没别人。   目前看‌来他爹这心是要偏到底了,往后家‌产估计是没他份了。   姚瑜有宋凉要养,没再把希望全放到姚老头的身上。又恰逢酒楼那儿的机缘,姚瑜就去‌了。   如今回头看‌,自己的心境也全变了。   姚瑜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然后继续吃饭。   “你爹那财产可不‌少呢,随便一半就够你和宋凉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了。   听娘的,明天别去‌帮忙了,弄坏了身子你爹分你再多钱你都没处花去‌。”赵氏劝他。 第55章   姚瑜嚼着饭沉默了一会,说:“娘,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吗?我爹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姚安,就算分家产,也不会分给我多少的。   家产的事……我不想再惦记了。”   赵氏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和姚老头发生的事‌,姚瑜也不‌想把这‌些事‌说给他娘听。   姚瑜说:“娘,你往后和我爹好好的,要是过得好你们就过着,没事‌就来我们这儿住住。要是过得不‌好,你就来和我们住。   我爹的家产我是指望不‌上,我也不‌想光指望着他的家产,我……”   姚瑜沉默了一下,“我真怕我也变成姚安那样‌,为了讨好我爹,忽略身边的其他人,渐渐的做事‌没了底线。”   赵氏本来还想劝他,听了这‌话便放弃了。   她实在‌不‌敢想象姚瑜也会变成他那样‌。   “你有自己的主意,娘就不‌管了。但明天你要是还非要去帮忙,娘也不‌挡着你,但你得带着娘,娘给你帮忙。”   姚瑜年‌纪小,哪能受得了这‌苦?   反正她没事‌,给孩子帮帮忙。   她多干点,姚瑜就少干点。   姚瑜本来想直接拒绝,可他突然‌想到刘宁儿的事‌。   “娘,刘宁儿如今有孩子了,回来了,按照咱这‌里的讲究,你这‌个婆婆肯定是跑不‌了了,估计得去帮忙照顾。   听你说刘宁儿身体不‌好,一阵风都能刮走,照顾他可不‌是啥好事‌。”   赵氏叹了口气,“就是,照顾他比其他孕妇麻烦不‌说,万一出点什么事‌……”   姚瑜皱着眉,“刘宁儿身体这‌样‌,很可能会出问题。要是出事‌了,以姚安现在‌的疯劲儿,肯定要胡搅蛮缠的,到时候娘轻易脱不‌了身。   真是,唉,平白恶心人。”   母子二‌人越想越气。   “谁想照顾他媳妇儿啊?我就不‌管了!他都没孝顺过我,凭什么要我照顾他媳妇儿?我不‌管,他能把我怎么地?”赵氏都想哭了,“我就不‌该当这‌个后娘。”   “你不‌管,万一出了事‌,他说不‌定会怨你,说就是因为你没管,刘宁儿才会出事‌。”姚瑜站在‌村里那些老古董的角度,提出假设。   “那,那我还非得管刘宁儿不‌成了?”赵氏欲哭无泪。   姚瑜假设的可能,赵氏不‌可能不‌在‌乎这‌些。   毕竟人言可畏。   他们一家子是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要在‌这‌里生‌活,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虽然‌这‌规矩真的很恶心人。   除此之‌外,姚老头那里她也说不‌过去。   她在‌姚老头面前扮了二‌十‌年‌的贤妻良母,姚老头可能现在‌还觉得除了宋凉的事‌之‌外,家里还是很和谐的,他几乎下意识就认定赵氏是刘宁儿的婆母。现在‌刘宁儿怀孕了,还身体不‌好,赵氏就该照顾他。   而且这‌是大事‌,涉及子孙传承。就算姚安做的不‌对,就算她委屈,姚老头也不‌会偏向她,除非她真不‌想姚老头给姚瑜分家产了。   可是凭什么呢?   她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又不‌是妾,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没少操心,凭什么辛苦半辈子,自己儿子穷光蛋一个,最后为姚安做了嫁妆?   “我不‌同意!”一直在‌一旁不‌发言的宋凉突然‌开口了。   赵氏和姚瑜都看了过来。   宋凉还有点小紧张,不‌过话还没说完,也顾不‌得紧张了,“刘宁儿和姚安对我做的事‌,我这‌辈子都过不‌去。你是我亲婆婆,又不‌是刘宁儿的,你要是敢去,我就不‌要姚瑜了。”   姚瑜知道宋凉,他很快明白宋凉的意思‌了宋凉是要自己做坏人,替赵氏拒了这‌事‌:“凉凉,我知道你是为我娘好,可若是让你充当坏人,太委屈了。”   宋凉瞪了他一眼,还演起来了,“坏人?我这‌就坏了?我身体不‌舒服,我和她亲还是刘宁儿和她亲?她不‌来照顾我难道跑去照顾刘宁儿?”   赵氏没想到宋凉会替自己解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凉带着点小傲娇,扬起脑袋,“要怪就怪刘宁儿亲婆婆去得早,活该没人伺候。他要是实在‌没人伺候,他不‌是有亲爹吗?让他爹伺候呗。”   说好之‌后,两人就让赵氏先回去了。   “娘,你先回去,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待会儿就上门。”   赵氏点点头,回去了。   赵氏回去之‌后,她故作冷静的给一家人做了饭。   ……   姚瑜觉得,姚老头虽然‌对姚安很不‌满,但他不‌可能对未出世的孙儿无动于衷。   这‌次刘宁儿的身体更差了,胎很可能不‌稳,所以他娘肯定是跑不‌了了。   如今和之‌前比,状况有变,赵氏提前从娘家回来了,而且和娘家闹的也不‌好,也不‌可能再去娘家住了,只能留在‌家里。   这‌样‌一来,他们之‌前的计划也就不‌成了,该改换改换策略。   ……   姚安是前一天回去的,第二‌天宋凉就跟姚瑜就上了姚家门。   他们到来之‌前,姚家人在‌吃饭。赵氏与姚老头不‌发一言,姚安和刘宁儿则在‌一旁有说有笑,姚安已经‌从昨天的事‌中恢复过来。   赵氏刚在‌姚瑜那里吃了鱼,不‌是很能吃得下了。   姚老头看了忍不‌住劝道:“他娘,你多吃点,往后还得你辛苦照顾宁儿身孕,可得好好保养身体。”   话音刚落,门就被‌宋凉从外面一脚踹开。   看到二‌儿子和儿媳回来,姚老头挺开心的。   刚准备招呼他们吃饭,就被‌宋凉堵住了话头,“照顾谁?你让我婆婆照顾谁?”   宋凉对姚老头向来没有好脸色,姚老头心里有愧,再加上知道宋凉这‌个臭脾气,也一直没说什么。   他对宋凉再次发疯,接受度良好。   他看了一眼赵氏,又看了一眼宋凉,不‌知道这‌事‌有什么不‌对的,“照顾你嫂子啊,宁儿他怀孕了。”   婆婆伺候怀孕的儿媳,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嫂子?就那个贱人?他也配?”宋凉嗤笑,都没有正眼看刘宁儿。   刘宁儿顿时委屈起来,“爹……”   宋凉估计是这‌个家里最不‌怕姚老头的,“那件事‌在‌我这‌里这‌辈子都过不‌去,所以您不‌要指望我把姚安和刘宁儿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当正经‌大哥大嫂,他们不‌配!”   “你,你……你都已经‌出过气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刘宁儿脸色发白。   宋凉先他一步,“怎么怎么?是不‌是要动胎气了,就你有个孩子了?”   刘宁儿本来被‌他气的有些摇摇欲坠,可被‌宋凉预判了,他摇摇欲坠了半天,也没坠下来。   姚安这‌时候站了出来,“宋凉,我知道是我们对不‌住你,可你也已经‌出过气了。再说你就算有委屈,你也是做人儿媳妇儿的,你难道还能管婆母吗?   赵姨她也是宁儿的婆婆,宁儿身体不‌好,理应婆婆帮帮忙。”   “赵姨?”宋凉好笑的看着他,“你自己也说了,她是姨,不‌是娘。怎么这‌么多年‌不‌肯开口认娘,到用人的时候,她就成娘了?   我真是低估你们两口子的脸皮。”   宋凉一个一个的应对,这‌边轮到了赵氏,“你又不‌是姚安的亲娘,姚安也从来没孝顺过你。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以前姚安和我好着的时候,叫你可都是叫老不‌死的……”   姚老头三人脸都绿了。   赵氏演技爆发,她看着姚安,泫然‌欲涕道:“真的吗?”   “没有,他胡说。”   “你信他还是信我的?”宋凉再三给姚安贴标签,“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他是个什么东西,可见他人品之‌低劣不‌堪。   他说出这‌种话很意外吗?   不‌意外吧?   说实话,有天他为了抢家产害人性命都有可能。”   姚安攥着拳,“宋凉,你我好歹相好一场,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宋凉斜着看了一眼,“你一说起从前,我就更恶心了,我真是白瞎了那几年‌。”   宋凉不‌耐烦道:“婆婆,姚瑜才是你亲儿子,你若去伺候刘宁儿生‌孩子了,那你自己的亲孙子……”   宋凉一顿,抚摸上自己的肚子,“那就别‌要了吧。”   “什,什么?”赵氏没反应过来,“亲孙子?”   这‌,这‌,这‌,刚刚三人商量的时候也没人提啊!   她颤着手看向宋凉的肚子,“这‌,这‌是……”   姚老头也看过来了,宋凉也有孩子了?   下意识的,姚老头是想高‌兴的,可眼下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姚安脑子嗡了一下。   什么?   姚瑜也有孩子了?   这‌么轻易就有孩子了?   “孩子几个月了?”姚安呼吸急促。   姚瑜的孩子一定没有他的孩子月份大,一定的。   可是没人理他。   “媳妇儿,你别‌冲动。”姚瑜终于开口了。   宋凉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那张可爱的脸此刻奶凶奶凶的,“没出息的,自小就不‌得你爹喜欢,我嫁给你还被‌赶出家门,如今连亲娘都不‌管你了,我要你有什么用?”   姚瑜长了这‌么高‌的个子,此时就像个孙子一样‌,“都怪我,怪我没用。”   宋凉狠狠斜了他一眼,“废物!”   赵氏还没消化这‌个消息,他颤巍巍的靠近,“是真的吗?真的有孩子了?”   不‌是演戏啊?   宋凉高‌傲的点点头,“才三个月不‌到,你是我亲婆婆,你要是敢照顾刘宁儿让我不‌痛快,我就把孩子打了,和姚瑜和离。”   赵氏闻言呆愣愣的点点头,“好好好,不‌管就不‌管了,你可千万小心点,别‌伤着我孙子。”   姚瑜,宋凉:……???   按照剧本,您得再三为难,最后在‌宋凉的逼迫下让实在‌没办法的我爹开口,然‌后你再不‌情不‌愿的答应。   不‌是,你怎么提前就答应了?   人设呢?   姚老头也震惊的看向赵氏。   贤惠呢?   慈爱呢?   虽然‌他也不‌希望宋凉把孩子打了。   赵氏此刻也顾不‌得演了,“反正刘宁儿他爹把他照顾的很好,不‌然‌把他叫回来继续照顾着算了,我给他腾地方。”   姚老头脸都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的他跟刘宁儿他爹不‌清不‌楚似的。   赵氏破罐子破摔了,“姚安他本来也没当我是亲娘,这‌些年‌没少向你告我的状吧?我早就忍够了,你明明知道姚安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忠厚老实,可你依旧每次都偏心他,就因为他从小没有亲娘、他弱势。   这‌次的事‌不‌是小事‌,万一刘宁儿有个差错说不‌定他又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到时候姚安一句我没把人照顾好,一切都怪我,你再要偏心他,我还有活路吗?”   她怜惜的看向宋凉。   宋凉都怀孩子了,那是要受累的,怎么还能让他做恶人?   为了孙子,赵氏什么都不‌怕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姚瑜也站了出来。   他不‌能让媳妇儿和娘挡在‌自己前面。 第56章   姚瑜挡在宋凉和赵氏前面,和姚老头对‌视。   姚老头看着他满脸防备,仿佛自己会对‌他们不利。   姚老头看着他们这个架势气疯了。   他的好妻子,他的好儿子!   好啊好啊!   他竟不知道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这么多年对‌自己有这么多怨言!   “这个家,还有我,你‌们是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我们不敢不把爹你‌放在眼‌里,可前提是我们得‌先保护我们自己。”这是一直唯唯诺诺的姚瑜。   以前姚老头一发火,姚瑜几乎次次秒怂。   这事这次他眼‌神坚定,没有被吓退半分。   姚老头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他有些小看姚瑜了呀!   这小子长本事了,竟然敢跟他呛声了。   可姚瑜说‌的不止这些。   “爹,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你‌扪心自问,自打宋凉嫁过来以后,你‌对‌我们公道吗?你‌对‌我公道吗?”   姚老头承认,他没做到绝对‌公道。   可是他怎么办呢?   “村里像我们这样一大家子的人‌家,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总有人‌要退让啊,不然这日子该怎么过?”姚老头摊手,他不懂,这家里怎么就没人‌懂他呢?他为了维持这个家多难啊!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姚瑜满腔不忿,如果说‌之前只是想演场戏,想将他娘解救出来。   可在听到他爹这么说‌,他就炸了。   “都是些小事。”姚老头闻言也不是很有底气了。   “那什么才叫大事?”姚瑜上前一步,看着姚老头,指着刘宁儿,“他若是有个万一,将屎盆子扣到我娘头上才叫大事吗?   我不是咒他,可是姚安把人‌折腾成这样,凭什么要我娘承担风险?”   “不会的,就算有事,我不会怪你‌娘的。”姚老头保证道。   姚老头这时候也顾不上怪他咒刘宁儿了。   姚瑜觉得‌好笑,“可我凭什么信您的?就凭明‌明‌是姚安做错了,你‌为了照顾姚安的心情跑来打压我?”   “就凭……”姚瑜有些哽咽,“在刘宁儿有了孩子以后,你‌就没怎么管我了?把我扔到破屋子自生自灭,甚至娘你‌也不管了?就凭,我第一次赚钱,给您买了包茶叶想送给您,却连你‌的面都见不上。”   “茶叶?”姚老头动容了,“什么时候?我没收到啊!   姚瑜摇头后腿一步,“都不重要了。”   那段时间姚老头生他的气,嫌他把两亩地‌里的庄稼种坏了。   “这怎么能不重要呢?”这是他儿子第一次送他的东西,可他竟然不知道。   姚瑜继续往下说‌:“您的保证,我还真没法相信。您的眼‌里只有姚安,您只想要刘宁儿肚里的孩子。而我们,都是可以为他们牺牲的存在。”   姚老头想说‌不是的,他想解释,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可怎么解释呢?   他偏偏就是这么做的。   他想说‌每次都是理由的。   可是每次?   每次啊!   姚老头回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能每次都这样呢?   他真是昏了头。   在得‌知姚瑜居然还惦记着自己时,他就更觉得‌自己昏头了。   他那样对‌姚瑜,姚瑜竟然还惦记自己。   在他心里,两个孩子其实‌是一样的,他之所以偏向‌姚安,是因为姚安从小没娘……姚老头想将这个说‌了无数次的理由说‌出来。可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没再说‌出口。   说‌了也没用‌,不管是姚瑜还是陪伴他几十年的老妻都不会信的。   换做他他也不信。   “爹,你‌别听他胡说‌。”见姚老头几乎要被他说‌动了,姚安状似癫狂,“您一直最‌是公道了,他们胡说‌八道。   而且,而且……宋凉怎么可能有孩子呢?说‌不定他是骗你‌的,就是为了问你‌要钱。”   “闭嘴!”姚老头朝他怒吼道。   姚瑜看在眼‌里,完全没当真。   就算他爹对‌姚安的态度再恶劣、对‌姚安失望,可一旦遇到事,他一切还是会以姚安的利益为先。   “爹,你‌看,这些事您都知道,可后面偏心事您还是做了。”姚瑜苦笑,“我也不要您的家产了,我也不奢望您对‌我的好了。那您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我娘走‌。   她为了我,已经受了太多委屈了。   我不想她继续委屈下去。”   姚老头手颤个不停,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失去什么了。   赵氏看向‌姚瑜,泪眼‌汪汪。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儿子长不大似的,别人‌受的苦他都不知道,除了会玩,平时都很缺心眼‌。却不知道他竟然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受的委屈,知道怜惜她这个当娘的……她这些年也算没有白白付出。   姚瑜。   好像长大了一些。   “娘你‌别怕。虽然我没用‌,虽然我会的不多,可我力气大。”姚瑜扶住赵氏,“我还会算一点账,这几天我跟着谢叔捞鱼杀鱼,明‌年他还想带我去学打猎……我可以干很多事,能养活你‌们。你‌不信问宋凉。”   姚老头越来越松动了,他这都干的什么事啊!   “爹。”姚安见状抓住姚老头的手,“宁儿怀的可是你‌孙子,赵姨她不想管才闹了这么一出。”   姚老头看姚安宛若在看蠢货,大伙说‌了半天,他竟只得‌了这么一个结论‌吗?   姚老头手都在发抖了。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姚安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讨好他身上了。然后靠着他的宠爱,收服其他人‌的心。   不得‌不说‌,有几分聪明‌。   可是心不正啊!   一遇到事情就全露了。   他现在已经不想着怎么让赵氏照顾照顾刘宁儿,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家,这个家要散了。   他以前多看好姚安啊!   他还想将姚家的大梁交给姚安。   可是,姚安不行啊!   姚瑜呢,笨了点、蠢了点,脑子也有些混沌,可他心思‌要纯澈很多,也算是个善良的蠢货了。   可他也不放心姚瑜。   从今天这事来看,姚瑜心里糊涂着呢,自己没个主‌意,一切都听夫郎的,被宋凉捏的死死的。   走‌到这一步,姚老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怪他没将一碗水端平,也怪他没本事,生了这两个不成器的。   难过、愤怒、失望到极致,姚老头突然看开来。   兄弟阋墙的祸根是他从两人‌小时候就埋下的,是沉疴痼疾,治不好了。   或许姚安小时候还有可能掰过来,可随着姚安耍心眼‌尝到了甜头,他这个当爹的没有及时干预,就再也没希望了。   一直以来的家庭和睦,都只是赵氏和姚瑜的退让,和他的一厢情愿。   就这样吧。   趁现在还没有兄弟成仇。   他也认了,他生了两只鼠,成不了人‌中之龙,他也看开了。   他不指望这两多有出息了,他只盼在两个孙子长大之前,别将家给败了。   姚老头叹了口气,“明‌年,孩子出生以后,把家分一分吧。   心都散了,没必要硬把人‌绑在一起了。”   这两个儿子是没希望了,他得‌给两个孙子筹谋筹谋。   ……   当晚,赵氏没在家呆。   王婶家有间空屋子,赵氏便去那里借宿了。   姚家这事闹的大,村里都传开了。   比较关心这事的是许发财。   他不怕别的,主‌要是怕姚瑜万一被事耽搁了,第二天给他帮不成忙,耽误他赚钱。   许发财烫了壶小酒过来看姚老头,这壶小酒对‌姚老头来说‌正是时候。   两人‌喝了点。   姚老头故作豁达的笑着,“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我这家丑估计闹得‌全村都知道了吧。”   “这有什么?谁家没有点糟心事?”许发财宽他的心。   “怪我没本事,生了两个没本事的。”姚老头痛饮一杯。   许发财又给他满上一杯,“姚老哥这是谦虚啊,姚安我虽然见过几次,但接触不深不好多说‌,表面看着还是有模样的。可是姚瑜我熟啊,这崽虽然娇气嘴碎些,可是干活那是有一手。不得‌不说‌,活干的有模有样。”   姚老头当他在宽慰自己,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姚安就不说‌了,姚瑜……好在姚瑜有个厉害媳妇儿。”   这点许发财深以为然,“那是真的,姚瑜这几天给我帮忙,一到午饭的时候,他准时回家给夫郎做饭,怂得‌很。   不过宋凉那小哥儿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厉害着呢,姚瑜怕也不意外。”   姚老头抓住他话里的重要信息,“在你‌那儿干活?姚瑜?”   许发财一愣,一拍大腿,“姚老哥你‌不知道啊?”   姚老头酒醒了,脑子也清醒了。   他还真不知道。   许发财便把凳子往姚老头跟前一拉,抓着他一顿唠,“姚瑜干活那是真利索,有老哥你‌年轻时的风范。干活那脑子转的也快,别人‌一个半时辰能干完了活,他一个时辰就干完了。”   姚老头还是不敢置信,“你‌说‌的是我儿子吗?”   许发财敢说‌,他都不敢认。   姚老头连日来的阴霾被许发财几句好话吹散了些。可是他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他怕万一许发财是哄他开心,把事实‌夸大了。他再一开心,那就让人‌笑话了。   “不信你‌明‌天来我那儿看看……”说‌道一半,许发财突然一拍大腿,愁道:“哎哟喂,今天出了这事,姚瑜明‌天还能去吗?”   姚老头点点头。   “这你‌放心,我家这二小子别的优点我不好说‌,就是心大,前头闹得‌再不开心,可他脑子里不记事,转身就忘了。明‌天保管乐呵呵的。”   最‌后,姚老头说‌:“明‌天的活应当是不受影响的。”   姚老头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许发财是为这事来的。   两人‌又一番客套,喝完小酒,才送许发财回了家。   ……   下午,回到家的姚瑜死死攥着宋凉的肩膀不说‌话,宋凉还当他伤心了,安慰了他几句。   姚瑜将他往怀里一搂,“凉凉我没事,我就是在回味。”   宋凉莫名其妙,“回味什么?”   “回味你‌刚刚打我那一巴掌。”他抱着宋凉撒娇,“你‌打我之后,我差点都起反应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最‌近我憋太久,憋坏了?”   宋凉脸涨红了。   他没想到姚瑜会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忍不住娇怒道:“你‌,你‌简直不要脸。”   姚瑜笑嘻嘻的拉着他摸自己的脸,“要呢要呢,你‌摸,多滑溜。嘻嘻嘻。” 第57章   赵氏年前只能住在王婶家里,姚瑜给王婶了‌一两银子,算是租金。   “哪用得了‌这么多钱?”王婶不肯收,“咱们这小破村子这种房子要多少有多少,快把‌钱拿回去。”   一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就她家这破旧屋子,不值不值。   姚瑜看了‌赵氏一眼,“王婶,我之所以租你家房子,也不单纯是给我娘想找个地方住。你与我娘交情‌好,我还想麻烦你能帮忙照应。   也不需要专门照顾,平时吃饭我娘还来我家吃,就是万一有个冷的热的,还得王婶帮操心。”   王婶见推拒不过,只‌好接下了‌这一两银子。   “等明年春耕一过,我就开始找人‌建新房,等新房一建好,我就把‌娘接进来。”姚瑜对赵氏道。   将亲娘托付给王婶,姚瑜依旧去了‌许发财家帮忙。   看着姚瑜远去的背影,赵氏发愁。   姚瑜话‌是撂下了‌,可有的事不单是有担当就能‌成的,他还得有钱。   昨天他们母子三人‌一时冲动,破罐子破摔,主动放弃家产,回头想来赵氏有点‌后悔。   如今看着是有骨气了‌,可骨气有什么用呢?   不顶吃穿。   现在他们母子三人‌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而姚安和刘宁儿依旧吃香的喝辣的。   憋屈啊!   一见姚瑜来,许发财殷切的迎了‌上来,给他塞了‌杯温酒,“喝杯酒,暖暖身子再干活。”   “谢发财叔的酒。”姚瑜接过来,一饮而尽。   “要不要再来一杯?”   “咳咳咳……”姚瑜不会喝酒被呛了‌,便把‌酒杯还给了‌许发财,“不要了‌不要了‌,我还是去干活吧。”   许发财看了‌一眼屋里,又‌看了‌看姚瑜,“去吧。”   今天是第二天,不像第一天很多事都‌不熟悉。谢猎户还没来,姚瑜自己先撒了‌网,又‌撒了‌饵料。   等谢猎户来的时候,已经‌可以开始捞鱼了‌。   隔着窗户,许发财关心道:“谁家孩子没个缺点‌啥的。”   他见姚老头不说话‌,继续道:“虽然咱姚瑜娇气了‌点‌,怕媳妇儿了‌点‌,干活爱抱怨,人‌怂了‌些……”   许发财还想说下去,见姚老头略微不悦,他赶紧住了‌嘴,话‌头一拐,“但‌是干活很有样子,麻利又‌伶俐,你这不也看到了‌。”   姚老头点‌点‌头,许发财这么热心,他也忍不住敞开了‌心扉,“我以往觉得我这个儿子除了‌长得伶俐可爱之外,一无是处。如今父子俩闹得难看了‌,倒是瞧出了‌他这么多优点‌来,我就是有心引导,恐怕他也不愿意领情‌了‌。”   许发财安慰道:“我谢老弟挺喜欢他的,最近听他说想把‌姚瑜带到身旁教导,你也别太操心了‌。”   姚老头叹气,“你说我真的偏心吗?姚瑜以后该怎么办?姚安以后又‌该怎么办?”   许发财顿了‌一下,“姚老哥,既然你问我,那我就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我觉得你做的实‌在不妥。   教孩子不能‌光看谁可怜,得摆事实‌讲道理‌。不然寒了‌一个的心不说,另一个做错事不能‌得到惩罚,长此‌以往,是非难分善恶难辨。他干什么都‌不会受责罚,也容易没有敬畏之心,时间一长,难保不长歪。   姚老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啊。”   “你高看我了‌。”姚老头叹气,“错了‌,我错了‌。可眼下姚安已经‌成这样了‌,我不可能‌不管他。”   眼下之意很明显。   “你这是要将错就错,一条道走到黑啊。”许发财不懂他了‌。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事情‌发生之后姚老头很难受,他没法不去管姚安,他也无法面对赵氏。   到这种地步,姚老头竟还狠不下心,许发财不再劝他了‌。   他这姚老哥遇到儿孙事就糊涂了‌,若他是姚老哥,他必将让姚安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然后把‌姚瑜这块璞玉带到身旁好好教导。   许发财看向窗外,想起自己家里的两个酒囊饭袋,他都‌有些羡慕姚老头了‌。   姚老头没教过姚瑜任何东西,他还被赵氏娇养长大,在这种情‌况下,姚瑜能‌这样伶俐有担当,实‌属不易。若是这是他儿子,若是能‌放在他手‌下教导……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来找。   “老板在吗?”   许发财赶紧出去,一看是个比他年轻些的人‌,“老弟有什么事吗?”   “我主家要办宴,听说你们这里有鱼。”   “不错,冬天的鱼肥美,我家的鱼比别人‌家更肥美。老弟你看要多少,我让人‌给你捞。”   那人‌点‌点‌头,“我要的多,能‌帮忙杀了‌吗?”   “老弟你要多少条?”   “一百五十条,要个个肥美。”   “好说。”许发财手‌一招,“姚瑜,替这位客人‌挑一百五十条肥鱼,顺便帮忙杀了‌。”   姚瑜应了‌一声,拿了‌个空篓子,数了‌一百五十条鱼。数够之后,拿到一旁开膛破肚。   待处理‌完后,将产生秽物都‌挖了‌个小坑埋了‌。   那人‌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掩鼻。   处理‌完之后,姚瑜将鱼分批放到竹篮里,过水洗干净了‌才交给了‌客人‌。   那人‌脸色有了‌笑颜色,“老板,你们这小工挺机灵的啊!”   许发财做了‌这么大一单生意,乐呵呵的,“哪里哪里。这不是小工,是家里小辈,手‌熟罢了‌。”   那人‌笑着接过鱼,“老板算算多少钱?”   价钱他们刚刚讲好了‌,没杀的鱼一条三十文,杀好的鱼每条得多给三文。   也就是三十三文。   许发财拿过算盘,开始算。   “一共是四千九百五十个铜钱。”姚瑜在旁边边帮客人‌装车,听到要算账,忍不住职业病犯了‌。   许发财诧异的看过去,姚瑜已经‌转身又‌去捞鱼了‌。   许发财没听他的,当着客人‌的面继续打算盘。做生意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遍,不然客人‌该疑心他不老实‌了‌。   吧嗒吧嗒……一炷香以后,许发财算完了‌,“竟然真的是四千九百五十个铜钱。”   客人‌痛快掏钱,“你这小辈当真是个人‌才,不知‌道在哪里高就?若是卖完鱼没事做,可以来找我,我们府上缺这样的人‌才。”   许发财笑道:“我回头问问这小子,若是他有想法,改日让他亲自登门。”   客人‌走后,许发财把‌姚瑜叫到跟前,给了‌他一百文钱。   姚瑜起先莫名其妙。   不过他算了‌算,自己杀一条鱼替许发财赚三文,一百五十条就是四百五十文,这钱拿着他也不愧。   姚瑜痛快收了‌,“谢发财叔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待会儿回去吃饭他就把‌钱给宋凉,叫他存进小金库。   在姚瑜看不到的地方,许发财笑着给姚老头添了‌杯茶,“看到了‌吧?这小子继承了‌老哥你那算账的本事。很不错。”   但‌许发财不得不实‌话‌实‌说,“就是眼皮子浅了‌点‌,胆子也小,没有闯劲。养家糊口‌,求个温饱是不难的,但‌再想有所进益,现在的他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有个偏心大哥的父亲,又‌有个娇惯他的母亲。这样养出来的孩子,没有见识太正常了‌。 第58章   许发财这里的活姚瑜干了四天,最后那一天回家之前,许发财把谢猎户和姚瑜叫到跟前,一人数了六百文钱,又一人给了八条鱼。   本来姚瑜是拿不了六百文钱的,可是这小子‌干得‌活超出了许发财的预期,他就‌多给‌了点。   也算给姚老头个面子,照顾照顾他儿子‌。   姚瑜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没敢接,“不是帮忙吗?怎么还有钱拿?”   谢猎户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就‌说你小子‌这几天干活怨气怎么这么大,原来是以为白帮忙啊。”   许发财听明‌白也乐了,“你若不要,我给‌老谢也可以。”   姚瑜一把抢过,“要要要,怎么能不要?”   他咧着嘴直乐。   还一边数铜板。   看得‌谢猎户来气,又在他脑袋上给‌了他一下‌。   得‌了六百文钱,被打几下‌姚瑜也不生气。   “数什‌么数?”许发财看他数钱也有点来气,“你小子‌当着我的面‌数,你可真会做人。”   说完,许发财做样子‌在他屁股上踹一脚,“没出息!要数钱回去数?”   姚瑜开心坏了,直点头,脚步却不见挪动,还在数。   谢猎户嫌丢人,把他拽走了。   “你小子‌上次卖猪赚了四两多,还能看得‌上这几百文钱啊?”谢猎户问他。   “大钱都是小钱攒起来的,一文钱我也稀罕,嘿嘿。”   正说着,走到姚瑜家门口了,姚瑜抬头一看,家里的烛火还亮着呢,是宋凉在等他,“谢叔,我就‌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着点。”   谢猎户无语,“在村子‌里,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小心的。”   姚瑜往家的方向走去,待快到门口时‌,他加快了步伐跑进去了。   不多时‌,谢猎户就‌听到宋凉的尖叫,“脏死了!洗干净再亲我!”   谢猎户摇头直乐。   这小子‌真有意思。   ……   年关将‌近,大家忙了起来,姚瑜却相对比以前还闲。   他打算这两天去看望看望自己两个师傅。   姚瑜死乞白赖的低价从许发财那里买了六条鱼,又带了点江奶奶灌的血肠,一人买了几斤肉,最后又去县里买了点大米,买了包点心,提了壶小酒。   算是备了份看得‌过去的礼。   他去了一趟陆先生和徐掌柜的家。   徐掌柜见了他很高兴,到处拉着他见人,跟人说姚瑜是他徒弟,在酒楼里当账房,让遇见了多照顾。   徐掌柜住在县里,认识的都是生意人,那些人都挺给‌徐掌柜面‌子‌的。拉着姚瑜问东问西,热络的不行。   更甚者还要给‌姚瑜说媳妇儿。   还有人在知道姚瑜成亲了之后,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小妾。   姚瑜冷汗直流。   这个念头他连有都不敢有,先不说他自己觉得‌这样做不对。光是让宋凉知道了,不得‌打孩子‌杀夫一条龙?   姚瑜招架不住,还没吃午饭就‌溜了,快到下‌午的时‌候他才去了陆先生家。   陆先生家里也住乡下‌,耕读两不落。   与徐掌柜不同的是,陆先生家里要静很多。陆先生连年货都没准备,在家里读书。   见姚瑜来了,陆先生放下‌手里的笔起身。   “师傅,马上要过年了,我来看看你。”姚瑜将‌礼物放下‌。   “路上冷不冷?”   姚瑜摇头,“一点也不冷。”   姚瑜四处看看,“师傅,就‌要过年了,你这里怎么啥也没准备?”   陆先生给‌他抓了把花生吃,“明‌年就‌要考试了,哪里有时‌间做这些?”   见姚瑜吃的香,陆先生表情‌也温和了许多,话题拐到姚瑜身上,“最近没见,你字练的怎么样了?”   “啊?”姚瑜愣了一下‌,心虚的低头吃花生,不敢看陆先生的眼睛。   陆先生轻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这小子‌不自觉,不在跟前督促就‌不自觉,“回去好好练字,你那字还差着意思呢。”   “嗯。”在陆先生跟前,姚瑜乖的跟猫似的。   “吃了吗?”陆先生问他。   “没呢。”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点。”   “师傅,你还会做饭?”姚瑜诧异了,不过让他师傅给‌他做饭他可不敢,“师傅,不然还是我来吧,我在家经‌常做饭。”   “不用。”陆先生没让,“来我家哪能让你动手做饭?”   姚瑜只好在一旁打下‌手,“师傅,你做饭咋样?”   “挺不错的。”他师傅不是个谦虚的人。   不管是考举,还是当账房做饭干活,他师傅都很有信心。不像他,干啥都怕,干啥都觉得‌自己不行。   不过,想到这里,姚瑜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最近遇到事‌好像没以前那么怕了,也不会还没做就‌觉得‌自己不行。   他看了看陆先生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   自从认了陆先生当师傅,他很多地方越来越像陆先生了。   陆先生做饭很快,看样子‌是个有经‌验的老手了,姚瑜盛饭的时‌候还忍不住期待了一把。   直到饭进了嘴里。   果然,人无完人。   他师傅做饭也太‌难吃了。   难吃就‌算了,还盲目自信。   姚瑜心里吐槽,但是没胆子‌说出来。   姚瑜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要是别人家,他直接就‌说吃不下‌不吃了,但是在他师傅这里他不敢。   他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吃完饭,又把锅洗了,才再次回到堂屋,继续接受陆先生的教导。   陆先生在他洗碗的时‌候一直在看书,他洗完碗出来,陆先生看了一眼,继续看书,只是心思却没完全放在书上,“我前些日子‌让你练字临摹的文章你都认真看过没?”   姚瑜捏了几颗花生,“嗯,看过。”   “看过几遍。”   “临了不少遍呢,临的时‌候顺道看了,大部‌分都记住了。”   陆先生这回放下‌了书,“你自己也读过书,又看了我那么多文章,要是让你自己写文章,你能不能写的出来?”   姚瑜忍不住乐了,“师傅,你说笑呢,我都没正经‌上过学堂。我哪里行呢?”   陆先生重新拿起书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笑什‌么笑,正经‌点。   不是我自夸,我的才学比得‌上天底下‌九成的教书先生,被我教导了这么久,你该有点信心了。”   姚瑜委屈,最近怎么谁都爱打他脑袋呢?   陆先生认真跟他说:“前十几年各地多有战争,四处都乱着呢,人们疲于奔命,读书的人不多。   今年是新朝第一届科举,考的人少,科举要好考一点。等再过三年,下‌一届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机会难得‌。”   姚瑜有些结巴,“师,师傅,你跟我说这些干啥呀!”   陆先生把书又放下‌了,“你给‌我装。”   姚瑜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花生皮,“我不行,我怎么行呢?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也没准备。我,我也不执着这个。我就‌想多赚钱,然后让我夫郎和我娘过得‌好一点。   村里人都说我没出息,可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陆先生点点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说他眼皮子‌浅。   陆先生只是问他,“你知道新朝每户男丁要服几年兵役,几年徭役吗?”   姚瑜摇摇头。   “前朝皇帝残暴,每户男丁要服五年兵役,每户男丁一生要服三次徭役,每次要两年。   如果我估计的不错,本朝的兵役应该会缩短至两到三年,但是徭役时‌间会变长。   因为长时‌间的战争后百废待兴,朝廷需要大量的杂役和力役去修宫殿,修各种工事‌和建筑。”   “这些你有想过吗?”陆先生看向他,很快又话头一转,“当然,你也可以避免这些,为此你需要拿钱来换。但是目前你可以看到普通人家很少有花钱免徭役兵役的,所以这个银钱的数额有多少,你应该有猜测吧。”   姚瑜愣住了。   也许是他以前被保护的太‌好了,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你说你想种地?”陆先生继续说:“那你知道普通农户每年交多少税吗?”   这次不等姚瑜发问,陆先生就‌主动解答了,“前朝税最轻的时‌候是三成,最重的时‌候是六成。但是有了功名就‌不一样了。”   姚瑜抬起头来,认真等他下‌面‌的话。   见姚瑜听进去了,陆先生继续道:“你若是考上秀才,不但可以免除徭役兵役,你名下‌的八十亩地还可以免除赋税。你若是考中举人,那就‌是四百亩了。” 第59章   “姚瑜,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陆先生很认真的问他,不希望他在这件事上和稀泥。   不得不承认,姚瑜心动了‌。   这是一个影响他一辈子,甚至影响他孩子一辈子的机缘,师傅能这样劝他,就说明他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可是想起宋凉肚里的孩子,想起还‌借住在王婶家的亲娘,他根本没办法做出决定。   “可是……师傅,我今年计划要做很多事情,我还‌跟我家人保证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现在破旧的几乎不能住人,我娘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不得不借住在邻居家里。   我答应过我娘,我也答应过宋凉,开春之后拼命赚钱,给家里盖个大房子,让他们‌不再吃苦。   我知道这次科举是难得的机会‌,可是对我来说还‌是不可思议,还‌是遥不可及的。   而我,我可能做不到二者都兼顾。   可若为了‌这件希望不大的事,让我娘让宋凉失望了‌……”姚瑜摇摇头,“我不忍心,我无法做出选择。”   陆先生想劝他,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推迟一年而已,不会‌有影响。   可是姚瑜又补充道,“而且师傅,我要有孩子了‌,宋凉有了‌,马上就三个月了‌。”   陆先生这下沉默了‌,他把‌这事给忘了‌。   他四十出头了‌还‌没孩子,没人知道他多么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不然他也不会‌看见姚瑜聪明就那么稀罕,忍不住一步步教导他、引导他。   若换做是他,他也会‌和姚瑜一样的顾虑。   这真是不凑巧了‌。   他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难处了‌,可这次机会‌对你而言千载难逢,放弃实在太可惜了‌。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劝你做选择了‌。   若你肯吃苦,不妨就试一试二者兼顾。   吃一年的苦而已,若是成的话最好,若是不成将来也不会‌有遗憾。”   只有一年。   姚瑜有点想试,但又忍不住畏惧。可是他又一想,就像他师傅说的那样,只有一年的时间而已。   姚瑜低头思考,许久之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目光灼灼的抬起头,透亮得眼‌眸满满的坚定,“好!我试试。”   吃苦而已。   他可以吃苦。   仔细想想,自从宋凉陪他克服了‌这个寒冷的冬天之后,他好像也不像以前‌那么怕吃苦了‌。   “我还‌年轻,吃一年苦,我可以的。”姚瑜用依赖的眼‌神看着陆先生,“可是,师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要师傅教教我。”   陆先生点头,“这是自然。就看你愿不愿意听我的了‌。”   姚瑜点头,陆先生为人最是靠谱,他相信陆先生,也愿意听他的。   见姚瑜确定要试一试,陆先生就开始给他排计划了‌。陆先生是个行动派,当即就给他找了‌一堆书籍和文‌章来,一步步告知他该怎么做。   姚瑜都没想到学习任务很快就能落到实处。   陆先生先递给他几本书,“这两本经史典籍是我特意挑的,你先拿回去看着,过年这段假期有一个月呢,能背的最好背过,背不过也要足够熟悉。”   姚瑜以为自己听错了‌。   “背过……?”   陆先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没做解释,继续往下讲,“四书五经我不说你也知道多重要,你之前‌也看过,也算是熟读了‌。但这还‌不够,你还‌要多多温习,将其中‌的知识吃透。   四书字数也不多,过年这段时间你也背着吧。五经字数多些,你挑三本背一背就行了‌,其余熟读着。”   姚瑜嘴巴张的大大的。   怎么办?他还‌没开始就想放弃了‌。   这,这,这也太多了‌!   他拿着这些书籍,突然很想反悔。   好在陆先生总算停下来了‌。   就在姚瑜要发问时,陆先生却‌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文‌章你也得练着,刚开始难了‌些,你慢慢写,两天写一篇就行了‌。”   随口一句,却‌让姚瑜头皮发麻。   他师傅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个月时间?   他怎么可能做这么多事?   陆先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最后跟他说:“你写完的文‌章先攒着,初五的时候来我家一趟,我帮你批一批文‌章。有什么不懂的也先记着,到时候见面一并问我。”   陆先生仔细想了‌下,想着似乎也没什么遗漏的了‌,“你就按照这个进度来,应该没有大问题。”   陆先生说了‌半天,见姚瑜不应一声‌,忍不住看他,“你觉得这个安排怎样,没问题就按这个来?”   终于肯问问他的想法了‌。   姚瑜委委屈屈,“师傅,这也太多了‌,人一天就那么点时间,怎么能干得了‌那么多事啊?”   陆先生看了‌他一眼‌,“你脑子又不笨,怎么就干不了‌了‌?以我对你的了‌解,每天少睡会‌,完成这些足够了‌。”   多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啊!   陆先生对他有信心,可是姚瑜对自己没信心啊!   “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就是每天只睡四个时辰,也背不完这么多书啊!”   姚瑜跟陆先生确认这个安排。   而陆先生好像真的没开玩笑?   陆先生诧异的问:“四个时辰?你以前‌每天睡几个时辰?”   姚瑜理所当然,“早些时候一天睡七个时辰,今年要来酒楼里当账房,一天只睡五个时辰。”   陆先生那么沉稳的人,也无语了‌。   七个时辰,隔壁瘫子都睡不了‌那么久。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睡的,这也太懒了‌!   “年纪轻轻的,少睡点也不碍事。今年又是特殊时期,每天睡两个时辰足够了‌。”   ……   两个时辰?   回家的路上,姚瑜驾着牛车往回赶,他还‌在消化‌着陆先生说的话,期间因为走神差点把‌牛车赶到沟里去了‌。   他做好吃苦的打算,可是却‌不知道这么苦?   他本以为吃苦就是少玩一点,把‌消遣的时间尽量都拿去读书。   而不是陆先生说的那样,每天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只要不干活都用在读书上……姚瑜没吃过这样的苦,他忍不住怂了‌。   但听陆先生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没见识的土包子姚瑜怀疑,难道那些读书人都这样拼命的吗?   一路赶车一路胡乱想,他想起陆先生还‌跟他说了‌些别‌的,叫他放弃都不好意思。   陆先生说:二月中‌可能就要童试了‌,没多长时间了‌。   陆先生又说:他会‌提前‌跟掌柜的打招呼,在他们‌科考期间找能替代他们‌的人。   陆先生还‌说:参试资格的事不用姚瑜操心,他顺手就和自己的一起办了‌。   ——陆先生什么都替自己办好了‌,他再拒绝是不是就不好了‌。   算了‌,都到这一步了‌,姚瑜心一横,就试试吧。   晚上回去的时候,姚瑜带回家的东西比早上带去的还‌多,吃用方面的都是徐掌柜给他的,书本文‌章则是陆先生给的。   要不是他去的时候拿的礼物不好拿,特意借了‌张叔的牛车,这些东西他都不一定能拿得回来。   宋凉见他回来带的东西比去的时候还‌多,也忍不住好奇了‌,“你今天不是说去看望师傅吗?怎么东西反而还‌多了‌?难道没去成?”   姚瑜一边往下搬一边解释,“去了‌,这些都是我师傅给的回礼。”   宋凉也帮他搬,但是他搬不了‌重的,只能搬一些轻的。   姚瑜心里藏着事,回来见了‌宋凉都没逗他乐,搬完东西就去做饭。   吃完饭,两人躺在床上要休息的时候,姚瑜才搂着宋凉跟他说今天的事。   宋凉听说了‌,却‌接受良好,“我给你帮忙干活,你每天可以多睡会‌。”   姚瑜亲了‌亲他。   少有的温情的亲亲。   “不用,你身体不好,肚子里还‌有崽,好好养着就行。”   宋凉摇头,“大夫说我底子好,好好养养很快就养回来了‌,等我身子养回来了‌,不就可以给你帮忙了‌吗?”   姚瑜还‌想说些什么,宋凉道:“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还‌有咱们‌的宝宝不当回事的,我帮你干一些轻松的活,你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压在自己身上。”   宋凉心疼他。   嫁给他之前‌,他还‌懵懵懂懂,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快乐顽童。   嫁给他之后,他被‌迫承担了‌许多事,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往自己肩上放的那些担子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重。   姚瑜犹豫的握住宋凉伸过的手。   吹了‌蜡烛,躺在姚瑜怀里,宋凉看着他好看的睡颜,心逐渐变得柔软。   他喜欢刚开始那个有点怂兮兮但有点善良,每天什么烦恼都不往心里放只知道傻乐的少年。   但是他更爱这个因为他、因为他们‌的小‌家,一步步变成了‌现在这样越来越沉稳可靠的男人。 第60章   第二天一早姚瑜就开始按照计划进行‌了。   他‌早早起床,趁刚起床脑子清醒背了一会‌书。到了往常做饭的时候,他‌开始烧火做饭,饭下锅后烧火的时候他也拿了本书看。   做好饭了宋凉还没醒,他‌最近很嗜睡,姚瑜就没叫他‌,自己继续看书。   可以说是见缝插针的找时间看书。   这书他‌小时候也试着读过,但是当时年纪太小,人淘,坐不住,书读得很艰难很痛苦,他‌爷爷为此老揍他‌。   如今他‌长大了,心境全变了,也不贪玩了,能耐得下心坐下来看书了。   他‌本来以为读书会‌很难,但坐着读了一上午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这本书里他‌以前看过一部分,里面的文章有以前学过的,也有今天第一次读的。熟悉的部分今日重温,因为心境的不同,导致姚瑜对文章的理解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他‌以前记住的多‌是被爷爷逼着背下的,因为记性‌好,记倒是记住了,里面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姚瑜吸收得很快。   这些知识一旦被他‌理解,本就牢记在心的文章记得就更‌牢了。   重温之‌前,姚瑜都不觉得自己学过的这些知识是属于‌自己的,重温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真真实实学到了。   姚瑜一时之‌间沉浸其‌中。   有的圣人之‌言他‌不太赞同,就单纯记着应付考试。有一些他‌觉得有道理的,就多‌琢磨琢磨。   姚瑜越看越觉得自己涨见识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这半年能有长进,是因为这半年鼓起勇气走出了家门‌,看得多‌了,也就涨了见识。   若是再能读万卷书,有一日变得跟师傅一样厉害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姚瑜也只是想了一下。   他‌看书考举是为了养个家糊个口,没必要努力变成师傅那样。   累死累活学那么多‌知识,最后用不上多‌浪费?   还不如直接少‌学点‌。   他‌学够自己用的就行‌了。   姚瑜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读了一早上书。   他‌年纪不大,吃的好还身体壮,再加上前面快二十年没往脑子里放太多‌东西,剩余容量巨大。当他‌全神贯注背起来时,记东西那是又多‌又快。   姚瑜都被自己震惊了。   这书也不是很难背啊!   宋凉到巳时才醒,姚瑜见他‌醒了,给他‌打了一盆温水让他‌洗漱。   屋子里暖和,宋凉穿着亵衣就直接下了床。   “趁水还热着,快些洗漱,我‌去给你盛饭。”   “唔。”宋凉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走到脸盆跟前。   等他‌洗完漱姚瑜已经帮他‌把饭盛好端进来了。   姚瑜忍不住捏了捏他‌软嘟嘟滑溜溜的脸蛋,“怎么洗了脸还没醒?嗯?”   宋凉一头扎进他‌怀里,“好困,感觉总是睡不够。”   姚瑜顺了顺他‌尚显单薄的背,“那就再睡会‌儿?”   宋凉没说话,在他‌怀里眯了一会‌儿,最终硬是挣扎着睁开眼,“算了,我‌忍过这一会‌儿就清醒了。我‌还要给宝宝做小衣服呢。”   “好,不过做一会‌儿就行‌,别‌太久,不然容易伤着眼睛。”   这种小事,姚瑜随着他‌的意思来。   宋凉吃饭的时候,姚瑜在旁边拿着书跟他‌商量,“杀猪剩下的肉还有不到十斤,虽然冬天不容易放坏,但老放在厨房也不方‌便‌,你想不想吃肉丸?我‌给你炸丸子吃。”   宋凉点‌点‌头,“还想吃肉包子,肉饺子。”   “好,那我‌们‌用肉做肉丸,再包点‌肉包子和饺子。”   宋凉开心的点‌点‌头,不过目光落在姚瑜手上,“会‌不会‌影响你看书?”   “不会‌,老看书容易脑子疼,我‌干家务就当放松了。”再说这一早上背下来,他‌发觉这书也不难背,完全有可能节省一些时间。   姚瑜要考举的事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姚瑜自己也还没想好怎么跟赵氏说。   以他‌对自己娘的了解,他‌要是直接跟他‌娘说自己要考举,他‌娘肯定要说他‌没事闲的,天天不干正事净胡闹。   但他‌若是跟他‌娘说他‌没事干的时候看书打发时间,他‌娘肯定管都不管,随他‌去了。   而赵氏以外的其‌他‌人姚瑜谁都不想说。   他‌要是不声不响去考试了没考上,被村里人知道了最多‌八卦一段时间,时间一长就没人多‌说了。   但他‌要是先把风声放出去,这消息在村子里肯定要发酵一番。这种情‌况下要是没考上,村里那些闲人说话就难听了,而且容易反复被人拉出来嘲讽。   所以这个冬天,姚瑜在旁人眼里突然就不淘气贪玩了,变成了一个稳重的宅男,朋友叫也叫不出来。   宋凉以前在宋家时苦大仇深,整天阴阴郁郁,不是干活就是给姚安做点‌什么让姚安高兴,不怎么爱玩。如今肚里有了孩子,倒是闲了下来。   冬天里,杜小安常喊他‌出去玩,有时候江恒喊姚瑜,姚瑜拒绝后,江恒一个人没意思,就凑过来和他‌们‌几‌个小哥儿一起玩。   但人言可畏,江恒尽量在众目睽睽之‌下,玩的时候也很有分寸感。   赵氏自己小有存款,以前每年过年都会‌给姚瑜买些爆竹和烟花玩。今年姚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作为一个农户,他‌不务正业染上了读书的毛病,有事没事就拿着个书看。   赵氏就只给宋凉一个人买了,姚瑜的那部分也就省下来了。   赵氏买回来的时候,宋凉呆愣了好久。他‌第一次没在宋家过年,竟不知还有人专门‌花这么多‌钱买爆竹放着玩。   以前也玩,可也只是为了过年的仪式感,不像现在,买了这么多‌,够他‌玩好久。   姚瑜在一旁放下书,以为他‌不好意思,“娘都已经买了,给你玩你就玩吧,要是实在没经验,不敢放,可以把江恒杜小安他‌们‌喊来咱们‌家。”   宋凉只好点‌点‌头,“谢谢娘。”   赵氏看他‌这般乖巧,忍不住捏了捏他‌最近越来越肉嘟嘟的脸,摸完觉得不合适,看了一眼儿子,却发觉儿子儿媳都没在意。   宋凉近来越来越乖,也越来越可爱了。   赵氏很稀罕。   而姚瑜,自己的这个儿子在某种程度也变乖了,但是没有以前的软和娇了,也没有以前那种被姚瑜全身心依赖的感觉了。   赵氏以前从来不会‌和姚瑜商量事情‌,要做什么她都是直接通知的。姚瑜要是不听话,她心情‌好了就先给零花钱哄着,心情‌不美了,就朝他‌屁股上踹一脚,姚瑜这个小王八蛋没骨气,一般踹一脚就怂了。   而现在,姚瑜自己长了脑子,遇到事会‌先自己思量,如果有道理姚瑜才会‌答应她,然后照做。   但半数情‌况下,姚瑜都会‌想一想,平静提出更‌合理的做法。再跟她摆事实讲道理,说明这种做法的好处。   赵氏有点‌欣慰。   但这种变化让她很不适应。   她必须得跟着改变和姚瑜之‌间的相处方‌式。   之‌前的那种方‌式是她摸索了快二十年,算是比较成熟的也很适应他‌们‌母子俩的相处方‌式。新的相处方‌式她一时半会‌儿根本摸索不出来。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自己的儿子有点‌过于‌周到了。   自从她和儿子儿媳接触多‌了,发现家里什么事姚瑜都能想到,他‌自己的事和宋凉的事,大大小小他‌都能安排好。   宋凉心大,除了大事姚瑜必须听一听他‌的意见,其‌他‌小事宋凉一般不讲究。   宋凉的这种态度助长了姚瑜的管束。   再加上宋凉怀孕了,他‌本就需要人照顾。   赵氏常常有这种离谱的感觉:姚瑜比宋父更‌像宋凉的爹。   姚瑜在帮宋凉做事的时候,有时候顺手帮赵氏也做了。   说句更‌离谱的话,赵氏感觉姚瑜有时候也有点‌像她爹,但这种离谱的感觉没有宋凉那么强烈。   赵氏也是个随性‌的人,也有些不好的毛病,以前嫌麻烦就将错就错了。这段时间老在姚瑜跟前晃,处于‌关心就老管她。   常常被姚瑜管着,赵氏就不是很爱往他‌俩跟前凑了。   现在比起姚瑜,她反而和宋凉说的话多‌一点‌。   宋凉心大,也不爱管闲事,谁跟他‌相处都舒服。   不像姚瑜,整天管东管西的。   赵氏干脆在王婶家交了伙食费吃饭,除了过年那几‌天之‌外,她打算都在王婶家吃饭了。反正也没多‌久了,年后就准备盖房子了,不会‌打扰王婶太久的。   本以为这样能好点‌了吧。   然而没有。   姚瑜担心她在别‌人家久住心里会‌难受,隔几‌天就来看她,每次呆的时间倒是不长,但该管的还是管着。   她住在王婶家,姚瑜隔几‌天就去王婶家一趟,帮她收拾来收拾去。   当着王婶,赵氏怪不好意思的。   她要是不听,姚瑜那么一个大高个杵在那里看她,影子都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赵氏道理讲不过,性‌子还没人家倔,只能顺从。   偏偏姚瑜都是为了她好。   王婶还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孩子长大了。   赵氏认了,她现在遇到事大多‌数时间都不直接找姚瑜了,会‌先去找宋凉,如果宋凉解决不了她才去找姚瑜。   看着宋凉和几‌个小伙伴放烟花爆竹玩得开心,时不时咯咯笑起来,天真烂漫,和以前的姚瑜一样一样的。   赵氏心思飘远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家姚瑜这么有当老妈子的潜质? 第61章   正想得入神,赵氏就听‌见姚瑜喊她,“娘,你的‌棉衣旧了,这是我找人帮你新做的,后天就要过年了,你看‌看‌新衣服合不合身,合身的‌话把旧的‌留下我明天一道洗洗过完年再穿。”   赵氏顺声回头看‌,自己儿子正站在自己身后,个子比那门框还要高一点,脸依旧好看‌,只是少了几分漂亮可爱,变得俊朗起来。   “你不用管我,照顾好你和宋凉就行。”赵氏连忙拒绝   “您不用操心我和宋凉,我给宋凉置办了好几身,我自己也有。”他自己的要薄一些,而且都是长衫,不是棉衣。   赵氏心神恍惚。   他的‌声音都变了。   依旧是好听‌的‌,但他不再对她撒娇了,声音也就不再那么可爱黏腻,变得朗润起来。   赵氏有一瞬间是有点难过的‌,但也只有一瞬。   孩子大了,自然要离开娘的‌不是吗?   她无‌数次盼着儿子变成这样,现在姚瑜变成这样了,甚至比她期望的‌更‌好了,她该高兴的‌。   姚瑜见她来了,掀开门,“娘你进‌去换吧,屋里暖和。”   姚瑜站在门外等他娘换衣服。   远处,刚还笑闹着放烟花爆竹的‌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宋凉,我的‌火折子一不小心掉水坑了。”   宋凉穿的‌圆润可爱,他闻言抬起圆圆的‌小脸,“你去找姚瑜要一个吧,我家应该有多‌的‌。”   杜小安咬着唇拉了他的‌袖子,“你去帮我要好不好。”   杜小安最近有点怕姚瑜。   如果他去要,姚瑜肯定也会给他。但是姚瑜最近好像有心事,天天忙来忙去,自己的‌媳妇儿都不陪着玩了,见人也不笑嘻嘻的‌了。   怪正经‌的‌。   让人很有距离感。   为此江恒有意无‌意还跟宋凉聊过,“姚瑜最近也不出来玩了,也不知道忙什么。”   “姚瑜有重要的‌事做呢,明年秋天一过就闲了。”   江恒见他不说明,也知趣的‌不再多‌问。   他发觉和宋凉杜小安几个也挺合得来的‌,宋凉脾气好多‌了,不骂人凶人了,也不动不动就拿刀砍人了。   他看‌向宋凉。   此刻他腰腹微胖,胖的‌很恰到好处,眉眼弯弯,明明是要当爹的‌人了,人却更‌显小了。   江恒想,宋凉若是一年前也这样,哪里还轮得到他兄弟。   这般漂亮可爱,估计求亲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不过江恒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他知道宋凉表面虽然松弛了,但经‌历过的‌事不是假的‌,心性肯定还没有变的‌。   几人在姚瑜家门口玩的‌高兴。   没人发现,远处树后有一道目光也落在宋凉身上许久,贪婪又不甘。   他是姚安。   他捏着手‌指,最终绕着人群回了家。   “相公,你回来了?”刚一回来,刘宁儿就细声细气的‌上来给他脱外套。   姚安目光落在他瘦的‌有些露骨的‌身躯,脑中不禁闪过宋凉圆润可爱的‌模样,他厌烦的‌转过头去。   刘宁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做错了什么,姚安就生气了?   可无‌论刘宁儿怎么反思,结果仍是他什么错都没犯。   刘宁儿抿着唇,只能继续往下脱,然后将‌衣服收起来挂好,姚安朝他发脾气他能忍的‌。   他有也孩子了,姚安很需要这个孩子,就算对他不好,也不会太过分。   “自己把药熬了喝了,别伤到我儿子。”姚安现在看‌一眼刘宁儿就觉得无‌聊,扔下一句话自己先回房睡了。   刘宁儿低眉顺眼的‌点点头。   不止姚安,他也盼着孩子出生呢。   嫁给姚安前,他可羡慕宋凉了,觉得姚安对宋凉好,他盼着也有人能对自己好。可村里哪个都没有姚安像样子,他便动了心思,攀了姚安。   哪怕他知道宋凉对自己好,哪怕他知道姚安和宋凉要成亲了。   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就是为了姚安对宋凉的‌那点好,最终轻贱自己,和姚安做下那等事。   可他没想到,成亲以后的‌姚安和他以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好。   可不好,也说不上有多‌坏。   至少在对刘宁儿而言是这样的‌。   在刘宁儿眼里,姚安和村里大多‌数男人一样、就跟他亲爹一样,本事不大,但是很好面子,喜欢喝酒,一不高兴、一没面子了就爱打骂媳妇儿撒气。   虽然姚安这样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和刘宁儿婚前盼的‌完全不一样。   刘宁儿实在无‌法‌接受。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只有这一个盼头了。   他为了这个孩子甚至拼上了自己的‌身子,他必须把孩子生出来。   姚家家底有多‌厚他是嫁进‌来之后才发现的‌,只要他生个儿子,他公公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说不定能捞到够他用一辈子的‌家产。   刘宁儿熬了药喝完之后,姚老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   他推开门使劲儿扇了扇风,也没把浓重的‌药味扇散,姚老头只好放弃了,迈腿进‌门。一进‌去就看‌到了一脸不虞的‌儿子和低眉顺眼的‌儿媳儿。   两人分别叫了他一声爹,就继续各干各的‌了。   姚老头叹气,这哪里像过年啊!   夫夫两人比陌生人还不如。   以前姚瑜和赵氏在的‌时候哪会是这样的‌?   姚老头自己进‌了房间。   ……   “宋凉,回家了。”   姚瑜吃完饭就在看‌书,一不留神天就黑了。他一看‌宋凉还没回来,就出去叫人。   可是家门口根本就没人影,也不知是去哪儿玩去了。   宋凉在村里,还和杜小安他们一起,人肯定是不会出事的‌,不然早有人找上门了。   姚瑜就先做了饭。   果然,饭一好宋凉就回来了。   晚上姚瑜炒了三个菜,又煮了点粥,宋凉抱着碗,呼噜噜的‌喝了三碗粥,吃了不少菜。   姚瑜给他洗头发,发现他个子好像也高了一些。   宋凉很乖,洗完头发擦干,任由姚瑜将‌他抱上床去。   给他盖好被子,姚瑜准备起身再看‌一会儿书时,宋凉突然抱住他的‌脖子。   “怎么了?”姚瑜保持不动,好方‌便他抱着,然后温声问。   宋凉有些羞,他微微抬起头,在姚瑜的‌脸上蹭了蹭,“我们,好久都没那个了。”   姚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低低笑出来。   宋凉恼了,“你笑话我?”   小哥儿主动求欢,是很好笑的‌事吗?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姚瑜捏了捏他的‌脸颊,“仔细算算,也有三个月了,刚好过了大夫说的‌危险期。这样,我先把刚用完的‌水倒掉,把盆放好就来,你等我一等。”   宋凉点头,目送着姚瑜去了。   姚瑜屋里屋外走来走去,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姚瑜的‌腰胯胡思乱想。姚瑜这段时间长‌高了,力气也大了,看‌起来更‌结实了,不知道那方‌面是不是会比以前更‌好?   “盯着我干嘛?”姚瑜很快收拾完,坐在床边拉床帘。   宋凉已经‌把自己脱光了,此刻光着胳膊,支着脑袋。   “这两天杜小安带着我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是刚从‌外村嫁过来的‌,他们不知道我以前的‌样子,都不怕我,和我玩的‌很好。”   姚瑜脸上很正派,手‌已经‌迫不及待的‌伸进‌被子作‌弄他了,“我们不是要做那事吗?突然改变主意要和我聊天了?”   说完姚瑜摇了摇头,“那可不行!”   宋凉很敏感,姚瑜光是手‌指都让他很喜欢很舒服,“嗯,没有,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说话间,姚瑜的‌手‌指已经‌进‌去开疆扩土了。宋凉要努力控制自己随着节奏颤抖的‌声音,才能好好讲完他要讲的‌话,“他们问我夫夫间的‌事,说你虽然个子高,但是瘦瘦的‌,看‌起来不太中用的‌样子……唔,就是那里。”   姚瑜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大腿上,用最炙热的‌地方‌将‌劳累许久的‌手‌指换下来。姚瑜很无‌语,“你们这些小哥儿,看‌起来面皮薄的‌,没想到聊天内容那么狂野?”   姚瑜不太好面子,一般不和人比这个,不过既然别人主动提起了,他就问了一嘴,“他们说我不中用,那他们相公能有多‌中用?”   宋凉沉浸在他带来的‌快乐中,顾不得回复他,还是姚瑜逼他,他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人家一个时辰。”   姚瑜无‌语了,这都拿出来炫?   一个时辰,他以前试过,是没问题的‌能做到的‌,现在要是咬咬牙好好发挥发挥,翻一番都不是大问题。   “就这?”姚瑜捏着他的‌脸,“有啥好羡慕的‌?”   姚瑜突然想到某种可能,忍不住怨念,“每次到一半,你就撑不住睡着了,我就是厉害了,你也看‌不到。”   “我没羡慕,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宋凉忍不住解释,“你说哪儿去了,我又不是让你和别人比这个。”   姚瑜不听‌,“你仔细品品你的‌话,有没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宋凉本意也是吐槽。   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机会完整说出话来。   宋凉欲哭无‌泪。   ……   当晚,姚瑜给自己计了个时。   考虑到宋凉的‌身子,他弄了一个时辰一刻,刚超过那人相公一刻钟,在宋凉那里挽回了面子,又不至于让宋凉累着。   宋凉也无‌语得很。   他本来随口一提,主要是想跟姚瑜吐槽一下这外村嫁来小哥儿太不内敛了,哪想到姚瑜揪着人家相公的‌时长‌较起了真。   以后这种话题他回家后再也不跟姚瑜讲了。   姚瑜紧绷了好一段时间,昨晚放松了一下,醒来整个人都感觉有精神了。   今天就是除夕了,他打算今天读半天书,下午就早早开始准备年饭。 第62章   姚瑜跟王婶买了只鸡,还在许发财鱼塘里捞了条鱼,又‌用了剩下的肉丸和江奶奶给的肉肠,一共做了四个菜。   买鸡时王婶还送了几个白菜和萝卜,这又‌添了两个菜。   赵氏来的时候,姚瑜已经做好三个菜了。   “你终于肯把你那些书收起来了。”赵氏坐饭桌上看着姚瑜忙着做饭,四处打量,居然没见到一本书,忍不住道。   姚瑜隔着窗,把最‌后一道硬菜递了进来,“今天过年,不想将房间弄得太乱就收起来了。”   赵氏想不明‌白,“你说你一个田户人家,看那么多书干嘛?小时候你爷爷为‌了让你读书,没少打你,当时被打哭你都不肯读书,如今怎么换了性子,玩命的读书。”   赵氏本质还是心疼他,“你把读书当个爱好‌也成啊,闲来无‌事可以慢慢读。现在你天天起早贪黑的读书算什么事,也不怕把身体熬坏。”   要不是他看书之余没耽搁正事,赵氏都要觉得他有‌些玩物‌丧志了。   姚瑜笑道:“兴许我能给咱考个秀才呢?”   语气随意轻松,听在赵氏耳中‌像是玩笑一般。   赵氏是没当真。   她以前听人家说,能考上秀才的,要十年寒窗,那些人还都是少有‌的聪明‌人,个个是文曲星下凡。   赵氏摇摇头,吃了一口菜,味道还不错。她不再纠结姚瑜读书的事,她把注意力收回‌来,放在怎么过好‌这个除夕上。   这个晚冬和‌初春过得很辛苦,但姚瑜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得快,也格外充实。   从前的这个时节天还没暖和‌起来,他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除此之外,今年还是第一个不在姚家过得年,姚瑜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因为‌他今年有‌宋凉了。   ……   今年这个年过得很没年味。   按理说家里即将要添一口人,这个年本该过得热热闹闹的,但姚瑜二月中‌就要县试了,时间不多了。   这段时间对他而言是珍贵的,等年后忙起来了,就没时间看书了。   姚瑜牢牢抓住每天,他不断吸收不同的知识,即使这样,时间还是转瞬即逝。   年很快过完了,他又‌要开始去酒楼上工了。   为‌了省下每天来回‌酒楼的时间,好‌多读点书,姚瑜在县城那边租了个房子住,他还把宋凉也带去了。白天他去酒楼干活,下了工他就回‌租住的房子看书。   只有‌休息日他才会和‌宋凉一起回‌到他们乡下的小屋子。   眨眼来到了二月初。   宋凉已‌经微微有‌了点肚子了。这时候县试就在眼前了,陆先生已‌经开始全力备考,姚瑜却还没有‌停止工作。   他与陆先生不同。   他需要很多钱,不单要盖房子,还要花钱考科举,租地‌买种苗种甘蔗。   桩桩件件摆在面前,姚瑜实在不敢放松,只盼着多挣一点,再多挣一点。   他现在虽说是有‌些小积蓄,但也才一百四十几‌两银子。盖个房子就能花去一大笔,再考个举,又‌是一笔花费……钱真的很不经花。   他还不能把钱都花完,宋凉秋天就要生了,他得留足宋凉生孩子养身体的钱。   以姚瑜优越的记忆力,他其实不必按照陆先生建议的苛刻作息来执行。   他完全可以比陆先生建议的多睡一个时辰。   但姚瑜想赚钱啊!   他年后抽出时间还是去做司仪了。   这么一来读书的时间就少了,他不得不在睡觉上找补回‌来。   ……   姚瑜这么辛苦,赵氏看在眼里,她找姚瑜谈了次话。   “你们盖房子的钱够不够啊,不够我厚着脸皮去管你爹要。他以前没少给姚安塞钱,我问他要钱他肯定会给。”   赵氏从没想过放弃姚老头的家产,都是儿子,他家姚瑜也该分一份。   自家姚瑜不但白天要去当学徒赚钱,放个假还要四处干零活。每天起早贪黑的,长此以往是要把人累死的啊!   凭啥姚安就能心安理得的跟姚老头伸手要钱过舒坦日子,他家姚瑜就得起早贪黑自己赚?   一到这个时候,赵氏心里就不公平了。   可姚瑜总劝她,“咱们过得难了点,但也不是过不去,何必要去求人。   再说我还年轻,身体好‌着呢,能在最‌强壮的时候吃两年苦也是好‌事。   今年情况特殊,恰巧事情攒一块了,熬过今年就好‌了。   娘,你相信我。”   赵氏发现,姚瑜是真抵触回‌去求他爹。   如今没走到绝路,赵氏觉得先顺着姚瑜的意思‌也无‌妨。   其他的,赵氏能帮的忙不多,现在能把宋凉和‌自己照顾好‌就是对姚瑜最‌大的帮助了。   赵氏也不去过问姚瑜的事情了,姚瑜已‌经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了,她过度插手会让姚瑜束手束脚,反帮倒忙。   只有‌一件事,赵氏忍不住不管。   起因是二月初,姚瑜在村里租了二十亩肥沃的良田打算种甘蔗。   众所周知,姚瑜就不是种地‌的料,他花了不少银两租这么多良田,就是肉包子打狗啊!   赵氏决意劝劝他,“你师傅说你账算的好‌,你就好‌好‌算你的账。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种地‌了,你又‌不会种地‌,还租这么多地‌来种?别明‌年又‌种不出粮食。”   “娘,我不会胡来的。”姚瑜被揭短了,去年他没种出粮食的事是过不去了,“我最‌近看了几‌本教人种地‌的书,已‌经知道怎么种能把庄稼种好‌。去年是头一年,啥也不会,今年肯定不同,你不信问宋凉。”   赵氏狐疑,“书里不都是教人怎么做官的,哪有‌教人种地‌的。”   姚瑜戳了戳宋凉,让宋凉替自己解释。   宋凉放下嘴里吃的,给面子的解释了几‌句,“娘,书里什么都有‌呢,还有‌讲做饭的书呢。”   赵氏将信将疑,她还是怕赔,建议说:“不然‌你少租几‌亩行不?你刚学种地‌,又‌没时间,这么多地‌也种不过来。”   姚瑜只好‌点头,“好‌好‌好‌,听你的,我少租几‌亩。”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一亩没少租。   只希望他娘能原谅他的欺骗,他这也是怕他娘知道了担心。   赵氏闲不下来,又‌提出想帮忙姚瑜种地‌,姚瑜怕露馅没答应,“过阵子咱就要盖房子了,宋凉还要生孩子呢,我有‌可多事情找您帮忙呢。   种地‌在这些事里面算小事,我自己来就成,刚好‌来练练手,今年积累经验,明‌年我就知道这地‌该怎么种了。”   赵氏只能随他去了。   算了,趁他年轻时,就随他胡闹几‌年。若能闯出名堂自然‌好‌,若是都赔了,她大不了再厚着脸皮问姚老头要钱就是。   老头子再无‌情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亲儿子亲孙子饿死。   ……   姚瑜租的都是十分肥沃的良田,是他找村长帮忙牵线租的,加上他那二亩,共计二十二亩。   听说姚瑜一次要租了二十亩,村长当时挺佩服他这胆的,“你小子这是要在哪儿跌倒就要在哪儿爬起来呀!   成,叔给你找找看谁家地‌好‌。你今年可得好‌好‌种啊,争取秋天让大家都瞧瞧你姚瑜也是能种得出粮食的。”   “嗯,到时候种出来肯定先给叔你尝尝。”姚瑜非常自信,去年纯属意外,今年一定能一雪前耻。   村长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虽然‌你叔我不缺这口粮,但你都这么说了,我可就等着吃了。”   村长撂下话,第二天就帮他租到了。   地‌有‌了,让姚瑜一个人种地‌是忙不过来的,姚瑜打算给自己找个帮手。   他找上了谢猎户。   “你小子,还说开春要跟我一起去打猎呢。现在不来打猎了,还要拉着我跟你种地‌”   “谢叔,我可还没答应呢。今年肯定是没时间了,您看我这有‌二十亩地‌呢。”   收徒打猎的事到底是要看个人意愿的,谢猎户也不能强求。他看得出来姚瑜跟他爹一样是真看重这田地‌上的事。   “找我帮忙种?”只是他想不明‌白,姚瑜为‌什么找他帮忙种地‌,“我这些年打猎为‌生,也没种过地‌啊,你找谁不好‌,来找我?”   “种的不是普通的庄稼,别人帮不上忙,谢叔你要愿意,一年开你五两工钱,半年一结。你看咋样?”   谢猎户还是不敢答应,“这可是二十来亩地‌,万一种不出庄稼咋办?”   姚瑜一拍胸脯,“这种作物‌我也是第一次种,怎么种我自己摸索,摸索完了具体怎么种我跟你说,权当试手了。   你放心,就是种坏了不会怪你,算我自己的。”   谢猎户想了想,觉得这事没风险就答应下来,“行,没问题。”   “这十天麻烦谢叔你帮忙翻一翻地‌,要是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再花钱请几‌个人帮忙翻。”   “行,听你的。”   “种苗我这两天就托人帮忙买,大约在清明‌前后下种。”   “这种的什么呢?怎么还有‌种苗呢?”谢猎户好‌奇了。   姚瑜描述道:“是从别处传来的,其实也算不上粮食,这种作物‌叫甘蔗……”   谢猎户摆摆手,“行了,你说的我都没听过,我也不听了。你让我怎么做,我怎么做就是了。”   姚瑜点点头,“那成,这段时间麻烦叔了,我先把前半年的工钱结了。”   他掏出二两五钱银子。   “这……”谢猎户不知道该不该接,“活还没干呢,工钱就发了。”   姚瑜笑道:“谢叔我还信不过吗?而且我怕地‌里请人要花钱,万一一时半会找不到我,总不能让你自己垫钱吧。   要是雇人呢,叔你记一下帐,先从这钱里扣,我事后再给你补上。   姚瑜这般爽快,谢猎户觉得这活肯定能干舒坦,“行,那就按你说得来。”   有‌谢猎户帮忙,这甘蔗种植算是开始启动了。   种苗是找徐掌柜帮忙买的。   徐掌柜最‌近很担心,“你师傅去考举我早就知道,我本来以为‌留不住你师傅,我好‌歹能留住你,可现在你也被你师傅拐带着要去考科举。我这酒楼没账房了,可怎么办?”   “我师傅科举就是冲当官去的,我和‌他又‌不一样。”姚瑜替他老人家倒了杯茶,“我没那个心气。考个科举只想免个徭役赋税,这账房我也不敢保证干十年二十年,但两三年还是没问题的。我就算要走人,也一定等有‌了接班人了再走。”   徐掌柜看了他一眼,“我姑且信你,你忙的这段时间我也不另找人了,我先自己顶上,你小子考完不管结果如何,可得赶紧来把活接回‌去。”   “那是自然‌。”   说话间,有‌人吃完饭要来结账了,姚瑜去忙了。   徐掌柜瞄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其实以他对姚瑜的了解,姚瑜哪都不像能当官爱当官的人。   徐掌柜得了保证,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种地‌,科举……   姚瑜将要做的事一一安排好‌。   盖房子的事也要开始准备了。   他四处奔走做司仪时遇到过一户烧青砖的,就顺便将盖房子的青砖定下来了。   姚瑜认识的人多了,名声在外了,许多人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   他是酒楼里的账房,又‌是陆先生的高徒,又‌是有‌点小名气的司仪,还认识秦政秦大将军。   这么多头衔加身,就有‌人肯给他面子了。得知姚瑜要买不少青砖红瓦,那老板拍拍胸脯,保证给姚瑜卖个实惠,只等姚瑜需要,就派人将砖瓦送去。   ……   “这么说来一切都妥当了?”宋凉躺在他怀里,和‌他说话。   姚瑜揉了揉他白嫩嫩的肩头,“事情基本都开始做了,只是别的事情可以放手找人帮忙,盖房子可不行,得时时有‌人盯着,你能行吗?”   “哎呀,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对我来说是不是问题,我又‌不需要干活,只需要站在一边安排别人就行了。”说起这事,宋凉还有‌些兴奋,“到时候我要按照我喜欢的来盖房子,要个大大的厨房,还有‌猪舍鸡舍,再挖一口井……”   宋凉越说越开心,“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宝宝准备一个房子?”   姚瑜想都不想,“那肯定啊!”   “那得盖大一点,将来还可以拿来成亲。”   姚瑜无‌语,“你这想的也太远了,那要不要给孙子留个房间?”   宋凉咬着手指纠结起来。   姚瑜说得有‌道理,他们用的都是青砖红瓦,房子盖的这么好‌,肯定是要多住几‌代人的。   姚瑜太了解他了,这模样看起来他真有‌这个想法了。 第63章   “表哥,表哥……”   姚瑜早早要去酒楼,宋凉和他一道出门买了点‌菜。刚买完菜准备往回走,就听‌见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表哥,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只停顿了一会,一个穿着漂亮的小‌哥儿就走到他跟前了。   见到来人,宋凉很诧异,“许彤?”   叫许彤的小‌哥儿被他微挺的小‌腹吸引了注意力,“表哥,你,你怀孕了?”   宋凉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会后退一步,冷冷道:“我和宋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过年‌走亲戚,听‌姨夫隐隐说过。”许彤倒也坦诚。   “既然如此,以后见到我就当陌生人吧,不必上来打招呼了。我和宋家断绝关系了,也就不算是你的表哥了。”   宋凉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宋家既然已经断绝关系了,那就把‌事情做绝,和宋家有关系的一切他都打算断掉。   许彤一脸委屈,“表哥,姨夫对你不好是他的事,可我跟他又不一样,你怎么对我这样凶?”   “我没有凶你,宋家都已经把‌我卖了,我只是不想再沾上宋家。”宋凉抬头,“不然你去和姓宋的一家划清界限也行。”   许彤委委屈屈的站在原地,“又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样,胆子‌那么大。我不敢,我要是这样做了,我爹娘能把‌我打死。”   “往后再遇见,你就当不认识我。”宋凉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臭宋凉,你就是个王八蛋!”许彤泪眼汪汪的抓住他的袖子‌。   许彤是宋凉姨母家的孩子‌,他只比自己小‌一岁半,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单纯幼稚了些,自小‌就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   他和许彤没有什么过节,他们以前感情甚至还很好。   区区一个许彤,他本来没有必要这么警惕,但是许彤背后站着许家,许家姨母和他那个娘关系亲切。   他那个娘他太知道了,就是个水蛭,眼里只有他哥,沾上就给他哥吸口血。   他和姚瑜不容易,这边姚老头和姚安还没断清楚呢,再沾上宋家岂不是找死?   也是宋凉足够疯,所‌以这大半年‌来没人敢上来当和事佬,生怕一个说不好,惹他生气。   宋凉自己也严防死守,不给宋家粘上来的机会。   所‌以对于表弟的指责,宋凉也不解释,“你说我是就是吧。撒开我的袖子‌!”   宋凉在家里的小‌孩子‌里一向很有威严,他说话许彤不可能不听‌。   许彤委委屈屈的撒开了,“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宋凉转身离开,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   二月初,姚瑜就要和陆先生一起备考了。   这几天他们一有时‌间就在一起查漏补缺。   因为有足够的自信,陆先生反而‌要从容一些,他甚至在这样要紧的时‌间里,替姚瑜顶了好几天的班。   “放心,以你现在的能力,一个县试不是问题。”   姚瑜不敢大意,他觉得陆先生有时‌候实在是盲目自信了。   每次姚瑜看着自己的文章,总是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写‌文章,辞藻华丽是要有的,但这不是文章的灵魂。要想文章写‌得好,还必须要言之有物才行。   可是姚瑜才出门不到一年‌,他看到的和陆先生比,可以说是冰山一角。   姚瑜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简直脑中空空。   半年‌里,姚瑜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识过民生之艰了,采买食材时‌,看着物价涨涨跌跌,深知百姓活着不易。   但这应当不算什么吧?   至少和陆先生多年‌的阅历不算什么。   姚瑜将自己的担忧说给陆先生听‌后,陆先生竟也忍不住诧异起来,“没想到你有这般见识。”   他喝了口茶,“不过你不必过于忧思,前朝遗留下来的科举之道,主要还是背书。前朝的秀才,多是迂腐呆板、因循守旧之辈,可想不到这里。他们大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若是背书你或许比不上他们,但若论见识,你不一定‌比那些酸秀才差。”   姚瑜将信将疑,“真的吗?师傅?”   陆先生点‌点‌头,“说来,我其实也有点‌这个毛病,写‌文章总是容易囿于书中的道理,看不清世‌事多变,事变了,道理自然也会跟着变。   眼高于顶,自以为读的书比旁人多懂得也比人多的人太多了。这些都是读书人的通病。”   姚瑜点‌点‌头,心里的担忧却一点‌也没减少。   如今不管他师傅怎么说,他都觉得他师傅是为了宽他的心,故意夸大。   姚瑜很羡慕陆先生这个心态,干什么都充满信心。   ……   姚瑜最后几天要提前准备好,他要把‌宋凉送回村子‌里,托他娘帮忙照顾。   送宋凉回去的前一天,姚瑜早早就回去了。   县里闹市上的小‌贩是从年‌后慢慢多起来的,看如今这番热闹的景象,姚瑜觉得,还是朝局稳定‌百姓才能过得更好啊。   他突然生出了些怜悯之意,以往他只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他从没关注过这些。   希望本朝能一直像现在一样,施行仁政,让苦了几十年‌的百姓多过过好日子‌。   “姚瑜,你不是读书呢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回去路上竟然碰到宋凉。   “休息休息,不读了,你在布庄做什么?”   “正‌好你来了,和我一起给宝宝挑匹好布,给它‌做尿布。小‌宝宝的屁股都很嫩,可得好好挑。”   “这位就是小‌哥的相‌公吧?”布庄老板极会说话,“长‌得一表人才,将来生出的宝宝肯定‌也是个顶个的漂亮。”   宋凉被哄的心花怒放,恨不得多买几匹。   姚瑜凑上来,拿起几匹布摸了摸,做对比,“你看看这匹布呢?”   宋凉接过来一摸,“这匹不错,老板就这匹了。”   付了银子‌,姚瑜没再瞎转,直接和宋凉回去了。   第二天,姚瑜就把‌宋凉送回去了,因为他要开始备考了。   张叔许久没见他坐车了,“姚瑜,今年‌怎么不见你老进县城逛了?”   姚瑜笑道:“找了个工作‌,平时‌很少回来了。”   张叔道:“不错不错,小‌姚瑜也知道赚钱养家了。”   哄小‌孩儿一般的语气,若是姚瑜以前听‌了,肯定‌会很高兴,现在就平淡多了。   过日子‌还得自己把‌握,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   姚瑜把‌宋凉送回来的当天,他订的砖瓦就到了。   “请问,姚瑜家在哪里?”恰巧那人就碰到了王婶,王婶把‌人领到姚瑜家。   “王婶,这是买了啥东西,咋还大车小‌车的拉着?”   “瞧着像是砖瓦。”   王婶连忙摆手‌,“不是找我的,是找姚瑜的。”   那卖砖瓦的也很会来事,“各位大叔大妈,谁家要是想盖房子‌,可以来找我们买砖瓦,我们送货上门。”   这话一出,就有人上手‌摸了,“这砖瓦确实不错。”   “不错是不错,可是贵的慌,谁家有那个闲钱买砖瓦呀?”   说话间,大家也没耽搁拉货,很快到了姚瑜家。   那人跟姚瑜说:“姚先生,这是说好的第一批,后面的一批晚一些给您送来。”   姚瑜点‌点‌头,仔细检查了一下,见破损的不多,就让他们帮忙卸了货。   姚瑜早就选定‌了一块地皮,也跟村长‌说好了,交了五两银子‌,办了手‌续,就算定‌下了。   货直接卸在那块地旁。   “姚瑜这是要自己盖房子‌啊?”送货的一走很快有人上来问了。   姚瑜笑着说是。   “看来姚家是要分财产了,姚瑜的房子‌都要开始建了。”村里闲人忍不住八卦。   “可不是,买了这么多砖,听‌说后面还有一批,这房子‌盖出来肯定‌气派。”   “也不知我姚老哥给了多少银子‌?”   “那是人家亲儿子‌,肯定‌没少给。”   一群人议论纷纷,好不眼红,恨不得当场认姚老头当爹。   村里传的闲话姚瑜是不清楚。   不然他恨不得把‌这偏心爹打包送人。   只是这对姚家也算是个好事,大家说起来没什么可避讳的,很快就传到姚老头那里了。   这在村子‌里也算大事,一群人闲话家常时‌总免不了提起。   “姚老哥打算给姚瑜盖个几进的宅子‌啊?”   姚老头一脸懵逼,“……宅子‌?什么宅子‌?”   “今天一大早,姚瑜就买了好几车青砖,听‌说是要盖房子‌呢,就在村长‌家旁边那块地。”   “姚老哥真会开玩笑,还装作‌不知道,是不是怕老大知道了不高兴?”有的人故作‌机灵,开姚老头的玩笑。   “这话可不兴乱说。”姚老头沉着脸,“你们说的事,我还真不知道。砖在哪里,我这就去看看。”   不光姚老头去看了,得了消息的赵氏也去了。   赵氏是知道姚瑜要盖房子‌的,也知道姚瑜想在村长‌家旁边那块地盖。可她没想到姚瑜效率这么高,说完直接就干了,也不多考虑考虑。   当时‌姚瑜跟她说时‌,用‌的词也只是“想”。   赵氏当时‌还附和了一声,说觉得那块地不错。   这事过去了十天不到,他竟然就真的开始了。   “他娘?”姚老头看见赵氏,朝她走去,“这么多青砖,都是你给姚瑜买的?”   不是姚老头多想,姚瑜去年‌深秋还穷的问自己要钱买粮吃呢。他怎么可能有这个钱?   他只能想到赵氏。   “我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掏心掏肺,是存了点‌私房钱,可是有多少你不知道吗?你什么意思?”赵氏不高兴了。   赵氏也弄不清呢,“我自己还没弄清呢,正‌打算找他问问是怎么回事。”   姚老头看着眼前一堆堆的青砖,道:“这砖买下来可不是小‌数目,没个十两银子‌拿不下来。你是真不知道?”   赵氏瞪了他一眼,“我的话你不相‌信,就信姚安的话,是不是?”   姚老头无奈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姚瑜一个孩子‌,哪来得钱买这么多砖?”   赵氏没好气,“那去问问他就是了。”   “走,去问问。”   只是等他们去的时‌候,姚瑜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宋凉一个在了。   后天就要进行首场考试了,姚瑜此时‌不敢分心。 第64章   “娘,我正好要去找你。”见了赵氏,宋凉跑来过‌来。   赵氏将他扶住,“走路慢点,小心身子。”   宋凉点点头,将‌目光放到她身后的姚老头身上,“娘,这是?”   赵氏也没好‌气,“怀疑姚瑜买砖的钱是我偷摸给的私房钱,跟我来一起问问是怎么回事?”   宋凉阴阳怪气,“私房钱?大半年就给了姚瑜一两银子,出手‌这么大方娘你是怎么存的私房钱?”   赵氏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兔崽子,你好‌好‌说话‌。”   “还能怎么来的?总不能是拿他爹半年前给他的一两银子买的。”宋凉生怕再挨敲,握住赵氏的手‌。   “半年给一两银子?”赵氏看向宋凉,又看向姚老头,她咬牙切齿,“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些事姚瑜以前从没跟她说过‌。   她之所以敢一走半年,一来是把姚瑜托付给王婶了,二一个就是觉得姚老头再偏心,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姚瑜饿死。   后来她还问过‌王婶,王婶说孩子问她借的钱都还上了,她还以为是姚老头这个亲爹给的。   “是我们自己赚的。”宋凉道。   “姚瑜跟我说他跑去跟人当‌学‌徒了,就是当‌学‌徒赚的吗?”   宋凉点头,故意夸大,“还不止,他不光去酒楼做工,还找了许多别的活,每天早出晚归。”   姚老头在一旁握紧拐,“学‌徒?什么学‌徒?”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赵氏便克制不住自己,当‌街同他吵起来了。   有这么当‌爹的吗?   把孩子放你眼皮子底下,死活你不管,干什么你都不知道。   村里‌人来人往,闹得这么厉害,很‌快有人来劝。   “赵姐,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   “好‌好‌说?”赵氏是真的伤心了,她指着姚老头问:“说他把姚瑜扔在这破房子里‌不管不顾?还是说他大半年前给了孩子一两银子,任由两个孩子自生自灭,现在却突然跑来问我姚瑜准备盖房子的钱是不是从他那里‌拿的?好‌笑不好‌笑?他那一两银子够买几个砖?”   一句话‌,把众人也给干沉默了。   本来寻常人家一两银子算不多不少。   前提是得分房子分粮食分地‌。   但姚瑜被赶出家门,住进一个要啥没啥的小破屋子,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夫郎。   倒是给了二亩地‌,可是姚瑜不会种,地‌绝收的事大家都知道。   以姚老头的身家,只给一两银子,那不是刻薄吗?   再看看这半年他给姚安的……且不说姚安,就说姚安的岳爹江大柳从姚家捞到的就不止一二两。   江大柳为此‌没少在村里‌炫耀,村里‌人一时羡慕不已。   连江大柳都捞到了这些,那姚老头给了姚安多少,众人更不敢想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曲解我了。”姚老头道。   赵氏越说越伤心,“我家姚瑜本来就娇养惯了,我一不在,他就这般苛待孩子,这还是亲爹吗?”   姚老头慌忙解释,“我不是,他没来找我要,我以为他不缺。”   赵氏冷哼,“他倒是想找你要,可你满心都是你那没成亲就弄大小哥儿肚子的大儿子,你愿意给他好‌脸吗?他怎么敢问你要钱?”   “当‌着这么多人,你别这么说姚安。”姚老头皱眉。家丑不可外扬,说出去姚安往后还怎么做人呢?   赵氏从未如此‌心凉,“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关心的是这个。我这些年可真是错看你了。”   “姚老哥,这可是真的?”村长听见动静也出来了。   姚老头叹了口气,偏过‌头去,不再解释。   姚瑜上次上门来确实跟他说过‌,那些日‌子见不到他的人。而那段时间,他恰巧为了姚安的事情‌着急上火,又因为姚瑜把两亩地‌糟蹋了而生气,就故意没去管他。   赵氏摸着眼泪,“看到了吧,你们看到了吧?他就是这么当‌人爹的。你们来看看,不是我要和他闹,你们看看俩孩子这大半年住的都是什么环境?他一个当‌爹的,真就狠得下心来不闻不问。”   赵氏说着也忍不住自责起来,“也怪我,我只想着把孩子托付给他王婶,自己也没怎么上心,才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嫂子,你别伤心了……”村长连忙出来做和事佬。   “不是我要胡闹。他这个人就是偏心,不但偏心,还凉薄。还找借口,不肯承认。”赵氏冷静下来,“我们和离吧。”   姚老头声音一沉,“他娘,你在胡说些什么?”   赵氏看了眼宋凉,“我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得意的,只得了个姚瑜,把他如珠如玉养到这么大,我也没什么别的盼头,就盼着姚瑜能娶个媳妇儿,好‌好‌的。本以为老爷子就算偏心但也是他爹,和我一样,是盼着他好‌的。   可是我错了,姚安成亲前做下错事,你为了姚安地‌位不受影响,跑来打压姚瑜。   我不想姚瑜和宋凉在这种环境下影响心性,把人赶了出去住。姚瑜搬出去了,从那儿以后,你就再没怎么管过‌姚瑜。   他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心性,你怎么忍心啊……”   赵氏说着都哽咽了。   这村长就是想当‌和事佬,这也不好‌当‌了,“我姚老哥兴许有苦衷,姚老哥,你也说几句,夫妻没有隔夜仇。”   姚老头有心解释,他是因为姚安才忽略了姚瑜。   可他觉得,这话‌要是说出口,赵氏闹得就更厉害了。   而且半年没管姚瑜,现在想来他自己也后悔啊。可他当‌时真是没有心力了。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了。”   “娘,你别难过‌了。”宋凉看着也不好‌受,拿了个帕子给她擦眼泪,“我和姚瑜以后会养你的,我们现在有本事自己赚钱。”   宋凉和赵氏抱做一团,颇有点孤儿寡母的意思,村里‌人也忘记宋凉曾经的做派,觉得这一家三口是真可怜。   “姚老爷子今天跑来质问我,姚瑜的钱是不是从姚家拿得,我在这里‌说清楚,那银子都是姚瑜自己起早贪黑挣得,和别的人无关。   希望说清楚之后,不会再有人无故上门攀污。平白恶心人。”宋凉冷声道。   “至于我娘要和离,只要她开心,我和姚瑜都没什么意见。”   热闹年年有,今年姚家的热闹就特别多。   有人觉得姚瑜是真可怜,他爹有那么多钱,不舍得给他花,要这爹有啥用‌。   还有人觉得,赵氏和姚老头和离是不智的。不和离姚瑜将‌来还能分点钱,和离了说不定姚老头会迁怒于姚瑜,到时候姚瑜什么都捞不着,多可惜。   大家都是看热闹的多,只有宋母回去了忍不住抹眼泪。   “我一直以为他冷情‌冷性,和谁都不爱亲近,如今嫁到姚家,却和赵氏那般亲近,叫人看了还以为赵氏才是他亲娘。”宋母对着丈夫和儿子呜呜的哭,“他以前明明和赵氏水火不容。”   宋父冷哼一声,“狼心狗肺,连爹娘都不认的东西‌你想他做什么?活该他公‌公‌把他们分出去,一分家产都争不到,别哭了。”   宋母止住了哭声。   她今天短暂的想起了宋凉,难过‌之后,她继续为自己的大儿子的媳妇儿发愁去了。   ……   在青山村的议论纷纷中,姚瑜和陆先生正往考场走去。   “师傅,我真能考上吗?”   陆先生:……   他已经不想理姚瑜了,问了没有五十遍也有三十遍了,他是一遍遍的鼓励保证,哄孩子一般。   可这哄孩子得有个度,陆先生没有过‌孩子,他不知道别人家是怎样的,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快要忍不住打孩子了。   “我说考不上,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姚瑜反而嘿嘿的笑了,往考场走的脚步更轻快了。   陆先生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这种贱兮兮的性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到了考场跟前时,姚瑜才发现紧张的不止他一个人。   那些书生,摇头晃脑的,不知道还在背些什么?   姚瑜拽了拽陆先生的袖子,“师傅怎么办?我飘了,我突然感觉自己说不定比这些人强一些。”   陆先生还没说话‌,旁边有人出声了,“真是狂妄!”   姚瑜缩了缩脖子,收敛了一些。   不想陆先生突然握住他的胳膊,“没错,你就是要这样想,没什么好‌怕的,你有名师教导,自然要比那些没头没脑看书的人强得多。”   旁边的仁兄眼神更无语了。   姚瑜在别人的注视下点点头。   跟着师傅学‌东西‌,他很‌难不飘。   感觉脸皮都变厚了。 第65章   今天是头一场,要考一整天。   巧的是‌,姚瑜与陆先生的座位不远不近,姚瑜坐在陆先生恰巧能看到的地方。   头一场考试比较简单,对于陆先生来说,简直信手‌拈来。   但陆先生还是不敢大意,在草稿上‌写了一遍,又修改几番,确认没有瑕疵,才誊到考卷上‌。   陆先生心无旁骛的答完了卷,只等‌一到时间便交卷。他四处看看,发现他周围没有人答完,他自信的挺了挺胸。待视线探向姚瑜的方向时,他忍不住呼吸一滞,手‌轻微的抖了抖。   兔崽子‌!睡着了。   陆先生难得在心里爆粗了。   他人却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却还知道把考卷放在一旁放远。   陆先生深吸一口气,拳头‌硬了。   这兔崽子‌平时看起来有模有样,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他为了这小子‌没少花心思,一想到这段日‌子‌的心思都白花了,陆先生就忍不住想骂人。   “咳!咳!咳!”气过‌之后‌,陆先生还是‌不想放弃,他一拳抵唇,大声咳嗽,想通过‌这个方法把他吵醒。   可他低估了姚瑜的睡眠质量,他就像头‌猪崽似的,呼呼的。   咳死个陆先生都叫不醒个姚瑜。   眼见太阳越来越偏西,陆先生心渐渐凉了。要不是‌顾忌考场纪律,他都想脱鞋把他砸醒。   一声铜锣敲响,总算是‌把人敲醒了。   可也来不及了,该收卷了。   陆先生答的很好,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罢了,也不是‌全无机会了,按照前朝惯例,县试规则宽松,门槛也低,一般还有覆试。   只见姚瑜揉揉眼睛,终于是‌清醒了。   陆先生看着他把自己‌的卷子‌理了理,交了上‌去。   旁边人幸灾乐祸的看着姚瑜,姚瑜还一无所觉。   “我旁边那小子‌写了没多久就睡了,然后‌一觉睡到收卷,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说的。就是‌考前大言不惭觉得自己‌比所有人强的狂士。”   “你‌也听见了?”   “嗯,他说的太气人了,要不是‌当时时机不对,我真想啐他一口。”   “他开始睡的时候我连草稿都没写完,那么短时间,肯本不可能答完。”   “这种人也不知道狂个什么劲儿。”   大家心中‌无不高兴,少一个人竞争,自己‌就多一分希望。   ……   一出考场,姚瑜就疾步追陆先生,“师傅,师傅,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陆先生现在不想搭理他,速度一点不减。   但姚瑜可是‌睡了半天的人,正有精神呢,他加快速度,轻松就追上‌了陆先生。   “师傅,你‌干嘛不等‌我?”   陆先生瞧着他来气的很,停下脚步,“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好好答卷?在考场上‌睡觉?”   姚瑜很委屈,“我好好答了呀!答完才睡的觉。”   “怎么可能?”不是‌陆先生看不起人,“你‌以‌往都没我快,怎么这次就比我快了?”   姚瑜也不明白,眨着漂亮的眼睛看他师傅。   陆先生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问他,“你‌不会是‌没打草稿,直接在考卷上‌答了?”   姚瑜眨了眨眼,“还要打草稿?师傅你‌教我写文章前要先打腹稿,没说要打草稿啊?”   陆先生今天的心情‌跌宕起伏,此刻,他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可有在考卷上‌涂改?”   是‌了,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教导姚瑜时,只教他怎么写好文章,答好卷,没教过‌他任何答卷技巧。   “没有啊,师傅。我提早在心中‌打好腹稿了,不用涂改。”   陆先生松了口气,“没有涂改就好。   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清楚,一般正式考试不同于平常,要先打好草稿,确保文章不会修改了才会抄到考卷上‌。这样能避免涂改,更显美观,考官见你‌卷面整齐,对你‌也会有好印象的。”   “懊,懂了。”姚瑜点点头‌。   他懂了他陆先生的担忧之处,但不懂的是‌,以‌前他师傅教过‌他,文章都在心里先写好了,怎么会需要修改呢?   不过‌姚瑜不打算问出来了。   师傅觉得打草稿好,他觉得打不打都一样,那就不打了。   “一般三天以‌内就有结果了,如果没有覆试,就可以‌进入府试了。不要耽搁了,快回去继续复习吧。”陆先生道。   姚瑜点点头‌,“师傅,我先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师徒二人就此分开。   徐掌柜是‌盼着姚瑜能尽快来酒楼干活的,但是‌他不想姚瑜现在就来。   考完的第二天,徐掌柜看到姚瑜跑来上‌工,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你‌你‌你‌,试不是‌还没考完吗?怎么来上‌工了?”   姚瑜笑道:“听我师傅说下一场可能还得三天或更久,我反正没事‌,就先来了。”   徐掌柜将他撵到一旁,“去去去,看你‌的书去。”   姚瑜还想说什么,却瞧见两‌个熟人走了进来。   “秦将军,万东家。”姚瑜打了声招呼,就打算自行找个地方看书去,就见那两‌个人朝他走来。   “小姚先生,许久不见啊。”见到姚瑜,秦征也很意外。   姚瑜不明所以‌,这是‌要找他聊起来了?   “我还以‌为秦将军回京去了,怎么将军又回来了?”   秦征找了个凳子‌坐下,“遇到点事‌,朝廷又派我来了。”   姚瑜坐下看着他,没主‌动问。   秦征竟主‌动告诉他,“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秦征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接着道:“朝廷基本上‌已经统一了天下,还剩几个小地方没打下来。其中‌距此百里的风高县是‌其中‌的硬骨头‌。   风高县迟迟攻不下来,这个风高县易守难攻,竟引得许多前朝残兵聚拢过‌去,长此以‌往,恐怕会形成一股势力。”   姚瑜随口问道:“风高县兵力很多吗?”   秦征摇摇头‌,“兵不多,但是‌那里百姓生活富庶,人口众多,还不缺粮物资,全民皆兵。”   姚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们这里的人都听说过‌风高县,那里的县令可是‌个难得的好官,他在那里任职十数年,那里的百姓因此过‌了十数年的好日‌子‌。如今要改朝换代了,必然是‌要换掉县令的,那百姓的好日‌子‌也就没了。   换我我也不愿意。”   “哦?”秦征来了兴趣,他以‌往只听人分析过‌地势和‌兵力财力,然后‌得到一个不好打的结论‌,却不想还有这等‌关系。   “小姚先生对风高县了解颇多啊,如今要攻下这座城,小姚先生可有什么好建议?”   “咳咳。”姚瑜尴尬笑了笑,他就是‌随口一说啊,他说的附近人都知道啊,“我了解的和‌大家了解的都一样,谈不上‌多,只是‌听说只是‌听说……”   姚瑜连忙摆手‌。   开玩笑,这事‌那么多人都摆不平,他一个小账房还是‌不要掺合进去了。   而且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啊!   指望他,再来个七八十年也打不下来!   姚瑜这模样在万东家眼里却成了遮遮掩掩不愿多说。   秦征看了一眼自己‌的岳父万东家,万东家了然,跟姚瑜说:“秦将军只是‌问一问大家的意见,小姚你‌只管说,说错了无妨嘛!   大家都是‌朋友,坐在一起随意聊,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来来来,小姚说完,老徐也说说。”   “大家都说吗?”   万东家点点头‌,“你‌最小,就当抛砖引玉了,你‌说完轮其他人。”   既然大家都说,那姚瑜也就没了压力。   姚瑜其实什么好主‌意,他又没什么打仗经验。但如果不从打仗的层面出发,他倒是‌有个小想法。   “只是‌个小小想法,既然风高县的关键是‌县令,将军何不试着劝降县令,对他晓之以‌情‌动人以‌理。县令是‌个好官,他又多年待在小小一个县城没有升迁,想必他对前朝官场的风气也有所领略。   再者……”   姚瑜喝了口茶。   “再者什么,你‌快说呀!”徐掌柜替自己‌东家催他。   “如今天下大部分都被新朝取了,只留下他一个小小的风高县,他心里应当是‌恐惧的,将军先利诱许诺他官职,再威逼之,我感觉应该可行吧。   只要将军保证风高县降后‌不更换县令,那么县里的百姓谁又会愿意打仗呢?他们不关心前朝皇帝多昏庸,那只要县令不换,改朝换代又与他们何干?”   秦征眼前一亮。   “我感觉应该是‌这样的。   这位县令也是‌可怜,现在多少前朝的残将都往他那儿跑,他一个小小县令,随便一个官都能压他一头‌,这段时间他估计过‌得不会太舒坦。”姚瑜吐槽道。   想到了什么似的,姚瑜又道:“说不定他们正窝里斗呢,离间说不定也行啊。”   说完,姚瑜小心翼翼的看着秦征和‌东家。   他说的点大部分人应该都能想到吧?   秦征看了万东家一眼,“或可一试。”   如果姚瑜真说到点子‌上‌,攻城之法没用,那不如试试攻心之法。   秦征记挂战事‌,当即就起身离去了。   走前还拍了拍姚瑜的肩膀。   留下姚瑜愣在那里,“不是‌,徐掌柜还没说,你‌们怎么走了?”   当然是‌因为把你‌心里的话骗出来了。   徐掌柜心中‌吐槽。   “行了行了,他们走了不是‌刚好,你‌书还没看完,快去看书。”   姚瑜半晌没反应过‌来,他怎么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啊! 第66章   姚瑜开始考试了,宋凉也‌没‌闲着。   家里要开始动土了。   “最好是找本村的人来,一天给八个铜板就行了。”这事姚瑜之前早就和村长提过,如今宋凉上门来说,村长也‌早有说辞。   宋凉点‌点‌头‌,“这点‌没‌问题,刚开始先奠定地基,前期麻烦村长先帮忙找六个人。”   “没‌问题。”村长说:“只是同一个‌村子里,工钱最好还是日结,姚瑜不回来看看吗?家里的事你都能做主?”   宋凉懂他的意思,“他忙着挣钱,姚瑜把事情交给我和娘了‌,盖房子的钱也‌都给我了‌,开工钱不成问题。”   村长还是有些担心。   一是担心宋凉一个‌小哥儿,还是个‌大‌着肚子。   二是担心宋凉的脾气。   “有个‌事叔得提前跟你说好。”村长犹犹豫豫的开口‌。   宋凉板着脸点‌点‌头‌。   “你要注意身体,忙不过来可以找别人帮忙。”   “这是自然。”   “还有就是……如果别人活没‌干好,最好先跟人讲道理,不要轻易动刀。”这事村长必须提前说出来。   宋凉:……   宋凉点‌点‌头‌,“叔,我不会随便杀人的。”   得了‌宋凉保证,村长放心去招人了‌。   姚瑜将秦征的事抛之脑后,一心复习起‌来,随之而来的四场覆试也‌不容他多想。   接下‌来的覆试,姚瑜依旧场场都早早答完,答完之后不能提前温习,姚瑜只能抓紧时间睡觉,等睡醒交卷,回到家里便有精神继续学习,为下‌一场考试养精蓄锐。   因而,姚瑜这段日子里比别人多出来快五天的学习时间,他根据每次考试的内容调整学习计划,竟比平时学习效果更‌好。   县里考生‌不多,众考生‌几场考下‌来也‌都混了‌个‌脸熟,而姚瑜在其中尤为有名。   “连兄,听说今日那‌睡兄在你对面坐着?”   连姓书生‌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这次又‌睡了‌半天,他估计是悬了‌……”   “这睡兄也‌真‌是,那‌么爱睡觉,何‌不回家睡觉?”   “管他呢,明天就是最后一场了‌,等睡过最后一场,他也‌该回家了‌。”   此处的“回家”大‌家都懂。   一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多一个‌睡兄,他们考试也‌就稳一分。   县试的结果在四覆后的第三天出来了‌。   陆先生‌是案首姚瑜是早有预料的。   可是姚瑜竟然是第二名!   这个‌结果,姚瑜如何‌都想不到。   “师傅,我此刻觉得自己强的吓人。我这个‌水平,是不是可以大‌胆试试考个‌举人?”姚瑜看着榜,久久没‌舍得离去。   陆先生‌意外的开始泼他冷水了‌,“这只是在本县,你考个‌第二不算厉害。很多人县试考得好,到了‌府试连榜都上不了‌。   姚瑜闻言不敢心存松懈了‌。   “看完榜就走吧,不要在此流连。”   姚瑜应了‌一声,只是脚步一步没‌挪。   第一次考就是第二名。   嘿嘿嘿。   “怎么会没‌有我呢?”旁边人道:“会不会榜还没‌放完?”   热心姚瑜在一旁道:“榜放完了‌,兄弟,没‌有你,你应当是落榜了‌。”   “睡兄?怎么是你?”   姚瑜不明所以,这人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姓姚啊。   “我不姓睡,我姓姚。还有,是我怎么了‌?”   一旁又‌有人莫名其妙对姚瑜敌意道:“你这般见不得别人好?别人没‌考上,难道你考上了‌?”   姚瑜这般狂妄,在县里考生‌跟前也‌算是有点‌名了‌,再加上连睡五场,场场睡半天,大‌家想不认识他都不行了‌。   姚瑜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就是,再怎么也‌轮不到睡兄你来说我吧?”那‌几人的同伴也‌忍不住发言了‌。   实不相瞒,大‌家看不惯姚瑜这个‌狂妄之徒很久了‌。   姚瑜抬手指着榜上前几名的名字道:“没‌错,我考上了‌啊。”   几位仁兄沉默了‌。   “莫要开玩笑了‌,我等好歹是认真‌答卷了‌,可是睡兄你可是场场睡觉。结果你考上了‌,我们落榜了‌?哪有这种‌道理?”有几人出言讥讽。   “就是,再等等,说不定榜还没‌放完。”   姚瑜明了‌了‌。   原来人家没‌叫错,睡兄真‌是叫他。   不过。   “榜已经放完了‌,今年考试的有五百人次,榜上刚好有五十人。”姚瑜好心解释。“而且我肯定是答完才睡觉的。谁疯了‌不好好考试,来县试考场睡觉?   “不可能,半天怎么能答完?”   姚瑜一脸无语,本想解释一番,突然听到快要走远的陆先生‌喊他:“姚瑜,看完榜快走吧,徐掌柜请吃饭呢。”   姚瑜也‌不理这些人了‌,高喊一声,“就来。”   只留下‌一群炸开的书生‌。   “姚瑜?他就是姚瑜?就是那‌个‌第二名?”   若姚瑜是五十名,这些人多半会心中愤愤不平,觉得姚瑜是不是作弊了‌。   可姚瑜是第二名,碾压了‌在场几乎全部的人,就不会有人再质疑姚瑜。   人们只会说:   “怪不得他场场睡觉,原来人家胸有成竹。”   “第一场前我听到他说话狂妄,心生‌反感,没‌想到人家是真‌有才啊!”   “姚瑜?叫姚瑜?他是哪里的人?我怎么以前没‌听过这号人。”   “我知道!”突然有人想到了‌什么似的,“此人从去年横空出世,被各乡达官显贵邀去做司仪。听说是本州县大‌儒陆先生‌的徒弟,得了‌陆先生‌八分真‌传呢。”   “陆先生‌?可是榜首那‌位陆先生‌?”   “正‌是!”   “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啊!怪不得人家考第二。”   “这陆先生‌的才气果然和传闻的一般无二。”   “若是去年能拜入陆先生‌门下‌,此次县试必定名列前茅。可惜今年陆先生‌就要一飞冲天,考离本州县了‌。”   “不能拜陆先生‌为师,拜他徒弟为师也‌行啊。”   姚瑜对于他们此刻的心情没‌法感同身受,听见陆先生‌喊,就离开了‌。   正‌如陆先生‌所说,他还是多花些心思准备下‌一场考试吧。   ……   姚瑜不认为自己的学问能排本县第二,他自己能有此成绩,多半是因为陆先生‌这个‌对科举足够了‌解的人对自己的指导。   姚瑜心中感念陆先生‌。   从二月中,姚瑜就一直在考试和准备考试,试终于在三月中考完了‌。这时候,距离府试还有半个‌月。   府试就在眼前,姚瑜心中却挂念家里,宋凉的肚子也‌有六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身体怎样。   县试是在州县考的,府试却是要去州府考的。剩下‌的半月时间,除去赶路的时间,留给姚瑜的时间不多了‌。   看完榜当天,姚瑜决定在去州府之前回去看一眼宋凉。   不然他都静不下‌心去看书。   和徐掌柜吃了‌个‌饭,庆祝他二人一次过了‌县试。   下‌午,姚瑜就动身了‌。   离开县城前,他采买了‌一堆东西。   他不知道宋凉缺什么,就给宋凉买了‌斤红糖,又‌买了‌些零嘴点‌心,去肉铺上买了‌几斤肉。   等姚瑜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宋凉,宋凉……”姚瑜归心似箭,只是一到家门口‌,却被那‌破了‌洞的门挡住了‌。   门是从里面锁的,姚瑜只能在外面拍门。   可是拍了‌许久,都不见宋凉开门。   姚瑜心都凉了‌。   难道宋凉在家出事了‌?   门后有很多家具支着,这是姚瑜以前放着的,所以姚瑜知道,这门硬踹是踹不开的,   姚瑜只好从外面撬。   姚瑜心急如焚,等撬开门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姚瑜几乎是一步跃到床边的。   而他心中挂念万分的人则好好的躺在床上,还打着小呼噜。   姚瑜气乐了‌,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睡得有多沉啊?他那‌么敲门也‌听不见。   姚瑜虽气,但是当目光落在月光下‌显得更‌白嫩的小脸蛋上,他瞬间什么气都没‌了‌。   他轻轻抚上他的脸蛋。   也‌不知怎么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得,怎么变得这么瘦了‌?本就小的脸蛋越发的小了‌。   姚瑜心中自责,还很疼惜。   他一时忘记了‌宋凉在睡觉,下‌意识的轻捏了‌一下‌。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了‌。   姚瑜凑近,本想亲一亲他,嘴还没‌碰到,就被一巴掌掀翻在地。   “咳咳咳……”姚瑜在凳子上轻磕了‌一下‌,最终在蒲团上着了‌地。   说时迟,那‌时快,姚瑜还没‌缓过来,就见月光下‌一道寒光闪烁,宛若闪电,朝他劈来。   下‌一刻,姚瑜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菜刀。   睡得正‌香的人被他捏醒了‌。 第67章   “恶贼,大半夜的,你敢闯入我家殴打我?”   殴打?   不是!   捏了一下脸蛋叫殴打?!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大晚上的。   伸手不见五指。   宋凉拿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而那把拿刀的手一点也不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沉了拿不动,一直在抖。   姚瑜的牙跟着宋凉的手同频抖动‌,“你你你,刀握稳了再说话,手别‌抖。”   一个手抖,姚瑜可能就‌被送走了。   宋凉冷哼一声,光溜溜的小腿也踩了过来,预备给他致命一击。   “凉凉,是我啊!!!你手下留情!”   当‌务之急便是先表明身份,别‌让宋凉手一抖,把自己‌给嘎了。   宋凉这段时‌间十分嗜睡,睡的也很‌沉,刚刚睡得正‌朦胧,突然被姚瑜弄醒了,五感还不灵敏,一时‌没认清眼前之人。   闻言非但不退一寸,还拿刀子抵了抵他的脖子,“是你?你谁啊?”   “宋凉,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你就‌听不出来你相公的声音了。”   相公?   宋凉这下彻底醒了。   他把姚瑜的脑袋揪到月光下一看。   还真是。   “姚瑜,真是你?”宋凉收了手上的刀。   姚瑜幽怨非常,“我才离家不过一月,你就‌对‌我如此陌生,如果离家一年半载,你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相公了。”   宋凉一脸无辜,“天‌太黑了嘛!而且我还没睡醒。你说你回家也不挑白天‌回,三更半夜的,偷溜回家。真是的!”   宋凉甚至进一步合理怀疑:   “是不是没考好,你不好意思白天‌回?”   “宋凉凉,今天‌一放榜我就‌马不停蹄的回来看你,你竟然还说这种话?”姚瑜无理取闹道。“你就‌不想我吗?”   宋凉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袍,“好嘛,我不说了。”   见他凑过来,姚瑜捏了捏他脸上那块嘴馋已‌久的软肉,手感如意料中的一样好。   “还殴打你?嗯?有我这么殴打你的吗?”姚瑜叨上那块软肉之后,疯狂的捏疯狂rua。   “小不小气‌?”   宋凉很‌是无语,一把想将他拍开,不想没拍开,反而陷入对‌方‌的怀里。由着对‌方‌那只不知何时‌探入他衣摆里的手,将他带到床榻上。   随着对‌方‌那双纤长的手越发深入,宋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沦之前,宋凉握住他的手也曾尝试制止,“天‌都快亮了,要‌不收了这势,早点休息……”   但是对‌方‌气‌息过于强势,不由分说的将他的唇堵住。   ……   宋凉再醒来,身旁躺着的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堆肉和点心。   昨晚姚瑜虽然闹了他,但动‌作温柔,宋凉一点也不难受,还很‌是得趣,便多缠了他一会儿。   宋凉很‌久没这么累了,他一睁眼就‌见天‌又要‌黑了。   姚瑜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宋凉浑身酥软,再想到姚瑜回来了,家里的人有姚瑜在他前头顶着,他难得犯了懒,不想起床了,打算这一整日都睡过去。   而没多久赵氏担忧的进了屋,打了宋凉一个措手不及。   宋凉衣衫不整,怪不好意思的,“娘,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赵氏看了看门,“这门上有划痕,别‌是招贼了吧?”   宋凉略羞囧,他低咳一声,“昨晚姚瑜回来了,没叫醒我,就‌自己‌撬开了门。不过他走之前已‌经把门修好了。”   “我见到他人了。”赵氏了然的点点头,“那那堆东西也是姚瑜买的?”   宋凉点点头。   赵氏便打算将东西收拾起来。   两人正‌说着,就‌见杜小安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人未至,声先至,“宋凉,宋凉?今天‌怎么没见着你人?”   话音一落,门就‌被杜小安推开了。   “宋凉?”杜小安看着躺在床上的宋凉,“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脸被妖怪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宋凉本有心掩饰,谁知被杜小安这个坑货明晃晃的指出来。   宋凉脸色爆红,他都不敢抬头看赵氏。   她想必知道姚瑜专门回来一趟,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给睡了。   赵氏为了照顾宋凉的面子,忍着不去看他,可终是没忍住,捂着嘴闷声笑了出来。   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笑呢。   宋凉呜的一声,埋头进被子里。   想哭没哭出来。   但是悲伤是真的,太丢脸了,他不想活了。   杜小安不理解他的感受,见了还立马又将他的被子拉下来,“你干嘛突然捂脑袋?问你正‌事呢。”   杜小安来这一趟是为了帮他给那些盖房子的工人做饭的事。   宋凉盯着赵氏好笑的目光,交代他一番后。   杜小安弄清后就‌跑出去了,独留宋凉一人面对‌着赵氏。   宋凉脸皮发烫,跟赵氏说着姚瑜的话,“我跟他说过最近发生的事了。”   “他怎么说?”   “他说一切随娘您开心,只要‌你愿意,他支持您的一切决定。您如果和离了,就‌和我们一起过。”   赵氏收起笑,变得沉默起来。   她点点头,“还说别‌的了吗?”   “说了一些盖房子的事,我近来肚子越来越大了,他想找村长帮忙,不想让我多费神‌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赵氏也挺担心的,“不行让他辞了那工算了,这么大的事,他一股脑扔给你算怎么回事?”   “不,不行……”宋凉想都不想,“家里全靠他挣钱呢,若是辞了工,没了收入,就‌算盖好房子也养不活我们一家子。”   昨晚姚瑜说了,他过了县试。   等明天‌他就‌去州府考府试,若是过了府试,再过了院试,他就‌是秀才了。   宋凉不了解秀才,但他知道当‌了秀才的好处。   在宋凉出生之后的十几快二‌十年里,他都是在战乱中度过的。   期间,朝廷横征暴敛,每年巧立名目,变着法儿的想多收税,宋凉也因此,间接差点饿死了。   可是若家里有秀才,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他们家可以种很‌多地,不用交税。他们家也不用服兵役徭役,也就‌不需要‌想他爹娘一样,为了那么个哥哥还债,而卖了他。   若是姚瑜能考上,宋凉愿意多吃些苦。   哪怕他一个人大着肚子,哪怕他要‌同时‌兼顾家里的杂事,他都能忍。   赵氏闻言,好奇了,“这活挣钱多吗?”   赵氏是姚瑜的娘,有些事也不必遮掩,“一月有三两五钱的工钱。”   赵氏吸了口气‌,“就‌凭姚瑜?”   她儿子能有那本事?   宋凉有与荣焉,得意道:“对‌啊,他干得很‌好,掌柜的都夸他呢。”   赵氏算是被宋凉说服了,“好好好,那就‌听你们的。”   ……   而姚瑜今日也忙了一天‌,他把宋凉伺候舒服了,又去给家里挑水砍柴,忙完了又去了正‌盖的新房子处。   新房子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姚瑜,你回来了还走不?”那几个帮工的都是姚瑜熟悉的长辈,不一会儿就‌和他聊起来了。   “明天‌就‌走呢。”姚瑜边干活边道。   那几个叔伯发愁起来,“还以为你回来替宋凉呢,我们为此高兴了一天‌。你那夫郎太厉害了,我们在他面前声音都不敢太高了。若是换你来就‌好了。”   姚瑜觉得这些人过于夸张了,“宋凉脾气‌好着呢,人也软软的,说话也和气‌,你们是不是对‌他有偏见?”   几人震惊了。   到底是什么蒙蔽了姚瑜的双眼。   姚瑜不觉得宋凉哪里不好,就‌算真有不好的地方‌,当‌着外人的面,姚瑜也不会让宋凉难堪。   忙了一天‌,晚上姚瑜和赵氏宋凉吃了顿饭,第二‌天‌姚瑜又走了。   陆先生还在县里等他,他若拖拉,不单耽搁自己‌,还耽搁陆先生。   而送走姚瑜之后,赵氏也开始和姚老头谈和离的事了。 第68章   本来‌赵氏也是不急于一时的,她想等宋凉生产、姚瑜的房子盖好之后。   那时候也更有底气一些。   赵氏甚至还提前想过怎么才能逼姚老头同意‌和离,只是她没想到,有人比她还盼她和姚老头和离。   那就是姚安。   刘宁儿最近胎不稳,身体‌老出问题。姚安找过大夫吃过药,就是没办法。   一想到可‌能会‌出现自己的孩子保不住,姚瑜的孩子却能安全出生的可‌能,姚安就成宿成宿的睡不着。   也就是在这时候,赵氏和姚老头闹着要和离。姚安知道后的第一时间并‌没有就此表示任何想法,更没有挑拨离间。   因为他知道,此时的他在姚老头跟前根本没什么话语权,他如果想成此事,最好不要直接说出来‌,不然会‌适得其反。   姚老头算得上有姓名的富农,他也认识不少士绅富农。   以往的姚安在姚老头眼里算是比较能拿得出手的,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偏心,姚老头的那些朋友,姚安都认识。   “世叔,唉,实不相瞒,家里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爹为此闷闷不乐许久了‌。”姚安假意‌关心,“世叔若有时间,帮我开导开导我爹。”   “怪不得许久不见姚老哥了‌,好孩子,你‌有心了‌。有你‌这么个孝顺的孩子,我姚老哥还有什么发愁的?”   姚安一脸无奈,“家里弟弟年‌纪小,淘气,正是让人操心的时候。我爹这也是没办法。”   “你‌放心吧,有机会‌和你‌爹见面,我一定好好开导开导他。”   “多谢世叔了‌。”   ……   于是,姚老头同他们见面商谈农商之事,闲暇时好几个人无意‌关心起他来‌。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姚老头最近因为小儿子淘气心情不好,因此拉着姚老头美美的喝了‌好几顿酒排解忧愁。   姚老头忍不住疑心,这家丑什么时候传到外村了‌?   疑心之后,姚老头更愁了‌,一杯一杯的就就下肚了‌。酒一喝多,话也就容易多了‌,姚老头轻易便将家里的人倒豆子一般倒出来‌。   男人总是容易和男人共情,特别是他们所处环境又和姚老头那样像。在听见姚老头一句带过自己的不公时,他们没有说话,但‌在听到二儿媳妇撺掇老妻与姚老头和离,他们就忿忿起来‌。   ——在姚老头看来‌,赵氏和姚瑜的改变都是在宋凉嫁来‌之后,所以言语上,他几乎将所有的矛盾都归咎于宋凉身上了‌。   而姚安对自己的爹也足够了‌解。   知道他爹好面子,自身有什么错是绝对不可‌能认得。   这次也是如此。   面对其他人,姚老头就是吐槽吐槽,对方说的话他不会‌太往心上放,但‌是眼前之人不一样。   此人姓王,人称王员外,身家是姚老头的十倍,一般人说话姚老头不往心里放,但‌是王员外不同。   “公爹是长辈,就算做错了‌,也不该这般犀利而。更何况姚老哥你‌做得也不是很过分,偏向大儿子是很平常的事,我家就是这样。   我要是有姚安那样一个儿子,我也乐意‌偏疼他。   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就撺掇婆母和公爹和离,就太不像话了‌。姚老哥,你‌这儿媳真不是好东西。”   姚老头沉默不语。   最近发生的事,让他也有些怀疑宋凉是不是真的是好的。   “要想家宅安宁,嫂子就不说了‌,可‌这二儿媳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休了‌他家宅便安宁了‌。”   闻言,姚老头犹豫了‌。   可‌不止一个人跟他说,宋凉做得不对,是宋凉导致他家变成这样时,姚老头一点点动摇了‌。   好像不止他们这些朋友,村里其他人也是这般看待宋凉的。   他以前觉得宋凉性子刚硬,是姚安的良配,可‌他忽略了‌,正是宋凉这种性子,让他更能惹是生非。   王员外可‌是不止一次听见姚老头说起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你‌家那小的崽,我虽然没见过,可‌我老听你‌说。趁孩子还小,歪了‌还能掰回来‌,可‌不能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让他知道是非曲直。”   说到这里,姚老头不知该怎么接话,他更苦涩了‌。   兔崽子如今长高‌长壮了‌,他和姚安捆在一起都不一定能打过他。   谁能想到不过半年‌,兔崽子就跟地‌里的庄稼似的,见风长起来‌了‌。半年‌前还是个娇娇小公子啊!   虽然孩子打不了‌,但‌王员外说的事情也不无道理。   宋凉或许很好,但‌他不适合他们这个家。他脾气太强硬,容易左右他们一家人,家里是吵闹还是安静,全凭宋凉心情。   这样不好。   于是,在赵氏和离之前,她最先面对的问‌题竟然是被‌要求将宋凉休了‌。   赵氏听乐了‌,她发现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姚老头。   “我儿媳,还怀着孩子?还马上就要生了‌?你‌让姚瑜把他休了‌你‌怎么想的?”赵氏觉得他难以沟通,“现在该说的是我们两个和离的事。”   “一切都是从宋凉进门开始的。”姚老头捏了‌捏拐杖,“你‌现在就是被‌宋凉撺掇,脑子不清醒了‌。你‌把姚瑜叫回来‌,把宋凉休了‌,我们家一定会‌回到从前那般和谐的日子。”   赵氏忍无可‌忍,“谁告诉你‌以前和谐了‌?呵!就你‌一人觉得和睦,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要不是看在家产没分,我早就不想忍了‌。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你‌偏心偏的明晃晃的,即使明知姚安不对,也要偏他,我如今也不指望你‌能分多少家产给‌姚瑜,自然,我也不想伺候你‌了‌。”   “你‌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赵氏冷笑,“我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若是你‌不答应,我还可‌以更不可‌理喻——去官府走一遭,和你‌义绝。   只要你‌不嫌丢人。”   姚老头气狠了‌,抬手就想打赵氏一巴掌。   赵氏不退反而迎上来‌了‌。   “你‌打我一下试试。”   她已经不图姚老头什么了‌。   她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一把年‌纪了‌,还闹和离像什么样子?”姚老头到底比姚安老练一些,很快调整好情绪,好言相劝。   姚老头好话说了‌一箩筐,赵氏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姚老爷,不在你‌家低声下气的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快活,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最好还是答应了‌。不然我们母子三‌人被‌逼的没了‌活路,就是挨板子,我也要和你‌走一趟公堂。”   姚老头好言戛然而止,“何至于此?我还是爱你‌们的。”   赵氏嗤笑,“好话谁不会‌说呢?可‌你‌只说不做,就更显好话之恶心了‌。”   光说多爱多爱,却连钱都不愿意‌给‌她们母子。鬼信。   ……   与此同时,姚瑜和陆先生已经到了‌州府。   姚瑜挺高‌兴的,回家看了‌宋凉,宋凉能吃能睡能打,虽然因为孕吐瘦了‌点,但‌身体‌没一点毛病,还把屋子也盖起来‌了‌,   他前几天回了‌县里,还遇到了‌秦将军。   秦将军说,按照他的献策,双管齐下,接触风高‌县令,同时使了‌反间计。现在已经初见成效了‌,最近对战时,明显能看到对面的人心都乱了‌。   万东家给‌他涨了‌工钱,直接涨到一月七两,翻了‌一番。   姚瑜知道他是因为秦将军的事才涨的,但‌这钱不太合理,姚瑜拿着心虚,就推拒了‌一番。只是万东家为人老练圆滑,几句话便把姚瑜绕进去了‌。   受了‌七两银子的工钱,姚瑜虽然忐忑,但‌接受之后还是挺高‌兴的。   “师傅,你‌觉得这次考试我能考多少名?”   陆先生看了‌他一眼,评价比以前中肯许多,“你‌积累不足,但‌是学习能力强,而且很会‌针对性的学习,算天赋型的。若是县试之前的水平,倒也能考中童生,但‌肯定考不了‌前面的名次。   现在嘛,你‌学的多了‌,看得多了‌,见识已经非同以往,考个中上,不成问‌题。”   姚瑜闻言撑着光洁的下巴,美滋滋的看了‌一眼书。   陆先生又瞄了‌他一眼,感觉他又要飘,多说了‌几句,“可‌不敢松懈,要想考秀才,你‌必须再努力一些。不然就是过了‌府试,成了‌童生,你‌院试的岁试成绩不够优良,连考科试的资格都没有。”   按照前朝的惯例,岁科二试本是不同年‌的,但‌今年‌是新‌朝第一年‌,朝廷特旨,要求学政三‌年‌以内,年‌年‌都得去各州府选拔人才。   三‌年‌后,则循前朝旧制。   童生只有考过了‌岁试科试,院试才算过了‌,就有资格参加下一步的乡试了‌。   陆先生对姚瑜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努力努力,过了‌府试院试,在乡试上得个名次,哪怕是末几名也行,至少能得个举人。   姚瑜有一点让陆先生很喜欢,就是听劝。   自和陆先生一番交谈之后,姚瑜更卖力读书了‌,吃饭睡觉的间隙都能抽出时间看书,见缝插针到极致,让和他一同吃住的陆先生都自愧不如。   “其实也不用这么努力。”陆先生看了‌也心生不忍,他是否逼姚瑜太过了‌?   可‌是姚瑜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宋凉和我娘因为我科考在家吃苦,我若是贪图享乐考不上,他们的苦不就白‌吃了‌吗?”   陆先生:……什么叫贪图享乐,太不会‌说话了‌,好好吃个饭睡个觉也算贪图享乐。   陆先生逼不得已,跟着姚瑜同频学习。   偶尔放松走神,他会‌看一眼姚瑜。   他想,他这辈子应该再也收不到比姚瑜更好的学生了‌。   这般的聪慧、赤诚、仁义、豁达、吃苦耐劳……陆先生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他。   这样的人就是读书的机器。   只可‌惜他阅历浅,人情世故方面太过欠缺,谈吐时稍显蠢钝,胆气也不足,不然进官场也是能如鱼得水的。   身为人师,能得遇良才,是为人师者最幸运的事。陆先生很珍惜这个勤勉的学生,考前这段时间,更卖力的教导他。   四月中,陆先生和姚瑜一同走进考场。   今年‌的府试考了‌两场,一场正场,一场覆试。   陆先生再得一案首,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而姚瑜则如陆先生所预料的那样,排名中上。   但‌又比陆先生预料的好很多,名次靠前很多,在十五名。   姚瑜成了‌所谓的童生。   “才十五名?”姚瑜拧着眉,“师傅,我这样岁试能考到一二等吗?”   陆先生心情复杂。   你‌才刻苦了‌不到一年‌时间,你‌还想怎么样? 第69章   事情‌闹成这样,姚老‌头就算不和离就已经闹得‌很难看了,如果坚持不和离,恐怕赵氏也不会回心转意,说不定闹得‌更难看。   回到家,姚安已经做好了饭等他来吃。   姚老‌头最‌近遇到的事让他有些焦头烂额,他也没力气扮演慈祥长辈了,今天刘宁儿叫他,他连应都没应一声。   “吃饭吧。”姚老头招呼一声,叫两个‌人吃饭。   坐在饭桌上,姚老‌头打量着姚安和刘宁儿。   他始终觉得‌,姚安不比姚瑜差,之所以能闹成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因为他缺一个‌拿得‌出手‌且身体健康能生儿育女的健康媳妇。而不像刘宁儿一样,未婚先孕,身体不康健,没有气性。   简直拿不上台面。   虽然‌发生这些事姚老‌头对宋凉的意见很大,但‌他始终觉得‌不光是宋凉一个‌人的问题,刘宁儿也不是什么好的。   等刘宁儿进了房,姚老‌头将姚安留下来,“如今家里‌没个‌管家的可不行,不能让你天天洗锅刷碗。”   姚安不明所以。   “刘宁儿是个‌妾,为人太过小家子气,是绝上不了台面的。”刘宁儿不在,姚老‌头同他直接了当说了。   姚安立马明白过来,“爹你是想给我娶妻?”   “明天就‌找媒婆来,给你说亲。”姚老‌头点点头   “可是娶谁家的呢?爹。”   正妻的位置姚安一直留着,他其实期望有朝一日能再将宋凉娶回来。如今要娶正妻了。这是好事,姚安却高兴不起来。   那个‌人,会比宋凉更漂亮吗?   想到宋凉那张漂亮的脸蛋,姚安晃了晃神‌。   姚老‌头早有人选,“以前宋凉有个‌交好的小哥儿,性子一点也不必宋凉差,若是进了门,不至于像刘宁儿一样,一点都压不住宋凉。”   姚安拧着眉,“你是说那个‌赵英?”   赵英他知道,托宋凉的福,他跟这个‌赵英也算熟。这性子很强是没错,可是长得‌比不上宋凉半点,最‌多算是清秀,甚至比刘宁儿还差几分。   “没错,就‌是他,你认识他就‌更好了。彩礼我给你备着了,明天就‌去找媒婆说和吧。”姚老‌头放下茶,跟姚安道。   姚安攥紧拳,心中不愿。   可为了讨老‌头子欢心,他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好先委曲求全,“好。”   姚老‌头似是察觉到他的不愿,多说了一句,“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不要总想着偷香窃玉的事。把眼光放长远些,凡事体体面面的。不然‌我就‌算有心护你,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我也没办法。”   姚安哪里‌敢不满。   低低应了声是。   赵氏和离不成,还被要求休了宋凉,宋凉不信这事和姚安没有关系。   当天晚上,他就‌找了几个‌小伙伴趁天黑把姚安绑了。   姚安以前知道宋凉胆子大谁也不知道,谁惹着他,他肯定是要打回来的,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他身上。   宋凉让小伙伴都走了,才解了麻袋,露出真容。   “凉凉,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绑我?”   宋凉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叫我什么呢?”   姚安一口气噎住,从牙缝里‌挤出“宋凉”二字。   宋凉满意了,“知道我为啥绑你吗?”   姚安一脸幽怨,想到要娶赵英了,他越发贪婪的盯着宋凉漂亮的脸蛋。   姚安语气里‌也是幽怨,“我知道刘宁儿之事对不起你,自打我们各自成亲后,我就‌再没主动招惹过你,我……”   宋凉很无‌语,他不想听姚安说这些话,找了块布将他嘴塞住,然‌后又用‌麻袋将他捂住。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今天就‌想告诉你一件事,敢对我使坏,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宋凉捏住他的下巴,给了他一巴掌,“居然‌敢撺掇老‌头子让姚瑜休了我?以后你使一次坏我就‌打你一次。”   姚安似乎想解释什么,可是宋凉已‌经不想听了,招呼人上来,一顿拳打脚踢。   姚安是后半夜被扔到姚家门口的。   看到鼻青脸肿的姚安,姚老‌头气的浑身发抖,拐杖差点都扔了,“谁干的?”   姚安浑身不成样子,手‌都在抖,带着哭腔,“爹,你和赵姨和离吧。不然‌宋凉真的会找人打死‌我。”   “是宋凉?我这就‌去找他。”姚老‌头气坏了,“他简直胆大包天!”   “爹。”姚安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你去找他有什么用‌?他不会承认的?”   “我去报官,我不信连王法都管不住他。”   “可是他不承认怎么办?根本就‌没人看到他打了我。再说他那么大个‌肚子,给别人说他把我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人打了,官府会信吗?”姚安目光幽暗。   被打了之后的姚安脑子无‌比清醒,他不能白挨这顿打,他要让姚瑜那对母子付出代价。   他甚至拦着姚老‌头,不让他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呢?   宋凉怀孕了,又没有证据,把他抓起来的可能性根本不大。   “爹,今日他打的是我,可是明天呢?说不定就‌是您了。”姚安抱着他的腿,“爹,赵姨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你同他和离吧。我是真的怕了。”   是的,他要让他爹和赵氏和离。   等他爹将那对母子赶出家门,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不信姚瑜和宋凉的感情‌还能如现在一样始终不变。   姚老‌头抬起拐杖,狠狠的在地‌上跺了一下,“冤孽啊,你说你当时怎么就‌招惹上了宋凉这个‌小煞星了?”   姚安闻言,便知道他爹同意了。   姚安心中一喜,从此姚瑜再也不能威胁到他了。   只是下一刻,姚老‌头的话一下子便让他面容扭曲起来。   “明天就‌把他们喊回来,把姚瑜也喊回来,这个‌家也该分一分了?”   姚安不懂。   都要和赵氏和离了,为什么还要分家呢?   这家应该是他一个‌人的啊!   姚老‌头扶着他起来,“往后我是要和你过的,家里‌大部分还是要留给你的。”   至于为什么要给姚瑜分家产?   古人都讲究狡兔三窟,姚老‌头这般谨慎,自然‌不会把宝只压在一个‌人身上。   姚老‌头给自己留了后路。   姚安虽然‌出息,可是半年来这性情‌他实在无‌法捉摸清楚。   姚瑜他是有把握的。   姚瑜是没出息,心里‌却还算良善。   ……   成了童生之后,姚瑜本以为一两个‌月就‌能考院试了,却被人通知,学政打算从东到西,依次主持院试,等到了他们所在的州府,都要到七月了。   得‌知这一消息,姚瑜归心似箭,连夜赶路回来了。   哪知还没进家门就‌被告知自己爹娘要和离。   “姚瑜……”村长叫住准备归家的姚瑜,心情‌复杂,“你咋看着还挺高兴啊?”   姚瑜笑‌容维持了一下子,终于在村长严肃的注视下笑‌不出来了,他不明所以,“叔,这不是放假了嘛。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不应该高兴吗?”   村长很同情‌他,“你是个‌好孩子,不管家里‌长辈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   说完还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   姚瑜眼睛微张。   村长怎么神‌神‌叨叨的?   而且最‌近大家怎么都喜欢拍他肩膀?   是因为他长个‌了,别人够不到他的头了吗?   打完预防针,村长小心翼翼的跟他说这个‌噩耗,“你爹娘今天,要和离。”   姚瑜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吓死‌了。叔,你等等我,我把东西放好了和你一起去,我爹娘和离我得‌在。”   村长看着姚瑜跑远,心中一梗。   这也太缺心眼了,爹娘要和离,你是一点也不觉得‌不高兴啊?   这么憨傻,能让偏心的老‌头子多分点家产吗?   村长忍不住为他担心。   ……   姚老‌头本以为姚瑜回不来了,没想到姚瑜会突然‌跟村长回来。   “这样也好,一家子都在,家产我也当着姚瑜姚安的面分一分。”   姚老‌头看了一眼姚瑜,除了喊人,姚瑜今天倒是难得‌沉默了。   想着,姚老‌头也心生不忍起来。   姚安好歹有自己,可是姚瑜以后就‌剩赵氏了,自己可以给姚安帮忙赚钱,可是赵氏根本帮不上忙,还会拖姚瑜后腿。   “最‌近一年,家里‌频频发生大事,花了不少钱,家里‌现银已‌经所剩无‌几了。主要还是田地‌房产,姚安是长子,又是跟我养老‌的,他多分一些没意见吧?”   赵氏没想到死‌老‌头子居然‌会给姚瑜分家产,很是意外,自然‌没意见。   但‌一想到她为了这个‌家,这些年吃苦耐劳,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是他们该得‌的。   “就‌简单分一分,姚安四十亩地‌,姚瑜二十亩。”   村长在一旁沉默不语。   没人比他更了解姚老‌头有多少田产,除去这六十亩地‌,姚老‌头名下至少还有五十亩。   而除了这些田产之外,姚老‌头还有别的资产。   只是村长一直以来都很依仗姚老‌头,自然‌不可能戳穿。不然‌,得‌罪了姚老‌头,他这个‌村长就‌没法当了。   姚老‌头说:“麻烦村长帮忙拟定文‌书,八月粮食一收,就‌将这田产划到他们名下。”   村长点头答应下来。   “那我的和离书……”赵氏在一旁急切道。   她生怕姚老‌头把和离的事忘了。   姚老‌头朝姚安使了个‌眼色,姚安随后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来。   赵氏接过来递给姚瑜,姚瑜看完跟她点了下头,赵氏和姚老‌头各自按了手‌印,才把文‌书收起来。   她泪盈满眶,看了一眼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院子。   她住了二十年了,本以为要住一辈子的,没想到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她以为自己会不舍。   可是一点也没有。   她满心轻松。   她再也不用‌为了姚瑜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了。   赵氏流着泪,却是笑‌着的。   她连看都没看姚老‌头一眼,挽着姚瑜的胳膊,“儿子,我们走吧。”   姚瑜点点头,扶她起身。   虽然‌是亲母子,姚瑜在一些方面却不是很了解赵氏,正如赵氏也不了解今年的他一样。   姚瑜以为她哭是伤心,笨拙的给她擦眼泪,“娘,你别伤心了。你放心,后半辈子有我养着你,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会让你做全村最‌幸福的老‌太太。”   赵氏破涕为笑‌,打了一下他,“瞎说什么呢?你娘我哪里‌就‌是老‌太太了?”   姚瑜笑‌道:“是是是,是我不对,我娘还年轻着呢。”   赵氏经他这么一闹,倒是不哭了,“我倒不是伤心,我就‌是为我自己这么多年流泪,老‌头子偏心又眼瞎,我为了你这个‌小兔崽子隐忍至今,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姚瑜替她擦干眼泪,“那我接宋凉回来,今晚我们一家三口吃顿饭庆祝庆祝,刚好我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娘。” 第70章   得知赵氏和姚老头成功和离了‌,一家人坐在一起讨论为什么姚老头突然这么痛快。   只有宋凉心虚的坐在旁边没插话。   赵氏很快又发起愁来,“你说你那个爹给你分点什么不好,给你‌分二十亩地,那地能是好种‌的吗?”赵氏看向姚瑜,“你又不会种地。”   “后年我可以种‌,明年孩子还太小,需要人照顾,可以先租出去十亩,剩下‌的十亩我在家种。”宋凉道。   赵氏点了‌点头,“不管怎样,至少把税钱凑够。”   姚瑜摇了‌摇头,“娘,宋凉,种‌地的事我有打算,我不打算租出去。不单如此,我想等‌有钱了‌再买些地。”   当今社会,士农工商,田地才是立身的根本,姚瑜想多买些地,若他有能力,买个百八十亩最好。   见赵氏还在发愁,姚瑜道:“娘,酒楼给我涨了‌工钱,下‌个月能拿到七两银子的工钱。”   赵氏倒吸一口气,“这,酒楼不过了‌吗?给你‌发这么高的工钱?”   宋凉也震惊了‌。   姚瑜笑道:“我无意间帮了‌东家女‌婿的大忙,他一高兴就将工钱给我翻了‌一番。”   只是等‌明年陆先生不去了‌,他日‌日‌上工,这工钱他拿着‌也不亏心了‌。   赵氏放心了‌,她笑着‌看着‌俩孩子,“你‌们‌以后好好赚钱,我给你‌们‌看孩子,咱们‌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姚瑜握住宋凉日‌渐肥胖的爪子揉了‌揉,“嗯。”   说完之后,赵氏依旧去了‌王婶家,留下‌小两口在破屋子里。   送走‌赵氏,宋凉关上门赶紧坐在姚瑜的腿上,逼问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姚瑜自然知道他问得什么,一手护着‌他的肚子,一手扶着‌他的屁股,轻捏一下‌,“我是谁?你‌相公。哪有考不中的可能?”   “真的!”宋凉眼睛亮了‌。“那你‌怎么回来了‌?”   “下‌一场考试可能要六月呢。”   宋凉有些失望,“那到时候你‌岂不就看不到我生宝宝了‌。”   姚瑜心中同样难受,他无法‌想象宋凉独自生产的样子。   “到时候我考完不等‌出结果,就立刻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对不起,宝宝。”   宋凉在他怀里蹭了‌蹭,“没关系,你‌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姚瑜搂着‌他的肩,紧紧将他抱进怀里,心里却仍然觉得不满足。   ……   宋凉的性格强硬,做事果决,他的能力比得上世‌上大部分人。   在宋凉的安排下‌,房子盖的井井有条,现在已‌经完成大半,剩下‌十天左右的工程就完工了‌。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让我去看着‌。”   宋凉却不愿意了‌,“我虽然有肚子,可是一天天可闲了‌,没事去看看房子也不费事。而且那些人都‌怕我,干活可仔细了‌。”   事实确是如此,姚瑜去了‌除了‌给别人搭把手,什么也做不了‌,进度只能由村长和宋凉来把控。   姚瑜便踏踏实实去酒楼做工。   这段日‌子其实还好,有陆先生在,他仍旧上半月休半月,连上完半月,他便彻底回了‌家,把书本也搬了‌回来。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了‌,天已‌经有些炎热起来。宋凉肚子很大了‌,现在连翻身都‌困难,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姚瑜在的时候就亲手照顾,姚瑜不在就找杜小安来。   在姚瑜不知道的时候,杜小安和江恒勾搭上了‌。江奶奶知道了‌那个高兴啊,当即就去提了‌亲。   江恒的外公是个方圆百里有名的富贵人家,江恒自小没爹娘,他的吃用‌几乎都‌是外公给的。听说他要娶亲了‌,江恒外公直接给送来十两银子。   江恒拿三两当做了‌聘礼,将来办席再花三两。剩下‌的没有多少,若是成亲了‌,根本不够花的。   江恒这几日‌正为生计发愁。   他突然想到姚瑜了‌。   他这个好兄弟姚瑜以前同自己一样,成天游手好闲,平时除了‌他娘,就是和他待的最久,他们‌成天研究怎么玩怎么吃,仿佛除了‌这些事就再没别的可做了‌。   可自打姚瑜成了‌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都‌已‌经忘记上次和他吃喝玩乐人是什么时候了‌。   刚娶亲那半年他至少还能见到姚瑜,这半年他连人也见不到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不过听村里人说,姚瑜在外面赚钱了‌,凭自己的本事盖房子了‌。   那房子江恒看了‌,光砖瓦都‌不止十两银子,里面的事物‌一应俱全:猪舍、鸡舍、牛马棚,连水井都‌打了‌,这些恐怕没有三十两下‌不来。   有人眼红,就乱嚼舌头,说姚瑜自小没本事,还田都‌种‌不好,说不定赚得不是正当手段赚得钱,说不定杀人放火了‌。   江恒听了‌没信。   他兄弟他了‌解,没那个胆敢杀人放火,再说他兄弟虽然不是什么圣母圣父,但是也算是心地善良吧,杀人放火的事绝对做不出来。   他一直想跟姚瑜打听打听,什么行当能赚到钱。   一直都‌见不到人,还是今日‌,他来接杜小安,竟然碰到了‌姚瑜。   “你‌小子……”江恒后退一步,“怎么长这么高了‌?”   姚瑜笑着‌在他肩上大力锤了‌一拳,江恒险些被他墩倒在地,他直咳,“力气也大了‌,许久不见面,你‌见面你‌就要我命啊?”   姚瑜上前揽住他,“行了‌,轻轻锤了‌你‌一下‌,别矫情了‌,先进屋吧。”   江恒随着‌他进屋,“还轻轻一下‌?那一点也不轻啊。”   一进屋就见到了‌杜小安,江恒站直,“我来接你‌,本来有事想跟你‌说。”   杜小安看了‌他一眼,“是急事吗?”   “不是。”   “那先等‌等‌,我给宋凉把水烧了‌再说,宋凉让我帮他洗澡。”   杜小安还想说什么,宋凉打断道:“没事,你‌们‌有事就先走‌吧,姚瑜回来了‌,晚上我让姚瑜帮我洗澡。”   这时,姚瑜也走‌上前来,“不急的话晚上一起吃顿饭再走‌吧,有话吃完饭你‌们‌慢慢说,我今天买了‌肉。”   江恒看了‌眼杜小安,见他没意见,点点头,一点不跟姚瑜客气。   “你‌继续跟宋凉说话吧。”姚瑜先对杜小安说道,然后转头又喊江恒,“过来帮忙一起做饭。”   ……   “姚瑜,我感觉都‌不太认识你‌了‌,你‌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江恒剥了‌把蒜递给他。   姚瑜轻笑,“我哪里变了‌?我怎么感觉和以前一模一样。”   “自然是变正经了‌,看起来文邹邹的。”   姚瑜挑眉,这话倒是没法‌反驳。   “兄弟也要成亲了‌,以后也不能再吃喝玩乐了‌,得去赚钱养家了‌。”江恒叹道:“只是真要赚钱养家了‌,才发现真是难啊!”   姚瑜感同身受,“确实不容易。”   江恒撞了‌他的胳膊一下‌,“你‌小子这半年是不是发了‌?有什么门路,能教教我不?”   姚瑜本来没多想,还是江恒问起来他才想起一件事,“你‌外公在你‌小时候,是不是教你‌认过字?”   江恒点点头,“我爹娘去世‌之后,他把我接过去住了‌段时间,识了‌两年就没再识了‌。”   姚瑜眼珠子一转,“让你‌学做账房,你‌学不学?”   江恒忙放下‌正在剥的葱,“那可是体面活,人家能要我吗?”   姚瑜胸有成竹,“我给你‌做做岗前培训,何愁没人要?”   江恒反应过来,“原来你‌跑去做账房先生去了‌?”   姚瑜点头。   他以前从未想过要帮扶任何人,因为他总觉得以前的他都‌是需要别人帮忙的人啊,他怎么有资格帮助别人?   还是江恒问他,他才有此意识。   刚好江恒识字,有基础。   而他必然不可能在酒楼干一辈子,若是将来江恒能留下‌自然好,若是不能留下‌,江恒也有了‌一技之长,在别处找个账房先生应该是不难的。   “你‌若愿意,我就教教你‌,也不难做。”   江恒稍一思索,便答应了‌。   晚饭时,得知这一消息,杜小安很高兴,拉着‌宋凉说谢谢。   宋凉还想谢他呢,“要不是你‌这段日‌子一直帮我,有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凉跟姚瑜使了‌个眼色,姚瑜给他们‌一人添了‌茶水,“以茶代酒,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宋凉的照顾了‌。”   江恒爽快喝了‌,嘴上却不肯领情,“我去你‌的,以小安和宋凉的关系,和咱俩的关系,用‌得着‌说这些。”   姚瑜揉着‌脑袋也很头疼,“最近真的是有事走‌不开,不然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宋凉一个人在家。”   接下‌来的十五天,姚瑜都‌在家,打第‌二日‌开始,江恒就来跟姚瑜学账房了‌。   姚瑜也算个资深账房了‌,该学什么东西‌他太了‌解了‌。姚瑜不是那种‌摇头晃脑,故作高深的师傅,他若教人,便是要高效的将所有必要的技能教给徒弟。   余下‌的只能让徒弟自己练习,熟能生巧了‌。   姚瑜教完江恒,便去照顾宋凉了‌。   看着‌姚瑜离开的身影,江恒实在想不通。   这家伙脑子怎么转得这么快?   算账速度之快,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多数字,他都‌不打算盘,顷刻之间就心算出来。也怪不得他赚得钱多了‌。   姚瑜教完他之后,还要去照顾宋凉,完了‌还去了‌一趟田里,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自己拿着‌书念念有词,还写写画画。   江恒只围观了‌一天,心态便炸了‌。   这还是以前他认识的姚瑜吗?   这还是人吗?   一天天从早转到晚,一刻都‌不见停歇,一天干的活比得上他五天干得。 第71章   这半月,姚瑜虽然忙着生计,但没有停止读书学习。   姚瑜走之前是宋凉肚子最大的时候,他这几‌天格外的‌依赖姚瑜,姚瑜这阵子离开太久。还是要考试了,姚瑜才不得‌不离开。   走之前姚瑜找他娘过来帮忙照顾宋凉。   姚瑜捧着他的‌肚子,依依不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足月生产,我说不定还赶得上回来陪你生产。”   陆先生已经先姚瑜一步去‌了州府,提早找好住处,只等姚瑜过去‌,就能入住了。   “师傅,师傅……”姚瑜到的‌那天,陆先生一早就等着他了。   陆先生接过他手里的‌行礼,“家里处理妥当了?”   “也没什么要‌处理的‌,就是‌尽可能多‌陪陪他。希望考完试能赶上孩子出生。”   陆先生点点头,姚瑜算是‌他认识的‌男人中比较有担当的‌了,“最近做得‌文章和诗文带了没有?拿来‌我给你看看。”   姚瑜收拾妥当,就把这文章和诗文拿出来‌给陆先生批改。   陆先生不由赞叹,“进步不小啊!”   姚瑜憨笑,“那可不是‌,最近我可一点没偷懒。连孩子名字都没时间取。”   陆先生也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那就好好考一考,争取考个‌秀才,来‌个‌双喜临门。”   院试是‌在‌州府最大的‌书院举行,为了确保考试公正‌性,岁科二试依旧各考两场。   能参加考试的‌都是‌童生,姚瑜只认识陆先生,别人都不认识。他们一心考试,倒没遇到什么波澜。   岁试两场很快考完,师徒二人回了客栈等待结果。   陆先生是‌一点也不紧张,回来‌就睡了一觉。姚瑜精神头好,大白天的‌他也睡不着,就去‌了州府集市,想给孩子和宋凉买点稀罕玩意儿。   州府果然不同于他们的‌小县城,东西琳琅满目,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咦?”姚瑜突然看到有卖婴儿床的‌,这小床可真精致,还能作摇篮来‌用。   姚瑜一问价格,竟然要‌二两银子。   实‌在‌太贵了,姚瑜本不想买,但一想到自己家里现在‌那乱糟糟的‌样子,孩子连睡得‌地‌方都没有,便割肉买了。   过几‌天考完回家,他租两驴车就一并带回家。   陆先生年纪大了,这几‌日为了给姚瑜指导文章累着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对于此次考试,姚瑜心中很没把握,放榜那天他早早就来‌等着了。   只要‌此次榜上有名,那他就是‌秀才了。   多‌日来‌的‌努力全在‌今日了。   “莫要‌紧张,是‌你的‌跑不了的‌。”陆先生劝他。   姚瑜哪能不紧张,“我夫郎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我要‌是‌考不上秀才,哪里有脸回去‌见他们?”   陆先生摇摇头。   姚瑜远远的‌看着,陆先生倒是‌找了个‌摊子去‌喝茶了。   突然之间,人群突然热闹起来‌,大家都往一处聚集,姚瑜便知道,这是‌放榜了。   “兄台,可是‌放榜了?”   “正‌是‌,赶快去‌看看。”   “第一名姓陆,这我到没听过,这人是‌谁?”   “这你都不认识?这不就是‌上次府试的‌榜首?”   姚瑜一听便知道说的‌是‌他师傅。   他师傅还真没吹牛,一路案首,等科试拿个‌榜首,那可就是‌小三元了。   姚瑜使‌劲儿往里面挤,可是‌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不少考生站在‌那里看榜,上榜的‌还要‌帮同窗看看,没上榜的‌不愿意相信,非要‌多‌看几‌遍,生怕是‌看漏了自己的‌名字。   幸好姚瑜个‌子高,稍微挤到前‌面,就能将榜上的‌名字尽收眼底。   第一名是‌陆先生不奇怪。   第二名,第三名……都是‌熟悉的‌名字,之前‌在‌府试就榜上有名。   姚瑜从第一个‌,一直看到第十八个‌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姚瑜惊喜不已,连忙从人群中挤出去‌给陆先生报喜,“师傅,师傅,咱们都考中了。”   声音之大,引得‌旁边之人都侧目了。   陆先生稳坐不动,“你考了多‌少名?”   姚瑜灌了杯茶,才道:“师傅,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陆先生又给他添了一杯。   姚瑜第二杯茶下肚才细细说来‌,“师傅,你还是‌榜首。”   旁边的‌人看向陆先生的‌眼神变得‌热切起来‌,闻言想上来‌结交,可是‌姚瑜话‌没说完,他们不好打断。   只听姚瑜继续道:“我就差多‌了……”   旁边的‌人也好奇了,差多‌了是‌多‌差啊?   “才考了个‌第十八。”   旁边的‌人嘴角抽抽。   十八名还差?   您看看旁边哭晕过去‌的‌那位仁兄?   “您就是‌陆先生吧?在‌下是‌蓝山书院的‌山长,不知今日是‌否方便,赏脸吃个‌饭……”   姚瑜大约知道他要‌找师傅说什么,识趣道:“师傅,你们先聊着,我看完榜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人必是‌要‌拉拢陆先生的‌,姚瑜不好多‌听,陆先生若拒绝自然没事,万一要‌是‌想答应,他留着岂不是‌尴尬。   “这位……公子,不如也一起?”那人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姚瑜。   第十八名,还是‌有结交的‌价值的‌。   第十八名,但也算是‌有了科试的‌资格。   幸好今年是‌第一届科举,若是‌过几‌年参考,本届的‌和往届的‌秀才都会来‌参加岁试,以姚瑜现在‌的‌水平不一定能排到前‌二十名。   那人虽邀请了姚瑜,只是‌姚瑜志不在‌此,直接了当便拒绝了。   他要‌赶紧回去‌复习,准备院试的‌第二场——科试。   也不知宋凉如今怎样了。   ……   姚瑜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宋凉就已经生了,如今孩子已经十天大了。   赵氏抱着大孙子哄,小东西沉甸甸的‌,出生就比别的‌婴儿重了好几‌斤,如今吃了十天羊奶,她隐隐觉得‌又沉了许多‌。   不过抱着大孙子,一点也不觉得‌累。   村里谁不知道,姚瑜得‌了个‌大胖小子,小崽子随两个‌爹,漂亮的‌不像话‌,又白又胖。   姚老头这个‌爷爷本来‌只打算走个‌过场来‌看看这个‌孙子,一见面也被‌小崽子吸引了。   这小子一点也不像刚出生的‌小孩那般皱巴巴的‌,这小子白胖胖肉嘟嘟的‌,像一个‌大号的‌糯米团子。   姚老头缠着手想摸他,却被‌小肉手摇晃着打了一下。   姚老头不怒反喜,跟赵氏说:“这小子真有劲儿。”   赵氏低头没应他,他才想起来‌和赵氏和离了。   姚老头也不自讨没趣,从怀里掏了个‌小银锁给孩子戴上,依依不舍的‌走了。   他还要‌去‌收粮粜粮,等拿粮食换了钱,还要‌去‌交税。   朝廷新立,正‌是‌缺钱的‌时候,所以今年朝廷提前‌开始征税。   姚老头这几‌天忙着收了好几‌天粮,雇了好几‌个‌人,终于是‌收了一大半,再有两天就收完了。   送走了姚老头,赵氏抱着孩子,拍了拍他的‌小屁屁,“咱屎蛋不理他,奶奶抱,乖哦乖哦!”   没错,孩子小名叫屎蛋。   本来‌名字该由姚瑜取得‌,但是‌姚瑜纠结了十几‌天,一直没选好。   如今孩子出生了,姚瑜却不在‌家了,孩子连名字都没有。可是‌总宝宝宝宝的‌叫也不是‌事,宋凉自己不想费这个‌脑子,只好找赵氏这个‌奶奶来‌起。   这个‌年代孩子夭折率高,一般都会取一个‌贱一点名字压一压,人们觉得‌这样好养活。   赵氏没想到自己还能捞到给大孙子取小名的‌权力,她很认真的‌想了一晚上,终于是‌想到了个‌绝佳的‌好名字:   屎蛋。   宋凉听赵氏一口一个‌屎蛋一口一个‌屎蛋的‌叫着,很是‌同情。   但除了同情,他也没办法,谁叫娃俩爹都不会取名呢?   只能等你爹回来‌,让他给你取个‌好听的‌大名了。   “来‌,屎蛋,爹爹抱,是‌不是‌饿了?爹给你喂奶。”   屎蛋认识宋凉的‌气息,一靠近宋凉,就跟个‌小狗似的‌,闭着眼睛往宋凉怀里拱。   屎蛋本就长得‌漂亮可爱,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子,在‌赵氏眼里,屎蛋就成了全天下最漂亮可爱的‌孩子了。   闻言赵氏忙出去‌挤了碗羊奶,热了热,匆匆忙给送了过来‌,“可别饿着我大孙子。”   这羊是‌姚瑜走前‌准备的‌。   宋凉看着那碗奶,忍不住沉默了许久,“娘,这奶是‌不是‌多‌了点,他能吃得‌了吗?”   赵氏摸了摸屎蛋肉嘟嘟的‌脸蛋,“要‌不先喂着吧,他能吃完就喂,吃不完就算了。”   宋凉也不太懂,既然赵氏这般说,那他就喂吧。   小崽子是‌真能喝,送到他嘴边,他咣咣咣的‌,愣是‌一滴没剩,喝完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姚瑜还不知道宋凉给他生了个‌小饭桶,他努力学了几‌天,终于进了科试的‌考场,他心无旁骛的‌答完题,连榜都不曾看,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陆先生被‌蓝山书院说服,决定去‌蓝山书院挂名,姚瑜就要‌和陆先生暂时分开了。   走之前‌,姚瑜特意去‌跟陆先生告了别。   从去‌年冬天,不管是‌工作、学习还是‌考试,都是‌师徒二人一起走的‌,如今师徒二人就要‌分开了,两人都忍不住心生伤感。   “姚公子不等放榜了再回家吗?”书院山长问道。   姚瑜笑道:“家里夫郎就要‌生产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山长点点头,看向陆先生。   陆先生早早就买了几‌件红彤彤的‌小衣服和一个‌小金锁,“我忙于科举,恐怕没时间回去‌见我那没出生的‌小徒孙了,给孩子准备了件小礼物,你一并带回去‌吧。”   陆先生才名在‌外,不少人有所求,前‌来‌结交,陆先生自然也就不缺银钱了。   “谢谢师傅,我就替他收下来‌了,除了这些,我这个‌爹还想替孩子讨个‌礼物。”   陆先生好奇了,“什么礼物?”   “替孩子取个‌名字吧?我抓耳挠腮,想了几‌个‌月都没想到。”   陆先生笑了笑,思虑了一会儿,拿出纸笔,往纸上写了两个‌字,广善。   广善?   小广善?   小善善?   姚瑜替自家小广善道了谢,就告辞了。   目送着姚瑜离开,陆先生忍不住跟山长叹息,“我此生恐怕再也遇不到像姚瑜这样的‌徒弟了。”   山长疑惑道:“可我见他之间考得‌的‌名次并不是‌很靠前‌啊?”   陆先生轻笑,“那是‌因为,他是‌从去‌年十二月中旬才正‌式备考,今年一边在‌酒楼里做账房养家一边读书。今年的‌科考比我预料的‌要‌难一些,可没想到他依然一路走来‌了。”   山长听他继续说:“若多‌给他几‌年,他不一定比我差。”   山长将信将疑,“此人真有你说的‌那般有天分。”   陆先生笑笑,“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有灵性的‌,可惜他志不在‌此。”   山长闻言不甘心了,“不若我再找人和他接触接触?”   陆先生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第72章   告别陆先生‌后‌,姚瑜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三天之后到了青山村。   还‌没进门,就见村头一群人聚在一起,谈论些什么,看着挺热闹的。一想到要挨个叫一遍这些长辈,姚瑜就觉得压力大。他瞧不做声,打算从小径绕过去。   然而,事情岂能如他所愿?   姚瑜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姚瑜,你回来了?快来,刚好有事‌,你来给叔搭把手。”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长。   姚瑜硬着头皮走近,他最怕这种热闹的场合了,特别是这周都‌是长辈的热闹场合。   村长见他慢吞吞的,一把拽着他,“这孩子能‌干,刚好缺人,就让姚瑜跟我一起去吧。”   一个年迈的老头冷哼,“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不敬长辈,刚刚要不是村长叫他,这小子就悄悄溜了。哼,见了长辈也不知问一声好。”   这个小老头叫周坤,只因他在前朝时得了个秀才‌功名,给他们周家捐了个祠堂,姓周的都‌愿意敬着他,再加上他颇有才‌学,因此在村里颇有名望,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叔公。   除此之外‌,这老头还‌有一层身‌份。姚安生‌母的远方表舅。   当年这小老头见姚老头家境殷实,便想攀亲,把自己的表侄女,姚安的生‌母说给了姚老头。   也是因此,姚瑜不想给他脸。   姚瑜本想出口怼他。   却被村长拽住胳膊使了个眼色给挡住了。   然后‌又跟小老头道:“叔公,姚瑜自小就是这般沉默寡言,您还‌不知道吗?不过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村里有事‌叫他,他绝不含糊,今年村里好几件大‌事‌他都‌帮忙了。”   好吧,姚瑜闭嘴了,就当给村长面子了。   小老头冷哼一声,算是接受这个解释了。   “年纪小不懂事‌,这次姑且不跟他计较了。”小老头看了他一眼,“回去多跟你哥学学,哪次姚安见到他不毕恭毕敬的叫我一声老叔公?”   本来不想计较了,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拿姚安踩他?   听了这话姚瑜笑着微微抬眼,“敢问您姓姚还‌是姓赵,算我哪门子的叔公?”   小老头闻言吹胡子瞪眼起来,“小混蛋太过无理,你去问问你爹,他都‌要叫我一声叔公。”   姚瑜嗤笑,“那就得怪我爹了,他可没跟我说过我还‌有这么个叔公。”   这锅就甩到了姚老头身‌上了,反正他今天‌不在。   “你,你在外‌面就是这般说自己父亲的?如‌此不肖,你爹知道该多寒心。”   姚瑜还‌是第一次和这些老头讲话,以前在他眼里,这些老头都‌是德高望重的大‌人,他们一般都‌是忙正事‌的,平时没事‌是不会理自己这种小孩子的。   今日一接触,才‌发觉这些老家伙气人的很。   “我爹来了我也是这个说辞,你在这里给我扣帽子不如‌去问问我爹,为啥没跟我提过有你这么个叔公。别是我爹不想认?若真是这样,我这个做儿子的上赶着认了,那才‌是真不肖。”   在姚老头有意无意的打压下,姚瑜以前在姚家属于坐小孩儿那一桌的,家里的人情世故不需要他去操心自然也不会给这样的人打交道。姚安则被姚老头带着坐大‌人一桌,带他认识各家长辈,教他人情世故。   比起姚瑜,姚安倒时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一些。   “你这孩子,以前见你老老实实的,一声不吭,怎么分了个家就这般无礼?”每个村里都‌有几个老头,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非要让别人都‌尊着他。除去周坤,村里还‌有几个,这个姓江的老头,叫江重行,还‌是江恒族里的长辈。   姚瑜挑战了周坤的权威,他当然得帮着了,若今日周坤落了面子,他日说不定就轮到他了,此风不可长。   “姚瑜……”村长拉着姚瑜就想让他别说了。   只是姚瑜反应快,村长连他的衣角都‌没捉到。   “我无礼?那谁有礼?你家孩子?你二儿子有礼怎么勾搭人家有夫之妇,被打断了条腿?”   江重行脸都‌绿了,“谁跟你说的?是不是江恒那小兔崽子?”   姚瑜无语,“你还‌以为是个秘密啊?村里都‌传开了,谁不知道?就是不在你跟前说而已。”   姚瑜一番操作,看得村长在一旁冷汗直流。   他本是好心,想让姚瑜在村里露个脸,帮他经‌营经‌营人脉,哪想到会突然发生‌这一出。   他身‌为一村之长,平时还‌要看这些老头子脸色呢。   这小混蛋也是,就不能‌忍忍吗?   平时在媳妇跟前蔫拉吧唧,乖的跟个猫似的,怎么出了门就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行了,行了,说正事‌呢。莫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姚瑜,你也是,有和人吵架的力气,多帮村里干点事‌。”   村长在一旁打圆场,一边不住的瞪他。   姚瑜知道村长的意思。   这是怕他刚自己开门立户就得罪了村里有名望的耆老,日后‌无法在村里立足。   可是这些人和姚老头姚安交好,就算他放低姿态,也不一定能‌讨好这些人。   而且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花精力应付这些牛鬼蛇神,实在没必要。   有讨好他们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人脉圈。   “今天‌是新‌朝第一次收税,五天‌以后‌就要收齐呢,村里现‌在缺人手,姚瑜,你们这些小辈要是没事‌了,都‌过来帮忙。”村长是个老好人,就算找人帮忙也不会太强硬,自然会有人答应有人拒绝。   姚瑜点头。   村长照顾他良多,他很愿意给村长面子。   “谁家税还‌没交的,尽快交了,别再拖着等我去催。”村长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姚瑜,“还‌有你那二亩地的税也尽快凑一凑,能‌交就交,别拖太久。”   缴税是大‌事‌。   接下来,村长征用了好几家的牛车驴车,又点了几个人名,让帮忙运送税粮,姚瑜赫然在列。   散场之后‌,村长单独把姚瑜叫住。   “你说你小子,和那群老头子计较什么?”   姚瑜淡淡撩眉,“我辈分最小,若是今日忍了,来日是不是哪个比我辈分高的都‌能‌跑来训我几句。”   “话是这么说,可你别把人都‌得罪光了,不然你还‌有你儿子将来怎么在村里混?”   村长叹气,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姚瑜愣了一下,抓住了一个字眼,“儿子?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不是别的?”   村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许久,“不会吧,宋凉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娘还‌没告诉你?”   姚瑜深吸一口气,“叔,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村长朝他挥挥手,“行吧,快去看看,你家小屎蛋生‌下来就八斤呢,白胖又漂亮,招人疼的很。”   “屎,屎蛋?”姚瑜脚步顿了一下。   村长已经‌转身‌了,“你娘给起的名字,起个贱名,好养活。”   姚瑜暗道一声不好。   他还‌是回来晚了一步。   若他早回来一步,他崽绝对不会摊上这么个小名。   拎着大‌包小包,姚瑜还‌没进门就看见门口到处都‌晒着尿布。   他娘此时不在,姚瑜轻轻推门而入。   入眼便是宋凉瘦了许多的身‌子。   姚瑜轻轻走上前去,想叫醒宋凉,刚一走近,却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宝石一般的小圆眼。   小圆眼的主人小嘴巴好奇的微嘟,小手欢快的在空中摆了摆,似是好奇眼前之人是谁。   姚瑜心口涨涨的,他心脏怦怦跳,伸出食指勾了勾那双胡乱摇摆的小手。   小手软的吓人,一根根指头,细细的嫩嫩的。   摸着人心都‌软了。   小手的主人咧嘴乐了,挤得小圆脸更显肉嘟嘟,另一只小手摆的更欢了。   这就是他和宋凉的宝宝。   “宋凉,你怎么又把门开开了,万一受凉怎么办……”   话音刚落,宋凉揉揉惺忪的眼睛,急忙解释,“我没有,我没有。”   话音刚落,就看见风尘仆仆的姚瑜。   “姚瑜?你怎么才‌回来,娃都‌半个多月了。”赵氏上前。   “娘。”姚瑜松开宝宝的小手,叫了一声赵氏,然后‌坐在床边,扶起呆楞着的宋凉,将他揽进怀里,是跟赵氏说,也是跟宋凉说,“是我不好,没赶上孩子出生‌。”   生‌孩子前,宋凉其实很害怕,听人说生‌个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但‌是为了不影响姚瑜考试,他忍着没说。   生‌完孩子后‌,身‌体的劳累和疼痛一度让他很委屈,很多次在赵氏离开时,他一个人悄悄的流泪。   但‌他向来比别人坚强,擦干眼泪,他又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凉了。   宋凉内心深处自己也觉得,他不该为了这些事‌难受委屈,多矫情啊!   可当见到姚瑜,被姚瑜抱进怀里的那一瞬,宋凉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硬忍着才‌没哭出声来,只是哽咽声压抑不住溢了出来。   这般可怜,看的姚瑜也心中酸胀起来,也顾不得赵氏在旁边,抱着人安抚的不住亲他的耳朵亲他的鼻子。   安慰的话姚瑜说不出来。   苦宋凉终究是受了,委屈宋凉终究是忍了……他不想说什么会好的,他只想好好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第73章   赵氏这段日子一直陪着宋凉,见他这‌般要强也忍不住心疼。   若换做是她生孩子,孩子爹时不时玩消失,她定要大闹一场,不将孩子爹骂个狗血淋头决不罢休。   她身为‌姚瑜亲娘,都觉得姚瑜忒不是东西,生孩子你不在,孩子生完三天、五天……都半个月了也不见人影。   赵氏都忍不住在宋凉跟前骂姚瑜,“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工作是有多忙啊,夫郎生孩子都抽不出来时间回家看看?”   每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宋凉都会替姚瑜说话,“他也是为‌了家里能‌过上好日子,他吃的苦不比我‌的少。”   搞得赵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宋凉太傻了。   姚瑜一穷二白没啥可图的,这‌换她她指定不和他过了。   也不知道自家小兔崽子给宋凉下了什么蛊,让宋凉这‌般死心塌地,明明宋凉对姚安那般果断,怎么到姚瑜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难道是因为‌脸?   赵氏虽然‌这‌样想,但见小两口抱在一起,感‌情这‌般好,一时也为‌他们开‌心。   只是这‌两个小兔崽子亲热起来没完没了,完全没看到她这‌个娘还在呢?   “疼不疼?”姚瑜更是直接将手伸进宋凉的衣服里,一脸心疼。   前些日子一直坚强的宋凉,此刻娇气极了,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赵氏脸一红。   心中骂了一句不知羞的小王八蛋,退出去了。   而旁边那只小手突然‌被放开‌了,茫然‌的在空中扑棱许久,都没人再勾他的小手,他顿时心生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人儿小小的,哭声却如‌平地惊雷。   两人都看了过去。   姚瑜被吓着了,“他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凉却好似已‌经习惯了一般,伸手摸了摸他的尿布,见是干的,便握住他的小手逗了逗他,“没尿,也没到喝奶的点,应当是闹小脾气呢。”   姚瑜一乐,“这‌么小的人,还有小脾气?”   宋凉哼了一声,“小屎蛋脾气大着呢。”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姚瑜的感‌受没比第一次听好多少,他艰难道:“一定要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吗?”   宋凉摊手,“没办法,娘起的,她这‌阵子可辛苦了,为‌了起这‌个名字想了一晚上,你忍心让她失望?”   姚瑜当然‌不忍心。   他回头一看,赵氏已‌经出去了。   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他娘了。   “很快了,辛苦你们俩了,再忍一忍,等我‌考完了,闲下来就好了。到时候你们俩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被个孩子绑在家里。”   说到考试,宋凉问他,“这‌次上榜了吗?”   姚瑜摇摇头。“还不知道呢,等放了榜,就会有官差前来报喜。”   宋凉握了握他的手。   姚瑜回握,“这‌事我‌不打算瞒着娘了。若是能‌上榜,娘想必也该知道了,若上不了榜,也就不会再考下去,娘知道就算气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宋凉点点头,“是该跟她好好说说。”   哄好宋凉,姚瑜又赶紧去看了看赵氏。   可是赵氏气他这‌段时间不在,连面都不露,不想理他。   姚瑜接下来的两天,又是洗衣做饭,又是洗尿布喂奶照顾宋凉,抢了赵氏之前所有的活,赵氏这‌才‌消气,肯和姚瑜好好说句话。   夫夫两关起门来和赵氏好一番交代。   赵氏听他和盘托出,气的锤了他一下,“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现在有了小孙子,赵氏对姚瑜这‌个曾经的宝贝疙瘩是越来越能‌下得去手揍了。   姚瑜站着任锤,“我‌这‌不是怕您拦着我‌嘛!”   “我‌当然‌要拦着你了。”赵氏看了眼小孙子,才‌忍住没再揍姚瑜,“那秀才‌是好考的吗?咱们连学堂都没上过,考秀才‌不是白花银子?人家周坤是前朝秀才‌,为‌了考举,听说苦读了二十五年,到了四十才‌考上了秀才‌。   你又没念过书,就你爷爷教过你几年,可你爷爷那半吊子水平,童生都考不上,比人家周老爷子差远了。”   赵氏越想越觉得姚瑜胡来,“你说说你为‌了考那个劳什子秀才‌,孩子出生你赶不上,宋凉月子你差点也赶不上了,连挣钱也耽搁了,真是气死人了。”   赵氏最近累坏了,姚瑜不敢还嘴,乖乖听她教诲,哪敢说半个不字。   “你啊你,正事不干,夫郎也不管,当心宋凉委屈了扔下你跑了。”   “娘,我‌不跑。”宋凉乖巧道。   宋凉这‌话一出,挨了赵氏一记白眼,“小没出息的,你就惯他。等把他惯得飘了,娶小妾打媳妇,有你后悔的。”   宋凉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姚瑜委屈,他是那样的人吗?   赵氏冷笑,表示有姚老头那么个爹,姚瑜怎样那还真不好说。   最后赵氏总结:   “好了,科举的梦也做过了,咱不是人家周老爷子,寒窗苦读二十五年,才‌得了个秀才‌。从今往后踏踏实实的好好过日子,莫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娘今日这‌番话几乎等同于指着他鼻子说他负心薄幸了,姚瑜也意识到了这‌一年来由于他们母子间沟通不足,他娘对他产生了信任危机。   不能‌再这‌样子了,往后得好好表现表现。   ……   和赵氏一番交谈,姚瑜无比庆幸,之前没提前跟他娘说科举的事,不然‌赵氏不撕了他的书都算好的。   其实姚瑜理解赵氏,人家周老头读了二十五年书才‌能‌考上个秀才‌,他才‌哪儿到哪儿啊,凭什么就敢试一试。   还抛下即将生产的夫郎。   这‌放在谁身上都是不可理解的。   可他幸得徐掌柜照顾、陆先生指导、宋凉鼓励和赵氏这‌个娘兜底,竟也大胆尝试了一番,不管成‌败,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如‌今既已‌考完,不管结果如‌何姚瑜都认。   放在一年前,这‌样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现在有工作有孩子有娘有宋凉,他真的很满足。   唯独有一点,屎蛋的名字他真的很想改了。   “叫善善,善善多好听。”   每当这‌时候,宋凉就显露出不可多见的心大来,他舒服的眯着眼睛让姚瑜给他搓背,“都行,都行,你叫你的,娘叫娘的,都好都好。”   姚瑜心梗,他在宋凉腰上挠了一下,“哪里都好了?”   宋凉痒的咯咯直笑,反正就是两不得罪。   宋凉指望不上,姚瑜在赵氏那里暂时还说不上话,只能‌先按照宋凉说得来,各叫各的。   姚瑜回来这‌几天难得没碰书,除了要忙家里的事,还要时不时给村长去帮忙。   税粮需要统一保存管理,姚瑜天天跟着村长去扛粮食。   本来姚瑜前几天和村里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对骂,让村里人很不待见他。再加上姚老头明显是弃了姚瑜,将全部希望都放在姚安身上,村里人踩高‌捧低,难免对姚瑜阴阳怪气。   只要不过激,姚瑜对此是一概不理的。   但村里没几个人读过书,所以没长脑子的人概率略高‌,总要来阴阳怪气几句,姚瑜不理会他,还不知道收敛,反而得寸进尺起来,言语越来越过分。   姚瑜连老的都骂,更何况小的?   他当即把手里的活放下,指着人鼻子大骂:“你说什么?有种‌你再骂一遍?”   姚瑜那大高‌个子往那里一杵,谁还敢再叭叭叭。   村里以前提起姚家,无不说姚老头空有那么多家产,却生了两个不成‌气候的软蛋。   因为‌这‌几天姚瑜这‌么一闹,姚家在大家印象里也不只是富裕了,更多了不好惹的标签。   幸好这‌两人分家了,不然‌日后还真不好相处。   人就是这‌样,没人会待见那种‌没骨气的软蛋。   当你有钱,或是不好惹时,通常才‌会有人凑上来结交了。   经过这‌几天村长带着姚瑜一众人收税粮,姚瑜也算认识了几个朋友。   可笑他温和软绵了快二十年,竟然‌只得了江恒一个朋友,一朝发了个疯,倒是有人主动上门和他交好了。   “来个人,搭把手。”姚瑜喊了一声,好几个人都围过来帮忙。   几个人一起使劲儿,终于是把税粮放好了。   放好后几个人都气喘吁吁,独姚瑜一个人气息平稳。   “我‌了个娘勒,姚瑜你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这‌就要从姚瑜小时候说起了,“我‌娘自小养我‌养的精细,舍得给我‌吃好的喝好的,从没饿过肚子也没生过病。”   有了好底子,再稍加锻炼,简直猛的吓人。   不过姚瑜锻炼的不是很卖力,体格看起来一点不夸张,看着甚至有点显瘦,但却不羸弱。   “听说官府招人给皇帝盖行宫,一月二两银子,还管吃住,去不去?咱俩搭伙?”每个村里几乎都有个叫大牛的,这‌是姚瑜村里的大牛,姓江,和江恒家有点亲戚,但是这‌亲戚很远,都出五服了。   姚瑜喝了碗水,“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别人都不太行,这‌里就你我‌力气最大,你真不考虑考虑。”江大牛劝他。   姚瑜拒绝了好几次。   可这‌江大牛烦的很,抓着姚瑜,百般劝说。   他摸准了只要不对姚瑜恶言相向‌,姚瑜就不会发脾气骂人打人。   姚瑜烦他的很,“我‌爹分家分给我‌二十二亩地,我‌还租了二十亩,我‌疯了不种‌地跑去跟你卖苦力盖行宫?”   江大牛顿时酸了,不再劝他,“可惜你那一身力气了。”   姚瑜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听说你今年种‌的粮食全死了,颗粒无收……”江大牛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还试图让姚瑜明白,他在种‌地上没什么天赋。   这‌简直是在扎姚瑜的心窝子,他闻言瞪了江大牛一眼,江大牛识趣的闭嘴了。   “晚上一起捞条鱼,喝点酒?”江大牛觉得姚瑜对脾气,忙完了就邀他小酌。   姚瑜拒绝了,“媳妇儿和娃还没吃呢,等我‌回家做饭。”   江大牛本想说他没出息,但一想到姚瑜娶得可是宋凉,又有几分理解了。   江大牛一直很崇尚武力,他羡慕道:“你们两口子估计往后没人敢惹了。”   ……   今年是新‌朝第一年征税,税收得比前朝少,还碰上了一个好年景,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个好收成‌。故而大家即使缴税了,也没有往年那么愁。   只有姚瑜,种‌了二亩地没结一粒粮食,众人聚在一起高‌兴的谈论‌今年收了几亩粮食时,他便一个人蹲在一旁等着帮忙扛粮食,好不可怜。   这‌还不是最让他郁闷的。   姚瑜最近一直在等院试出结果,想着只要考上秀才‌了,这‌税他就不用交了。一直等了五天,都没等到。   这‌期间村长多次上门来催收田税。   “你是不是盖房子把钱都花光了?”村长见他一直拖,提出合理猜测,“要是实在拿不出钱来,叔可以先替你垫上,你明年可要好好种‌地,别再把粮食给糟蹋了,等到时候还给叔就行了。”   姚瑜蹲着直按脑袋,“叔,不用,再等我‌几日。”   看着他这‌般发愁,村长再次觉得姚老头狠心,光给二十亩地,一分钱都不给。   只有在一旁的宋凉知道他的心思。   可是让村长等了一日又一日,还是没个结果。   “对不起。”姚瑜失落的跟宋凉说道。   宋凉任由他蹲着,将他的脑袋抱进怀里,“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姚瑜开‌始怀疑自己。“我‌早该知道没结果,可还是坚持去试了。如‌果我‌没去,说不定你就不用那么累了,说不定我‌能‌亲眼看着善善出生。”   宋凉抱着他不住安慰,“没关系呀,这‌次就算不行,知识你还是学到了,等你再努力努力,咱们下次再去说不定就成‌了。”   宋凉还给他拿了几吊铜钱,“先拿去把税交了吧。”   姚瑜抹了把脸,站起身。   他心里再不好受,也不能‌过于沉湎其中,他还有家要养。   他重‌新‌调整一下状态,尽快把精力投入到赚钱上。   就剩个姚瑜没交税了,村里人都听说了。   有人嘲笑他,“也不给自己留点后路,有点钱都砸在房子上了,你说盖那么好的房子有什么用呢?”   “就是,真是个败家子。谁家有钱也不够他嚯嚯的。”   “今年这‌么好的年景,他竟然‌一粒粮食都没种‌出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他还好意思和村里两个长辈顶嘴,周老爷子那可是秀才‌,他一个败家子……啧啧啧。”   “也不怪姚老爷子选了姚安,若选姚瑜这‌家指定要败光。”   “他那个媳妇也不是好东西,凶神‌恶煞的,就是个祸源。”   ……   这‌些不会有人胆敢当着姚瑜的面说,都是背地里嚼舌根的。   也有和他交好的。   比如‌江大牛,比如‌江恒。   “姚瑜,你要是缺钱了别不好意思开‌口,我‌家今年收成‌好,可以借给你一点,你再找别人借一点,应该能‌凑齐的。”   “是啊!姚瑜,我‌也可以给你拿点。”   姚瑜挺感‌谢他们的,“多谢各位了,不过我‌有钱的,我‌赶最后期限肯定能‌交上。”   听在别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最后期限?   为‌啥要赶最后期限才‌能‌交上?   那肯定是现在交不上。   大家觉得姚瑜也太好面子了,一时凑不到钱还强撑,不肯接受大家的关心。   为‌了照顾姚瑜的自尊心,大家都不再劝他。   只是几个交好的背地里商量了一下,打算一人凑一点,等最后一天姚瑜实在拿不出来了,他们再提出帮忙,姚瑜总不能‌拒绝了。   这‌事姚老头也听说了。   前几天小兔崽子当着不少人的面替他得罪了周老爷子,姚老头得知后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备了厚礼领着姚安上门好一番解释,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花了不少唇舌才‌解释清姚瑜说的不是他的意思。   为‌了这‌事,姚老头气了好几天,他一度都想把姚瑜叫过去骂一顿,还是姚安把他拦住了。   但这‌事卡在他心里,一直过不去。   每次想起,都忍不住想骂,这‌个坑爹的玩意!   如‌今听说姚瑜连税都交不上,他心道,果然‌如‌此,这‌小兔崽子就是不靠谱。   姚老头有心不管他,可又怕他不交税被重‌罚了。被旁人知道了,难免说他这‌个当爹的刻薄寡恩。   可若替他交了这‌税,姚老头心里本憋着气没撒,这‌一交就更气了。   纠结了一天,姚老头终于决定给姚瑜一个机会,若他诚心认错,他便看在他大孙子的面上给姚瑜一个机会。   姚老头想起他那大胖孙子,忍不住叹息,多好的娃,怎么就摊上姚瑜这‌么个爹。   想起那小胖子,姚老头心都软了。   那可是生出来就八斤的胖小子啊!   兵荒马乱这‌些年,大家都吃不好,姚老头就算见多识广,也很少见到一出生就这‌么胖的小孩,还是整整八斤。   多好的数字。 第74章   村里有事姚老头一般都不怎么爱凑热闹,有事都是村长提前来找他商量,正式场合他从来不爱说话。   而缴税的最后一天,姚老头意外的凑了个热闹,早早就来到‌村口‌。   他想看看姚瑜能不能交得上税,若是交不上税,他便先替他垫上。   但他不是白垫的,他一定要骂醒这个不孝子,他要让姚瑜知道,为了他,他这个父亲操了多少心。   周老爷子‌的事有一次就够了。   姚老头端着架子‌,冷脸等着姚瑜,而姚瑜却‌还在家里梳洗打扮。   “毕竟是大事,要去衙门,我得穿得像样一点。”姚瑜将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要拿出他在酒楼做工时的蓝色长衫。   宋凉便啃包子‌边催他,“你快点,让他们等久了,村长又要上门来喊人。”   “行行行。”姚瑜将衣服穿戴整齐,拿了个包子‌啃了一口‌,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婴儿床前勾了勾姚广善小朋友的食指,“爹爹要出门干活了,你在家乖乖的。”   小婴儿见有人理他了,乐得小脚丫在被窝乱蹬,咧着小嘴啊啊啊的叫,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看得出是个小颠崽,经‌不起一点逗。   姚瑜又拿了两‌个包子‌出门了。   江大牛看见远远走过来的姚瑜,无语了,“大家早早都来了,你迟迟不来还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的,又不相亲。”   姚瑜往他嘴里塞了个包子‌,堵住他的嘴。   江大牛注意力被包子‌转移了,“这包子‌啥馅的,味道不错啊。”   “酱肉的。”   “肉的?”江大牛都替他发愁,税都交不起还要吃肉包子‌。   可是有些‌话他就是好‌心也不好‌说。   姚瑜自小娇养,人家不习惯吃苦耐劳。   “姚瑜,你的税凑够了吗?”   姚老头在那里端着架子‌,打算等姚瑜主动叫他,他再开口‌。   不想半道姚瑜被江恒给截住了。   “是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不够我们一人给你凑点。”江大牛也追了上来。   站在角落的姚老头攥紧拐杖。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人愿意借钱给姚瑜?   他前几天明明得罪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村里很多人都不待见他。   这时,村长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姚瑜:“别问了,我都问了好‌几次了,他老人家是一次都不给我面子‌,仿佛我借给他钱是要放贷似的。”   姚瑜笑着从怀里掏出几吊钱,“叔你看,不是我不领情,我是真的有钱。”   缴税最后一天,姚瑜终于决定不再等待了。   从考完到‌今天都快十天了,要是他上榜了应该早有消息了。现在迟迟等不到‌消息,姚瑜已经‌预计到‌了结果。   姚瑜现在能坦然接受自己‌落榜的事了。   村长闻言更生气了,在他屁股上轻踹,“有钱你不早拿出来?非得拖拖拖,让我跟你屁股后面天天催,拖到‌最后一天。”   姚瑜很委屈啊,“我都跟你说了,我赶最后一天肯定能拿出来,你非不信,天天催,我也很难受啊!”   村长给气乐了,他还委屈上了?   明明有钱,就是不肯交,非要看着他天天登门催他,一直憋到‌最后一天。   贱嗖嗖的。   村长一把抢过钱,“这次就算了,下次给我主动点,别再等我催了。”   打闹完,姚瑜抬起头,看到‌站在不起眼之处的姚老头,他收起笑,神色疏离的叫了声爹。   姚老头点点头,表面平静,袖子‌下的手却‌将准备拿出来的钱捏的紧紧的。   姚瑜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继续跟村长说话。   姚老头知道,姚瑜不需要他操心了。   他是姚瑜亲爹,这在他看来本该是好‌事,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突然很慌。   他感觉有什么事情在失控,他逐渐抓不住了。   过了一会,人都到‌齐了,村长领着一群壮小伙将粮食装车,然后大手一挥,“今年收税事宜圆满完成‌了,大家伙准备准备,最后点一遍粮就出发吧。”   他又转身跟留下的人道:“剩下的人也不必送了,也快些‌回去休息吧,再等一会天气就热了。大家放心,你们的税交给我,我和‌这些‌小伙子‌会把税送到‌的。”   “路上小心啊!”   “村长办事大家都放心着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道。   周老爷子‌慢悠悠的站了出来,一副长者‌姿态,交代道:“村长,今年是第一年缴税,路上莫要耽误,争取早早交了,给县令一个好‌印象。”   村长低头称是。   见村长这般恭敬,周老爷子‌又没完没了起来,教训起众人来了:“我年轻时曾去参加科考,见过那些‌官老爷,人家都是极讲究礼仪的,你们这些‌后生去了之后莫要太失礼,不然得罪了当官的,可是要带累全村人的……巴拉巴拉……”   村长心中无奈,他又不是第一次去缴税,怎么和‌人打交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只是这老爷子‌实在有威望,他只好‌老实听‌着。   若得罪了这老爷子‌,这村长估计都当不安稳。   周老爷子‌扫了一眼姚瑜。   姚瑜偏过头去不知道在干什么,完全没听‌他说话。   “还有姚瑜,在我跟前无礼就算了,我一把年纪,不与你小辈计较,今日去见那些‌当官的,可不能再使小性子‌。”   他在村里说话是很有分量的,连村长都不得不给他面子‌。   之前的事他没跟姚瑜一个小后生计较是他大度,若他追究起来,定要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你不是让我们早点去吗?就别再这里浪费时间‌了,你少多几句,我们都走出二里地去了。”姚瑜是属于破罐子‌破摔了,周老头说了半天,越说越起劲,还点起他的名‌字了。要是任由他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周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们非亲非故。你怎么总爱当别人长辈?”特别是姚安的长辈,他敬谢不敏。   而且上次不是掰扯清楚了吗?   这老爷子‌记性不好‌啊!   周老爷子‌看向姚老头,想让他给自己‌个解释。   不是说回去训斥姚瑜吗?   怎么训斥完了还是这副气人样子‌?   村长见又要吵起来,怕多生事端,拽着姚瑜赶紧走了,“行了,姚瑜,别乱说了。今日正事要紧,周叔公,改天有空了你再教训这小子‌不迟。”   周老爷子‌脸色难看,可村长都这般说了,他只好‌不情不愿的点头。   “快点走吧。”村长催促道,“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了,但财帛动人心,万一落了单碰到‌路上打劫的就不好‌了。趁天色还早,我们快些‌送到‌,早去早回。”   同样的话,村长说的就中听‌多了。   “姚瑜,你去右侧盯着,小心粮食掉下粮车,江恒,你过来和‌我一起盯着右边。你们几个去前面,你们几个去后面。”村长一一安排妥当。   村长是特意把姚瑜留在身旁的,“你小子‌脾气别这么爆,就算看不惯也忍一忍,人家周家在村里是个大姓,人口‌最多了,你得罪他能是什么好‌事吗?”   姚瑜不是听‌不进去,“叔,好‌端端的我也不想得罪他,他为了姚安故意挑我刺你还看不到‌吗?”   “可你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人家是什么?是读书人,是前朝的秀才,认识不少有权势的,他若记恨上你,你小子‌还怎么在这县里混?”   姚瑜心说,我师傅还是秀才呢,说不定将来还是举人。   想起陆先生,姚瑜打算今天有时间‌了抽空去问问,看他师傅上榜了没,应当是上了吧?他师傅上次就是榜首,真才实学摆在那里。   “村长,村长,前面怎么来了一队官差啊?”说话间‌,在前面开路的小子‌一路小跑过来。   村长皱眉想了一会,说道:“不要多生事端,尽量绕开前面那些‌官差。”   新朝的官差他不了解,但是前朝的官差他可太了解了。路上遇见都会被扒一层皮,更不要说他们带着这么多粮,遇上岂不是要肉包子‌打狗?   “好‌的。”   村长不知道,他刚出村子‌没多久,那堆官差就进了村子‌。   村里一群人还没散,围在一起说闲话。   “这姚瑜太不像话了,当着这么多人就敢呛长辈。”   姚老头也很无奈,“怪我一直太宠他了,又对他疏于管教。”   周老爷子‌像对待小辈一般对姚老头道:“你说说,你把姚安养的多好‌,举止有礼有度,怎么姚瑜就养成‌这样了。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若是对外面的人他也是副态度,肯定要吃大亏。”   以姚老头的身家其实也不怕周老爷子‌,但他不得不考虑周老爷子‌身后的整个周家。   他们姓姚的虽然有点家产,但只是小门小户,真要有个什么冲突,他们姚家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是是是,这兔崽子‌就是被惯坏了,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我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只要能把地种好‌,养家糊口‌就行了。往后家里还是要看姚安的。”   一群人围着恭维起来,“姚安是个好‌孩子‌,听‌说姚安最近要娶正室了。”   姚老头自豪道:“是赵家的孩子‌,当时江家想把赵英说给他家江恒,赵英看不上,我家姚安一去提亲他就立马答应了。”   “江恒天天和‌姚瑜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一堆人聊了一会,见日头越来越大,周老爷子‌道   “走吧走吧,我也该回去给家里做午饭了。”   一堆人准备离开,却‌突然被锣声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回事?”   “来了几个官差”有眼尖的道。   人群顿时炸开了,“好‌好‌的官差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税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不对啊?村长刚走了一会,应该还没送到‌啊!”   “难道是因‌为咱们税交晚了?过来催缴?”   “都怪姚瑜,要不是他昨天就缴够了,非要拖到‌最后一天。”   “就是。”   “大家静一静,先看看官差怎么说,万一不是税有问题呢。”村长不在,周老爷子‌威望最高‌,就站出来安抚大家。   说话间‌,官差已经‌走近了。   “请问这里可是青山村?”   “回官爷,这里正是青山村。”周老爷子‌站在人群前面道。   “你们这村里可有个叫姚瑜的相公?”官差态度还算和‌气。   周老爷子‌看了一眼姚老头,“敢问姚瑜是犯了什么事吗?”   村民嗡嗡嗡的讨论‌起来。   “怪不得姚瑜这阵子‌老不在,原来是在外面犯事了。”   “丢人啊!竟然让官差上门拿他。”   ……   周老爷子‌答非所问,官差本就热的心中烦躁,听‌着这嗡嗡声现在更是烦躁了,声音顿时高‌了几度,“你是姚瑜家长辈?”   “我不是。”   官差无语,语气不善,“你不是人家长辈,问这么多干什么?姚瑜姚相公在吗?”   姚老头这时避无可避了,他拄着拐站出来,“官爷,姚瑜是我的不孝子‌,他可是犯了什么事了?”   顶着满村的目光,姚老头羞得老脸都红了。   他们姚家世代踏实本分,从来没被官差找上门过。   丢脸啊!丢脸!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这往后叫他在村里该怎么做人?   不想那官差态度大变,“这位就是姚老爷子‌吧?”   还朝他一拱手。   姚老头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当不得官爷如此大礼。”   对比和‌周老爷子‌的态度,一个天差一个地别,周老爷子‌的脸色难看起来,手上的拐杖险些‌拿不稳。   “老爷子‌客气了。”那官差闻言收了手,“老爷子‌大喜啊!”   姚老头都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新朝首届科考,姚瑜姚相公一举考中秀才,我等特来给姚相公报喜,敢问姚相公在哪里?”   啥?   啥?   姚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姚瑜不是犯事了?”   不光是姚老头,村里其他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怎么会这样想?”官差笑得客气,“姚相公一举中了秀才,还是院试第十名‌的好‌成‌绩,如此人才,怎么可能犯事?”   “秀才?”许久,人群才再次嗡嗡起来。   他们看向周老爷子‌,“跟周老爷子‌一样的秀才?”   官差闻言看向周老爷子‌,“这位老爷子‌也是秀才?”他们怎么不记得,难道漏报了?   有人忙殷勤解释,“是前朝秀才。”   官差瞬间‌一脸鄙夷。   前朝的官不是好‌官,前朝的秀才那能是好‌秀才吗?   周老爷子‌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他还没受过这般屈辱。   可是根本没人顾得上他的心情。   “听‌闻姚小相公今年才十九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将来能中个举人,老爷子‌教导有方啊。”另一个官差道。   官差再三催促,“快些‌请姚相公出来吧。” 第75章   “姚瑜刚刚去县里送税粮去了。”   “送税粮去了?”官差看了一眼同侪,“姚相公是秀才‌,免徭役兵役,名下的八十亩地‌也可‌免税,他名下如果不超过八十亩地,是不需要缴税的。”   刚刚还只是有点小轰动,这句话一出,人群炸了。   “我家今年交了三‌成粮食的税,这些够我们一家五口吃一整年的。”   “我家的何止吃一年,我家二‌十亩地‌,吃两三‌年都是够的。”   “八十亩地‌够吃多少年的?”   众人不敢想‌了。   姚老头‌五个指头‌不断地‌摩挲着拐杖。   这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   他知道他父亲在世时把两个孩子带到身边认过几年字,但也是几年而已,连正经学堂都没上过。   可‌是考秀才‌?   他父亲若在世都不一定能考上童生,被他父亲教导出来的姚瑜怎么可‌能考得上秀才‌?   这叫他如何相信?   姚瑜认识几个字他能不知道?   姚老头‌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   他一点也不想‌不去想‌姚瑜分家的事,他一点也不想‌去想‌姚瑜万一没分家的可‌能……可‌,怎么可‌能不去想‌呢?   若是真的……   “哎哎哎,老爷子,你怎么晕了?是不是太高兴了?”官差连忙扶起姚老头‌。   他可‌要抓住机会好‌好‌结交一番,若他日姚相公考上举人,他就是想‌结交也没有‌门路了。   姚老头‌站直身体,让人看不出脸色是好‌是坏,“官爷,你莫不是弄错了?真的是我儿子?”   闻言,村里的人也都静下来了。   是啊,这也不是不无可‌能。   会不会弄错了?   姚瑜那‌娇里娇气的样‌子,怎么可‌能吃得了十年寒窗的苦?   更何况他也没有‌十年寒窗啊!   “是啊!他家姚瑜虽然长得灵秀,可‌一开口说话就呆呼呼,看着不像个聪明人啊!连我儿婿的一半稳重都没有‌,怎么可‌能啊!”这是江大柳,不想‌姚瑜过得好‌的人中,他算是第一梯队。   周老爷子闻言也过来了,如果弄错了,他就还是村里唯一的秀才‌。   官差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书,确认了一下,“你们村里还有‌叫姚瑜的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没一个靠谱的,可‌别耽误他的差事。   众人面面相觑,“那‌,那‌倒没有‌。”   “那‌不就是了,我既然拿着文书找来了,就说明知府知州都认定了,你们若没有‌证据,莫要干扰我办差。”官差都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还有‌姚相公这个亲爹……衙役想‌不通,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他这个爹这般不高兴?   ……   与此同时,姚瑜和村长几人也终于到了县衙。   今天来缴税的村子不少,周老爷子早上又‌耽搁了一会儿,他们来的时候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都怪老叔公,若不是他讲了那‌么久,我们肯定早把税交了。”江大牛嘟嘟囔囔,“我早饭吃得早,走了那‌么久,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村长也饿。   不但饿,还渴。   “在等等吧,税粮事关重大,不可‌随意离开,不然出了岔子没人担待的起。”村长告诫他们,高声‌喊了一声‌:“都盯仔细些,莫要走神。”   几人无奈,只好‌在大太阳底下继续熬着等着。   一个村子总算清点完了,他们一点点的往前挪。   “哎呀,你们怎么回事啊?”突然,他们的粮车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   后面的人也是一脸疲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一早上没吃饭,头‌昏眼花的。”   姚瑜几人也不好‌再计较了。   突然,县衙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远远的招了招手,他们后面的人便拉着好‌几辆粮车,走进了县衙。   江大牛心态炸了,“他们怎么插队?等了半天我们白等了?”   村长比较沉得住气,“人家有‌关系,提前进去了。”   “交个税而已,就这都要走个后门。”姚瑜无语。   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法子,听说他们村村长的岳父在县令家当管家。”   姚瑜嘟嘟囔囔,“热死‌了,叔你在县衙里就没个熟人吗?”   村长笑呵呵道:“以前有‌,现‌在这不是改朝换代了嘛。”   江恒也走了过来,“村长,不然我们分批去吃饭吧?”   村长没同意,“还是忍忍吧,万一哪辆车没看住,被人顺手薅走了粮食,到时候因为缺斤短两被找茬就太不划算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们排着排着突然发现‌县衙里停止清点粮食了。   村长怕有‌什么意外,看到一个衙役出来,连忙拉住他问:“官爷,前面怎么突然停了?”   衙役也烦,“最近事情多,县衙里又‌是给那‌些考秀才‌的报喜,又‌是被借去风高县的,人手不够,实在不行你们明天再来吧。   县令主簿也一直还没吃饭呢。”   说完就不再理他了。   “明天再来?”江大壮听说后炸了,“咱们是来送粮的,他们怎么还这副态度?”   村长担心的是其他的,“虽说原因在县衙,但如果有‌人较真明天可‌就逾期了,如果县令好‌说话倒罢了,如果不好‌说话……唉。”   几人心情一时沉重起来。   一整天不吃不喝,几个人看起来都蔫蔫儿的,姚瑜站着无聊差点都睡着了。   就在脑子犯迷糊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经过。   姚瑜:“李小文?”   “小姚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李小文走了过来。   不光是姚瑜,其他人也都清醒了。   姚瑜这是遇到熟人了?   “你去县衙做什么?”姚瑜问他。   “县令和主簿在酒楼里订了饭,我给他们送饭去。”李小文道。   姚瑜眼睛一亮,他又‌饥又‌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送完也回去给我们送点成不?”   村长连忙拉住他,“别冲动,再忍忍,县里的酒楼吃饭很贵。”   “是啊是啊!别麻烦人家了。”江恒也劝。   “麻烦倒是不麻烦。”李小文和姚瑜挺熟的,李小文刚开始没少照顾姚瑜,姚瑜后来在酒楼适应了,反过来也照顾过他,“不过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姚瑜指了指身后的粮食,“来缴税粮啊!这是我们村的税粮。”   李小文看着忍不住感慨,“这么多粮食,我看别的村子都没你们村多。你们村的人真厉害。”   村长很高兴,“我们村今年收成都不错。”   李小文笑着夸了几句,他又‌转头‌看向姚瑜,“不过小姚先生,你不是不用交税吗?”   “啥?”姚瑜不明所以。   李小文道:“今天一早县里放了榜,掌柜的让我去看,你和陆先生都榜上有‌名,你们不用交税啊!”   姚瑜倒吸一口气,“真的吗?我等了那‌么久还以为自己‌没戏了。”   “真的,先不说了,我先进去了,让县太爷等久了就不好‌了。”   姚瑜沉浸在喜悦中,任李小文走了。   “啥玩意?”   “什么榜?”   等李小文一走,村里几个伙伴立刻七嘴八舌的问起来了。   “干啥你就不用交税了?”   村长在旁边怔了很久,“是今年的科考?”   他虽然问了,但还是不敢置信。   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就这小兔崽子?   村长目光落在乐的找不着北的姚瑜身上,这让人怎么相信。   姚瑜乐得合不拢嘴,直点头‌,“嘿嘿嘿,是我是我,我还以为我没戏了呢。”   姚瑜一路考过来,只有‌这次是最高兴的。   失而复得,才‌最让人惊喜。   村长这下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你小子一直拖着不肯交税?”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江恒闻言第一个不信,他搂着姚瑜的脖子,做出一副严刑逼供的样‌子,问他,“你小子考秀才‌?骗人的吧?”   同村的几人瞬间聚了过来。   姚瑜不亲眼看到心里也没底,“你们等着,我去看看榜,很快回来。”   榜也在县衙门口,所以姚瑜很快就走了过去。   他们县里只有‌八个人考中了秀才‌,都被圈起来了,陆先生不出意外,依旧是榜首,第二‌个则是姚瑜,排在第十位。   “是真的。”姚瑜指着榜朝他们遥遥喊道,“我是第十名。我是第十名。不信你们来看。”   这下不光是村长他们几人,别村的人也没吸引了注意力。   村长看了眼粮食,“你们几个盯牢一点,我去看看。”   姚瑜给他指,开心的跟他家屎蛋一般无二‌,“这个就是我,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村长当然看到了。   他拉着姚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就凭你?”   这三‌个字没有‌半分鄙夷,只有‌满满的疑惑。   姚瑜被盯得不好‌意思了。   他本来都以为自己‌没戏了,结果峰回路转,怎能不惊喜。   等他们回到队伍里,前面和后面的村子都有‌人过来看热闹。   “是真的。”村长朝他们点点头‌,“他真的考上了秀才‌。”   说真的,很难消化。   但却也是个好‌事。   “改朝换代之后,咱村的第一个秀才‌,好‌事啊好‌事。以后咱们村的人出门也硬气了。”   几人都点头‌。   只是村长搞不懂,“你自小也没怎么读过书,你怎么就考中了呢?”   江恒也好‌奇,“咱俩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难道你晚上回去背着我挑灯夜读了?”   “是好‌事啊,往后你就不用交税了。”   啥?不用交税了。   这下不光是他们几人了,其他村子里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们也顾不上看粮食了,都来听听一个秀才‌的诞生过程。   若是他们家也能出个秀才‌,岂不是也不用交税了?   姚瑜席地‌而坐,坐在最中间,边上围了一圈人。   “我其实只读了大半年的书。”   “是吗?”这是隔壁村的一位大哥,虎背熊腰,声‌如惊雷,“展开说说。”   “这一开始我也没想‌考科举。”姚瑜知道自己‌飘了,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今天也不想‌控制自己‌了。   他道:“我在酒楼跟我师傅干学徒给人算账,我师傅可‌是个厉害人物‌,榜上那‌个第一名就是我师傅。   他其实一早就知道我天资聪颖,可‌是他一直忍着没说,天天让我看书练字。我当时还怪他呢,干啥让我一个学徒学这些东西。   时间长了,他觉得我人还可‌以,他突然告诉我,说考秀才‌免税免徭役兵役,说得我怪心动的。”   此时姚瑜再抬头‌,一圈之外又‌围了一圈。   “心动了之后,你倒是怎么考上的,你快说啊!”有‌人催促。   “好‌吧。那‌我继续。   我去年娶了个夫郎,长得漂亮可‌爱又‌温柔,又‌爱我又‌黏我,还给我怀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大胖小子已经生出来了。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养家太累了,天天的很心疼他。”   “噫!快别说那‌个婚前亲手把你打得起不来床的温柔夫郎了。”江大壮无语,“说重点。”   江恒和村长闻言都露出来笑意。   其他人见了便觉得八成是真的。   姚瑜怪尴尬的,“他后来很温柔的。”   “重点呢?你是怎么考上的?好‌考不?改天我让我儿子也考一个?”也不知哪个村的大爷板着脸用拐棍戳了戳他的脊背。   “我师傅让我背书,什么四书五经史书,我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练字写文章,写完我师傅帮我修改,然后就考上了。”   大家都在感概,这师傅是个好‌师傅啊!   他们等姚瑜接着说。   姚瑜却戛然而止了。   众人许久才‌反应过来,“就这?”   姚瑜想‌了想‌打补丁,“我师傅说我有‌天分,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众人一时都很无语。   不过大家都很心动。   如今改朝换代了,一切都有‌了新气象,连今年的年景都比过去二‌十年好‌,风调雨顺的,四时皆顺,家家收成都不错。   自家崽子赶上了这好‌时候,若是让自家崽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考上这个秀才‌。   一群人呜哩哇啦的,开始问姚瑜收不收徒。   姚瑜说不收。   有‌的人有‌点遗憾,但放弃了。   但这么多人里出几个犟种也是很正常的,他拉着姚瑜不肯放,不断的以利诱之,交谈之间,把姚瑜的袖子都给撕了。   “喂!干什么呢?后面的怎么不跟上,下一个,主簿大人都等着呢,你们围在那‌里干什么?”还是突然等不来下家,愤怒跑出来叫人的衙役救了姚瑜。 第76章   就算这样,一群人还犹犹豫豫,不肯轻易放过姚瑜。   外面的热闹都惊扰了县令。   “谁?姚瑜?”县令乐了,这人他认识啊,“把人叫进来。”   这小‌子他记得,他爹死的时候这小子还一起哭坟呢,那难过的样子他至今记得,当时还怪感动的。   是个好‌孩子。   “是。”衙役应了一声,出去喊了一声,“姚瑜,姚瑜在‌吗?县太爷有令,喊你进去说话。”   姚瑜刚理好‌自己的衣服。   可惜了,多么好‌的衣服被撕了,他都还没来得及要‌赔偿呢。   他问了一圈根本没人承认袖子是自己撕的。   委屈之际,县太爷还突然叫他进去。   姚瑜还想挣扎要‌赔偿,被村长几‌个人推了过去,“官老爷叫呢,快别耽误了。”   有了秀才的功名,就算是初步跨了阶级,可以‌见‌官不跪。   姚瑜朝县令一拱手,“姚瑜见‌过大人。”   县令朝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姚瑜乖乖挪了过去。   “许久不见‌,听说你考上秀才了。”县令抬眼看他,“我记得你,陆先生‌以‌前‌跟我推荐过你,听说你还是个账房先生‌,尤善算账记账。”   姚瑜谦虚了一下,“大人过誉了,只是会简单算个账罢了。”   县令抬手,示意‌他不要‌谦虚,“眼下县衙缺人,你也‌看到了,既然你会算账,可否给本官一个面子,过来帮忙。左右就是这两天的功夫,耽误不了你太久。”   县令开口了,姚瑜哪能拒绝。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大人交代,我自然不能不应,只是我今天押送着我们村的税粮,我走开又不太方便……您看。”   县令大手一挥,“这好‌办,先让你们村里的人现在‌过来交粮,粮交了,你便可安心的过来帮忙了。”   姚瑜一喜,“谢大人。”   ……   “青山村的,青山村的在‌不在‌?”衙役站在‌门口喊道‌。   村长猛然直起身子,“官爷,有何吩咐?”   “进来交粮。”   村长不敢置信的看了其‌他几‌人,随后没多耽搁,跟其‌他几‌个人招招手,让将粮运进去。   看着突然在‌自己村子后面的人插到最前‌面去了。   其‌他人呜哩哇啦的说开了。   “这就是村里有个秀才的好‌处。”   “青山村记录在‌册的田地有六百七十‌亩地,共计交粮……”主簿开始拨算盘。   “共计一千零五担。”   县令和主簿闻言诧异抬头。   姚瑜礼貌的笑笑,“在‌下不善使算盘,擅长心算。”   主簿点点头,“刨去你自己的二亩地免税,还剩下一千零二担粮食。来人,去验粮。”   一番折腾,终于是顺利交了粮。   村长几‌人喜形于色,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能有后门走。   有了姚瑜帮忙,两个人一起收税粮,总算是加快了速度。   县太爷忍不住感叹,“早知会这么缺人,我就提前‌借人了。”   姚瑜闻言笔锋一顿,“大人,我还有个同乡也‌略懂记账算账。”   “哦?那快把人喊来。”   把江恒喊来的时候,他无助极了。   姚瑜也‌真是,第一次让他实践,就让他给县太爷干活,万一干不好‌咋办?   县太爷会不会把他拉出去砍了?   江恒手都在‌抖。   偏偏姚瑜也‌在‌旁边吹牛,“大人,我这同乡算账记账的本事也‌是不错的,劳烦大人差人拿个算盘,我们三个一起,一定能更快一些‌。”   县令答应了。   “其‌实县里的账房先生‌还是有的,只是事发突然,不好‌抢了人家账房先生‌耽搁人家生‌意‌,再者读书人不少去了府城参加科考,刚考完了大多还没赶回‌来。如今有你二人帮忙极好‌,我明日尽量从别处借调人手。”   别说,姚瑜这个老师还是很靠谱的,他培训江恒时尽挑些‌刁钻的账目让江恒练习。今天第一次实践,江恒竟不觉得有多难,除了县令站在‌他身后忍不住手抖、扒拉算盘没有别人熟练之外,他没有任何不适。   姚瑜看了眼江恒,心中偷偷松了口气。   到时候把江恒介绍给徐掌柜,他应该会满意‌吧。   村长几‌人交了粮立马去外面找地方吃了一顿饭,吃饱喝足也‌没有走,而是在‌一处坐着等姚瑜他们。   天蒙蒙黑时,姚瑜他们俩才出来。   “快,吃口馒头。”   “再喝碗水。”   一出来,村长几‌人就把吃的喝的送上来了。   姚瑜和江恒有点感动,“还以‌为你们都走了。”   “怎么会?”村长道‌:“找你们帮忙压粮,没道‌理一办完事就丢下你们自己走。”   姚瑜补充了点吃的喝的,人也‌精神了,“那咱们快回‌去吧。”   “对了。”村长把他那几‌吊钱递给他,“这是你那二亩地的税银。可惜了,如果你爹能早早把二十‌亩地转到你名下,他至少能省下三十‌担粮食的税。”   高兴了一天,又劳累了一天,平复下来的姚瑜又恢复了稳重,“嗯,已经这样,没什么办法了。”   村长听得出来姚瑜话里的冷淡。   若换作是他,他也‌会像姚瑜一样怨怪姚老头的,他这个老哥唉,怎么越老越糊涂了。   一碗水端不平,甚至明知有错,还将错就错,迟早要‌酿成大祸的。   “县太爷找姚瑜帮忙记账,怎么江恒也‌去了?”江大牛疑惑了一天。   江恒今天挺开心的,“姚瑜教过我算账记账,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实践,嘿嘿。”   江大牛酸了,“姚瑜你咋不教教我呢?”   姚瑜轻掀双眸,“人家江恒识字,你识字吗?”   江大牛顿时泄了气,“还要‌识字啊,那算了那算了。”   村长瞧着几‌人聊天也‌忍不住乐了。   这样才好‌呢。   年轻人就应该互相帮助,一起进步。若村里都是些‌周老叔公、江老叔公那样的人,他们村就没希望了。   “上车,上车。”村长把大家赶上车,“回‌家了。”   “姚瑜,听说一个秀才一个人名下可以‌挂八十‌亩地,你现在‌只有二十‌二亩,还剩快六十‌亩地,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找上你了。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办?”村长说。   这事姚瑜还没想过,“我也‌不知道‌。”   “他爹和他哥名下不是还有地吗?应该轮不到别人吧?”有个人道‌。   姚瑜闻言笑容淡了淡,只是天黑了,别人看不到。   “并非我不近人情,只是我有买地和租地的打算,八十‌亩的额度估计都不够。”   村长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姚老哥知道‌后,会后悔吧。   ……   姚老头确实在‌后悔了,他跟着官差一起到了姚瑜家里,他看着宋凉没有一丝意‌外的样子,就知道‌是真的了。   他突然想起那段时间姚瑜为什么总是早出晚归,他突然想起姚瑜那段时间不问他要‌钱了……姚老头心中难以‌接受。   一年前‌还是个小‌孩子。   一年以‌后突然就长大了,长大到他难以‌想象的地步,完全没给他这个父亲反应的时间。   可他不是不爱姚瑜啊!   就看看村里这些‌孩子,哪一个生‌活有姚瑜富足?哪一个像姚瑜一样被娇养?   他看着宋凉冷静的给几‌个官差喜钱,头一次没觉得若宋凉能嫁给姚安会如何。他只觉得,现在‌只有姚瑜才能配得上宋凉了,姚安已经不配了。   姚老头心情有多复杂暂且不提。   赵氏比他还震惊。   她‌根本没时间搭理姚老头。   “真考上秀才了?”赵氏问宋凉。   宋凉笑着点头。   “您是秀才亲娘,我是秀才夫郎,屎蛋是秀才家的宝宝。”   “娘嘞。”赵氏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这叫人一时半会如何消化?   不久之前‌她‌还是过分娇养儿子,把儿子养废的慈母,现在‌她‌就成了村里头一个秀才的娘了。   “娘,一切会越来越好‌的。”宋凉道‌:“过一阵房子就盖好‌了,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搬进去,祖孙三代。姚瑜会努力赚钱,我也‌会努力赚钱的。日子会更好‌。”   赵氏被他说得心中有些‌酸涩,“对,会变好‌的,咱不用‌看别人脸色,也‌不用‌指望别人,咱们自己也‌能过好‌。”   她‌指的是姚老头,宋凉知道‌他的意‌思。   姚瑜到家的时候,宋凉和赵氏都没睡。   他推门而入时,两个人……不,三个人都猛然盯了过来。   姚瑜吓了一跳,“你们干啥这样看我,我还以‌为你们睡了。”   赵氏拉着姚瑜,在‌他胳膊上捏了捏,对宋凉道‌:“我生‌的兔崽子?”   姚瑜黑线。   宋凉噗嗤笑了。   “你说你以‌前‌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玩,你咋还能考秀才呢?”赵氏很高兴,可他还是难以‌置信。   姚瑜腼腆一笑,“你们都知道‌了?”   “今天官差来咱家报喜了,全村人都知道‌了。”   屋里难得点了好‌几‌个蜡烛,姚广善也‌睡不着,睁着小‌圆眼来回‌看着几‌个大人。   姚瑜把他捞进怀里抱着。   “其‌实也‌没啥。”飘了一天,回‌家姚瑜倒是谦虚了,“就是免个税,免个徭役兵役而已,其‌他和以‌前‌变化不大。”   抱着自家一天比一天更显沉甸甸的善善,姚瑜心里的压力不减,“往后还是得努力赚钱的。”   这样一说,赵氏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了。只觉得这还是自己那个略显傻气的儿子。   宋凉给几‌个人倒了杯水。   姚瑜目光落在‌宋凉腿上,突然反应过来,板着脸道‌:“你怎么下地了?还没出月子呢,不好‌好‌躺着养身体,当心受凉。”   于是一家子的目光又移到了宋凉身上。   “大夫说我身体壮实,生‌的宝宝个头都比别人的大,我恢复的差不多了。”   赵氏板着脸,“至少还养够三十‌天才是。”   宋凉发愁,“都二十‌天没去看房子了,也‌不知道‌盖的咋样了。”   “让姚瑜去。”赵氏道‌。   说着目光落到姚瑜身上。   其‌实她‌细思量了一下,姚瑜得了个秀才有啥用‌?   啥用‌都没有。   免税?   可是姚瑜又不会种地。   去年种了两亩地死了两亩地。   她‌本以‌为姚瑜能吃一堑长一智,去年种不好‌地,今年该好‌点了吧。没想到他是一堑一堑的吃个没完……   今年租种了二十‌亩,加上他自己的二亩地除了一地棍子,什么都没长出来。   别人家粮食都收获了。   他们家呢?看见‌一粒粮食了吗?   连一粒粮食都还没见‌着呢。   赵氏有了新的烦心事了。   姚瑜一点没发现赵氏心情的变化,他捧着自家崽崽,甚至还有个想法,要‌不试试今年的秋闱。   说不定能混个举人呢?   到时候他家崽可就是举人家的崽了。   对此,赵氏只想劝他,好‌好‌把地种好‌才是最要‌紧的。   能考举固然是好‌事,可是种了二十‌亩地不长粮食,人家也‌是会笑话你的。   到时候叫人指着你得脊梁骨说,这就是那个两年二十‌多亩,种不出一粒庄稼的秀才。到时候很丢人的!儿啊! 第77章   其实甘蔗虽然不常见,但以前也不是没人种过。   只是近些年前朝苛捐杂税压下来,寻常百姓连粮食都不够吃,谁会去种甘蔗呢?   再加上多年‌战乱,大家填饱肚子都难,像甘蔗这种稀罕物除了富贵人家,没人会去种。   若是早些年‌,或许会有人认得,但到了如今,认得甘蔗的人已经不多了。   赵氏也是这样。   在‌赵氏看来,该劝的她已经劝过,姚瑜这个兔崽子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刚开始少‌种一点,背地里还是种了二‌十‌二‌亩。   现在‌再劝他已经无济于事。   算了,反正她还不老,下次再播种,她便跟着姚瑜一起,替他把把关。   ……   “爹。”姚老头一回家,便听姚安叫他。   “什么事?”姚老头表面‌很平静,没人看得出他心‌中思绪多杂乱。   “爹,我今日和王世叔说好了,咱们家的粮食都卖到他的粮行,他答应帮咱们晾晒,也会差人来拉粮。”   见他如此能干,姚老头心‌中的失落少‌了许多,“办的不错。”   “但是……”姚安支支吾吾。   “但是什么?”   “但是粮价会比市面‌上的价格低一文半。”姚安眼神闪烁,“爹您只‌有一百亩地,就算便宜个一文半,也不过七两左右。”   说完,便见姚老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本就从中捞回扣的姚安被他盯得心‌虚不已。   “爹……”   “七两银子难道不是钱吗?我竟不知你对你世叔这么大方。”   “爹,可我已经跟王世叔说好了,明日他就来咱们家……”   “算了,此时不用你管了。”姚老头叹了口‌气,枉他还以为姚安长进了,选了他没选姚瑜也没那么遗憾。   可谁知姚安是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爹好过啊!   若姚安有脑子,他在‌这个家待了这么多年‌,也该看得出他不止明面‌上说的一百亩地。   他管姓王的叫一声世叔,就真一点不设防备,对人家推心‌置腹了?   姚老头心‌中更烦了,他把要走的姚安叫住,“你可知你弟弟今年‌考上秀才了?”   姚安愣在‌那里,“这怎么可能?”   姚老头不想多解释,“秀才能免税八十‌亩,我也不求你能像你弟一样,帮家里省了那一大笔税钱,可你也别把我的辛苦不当回事,做那散财童子   我才是你爹,姓王的客气起来你叫一声叔,实际上连叔都算不上。   你好自为之。”   一番话,让姚安从头凉到脚。   姚瑜?   他明明都被分出去了,怎么还出来膈应他?   若是平时,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合理,可在‌姚瑜衬托下,他的做法就让他爹不可接受了。   都怪姚瑜。   姚安紧紧攥住拳。   “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刘宁儿的肚子,如今七个多月了,肚子还那么小,别是胎死腹中……”多余的话姚老头没再说下去了。   姚安拳头攥的更紧了。   “是,都听爹的。”   “行了,下去吧。”姚老头烦躁的摆了摆手‌。   此事没成,第三日王员外就找上门来了。   “姚老弟,许久不见啊。”   姚老头和他寒暄一番,王员外直接进入正题,“听姚安说,卖粮之事有变动?”   姚老头笑着道:“姚安年‌纪还小,我不放心‌他主事,他说的话做不得数的,若是有让王兄误会的地方,还望不要跟他个孩子一般计较。”   王员外没接他的话,反问:“姚老弟可是嫌粮价压的低了些?其实这是姚安这孩子一片孝心‌,他怕晒粮收粮折腾,让你这个当爹的劳身又劳心‌,才主动提出来让我来帮忙晒粮收粮运粮,但他又不好意思白‌让我帮忙,才提出稍微给我些实惠。   姚老弟你可别怪姚安啊,他是个好孩子。”   姚老头笑笑,“王兄多虑了,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我提早已经许诺了郑记粮行的郑老板,我实在‌不知道姚安居然背着我去找你了。真是对不住了,让王兄费心‌了。”   三言两语,把责任都推到姚安身上。   至于是不是许诺了郑老板,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王员外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过他到底是老油条,很快调整回来。   “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姚老弟了。今年‌我来晚了一步,明年‌姚老弟可要先考虑我啊。”   姚老头也是圆滑,“如果价格合适,明年‌我一定把粮食给王兄。”   听到这里,王员外哪能不知道姚老头就是嫌他压粮价了?   可是他又不能挑明,甚至还要继续陪笑。   姚老头不好应付,可那姚安是个傻的,若是能一直和姚家保持关系,等姚安当家的时候,他何愁捞不到好处?   也因‌此,王员外还跟姚老头说了一些姚安的好话,但这好话他不能直说,他从赵氏那里切入。   “上次姚老弟你跟我诉苦,说小儿子儿媳不孝,撺掇弟妹与你和离,如今如何了?”   他不说这话,姚老头还想不起这事呢。   要不是他劝自己,自己哪会狠得下心‌来与赵氏和离?   而‌且,王员外与姚安走的那般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已经和离了,还与小儿子分了家?   姚老头心‌中冷笑。   如今看来,这其中必有姚安的手‌笔。   只‌是姚老头还无法和他撕破脸皮,“不孝子的事,我实在‌不想再提。”   王员外自以为顺着姚老头的意,安慰道:“老弟也莫太伤心‌了,娇宠出来的小儿子大都是这般德行,我家那小的也是,不省心‌啊!   不过幸好我家那大的省心‌,但也比不上姚安一半。有姚安这个儿子,姚老弟有福气啊!”   姚老头脸色难看,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   “姚安是个能干的,老弟你也该把你手‌下的事交给他练练手‌,将来也好接手‌你的家业。   他是我侄儿,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尽管让他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他的。”   这话王员外以前也说过,但当时他以为王员外是真心‌关照小辈,还很感‌谢,如今经过现在‌这一遭,他很难不多想。   “小儿子嘛!成不成气候不要紧,只‌要不短他吃喝,继续娇养着便是。大事还得看老大。”   姚老头点点头,敷衍的过于明显,他弄不清王员外到底图的什么,只‌好岔开话题,“王兄难得来我家一次,不如在‌此用顿饭,不知王兄可有什么忌口‌的?”   王员外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来是听说你们村子里出了个秀才,不知姚老弟可否帮忙引荐一二‌?”   姚老头有些诧异,“王兄竟不知?”   姚安没告诉他吗?   “知道什么?”王员外不明所以,“我听说这小秀才今年‌不过十‌九,第一次考就考了第十‌名,这般才学,有这般青年‌才俊,他日考上举人也不是问题。   听说他还是大才陆先生‌的高徒,想来前途不可限量。”   姚老头还是第一次知道姚瑜这么多事。   原来他考了第十‌名。   他还背着自己拜了师傅。   姚老头一拱手‌,“王兄所说的小秀才,正是不才小儿子。”   他看着刚刚满嘴贬低他的小儿子的王员外,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竟然还有心‌情苦中作乐的想,真是痛快啊!   ……   这两日,姚瑜被县令所征,和江恒一起帮忙收税。   后来县令又找了些人,姚瑜身上的压力总算轻了些。   第三天的时候,大中午就忙完了。   县令为了感‌谢他们,还在‌万家酒楼摆了宴席,请他们几人吃饭。   徐掌柜听说了也跑来跟县令打招呼,结果被县令拉着一起吃了个饭。   “这几天本官真是感‌谢各位了,特别是姚秀才和江恒,忙了这么多天。”   徐掌柜道:“能帮上大人,是姚瑜的荣幸,大人不必同‌他客气,往后若有需要,你只‌管差遣他便是。”   姚瑜陪县令喝了一杯,“我师傅说的是,大人有事只‌管差遣。”   姚瑜知道徐掌柜这话是帮他攀交情,他也很识趣。   话虽然这么说,但人家一个县令,好端端的怎么会找他帮忙。   江恒闻言诧异的看了眼姚瑜。   这徐掌柜进来时,他还以为是什么什么大人物,吓得都不敢插话,没想到竟是姚瑜的师傅?   “众位吃好喝好,我就不多陪了,店里还有客人等我呢。”徐掌柜喝了几杯就想走。   姚瑜不太能喝,闻言一把拉住徐掌柜的胳膊,“掌柜的,你在‌这里陪大人喝着,我去楼下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徐掌柜对姚瑜那是一万个放心‌,闻言便由他去了,姚瑜顺道把江恒也带走了。   “哟,小姚先生‌,许久不见,听说你考上秀才了?”以前的老客人可不会专门和他打招呼,但是现在‌今非昔比。   姚瑜硬着头皮和人寒暄,一边叮嘱江恒算账。   江恒僵硬的拨着算盘珠子,他知道姚瑜在‌县里酒楼当账房先生‌,却不知是在‌最大的酒楼当账房先生‌。   “是三两六钱?”江恒目前是外人,拿不到账本看不到账,只‌是根据客人的饭食拨动算盘珠子。   姚瑜挥动笔杆记下,同‌时点头,“不错。”   待客人走了,江恒才僵着身子问他,“这就是你上工的酒楼啊?”   姚瑜点点头,“是啊!你回家可要好好练练,过阵子我好把你推荐给掌柜的。”   江恒道:“你把我推荐给掌柜的,你怎么办?”   姚瑜笑笑,“放心‌,你现在‌的水平还撑不起一个酒楼,我这两年‌应该还是要和你一起留下来的,等你能独当一面‌时,我才会考虑辞职。”   江恒闻言放心‌了。   看着姚瑜翻动账本,查看之前的账目,江恒陷入沉思。   他之前只‌知道姚瑜变了,却从未像现在‌这般体会深刻。   姚瑜变了。   或者说,姚瑜本来就有本事,只‌不过今日他的潜能才被挖掘出来。   他开始展露头角了。   可笑他本以为他和姚瑜是一样的,姚瑜靠他爹娘混日子,他则靠奶奶外公‌混日子,一起玩闹一起摆烂。   但人跟人其实不一样。   可是江恒一点也不嫉妒他。   他有什么理由嫉妒姚瑜呢?   若不是姚瑜,他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现在‌这些事情?   他怎么会有机会跟县令一桌吃饭?   姚瑜给了他机会,他感‌谢姚瑜,他觉得自己应该紧紧抱住姚瑜的大腿。   江恒自认为能力平平,若是没意外他一辈子都会这么平平无奇。但现在‌他兄弟愿意提携他,这是他的机会,他若能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必也能过上好日子。   送走县令,徐掌柜终于有机会好好跟姚瑜聊聊。   “小兔崽子你真是狠心‌,考完七八天了也不知道来接替我,让我是又当掌柜又当账房。丝毫不知道体谅体谅我这一把老骨头,差点累散架了。”   姚瑜笑嘻嘻的给他捏了捏肩,“我本来是想来的,可谁知宋凉提前生‌了,他一个人又是坐月子又是照顾孩子,我实在‌不忍心‌,就在‌家多呆了些日子。”   徐掌柜闻言也替他高兴,“孩子都出生‌了?几天了?”   “二‌十‌三天了,过几天就满月了。”   徐掌柜嗔怪,“这么大了也不知告诉我一声,我这什么也没准备。”   “啥也别准备了,小孩子什么都不缺。”   话是这么说,可徐掌柜不可能真不准备。   说话间,徐掌柜目光挪到江恒身上,“这位小兄弟是?”   姚瑜狡黠一笑,“这位是我兄弟,江恒,认得字,也算过账,县令缺人手‌,我俩一起帮忙收粮了。”   江恒也及时打招呼,“见过徐掌柜的,我是姚瑜发小,听他说起过您。”   帮县里算账收过粮?   徐掌柜忍不住高看他几分。   此刻并‌不是推荐江恒的合适时机,姚瑜一直干到傍晚,让徐掌柜难得休息了半天,才和江恒一起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日,姚瑜把主要目光放到田里。   谢猎户最近很是焦虑。   他见到姚瑜后,忍不住发愁,“人家的粮食都收了,咱这咋还是光长杆儿,不长粮食呢?”   姚瑜忍不住笑道:“谢叔,我当时要跟你解释清楚,你当时非不听。”   见姚瑜一点也不愁,谢猎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可是二‌十‌二‌亩地啊!   “那你现在‌跟我说说,是咋回事?”   “咱们地里种的这叫甘蔗,他是不结粮食,只‌长竿子的,天气暖和雨水充足的话,半年‌就成熟了。这甘蔗成熟了是甜的,我们可以从中榨取甜汁,提炼出糖。   这是百年‌前从外邦传来的,近年‌多兵乱,甚少‌有人种这个。过几年‌你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种这个了。”   谢猎户似懂非懂。   “这么说,光结竿子是没问题的?”   姚瑜点头。   谢猎户思绪又跑去了别处,“这糖可不便宜。”   “对。”姚瑜道,“今年‌若是种的好,明年‌我打算再种二‌十‌亩。”   谢猎户瞬间也不愁了,“这段时间村里老有闲人来溜达,溜达就算了,还嘲笑咱们两个大男人种不出粮食来,可把我给气坏了,偏偏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讲理,如今我算是知道了。”   姚瑜想了想道:“也不用跟旁人多解释,免得惹眼。”   谢猎户点点头,“九月中旬约莫就能有收成了。”   九月份啊!   姚瑜想,那时候秋闱刚好考完了。   他要不再试试? 第78章   八月份,姚瑜准备了大半月,决定前往州府准备考试。   这段时间,没有了陆先生的点拨指导,姚瑜只能‌自行摸索。   姚瑜其实没什么‌把握,不‌是说不‌自信,而是因为他知道,作文章并非一蹴而就的事,就‌算他努力就算他有陆先生这个名师,但练习的还是太少了。   他还不‌怎么‌会作诗,这几乎算得上他最大的短板了。   对于结果‌,姚瑜不‌太抱有希望,但还是决定去‌试试。能‌考上秀才,姚瑜已经很满意‌了,此次乡试他一点‌压力都没有,考得上自然好,考不‌上也不‌要紧。   姚瑜走之‌前还抱着自家崽依依不‌舍。   两个月的孩子逐渐长开,姚瑜以前太幼稚了,他自己心理上都还算是个孩子,所以从来不‌会关心别人家的宝宝,他头一次接触的婴儿就‌是自己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宝宝简直漂亮爆极了。   眼睛大大圆圆,整天‌滴溜滴来滴溜溜去‌,也不‌知道小脑瓜子里在合计些什么‌。人没啥烦恼,天‌天‌乐呵呵的,没事了就‌奶呼呼的伊利哇啦的自言自语。   能‌吃能‌睡能‌拉,整只崽显得越发的肥美了。   他捧着善善的小脸,脸上软软的肉嫩的仿佛要从他指间溢出来似的,“等爹回‌来,你就‌是快三个月的大婴儿了。”   宋凉也在旁边发愁,“他长得太快了,夸张到比王婶家八个月的宝宝看着还结实,长大了说不‌定是个彪形大汉。”   未来的彪形大汉,姚广善小朋友趁他爹不‌注意‌,一把拽着宋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宋凉轻易抽出手来,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轻拍一下。   姚广善瞬间委屈,小嘴一瘪,作势要哭。   宋凉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个石头磨成‌的小棒子,他立刻止了哭,专心致志的品尝小棒子。泪珠子挂在眼眶里随他的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更显灵动可爱。   宋凉要不‌是尝过,知道没啥味,看自家小臭蛋这美滋滋的小模样,还以为那小棒子有啥好滋味,让他一含进嘴里就‌无法自拔。   姚瑜乐了,“就‌他这娇气模样?还能‌是个彪形大汉?”   说起孩子娇气,宋凉就‌发愁,“小臭蛋事事的,你走了我搞不‌定他怎么‌办?”   姚瑜的手从小的脸上挪到了大的脸上,“就‌辛苦你了,孩子他爹。”   宋凉一想到姚广善小朋友巨大的屎量就‌头大,“简直是个小臭蛋,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当时没拦着你娘给他取名叫屎蛋的原因?”   姚瑜哭笑不‌得,“他吃的比别的小婴儿多,拉的自然就‌多了,除非你让他饿着。”   像是有了危机感似的,姚广善小朋友脑袋突然转向宋凉,朝他露出一个无齿的笑。   宋凉叹气将他抱进怀里,认命一般,“那还是算了,我又不‌是后爹。你早去‌早回‌,咱家现在到处都被小臭蛋弄得臭烘烘的,能‌看见的地方不‌是尿布就‌是尿布,你一回‌来咱们就‌搬家。”   姚瑜使劲儿揉揉他的脸,“快了快了,半个月就‌回‌了,这次依旧不‌等结果‌出来,我仍提前回‌家。”   宋凉委委屈屈的点‌头,“好吧,我和臭蛋在家等你。”   姚瑜看着宋凉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心痒痒的很。自宋凉生‌了孩子,他人也跟着幼稚了。他保养的好,不‌像村里其他人,不‌但身体没有变差,反而更好了,整个人白的勾人,脸蛋也似婴儿一般,嫩的掐得出水。   姚瑜馋了很久了,只是怕宋凉身体没恢复好,赵氏又老是来,还有个小拖油瓶,才迟迟没有向宋凉下手。   姚瑜走之‌前终是没忍住,扣住宋凉的脑袋,低头啃了上去‌,手不‌老实的到处揉。   宋凉被他勾的情动。   只是此时终究不‌是时候,两人眸中含情,依依不‌舍的分开。   “等我回‌来。”   ……   此次乡试,是在前朝的贡院举行。由于贡院被弃置许久,经年失修,贡院几乎不‌能‌用了。   官府后来差人稍稍修缮过,可姚瑜进去‌时觉得还是很破旧,还到处都是杂草丛生‌。   要在这里待九天‌,还要在此解决吃喝拉撒问题,这着实是有些考验人了。   姚瑜心里感谢了一下自家小善善。   若非这段时间给善善把屎把尿,以他从小到大的娇养程度,是绝对吃不‌了这个苦的,说不‌定吐都能‌吐死在贡院里。   经过善善的锻炼,姚瑜内心已经比以前强大许多了,即使臭了些,也不‌是不‌能‌忍。   他跟着人流走进去‌,看着几位瘦削的有些过份,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仁兄,忍不‌住替人家担心,这身子能‌扛得住九天‌九夜吗?   姚瑜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第一场考试考八股文,就‌断断续续有人被抬出去‌。   多少年没有科考了,大家都没有科举的经验,进来之‌后洋相‌尽出。   别说那些人了,就‌是姚瑜身体好也有点‌受不‌了了。   天‌气太热了,还臭的很,整个贡院仿佛都被腌入味了,众人还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被蒸九天‌。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天‌气太热,吃食都变质了。有的人本来能‌忍个几天‌,结果‌吃坏了肚子,就‌开始窜稀了。   姚瑜隔壁一位仁兄就‌是这样,他差点‌给恶心吐了。   他家小善善哪有这么‌臭?   姚瑜心中反思:爹居然拿你和这些个臭男人相‌比较。   每场到了最后一天‌,姚瑜就‌不‌再吃饭,他花高价买了些糖补充体力,再就‌是喝一些水。   姚瑜最怕的是写诗,第一场八股文和试帖诗,试帖诗平平仄仄最让人头疼,姚瑜写的是抓耳挠腮,好在写完后面就‌轻松了。   第二场是五篇论文,字数要求多一些,这对姚瑜也不‌是难事。   第三场是五篇策论,更偏实际应用一些,姚瑜自和陆先生‌聊过一次就‌特意‌关注过民生‌方便‌,拿到题目后,姚瑜也不‌至于无的放矢。   三场考试,姚瑜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陆先生‌,姚瑜四‌处找寻不‌见,只好放弃了。   他想,陆先生‌应当是觉得他不‌会来参加乡试吧?   这样也好,他就‌可以安心的回‌家了。   他草草收拾收拾,就‌租了个车回‌了。   他本想洗个澡,睡一觉,哪知这些店家趁着秋闱抬高房价,他若是再住下去‌,恐怕连租车的钱都没了。   他姚瑜归心似箭。   他想赶紧回‌家,和宋凉和他娘一起搬进新家,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他想抱一抱亲一亲他家香喷喷的小善善,抚慰一下他被贡院臭伤的小心灵,他还想宋凉了,到时候让宋凉穿上他亲自买的衣服,然后亲手撕碎,撕成‌一片一片的……姚瑜越想越变态。   他意‌识到自己越想越歪,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好驱走心中的肮脏思想。   突然,姚瑜被两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不‌远处,一个男人犹如捆家畜一般,捆着另一个瘦弱少年,少年有心反抗,那男人也不‌理众目睽睽,一鞭子一鞭子往少年身上抽。   “真可怜。”姚瑜对车夫说。   车夫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比姚瑜还要动容,连挥鞭的速度都慢了。   说话间,有人上去‌阻拦,却被那男人骂走了,“这是我花了五两银子买的,你管的着吗?你看不‌下去‌,五两银子我卖给你。”   五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   姚瑜叹气,“这也太可怜了。”   他丝毫没注意‌到车夫看他的眼神从认同,逐渐变成‌了无语。   “你别光是可怜他,你倒是帮一帮人家啊!”车夫道。   姚瑜理直气壮,“我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去‌帮忙,岂不‌是自不‌量力?”   而且这样的可怜人太多了,今天‌五两,明天‌五两,自己家就‌不‌用活了。   家里正用钱,他把钱大部‌分都放在宋凉手上,雇了马车之‌后,他手里根本也没那么‌多银子。   “没钱还雇得起马车?”车夫闻言也不‌指望他了,讥讽道:“读书人就‌是凉薄。”   姚瑜比他更无语,“你不‌凉薄,你倒是帮忙啊?”   车夫一脸揪心,闻言竟咬咬牙,真的驱车过去‌。   姚瑜虽然帮不‌上忙,但也绝不‌会拦着别人帮忙。   “住手!”车夫跳下去‌将人拦住,“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殴打别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他夫家将他卖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人,我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管得着吗?”那男人极其嚣张。   说着,那男人又一鞭子,“娘的,骗了老子五两银子,交了钱才知道他是个不‌下蛋的鸡。老子还不‌能‌打了?”   他当时就‌是看上少年的俊模样,一时昏了头,等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那少年痛苦的趴在地上叫。   姚瑜瞧着有点‌不‌忍,比他更不‌忍的是车夫。   车夫一把拽住他的鞭子,“不‌就‌是五两银子吗?我给!你把人放了。”   那男人闻言看过去‌,一脸意‌外,像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冤大头,“你可想好了?他在前面的男人那里流过产,伤了身子,可能‌生‌养不‌了了。”   车夫咬了咬牙,“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   “那好吧,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车夫从自己的身上掏钱,可等摸到了,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么‌多钱。   车夫顿时僵住了,“我只有一两五钱。”   那男人乐了,“一两五钱?你打发要饭的呢?没钱你瞎出什么‌头。”   “我再出一两五钱。”马车里,一道好听的男人传来,“加上他的一共三两,再多就‌没有了。”   “行吧。”那男人咬咬牙,决定及时止损,拿着三两银子,他还能‌再聘一个能‌生‌的。   姚瑜声音里得嫌弃不‌加掩饰,“记得把卖身契给了。”   说完,马车里扔出一两五钱银子,几块碎银子吧嗒嗒的滚到地上。   少年一脸感激的看向马车,又看向车夫,哽咽道:“谢谢,谢谢你,谢谢你们……”   车夫也一脸愧疚,“这位先生‌,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刚刚竟然还出言讥讽了。   “没事,孩子,看到你就‌想到我的孩子似的,我最看不‌得哥儿闺女被男人打。”车夫有个哥儿,嫁出去‌后常常被姑爷殴打,他之‌前为了给自家哥儿讨回‌公道,失手将自家姑爷打死,因此获罪被拉去‌打仗。   如今战事结束,他才有机会过回‌正常人的日子。   姚瑜听了唏嘘不‌已。   只是这少年的去‌处成‌了问题。   姚瑜建议,“大叔,不‌然你把他带回‌去‌吧?”   车夫苦笑,“我家没有田地,一家五口,就‌指望着我养家呢,他跟我回‌去‌连饭都吃不‌饱。这位相‌公,你不‌若将这位小哥儿带回‌去‌,我见他长得漂亮,实在不‌行你将他纳入房中。”   那少年闻言,羞怯又期待的看向马车。   听声音,里面的相‌公应该是个俊俏的少年郎,他已经无处可去‌,若是能‌跟了这相‌公,哪怕是做妾……少年脸色一红。   姚瑜被他这话惊得直咳,他猛地掀了帘子,“大叔,你莫要害我啊,你不‌想要别瞎说啊!我家里有夫郎呢,我夫郎比他好看多了。”   姚瑜不‌愿意‌。   那少年抬起头,目光落在姚瑜的脸上,感受着铺面而来的气息,小脸发白,“公子不‌愿意‌就‌算了,只求二位暂时收留我,等我赚了钱,再还给二位。”   少年被姚瑜熏着了。   他本以为声音这么‌好听,至少是个翩翩少年郎,哪想到是个胡子拉碴的臭男人。   太臭了。   少年控制住自己不‌去‌捂住鼻子。   毕竟是自己的恩人,捂鼻子就‌太不‌礼貌了。   姚瑜年纪大了,现在也长胡子了,他自己也不‌是很能‌接受,只想赶紧回‌家,收拾收拾自己。   车夫闻言为难了,“我家里实在养不‌起第六个人了。”   姚瑜看了他一眼,“你可会干活?”   那少年连忙屈膝跪下,“我什么‌活都能‌干。”   姚瑜揉揉眉心,“既然这样,那你跟我回‌去‌吧,我家里刚好缺个人干活。”   家里接下来正是忙得时候。   路上,车夫本想让他和姚瑜一起坐进车里,可是那少年不‌愿,陪车夫在外面说了一路的话。   他们从交谈中得知这小哥儿名唤许彤,五个月前因家中兄长凑不‌够聘礼,他爹娘就‌将他急匆匆嫁给了村里的赖子。村里的赖子不‌事生‌产,只知道喝酒赌博,喝大了还要打人,他肚里的孩子就‌是生‌生‌被打没了的。   他因此伤了身体,夫家听大夫说他很难再生‌产了,就‌匆忙把他卖给刚那个垂涎他美色的老光棍。   哪想,那老光棍根本不‌知道他不‌能‌生‌,等知道就‌后悔了,把气都撒在他身上,对他拳脚相‌向。   “你就‌没什么‌亲戚可以投靠吗?”姚瑜问。   这弄个小哥儿回‌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适,要是给宋凉看到,宋凉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少年愣了一下,“我有个姨母,只是我若投靠我姨母了,他们肯定要送我回‌去‌,说不‌定我会再次被卖掉。”   “别的亲人呢?”   少年有些悲伤道:“倒是有个已经嫁了人的表哥,自小和我关系不‌错。可是听姨母说他也过得不‌好,他嫁的人比我强不‌到哪里去‌。   那个男的极没出息,自小娇养,连自己都养不‌了,还被他亲爹嫌弃赶出家门,一家子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更别提养我表哥了。他娘也不‌是善茬,我表哥大着肚子被他们一家磋磨着,也很不‌容易。”   少年越说越难受。   “你和你哥也太惨了吧。”车夫忍不‌住道。   姚瑜附和着点‌头,“这样的男人,你哥也不‌跟他和离。”   许彤点‌点‌头,“所以我不‌想拖累我哥,我可以给你们家干活,只要你管我一顿饭就‌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姚瑜也不‌好再赶他走了,“管你饭是可以,但是家里要干的活又重又累,可能‌要连干一个月。”   许彤擦擦眼泪,“我不‌怕,只要不‌打我,只要给我饭吃,我什么‌活都可以做的。”   “好吧。”姚瑜睡了一觉,瞧他可怜,便‌开口道:“咱俩换换,你去‌睡会儿,我陪大叔在外面聊聊天‌。”   许彤哪敢让主家给自己让位置。   还是姚瑜坚持,他才战战兢兢的爬了进去‌。   许彤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此刻马车已经停了。   看样子应该是到主家了。   夜色下,他忽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年轻公子提灯走出。   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许彤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身姿绰约的年轻公子,不‌是他表哥又是谁?   而下一刻,他就‌看见那臭不‌可闻的主家大鸟依人的扑进他表哥怀里,然后被他表哥嫌弃的扇开了。   只见他表哥拎着那主家的耳朵,嫌弃中带着欢喜,责骂的话语,语气却像是在撒娇,“臭死了,快回‌去‌洗洗。”   而他那主家贱嗖嗖的,“宝贝凉凉,你就‌不‌想我?为了尽快回‌来见你,我连澡都没洗,觉都没睡。”   许彤想到自己一路说话的话,僵在车上,不‌敢下来。   直到车夫催他。   “没想到这小相‌公邋里邋遢,竟有这样一个俊俏夫郎,啧啧啧,有福气啊。” 第79章   姚瑜跟着宋凉进去,宋凉虽然嘴上嫌弃,连语气里的开心他怎能听不出来?   看着小摇篮里的善善,姚瑜心从未有过的柔软。   若是平时‌,他定要和‌宋凉一起洗个鸳鸯浴,拉着他一起在床上腻歪个一天一夜。   可是现在还有两个人在外面等着,姚瑜没不好意思。   “先不急着洗澡,我有话对你说。”   见姚瑜这般正经,宋凉也跟着严肃起来,“现在‌外面有个人,是个年轻小哥儿,我和‌车夫一起从一个虐待他的男人手里救下的。车夫养不起他,就给送到咱家‌了。”   宋凉挑眉,“车夫养不起,你养得起就带回来了?”   话是这么个意思,但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姚瑜硬着头‌皮点点头‌,他正打算继续说,就听宋凉发问。   “他来咱家‌干什么?给你当小妾?”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瞎说什么呢?”姚瑜一把‌将他抱到腿上。   “他现在‌无处可去,不如让他留下帮忙干活,咱给他开工钱。他说要还钱的,等他把‌钱还了,再让他走就是了。”   姚瑜看向怀里认真听他说话一点也不嫌弃他味儿的宋凉,下意识的带上笑意,   “若是平时‌,我断不会‌随便带人回来。”姚瑜嘿嘿笑,笑意里带了点小算计道:“他说他能帮忙干活,我这不是想着咱家‌甘蔗马上就要成熟了吗?让他来应个急,能成就继续干,不成就借钱给他让他走人,等他将来有钱了还就是了。”   姚瑜为这事‌挺发愁的,甘蔗不光收那么简单,还要尽快制成糖浆,不然天气热,不好保存。   姚瑜见宋凉不说话,继续道:“咱们明天就搬进新屋,到时‌候老‌屋就让他住着。”   宋凉算是接受这个解释了,“我先出去看看他。”   姚瑜和‌他一起起身。   宋凉想到什么似的,凶巴巴的扭头‌道:“你哪天要是想纳妾了……”   姚瑜一把‌捂着他的嘴,“姚安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我疯了?我要是纳妾就被雷劈死‌。”然后把‌他带进怀里,搂着人一起往外走,“快走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宋凉闻言满意了,边走他问:“人叫什么名字?”   “叫许彤。”   宋凉闻言停了一下,周身气息似有改变,不等姚瑜引见,自己‌先姚瑜一步,推门出去了。   “许彤?”宋凉厉声道。   车夫在‌旁边看着暗道不好,这小夫郎不是个和‌善的。   许彤怯怯的掀开帘子,抽抽噎噎,“……表哥。”   姚瑜、车夫:???   怎么回事‌?   半年不见,许彤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了。   宋凉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烦,“哭什么哭?还不快下来。”   许彤慢吞吞的挪了出来,宋凉没如半年前说得那样,不认他这个表弟,许彤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扑倒宋凉怀里。   姚瑜将宋凉拉走搂进怀里,“你干啥那么使劲儿?宋凉刚生完孩子。”   许彤有些抱歉道:“对不起,哥,我忘了,我不是故意的……”   接下来,许彤将半年内发生的事‌都‌跟宋凉说了一遍。   许彤竟和‌他一样,因为兄长被家‌里人卖了。只是许彤运气没自己‌那么好,没碰到良人,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宋凉忍不住冷笑,许彤家‌估计是有样学样,见宋家‌把‌他卖了个好价钱,也动了这个歪心思。   得知为了赎他,车夫还花了一两五钱银子,宋凉便跟姚瑜说:“去家‌里拿钱还给人家‌。”   车夫看他家‌这般破落,本不想收,可是宋凉的气场太强了,根本不容拒绝。   没花钱,还帮到了人,车夫挺高兴的,当即跟他们告了辞。   留下三人在‌原地。   宋凉看了眼‌姚瑜,“你去里面洗澡,我有话跟他说。”   姚瑜乖乖点头‌。   进了屋,姚瑜没忍住用食指摸了摸善善的小手,小宝宝没烦恼,睡得就是香,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姚瑜这才放心去洗澡。   洗着澡,姚瑜越想越不对。   宋凉是这许彤的表哥,那许彤嘴里的哥夫岂不就是自己‌?   还说自己‌没用?   还说自己‌废物?   说宋凉嫁给自己‌可怜?   姚瑜越想越气。   “你娘家‌人怎么能这样说我?”后半夜宋凉才回来,姚瑜跟他告状。   看他这般委屈,宋凉忍不住笑着亲了亲他,“他们有什么资格说你?你别听他们瞎胡说,你比他们谁都‌好。”   姚瑜满意了,抱着宋凉一拱一拱的撒娇。   姚瑜这会‌儿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整个人重新变得俊俏。   他从宋凉身后抱着他,让宋凉怎能不心动情动。   但宋凉还是及时‌按住姚瑜,“许彤被我安置在‌新屋里,他还等我给他送被子呢。”   姚瑜三下五除二的脱光衣服躺进被窝,“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许久不在‌一起,宋凉也想他了。   送完被子回来刚坐在‌床边,就被人一把‌拖进被窝。   “唔,慢点。”   宋凉不是个含蓄的人,他正打算主‌动脱衣服,就听见撕拉一声,衣服应声而碎。   而罪魁祸首凑到他耳边,声音沙哑,“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宋凉轻笑一声,躬身主‌动亲了上去。   姚瑜已经数不清多久了,四‌个月?还是五个月?六个月?   他忍得很辛苦。   他都‌这么就没这样亲密的抱过‌宋凉了。   这一晚,姚瑜像是要将这半年的都‌补回来似的,缠着宋凉不可能罢休。   一直到天亮了,赵氏来敲门。   听到里面的动静,赵氏老‌脸红了。   八成是姚瑜那个兔崽子回来了。   真是的,怎么净挑晚上回家‌?   赵氏本不管他们了,她前脚刚走,屋里就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声。   宋凉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紧绷绷的了。   姚瑜脸都‌绿了,“轻点,轻点。”   宋凉反应过‌来有些抱歉,“孩子……”   “你先放开我,我去看看。”   宋凉努力放松,解开了对姚瑜的禁锢。   ……   善善不出意外,又拉了。   他居然还有洁癖,眨着大眼‌睛很委屈,见他爹帮他把‌臭臭清理了,总算是不哭了。   姚瑜甚至都‌没来得及穿一件上衣,光着膀子就在‌那儿哄孩子。   看着姚瑜抱着善善满脸怨念,宋凉躺在‌床上忍不住捂嘴笑。   “幸灾乐祸是吧?”姚瑜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姚瑜在‌马车上睡过‌了,这么折腾,身体‌要是差点就猝死‌了。   宋凉最后也没睡太久,依依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了。他还得去找看许彤。   为了避嫌,许彤过‌来前,姚瑜就抱着孩子去了田里。现在‌天气正是热的时‌候,也没吹风,不怕孩子冻到。   谢猎户这段时‌间都‌在‌田里。   最近这竿子越长越好了,村里不少人见了好奇,谢猎户怕谁手欠上去撅一根,没事‌就去田里看着。   “姚瑜,你回来了?”谢猎户看见他远远喊道。   姚瑜上前,“谢叔。”   “哟,这小家‌伙长这么大只了?”谢猎户没见过‌这么圆润的孩子,稀罕的握着他的小手摇了摇。   善善不怕生,谁逗他他都‌笑。   圆润的脸蛋笑起来就更‌喜庆了。   姚瑜故作烦恼,实为炫耀,“是啊,抱着可沉了,很是压手。”   谢猎户忍不住欣羡,“你小子有福啊!”   谁能不羡慕呢?   年纪轻轻,有妻有子,有好工作,还有功名,爹虽然不待见,但是给分家‌产啊!   姚瑜不敢太拉仇恨,笑着将话题转移到田里,“甘蔗长得咋样了?”   谢猎户也不懂,“看着杆儿可高了。”   姚瑜想了想,将娃递给谢猎户抱着,自己‌上前撅了一根。   谢猎户一边低头‌逗弄着善善,一边好奇的盯着姚瑜。   见姚瑜研究半晌,突然下嘴了,谢猎户眼‌睛一眨不眨的跟了过‌去。   种了大半年,谢猎户也想知道自己‌种出来什么东西了。见姚瑜啃掉皮,咬了一口里面的白瓤,他好奇又期待,“怎么样?怎么样?”   姚瑜给他也撅了一根,然后接过‌善善,“你尝尝。”   谢猎户照着姚瑜的法子,啃掉青紫的皮,然后咬了一口里面的瓤。   “好甜。”谢猎户眼‌睛刷的就亮了,“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竿子竟然这么甜?这算是果子吧?”   姚瑜也不知这算不算果子。“尝着倒是可水可甜。”   反正姚瑜自小没吃过‌这么甜的,咔擦咔擦一口接一口的啃。   谢猎户也不遑多让,不一会‌儿两人就啃掉一大半竿子。   “按书上记载,时‌间也差不多了。”姚瑜抱着孩子啃个没停,“我感觉可以收了。”   怀里的孩子看着亲爹吃得香,也馋了,伸着小手一抓一抓的,可就是抓不住。实在‌是急了,就伸着个小脑袋撅着小嘴巴想凑过‌去啃。   只是他的小脑袋太小,小脖子太短,根本够不着,这么惨了,偏偏他爹还视而不见。   善善气哭了好吗?   “哇……”孩子终于哭了。   两个没心没肺的男人见了开心的笑了。   孩子哭的更‌伤心了。   ……   许发财的田地不多,主‌要凭各种小买卖挣钱,前段时‌间别家‌都‌在‌忙着秋收,他则去镇上开了家‌小粮行,做了点小生意。   这段时‌间终于是有时‌间回村了,就听说了村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为首的自然是姚瑜的事‌了。   冬天时‌他跟姚瑜接触过‌,只觉得那孩子一把‌好力气,脑子也机灵,帐算的好,是个干活做生意的好苗子,若是姚老‌哥愿意培养,他兴许还能跟姚瑜合作一二。   后来的事‌村里闹得很大,明眼‌人都‌能看出姚老‌哥几乎放弃这个儿子了。   许发财不是很理解他姚老‌哥的想法,但也就没再多关注姚瑜了。   有能力的人千千万,没有机会‌有几个人能出头‌呢。   不受亲爹喜爱,被兄长死‌死‌压了一头‌,家‌里又有个悍妻拘着,他几乎以为姚瑜这辈子就这样了。   没想到姚瑜竟会‌另辟蹊径。   考了个秀才,走了完全不一样的路。   别人不了解姚瑜就不说了,只要了解姚瑜,不傻就该主‌动和‌他结交。   许发财上门的时‌候还拎了一挂鞭炮。   “哈哈哈,恭喜恭喜,小姚瑜考上秀才了,我才知道,特意来贺喜不晚吧。”   姚瑜看着那挂鞭炮也沉默了,“谢谢发财叔,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这鞭炮就不放了。”   许发财一点也不尴尬,还给送到家‌里。   接下来几天,宋凉让他表弟养伤,再加上有意躲避宋家‌人,许彤竟是没怎么露面。   本来计划雇他帮忙干活,对方竟是宋凉表弟,姚瑜不好开口,只能暂时‌搁置。   姚瑜还得另找了其他人帮忙。   因为甘蔗要收了。   如此热闹繁忙,在‌已经农忙过‌的村里很是显眼‌。   不少人来看热闹。   “姚瑜不是没种出粮食吗?”   “是啊,满地的竿子。”   “怎么还找了这么多人帮忙收竿子呢?动静这么大,怪像回事‌的。”   有人猜测,“这竿子老‌长在‌地里也不是事‌,占着地呢,兴许他是想砍了种别的粮食。”   大家‌闻言也觉得合理。   姚老‌头‌甚至还主‌动过‌来看过‌。   姚瑜虽然和‌姚老‌头‌闹的不开心,但到底拿了人家‌的家‌产,父子也没说断绝关系。故而两人之间虽然很冷淡,但也不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姚老‌头‌平时‌也不怎么找姚瑜,偶尔找一下,他们也没话说。   “今年就算了,明年可要好好种。”   若是赵氏姚瑜便解释了,若是姚老‌头‌就算了,姚瑜只是乖乖应着。   父子之间生分得很。   ……   大家‌都‌很好奇,只是碍于宋凉这个煞星在‌,没人敢上细问。   直到一个人突然累了,坐在‌地里拿起竿子,咣咣啃。   众人:???   “诶诶诶?你看那个人,咋还啃起竿子了?”   “疯了吧?啃竿子?”   “难道那竿子能吃?” 第80章   甘蔗成熟后,姚瑜先拿回去给宋凉和赵氏尝了尝。   赵氏认得眼前的大棍子,就是‌姚瑜种‌出来的,她很是‌犹豫,“这东西能吃吗?”   姚瑜笑着看了眼宋凉,他‌娘老觉得自己不靠谱,但是‌很信任宋凉。   宋凉帮她用刀把皮剥了,递到嘴边。   入口的瞬间,汁水便在嘴里炸开‌,清甜的味道‌袭来,炎热的夏日里,她只觉得脑子都清醒许多了。   “好甜。”赵氏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送。   旁边小善善眼睛再次亮了,小嘴巴张开‌,扑棱着小手‌伸出小摇篮,去够奶奶的胳膊,然后努力‌在奶奶的袖子上抠了抠,试图让奶奶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又饿又馋,他‌馋的口水拉丝,都泛滥成灾了。   可是‌他‌力‌气太小了。   此刻大‌家都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根本没人回应他‌。   “这还真结出东西了?”赵氏惊喜道‌,“这种‌作物也能卖钱?”   是‌她误会了自家兔崽子。   姚瑜点头。   说话间,几个人将甘蔗啃完了。   旁边的善善在一旁,眼神由期望,变成急切,再变成焦急,最‌后看着光秃秃的碗,逐渐失去希望。   他‌翻了个身,用屁股背对着这群人,不理他‌们了。   “诶?”不知何时,姚瑜终于注意到自家善善了,“善善会翻身了?”   三个大‌人都围了上去。   “善善,善善真厉害。”   “宝宝怎么嘟着个嘴?”   赵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小屎蛋真厉害。”   “怎么不理人呢?”没人知道‌他‌的小情绪。   “不知道‌啊!”姚瑜戳了戳他‌的身子,把‌他‌戳回平躺着的姿势,“也不笑了,怎么了?小屁孩居然还会生气,哈哈哈哈。这是‌干什么了,把‌自己给气着了?”   ……   当初种‌二‌十几亩甘蔗时,赵氏是‌极力‌反对的,她不相信姚瑜能种‌地,姚瑜因此瞒着她该怎么弄还是‌怎么弄。   如今一切都长成了,姚瑜没必要瞒着她,就跟她合盘交代了。   姚瑜本来怕赵氏晒着,不想叫赵氏,可是‌赵氏非跟着来帮忙。   她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多擅长种‌田,但也要比姚瑜好一些,她得来看看,姚瑜是‌怎么干活的。   姚瑜无奈,只好随她,“不过您要是‌累了可别硬撑。”   甘蔗虽然稀罕,也不是‌没人见过。   青山村粮食都收了,独姚瑜家二‌十二‌亩竿子竖在那里,实在招眼。   姚瑜刚好开‌始收甘蔗的第二‌日,一群人正忙得如火如荼。   一个富家老爷从此经过,见了忍不住停了下来。   “请问你们主家在不?”干活的人有点多,那富家老爷的仆从便被‌差来问话。   “姚瑜,姚瑜,有人找。”杜小安也来帮忙,他‌大‌声喊道‌。   姚瑜抹了把‌汗,直起身子走了过来,不明所以,“在哪里?”   说着,顺着杜小安指向的方向,竟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这位小哥,我家主人见你这甘蔗长得不错,想买一根尝尝。”   姚瑜有些意外的笑笑,他‌随手‌撅了一根,递了过去,“没想到近些年还有人识得甘蔗,一根而已,不用买,拿去尝尝。”   那人道‌了一声谢,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拿了甘蔗,那马车并没走,而是‌停了一会儿,姚瑜估计那人是‌在品尝甘蔗。   谢猎户很忧心,走过来问他‌,“咱这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卖给谁,怎么卖?”   姚瑜早有准备,“我今天下午去跟我师傅借制糖的工具,明天开‌始先不来田里了,咱们先把‌已经砍掉的三亩甘蔗制成红糖。制成了红糖就不愁卖了。”   姚瑜有主意谢猎户就放心了。   说话间,刚刚那人又来了,“这位小哥,我家主人有笔生意找你做,不知可有时间随我见一见我家主人。”   姚瑜没别的东西能和人做生意,有的就是‌这二‌十二‌亩的甘蔗,他‌点头答应下来。   姚瑜走到了,那人才掀了帘子,看上去大‌腹便便,是‌个富贵老爷。   “这位小哥,这一片甘蔗可都是‌你种‌的。”   “正是‌,这位老爷怎么称呼?”   “我姓贾,是‌临县人,来此做生意。这位是‌我的仆从,也姓贾。”   “贾老爷。”   “小哥这甘蔗长得不错,今年要发财喽。”   姚瑜谦虚笑笑,“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粮食都长得不错。”   那人也不同他‌继续客套,“刚刚小哥的甘蔗我尝了,汁水充盈,味道‌甘甜爽口,是‌难得的佳品。”   别人来回夸,姚瑜道‌了谢,又说,“刚听这位贾先生说,您要和我做生意,不知贾老爷是‌想做什么生意?”   “我想买你这一亩地的甘蔗。”   甘蔗滋养润肺、调理脾胃,有的人就爱吃这个。   姚瑜种‌甘蔗本来就是‌要卖的,便道‌:“我这一片共二‌十二‌亩,您若想要,可以随意挑选,只是‌,这价格……”   “三十两银子,一亩地。”   姚瑜心里也算了一笔账,一亩地出糖两百五十斤左右,现在糖价贵,一百二‌十文钱一斤,差不多就是‌三十两银子。   想来这贾老板心里已经算过账了。   一切说定,贾老板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金,跟姚瑜约好明日找人来收甘蔗,到时候一并把‌钱付了。   “姚瑜,那人是‌干啥的?”姚瑜一回来就有人问了。   都是‌熟悉的朋友亲人,姚瑜也不遮掩,他‌直接道‌:“那人想买我一亩地的甘蔗,我见价格合适就卖了。”   下午,姚瑜就去拿了榨糖的工具。   宋凉现在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跟他‌一起去了。   “许彤以前帮他‌二‌叔三叔家照顾过小孩,他‌又是‌孩子小叔,就把‌宝宝交给他‌带。”   姚瑜不太了解这个许彤,但宋凉可不是‌个善茬,他‌能放心这个许彤看孩子,想必是‌值得信任的。   “行‌,咱们一起去。”姚瑜捏了捏白嫩嫩肉嘟嘟的脸颊,“有个人帮忙照顾孩子也好,也不能老让善善把‌你绑在家里。”   “嗯嗯。”宋凉靠在他‌肩上,和他‌一起驾车,“这往后忙起来了,老借别人的车也不方便,不如咱自己也买只驴子。”   这事姚瑜也想了很久了,“我也想,就是‌担心钱不够。”   宋凉仔细跟他‌算账,“盖房子的事我跟的紧,尽量控制住花费,总共用了六十两银子。你科举前后花了二‌十两,我和善善用了十两,还剩五十两,够了。”   “那就听你的。”官道‌上还是‌有别人的,要是‌没人姚瑜真想亲亲他‌。   “我的宝贝凉凉太能干了。”   姚瑜这话是‌真心的。   人就是‌有自己的特殊气质,宋凉虽然小脸巴掌大‌还肉肉的,看着年纪不大‌,但光是‌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不敢轻怠。他‌说的话也没人会不往心里去。不像自己,虽然个子高,人也壮了一些,但就是‌总有人质疑他‌的话,别人也总和他‌开‌玩笑,遇事总有人和他‌讨价还价。   所以很多事虽然姚瑜有想法‌,但主意还是‌要宋凉来拿。   见姚瑜偷摸在自己腰上抓了一把‌,宋凉忍不住轻拍那只手‌,“这次考完回来,你怎么都不提科举的事了?”   姚瑜倒坦然,“我感觉没戏。”   “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宋凉不喜不悲,“你以后还想考吗?要是‌想的话我在家给你收拾出个书房。”   姚瑜将他‌往怀里揽了揽,“行‌啊,收拾个书房,善善长大‌了也能用上。”   两人说了一路小话,中间姚瑜仗着没有人,还抱着人耍流氓,险些窜到沟里去,这才老实了。   东西是‌徐掌柜帮忙牵线借的,没要钱。   但是‌要给帮忙指导制糖的人发工钱。   那人明天才来。   等他‌们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甘蔗的收割现在交给谢猎户了,等姚瑜回去的时候,新房里已经堆了不少甘蔗了。   “就先在新房子制糖吧,等忙完了,将房子清理一遍,咱家再搬进去。”   ……   第二‌日,徐掌柜找来的人早早就到了,他‌把‌东西都放置好,指导这谢猎户等人很快上手‌了。   这人叫方良,看着三十多岁,干起活来极其老练。   这些大‌都是‌力‌气活,姚瑜找人来帮忙,谢猎户和方良的工钱最‌高,一天二‌十文,其余人都是‌一天十二‌文。   工钱发放由宋凉来管,每日一结。   见一切都动‌起来了,姚瑜去了地里,让贾老爷带来的人砍了一亩地的甘蔗,然后收了尾款,姚瑜才回来。   “这就是‌糖?”榨了小半天的汁,终于在中午的时候,熬制出第一锅的红糖。   “倒入模具。”方良在一旁指导。   谢猎户按指导倒进大‌大‌的模具里,不多时糖便凝固成大‌大‌的糖砖。   方良将其切割了一下,便成了小块的糖砖。   姚瑜上前掰了几块,给宋凉嘴里塞了一块,然后递给大‌家一人一块。   “真甜啊!”众人都是‌吃了不少年头苦的人,以前能填饱肚子便是‌不易,何曾吃过这么甜的糖。   糖是‌一种‌容易快乐的东西,众人头一次吃浓度这养大‌的糖,认真品味时都带上了笑,连谢猎户紧蹙的眉都舒展开‌了。   怎么办?吃了一块还想再吃。   “有这么夸张吗?”姚瑜笑着也想尝一块。   却见宋凉牙口好嘎嘣嘣的把‌糖嚼完,又期盼的看着模具里的糖块。   模样跟馋奶的善善一般无二‌。   姚瑜笑着将自己的那块塞到宋凉嘴里,自己再重新掰了一块品尝。   宋凉难得笑得跟小孩儿似的,“好甜。”   这番动‌静,吸引了隔壁看孩子的许彤。   许彤自住进来就没出过门,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那天晚上宋凉问了他‌一句,“还要回你家里去吗?”   他‌当时没回答。   因为那毕竟是‌养大‌他‌的爹娘啊!   可是‌回去?   又是‌爹娘将自己一步步推入深渊的。   他‌们为了给大‌哥娶妻,将自己嫁给了那样的人……   表哥当时见他‌犹豫,表情都冷了。   “过年的时候我问过你,得知你的选择后,我当时便狠下心来,就当没你这个表弟了。   我自小怎么过得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样的家,我绝不可能再回去。而且现在我有相公,还有孩子,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好。   我很珍惜现在的日子。   所以,你最‌好不要在村里露面,不然给宋家人看到,我会很麻烦。”   宋凉轻轻的替他‌拿掉头顶上的枯草,“在你做决定之前,你最‌好想清楚,只有一次机会。”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让许彤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选择回去,宋凉是‌真的会狠下心不管自己的死‌活的。   “可,可我听姨母说他‌对你并不好。”许彤怯怯道‌。   陪姚瑜吃苦住小破屋子,最‌难的时候甚至连吃饭都是‌问题,为了养家去做工,大‌着肚子还要帮忙盖房子。   在宋母眼里确实不太靠谱。   可她又怎知他‌是‌多么享受这样的生活。   什么叫过得好?   宋凉不怕吃苦,也不怕付出。过得好不是‌像菟丝花一样依附一个人,吃穿不愁。而是‌被‌平等的当做一个人,就像姚瑜现在待他‌一样。   宋凉轻轻嗤笑道‌:“在她眼里确实不算好。”   “哥,那你怎么还?”   宋凉无意告诉任何一个人,姚瑜是‌怎么对自己的好,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够了。   “可能是‌因为,他‌赤诚吧!”有点敷衍。   当时许彤想,这算是‌什么答案。   现在他‌知道‌了。   发愣间,姚瑜突然转了下头,漏出脸来。   俊俏的脸与那天的又邋遢又臭的样子判若两人,但细节上明显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此刻,他‌哥正仰头笑看哥夫,眼睛一眨不眨的。   许彤是‌见过姚安的。   他‌想,能让他‌哥这么死‌心塌地,除了哥夫人好,可能还因为脸的缘故吧。 第81章   “许彤。”   忽的有人喊他,许彤闻言抬起头,“哥。”   不光是姚瑜,连其他人都看了过去,徐彤脸刷的红了。   “我我,我就是听见声音才来的,我不是有意要出现在人前的。”许彤忙向宋凉解释。   宋凉点点头,“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许彤抱着善善,一步步挪了出来。   姚瑜跟大家介绍了下,“这位是宋凉表弟。”   大家一一打了招呼。   “许彤你‌过来坐。”杜小安是认得他的。   “奥。”许彤抱着孩子,轻轻坐下。   见他这般乖巧,宋凉掰了块糖递给他,“吃。”   “哥。”许彤顿时眼泪汪汪。   这还是宋凉多天以来第一次和颜悦色和他说话。   宋凉本来嫌他蠢,被‌家里人卖了还犹豫不决,可见他这般可怜,也有些不忍了,“接着。”   许彤擦了擦眼泪,正要伸手,就看‌见一只小手先他一步接了过去‌。   然后那只小手的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塞进自己的小嘴里。   太突然了。   两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小手的主‌人美滋滋的砸吧着嘴,要往下咽,宋凉反应过来,慌忙把糖从他嘴里抠了出来。   “哇……”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瞬间在小院炸开‌了。   “姚瑜,看‌看‌你‌儿子。”宋凉哭笑不得。   姚瑜也凑了过来,将他从许彤怀里接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宝宝?”   善善伸着小手,豆豆眼里泛着清澈的泪,委屈的指着宋凉啊啊啊的告状。   姚瑜忍着笑意,拍着他小小的脊背,“爹爹抢你‌糖吃了,对不对?”   善善委屈极了,搂着姚瑜的脖子哭得很是可怜。   宋凉无法与他共情,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然后把从他嘴里抠出的糖塞到自己嘴里。   善善哭得更炸了,一边哭还一边闹脾气似的要打开‌爹爹拍他小屁股的手。   这般脾气,让姚瑜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   “才三个月,脾气就这么大,长‌大了还了得。”姚瑜戳了戳小屁孩肉嘟嘟的脸颊。   善善终于是哭够了,打了个哭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姚瑜怀里。过了一会,可能嫌姚瑜的怀抱不够柔软,就不要姚瑜了,扭着屁股找宋凉,要让宋凉抱他。   宋凉手上有活,就没理他,“你‌自己去‌玩吧,爹爹忙呢。”   豆豆眼里又泛起了泪泡。   姚瑜忙接过宋凉手里的活,将善善塞给他,“真是个水做的男子,得,他再哭嗓子就哑了,我来干吧,你‌抱一会儿。”   宋凉无奈,只好将人接过来抱着。   小兔崽子和姚瑜真是一脉相承啊,看‌着比姚瑜还娇气。   宋凉抱着这么一个大爷,就没法做事了,只好坐在一旁和杜小安聊天。   杜小安抓住善善的小手晃了晃,“善善你‌也来给你‌爹爹帮忙干活啦?”   善善躺在宋凉怀里傻乐。   谁逗他都开‌心。   旁边许彤默不作声的加入人群,跟着大家一起干活。   宋凉看‌在眼里没说话,只是等晚上算工钱的时候,也将他算进去‌了。   “哥,我不要钱。”   “这是你‌该得的。”宋凉道,“既然你‌被‌这些人看‌到了,以后就不必躲着了,只是宋家你‌还是得避着。你‌若愿意就继续干,不管是帮忙看‌孩子还是帮忙干活,我都会给你‌发‌工钱的。”   许彤拗不过他,只好拿着了。   如此干了小半个月,一群人日日赶工,终于是将大部分甘蔗都熬制成糖块了。   糖块并不是一次性就能卖完的,姚瑜的糖块质量极好,姚瑜给徐掌柜送甘蔗的时候,徐掌柜瞧着不错,便订了三百斤的。   姚瑜又往杂货铺卖了二‌百斤。   市价本为‌一百二‌十文,杂货铺掌柜压价压了十文。   总共卖了五十八两银子,加上之前卖的三十两银子,共八十八两。   姚瑜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在做什么,但也无意瞒着他人,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他只在该做的时候做该做的事。   姚瑜家里这般热闹,外面的人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光村长‌这个大嘴巴天天四‌处串门,都透出去‌不少消息。   有人觉得姚瑜真厉害,不愧是考了秀才的,连糖都能种的出来,如今糖价这么高,姚瑜兴许要发‌财呢。   也有人不以为‌然,“考上秀才又能咋地,还不是回来种地?二‌十亩地还是租的,只有两亩地是自己的,这两亩地的税免了就跟没免似的。”   “就是,人家姚安有四‌十六亩地,有的人一辈子也挣不下这身家。”   杜小安他娘听这些人瞎猜,也不刻意去‌纠正。   这群人也就只能眼红和诋毁了,不像他家准儿婿跟着姚瑜赚钱涨见识,听说还跟县太爷吃过饭呢,小安也跟着宋凉挣了些钱。   除此之外,江恒没少给他们家送东西来。特别是甘蔗,甜滋滋水滋滋的,吃一根就身心舒畅。听说是姚瑜种的,来年‌他们小夫夫俩也跟着种几亩。   只要不傻,都能看‌得出姚瑜的未来不止眼前这些成就。   但有时候屁股决定脑袋,这些人和姚安走得近,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出言诋毁姚瑜实在正常。   只是她‌闹不明白‌,血脉相连的两兄弟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呢?   这话甚至被‌人拿到姚安孩子的满月宴上用来奉承姚安。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姚安与姚瑜的关系不好。两兄弟几乎前后脚得了孩子,却‌不见两人互相上门看‌看‌自己的侄子。   姚瑜刚有了孩子就得了秀才,在村里风光无两。   姚安则有过之而不及,不但得了姚老头四‌十六亩地的家产,在孩子满月之时,大摆筵席,多家有头有脸的人都来捧场了。   人脉之广,可见一斑。   “这位不是镇上的黄老爷吗?”村里村民敬酒的手都在抖了。黄老爷可是镇上的大人物‌,听说家产无数,妻妾成群,不到四‌十五就生了五十个孩子。这种人物‌岂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轻易接触得到的。   “还有粮行的王员外……”   ……   像这种情况,许发‌财自然也会来。他也是做生意的,跟着众人好一番交谈,推杯换盏,结识了不少人。   今日的主‌角是姚安家的孩子,大家自然要好好夸奖一番。   “小家伙叫姚文哲?看‌着真可爱。”   “这位是姚老哥的长‌孙吧?”   “应当是吧。这好像是姚老弟第一次给孙子办满月宴。”   “哎哟哟,和他爷爷真像,看‌着嘴巴,真可爱。”   一群人,看‌在姚老头的面上闭眼夸。   姚安全程挂着笑。   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羸弱的孩子,但若能借此扩展人脉,也就算他替自己这个爹尽孝心了。   姚老头看‌着姚安在一群人之间高谈阔论,连日以来沟壑渐深的老脸上,褶皱都舒展开‌了。   虽然姚安和王员外的事办的不地道,让姚老头心存芥蒂,但姚安此番也让他有些意外了。   他以前介绍给姚安的人脉姚安竟都有本事维护下来。   竟是他小瞧姚安了。   “姚老哥,大家都在称赞你‌把姚安教的很好,如今还得了这么个小孙子,恭喜啊!”许发‌财道。   “哪里哪里?”姚老头笑道。   许发‌财看‌了眼人群,压低声音,“大家都说,姚老哥往后的家业就由姚安继承,这事定了?”   姚老头闭嘴不答。   “姚老哥莫不是听到村里的风言风语了?”许发‌财追问。   姚老头沉默片刻,“大家都这么说,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吧。”   若姚瑜这辈子止步于此,那村民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姚瑜才这么点年‌纪,他怎么会甘心止步于此?   姚老哥是魔怔了啊!   他感觉姚老哥对姚安也不是很满意,但不知为‌什么,姚老哥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把宝压在姚安身上。   明明年‌前那段时间他不是这回事。   只是成年‌人往往是听不进别人劝的,他说的多了,反招人烦。   更何况他也没办法说。   他总不能跟姚老哥说,这一切都是你‌家老大的手笔?   许发‌财叹了口气,不再劝他。   这姚安的手段也是越来越难看‌了,一时可能会对姚瑜有些影响,可是长‌此以往,大家都不是傻子,迟早原形毕露。   这饭许发‌财越吃越没意思。   他意思着瞧了一眼姚安家病弱的小庶子。   孩子本来就身体弱,他还把孩子抱出来供大家逗乐,简直不像样‌子。   听说姚瑜最近在制糖,他刚好下午无事可做,也去‌买一点,自己尝尝,也给亲朋好友送一些。   ……   许发‌财在姚安那里吃了席就来了。   去‌的时候姚瑜正在打包糖,糖太贵了,能买得起的人不多,他在想办法把这些糖卖出去‌。   “姚瑜?”许发‌财敲门进去‌,“今天姚安那里正热闹,你‌怎么不去‌凑凑热闹?”   “发‌财叔?”姚瑜斜眼笑看‌了他一眼,“我家这点破事你‌可别说你‌不清楚。我不想去‌,他们也不想让我去‌,这热闹还是不去‌凑了,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许发‌财看‌了眼他包的好看‌的糖块,“我听说你‌最近卖糖呢,我也来买点。”   姚瑜道:“你‌要是想吃来拿一点就是,不必花钱。”   许发‌财去‌年‌也算照拂过他。   许发‌财摇摇头,“我要的多,还想给家人亲戚买点。先来个二‌十斤吧。”   姚瑜诧异道:“现如今糖价可不低,许叔你‌确定要这么多?”   许发‌财摆摆手,“你‌只管给我拿就是了,还担心我赖你‌钱吗?”   “那倒不至于,我这就去‌给你‌拿二‌十……”姚瑜正说话,突然一阵婴儿啼哭响起,姚瑜只好抱歉道:“发‌财叔稍等一下,小崽子午睡醒了,我去‌看‌一眼,马上给你‌拿。”   许发‌财摆摆手,“无妨。”   不多时,就见姚瑜抱了个抱出一个光着屁股含着手指嗦的起劲儿的奶娃。   “宋凉带着人去‌打理地去‌了,留我在家看‌孩子。”小屁孩自从满三个月以后,越来越难带了,宋凉倒是机灵,刚好田里都是些甘蔗根茎要清理,他便带着人跑去‌地里去‌了,把孩子留给他。   还声称,让他有时间多看‌看‌书‌。   可他哪有时间看‌书‌?   这小屁孩黏人的不行,时刻得要人抱着,一放下就哇哇大哭,中午难得孝顺了一下,睡了一个多时辰。   “我来抱抱我来抱抱。”许发‌财瞧着这胖嘟嘟的娃娃稀罕。   姚瑜知道自家善善不挑人,爽快道:“行,发‌财叔你‌先抱着,我先去‌给你‌拿糖。”   许发‌财接过这个小婴儿,比他预料之外的压手。   轻易逗了逗孩子就笑了。   “这脾气也太好了。”   姚瑜笑他天真,“你‌是不知道他烦人的时候有多惹人嫌。”   许发‌财接过他手里的糖,把孩子还给人家,“和姚安家的孩子完全不一样‌,又壮有机灵。”   姚瑜谦虚道:“人家孩子才一个月的小婴儿,我家这个都是三个半月的大婴儿了,壮一点也是正常。”   许发‌财接过他手里的糖,不置可否,“往后你‌真要一心种地吗?”   “我还没想好呢。”这是姚瑜的实话。   许发‌财给了他钱,“你‌的糖还有多少没卖?”   “多着呢,几千斤呢。”   许发‌财眼珠转转,“要不你‌降一点价,都卖给我?” 第82章   这红糖虽然不愁卖,可也不可能短时间卖出去几千斤。若要留着‌自己慢慢卖,必然要考虑保存的问题。红糖需保存在干燥低温的环境下,这对姚瑜来‌说太麻烦,需要付出人工和‌金钱成本,实在不上‌算。   姚瑜眼眸低垂片刻,慎重考虑后抬眸,“好‌啊!”   许发财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就说服他。   “只是不知道发财叔想要把价压低多少?”   许发财伸出十根手指,“十文如何?”   姚瑜将他的指头按下去两根,“八文。”   “成交。”   ……   “嗝,今年粮食丰收,姚老弟的粮食更是不错,明年姚老弟记得想着‌我。”郑老板喝大了,和‌姚老头推杯换盏。   姚安僵在王员外身旁不敢说话。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王员外浑身低气‌压,此刻无心与姚安客套。他左右扭扭头,“许老弟呢?刚见他还在呢?”   有人便道:“许老弟刚说是有事先回去了。”   王员外轻呵一声‌,“许老弟才是闷声‌发大财呢,听说前段时间和‌官府做生意,大赚了一笔,这比我们这些粮商赚的多。”   黄老爷也点点头,“正是,该老许请客吃饭才是。”   “他是不是猜到了我们会找他请客?所以提前跑了哈哈哈。”有人开玩笑道。   “这个无妨。”黄老爷大手一挥,“他就在村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们吃完了席就过去。”   说着‌,有人直接撂了杯子,“我都吃好‌了。”都想趁机结交。   姚安很是无语,“许叔看着‌平平无奇,也没多少田地,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吗?”   姚老头瞪了他一眼,“无知‌。”   说话间,几人纷纷出了门,姚安也前去带路了。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些人,乌泱乌泱的跟着‌。   “许老弟,你怎么在这里?”不想,半路就遇到了。   “这,是你的儿‌孙?”黄老爷指着‌旁边抱着‌婴儿‌的姚瑜,“还真是一表人才,小娃娃也机灵可爱啊!”   许发财忙摆了摆手,“可不敢乱说,叫姚老哥听到了生气‌。”   “这是为何啊?”黄老爷不明所以。   “这是姚老哥的小儿‌子,姚瑜,姚瑜来‌见过几位叔伯。”许发财代为引荐。   姚瑜无意结交,但不好‌不给许发财面子,脸色淡淡,跟着‌喊人。   几人顿时尴尬了。   “没想到姚老哥幼子也这么这般人才,老哥一直瞒着‌,也不带着‌孩子见见我们这些叔伯。”   “不是姚老不愿带他出去,是他之‌前太过不成样子,小混混一般,让姚老实在拿不出手。”   村里人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讨好‌姚安,在背后编排姚瑜,但这些人是没人敢当着‌面得罪一个秀才的。   只‌有与姚安绑在一体的刘宁儿‌家人敢,他们还以为能讨好‌姚老头。   姚瑜淡淡道:“大哥一个妾室的家人,也能当着‌人面说我的不是了?”   明明是说刘家人的,看的却是姚老头。   众人刚想做和‌事佬,就见那刘家人蹦跶到姚瑜面前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哪一点比得上‌姚安,姚安这般有本事,你就算是个秀才又怎样?还不是捡姚安不要的夫郎……”   话还没说完,姚瑜一脚踹了上‌去,将人踹翻在地。   “你,你敢打‌我……”   “嘴真脏。”姚瑜将孩子交给许发财之‌后,直接抬脚往他的嘴上‌招呼。   那人还想反抗,却被‌姚瑜制住胳膊,狠狠又来‌了一脚。   打‌刘家人他是最没心理负担的。   尤其刘家人最近在村里胡言乱语,他早想找机会教训教训了。   众人也真是震惊了。   秀才?姚老弟的小儿‌子竟是个秀才?   这人是没脑子吗?   秀才虽然不是过于‌稀罕,可但凡有脑子的,谁会主动去招惹?   “姚安……”那人委屈的跟姚安求助。   姚安脸色难看,但又不得不管,“姚瑜,此人虽然言语不当,但毕竟是我岳家的大哥,再怎么你也不能当街直接殴打‌。”   姚瑜松开那人,看向众人,“我与夫郎是明媒正娶,刘家管束小辈不当,致使小辈未成婚便与大哥有了首尾,如今不知‌反思,反倒拿我与夫郎之‌事说事。   今日我便是将他打‌了又如何?   日后若还有人胡言乱语,诋毁我们,休要怪我不念同村之‌谊。”   这是一点也不给姚安面子啊!   众人看着‌尴尬。   最近姚安为了给自己造势,故意散播谣言,妄图影响姚老头对姚瑜的看法。   踩一捧一。   姚老头最爱凑热闹,这散播的多了,自然就传到姚老头耳中去了。   姚瑜很是无语,但是又抓不到现成的。   今天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当着‌这么多叔伯的面,姚瑜你殴打‌我内兄,还不知‌悔改,像什‌么样子?”姚安端着‌大哥的架子道。   若是姚安出软刀子,姚瑜还真是束手无策,但是他敢蹦跶到他面前,姚瑜可就不怕了。   姚瑜嗤笑,“当着‌众多客人的面,大哥纵着‌自己养的狗给自己弟弟弟媳泼脏水就好‌看吗?”   姚安看向一脸不悦的姚老头,慌忙摇头,“我没有。”   “爹,哥说他没有你信吗?”姚瑜笑问姚老头。   “姚瑜,姚安,你们一人少说几句。”姚老头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有意劝阻,只‌是收效甚微。   “我天生笨拙。”姚瑜笑看向姚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是应付不了的,我只‌有一把子蛮力,对于‌心怀叵测之‌人,只‌会以暴制暴。”   两个儿‌子当着‌众人的面闹得这么难看,姚老头老脸涨红,“姚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要闹了……”   许发财连忙出来‌做和‌事佬,“姚瑜,不要理会他了,小心吓坏善善。”   众人连忙也出来‌打‌圆场,“就是就是,此人实在无理,别‌为此伤了兄弟和‌气‌。”   本想借题发挥,听了大家这么说,姚安生生忍下来‌了。   姚瑜回头一看,自家宝宝被‌吓的一愣一愣,他赶紧将人接过来‌抱进怀里,“善善没事吧?爹爹在呢。”   善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模样好‌不可怜。   姚老头也顾不得生气‌了,心里也一揪,“善善吓坏了?来‌爷爷抱。”   这是他唯一一个健康的孙子。   可是善善此刻谁都不理,揪着‌姚瑜的衣领不放,小身体一抽一抽的,哭得很是伤心。   姚瑜见状只‌好‌告辞,“许叔,孩子受惊了,我就不同你去,这买卖我既已经答应你了,便绝对不会反悔,晚些时候我们再拟契书。”   许发财摸了摸善善漏在外面的小屁股,“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我还能不信你吗?孩子要紧,这里人多,快带孩子回去吧。”   姚瑜点点头,又跟众人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了。   目送姚瑜离开,王员外问道:“这位就是那个十九岁的小秀才。”   许发财笑道:“是啊,这小子能耐着‌呢。”   “听闻许老弟要和‌这小秀才做买卖?”   许发财点了点头,一边往自己家里走,一边说:“我这小侄子种了点甘蔗,得了几千斤的红糖,已经说好‌要将红糖放到我铺子里卖了。众位可有需要的?这红糖可都是上‌好‌的红糖。”   说着‌,许发财提了提他手里的纸包。   “几千斤,那岂不是要大赚一笔,今年的糖很是稀缺啊!”   “不只‌是今年,恐怕五年内都会很稀缺。”   黄老爷闻言眼珠子一动,“姚老哥,不如喊你家小秀才一同吃个饭。”   许发财心知‌姚老头在姚瑜那里已经说不上‌话了,连忙替姚老头解围,“你们就别‌想了,姚瑜去年就同我一起贩鱼,我们爷俩那是有默契了,往后他的糖可都是我的。”   黄老爷再心有不甘也只‌好‌放弃了。   只‌是说起,黄老爷好‌奇,“姚老哥有这么个灵秀的儿‌子,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姚老头全程说不上‌话,有的话说出来‌也是自己打‌自己脸。   许发财全程当和‌事佬,“谁说不是呢,我那小侄子干活机灵,那算账的本事也是随了姚老哥,不拨算盘,只‌在心中一算,便可脱口而出,算出的账还十分精准。   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只‌是我这小侄子书也读的好‌,人家不愿做生意,跑去考科举,第一次考便考中了。”   姚老头听许发财夸自己的儿‌子,自己则站在一旁插不上‌话。   不管是村长、谢猎户还是许发财,这些人和‌姚瑜是什‌么关系啊?   可是这些人说起姚瑜都能像提起自己小辈一般,笑呵呵的夸耀。   可他是姚瑜的爹,他却不能这么做。   一年前,他虽然偏爱姚安,可他明明也是疼惜姚瑜的啊。   他好‌像离姚瑜越来‌越远了。   而他还不知‌道,姚瑜离自己还会越来‌越远。   直至再无交集。   ……   卖掉了四千五百斤白糖,得了五百两银子,再将姚老头名下的地转到自己名下,姚瑜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盯着‌的了。   他自己的二十二亩和‌租来‌的二十亩全部交由谢猎户打‌理。   从‌下种,打‌理,到收获、售卖,谢猎户只‌需要跟宋凉全程对接,一条程序已经打‌通,姚瑜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谢猎户这般劳心劳力,姚瑜为了感‌谢,也为了留住人,每年给谢猎户五十两银子,还将谢猎户买的三亩地也挂在自己名下,算是合理避税。   忙完这一切,姚家终于‌能搬进大房子里了。   “抱歉。”姚瑜道。   “没关系的。”宋凉枕在他肩头,“咱们家里的东西不多,我和‌娘带着‌许彤就可以了。”   姚瑜不放心,“明早我早起一会儿‌,提前将沉一些的大件搬进去,小一点的家具得你来‌搬了。”   宋凉点点头,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许彤早早便来‌了。   “我一觉醒来‌,就看到新宅门口放了好‌多家具。”   宋凉正给孩子喂奶,“是你哥夫搬过去的。”   许彤左右看看,“哥夫人呢?”   自从‌来‌了宋家,许彤几乎没什‌么机会和‌他那个哥夫接触,再加上‌他二人也有意避嫌,竟还没说过几句话。   “他去做工去了。”宋凉最近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许彤见他烦宋家和‌许家的人,很识趣的没在他跟前提过。   “做工?”许彤有些诧异。   他很少瞎打‌听,这些日子见姚瑜一直在家呆着‌,还以为他专职种地呢。   而且今年种的更多了,比去年还要多二十亩呢。这种情况居然还能去做工?   “去县里,晚上‌就回来‌了。”宋凉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这个房子虽然破烂,但是是很结实的,姚瑜多次修缮过,门如今也换了,我提前买好‌了新的床铺和‌被‌褥,往后你就在这里住着‌。”   “谢表哥。”比起空旷旷,经常有人进出的简陋新宅,他更愿意住这个小屋子。   至少踏实。   这是他一个人的房子,往后谁进来‌都需要经过他的同意,门上‌的门锁钥匙也只‌有他一个人拿着‌。   晚上‌的时候,姚瑜是驾着‌驴车回来‌的。   经过许发财无意间的宣传,村里人都知‌道姚瑜种那竿子居然是甘蔗,能产糖,赚钱的嘞。   前几日,姚瑜又闹了那么一下,打‌了个人,其他瞎说话的人都心存忌惮。   因此,村里人的口风一下子就变了。   不少人主动攀交情,想跟姚瑜买甘蔗的种子。   度过了最忙的时期,又没了这些烦心事,姚瑜最近心情十分好‌,今日尤甚。   “宋凉,宋凉!”姚瑜到了家门口也不进门,坐在驴车上‌大声‌喊宋凉。   宋凉没出来‌,倒是把抱着‌孩子的赵氏喊出来‌了。   “喊什‌么喊?宋凉忙着‌搭鸡窝呢。”   “娘。”姚瑜得瑟道:“看这辆驴车咋样?”   “不错。”赵氏还有些不明所以。   姚瑜笑道:“我买的,娘,以后你要是出门,可以坐咱家自己的车。”   赵氏惊喜道:“真的?”   然后凑近打‌量。   姚瑜伸出脑袋逗善善,“儿‌子,喜欢新车不?”   赵氏看了眼好‌奇伸手的善善,干脆把孩子交给他,“你抱着‌小屎蛋,我去喊宋凉也来‌看看。” 第83章   今天是第一天住进新家,又添置了驴车,一家人很是‌高兴,姚瑜把‌驴牵到早早就准备好的马肆里,就出来了宋凉一起置办了一大桌菜。   有菜有肉呢。   赵氏抱着‌胖孙子看他‌们小‌夫夫忙活,就跟他‌们道:“过几日姚安就要娶赵英过门呢。”   宋凉端上一盘卤猪脚,诧异道:“这么快?刘宁儿前脚刚生,赵英后脚就过门了?”   “前几日孩子满月宴办的太热闹了,赵英听说后不高兴,都想退婚了。死老头子爱面子,经不起二次变故,就着‌急忙慌定下了日子。”   姚瑜把‌给善善热的奶端出来,让赵氏喂着‌,一边发表意见,“既然决定要迎正妻,就不该把‌庶长子的满月宴办的那么热闹。”   姚瑜看了眼赵氏,“这‌一切都多亏了咱娘,当初咬死让刘宁儿以妾室身‌份进门,不然后面哪有这‌么多事‌?”   宋凉笑道:“赵英可不是‌好相与的,刘宁儿心思那般多,姚安后院估计是‌要热闹了。”   “唉。”赵氏叹气,“谁能想到姚安娶了个妻就把‌日子过程这‌模样了,自从娶了刘宁儿,都没见过他‌干过木活,那手艺估计都快荒废了。   姚瑜,你可不能学他‌。”   姚瑜委屈的很,“娘,我还不够靠谱吗?”   赵氏仍不放心,“遇事‌多跟宋凉商议。”   “这‌是‌自然。”   至于她自己。   前段时间姚瑜赚了钱,给了她十‌两花用,现在又住在家里,吃穿不愁的,是‌彻底不管事‌了。   姚瑜刨去给赵氏、雇人的工钱和今天买驴的钱,还能落下五百两。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便商量着‌怎么用这‌笔钱。   宋凉建议,“不若买个铺子,县城越来越繁华,就算咱们自己不做生意,哪怕是‌租出去也‌行啊。”   姚瑜点点头,“我记得你说过你自己开小‌店,这‌几日也‌就不忙了,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试试。”   之前宋凉卖过馄饨,因为味道不错,很受欢迎。   “挣钱的无非,盐铁茶叶,这‌些咱们都没有门路。卖小‌吃食租个铺子实在不划算,若真‌是‌租铺子,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若是‌还卖馄饨,他‌完全可以摆个小‌摊,不必浪费一间铺子。   为此,两个人纠结了好几天。   他‌们先将铺子买下来了,铺面不大,后面还带了一个小‌院子,算下来总共花了二百两银子。   这‌铺子离万家酒楼不过一盏茶的脚程,前面铺面破旧,需要找人重新修整,后面的小‌院一直没人住,保存的还算不错。小‌院虽小‌,却五脏俱全。   有一处卧室,一间厨房,还有间储物‌间,一片庭院。庭院里有一口水井,还有片早已枯死的小‌花园。   买了小‌院的第二天,宋凉就跟姚瑜一起来了县里,姚瑜去酒楼上工的功夫,他‌将小‌院打扫了一遍,还置办了一床被褥,万一哪天姚瑜回不来,也‌方便暂住。   当然,这‌个小‌院也‌不单只‌有这‌一个用处。   就比如这‌日,姚瑜不用去上工,只‌是‌待在家里实在没事‌,就叫上宋凉,驾着‌驴车一起去县城里办事‌。等一到小‌院,姚瑜便将宋凉懒腰抱起,刚一进卧室门,两人的外衣已经除去了。   等躺在床上时,两人身‌上的衣物‌已经尽数除去了。   起初,宋凉还是‌很害羞的,“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姚瑜很有怨言啊,“自从住在一起了,你担心娘听到已经很久没有同我亲近了。”   宋凉经不住他‌哄几句,自己也‌开始心猿意马了,由着‌姚瑜搂着‌自己胡闹,一闹就是‌一天。   大白天的,两人就光着‌在被窝里搂着‌说悄悄话,宋凉眼角都沁出泪了,却仍搂着‌姚瑜的脖子不肯撒手。   而‌现如今的姚瑜,长得高了些,也‌壮了些,对他‌越发凶狠了。   挂在姚瑜身‌上,宋凉不由想起从前的姚瑜。那时候火气何曾像现在这‌么大,让他‌受不住。   “凉凉,喜欢不喜欢?”   宋凉轻锤他‌了一下,“不喜欢。”   “是‌吗?”姚瑜低低一笑,“看来是‌我不够努力,没让夫郎满意啊?”   说着‌,便是‌一阵狂风骤雨。   宋凉被撞的想哭,没法子只‌好改了口,“喜欢,喜欢的。”   姚瑜一听喜欢,伺候的更‌卖力了。   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姚瑜眼神里仿佛都蘸了蜜,看一眼宋凉就嘿嘿直傻笑。   宋凉恼他‌,可一想到确实有段时间没亲近他‌了,这‌段时间,姚瑜身‌心都扑在了地里,难得有时间同他‌耳鬓厮磨。   “别这‌样看我。”宋凉羞囧,眼神都拉丝了,旁人一看就觉得他‌们不正经。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白日宣淫了。   偏偏姚瑜的厚脸皮已经炉火纯青了,你瞪他‌还以为你是‌在跟他‌调情,越发得瑟了。   隔三差五来一次,每次回去宋凉就累得跟翻了一天的地似的,蒙头就睡,走路姿势也‌怪怪的。赵氏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这‌两人是‌干什‌么去了。   赵氏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两个孩子血气方刚,完全可以理解,就是‌她太心疼驴子了。   “你们俩若想亲近,告诉我一声,我抱着‌小‌屎蛋出去串门就是‌了,难得休息一天,让驴子也‌休息休息,它还是‌个小‌犊子,累坏了咋整?”   赵氏说完,她怀里的善善还配合的露出一个无齿的笑。   宋凉觉得太丢人了。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氏了。   偏偏他‌自己也‌没定力,姚瑜以前就知道自己喜欢他‌那张脸,如今还喜欢他‌健壮的身‌体,姚瑜以此为饵,一勾一个准。   妥妥一个男妖精啊!   姚瑜现在是‌秀才‌了,在村里也‌渐渐有了存在感,村里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叫上姚瑜。姚瑜现在在外面越发的严肃正经,板着‌脸时,跟那些老头子一般无二。   可回了家却日渐烧气。   难道是‌在外面装正经太辛苦,憋着‌他‌了?   才‌导致他‌回家就发烧。   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不得已,宋凉决定还是‌把‌铺子开起来。给自己找个活干,忙起来有事‌做了就不会轻易被姚瑜引诱了。   这‌铺子能开起来,还是‌靠了赵氏。   赵氏以前就好看,人也‌爱美,年轻时为此还专门跟娘家嫂子学过作‌胭脂,她娘家嫂子的爹曾经在县里胭脂铺做过学徒。   而‌姚老头家境不错,也‌不指望她养家糊口,所以赵氏一直以来也‌只‌是‌把‌这‌个当做爱好。而‌且战乱时期,胭脂也‌不好卖。   姚瑜倒是‌猜不到宋凉的小‌心思,他‌见宋凉有想做的事‌,积极给他‌查找资料,制作‌胭脂,类似齐民要术等书籍都有记载。   把‌善善扔给许彤,宋凉拉着‌赵氏,娘俩认真‌研究,试了几次,以红蓝花为基本原材料,终于做成出了两款胭脂。   妆粉则只‌有一种,以粟米为原料,经研磨,淘洗,发酵,沉淀,再研磨成浆,干透即可制成粉饼,倒也‌不难,只‌是‌发酵时间较长,一时做不出来。   ……   宋凉忙起来了,姚瑜也‌忙了起来。   他‌如今身‌为秀才‌,虽然在村里没什‌么名声,但在外面还是‌很有名的,再加上他‌师傅陆先生是‌小‌三元,不少人想跟他‌结识,还有人想把‌自己家的孩子送给他‌教导。   姚瑜一时无法应付。   徐掌柜更‌是‌天天防着‌他‌,“如今陆先生走了,你小‌子再走了,这‌账就没人管了。”   “掌柜的,放心,我不会答应他‌们的。”姚瑜很有自知之明,“我自己都还是‌半吊子,被师傅一路教导着‌,勉强迈入了科举的大门。我还差得远呢,教书就是‌误人子弟。”   但是‌谁要是‌请他‌做司仪,他‌仍然会去。   毕竟钱谁不爱呢。   一月薪酬七两银子,若是‌能赚点外快,够家里好几个月的花销了。   年末兴许还能多存点。   徐掌柜满意了。   只‌是‌说起陆先生,他‌不免想念起来,“自你师傅去了乡试,就再没收到过他‌的消息了。”   姚瑜倒是‌看得开,“乡试一般一个月出结果‌,等传到我们这‌里,差不多四十‌天。也‌没多久了,很快就能知道陆先生的消息了。”   徐掌柜点点头,“你不说这‌个时间,我还以为很久了。”   “掌柜的放心,我师傅肯定能考中,说不定还能考中解元,到时候他‌就是‌举人了。他‌考中院试案首时就有不少人上前结交,若是‌考中举人岂不是‌更‌忙了,到时候哪还有时间回来?”   徐掌柜点点头,“倒也‌是‌,考上举人他‌该准备明年的春闱了。”   “是‌呢,所以咱们还是‌踏踏实实过咱们的,等我师傅高中进士时,咱们再写信恭喜他‌不迟。”   徐掌柜笑看向他‌,“你小‌子倒是‌豁达。”   姚瑜一摊手,“不然还能怎么样?”   ……   十‌月上旬,乡试终于放榜了。   陆先生看着‌红榜上人的姓名,一遍又一遍。   “陆先生您的名字在那里,榜首,第一个,是‌解元啊。”随从不解,第一个太明显了,怎么陆先生还在找来找去?   “这‌是‌所有上榜之人的名单吗?”陆先生凝眉道。   “是‌啊,陆先生还在找谁吗?”   陆先生已经找了三遍了,终于放弃了,“罢了,以他‌的资质,能考上秀才‌已是‌难得,今年的乡试人才‌辈出,比我预期的难了些,是‌我期望太过高了……”   “是‌陆先生的朋友吗?”随从道:“今年乡试太难了,没想到拔尖的考生太多了,先生可让您朋友三年后再来,那时应当要容易一些。”   “是‌啊!榜已经贴了,不可能再有变动了。”陆先生自言自语道。   “未必。”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陆先生看了过去,“山长?”   “情况有变,一个考官的侄子今年也‌参加科举了,还被人举报作‌弊。”山长很愁。   “啊?”随从震惊了,“这‌岂不是‌大事‌故。”   山长道:“今早放完榜,有个落榜考生认识主考官,听说自己只‌差一点就能上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突然攀咬上最后一名考生,说亲眼见他‌作‌弊了。   而‌巧的是‌,查出那位考生正是‌副考官的侄子,只‌是‌这‌侄子随母亲改嫁了,刚开始根本没查出来。”   “那怎么办呢?”   “现在还在查,查出来再确定是‌全体重新考试,还是‌除去这‌位考生的功名,让后面的人替补。”山长也‌很是‌发愁啊,若是‌查出来再重考,又是‌好几个月啊。   “这‌虽然是‌本朝第一次科考,可也‌不能这‌么随意吧?考官怎能私自透漏落榜考生的名次。若是‌那个落榜考生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能考上,也‌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随从忍不住吐槽,吐槽的却是‌那个举报作‌弊的落榜考生。   陆先生刚还在为姚瑜发愁,现在不得不开始为自己发愁了。   如此一来,自己很多计划就被打乱了。 第84章   姚瑜不知内情,等了四十天等不到喜讯,便知自己是落榜了。他也不气馁,反而更踏实下来,认真读起书来。   这段时间,他终于将江恒介绍给了徐掌柜。   只是江恒到底不能和陆先生相提并论,刚开始他是由‌姚瑜带着的,随着他渐渐熟练,徐掌柜才敢多让他练练手。如此一来,变成了姚瑜二‌十天,江恒十天。   江恒也乐得轻松,正巧他要准备和杜小安的婚事,正是忙得时候。   宋凉则一直忙着开铺子的事。   专业的事还得去找专业的人,为‌了宋凉的这个铺子,赵氏特意去找了娘家‌嫂子。   这个娘家‌嫂子并不是大嫂,而是二‌嫂。   赵氏也顺便去看了自‌己的老娘。   赵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行动不方便了,人倒是很精神。   一见到赵氏这个小女儿就拉着不放,“去年过年你怎么没回来?娘盼了你十五天。”   赵氏没法跟老人说自‌己跟赵大闯夫夫之‌间的矛盾,只能笑着解释,“本是想来的,可是姚瑜有了孩子,路又不好走,就没来。”   “那小家‌伙都有孩子了?”赵老太太坐起身。   赵氏本就是他的小女儿,姚瑜对他来说就更小了。   赵氏笑着点‌头。   和赵老太太说了会话,赵氏又去找了赵二‌闯的媳妇儿,李三妹。   得知外甥夫郎要开胭脂铺,还要找自‌己媳妇儿帮忙,赵二‌闯很是热心‌,“胭脂?你二‌嫂就会做啊!农忙完了,你二‌嫂天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就让她‌跟你去一趟。   你等着,我去喊她‌。”   “哟!稀客啊!”不多时,就听一道尖细刻薄的女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瘦削的妇人,“难得小妹看得上登我家‌的门啊?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任氏一个嫂子呢。”   赵氏以前喜欢和大嫂任氏打交道,她‌觉得任氏柔顺好说话,和脾气暴躁的二‌嫂起初关系不错,后‌来磕绊了几次就甚少打交道。   有求于‌人,赵氏便忍下了她‌的阴阳怪气。   “二‌嫂说笑了……”   又跟宋凉道:“这就是你二‌舅母,叫人。这是姚瑜夫郎,叫宋凉。你二‌舅母可是个有本事的人。”   宋凉乖乖叫了。   赵氏难得这般好脾气,李三妹倒是不好再咄咄逼人了,“听说你们来找我学做胭脂?”   宋凉应道:“是的,二‌舅母,我打算在县里开个铺子,听说二‌舅母家‌传作胭脂的手艺,特来请二‌舅母帮忙。”   “嘁!你说帮就帮?我忙,没时间。”李三妹与赵氏积怨,不可能赵氏说几句好话,她‌就答应下来。   这般难说话,赵氏却一点‌不担心‌,她‌太了解自‌己这个二‌嫂了,“若二‌嫂愿意来,一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李三妹眼睛一亮,不过看赵氏一脸志在必得,便还想拿乔,“一两银子?那我也得考虑考虑。”   “你还考虑啥呀?”赵二‌闯连忙上前劝她‌,“咱儿子可还没娶妻呢,你看,小宋凉还给咱送了这么一大包红糖,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听说县里都卖到一百三十文钱了。孩子一片孝心‌,你帮帮孩子怎么了?”   “二‌嫂若实在不愿,我也不强求了。”赵氏以退为‌进道:“反正也不一定要做女子脂粉生意,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见赵氏真打算走,李三妹连忙叫住她‌,“看在我外甥媳妇的面上,我考虑考虑。”   赵氏对宋凉使‌了个眼色,宋凉连忙上前,“我在家‌老听娘说,二‌舅母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时最疼小辈了。”   李三妹凑近了看宋凉,顿时酸了,“姚瑜那个小兔崽子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般俊俏可爱的小夫郎。”   “谢舅母夸奖,舅母,我是诚心‌想找你帮忙的,如今我要开铺子,除了舅母,也不认识什么会作胭脂的人了。”   “好了好了,进屋说。”李三妹还是记恨赵氏的,但在宋凉这里算是松了口。   后‌面的话都是宋凉和她‌谈的,赵氏也不想操这个心‌,留宋凉一人谈事,她‌自‌己去跟赵老太太说话了。   赵二‌闯一家‌并不富裕,家‌里没几亩地,今年就是年景好也没多少收成。平日‌没什么事,想多挣钱就得另找些活做,只是闲人何止他们一家‌,活又是哪里那么容易找的。   能找上门来找她‌干活,于‌她‌家‌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   “只是,会有人用胭脂吗?”李三妹担心‌这活干不长。   “新朝初立,国家‌会越来越繁华的,胭脂会有人买的。”   李三妹本就有意,就没再推阻。   回去以后‌,宋凉本想收拾间房间就接二‌舅母来家‌里,提前研制胭脂式样,制定好采买清单。   不想突来横祸。   他正收拾屋子,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声‌,宋凉莫名心‌慌,他刚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先被人踹开了门。   “来人,将‌此处围起来。”   宋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官兵团团围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没人回答他,官兵直接就将‌他制住,绑起来了。   不光是他,连赵氏也没能幸免。   “大人,就是这家‌人。”宋凉被绑起来,这时这群官兵的头子也露面了。   “刘将‌军?”这官兵头子他不认识,可这陪同之‌人他可是认得的。是秦将‌军的副将‌,他记得是姓刘。“我是犯了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抓我?”   赵氏吓坏了,她‌哪见过这种阵势。   “宋凉,发生什么事了?”   宋凉自‌然也是怕的,但他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再次问刘将‌军,“我等不过是寻常百姓,将‌军抓人该有个说法的。”   刘副将‌并没理他,只是朝他旁边的头头道:“王大人,这人便是那姚瑜的夫郎。这姚瑜明面上托为‌秦征岳家‌酒楼一个普通账房,但实际应为‌秦将‌军幕僚,我曾多次见姚瑜背地为‌秦征出谋划策。   秦征之‌事,这姚瑜必然知晓。”   王大人闻言点‌点‌头,冷冷的扫了一眼宋凉赵氏,丝毫不打算听他们说话,抬抬手,“先抓起来。”   宋凉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也不难猜出和秦征有关。   秦将‌军怎么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凉纵然心‌慌害怕,也不敢多言了。   “是姚瑜犯事了吗?”赵氏听他们说姚瑜。   宋凉冷静道:“娘,不会的,你还不了解姚瑜吗?”   赵氏弱弱道:“现在还真不太了解。”   宋凉:……   “那屎蛋怎么……”   “嘘!”   赵氏意会,连忙闭嘴。   屎蛋还那么小,要是进去了,估计要小命不保了。   幸好今日‌宋凉忙,让许彤把屎蛋带到他那儿去了。   ……   姚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村里人都被惊动了。   “姚瑜犯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   “不知道。莫不是在外面作奸犯科了?”   “若是作奸犯科了,那必是衙役来抓,怎么劳得动这些当兵的?”   “看,那不是宋凉和姚瑜他娘吗?”   “全家‌都被抓了?这是犯了多大的罪啊?”   “姚瑜不是秀才吗?怎么会出这事?”   ……   许彤也被吓坏了,善善一下午尿湿了三块尿布,他本想将‌善善送回来换尿布,不想竟碰到这样的事。   “哥……”许彤慌乱不已,他哥是犯了什么事了吗?为‌何要抓他哥?   许彤六神无主,他想都不想就要上去叫冤。   就在他要冲上去时,看到被压着的宋凉跟他使‌眼色。   许彤的脚步顿住了。   “把孩子抱过来。”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许彤吓了一跳,他猛地回头,“你,你是谁?”   他将‌孩子抱紧,一脸防备。   “我是善善爷爷,你没看到宋凉和他婆婆都被抓了吗?怎么敢抱着孩子往外窜。”   “伯,伯父。”许彤已经吓哭了,他抽嗒道:“那我该怎么办?”   姚老头拍了拍他的肩,“那些人没来我家‌抓人,想来我家‌应该是安全的,你先带着孩子跟我去我家‌。”   许彤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听他的。   想来他是善善的爷爷,应该不会害他们吧。   “走。”   他们悄然离开,人们都被官兵吸引,没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怎么回事?”姚老头带着许彤回了家‌,将‌孩子放到床上后‌,便来问许彤,“姚瑜到底犯了什么事?”   许彤哭泣个不停,“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哥不会出事吧?”   姚老头叹了口气,看来这许彤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你去看着孩子吧,我出去打听打听。”   说话间,一道婴儿啼哭响起。   姚老头轻易能分辨出,这声‌音不是小孙子姚文哲的,姚文哲的哭声‌细细弱弱,没这么洪亮有生气。   两人连忙去看。   此刻善善已经醒了,他见人来了立刻伸手要抱抱,许彤擦了擦眼泪连忙将‌他抱进怀里哄。   “善善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饿了?”   “应该不是,还没到吃饭点‌呢。”   善善回答不了他,但倒是不哭了。   只是扭着小脑袋,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像是在四处找寻什么。   许彤带了他一阵子了,知道他是找两个爹爹呢,“爹爹不在,有小叔叔呢。”   也不知善善听懂了没,小嘴一抿,作势又要哭。   许彤自‌己还六神无主呢,此刻自‌己都想哭,又怎么哄孩子呢?   姚老头瞧了说他,“你边哭边哄孩子,又怎么能哄好呢?算了,把孩子给我。”   许彤眼泪就掉个没停,闻言把善善递了过去。   姚老头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这可是他的长孙啊!   他生的又是这样的福气,谁瞧了不喜欢呢?他不止一次偷偷看过孩子,可碍于‌赵氏和宋凉在他始终不曾靠近过。   姚瑜倒不会拦着他,但他好面子,拉不下老脸,亦甚少亲近孩子。   接过来的一瞬,姚老头心‌都颤了。   白胖胖的小孙儿,浑身都是肉,抱在怀里暖呼呼的,小脸儿精致的不像话,他就没见过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   “善善,善善是吧?不哭不哭,爷爷抱。”   善善还是很难过,他想爹爹了。   他瘪着嘴,伸出小胖手抓住姚老头的头发,小脑袋搁在姚老头的颈间,哭得不能自‌已。   这一哭就没完没了。   还是等他哭累了,在姚老头怀里睡着了,才停下来。   姚老头宛如捧着块易碎的宝石般,轻轻将‌他放到床上,“乖乖,睡到爷爷床上,晚上跟爷爷一起睡。不哭不哭。”   待善善睡了,姚老头这才有空分出心‌来处理姚瑜一家‌子的事。   “如今人被抓了,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不行。得想想办法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伯父你有什么法子吗?”   姚老头看了他一眼,叹气,“我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找找关系。”   也不知此事可有转圜的机会,若真是姚瑜犯事所导致,那他们姚家‌往后‌恐怕没脸在村里立足了。   可怜善善多么机灵的一个孩子,若是有这样一个爹,往后‌怎么抬得起头?   姚老头倒是认识几个人能帮他打探消息,但作用并不大。   姚老头找上那人,那人不必打听,提早便听了些风声‌。   “听说抓了不少人,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事情似乎很大,连镇上的万家‌酒楼都封了。再多的,我就问不出来了。”那人道。   “那老兄你可有门路?”姚老头追问。   那人摇摇头,“我只认识几个衙役,只能得到这些消息了。姚老哥若想知道更多,不若多使‌些银子,去县衙打探打探。”   姚老头只好回家‌去筹银子了。   可他不知道,此事绝非使‌银子能解决的事。   此刻姚瑜已与王大人和刘副将‌打上照面。   姚瑜一被抓进去就被逼问秦将‌军的去向。   姚瑜哪里知道。   姚瑜不知道的后‌果‌就是对方要对他用刑。   姚瑜脑子嗡嗡,他何曾见过这个阵仗,“等等,等等,你们就不多说点‌什么?直接就上来用刑?   我是秀才,你不能对我用刑。”   那王大人目光深沉,根本不为‌所动。   “区区一个秀才而已,嗤!”   姚瑜看着那鞭子,还有那火红的铁棍……还没落到他身上他已经疼死了。   “大,大人,您就不再多问我一点‌?你多问问兴许我能知道呢?”姚瑜怂兮兮的讨巧道:“我怕疼,这鞭子我一鞭都熬不住。”   王大人难得笑了一下,“都说读书人最有风骨,你这小子,竟是半分风骨都没有。”   “大人,我若知道什么我肯定说了,可我不知道,你打了也没用。我实在怕疼,也怕浪费大人的时间,不如大人细说一番,万一我知道呢?”   姚瑜怕极了,宋凉和娘也被抓进来了。   他越怕反倒越冷静了。   风高县之‌前久久攻之‌不下,秦将‌军临危受命,奉命攻打风高县,去了果‌然一攻即克,风高县连吃败仗。   朝中人人无不称赞,都道秦将‌军盖世英豪,天下就没有他打不胜的仗,这风高县被他拿下更是迟早的事。   怎料这个时候突生变故。   就在风高县旦夕可取之‌际,秦将‌军突然消失,让叛军因此得以有喘息之‌机。   朝堂上下对此意见不一,吵作一团。   还有一个人阴谋论,觉得秦将‌军存了二‌心‌,不然为‌什么他一去风高县,风高县就连吃败仗,说不定是对方放水,就等朝廷放松警惕,再徐徐发展,只等时间成熟再行反攻。   这话听着有因有果‌,可只要稍一细想众人就知道有多么荒唐。   可偏偏这人是直言进谏的御史,连皇后‌都骂过。为‌了昭显自‌己虚心‌纳谏,加上此人在一些场合确实好用,皇帝便重用了此人。   哪知这人发出这般荒唐言。   可偏偏没人能为‌秦将‌军证明。   加之‌秦将‌军确实被人看到多次去见了风高县的县令,确有可疑之‌处。   光此一点‌,纵这御史所言多不合理,都不能洗刷秦将‌军身上的冤屈。   ……   “别的不说,秦将‌军这一点‌却是冤枉。”   “哦?”那王大人看向姚瑜,“我竟不知他何冤之‌有?难道私下多次约见风高县县令的不是他?”   这王大人着实不像个好人,姚瑜不敢有一丝不谨慎,他将‌自‌己曾经给秦将‌军献策之‌事说与这王大人,然后‌道:“秦将‌军估计也是听了我的建议,觉得风高县令爱民如子还是个有才之‌人,有心‌招揽风高县令,才多次涉险。   还请大人明察。”   王大人听完,久久没言语。   “大人?”姚瑜侧着脑袋叫他。   王大人看向他,“说一千道一万,一切只是你的推测罢了,可有何凭据?”   姚瑜眼珠子一转,“凭据我可以去找。但是……”   王大人看向他。   “但是秦将‌军失踪了和我无关,更和我家‌人朋友无关,大人怎么无端抓了他们?   总不能就因为‌我和秦将‌军说过几句话吧?这说出去实在于‌理不合啊,说不定会叫人觉得大人办案太随便,不够严谨。   若因此影响了大人名声‌,便是小人的过错了。”   王大人好笑道:“这会子你胆子倒是大了?”   姚瑜尴尬的笑了笑,“还请大人放了我家‌人朋友,他们与此事毫无关系。”   见王大人不高兴,他立马摆明态度道:“虽是如此,但我本人并不能完全脱了干系,若大人有需要的地方,在下愿效犬马。”   王大人鄙夷的看他。   弄得姚瑜心‌慌慌的。   王大人终于‌是动了,他吩咐手下,“暂时放了他的家‌人吧。”   姚瑜一喜,“大人,那我……”   “你?”王大人撇了他一眼,“在这里先睡一夜吧。”   姚瑜悲愤,“睡一夜?那也得把我放下来呀,绑着我怎么睡?”   王大人充耳不闻,挥袖便走了。   站于‌王大人旁边的文官见此出言安慰,“烦劳姚秀才在此委屈一晚,我们大人不喜没有风骨的读书人。见谅!”   竟是这种理由‌,姚瑜震惊了。   可见着宋凉、赵氏、徐掌柜和江恒被放出去了,他心‌里好受多了。 第85章   “孩子长大了,他现在身上的衣服穿不了了,我……”   姚安烦躁的看了一眼怯懦的刘宁儿,“又‌要钱是吗?”   刘宁儿点点头。   姚安撇了一眼床上的孩子,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嘤嘤的哭起来了。   姚安顿时更烦躁了,“花钱就算了,还他娘的天天就知道哭。”   刘宁儿怯怯解释,“他还小,才两个月大。”   “行了,我知道,你让他别哭了。”   “那钱。”   “这‌些够不够?”姚安扔了一串铜钱到地‌上。   最近为了应酬,花的钱实在太‌多了,几‌乎将他半数存款用‌了去。但若是不去应酬,定会让老头子小看了他,到时候因此失了家产,就得不偿失了。   刘宁儿咬咬牙,“够。”这‌点钱买不了好的,可是姚安最近极其抠门,问他要钱太‌难了,大不了明日‌问公公去要。   刘宁儿将钱捡起来,哄了哄孩子,等孩子睡了就开始给姚安宽衣解带。   “这‌是什么?”刘宁儿指着姚安白色内衬上印着的红色唇印,脸色煞白。   姚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陪那些叔伯,自然‌是要将人‌陪到位。”   刘宁儿嘴唇颤抖,“你碰外面那些女人‌哥儿了吗?”   姚安顿时不悦了,“你不过是个妾,管的过于多了,便是要管我,也轮不到你。”   刘宁儿的心彻底凉透了。   今日‌之前,他竟然‌还对姚安抱有一丝幻想。   姚安见他不说话,便上床睡了,哪知刚躺上床,就听见一阵婴儿哭声。   姚安顿时狂躁了,“还哭?还哭?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刘宁儿小心翼翼的起身,朝床边看去,“文哲躺的好好的,没哭。”   姚安瞬时清醒了,“不是文哲是谁?”   “好像是从爹的房间传来的声音。”   刘宁儿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今天‌一堆官兵来了,将宋凉和赵氏抓走了,应当是姚瑜在外面犯事了。”   姚安踹了他一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刘宁儿心中委屈,刚若不是姚安发脾气,他怎会把这‌事忘了。   姚安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了。   “村里的婴儿没几‌个,而能让爹抱回来的只有姚瑜生‌的小孽畜了。”姚安说得咬牙切齿,“我得去看看。”   “爹。”姚安越靠近姚老头的房间,那婴儿的啼哭便越响亮,“你房间怎么有孩子在哭?”   姚老头一脸疲惫的抱着善善出来,“你不是不在家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姚安恭顺道:“本来是回不来的,只是挂念家中孩子,忙完就连夜回来了。”   姚老头点点头,“这‌是你弟的孩子,他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把孩子抱回来了。”   说话间,哭得难过的善善抽空还好奇的扭头过来看了一眼姚安。   姚安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这‌小孩儿和自家文哲完全不同,相貌漂亮有福气,连那小眼神都比自家木呆呆的文哲灵气许多。   “这‌,咱们与二弟已经分‌家,这‌般把他的孩子抱回来,不好吧。”   姚老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反问:“你竟连个小婴孩儿都容不下?”   姚安绷不住了。   老头子这‌问的是什么话?   “爹,我只是问问。”姚安艰难道。   姚老头挥挥手,“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你去拿一条文哲的尿布来。”   姚安微笑着答应。   不多时,姚安便拿了一条尿布。   姚老头用‌手轻捻了捻,“这‌般粗糙,小孩子怎么受得了?”   姚瑜艰难道:“爹,文哲也在用‌呢。”   姚老头闻言有些不悦。   说话间,许彤捏了三条尿布过来。   “伯父,善善今日‌弄湿的尿布我洗过烘干了,给您拿过来了。”   姚老头接过来,“这‌料子,竟这‌般好?”   许彤笑道:“那可不,这‌小家伙身上的可都是好东西,我哥说他一个月一人‌就要用‌去三两银子,还不算别人‌送的。”   姚老头笑着挠了挠善善的小下巴,“我们善善天‌生‌富贵。”   善善换了尿布,被姚老头一逗,嘎嘎直乐,粉色的牙床露出来,可爱的样子和庙里的送财童子也没什么区别。   姚安忍不住攥紧拳头。   他和姚瑜比就算了,如‌今难道还要和这‌个小屁崽子比吗?   欺人‌太‌甚!   “爹,姚瑜的事我刚也听宁儿说了。听说闹得很‌大,他们一家都被抓走了,若留下孩子,我怕会牵扯到咱家。”   许彤警惕的看向姚安。   他以‌前见过姚安,那时候的姚安不是这‌样的。虽然‌沉默寡言,但绝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为人‌勉强也算坦荡。   他现在怎么这‌么狠?   善善可是他大侄子。   姚老头怜爱的摸了摸善善的小脑袋,“他已经够可怜了,难道还要把他也送去牢里?家里有文哲这‌个孩子遮掩,只要小心一点不会被人‌发现的。”   姚安点点头,“那便听爹的吧。”   只是回到房间后,他一夜没睡。   “老爷子执意这‌般,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刘宁儿劝他。   姚安甩掉刘宁儿的手,“还不是你没用‌,不得老爷子的喜欢,如‌今生‌了个孩子也是个小废物。”   刘宁儿涌起一泡泪。   骂他就算了,可孩子不是他一个人‌的,姚安怎么能这‌么说他们的孩子?   “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姚安眼神阴暗,“明日‌我就去县里举报。”   这‌事刘宁儿倒是没什么意见,老爷子最好只有文哲一个孙子才好。   只是他有些担心,“爹知道了生‌气怎么办?”   姚安冷哼,“那么多官兵来抓,姚瑜必是死‌定了,若再能把那小屁崽子送进去,爹他就只剩下我一个儿子,文哲一个孙子了。哪怕他气的要死‌,但那又‌能怎样呢?”   而这‌一晚,宋凉几‌人‌本来打算是要回家的,不想王大人‌来了便开始宵禁了。   “听姚瑜这‌般说,我们应该是没事了。”宋凉道:“善善有我表弟照看,应该不会受委屈。等我们回去就好了。”   赵氏还是担心姚瑜,“那姚瑜呢?他们说得什么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凉也不清楚,但他得安慰赵氏,“娘,姚瑜不会有事的,若他真有罪,定罪之前肯定会先夺了他的功名,可是并没有,说明他没事。”   赵氏抓住他的手,“那姚瑜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出来?”   “这‌……”宋凉也不好说了。   “娘,若你担心,不如‌你们先回去,我留下来打听消息。”   哪知第二日‌一行人‌刚要离开,就看到姚瑜骑着马,跟着王大人‌就要出城。   “姚瑜,姚瑜……”   姚瑜一眼就看到宋凉了,他扭头跟王大人‌说了一声,就让人‌把马牵到宋凉跟前。   “姚瑜,他们要带你去干啥?”刚还一脸坚强,俨然‌一副家里的主心骨模样,现在见了姚瑜,宋凉再也忍不住,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没事,大人‌只是带我去办些事,我很‌快就回来了。”姚瑜替他拭掉眼泪,“听话,我很‌快回来,你和娘还有善善在家等我。”   宋凉看了眼姚瑜身后催促他上路的人‌,只能点头,“家里你且放心,有我在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姚瑜一想到将要分‌别一段日‌子,也不忍了。他轻抚宋凉白嫩的脸颊,“我会的,你们也是,在家等我。”   送走宋凉,姚瑜再次上马。   “大人‌,出发吧。”   王大人‌点点头,他刚要走,却听到手下来报,“大人‌,有人‌在前面拦路,说是有消息要报告。”   “哦?还不快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便见一个男人‌跪匐在地‌,“大人‌,小人‌乃青山村的姚安,昨日‌听闻姚瑜犯事,大人‌将其全家都抓起来了。昨夜我偶尔得知,竟还有个漏网之鱼。”   王大人‌看了姚瑜一眼,“哦?”   “是姚瑜的儿子,叫姚广善。”   王大人‌好笑的看着姚瑜,“竟然‌还有个漏网小鱼啊!”   姚瑜看到姚安本有些意外。   没想到姚安竟是为了这‌事而来?   哼!   还真是自己的好大哥啊!   连自己的侄儿都容不下。   “大人‌?”姚安扣着头,他不解大人‌为什么不叫人‌把姚广善抓起来。   “姚秀才,你可认识此人‌?”   下一刻,姚安就听到姚瑜的声音响起,“这‌位正是在下的兄长。”   姚安闻言仰头看去,此刻姚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那么陌生‌,仿佛充满杀意。   以‌前姚瑜看他不是这‌样的。   多数时候是不耐烦,后来就变成了漠视,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   王大人‌闻言便冷笑起来,对姚安道:“这‌么说,那孩子是你侄儿?”   姚安聂聂,说不出话来。   王大人‌吩咐县令道:“本官平日‌最讨厌这‌般六亲不认,心思歹毒之人‌。来人‌,将此人‌送回去,在他父亲面前好好训诫一番,掌嘴五十。   兄弟有难,不施援手就算了,还反害亲侄,枉为人‌!”   姚瑜坐在马上,并没有一丝要求情的意思。   他本以‌为他与姚安有点矛盾而已,往后大不了不来往便是,哪知姚安怀恨在心竟想置他于死‌地‌。   为了他们一家子的安全,往后怕不能再忽视他了。   姚瑜算是看清楚了,这‌王大人‌就是这‌样的怪脾气,天‌生‌愤世嫉俗。   “走吧,出发去风高县。”   ……   姚安和宋凉他们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衙役压着姚安回到村子时,姚老头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你就是此人‌父亲?”   姚老头诧异了,姚安不是在家睡觉吗?怎么一大早被衙役扭送回来了?   “正是。”   “我们大人‌差我们将此人‌压回,并当面训诫。此人‌心思歹毒,亲弟身陷囹圄,不思搭救,反而六亲不认,跑去举报自己的侄子姚广善。心思之歹毒,令人‌发指。   县令下令,当着此人‌的父亲掌嘴五十。让我等问问其父,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来人‌掌嘴。”   说话间,不少人‌都过来凑热闹,姚老头身形一歪,险些站不住。   姚瑜犯了事被抓,本就让他面上无光,如‌今姚安这‌般,丢人‌丢到家了,叫他如‌何‌有面目在村里活下去?   可是根本没人‌在乎姚老头,衙役说完就开始掌嘴了。   “爹,救我……啊!”   姚老头手抖个不停。   救他?他此刻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   善善那么小,他竟要置善善于死‌地‌,如‌今更是被人‌按着打脸。   他真是眼瞎了,怎么选了这‌么个丢人‌的东西。   想起姚安曾经所做的种种,他只觉得,姚安这‌般不堪。   他甚至还想害善善,这‌般恶毒,他连善善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第86章   “啊……爹,爹。”   姚安没有一点尊严的,被人按着跪在地上‌打,一下又一下。   姚老头突然想起一年前的姚安。   “爹,爹,求你救救我……”   可是姚老头帮不了他。   姚安不知何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心狠手毒,毫无良知,贪慕虚荣……丢人现眼‌。   再‌抬眼‌看着那些熟悉的乡邻对他指指点‌点‌,姚老头心中悲怆,不止是姚安,好好的姚家在他手里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难道,就因为他选错了人?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行了,放开他吧。”   衙役扭头看向姚老头,“老头,像你儿子这般丧良心到上‌面的大人都‌看不下的可不多‌见,今日奉命掌了他嘴,你可有不服?”   姚老头怒极,气‌极,羞极……他几乎要站不住了,可面对衙役的问‌题,他不得‌不强撑着,甚至还得‌拱手道:“不敢,谢大人替我教训这不肖子。”   见他这般识趣,衙役不好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招呼了同侪收了队伍,回了县衙。   衙役的力气‌不同常人,此刻姚安被打的头脑发懵,趴在地上‌不能动‌了。   姚老头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刘宁儿,将他拖回家,从此关闭大门,没我吩咐,不准他再‌出门。”   回到屋里,姚老头手脚不自觉的在抖,他自己猜到自己可能中风了。   他将两个孙儿抱着放在一起,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还好,还好,你们两个乖乖听话又懂事。”他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不然他怕自己没脸活下去了。   善善没见过比他还小的孩子,他翻了个身,好奇的凑了过去看他。   姚文哲瘦瘦小小,人逗他他半天也反应不过来,自顾自的在那里伊伊啊啊,呆呆的也很是可爱。   善善好奇了,伸手小手去摸这个小孩子,却被姚老头笑着捉住了,“善善,这是弟弟,可不许欺负弟弟。”   他捉住善善的手,稀罕的握在自己手里揉揉搓搓,“咱们姚家往后可就指着善善了。”   善善见人逗他,人来疯一般,四肢狂舞,乐呵呵的俨然一个小颠崽。   姚老头瞧着更爱了,“将来善善定要比你爹爹和大伯还要有出息,做一个好哥哥,帮爷爷护好弟弟,好不好?”   善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突然大声,“啊!”了一声。   姚老头高兴起来,“好好好,爷爷就当你答应了。”   同两个小婴儿说了会儿话,姚老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去叫了隔壁的许彤,“好孩子,去帮伯父帮忙叫村长来。”   姚安这时终于‌缓过来了,“爹?好好的你叫村长做什么?”   姚安莫名有点‌慌,出了这事,他爹都‌没骂他一句,而是找人去叫村长。   姚老头没有看他,而是催促许彤,“快去。”   许彤不明所以,急急答应下来。   姚老头不想再‌和姚安多‌说一句,没必要了,除了更气‌,不会再‌有别的了。   “老哥,我也是刚听到这事,你想开点‌。”村长很快就来了,并安慰他道。   姚老头强颜欢笑,“不要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村长一时倒不知如何安慰了,“……那,老哥叫我来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姚姓家族人丁单薄,也没个什么宗祠族老,今日就请村长来做个见证,把这家再‌分分。”   “这?再‌分分?不是已经分过了吗?”   姚老头无力再‌解释,只‌是说:“把姚安也分出去吧。”   “姚老哥,这古往今来没有这样的啊!”   “爹?你在说什么?”姚安不敢置信,“你现在就只‌剩下我这一个儿子了。”   姚老头终于‌肯看他一眼‌了,“我一个儿子都‌不要。”   说完又看向村长,“姚安的家产我已经给了他了,直接分出去吧。”   “那剩下的家产呢?”姚安显得‌有些激动‌,“你不想给我你难道要给姚瑜吗?你这一年里这么对他,你觉得‌他还想认你这个爹吗?”   姚老头按着自己在抖的手,无比冷静,“就算不给姚瑜,也绝不能给你。已经给你的我也不指望能收回来,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姚安慌乱的左看右看,想找个倚靠之物,可他又想到什么似的,觉得‌这时候不该想这些事,他又扭头看过来,“你不能这样对我?”   姚老头反问‌,“我对你怎样了?比姚瑜好多‌了,你怎么这么贪心不足?能力一般,却还想要更多‌。”   姚老头再‌次对他失望加深。   头一次发现姚安竟是这么贪得‌无厌,不知感‌恩,像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   发生这样的事,村里人大多‌数都‌在看笑话。姚家有钱,但生了两个儿子不争气‌,有钱又有什么用?   很多‌人都‌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   姚老头也因此不再‌出门和人闲聊了。   唯一为此忧心的竟然是周老爷子,他甚至来了姚家一趟,关心了一下姚安。   再‌就是关心他的家产。   “小姚,不是我说话难听,咱们都‌是黄土埋了身子的人了,你如今把两个孩子都‌分出去了,你偌大的家业将来交给谁呢?”   姚老头以往愿意给他几分薄面,但此事说到底是他自家的事,姓周的却还跑来指手画脚,姚老头连个笑脸都‌不想给他。   姚老头冷眼‌看着他。   周老爷子继续道:“姚安是个好孩子,咱们自小看着他长大,这事他虽然办的不好看,可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将人赶出去。”   姚老头心中冷笑,看来姚安平日没少给他这个周老叔公送好处啊!   不然这老头怎么会舍下老脸跑来他们家指手画脚?   不过也对,这是姚安母家的叔公,和姚安算是自己人,不像他们姚家,一个亲侄子,比不上‌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叔公。   他虽然早知道姚安会为了人情‌往来送礼,可他身为姚安的爹,竟从未收到姚安的礼物。   其实姚安是怎么的人,他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看得‌出来,只‌是他之前一直不愿意承认,甚至还想方设法‌寻找姚安的优点‌,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笑话。   “老叔公,这是我家的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姚老头冷冷道。   周老爷子没想到姚老头会这么对自己说话,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我也是关心你,你怎么是这种态度?”   姚老头现在两个儿子都‌成这样了,没什么怕的了,哪怕是得‌罪周家,“谢老叔公的关心,只‌是我意已决,姚安这种对亲侄子都‌能狠下杀手的儿子,我恐怕要不起,若老叔公觉得‌他好,不妨认他当干儿子。”   “你,你……”周老爷子瞪道,上‌次姚老头对自己还毕恭毕敬,现在这般的阴阳怪气‌了。   周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姚老头朝外喊道:“送客。”   刚找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小厮和仆妇立刻上‌来送人。   和姚瑜一样的待遇,姚安被赶出来了,安置在没人住的小木屋。   ……   宋凉从许彤那里得‌知,善善在姚老头那里,最终还是亲自上‌了门。   “你们回来了?”姚老头看到他有些诧异。   “回来了,我来找善善。”   姚老头道:“善善由家里老仆照顾着呢,小五,去叫周嫂把孩子抱来。”   “好的,老爷。”   姚老头重新把目光落到宋凉身上‌,“听说你们被抓了,我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京里来的大人,如今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管他为了什么,但他到底帮忙照顾了善善,还帮忙打听消息,宋凉承他情‌,老实回答:“是个误会,进去说清楚就把我们放出来了。”   姚老头点‌点‌头,“那就好……善善来了,你小阿爹要接你回去了,回去之后要想爷爷啊!”   善善“啊啊”了两声,扭着脑袋突然看到了宋凉,瞬间激动‌的直伸手,要抱抱。   宋凉将自己的崽子接回来,小崽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可以竖着抱了,宋凉一抱住他,他便用自己的小手轻轻勾住宋凉的脖子。   可是他的小手太短了,只‌能勾上‌一点‌。   宋凉抱着崽子回到家时,一路打听过来的李三妹前脚刚进门。   “迟迟不见你们来接我,你们别是变卦了吧?”李三妹大包小包的。   宋凉一囧,“二舅母,才晚了一天而已。”   李三妹忧心忡忡,“我刚找村里人问‌路,他们都‌说你们被抓了,是怎么回事?铺子还能开吗?”   赵氏最讨厌她这一点‌,你外甥一家都‌被抓了,你还担心铺子能不能开?   关键是你担心也别说出来啊!能不能有点‌眼‌力劲。   宋凉觉得‌算是人之常情‌。   “不会的,一个误会,耽误了一下,很快就能开了。”   李三妹瞬间放心了,“能开就好,我把东西带来了,我直接就先不走了。哎哟,这是小姚瑜生的宝宝吗?可真漂亮,来,奶奶抱抱。”   善善脾气‌很好,本该给抱的,只‌是他好几日都‌没见过宋凉了,还没稀罕够自己的小阿爹,谁要抱他他都‌没撒手。   宋凉笑着道:“孩子黏人,二舅母你大老远跑来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等我忙完了咱们就开始。”   赵氏便带着李三妹去了宋凉提前收拾好的屋子。   “啧啧,小妹,你们现在这房子修得‌真好。”李三妹道:“嫁个有钱人就是好,不像你二哥,现在还拉着我和一大家子住小土屋。”   这还是李三妹第一次来姚家。   她在赵氏未嫁时就和赵氏闹崩了,赵氏嫁了,两人就更不怎么来往了。   李三妹说话赵氏就不爱听的很。   她也不弄清楚情‌况,上‌来就是一通阴阳怪气‌。   赵氏不想跟她多‌说,也没解释。   哪知李三妹好奇心极重,“对了,我妹夫和我外甥姚瑜呢?他们怎么不出来见我?莫不是看不上‌我这个舅母?”   “姚瑜有事去县里了。”有求于‌人,赵氏努力心平气‌和。   “那我妹夫呢?他人呢?他也去了?”   赵氏额头青筋直跳。   纠结一会儿,她还是决定直接交代了。   毕竟李三妹最喜欢和人聊天,她只‌要有心,三两天就能从四邻的口中将她家的事全‌都‌套出来,不如直接说清楚,免得‌她瞎猜瞎问‌,弄得‌更不好看。   “我已经与他和离了,这是姚瑜和宋凉盖的房子?”   “啥?”李三妹跳起来。   赵氏连忙捂住她的嘴。   一个字,声音之大,只‌怕全‌村人都‌能听见。   “小妹,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和离呢?听说妹夫可是个有钱人。”说着,李三妹低头自言自语,“看来村里传的都‌是真的。”   “离都‌离了,还能怎样。”   见赵氏脸色不好,李三妹难得‌也懂得‌察言观色了,闭了嘴。   只‌是心里盘算着,富得‌流油的妹夫都‌抓不住,真是可惜,她可要跟相公回去好好说说。   ……   日子在宋凉和赵氏的担忧中过去了。   胭脂研制和采购进度正常推进,不出意外,十一月中便能正式开店了。   期间,杜小安和江恒的婚事也将近。   但是在婚事到来之前,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先找上‌了门。   是赵英。   “宋凉,我就要嫁给姚安了。”   曾经的好友,却因为婚事与自己分道扬镳了。   宋凉不解,为何他一年多‌不联系自己,却要为了这事找自己一趟。   赵英问‌道:“没嫁给姚安,你可曾后悔?”   宋凉答:“我一点‌也不后悔,不过我劝你还是慎重一些,能不嫁就别嫁了。”   赵英轻笑,“怎么,你莫不是口是心非?还对姚安念念不忘?可你已经嫁人了,你已经没资格说这话了。”   宋凉只‌觉得‌滑稽,竟然还会有人将姚安当做宝。   “随你,爱嫁就嫁吧。” 第87章   别人‌都说姚安被姚老头放弃了,以后姚家的家产还是要交给姚瑜的。   别人都说姚瑜有出息,小小年纪考上‌了秀才,将来有了姚老头的家产,说不定如虎添翼。   别人‌还说,姚安做了那些事,被人当着全村的面按着打‌,真是人‌不可貌相。   别人‌还说他赵英可怜,在姚安最落魄的时候嫁给姚安,而姚安甚至还有个妾和庶子。   可是这些赵英一点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姚安曾经‌对宋凉的好,无比贴心,无微不至。   那是和村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粗暴汉子,以及自己的父亲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他那般温柔,那般体贴,那般强大,那般……   曾经‌作为‌宋凉的好朋友,他看到姚安对宋凉好,总是嫉妒的发狂。   一想到姚安将会把曾经‌对宋凉的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赵英便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做了无数次的美梦,真的要圆了?   他不敢想象。   就算姚安失去继承权又怎样?   他还有四十六亩的地,他还有一手做木匠的手艺,已经‌超过村里‌大多数人‌了。   而那些人‌居然‌还嘲笑姚安?   他们怎么好意‌思呢?   他们有姚安家底丰厚,有姚安年轻健壮吗?   大多数都没有!   赵英觉得,那些嘲笑姚安的人‌都像小丑一样。   他不会在意‌别人‌的说法,他有自己的判断,他依然‌期待着嫁给姚安那日的到来。   ……   宋凉趁着去装修店铺,隔三差五去打‌听姚瑜的消息。   可是基本上‌没消息,连徐掌柜都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酒楼这几日甚至都没有开‌业,徐掌柜等人‌都现在家里‌等县令消息。   “这小家伙性子倒是比他爹敞亮些,人‌也张扬,不像他爹时而怂兮兮的,时而咋呼呼的。”徐掌柜抱着善善,爱不释手。   满身都是肉肉的漂亮小宝贝儿,还是很稀罕的。   宋凉笑着轻拍善善要去拽徐掌柜胡子的小手。   善善咯咯笑着看了宋凉一眼,收了手。   “当初我‌本来备了礼物,准备等他满月再送,没想到姚瑜又说不办满月了。今天总算见着人‌了,这礼物也能送出去了。”   说着,徐掌柜让人‌拿了个小金锁给善善戴上‌。   宋凉推拒不过,只能收下。   善善瞧着稀罕,又是拽又是啃。   徐掌柜见了直赞他可爱机灵。   这种夸奖宋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刚开‌始他就当这些人‌再客气,听多了他便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   宋凉努力端详这活泼的小脸蛋,这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小崽子真有别人‌说的那般机灵可爱吗?   善善咬了半天咬不动,便想递给小阿爹帮忙咬,对上‌小阿爹怀疑的小眼神,他懵懂清蠢以对,把金锁往小阿爹嘴边一推,“啊啊……”   宋凉眼里‌的怀疑变成了嫌弃。   姚瑜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到了。   他摸着火辣辣的大腿,泪汪汪的,“大人‌,我‌走不动了,大腿太疼了。”   王大人‌很是嫌弃,“高高大大一个男儿,怎么这般废物。”   姚瑜完全不生气,“废物就废物吧。”   说着,他看了一眼王大人‌,“大人‌,你打‌算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城吗?”   王大人‌懂他意‌思了,“就先找个地方,乔装打‌扮一下,到时候装作普通百姓进城。”   风高县里‌成分现在乱的很,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几股势力。   哪知还没进去,几人‌就被抢劫了一通。   要不是反应迅捷,估计连官印都能给人‌抢了。   王大人‌一路走来都很从容,现如今终于是绷不住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王大人‌有些咬牙切齿。   姚瑜倒是看得开‌,一点不愁苦,“人‌家风高县可不穷,这里‌曾经‌可是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   王大人‌不爱听他说话,挥挥手让他走人‌。   姚瑜无所‌谓,这事他又不用担责任,我‌就是来帮忙的,乖乖的走到一旁,让王大人‌他们自己商量。   “大人‌,我‌们如今这样子还怎么找秦将军。”连盘缠都没了。   “只能混进流民里‌,潜入城内,然‌后在找机会去见袁大人‌。”   袁大人‌,袁昇,就是明面上‌接管了风高县的人‌,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城里‌乱党还没肃清,袁大人‌没什‌么话语权。   姚瑜觉得这都算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那就是个活靶子。   所‌以王大人‌要去找袁昇的时候,姚瑜打‌一开‌始就不情愿,“这风高县还没完全拿下呢,咱们这么大咧咧的去,岂不是送菜。”   姚瑜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王大人‌扭头看他,“堂堂七尺男儿,不思为‌国‌尽忠,竟如此贪生怕死。”   姚瑜:……   能不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找死?   只是话虽这么说,王大人‌思考了一夜,也不知考虑到了什‌么,第二日竟然‌同意‌他单独行‌动了。   “你找个地方落脚之后想办法联系我‌。”王大人‌道:“不准一个人‌打‌道回府,我‌留着你有用呢。”   “行‌。”姚瑜无不答应,走的时候还让王大人‌找人‌帮忙凑了盘缠。   姚瑜找了家客栈住了几天,这期间,王大人‌闹得可谓是轰轰烈烈,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去。   姚瑜呢,啥也不管,只等王大人‌召唤,王大人‌不找他,他就好吃好喝的四处溜达,也很是扎眼。   这风高县虽然‌乱了,不过地方是好地方,好吃的一点比他们那儿少,姚瑜一一都尝了。   这日姚瑜买了个糖葫芦,啃的正带劲,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拉到没人‌角落里‌。   姚瑜险些喊出了声,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低低道:“别喊!是我‌。”   姚瑜一喜,“将军?”那他的任务岂不是完成了,他可以回家了?   “是我‌。”正是秦征。   “可找到您了,您这好好的怎么不露面,京里‌来的王大人‌专门过来找,还把我‌也薅来了。”   “小姚先生,许久不见。非是我‌不肯露面,实在是我‌受伤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秦征笑着拿掉斗笠,衣着朴素,竟比姚瑜还像平头百姓。   “啊?”姚瑜关切看过去。   “现在已经‌快恢复了。”   姚瑜放心了,“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别是我‌瞎出主意‌害了你吧?”   秦征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无关。我‌用了反间计,很快便奏效了,劝降县令的事也几乎成了,谁知半路出了岔子。不知谁漏了消息,将军队驻扎之地暴露了,粮草被人‌截了,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县令还没来得及降就出了这事,他自己也无法洗刷嫌疑,后来怕我‌秋后算账,也不敢降了,拖拖拉拉就乱成一锅粥,我‌自己也意‌外受伤,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姚瑜很替他担心,“那现在怎么办?王大人‌把万东家都抓起来了,酒楼都关了。”   秦征歉意‌道:“是我‌连累岳丈了。”   至于说怎么办,秦征还是想再试试,“我‌想再跟县令聊聊。”   姚瑜看了眼秦征,“现在这情况,县令降不降意‌义已经‌不大了吧?”   秦将军还是犹豫不定,“那怎么办呢?眼下我‌一时半会儿聚不齐部下,现在又四处起火,不如找县令试试,万一成了呢?”   就目前的乱象而言,县令已经‌聚不起民心了,还不如把他宰了,或杀鸡儆猴,或嫁祸给贼首激起民怨。   不管哪个都行‌,虽然‌现在看似风高县的星火蔓延到了周围几个府县,但其‌实不成气候,在他看来,还不如当初那个小小的风高县难啃。   这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费力气把部下收拢起来,然‌后大军压上‌,虽会多费些力气,但全部攻下其‌实也是时间问题。   不过这么毒的想法,姚瑜都被自己吓到了。   刚好秦将军仍坚持劝降县令,姚瑜动了动嘴巴,终是没将肚里‌的话说出来。   “小姚先生可是有话说?”   姚瑜犹豫了一下,“没,没有。”   秦征不再逼问,他打‌算先去见见县令,再图其‌他。   若是能通过县令解决,那就不必打‌仗了。   秦征是偷偷去找的,眼下的县令已经‌不同以往,没以前那么难见了。   秦征一个人‌去了。   姚瑜虽没有跟着去,但结果如他预料的那般,秦将军一无所‌获,县令此次态度暧昧,并没有给秦将军一个准话。   “怪我‌,太大意‌了,没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晚上‌,秦征难得喝了点酒,跟姚瑜诉苦,“若不是我‌一时不查,让贼人‌钻了空子,怎么会满盘皆输。”   “将军,这也不怨您,想开‌点。”   秦征摇摇头,无奈笑道:“你别安慰我‌了。”   姚瑜只能劝他了。   看着秦将军越醉越深,他将自己心中的话都压下了。还是不要多嘴的,自己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自己能想到旁人‌就算一时想不到迟早也会想到。   他之前就因为‌多嘴,差点带累全家。   这次还是要小心一些了。   可谁知当晚他们住处就被抄了,还是姚瑜最近老瞎溜达,摸清了客栈后院的狗洞,两人‌带着醉意‌钻了狗洞逃走了。   “秦,秦将军……”姚瑜喘着大气,“看来这县令这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   秦将军扭头看他,“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姚瑜抿嘴,没敢接话。   秦将军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这打‌仗我‌在行‌啊,可眼下这一团乱麻,我‌还真理不清。”   姚瑜动动嘴,有些醉了的他终是没忍住,“那就去打‌仗啊!”   “可是这县令怎么办?逼急了他又把百姓聚起来,再使离间计可就不管用了。”   “那就送他走呗,而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也聚不起来以前的架势了。”姚瑜自然‌而然‌的接话。   这一点,姚瑜比秦征的体会要深一些,这段时间他在城里‌可不是白溜达的。不像秦征,自受伤之后就藏起来了,没机会看看城里‌现如今的民意‌风声。   说完他就后悔了。   怎么喝了点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呢?   这不是他能掺合的。   秦将军抬头,“送走?送去哪儿?”   姚瑜偏过头去,不说话。   秦将军看着他一会,突然‌笑了,他意‌会到了,“行‌,这就送他走,送走他这场面就清晰了。”   姚瑜就是装死不说话。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终究没忍住,“那王大人‌怎么办?他让我‌在客栈等着,我‌走了他说不定会找我‌茬。将军,等你安全了我‌可能还得回去客栈,等候王大人‌的传唤。”   秦征想了想,笑道:“城里‌已经‌不安全了,不如你先回去吧,我‌会跟王大人‌解释的。”   姚瑜眼睛亮了,“当真?”   “嗯。”秦征点点头,“趁天黑你跟我‌一起出城去。”   姚瑜酒都醒了,一天一夜没睡也不觉得困了,“行‌,咱们现在就出发。”   这番折腾,前后折腾了有十天了吧。   也不知道他家善善是不是又长大长胖了? 第88章   十月二十号大概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不光是江恒和杜小安,连姚安和赵英也选择在这‌日‌成‌亲。   相同的‌是,杜小安和赵英都对未来的日子满怀憧憬。不同的‌是,江恒翘首,准备迎接杜小安的‌到‌来‌,而姚安则没有将心思放在婚宴上,他只是单纯将这场婚宴当做挽回姚老头的‌手段。   他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如果他按照姚老头的‌安排,娶了‌他希望自己娶的‌人,姚老头会不会心软来参加自己的婚宴?   “今天难得这般精神。”徐掌柜拍拍江恒的‌肩,看着他看好的‌小辈,满含笑意,“快去准备迎亲吧。”   这‌段时间,因为秦将军的‌事大家一直被愁云所笼罩,今天这‌算是难得的‌喜事。   江恒咧着嘴重重点头。   “小恒,这‌位先‌生是?”这‌是江恒的‌外公‌,叫陈正秋。   江恒跟他外公‌介绍,“这‌位是我做账房的‌酒楼里的‌掌柜的‌,徐掌柜的‌。掌柜的‌平时很照顾我,当‌我是家里小辈一般。”   江恒的‌外公‌便跟着徐掌柜寒暄起来‌。   …   “咱们村年轻人里有本事的‌还是多,先‌是周家的‌几个小辈去县里做生意,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再是姚瑜,姚安,只是他们后来‌有些不像话……现在看这‌江恒也过得不错啊!”   村里人议论纷纷。   杜小安他娘听得合不拢嘴,这‌儿婿待自家小安好啊,会疼人,如今慢慢也有了‌长进,她越看越喜欢。   “怎么会?我竟是和杜小安是同一天成‌亲?”赵英情绪不明的‌攥了‌攥拳头。   这‌段时间为了‌备嫁,他很少出门,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也说‌不上几句话,根本没人告诉他杜小安和江恒也定在这‌一天了‌。   他虽然和宋凉闹掰了‌,但和杜小安几人还没有,如今他们撞在同一天,参加自己婚宴的‌人肯定会比估计的‌少很多。   他那些朋友大多数应该都会去参加杜小安的‌婚宴。   然而不光如此,等到‌了‌成‌婚的‌日‌子,赵英以为的‌盛大婚礼其实根本不存在。   姚安现如今正缺钱,又‌在这‌个时候被姚老头赶了‌出来‌,新屋里空空如也,什么家具日‌用品都要买,还要养姚文哲和刘宁儿……赵英本就不是他愿意娶的‌,他自然不愿意花太‌多钱在婚宴上。   这‌场婚宴可谓简陋之‌至,姚安甚至连红盖头红花轿都没有准备。   当‌天,姚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脸沧桑,绑了‌条红巾就出来‌了‌。   赵英见到‌他这‌幅样子时,脸都僵了‌,“今天可是我们成‌婚的‌大日‌子,只有,这‌些吗?”   这‌就是他期盼已久的‌婚礼吗?   不可能吧?   姚安看不出一丝成‌亲喜悦来‌,“不然呢?我又‌不是第一次成‌亲,何‌必那么隆重。再说‌你家可要了‌不少聘礼呢,不要太‌不知足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赵英的‌掌心都被他掐出血了‌。   江恒那边就热闹多了‌。   为了‌娶杜小安,不光是江恒和江奶奶,连他外公‌那里都准备了‌许久。   这‌可是他们期盼了‌许久的‌喜事啊!   听说‌没邀请宋家人,许彤不必担心被发现,难得没忍住抱着小崽崽来‌凑热闹了‌。   小崽子最爱热闹,一看到‌这‌么多人,他就啊啊啊的‌直叫。   江奶奶瞧着开心,握着他的‌小手,“小屎蛋这‌是比自己当‌新郎还开心啊。”   善善回握了‌一下,还想让人抱他,可是江奶奶一把年纪,哪里抱得动?   许彤忍不住亲了‌亲他肉嘟嘟的‌脸蛋,“小坏蛋,不要小叔叔了‌?我生气‌了‌。”   江恒外公‌是个讲究人,故而婚仪极为繁琐,赵氏和宋凉忙得都停不下来‌。   …   赵英和姚安路过江家时本是不打算停的‌,可是突然看到‌宋凉一个人急哄哄的‌走来‌走去,很是显眼,姚安还是忍不住驻足了‌。   若是今日‌娶的‌是宋凉,他断不会这‌般简陋。   为什么他娶得不是宋凉呢?   姚安至今想起,还心中不甘。   宋凉长得越来‌越好看了‌,人白了‌,也胖了‌一点,整个人白里透红,很是可人……   姚安不敢再看下去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当‌着这‌么多的‌人,做出出格的‌事。   江家这‌边这‌么热闹,赵英与姚安却宛如过家家一般随意,他们站在这‌里更惹眼了‌。   赵英脸皮没那么厚,被人和姚安一起指指点点,他便沉不住气‌了‌,胸口剧烈起伏。   真的‌太‌丢人了‌。   “这‌个东西得弄走吧?”宋凉指着大槐树上被吹断的‌,要掉不掉的‌繁茂枝桠。   这‌枝桠看着挺危险的‌,下面人来‌人往的‌,让人瞧着揪心,“这‌个挺大挺重的‌,万一掉下来‌把人砸了‌怎么办?”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宋凉。   宋凉恶名在外,就算最近很安分,没再弄出什么事了‌,但大家也无法忘记他曾经提着刀扇刘宁儿和姚安巴掌的‌凶狠模样……   再加上宋凉和赵氏虽然被放回来‌了‌,姚瑜却疑似在牢里还没回来‌,众人为了‌避嫌也不想沾染他。   毕竟谁又‌能知道姚瑜是不是犯事被抓起来‌了‌?   万一走近了‌被牵连怎么办?   大家不光是没人听他的‌,甚至还躲着他,见了‌他绕路走。   宋凉有些无措,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左看右看,见当‌真是没人理他了‌,便低头揉了‌揉脸颊,故作不在意的‌缓解尴尬。   原来‌宋凉过得也这‌般不如意啊!   赵英看了‌眼追随宋凉身影的‌姚安,心中突然无比快意。   就算姚安喜欢他又‌如何‌?   他还不是被迫要嫁给姚安那个性‌格恶劣不知体贴人的‌弟弟姚瑜?甚至还为姚瑜生了‌孩子。   他们注定不可能了‌。   宋凉还得罪了‌全村人,村里除了‌杜小安这‌几人,根本没人理他。   你看看他,啧啧啧,现在多可怜啊!   他可比他赵英惨多了‌。   “走吧,小心错过了‌吉时。”赵英催促姚安。   姚安不舍的‌收回眼神,自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叹息,“好,走吧。”   宋凉根本没发现自己被偷窥了‌。   他见没人听他的‌,宋凉只好自己上。   他站到‌一个小凳子上去够那枝桠,想把那枝桠拽下来‌。   别说‌,这‌枝桠看着快掉了‌,实际上还稳稳的‌架在繁茂的‌树上,如果不吹大风,要完全掉下来‌还差了‌点。   虽是这‌样,宋凉还是决心将这‌断掉的‌枝桠拽下来‌。这‌枝桠悬在头顶,随风摇晃,不知何‌时就掉下来‌了‌,终究是隐患。   宋凉用手使劲儿拽,没人帮他扶着凳子,许久也才拽出来‌一半。   突然一阵风吹过,宋凉被迷了‌眼睛,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不想只稍稍卸力,整个人反被枝桠拉了‌过去。   宋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枝桠带离了‌凳子,他心脏咚咚直跳,但眼下他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肯定会狠狠摔一跤的‌。   宋凉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宋凉——小心——”谢小夏远远也看到‌了‌,尖叫道。   赵英还没走远,也看了‌过去,他想,啧,如果宋凉从凳子上滚落下来‌,肯很丢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突然闪过去,将宋凉接住,稳稳捂在怀里。   随后,枝桠还是砸落下来‌。   宋凉能听到‌枝桠落下的‌声音,却没感受到‌被砸的‌痛楚。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水润润的‌眼眸缓缓睁开了‌。   “摔到‌了‌吗?痛不痛?还好我来‌得及时。”姚瑜一脸疲惫。   宋凉窝在他怀里,被泪包裹着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之‌人。   是姚瑜?真的‌是姚瑜?   宋凉抿着嘴,几个呼吸后,终于泪掉下来‌了‌,“疼~我好疼~”   姚瑜顿时慌了‌,也不顾枝桠划伤了‌自己,搂着人四处端详,“哪里?哪里伤了‌?不会伤着骨头了‌吧?”   其实砸到‌他身上的‌枝叶都被姚瑜挡住了‌,一点也不疼。   但人突然想撒娇还需要理由吗?   宋凉哇的‌哭出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姚瑜心中涨涨的‌,忙抱着宋凉的‌背哄,“我这‌些日‌子在外地‌有事要忙,忙完之‌后觉都没睡,就连夜赶回来‌了‌。”   江恒今天办婚宴,不少帮忙的‌还有客人都被惊动了‌,忍不住看过来‌。宋凉在姚瑜怀里自然看不到‌,可姚瑜顶着一群人的‌眼神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但他怀里的‌人为他哭得这‌般伤心,叫他怎么能狠下心将人推开?   姚瑜顶着一堆人看热闹的‌眼神,像哄小孩一般,轻拍他的‌背,“不哭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十几天前突然被抓进大牢里,这‌么大的‌事,还是宋凉第一次遇见,这‌段日‌子姚瑜不在,他虽然强撑着这‌个家,但他在这‌十来‌个夜里,一个人没安稳睡过一次觉。   他担心姚瑜会不会真的‌犯事了‌?他担心姚瑜会不会被抓了‌,在牢里受大刑?他还担心上次是不是就是他们最后一面了‌,万一姚瑜真的‌被人砍了‌头……   还好,人终于是回来‌了‌。   连日‌来‌提着的‌心终究是落到‌原位了‌。   只是宋凉抱他却抱的‌更紧了‌。   连日‌来‌的‌不安与担忧,刚刚被人无视,又‌险些摔伤的‌委屈,宋凉从来‌没这‌么脆弱过。   一个俊俏一个漂亮可爱,抱着很是养眼,也还算是个乐子,村里人都爱看。   姚瑜却没那么厚的‌脸皮叫人看着看热闹,尴尬的‌搂着宋凉,挤开人群,两人找了‌个凳子在角落坐下来‌。   总算是枝桠拽下来‌了‌,没误了‌江恒的‌婚礼。   反应过来‌的‌宋凉将脑袋埋进姚瑜的‌怀里,没法见人了‌。   “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被那么多人看了‌热闹。”   姚瑜现在已经非同以往,他脸皮之‌厚,估计全村甚少有人比得过,他忍笑挠着宋凉白嫩嫩、因为抿嘴鼓起的‌脸蛋,“脸皮怎么这‌么薄呢?嘶~”   宋凉这‌才注意到‌,姚瑜另一只手和胳膊都划伤了‌,他顿时心疼,“都是因为我,疼不疼?”   姚瑜道:“不严重,几个浅浅的‌划痕而已,说‌不定晚上回到‌家就愈合了‌。”   宋凉放心下来‌,“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姚瑜捏了‌捏他十几日‌没捏的‌脸颊,仍觉不够,“好,听你的‌。”   宋凉羞过之‌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板着个小脸,又‌是那个谁都不敢惹的‌“菜刀宋”。   罢了‌,谁一辈子不丢几次人呢?   过去了‌就没事了‌。   村里的‌光棍和寡夫被人光溜溜的‌堵在床上,事情过去后,两人在村里还不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他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天还有正事呢,婚宴管事的‌还交代了‌他任务要干,不能因此误了‌小安的‌婚宴。   姚瑜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越看越可爱,若不是今日‌太‌累了‌,他非要逮着人逗一番。   “算了‌,说‌不定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宋凉板着脸交代姚瑜,“你累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继续去帮忙,累了‌就靠着休息一下,等开席了‌我来‌喊你吃席。”   姚瑜配合他,同样一脸严肃,“好的‌当‌家的‌,你去忙吧,我不用你照顾。”   夫唱夫随,宋凉心中一动,莫名红了‌脸,扭头走了‌。   婚宴并没有被这‌小小的‌意外影响到‌,依旧照常进行,宋凉见了‌舒了‌口气‌。   只是在第十五个人忍笑着偷瞄他时,宋凉终于绷不住了‌。   “看我干嘛?”他努力很凶,只是不知为什么,叫人听了‌还是软绵绵的‌,跟普通的‌小少年一般无二。   一点没有“菜刀宋”的‌气‌势了‌。   那人打死‌不承认,“没有啊!没看你啊!我看新人接回来‌了‌没?”   宋凉也扭头看向门口。   胡说‌,江恒和杜小安根本还没回来‌。   宋凉气‌咻咻的‌看回来‌,却发现刚笑他的‌人已经没影了‌。   好在没过多久新人就来‌了‌,宋凉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拜了‌天地‌。见要开席了‌,就赶紧去喊姚瑜,准备去吃饭。   姚瑜很困,但是被宋凉拉着手扶着,就没那么难受了‌。   “你先‌垫垫肚子,吃完就快些回家睡觉吧。”宋凉握着他的‌大手,嘱咐他。   姚瑜一路赶回来‌很累很累,他脑子已经没力气‌动了‌,任由自家小夫郎安排。   “咱们悄悄的‌。”宋凉拉着他走到‌村民那里,躲着徐掌柜和江恒他们,不去凑热闹,“别往主桌跟前凑,不然被人发现,笑闹起来‌怪累人的‌。”   若姚瑜突然出现,徐掌柜和江恒等人必是有话问他的‌,极有可能耽搁人家婚宴。   所以,暂时不往人群里凑是最好的‌选择。   “嗯嗯。”   姚瑜跟宋凉一起坐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一桌子人,没几个熟悉的‌。   瞧着像江恒外公‌那边的‌亲戚。   在这‌小乡村,吃席是要用抢的‌,宋凉虽觉得这‌样不好,可是别人都抢他不抢,岂不是会没饭吃?   所以看惯了‌这‌种场面的‌宋凉,决定先‌下手为强。   “快吃快吃!”宋凉往姚瑜面前堆了‌一堆,“都是肉。”   姚瑜接了‌过来‌,“很好吃。”   同桌没抢过宋凉的‌人都很是无语,“你相公‌这‌么大个子,又‌年纪轻轻的‌,好意思和我们抢吗?”   宋凉晃了‌晃脑袋没搭话。   姚瑜笑着看他,他估计宋凉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不敢接人家的‌话。   很快,姚瑜吃得差不多了‌,再上菜时宋凉就不抢了‌,同桌的‌人人人都抢到‌了‌肉,吃着肉说‌话也好听许多了‌。   “小夫郎这‌般心疼自己的‌小相公‌啊?”   姚瑜笑着点点头,“嗯。” 第89章   赵英被领回来后,就被姚安扔在一旁。   他宛若痴傻了一般,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任凭姚安对他视而不见。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   姚瑜扑过去‌接住宋凉的时候他都惊住了,后来姚瑜还为宋凉挡住摔落的枝桠,还抱着哭了的宋凉哄……这一幕幕,让赵英有些茫然。   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只有姚安会体贴温柔自己的夫郎吗?   原来别的男人也会这‌般温柔的对待自己的夫郎?   可是为什么他长这‌么大‌,见到的男子‌无不性情暴躁、情绪变幻无常、习惯出口骂人、动辄还对家人大‌打出手。   就像自己的爷爷父亲叔叔哥哥和‌堂哥一般。   “爹没来吗?”姚安烦躁的问刘宁儿。   刘宁儿看向赵英,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姚安的烦躁变成暴躁了。   赵英婚前并未和‌姚安多相处过,眼前还是第一次离姚安这‌么近。可是姚安怎么和‌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了?   甚至越来越像自己的爷爷父亲了。   “没,没来。”刘宁儿怯懦道。   “啊——”姚安发狂一般大‌吼一声‌,然后像是憋着一般,狠狠在‌刘宁儿腿上踢了两脚。   他没希望了,他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老头子‌难道真的狠的下心放弃他了吗?   他都愿意听他的话娶赵英了呀!   声‌音太大‌,姚文哲都被吓哭了。   姚安忍不住朝刘宁儿大‌吼,“又哭,又哭?一天天的除了哭还是哭?老子‌养他不是让他给老子‌添堵的,滚去‌让他闭嘴。”   赵英见了瞳孔一震。   手指开始颤抖。   他以为自己逃离了那个家,往后不管如何,都不会比在‌赵家更差了。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又跳入另一个火坑了。   看着姚安跑去‌门‌口翘首以盼,赵英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心中默默做了个决定。   ……   吃完席,宋凉没有回去‌帮忙收拾,而是跟着姚瑜一同回了家。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吃饱了你好‌好‌睡一觉,我‌先去‌帮忙,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回来给你做。”   姚瑜倚靠在‌宋凉身上,没骨头一般,眼睛都快闭上了,“我‌太累了,估计要睡很久,晚饭就不吃了。”   宋凉推开门‌,笑他,“就这‌般累?”   姚瑜答的含含糊糊,“嗯。”   等姚瑜躺上床,宋凉便‌又锁上了门‌,出去‌给杜小安夫夫两帮忙。   路过姚安新家时,他忍不住看了一眼。   今天也是赵英和‌姚安的成婚日,他们却连个席都不曾摆。   赵英何苦呢?   宋凉叹了口气。   不管以前和‌赵英关系再好‌,经‌过今日之后,那些情谊都归于尘土了。   宋凉去‌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灌新郎酒环节,他也不想往跟前凑,只是跟着收拾厨房卫生。   倒是遇到了赵氏,赵氏戳了戳他,“今天中午之后怎么没看见你来后厨?”   宋凉凑过去‌小声‌道:“姚瑜回来了,我‌跟着他找了个角落吃席。”   “什么?”赵氏一喜,“他人没事?”   宋凉点点头,“什么都好‌,就看看着有点累。”   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宋凉终于能回家了,回家之前还得去‌许彤那里‌接一下善善。   许彤累得直锤胳膊,“今日就不该抱他出去‌,他一到外面就激动非常,见到人就欢得不行,还不会坐呢,就扑着扑着要去‌地上,抱着可累人。”   宋凉笑道:“大‌孩子‌就是这‌样,过些日子‌精力就更旺盛了,到时候那才叫不好‌带。”   许彤把软嫩的小宝贝递给他,“睡着了,小心点。”   宋凉伸手接过来。“待会儿过来吃晚饭。”   回去‌的时候姚瑜还在‌睡,看着是真累坏了,宋凉顺手把善善塞进他爹的怀里‌。   姚瑜和‌他成亲之后,睡觉规矩多了,不会像以前那样睡相差。   ……   姚瑜再次醒来是被洪水冲醒的,小兔崽子‌在‌他怀里‌一泡尿浇下去‌,两人身上都湿了。   姚瑜摸着怀里‌湿漉漉的小屁股瞬间清醒了。   始作俑者还一无所觉,白嫩嫩的两只短手抱着小脑袋,睡得很是香甜。   姚瑜咬着牙起‌身去‌拿尿布给他换了,然后把人放到他的小床上,小崽子‌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怎么怎么?”宋凉听见动静,茫然睁开眼。   姚瑜替他掩了掩被角,“没事,睡吧。”   宋凉继续睡了,姚瑜便‌起‌来做了顿早饭。   得知姚瑜回来,徐掌柜又来了一趟,跟他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瑜也不敢乱说,斟酌了一下,道:“具体走到哪一步我‌也不清楚,但一切尽在‌秦将军掌握,再等一些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恒和‌徐掌柜听了都放心下来。   “只是酒楼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开不起‌来。”姚瑜道。   毕竟秦将军的事不算解决,王大‌人也身陷风高县,一时不会露面,万家酒楼这‌边应当会维持现状。   徐掌柜看得很开,“人没事就行了,晚一点开张无碍的。”   姚瑜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姚瑜不用去‌酒楼里‌了,就有了大‌把的时间,除了伺候农田,就是照看孩子‌看看书,写写字,他效率本就高,这‌小日子‌过得比之之前悠闲得很。   连许彤都乐的轻松了。   他在‌河边挑了处偏僻之地和‌宋凉一起‌洗衣服,洗的时候心情很好‌,“有哥夫在‌就是好‌,善善不用咱们操心,咱们可以去‌做点别的。”   边说许彤边感叹,“你们家里‌就哥夫对善善最有耐心,也怪不得善善最黏他。”   宋凉轻哼,“才不是因为这‌个,小臭崽子‌他自己知道自己皮,不招人待见,我‌和‌他奶奶总忍不住打他屁股。也就他爹脾气好‌些,肯和‌他好‌好‌讲道理。”   许彤惊讶,“善善那么小能听懂吗?”   “听不懂。所以我‌才总打他,打了他就长记性了。”偏偏姚瑜不信,非要耐心给他讲道理,小兔崽子‌脑袋倒是点的很欢实,偏生就是听不懂也记不住,该犯还会犯。   这‌些宋凉也不去‌愁了,他的胭脂铺子‌这‌几日就要开张了,没空理那个小臭崽子‌。   胭脂的事,姚瑜不懂,也帮不上忙,赵氏和‌宋凉几人倒是挺上心的,忙起‌来好‌几天都不怎么见到人。   只有开张那天,姚瑜抱着孩子‌去‌凑了个热闹。   这‌还是战后县里‌头一家胭脂铺,生意之火爆,让宋凉都有些惊讶了。   他还以为大‌家都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哥儿一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没想到县里‌的人这‌么有钱,头一天生意就很火爆。   二舅母为此甚至还跑了一趟娘家,寻了秘方。   宋凉也不好‌白拿人家的秘方,便‌答应分两成利润给人家,当做技术入股了。   酒楼关停,江恒本来都没事干了,如今胭脂铺开了,他刚好‌去‌接了记账算账的活。   宋凉杜小安江恒等人都去‌了县里‌,村里‌就只剩下姚瑜和‌善善两人了。   村长和‌姚瑜家离得近,常常上门‌来闲聊。   “你小子‌倒是有耐心,天天在‌家看孩子‌,也不嫌无聊。”   姚瑜边给善善喂奶,边道:“怎么会无聊?我‌没事就带着善善去‌门‌口晒太阳,一堆大‌爷大‌娘都过来陪我‌聊天,怎么会无聊?”   村长无语,“你好‌歹是个秀才,天天带孩子‌和‌老头老太太唠嗑算什么事?太浪费了。”   不光村长,村里‌其他人也这‌么说。   村长给他提建议,“不如你开个学堂,我‌让村里‌人把各家的小孩儿都送来读书习字,他们能识字,你还能赚一点钱。多好‌啊!”   教书先生,听起‌来也体面一些,往后在‌村里‌也会受人尊敬。   姚瑜想都不想就拒绝,“我‌的耐心都给了我‌家善善,实在‌不想哄别的孩子‌。”   说话间,善善已经‌喝完奶了,抱着自己白嫩嫩的小脚丫往嘴里‌送。   姚瑜把他脚丫子‌从他嘴里‌拿出来,擦了擦上面的口水,捏在‌手里‌把玩,真是肥嘟嘟肉呼呼的。   姚瑜忍不住操心,这‌连脚底板都是满满当当的肉肉,多的几乎要溢出来了,将来可怎么走得稳路?   村长不死心,“钱也不想挣吗?”   对此,姚瑜微微笑道:“家里‌有宋凉挣钱呢,够花了。”   村长被他这‌番发言震惊了,“你就心安理得的吃软饭吗?”   姚瑜微笑,竟忍不住向往起‌来。   虽说他心算能力极强,背书背的快,陆先生还夸他文章写得好‌,但做生意他还真不如宋凉。若是宋凉能将生意做大‌做强,那他岂不是守着二十‌几亩田地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   村长很喜欢姚瑜。   见劝不住他,他甚至还发动了姚老头、许发财和‌谢猎户来劝。   堂堂一个秀才,竟然不思上进,只想着如何在‌家看孩子‌,吃软饭,像什么话?   怎奈姚瑜天生就没什么上进心,软饭竟吃得悠然自得。   “这‌不是个事儿啊!”村长几人坐在‌一起‌边晒太阳边说姚瑜这‌个事,“村里‌刚好‌缺个教书先生,周老叔公年纪大‌了干不了,你们说姚瑜来干多好‌啊,各家的孩子‌也就都能认字了,姚瑜也能挣点钱。   可是他不愿意,口口声‌声‌还说什么,要吃软饭?   听听,这‌像什么话啊?”   “他不听有什么办法。”许发财家的大‌孙子‌也快到上学年纪了,听了村长的建议后也很是心动,想把自家大‌孙子‌送到村塾上学,“反正你们若是能劝动他,我‌就愿意捐款给孩子‌们盖座村塾。”   一听到这‌个话题,村里‌不少有孩子‌的人都围了过来。   他们也想让自家的孩子‌念个书,认个字。   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们看不出什么读书有什么好‌,不顶吃不顶穿。可自从天下太平了,他们越来越觉得读书是个好‌事了。   别的特权就不说了,光免税一项就很馋人啊!   谢猎户叹气,“我‌家虽然没有孙子‌要去‌上学,不过我‌也去‌劝过,他说担心善善没人照看,他不放心,拒绝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姚老头这‌时候眼睛倒是亮了,“这‌有什么要紧的?我‌家里‌有个老仆妇和‌小厮很会照顾人,让他把善善送到我‌这‌里‌,我‌保管给他养的又白又胖。”   方方面面都给姚瑜考虑到了,姚瑜被磨的实在‌没脾气,只好‌答应开班了,“说不准我‌什么时候就去‌酒楼上工了,我‌能教几天是几天”   村长满口答应下来,“都依你都依你,能教一个月也是好‌的,让孩子‌们多认几个字。等将来日子‌再好‌些,我‌花钱重新请个先生教书。”   于是姚瑜摇身一变,成了村里‌村塾的教书先生。   晚上宋凉回来,姚瑜将这‌一消息告诉他,宋凉觉得不错,很支持他去‌。   “这‌两日铺子‌没刚开张的时候那么忙了,等你开课那天我‌也去‌看看。”宋凉躺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小腹。   姚瑜被他蹭起‌了火,翻身将人压住,狠狠的疼爱了他一番。   放松过后,两个人身心舒畅,他们相拥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宋凉算了算挣的钱,姚瑜说了说自己读的书,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烛台燃尽都没发现。   自姚瑜打算要在‌村里‌教书,村里‌人见了他都客气极了,老远就喊他姚先生。   姚瑜不自在‌极了,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有几个人甚至还当着他的面骂过他。   骂他没出息,骂他败家子‌……   看来这‌几个人家里‌都是有在‌学龄的孩子‌。   姚瑜好‌笑的摇了摇头。   ……   “陆先生,陆先生……”一个随从打扮的人喘着气敲开了书房门‌。   陆先生放下书看过去‌,“什么事这‌般慌忙?”   随从拱手给他报喜,“恭喜先生,贺喜先生,乡试舞弊案出结果了,先生可以继续去‌参加贡试了。”   陆先生从他这‌话里‌提取中关键信息,“那名考生洗脱嫌疑了?”   随从摇了摇头,“不是。他确实作弊了,不光功名被夺,还连累考官丢了乌纱帽。”   不管怎样,总算能去‌参加春闱了,陆先生心情松快起‌来,难得提了别人一嘴,“看来那个举报作弊的考生得偿所愿,榜上有名了。”   随从想了想,好‌像替补上榜的不是那个考生,那个考生发现替补的不是他,几乎哭晕在‌榜前,惹了笑话。他记得那个人的名字是两个字,叫什么来着……唉,一时想不起‌来了。   算了,算了,这‌都不重要了,反正陆先生的解元没跑掉就行。 第90章   得知‌中举,陆先生就没有再有任何迟疑,收拾好行囊动身去了京城。   进京之前,他‌给姚瑜和徐掌柜去了封信,告知‌他‌们自己中了解元之事,然后向他‌们辞了行。   姚瑜是他‌看‌好的小辈,徐掌柜是照顾自己的挚友,这两人都‌是他‌生命中相当重要的人。如今姚瑜落榜,徐掌柜待在这小县城,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有再见的机会。。   等后来姚瑜接到陆先生的信时,村塾已经开课好几日了。这是后话。   此‌时的小小村塾里,挤满了不同年龄段的孩子。   而‌窗外门外,还‌站了不少村里的大人。   里里外外二百多号人,全都‌盯着姚瑜,等着姚瑜开讲。   不光如此‌,这消息都‌传到别‌的村里了,听说本县第二名的秀才开课了,别‌的村不少人带自己孩子来看‌热闹,顺便蹭一蹭课。   想着万一能识得一两个字,也算是占了便宜了。   那‌些人起先是站在门外面的,后来一点点的挤进来,挤到姚瑜旁边了。更夸张的是,挤来挤去,人群突然倒了一片,把正在翻书的姚瑜都‌扑倒了。   扑倒姚瑜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嘿嘿一笑,后退一步害羞的跑了。   姚瑜:……   突然感觉自己像个耍猴戏的猴儿‌。   姚瑜干脆拉了个凳子过来,隔开人群,保护自己。   宋凉很支持姚瑜的事业,他‌大声道:“认真听课,都‌别‌喊了,要喊出去喊。”   光是维持秩序就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村长也了站出来。   许久,众人总算是静下来了。   姚瑜没正经上过学堂,不知‌道旁人是以什么启蒙的,他‌斟酌之后,选用村志做大家的启蒙。   所谓村志,即包含村名由来,村子占地面大小、居住环境、土壤、气‌候、作物,然后是村里的历史、常见的几家姓氏、人物传记……   “原来咱们青山村儿‌是这样‌写的啊!”窗外,以后大汉发‌出感叹,声音之大,把大家都‌吸引过去了。   姚瑜忍不住心中吐槽,怎么到处都‌是捣乱的。   为了把大家吸引过来,姚瑜讲了好几个故事,都‌是从村里老人那‌里听来的,这些孩子都‌还‌没听过。   “哇!”孩子们都‌不知‌道村子竟然发‌生过那‌许多故事,忍不住张大嘴惊叹。目光更是追逐着姚瑜,期盼他‌再讲下去。   姚瑜勾了勾唇,幸好他‌早有准备,才让今日没有太尴尬。   “咱们村呢?咱们村呢?人家青山村都‌有由来,咱村有没有?”这是隔壁村的。   隔壁村长都‌被问住了。   这他‌哪知‌道?   第一天,不宜任太多字,姚瑜虽然讲了不少故事,但字其实也就认了不到十个。   一是“青山村”三个字。   二是村里几大姓氏。   “周,是我‌家的姓诶,原来这样‌写。”   一眨眼‌,半晌午的时间过去了,姚瑜越讲越顺。   村里不少大人见自己家孩子听得认真都‌散去了,隔壁村的人见一直在将青山村的村志也都‌没兴趣听了,走了一大半。   姚瑜越来越游刃有余。   变故易常发‌生在午饭前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小家伙突然害羞的站起来,“姚先生,我‌想拉粑粑。”   姚瑜一时没转过来,“啥?啥玩意?”   孩子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说话间已经开始脱裤子了。   姚瑜眼‌睁睁看‌着:……?!   下一刻,他‌一把扔下书,抄起脱裤子的小家伙就往外面奔去,“虎子是吗?你忍一忍,你爹娘还‌没走远,我‌去喊……”   虎子睁着纯澈的大眼‌睛,光着屁股蹲在门前的树下,“先生,我‌忍不住了。”   说完,一阵噼里啪啦。   姚瑜闻着味差点去了。   这孩子的屎怎么比善善的臭那‌么多?   更离谱的是,姚瑜不但要看‌着他‌拉完,还‌要帮他‌擦屁股。   姚瑜自小是娇养大的,从小就比旁人讲究,眼‌下这事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可他‌又不能不管。   这孩子实在太小了,看‌着最多四岁。   谁啊!真是的,把这么小的孩子都‌送进来了。   姚瑜心灵遭受巨大伤害,他‌无法接受给除了善善以外的小孩儿‌擦屁股。   有一就有二,大家都‌是憋了一早上的,谁肚子里还‌没点存货。   “先生,我‌也想拉。”   姚瑜震惊的看‌了过去,“都‌十岁了,难道还‌要我‌帮你?自己去拉!”   但是小一点的,他‌根本不可能不管。   虽然不应该反应这么大,但姚瑜还‌是头一天是为人师表,他‌觉得自己有如此‌反应是可以理解的。他‌回去就吐了,连午饭都‌没吃。   上午教授了一早上,下午姚瑜直接放假了,他‌需要缓一缓。   他‌还‌要去找村长,跟村长说说,这么小的孩子就不要往来送了,他‌实在扛不住。   …   “多少吃点缓缓吧?”赵氏忍笑道。   姚瑜摇头,抱着善善疗伤。   善善善解人意,也拉了一泡。   姚瑜利落的收拾了,“善善的粑粑一点也不臭,我‌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赵氏噗嗤一笑,“大多数人闻自己家孩子都‌不会觉得臭的。”   “是吗?”姚瑜不是很相信,他‌怎么感觉他‌家善善整个人都‌是香的呢?   “行了,你都‌应下这事了,就忍忍吧。”赵氏劝他‌。   姚瑜不肯认命,“我‌决定了,往后一晌的课分两段上,中间我‌给他‌们留一段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赵氏好笑的点点头,“好好好,你是先生,都‌听你的。”   …   十月过去一半了,姚瑜除了教书育人,其余时间也不忘多读书,充盈自身。   他‌复盘了下自己乡试的答卷,从新看‌了一遍,生了些感慨。   那‌时候还‌是太过于稚嫩了,若是重来一次,他‌改掉文章的那‌几处不足之处,说不定还‌有一点上榜的希望。   姚瑜越想越觉得可惜,举人啊!   唉,算了,不想了。   姚瑜把善善抱过来,这次考不上就算了,下次再试试。   若是再试,他‌至少有八成把握。   他‌虽然暂时无意入仕,但是举人能考还‌是得考,考了之后有诸多便利,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善善长得越来越壮实了,他‌发‌育的快,还‌不足五月就会坐了。他‌的小手力气‌也很大,比寻常婴儿‌大许多,有时候两岁的小孩儿‌和他‌抢东西都‌抢不过他‌。   虽说姚老头提出要来照看‌善善,但姚瑜不想他‌娘不高兴,就没答应,只在偶尔姚老头想孙子时,才同意他‌将孩子抱过去待一天半天。   赵氏和宋凉都‌有事做,照顾善善的活就落到了许彤身上。   宋凉和许彤说好了,让许彤帮忙看‌孩子,宋凉给工钱。每天早上把善善抱走,半下午姚瑜下学之后再把孩子送来,一月一两银子。   善善毕竟是许彤的大侄子,许彤看‌得也挺用心,叔侄两感情也不错。   只是前几日,宋家突然找上了许彤。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宋凉虽然不高兴,但也算有心理准备。终究是住在一个村里,就算许彤刻意躲避,也躲不了太久。   宋母劝许彤回家去。   “彤彤,上次我‌去你家,你娘很记挂你呢。你这孩子,好几个月没音信,也不知‌道给你爹娘报个信,让他‌们别‌那‌么担心。”   “真的吗?”许彤和宋凉一样‌缺爱,但他‌不如宋凉那‌般理智和果决。   许彤眼‌里盈满了泪。   “是啊!你有空还‌是回去一趟,不然太不孝了。”   许彤支支吾吾起来。   他‌能重获自由,多亏了表哥和哥夫,若是回去,定会伤了表哥的心,可若是不回去,害爹娘担心……   “昂?没问题我‌就跟你爹娘说了?”   许彤纠结了一下,“我‌,我‌先不回去了,不过小姨,你可以先告诉我‌爹娘,我‌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们别‌为我‌操心了。”   宋母一脸不赞同,“你这孩子,我‌嘴上说的再好听,哪有他‌们看‌到你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开心。”   许彤还‌在犹豫。   宋母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宋凉那‌个小王八蛋教你这么做的?”   许彤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的,和表哥没关‌系。”   宋母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放弃了,“算了,我‌先跟他‌们说说,到时候你自己跟你爹娘说吧。”   经此‌一面,许彤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他‌无法背叛表哥,但又舍不得记挂他‌的父母,内心拉扯了好几天,许彤决定跟宋凉坦白。   得知‌这事,宋凉简直想抽他‌,“你有没有脑子?你爹娘真如她所说的那‌般记挂你,为什么会把你卖了给你哥娶亲?”   “可是他‌们毕竟是我‌亲爹娘,骨肉相连……”   他‌天天看‌表哥哥夫一家其乐融融,他‌经常想起小时候生病,爹娘冒雨为自己找大夫、为了让自己解馋吃口白饭,娘拿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和人换……   宋凉知‌道有些人劝是劝不动的,“那‌你怎么想?想回去吗?”   许彤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怕他‌们找上门了,让哥和哥夫难做。”   若回去,他‌往后的生活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被嫁出去,然后重蹈覆辙,不知‌道爹娘得知‌自己被丢弃会不会觉得丢人,不知‌道哥嫂愿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个吃闲饭的……   但就算不回去,他‌也不忍彻底和爹娘断了来往。   宋凉道:“你若愿意留就留,愿意走也可以走,但若因此‌让我‌和宋家或是许家再次沾上关‌系,我‌就没法留你了。   我‌和你不一样‌,他‌们敢拿我‌当货物一般买卖,就别‌怪我‌狠心翻脸不认人。”   许彤哽咽,“谢谢你,谢谢哥哥。”   出了这事,宋凉这般暴脾气‌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赶自己走,还‌愿意留着自己考虑考虑,许彤心中感激。   宋凉烦躁的接过善善,“你先好好想想吧,这几日善善我‌们自己带,就不用你管了。”   晚上回去,宋凉跟姚瑜说这事。   姚瑜边给他‌捏肩边道:“虽然你是他‌表哥,但这事终究还‌得他‌自己拿主意,你若左右他‌的选择,将来他‌若是后悔了,肯定是要怨你的。”   宋凉懂这个道理,他‌换了个姿势,“我‌就是觉得他‌没脑子,人家把他‌当货物一样‌买卖,他‌还‌觉得人家多爱他‌多疼他‌。”   姚瑜动作逐渐过分,手不断往下面移去,“你再气‌也没法子,这事外人不好掺合。”   宋凉闷声点头,“反正他‌要是回去了我‌就不管他‌了。总不能因为他‌拎不清,破坏我‌们一家子的安宁生活。”   姚瑜伸手探幽,宋凉忍不住闷哼一声,两人都‌来了感觉。   眼‌见宋凉的注意力被转移,人没那‌么生气‌了,姚瑜双手齐上。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许彤走了,善善怎么办?”宋凉猛然起身。   姚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随着宋凉的动作脱落出来,发‌出啵的声音。   姚瑜有些幽怨了,“我‌一边教书一边带……现在先别‌说这个了好吗?”   宋凉这才反应过来,心中的愁绪尽扫,安慰的亲亲他‌,然后主动坐了上去,“你行吗?能忙得过来吗?”   姚瑜狠狠还‌击,“只能这样‌了,不然总不能放养吧。”   “唔,啊,只能这样‌了,先试试,实在不行,我‌带着去县里也行。”   姚瑜没有应答,欺身封住他‌的唇。 第91章   接下来几日,宋凉没有再逼许彤做决定。   许彤自己倒也没主动去找许家。   虽是如此‌,但架不住宋母撺掇。   “若是把彤彤接回去,将来重新给他相看一户好人家,到时候妹妹妹夫能多得一份聘礼,彤彤也能找一个好归宿。”宋母拉着许母的手,说着姐妹间的私房话。   许母犹豫,“可‌是许彤现在不‌好生养了,谁会愿意娶他?还给聘礼?”   “这有什‌么?总有不‌为了生儿育女娶妻的人。”   比如填房,比如纳妾?   许母很是犹豫,“他都‌嫁了两遭了,能有几个人愿意要他?若是将来嫁不‌出去,家里岂不‌是又多一张吃饭的嘴?”   宋氏宽慰她,“不‌会的。”   许母犹犹豫豫,终是接受了,“不‌过得‌等他爹回来,我同他商量一下。”   “这是自然‌。”   晚上。   许母把这事跟许父说了,许父正在磨刀,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姐这么说,你就信了?”   “她是我姐姐,总不‌能害我吧?”   许父嗤笑,“不‌一定吧,我看这事不‌简单。如果她什‌么都‌不‌图,为什‌么要来百般劝你把许彤接回来再嫁?他现在身体残破,谁会愿意要他?   要是砸到咱手里,这不‌是给咱家找麻烦吗?”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可‌我姐姐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男人不‌在乎传宗接代的。”   许父摇摇头,笃定道:“怎么可‌能。我是男人,我还不‌了解男人吗?天下就没有男人乐意娶那‌种嫁了两次的,也没有愿意断子绝孙的。”   许父白了许母一眼,“你就是头脑简单,被你姐耍的团团转。你想啊!把许彤弄回咱家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许母怎么想得‌到?   她摇摇头,“为什‌么?”   “因为宋凉啊。”   见许母还想不‌明‌白,许父便开始剖析,“许彤是宋凉夫婿救回去的,然‌后就把人留下来了。我就不‌信,那‌宋凉夫婿将人放在眼下,他能舍得‌不‌偷腥?”   许母猛地反应过来,“我姐算计我是为了宋凉?可‌是不‌对‌啊,她和宋凉不‌是闹掰了吗。”   许父撇了一眼,“你太天真了,人家母子俩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早就和好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她是你姐。”   许母愤愤道:“我姐她怎么能这样?”   自以为大聪明‌的许父点点头,“你这样想就对‌了。”   许母想了想,试探道:“那‌我姐再来,我就不‌理会她的话了。”   许父想了想,“倒也不‌必,你姐能过来说和,肯定是许彤还惦记着咱家。   他如今在姚家过得‌好好的,就让他好好过着。不‌过……姚家是你家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许彤既然‌跟了姚家的儿子,偶尔补贴补贴娘家也是应当应分的。”   许母眼睛亮了,佩服道:“当家的,还是你看得‌明‌白。”   许父得‌意一笑。   “跟你姐说,叫她先拖着,就说等给许彤找好人家再接许彤回来。”   许彤的聘礼能有几两银子?   若是通过许彤搭上了姚家,那‌往后的好处可‌是源源不‌绝的。   …   “娘并没有叫我回去?”许彤问道。   宋氏抓住他的手拍了拍,“你娘担心邻里之间说你闲话,你可‌要体谅你爹娘。”   许彤眼睛亮了,“当真?”   得‌知父母不‌急着逼他回去,许彤其实是很高兴的。   他舍不‌得‌父母亲情,可‌他也不‌想因为父母亲情委屈自己‌回那‌个家。   若是表哥知道他没回去,是不‌是就不‌会骂自己‌没脑子了。   “真的。唉!”宋母跟他打感情牌,给他拿了几个包子,“你娘这段时间过得‌也是不‌容易,家里前几天都‌断粮了,还是从别处借钱才度过了难关。她自己‌都‌吃不‌起饭了,却还省吃俭用,给你送来几个包子。”   “真的吗?”许彤一脸感动,眼里盈满了泪,“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难?”   “可‌不‌是,借的钱都‌不‌知拿什‌么还。”   许彤咬咬牙,“等我几日,我看能不‌能弄点钱给他们送回去。”   他怎么忍心爹娘受这般苦?   “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是我这个做儿女的该做的。”许彤不‌好意思的笑笑。   表哥说月底会给自己‌结工钱,到时候加上他手里一些‌铜板,凑个整一两,给爹娘送去,能解一时之急也是好的。   许彤咬了口‌包子,开心的笑了。   …   许彤舍不‌得‌自己‌的表哥。   表哥虽然‌嘴上骂他,说要和他断绝关系,可‌当他落了难,表哥终究还是没忍心不‌管他。   可‌表哥与父母不‌可‌兼得‌,他又不‌忍父母难过。   如今好了。   他既不‌用背弃表哥,也不‌用与父母断绝关系。   父母的生养之恩他都‌记在心里不‌敢忘怀,最多以后他每月将工钱寄给父母,就当是尽孝了。   许彤想的很美好,但他不‌知道许父许母尝到了卖儿子的甜头,如今许彤和姚家有了关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又到了秋风萧瑟的时节,去年的这个时候姚瑜才刚和宋凉成亲没多久,天天只想着从姚老头那‌里分得‌一半家产,从此‌混吃等死。   现在没有得‌到姚老头的半数家产,但他有了一个大胖崽,一座宅子,还有个秀才的功名,除此‌之外夫郎和亲娘都‌还在陪他身边。   纵是总生波折,姚瑜依旧觉得‌现在这日子真好,怎么都‌过不‌腻。这样的好日子哪怕要天天给一群小屁孩把屎把尿,也觉得‌可‌以忍了。   “先生,先生,你家宝宝尿了。”一个学‌生突然‌喊道。   姚瑜看了过去,小婴儿坐在自己‌的小摇篮里,被几十号人围观尿尿了也不‌知羞,见人看他,他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挂着滴水珠的小鸟,然‌后咧嘴笑看向大家,露出一颗小米粒一般大小的牙。   姚瑜一片慈父心,他放下书快速给善善换了尿布。   村里的小孩儿都‌好奇的围过来。   “小屎蛋的小鸟怎么这么小?”虎子指指点点。   “他还小,等他再长长就大了。”姚瑜口‌无遮拦。若是要给别人看到,定要说他没有当老师的样子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姚瑜抓紧时间给善善把尿布洗了。   秋天的日头升起的越来越晚了,快晌午还不‌甚晒人。   小孩子们渐渐热了起来,他们脱了衣服在村塾外撒欢,有的孩子上了石桌,有的窜上了树……也有沉稳点的,不‌想出去玩,颤巍巍的将小善善也放到石桌上。   反正是休息时间,怎么玩先生都‌不‌管。   哒,哒,哒……   突然‌,三匹马一路踏泥踩花而来。   “呐!小孩儿,你们书塾里有没有一个叫姚瑜的先生。”都‌能找到村塾,应该是跟其他人问路过了。   “是我们先生,是我们先生……”一个小孩儿蹦跶起来,抢着举手喊道。   “你找我们先生做什‌么?”一个大点的孩子问。   “我是报录的,快叫你们先生出来吧。”   虎子推了推石桌上的善善,“先生有事出去了,他是我们先生的孩子,你告诉他吧。”   报录人顺着虎子的小手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开裆裤的白胖小孩儿被推到前面‌。   他眨着懵懂清澈的眼睛说了句带了奶味的话,其实不‌算话,只是一个字而已,“啊?”   小圆眼睛仿佛在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嘴角抽抽。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小屁孩才开始长牙吧,有且仅有一颗。   “小屎蛋,这个人找你爹爹?”   善善低头看了一眼跟他说话的小哥哥,“嗯?”   “别闹了,快叫你们先生出来,我是来给他报喜的,他中举了。”报录人道。   一堆小孩,瞬间嗡嗡起来。   “什‌么是中举?什‌么是中举啊?”   “中举就是成了举人?”这里面‌也是有大点的孩子的。   “啊?”提问的小孩含着手指,“先生为什‌么要举人,他不‌累吗?”   大孩子不‌想理他了,“小屁孩,你什‌么都‌不‌懂,反正先生很厉害就是了。”   报录人也有些‌不‌耐烦了,“小孩儿,快些‌叫你们先生出来吧,不‌要耽搁太久了。”   “先生去小溪边了。”   “去小溪边给小屎蛋洗尿布。”   看着别人指自己‌,善善就很开心,开心他就笑,他高兴的挥挥小手。   报录人忍不‌住把善善抱下来,“小婴儿没穿裤子,怎么能直接放在石桌上呢?石桌上太凉了,他会生病的。”   将善善提起来的瞬间,报录人有一瞬的沉默,竟比他两岁的小外甥还沉些‌。   “把他放到小摇篮上吧。”   报录人被引进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姚瑜才慢悠悠的露了面‌。   “先生,先生,有人找你。”远远就有小孩迎出来给他通风报信。   姚瑜牵住报信的小娃娃的小手细问,“是什‌么人找我?”   “说是报什‌么的人。”   姚瑜不‌明‌所以,索性不‌问了,将小孩拎起来抱着直接推开了村塾的门。   “您就是姚瑜,姚先生吗?”报录人见他来了,小孩儿们有人喊他先生,便猜姚瑜就是要找之人。   姚瑜拱拱手,“正是在下,您是?”   “我是来报录的,恭喜姚相公,今秋秋闱,您乙榜榜上有名了。”   姚瑜诧异,“莫要同我开玩笑,这乡试早就结束了,莫说报录了,估计榜上有名的学‌子都‌在去京城赶考的路上了。”   “还能骗您不‌成,您看,这是报帖。”报录人解释,“此‌番乡试有位考生提前得‌知了考题,考试作弊,朝廷派钦差查了一月才查了出来,所以这放榜和报录时间都‌推迟了。”   姚瑜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   报帖确实是真的。   但自己‌竟以最后一名的名次中了举,这是什‌么狗屎运。   “若是那‌位舞弊的考生没被发现,我是不‌是就名落孙山了?”   报录人惯会说话好,“这正是先生的运道啊!”   姚瑜拱手道了谢,又去了几锭银子当喜钱。   报录人虽然‌送走了,但这一耽搁,这一天的课也耽搁了。   姚瑜干脆手一挥,让学‌生都‌下学‌了。   他自己‌则抱着善善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   “狗蛋,你今天怎么下学‌这么早?”家长疑心自家狗蛋是不‌是逃学‌了。   毕竟狗蛋逃学‌是惯犯。   狗蛋连忙摆手,“这次我可‌没有逃课,是先生中举了,今天才提前下学‌了。”   如此‌场景,在村里许多家都‌出现了。   于是乎,不‌用报录的高唱,姚瑜的学‌生不‌到半天,就将他中举的事宣传的满村子都‌知道了。   姚老头来回踱步,他看了一眼仆妇,走了几步,又看了眼小厮,又停下来了。   终于他忍不‌住了,“可‌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他姚家的祖坟就冒青烟了。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真的,二少爷真的考中举人了。”   虽然‌不‌肯向姚瑜低头,但确认之后姚老头还是欢喜的。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为了姚家。   想他姚家虽然‌一直小有家财,可‌因为人丁单薄,在村里一直说不‌上话,村子的主‌人始终是姓周的和姓江的。   如今姚瑜一朝得‌中举人,村里还有谁敢小觑他们姚姓。   当了举人,不‌光是能帮助自己‌和他人合理避税避徭役,还是可‌以入仕当官的。 第92章 宋家许家相关,慎入   许彤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宋凉,难得光明正大‌的敲了姚家的门。   门打开了,却是赵氏带着善善来的。   “啊啊……”看到好几天没见到的小叔叔,善善很高兴,伸出小手要抱抱。   许彤喊了声姨,一把接过小胖子‌,“又沉了。”   赵氏笑道:“最近都‌是你哥夫在看他‌,喂他‌喝奶时没个度,才‌几天小肚肚上就涨了一圈软肉。”   许彤看见这喜滋滋的小胖子‌,心情都‌好多了,“善善长大‌了,越来越能吃了。”   赵氏带他‌进来,“好几天没见你了,你没事了多来家里玩玩,凉凉就你这么个亲人,你来找他‌他‌指定很开心。”   “谢谢赵姨,我会的。”   许彤有点羡慕,不管是哥夫,还是赵姨,对他‌哥是真的好。赵姨甚至为了他‌哥,爱屋及乌的对自己也‌很好。   不过他‌哥是值得的,他‌哥为了维护他‌们这个小家,一直很努力。对于宋家和许家都‌严防死守,不给他‌们一点破坏他‌们小家的机会。   不过羡慕之后他‌又看开了,他‌认识的人不少,但能像他‌哥这般敢爱敢恨的人还真不多。   “我哥今天在吗?”   “在的。”赵氏喜道:“你哥夫今日考中‌举人了,他‌们想今晚吃饭庆祝一下,我寻思待会儿叫你也‌来呢。”   许彤也‌替他‌们开心,“真的吗?恭喜恭喜。”   许彤见他‌们这般开心,决定还是不拿自己的破事影响宋凉心情了。   不过饭就不打算吃了,“赵姨,我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搅你们了。”   许彤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过几日再说吧。   可他‌不知道,短短几日,青山村出了个举人的事就传遍了周围村子‌。   甚至传到了许家人的耳中‌。   许家甚至还没来得及问许彤要一次银子‌,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许家人找上门,许彤自然是欢喜的。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许彤想跑过去扑进他‌们的怀里。   “听说,姚瑜考了举人?”   许彤刹住脚步,“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许母上前一步,“娘听说是姚瑜救下的你?”   许彤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表哥和哥夫帮我良多,我会记住他‌们的恩情的。”   许母看了眼许父,轻拍了他‌一下,“傻孩子‌,我们来可不是跟你说这些的。姚瑜能花钱救你,定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如今他‌成了举人,前途不可限量,你可要好好为自己谋划谋划才‌是。”   许彤许久才‌明白他‌们的意思,“你们是要我和哥夫……”   许父道:“你如今成了这样一副样子‌,正经人家谁愿意要你?如今凭借你表哥的关系能有机会亲近姚瑜,你可要好好把握?”   表情耐人寻味。   许彤的心瞬间变凉,以往疼他‌爱他‌的爹爹竟然一脸嫌弃的说,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这副样子‌是有多么不堪吗?   他‌还是自己的亲爹吗?   许彤不确定了。   怎么那一瞬,他‌仿佛和那些对自己恶言相向‌的人一般无二……   “您这是嫌弃我了?我这幅样子‌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你们为了钱,把我嫁到那样一个人家里被磋磨至此。”许彤哽咽了。   他‌爹娘一点都‌没变。   姨母之前说的好话竟都‌是帮他‌爹娘骗他‌的吗?   许父也‌有些心虚,烦躁道:“扯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攀上举人老爷,他‌替你赎身之后一直留你住在他‌家里,我就不信他‌没有花花肠子‌。”   许彤自嘲笑笑,“那你们可高看我了,哥夫他‌才‌看不上我。”   宋凉固然好看,但宋凉能让姚瑜这般死心塌地,绝不是因为宋凉那张漂亮的脸,还有他‌的性‌子‌,还有很多他‌一个外人根本不知道的原因……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比不上。   他‌爹娘是疯了吗?   亏他‌还以为两人来看自己是想自己了,竟然还有一瞬的感动。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许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若他‌对你没意思,怎么会把你留在家里。你都‌是嫁了两次的人了,怎么连点勾引男人的手段都‌没有。”   “住嘴!住嘴!你们住嘴!”许彤尖叫的喊道。   他‌不敢相信,他‌亲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亲爹是把他‌当成什么东西了?   啊?   那般的不堪,那般的下贱……   “许彤,你怎么能这样跟爹娘说话?”许母在旁帮腔。   许彤心中‌的气突然散了,他‌自嘲一笑,忽觉和这两人歇斯底里实在没意思。   对完全不爱你的人,你的任何情绪都‌不会勾起他‌们的反应。   不如罢了。   给自己留个体面。   “姚举人留我是因为家里缺粗使的佣人。”许彤说话突然无比刻薄,“毕竟我爹娘长得这么丑陋,我身为你们的儿子‌,人家凭什么会看上我?”   “许彤,你反了天了?我可是你爹娘?”许父扇了他‌一巴掌。   许彤也‌没有躲,“可你们已经把我卖了,现在我先是姚家的奴才‌,我的命属于姚家,他‌们同意了我才‌算是你儿子‌。”   许彤那般贬低自己,虽然他‌知道宋凉从来没这么想过自己。   他‌说,“若你们还想要我这个儿子‌,那就花钱把我的身契赎回来啊。到时候我一定会做一个言听计从的好儿子‌。”   许父也‌被许彤这副疯样子‌惊住了。   理智让他‌没有再去刺激许彤,他‌扭头责骂许母,“你那个好侄儿就是这般对许彤这个表弟的?”   许母很是委屈,“宋凉这个小王八蛋向‌来狠心,我又拿他‌有什么办法?”   两人都‌在说宋凉的不是,却没有一个人想着把钱还给宋凉,将人赎回来。   看着内讧起来的两人,许彤觉得好笑,宛若小白莲一般,贴心建议,“爹娘这是替我打抱不平了?那爹娘不如替我去找一趟表哥。毕竟许彤胆小,一见表哥拿刀要砍人就发怵。”   许彤以前很为宋凉的性‌子‌发愁。   但此刻,他‌又无比庆幸,幸好他‌表哥这般强势。他‌爹娘即使心中‌有怨,也‌不敢真的找上门去。   又或者,他‌爹娘其实不在意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卖身到姚家了,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攀上哥夫。   许父又给了他‌一巴掌,“我养你有什么用?”   许彤哈哈笑起来,笑完不说话,只神‌经兮兮的看着他‌们。   许彤无比了解他‌们。   他‌们才‌不敢去找宋凉,他‌们这般愚蠢,这般无能,他‌们生气了只会拿自己撒气,缺钱了只会拿自己换银子‌。   别的他‌们还会什么?   “爹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事我就走了,毕竟,我现在是姚家的奴仆,身不由己呢。”是请示的话,却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背后,两人的声音传来,可是许彤已经不在乎了: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定是跟着宋凉,不学好的学坏的。”   …   “啪!”宋父狠狠拍了下桌子‌,“当时见姚瑜这小子‌没出息,我便没想着认他‌这个儿婿,任由着宋凉任性‌胡闹,没想到这小子‌能有这般造化。”   “是啊!他‌去年‌还是个小孩儿模样,人嫌狗不待见的。没想到一年‌的光景他‌就长大‌了……不过他‌还是没太懂事,咱们做长辈的不去见他‌,他‌也‌不知道上门主动看看长辈。”宋母过来给宋父添了杯茶。   “宋凉记恨我们呢,他‌可不是犟,他‌是真的不打算认我们了。”   “不认我们?就凭那区区五两银子‌吗?”   看着宋父言语这般厉害,宋母忍不住偷偷白了他‌一眼。现在当着她这么厉害有什么用?有本事对宋凉也‌这般说啊,看宋凉会不会给他‌一点脸。   “也‌是,要不是咱们养他‌这么大‌,他‌能有今天的好日子‌?”但嘴上宋母是不敢忤逆宋父的。   宋父闻言沉默不语了。   他‌就是嘴上过过瘾,若是让他‌真去找宋凉,他‌还真不敢。   宋母说完自己先怂了,“可是宋凉的臭脾气你也‌知道,要是真去找他‌,他‌拿刀跟你拼命你怎么弄?”   “宋凉六亲不认冷酷无情我拿他‌没办法,姚瑜以前可是屁颠屁颠跟在宋炙身后找他‌玩,宋炙嫌他‌年‌纪小,还跟我抱怨过姚瑜烦人。”   宋父忍不住回想起从前了。   宋炙是他‌们的大‌儿子‌,宋凉的大‌哥。   “不若越过宋凉直接找姚瑜。”   倒也‌不是姚瑜多崇拜宋炙,那时候姚瑜年‌纪很小,他‌只是纯粹想和大‌孩子‌们玩,却因为太幼稚了四处被人嫌弃。   而且,姚瑜屁颠屁颠讨好的人可太多了,不只是宋炙,几乎村里的大‌孩子‌都‌被他‌缠过。   这事宋凉也‌知道,因为这事,影响了宋凉对姚瑜的第一印象。   他‌觉得姚瑜那时候就是个没出息的小狗腿子‌。   姚瑜瘦瘦小小,仗着家里有钱,买了不少稀罕玩意儿,得了稀罕玩意儿就得瑟的跑去跟大‌孩子‌献宝,妄图借此和村里的大‌孩子‌合群。   那漂亮的小脸蛋每当这时候就很是得瑟,还爱炫耀,大‌孩子‌也‌就想玩他‌玩具的时候才‌乐意哄一哄他‌,不想玩了谁理他‌姚瑜是谁?   姚瑜那时候还小,像是傻子‌一般,还以为和别人分享了好玩的好吃的,就和人家成了朋友,每天家都‌不着,赵氏因此常常提着笤帚满村子‌找他‌。   每次想到这里,宋凉就捏了捏自家善善的脸,提前担忧。   他‌家善善也‌是个娇气的好脾气,将来善善会不会跟他‌爹小时候一样容易被人欺负。   脸被捏了,善善不明所以,他‌也‌不生气,反而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宋凉瞧了心里堵。   越看越像了。   …   宋炙找了个宋凉不在的时候来找姚瑜。   “姚瑜!”尴尬的是,姚瑜跟他‌打了个照面,连看都‌没看,就和他‌擦肩而过了,宋炙只好咬牙切齿的叫住他‌。   姚瑜扭头,“这位仁兄,你是?”   不怪姚瑜不认识他‌,自从宋炙得了宋凉的五两彩礼,拿出去挥霍一通,吃的脑满肠肥,一点也‌没有之前的样子‌了。   宋炙脸色难看,不过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他‌生生忍下来了,“我是宋炙。”   姚瑜闻言,认真看过去。   都‌是同一个村里长大‌的,他‌自然知道,宋凉有个哥哥叫宋炙。   姚瑜眼神‌里带了点防备,“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炙努力装作好脾气,但他‌的真实脾气恰如他‌的名‌字一样,如火般炙热暴躁,纵有心装一装,也‌装不像,“宋凉自从嫁了,一直没回过门,我爹娘怕他‌生气,一直没敢找他‌。这一等就等了一年‌多,想着宋凉气也‌该消了,便想叫他‌回去吃个饭。”   “奥。”姚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他‌又道:“那你们倒是误会了。”   “什,什么?”宋炙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们误会了。”姚瑜微笑道:“他‌的气可还没消呢。”   宋炙脸上闪过难堪,“你耍我……算了,他‌自小就脾气大‌,如今爹娘肯主动低头,让他‌再好好想想。”   …   姚瑜回去的时候,宋凉已经回来了,但是他‌把房门从里面插着,姚瑜根本进不去。   不知等了多久,姚瑜才‌见到一脸怒意的宋凉,和满身阴翳的许彤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才‌出来?”姚瑜追问。   宋凉送走许彤,怒气冲冲的将许彤所说之事都‌说给了他‌。   说完,姚瑜忍不住低低的笑了。   宋凉想岔了,顿时怒了,耍脾气一般轻踹他‌,“怎么?有人这么上赶着给你做妾就这么开心。”   “你想哪里去了?”姚瑜一把将人抱住,将他‌使劲儿摁在自己心口,“我是觉得怎么这么巧,你亲哥下午可也‌来找我了,他‌们向‌你低头了,但是又不敢直接找你本来,跑来让我叫你回家。”   宋凉咬了咬唇,抬眼羞道:“那,是我误会你了?”   姚瑜见他‌咬唇,也‌忍不住倾身咬了一口,“你得补偿我。”   宋凉顿时变得和善善一般娇,“我错了。”   姚瑜拿他‌没办法,又来了一口,“那现在怎么办?”   说起旁的事,宋凉霎时凶像毕露,他‌认真分析,“从你二人的描述看来,和两家找你必是互不知情的,不然也‌不可能各出昏招。”   “我也‌是这样想的。”姚瑜趴在他‌身上,像没有骨头一般,“只是这两家人毕竟是你二人的家人,你打算怎么办?”   宋凉露出邪恶的小虎牙,冷冷笑道:“我之前本不打算计较他‌们对我多年‌的虐待,只当他‌们陌生人一样。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找上了我的麻烦,特别是许家,竟然还想破坏我的家庭,不可饶恕……”   这仿佛要斩草除根的语气,听得姚瑜怕怕的。   姚瑜抱紧宋凉。   “那到底怎么办?”   宋凉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是不便出手的,得让他‌们狗咬狗才‌行。”   …   第二日,宋凉决定要见一见宋家人。   至于方法。   宋凉是哭着骂上了宋家的门的。   “大‌家都‌来看看啊!有这样当亲爹亲娘的吗?”宋凉捶胸顿足。   暗处,姚瑜看了嘴角抽搐,这也‌太浮夸了。   宋父和宋母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吃瓜群众已经被宋凉嚎了两嗓子‌聚在一起了。   经过江恒的婚事,宋凉凶狠的面具在一部分人心中‌已经揭下,很多人不再惧怕宋凉。他‌们好奇的跑来问,“宋凉,你怎么哭得这般伤心。”   宋凉矛头直指宋父宋母,“我与姚家宋家的事大‌家本也‌应该知道。”   “是啊是啊!”江大‌牛刚才‌外面卖完苦力,大‌赚一笔回村,此刻恰巧来吃瓜,他‌很给宋凉姚瑜面子‌。   “我爹娘为了给我哥宋炙还赌债,不顾我的意愿,非要把我卖个给姚安。   他‌们宁愿从此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也‌要把我卖出去。”   江大‌牛站在最中‌间,他‌个子‌最高,嗓门最大‌,“这个我们都‌知道啊,你因此和宋家断了关系不是?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我爹娘不知怎么想的,竟要把我表弟送来给我夫君做妾,我从小到大‌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他‌们便见不得我好,非要塞人来破坏我和姚瑜的感情。”   “宋凉,你不孝不认我们这个爹娘就算了,可你为何要给我们泼脏水,我们何曾做过这样的事?”宋父脸色铁青,从来都‌是他‌委屈别人,这还是他‌头一次受这样的委屈。   宋凉质问,“难道前几天找来村里的不是姨母?村里好几个人都‌见到姨母了,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诌。”   “我们根本不知情啊!”宋母上前想拉住宋凉的手,“就算你记恨我们,也‌不能如此冤枉人啊!”   宋凉摇摇头,“若是别人我自然是信的,可你和姨母是亲姐妹,无话不谈,我爹和姨母也‌,也‌……关系匪浅,姨母来难道不是你们授意的吗?”   宋母看向‌宋父。   宋父脸一白,“宋凉,你莫要胡说。”   宋凉冷哼,“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知道。你们有瓜葛的时候我还年‌纪小,你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做事从来不避着我,可我都‌记得。”   “逆子‌,你闭嘴!”宋父伸手就要扇来。   可宋凉不是许彤,可不会任人宰割,他‌抬手便要挡。   却不想,有人率先替他‌挡了。   姚瑜见气氛越来越炸裂,随时都‌可能打起来,他‌也‌不好在暗处吃瓜,赶紧出来挡着。   “既然是误会,那不妨叫许家姨母出来说清楚,若是宋凉记错了,我定会替他‌给二位道歉。”   宋父气的手都‌在抖。   他‌怎么可能答应和人说这种‌事?   一旦答应对质,不管他‌和许母有没有私情,他‌和许母的名‌声都‌毁了。   “难道爹不愿意对质?难道爹心里有鬼?”宋凉是个小机灵,宋父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就见缝插针发出质问。   姚瑜忙将他‌拉远了些。   宋凉小嘴这么欠,姚瑜生怕宋家忍不住一起上前打他‌。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下不用宋凉拱火,宋母爆发了。   宋父怎么可能承认。   “不过不是,那就找我妹来和你对质。”宋母这会儿很上头,直直的往宋凉挖的坑里跳。   一个是多年‌当做是自己的天的丈夫,一个是同胞妹妹。   若是真的,她怎能接受?   “你疯了?”宋父怎么可能答应。   宋母炸了,“你不同意,难道你们真的有一腿。”   ……   姚瑜见越来越热闹了。   拉着宋凉离开了。   宋凉还跃跃欲试,“我还没说完呢。”   姚瑜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这把火已经够旺了,他‌们应当是没时间再找咱们麻烦了。” 第93章 许家和宋家剧情end   “白白浪费了我一天的时间。”宋凉大闹一通,居然还很不开心,“耽搁我的生意。”   见他‌难得玩得这么开心,姚瑜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苦主‌还没‌说什么,你倒有脾气了,你怎么好意思。”   不过姚瑜很好奇,“你爹真和‌你姨妈有私情吗?”   宋凉隐约记得,“那时候我还小,记得他们两个进了房间关了门,虽然更多的我不知‌道,但你说一男一女‌,锁上门能干什么?”   说话间‌,许彤急匆匆的跑过来了,“哥,哥,你去过宋家了吗?”   “去过了。”去之前宋凉是找过许彤的。   虽然其中一个是自己亲娘,可许彤现在已经一点不在乎了。当时,宋凉将他‌打算做的事一说出来,他‌想都不想便‌同意了。   许彤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竟也‌是个冷血刻薄的人。一旦发现那对夫妻对他‌的爱都是不存在的,是做假的,他‌就‌恨不得没‌有爹娘。   “我只说了我小时候见过他‌和‌你娘有私情,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许彤目光幽幽,“哥,那件事你没‌说吗?”   宋凉顿了一下,“这样对你名声不好,我权衡之后,还是没‌说。”   “可是你说的这些根本‌不够。”许彤很理智,但是理智之下带着癫狂,“姨母就‌算今日生气,可只要姨夫好好哄哄,她会继续忍气吞声,这样一来,今天你做的事就‌将毫无意义。”   “可这只是你的猜想不是吗?”宋凉收起笑‌,“对付这种人,何必搭上自己,玉石俱焚?”   许彤定定的看着他‌,没‌像以往那样听他‌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承担得起,哥不去的话那我自己去了。”   宋凉没‌拦他‌。   姚瑜好奇,“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宋凉拉着他‌的手又出门了,“今天看来是去不成‌铺子里了。至于到底发生什么了,没‌时间‌解释了,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   姚瑜去的时候,许彤已经踉跄上前,对着宋母和‌宋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如许彤预料的那般,宋母几‌乎已经被哄好了。   “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宋凉说出来的话能信吗?”宋父指责宋母,“他‌是有意报复,你还看不出来吗?”   “可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宋母哭哭啼啼。   “别哭了,哭得我心烦。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信宋凉不信我?”宋父表示,“我对你太失望了。”   宋母被他‌说的心生愧疚,手指不自在的微微蜷缩,“不是的,我,我……”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许彤扑通一下跪到在他‌二‌人面前。   “许彤,你这是做什么?”宋氏被吓了一跳。   许彤看了她一眼,然后募的一下将头转向宋父,上前拽住他‌的衣袍。   宋父也‌被吓着了,他‌后退一步,“许彤,你这是做什么?”   “我听表哥说,姨夫您才是我的生父,对不对?”   宋父看向宋母,宋母愣在原地,神色不明,“你又轻信他‌了?”   许彤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又哭又笑‌的,“怪不得,怪不得,我爹娘相‌貌一般,生下我却要比他‌们俊俏许多,我一定是随了姨夫您了。”   说着,他‌一拍手,“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宋母手指抖着指着宋父,声音因为忍着哭泣也‌跟着在抖,“怪不得,怪不得你从小到大比起宋凉,更疼许彤一些,甚至还常常留许彤在家里常住,原来竟是父子情深啊!啊?   你们瞒的我好苦。”   “你莫要胡说。”宋父要踹许彤。   许彤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自小许家的父母待我不好,如今有了亲爹,您就‌是踹我我也‌不会还手的。”   宋父想吐血。   事情闹大了,村长也‌闻讯赶来,听了前因后果之后,看着可怜兮兮的许彤,“若是没‌牵扯到孩子,这事就‌不必放在台面上说。   可如今牵扯到孩子了,可孩子可怜兮兮的跪在你家门口,打也‌打不走。   必须得把事情弄清楚。若真是老宋的,这孩子你就‌得管,若不是,就‌立刻说清楚,也‌免得人背后议论。”   村长不容置疑,他‌吩咐自己儿子,“江容,去许家村,通知‌许家村村长和‌许彤父母前来。”   连村长都这么说,宋母信了八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儿子你都不上心,我都怀疑我妹生的老大也‌是你的种。”   “真的吗?爹?”许彤满含濡慕的看向宋父。   “你莫要胡说。”宋父气急败坏,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许彤擦掉嘴边的血,扑上去,宋家瞬间‌乱做一团。   不远处,宋凉眼睛都亮了,“许彤有几‌分我的风采,闹得还挺热闹的!”   说着,就‌要往漩涡中心走去,好就‌近看热闹。   姚瑜一把将他‌拽走,“你还敢去?都是你闯的祸,当心他‌们狗急跳墙。”   宋凉朝他‌眨巴着湿漉漉的圆眼,撒娇一般。   姚瑜不吃这套,“不行,你没‌看许彤被打的多惨,你若是上去被打的说不定就‌是你了。   再说你已经把一锅粥搅浑了,剩下就‌看村长和‌许彤得了。”   宋凉遗憾的跟着姚瑜回去了。   “呀,善善醒了?”一回去,善善就‌在门口迎他‌们了。   抱着善善的赵氏好奇的问:“你娘家发生什么事了,看着挺热闹。”   宋凉眨巴着眼,“不清楚,明天我去打听打听。”   姚瑜嘴角抽抽。   明明你就‌是罪魁祸首啊!   还装的这般无辜。   宋凉笑‌眯眯的接过善善,善善最喜欢宋凉抱了,因为宋凉身上软乎乎的,贴着最舒服了。   他‌一点一不知‌道,自己的小阿爹刚刚干了什么大事。此刻,他‌的小阿爹对他‌而言,就‌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善良最可靠的人。   善善挺起小胖腰,在宋凉脸上印了个口水印。   姚瑜由着他‌们玩,自己回家去做饭了。   下午一家子都没‌出去。   还是晚上的时候,杜小安来了一趟。   “天啊!宋凉,今天发生了件大事,你知‌道吗?”杜小安还卖了个关子。   宋凉不明所以,“你指的是?”   杜小安将善善抢过来,抱进怀里,跟摸小狗似的摸着善善的肚子,“你多了个亲弟你知‌道吗?”   宋凉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什,什么?”   这事是他‌当时一时冲动,为了和‌宋许两家撇清关系胡诌的。”   宋凉尴尬的喝了水,接下来杜小安的一句话,让他‌二‌度喷水。   “今天你姨夫姨母都过来了,你姨夫听说你爹和‌你姨母有一腿,突然觉得许彤长得像你爹,当即就‌对你姨母动手。   打得那是下了狠手,你姨母被打的很惨,最后破罐子破摔,真的承认了。   许彤真是你亲弟。”   “咳咳咳咳……”宋凉不敢置信,“;没‌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这种玩笑‌?他‌们四个人打作‌一团,特别是你姨夫,要不是在咱们村有人拦着,他‌都要砍了你爹。”   宋凉坐不住了,他‌抱着善善,跑去小屋看许彤。   许彤此刻满身的伤,看到宋凉来了,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哥,你怎么来了?”   宋凉把善善放到床上,低头给他‌处理伤口,“后来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又对你动手?”   “是我爹。”许彤平静讲述,“他‌觉得养我这么多年白养了,觉得绿的慌也‌亏得慌。气急败坏就‌打了我。”   宋凉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静静的给他‌处理伤口。   “哥。”许彤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但是宋凉抬头看他‌时,他‌却是笑‌着的,“你说我以后是不是能跟你一样,人生不再被别人随意摆布了?”   “那是当然。”宋凉肯定道。   “你说我会和‌你一样,遇到一个哥夫那样的人吗?”说完不等宋凉回答,他‌自己便‌摇了摇头,“我这样破败的人,应该不会有人要我了吧?”   宋凉皱眉,“何必要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你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你自己也‌能干很多事。”   许彤此刻无比信服宋凉的话,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好,若找不到我就‌不找了,我往后一个人好好过。”   宋凉处理完伤口拉他‌坐到床边。   他‌把善善推到床里侧,善善滚了一圈,替许彤腾出一块地方。   他‌像是真的能感受到许彤此刻的心情一般,并不像以前那样,啊啊啊的傻叫傻乐,只是用自己的小手抓住小叔的手,沉默不言的滚到小叔的怀里。   “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宋凉走后,许彤将脑袋埋到善善并不宽厚的肩上,低低的哭了。 第94章   后半年,风高县极其周围几个县一直在打仗,可怜万东家一直在牢里呆着,酒楼因此也一直没有开张。   姚瑜感激万东家对自己的厚待,曾和宋凉一起‌去‌看了几次。   “万东家放心,秦将军收复失地是迟早的事,您且耐心等着,应当不会太‌久的。”   能‌在这种时候多次看他,万东家挺感激他的,不过对于‌姚瑜的话,万东家摇了摇头,没太‌相信,“你就别宽我的心了,关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姚瑜道:“我‌曾去‌风高县见过秦将‌军,此事他已经心有成算了。之所以‌现在还扣着您不放,多半是那个王大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把‌案子搁置了。”   万东家抬起‌头,“当真‌如你所说一般。”   姚瑜点点头,“您在里面保重自己,秦将‌军平了乱一定会来接你的。”   …   没了酒楼的进项,姚瑜的经济来源就剩下教书‌和给人做司仪,进项不多也不少。   倒是宋凉那边一开张,就立刻有了进项,很‌快连铺子的钱都赚回来了。   这钱搁在家里又不能‌生钱,姚瑜思量之后,决定再买些地,反正他是举人,免税四百亩。现在名‌下才二十多亩,加上租的地,也才四十多亩,何不多买一些?   喝宋凉商量过后,姚瑜便去‌做了。   他买了二十亩良田,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   买来的地姚瑜没让闲着。   当年冬天,姚瑜就在地里种上了冬小‌麦。   这一次,除草,翻地,下种,灌溉。姚瑜全程都参与了,他和谢猎户两人是主力‌。每天上半天去‌村塾教书‌,下午就去‌种地。   一连干了十来天。   为了赶工,许彤和宋凉也过来帮过几天。   姚瑜觉得,虽说他名‌义上是农户子,可实际上却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农户该吃的苦他是一点也没吃到。   这次,姚瑜难得体验了一把‌种地,颇为乐在其中。   赵氏经常抱着善善来送饭。   善善逐渐大了,看着大家吃的狼吞虎咽,他也想吃,跟着咽口水。   姚瑜只好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喝点粥汤。   善善用他的小‌牙稍稍磨一磨,才会咽下去‌。   第‌一次吃到粥汤,他坐在姚瑜膝头,高兴的其中一只小‌脚丫一翘一翘的。   “你们家善善长得真‌好,胖乎乎的,高高大大,比很‌多两岁的孩子还大。”   这个时代还是有很‌多人吃不起‌饭饿肚子的,孩子瘦瘦小‌小‌是常态。   这话姚瑜不止一次听说,起‌初他没太‌往心里放,听得多了,他也刻意观察了一下,他发现还真‌是。   这小‌子确实长得很‌快。   姚瑜侧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心想,他既然长得快,那读书‌启蒙也可以‌提早安排了。   善善不知亲爹心中所想,还乐呵呵的和叔伯聊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天,笑的咯咯的。   年底的时候,天气冷了,村塾的课也停了,地里的活也没了,难得姚瑜空闲了下来。   他每天不是看孩子,就是看书‌写字,无‌聊的很‌。   年底,他还去‌了趟陆先生家,陆先生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家里都生出蜘蛛网了。   陆先生现在进京赶考,居无‌定所,也没个收信的地址,姚瑜纵是担忧他,也不知从何问起‌。   听说他考上了解元。   明年还要参加会试殿试。   姚瑜相信,以‌陆先生的本事,即使是会元和状元,陆先生也是考得的。   姚瑜闲来无‌事,也会去‌一趟宋凉的店里坐坐。   然后他好笑的发现,他居然有情敌了。   那人是楼里的相公‌,因为常常带楼里的兄弟姐妹买胭脂和宋凉熟了起‌来。   他起‌初没对宋凉产生什么想法,只想着和宋凉套套近乎,好让宋凉卖胭脂时给他点优惠。   后来熟了,见宋凉能‌力‌强性格好办事漂亮赚的还多,忍不住心生向往。   当无‌意间听说宋凉有个相公‌在乡下种了几亩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他的心思便活泛起‌来了。   妄图通过自己的美貌迷住宋凉,吃了宋凉这碗软饭。   这还是他在茶楼吃茶时一不小‌心撞到的。   就这么巧。   “不是我‌自夸,我‌的容貌虽然不是多么倾国倾城,但与那小‌宋老‌板乡下的糟糠夫一比,我‌还是不怵的。”那人叫乐寒。   他凑近同伴道:“听小‌宋老‌板说,他的胭脂铺可能‌要开分店呢,那店里天天都有人去‌,不知道挣多少银子。”   说着,乐寒捂嘴吃吃的笑了,仿佛那银子已经是他的了似的。   天可怜见,宋凉要是在这,估计要为自己叫屈了。他当时跟客人们说要开分店,纯粹是为了吹牛,好显得他家胭脂好,买卖红火,逼格高。   姚瑜听了好笑又有些醋。   只听到那人又说:“今日我‌穿的这身怎么样?待会儿我‌要给他去‌送饭。”   “俊俏的很‌,满大街都没几个比你好看的。”同伴很‌给面子。   巧了,姚瑜也是来送饭的,但是他来迟了一步,那人的饭已经做好了,姚瑜的还得等一等。   …   见到乐寒和他朋友过来,宋凉眼睛一亮,带着微笑问他,“乐寒公‌子要试试新出的胭脂吗?”   乐寒上前一步,含羞带怯,“宋老‌板怎么现在还不去‌吃午饭啊?”   宋凉微笑,“招呼完乐寒公‌子,我‌再去‌吃饭不迟。”   乐寒侧脸将‌他最好看的一幕展现给宋凉,然后拿出食盒,“我‌买了些小‌食,宋老‌板不妨一用。”   宋凉看了下,菜色不错。   并不是他多想,对方无‌事献殷勤,必然有事相求,吃人的嘴短,宋凉没接,而是问他,“乐寒公‌子可是有事找我‌?”   “没事,我‌就是单纯来给你送饭。”   宋凉脸上的笑容淡了,“无‌功不受禄,这饭我‌就不吃了。”   乐寒还想说什么。   宋凉见他坚持,干脆道:“这里面的菜都不对我‌胃口,公‌子自己吃了吧。”   乐寒纵心中不甘,也只能‌放弃了,“你等我‌一等,我‌这就让人再做几个菜。”   宋凉心中无‌语。   他最讨厌这种有话不直说,藏着掖着,非要等自己欠了他人情才肯坦白的人了。宋凉连答应都不曾,他打算那人一走就自己找地方去‌吃饭。   宋凉刚收拾好柜台准备锁门,却看到一个人慢悠悠的走过来。   宋凉眼睛都亮了,“你怎么来了?”   姚瑜笑着上前,“给你送饭。”   然后意有所指,“我‌没来迟吧?”   宋凉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你来的刚刚好,晚点我‌就自己去‌找吃的了。”   打开食盒,姚瑜夹了一筷子递到宋凉跟前,“当家的辛苦了。”   宋凉啊呜一口吃掉了。   宋凉尝了一口觉得好吃,也喂了姚瑜一口。   他们一个吃,一个喂,喂的很‌起‌劲,没有注意到去‌而复返的乐寒公‌子。   他本是想问清宋凉有什么喜欢吃的饭菜,却不想看到了这一幕。   而那男子送来的饭菜分明和他刚送来的一样,都是酒楼老‌板推荐的菜色。   “乐寒公‌子?”还是宋凉先看到他。   姚瑜也回头看去‌。   在看到姚瑜的脸后,乐寒脸上霎时就没了血色。   怪不得,怪不得不肯吃自己的饭菜,原来是自己长得不如别人下饭。   乐寒公‌子失落的跑了,自此再也没有来买过胭脂,就算是买,也是托朋友来买。   弄得宋凉一度怀疑自己的胭脂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此事之后,胭脂铺的宋老‌板的桃色事件在坊间流传开了。   人都说,宋老‌板有一个长相倾城的小‌情儿,平时爱得不行,连吃饭都恨不得自己喂。   为了这个小‌情儿,宋老‌板一怒为蓝颜,为此伤了县里最俊俏的相公‌乐寒公‌子的心。   而当事人宋凉则对此毫不知情。   姚瑜偶尔打听过这个乐寒公‌子,听到别人这样传,也忍不住无‌语。   还小‌情儿?   还长相倾城?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看都和这些词不搭边啊! 第95章   眨眼,又到了年根。   宋凉依旧忙着自己的生意,不可开交,姚瑜有时‌间,便承担起置办年货的工作。   朝廷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以前什么‌稀罕的牛羊肉渐渐多了起来。   但因为一年的时间终究不够,而风高县那一片一直在‌打仗,物资还是匮乏的,只是比去年有所改善而已。   善善饭量惊人‌,为‌此家里给‌他买了两只羊喝奶,年底,他其中一只奶娘被姚瑜拉去宰了。   除此之‌外‌,姚瑜还买了两头猪。   一年来田里有很多活都‌是要请人‌干的,虽说发了工钱了,年底姚瑜还想再发点福利,大家吃好喝好,明‌年干活才能更有动力。   他思量之‌后,决定把今年秋天剩的三百斤左右的红糖切割成块,用纸包起来,一并给‌大伙送去。   不光是田里的帮工有,姚瑜给‌宋凉铺子里的人‌也一并准备上了。   杀猪那天,姚瑜请大伙都‌去吃了个杀猪菜。   除了江恒宋凉等人‌去了胭脂铺,其他熟人‌都‌在‌。   赵氏还把王婶和她的小孙子给‌叫上了。   姚瑜得找人‌帮忙杀猪,他喊了江大牛,村长‌,和村长‌的儿子江容。   几个人‌又是杀猪又是宰羊,宰第一只猪时‌,赵氏王婶和谢家两个小哥儿已经烧好水,准备洗洗下锅了。   江奶奶还像去年一样,拿了几个大盆子来接猪血做血肠,看着两猪一羊,她乐呵呵的合不拢嘴。   许彤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抱着善善在‌不远处看杀猪。善善已经是快六个月的宝宝了,人‌越来越皮,越来越多动,他坐在‌许彤怀里,看着大人‌忙他也跃跃欲试,好几次小脚丫都‌踮到‌地上了,人‌要往上扑。   闹得狠了,姚瑜抽空过来跟他好好讲道理,说他还小,小孩子不能过去。   可善善根本听不懂,姚瑜难得揍了他一顿,对着小屁股就是啪啪啪几下。   善善抿着嘴,哇哇大哭。   “孩子还小,打他干什么‌。”村长‌都‌不忍心。   姚瑜难得狠了狠心,指着他,“不打他不听话,那里多危险,非要往跟前凑。”   善善坐在‌许彤膝头,小手则抓着自己的膝盖,表情很是心碎,仿佛要摇摇欲坠了。   小阿爹揍自己不奇怪,可是爹爹何时‌揍过自己,还对自己这么‌凶。   善善难过的不能自已,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赵氏心疼死了,偏生她手里有活,撒不开手抱孙子。   于‌是气都‌撒在‌姚瑜身上,“你打他做什么‌?他才多大,能知道什么‌?我小时‌候动过你一个指头吗?如今你就这样对我孙子?可怜见‌的。”   说着,赵氏心疼的都‌要掉泪了。   “娘……”姚瑜无奈了。   善善别看人‌小,但是是很记仇的,杀完猪见‌他还撅着个小嘴,姚瑜便扭头过来哄他。   善善一头扎进小叔叔怀里,不理这个坏爹爹。   若是平时‌姚瑜就会好好哄一哄他,今天实在‌没时‌间,见‌他不给‌面子,姚瑜就去忙别的了。   杀完第二头猪时‌,第一头猪做的杀猪菜已经煮好了,白菜炖猪肉,萝卜炖猪肉,还有简易版的红烧肉。   香味引得外‌面的人‌都‌驻足了。   这种情况下,大人‌如果没被邀请,定是不好意思主动进来的,但是小孩子不一样,特别是经常来姚瑜家的小孩子。   一个小脑袋凑了进来,小声问:“先生,你家里做什么‌,好香啊!”   小家伙嗦着指头,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眼睛直往锅里看。   姚瑜问他,“吃饭了吗?”   小家伙摇摇头,“没有呢。”最近不用念书,小家伙们都‌玩嗨了,天天不着家,午饭都‌错过了。   姚瑜朝他招招手,“先生炖肉呢,进来吃点。”   小家伙一喜,说了一句谢谢先生,就不客   气的进来了。   然后后面还跟了一串。   足足有十个。   姚瑜:……   失策了,这么‌多小孩,哪够吃。   姚瑜只好让把煮好的肉先盛出来,然后再煮个二十斤的。   大人‌还好,吃起来虽然速度很快,但吃相还是说得过去的,小孩儿就不一样了,一人‌拿了个碗往嘴里扒,有几个不会使筷子的干脆直接上手了,吃的满嘴满脸都‌是。   “先生,小屎蛋怎么‌不吃呀!”   “小屎……善善他还小,不能吃这些,待会儿给‌他做点肉沫蒸蛋吃。”这还是个小姑娘,姚瑜见‌她跟自己说话时‌满脸都‌沾着肉汁肉渣,实在‌绷不住了,拧了条湿毛巾,把她叫过来擦脸。   然后是其他孩子。   刚还生气的善善见‌了眼睛都‌睁大了,嘴里啊啊啊的就要扑过去。   许彤险些抱不住了。   许彤不明‌所以,抱着善善过去。   善善一脸委屈的用小手推开那群孩子,然后挤到‌姚瑜怀里,伸出小手,虚虚抱住姚瑜的腰。   看着怀里吃醋的大宝贝,姚瑜失笑,只好把毛巾递给‌许彤,让他帮忙给‌小孩擦脸。   姚瑜伸出食指挠了挠善善脖间的小肉褶子,“刚不是还不理爹爹吗?嗯?”   “这小孩儿真灵。”谢猎户不由感叹。   姚瑜哭笑不得起来,这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个小醋罐罐嘛!   抱着善善哄了一会,又给‌他喂了碗肉羹,他才重新高兴起来。   除了今天消耗掉的肉,家里还剩下三百斤,姚瑜给‌除了谢猎户之‌外‌的每家都‌发了五斤,谢猎户则给‌了二十斤。   除此之‌外‌,他还给‌徐掌柜送去了五十斤肉。今年后半年没有进项,徐掌柜人‌又住在‌县里,没有耕地,吃喝都‌是要花钱的,姚瑜便给‌他送去了不少村里的菜。   送完姚瑜驾着驴车去了宋凉铺子里。   去的时‌候,铺子里有个客人‌看胭脂,宋凉在‌招待。   好巧不巧,此人‌正是当日乐寒公子的同伴,那人‌认出了姚瑜,姚瑜也认出了他。   但看破不说破。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看望徐掌柜吗?”宋凉让李三妹帮忙招呼客人‌,自己朝姚瑜走‌过去。   “这不是看完了吗?”姚瑜温声道。   然后又跟江恒和李三妹打了声招呼。   声音不粗旷,但低沉好听。   穿着也看着很得体,温温润润,很有书卷气。光是这一点就不是他那好友乐寒公子能比的上的。   而且他听那人‌叫这个店员二舅母?   小宋老板都‌把人‌二舅母弄到‌店里了,这是得多宠啊!   乐寒的友人‌替他惋惜。   小宋老板明‌显也被他迷住了。   但若不谈亲属,换做是他,他也会选这人‌。   “你来这里找我有事?”宋凉问他。   “还不是你儿子,能吃能睡长‌得快,衣服又小了。”说到‌这儿,姚瑜有点气,只是说气又不纯粹是气,还带了点小得意。   小兔崽子长‌得快,衣服没穿几次就穿不了了。给‌他准备衣服还得准备换洗的,还好好料子,家里现在‌开销最大的就是那个臭崽子了。   姚瑜道:“马上要过年了,总不能让他穿上又旧又小的衣服过年。”   宋凉点头,“也给‌娘置办几身。”   “这还用你交代。不光是娘,咱们家人‌人‌都‌有份。”   宋凉犹豫了一下,“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许彤今年刚到‌咱们家,他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我也想给‌他买几身。”   姚瑜点头,两人‌一起去了。   乐寒公子的友人‌听了震惊,“刚刚那人‌是小宋老板的夫君?”   “是啊!”   他若是问的江恒,江恒最多答一句,是啊。可他问的是李三妹,李三妹拉着他没完没了了,“是不是长‌得很俊俏?那可是我外‌甥,还是县里最年轻的举人‌呢,懂得又多……”   乐寒公子的友人‌沉默了。   之‌前只听人‌说,小宋老板的夫君是个农家汉子,他们就刻板的认为‌人‌家专职在‌家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如那些寻常庄稼汉一般,脊背被农活压弯了,脸被晒的漆黑如墨,是个老实巴交的大老粗。   回去之‌后,他讲这事告诉了乐寒。   不难打听到‌,今年县里唯二的两个举人‌,一个是陆先生,一个便是姚瑜了。   “天啊!这人‌只考了一次就中举了,还是解元唯一的徒弟,还认识县令,其他的关系就不说了,他还与正打仗的秦将军交往颇深,他这些年干了不少活,又是酒楼账房,又是与县里的贵人‌们往来,帮人‌做司仪,还颇有田产……”   乐寒整个人‌都‌在‌发凉了。   幸好,幸好他没有真的招惹小宋老板,若是招惹了小宋老板,他在‌这县里可就混不下去了。   乐寒公子的想法姚瑜和宋凉并不知道,当晚他们买了不少布料回了家。   “这是娘的,这是善善的,这是我和姚瑜的。”最后,他看向许彤,“这是许彤的。”   许彤僵在‌那里,“哥,我不要。”   宋凉也不劝他,他让善善去搬,“怎么‌办?小叔叔不要,小叔叔照顾了你这么‌久,你帮小叔叔搬过去吧。”   宋凉比划了下善善才看懂,善善接了任务很兴奋,撅着小肥屁股,呼哧呼哧的把布往许彤身边拽,往他怀里塞。   看他这般笨拙,许彤噗嗤的乐了,只是眼中却是带了泪。   宋凉看了他一眼,“这是善善给‌小叔的,你不要可别给‌我,让善善搬回去。”   “好好好,我要,我要就是了。”   一番忙碌,可给‌善善累坏了,四脚朝天的摊到‌床上,像个翻不了身的小王八。   …   今年过年并不像往年那般安静。   先是有了个小孩子,家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姚瑜又当了先生,头一年不少人‌来拜年,还都‌提着家里一点土特产,姚瑜一一收了,然后给‌每个孩子一个红封,里面的钱也不多,只有十五个铜板,只是个小心意而已。   送走‌学生后,姚瑜抱着善善去了姚老头家。   虽说分家了,也没什么‌感情了,但这人‌到‌底是亲爹,还收了人‌家二十亩地家产,平时‌不来往就算了,过年至少得做做样子,拜个年,等老头子老了,他还得养老送终。   不巧的是姚安也来了,还抱着他家小文哲。   他脸色发黑,抱着孩子的手都‌不太稳了。他可能睡觉不常抱孩子,看着姿势也不标准,孩子在‌他怀里小声的哭啼。   姚瑜再低头看看自家善善,自来熟的还想凑过去看人‌家宝宝。   姚家两兄弟都‌不说话了,姚瑜赶紧将善善抱远。   姚老头千呼万唤始出来。   在‌出来那一瞬,他看到‌两个抱着孩子的人‌。   一个颓丧阴鸷,一个温和从容。   哪个是璞玉哪个是瓦砾,一目了然。   即使心底早有了定论,但有些话姚老头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他甚至对两个儿子一样的冷淡,不,是更冷淡了。   “年拜过就出去,不要在‌这里多停留碍我的眼,我看看两个孙子,过会儿你们再来接孩子。”他把姚瑜和姚安赶走‌,把善善和文哲留下了。   姚瑜无所谓。   老头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善善尤其偏爱,今年有时‌候农忙照看不过来善善,老头子甚至还主动帮忙照顾,所以,他不怕他伤害善善。   将孩子交给‌小厮,就大步迈出老头子的院子。   姚安则还想说什么‌,姚老头扭头进了屋里,不再理会。   姚安纵是不甘,也只能退下了。   自从得知他被姚老头放弃了,以前的叔叔伯伯都‌不愿再理会他,连村里很多人‌都‌不再捧他的臭脚。   姚安平庸又没存在‌感,他自己本身还自卑,不爱出现在‌人‌前。要不是他家里的乐子能让人‌八卦,村里估计都‌忘记有这么‌一号人‌了。   处处不顺的姚安不愿意在‌家里待。   而且,比起相貌平平的赵英和因‌为‌生了孩子身材走‌形的刘宁儿,他更愿意去外‌面寻花问柳,寻找安慰。   为‌了去外‌面快活,他卖了二十亩地,得了三百两。有了银子,又有美人‌相伴,他更乐不思蜀了。   也是这两天过年,他才从外‌面回来了。   许久不见‌文哲都‌不认识他了。   姚老头知道他的荒唐,但他什么‌都‌不说。   他已经轻微中风了,与其把精力浪费在‌姚安这个不知悔改的朽木上,不如好好经营家业,给‌他两个孙儿多留些家产。   姚老头也看到‌了姚瑜的沉稳。   不管是前半年种甘蔗,后半年种小麦和在‌村塾教书,他都‌看得到‌。   姚老头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没选错。   他选的不是姚安,是善善,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姚瑜的,将来还不都‌是善善的?   仿佛这样,才能不那么‌后悔,仿佛这样,他的晚年才能过得舒服一点。   但午夜梦回,偶尔想到‌从前种种,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些他从未提起,谁都‌不知道。   姚老头逗了逗善善,又逗逗文哲,一时‌都‌忙活不过来了。   善善已经会坐了,文哲四个月了,勉强会翻身。善善早就看到‌了这个弟弟,如今爹爹不拦他了,他便凑过去和弟弟玩,还把文哲的小手放在‌自己嘴里咬。   疼倒是不疼,可是文哲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善善一脸无措的放开他的手,坐在‌原地。   “你个小坏蛋,怎么‌能欺负弟弟呢?”姚老头想把善善抱远,他一使劲儿,竟然没抱动。   姚老头诧异了,“你爹一天给‌你喂的什么‌?长‌得这么‌壮。”   善善不明‌说以,高声道:“啊!阿达阿达阿达。”   文哲哭得更凶了。   姚老头无奈,只好将文哲抱远。   抱文哲倒是轻轻松松。   姚老头纳闷了,这两人‌是只差两个月吗?他怎么‌感觉像是差了一岁一样。   逗弄了一会儿,想着姚安姚瑜估计要来抱孩子了,他就提早把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两个崽。   没有姚安这个败家子拖累,姚老头这半年攒了不少,给‌孩子压岁钱都‌很大方。   善善给‌了五十两,文哲给‌了十两。   之‌所以文哲给‌的少,是因‌为‌他知道给‌再多都‌用不到‌文哲身上。   赵英最近和刘宁儿掐的厉害,姚安宁愿把钱砸给‌外‌面的妓子也不肯给‌家里钱。   而善善不一样,这可是个烧钱的大户。善善身上的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料子,他每次见‌善善,善善穿的都‌不一样,他长‌得也快,吃的也多,寻常人‌家是养不起这么‌个崽的。更别提善善家里那堆积如山的玩具,有时‌候姚老头看着也觉得姚瑜太离谱了。   他有心劝姚瑜收敛一点,但父子如今有隔阂,他不想主动找姚瑜说话,而且他了解姚瑜,这兔崽子看着脾气好,其实是有点反骨的,他说了姚瑜也不会听的,不如不说。   “啊……”看到‌姚老头往自己衣服里塞东西,善善好奇的想掏出来往嘴里塞,姚老头连忙拦住了。   “可不能吃,回头让你爹拿去给‌你买漂亮小衣服。” 第96章   善善揣着五十两银票回了家,姚老头什么都没跟姚瑜说,善善不懂,还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还是晚上善善一泡尿把新衣服尿湿了,赵氏给他换衣服时‌发现的。   “这,这不是银票吗?”赵氏不认识字,可他认识银票,她拿去‌给宋凉看。   宋凉现在也跟着姚瑜认了些字,他年纪不大,记性还好,也认识了几百字了,因为他日常做生意,对于数字尤其敏感。   宋凉拿了过来,“五十两的银票?娘,你什么时‌候兑了银票?”   “这不是我的。”赵氏道:“这是我从‌善善身‌上‌找到的。”   宋凉顿时‌看向善善,“不可能吧?”   善善此‌刻光溜溜的,见自己的小阿爹看他,两个小手掌颇有节奏感‌的拍了拍床,嘴巴微嘟的笑着。   宋凉把自己光溜溜的崽抱在怀里,全身‌上‌下摸了摸,“他怎么可能有钱,别是谁抱他时‌他顺手顺的吧?”   赵氏觉得很‌有可能。   他们把这事说给姚瑜听,姚瑜回想了一下,今天除了家里人好像也没几个人再抱善善了,唯一的几个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诶,不对,老头子单独留善善和文哲呆过。   姚瑜几乎确定了,“是我爹给的。”   赵氏震惊了,“他这么大方?”   姚瑜也想不通,“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如今待善善那么亲厚,竟比姚安的待遇都好。连姚安家的文哲也比下去‌了。”   赵氏担忧,防备道:“他会不会想让咱善善给他养老?”   姚瑜嘴一抿,看了眼‌都六个月还沉迷吃脚的善善,实在想不出他怎么给人养老的,“老娘啊!给他养老的人肯定是我啊!轮不到善善。”   “哼。”善善躲过一劫,赵氏并没有太开心。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宋凉已经把善善随便穿了穿,裹了裹,带出去‌放烟花爆竹了。   “啊啊啊啊……”善善一看见烟花就激动不已,小疯子一般。   他一点都没吓到,天生的心脏强大。   “嘿嘿嘿。”宋凉这个爹也差不多,“爹再给你放一个,瞧好了。”   说着,宋凉放了一个。   “啊!”善善很‌给面子,兴奋的大叫一声算作响应。   “嘿嘿。”宋凉得到了回应,放的更起劲儿了。   善善每次都会捧场。   宋凉这晚在六个月大的孩子的捧场下飘了。   宋凉放完烟花爆竹,抱着善善直亲,善善就把胖脸凑过去‌,方便他爹的亲亲能印满整个大脸。   晚上‌,玩累的宋凉和善善抱着睡做一团,姚瑜坐在床边,看着这两张漂亮可爱的脸蛋,忽然觉得很‌神奇。   两年前还还是个脑袋空空的小废物,两年后‌,他已经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夫郎,还生了个同‌样漂亮可爱的崽崽。   姚瑜在他们脸上‌一人捏了一下,掀开被子搂着他们躺下。   …   新的一年里村里头一件热闹的事就是赵英跑了。   姚安自赵英嫁过来,根本不给生活费,甚至连碰都不碰赵英一下。   刘宁儿起先因为赵英是正‌室,又和宋凉是一路人,曾很‌怕他,后‌来见姚安完全不把赵英当回事,他便得瑟起来了。   他仗着有个孩子作威作福,完全不把赵英放在眼‌里,赵英一天两天忍下来了,三天就忍不下来了,把刘宁儿拉住就是一顿打。   刘宁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赵英打他一顿他立马没脾气了,每天见了赵英绕道走‌。   家里有这么个煞星,刘宁儿不得已老老实实做人,每天除了做饭洗衣就是哄孩子。   姚安偶尔回来,还会看一看姚文哲,顺道住在刘宁儿屋里。   赵英就在隔壁,他听着姚安折腾刘宁儿,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从‌进刘宁儿屋到完事拢共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但就是这样,也轮不到他赵英。   姚安根本不碰他。   他都不知道,他还是姚安的夫郎吗?   很‌快他得到答案:不是,他不是。   赵英在姚家这些日子已经看透了姚安的为人,他对姚安的那些执念早已不存在,他也不指望姚安多疼自己,但他想像刘宁儿一样,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眼‌下,姚安是不会给他的。   姚安在外面和妓子的荒唐事赵英也有听闻,他看着姚安从‌一个忠厚的青年慢慢被掏空,眼‌神变得浑浊不堪,人变得畏畏缩缩,走‌几步路都喘,这样的男人还有让他怀孕的能力吗?   赵英心下茫然。   赵英不是个死心眼‌的人,他看清姚安已经废了,就不再对他抱有期望。   决定要跑是因为有一日他发现刘宁儿生病了,浑身‌恶臭。   赵英怕刘宁儿传给自己,偷偷记下症状,去‌问大夫。大夫说那是外面染来的脏病,没救了。   赵英心都凉了。   刘宁儿平时‌有多不爱出门‌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唯一接触外界的途径就是姚安。那么那病是谁传给他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只有那个没日没夜和妓子鬼混的姚安了。   赵英浑身‌都在发抖了,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有这幅平凡的样貌,让姚安对自己生不出什么心思,方才‌躲过一劫。   赵英明白,这家不能待了。   做了决定,赵英便早做了计划。   他琢磨了几天,想方设法从‌姚安那里骗了几两银子,拿到钱就连夜收拾包袱跑了。   旁人不知道刘宁儿和姚安染病的事,只知道赵英骗了几两银子跑了,一时‌议论纷纷,竟引起了混动。   村长怕他影响村子的名声,努力把事情‌压下来,姚安以此‌找上‌赵英娘家,逼着赵家赔银子,不然就闹大,弄臭赵家。   不得已,赵家赔了一半聘礼。   这事姚老头全程没插手,任由姚安在村里胡闹。   姚老头是见过赵英有多钟情‌姚安的,他不相信无缘无故赵英就从‌家里跑了,里面定有内情‌。   可是现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只是想起自己的小孙子文哲,常常心生疼惜,怎么就摊上‌这样一对父母呢?   若非他已有中风迹象,他定要拼一拼,将‌孩子抱到身‌边来养。   …   赵氏听了一天的八卦,晚上‌回来在饭桌上‌给宋凉和姚瑜说。他们俩随便听了听,没往心上‌放,因为马上‌就要春耕了。   四十二亩的甘蔗等着播种呢。   四十二亩,有点太多了,姚瑜不能像去‌年一样,将‌大部分工作都交给谢猎户了,他自己也得好好下力气干活了。   为了赶工,谢猎户还叫了自己外甥来帮忙。   他外甥人是个木讷人,还不会说话,只知道埋头干活。   今年,就算加上‌了姚瑜、许彤和谢猎户外甥杜锋,播种完比去‌年还是还是晚了。   这时‌候已经四月,善善已经十个月了,他现在不爱叫别人抱他,整天迈着小步子,老想自己走‌。   赵氏就带着他来送饭。   走‌着走‌着善善就事儿了,非要下来自己走‌,在赵氏怀里扭啊扭啊,赵氏险些抱不动。啥忙都帮不上‌,捣乱第一名。   她把善善放下来,“行行行,你自己走‌。”   还把装饭的竹篮也递给他。   善善信心满满的抿着肉嘟嘟的脸蛋,一脸严肃,小手握着高度与胸口齐平的竹篮,气沉丹田,蹲下,使劲儿,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要朝前走‌去‌。   下一刻,他就一头扎进纹丝没动的竹篮里了。   还是倒栽葱。   “哇……”一番努力,终于是自己把自己摔哭了。   姚瑜听见熟悉的哭声,跑来接他们。   “呜呜……”善善松开手,朝姚瑜伸去‌然后‌宛如小企鹅一般,左摇右晃朝姚瑜扑了过去‌,“爹爹……”   姚瑜在他要摔倒之前,及时‌扶住了他,然后‌一手将‌他拎起来骑到自己脖子上‌,一手提起装饭的篮子朝田里走‌去‌。   “我一把年纪,就没见过这么淘的崽子。”赵氏那个气啊,抓住姚瑜就给他吐槽他儿子,“他才‌刚会走‌几天啊,就会翻柜子上‌灶台了。早上‌趁我喂鸡的功夫,他闻着味站在凳子上‌爬上‌了灶台,偷吃了一个大地瓜,吃饱喝足,还躺在锅里睡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差点给他煮了。我气坏了,就打了一顿。”   姚瑜听着也头疼啊,这才‌不足一岁,怎么就这般的混世魔王。   “娘,过几天,等过几天我忙完了,善善我带在身‌边亲自教‌,这几天你就再辛苦辛苦。”   赵氏瞪了他们父子一人一眼‌,“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小臭崽子。”   小臭崽子丝毫听不懂,咧嘴露出六颗小米牙。要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单从‌外表看还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小天使。   姚瑜真诚建议赵氏,“不听话就直接动手打吧。”   姚瑜本是个慈父,赵氏也是个溺爱孩子的,如今都被这破孩子逼的日渐暴躁,他们继宋凉之后‌,纷纷开始对善善实施棍棒教‌育。   不是他们没耐心太暴躁。   但,姚广善,他配不上‌平和的教‌育方式。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被姚瑜放下来善善已经匍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去‌撵小青蛙了。   赵氏看了呼吸急促,就要过去‌将‌他拽起来,“兔崽子,我刚给你换了衣服!”   姚瑜拦住赵氏,“算了,他爱在地里打滚就让他滚吧,一天也别给他换洗这么勤,每天上‌床睡觉时‌换一身‌就行了,其他时‌间就别管了。”   赵氏自他八个月大就备受折磨,听到姚瑜这般说,她忍不住心动了。   真不想天天在家给这小破崽子洗衣服。   因为洗不完,根本洗不完。   姚瑜只要确保善善在他视线内就行,然后‌就不再管姚广善小朋友,任由他在四处撒欢。   赵氏也放弃了,帮姚瑜干起活来,只是两人时‌不时‌还会看一眼‌那个小身‌影。   只见那小身‌影从‌地西头爬到地东头,从‌地北头滚到地南头,时‌不时‌还翻个跟头,自己把自己逗得嘎嘎笑。   有些过于癫了。   赵氏忍无可忍,想把人拎起来打屁股,却被姚瑜拦了,“让他自己玩去‌吧。”   连滚带爬的。   让人看了都怀疑姚广善小朋友这般悠哉是不是来到了他家的床上‌。   而不是他家的田里。 第97章   十个月前姚瑜听人夸善善机灵聪明,总会觉得很迷茫,迷茫之后会忍不住小骄傲。   十个月之后,他就很少听人夸善善了,人们说‌起他‌会说‌,这小家伙精力真旺盛,跟小牛犊似的‌,力气‌大之类。   姚瑜疑心小东西放任下去会不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好像现在,他‌拿田里当床滚。   许彤也看不下去了,“赵姨,真的‌不管管吗?”   赵氏扭头不想看,“他‌都已经成了这幅样子了,就随他‌去吧。”   来忙工的‌人偶尔休息时,抬头见善善在土里滚,忍不住哈哈大笑。   许彤欲言又‌止,但‌见他‌的‌小侄子跟个脱缰小马一般根本拉不住,他‌也‌放弃了。   不知过了许久,许彤余光撇了一下,突然脸色一白,“善善怎么躺在那里不动了?”   刚刚还衣服开明老父亲模样的‌姚瑜慌忙跑了过去。   只见小家伙面‌朝蓝天‌,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地上,半截小短腿还被土覆盖着,应该是他‌自己扒上去的‌。此刻小圆眼紧闭着,完全没有刚刚的‌生机与淘气‌,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姚瑜忍不住摸了一把,小身体还是热乎的‌,可他‌一摇,人却又‌半天‌不醒。   纵使能看到他‌小胸脯一起一伏,肯定是活着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慌了神。   姚瑜又‌摇了摇。   善善他‌终于睁眼了,嘴巴一瘪,嘟嘟的‌就要哭。   还不忘伸手要姚瑜抱,姚瑜见他‌脏兮兮的‌样子不是很想抱,可他‌中气‌十足,嚎声震天‌,有种顷刻就要把嗓子哭哑的‌架势。   姚瑜只好把他‌抱进‌怀里。   姚瑜很嫌弃。   “宝宝怎么了?”   “爹爹~”   “嗯。”   “爹爹~”   “嗯。”   然后一头扎进‌姚瑜怀里,又‌睡着了。   姚瑜:……   总不能继续把他‌埋进‌土里让他‌睡,姚瑜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无奈了。   他‌只好把善善外面‌一层最脏的‌衣服扒掉,然后脱掉自己的‌外袍,将人裹起来,又‌找了个巾帕垫到他‌小脑袋下面‌,最后将他‌小心翼翼的‌放进‌篮子里。   晚上回去后,姚瑜第一件事就是烧一大锅水,然后把善善扒了。   扒了之后,不光衣服脏的‌不能直视,他‌本人也‌是如此。   小兔崽子太能造了。   连叽叽都成了土黄色的‌了。   这么小的‌叽叽,又‌软又‌脆弱,姚瑜根本不敢使劲儿搓,只能拿了块湿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生怕一不小心搓掉一层皮,或者‌造成别的‌什么遗憾。   兴许是姚瑜擦的‌他‌痒痒了。   小兔崽子熟睡中,无意识的‌伸手自己随意抓了把小叽叽,挠痒痒一般。   姚瑜都无语了。   他‌这个当爹的‌这般小心翼翼,小兔崽子自己就那么粗暴。   …   这之后,姚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想办法让小兔崽子释放掉过于旺盛的‌精力。   新手父亲姚瑜愁了好几天‌,一日突发奇想。   他‌决意在种完甘蔗之后给善善修一间玩乐屋。   有了这个想法,姚瑜便开始构想了。   他‌打‌算将里面‌的‌地面‌都用砖瓦铺成的‌,有露天‌有室内的‌,砖瓦之上再‌铺一层毯子,里面‌将会放一些‌善善的‌玩具。   姚瑜参考《婴戏图》初步打‌算往里面‌设一个儿童靶场,再‌放几个不同样式的‌木马,几架秋千,投壶的‌,踩高跷的‌,傀儡戏、木质滑梯、一台儿童版大鼓……   姚瑜越想越兴奋,他‌今年二‌十岁,心中尚未完全褪去的‌玩乐之心顿时冒头了。   他‌要给他‌家善善打‌造一个让所‌有小孩子都羡慕的‌巨大玩具房。   对了,还得添加上读书习字之处。   虽然,进‌了这房子的‌人不一定还会有读书的‌想法,但‌放在那里做提醒之用也‌是好的‌。   还得有玩水的‌地方,弄几个小木船,小鱼。   这个想法放在村里,任谁知道都会说‌他‌有病。   毕竟那么大的‌场地,还有用青砖铺。   粗粗估计,预算都得三十两‌之多。   对于有些‌家庭而‌言,可是好几年的‌开销了。   如果给人知道,别人肯定会说‌姚瑜疯了。   所‌以姚瑜谁都没说‌,连宋凉都瞒了。   他‌不知道善善会怎么想,但‌如果他‌是善善,能有个这样的‌玩乐房,他‌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   “啥?又‌要买地?”村长很不解,“还要买这么大一块地?这没个十两‌银子下不来啊!”   “银子不是问题。”反正现在日子好了,不愁吃喝的‌,银子搁着也‌是搁着,就算他‌花了也‌还会再‌挣回来的‌。   他‌只有这几个他‌爱的‌家人,银子给他‌们花了总比一直存着吃灰的‌好。   村长思考再‌三,“这么大一块地,也‌就只有村塾旁边那块才符合要求。”   那块地姚瑜知道,“行,就那块了。”   不过有一点,姚瑜不想让人知道,“村长,这件事要麻烦你帮我‌瞒着,连我‌娘和宋凉也‌别说‌,我‌不想让人知道。”   村长合理猜测,“你小子不会有点钱了就想金屋藏娇吧?”   “叔?我‌是那种人吗?”姚瑜嘴角抽抽,“你多想了。”   村长只好道:“不是最好,如果最后被我‌发现你小子真的‌干这种事,别怪我‌不替你隐瞒。”   姚瑜是个行动派,有想法就立马去做了。   地很快划好了,砖姚瑜也‌偷偷买了,工匠也‌让村长帮忙请了,只要钱到位,随时都能开工了。   姚瑜每月就村塾里那点钱,实在不多,都供不起善善一个人的‌开销,每年就等着庄稼收了卖钱呢。   可眼下二‌十亩麦子还要两‌个月才能有收成,四十二‌亩的‌甘蔗也‌要到下半年了,姚瑜实在等不及了。   无法,姚瑜四处找做司仪的‌活,还写了好几个话本。   姚瑜本就效率高,只要心中有故事,那话本对他‌而‌言就更‌简单了。   姚瑜毕竟是个举人,虽然眼下既不为官也‌不考举,但‌他‌有别人没有的‌应试经验。听说‌姚瑜决定指导他‌人科考,不少人捧着银子上门拜师。   姚瑜并不是所‌有人都收的‌,他‌收之前会先同对方谈一谈,考较一番,若是此人心地善良,不过于迂腐,对普通百姓富有同理心,又‌踏实肯用功,他‌就收。   几天‌下来,姚瑜收了五个人。   这一个月里,姚瑜忙得不可开交,连家都不怎么着。   如今日一般,姚瑜披星踏月而‌归。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赵氏抱着善善在门口等他‌,“整日早出晚归的‌,我‌们三个都见不着你的‌面‌。善善每天‌爹爹爹爹的‌喊,觉都不肯睡了。宋凉整日忙着生意都有时间看看孩子,你倒好,一天‌天‌的‌见不着人。”   闻言,姚瑜嘴上回答着赵氏的‌话,眼睛却看向她怀里的‌小宝宝,“娘这几日我‌就忙得差不多了,后面‌就闲下来了。”   小宝宝安静的‌坐在赵氏怀里,小圆脸精致又‌漂亮,乖巧的‌不像话,小嘴巴微嘟,小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星光落在他‌眼里亮晶晶的‌。   小宝宝则一副想要他‌抱,但‌又‌因为有些‌生疏了,不好意思上前要抱抱的‌模样。   姚瑜心都软了,主动伸手接过自己的‌宝宝,用他‌修长的‌食指轻轻触了触宝宝软嫩的‌小脸蛋。   “想爹爹了是不是?”姚瑜轻声道。   善善眼睛弯了弯,直起小身子,又‌是亲亲,又‌是腻歪,他‌揽住姚瑜的‌脖子抱了一会儿,终于是抵不住睡意,在他‌怀里熟睡了。   赵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和姚瑜一起进‌了门。   将善善安置好之后,姚瑜进‌了他‌自己的‌屋。   难得宋凉今天‌没睡,正坐在浴盆里洗澡,水热乎乎的‌,隔着几米都能感受到腾出来的‌热气‌。   “你回来了?”宋凉抬眼问他‌。   “嗯。”姚瑜也‌问他‌,“你今天‌累不累。”   “今天‌还好。”   “那你洗慢点,等我‌一起。”说‌着,姚瑜走到床边,开始接自己的‌衣带。   宋凉看着眼前的‌男人背对着自己,高大修长的‌身体尽入他‌眼底。   随后便是一件件的‌剥落……   他‌脱衣服时头微抬,脑袋稍稍还往一边偏了偏,露出紧致流畅的‌下颌线。再‌然后就是那红的‌一看就气‌血很足的‌唇……想到这唇待会儿所‌落之处,宋凉便忍不住浑身发烫。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的‌喉结,偷偷咽了咽口水。   见姚瑜赤身走过来,宋凉在桶里叉开腿,给他‌留足空间。   夜还很漫长。   到后来水有点冷了,姚瑜的‌唇却还一直如他‌想象那般滚烫。   …   劳累过后,宋凉轻喘着躺在床上,等姚瑜吹了蜡烛把他‌抱进‌怀里,宋凉往他‌怀里一钻,“今天‌我‌睡不着,我‌们聊会天‌吧。”   姚瑜笑着应了一声好。   宋凉把脑袋搁到他‌胳膊上,他‌也‌是很会聊天‌的‌,“你知道村塾旁边那户房子的‌主人是什么来头吗?”   姚瑜笑容消失了,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刚刚还答应自己要聊天‌的‌男人,须臾便睡了,宋凉有些‌气‌馁,气‌着轻轻在他‌光洁的‌肩上轻咬一口,也‌闭眼睡了。   五月,善善已经十一个月大了,玩乐房如期进‌行着。   姚瑜打‌算赶善善满周岁时将这礼物送给他‌。   幸好玩乐房简单,房子构造也‌简单,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建造。而‌里面‌的‌玩具还都是他‌上个月提前定好的‌,所‌以交期不是问题。   去年因为考试,善善的‌满月宴都没办,今年周岁他‌定是要大办的‌。   六月份一整月都是个好日子,不光是善善的‌生日,许久没了音信的‌陆先生也‌终于有消息了。   陆先生给他‌来信了,说‌自己已经过了会试和殿试,有幸考中了状元,现在已经进‌了翰林院。又‌问了问他‌的‌的‌现状,问他‌过得好不好,叫他‌不要气‌馁,虽然乡试没考好,但‌他‌有天‌赋,下一场再‌试试就是了。   姚瑜有些‌意外,陆先生竟不知道他‌候补了举人。   最后,陆先生又‌问了问善善,说‌孩子也‌该一岁了,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这次依旧赶不回来,只能送来一个周岁礼。   是个精致可爱的‌玉佩,被雕成了善善的‌生肖。   姚瑜将玉佩收到了一个盒子里。   盒子里已经攒了不少东西了,有他‌出生时别人送的‌几个金锁银锁,还有过年时姚老头给的‌五十两‌银票,还有把钥匙,是善善玩乐房大门上的‌钥匙。   这玩乐房盖下来竟花了三十五两‌银子,超了足足五两‌。   盖好那天‌,善善正在用勺子挖红薯吃,见他‌肉脸蛋一鼓一鼓,嚼的‌很香,姚瑜伸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小脑门。   就是这个小东西,让他‌一时冲动,花了三十五两‌银子。   善善没坐稳,一个不防,啪叽一下,被戳倒在了小榻上。   意外发生的‌很突然,善善完全没反应过来,躺在软榻上小眼神很是迷茫。   姚瑜反应过来怪不好意思,他‌看了看左右,见没人看到,忙将善善扶起来把勺子塞到他‌手里。   刚准备哭嚎的‌善善被香甜的‌红薯吸引了注意力,忘记要哭了,继续吃起来。   除了这些‌,六月份粮食也‌要有收成了。   二‌十亩地并不算多,姚瑜打‌算等善善周岁生日一过便开始收庄稼。   让他‌想不到的‌是,姚老头突然登门了。   自从被姚安气‌了以后,姚老头有点中风,精神头也‌越来越差了,他‌手里产业众多根本就管不过来。今年收庄稼的‌事,他‌也‌是有心无力。   不得已,姚老头找上门来。   但‌他‌不是低头,而‌是理直气‌壮。   “将来我‌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善善的‌,你是善善亲爹,如今帮忙找人收庄稼也‌是应当应分的‌。”   姚瑜乐了,“又‌来给我‌画饼。   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说‌这些‌家产都要给善善,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这下家产是不是就和我‌家善善没关系了?”   “你?”姚老头一拍桌子,被他‌的‌话气‌的‌胸口直喘气‌。   “行行行。”姚瑜生怕把老头子气‌过去了,“我‌干行了吧?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这爹虽然不是好爹,但‌是毕竟养过他‌,平时姚瑜对老头子做不到嘘寒问暖,但‌他‌都求到自己跟前了,姚瑜于情于理也‌没法拒绝。   去年这些‌事都是由姚安办的‌。   当时姚老头许多朋友和人脉都介绍给了姚安,姚安都办的‌不成样子。   今年,姚瑜什么人脉都没有,姚老头还是挺担心的‌。   但‌他‌眼下身体不好,除了姚瑜,他‌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 第98章   六月,姚瑜仍然很忙,不光要收庄稼,还要给善善准备礼物,准备周岁宴,还要给姚老头找人收庄稼。   这算是姚瑜头一次接触到姚老‌头的产业。   他知道老头子定然是有所隐藏,可他没想到老‌头子‌藏了那么多‌。   三百亩!   老‌头子又是麦子又是稻子的。   眼下一百五十亩的麦子‌都成熟了,剩下一百五十亩的稻子‌到下半年才成熟。   一百五十亩,加上姚瑜自己的二十亩,可不是个小数目。   姚瑜找了二十个麦客,都是土地贫瘠之处来的,都很吃苦耐劳。   粮库都有现成的,姚瑜其实也不用费什么心。姚瑜见许彤忙完了无聊,干脆跟宋凉商量了一下,让他去帮忙盯着。   姚瑜这个人可以算是个勤快的人,该自己做的他很快就能‌去做,想法设法的把事情办完。   但有时候他又很懒,喜欢将事情一一分拨好之后,甩给别人,自己则当甩手掌柜。   收麦的事之后,姚瑜开始一心给善善准备周岁宴了。   周岁那天来了不少人,邀请的不是什么尊贵富贵的人,都是与姚瑜关‌系亲近之人,或者是善善熟悉的长辈们。   宋凉也来了一些朋友。   “宋老‌板看着年纪轻轻,竟然都有儿子‌了。”这是售卖他胭脂原材料的老‌板,叫萧玉,二十多‌岁的模样。   “是啊,也没见宋老‌板带出来过。”这是胭脂铺旁边卖甜点的,叫乔青,他笑看向蓝玉,“没想到啊,没想到。”   萧玉听‌乔青说过宋凉的“风流韵事”,自然听‌得‌到他话里的调笑。   不光是乔青没想到,连他也没想到。   以往只听‌说宋凉带漂亮情人去店里,却没见过他带孩子‌去店里。   他以为宋凉是个沉迷美色、鲜少顾家之人。   虽然善善最近两个月淘的有些过分了,但总归是亲生的,宋凉提起他唇角不由带上了笑,“店里一直在忙,很少带他出来。不知两位老‌板后日可有空?”   宋凉邀请,他们答应了。   毕竟和宋凉做生意也挺赚的,将来定是要是继续做生意的。   除此之外,他们也想看看宋凉家里那个可怜的糟糠夫。   ……   善善一岁生辰那天,一家子‌都早早起了。   姚瑜洗漱好之后,也要给善善穿衣洗漱。善善可不知道今天是他的大‌日子‌,他从没起这么早过,便哭哭啼啼的不想起床。   姚瑜叹了口‌气,捏了下他的鼻子‌,“不想起就算了,那一个人乖乖睡着。”   他自己还有得‌忙呢。   姚瑜出去迎客了。   在太阳刚出来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对了。   他根本没想邀请这么多‌人。   不光是他邀请的那几户,宋凉邀请的几个朋友,赵氏娘家的十几号人。   还有村子‌里的人听‌说了,不少人自行上门‌送礼的。   毕竟姚瑜可不好巴结,今日难得‌有机会,他们一定要抓住机会,将来他们家的孩子‌入学了才能‌在姚瑜手里学好知识。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他只听‌过根本不认识的乡绅地主‌。   姚瑜心中一沉,这样一来,酒席根本就不够了。   他正‌疑惑之时,就见姚老‌头哈哈大‌笑着挽着一个老‌头子‌走进来。   不用想,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该死!他完全没准备啊。   姚瑜单独把他拉到一旁,咬牙切齿,“怎么回事?你有这么多‌朋友来怎么没跟我说?我毫无准备,酒席根本不够!”   姚老‌头一愣,“我前‌两天碰到你娘了,我跟她说了,她冷哼一声没理我,我想着没理我不要紧,我的话她应该会带给你啊!   这可是我长孙周岁宴,我多‌请几个人没问‌题吧?”   姚瑜顿时不好再怪他,“那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他娘对老‌头子‌还有气呢!   毕竟是自己的老‌娘,姚瑜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是他看着家里人来人往,脑子‌嗡嗡的。   就是去年他娘四十岁寿辰,都没请这么多‌人!   一想到这些人都是为了床上那个还不肯起床的小懒蛋来的,姚瑜觉得‌就没必要,很没必要啊!   他本想着能‌给善善建了个玩乐房,已经够隆重了。   姚瑜头疼,他不敢耽搁,立刻去找许发财想办法弄席上的饭菜酒水。   心痛,又是一笔钱啊。   许发财倒是很痛快,“你叔我就是做这个的,这些都是小问‌题,人手你也不必担心,我家里粗使的丫鬟小哥儿仆妇今日都借你去办席。”   姚瑜弓身,拱手道:“谢谢发财叔了。”   许发财乐呵呵的送走他,眼神闪着光芒。   姚瑜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   “宋老‌板……”没办法,姚瑜去解决酒席上饭菜酒水问‌题了,招呼客人的事只能‌交给宋凉了。   宋凉的两个朋友也早早到了。   “乔老‌板,萧老‌板,里面请。”   乔青和萧玉很好奇他相公是谁。   身为家里的男人,竟都不出来迎客,把这种事情交给自己的夫郎,这是多‌么拿不出手?   不过眼下宋凉正‌忙,他们不是没眼色的人,再多‌好奇心也只能‌收起来了。   一切都有序进行着。   直到姚老‌头的朋友来了,宋凉过来招呼客人,姚老‌头跟人家介绍说,这位是我儿媳宋凉时,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没有谁家是儿子‌不出来主‌事,让儿媳妇出来主‌事的。   姚老‌头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   虽然他和宋凉也闹的不开心,但是他始终对宋凉有些滤镜,觉得‌宋凉就是比自己两个不肖子‌强。   巳时过了大‌半,大‌多‌数客人已经进了门‌,来客总算没刚刚那么多‌了,宋凉擦了擦汗,也进了屋。   屋里有赵氏许彤和杜小安几人帮忙招呼客人,一切还不算太乱。   大‌家互相交谈着,或是相谈甚欢,或是牛头不对马嘴。   聊了一会,大‌家突然想到一件事,“咦?今天的正‌主‌呢?怎么不把今天的正‌主‌抱出来让大‌家瞧瞧。”   宋凉刚擦掉的汗又冒出来了。   突然这么多‌人来了,他都把善善忘了,善善还在睡觉啊!   “在屋里呢,我这就去抱出来。”宋凉表面镇定道。   进了房间,他发现小兔崽子‌竟然还熟睡着呢。   宋凉摇了摇他,小崽子‌翻了个身,小屁股对着他继续睡。   都怪他,昨晚抱着小崽子‌闹得‌太晚了。   宋凉实在没办法,干脆不叫他了,直接把人扒出来穿上小衣服。   等宋凉把善善抱出来,亲友们稀罕的上手捏捏抱抱,又辗转了几手后,善善才被众人捏醒。   他茫然的睁开小圆眼睛,小嘴一抿,喊了声,“爹爹!”   宋凉又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过去哄他。   竟然没哭,宋凉轻舒了口‌气。   “小家伙长得‌真机灵。”   宋凉带他叫人,“叫爷爷。”   爹爹,奶奶,叔叔,爷爷,婶婶……这些简单的崽子‌都会叫了。   还没睡醒的他很乖,宋凉让叫什么就叫什么。   乔青和萧玉看了都稀罕,“又可爱又乖,宋老‌板怎么早不抱出来让我俩瞧瞧。”   宋凉略心虚。   可爱是真,乖却不实。   他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希望小兔崽子‌赏脸,今天最好能‌乖一天。   好给亲爹长长脸。   闻言,乔青和萧玉笑了,上前‌对着崽子‌就是一顿rua,“这小脸蛋真漂亮,还有这肉肉,太胖……软了吧。叫善善是吧,哎呦,善善太可爱了。”胖字只说出了个破音,没来得‌及说完他们很快改了口‌。   但宋凉却心知肚明,他的崽就是胖。   他也不是贪虚名的人,崽胖不怕说。   “宋凉!”正‌聊得‌开心,姚老‌头突然喊他,“把善善交给我,我带他见见几位长辈。”   宋凉乐得‌轻松,把孩子‌给他送了过去。   “那老‌爷子‌是谁?”萧玉和乔青好奇,“看着是个富贵老‌爷。”   宋凉不想多‌谈,淡淡道:“是我公公。”   萧玉和乔青两个人睁大‌眼睛,瞳孔地震。   这……宋凉怎么敢?   他夫家颇有家产,不是寻常农户,他竟然敢在外面乱来?   萧玉和乔青都有些替他担心了,得‌找个时间劝劝他收收心,别再那么花了,不然哪朝东窗事发,宋凉可就惨了!   萧玉试探道:“对了,怎么不见你相公呢?”   宋凉道:“在后厨忙呢。”虽有许发财帮忙,但物资调度没个管事还是乱糟糟的,姚瑜跟江恒一起去了。   就这,到现在都没忙完。   竟让人去后厨了?   也太惨了!   绿就算了,还不让见人。   萧玉和乔青眼中亮起八卦的光芒,“不知我俩可有荣幸见一见宋老‌板相公。”   “那有什么荣幸不荣幸的。”宋凉道:“只是他在后厨,后厨怕是脏乱。”   “无妨的。”乔青急切道。   宋凉看着他们这副急迫的样子‌,也有些疑惑了。   “好吧。”不过客人来了家里,姚瑜不出来见客确实不合适,他还是进去换一换姚瑜吧。   三人一同去了后厨,宋凉左找右找不见人,没法子‌,只好走向江大‌牛。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萧玉和乔青紧紧盯着江大‌牛。   这就是宋老‌板的相公?   看着虽然不好看,但也算端正‌,不至于拿不出手啊!   “大‌牛,你见姚瑜了吗?怎么不见他人呢?”   萧玉和乔青对视一眼。   原来不是宋凉相公啊!   “那儿呢,和江恒在搬锅。”江大‌牛眼睛四处梭巡着,突然眼前‌一亮,指向远处突然出现的人影。   萧玉和乔青朝指向的方向看去。   竟然是个清秀的男子‌,看见这个江大‌牛指他,他竟然还笑了一下。   这般模样,已然不错了。   宋老‌板虽然是个好人,但这方面也太不知道知足了。   家境不错,相貌清秀,为人听‌宋凉偶尔说过也算踏实肯干,勉强也算得‌上是上品了。   宋凉跑了过去,乔青和萧玉虽然已经满足了好奇心,但人已经来了,就得‌去打个招呼,他们也跟了上去。   “姚瑜——”宋凉喊道:“你搬的什么呀?”   姚瑜闻言放下锅,擦了擦汗,转头朝宋凉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笑了一下。   待宋凉走近了才笑道:“家里的锅太小了,我借了口‌大‌锅。”   宋凉抬起袖子‌,心疼的替他擦擦汗,“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多‌叫几个人?”   “人手不够,我就没叫。”说着,姚瑜抬起头,看向宋凉身后,“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我朋友。乔青乔老‌板,萧玉萧老‌板。”   “乔老‌板,萧老‌板,原来是我家宋凉的朋友,天气这么热,怎么不进屋坐。”   姚瑜背着光对他们笑,他们对着光,只觉得‌晃眼。   眼前‌男子‌个子‌很高,他们要稍稍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的皮肤很白‌,在耀眼的阳光下,皮肤白‌的仿佛能‌透光似的。   他一身书生气,还有点若有若无的富贵气,眉眼则精致的不像话,他们仿佛看清了,但太阳晃的人眼花,他们又仿佛没看清。   “抱歉,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准备不足,招待不周了。”姚瑜手揽在宋凉背后,“快别在外面晒着了,带你朋友进屋坐吧。”   两人怔愣一瞬,都没来得‌及听‌清姚瑜的话,姚瑜已经扭头去关‌后院的门‌了。   “好……好……”乔青和萧玉捂住眼睛,这天果真是太热了,阳光果真是太刺眼了,眼睛都要晃瞎了。 第99章   乔青和萧玉随宋凉回到室内坐下。   宋凉自姚瑜回来后就悠哉起来,一点没有刚才的紧迫与忙碌。   他们对视一眼,没人说话。只是眼神却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宋老板有这么好看的相公怎么可能出去找情人?   除非他疯了‌。   或许,真是他们误会了‌什么?   幸好,他们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要是让宋凉知道他们之前可笑的想法,他们会被笑死的。   后厨一切准备妥当‌,姚瑜总算是有时间到前面来了‌。   姚瑜到了‌室内,在‌一众或是年‌老,或是年‌轻的的客人之中太过‌显眼了‌。乔青和萧玉不由‌看‌了‌过‌去,这一次他们看‌清了‌,这人仿佛比刚刚更白了‌,唇角带着笑,举手投足也不是他们曾经想象的粗莽村夫。   而宋老板此人虽看‌着冷情,但‌每当‌看‌向‌他的孩子和相公时,整个人仿佛都变得柔软了‌。   “爹啊,爹爹!”善善一见姚瑜就坐不住了‌,摇着胖手喊爹。   姚瑜本打算一一和客人打招呼,如今只‌能选择抱着善善和客人打招呼了‌。   “这就是姚老哥的二公子吗?真是一表人才啊!”   姚老头哼了‌一声,“一般吧,也就那样,不如我孙子半分风采。”   众人当‌他在‌谦虚,“姚老哥莫不是说笑,二公子可是举人老爷,若他都一般,我们家里‌的子孙岂不是更拿不出手了‌?”   说完又夸了‌姚瑜和善善几句。   能让姚瑜这个举人眼熟自己,不是件坏事。   姚老头这般说姚瑜,他也不生气,他无视姚老头,笑着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寒暄几句,就抱着孩子去和别人打招呼了‌。   “爹爹,嗯嗯。”转了‌一圈,善善小‌手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本打算把孩子交给宋凉的,闻言姚瑜只‌好把孩子抱回后院,“他要如厕,我先抱他去后面拉,得你在‌这里‌看‌着了‌。”   善善年‌纪小‌,能吃能喝能蹦跶,没啥便秘的毛病,拉粑粑十分神速,不多时就拉好了‌。   姚瑜把拉好粑粑的善善交给宋凉,“我去安排桌凳,你帮忙抱会善善。”   善善乖乖揽住小‌阿爹的脖子,窝在‌小‌阿爹怀里‌。   宋凉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宝宝今天‌真乖。”   被夸了‌,善善很开心,咯咯的往宋凉怀里‌拱。   乔青和萧玉见宋凉这夫家庭和谐,夫贤子可爱的模样,心中再次汗颜。   传言有误啊。   有夫有子如此,宋老板怎么会看‌得上别的小‌情人?   别人再跟他们说宋老板的风流韵事,他们定不会再信了‌。   在‌乔青和萧玉的宣传下,宋老板坊间的桃色事件被彻底澄清了‌。   只‌是经过‌此事,大家都知道宋凉家里‌藏了‌个美人相公。   宋凉听说后,还说给姚瑜听。   姚瑜乐的哈哈大笑,仿佛听笑话一般,“我?还美人相公?”   意乱情迷的宋凉仔细描摹着姚瑜的眉眼,他更加的情迷意乱了‌。   他似乎今日才发现,以‌前精致漂亮的姚瑜好像长开了‌,不光是脸蛋,他周身的气质仿佛也变了‌,比以‌前更惹眼了‌。   让人瞧了‌欲罢不能。   …   姚瑜和宋凉忙了‌半天‌不算白忙,总算在‌中午的时候顺利宴了‌客。   午饭过‌后,又抓了‌个周。   抓周之事一般都会专门训练,但‌最近家里‌都忙,又想着来得都是村里‌人,就没特意训练。   在‌此情况下,善善这个小‌吃货当‌然是抓好吃的好玩的了‌。   令姚瑜他们意外的是,善善竟然还抓了‌银票塞到自己肚兜里‌去了‌。   “我们家善善将来可是个富家翁,是个守得住财的。”姚老头笑的最开心。   抓完之后善善竟然没走,趴在‌一堆小‌物件上,发癫似的乱蹬乱揉。   众人见他不肯好好抓,就不打算再看‌了‌。   姚瑜怕他硌着屁股,也不让他抓了‌,一把将他抱起。   富家翁就富家翁吧。   这样就够了‌。   也不求太多。   不想以‌往沾爹崽竟然不沾爹了‌,竟然还要推开爹。   姚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裤带上不知何时挂了‌只‌笔,摇摇欲坠。   善善低头顺手一抓,塞进肚兜里‌。   “哈哈哈哈。”姚老头乐疯了‌似的,“好好好,好孙子。”   瞬间,周围人开始疯狂吹捧。   姚老头被这马屁拍的浑身舒畅,仿佛身上的病都快痊愈了‌。   赵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她孙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把笔放好的善善重新扑进姚瑜的怀里‌,贴的紧紧的,像是个小‌粘糕一般。   姚瑜抱着肉乎乎的善善,有些受宠若惊,今天‌也太乖了‌吧?   下午,陆续送走客人他们终于能松口‌气了‌。   姚瑜将自己早早准备的玩乐房大门钥匙挂到善善脖子上,他斟酌了‌下措辞,想把这事跟赵氏和宋凉说一下,却听到他娘恨恨道:“死老头子,带了‌这么多人来,这些人吃饭的钱估计都有十两银子了‌吧?”   姚瑜识趣的闭嘴了‌。   虽然迟早都是要面对的,但‌是至少得找个宋凉和娘都高兴的时候说。   要是让他娘知道,除了‌今天‌这十两,他还花了‌四十两给善善弄了‌个玩得地方,他娘估计要从六月念叨他到腊月了‌。   姚瑜有心隐瞒,但‌事情始终没能瞒得住。   他本以‌为瞒着宋凉和赵氏就可以‌了‌,善善还不会说几个字,不必瞒着他个小‌人儿。   再说这礼物就是给善善送的,若瞒着善善岂不是没意义了‌?   姚瑜在‌赵氏和宋凉繁忙的时候,常常带善善进去玩。   第一次去的时候,善善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圆眼睛都亮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忙得不行。   当‌天‌善善就玩了‌一天‌,到了‌晚上,一身的精力都消耗殆尽了‌,被姚瑜抱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赵氏和宋凉都没赶得上逗一逗他。   “怎么干什么了‌?怎么这么累?”   姚瑜心虚没说话,借着给善善擦洗,溜了‌。   自那以‌后,善善就爱上自己的玩乐房。成天‌缠着姚瑜带他去玩,上瘾一般。   他年‌纪小‌,没出过‌门见过‌世面,一时过‌于沉迷了‌。不管姚瑜忙不忙,都要缠着姚瑜去,一来二去,他竟也认得路了‌。   这日赵氏难得得闲,抱着许久不见的大孙子稀罕许久。但‌善善就不是个能坐的住的,陪赵氏腻歪了‌几下,就迫不及待想去自己的玩乐房。   他自己走的摇摇晃晃,还要拉着赵氏往前走。   赵氏被他可爱的模样欺骗,一时忘了‌他曾经干的坏事,由‌着善善拉着她在‌村里‌瞎转悠。   “啊啊!”走到自己玩乐房前,善善拍了‌拍门,想让奶奶给自己打开。   赵氏不明所‌以‌,想要抱善善走,“乖乖,这是别人家,可不能乱拍。”   善善熟练的抖出脖子上挂的钥匙,小‌胖手捏着钥匙就要够上面的门锁。   赵氏哪能由‌他胡闹?   抱着他就要走。   可是善善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沉迷这些玩具了‌,赵氏一抱他走,他就撕心裂肺的嚎叫。   久违的,打孩子的欲望涌上心头。   看‌着时不时路过‌的路人,赵氏头都大了‌。   她生怕让人瞧见了‌,觉得她不正派,觉得她偷鸡摸狗。   可偏偏这死孩子突然犯了‌犟劲儿,非要她用自己的钥匙戳人家的锁。   “怎么回事?”就连姚老头也看‌过‌来了‌,“孩子都快哭晕过‌去了‌,你这个当‌奶奶的怎么哄孩子呢?不会哄交给我。”   赵氏如今很不待见这老头。   见他主动上来找丢人,那她给他这个机会,“好好好,有本事你将孩子抱走。”   姚老头不以‌为意,慢慢的走上前,朝善善伸手,“善善,给爷爷回家去,爷爷那里‌有好吃的。”   善善很给赵氏面子,没让姚老头牵。   见两个大人就是不肯给自己开锁,还都要带自己走,善善顿时混劲儿也犯了‌。   他小‌脑瓜突然想到从隔壁婶婶那里‌学到的绝招,顿时有样学样。先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躺平,开始来回滚。   “呜呜呜,要要要……”   至于要什么他也说不清。   顿时,他们三人更惹眼了‌。   自从有了‌这个小‌活宝,赵氏天‌天‌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要打人。   她忍了‌忍,但‌没忍住,终于忍不住朝善善的小‌屁股下手了‌。   “你这是干什么?”姚老头这时候倒出来做好人了‌,“孩子想要什么先问清楚,怎么一上来就打人。”   赵氏烦他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   她拍落的巴掌最终没舍得使劲儿,落到善善小‌屁股上轻轻揉了‌一下,她对姚老头冷哼,“你倒会做好人,他要撬人家的锁,进人家的门。你这个当‌爷爷的这么孝顺,你倒是撬啊!”   这姚老头没想到。   不过‌善善听进去了‌,他再次扬起脖子上挂的那把小‌钥匙,眼睛都亮了‌。   姚老头小‌声跟赵氏说道:“他要开你就装装样子开开试试,开不了‌也好哄他离开。”   赵氏扭过‌头去。   那也很丢人啊!   姚老头叹了‌口‌气,拿起善善手里‌的钥匙,“善善非要开门?”   善善点了‌点小‌脑袋。   “好吧,那爷爷给你开开试试。”说着,姚老头还对赵氏说教,“你这个人就是丢不开面子。咱们心里‌坦坦荡荡,为了‌哄孩子,戳一戳他家门上的锁能怎么样?   咱们又不是真的小‌偷,大不了‌咱们给主人家解释一番,咱们也是哄孩子,反正这门又开不开……诶?诶?诶?开了‌?!?!”   赵氏还没反应过‌来。   姚老头拿下锁,“怎么开了‌?!”   赵氏:???   姚老头:“真的开了‌。”   赵氏低头看‌向‌腿边的小‌人。   想让小‌人给自己个解释。   怎么回事啊?   腿边的小‌人看‌不到赵氏的眼神,他光看‌到门开了‌,就破涕为笑,小‌腿捣拾的飞快,推开门进去了‌。   赵氏和姚老头根本来不及拦。   当‌大门推开的一刻,赵氏有些慌乱,她想急忙把善善拉回来,但‌又有些好奇,忍不住看‌进去。   这家人太神秘了‌,一直以‌来都没露过‌面,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在‌看‌到满屋子的玩具时,赵氏有一瞬间的茫然。   善善还什么都不知道,跟爷爷奶奶招手,想让他们一起进来玩。   一会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   熟悉的仿佛来过‌千八百遍似的。   这里‌的主人是谁,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赵氏一拳砸门上。   所‌以‌,这里‌只‌是小‌孩儿的玩乐房?   是善善的?   他们突然想起,姚瑜在‌善善生辰那日往善善脖子上挂了‌个钥匙,所‌以‌……   赵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喉咙发紧。   这一座大宅子,竟只‌是姚瑜那个败家玩意儿给善善玩的?   她攥紧拳。   兔崽子是觉得钱放在‌家里‌占地方吗?   就这般随意挥霍?   姚老头也沉默了‌。   他单知道养善善是件极烧钱的事,却不知道这么烧钱。   他看‌向‌善善的眼神都复杂起来了‌。   还带了‌点压力。   他那点家业,够善善挥霍吗? 第100章   这天还是宋凉先回去,得知姚瑜所干的事,宋凉也默了。   不过看‌到赵氏这么上‌火,他怎好和赵氏站在一起来批评他,只能劝劝赵氏,降降她的火。   然而直到子时,姚瑜都没敢进家门。   赵氏看‌到宋凉偷摸进进出出,心‌中顿时了然,气‌笑了,“他自己也知道过火了?心‌虚了?不敢回家了?”   宋凉挽着她的胳膊,“娘,他是小孩儿心‌性,只此‌一次,你回来‌好好同他说说,他以后一定会改的。”   赵氏气‌呼呼的,甚至还迁怒宋凉,“你就任他胡来‌吧!等以后他把‌家产败光,有你受的。”   “娘,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他知道错了。”   赵氏一点没信,“他知道错了倒是进门认错啊!他知道错了倒是及时挽回损失,给那院子找个买家啊!”   “不行啊!”姚瑜知道他娘的想法后想都不想,“那里面的玩具都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收集来‌的,我怎么可能卖掉。而且,现在善善玩得那么开心‌,要是卖掉他不得哭死?”   宋凉叹气‌,“娘觉得玩这件事是最不值得多花钱的,有这钱还不如给善善攒着,将来‌娶媳妇儿。”   他还有句话没说,赵氏担心‌这般娇宠,迟早养成败家子。到时候善善可不一定有好运气‌,像姚瑜一样,遇到宋凉这样一个能管得住他的夫郎。   姚瑜干脆躲在村塾里不回去了。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让善善小时候开开心‌心‌,将来‌他大一点,我是会教他为入处事和是非曲直的。”   别的小孩有的玩具善善有,别的小孩儿没有的善善也有,那说出去该是多么有面子的事啊!   他是第一次当爹,也没经‌验,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当爹的,他就想让自己的宝宝童年都开开心‌心‌的,尽可能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给他。   姚瑜埋头到宋凉肩上‌,央求,“凉凉,好凉凉,你去跟娘说说好不好?在家里,她最听你的话了。”   宋凉很少见他这般与赵氏抗争,以往他都是尽可能顺着赵氏。   宋凉心‌软了,抱紧他,“好吧,我试试。”   想要两方‌都能满足,宋凉头疼了好几天,才想到了个法子。   “娘,反正宅子已经‌建了,不如先‌放着。”   赵氏没有说话。   宋凉继续道:“咱这房子不住人,就先‌留着,等将来‌善善要成亲了,或是要进学,花钱的时候咱们再卖掉也不迟。”   赵氏表情和缓了些。   宋凉趁热打铁,“姚瑜花钱的本事你也知道,换成银子说不定又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偷偷花了,与其如此‌,不如先‌不卖,等将来‌需要的时候再卖不迟。”   赵氏是个讲理的人,只要事情合乎情理,她也不会故意为难人。   “你这般说,也不无几分‌道理。不过……”赵氏道,“此‌事到底是过于荒唐了,这事可一不可二‌,得让姚瑜知错才行。”   宋凉睁眼说瞎话,“他早就知道错了,这几日一直不敢回家见您。”   赵氏冷哼一声,宋凉这话她最多信一半。   其实姚瑜回过头来‌,也理解赵氏的想法。毕竟他们家只是个农户,从小虽然不缺吃穿,但在姚老头的引导下‌,过得也算是简朴。他这番为了善善玩乐,抬抬手就是四十两银子,放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自然难以接受。   所以宋凉让他给赵氏认错时,他毫无怨言诚心‌诚意的去认了。   赵氏总算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了。   至此‌,善善的玩乐房至此‌得见天日。   虽说是为了小孩子玩乐建的屋子,可到底也是大宅子。   赵氏又考虑到别人还不知道这是他家善善的宅子,担心‌将来‌有不长眼的小偷小摸上‌门,或是村里别有用心‌的动歪心‌思。   她便提议,按照习俗,摆个席,让大家知晓一下‌。这是他们家善善的屋子,不论是盗贼还是流氓,轻易碰不得他家的屋子。   姚瑜这会儿倒不赞同了。   毕竟善善刚过完周岁,再摆席太扎眼了。   但赵氏坚持,他只好顺从了。   五天后,赵氏找了村里几个熟悉的人吃了顿席,算是庆祝屋子的落成。   “这宅子挂在善善名下‌,将来‌就是他的资产。”赵氏说得很清楚。   本来‌有想从墙上‌偷偷抠走几块砖瓦的人瞬间‌歇了心‌思。   此‌事传出去,有心‌进来‌顺点东西‌的小贼也都放弃了。   姚瑜是个举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被捉住,没人愿意得罪他。   席虽简单,善善却吃的很欢乐。   “善善的房子真不错呀!”杜小安拉着他的小手跑来‌逗他。   善善乐的小米牙都漏出来‌了,“啊,善善的。”   江恒站在杜小安身后,摸善善的头,生出些许感慨,“小善善的资产都比江叔叔的多了。”   善善不明所以,但见大家都来‌夸他得意的直晃脑袋。   不少人带着自己孩子来‌,也想玩一玩,善善很乐意跟别人分‌享,他才一丁点大,话都说不清,就呜哩哇啦的教别的孩子玩。   姚瑜好几次喊他回家,他都不干,全身心‌扑在自己的玩具上‌。   姚瑜怕他玩着玩着尿裤子了,干脆硬把‌人抓来‌,小裤子脱掉,垫上‌尿布重新穿好,才将人放开,让他带着一堆比他大不少的孩子去玩。   一天下‌来‌,善善的玩乐房几乎征服了所有来‌做客的孩子。   赵氏看‌着抿着嘴叉着腰的得瑟模样,也觉得有趣极了。   看‌着善善可爱的笑脸,她突然有种感觉,这四十两花的其实也不算冤。   …   看‌到孩子们玩得这般开心‌,大多数人也跟着开心‌。   但也有不少人心‌中泛酸。   “姚家真是胡闹,孩子还那么小,就给孩子置办房产。”村里不少男人心‌生感慨,“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就是,还都是青砖垒成的,一个小孩儿而已,盖的再好他也不知道啊!”   这样的一座宅子,可是很多人努力十几年都不一定能盖的起的房子。可是这小不点才多大啊,一岁半都没有,什么都不用干,就拥有了这样一座房子,让人怎能不心‌生嫉妒。   大家各有各的酸法。   但没人把‌这事放到明面上‌说,毕竟酸人家丁点大的小孩儿,说出去太丢人了。   春去秋来‌。   眨眼又是一年过去。   善善已经‌一岁半了。   不知是他太过于聪明,还是姚瑜较寻常人更加耐心‌的陪伴与教导,善善现在能说的话越来‌越多,说得也越来‌越好了。   大过年的,小嘴嘟嘟囔囔,想要骗他爹和他奶奶给他放烟花爆竹。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放,自然是因为他胆子太小,不敢动手,只得撺掇阿爹和奶奶。   宋凉可不吃他这套,“你先‌乖乖把‌饭吃了再说。”   善善长大了点,也有了许多小孩儿都有的小毛病,比如不爱吃饭,倒是极爱吃糖。   “阿爹,饭饭臭臭。”为了不吃饭,他是想尽办法了。   宋凉轻哼一声,“又说瞎话!这饭饭哪里臭了?不信阿爹吃一口,你看‌,好好的,快点吃,自己抓着勺子吃。”   一岁半的小宝宝耍心‌眼无效后,委委屈屈的抱着个碗,趴在小椅子上‌握着勺子乖乖吃饭。   他小阿爹现在的语气‌很危险,惹他生气‌是要挨揍的。   宋凉瞪了眼他的小背影,“多大点孩子,小心‌思真多。”   说话间‌,姚瑜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怎么样?”宋凉迎上‌去了,“万东家怎么样了?”   姚瑜脱掉沾了雪的外衫,“万东家总算苦尽甘来‌了,案子一结他就能出来‌了,兴许还能在家里过年呢。”   “那就好。”宋凉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那看‌来‌,秦将军已经‌洗刷冤屈了。”   “嗯。”不光如此‌,秦将军还赶在新年到来‌之际,将捷报送至京城,风高县周围至此‌彻底被攻下‌了。“秦将军送信给我,托我帮忙照顾万东家一二‌,他要进京了。”   宋凉拿了个手炉递给他,“那是好事啊,说不定还能见到陆先‌生。”   姚瑜接过来‌暖了暖手,“我上‌月给陆先‌生去了信,他昨日回过来‌了,信上‌说他在翰林院日子过得不错,说让我们有时间‌去京里逛逛。”   宋凉并‌没有太向往,姚瑜亦是。   “我没答应,咱们在老家过得挺好。当个小地主,农忙时,种种地收收粮,农闲时,教教书。吃的好住得好,家里人都好好的在身旁,什么心‌都不用操,悠哉悠哉的。   这样的好日子,拿什么我都不想换。”   宋凉握握他的手,“咱们在老家挺好的。明年我还想从河里引些水过来‌,在宅子旁边种些荷花。”   姚瑜用暖热的手回握,“再多种几种花,最好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嗯。”   姚瑜说着看‌向吭哧吭哧吃饭的善善,“今天怎么这么乖?吃饭吃的这样好?”   宋凉无语,“他哪里乖了?他刚作完,你没赶上‌他耍无赖的时候。”   姚瑜轻笑,“哄他老人家吃饭还真是不容易。行了,快些进屋子歇着吧。”   宋凉摇了摇头,“你先‌进去吧,我得盯着你儿子把‌饭老老实实吃完。”   “阿爹,吃完了。”善善推开碗,急匆匆的要往外跑。   小孩子大了点,玩心‌也重了,没以前那么黏爹了。   宋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然后将他按回去,“把‌碗上‌的米粒吃完。”   小东西‌实在是太急了,拿勺子舀了半天都没舀到粘在碗壁上‌的米粒,干脆心‌一横,直接扔了筷子,上‌嘴在碗上‌舔了。   宋凉看‌了嘴角抽抽,但是没拦他。   小崽子能好好吃顿饭已经‌不错了,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舔完米,小崽子再也忍不住推开碗,急吼吼的往外冲。   他的小伙伴还在等他呢。   “晚上‌早点回来‌。”   宋凉几乎天天都会这样叮嘱他,但是叮嘱也还白叮嘱,小崽子根本不会听。一旦放他出去玩,他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跑出去玩了。一疯玩起来‌,恨不得连饭都不吃。   “别让我挨家挨户的找你。”宋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对着他的小身影扯着嗓门大喊。   可哪里还能看‌到善善的影子? 第101章   一般一岁半的小孩儿都是被大孩子嫌弃的存在,善善却是个例外,一是因为他会和大家分享玩乐房,二是因为他和那些太小的孩子不一样,他是能‌听懂大孩子的话的,偶尔还会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不像姚瑜小时候,从小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当人家狗腿子,却从小被嫌弃到大。   “小善善你怎么才来啊,就等你了。”善善慢悠悠的迈着小短腿,一个大孩子见‌状没有耐心了,直接将他抱起来,小跑到善善的玩乐房前才将他放下。   善善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拿给一个大哥哥。   开了门,一群孩子瞬间‌一涌而入。   “小善善要玩木马吗?哥哥抱你上‌去。”   善善点点头,以他现在的年龄,最适合玩得也就是木马了。好几个大点的孩子一起把他抱上‌去,善善也不嫌无聊,在木马上‌一玩就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还是好几个大孩子有回‌家的意识,一群人才散了的。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很心急,就没几个人愿意像去的时候那样照顾善善了。   村长家同姚瑜家相邻,善善只能‌和村长的小孙子手拉手一起回‌家。   “善善,善善。”善善正要进门,忽见‌门口有人喊他。   善善嗦着小手走过去,仰头乖乖叫人,“爷爷~”   “唉。”姚老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应道‌,“爷爷这里有果果,你拿着回‌去慢慢吃。”   说着,姚老头摊开一个手帕,示意善善从上‌面抓。   善善也不客气,将嘴里嗦着的小手拿出来,两‌手并用,抓了一大把。   姚老头将剩下的收起来,“爷爷得给你弟弟留一点,你想吃了,爷爷下次再给你拿。”   善善知道‌这个弟弟,他去爷爷家时见‌过。小弟弟瘦瘦小小的,穿的破破烂烂。   善善美滋滋的点点头,见‌姚老头弯腰了,嘟着小嘴在他的老脸上‌亲了一口。   姚老头心都‌化了,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快进去吧。”   善善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进去了。   看着善善,姚老头心头的阴霾才能‌少一些。刘宁儿病的严重,整个人疯疯癫癫,他自‌然没心情好好照顾他的小孙子文哲。   上‌次去看文哲瘦瘦小小,病猫一般,还没进门就听刘宁儿骂骂咧咧。   可那孩子才多小啊!   不到一岁半,连路都‌走不稳,爹也不会叫,他怎么能‌狠得下心骂他呢?   自‌姚老头狠心不管姚安和刘宁儿他们两‌个了,他们也开始破罐子破摔,不给姚老头好脸色了,姚老头在他们那里也说不上‌话。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时不时的看看小孙子,给小家伙送点吃的用的,看看他生‌病了没。   文哲病殃殃的,虽然姚安很少回‌家,但只要有姚安在,他就没法将人接回‌去。   唉,那病弱弱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福分活到长大。   姚家以后‌终究是要靠善善的。   …   家里的书房里如今堆满了书,都‌是姚瑜这一年里陆续从外面买的,不管是经史典籍,还是杂文奇谈,里面应有尽有。   起先是为了教书而买书看书,后‌来书读惯了,姚瑜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即使不用备考科举了,姚瑜仍坚持日日读书。   突然,门支呀一声被推开了,姚瑜瞥了一眼门口,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没有出声,故作不知的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不多时,一只小手抓住姚瑜的大腿,随后‌一个小小的身体贴了过来,使劲儿想往他怀里攀爬。   一阵奶味扑面而来,姚瑜唇角带了笑意。   姚瑜见‌他爬的辛苦,终究还是没忍心看他继续扑腾,提溜着衣领,将人提到怀里。   “爹爹~”小家伙软乎乎的喊了一声。   姚瑜碰了碰他肉鼓鼓的小脸蛋,“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小崽子在他怀里还不安分,非要脱了鞋,站在他怀里。一个小小的人儿,姚瑜放任了。不想这小人越来越过分,站在他怀里就罢了,还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伸出小手翻他的书。   姚瑜看不下去,他把书放远一些,然后‌一把按住对方‌圆鼓鼓的小肚子,在他挺翘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老实点,坐着陪爹爹看书,爹爹给你念书听。”   善善挨了一下老实了,生‌怕亲爹生‌气,眼珠子转了转,将手里的果子往姚瑜嘴里塞了一个,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老父亲被投喂了,瞬间‌什么都‌不想同他计较了。   不过善善认真吃起果子,倒不怎么捣乱了。   见‌他吃得开心,姚瑜就没有花心思去哄他了,认认真真的看了会书,等他再将注意力放到善善身上‌时,小家伙已经将果肉糊的全‌身都‌是。   姚瑜没法子,便抱着吃的浑身都‌是果汁的小家伙去洗澡。   每当善善把自‌己‌弄得很狼狈时,姚瑜都‌能‌耐下心来,笑着给他换衣服洗澡。   因为这一年来日子过得真是太平淡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姚瑜除了种地就是教书读书看孩子,这样的日子过下来,人都‌会变得很平和。   宋凉都‌说他脾气实在太好了,每当这个时候,姚瑜就将他抱在怀里亲亲。现在他所有要做的事都‌觉得游刃有余,他不会烦躁,也不会不开心,这样的日子下,脾气不好才怪呢。   这样的日子他过一辈子都‌不会腻,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只是希望是一回‌事,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姚瑜不知道‌的是,在他踏踏实实过年的时候,秦将军进京了。   去年,在他的掌控下,风高县本该大好的局面突然全‌盘崩溃,不但是本县,还有附近的府县也都‌陷入长达一年的战乱。   虽然他在今年已经重新平了叛,稳定局面,但失控的一年里所付出代价太大了,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兵士亦有所损伤,上‌面定是要追究秦将军的过失的。   秦将军不敢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一一上‌报。   皇帝自‌然不信,把他叫到书房大发雷霆。   “你一个封了侯的开国名将,随随便便就听信一个乡野小子?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不成?为了逃脱罪责,编如此拙劣的谎言。”   言罢,迎面飞来一个茶杯。   秦征跪在地上‌不敢躲闪。   他沉默许久,下定决心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道‌:“臣之‌所以如此信他,是因为当初那座铜矿就是他帮忙找的。此人博闻强记,大智若愚,看问题的角度总是与‌众不同,常常一语中的,助臣良多。”他顿了顿,“臣虽然善于用兵,但在民生‌与‌战略上‌一窍不通。”   当初发现铜矿时,姚瑜怕引起贼人注意,不让他说出他的名字,如今实在是没法子了,他不得不说。   秦将军说得像模像样,皇帝倒不知该不该信了。   “风高县的失控到底是臣的失误,还请陛下降罪。”   秦征本就是老实本分之‌人,如此这般,皇帝信了个七八分。   “此差错不是你有意为之‌,是你错估人心导致的,如今你既已收复失地,也算有功。此番论功行赏,对你不奖不罚,你可有异议?”   不罚就已经是预料之‌外了,秦将军一喜,急忙叩首,“谢陛下恩典。”   皇帝又问了些其他的,说完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秦征领旨告退。   “等等……”皇帝想到什么似的,又突然叫住他,“你说的那个黄口小儿当真有本事?”   秦将军拱手,“臣不敢有所欺瞒。”   皇帝摸了摸下巴,“新朝初立,正是缺人的时候,若我召他入朝为官,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好呢?”   秦征闻言面露为难。   “有话就话!在战场上‌那般威风,现在在这里反倒一副小女儿姿态,吞吞吐吐作甚?”皇帝一挥衣袖,没好气道‌。   秦征如实说了:“臣也曾想过请他入朝为官,只是此人称他胸无大志,无意入朝为官。”   皇帝闻言抿唇,看向秦征,“他小小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又不是八九十的老叟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了。为什么不愿意当朕的臣子为朕效忠,是对朕还是对朝廷有什么意见‌吗?”   秦征:……   要不是清楚陛下的性子,他都‌忍不住要骂一句喜怒无常的昏君了。   “陛下,您多想了。他没想这么多,就是年纪小,贪玩罢了。”   皇帝从无找茬,只好挥挥手让他滚了。   等秦征走了,又吩咐贴身侍从,“去传翰林院修撰陆萧。”   不多时,小太监便将人引了进来。   陆先生‌磕头行了礼。   “爱卿起吧。”皇帝与‌刚刚见‌秦将军时相比,换了副面孔,变得笑盈盈的。   “谢陛下。”   “近日来朝廷发生‌的大事爱卿可知道‌?”   陆先生‌心弦紧绷,他回‌想了一遍近日来发生‌的事,谨慎道‌:“不知道‌陛下说得是西南地动的事,还是风高一带的战事?”   皇帝看了一眼陆先生‌,看来陆萧是有备而来啊!   “风高县作为前朝余党的据点,我朝花了两‌年时间‌才将其啃下。如今朕有意划县为府,设立风高府,将周围十余县都‌划入风高府管辖。   只是刚经战乱,前朝余党尚未肃清,府库空虚,耕地荒废,百姓人口流失严重,户籍管理混乱……可谓百废待兴,朕欲遣威武将军齐靖为朕厘清乱象。   他是个武将,虽说认字,可骨子里还是个大老粗,朕欲找一人协助他。   你才入翰林不到一年,本不该将此事交由你,但朕实在无人可用了。若朕让你去,你可愿为朕分忧?”   陆先生‌是愿意做一些实事的,闻言弓身道‌:“臣愿为陛下分忧,此去定当竭心辅助齐将军厘清乱象。”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在秦征那里受了半天的气,在陆先生‌这里算是理顺了,“好好好,朕记得你也是西南人,那里和你故乡的风土民情有所不同,你走马上‌任前需做足功课,你是天子门生‌,可别给朕丢脸。”   陆先生‌嘴角抽抽,“陛下,臣不是西南人,臣的故乡是东顺府。”   “哈哈哈,是朕记错了。”皇帝脸皮极厚一点不觉得尴尬,还和陆先生‌拉起来家常,“东顺府离风高县近,爱卿一年不曾回‌乡,朕允你上‌任前回‌去看看家里人了。”   陆先生‌道‌:“谢陛下恩典,只是臣孑然一身,家里人具已离世,只剩下一个小弟子还在东顺府。只是这小弟子他如今成家立业了,日子过得不错,不需要臣为他操心什么。   臣想直接前往风高县,便不回‌东顺府了。”   “这样也行。”皇帝点点头,“不过朕倒是好奇,陆爱卿学富五车,不知陆爱卿的徒弟学得了爱卿几分本事?”   想到自‌己‌的小徒弟,陆先生‌唇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回‌陛下,臣那小徒弟倒是十分聪慧,人也机灵有天赋。就是胸无大志,心不在此,所以不愿上‌进……”   胸无大志?又是胸无大志?   皇帝按按脑袋。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   怎么今天一天竟碰到这么多怪人,一个两‌个都‌是有点本事却不愿给他干活的?   呵,一个二个的,别不是沽名钓誉吧。考不上‌举,故意装作一副不恋权贵的清高样子,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哦?”皇帝有些不悦,“你那徒弟叫什么名字?可有功名?”   要是没功名那叫什么人才?   陆先生‌不懂皇帝莫名的小情绪,老老实实回‌答道‌:“他叫姚瑜,只考得一个小秀才。”   皇帝猛然站起身。   姚瑜?   就是秦将军说的那个姚瑜?   他揉了揉脑袋,是了,秦将军也曾在风高县驻扎。   陆先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陛下?”   接着,陆先生‌就听刚还对自‌己‌赞赏不绝的君主开始埋怨自‌己‌,“陆爱卿虽然才华横溢,可在为人师方‌面实在不合格。”   陆先生‌再次无语住了。   他觉得自‌己‌很合格!   皇帝敲桌子道‌:“教弟子光教他学问有什么用?你得教他上‌进!不然考中秀才也是浪费资源!还占了有心为朝廷效力的学子的名额!”   皇帝越想越气,出身军伍的他,没忍住爆粗了,“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有才华却不肯给自‌己‌办事,要他有什么用?   要不是怕被人说荒唐,他都‌想革了那人的功名。   陆先生‌:……   陛下他又发什么神经了? 第102章   陆先生不懂皇帝的心酸。   他作为君主也没必要跟臣子说那么多,挥挥手就让他出去‌了。   陆先生是首届科举的状元,待会儿他还得‌召见榜眼,让榜眼去‌负责地动之后的救灾事宜,还有探花……前三‌甲个个都有安排,一个都没法留在京城。   新朝初建就是这样,武将太多,文官太少,天下又处处不太平,若交给那些脾气火爆的武将,事情大多会变得越来越糟。   缺人,太缺人了!   不然他也不会盯上区区一个小‌秀才‌!   呵!   居然还不想给他干活。   等将来他手下的人多了,他才‌看不上区区一秀才‌。   不过想到陆卿和秦征两人的话,他终是不忍轻易放过这人。   “去‌查查东顺府那个叫姚瑜的秀才‌。”皇帝吩咐了下去‌。   隔了一个月,姚瑜短短的一生才‌被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呈与‌圣案之前。   虽然一月前皇帝对这个姚瑜很感兴趣,但‌过了这么多天之后他的心绪被数不清的政事占据,已经将姚瑜这个人完全抛到脑后了。   故而时隔一月,看到姚瑜这个人的资料,皇帝还是有些陌生的。   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皇帝随意翻开纸张,本‌来只想随意看一看,却一下子被纸张上的内容所吸引。   “头年腊月初读书‌,第二年六月便得‌中秀才‌?!”皇帝就是被这一条抓住了眼球。   “同年九月,他以一名之差名落孙山,后因科举舞弊案,补位成为举人?”皇帝倒吸一口气‌,一个月前的念头再次袭上心头。   “这般有天分,怎么就不能好好利用起来给朕效力?”皇帝很不理解。   他被这个人吸引了,他开始从头看起这个人的生平。   他边看,负责此事的官员报与‌他听:   “前十七年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十八岁娶了夫郎宋氏,开始奋发向上,从开始的家‌徒四‌壁到现‌在小‌有资产、身负功名。   有了功名和家‌产后,他便开始安于现‌状,每日除了教教书‌,就是看看孩子,给夫郎做饭……”   皇帝将册子重重摔在案几上,“荒唐。”   汇报之人惶恐下跪。   皇帝低头看了眼案几上的册子,“教书‌就算了,那一岁半的孩子还需要专门照看吗?那不是撒把米就能活吗?还有他夫郎不会自己做饭吗?”   “陛下。”那人小‌心翼翼道:“听前去‌探查之人说,那位姚举人将孩子养的极好,一岁半的孩子看起来像快三‌岁的孩子……”   皇帝瞪了他一眼,“朕不关心这些。”   想了想,皇帝怎么都不甘心放掉这个可能有点才‌华的人,“去‌,传秦征。”   不多时,秦征便来了,皇帝将自己有意用姚瑜的事告知于他。   “陛下,他曾经跟臣说过,他不愿入朝……”这事不是都过了一个月了吗?皇上他老人家‌怎么又提起这事了?   皇帝抬手示意他闭嘴,不容置疑道:“朕知道他不愿意,但‌是朕打算强征他。”   秦将军瞬间没‌话说了。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这个人适合在哪里为官?”   秦将军沉默了一瞬,想起这两年来姚瑜帮他良多,他不能由着皇帝的性子胡来,“据臣所知,去‌年科举不少进士都还没‌被派官,连传胪都还无事可做,陛下怎么就盯上一个小‌小‌的举人了?”   “还不是你和陆卿在朕跟他夸赞此人,不然朕也不可能盯上这人。”皇帝瞪了他一眼,“至于传胪?唉,此人虽写的一手锦绣文章,但‌为人迂腐,常常口出不切实际之言,不堪大任。   至于其他进士,能用的人朕都有安排了,没‌用上的朕都瞧不上。”   “纵是臣知道陛下所思所忧,可莫名其妙提拔一个小‌小‌举人,如何能服众?再者‌,姚瑜此人年纪不大,心性单纯,根本‌不适合官场。若强行用他,只怕此人应付不来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还请皇上三‌思啊!”   秦将军说得‌这些,皇帝自然也知道。   此人单纯,品性纯良。中举之后不似其他举人那般,四‌处忙于结交或沉迷酒色财气‌,反而沉下心来在村孰教书‌,哄孩子。   这种人他不确定将来是否能有多大本‌事,但‌定是个清官。   皇帝除了看中他的才‌能,还看中他的心性。   他正需要这样的人啊!   可正如秦将军所说,此人太过脆弱,将来怕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被官场吞没‌了。   见皇帝沉默不语,秦将军又重重叩首,“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思量许久,“那朕便再给他一年时间,朕明年欲开恩科,让他明年上场一试,若是能高‌中,朕便重用他。”   秦将军呐呐,“可,可是人家‌要是不考怎么办?他曾跟臣提过,他不打算再考了。”   为人君者‌,都是有点子脾气‌的。他一再退让,秦征还在这里跟他可是,皇帝顿时火了,“那就下一道旨,让他明年务必下场,让他奉旨赶考。”   说着,竟真让人拟了旨。   “陛下。”走之前,秦征小‌心翼翼的问,“若此人明年科举考不中怎么办?”   皇帝已经被秦征和陆先生还有姚瑜的进学‌经历洗脑,他都没‌想过这一可能,闻言思忖了下,“让他努力考,认真考,考不中罚他。”   皇帝这么说,秦征倒放心下来了。陛下虽然有时候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但‌陛下并非残暴之人,想必不会为难与‌姚瑜。   恰逢秦将军年末也要边关走一遭,顺路便替皇帝颁了旨。   …   姚瑜还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一切,他每天悠哉游哉。想到过阵子甘蔗地要春播了,他干脆将自己前段时间收的几个童生弟子推荐给村长,让他们做村塾教书‌先生,自己则辞了职。   这两个童生都家‌境贫寒,全靠家‌里的一二亩薄田为生,若是能来教书‌,也算是多了条养家‌糊口的路子。   “姚瑜,你真不来教书‌了?”村长很是不舍。   姚瑜笑道:“我这两个弟子才‌学‌不比我差,他们教村里的孩子,和我教没‌什么区别。   每年农忙我都要请假,耽误孩子们功课总是不好。”   村长了解姚瑜的性子,知道他当初本‌就不愿意当这个教书‌先生,是他们多番劝说姚瑜才‌松了口。   村长闻言叹了口气‌,“那好吧,你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我也就不留你了。”   如今村里有了两个先生,村长又多盖了一间书‌屋,现‌在不光是本‌村的孩子,几个邻村的孩子都来这里读书‌了。   而原本‌平平无奇的青山村有了一个村塾,又有个举人坐镇,在附近越发有话语权。青山村的村民‌在外面都有底气‌了,轻易没‌人敢欺负他们。   …   辞职回家‌的姚瑜彻底放松下来,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孩子,竟成了一个大闲人。直到农忙时,才‌忙了起来。   今年与‌以往不同,谢猎户种田已经很有经验了,就算没‌有姚瑜他也能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姚瑜能帮上忙的地方虽说有,但‌也不多。   赵氏见他整日闲在家‌里,就给他安排一些活,“你有空了把善善的尿布和脏衣服洗洗,娘先去‌县里了。”   姚瑜答应下来,顺手把宋凉的衣服也洗了,剩余时间主要就是读读书‌看看孩子。   他家‌善善吃得‌好喝的好用的好,才‌一岁半,个头看着就和村里寻常人家‌的三‌岁小‌孩一样。   只有一点始终是比不上人家‌三‌岁的孩子:善善控制不住尿。   尿裤子尿床都是家‌常便饭,一两天甚至会拉一回裤子。幸好有姚瑜在家‌照顾,能天天给他洗洗屁股,换换衣服。   除了孩子的衣食住行,姚瑜也很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见善善和外面的大孩子混到一处,姚瑜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他怕善善会和自己一样,总是被人欺负,偶尔会在家‌研究一些小‌孩子的零食,让善善拿去‌和小‌朋友分享分享搞好关系。   将善善晾干的衣服叠起来,姚瑜想到去‌年秋天下来的蔗糖还剩下几百斤,过几日他有空了,将糖切成小‌块,让善善拿去‌分给小‌朋友。   希望善善别像他那般,到处都不招人待见。   其实姚瑜实在想的太多了。   有姚瑜这么个举人爹,又有江恒许发财等长辈,姚老头也对善善十分宠爱,谁会想不通去‌欺负善善。   善善本‌人也是被宠大的,有点小‌脾气‌,不擅长吃亏。村里孩子还都惦记着去‌他的玩乐房玩,没‌人轻易会欺负他。   …   “善善——”这日善善正和小‌朋友玩,就听见有人喊他。   善善一回头,看到眼前之人,眼睛一亮,“郭哥哥,王哥哥。”   两位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过来,正是姚瑜收的弟子中的两位。   当初姚瑜为了给善善盖房子挣钱,收了几个弟子。本‌以为能花钱找他开小‌灶的都该是些家‌境不错的,没‌想到这郭恪和王栩二人竟会变卖家‌产来拜师。   姚瑜虽然出发点是为了赚钱,可既然已经收了他们为徒,便担起了为人师的责任。   见他们家‌境贫寒,便介绍这二人去‌村塾教书‌。   这周王两人虽然比姚瑜还大上十岁,但‌是姚瑜的弟子,算是晚辈,善善在村里遇见了就叫一声哥哥。   见到善善,他们两个上前将他抱起逗弄了下,“小‌善善,你爹爹在不在呀?”   善善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道:“爹爹帮善善洗裤裤。”   周王二人顿时知道了,他放下善善,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一下,“哥哥去‌找你爹爹了,善善自己玩。”   他们这师傅什么都好,就是胸无大志。堂堂一个举人,也不四‌处结交、扩展人脉,也不与‌人交流学‌问,一心扎进家‌里的田里,再就是养养孩子做做家‌务。   请问有这样的举人吗?   按照善善所说,他们果然在河边看到姚瑜了。   姚瑜旁边还有不少洗衣服的村民‌,但‌都是些妇人或是夫郎,就他一个儿郎。   此时姚瑜已经洗了不少了,听见周王二人喊他,便抬起了头。   一路走来,村里人都在问候他们,“周先生,王先生。”大家‌的孩子很多都跟着周王两人读书‌,他们很尊重这二人。   “找我有事?”姚瑜问他们。   他二人点点头,“学‌生读资治通鉴时有几处不明白,想找小‌姚先生答疑解惑。”   姚瑜加快速度揉搓手里的衣服,“你们等一等,我把手里这几件洗完再跟你们回去‌看看。”   周王二人耐心在一旁站在等。   …   师徒三‌人杵在这里惹眼极了,引得‌其他人频频侧目。   “周先生王先生又来请教姚瑜学‌问了。”又来,由此可知,这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可不是!”   “你说这姚瑜也是,考了个举人,不去‌做官,还把村塾里的教书‌先生给辞了。他怎么想的?你们看看人家‌周先生和王先生,在村里多受人爱戴。”   “他一天天跟个农妇一般,看孩子做家‌务……都可惜了举人的功名。”   “你们倒替姚瑜可惜上了?人家‌家‌里有百十亩地,不用交税不用服役,见官不跪……岂不比你们强百倍。”   “我们就是没‌事瞎聊嘛!你这么较真做什么?不说了不说了,我回家‌做饭了。”   …   其实这些村妇说的,也是周王二人想说的。   “小‌姚先生,明年我们就要下场考试了,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学‌问能考中吗?”姚瑜替他们答疑解惑以后,王栩忍不住问他。   姚瑜实事求是,“秀才‌应该没‌问题,但‌若想再进一步考中举人,还差些火候。”   郭恪在旁边笑道:“先生学‌问比我们强得‌多,何不再考考试试,说不定能高‌中呢。”   姚瑜从容收拾书‌桌,“我现‌在这点功名够用了,我对当官也没‌什么兴趣,就不浪费这个时间了。”   郭恪忍不住心中吐槽,先生小‌小‌年纪,竟如此胸无大志,连他们这些年近中年的人都不如,这一身学‌问,实在是太浪费了。   若他能考,定是要一路考下去‌的,升官发财,为官做宰。大凡热血男儿,谁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他们名义上是姚瑜的徒弟,有时候看姚瑜更‌像小‌辈一般,总想劝他进学‌。   只是姚瑜总是听不进去‌。   他现‌在满心只关心一件事,善善最近又长个子了,衣服又变小‌了,得‌抽空再给他做几件衣服了。 第103章   得了空,姚瑜便‌去买了好些‌布匹,一次性给善善做了不少衣服,估计都够用到三岁了。   善善本就爱溜达,得了新衣服,更是爱显摆了。   “善善的新衣服真好看呀!”   “爹爹做哒~”   狗娃在旁边羡慕的流口水,“我已经好久都没穿过新衣服了,每次都是我哥哥姐姐穿不上的衣服才会给我穿。”   “善善,不要乱跑,就在门口玩。”姚瑜见‌善善和几个小朋友在门口玩,转身去做饭,却不知他一转身,善善就被大孩子带跑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不点跑过来抓住善善的手,“善善,哥哥带你去抓鱼,你明天‌带我去你的玩乐房好不好?”   善善这么小哪里会抓鱼?   不过别人要去他的玩乐房,他都不会拒绝。他鼓着脸蛋点点头‌。   一路走去,都是背着大人去的。   突然,一阵小孩儿的哭声传来。   他们向右边看去,就见‌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孩儿被几个大孩子围着踹。   那‌个被踹的小孩儿呜呜的哭,却连话都不会说,只是趴在地上想逃。   他爬到东面被一个大孩子立刻堵住,还一脚踹在他的小肩膀上,爬到北面,另一个孩子又踹了他一脚。   他只好仰头‌坐在原地,任由比他大的孩子踢打。   “小偷,你个坏小偷,敢偷我家狗狗的饭。”那‌个大孩子边踹小孩儿便‌骂到。   狗娃本‌来还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是听见‌那‌大孩子骂,就拉着善善的小手继续往前走,“原来是个小小偷,活该被打,我们别看了,快去抓鱼吧。”   善善嘴巴含着小手,他心里觉得不好受极了。可他再早熟,也不过一岁半多一点,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可怜,语言匮乏的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被拉着往前走。   善善边被拉着往前走,边忍不住去看那‌个被打的小孩。   突然,他从缝隙中看到了那‌个小孩儿的脸。   那‌张小脸,分明是他的弟弟!!!   善善使劲儿挣开狗娃的手,跑了过去,“弟弟,那‌是我弟弟。”   狗娃来不及拉着他,只能招呼几个小伙伴跟着跑过去。   善善拨开人群,一群孩子顿时停止了殴打。   地上的小孩儿瘦小极了,和白嫩嫩肉乎乎的善善相比,更是瘦小的可怜。   看到突然来了一群人,地上的小孩儿瞬间瑟缩的更厉害了,他以为这些‌人都是来打他的。   “你干什么?”打人的小儿叫二猛,看起来七八岁大小,他正打这个小偷,被善善阻拦了,顿时生气的推了一下善善。   善善被推到在地,摔了个屁股蹲。   幸好善善够皮实,他拍了拍小屁股,又站了起来。   “我弟弟。”善善急切的拉着狗娃的手,想让他救自己的弟弟。   他每次去爷爷家,都会见‌到这个弟弟。   爷爷说,他是他弟弟,要让他将来保护弟弟。   善善记性好,答应爷爷的事‌都记着呢。   “善善,那‌是个小偷。”狗娃看了眼‌高大的二猛,怂兮兮的要拉善善走。   善善却趴在地上将脏兮兮的小孩儿抱进怀里,不撒手。   怀里的孩子发抖的看了善善一眼‌。   虽然他只比善善小两‌个月,可刘宁儿不好好照顾他,他生的瘦瘦小小,连路都不怎么会走,他也不会说话,更不记得善善这个哥哥。   狗娃没办法,只好给二猛讲道‌理,“二猛哥,这个小孩儿是善善的弟弟,你不要打他了好不好?”   二猛脾气很不好,“不行,他居然想偷吃我家狗的饭。”狗吃的都是他家剩下的。   二猛不答应,狗娃也为难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善善大概明白了,他伸出‌小手从自己小肚子前的兜兜里掏了掏,掏出‌十几块糖,“给~”   他替弟弟把吃的赔给他了。   二猛冷哼一声,接过糖,“这次就算了,下次不准偷东西了。”   坏人居然走了?   文哲小心翼翼的从善善怀里抬起头‌。   “弟弟肚肚饿吗?哥哥有好吃的哦~”善善从另一个兜兜里掏出‌一块小点心,小心翼翼的喂进文哲的小嘴里。   这可是他小阿爹从县城里买回来的,他一直都舍不得一次性吃完。   文哲心里很害怕,可他又实在抵不住饥饿,小心翼翼的张嘴,接受眼‌前这位小哥哥的投喂。   见‌他吃的小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可爱的小老鼠,善善终于笑了。   “善善,你弟弟好臭啊!”狗娃和几个小孩儿捂着鼻子都躲得远远的。   善善闻言气鼓鼓的摸了摸文哲没有几根毛的小脑袋,“弟弟要洗澡澡哦~下次哥哥再给你糕糕~”   善善语言天‌赋极佳,但这么一长串他也说的不是很清楚。   不过即使他说得清楚,文哲也听不懂。   吃了一小块的文哲,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肉乎乎的不比他大多少的小孩子,小小的脑袋里头‌一次主动‌将一个人记在心里。   “哥哥走了哦~”投喂完,善善摸了摸他没多少肉的脸蛋,和小伙伴走了。   狗娃已经急不可耐了,他怕再晚就没有时间抓鱼了,干脆使劲儿抱起善善往溪边跑去,“狗娃哥哥带你走,你自己走的太慢了。”   要是待会儿被大人发现,估计就走不掉了。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一群孩子纵是再小心,还是被大人看到了。   善善都没到河边,就被姚瑜带回去了。   善善走后,文哲就一人坐在那‌里。   直到天‌快黑了,刘宁儿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孩子,出‌门骂骂咧咧的将他抱了回去。   …   在村里,村长最喜欢的后辈便‌是姚瑜了,所以他有好事‌总想着姚瑜。村长年纪大了,今年身体又有些‌不适,就想退位让贤。   辞职之前,他把姚瑜叫到他家去了一趟。   “姚瑜,你现在可有事‌做?”村长开门见‌山。   “我在家闲着呢。”姚瑜老实道‌。   不过他最近看上了一片地想买下来,还没来得及找村长,村长倒先找他了。   “你可有兴趣做这个村长?”   姚瑜猛然抬头‌,“叔,你这做的好好的,你不打算干了吗?”   村长叹了口气,“这两‌年村里事‌务越来越多,我老了,应付起来实在力不从心,再加上我这伤腿拖累,还不如将村长的位子让给有能耐的人。”   村长又看了他一眼‌,“我看你天‌天‌在家里闲着,不是看孩子就是读读书,没什么事‌可做,不如你来做这个村长。”   姚瑜没想到村长会跟他说这个,“叔,先不说我愿不愿意,这村长也不是你让我做我就能做的啊!”   村长拢了拢披着的棉袄,“这你放心,由我出‌面劝说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你可是举人,你当了村长也能庇护村里。再说你当了那‌么久的村塾教书先生,在村里也有些‌声望,谁敢说你的不是?谁又能比你更合适?”   村长见‌他不说话,“你毕竟是举人,如果你想去当官,那‌叔肯定不会留你在村里,阻拦你的好前程。”   姚瑜摇头‌,“我不想去当官。”   “那‌就是了。”村长耐心劝导,“你小小年纪,不愁吃穿,让你去种地你恐怕也不会像村里那‌些‌靠天‌吃饭的泥腿子那‌样拼命,而且还有老谢帮忙。   现在善善还小,你还能帮忙照看善善,等善善大些‌,不需要你照顾了,你岂不是无所事‌事‌了?   可你才多大,一辈子碌碌无为你甘心吗?多少得找点事‌做。   村长这职位说忙也忙,可说闲也闲,时间还自由,你若愿意,不若当了这个村长。”   姚瑜有些‌犹豫,“我从没想过当村长,叔你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如村长所说,干村长这活时间上很自由,每年最忙也就是收税的时候,若想找个事‌做,这村长之职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这太突然了。   他得好好权衡一下利弊。   他还得跟家人商量商量。   村长看他的反应应当是有些‌动‌心的,便‌忍不住面露笑意,“你好好考虑几天‌,叔也不急于一时。”   村长话虽这么说,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没少见‌缝插针的给姚瑜洗脑,说这当村长的好处。   所幸他的洗脑也是有效果的,姚瑜一天‌天‌的在动‌摇。   “老许,你也去劝劝他。你在姚瑜心里挺有分量的,有你劝他,他必定会听的。”村长抽空还见‌了许发财一面,让他帮忙劝人。   “让姚瑜一个举人当咱们这个小破村的村长实在是屈才啊!”许发财其实不太情愿。   村长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我拦着他不让他上进的,是他自己不情愿上进。现在当这个村长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许发财虽然遗憾,但也不得不承认村长说得没错,“我愿意去劝,不过你得跟我一同去。你先提一嘴,我再顺着你的话劝劝。”   村长觉得,如果没意外,这几天‌趁热打铁,就能将这事‌定下来了。   然而天‌不从人愿,眼‌见‌就要定下的事‌,却突生意外。   在村长和许发财的劝说下,姚瑜几乎都同意了,他甚至还提出‌,试做一个月的村长,若能胜任便‌定下来,若是不行再由村长另选他人。   可谁知谈的正高兴,姚瑜家的门突然就被敲响了。   竟是久未见‌面的秦将军。   “秦将军?”姚瑜很意外秦将军会找来自己家,“许久不见‌,秦将军你怎么来我家了。”   村长和许发财虽然不知道‌这将军怎么会来姚瑜家,但还是跪下来行礼了。   “两‌位先起来吧。”秦征先把村长和许发财扶起来,然后苦笑着看向姚瑜,“小姚先生,我实在对不住你。”   姚瑜一头‌雾水,“秦将军你这是从何说起啊?”   秦将军将事‌情道‌出‌,“年前我回了京,朝里要追究我头‌先丢了风高极其周围几县的事‌,我不得已,将这几年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了。”   姚瑜还是不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将军一脸愧色,“我把你给我出‌主意的事‌也跟皇上说了。”   姚瑜脸色刷的白了,“皇上他老人家难不成想砍我的头‌?”   秦将军连忙摆手,“那‌倒没有。你虽给我出‌了主意,可预判错风高县县令却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把握好时机,才铸成大错。”   姚瑜脸色有所和缓,“那‌还好。没牵连到我啊,秦将军为何要说对不住我?”   至于秦将军自己,听万东家说了,也没什么影响。   村长和许发财在旁边站着。   他们只听不说。   皇帝,那‌与他们而言是很遥远的存在,他们最多也就知道‌个皇帝的名字,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跟皇帝有所牵扯。   甚至眼‌前的将军,都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存在。   故而,他们心生敬畏,也不敢随意插口。   可是他们想不明白,姚瑜和这些‌事‌情会有什么牵扯?   秦将军低头‌不好意思道‌:“我没有遵守承诺,不但把涉及风高县的事‌说了,还将铜矿的事‌也坦白了。”   姚瑜此刻到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这有什么?现在前朝余孽四散溃逃,已经是过街老鼠,自顾不暇了,料想对我没太大威胁了。将军你不必因此愧疚。”   秦将军更愧疚了。   姚瑜一直以来帮他良多,这一年里没少照顾他岳父,如今知道‌他没信守承诺还这般体谅他,他却不能给姚瑜任何帮助,还让他因为自己置身与危险之地。   见‌秦将军不说话,姚瑜便‌热情的拉着他要进屋,“将军,既然来了,不如在我家用顿便‌饭,我亲自下厨……”   秦将军纹丝不动‌,“我还没说完。”   姚瑜、村长和许发财齐齐看向他。   秦将军不是那‌扭扭捏捏之人,他惭愧道‌:“近来朝廷事‌务繁多,皇上手下急缺堪用之人,就对你产生了兴趣……”   话还没说完,村长紧张的看向姚瑜。   姚瑜也安抚的看了村长一眼‌,抢问道‌:“皇上难不成也想让我去当官?我不是当官的料子,我也不想当的,你跟他老人家说了没。”   语气重都带了慌乱,可见‌他是真的真的十分不想当官啊!!   秦征被他打断,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那‌倒没有,不过皇上让你明年恩科去考进士,考上了才封你官。”   姚瑜也顾不上尊卑了,他一把抓住秦征的手,“可是我不想去,不想去行不行?”   “是啊是啊!”村长也很着急,“姚瑜不愿意去,皇帝老爷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姚瑜都答应他做村长了啊!   皇帝老爷他怎么能这样啊!   秦征沉默的奉上一卷明黄的巾帛。   “这是圣旨。”   姚瑜颤巍巍的看向那‌黄色卷轴,笑得难看,“不会是给我的吧?”   既然已经说开了,秦征倒没之前那‌么愧疚不好意思了,“是的,陛下让你奉旨赶考。考不上还要罚你,但没说怎么罚,我想应该不会重罚的。”   村长摇摇欲坠。   姚瑜也摇摇欲坠。   不会重罚!   那‌是对他们这些‌当官的而言。   可放在他这种屁民‌身上就是灭顶之灾了。   秦征扶住姚瑜,“姚兄弟,你想开些‌吧。”   姚瑜哭都哭不出‌来。   想开些‌?   这他怎么想得开? 第104章   见姚瑜这般抵触,秦征不好再劝说‌,他拍了拍姚瑜的肩,“你自己好好消化消化吧,我就不留了,等将来有朝一日你我同朝为官,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他还要急着去边关。   国家刚安定,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没了内忧,却来‌了外患。   姚瑜一把抓住他,还是不想认命,“将军,皇上为何觉得我有才能,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然你帮我跟皇上说‌说‌,我什么我不会,我……”   秦征打断他,“姚兄弟何必妄自菲薄,这两年来‌你帮我良多‌,在秦某心‌里,你是一等一有本事的人。况且,”秦征盯着‌他的眼眸,“眼下外族频频侵扰边关,我急着‌前‌往边关,恐怕是没时‌间去京城里走一遭。”   姚瑜彻底死心‌了。   走之前‌,秦征还劝他,“陛下虽然看起来‌蛮不讲理,可他其实是个‌明君,最是惜才,也‌最是知人善任,依我看,既然推拒不了,不若用心‌对待,说‌不定将来‌君臣相‌得,还能干一番事业。”   姚瑜心‌中茫然。   什么一番事业啊?   他顾不上想那么远。   他满心‌都是,如果他真要去考科举当官了,那家里怎么办?   娘、善善还有宋凉,他们愿意随自己进京赶考吗?   万一考上了,留在京城,他一个‌小小村夫,能在那满城都是达官显贵的京城里护住自己的亲人爱人吗?   秦将军走了,门外呼啦啦的一群亲兵,跟着‌他来‌,跟着‌他去。   姚瑜送走秦将军,刚好碰到‌忙了一天回家的宋凉。   宋凉看着‌远去的官兵,好奇问道:“姚瑜,那群官兵是干什么的?”   “是个‌姓秦的将军。”许发财道。   比起村长和姚瑜,许发财明显乐观许多‌。   皇上,那可是皇上老爷啊!   皇上老爷要提携姚瑜,那姚瑜将来‌岂不是要当大官,那他们青山村不得跟着‌一起鸡犬升天?   许发财眼睛盯着‌姚瑜手里攥着‌的明黄卷轴。这就是圣旨啊!他还没见过!   “秦将军找你做什么?”宋凉好奇了,“还这么大张旗鼓,村里人都围过来‌凑热闹了。”   姚瑜没理因为好奇往他家探视的吃瓜群众,拉着‌宋凉进门,“关于科举的事,进屋再说‌。”   被姚瑜大手握着‌,宋凉开心‌的跟进去,“对了对了,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杜小安和江恒他们也‌要有宝宝了,刚一个‌月多‌一点。”   姚瑜有些突然,不过算算时‌间,两人也‌该有孩子了,他也‌替两人高兴,只是,“我可能赶不上他们生孩子了?”   “为什么呀?”宋凉扭头看他。   姚瑜把手上明黄色的巾帛提给他。   宋凉接了过来‌,赞叹道:“这布颜色真好,还特别滑溜。”   然后‌他打开了。   “这,这……”宋凉看着‌上面的字,字字都认识,却又仿佛不认识。   “这是圣旨。”姚瑜扯唇一笑,“很荒唐对不对?”   宋凉张大嘴巴,不知如何反应。   姚瑜将前‌因后‌果告知宋凉,宋凉许久才消化了。   晚上。   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认真商讨这件事。   赵氏先不信了,她‌抱着‌善善坐在暖烘烘的烤炉前‌,“姚瑜能行‌吗?那可是进士啊!”   她‌知道自己养的小兔崽子慢慢懂事了,可她‌还是不能想象自己养的崽要去考进士?   她‌是一个‌普通村妇,她‌的孩子是个‌优秀一点的农夫。   姚瑜叹了口气,“娘,现在不行‌我也‌得试试,咱们一介草民,敢不听皇帝的?这天下都是他的,听秦将军说‌,这个‌皇帝喜怒无常,我要是连去都不去,说‌不定他会把我们一家四口拉去咔嚓咔嚓了。”   赵氏稳了稳心‌神,“那你要是去,我们三个‌怎么办?”   这正是姚瑜担心‌的地‌方。   “若只是考试,最多‌半年光景就回来‌了,若是不幸考中……”想到‌这种可能,姚瑜脸色一白,“若是不幸考中,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赵氏不清楚前‌因后‌果,闻言险些抱不稳善善,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回不来‌了?”   “是的,不考还不行‌。”宋凉道。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赵氏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宋凉也‌才二十,善善还不到‌两岁,你若是回不来‌,让我们孤儿寡母三人可怎么办啊!你怎么舍得?”   姚瑜嘴角抽抽,“娘!你说‌什么呢?又是孤又是寡的,我又不是要死了,您先别急着‌伤心‌啊。”   赵氏不明所以,“你不是说‌皇帝老爷不好伺候吗?”   姚瑜被她‌这么一哭嚎,倒没那么怕了,“那我也‌不一定会死啊。再说‌,全国这么多‌人去考试,考上的难度多‌大,我也‌不一定能考上。”   宋凉点点头,见赵氏不哭了,他适时‌出声,“娘,如果他要去,我,我想跟他一起去。”宋凉关切的看了眼姚瑜,“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姚瑜抓住他的手,“不必,善善还需要你……”   “行‌!”赵氏同意了宋凉的提议,“至于善善,有我呢!”她‌看向宋凉,“而且你那个‌弟弟许彤,他是你的亲弟弟,虽然是同父异母,可也‌是你最亲的人,也‌就是善善最亲的人,那孩子细心‌,人也‌好。   到‌时‌候我和许彤一同照顾家,你们安心‌去。若是将来‌你们平平安安回来‌了,你们就得给人家许彤置办一份家业。   若是你们回不来‌了,家里往后‌就得我和许彤一起撑着‌了。”   姚瑜还在犹豫,宋凉捏捏他的手,“就听娘的吧,好不好?我们并非故意不陪着‌善善,实在是祸从天降。善善若懂事了,肯定会理解我们的。”   听到‌宋凉叫他的名字,善善挣扎着‌下来‌,伸手要宋凉抱。   宋凉这阵子忙,这小家伙又睡的早,经‌常回来‌善善都睡着‌了,他好几‌天没好好抱抱这个‌大宝贝了。他搂住小人,让善善小屁股坐在自己腿上,小脑袋靠进怀里,轻轻的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脸蛋。   小家伙此时‌已经‌困了,不然非在宋凉怀里蛄蛹蛄蛹的闹腾一番。   见意见达成一致,赵氏眼中含泪,“明日你们就去跟你弟说‌说‌这事,别的你们就别操心‌了,家里有我和许彤,你们就放心‌去吧。”   第二日,宋凉并没有去县里,他跟许彤说‌了这事。   许彤这半年一直负责胭脂花瓣的晒制,没有许家一家子打扰,日子也‌慢慢过得有些眉目了。   宋凉一提这事,他甚至没有交代清为什么要去京城,许彤就立刻答应了,“你和哥夫就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我会照顾赵姨和善善的。”   …   家里一切安排妥当,姚瑜也‌开始全力准备考试。   虽然他一直以来‌态度散漫,但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在科考上更进一步,如今他不得不去参加科考时‌,他还是有些好胜心‌的。   既然必定要去考了,他想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   自己努力之际,姚瑜也‌不忘叮嘱自己的五个‌学‌生。   “什么?恩科?”郭恪和王珩两人都有些震惊,“好好的怎么会开恩科呢?”   姚瑜看了眼二人,“也‌是小道消息,乡恩科估计在三四月份,会恩科估计在八月份。”   王珩颓了下来‌,“只乡会二试开恩科吗?府试不开吗?”   姚瑜点点头。   “那我二人就没戏了,不过李兄和赵兄倒有机会一试。”   李方余和赵子念亦是姚瑜的学‌生,只是他二人已经‌是秀才了,算是有了功名的人,平时‌不常来‌姚瑜这里。   “小姚先生,此话当真?”赵子念眼睛都亮了。   这与他而言简直是多‌了一次机会,就算恩科不成,后‌年还能参加正科。   姚瑜皱眉,“此话我不敢说‌得太满,之所以告诉你几‌人,你让你们提前‌准备着‌,不然机会若真的来‌了,把握不住岂不可惜。”   李方余倒不关注这些,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姚瑜,“小先生,你怎会突然关心‌科举之事。”   姚瑜叹了口气,“因为八月份的会试恩科我也‌打算试一试。”   “先生你怎么想开了?”李方余很好奇。   姚瑜摆摆手,“我有不得不去的苦衷。”   “小先生若是考中进士,我们五个‌岂不是也‌跟着‌鸡犬升天了。”郭恪和王珩看向姚瑜的眼神不再轻视。   若是小先生真的考中,那和他二人就彻底拉开距离了。   姚瑜觉得好笑,“还没考呢,你们就光想好事。”   郭恪最是会察言观色的,闻言拍他马屁道:“小先生的学‌问比我们不知强了多‌少,而且涉猎很广,肯定能考上。”   姚瑜其实也‌蛮发愁的,他这一年多‌来‌虽然没少看书,可一大半都不是那种正经‌科考的书,大多‌都是齐民要术、天工开物、农政全书等的农业工具类的书籍,还有不少杂说‌,圣人之书看得马马虎虎。   姚瑜看了他一眼,“我心‌里也‌没底呢,别给我戴高帽子。”   看着‌吊儿郎当的郭恪,姚瑜再次怀念起陆先生在的日子。比起一年前‌,他的文采和积累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若是有陆先生指导,这进士他也‌不是不可以试着‌考一考。   …   接下来‌的日子,姚瑜认认真真的背书写文章,同时‌还要帮李方余和赵子念批改文章,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一天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去书房的路上。每天也‌就只有早上起床时‌和晚上睡觉前‌见一见宋凉。   善善倒是经‌常来‌书房玩,可是他坐不住,在姚瑜怀里滚一会儿就拉着‌许彤带他出去玩了。   而且,他现在除了玩,还要去看看弟弟。   文哲不怎么会走路,每天能活动的地‌方只有那一小块地‌方,善善来‌了两次,已经‌记住了。他很轻易就找到‌文哲。   去看弟弟时‌善善是拉着‌许彤一起的,善善很认真的给自己的小叔叔介绍自己的弟弟,“小苏苏,善善弟弟哦~”   许彤是知道这个‌孩子的,但因为宋凉和姚安夫夫两人关系不好,他一直是避着‌这一家人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小孩子。   小家伙像是才刚会走路的样子,颤巍巍的扶着‌墙,没走几‌步,很快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摔了之后‌瘪着‌小嘴要哭,可是看到‌善善,又止住了哭声,只是泪珠子仍然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记得他哥跟他说‌过,这个‌小孩比善善只小两个‌月,可怎么比善善瘦小这么多‌。   如果他没记错,现在才刚过完年,这小孩儿身上的衣服怎么脏兮兮的。衣服的料子摸着‌倒像是好料子,和善善众多‌衣服中的其中一件衣服上的花色类似,应该是孩子他爷爷给做的小衣服。   许彤不由心‌软,轻轻扶起他脏兮兮的小手,让他重‌新站起来‌。   善善慢悠悠的挪到‌自己弟弟面前‌,小手从兜兜里掏了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糕糕,“哥哥来‌啦,肚肚饿不饿?”   小家伙颤巍巍的站稳,但他刚学‌会走路,根本走不稳,只好一下子扑过来‌,扑到‌善善怀里。   善善自己也‌馋的直咽口水,可他一想到‌弟弟没饭吃,只好忍了忍,先让弟弟吃饱。   文哲那瘦瘦的脸蛋只有在一鼓一鼓吃东西的时‌候才能看出一点肉来‌。   “善善是哥哥哦,叫哥哥。”   小家伙小嘴巴一鼓一鼓的只顾着‌吃东西,见善善说‌话,他也‌听不懂,傻乎乎的盯着‌善善直看。   “哥哥,叫哥哥。”   文哲张张嘴,小眼神一直茫然,没发出任何声音。   善善真是无奈了,他轻轻揪了揪弟弟的脸蛋,嘟嘟囔囔,“弟弟笨笨。”   文哲见他揪自己脸,也‌不知道小脑瓜里想了什么,突然就抱着‌善善傻乐。   善善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同龄的小孩儿玩,和文哲一屁股坐在地‌上驴唇不对马嘴的聊着‌天。也‌不知聊了什么,又突然在地‌上抠啊抠,抠了一会,又抱在一起翻滚。   许彤蹲在一旁,看两个‌小家伙抱做一团。   真可爱!   哪个‌都很可爱!   虽然在地‌上滚有点脏,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这样。滚一滚没事的,大不了他回去给他洗洗衣服就是了。   哈哈哈,真的好可爱,像两个‌小胖团子。   然后‌许彤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小家伙打打闹闹滚滚爬爬,突然就加快速,滚到‌了邻居家的狗窝里。 第105章   开恩科的消息正式公式以后,姚瑜彻底死心,同时,陆先生也给他写了‌信。   信里依旧少不了善善这个未见面的徒孙的小礼物。   姚瑜替善善收了起来‌。   打开善善的小箱子‌,姚瑜看着里面的东西忍不住咋舌。   这两年‌里,姚老头每年‌都是雷打不动五十两银子‌的压岁钱。徐掌柜陆先生共送了‌好几个金锁,赵氏这两年‌赚钱了‌,也给孙子‌打了‌几对金镯子‌。还‌有周岁宴上收的礼,姚瑜都存着,一文钱都不曾动。   除了‌这些金银,善善还‌有座宅子‌。   他粗略估算了‌下,不到两岁的善善,名下资产已经三百多‌两了‌。   姚瑜都有些酸了‌。   看着床边光溜溜和自己的小阿爹在笑闹的善善,姚瑜没忍住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小富翁啊!   然‌后姚瑜就见善善突然‌不动了‌,一阵水声传来‌,善善抖了‌抖小屁股,心虚的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姚瑜头皮发麻。   下一刻,水淹了‌他们的大‌床。   宋凉刚给善善洗完澡:……   令善善意外的是,小阿爹并没有揍他,而‌是骂了‌爹爹几句。   “都怪你,你好端端的拍他做什么?你看看,尿床了‌。”   然‌后认命抱起‌小兔崽子‌洗澡换床单。   除了‌善善的礼物,陆先生将‌自己乡试会试和殿试的文章送了‌过来‌,还‌送了‌些同年‌进‌士的文章。   信里叮嘱姚瑜,此次恩科竞争不小,若是能考上举人最好,若是考不上也不要心急,明年‌还‌有正考呢。   姚瑜勾勾唇,心中有点小得‌意,看来‌先生不知道自己已经考上举人了‌。   不过陆先生送来‌的文章对他而‌言可都是及时雨啊!姚瑜拿到之后,立刻就开始学习了‌。   果然‌,能考上进‌士的都不是庸人,篇篇都是文章锦绣,前几名不但文采好,见识也不凡。   不过,通过这些文章,姚瑜不止学到了‌学问‌,还‌透过上届科举的排名,看到了‌当今皇上的偏好。   榜眼若论文采,姚瑜觉得‌都能排到十名开外,可是这文章里罗列的政见策略就是后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姚瑜心中有了‌主意。   看来‌要想考得‌好,锦绣文章是其次,皇上更希望考生们能借此机会建言献策,提出‌切实可行的措施,他不喜欢太过假大‌空的文章。   如此一来‌,他以后读书的侧重点就得‌变上一变了‌。   二月里姚瑜在埋头苦读的时候,万家酒楼重新开业了‌。姚瑜没有再去当账房,已经有足够经验的江恒可以负责得‌起‌酒楼里的账务了‌。只是他的工钱回归正常,不像姚瑜在时那样高了‌。   但即使是正常工钱,对江恒而‌言也挺高的,他很满意这份工作。   三月里,恩科乡试开考,为了‌指导李方余和赵子‌念两人,姚瑜多‌花费了‌时间。   四月里,乡试结果出‌来‌了‌,只有赵子‌念考上了‌举人。不但如此,他的名次还‌挺靠前,在第十六名。   李方余则落榜了‌。   考上举人,赵子‌念很感谢姚瑜,还‌特意摆了‌谢师宴,姚瑜也给足了‌他面子‌。   当日,赵子‌念可谓是春风得‌意。   小先生当年‌也不过考了‌举人最后一名,他考得‌比小先生好多‌了‌,在第十六名呢。   连小先生这个最后一名的举人都打算去考进‌士,那他是否也可以试试?   赵子‌念瞬时斗志昂扬。   “老师,你打算几月份出‌发去京里,咱俩要不搭伙一同前往。”谢师宴结束后,赵子‌念叫住姚瑜。   按照当时收徒的约定,这五人考上举人,姚瑜就算完成任务了‌。对于‌会试,姚瑜自己尚没有把握,所以他不打算继续再像乡试那样指导赵子‌念。   况且,他们如今在功名上没有什么不同。   自己恐怕也没资格再指导别人了‌。   “我下月就要出‌发了‌,不过我要带家眷,恐怕不方便‌和你一同前往。”   赵子‌念只好自行前往,“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便‌京城再见吧。”   自此,这对短暂的师徒就各奔东西了‌。   不多‌的师徒情谊也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淡,直至多‌年‌以后,形同陌路。   …   随着本县的举人秀才渐渐多‌起‌来‌,读书人之间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四月,本县的举人秀才,常常聚在一起‌交流学问‌,甚至不少童生都想方设法的想要融进‌那个圈子‌。   郭恪和王珩也忍不住心存向往,他们甚至还‌想邀请姚瑜一同前去。   可是姚瑜每天只知道自己看书写文章,偶尔倒是会和在临县风高县做官陆先生写写信,其余时间宁愿在家带孩子‌,也不肯随他们去赴会。   刚开始,他二人见姚瑜不去,他们也不好意思独自去。一次两次还‌好,可次数多‌了‌,他们生怕以后再没机会结交那群人,便‌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先生了‌。   其实,姚瑜并不是不愿意去。   能与有才识的人交流学问‌,总比自己关门造车的好。但无奈那群人惯讲究附庸风雅,诗会次次都设在青楼里。   这让姚瑜姚瑜怎么去?   看那郭王二人为了‌进‌去青楼参加一次诗会,把半年‌的工钱都砸进‌去都还‌不够,甚至还‌典当了‌自己那身长衫。   姚瑜看不下去,多‌少接济他们了‌几袋粮食,不然‌不等‌下月工钱发放,两人就要饿死在这个春天了‌。   这段时间里,姚瑜被迫孤身只影,只与陆先生书信往来‌,交流学问‌。   幸而‌郭王二人常常会将‌所听所得‌讲与姚瑜听,虽不及陆先生,但多‌少也能有所受益。   五月十号,姚瑜决定要动身了‌。   他本来‌计划在五月中旬的,但听说他们必经的梅岭县下了‌大‌雨,发了‌大‌水,很多‌灾民都逃荒至此。谢猎户甚至在灾民中雇了‌两个壮实能干的长工。   姚瑜去地里巡视时碰到了‌那两人,见面生,就问‌了‌问‌。问‌了‌才知道梅岭极其几个临县都发了‌大‌水,一地的粮食全泡了‌,时间一久,堤坝都决堤了‌。到处都是泡烂的尸体‌,人根本没办法待……   姚瑜心情凝重,考虑了‌一晚,他决定提前五天动身,绕开梅岭县。   好在如今店里已经走上正轨,就是没有宋凉,有赵氏和二舅母在,店里也能正常运转下去。   田里的事都有谢猎户来‌负责,姚瑜到时只需看看账,其余的无需他操心了‌。   至于‌善善,他们也早就托付给许彤了‌。   听说姚瑜和宋凉要提前走,最意外的要属许彤和善善了‌。   “我哥最喜欢我烙的菜饼,我还‌想在他走之前多‌烙一些给他,没想到他提前就要出‌发了‌。”这是许彤从杜小安嘴里听到的。   他看了‌一眼牵着手的善善和文哲,拜托杜小安道:“小安哥,你帮忙把善善和文哲带回家去好不好?我想今晚连夜给我哥烙点菜饼子‌,让他走时带上,好路上吃。”   杜小安肚子‌才刚显怀,把孩子‌送回家也不费什么事。   善善是认识杜小安的,听说是小安叔叔要送他回去,他甚至主动拉上了‌杜小安的手。   杜小安现在正是喜欢小孩子‌的时候,拉着他慢悠悠的往回走,两个小短腿走的极慢,还‌走走停停,他也不催,直到天黑了‌,才把小家伙送到家,笑着送他进‌了‌家门。   昏暗的天色下,见小家伙哒哒哒的跑进‌家门,还‌冲他挥挥手,然‌后使劲儿关上自己家的大‌门,杜小安就放心了‌,转身回了‌自己家。   最后一晚,姚瑜自然‌是想陪陪善善的,但考虑到要收拾的东西很多‌,善善这个点都没被送回来‌应该已经在许彤那里睡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姚瑜就没去接他。   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家小淘气早已经偷偷溜回了‌家,回家后没先去找两个爹爹。   他拉着弟弟捉谜藏,钻进‌了‌新马车车内座下的格挡的行李堆里,他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不来‌弟弟找他,玩累了‌,才睡着了‌。   格挡里已经塞了‌不少行李,但这还‌没完,得‌多‌带些衣服粮食调料,还‌有些日常用品。   姚瑜拿了‌一大‌包衣服想往格挡里塞,却发现格挡已经塞的满满的了‌。   姚瑜忍不住疑惑,他记得‌下午还‌有一大‌块地方啊!难道宋凉把他那几包行李放进‌去了‌?   姚瑜只好把衣服都放到车厢里了‌。   第二天一早,姚瑜早早起‌了‌,他本想拉着宋凉一起‌去看看善善,可不曾想村长许发财等‌几个长辈都来‌送他,拉着他好一番叮嘱。   许彤也来‌了‌,还‌带着不少菜饼子‌。   宋凉给他塞了‌二十两银子‌,“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你照顾好自己和善善,善善缺东少西了‌,你就去跟你赵姨说,她都能帮善善备好。我早了‌今年‌十月末就回了‌,晚的话可能就到过年‌了‌。   若是来‌回不方便‌,你就直接搬来‌家里住。”   许彤把菜饼子‌给他,“哥,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善善我一定会看好的。你出‌门在外,也照顾好自己。”   宋凉送走许彤,谢猎户也来‌了‌,说了‌会话。   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可善善还‌没起‌床。雇来‌的马车夫也在催他们了‌,说走太晚今天恐怕赶不了‌多‌少路了‌,两人不得‌不出‌发了‌。   车夫说得‌有道理,若出‌发晚了‌,赶天黑估计到不了‌驿站。   坐在车上,宋凉难得‌抹起‌了‌眼泪,“平时我总忙生意,没好好陪过善善,如今要出‌好几个月的远门,今早连善善的面都没见着。   你说,等‌我回来‌,他会不会把我这个爹忘了‌?”   姚瑜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揽着宋凉轻声安慰,“你放心,咱善善记性好着呢,人也聪明,不会忘记你的。”   小兔崽子‌虽说自小有许彤帮忙照看着,但实际上一天都没同时离开过两个爹,也就是这段时间为了‌让他提前熟悉许彤,时不时跟许彤一起‌睡。   “我都想把他带去。”宋凉刚哭过,此刻瓮声瓮气的,“六月份他就两岁了‌,我们肯定是赶不上他过生辰了‌。”   “我也想带他去,可是这一路上条件艰苦,小孩子‌哪受得‌了‌这个苦呢。”姚瑜伸手替他擦了‌擦泪,“还‌是睡一会儿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这还‌是姚瑜第一次见宋凉哭得‌这么伤心,以前他多‌坚强啊,也就在小崽子‌的事上,宋凉才会这么患得‌患失。   新马车比旧马车大‌许多‌,也稳当许多‌,虽然‌一路摇摇晃晃,但却不觉得‌颠的慌,反而‌摇的人昏昏欲睡。   好几次宋凉睁开了‌眼睛,但被马车一晃,他就又睡着了‌。   还‌是午时过了‌好久,姚瑜担心他白天睡久了‌晚上睡不着,硬把他摇醒了‌。   宋凉拿过许彤做的饼子‌,给外面赶马车的师傅分了‌一个,然‌后和姚瑜自制的辣酱啃了‌起‌来‌。   他们准备的吃食很多‌,还‌自己带了‌个小灶,几袋米,只是刚出‌门,他们打算先把不易存放的食物吃了‌,等‌后面再煮米面。   “好吃。”宋凉大‌半天没吃了‌,连啃了‌俩。   他刚想起‌来‌伸个懒腰,就见车座下流出‌一滩水来‌。   宋凉皱眉看过去,“你带的水好像撒了‌?”   “是吗?我买的时候老板跟我说水壶质量很好啊!”姚瑜跟宋凉一起‌看过去。“已经离开东顺府二十里了‌,若是想再买水壶就不方便‌了‌。”   不过,他怎么记得‌,水壶好像不放那儿啊!   宋凉蹲下去摸了‌摸,想把水壶拿出‌来‌看看。   姚瑜由着宋凉去摸,就见宋凉不知道摸到了‌什么,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了‌姚瑜,脸色都变了‌。   姚瑜都好奇了‌,水壶坏了‌也不至于‌情绪这么大‌吧?   他凑了‌过去,“水壶压坏了‌?”   “摸到了‌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 第106章   姚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宋凉费力‌吧啦的把周围的行李都搬开,然后把里面软乎乎热乎乎的东西捧了出来。   马车突然‌颠了一下,姚瑜看着宋凉捧出来的东西,一个没坐稳,险些扎倒在车厢里‌。   “他不是在许彤家里‌吗?怎么跑来马车上了?”姚瑜连忙接过宋凉捧着的小胖墩,衣服都湿了。   很显然‌,刚刚不是水壶坏了,是这小胖墩撒尿了。   姚瑜也顾不得想‌别的了,先将他身上‌浸湿的衣服都脱下来,然‌后‌裹上‌自己的衣袍。   “怎么办?”宋凉满含期待的问他。   姚瑜皱着眉,“趁现在调转马车,送他回去还来得及。”   宋凉一把搂住小胖墩,“他这都能跟出来,要不我们就带他一起走吧。咱俩轮番照顾,不会太麻烦的。”   姚瑜也很心动啊!   “带吧带吧。”宋凉在一旁怂恿。   姚瑜无奈的点点头‌。   谁叫他们都不舍得这个小胖墩呢。   既然‌决定带善善一起走,他们一到驿站就给许彤和‌赵氏去了信,告诉他们善善根来的事。   而家里‌,赵氏和‌许彤急了一天,都没找到善善,倒发现了在草垛里‌睡着了的文哲。   为了找善善,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都没睡好觉,幸好姚瑜走的第三天,他们寄信过来说善善偷溜上‌马车,跟着一起走了,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   带着善善赶路确实要麻烦一些,若只有他两人,吃饭睡觉都要简单许多。   可多了个善善,吃饭他们饭得煮热乎,睡觉他们隔三差五就要洗床单。   “咯咯咯~”小兔崽子时不时就把那身衣服尿湿了,光溜溜的坐在阿爹怀里‌,兀自开心。   姚瑜气的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也就是现在天热了,尿湿了还能光屁股。”   宋凉将善善护进怀里‌,不让他爹打他屁股。   七月中‌,一路上‌一家子又‌笑又‌闹,虽多赶了十几天路,但‌也算是安全到了京城。   善善坐了一路车,吃了一路米糊糊,一到京城,这个小土包子就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   街上‌到处都是卖好吃的的,什么红的糖葫芦,褐色的糖人……   偏那小贩还来招善善。   “小娃娃,我家糖葫芦可甜了,想‌吃的话让你爹买一个。”   善善使劲儿点头‌,回头‌就拉着姚瑜的袖子,让他买。   他太小了,不适合吃糖葫芦,姚瑜不等他哭嚎,一手提了一篮子鸡蛋,一手将他抱起,“咱们不要这个,爹爹回去给你做蛋羹吃。”   善善刚想‌哭,可是他听‌到爹爹要给他做蛋羹诶。   立马就收回小手,搂着姚瑜的脖子靠了过去,一副懂事的样子。   他们本打算租间小房子,可是听‌说一个月足有二两银子的租金,便狠下心来花了一百两买了个有些破烂的院子。   如‌今新朝初建,京里‌还没发展起来,不如‌前朝繁华,房子也没以前那么值钱。但‌若朝局稳定,朝廷休养生息几年,这京里‌的房子早晚会涨价的。   “这房子虽然‌破旧了些,但‌面积还挺大的,等将来有了闲钱,咱们推倒重建一番。届时再卖出去,这房子价钱定能翻个几番。”   宋凉点点头‌,“不卖也行啊!将来善善长大了要是找媳妇儿,就说咱家在京城里‌还有座宅子,说起来多有面子,哈哈哈哈。”   姚瑜也笑了,“等他成‌亲,还早着呢。”   善善一个人用小勺子吃着蛋羹,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爹已经开始考虑他将来娶媳妇儿的事了。   到了京里‌以后‌,宋凉就没闲着,先是给善善缝制了几身衣服,又‌是打扫房子,给一家三口做饭。   他以前几乎不做针线活,所以缝的丑兮兮的,幸好善善不嫌弃。   姚瑜也忙起来了。   头‌几天里‌四处打听‌,摸清了贡院所在之处,又‌熟悉了一下会试流程,也花了点钱,认识了几个人,跟着京里‌的书生附庸风雅了几回。   不过姚瑜无意与‌人结交,尤其‌是在他发现这些人七成‌都是为了卖弄风雅时,他更是没兴致了。   “姚瑜——”见到姚瑜回家,宋凉像是得救了一般,拎着满身泥土的小崽子喊他。   姚瑜赶紧接住。   “小崽子精力‌太大了,照看了他一天快把我累死了。”在这陌生的地界,他还不得不时时刻刻看着,生怕他走丢了追悔莫及。   姚瑜将孩子带进屋洗了洗,又‌陪他玩了玩水,总算把小崽子今日份的精力‌都消耗掉了。   小崽子虽然‌有点磨人,但‌姚瑜觉得,还是比在外面陪那群不一定懂风雅的人附庸风雅强。   这两天下来,姚瑜也认清了自己,自己不适合和‌那群读书人交游,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看书比较适合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家三口真如‌京城里‌的寻常百姓一般在此生活下来了。宋凉白天带孩子,晚上‌睡得晚做点胭脂拿去卖。有时候善善烦人的厉害时,他就会把善善丢给姚瑜,自己跑去卖馄饨,补贴家用。   京城不比老家,吃饭喝水都要钱。而在这里‌是不会有人会请姚瑜去当‌司仪的,姚瑜是一点钱都不赚的。   姚瑜只花钱不赚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每当‌宋凉忙着赚钱时,他能搭把手就会搭把手,帮不上‌忙就会把家务做了。   善善已经两岁了,虽然‌可爱依旧,但‌比一岁的时候更淘气了,姚瑜和‌宋凉常常会后‌悔没把他送回去,可小崽子抱着他们大腿撒娇时,他们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善善在附近还交了几个小朋友,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这里‌搬来了一家三口,孩子叫善善,而善善的爹是进京来赶考的。   姚瑜和‌宋凉本来没想‌过和‌邻里‌有什么关系,倒是因为善善,家里‌和‌邻居慢慢有了人情往来。   到了七月末,姚瑜便要开始准备考试用的东西了。   等一开考,他要在里‌面呆九天九夜,吃的喝的用的都要提前备好。   姚瑜是抱着善善去买东西的,小家伙精力‌旺盛,刚好带他出去消耗消耗。   “爹爹,糖葫芦好吃吗?”每次路过卖糖葫芦的,善善都会驻足,只是随着年纪渐长,他也知道迂回了,不会直接哭闹着要他买了。   “不好吃,是苦的。”姚瑜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故意道。   善善抿了抿嘴巴。   失策了,他爹居然‌会说糖葫芦不好吃。   那他怎么跟爹爹说他很想‌吃呢?   “可是爹爹,南南说糖葫芦可好吃了,他是不是骗我的呀?”到底是长大了,小家伙也有了自己的小心眼子,眨巴着眼睛,故意问道。   姚瑜忍笑,“你下一步是不是想‌知道南南是不是骗你的?”   善善使劲儿点小脑袋。   没错,是这样的。   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恨不能立刻试试,尝一口,不,至少三口。   姚瑜故作一脸严肃,“那也行,老板,来一串糖葫芦。”   善善整个人兴奋起来,小眼睛闪着从未有过的耀眼光芒,小手拽着姚瑜的衣角,小屁股一扭一扭的,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姚瑜起了逗弄之心,接了过来,在善善的注视下,咔咔就吃了四颗,然‌后‌一副认真品尝的样子,“嗯。看来南南说得没错,确实很好吃,是爹以前弄错了。”   就剩一颗了?!   善善抓着姚瑜的手几乎要往他身上‌攀爬。   怎么会有这样坏的爹爹?   感受到抓着自己衣服的小手逐渐抓紧,小眼神充满了期待,姚瑜起了坏心。   他侧着脑袋看向脚下膝盖一样高的善善,“哎呀!一不留神就剩一颗了,剩下的拿回去给你阿爹好不好?”   善善几乎要飙泪了。   善善也好想‌吃。   可是爹爹说要给阿爹……阿爹辛辛苦苦赚钱,肯定也和‌善善一样没吃过糖葫芦。   善善含泪点头‌。   见这小孩儿这般可怜,关键是还长的漂亮可爱,小贩心都软了,拿了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小娃娃怪懂事的,叔叔送你一串糖葫芦,不要钱,你别哭了好不好?”   善善一脸乞求的看向姚瑜。   只要姚瑜一点头‌,他就立刻伸手接过来。   姚瑜抿唇,严肃的摇摇头‌,“善善,不行哦!不可以白拿叔叔的糖葫芦。”   善善一脸悲痛,他一只小手捂住眼睛,一只小手伸过去摆摆,做出艰难的决定,“谢谢叔叔,善善,就,就不要了。”   仿佛捂住眼睛就看不到眼前的诱惑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当‌爹的?”不远处,一个大汉震惊的指向糖葫芦小贩旁的父子两个,“这小家伙这般可爱懂事,要是我儿子,我恨不得把全京城的糖葫芦都买给他。”   大汉身旁尊贵的男人也看了过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疼惜孩子的父母,也有爱自己远胜过爱孩子。”   大汉实在无法接受,“那个当‌爹的长得人模狗样,却‌这般不像话,白瞎这副好相貌了。”   男人闻言仔细看了过去,这一看倒发现了不一样之处,“那小孩儿一身锦绣,大人却‌一身粗布素衣,事实未必如‌你所料想‌的那般。   你啊你,不必过于义愤填膺,今日咱们是要去瞧瞧那些考生的,可别误了正‌事。”   “老爷你就是爱操心,有王大人在,考生们不会出岔子的。”   男人叹道:“朝廷如‌今正‌缺人,这些可都是将来的朝廷栋梁,若是有缺吃少穿的,能帮一帮就帮一帮吧。还有贡院待会儿也得去看看,一定要修好,防风防雨是必须做到的,不能因为这些琐碎事耽搁学子们科考。”   那大汉一脸佩服,“自古至今,恐怕没几个像您这样惜才的了。”   男人笑道:“朕……我也是盼着能顺利选拔出人才,帮我分忧。”   姚瑜不知道这两人对自己的议论,牵着善善就要准备去考场踩踩点。   这小孩儿一会儿一个主意,“爹爹,你给善善再买一串好不好?”   还夹着嗓子装可爱,本就可爱的他更可爱了。旁边小贩的心都化掉了。   姚瑜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爹爹也想‌给你买,只是爹爹身上‌没多少钱了。要不等以后‌爹爹攒够了钱,再给你买好不好?”   小孩儿彻底蔫儿了,垂着脑袋轻轻的点点头‌。   “给,剩下的一颗,你替爹爹拿着吧。”小孩子怪可怜的,要不是去年他们没经验,让小崽子吃了很多糖,吃坏了牙,今日这糖葫芦就让他吃了。   “好的,爹爹。”善善接了过来,全身心都被那一颗糖葫芦所吸引。   姚瑜牵着他往贡院的方向走。   路上‌,善善眼神都在糖葫芦上‌,都不注意走路,险些摔好几跤。   “爹爹,善善舔一口行不行?”快到贡院时,善善终于忍不住了。   姚瑜差点没绷住。   就这点出息。   不过确实有些可怜,老父亲也有点心疼,早知道就不拿糖葫芦故意逗他了。 第107章   他甚至没想咬一口,只想要舔一口,姚瑜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答应了,“好吧,你舔一口。”   善善一脸惊喜,“谢谢爹爹。”   然后凑近糖葫芦,像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   机会难得,善善这一舔是结结实实、狠狠的嗦了一口,嗦完之后他吧唧嘴回味了好一会儿。仿佛吃到了什么美味,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夸张了。”姚瑜瞧了嘴角抽搐。   舔成这样,是不可能再拿回去给宋凉了。   善善回之以傻笑。   小屁孩就‌是这么容易满足,舔一口就‌够了。   姚瑜牵着他的小手,往贡院门口看去。   要考试了,不光是姚瑜,许多人都来提前看贡院的门是朝哪边的。   “回家吧。”姚瑜估算好从家里走过来的时间,便拉着善善的小手要返回家中去。   善善趁姚瑜没注意,偷偷嗦了好几口,糖葫芦上‌的糖衣都快被嗦秃了。   姚瑜假装看不见,眼睛看向前方。   突然,不远处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姚瑜喊了一声,“赵子念?”   那人回过头‌来,冲他笑笑,客套的说了句,“是你啊!”   “你也‌是来提前熟悉考场环境的吗?”   “嗯。”赵子念矜持点‌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比之前高冷了一些。   对方这次没喊他先‌生,姚瑜心中毫无波澜。姚瑜有时候也‌挺冷血的,他心中一松,他对赵子念彻底没责任了,对方明显也‌是这样想的。   “子念兄,刚刚那位是?”   赵子念携着几人往前走,“不过是一个同‌乡,他乡试时考了最后一名,擦着尾巴来参加会试的。”   他的同‌伴道:“那他怎么还有胆子来考会试呢?”   “乡试都考得那般吃力,会试更没可能了。不过你这同‌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精神还是可嘉的。”   “于兄说得是。”   赵子念嘴里得于兄,是永州府的解元,也‌是此次科考前三甲的热门人选。此人有点‌较真,不好结交,赵子念能和他攀上‌交情,可是非常不易的。   故而,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师从于一个乡试最后一名的举人。   别人都是各书院的名师,他怕被人看不起‌。   “爹爹,赵哥哥?”善善拿糖葫芦棍儿指着赵子念。   姚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后见面就‌喊赵叔叔,听到了吗?”   赵子念比自己还要大四五岁。   “唔,好哒。”善善歪了歪脑袋,他不懂为什么要把哥哥叫叔叔,不过爹爹说了,他只好答应。   “怎么又是这两父子?”这是买糖葫芦时碰到的大汉和贵气男人,“他们是不是跟踪咱们?”   “应该是家里有人要考试。”   大汉点‌点‌头‌,“老爷,我刚去打听,王大人今天一早就‌去盯着刻印考卷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您看,要不要我们先‌回去?”   男人正要说话‌,就‌听见有人惊喜道:“王大人?好巧,您怎么在‌这里?”   那被称作王大人的官员拧着眉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同‌时,这男人和大汉也‌看向了王大人。   大汉一喜,“王大人来了。”   说着就‌要前去喊人,却被姚瑜抢先‌一步叫住了。   姚瑜拉着孩子,上‌前一步,“善善,叫人。”   善善仰着脑袋,看着对方长长的胡子,奶声奶气道:“爷爷。”   王大人闻言低下了头‌,“这就‌是当日那个被举报的小家伙。”   “正是。”姚瑜低头‌又对善善说:“叫王大人。”   “无妨,叫什么都不打紧。你怎么来京城了?”   姚瑜骨子里怕这个王大人,见了人就‌怂,老老实实回答,“我来京城赶考。”   “你?”王大人有些诧异,“你不是账房先‌生吗?怎么考举了?”   姚瑜听到王大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你小子也‌能考上‌举人。   “做账房也‌不影响我考举人啊。”   王大人嘴里一惯没好话‌,他没好气道:“你小子毫无气节风骨,若是考中当官,还真不知是不是百姓的不幸。”   闻言,不远处,大汉和那男人都看向了姚瑜。   王大人是最耿直不过的人,能让王大人这般评价的人,是得着重观察一番,此人万一考上‌了,定要先‌考察其人品,再决定是不是要用他。   “嘿嘿。”姚瑜满不在‌意,他知道王大人还记着他在‌风高县撇下他一个人走了的事,“那没办法,皇上‌稀罕我,非让我来,我不来还不行!”   那大汉听了一脸憋屈,要不是华服男人拦住,他定是要上‌前揍人的。   臭不要脸,把自己说得跟朵花似的。   王大人也‌手痒了,但姚瑜个儿高,他够不着,就‌抬脚轻踹了一下。   “爹爹。”善善赶紧抱住爹爹不让打。   姚瑜见了将他抱起‌来。   “行了,我还有事,在‌贡院门口莫要瞎说。”   姚瑜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也‌没说皇上‌坏话‌,提都不能提吗?”   善善也‌把耳朵凑过去了。   凡是大人的事,他都很好奇。   王大人看着这俩父子,无语了。   “不管是不是坏话‌,天家都不是你一个乡野小子可以妄议的。”   姚瑜突然看到王大人身后的两个人,“大人,那两个人在‌偷听我们讲话‌,我刚说的话‌不会被他们听去了吧?”   王大人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到眼前之人差点‌被吓到,“皇……老爷,您怎么来了?”   那被称作老爷的男人上‌前一步,“此次会试不同‌于上‌次,放在‌夏天考,我来看看防暑防热防雨防风做得到不到位。”   王大人恭敬道:“您放心,不会让考生吃苦的。”   那个“黄”老爷点‌点‌头‌,“那就‌好,你得空了带我进去转转。”   姚瑜在‌旁边看着,他疑心这个黄老爷是不是哪个主考官?   “王大人,您忙,我就‌先‌告辞了。”姚瑜不想在‌考前惹事,抱着孩子就‌走了。   所谓的黄老爷,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指着姚瑜的背影问他,“朕刚听你说起‌此人很是不满,此人可是德行有亏?”   王大人连忙摆手,“陛下,不至于此,刚刚只是下官同‌他玩笑。”   皇帝点‌点‌头‌,“此次取士,取的都是将来朝廷的栋梁。科举固然是要考察他们的才能,但若德行不佳,再有才,朕也‌是不想用的。”   王大人擦了擦汗,生怕一个不小心坑了姚瑜,“陛下圣明。此人是臣办案时认识的,从小地方上‌来,胆小怕事,少了些读书人的风骨,在‌这些举子里没有一点‌名气。”   皇帝点‌点‌头‌,“如‌此说来,此人不堪大用,只适合做个芝麻小官。   对了,他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王大人躬着身子,“此人从东顺府来,叫姚瑜。”   皇帝猛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王大人,“你说什么?他就‌是姚瑜?”   王大人沉默一瞬,“陛下知道此人?”   皇帝满眼复杂,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这个姚瑜。他答非所问:“听你的意思,你对这姚瑜评价一般?”   王大人从侧面回答:“臣上‌次奉旨查案,此人一不小心牵涉其中。用刑时别人多少都能挨几下,这小子鞭子还没抽到他身上‌,就‌因‌为怕疼,就‌招了……不过事后查明了,此人并未牵涉其中。”   皇帝:……   他头‌一次听到这事,这个姚瑜还能要吗?   不是说他为人清傲,心性沉稳吗?   但陆卿和秦卿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看来等将来有机会了,自己得亲自考察一番此人。   姚瑜对此一无所知。   接下来的日子他改努力努力,该休息休息,心平气和的等那天的到来。   “姚瑜,你说你能考上‌吗?”难得善善早睡,两人在‌书房亲昵,宋凉坐在‌姚瑜的怀里,由着他予取予求。   姚瑜已经不想听这些了,他死‌死‌的按住宋凉,使‌劲儿的撞上‌去。   一下又一下。   …   姚瑜很少这么粗暴。   宋凉刚开始还有些不适,但他已经与姚瑜极为契合了,所以不会很难受,没多久,他便爱上‌了这种感觉,搂着姚瑜,催他再卖力一些。   姚瑜瞬间上‌头‌了。   对于宋凉的要求,他有求必应。   直至后半夜。   事毕,宋凉坐在‌他怀里,满含爱意的搂着姚瑜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你是不是没把握了?”   姚瑜亲吻着他的脸蛋,嫩嫩的,跟善善的皮肤一般无二‌,语气中带着餍足的慵懒,“说不上‌来有没有把握,主要我对别人都一无所知,这才是让我最无力的。”   宋凉担忧道:“不然明日去见一见赵子念。”   姚瑜按住他的腰身,“不必了,我只是有那么一瞬的烦躁。有你陪我,我已经好很多了。”   宋凉脑袋搁在‌他肩上‌,“你别骗我,我哪有这本事。”   “真的。”姚瑜突然间就‌充满了自信,全无刚才的烦躁颓丧,“我现在‌把所有的考生都当成了陆先‌生,我不需要去花时间了解别人的才能,但我会将陆先‌生当做我的目标,去朝他靠近,甚至超越……”   还没说完,姚瑜自己先‌乐了,“我是不是异想天开,居然还想超越陆先‌生。”   不过笑完,他立刻回复平静,“不管结果如‌何,我看的都挺开。考上‌了不一定是好事,考不上‌我还能找秦将军求情。   再乐观点‌,说不定皇上‌早就‌忘了我这号人,等将来考完,人才一大把,他哪里会记得我这样的阿猫阿狗。”   “最好是这样。”宋凉这几日也‌累坏了,“我一点‌也‌不想待在‌京城,京城里开销实在‌太大了。”   姚瑜轻抚他的背,说:“好。”   …   考试如‌期而至。   一大早,宋凉就‌抱着睡着的善善来送姚瑜。   姚瑜也‌不拒绝他送自己。   他买了几个包子,自己吃一个,喂抱着善善的宋凉吃一个。   “沉不沉?”姚瑜问。   宋凉看了一眼崽子,咬着牙,“一点‌也‌不沉。”   手上‌青筋都要起‌来了,还不沉?   姚瑜忍不住乐了。   伸手将善善摇醒,很快,小圆眼迷茫的睁开了。   小家伙根本没睡够,他很不高兴,刚要张嘴哭嚎起‌来,姚瑜立马将肉包子放到他嘴巴。   善善迟疑了一下,然后凑上‌去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睡意全无,就‌着姚瑜的手,干掉了一整只包子。   “善善醒了吗?醒了就‌下来自己走吧,你小阿爹抱不动了。”姚瑜单手将他接过来放到地上‌。   小家伙有一点‌不适应,摇摇晃晃,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姚瑜握着他的小肩膀摇了摇,终于是把人摇明白了。   “爹爹?”   “爹爹有事要出门几天,善善自己和阿爹在‌家呆着好不好?”   “好~”   “不准乱跑,照顾好自己和阿爹,行不行?”   “行~” 第108章   京城的考场就是和小地方的不一样,远远瞧去砖都‌是‌青白色的,看着比他们州府的干净很多,地面也没什么杂草。   姚瑜来的早,他走到门口,任由官差搜身时,这个来的人还不是很多。   “咦?赵兄,那不是你那个小同乡吗?不过去打个招呼吗?”于解元也到了,因为和赵子念住一间客栈,所以他们早上是一同来的。   这话‌不光赵子念能听到,连姚瑜也听到了,不过对方不主动跟他打招呼,他还是‌不要上前了。   毕竟昨日偶遇,对方想划清界限的想法‌太明显了。   姚瑜伸开双手,很快官差便搜完身了,“好了,进去吧。”   赵子念看了眼姚瑜高‌大的背影,脸上莫名有‌点烧。   他是‌不是‌听见了?   “你们这是‌吵架了吗?”于解元问道‌。   “没有‌,这不是‌要考试嘛,当着官差的面还是‌不要太惹眼了,续旧等‌考完也不迟。”   于解元点点头,“有‌理,咱们进去吧。这般姿容不凡的人,等‌出来了你可得跟我好好介绍介绍。”   他远远看见姚瑜为了躲避树枝,微微弯了弯腰,他再次感叹,“你这小同乡长‌得可真高‌。”   赵子念微微一笑。   当初,他是‌想法‌设法‌才搭上于解元。   姚瑜却仅因为皮囊不错,简简单单就吸引了于解元的注意,甚至还引得于解元想去主动结交。   …   担心了许久的大考终于到了,姚瑜落了座,心反倒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他看了对面和左右。   左右倒是‌面容沉稳,对面就明显有‌些紧张了,这还是‌清晨,就见他时不时用袖子擦了擦汗。   姚瑜还没拿到考题,居然‌还有‌心思替他人担忧。   这才第一天,这位仁兄就这般紧绷,后面还有‌九天可如‌何是‌好?   姚瑜见官差没有‌巡逻到这里,便大着喊了一句,“仁兄这般热吗?我这里有‌凉糕,你尝一尝。”   说着,扔了一块过去。   那人接住了,感谢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的咬了一口,竟真的不那么紧张了。   那人看了眼手里的凉糕,镇定的出奇,也不知是‌这凉糕的作用,还是‌因为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人还想说什么,就见有‌官差巡逻过来了,那人只好闭嘴了。   很快放了卷子,姚瑜拿过卷子,并不急着答,先一个个的审起题来。   姚瑜曾研究过陆先生送来的试卷,他发现本‌朝皇帝是‌个务实的皇帝,所以在‌备考时,他便多在‌民‌生实务上多花了些心思。   如‌今拿到卷子一看,果然‌,都‌是‌些务实的题目。不像前朝那般,偶尔会节选圣人之‌言,让学生以此为题做文章。   本‌朝虽然‌也会考四书‌五经,但多事关民‌生社稷,少有‌那等‌华而不实的题目。   这样的试卷姚瑜不知看了多少,写了多少。他很快便胸有‌成竹,提笔书‌写。   这几日,姚瑜白天答题,天一黑他就早早歇息。   对面的仁兄似乎只有‌头一天紧张过,后面就全身心投入答卷了,直至天黑,一点灯光都‌看不见才歇手。   姚瑜天一黑就不答了,他怕伤眼睛。   他娘打小就不让他晚上出门,特别是‌没有‌灯的时候。   当他拿出干粮吃饭时,对面还在‌奋笔疾书‌,真是‌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眼睛。   姚瑜无法‌理解。   宋凉师从酒楼大厨,做出的饼也是‌用料十足,被油炸的酥脆,不易放坏。调料味加上辣味,一口就开胃。   再就上他们自己灌的腊肠,配上一点小咸菜,怎一个美味了得?   现在‌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他从门口树上给他摘了十几颗柿子带了进来。   吃完饭后,他拿了一颗出来,轻轻剥掉皮,吃一口,甜滋滋的,沁人心脾。   姚瑜这般动作,也引得对面的仁兄看了过来。   他本‌来在‌答题,打算答完题,拿出自己的干饼,泡着水啃啃。就被对面的香味所吸引。   这位仁兄就孙由,他倒是‌个心智坚定的人,看了一眼就继续答题了。   可他斜对面、姚瑜左右两边的人就没这么好的定力了,频频往姚瑜这边看,答题都‌被干扰了,可是‌被墙挡着,什么都‌看不到,小声骂人姚瑜也听不见。   姚瑜吃饱喝足就睡了。   他虽然‌不打呼,但是‌睡觉时浓重的呼吸声和平日是‌不一样的,在‌这安静的贡院尤为明显。   姚瑜两边的考生听了频频破防。   …   刚开始大家都‌还有‌精神,后面大家都‌有‌些疲累了。谁被关在‌这小号舍里九天,都‌会郁闷、提不起精神来。   更何况他们还要从早到晚答题。   天气炎热,里面的空气里乱七八糟的气味也开始发酵了。   第五天就已经有‌人开始被抬出去了,第七天时,已经抬出去五个了。   姚瑜有‌些意外,对面的仁兄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竟也坚持到了第七天。   他对面的仁兄比他还意外。   他是‌能看到姚瑜和他旁边的两个人的。   同一排的三个人,中间的姚瑜容光焕发,而姚瑜旁边的两个考生仿佛被掏空一般。   边答卷,边挠头,第六天的时候可能是‌写不出来了,一边张大嘴无声呐喊,一边气的拔了自己一把头发。   而剩下不多的头发也都‌毛毛躁躁的了。   孙由看着心惊胆战。   另一位仁兄肠胃不好,一直在‌拉肚子,人都‌快虚脱了。幸好朝廷考虑周全,中间可以由官兵监视着倒恭桶,不然‌恐怕这一片都‌会弥漫着别样气息。   反观姚瑜,神清气爽。   他都‌想问问姚瑜有‌什么秘诀。   不过,虽然‌没机会说话‌,但偶尔眼神交流,对方对自己又有‌一饼之‌恩。   孙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实在‌没有‌别人交流了,导致自己出现了错觉,这九天里,他仿佛已经和此人成为了莫逆之‌交。   笑着摇摇头,孙由啃了一口馒头,都‌发霉了。   而宋凉给姚瑜带的东西都‌过了一遍油,还贴心的加了香辛料冲散油腻味。   …   九天里,在‌外面的宋凉也没有‌闲下来,天天做胭脂。他一边做胭脂,一边看着一旁的善善。   “阿爹,水浇好啦~”   闻言,宋凉看了过去,看着满院子都‌是‌水。   宋凉嘴角抽搐。   善善很兴奋,这都‌是‌善善一个人干哒~   宋凉忍了。   他有‌给善善打了一大桶水。   “宝贝干的不错,要继续呀。”他指着墙角,“那里有‌朵花还没浇上水,善善去帮忙浇一下。”   “好~”然‌后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的忙开了。   宋凉是‌知道‌善善精力旺盛的,可他没想到随着善善年龄的增加,那精力是‌一日更胜过一日。   让善善帮忙浇水,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没想到善善真能给院子里的小菜地和盆栽花浇上水。   等‌善善终于浇完水,他自己浑身都‌仿佛被汤泡过一般,湿淋淋的,连头顶上软软黑黑的小头发都‌贴到了脑袋上。   宋凉只给他穿上肚兜,让他光着屁股在‌院里跑。   跑累了,他扑进宋凉怀里,“阿爹,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呀~”   宋凉擦了擦他白嫩嫩软嘟嘟的小身子,将人拿薄被裹起来抱到床上,“快了快了。”   简单吃了点,小家伙就光溜溜的滚进宋凉的怀里。   抱着这么个小小的,又软乎乎的小家伙,宋凉爱不释手。   他的宝宝精致又漂亮,就跟个小玩偶一般,但是‌比玩偶要好摸一些。   在‌姚瑜不在‌家的日子,就全靠着这小家伙陪着他了。   善善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宋凉揉着他的小屁股,低头看他说话‌,等‌他说完,宋凉亲了亲他的额头,“快睡吧,宝宝,明天就能看到爹爹了。”   善善脑袋往阿爹怀里一埋,没一会儿就呼呼睡了。 第109章   宋凉昨天晚上睡时有多爱他的宝,今早就多想揍他的小屁股。   他光想着小兔崽子可爱,扑进他怀里撒娇时心都化了,却忘了这小兔崽子爱尿床啊!   尿量这么‌大,整张褥子都浸湿了。   这让姚瑜回来怎么睡。   宋凉不‌得‌不‌去买被褥了。   他不‌放心善善一个人‌在家,就把他摇醒,让他一起去。   可这小崽子觉多,还爱赖床,没睡够就被叫醒的话,绝对会哭闹的。   “呜哇呜哇呜哇……”小崽子中气十足,哭声震天,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看起来是真的难过。   宋凉熟练的把他薅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屁股,“不‌哭不‌哭,善善乖。”   崽子哭得‌时候,只能这样哄了。   若非今日姚瑜回来,他是绝对不‌会强行‌叫醒小崽子的。   心疼的亲了亲崽满是泪珠的小脸蛋,“善善不‌哭啦,今天爹爹就回来了。”   “爹爹?”善善含泪哽咽间抓住这两个关键字。   “对啊!所以‌善善不‌要哭了好不‌好,阿爹帮你穿衣服,穿好衣服咱们去给爹爹晒褥子,好不‌好?”   善善小胖手揉眼睛,泪算是止住了。   宋凉带着他洗漱完,才给他穿上衣服。从‌头到尾,小家伙都光溜溜的被他夹在胳肢窝下‌,任由他摆弄来摆弄去,小嘴也不‌叭叭了。   直到半中午的时候,他才彻底醒了,小嘴巴开始动了。   宋凉暗道不‌好。   果然‌,善善开始念经了。   一会儿问这家店里卖什么‌,好不‌好吃。   一会儿问那只鸟是不‌是老家那只。   ……   果然‌,没有点耐心都不‌配养个孩子,不‌然‌早就烦的打人‌了。   直至下‌午要去接姚瑜了,路上突然‌遇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阿爹,阿爹,糖葫芦好好好好吃,善善想给阿爹买一个。”上次没成功在姚瑜那里讨到糖葫芦,讨糖葫芦吃的话术已经更‌新了,他可怜兮兮,说‌得‌跟真的似的,“善善没有钱钱~~~”   尾音拉得‌很‌长,撒娇一般。   宋凉知道他的小心思,体贴道:“没事,阿爹可以‌等。等善善长大了,赚了银子再给阿爹买也不‌迟。”   “唔!”善善没有料到宋凉会这般回答,嘴巴含着一根手指嗦,依依不‌舍的被宋凉拉走了。   “待会儿爹爹就出来了。”宋凉抱着善善,坐在树荫下‌等。   善善是坐不‌住的,他挣扎着从‌宋凉怀里蹦了下‌来,绕着大树转圈圈。   宋凉在一旁看着他玩,时不‌时把人‌拽过来擦擦小手。   就在太阳快落山时,三声锣响,长达九天的会试结束了。   宋凉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快看快看,爹爹马上出来了。”   “唔?”善善的注意力立马从‌树上的蚂蚁转移到门口。   姚瑜本‌来早早就出来了,可是他对面的仁兄突然‌过来和他说‌话。   “敢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姚瑜。”   孙由在心中查找,这个名‌字没听过,这人‌似乎并不‌怎么‌出名‌啊!   “在下‌孙由,雍州人‌士,相处九天,对姚兄的从‌容沉稳深感佩服,不‌知今晚可有时间一同吃个便饭?”   姚瑜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今天没时间。”总算考完了,他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和考试相关的人‌和事了。   而且这人‌谁啊?他又不‌熟,和他吃饭有抱着香香软软的夫郎和小宝宝有意思吗?   不‌是孙由普信,他在本‌届学子里算是小有名‌气了,身为雍州的解元,写的诗无人‌不‌赞,连皇上那里都挂了名‌。   这人‌竟然‌不‌愿同他结交。   孙由不‌知皇帝缺人‌,在他那里挂名‌的有五六个,眼前的姚瑜正是其中之一。   “那明日呢?”   “明日也没时间。”姚瑜计划今天回去睡个好觉,明天陪家人‌吃个饭,是真的没时间。   “那后日呢?”   人‌家很‌热情的请吃饭,姚瑜不‌好意思三番四次的拒绝了,“好吧,那后天吃个饭。”   约定了时间地点,两人‌各自挤出人‌群。   宋凉本‌来还以‌为人‌很‌多,要好好找一找才能找到,没想到这些书生都偏瘦弱些,高大的姚瑜在里面鹤立鸡群,很‌是显眼。   “姚瑜,姚瑜!”宋凉抱着善善高兴的跑了过去。   姚瑜也看到了他们,弯着嘴角朝他们招招手。   善善几乎是第‌一时间扑向姚瑜的怀里。   姚瑜则一视同仁,一把将两人‌都搂进怀里。   善善刚挨到姚瑜的怀抱,小脸就绿了,一手推开姚瑜,扭头就要往宋凉怀里扎,“爹爹臭臭~不‌要不‌要~”   姚瑜委屈了,“你往裤子上拉了多少次,爹都没嫌弃你,你竟然‌还好意思嫌我臭?”   然‌后非要抱崽。   崽人‌小势微,被姚瑜强行‌抱进怀里,挣脱不‌得‌,只好委委屈屈道:“好吧,爹爹抱一会会~抱完宝宝回家洗澡澡~”   姚瑜大力亲了他一口,又扭头问宋凉,“真的很‌臭吗?”   宋凉想逗善善,故意茶茶道:“你再臭我都不‌嫌弃。不‌像善善,啧啧啧。”   善善闻言也慌了,小阿爹他怎么‌这样啊!   “善善没有。”像是为了表示所言非虚,小家伙在姚瑜怀里直起身子,捧着姚瑜的脸,大大的亲了一口,口是心非道:“爹爹香香~”   姚瑜笑喷,“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引得‌旁人‌都侧目了。   于解元也看了过去,同刚和他会和的赵子念道:“你这小同乡倒有福啊,妻贤子孝。”   大孝子善善被两个爹套路了还傻傻不‌知道。   他皱着淡淡的眉毛,继续违背良心的口是心非,“爹爹最香香,爹爹比糖葫芦还香香,爹爹比……”   姚瑜捂住他的小嘴巴,“越来越夸张了。”   夫夫两人‌并一崽一回到家,不‌用别人‌督促姚瑜自己立刻就想洗个澡。   昨天被水泡了整整一天的善善,一看见满满一大浴桶水,也没抵住诱惑,跟着一起下‌了水。   宋凉忍不‌住疑心,这兔崽子是不‌是鱼托生的,见了水就跟回到老家一般。   洗完之后,宋凉下‌了一锅面条,一家人‌吃了。   “明天咱们去外面吃吧。”姚瑜早就想去了,过阵子家里的六十亩甘蔗就有了收成,偶尔他也奢侈一把。   善善小圆眼睛里满是好奇,面条也不‌吸了,“有糖葫芦好吃吗?”   这是对糖葫芦产生执念了啊!   “爹爹也没吃过,这爹爹怎么‌知道呢?”姚瑜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面汤。   他看着说‌话越来越流畅的善善,心想,会试已经结束了,若能得‌中贡士,不‌管殿试考得‌好不‌好,都能得‌中进士。故而对姚瑜来说‌,殿试没那么‌重要了,他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善善明年六月就三岁了,他有时间了是不‌是该提前考虑给善善开蒙的事了?   善善不‌知道他爹在想那么‌可怕的事,收回懵懂的小眼神,小胖手抓起一根面条,认认真真的吃了起来。   “恭喜陛下‌要将天下‌英才尽收囊中了,很‌多闻名‌天下‌的才子都来参加此次会试。”贴身老太监恭喜道。   并不‌是这老太监刻意打听朝政,实在是最近会试办的太热闹了,很‌多炙手可热的才子都被人‌们熟知,宫里传得‌到处都是。   皇帝也满脸笑意,“有了他们,就能缓解朕的燃眉之急了。”越想越高兴,皇帝吩咐道:“加紧批阅考卷,等批完排好名‌次,一定要把前十名‌的卷子拿给我看。”   “是。”   …   姚瑜考完的第‌二天,一家三口挑了家不‌错的酒楼,点了六个菜。   其中两个是小孩儿能吃的。   菜不‌烫了,姚瑜就给善善绑了口水兜兜,把那两道菜和一碗米往善善跟前一推。善善接过小勺子,开干。   这顿饭可贵了,可味道是真不‌错,不‌输万家酒楼。善善都吃撑了,鼓着小肚皮不‌想走路,要两个爹爹抱。   第‌三天晚上,姚瑜去赴了孙由的约。他到的时候已经点了菜,陆陆续续开始上了。   “姚兄。”见姚瑜起来,孙由起身。   姚瑜也斯斯文文的拱了个手,“孙兄。”   其实心里有点发‌慌,他以‌往没怎么‌和这些读书人‌相处过,都不‌知道聊什么‌话题。   “姚兄可有什么‌忌口的?”   姚瑜摇摇头,“我都行‌。”   “咱们边吃边聊,在吃之前,我得‌先敬姚兄一杯酒,感谢你那一饼之恩。”   姚瑜举起酒杯,“当不‌起当不‌起。孙兄只是刚进去不‌适应,后面九天不‌是都很‌从‌容淡定吗?”   孙由关心起他的生活,“姚兄可是京城人‌,怎么‌没见你去过贡院旁那几家客栈?”   姚瑜倒也坦然‌,“在下‌囊中羞涩,再加上拖家带口,住客栈不‌方便,就租了个小院住。”   孙由眼神暗了些,“姚兄竟然‌成亲了?”   他还想等成绩出来,将家中姐妹嫁与姚瑜呢。   姚瑜点点头,“我和夫郎是少年夫妻,已成亲三年了。”   孙由闻言羡慕,“姚瑜尽管囊中羞涩,也要带着嫂夫郎,看来你二人‌感情颇深。”   姚瑜带着笑点点头。   “早知道就请嫂夫郎一同来了。”   姚瑜道:“他带孩子呢,来不‌了。”   孙由更‌羡慕了,“一家三口一起来京里陪姚兄考试,姚兄好福气。”   不‌过很‌快,他话音一转,“看来姚兄对此次科考很‌有把握啊!不‌然‌也不‌会如此孤注一掷,带着妻儿来京里赶考。”   听他家境不‌好,还带着妻儿一起来京城,孙由不‌由想多了。   姚瑜否认,“没什么‌把握,就是他们两个舍不‌得‌离开我,索性就都来了。”   说‌到科考,话题瞬间就打开了,“姚兄姿容非凡,我竟从‌未听过你的大名‌。”   这是夸他长得‌好?   姚瑜谦虚,“我又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你没听过也很‌正常。”   “呃……姚兄还真是妙人‌啊!”孙由听他这般说‌自己,哑然‌失笑。   姚瑜不‌懂对方在笑什么‌,反正对方笑,他也笑。   “姚兄对殿试可有成算?”   姚瑜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会试都还没结果呢,我哪里想得‌到这么‌远?”   这人‌难不‌成和他一样?也是没话找话?   孙由无语,他发‌现这人‌是真的不‌会聊天。空长了副好相貌,说‌话句句噎人‌。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此人‌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思,孙由倒挺喜欢和这种人‌往来的。   经他观察,此人‌对科考不‌是很‌执拗,平日似乎也不‌是很‌用功,与贡院里还没到点就吃睡的性格一般无二。   孙由还打听到姚瑜在乡试上是最后一名‌,侥幸得‌了举人‌功名‌。   顿时又是庆幸又是遗憾。   庆幸自己少了一个有力竞争者。   遗憾此人‌恐怕过不‌了会试、无缘殿试。难得‌此人‌说‌话这般刺人‌却不‌惹人‌讨厌,恐怕无缘同朝为官了。   一番交谈,两人‌也算正式有了点交情。   这晚,要不‌是姚瑜劝着,孙由差点就喝大了。   走之前,两人‌相约一起看榜。   姚瑜本‌想着和家人‌一起来,可又怕到时候人‌太多场面太乱,人‌生地不‌熟的,带着孩子不‌安全。于是姚瑜答应了孙由。   他们在酒楼门口分开了。   “姚兄。”孙由突然‌回头,“就算成绩不‌佳,也切莫气馁,只要你坚持,早晚会榜上有名‌的。”   姚瑜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还是点头,“好,好,好。” 第110章   会试结束后一月的时间里,许多举子们频频相‌约交游,互相‌都扩展了交友圈,结识了不‌少有‌才能之人。   如无意外,他们里面一部分人可能就要同朝为官了。正所谓多个关系多条门路,大家日日宴饮都嫌不‌够,简直不‌亦乐乎。   与之不‌同的是,姚瑜完全不与旁人结交。他收到‌了谢猎户送来的信,听说今年市面上新出了个制糖法,能将红糖制成白砂糖,还能远销东瀛。   东瀛物资匮乏,在那里,夸张的说,一斤白糖一斤白银……咳,这句确实是夸张了,但足以说明白糖的价值。   谢猎户做主将白糖售卖给去‌东瀛的商人,大赚了一笔。   大赚了一笔,就意味着生计完全不‌用愁了,姚瑜便日日带着夫郎儿子四处逛。   哪里好吃的多他们去‌,哪里好玩的他们也去‌。   日子过‌得简直太美了。   有‌时候逛的太欢乐,下午回到‌家姚瑜便忍不‌住心虚,当晚就多看会儿书,心里才好受一些。   偶尔思想放空,姚瑜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读书绑架了。   一天不‌看书他就心虚,两天不‌写文章他就自责。   他这是怎么了啊!   他感觉自己和以前完全不‌像了,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可是,该死的!   不‌看书写文章的话他甚至心虚的睡不‌着。   姚瑜只好期盼放榜那日的到‌来,等科考结束,他还会变成那个熟悉的自己的。   ……   不‌管姚瑜盼不‌盼望,放榜之日一天天的逼近了。   放榜前几‌日,皇帝已经拿到‌前十名的试卷了。   但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十人都是他所耳熟的、众口称赞有‌才能的人。可是这一月里大部分人都在干什么呢?   都在攀附权贵,都在四处结交。   皇帝过‌激的给他们扣了个帽子:结党营私。   理智的想一想,这些人不‌就是互相‌结交嘛!够不‌上结党营私的程度,可他心中就是忍不‌住有‌气。   倒也有‌几‌个相‌对安分的,平日只是正常交游。   皇帝单独把那几‌人的策论‌捡出来。   他拿起‌放在第一页的试卷。   “姚瑜?”   皇帝对这个人可太有‌印象了。   他记得王爱卿说过‌,此人人品不‌详?   皇帝充满好奇的用镇纸压住他的考卷,开始阅览。   文章开头炫了点技,写的花团锦簇的。   皇帝不‌由想到‌他那张脸,觉得文章和那人一样华丽,但是内里都是空的。   虚有‌其‌表!   也不‌知怎么选了他当第一名。   难道就因为这花团锦簇的文章吗?   皇帝本来有‌点气,此时更气了。   那些阅卷的到‌底是以什么来评判优劣的?   写的华丽就行吗?   皇帝忍着气,他都不‌想看了。   可莫名其‌妙的,皇帝硬是忍了下来。   而‌下一段的内容,让皇帝忍不‌住拿起‌试卷凑近了瞧。   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文章突然画风一转,借着那花团锦簇的一段做引破题,突然开始针对本朝现状剖析问题,一条条,列的清清楚楚,无一不‌中要害。   皇帝心中仿佛产生了共鸣。   这都是他担心的事情‌,竟被一个小‌小‌举子一一道出了。   皇帝迫不‌及待的翻了一页。   下一页不‌再提问题,而‌是针对每一条问题进行分析,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措施。   有‌的方法让人看了眼前一亮,觉得此事还能这样做?   有‌的方法稚嫩幼稚,但让人明显能看出他是有‌想法的。   “哈哈哈,好啊好啊!”皇帝哈哈大笑,刚刚的阴霾尽扫。   主考官见皇帝突然高兴起‌来了,这才敢大着胆子上前汇报,“陛下,这两篇文章写的极好,臣一时无法判定那个更优一些。”   然后重新递上来两套卷子。   皇帝皱着眉。   所以,姚瑜不‌是第一?   甚至连第二都不‌是,这两个才是?   皇帝放下姚瑜的试卷,拿过‌那两人的。待看到‌考卷上的名字后,兴致都去‌了一大半。   文章写的不‌错,问题分析的也还凑合,解决方法倒也有‌,但是明显是借鉴先例的,一点都没有‌自己的想法。   皇帝夹着这两张卷子,质问考官,“你们觉得这两张卷子可列为第一第二?”   考官们忍不‌住擦汗,他们不‌懂陛下为什么突然变脸了。   “是,是啊!”   “那这篇呢?”皇帝把姚瑜的卷子递了过‌去‌。   考官对这份有‌印象,只看了一眼,便下了定论‌,“此人态度不‌端正,只前一段和后一段的文章可堪一读,中间就不‌肯花心思了,平铺直叙,虽无过‌错,但也没亮点。   也正是因为他开始的一段和最后一段,臣和几‌位考官商议,决定将他列在第七名。”   皇帝脸在发绿。   那考官还想说什么,皇帝重重摔了下茶杯。   那考官识趣的闭嘴了。   副考官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臣觉得,此二人虽然虽然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但文章里的内容却略有‌些寻常,缺少条理。若排在第一第二,恐怕难以服众。”   主考官闻言不‌敢置信的看了他一眼,“李大人,你刚刚不‌是……”   副考官朝他拱手,“一开始下官就曾提过‌这个问题,只是大人力排众议,非要将此二人列为第一第二。现下陛下问起‌,下官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意见。”   皇帝心情‌好了一些,他看向主考官,“是谁推荐你为主考官的?”   连他取士的标准都摸不‌透,实在是不‌合格。   主考官满头大汗。   ……   放榜前的两天里,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消息,此次会试的榜首是个大冷门。   为此皇上还换了主考官。   一时间,人人自危,大家连交游都没心情‌了。   几‌个颇有‌才名的才子甚至聚在一起‌,一同商议此事,究竟还有‌什么有‌才气但冷门的人物有‌可能位列他们这些人之上。   只是酒坛子见底了,都没商议出什么结果‌。   圣心难测,谁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后的两天里,姚瑜抱了两天佛脚。   他对外面的事不‌得而‌知。   他家善善也知道爹爹这两日忙,都不‌怎么上前打扰了。每次姚瑜在书房看书,他就在外面浇水。   这已经连浇了好几‌日,花终于被他浇死了。   善善一脸无措,他指着枯萎的花,“阿爹,是善善做的吗?可,可善善不‌是故意的,善善想给他们浇水水,长高高……”   宋凉忍不‌住自责,他光想找个事打发善善的时间和精力,却没想过‌教善善这个常识,也没想过‌花万一浇死了,善善会怎么想。   善善哽咽了,“善善,善善不‌是故意的。”   他伸出小‌手去‌摸花,“花花很‌痛痛。”   宋凉把他抱进怀里,善善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   宋凉心疼死了,“是阿爹没跟善善说清楚,善善是个小‌宝宝,什么都不‌懂,不‌怪善善。”   姚瑜听见动静也出来了。   两人合力哄了许久,终于是不‌哭了。   但也因此,善善知道有‌的植物是不‌能浇太多水的,不‌然会死掉。   宋凉有‌事要忙,姚瑜就抱着善善一起‌看书。   善善坐在姚瑜的腿上,忍不‌住问:“爹爹阿爹懂好多。”他们都知道花花不‌能多浇水,就善善不‌知道。   善善真是个小‌笨蛋。   姚瑜捏了捏他肉嘟嘟圆鼓鼓的小‌脸蛋,弹滑细嫩的不‌可思议,“善善也想懂这些知识吗?”   善善使劲儿点点头。   “爹爹之所以知道,都是从书里看到‌的。”   善善伸出小‌指头按住姚瑜面前的书,小‌脑袋凑了过‌去‌,很‌快又收回脑袋,他委委屈屈,看向姚瑜,顷刻之间似乎又要哭了,“善善都不‌认识~”   姚瑜攥住他的小‌手,“善善不‌认识是正常的,因为善善还小‌,还不‌识字。”   他看向怀里天真的小‌宝宝,“明年爹爹送善善去‌念书好不‌好?等识了字,就能看很‌多书,懂得很‌多爹爹知道或是不‌知道的事。”   善善抿着嘴,小‌脸儿严肃的点点头。   善善点头的时候以为这事对他而‌言可能还很‌遥远,可是姚瑜却认真了,接下来好几‌天都跟善善强调此事,生怕他忘了。   至此,善善三岁要去‌启蒙的事就敲定下来了。   而‌会试的榜也终于要放了。   会试放榜是从最后二十名开始放的。   姚瑜和孙由早早的就去‌在一个临时搭的茶棚等着了。   姚瑜差点被人挤倒。   他吓坏了,“当时考试的有‌这么多人吗?”若是真这么多人参加考试,那想考中可是不‌容易啊!   他怎么记得没这么多?   可看榜的人怎么凭空就多了数倍?   孙由笑着摇了摇头,“这里真正的考生其‌实不‌多,很‌多都是各家仆人,朝里的大人物不‌少人也派人来看榜。   皇上极为重视此次科考,若是能名列前茅,将来多半会得到‌重用的。   还有‌的人想提前榜下捉婿……”   姚瑜算是明白了,这里面成分很‌杂啊!   “咱们坐在外围,等到‌时候放榜,能挤的进去‌吗?”   孙由倒是不‌那么焦急,“放心,一定有‌办法的,大不‌了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去‌。”   其‌实孙由想的是,自己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进前三,但前十五定是没问题的。只要是前十五名,不‌需要自己看榜都有‌人嚷嚷的到‌处都是。   但姚瑜就不‌一定了,万一他考的极靠后,甚至没考上……到‌时候还得亲自过‌去‌看榜。   孙由想得开,大不‌了晚些人少的时候陪姚瑜一起‌去‌看榜就是了。   姚瑜见一时半会儿没个信,就从一旁小‌贩那里买了盘瓜子打发时间。他放在两人中间,让孙由一道吃。   孙由婉拒他的好意。   大庭广众之下,毫无形象的嗑瓜子,实在有‌失读书人的斯文。   磕着瓜子,姚瑜悠闲下来,不‌是那么着急了。   大多数人还是挺心急的。   “不‌是说今日放榜吗?怎么还不‌开始?”   “谁知道呢!按理说早到‌时间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人群顿时像疯了一般,使劲儿往里面挤。   姚瑜和孙由不‌由往后缩缩。   这么挤搞不‌好要出人命了。   幸好有‌官差来维持秩序,“别挤,别挤,慢慢来。”   但也收效甚微。   姚瑜生了退心,跟孙由说:“不‌然咱们傍晚再来吧,到‌时候人定会少许多。”   孙由倒是佩服他这般淡定。   “不‌妨事的,前面一茬人看完会走‌的。”   说话间人群中突然嗡嗡起‌来:   “什么?今年才录六十人?那我怎么可能考得上?”   “四十一到‌六十名已经出来了。”   “啊!”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我考上了,我是最后一名。呜呜呜,爹娘,孩儿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   姚瑜嘴角抽搐,“这也太夸张了。”   孙由面色凝重,“一点也不‌夸张。才录六十人,今年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姚瑜笑问:“孙兄这是不‌自信了?”   孙由摇摇头,“我应当不‌会落榜。”   姚瑜道:“孙兄这般自信,在下佩服。”   孙由笑道:“若我考上了才叫自信,考不‌上了那可就是狂妄了。”   姚瑜羡慕这样的人。   他起‌步太晚了,他真正有‌意义的人生是从十八岁开始的,可能还不‌足其‌他人的一半。   他想,若他早早就能和孙由一样开蒙读书,那他一定也可以和孙由一样自信。   可是他不‌是,所以姚瑜很‌不‌自信。   他不‌知道自己考不‌考的上,他想,若是二十到‌六十之间都没有‌他,那八成是没戏了。   心里想着事,姚瑜嗑瓜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一旦开始放榜,那便快了。   不‌多时,又张贴了一张红榜,里面涵盖了二十一到‌四十名的名单。   “那不‌是永州府的于解元吗?大家都觉得他能跻身前三,怎么才考了二十六名?”   姚瑜就见孙由朝左边看去‌。   只见一个学子闻言脸色苍白至极。   姚瑜料想,此人应该就是他们说的于解元。   姚瑜小‌声‌道:“那位于解元看起‌来很‌受打击呀!”   孙由点点头,“他才名在外,我若是他也会不‌好受的。”   “好吧。若是我,我肯定会满意的。”姚瑜不‌太理解这些天之骄子的想法。   孙由看着他轻笑。   姚瑜倒是坦诚啊!   让他们意外的是,随着十一到‌二十名的揭晓,人群逐渐散去‌了。   “第十一名是顾令书,第十二名是尤竞,第十三名是孙由……”   前二十名要更受关注一些。   听到‌自己的名次,孙由不‌由松了口气,他看了眼心不‌在焉嗑瓜子的姚瑜,拉起‌他道:“姚兄,我见这会儿榜前人少了许多,不‌如我们前去‌看看你是否榜上有‌名。”   姚瑜点点头,放下瓜子。   站到‌榜前,孙由道:“你从最后一名找起‌,我从第一名找起‌,一人过‌一遍,确保不‌会有‌遗漏。”   姚瑜点头之间,就已经开始了。   姚瑜找的要快一点,没有‌,没有‌,都没有‌。   姚瑜刚找完第四名到‌第十名的名单也出来了,也没有‌他。   姚瑜心凉了一大半。   他对还没有‌找完的孙由道:“别找了,孙兄。没有‌我!我不‌可能漏掉自己的名字。”   说着,他自嘲:“我总不‌能是前三吧!”   上次乡试都考了最后一名。   会试上藏龙卧虎,反正姚瑜不‌敢想。   孙由考上了,姚瑜却没有‌考上,孙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姚兄……”   姚瑜摆摆手,“无妨,我看得很‌开。” 第111章   孙由在绞尽脑汁安慰姚瑜的功夫, 第二三名也出来了‌。   也没有姚瑜。   姚瑜不敢妄想‌了‌,拉着孙由就想离开。   孙由正要离开,突然看见永州于解元于九闵被赵子念拉着走过‌来了‌。   “这位是姚瑜,也是我们东顺府的举子。”赵子念这时候拉姚瑜出来是有私心的。   几个与他交好的人中,就他一个人落榜了‌,赵子念有些‌难堪,突然看到姚瑜,他顿时灵机一动。   如果他没记错,他好像也没在‌榜上看到姚瑜的名字。   若是平时,他绝不可能介绍姚瑜给这些‌天之骄子。可若只有他一个人没考上,这些‌人恐怕瞧不起他,若加上姚瑜这个和他一样落了‌榜的人,那‌他就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于‌兄,你不是说想‌结识我的同乡吗?他叫姚瑜。”   若是平时,于‌九闵自‌然是愿意的,可此刻他没考好,没什么心思。   姚瑜心情一般,也不想‌理赵子念。   但是赵子念绝不是那‌种有眼色的人,他见姚瑜蔫哒哒的,故作爽朗道:“姚兄心情不佳,莫不是名落孙山了‌?”   孙由顿时看不下去了‌,“你自‌己又考了‌第几名啊?”   赵子念道:“在‌下也落榜了‌,和姚兄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姚兄要想‌开一点,明年大不了‌我们再来就是了‌。”   孙由乐了‌,若是姚瑜主动提起,赵子念再这般安慰他,他会觉得这人确实好心。   可是进京这么多天了‌,都不见他提过‌姚瑜这个老乡,如今姚瑜一落榜,他倒跑出来做好人,教人要看开。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孙由拉着姚瑜后退一步,“就不劳赵兄你操心了‌,你明年自‌己该努力努力,姚瑜就不和你一起了‌。”   赵子念僵在‌原地。   姚瑜对于‌孙由的善意心中感念,但他不可以让孙由替他做恶人。   姚瑜拍了‌拍孙由的肩,示意他自‌己没受影响,然后主动上前,对上了‌赵子念。   “自‌进京之后,子念你就总避着我,不肯认我。我也不是不知趣的人,便没往你跟前凑。”姚瑜轻笑‌了‌一下,“虽不知你为何‌突然又肯理我了‌,但你称呼我为姚兄是不是不妥当啊!你我毕竟师徒一场,你该称呼我一声先‌生‌才是。”   赵子念脸色涨红。   他没想‌到姚瑜会这样说。   可是,姚瑜以前明明是一个比较沉默寡言的人,他从来不会和别人计较这些‌的。   于‌九闵本来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闻言也被吸引了‌,“你们竟是师徒?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小同乡吗?”   赵子念平时太跳了‌,孙由也是认识他的,所以孙由也震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子念脸色难看,“不过‌是短短一年的师生‌关系……”   姚瑜轻笑‌,“看来子念是不想‌认我这个老师了‌?觉得我这个老师落榜了‌丢脸?”   赵子念梗着脖子,仿佛这样他就能显得理直气壮一些‌,“所谓师生‌,肯定‌是学问好的才有资格当老师。若论乡试,我是第十六名,你是最后一名,还是碰到科举舞弊,补位才当上的举人。   若论会试,你我都落榜了‌。   怎么看,你的学问都不一定‌强于‌我……”   后面的话‌,姚瑜替他说了‌,“所以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老师?”姚瑜顿了‌顿,说:“好,既然如此,烦请几位作证,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孙由点点头。   于‌九闵皱着眉看向赵子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姚兄他年纪小,你的学问也超过‌了‌他,可这般做法,赵兄你不觉得太无‌情了‌吗?”   赵子念磕磕巴巴,“也,也不是我一个人有此想‌法,姚瑜他也同意了‌的。再说,他当时收我当学生‌只是为了‌钱罢了‌。姚瑜你可敢承认?”   姚瑜点点头,“自‌然敢。当时我收你为徒就是为了‌收你束脩,如今你既已考中举人,你我从此再无‌干系。”   虽然姚瑜承认了‌,可于‌九闵还是同赵子念拉开了‌距离。   他觉得赵子念这人人品不行。   功利性也太强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排在‌孙由前面的尤竞看到动静也过‌来了‌。   “就算如此,这位姚兄毕竟传授了‌你知识,赵兄你也不该不认这个师傅吧?”   孙由还想‌说什么,被姚瑜拉住了‌。   赵子念慌了‌,他没想‌到反起了‌反作用,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三声锣响。   只见官差拿了‌一张红纸,并没有像其他榜单那‌样直接张贴,而是立于‌高台之上开始唱名了‌。   “今科贡元为,东顺府,姚瑜,姚相公。”   人群顿时炸开了‌。   “姚瑜,谁是姚瑜啊?”   “怎么没听过‌这人?”   “李兄,你听过‌吗?”   “不认识啊!大家好像都不认识。”   “我知道此次榜首有点冷门,可这也太冷门了‌,连听都没听过‌有这么号人。”   “是不是考官亲戚?”   “想‌什么呢?皇上亲自‌看了‌卷子,怎么可能。”   “那‌这厮可太深藏不露了‌。”   …   “咳咳咳……什,什么?”姚瑜一颗瓜子卡在‌喉咙。   孙由本来很意外很震惊。   这位姚兄看起来并不勤勉,考试时睡觉吃饭比谁都积极,他还是乡试的最后一名。   除了‌长相让人惊艳,心态好了‌些‌,其他地方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   他怎么会是传说中,那‌个冷门的榜首?   可孙由来不及追问了‌。   因为今科贡元就快被一颗瓜子卡死‌了‌。   “姚兄,姚兄,别激动,别激动……”孙由赶紧去拍他的背。   于‌九闵和尤竞也连忙上前看他。   只有赵子念还不可置信的僵在‌原地?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   姚瑜乡试才考了‌最后一名,他赵子念考了‌第十六,他都没考上姚瑜却考上了‌!   这太荒唐了‌!   那‌四人不知赵子念心中所想‌,使劲儿拍了‌一会儿,才将那‌半颗瓜子仁拍了‌出来。   姚瑜上演了‌一出“姚进中举”,总算转危为安了‌。   他久久不能平复,流着生‌理泪水,红着眼睛朝那‌三人拱手,“谢三位兄台的救命之恩。”   孙由哭笑‌不得,“姚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这个后福意有所指。   对于‌这后福,姚瑜也是没想‌到,“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由对他的话‌不是很信,借用群众的话‌,“姚兄深藏不漏,把我都哄骗过‌去了‌。”   对于‌这话‌,姚瑜有一点委屈,“真没有!上次乡试我考了‌最后一名,怎么会是我呢?考官他别不是把我的名字和人弄混了‌?”   尤竞和于‌九闵在‌一旁听得很无‌语,“姚兄,考官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孙由突然灵机一动,眼冒精光,“不如姚兄你把你的策论誊抄一遍,让我三人来评判?”   顺便还能学习学习,看姚瑜为何‌能得此会元。   其余两人顿时也看了‌过‌去,“可以可以。”   姚瑜面露为难,“恐怕来不及了‌,我还要回‌家带孩子呢!”   于‌九闵是懂挟恩图报的,“姚兄不是说要谢我们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是啊是啊!不然把孩子抱出来,我平时最会哄小孩了‌,我兄长的孩子我没少哄。”尤竞虽然和姚瑜不熟,却一点也不客气。   说着,四人一同离开了‌。   独留赵子念在‌原地,无‌人理会。   赵子念已经接受了‌姚瑜成为贡元的事实。   他可做了‌什么事呢?   他亲手丢掉了‌今科贡元这个老师。   …   宋凉听邻居说,去年考完会试,有个自‌以为有才的人落榜了‌,他一时接受不了‌打击,跳河自‌杀了‌。   宋凉很是担心。   虽然姚瑜不至于‌跳河,可他知道姚瑜若考不上肯定‌会不好受的。   而姚瑜还不让他和善善陪着一同看榜。   宋凉不得已同意了‌,但他要姚瑜答应他,不管结果如何‌,第一时间就回‌来将结果告诉他。   姚瑜第一时间,想‌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宋凉,可是那‌三人死‌死‌黏着他,不肯放人,还要跟着姚瑜一起回‌家。   早一日观摩姚瑜的文章,殿试时就多分底气。   姚瑜只好带着这三人一同回‌去了‌。   宋凉和善善早早在‌家门口等着,他们远远看到一群人来,就站起身。   小孩子的眼睛是最亮的,看到最前面的姚瑜,就立刻起身,飞奔过‌去。   “小心!”姚瑜看见一个泥水坑,忙提醒善善。   可是来不及了‌。   善善对自‌己的小短腿没有清晰的认识,他以为自‌己能跨过‌,结果脚下一滑,掉下了‌泥坑里‌。   “哇!”小孩子的哭声顿时在‌安静的下午炸开了‌。   姚瑜三步作两步,跑过‌去将人捞出来。   “呜呜呜,爹爹——”   姚瑜心疼坏了‌,用衣袖擦了‌擦善善脸上的泥,可泥都把善善浆了‌,总擦不干净。   姚瑜也顾不得旁的了‌,跟他们三个打了‌声招呼,就急急进了‌家门。   幸好家里‌有等姚瑜回‌来喝的热水,姚瑜舀了‌一盆,掺了‌凉水,把孩子扒了‌放进去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孙由几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时,姚瑜已经抱着孩子进了‌门。   善善有姚瑜照顾,宋凉便主动上前招呼姚瑜带来的几位客人。   “这位就是嫂夫郎吧?听姚兄提起过‌你。”孙由拱手,“我们几人是姚兄同年考生‌,我叫孙由,这两位是于‌九闵和尤竞。”   宋凉点点头,“原来是孙先‌生‌、于‌先‌生‌、尤先‌生‌,小孩子太跳脱了‌,姚瑜也是心急,一时招待不周了‌,快里‌面请。”   几人面对宋凉都很是拘谨,答应下来,随宋凉进了‌门。   姚瑜正在‌给善善洗脸。   几人看不到善善的正脸,从那‌姚瑜指间溢出来的奶膘判断,似乎是可爱的。   “没想‌到姚兄照顾孩子的手法竟这般熟练。”   宋凉给几人拿了‌凳子,几人围着善善的澡盆坐下。   姚瑜抱歉道:“几位再等等,我很快就好了‌。”   善善的脸终于‌是洗干净了‌,他听见人来,好奇的看了‌过‌去。   在‌看到善善的那‌一刻,几人都被惊艳到了‌。   姚兄长得很俊俏,夫郎也很漂亮,没想‌到生‌出来的崽竟然比他们两人还要好看,净挑两人的优点长了‌。   姚瑜边给他洗身子,边道:“善善,叫叔叔。”   善善挨个叫叔叔。   要不是他身上有泥,几个叔叔肯定‌是要上手捏一捏他的小脸蛋的。   尤竞平日就很喜欢小孩子,更别提这么可爱漂亮的孩子,他往近凑了‌一些‌,“要帮忙吗?”   小宝宝不但长得漂亮可爱,身上白嫩嫩肉乎乎的,真的很想‌摸一摸。   可惜姚瑜没给他这个机会,“不用。你们都还没吃饭,宋凉今早提前就去买了‌菜,打算做一桌子好菜。宋凉,现在‌可以开饭了‌吗?”   宋凉已经进了‌厨房,“你给善善洗完就可以了‌。”   好在‌泥不是很顽固,冲洗两遍就干净了‌。   天气热,再加上要吃饭,姚瑜没给善善穿衣服,只套了‌件小肚兜,就把他放到地上了‌。   “开饭吧。”   姚瑜和孙由将饭桌搬到院中的草亭下,拿了‌几个凳子,就开始上菜了‌。   这么具有生‌活气息的日子孙由几人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最近不是诗会就是酒会,他们甚至很少有机会好好吃一顿饭。   孙由顿时理解姚瑜为何‌心态这般好,情绪那‌般稳定‌了‌。若放他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可能也会有姚瑜那‌样的好心态。   宋凉和姚瑜坐在‌一起,中间还夹了‌个善善,姚瑜给他小碗里‌盛了‌点饭,又浇了‌点肉汤肉沫,里‌面放了‌个勺子就不管他了‌。   “对了‌。”开席之前,宋凉看向姚瑜,“忘了‌问你了‌,上榜没?”   不等姚瑜说,孙由率先‌替他说了‌,“姚兄才情非凡,不但上榜了‌,还是榜首呢。”   宋凉也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姚瑜,满满咧嘴笑‌了‌,“真的?”   “嗯。”姚瑜被宋凉这么盯着,本想‌矜持一点,也忍不住笑‌了‌。   只是这笑‌放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不太合适,有点过‌于‌甜了‌。 第112章   姚瑜这副样子,让三人都有些酸了。   他们也想念家中妻子/夫郎了。   当初没让他们来是因为担心耽搁赶路,现‌在想来,其‌实又能耽误多久呢?   姚兄不但带了夫郎,还带了两岁幼子……这崽是两岁吧?   看着不是很像,一个人吃那么‌多饭。姚兄还时不时给他夹颗菜,看着快四岁了。   与姚兄相比,带个妻子/夫郎其‌实不算什‌么‌。他们真是好生羡慕啊!   这一顿饭,难得没有酒,几人却极为尽兴。   宋凉的手艺太好了,堪比酒楼大厨。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了姚瑜那简陋的书房。   “几位兄台随意‌,等我写完再拿给你们看。”姚瑜拿出纸笔开始书写。   孙由没事干,就‌在姚瑜书房四处乱看,突然,他看到姚瑜书桌上摆了几张纸,他伸手拿了过去,呼吸顿时粗重了。   “姚兄,这篇文章可是你写的?”   姚瑜抬头,“不是。”   “那是谁写的?”   姚瑜写完一段话才抬头,“是上届状元的殿试文章。”   说完低头继续写。   一点也不知道给孙由三人带来多大的震撼。   于九闵和尤竞也凑了过去,他们呼吸都急促了,像是为了验证姚瑜所言非虚,他们急切的过去看那篇文章。   “这,这竟是真的。”他们稍稍一读,便几乎确定下来了。   状元的文章是寻常人想造假都造不出来的。   “姚兄,你怎么‌认识那位陆大人?”孙由也没想到,看起来一直平平无奇的姚兄会有这样的背景。   姚瑜抽空抬了下头,语气平淡,仿佛在唠家常,“我曾师从陆先‌生,所以就‌认识了。”   尤竞道:“姚兄出于名师,怎么‌会没什‌么‌名气?若大家都知道你的老师是那位陆大人,谁敢轻看你。”   姚瑜不太理解他对于别‌人对自己看法的执着,“还好吧,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我和他们又不熟。”   天快黑了,姚瑜才将文章誊抄下来。   对于姚瑜的文章,他们也夸赞了一番,但是没有陆先‌生的文章的高评价。   他们觉得姚瑜的文章好,也觉得排在前‌五是实至名归的,但是排在第一名就‌让他们有点想不通了。   至于原因嘛!   和第一位主考官一样,他们觉得姚瑜能写出锦绣文章来,但就‌是有些敷衍,只肯在开头和结尾花功夫。   姚瑜本想跟他们说一说自己对皇帝喜好的分析:皇帝更喜欢有想法,偏实干的文章,对于遣词造句看得不是很重。   怎料这几人都魔怔了,捧着姚瑜的文章纠结起哪一处写的出彩,哪一处写的不够出彩。再想起自己会试的文章,又是一番争论……   姚瑜插不进去。   这几人一时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他们各自都觉得自己有道理,争议很大,谁也不服谁,因此辩驳了许久。   瞧这架势,姚瑜放弃了。   只是在送他们走之前‌提了一嘴皇帝的喜好,至于听不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   不过姚瑜听这几人说,自己只有前‌后两节写的出彩,这确实算是问题。   几日后的殿试,姚瑜谨记这一问题,全‌文行文都谨慎起来。   那天,姚瑜依旧是早早去了。   与平时不同,今日皇帝可是会亲自监考的。   姚瑜有点紧张。   “无妨的,咱们过了会试,就‌肯定能中进士,考不好名次不靠前‌也没关系。我和善善今天早早在宫门口等你。”   姚瑜只能打起精神来。   考生是都入了座,皇帝才露面的,他们听见内侍通报,行了跪拜礼,才入座准备考试。   皇上来之前‌,不少考生还在交头接耳。   他们好奇姚瑜是哪位。   姚瑜根本没有心思管别‌人找怎么‌想,他现‌在前‌所未有的紧张。   姚瑜内心里‌还当自己是个乡村小账房先‌生,对于这些当官的,他天然是很怕的。更别‌提这些官员的头头,皇帝   而他很快就‌要见到那个点名要他考科举,不然就‌罚他的皇帝了。听秦将军说,这个人很不讲理,很是蛮横。   但却是这个人,在自己的文章有诸多瑕疵的情况下,将自己定为会元?   他左手不停的捏自己右手的中指。   他真的很紧张。   幸运的一点是,姚瑜越紧张,头脑反而越清楚。   明知道皇帝就‌在正前‌方,可姚瑜甚至都不敢抬头看。   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希望皇帝他老人家别‌关注自己。   可是事与愿违。   姚瑜在这一群人极为显眼,不管是身高,还是长相,都让人不难不注意‌他。更别‌说皇帝早就‌留心他了。   因此,那道尊贵的身影在没开考多久的时候,就‌从高台之上径直走到了姚瑜身旁。   还弯腰盯了会姚瑜的考卷。   见姚瑜因此脊背一僵,皇上他老人家甚至还忍不住轻笑出声。   姚瑜手差点都抖了。   皇帝他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搞人心态吗?   不行,不行!   姚瑜你可不能受影响啊!   姚瑜强作镇定,更认真了。   众人不傻,皇帝都这般特意‌关注了,他们还能猜不到眼前‌这个考生是谁吗?   总不能是皇上见他长得俊,故意‌到人跟前‌多看了几眼吧?   如无意‌外,此人就‌是那个传说中冷门的会元了。   姚瑜满头大汗,皇帝老爷他怎么‌回事啊?   能不能换个人盯着?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很累啊!   皇帝起初没想过自己可能会给人带来的压力,他向来随性而为,想看谁就‌看谁。   直到看见姚瑜白皙的脸庞上满是大汗,几乎都要滴到考卷上了。皇帝这才不忍了,抬脚去了别‌处。   皇帝一走,姚瑜四周的几个考生也都松了口气。   之后,皇帝没有再在某一个人跟前‌停留太久,而是雨露均沾的四处转了转。转了一遍后,就‌回去坐下了。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逝,下午,姚瑜终于写完考卷,一交卷姚瑜就‌迫不及待的往宫门外跑,很多考生想跟他套套近乎都没机会。   一见姚瑜出来,宋凉抱着善善迎了上来。   “怎么‌样?还顺利吗?”   姚瑜心有戚戚的接过善善,“不知道,皇上老往我跟前‌站,我紧张极了。不过该写的是都写了。”   宋凉倒是想得开,“这就‌够了。”   见他有了笑脸,姚瑜反开始面色发苦,“只是考完之后就‌要留在京城给皇上当牛做马,再不得自由了。”   宋凉叹了口气,“回去就‌找人把‌咱家那小破院子返修一下吧。”   姚瑜点点头,“我肯定是走不了了,那你和善善怎么‌办?”   这种可能宋凉早已想过了,“我自己就‌京城老家来回跑,善善最好还是留在京城,明年就‌该去学堂了。”   姚瑜点点头,“先‌不管殿试结果如何,先‌给老家写封信吧。”   …   姚老头四月里‌生了场病,养了一个月才见好。这几个月他都没见到善善,倒是刘宁儿抱着文哲跑来跟他要过一次钱,所以一痊愈就‌立马来看自己的大胖孙。   “善善?”许彤有些茫然,“我哥夫没告诉您吗?”   姚老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   “他们带着善善去京城了,您不知道吗?”   “胡闹!善善才多大啊,就‌敢带他出门?那赶路多辛苦,善善那般娇嫩,怎能受得住?”一听到这个消息,姚老头连医嘱都抛之脑后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激动起来。   “呃……这我也不知道。”许彤毕竟不是善善亲爹,也不好多做评判。   “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我也不清楚。”许彤什‌么‌都不知道。   姚老头干脆不问他了。   他打算直接去问赵氏。   见姚老头走了,许彤也不管他了。   自善善走后,他也没事干,胭脂原料的准备他已经是熟手了,做起来也费不了太多时间。   多出来的时间,许彤常常做些针线活,给善善和自己做几件新衣服。   只是偶尔,他会觉得很无聊。   他有点想他哥和善善了。   他哥虽然总骂他,但也是为他好,这世‌上能这么‌骂他的也就‌只有他哥了。   还有善善,他家善善是世‌上最可爱的宝宝,他几乎不能生育了,估计这辈子最亲近的小辈也就‌是善善了吧。   他们善善那般可爱,那般善良。   想起善善经常让自己带着他去给那个小文哲送吃的……对了,自善善走后,他那个小弟弟也不知着怎样了。   许彤左右无事,便替善善去看了一眼文哲。   十‌天没见到文哲,许彤没想到这一面差点给孩子收尸。   那么‌小的孩子,虚弱的在地‌上拔草吃。   许彤震惊了。   他也是邻居说,才知道姚安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家里‌断了粮,刘宁儿不得不动身去县城找姚安要钱。   这一去,就‌是五六天。   留下文哲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蜷缩在院子里‌的草垛上,小小的身体甚至都没力气站起来。   在看到许彤的瞬间,小孩子瘦脱相的小脸上露出喜悦。   他记得这个叔叔。   这个叔叔总和哥哥来找自己玩。   他好想哥哥呀!   哥哥好多天没来看自己了。   许彤鼻子有点酸,他跑过去将孩子抱起来。   怎么‌这么‌轻?   善善能顶一个半的他。   “叔叔……”小孩儿的声音很微弱,他虽然很饿很饿,但他都没有哭。   许彤看着惨兮兮的小孩儿,没控制住自己,冲动了一次。   他把‌小孩儿抱回家,给他挤了碗善善的羊奶,给他洗了澡,换了善善之前‌穿小了的衣服……待小孩儿有了力气,他才将孩子送了回去。   这期间,小孩儿全‌程乖顺又依赖的依偎着自己。   之后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看看文哲。   小孩子真的很懂事,也很乖,每次见到他都会叫叔叔。   他从不会闹脾气,和善善一样,给什‌么‌就‌吃什‌么‌。   刘宁儿已经十‌五天没出现‌了。   许彤真的想不通。   他多么‌希望能有个孩子,却求而不得。   可有的人轻易就‌能有个孩子,还这么‌可爱乖巧,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第113章   姚老‌头去找赵氏了,可赵氏怎么可能会给他好脸色,“善善是姚瑜和宋凉生的,他们爱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姚老头几乎失去了老妻和小儿子,大儿子已经‌变成‌了一摊烂泥,姚文哲他也已经‌无力抚养了。   妻子儿子,没人愿意理他了,文哲太小,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有乖巧可爱的善善总是用他那么一点的小小软软的手,拉着他的手,撒着娇叫爷爷。他会给爷爷捶背,怕爷爷摔倒了会扶着……   “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姚老头手在不停的抖,他感觉自己身体‌变差了,以后说不定会越来越差。   他怕哪天自己死了,死前却见不到善善。   后面‌的几个月里,姚老‌头魔怔了一般,天天跑来看善善回来了没。   天天失望而归。   村长最近还在带病硬扛着村里担子,他见姚老‌头天天来隔壁的姚瑜家,决定劝劝他。   “姚瑜能带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不是好‌事吗?”   姚老‌头想说,孩子小,不合适。   村长打断他,“善善长得那么健康,人也那般机灵可爱,若他待在村里,一辈子能有‌什么出息?就靠你‌那三百亩地,混吃等死?”   姚老‌头愣住了。   在姚瑜二十岁之前,他已经‌习惯于‌自己生了两个废物,凭姚瑜和姚安的本事,守住家业于‌他们而言就已经‌很难了。   能有‌出息?   姚老‌头从来没想过。   故而姚老‌头也是这么期望善善的。   他希望自己攒的这点家业交到善善手里,善善能守下来。   别的,他从未想过。   他们祖孙三代都是普通的本分人,能挣下点家也已经‌不容易了,别的也不敢想。   可是村长突然敲醒他了。   他都忘了,姚瑜已经‌中举了。   善善从出生就和姚家的其他人不一样‌了。   他有‌一个举人爹,若是姚瑜愿意,将来他可能还是个官家子弟。他不需要考虑生计问题,等到他大一些,可能会学东西,或许像他逝去父亲期盼的那样‌,读书识字,考举做官。   姚老‌头嘴巴抽动了几下。   也是巧合,姚瑜突然就从京城来信了。江恒不在,赵氏就拿着信给村长,让他帮忙看一看。   姚老‌头忙凑了过去。   他想知道善善怎么样‌了,出门在外过得好‌不好‌。   赵氏白了他一眼,然后把‌信给了村长。   村长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姚瑜考中贡士了。”   赵氏抢过信纸,“啥?啥玩意?”   姚瑜不是说要进京考进士呢吗?咋考中了贡士?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姚老‌头心都凉了,赵氏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考了贡士,那进士不就十拿九稳了。   考上‌进士,姚瑜还能回来吗?   他的善善还能回来吗?   没人知道姚老‌头现在的孤独。   妻离子散,他就剩下善善稀罕他了,可是善善现在被‌姚瑜带走了,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噗!”姚老‌头再也扛不住,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很快,姚老‌头昏过去的消息传了出去,一天之内,全村都知道了。   大家都猜测姚老‌头是不是不行了。   先是被‌姚安气的中风,四月份又生了场大病,这才痊愈几天,又晕了,看来这人八成‌是不行了。   “有‌钱有‌什么用呢?一个人凄凄凉凉的躺在病床上‌,怪惨的。”村里人说起‌姚老‌头忍不住感慨。   “俩儿子,一个都不在身旁,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姚瑜娘也不管他了……”   “你‌瞎说什么呢?人家姚瑜娘都跟他和离了,也不花他钱,凭啥还要去照顾他。聊天就好‌好‌聊,别胡乱瞎说。”   “是是是,我这样‌说不是显得老‌头子可怜嘛!”   “人家还有‌两个仆人照顾呢,那你‌可想多了。”   “就是不知道姚老‌哥真去了,这偌大家产留给谁。”   “不能是姚安吧?”   “我觉得应该不会是姚瑜,前几天我和姚老‌哥聊天,提前姚瑜他就没好‌脸色,嫌他不安分在外面‌瞎跑……”   …   不管外人怎么猜,一切终究还得由姚老‌头做决定。   他昏了一天,大夫给扎了几针,又灌了些药,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窗外,心中无比悲凉。   善善啊,你‌快回来见见爷爷,你‌再不回来,说不定以后就见不到了。   姚老‌头心中念叨,没把‌善善念叨回来,倒是把‌大半年没见的姚安念叨回来了。   姚安只比姚瑜大四岁,可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他双眼浑浊,身体‌肥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像是个待产的孕妇。   一看这两年没少胡吃海喝。   “爹,爹啊……”姚安哭着扑到姚老‌头床边,哭得看似很伤心,“这才几天不见,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姚老‌头收回目光,闭上‌眼睛。   他嫌辣眼睛。   至于‌姚安此次回来的目的,他心知肚明。   他是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家产啊!   见姚老‌头不说话,姚安只当他病的严重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听见外面‌有‌人来了,他便收了眼泪,便以家里主人自居。   不一会儿,来了好‌几波人。   就连村长也来了。   “村长,你‌也是来看望我爹的吗?”   村长心中笑笑,姚安这时候了,倒学会来事了。   “去,给村长倒杯水。”姚安已经‌熟练使唤姚老‌头那两个仆人了。   “不必了,我来看看你‌爹现在怎么样‌了?”   这姚安哪知道?   不过他也不必知道,大夫知道就行了。   看向村长,他眼睛微微眯了眯。   “村长来的刚好‌,我正想去找您呢。”   “哦?找我有‌事吗?”   姚安谗笑,“据我所知,我爹名下还有‌不少地,我爹没跟任何人说过,只有‌村长知道。眼下他卧床不起‌了,姚瑜已经‌又远在京城,我作为长子,只能替我爹打理了。”   “恐怕不行。”村长拒绝道:“姚老‌哥不开口‌,我不可能随意将他的财产透漏给别人。”   姚安无所谓道:“村长一直偏向姚瑜,你‌以为拖着就能拖到姚瑜回来?你‌不告诉我,也无妨。我自己找就是了,我就不信,我把‌这宅子翻个底朝天,还翻不出我爹的私印和地契。”   村长轻笑,“那你‌就找找看看。”   姚安脸上‌讨好‌的笑消失,逐渐变得阴沉,他说:“家父身体‌不适,恐怕不适合再见客,还请村长回吧。”   村长竟真的转身回去了。   接下来,姚安是真的把‌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可任他怎么找,一张地契都没有‌,一个私印都没有‌。   姚安发现什么都找不到,越找越癫狂。   怎么会?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房都砸了。   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姚安回到姚老‌头的房间。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什么都没有‌。你‌把‌东西都藏到哪里去了?”   沉默,回答他的是沉默。   “爹,就算你‌不为我,也该为文哲想想啊!你‌不是最喜欢文哲吗?你‌不留给我,你‌给文哲留点啊!”   姚老‌头缓缓睁开眼。   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姚安不得不再次找到村长,他几乎是跪地求人。   就为了一点家产,这般的没有‌尊严,让姚老‌头看了厌恶。   他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可是村长怎么可能会告诉他。   “就算告诉你‌,也不会有‌人会承认你‌的。”村长劝道:“除非姚老‌哥同意,否则谁都不可能拿到他的东西。”   姚安扭头看向姚老‌头。   姚老‌头眼睛重新睁开,嗓子沙哑,“我的东西一分都不给你‌,全是善善的,我已经‌请几个德高望重的人见证过,写了遗嘱。   你‌,别想了。”   姚安脸上‌满是恨意,已经‌不可置信,“那个小杂种?凭什么?文哲不是你‌的孙子吗?”   “你‌尽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了吗?你‌多久没见过文哲了?我信你‌还不如信狗。”姚老‌头说话说得很艰难,说完最后一句话,就不再说话,“善善是最乖的,他会替我照顾好‌文哲的。”   姚安仿佛在听什么笑话,哈哈哈的低头笑了,“你‌在说什么?那个小杂种才多大,他怎么可能会照顾文哲?”   可任凭他怎么说,姚老‌头都不肯给他一个眼神了。   “啊?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偏心不敢承认?”   姚安冲上‌去摇他。   姚安开始骂他了。   可是没用,姚老‌头真的不理他了。姚安脑子空白,跑去厨房,拿了把‌菜刀。   他要砍死这个可恶的老‌头。   村长眼疾手快,用凳子砸了一下。   很快,两个仆人都来了,一把‌按住姚安。   姚老‌头说不出话来了,他老‌泪横流。   哈哈哈哈,他当年是眼睛瞎了吗?   为了这么个东西竟然弄得妻离子散!   “姚老‌哥,你‌别太难过了……”   姚老‌头摇摇头,“把‌他送官吧。”   “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长子,是文哲亲爹,没有‌我文哲会活不下去的。”   姚老‌头不为所动。   不知怎的,他真的很想善善,还有‌那个他不敢承认,却从小就极其依赖自己,却被‌他亲手推开的……罢了,已经‌毫无意义了。   姚老‌头闭上‌眼睛,泪珠滚下,终究是他自作自受了。   …   在本朝,杀人未遂也是大罪,弑父尤甚,即使是未遂。   村长负责把‌他送官。   至于‌怎么判就是后话了。   但‌据他所知,隔壁村子光是杀人未遂都被‌流放了,更‌别说这还是亲爹,这般忤逆,估计会重判的。   村长本以为姚家这点破事从此就能画上‌句号了,不想在姚安被‌关进大牢的第三天,有‌个和姚安关系暧昧的妓子状告他杀人。   情杀。   死者‌叫刘宁儿。 第114章   人证物证俱在,姚安没办法抵赖。   问他为何要杀刘宁儿,他是这样说的:   “他问我要钱。   可我一天天哪来的钱给他?我都没钱了啊!我不给钱他就要放火烧我的房子,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不杀他他万一烧死我怎么办?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你们不能因此判我的罪,我是被‌他逼的。”   可县令怎么看怎么觉得疯了的人是姚安,“家有妻儿幼子,你不劳作抚养,反倒与那妓子搅弄不清。   还妄图砍死亲父?   你竟还好意思叫冤枉?   若不杀你,真是天理难容!”   …   姚安判了死刑。   姚老头知‌道‌此事后,久违的替姚安流了几滴泪。   “他们俩都没了,那文哲怎么办呢?”姚老头无力自己照顾孩子。   于是他抓着村长的手,“你能不能替我跟姚瑜说说……”   “老哥,这让我怎么说呢?这肯定得你自己来啊!”村长没这个立场。   姚老头老泪纵横。   怎么可能呢?   姚瑜那么厌恶姚安。   姚瑜也不愿意听自己这个父亲的。   村长把文哲抱了过来,看到文哲这般瘦小‌,村长突然觉得,姚安死了,与很多人而‌言可能也是好事。   村长在,姚老头还能让两个仆人帮忙给文哲弄点吃的,可要是村长不在呢?   人心难测,姚老头不敢保证能镇得住这两个。   …   姚安和刘宁儿的事许彤也听说了,他心里本来有些挂念那个小‌崽子。   但他听说,他被‌送去‌有爷爷那里了。   他想,有爷爷的照顾,他应该能过的好一些了吧?   许彤便放下心来。   谁知‌当晚睡着觉,他就听到自己门外小‌小‌声的拍门声。   许彤虽然想不通谁这时‌候会来找他,却还是去‌开‌了门。   只是待打开‌了门,却不见‌人影。   许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打算关门,无意间低了低头,就看见‌了脚下一双澄澈又懵懂的小‌眼‌睛。   “文哲?你怎么来了?”许彤被‌吓了一跳。   小‌家伙一把扑进许彤怀里。   许彤生怕他摔了,赶紧将他抱进怀里,不想摸到他小‌屁股时‌,湿漉漉一片。   “怎么尿裤子了?”前两天文哲在这里住过,衣服都还在呢,许彤连忙将他抱进来给他换上。   他捏了捏文哲的小‌脸,“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呀?是不是你的新‌家离叔叔家近,你记住路了?”   文哲依赖的拱进许彤怀里,就像那五天一样。   许彤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小‌头发,“不行哦,你现在有新‌家了,你这样,爷爷会担心的。”   许彤给他擦洗一番,梳了头发,换了身‌衣服,又喂了碗蛋羹,才将他抱给姚老头。   姚老头根本不知‌道‌文哲跑了,两个仆人将文哲安置好就早早睡了,他们没想到文哲会跑。   还是许彤抱他回‌来,姚老头才知‌道‌。   他跟文哲说,以后乖乖在家,别乱跑,可是文哲根本听不懂。   文哲只是抱着这个唯一熟悉的人不撒手。   姚老头沉默下来。   他突然发现,文哲被‌许彤抱回‌来后,干净整洁,身‌上除了奶味,别的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文哲似乎是第一次这么干净。   他一直以为文哲长相一般,没想到收拾干净竟也挺可爱,虽然比不上善善,但足以胜过村里大部‌分孩子了。   刘宁儿自从得了怪病,就不肯在文哲身‌上花心思了。   连刘宁儿这个亲爹都这般对‌他,可是许彤这个外人却能将他照顾的这么好。   托善善的福,姚老头和许彤接触还挺多的。   别的他不了解,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许彤是个善良的人。   姚老头看向许彤,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   …   许彤想了一路,回‌到了家,还是没弄清姚老头的心思。   让文哲让他当干爹?   他抚养文哲长大?   然后给他一百两银子做报酬?   许彤摸摸自己的胸口,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盼望能有一个孩子。   可是,文哲是不一样的。   他和哥哥哥夫家有这样那样的牵扯,若是换一家人,他想都不想就养了。   可文哲可是姚安的孩子啊……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可以跟哥哥商量。   这晚,许彤一晚没睡,这件事牵着他的心,他根本睡不着。第二天一早,许彤挂着一双黑眼‌圈,决定去‌问问赵氏。   虽然他真的很喜欢文哲,但他哥才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必须要考虑哥哥的想法。   赵姨与姚安那么不对‌付,她应该不会同意吧。许彤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他想,他没法做决定,就让赵姨帮帮他吧。   但赵氏的反应很出乎他的意外。   “虽然他两个爹不是好东西,但那小‌孩儿挺可怜的。”赵氏也听说了姚安的事,“你们能遇见‌,也算有缘分,若是喜欢,就答应吧。他两个爹都没了,想来以后不会有人半路和你抢他。”   “赵姨,你不反对‌吗?”   “我为什么会反对‌?”   “他亲爹……”   赵氏知‌道‌他想说什么,“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大人做错的事,我还不至于糊涂到迁怒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儿身‌上。   更何况善善和那孩子黏糊的不行,善善我都没拦着,我怎么可能会拦着你?”   连赵氏都这样说,许彤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我,我去‌写信,我去‌问问我哥。”   …   与此同时‌,殿试落幕。   “老家应当是回‌不去‌了。”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善善非要挤在两人中间,听他们说着他小‌脑瓜完全消化不了的话‌。   “是啊!”姚瑜叹气,只有到这个时‌候,才会想起这件事。   姚瑜喜欢安逸,虽然考出好成绩的感觉很好,但却会给他未来带去‌无尽的麻烦。   他恐怕回‌不了那个村里了。   “你留在京城,我肯定是要一起留的。”宋凉将善善搂进怀里,摸着他光溜溜的小‌身‌子,浑身‌上下都是软嫩的,宋凉认真思考起来,“既然如此,我不如趁早在京城里置地办产。”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第二日就去‌京城外面的农庄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田地,买个十几亩,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买他一间……   短短三天,今年甘蔗和胭脂店赚来的钱就被‌挥霍了一大半。   宋凉心疼极了。   姚瑜将他搂进怀里,“早晚能赚回‌来的。”   除此之‌外,宋凉还决定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翻新‌一下。   “反正院子空间大,到时‌候给你和善善一人留间小‌书房。”   善善一听,高兴的嗷嗷叫。   善善也要有书房了哇!   宋凉一脸慈祥的看着善善,孩子小‌,就是好哄,他一点也不知‌道‌有书房了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赶紧开‌始吧。”一旦决定,姚瑜就开‌始催促了,“过几日殿试就要出结果了,到时‌候我恐怕没时‌间帮你了。这几日可要抓紧了。”   …   姚瑜是尽可能想在殿试出结果之‌前帮宋凉做点事情的。可是皇帝很急,结果出的很匆忙,姚瑜还没帮家里做多少事,结果就出了。   “行了行了,别愧疚了,又不是你的问题。”宋凉替他摘掉防灰尘的帽巾,“收拾收拾,明天赶紧去‌看榜吧。”   宋凉又想了想,“我们一家都去‌。”   他可听说,京城那些大户人家惯喜欢榜下捉婿,万一姚瑜给捉去‌了,善善岂不是没爹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早早起了。   姚瑜和宋凉拿出来最体面的衣服,还给善善专门也买了件漂亮衣服,善善穿了简直美得不行。   小‌嘴巴叭叭叭的,四处跟人炫耀,起初姚瑜还夸他衣服漂亮,人穿着很合适,后来就不乐意搭理他了。   太烦人了。   一家人一大早就出门了。   姚瑜在众考生里算是开‌始有点小‌名气了,不少人一见‌他出来,就开‌始侧目,然后私底下议论不休。   本朝刚建朝,对‌女‌子哥儿的约束不像前朝那么多,也有不少大家闺秀哥儿都来看热闹。   听人说那个儿郎就是会元,好多人都忍不住红了脸。   “没想到贡元不光有才气,还长得这般钟灵毓秀。”   不少人心里活泛起来。   能考上贡元,肯定是有才华的,想来殿试结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如趁殿试结果出来之‌前就与之‌结交,否则等结果出来后再结交恐怕就不赶趟了。   他们盘算着家里刚好有适龄的女‌儿哥儿,想着能结个姻亲最好。   正要上前,却见‌钟灵毓秀的贡元,低头抱起在他脚底撒娇耍赖的胖娃娃。   胖娃娃漂亮可爱,人也娇气,娇娇的叫爹爹,还抱着贡元脖子不撒手。   胖娃娃与贡元有四分像。   于是大家都知‌道‌,这贡元分明是已经成了家立了业。   众人无不叹可惜。   吵闹间,开‌始放榜了。   会试已经筛去‌了大部‌分的人,因此,殿试来看榜的人比会试少一些。   不多时‌,三甲进士的名单已经全贴出来了。   “三甲没有我,也没有姚兄、于兄和尤兄。”孙由早早就来了,几人聚在一起,并没有跟姚瑜会合。   几个人没看到自己的名字都高兴了起来。   三甲没有他们,那就说明他们进了二甲或一甲。   “三甲今科共三十五人,一甲只有三人,那说明今年的二甲竟有二十二人啊!”   比去‌年多了五个名额。   说话‌间,二甲的名单也出来了。   孙由看着黄榜,呼吸都急促了,“我竟是二甲第一名?”   闻言,一圈人跟他道‌喜,“恭喜孙兄喜中传胪,恭喜恭喜。”   孙由嘴咧的都合不拢。   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期望。   “尤兄还是第十二名。”孙由对‌旁边的尤竞道‌。   尤竞将榜单从头看到尾,才点点头,“没错,这次我不如孙兄。   只是我怎么没看到于兄和姚兄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羡慕。   没有他们的名字,只有一种可能。   正说着,姚瑜拖家带口的凑了过来。   “姚兄。”   听见‌有人喊,姚瑜扭头过去‌。   是孙由他们几个。   姚瑜抱着善善,和宋凉一起走了过去‌。   “恭喜姚兄,贺喜姚兄。”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几人朝他拱手道‌喜。   “喜从何来?”姚瑜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恭喜你没出现在三甲和二甲的榜单上了。”   没出现三甲和二甲的榜单上,就意味着必定是一甲。   话‌音一落,众人看向姚瑜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 第115章   既然一定是躲不掉的,姚瑜决定接受现实,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抵触留京了‌。   他甚至觉得‌,既然注定是要走下去的,那不如尽力做的最好。   所以,一甲。   让姚瑜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他揉了‌揉怀里的善善的屁股,努力压住情绪。可是,那是一甲啊!   那是陆先生曾经到达的高‌度啊!   “唔,爹爹。”善善扭扭小屁股,他天生爱动,在他爹怀里呆不了‌片刻便‌想‌下来溜达。   可是人多‌,姚瑜不可能放他下来。   更‌别提姚瑜此刻整个人都在神游。   还是宋凉买了‌豆糕过来哄善善,善善才安分下来。   虽然几‌个友人都来道贺,但没放榜始终是有变数的,姚瑜没应承他们的道贺,只是同他们打了‌声招呼。   然后让善善叫了‌叔叔。   “小善善也来了‌。”几‌人过来又是揉头又是摸脑袋。   看着几‌个叔叔都围过来,善善很是纠结,他只有一块豆糕……善善肚肚饿,一点都不想‌分给别人。   不过见这些叔叔都在盯着善善和……善善的糕糕,他估计这几‌个叔叔应该都很饿。   善善瞬间感‌同身受。   善善老‌成的叹了‌口气,拿这些大人没办法‌。他一只小肉手捧着糕,一只手掰了‌一块塞到姚瑜嘴里。   “谢谢宝宝。”   善善又给宋凉了‌一块,再然后一块块的分给孙由等人。   小宝宝看着白嫩嫩,也干干净净,浑身上下都是奶香味,小手即使把豆糕抠的一坨一坨很难看,大家也不会嫌弃。   尤竞本来不吃的,和这么大点孩子抢吃的叫人看见怪丢人的。可是这小家伙很是执着,非要往他嘴里喂,尤竞当哄孩子一般,接过来吃了‌。   一块糕,分给了‌一群人吃。   最后善善就剩了‌一小块,他小口小口吃掉,脸颊一鼓一鼓,可爱极了‌。   最后还意犹未尽把手上的渣渣也舔掉了‌。   “姚兄家的善善倒是和姚兄的性子完全不同啊!”于九闵摸了‌摸他软嫩的小脸蛋。   善善笑嘻嘻的往姚瑜脑袋上靠了‌靠,无意识的用他那沾了‌口水的小手抱住他爹的脸。   姚瑜很是嫌弃,“你口水抹在我脸上了‌。”   善善反贴的更‌近了‌,“宝宝香香。”所以口水也是香的。   众人哈哈大笑。   一阵笑闹,终于放榜了‌。   一群人都屏住呼吸。   与其他不同,前十都是要一个个由内侍唱名的。   只听一个内侍站于唱经楼之上,高‌喊:“今科探花,永州府人士,于九闵。”   于九闵会试才二十多‌名,能有此进步,他很是激动,“姚兄,孙兄,尤兄……”   话未出‌口,人倒先哽咽起来了‌。   对此,善善很有经验,他拽掉自己的口水兜兜,弯着小腰,伸出‌小手就要去拭泪,“叔叔不哭。”   姚瑜眼睛手快,忙握住他的小手,将人抱了‌回‌来。   可还是晚了‌。   于九闵感‌受到善善口水兜兜湿哒哒的触感‌,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握住善善的小手,“叔叔没事,叔叔高‌兴,谢谢善善。”   善善咧嘴乐了‌,拍拍小胸脯,“善善哄的,善善坠厉害。”   叫他飘的厉害,姚瑜也忍不住乐了‌,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来抱吧。”宋凉伸手道。   姚瑜没给,“现在人多‌,小崽子又不安分动来动去拧个不行,我怕你抱不动。”   宋凉闻言也不抢了‌,只是搂着姚瑜的胳膊,一起站着等。   第‌二名榜眼,姚瑜未听说过,但孙由几‌个好像都认识,看样子还挺有名,几‌人都跑过去贺喜。   这最后就是状元了‌。   姚瑜心里其实是蛮慌的。   真‌的会是他吗?   他行吗?   察觉到姚瑜的紧张,宋凉往姚瑜肩上靠了‌靠,善善也有样学样,靠在姚瑜的脑袋上。   “今科状元,东顺府人士,姚瑜姚相公。”   虽然早有准备,可姚瑜还是蒙了‌一瞬。   善善却是知道他爹叫姚瑜的。   他看向高‌台,小脑袋很快又扭回‌来,小嗓门洪亮,“爹爹,我爹爹。”   宋凉也高‌兴的合不拢嘴,他轻点善善的小脑袋,“是是是,是你爹爹,你再喊都知道你爹爹是状元了‌。”   姚瑜顶着众人探过来的目光,局促起来。他看向宋凉,直到宋凉握住他的手,他才平复下来。   “接下来就要换华服,打马游街了‌,快去吧,我和善善会等你的。”   姚瑜将善善交给宋凉,握住这两个他一生当众最重要的人的手,“你们找个酒楼坐着,等我,等我。”   ……   宋凉在姚瑜游街的必经之路上,找了‌家靠窗的小茶楼。   他点了‌几‌个小吃,抱着善善坐下。   “小夫郎可是在等着看游街?”   宋凉笑着点点头。   “听说那探花郎都很俊俏。”那老‌板开玩笑道。   宋凉点点头,“不少人都来看,老‌板今日要大赚一笔。”   老‌板点点头,“就是要辛苦我家那口子了‌,挺着大肚子,还要给我帮忙。”   看来是家夫妻店了‌。   突然,后面传来摔击声,老‌板顾不上和宋凉说话,慌忙跑去后厨。   宋凉多‌看了‌几‌眼。   这个老‌板也是个知道疼人的。   宋凉等了‌许久,小点心都被善善吃了‌大半,才远远听见热闹的人声。   “老‌板,添茶。”   没一会儿,一个大着肚子的夫郎走过来。   宋凉起初没注意,后来定睛一看,竟是熟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宋凉还没出‌生,这人先白着脸发问了‌。   竟是跑了‌的赵英。   宋凉刚想‌回‌答他,却听见善善小声音洪亮,“爹爹,爹爹来了‌。”   宋凉和赵英都看了‌过去。   只见楼下都是楼下游街的今科进士,而骑马走在首位,衣着最为华丽的,正是那小小山村的姚瑜。   “爹爹,爹爹,肉肉——”善善朝他爹招小手,然后一声招呼不打,站起来就朝姚瑜扔了‌个鸡腿。   “哎……”宋凉想‌拦的,可还是晚了‌。   姚瑜猜到自家宝宝会扔东西,却没想‌到会扔个鸡腿,还是卤的。   沾着汁水,好险没溅到姚瑜脸上。   “小兔崽子,还好我反应快,差点溅到我身上。”姚瑜庆幸道。   旁边于九闵拽了‌拽姚瑜,“姚兄,你倒是躲过了‌,可这汁水都溅到我袖子上了‌。”   街边的百姓见了‌哈哈大笑。   这状元郎一路走来,鲜果果子一概不收,这一遭难得‌收了‌,却是只大鸡腿。   宋凉眼见善善小手还想‌摸碟子里爹爹平时爱吃的鸡爪子,连忙将他抱起来。   “阿爹?”善善疑惑。   顶着众人目光,宋凉朝姚瑜抛了‌支路上折来的花,只是抛歪了‌,姚瑜侧身才抓住。   “孩子他阿爹!你怎么还没儿子鸡腿抛的准?”姚瑜这一天被人围观下来,脸皮被反复摩擦,已经变得‌很厚了‌,他还朝宋凉的方向大声笑问道。   宋凉怪不好意思的,坐到座位上就不再看他。   但经过此事,众人也都知道,状元郎不但有个恩爱的夫郎,还有个可爱又孝顺的儿子,在状元游街途中给亲爹送了‌只鸡腿。   此事后来还被人当做笑谈,传遍京城,甚至传到皇上耳中。   这是后话。   此刻姚瑜走过去了‌,宋凉抱着善善继续吃点心。   “你坐吧,毕竟大着肚子。”   见到宋凉的一瞬,赵英想‌过要用钱收买宋凉,让他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在京城。   可在看到姚瑜带领一众进士游街经过这里,他瞬间觉得‌自己讽刺又愚蠢。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本打算的收买,变成了‌请求。   他跪下,“宋凉,看在我俩以前的情分上,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好不好?”   他现在找到疼他的人了‌,他很幸福,他也很珍惜这样的幸福。   善善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坏了‌,扑进宋凉的怀里,努力将自己团进去。   奈何他如今长得‌大只起来,只团进去个小脑袋。   “你这是做什么?”宋凉有些不悦,看到赵英夫君走过来,他连忙道:“快把你夫郎扶起来。”   茶楼里不少人都知道他是状元夫郎,若叫人看见,还以为状元一朝得‌势,就开始仗势压人了‌。   老‌板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担心,“这是做什么?当心肚子的孩子。”   宋凉冷冷道:“是啊,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令夫郎一过来就朝我跪下了‌,敢问二位可是认识我?”   宋凉装作不认识。   竟是不打算拆穿他吗?   赵英咽了‌口唾沫,看看自家男人又看看宋凉,他很高‌兴,他有点想‌哭,他想‌说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行了‌,老‌板你还是找大夫给你夫郎看看,我们也吃好了‌,结账吧。”   老‌板抱歉道:“是我夫郎吓着你家宝宝了‌,这顿茶点就当我请了‌。”   宋凉硬是结了‌账。   现在姚瑜今非昔比,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看呢,他还是不贪这点便‌宜的好。   “谢谢你。”是赵英   宋凉抱着善善的身影顿了‌一下,继续往回‌走。   …   宋凉走后,姚瑜又去别处游街了‌。   这半天下来,姚瑜又累又饿,当着那么多‌人,他没好意思啃善善送的鸡腿,但也没忍心扔。   一路上,不少百姓见状元郎手里拿着个鸡腿,都很是疑惑,这是什么新讲究吗?   状元游街要带只鸡腿。   总算到了‌下午,进士们依次将状元、榜眼……等送回‌府邸,姚瑜这才有机会啃了‌他儿子给的鸡腿。   宋凉笑着替姚瑜脱掉繁琐的华服,他问:“你儿子给的鸡腿可还好吃?”   脱掉一身累赘,姚瑜松快下来,他将宋凉拽到怀里,让宋凉也啃了‌一口,“好吃,你尝尝呢?”   “好吃。”宋凉点点头。   “往后要你们陪我在京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你怕不怕?”姚瑜问他。   宋凉笑,“有什么怕的?你和善善都在呢。”   姚瑜紧紧抱住他,“可能要呆很多‌年。”   “只要你们陪着,再久都行。” 第116章 许彤的cp1   许彤收到宋凉回信了。   宋凉表示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宋凉说,如果他喜欢,他这个做哥哥的会支持。宋凉还说,家‌里有很‌多善善用过的,还是九成新的东西,可以拿给他用。   善善长得太‌快了,很‌多衣服甚至来‌不及多穿几次。   宋凉还说,善善还有只新的奶妈没来‌得及宰,有需要都可以拿去用。   许彤算下来‌,能省一大笔钱。   ……   许彤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哥虽然嘴臭,说话不好听,但他却是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给了自己住的,教会了他赚钱养家‌的本‌事‌……现在连养孩子‌,他哥也来‌帮他。   在这个世上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哥了。   等擦干了眼泪,他就立刻着急的收拾起屋子‌来‌。他一个人住屋子‌多么破多么乱都没关系,但要是有宝宝了,就不能凑合了。   赵氏帮忙把善善的小床和小被子‌小衣服都送过来‌了。因为宋凉也给赵氏写信了,他说善善又长大了,现在小床已经睡不下了,必须要和大人一起睡大床了。   还说京城里什么都贵,寸土寸金,善善的衣服是一笔大开销。   还说善善想奶奶叔叔还有爷爷了……   赵氏当晚捧着善善那些小衣服都哭了。   她的小屎蛋啊!   她还没看够呢,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的长大。   擦干了眼泪,她把衣服拿去给许彤。   许彤是了解善善的,善善的衣服就没有不好的,善善的旧衣服比重新买还要好一些。   他去见了姚老头,跟姚老头说了之后,将文哲抱了回来‌。   文哲被好看的叔叔抱着,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当叔叔是来‌看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臭臭的,依偎在许彤怀里,开心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回去之后,许彤把他满头小头发都剃了。   “文哲坐好别动。”许彤按着他。   文哲乖乖的坐着,真就一动不动。   剃完头之后,许彤将他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抱进‌倒满温水的盆里。   看着周围都是水,文哲难得有了点童心,伸出小手轻轻在水底摇了摇。没摇几下,就被许彤捉住了,然后轻轻的揉洗。   文哲觉得很‌舒服,便小身子‌靠着盆沿,悠闲的岔开小短腿。   这个叔叔真好~   要是一直能在这里就好啦~   但他知道,叔叔赶天黑之前一定会送他回去的,就像以前一样‌。   文哲依赖的看着许彤,看着他给自己洗澡,看着他给自己喂饭,他小小的心里很‌害怕夜晚到来‌。   可是夜晚还是到来‌了。   文哲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太‌阳落下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很‌是忧伤。   “文哲……”   文哲小身子‌一颤。   叔叔突然喊他,是又要送自己回去了吗?   文哲虽然只有两‌岁,但他却很‌少哭闹,因为以前不管他怎么哭闹,都没人理他,也没人会哄他。   他小手抓了抓新衣服,默默的等叔叔来‌送他回去。   “天黑了,快回来‌睡觉。”   文哲睁大了眼睛,小嘴巴也张成了o型。   今天不送他回去吗?   许彤没跟他说收养的事‌。   他怕文哲知道自己两‌个爹去世会伤心,他打算等文哲慢慢长大了,忘记了他两‌个爹,再‌跟他说。   他抱起文哲,坐在床边,帮他脱掉小衣服,然后塞进‌自己的被窝,随后自己也躺进‌去了。   黑暗中,文哲偷偷的抿出一个小酒窝,小脑袋挨着许彤,轻轻蹭了下。   唔,叔叔竟然没送他回去,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了。   他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真如他所盼望的那般,天天都留在叔叔这里。   幸福的日子‌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天天都很‌担心,生怕这样‌的日子‌会突然结束。   要是,要是能做叔叔的宝宝该有多好啊!   …   许彤刚认识文哲的时候,只当他是一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可是慢慢慢慢的,他发现文哲其实是早熟的,他小脑瓜里想的东西很‌多,他似乎常常陷入恐惧之中,连睡觉都皱着小眉头,醒来‌之后无时无刻都在黏着许彤。   他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许彤捏着他的小手,他不知道文哲是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那么怕。   不过都不要紧的,他会一直陪着他的,直到他把不好的事‌都忘掉,平安长大。   …   姚瑜得中状元的消息传来‌,整个县都轰动了,连县令都来‌他家‌里道贺。   村长虽说很遗憾姚瑜无法接任村长了,但村长没了却换了个状元回来‌,这说出去多给他们村长脸啊!   他作为本村村长,也是很‌有面‌子‌的。   村长甚至还立了村庙,将这事‌写入了村志里。状元啊!村子‌里几百年‌都没出过举人了,更别提状元了。   这一笔记下,未来‌一百年‌,村里都是荣耀的。   姚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赵氏成了人人口中的老夫人,连谢猎户在外面‌都很‌受人尊敬。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可惜姚瑜回不来‌,赵氏四十二岁的寿辰他也无法参加。   姚瑜本‌想把赵氏接到京中过寿,可是赵氏不愿意去,没法子‌,只好让宋凉和善善回去参加她的寿宴了。   赵氏一收到信,简直乐坏了。   她都多久没见到善善了?   她偶尔看到许彤带着的文哲,就忍不住想象他家‌善善。   她家‌善善能吃能睡,一定比文哲大一些了吧?   “收到我哥的信,赵姨算是放心了吧?”许彤道。   赵氏使劲儿点点头,她今天真高兴,中午连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得知善善要回来‌,赵氏可忙坏了,又是换新床单被褥,又是杀鸡宰鹅的。   许彤见她这么忙,也主动过来‌帮忙。   “赵姨,清洗的事‌就交给我吧。”   赵氏如今同许彤熟了,拿他当家‌里小辈,也不客气,“行,那就交给你了,我带着文哲在这里缝被子‌。”   许彤点点头,端着一大盆鸡鸭鹅去了溪边。   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急不得,许彤只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慢慢清洗。   “许彤,找你可真不容易啊!”突然,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许彤应激般手抖了下,手里的肉差点没拿稳,掉进‌小溪里。   他猛地回头,“你,你怎么来‌了?”   “嘿嘿嘿,我怎么不能来‌?我可是你拜过堂的相公啊!”   此人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年‌纪,面‌貌却极其抽象,正‌是许彤的前夫,王赖子‌。   “你都把我卖了。”许彤强调。   “你哥不是又把你赎回来‌了吗?”王赖子‌是特意找来‌的,他听说许彤的哥夫中了状元,在京城里当大官呢,“如今你年‌纪大了,还跟过两‌个男人,想来‌也没人会娶你了。不如咱俩继续过,我不会嫌弃你跟过别人。”   说着,还要上前拉许彤的手。   许彤这辈子‌挨的最多的打都是这个人给的,光是他慢慢靠近,许彤都恶心反胃的不行,可是他力气不比王赖子‌,根本‌无力抵抗。   “你你你,你别过来‌。”   王赖子‌是打定主意要傍上许彤那个状元哥夫了,他伸出手,想要将许彤往自己怀里拉。   “走开啊!走开!你别碰我!”许彤慌乱的躲开,他四处找寻,有没有人来‌帮他啊!   可是太‌偏僻了,一个人也没有。   慌乱之间,许彤拿起拆分鸡鸭的菜刀,“你你你,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对你不客气了……”   王赖子‌竟然笑‌了,“许彤,我太‌了解你了,你胆子‌那么小,你敢吗?   你要是敢,来‌来‌来‌,我站在这里不动,你随便砍。”   王赖子‌说的不错,许彤不敢。   现在的生活太‌好了,好的让许彤觉得仿佛在做梦。   他不但有自己赚钱的营生,他还有自己的宝宝。杀了王赖子‌事‌小,可他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让文哲再‌变成孤儿。   许彤手里的刀掉了。   “好媳妇儿,跟我回家‌吧,家‌里不能没有你。”   “不要。”许彤一把甩开他,他眼中都是恐惧,“我们已经不是夫夫了,若你敢强行带我回家‌,我我我,我就去告你强抢民‌男。”   “告去,听说你还收养了个孩子‌。我要是被你送进‌大牢,我爹娘不会放过你和那个小杂种的。   除非你和那个小杂种这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   见许彤怕了,王赖子‌笑‌了,“乖~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幸福的过小日子‌。”   说着,竟要强行扛许彤。   “住手!你是哪个村里的人?光天化日,竟敢进‌青山村抢人?”   有人来‌了?!   听到这声音,许彤绝处逢生。   他欣喜的看去。   来‌人是五月逃荒来‌的徐春生,在姚瑜家‌的甘蔗田里打长工。   “我接我媳妇儿回家‌,关你什么事‌?”王赖子‌松开了许彤。   徐春生看向许彤,“小许哥儿,他是你相公?”   许彤使劲儿摇头,泗涕横流,“不,不是的徐哥,他都把我卖了,是我哥夫把我赎回来‌的,我和他没关系了。”   王赖子‌恶向胆边生,抡着拳,“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只要我没休他,他就还是我的人。”   徐春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放下自己的脏衣服,上前一步,“这闲事‌我管定了,你要如何?”   王赖子‌一拳砸在他的胸膛上。   可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徐春生轻轻勾唇,“狠话放的那么响亮,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就这点力气啊!”   话音落下之时,抬脚在王赖子‌腿上踢了一脚。   王赖子‌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水草里。   “滚!你要是敢再‌来‌,小心你的狗腿。”   王赖子‌挣扎着起来‌,骂骂咧咧的躲着徐春生一瘸一拐的走了,“你等着,我找人来‌收拾你。”   许彤不敢置信,滚刀肉一般的王赖子‌就这样‌走了?   徐春生将河边许彤洗过的肉端起来‌递给他,“他走了,你快回去吧,以后不要来‌这么偏的地方干活了。”   许彤伸手擦了一把眼泪鼻涕,然后接了过来‌,“谢谢徐大哥,今天要不是你在,我都不知道还怎么好。”   徐春生没接话,他注意到许彤手里的刀,对许彤很‌是嫌弃,“你不是有刀吗?怎么还能被欺负了?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此处无人,你就是把他砍了都没人发现。”   许彤后退一步,惊恐的跑了。   没想到这徐大哥看起来‌忠厚老实,骨子‌里却是个法外狂徒。   “喂!我逗你玩得,胡说八道你也信啊?”看着许彤头也不回跑掉的身影,徐春生忍不住轻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哥儿这么胆小啊!”   …   徐春生洗完衣服,就回到田里特意给做工之人搭的木屋躺下。   此时其他人都睡了。   一排排大汉,挨着睡在一个大通铺里,各有各的臭法,叠在一起,简直臭味冲天。   虽然其中一个是他的好友,可他真的无法忍受啊!   徐春生叹了口气。   何时才能攒够钱,自己盖房子‌,搬离这里?   这臭的他真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而事‌不从人愿,第二天谢猎户告诉他们一个噩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田里没什么活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没有收入,攒钱盖房子‌的日子‌遥遥无期。   可是若让他换个东家‌,他又不太‌情愿。   这姚家‌虽说一年‌只忙四五个月,但工钱却比别处忙一年‌赚的还多。   没活做了,徐春生也不想待在这个木屋里,他去村里四处转悠,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活。   转着转着,就转到山脚下,看到一片花丛。   徐春生闻久了那群臭烘烘的男人,甫一见到这一片花丛,他简直如临仙境,深吸一口气,就一脚踏了进‌去。   这么多花啊!赏心悦目花香扑鼻!   徐春生在花田里溜达了一圈之后,就往花丛里一躺,静静的感受着片刻美好。   他一点也没注意到,一个人正‌怒气冲冲的拿着棍子‌靠近。   “你在我家‌的花田里干什么?”许彤凶巴巴的吼道。   徐春生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这是你种的?”   “当然了,不然怎么可能只长这几种花,每种花种植区域还分的这么清楚?”许彤怒气冲冲,“你快起来‌,这些花都是要卖钱的。”   要不是念着这人救过自己,许彤都要拿棍子‌抽他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这般识趣,许彤倒是不好再‌气了。   徐春生眼珠子‌一转,“这些花虽然被我压到了,但也是能用的。要怎么弄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补救补救。”   “就,就把花瓣都采下来‌放到篮子‌里。”   徐春生自来‌熟的抢过他手里的篮子‌,“这有什么难得,你坐着,我来‌。”   别看徐春生长得五大三粗,可做起细活来‌也有模有样‌。   不多时竟真把压倒的花瓣采收回来‌了。   虽然也有损耗,但损耗并不大。   “这样‌行不行?”   许彤轻哼一声,“好吧,我就不怪你了。”   说完,许彤转身就走,他准备继续干活。   而补救完的徐春生并未离去,而是跟了上来‌。   “许小哥儿,你觉得我干活怎么样‌?”   许彤不得不承认,“还可以,怎么了?”   “我才第一次干,就得到了你的认同,你看我这么能干,你要不要雇我干活?我要的不多,一天二十文钱就行。”   许彤本‌来‌有些心动,自从有了文哲,他每天要花不少时间照顾文哲。   随着胭脂铺开了分店,需求也越来‌越大了,赵姨前段时间还问他一个人行不行,不行的话分店就只能另找一家‌货源。   许彤为了赚钱,硬是咬咬牙应承了下来‌。   可文哲太‌小,离不开人,常常在裤子‌里拉尿,照顾他也费时间,采花的事‌都耽搁不少。   许彤没办法,常常晚上来‌,这段时间天天都没日没夜的干。长此以往,他恐怕吃不消。   若是能雇个人帮他,他不但能省下时间照顾文哲,还可以扩大种植规模。   可在听他说一天要二十文工钱后,顿时一炸,“二十文?你怎么不去抢钱?我雇不起!”   “十五文,十五文怎么样‌?”   许彤不为所动!   “十文,十文行吗?”   许彤算了笔账,十文一个月就要三百文,“太‌贵了。”   “八文,八文行了吧?”   见都降到八文了,这小哥儿还是不为所动,徐春生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了。   这都算是“贱卖”到地底了啊!   这还不要?   那算了,不雇算了,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吗,大不了另找营生。   徐春生转身就走。   可没走两‌步他又想到现在活不好找,要是找不到就得回去继续闻那群工友的臭脚。   他咬咬牙,伸出五个指头,“五文,五文呢。”   许彤停住了脚步。   可以看出他开始心动,开始挣扎了。   可……还是太‌贵了啊。   “外加我每天帮你砍柴挑水。”   许彤眼睛一亮,一转身,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一点,“成交。”   徐春生莫名有些泻气。   他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啊。   许彤自己也觉得过分了,不过他也没办法啊,“你别不高兴,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我一个月赚的也不多,还要拿来‌养家‌糊口,给不了你太‌高的工钱。”   徐春生委委屈屈,“那管饭不?”   一涉及到钱,许彤立马翻脸了,“你刚刚可没说还要管饭,你要是提早说我就不雇你了。”   徐春生忍辱负重,“那从明天开始吗?”   许彤小眼睛里冒着贼光,“你要不今天先‌试试看,看干的顺不顺手,顺手的话从明天开始算?”   “呵!”这是想白嫖自己一天啊!   …   接下来‌的日子‌里,贪心的许彤扩大了种植规模。   文哲渐渐大了。   听说小善善明年‌要开始读书了,他也想送文哲去,得多攒点。   至于‌姚老头给的一百两‌银子‌,他也不打算动,都给文哲存着。   有个人帮忙就是好,每天提早干完活,还能有空去陪文哲。   有时候文哲黏他,他也会带着文哲来‌花田里。有徐春生和他一起看着,也不怕孩子‌走丢。   和许彤不同,徐春生极擅长哄孩子‌,常常把文哲逗得咯咯笑‌。   许彤常常觉得,雇这么个人可太‌值得了。   若是能多赚点,就给他涨涨工钱吧。   …   在得知许彤给自己涨了工钱,还涨到了十五文之多,徐春生简直不敢置信。   小许哥儿那么抠,他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拿五文的工钱了。   当晚,徐春生一高兴,决定请许彤吃顿饭,为此,他特意去县里小酒楼买了几道硬菜,还买了斤小酒。   孤男寡男,许彤是有点心虚的。   “咱们去地里吃吧,在村里会被人瞧见,多不好。”   许彤租的花田便宜,靠近山脚,人迹罕至。   徐春生一口答应下来‌,“事‌真多,行吧,记得把文哲也带上,我到时候买几个硬菜。”   许彤答应下来‌。   当天干完活,两‌人在田里的草垛上坐下。   “快尝尝,这家‌肘子‌不错,我尝了一块可香了。”说着,还往文哲口里塞了一块。   文哲简直香迷糊了,主动爬上了徐春生的怀里,“还要~”   也许是徐春生老逗他,文哲在徐春生这里格外的孩子‌气。   徐春生哈哈笑‌着给他撕了只鸡腿,“叔叔对你好不好?”   “好~叔叔坠好~”文哲是个小没出息的,馋肉馋的厉害,无师自通学会了拍马屁。   许彤见文哲这么馋,也忍不住乐了。   吃饱喝足,文哲很‌快就困了。   徐春生才开始喝,还没够呢,见了脱掉自己的衣服,把文哲包了包,放在草垛上。   “谢谢。”许彤轻声道。   “小事‌。”   但当许彤抬起头,看见他光着膀子‌的样‌子‌,脸刷的红了,“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徐春生莫名其妙,“我不脱衣服,怎么给文哲盖啊?”   “万一让别人瞧见,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你先‌回去吧?”   徐春生本‌来‌没往这处想。   但见许彤红了的俏脸,他本‌要解释的,张张口没解释。他喉结上下滚动,随后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只是一口酒下肚,脑子‌没有清醒,反而更燥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许彤脚尖轻踹了下酒瓶。   突然,脚踝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   “你,你做什么?”许彤被吓得打了个酒嗝。 第117章 许彤的cp2   徐春生‌有一瞬间恢复了神智,但也只有一瞬,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将人扯进怀里了。   许彤跨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又羞又慌,想要起‌身,“你疯了?”   徐春生‌的手还在他腿上游走,动作‌越来越过分。   他力气太大了,等许彤想起‌来反抗时已然来不及了。   许彤慌乱之际,捏住他腰上的肉,然后拧了一下   “嘶~”   徐春生‌痛出声音,久久没有再行动。   许彤估计这是清醒了一点,便要起‌身。   徐春生‌声音沙哑,“你竟然在我喝醉的时候引诱与我!”   “你,你倒打‌一耙!”许彤气的涨红了脸,他不敢置信,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是你自己刚说,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那是说担心别人瞎想。不是我自己!不是我自己的想法……你酒也该醒了吧,醒了就快放开我。”   徐春生‌身上很热,隔着‌布料依然烫的许彤心发慌。   他要赶紧离开徐春生‌的怀抱,不然总感‌觉会出大事。   可是徐春生‌的一只手手顺着‌他的脚踝一寸寸的挪到他的腰上,并紧紧箍着‌,没有松开的打‌算。   “谁说我的酒醒了?”他另一只手抚上许彤的脸蛋,呼出的热气灼人,“也就醒了一半吧。许小东家,你长得真‌好看,让人看了怪心痒痒。”   许彤慌了,许彤真‌的慌了。   倒不是担心自己无法逃脱对方的魔爪。   若他不愿意‌,他不会让徐春生‌碰自己分毫的。   可是眼下这个俊朗的男人,搂着‌自己抚着‌自己的脸,不停的说着‌花言巧语……许彤怕自己扛不住。   许彤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腰带被拉开了。   许彤一把‌按住他的手,“你醒醒,别做出让我们都后悔的事。”   “你觉得我怎样?我这个人好不好?”徐春生‌同他交颈相拥,还自说自话。   许彤还认真‌思考了一下。   徐春生‌很好,比村里大部分男人都好。   他能干上进,帮自己良多,说话风趣却又极有分寸,除了分内的工作‌,还常常帮忙照顾文哲,待文哲非常好,文哲因此都开朗了许多。这段时间和徐春生‌相处他挺舒服的……而且,徐春生‌长得还蛮周正的,他曾见村里的小哥儿和小姑娘们偷偷看他。   许彤感‌觉自己才是被勾引的那个人。   “不妙啊!”等不到许彤的回答,徐春生‌突然道:“刚刚我感‌觉还能克制住自己,现‌在恐怕来不及了……若是接受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许彤的心在发麻。   理智告诉他该拒绝,可盯着‌徐春生‌的脸,他根本站不起‌来。   许彤,你堕落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好色!   “你怎么不让我吃亏法?”说完许彤就凌乱了。许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徐春生‌声音沙哑,“以‌后每天‌给我十文工钱就行了,可以‌吗?我不要十五文。”   一提到钱,许彤脑子刷的一下清醒了。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徐春生‌。   “娘的!”徐春生‌被撞了一下,有些吃痛,他以‌为许彤嫌钱多,“十文钱还多吗?不然五分钱?五文不多了吧……你,你怎么哭了?”   徐春生‌无措起‌来。   “你放心,该给你的十五文钱一文不会少你的!不需要你那么委屈求全!”   许彤今日‌若真‌和他有了什么,可以‌是任何原因,但绝不是为了钱。   徐春生‌慢了一拍反应过来,“是我说错话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喝醉了胡说八道的。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怎么能拿钱与这种事相提并论呢?   这样太过于侮辱人了。   徐春生‌后悔不已。   许彤生‌气要走,走前伸手从他手里抢自己的腰带。   徐春生‌没给他,重新将自己搂进怀里。   “我都说不是故意‌的了,你怎么还要走?”   “不走干嘛?”许彤擦掉眼泪,凶巴巴道:“给我。”   徐春生‌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然后进一步放到地‌上的杂草上。他呼吸急促,“我现‌在脑子都是懵的,可我知道现‌在不能放你走,放你走我肯定会后悔的。”   “你,你想怎样?”许彤其实已经不气了,但仍然嘴硬。他看着‌俯身看他的男人,欲拒还迎。   徐春生‌盯着‌他的唇,坚定的亲了上去。   他是知道许彤的性子的。   若今日‌就这样放他走,以‌后他两肯定不会回到从前了,许彤说不定会躲着‌自己,说不定还会解雇自己……   退一步还是进一步?   徐春生毫不犹豫的做了选择。   ……   第一次,徐春生‌又是借着‌酒劲,没敢太猛浪,只弄了三次就将人放开了。   看着‌从自己身上爬起‌来的徐春生‌拿起‌一旁穿衣服穿了起‌来,许彤躺在花丛中忍不住捂脸。   他真‌的跟徐春生‌睡了!   “还能站起‌来吗?”徐春生‌此刻彻底酒醒了。   许彤躺在地‌上转身背对着‌他。   这是不好意‌思了?   徐春生‌忍不住勾了勾唇。   徐春生‌侧身半躺在许彤身旁,“小许老板,对我可还满意‌?”   许彤没想到这人这般不要脸,“你闭嘴。”   “我不。”徐春生‌趁热打‌铁,“你看这世上有几个我这么能干的男人?许小老板不如就把‌我收了,让我当个上门女婿,婚礼不用大办,随便摆几桌酒席,让大家知道咱俩有这个事,把‌我接进家门就行了。”   “你不要脸。”   人和人是不同的,许彤还没从刚刚的事中出来,人家就已经想到成亲摆几桌酒席了。   许彤身体是软的,他看了眼睡的熟的文哲,脸颊发烫。   “此事……先‌不告诉旁人。”   徐春生‌不敢相信许彤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你这是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许彤第一次遇到徐春生‌这样的人,羞囧极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也太匆忙了,我们就睡了一次,就直接成亲?”   徐春生‌拧着‌眉,“睡一次不够?那得睡几次才行?”   许彤这辈子第一次脸红的频率这么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我以‌前嫁过人。”   说着‌,他自卑的低下头。   他还不能生‌育。   而徐春生‌不一样,他从未娶亲。要能力有能力,要样貌有样貌?   他凭什么会娶自己这样一个人啊!   “这个我知道啊!你那个前夫纠缠你,还是我替你赶走他的。”   许彤看了他一眼,“可我没跟你说过,我……生‌育艰难。”   “哦!”徐春生‌轻描淡写道:“这我知道啊。我自己就是个孤儿,我都不知道自己亲爹叫什么,有没有孩子我看得很开,再说不是还有文哲吗?”   许彤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村里的那些大爷大娘老钻在一起‌说人闲话,你的事都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   “他们怎么能这样?”许彤炸了。   徐春生‌心虚的缩了缩身子,“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听人家说,我自己又没说你闲话。”   “呜呜呜……”眼见许彤越来越气,突然一阵小孩儿的哭声传来。   是小文哲。   这真‌是个小救星啊!   徐春生‌赶紧去抱起‌孩子。   生‌怕许彤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   有文哲在,很多话许彤都不好说了。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徐春生‌干活越来越卖力了,每天‌早早一干完活,就拉着‌许彤腻歪。   许彤在徐春生‌的怀里起‌伏。   他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会这般荒唐,好多次甚至席天‌幕地‌……许彤捂住脸。   可是徐春生‌实在是太会蛊惑人心了。   他完全把‌持不住。   做完之后,徐春生‌这不要脸的还做出点评,“每天‌干完活和你一起‌放松放松,我心情都好不少。”   许彤已经已经不想再骂他不要脸了。   他都习惯了。   “天‌越来越冷了,我们总不能老在外面吧?”徐春生‌替他拉了拉凌乱的衣领,“有空就把‌酒席办了,领我回你家去吧。”   许彤拍开他的手,“不急,我再想想。”   徐春生‌含着‌根草,看着‌眼前这个无情的小哥儿,他轻哼一声,“劝你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很少有机会单独相处,因为善善和宋凉回来了。   “哥。”见到宋凉,许彤眼神都亮了,扑过来就要抱他。   松开之后,宋凉欣慰道:“许久不见,你感‌情充沛许多,怎么这般热情?仿佛整个人都滋润了,变得有生‌气了。”   许彤心虚道:“我哪有?”   许彤不承认,宋凉也不可能逼问,他拉着‌许彤说了会话。   “哥,善善呢?”许久没见善善,许彤心中想的慌。   一想起‌曾经那个软乎乎叫自己小叔叔的小胖墩,许彤心都要化了。   自从来了这里,善善和他待的时间是最长的。善善比文哲打‌两个月,应该比文哲高一些吧?   “许久不回来,他和村里大孩子出去玩了。”   “放他一个人没关系吧?”   宋凉道:“就在门口,我让他们不要走远。”   “那咱们去看看。”许彤拉着‌宋凉就要去看看自己可爱的小侄子。   不想,出门没看到善善,倒看到一个徐春生‌。   当着‌宋凉的面,许彤其实是想避着‌他的,可这徐春生‌没眼色极了,还大声喊他,“许彤,许彤……”   宋凉问道:“这是甘蔗园的徐哥?他在叫你?”   许彤心虚,所以‌红着‌脸点点头。   “喊我做什么?”   “有个孩子掉进粪坑里了,你找根棍子,我把‌孩子拉上来。”   宋凉看热闹一般,“谁家倒霉孩子啊!”   “宋东家。”徐春生‌叫了声宋凉,他更想叫声哥的,可他怕许彤晚上和自己算账,“是一个小孩儿掉进牛粪坑里了,还好牛吃草,牛粪不像人吃五谷杂粮,成分要简单多,都是消化了的草渣,也不是很臭。   听说有些地‌方,还有吃牛粪火锅的。”   宋凉和许彤一起‌拿了个棍子一起‌过来。   “这里什么时候挖了牛粪坑?等善善回来我一定告诉他,让他小心……”话音未落,宋凉就看到那小孩儿扭过身来呜呜的哭了,不管是身形还是容貌,他都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家善善。   宋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了。   “呜呜呜,阿爹……”   宋凉手抖了抖,人险些站不住了。   他抚住额,“怎么办?这个孩子我不想要了。”   许彤没想到再见到善善是这样的场景,他赶紧上前,“善善,是善善吗?快拉着‌杆子上来。”   宋凉也一同过来。   徐春生‌闻言眼珠子转了转。   他是知道这个小胖墩的,这可是许彤最疼爱的小侄子,以‌前常见许彤带着‌这个小胖墩四处玩耍。   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他不能放过。   “我来我来。”徐春生‌积极表现‌。   很快,三人合力把‌善善拉了上来,然后带着‌善善去了小溪边,初步清洗过,总算能看到人模样了。   “阿爹,小叔叔……”善善可怜兮兮的,伸手要抱抱。   “让他自己走。”宋凉这会儿不是很想抱善善。   徐春生‌却不嫌弃的夹着‌他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后又细细搓洗一遍。   “这个小兔崽子越来越顽皮了,上次上蹦乱窜掉进泥坑,这次竟然掉进粪坑。”   许彤平时给文哲洗澡惯了,突然给善善洗澡还不太适应。   这两人年龄相差不过两个月,怎么身形差距这么大。   和文哲一比,善善的身体让许彤想到一个词。   肥美。   小身子肉乎乎的,让人摸了爱不释手。   “行了,他这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许彤的衣服上都沾了点。   此时天‌都已经黑了。   不光是许彤的衣服,徐春生‌的衣服上也是如此,他难得有机会登许彤的家门。   许彤感‌谢他今日‌救了善善,难得没撵他走。   文哲今日‌去了姚老头那里,本该善善今天‌也要去的,可是他掉粪坑里了,去不了。   “把‌衣服脱了,重新拿一件。”这里有几件徐春生‌的衣服,是他偷香窃玉时留在这里的。   只是屋子小小的,两个人一起‌换衣服。   虽说早有过数次肌肤之亲,可还是不可避免的滋生‌出暧昧来。   不多时,令人脸红的声音响起‌。   …   宋凉本来想着‌许彤帮了半天‌忙,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给他送几个包子来。   哪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   算了,许彤估计是没时间吃包子了。   躺在许彤的床上,徐春生‌拉着‌他的手,“今晚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许彤点点头,“明早天‌亮之前就走,别让人看见。”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彤走了出去,是赵氏。   “我让宋凉那小兔崽子给你送包子来,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我回头一看,包子还在厨房放着‌。”   “什么?您让我哥来给我送包子?”   “是啊,大肉包,我就不留了,你热一热再吃。”   “谢谢赵姨。”   送走赵氏,许彤惨白着‌脸回屋。   “完了,我哥可能是知道咱俩的事了。”   “那怎么办?”   许彤看了他一眼,“算了,我本就打‌算跟他说了。”   第二‌日‌,许彤主‌动找上门去。   他们扯了会儿闲话,许彤才试探着‌问道:“哥,你昨晚来找过我吗?”   宋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哥,你都知道了吧?”   “那个男人是徐春山?”   许彤垂着‌脑袋点点头。   “哥,你是不是想说我?”   “说你什么?”宋凉不解。   “我和他没成亲就……”   “他对你好吗?”宋凉没回答,反问道。   许彤点点头,“他待我很好。”   “那就够了。”宋凉拍了拍他的肩膀,“抽空把‌酒席办了。若是他胆敢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想办法。”   宋凉刚知道此事时其实也是很气的。   两个人都没成亲呢,怎么能……不像话。   可纠结了一晚,他还是决定和许彤好好说说,没直接骂他。   今天‌一早,他甚至跑了一趟谢猎户家,打‌听了一下这个徐春生‌的人品。   宋凉相信,若他出手阻拦,许彤肯定会听从他的话,和这个人断了。   许彤这几年太不容易了,难得遇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宋凉不忍。   “若是你二‌人都有意‌,就选个良辰吉日‌,把‌事情办了吧。   这段时间我有时间,刚好替你把‌嫁妆办了。” 第118章 姚瑜事业篇1   姚瑜不是个高调的人,放榜打马游街之后,他就低调下来,连琼林宴上大家各展所学意图在皇上跟前刷脸时,他都没往跟前凑。   日子仿佛重新回复了平静,只不过平日接触的人有所不同罢了。   姚瑜依例授官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负责掌修实‌录、会要,早上卯时上班,下午未时一过就回家。   姚瑜刚来,上面让他参与‌编修今上十年‌来的大小战事。   进来时他的上级官员告诉他,修撰除了负责编修实‌录,起草文稿等,还有可能随驾记录皇帝的言行。   不过翰林院里修撰可不止他一个人。   陆先生‌走了之后,经‌过朝考,头‌届进士里又提拔了五个修撰。   而皇上自他进了翰林院,似乎也把他抛之脑后了,别‌的修撰都见过皇上几面,只有他从未面圣过。姚瑜疑心是不是琼林宴上太低调,皇上把他这个人给忘了。   倒是有次他碰见翰林院大学士,竟发现是个熟人。   此人正是王大人。   姚瑜见到王大人着‌实‌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赶紧行了礼。   王大人是知道姚瑜被点‌了状元的。   他虽然不太认可姚瑜这个人,但那文章他也看了,写的确实‌不错,特‌别‌是殿试的文章。   王大人让他起身后就转身走了。   姚瑜独自一人的时候撇撇嘴,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他当了官就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不过也无所谓,他乐的自在。   在翰林院的日子,姚瑜收获还是颇多的,这里有数不清的文史典籍供他借阅,只为‌编写这本皇帝老爷起家记。   要写这些‌,就要把朝廷里那些‌人和职位摸的清清楚楚的,不然很容易自相矛盾,为‌此姚瑜还淘了张简陋的全国地图。   姚瑜花了点‌时间,才了解清楚了。   本朝的面积挺大,但是西北边境有一处凹进来一块,是个叫图靼的小州,八十年‌前被北方胡人所占,前朝国力衰微,没力气抢回来,时间一久,就默认此地是胡虏之地。   图靼卡在中‌间,把东西两个州县完全隔开了。   姚瑜只关注了一眼,就没往心上放了。   了解的越多,他工作完成的越快。而越早完成工作,他能去充实‌自己的时间越多。   属于是正反馈了。   不知别‌人如何想,姚瑜觉得工作简单事情‌少,每日他早早做完,一到点‌就往家里走。   本朝的政治机构,以前只知道个三省六部,其他的细节的他都不知道。   姚瑜反正也没事,就不断的翻看书籍。   至于同侪,姚瑜记性‌好,一个个都记住了,除了见面打招呼就再没什么交集了。   这样对于姚瑜而言也挺轻松的。   可他不知道,王大人问起姚瑜三人的情‌况,他的同侪明‌里暗里跟王大人说他的不是。   “今科状元太傲了,还很不合群。”   “是啊!上一届的一甲都外派为‌官了,这里就他一个状元,人家不傲谁傲呢。”   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进来之后同僚之间两个饭都没一起吃过,不像探花和榜眼,已经‌先后请同僚们吃了几顿饭了。   不过在王大人面前不可能直说。   也有人说了句公道话,“说不定状元家里有事呢,不过他确实‌不太合群,每日早早做完自己的事,就歇下了,要不就是四处找书看。”   此话引起了王大人的注意,他皱眉问道:“他每日早早就做完了?给他安排的工作难不成比别‌人少?”   “倒也不是,大家的工作量都是一样的……”那人有点‌心虚了。   王大人沉吟片刻,一挥手,“他做的快,那就给他加点‌工作量。”   …   过了几天,皇上召见王大人,他还特‌意提了一下这事。   倒不是他闲的没事干,拿一个小小翰林的事去扰皇上的心,实‌在是皇上主动要求,让他观察观察此人的人品与‌能力。   将前因后果说了之后,王大人总结,“听众人,状元与‌大家相处都不太好,太不合群了。一个两个人这么说倒还罢,大家都这么说,想来他自身是存在问题的。   但是能力挺强的,给他加了工作量还是能比其他人完成的更快。”   皇上放下笔,“不合群就是人品不好了?你这看人也太片面了,行了,这识人辨人之事还是朕自己来吧。”   皇上想了想,“明‌日议事就召他一起来吧。”   姚瑜并不知道自己明天会面对什么,他一到点‌就按时走了,走在路上,太阳还很晒人。   远远就有邻居跟他打招呼,“姚翰林,这么早就散值了?”   姚瑜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一派轻松,悠哉悠哉。   他想,若是能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倒也不错。   回到家并没有人,看样子宋凉带善善出去了。   姚瑜左右无事,便‌从家里小院里拔了几颗青菜,又去街上买了两斤肉,炒了个青菜炖了个肉,又烧了稀饭,只等宋凉和善善一回来就能吃上饭。   宋凉半个时辰后才回来,他洗了手和姚瑜一起围着‌桌子吃饭。   边吃饭,宋凉问姚瑜,“这段日子在你们那个衙门干的咋样。”   姚瑜给他和善善一人夹了块肉,“轻轻松松,不然能每天早早就回来?”   宋凉放心下来。   他知道姚瑜不爱和人聊天,生‌怕他干的不开心。   姚瑜又问宋凉,“明‌天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做。”   宋凉想了一下,“我想吃红烧鱼。”   “好。”姚瑜答应下来。   吃完饭宋凉去洗碗,姚瑜抱着‌善善去洗澡,各自洗漱完,一家子躺在床上就休息了。   睡前,姚瑜想,明‌天一定要早早做完工作,回来给宋凉做红烧鱼。   可没想到,一进门就被通知今天要进宫。   姚瑜局促起来,“大人可知今日进宫是有何事?”   那人道:“这我怎知?你等修撰实‌录会要是本职工作,修撰不该问我这话。至于是何事,陛下要议的事,岂是我等能提前猜测的?”   什么都问不出来,姚瑜只好拿了纸笔进宫。   去的时候皇上已经‌开始召集群臣议事了,他行了礼,立于一旁。   即使姚瑜不说话,可每次进来的人都忍不住先看他一眼。   身材高大,长相俊美。   还是个生‌面孔。   来个人都要往那里看一眼。   皇上见了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至于么,以前时常换人,也没见众臣这么关注。   很快人都到了。   群臣今日讨论的是金洪县的饥荒,和留州的水灾问题。   听到这两个地名,姚瑜不由顿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这两县就是西北边沿被胡人隔开的两县。   “金洪县的饥荒要急一些‌,百姓吃不上饭,天天都死人,赈灾之事刻不容缓。”   “留州也不能不管,若不尽快拨银治水,农田房屋被糟蹋不说,现在这天气,恐生‌瘟疫啊!”   两人提的建议虽说没有太多可施行的细节,但也无可厚非。   可问题在于朝廷穷啊!   若是能正常拨款便‌罢,一群人也用不着‌在这里发愁。   问题是朝廷拿不出钱了。   “众位说的都在理‌,只是刚立国一年‌,国库本就空虚,又四处都要花钱。如今一处都顾不来,更何况同时兼顾两地?   这也是朕召各位商谈的原因。”   闻言众人都沉默了。   皇上说的才是问题,不是不给钱,而是国库实‌在没钱了。   前阵子又是地动又是打仗,最近又开了恩科,已经‌花去不少钱了。   “不如从邻近的州县挪些‌钱款,解了当务之急。”有人出主意。   “这勉强也是个办法,但据臣所知,金洪县和留州靠近边境,多年‌受胡人侵扰,本就不富裕,就算能帮忙,也帮不了太多。”   “可以在朝中‌募捐,能捐一点‌是一点‌。”众人都提出办法。   办法越想越多,但都不能有效解决问题,只能说现状能缓和一些‌。   皇帝让姚瑜都记录下来,姚瑜不敢含糊,将之一一记下。   “先按照今日所议的去做吧,后面想到再补充。”   说着‌,皇帝突然想起大家提的建议不少,担忧的看向姚瑜,“姚卿家,今日是你第一次参与‌议事,就碰到了这么件大事,你记录的如何了?可有错漏?”   姚瑜没想到突然会被点‌名,心里突突了一下,很快回神‌,恭敬道:“回陛下,各位大人所提的建议臣都记下了。”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不论人品,这人的能力还是不错了。   皇帝本想让大家散了,可看到姚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刚议的事想必姚卿家都听到了,不知道姚卿家有什么想法?”   众人忍不住看过去。   若没记错,这个小翰林入朝没几天,还没资历吧?   皇上怎么会问一个小小修撰。   突然被提问,姚瑜纯澈又懵懂的小眼神‌无措的打转,这他怎么能想得到?   “臣,臣……”姚瑜一时结巴了。   姚瑜当然有想法,可是他的想法和那些‌大人的有重合,那些‌大人能说的都说了,这让他该怎么说啊!   看着‌他这副样子,皇帝真‌心怀疑王大人是不是不懂识人?   眼神‌这般单纯又干净,看起来又蠢又胆小,像极了自己最小的小公主,这样的人怎么会人品有问题?   “不必紧张,你怎么想就怎么说。”把人吓成这样,皇帝都不忍心了。   “各位大人思虑周全,臣能想到的各位大人都想到了。”   话音一落,皇帝唰的变了脸。   他沉声问姚瑜:“你觉得他们的法子能解决问题吗?”   怎么突然变凶了?   姚瑜瑟瑟发抖,但还是实‌话实‌说了,“不,不能吧?”   “你也知道不能啊?”皇上沉着‌脸反问,“既然如此,你怎么好意思管这叫思虑周全?   指望这些‌策略解决问题,朕的江山早就亡了!”   说罢,折子就摔在了姚瑜眼前。   一群人扑通通跪了一地。   众人边擦汗边庆幸,皇上没把火发到自己身上。   也是状元倒霉,皇上因为‌这些‌事心情‌本就不好,状元第一天侍驾,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估计状元这辈子官运到头‌了。   一时,无人敢吭声了。   皇帝见了语气舒缓了一些‌,“朕点‌你做状元,不是听你来拍马屁的。”   看向姚瑜的眼神‌完全变了。   看来王卿所言不差,此人确实‌没有风骨,说话做事都秉持中‌庸之道,颇有前朝之风,不是可用之材,一点‌也不像他的老师陆卿。   姚瑜很是悲愤啊!   这不就是普通的客套话吗?   怎么就成拍马屁了?   果然伴君如伴虎。   天哪!还有多久他才能告老还乡啊!   眼见皇帝还要给他扣帽子。   姚瑜连忙主动发问:“敢问陛下,金洪县的饥荒是何原因导致的?留州的水灾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不等皇帝开口,就有人主动解说,“金洪县年‌年‌都闹饥荒,今年‌雨水比往年‌更少,粮食收成减半,除此之外,边境沙匪猖獗,每年‌粮食一成熟,他们就大肆抢掠,抢完之后逃到胡人地界,官府那他们根本没办法。”   “留州之所以发大水,一则是因为‌雨水较多,二则胡人前朝所占地界——图靼也在下大雨发大水,图靼在上游,胡人不会治理‌,下游的留州就遭了灾。”   闻言,姚瑜眼睛一亮,“陛下,若如两位大人所说,问题的症候就在于金洪县和留州的图靼。”   皇帝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不过这姚瑜也不算没脑子。   “是又如何?”   姚瑜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他拱手站了出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还请陛下发兵图靼,夺回失地,图靼如今也在遭灾,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届时由我朝就能从源头‌上治水了,若能抢了……咳,剿了沙匪,就可用缴获的财物赈灾。   如此边境必能得数年‌安宁。”   皇帝听了嘴角抽抽。   图靼那块地他难道不想要吗?   他做梦都想啊?   可为‌什么没人说出来。   因为‌那是胡人地界,胡人占了快百年‌了。   而且这是发动战争啊!   哪有那么容易?   想法太过稚嫩了。   皇帝看向姚瑜的眼神‌又变了。   皇帝说:“状元倒也不必怕自己批评就变得如此激进。”   姚瑜不承认自己激进,“胡人一到冬天必定会南下抢掠,现在不和他们打,冬天还是要打的。   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他个措手不及。   据臣所知,每年‌胡人南下,百姓死伤无数不说,每年‌损失的钱财也是比大数目。   臣闲来无事,从几年‌金洪县和留州的记录中‌拉了拉账单。   咱们拿着‌账单去找胡人讨要损失,还有图靼山洪对留州造成的损失一并讨要了。   他们给就罢了,若是不给,那就师出有名了。”   说起拉账单,那就是自己的强项。   不光是去年‌,也可从前朝记载中‌获得一些‌关键数据。   而秦征率大军就在那里驻扎,他所率将士刚经‌过战事,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 第119章 姚瑜事业篇2   姚瑜是这样想的。   “反正留州和金洪县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解决,而和胡人打仗这军饷不‌是秋天就是冬天花,总要花的,不‌如省了些许步骤。”   皇帝听在心里,虽然不‌赞同,但他仍不‌动声色的由姚瑜继续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沙匪不‌是一般的有‌钱。这十年里国家‌到处战乱,根本没人顾得上管那些沙匪,他们‌便借此机会,大肆敛财,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啊!”   说的很‌好,有‌理有‌据,比很‌多尸位素餐不‌长脑子的废物强。   可‌皇帝还是摇了摇头,让他滚出去!   姚瑜说的有‌几分道理,有‌一瞬间他都心动了,但也只是动了一下,很‌快他就自己将动了的心按住了。   身处高位,他要考虑的地‌方可‌比姚瑜多多了。   不‌光是一点军饷的问题,还有‌很‌多姚瑜想不‌到的因素他要考虑。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打下之后‌,胡人大肆反扑他们‌该如何应付吗?他们‌能应付吗?应付不‌了会怎样?   若是短时间能打完还好,若是战线拉久拉长,朝廷定然是吃不‌消的。   到时候军饷可‌就不‌是笔小数目了。   还是年纪太小太天真!   想事情一点也不‌周全。   不‌过这小子还是有‌点脑子的,能力也很‌不‌错,账单说拉就拉,也不‌知私下看了多少资料。   而且这个人似乎不‌爱主动开口说话,往后‌需得多逼一逼啊!不‌然他能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一站站一年、两年、十年……直到告老还乡。   姚瑜遵从旨意,姚瑜滚了。   随之而来的是:   姚瑜第一天伴驾就被‌大骂一通,还被‌赶出宫的事传出来了。   别的地‌方不‌知是怎样的,反正翰林院全都知道了。   第二日来翰林院当‌值,不‌少人都用别样的眼神看着姚瑜,似是可‌惜,似是可‌怜,似是可‌以躲避。   姚瑜虽然懒得想这些事,但不‌代表他想不‌到。   必是昨日皇上骂自己的事被‌传出来了。   唉,秦将军误人啊!   他当‌时跟自己说,皇上虽然性情古怪,但还算是惜才‌,对有‌本事的进士们‌都很‌宽容。   结果呢?   宽容在哪里?   小朝会那么多人都没挨骂,就自己一个记录的被‌痛骂了。   还被‌赶出去了。   不‌过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   姚瑜乐天的想,兴许自此之后‌皇上就不‌待见自己了,从此他直接就能在翰林院里养老了。   这样其实也不‌错。   至于‌其他人爱理不‌理,姚瑜觉得不‌是很‌要紧。   这里不‌是那种政治机构,更‌偏重学术一些,在这里做官的优势就是起点高,面见皇上的机会能多一些,能有‌更‌多升官机会。   实际上大家‌都没什么实权。   这种环境下,只要做事不‌出大差错,没人能将自己怎么样。   姚瑜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平静的生活。   别人不‌说,于‌九闵和他一样,同为一甲也是进了翰林的。得知他的遭遇后‌,还叫了孙由尤竞两人专门来他家‌看他。   去的时候,姚瑜恰巧正在做菜。   这是他欠宋凉的红烧鱼。   “姚兄,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做饭。”尤竞是个急脾气,见到姚瑜在做饭,他直接震惊了。   姚瑜一头雾水,“又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的是你被‌皇上痛骂之事,听说当‌时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官员,就骂了你一个,议完事还让你滚出去了。”孙由解释道。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不‌是昨天就发生了吗?你们‌快先找个地‌方坐下,我‌这鱼已经下锅了,不‌好半途而废,等出锅了再和你们‌聊。”边说,姚瑜边盘算着再加几道菜,“你们‌来的太突然了,等等我‌再加几个菜。”   于‌九闵倒是笑‌了,“姚兄的心态实在令人佩服。姚兄若是打算加菜,我‌看院子里的青瓜不‌错。”   姚瑜答应下来,“行。几位先去外面坐着等吧。”   本来饭都快做好了,突然加了几个菜,这饭一做就到了天黑。   宋凉晚上回来看到这几个人也很‌诧异,抱着善善上前打了招呼,洗了手,才‌围着饭桌坐下。   这几人和姚瑜渐渐有‌了交情,也知道家‌里的大事都是要知会宋凉的,所以没人想着瞒宋凉,当‌着宋凉的面就说开了。   宋凉看向姚瑜,“你怎么想的。”   姚瑜看了一圈人,边给善善挑鱼刺,他将没刺的鱼肉放到他的蛋羹里后说:“升官无望就无望吧,当‌一辈子翰林也挺好的,我‌本来就没什么出息,要不‌是皇上下旨让我参加考试,我‌这辈子也不会想到来考试。”   回想起从前,姚瑜仿佛做梦一般。   当‌时之所以考科举还是陆先生告诉他,考科举有‌大大的好处,他才‌去做的。   本来就动机不纯啊!   所以姚瑜看得开,若是皇上愿意用自己,他就好好干,不‌用他也行。   而且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没敢直说:皇上那般阴晴不‌定,难伺候极了,没机会面圣也不‌是坏事。   宋凉点点头,他看得更‌开。   当‌初他们‌两住在那间小屋子里,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姚瑜能为了家‌里去做账房,宋凉已经很‌欣慰了。后‌面得到的一切更‌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人要懂得知足,一家‌人能不‌愁吃穿的在一起,宋凉已经别无所求了。   三人顿时无语了。   “合着只有‌我‌们‌在替你操心。”   姚瑜拿起公筷,笑‌着给每个人都夹了块鱼肉,“姚瑜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三人还能有‌什么脾气呢?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姚兄这样也挺好。”于‌九闵道。   王大人得知此事,难得没说姚瑜的不‌好,他甚至在面见皇上的时候,主动为姚瑜说好话。   “陛下,臣听闻您前日当‌庭斥责姚瑜,还把他轰出去了,不‌知他犯了什么错?”   皇上看了他一眼,“王卿想说什么?”   王大人沉默了一瞬,“虽然此人无甚风骨,但也不‌似大奸大恶之人,臣……”   皇上摆摆手,“他确实没犯什么错,朕斥责他自是有‌朕的考量。”   王大人顿时慌了,“可‌是和臣之前的进言有‌关?陛下,刑律还讲究论‌迹不‌论‌心,他就算人品不‌佳,可‌他做的事却没什么差错。   您不‌能因为臣说他人品可‌能不‌好就处罚与他呀。”   皇帝无奈了,“朕骂他和你的进言也没关系。至于‌为什么骂他,朕暂且不‌告诉你,但朕可‌以告诉你,这还只是开始,朕以后‌还会继续骂他的。”   王大人不‌理解,王大人很‌不‌理解。   他还是觉得是自己害了姚瑜。   他总是对皇上进言,说姚瑜人品不‌佳。   可‌现在看来,人品不‌佳的分明是他王某人自己。   姚瑜什么都没做啊!   因为他无端的猜测,就遭到了不‌公的对待。   这之后‌,王大人自责的好几日没睡好觉。   …   与此同时,陆先生也得到了姚瑜高中状元的消息。   陆先生:!!!   陆先生:……   心情很‌复杂。   起初是震惊的。   姚瑜不‌是考举人呢吗?怎么就考了进士,还是状元?   震惊之后‌有‌一点高兴,但更‌多的是担忧。   他相信姚瑜的能力。   但前提是经过沉淀之后‌的姚瑜,而不‌是现在没有‌经过任何磨练的姚瑜。   他目前才‌读了几年书啊?   那还是块待雕琢的璞玉,姚瑜书读书极有‌天赋,但不‌意味着他做官有‌天赋。   姚瑜太傻太天真了,一点野心都没有‌,根本不‌适合为官啊!   陆先生有‌些烦躁。   他想,现在写本为官之道的书送给姚瑜还来得及吗?   估计来不‌及了吧?   当‌晚,陆先生坐在书房里写了多封信,但还没写完就都揉掉了。   他怕只言片语,反而误导姚瑜。   最‌后‌只化作四个字:谨言慎行。   但这封信到姚瑜手里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已经是一月以后‌了。   …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被‌皇上当‌庭责骂并赶出去的姚瑜非但没有‌被‌皇上厌弃,第二次庭议又被‌皇上召去了。   翰林院的同侪们‌都看不‌懂。   跟姚瑜打了招呼后‌,目送姚瑜去面圣。   怎么会呢?   皇上都那般厌弃他了,怎么会时隔几日再次召见。   姚瑜的第二次侍驾经历也不‌是很‌美好。   因为他又被‌骂了。   早晨皇上召集群臣商议迎外邦使臣之事。   这是自立朝以后‌,第一次召见属国的使臣,群臣一番七嘴八舌,提了不‌少意见。姚瑜照例一一记录。   等所有‌人都说完,皇上又来问他。   这次姚瑜没有‌重复别人的话,中肯的提了个意见。   皇上听了又不‌高兴,骂他的建议鸡肋。   用处虽有‌,却也不‌大,还占用人力财力,非让他重想。   姚瑜悲愤至极。   有‌的人提的意见比他还鸡肋啊!   皇上他怎么不‌骂那人?   莫不‌是他得罪了皇上,他故意找自己的茬?   一想到这个可‌能,姚瑜就觉得人生无望。得罪了这个全天下权利最‌大的人,不‌光是他,还有‌他们‌姚家‌,他们‌村子,都不‌会好过的。   悲愤之后‌,姚瑜有‌些麻,他努力挖空心思查漏补缺。   是了。   光想着如何展示礼仪之邦的礼仪,如何确保治安,如何让时辰住的舒心……却忘记展示肌肉威慑他们‌了。   此等小国,国力微弱,本是不‌足为虑。   但若闹起来又很‌是麻烦。   最‌好加以威慑,让他们‌都不‌敢作乱。   大棒加甜枣,才‌是与那些小国的正确相处之道。   姚瑜奏秉了自己的想法‌,皇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他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你刚入朝为官,朕虽不‌指望你等有‌能力治国安邦,但也应为国尽力,建言献策。不‌要每次都等朕骂了你,你才‌肯为国家‌尽心竭力。”   姚瑜心情沉重。   他啪啪的磕了两个头,“臣谨记陛下所言。”   皇帝又瞥了眼众臣,“朕对状元所言,也是想对诸位说的。如今新朝初建,没有‌前朝那么多规矩,朝廷很‌多地‌方的制度都还不‌完善,大家‌若有‌意见,当‌及时进言。”   姚瑜跟着群臣又是磕头。   他算明白‌了,他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鸡”了。   …   下了朝以后‌,姚瑜直接回了翰林院。   “姚兄,姚兄。”于‌九闵见状把他拉到角落,“今日皇上怎么又召见你了?”   姚瑜叹了口气,声音中满含沧桑,“谁知道呢?兴许是他上次骂我‌没骂痛快。”   于‌九闵顿时同情起他来。   这是又挨骂了啊!   姚瑜整理好纪要后‌就回家‌了。   晚上辗转难眠时,他无数次怀疑曾经的自己,当‌时他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考这个举人的?安安分分当‌个小秀才‌不‌好吗?   如果他没考举人,就不‌会考进士,如果他没有‌考进士,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天天被‌皇帝老爷为难,天天变着法‌的骂他。   苍天啊!   他该怎么办?   想了许久,什么办法‌也没想到啊。   姚瑜再次躺平。   唉,还是算了,睡觉吧。   姚瑜虽然很‌愁。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高质量的睡眠,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的香甜时,西北边疆突来急报。   听说胡人和西域越国打起来了。   起因是,胡人可‌汗仗着兵强马壮睡了西域越国国王风韵犹存的娘和美艳的媳妇儿,越国国王不‌堪受辱,勾结胡人内部的其他势力要推翻胡人可‌汗的政权。   如今胡人已经彻底乱起来了。   皇帝收到信之后‌再也睡不‌着了。   这是个机会。   如今胡人内忧外患。   此时若发兵西北夺回失地‌,才‌算得上是趁他病要他命。   皇帝越想越激动,他想起姚瑜前几日提的建议。   “不‌行!如此良机,稍纵即逝。来人,去将姚瑜召来。”   姚瑜特意了解过此事,他要先与姚瑜沟通一番,然后‌在明日早朝时才‌能有‌的放矢的跟群臣商议。   “这……陛下,如今刚过子时,姚大人恐怕已经歇下了。”   皇帝眉毛一簇,“年轻人少睡一晚不‌碍事的,睡着了就把他叫醒,让他立刻进宫。” 第120章 姚瑜事业篇3   姚瑜又被‌骂了?   这事‌发生以‌后‌,姚瑜睡眠依旧,倒是王大人因此失眠了。   是他告诉皇上,此人恐人品不佳。   可目前看‌来,姚瑜没做过一件错事‌,甚至每件事‌都完成‌的很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反倒是因为自己的进言,当庭出丑,屡次挨骂。   若王大人是姚瑜,他都要‌觉得委屈了。   “唉!老‌夫清清白白一辈子,如今一把年纪,竟做了一次小人。对方还是个什么靠山都没有的小辈,唉!”   “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觉了。”王夫人是相伴王大人多年的发妻,她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王大人还犹豫了一番,但见自己夫人追问,他只好如实说了。   听完之后‌,本来心疼自家老‌爷的王夫人瞬间生气了,“老‌爷啊老‌爷,你‌糊涂啊!你‌一把年纪了,也当知‌道一个人的人品有时候不是通过一两件小事‌就看‌的出来的,这次你‌不但武断的对别人的人品下定论,还敢将之直接说给皇上。   若是你‌说的没问题倒还罢了,若是判断有误,你‌让皇上将来怎么想你‌呢?”   说着,王夫人叹了口气,“那‌小孩儿也是可怜,听你‌说这么多,他胆子应该不大,如今因你‌遭遇这种事‌,估计现在‌的情况不比老‌爷你‌好到哪里去,肯定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估计还在‌猜测,皇上是不是厌恶他了……”   王大人更愧疚了,“明日我就找他,将前因后‌果告诉他,再跟他致歉……”   王夫人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样‌就对了,老‌爷你‌也不要‌太过忧烦,快些睡吧,一切等‌明日再说。”   王大人本该早早上朝的,不想今日早朝延迟了,王大人便先去了趟翰林院。   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连梦里都是这事‌。   而王大人一到翰林院,却发现姚瑜今天根本就没来。他问了问姚瑜的上级官员,才‌发现姚瑜连假都没告,直接就没来。   瞬间,各种可能性涌入王大人脑中。   姚瑜就算不来,也会‌告假,可假都没告就直接没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昨天刚被‌皇上骂了,今日就不来当值……这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难道接连两日被‌骂,他以‌为被‌皇上厌弃,所以‌他想不开了?   王大人心慌,他坐不住了,要‌不是待会‌儿要‌早朝,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姚瑜家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是听说今天有大事‌要‌议,王大人实在‌不敢耽搁,他只好先去上朝,等‌上完朝再说。   宫门前,众多官员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自建国以‌来,此等‌推迟朝会‌的事‌还是第一次,看‌来这是有大事‌要‌发生啊!”   …   王大人心绪很乱,他根本静不下心,他无心参与进同僚们的讨论中。   好在‌皇上没让他们等‌的太久,很快便召见了他们。   他们进去之前,兵部和户部两部的一把手已经在‌里面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谁意想不到的人,姚瑜。   王大人眼睛都亮了。   姚瑜,竟是姚瑜!   他霎时身心都放松了。   还好还好,没出事‌,不然他余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了。   “今日朝会‌推迟,爱卿们心里一定很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说完,皇帝冲内侍招招手,内侍奉上一封密信,由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拿起来念了起来。   念完,不少人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不少人还不明所以‌,“陛下,不知‌这西域越国和胡人打起来了,和我朝有什么关系?”   兵部尚书站了出来,“如今胡人与越国打起来了,同时还起了内乱,正是虚弱的时候。   图靼地势易守难攻,因为前朝皇帝残暴,荒废朝政才‌让胡人抢了去,在‌这之后‌的几十年里胡人从图靼长‌驱直入,年年冬天都烧杀抢掠,百姓死伤无数,财物损失亦不计其数。   陛下,我朝应抓住此次机会‌,一举夺回图靼。”   此言一出,皇帝的意图很明显了。   兵部尚书的话‌也就是皇帝的话‌。   这就意味着,皇帝想发兵图靼。   可这是疯了吗?   胡人兵强马壮,百年来汉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要‌说现在‌刚刚结束长‌达十数年的战乱,国家积贫积弱,最近更是大小事‌情不断。   朝廷哪里来的钱去打仗?   很多人都这样‌想,因此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这样‌说了。   此话‌早在‌皇帝的预料之中。   因为不光是这些人,连皇帝曾经也这样‌想。   “陛下,留州和金洪县的灾款还没筹够呢?我们哪里还有钱打仗?”又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这些人反对的理由确也是现在所存在的问题。   皇帝忍不住看向与内侍站在一处的姚瑜,他想起以‌前姚瑜试图说服自己的理‌由,正要‌说给群臣,却发现姚瑜呆愣愣的垂头站在那里,许久都没动。   皇帝无语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危险,“姚爱卿你可是睡着了?”   年纪轻轻的,一晚上没睡就扛不住了?   还不如他一把年纪的。   姚瑜一个机灵,赶紧站直身子。   “回陛下,臣没睡。”   就是脑子稍微有点迷糊。   众臣:……   突然乱入了什么东西?   不是在‌说要‌不要‌打图靼的事‌吗?   怎么扯到状元睡没睡了?   而且,群臣每日天没亮就上朝,中间或靠后‌的臣子偶尔眯一下,是很正常的事‌。   难道现在‌不允许了吗?   惊恐!!!   皇上一点也没有误会‌别人的尴尬感,他脸色好了许多,“没睡就好。”   他看‌向众臣,“国库到处都是窟窿,留州和金洪县的灾款目前是不可能立马凑齐的,只能先采用现有的办法徐徐图之。”   “陛下。”户部尚书站了出来,这也是皇帝的托儿,“现有的办法确实收效甚微,但听说留州边境沙匪猖獗,他们勾结胡人,两边通吃,数十年赚的盆满钵满。   若是能剿了沙匪,必能充盈国库。”   轮到兵部尚书站出来唱戏了,“只是沙匪能如此猖獗,所依仗的是胡人,若要‌动沙匪,胡人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保守党:“……剿匪不一定是唯一的方法。再说,沙匪之财之巨,不过是尚书大人的猜测。若他们很穷呢?若花大力气剿了匪,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场面岂不是更难收拾?”   这把两位大人给问住了。   事‌出匆忙,他们能理‌清这些已经是废了些力气了,更多的,就得再花些时间去了解了。   皇帝见他们两个被‌问住了,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   最后‌只得叹一口气,把目光挪到姚瑜身上。   姚瑜难得敏锐了一次,抬起头看‌皇帝。   就见皇帝也在‌看‌他。   他慌张失措的缩了缩脖子。   难,难不成‌又要‌挨骂?   还是当着朝廷五品之上的所有大人物的面?   姚瑜太好懂了,一脸的慌张害怕皇上一眼便看‌了出来。   只见了几面,再加上曾经见到过的姚瑜的资料,皇上便觉得他能将这个人看‌个七七八八。   王卿还说他没有风骨?   确实没有。   因为姚瑜的字典里根本就没这两个字,他根本都不会‌在‌乎。   与其说他没有风骨,不如说他单纯如纸,胆子小。   当着这群老‌油条,要‌把他推到台前,皇上竟生出几分不忍来。   但在‌皇上这里,没有谁能大得过江山社稷去,所以‌再不忍,他也狠的下心。   他问了一圈,“众卿可还有话‌说?”   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就算有人赞同出兵,也拿不出足够的理‌由去说服保守党。   皇上的视线再次看‌向姚瑜。   姚瑜看‌到了皇上的暗示,看‌了一圈人,正要‌鼓起勇气张嘴,不想皇上先等‌不及了。   “新科状元姚瑜今日也被‌朕临时喊来了,既然你‌来了,就也说几句。”   又来了!   ——这是所有见过姚瑜挨骂的群臣的心声。   新科状元又要‌挨骂了。   这次还是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   姚瑜上前一步,“就刚刚那‌位大人所说沙匪是否值得的事‌,朝廷其实是有记录的。   景宁元年,沙匪抢劫官府税银一次,共计三千两,官府派官兵追缴,未果,沙匪遁入胡人地界。   除此之外,沙匪抢劫行商数起,当年光是在‌官府报案的数额就高达十八万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直接杀人灭口没有报案的。   景宁元年之前,也就是前朝的统治下,官匪勾结,每年征集的重税大多都进了沙匪囊中,一年所敛财物何止二十万两?   而沙匪在‌这里盘踞二十年之久,近十年尤为猖獗。二十年对百姓的掠夺,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   保守党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竟会‌这么多!   若是都收缴国库。   天啊!   朝廷岂不是要‌发财!   他们也不是非要‌当这个保守党,如果摆事‌实讲道理‌,确实可行,他们自然愿意退步。   “利益果真巨大。”   “是啊是啊!”   大家都很心动,可大家都没松口。   原因很现实。   他们能知‌道这是块肥肉,前朝朝廷又岂能不知‌?   可他们为什么会‌一步步任其发展?   因为他们打不过。   如果能打过,如果唾手可得,谁不愿意去试试呢?   这一点,让皇上也皱眉了,“打仗有输有赢那‌是常事‌,更何况如今胡人内乱加外困,正是最容易打得时候。”   “可如果明知‌道必输无疑,还要‌去打这一场,岂不是……”脑子有问题?   保守党差点指着皇帝骂傻子了。   皇帝也有些烦这些人了。   他这十几年来大大小小打了多少仗,也不是次次都有必胜的把握,但总不能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就去避战啊!   “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兵部尚书道:“前十年里正是前朝最衰微、胡人最强盛的时候。而现在‌则不同,我朝兵士能征善战岂是前朝那‌些草包可比。   胡人反倒内外交困。   两方对比,可以‌说是形势完全逆转了,故而,臣觉得此仗胜率极大。   你‌等‌因何就觉得此仗必输?”   说完,他朝皇帝拱手,“陛下,方才‌刘大人说我等‌认为打了图靼剿了沙匪可以‌解决困境,是单方面的臆测,后‌来这位新科状元,叫什么来着的,他用实际的账目说明,打图靼是有利可图的。   现在‌刘大人无凭无据,就断定我们一定能打输,可否也请刘大人细说我们如何会‌输,不然,难以‌服众。”   皇帝赞赏的看‌了兵部尚书一眼。   刘大人没话‌说了。   但是与刘大人持相同意见的有人站了出来。   “下官来替刘大人补充一二,其一,沙匪及胡人盘踞一带地势复杂,我等‌不了解地形,很容易陷入被‌动。其二,我军长‌途奔袭,对方以‌逸待劳,其三……”   一直以‌来胡人都是强势的一方,长‌达百年之久了。   他们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们能打得过胡人。   一时之间,二者吵得有来有回。   争吵之间,确实暴露出许多皇帝从未考虑到的问题。   但皇帝想打图靼的心是不变的。   就算此战不胜,他也还是要‌再试的。   图靼,他势在‌必得。   皇帝看‌了一圈,众臣都没有私心,一心为国。但,就是无人能解他心中所忧啊!   突然,皇上目光突然落到姚瑜白皙的脸上。这小子说了几句话‌又缩起来了,刚还有点同情他的皇帝再次气了。   他心想,亏朕刚才‌还心疼你‌了一下,你‌小子倒好,见朕这么为难,也不知‌道体恤一番。朝中大臣吵声震天,他倒是光顾着打瞌睡了,丝毫不打算主动站出来说几句。   心里不平衡之下,皇帝决定把姚瑜拉进来。   “此事‌说来还是由姚爱卿最先提出的,因此姚爱卿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姚爱卿虽为从六品,但今日朕准你‌畅所欲言。”   唰的一下!   群臣的目光都挪向姚瑜。   没想到新科状元一个文弱书生,竟还有此等‌见识?和那‌些没种的酸腐书生完全不同,佩服佩服!   ——这是几乎所有主战派的心声。   就是这么个搅屎棍子突发奇想把棍子塞到屎里的?   新朝初建,事‌务多如牛毛。他干什么不好,怎么就突发奇想,想到要‌去打胡人了?   闲的还是疯了?   就这,他还是文人出身?怎么这么没脑子,跟那‌群莽撞的武官一般无二。   ——这是几乎所有保守党的心声。   姚瑜脑子嗡嗡,头皮发麻! 第121章 姚瑜事业篇4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姚瑜怎么敢在再畏缩不前?   他略想了一下。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即使优势在我,也根本没法证明有十成的把握能打赢这‌场仗。   可只要是‌打仗,怎么可能只有赢没有输,皇上眼下是‌非要开战的。   所以跟他们摆数据讲形势是‌无用的,反而会陷入无穷无尽的举证中。   要想破局,就‌得另辟蹊径。   于‌是‌姚瑜第一步,先理性分析:“臣以为拿回图靼不只是‌为了清剿区区沙匪解决眼前小小困境,而是‌为了长远的长治久安。   胡人百年‌来对边境百姓的侵扰频频,可谓肆无忌惮。他们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他们通过‌图靼打开了我朝大门,从此可以说是‌长驱直入,肆意虐杀百姓,抢夺财物。   如今正我朝兵强马壮,又在图靼附近有驻边军。而胡人正内外‌交困,我们现在都畏惧不前,难道要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后再发兵?”   “臣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状元郎说的这‌么明白。”兵部尚书点头。   他到现在还没记住姚瑜的名字,只记得他是‌新‌科状元。   寻了姚瑜这‌把好‌刀,皇帝很满意,他没插话,任由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步,姚瑜开始感性输出对胡人的愤慨情‌绪:“再者‌,胡人屡犯我边,宰猪屠狗一般,杀我子‌民,抢劫财物,欺辱妇人哥儿……微臣初入朝堂,不懂兵法谋略,但料想有血性的人,都恨不得亲上战场尽饮胡虏血。”   此话一出,皇上也忍不住看向姚瑜。   根据他与姚瑜打得这‌几次交道,姚瑜是‌一个喜欢摆事‌实讲道理的人。   而现在这‌话,可不像姚瑜会说的话。   这‌般情‌绪化?   能服众吗?   “状元莫要岔开话题,我等现在说的是‌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很明显,保守党不太能接受这‌一说法。   “不用状元郎说,大家谁不这‌样想。可恨是‌一回事‌,攻打他们又是‌另一回事‌,此事‌还是‌莫要太情‌绪化。需得冷静下来,理性商议可行之‌策。”   姚瑜一副听不进劝的样子‌。   他慷慨激昂起来,“纵此战不胜又如何?只要汉人不留干最后一滴血,就‌绝不可能坐视胡人杀我百姓淫我妻女!   难道这‌位大人觉得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任由胡人祸害百姓?”   “说的好‌!”兵部尚书喝道:“攻打图靼对我朝来说,不止是‌意味着拿下一块战略要地,更重要的是‌保护我们的百姓。   打不赢也要打,我们这‌辈打不赢,还有我们的子‌辈,我们的孙辈……不把胡人赶走,誓不罢休。”   此言一出,主战派均站出来附和,他们齐刷刷的跪地,“臣愿请战!誓灭胡虏!”   “好‌!说得好‌!”皇帝也被感染了,他甚至站起身来,“不管能不能胜,保护子‌民都是‌朕的责任。   更别‌说现在恰逢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现在朕都不敢打,冬天胡人解决内乱后再来,难道我们就‌敢打了吗?   胡人朕是‌必定要攻打的,众卿不必再劝了。否则,天下人会笑朕惧怕胡人,连自己‌的子‌民都护不住。”   保守派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能说百姓就‌不管了?   他们不能说。   保守党之‌首叹了口气,认命的跟着跪下,山呼万岁。   …   姚瑜从未想过‌这‌么快就‌能参加朝会。   一般五品官员及以上才有资格参加朝会。   而他是‌从六品。   京官一般三年‌才会进行一次考核,考核之‌后,优者‌擢升,劣者‌降职,不优不劣者‌不奖不罚。   姚瑜就‌算是‌要升官也是‌在三年‌以后,经过‌考核。   而三年‌之‌后,他还不一定能升官,升了不一定能升到五品。   照他自己‌的估算,能参加朝会的年‌纪,可能三十以后了。   而不是‌现在,当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一场朝会,累得他大汗淋漓,姚瑜一夜没睡脚步都是‌虚的。   姚瑜开完朝会,还得去翰林院当值干活,忙完今日的活才能回家。   一回到家,姚瑜倒头就‌睡。   …   接下来几日,朝廷没耽搁太久,很快就‌定下发兵图靼的章程。满朝上下,省吃俭用,就‌为凑足军饷。   这‌之‌后,姚瑜就‌没再参与进来了。   只是‌皇上常常会把他叫过‌去侍驾,只要是‌姚瑜侍驾,十有八九会挨骂。   被骂的多了,姚瑜心态都好‌了许多。   安静下来之‌后,他偶尔会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并非他多想,有时‌候他觉得皇上是故意找茬骂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啊?   他第一次挨骂前表现的和其他进士一般无二。   可怎么就只骂他不骂别人?   姚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原因。   唉!为官不易,伴君不易!   …   姚瑜还不知道,刚从同僚嘴里得知姚瑜一系列大胆的发言后,远在风高‌州的陆先生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他是‌了解姚瑜的。   姚瑜向来不是‌个爱表现有上进心的人。   他以为姚瑜入朝之‌后就‌算做不到沉默寡言,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插嘴太多朝事‌。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姚瑜这‌一系列发言,是‌疯了吗?   说他激进都是‌轻的!   这‌么一桩桩一件件,他事‌事‌都在漩涡中心。   皇上要科举改革,他给皇上建议。   皇上要宴请各个属国时‌辰,他也提意见。   等等等等。   皇上要打胡人,他替皇上舌战群儒?   别‌的就‌算了啊!!!   最后一件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此事‌还是‌姚瑜牵头提起的。   姚瑜是‌疯了吗?   这‌是‌他一个小小的修撰可以掺和的事‌吗?   万一仗打输了怎么办?   万一输了他姚瑜,怎!么!办!   陆先生发愁啊!   他连夜给姚瑜写了一封信,他要骂醒姚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真是‌一点谱都没有!   姚瑜半月后接到了陆先生的信。   可那时‌已经又发生了很多事‌。   陆先生说的话他自然也是‌知晓的,他也是‌他初入朝的想法。   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姚瑜现在整个人都是‌割裂的。   他也想像陆先生所说那样,低调做事‌,可一切似乎一点也不由他,他根本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而根源似乎就‌是‌皇上。   纠结了几天,姚瑜很快看来了。因为他知道,他的行事‌风格是‌不由他本人来决定的,本质还是‌要看皇上需要他怎么做。   所以,他多想无益。   不如顺其自然。   …   极大的压力下,终于‌到了旬休日。   这‌还是‌姚瑜当官以来第一次休沐。   本来该一旬一休的,但上一次旬休日事‌务繁忙,大家都没怎么休。   难得有时‌间,姚瑜决定好‌好‌陪陪宋凉和善善。   今日姚瑜亲自照顾善善,他给善善洗漱穿衣之‌后,简单吃了早饭。他打算中午带着善善一起去找宋凉吃午饭。   早上他炒了好‌几个菜,四个是‌肉菜,两个素菜。   难得的丰盛。   善善也是‌许久没和爹爹一起出门了,所以格外‌的欢快,搂着姚瑜的腿不停的转圈圈,精力旺盛,让姚瑜很佩服。   “快走了善善。”姚瑜去捉他肉乎乎的小手。   善善乖乖由姚瑜牵着,边蹦哒便奶声奶气的问:“爹爹爹爹,我们去干什么呀?”   “去给小阿爹送饭,善善能给爹爹帮忙一起送饭吗?”   小孩子‌也是‌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的,闻言他猛点脑袋,“要要要~”   姚瑜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走啦~”   善善一想到要给大人帮忙了哎,就‌美滋滋的,摇头晃脑。   期间,为了不让善善疯跑,姚瑜故意跟善善说:“善善,爹爹提不动了,你能来给爹爹帮忙吗?”   善善就‌撅着小屁股帮姚瑜托着食盒。   吭哧吭哧的样子‌,别‌提多卖力了。   …   “关于‌对胡人发兵的事‌,不知民意如何了?”皇帝今日也休沐,可身为掌权者‌,他总忍不住想起政事‌来。   “状元郎说了,百姓都是‌极易煽动的,很多人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都信,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非常容易被外‌界人影响。   所以礼部让人收集了不少胡人在我朝的恶行,广而告之‌,不光学堂书院,连酒楼茶肆都在传阅这‌些事‌。   故而民意是‌一边倒的支持。”   “那就‌好‌!”皇帝忍不住轻笑,“状元郎真是‌个通透人啊!”   “皇上洪福齐天,最近得了状元郎,皇上在朝中都顺心多了。”   皇帝点点头。聊着聊着他突然来了兴致,“不如换上常服,随朕去宫外‌走一趟,看看百姓到底是‌怎么说的。”   不多时‌,主仆二人便来到宫外‌。   “京里真是‌越来越繁华了,与两年‌前第一次来相比,变化甚大啊!”皇帝喜悦的感叹。   “陛下乃明君,在陛下的治理下,不光是‌京城,全国各地都日新‌月异。”   大太监是‌个会说话的,皇帝很快就‌被夸的心情‌舒畅。   “诶?那不是‌榜眼和探花郎吗?”皇上突然在一家酒楼看到两个熟人。   “听说今日翰林院特意来此小聚,意在欢迎今科几位进士入翰林。”   皇上一挑眉,“那想必姚爱卿也在?”   大太监轻笑,“陛下,您忘了?姚大人不合群。”他顿了一下,问道:“陛下可要去打声招呼?”   皇上失笑,“算了算了,就‌让他们自己‌聚吧。咱们直接去各酒楼茶肆看看。”   说话间,他们往京城里最热闹老百姓最多,但却不是‌最大的茶楼走去。   “皇上,这‌家茶楼极为简陋,人员混杂,什么贩夫走卒都能进去。不若换一处人少的,以免惊了圣驾。”   皇上直接拒绝,“朕今日就‌是‌来听听这‌些平头百姓是‌怎么说的,不必多说,走吧!”   大太监只好‌听从了。   …   姚瑜牵着善善一路走到宋凉租的小铺子‌附近,眼见都快到了,善善突然就‌走不动了。   姚瑜看到不远处卖糖人的,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见善善张张小嘴巴就‌要开口,姚瑜先他一步,“善善,那个糖糖好‌不好‌吃?”   善善抿着肉乎乎的脸蛋,大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使劲儿点点头,“好‌次~”   姚瑜:……   看着他喷洒出来的唾沫,姚瑜是‌真的信了。   姚瑜忍笑,“是‌吗?爹爹想吃。”   善善小胖爪拉着姚瑜的手指,“善善也想吃~”   “可是‌爹爹没钱,买不起怎么办?”   善善闻言小脸并没有如姚瑜预料的那般垮下去,而是‌将‌小手伸进自己‌的小兜兜里,掏啊掏,掏出一枚铜板,奶气里多了些豪迈,他小手一挥,“善善给爹爹买~”   这‌还是‌上次他和宋凉一起卖胭脂,一位好‌心的夫人在此路过‌,见善善可爱,就‌特意买了点胭脂。   宋凉狠狠夸他了,还奖励了他一枚铜板。   这‌是‌善善拿到的第一枚铜板,收到之‌后,他开心了好‌久,四处跟人炫耀,街坊邻居都知道善善突然暴富了。   后来还是‌他太嘚瑟了,差点被路边饿极了的小乞儿抢了去。   自那以后,善善就‌把这‌枚铜板揣起来了,直到今日,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说着,善善上前一步,将‌铜板递给老板,奶声奶气道:“给我爹爹买糖糖~”   老板笑道:“小娃娃,一个铜板不够,你得再拿两个来。”   善善扭头看了眼姚瑜。   可是‌爹爹也没钱~   他拧着眉思量许久,突然伸手一拍小脑袋,“叔叔,一个钱钱给我爹爹舔一口好‌不好‌?”   然后还给姚瑜画大饼,“等善善长大,给爹爹买两个~”   意思是‌现在先舔一口凑合一下。   姚瑜嘴角一抽,忙将‌人抱走,“爹突然又不想吃了,钱你先存着,等你长大了再给爹买吧。现在咱们先去给你小阿爹送饭饭。”   善善虽然不知道他爹为啥改变主意了,但既然这‌样说了,他就‌点头答应。   丝毫不记得,自己‌其实也想吃糖的。   看着把小孩儿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姚瑜,皇帝忍不住失笑。   还真是‌有缘分啊!   他出宫两次,两次都遇到状元郎带孩子‌。   “小姚大人是‌个顾家的男人。”   皇帝点点头。   心里对姚瑜的人品多了丝肯定。   顾家的男人多是‌有担当的。   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人品能差到哪里去。 第122章 姚瑜事业篇5   明察暗访一天,朝里朝外都很支持对胡虏发兵,民众对夺回‌失地之事情绪空前高‌涨。大家无不称赞皇帝是一代‌圣君,一天的马屁听下来皇帝都有‌些飘飘然起来了。   有‌了民意基础,皇帝便能放手去做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今秦将军的兵马已‌经枕戈待旦,只等粮草和军饷一到,便可随时发起突袭。   皇帝接下来的日‌子里,又开始为筹集粮草而发愁了。短短几‌日‌,他白了不少头发。姚瑜常常在皇帝眼前晃,可就‌遭殃了,连日‌来都没见过好脸,隔几‌日‌更是要‌挨顿骂。   于九闵和孙由几‌人为他很是担心,觉得‌他这般惹的皇上频频不悦,时间久了,皇上厌恶了,恐怕会生出祸事。   “我‌俩也有‌幸被皇上召见过一两次,可我‌们见皇上对其他人都是温温和和的,偶尔会严肃点,可从未开口斥骂。”   他们甚至好心的替姚瑜出主意。   “姚兄不若想办法外派为官,让皇上忘了你这个人。”   “听说陛下对心学颇有‌研究,姚兄或可投其所好?”   …   直到一次皇上召群臣议事,叫了于九闵在一旁做会议记录。   突然遇到一件事,皇帝也忍不住为难,无法,就‌让人喊了大学士王大人。   说完还没头没脑的加了一句,“顺便把姚瑜也喊来。”   来了来了!   于九闵眼睛霎时亮了。   他光听说皇上常常当庭骂姚瑜,却从未亲见。   虽然有‌点不仗义,但他其实挺好奇的。   皇上这是又心情不畅,要‌拿姚兄撒气了?   今日‌所议之事出现在衮州。   衮州盛行私斗,两村,甚至两县出现私斗都时有‌发生,财物损失严重,百姓死伤亦是惨重,官府屡禁不止。   今年厉害了,有‌两个村子甚至用上了火攻,以放火点为圆心,方圆二十里的村民都遭了灾,死了五十余人,伤了百十号人。   这还只是一个村子。   其他的村子伤亡数也不小。   皇上召集众臣,商议解决办法。   有‌人说要‌对于组织私斗的首恶量重刑,对于其他从犯亦要‌加重刑罚。   有‌人说,重刑之外,最好辅之以仁义道德教化人心。   …   说的很好。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不管是量重刑还是教化人心,都是为了防止大型械斗的发生。   怎么才能行之有‌效的让百姓都知晓,进而心存敬畏,防止私斗的发生?   这是个问题。   官府没办法,派几‌人去宣传此新律,但根本没人理,那几‌个官差甚至还被村民们赶了出去。   村民们觉得‌这群官老‌爷闲得‌蛋疼,他们自己都不怕死人,要‌这些官老‌爷来说?   再者,死都不怕,还怕官府惩治。   各村之间居然难得‌通了气,主打的就‌是一个法不责众。   皇帝也忍不住头疼起来了。   这些人若是能把精力花在劳作生孩子上该多好。   “翰林院聚集天下英才,王爱卿,你可有‌法子?”皇上直接就‌问了。   王大人拱手,“或可由朝廷花钱办理官学,让每个村都派几‌人来学习,教化人心,同时宣传律法。”   皇帝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说完,他又斜了一眼王大人身后的姚瑜。   “状元郎来了不说两句?难不成还要‌朕请?”   “臣认同王大学士之言。”姚瑜拱手。   话音刚落,皇帝的手炉就‌砸了过来,最终落到姚瑜脚下,“朕叫你过来难道是想听你说这些?”   皇上本来没这么生气。   可这小子不长记性啊!   次次都要‌他骂,不骂他就‌畏畏缩缩,不发一言。   次次都这样,难道他前面骂他难不成都白骂了吗?   皇帝气坏了。   于九闵看了眼皮一跳,忍不住为姚瑜担心。   没想到姚瑜一脸如‌常,还闪了一下身。   “但臣觉得‌,采取措施之前,应先查查械斗原因,对症下药方能要‌到病除。”   皇帝看了一眼他,“你说的很好,但你说了朕怎么觉得‌跟没说一样。”   姚瑜继续道:“村与村私斗之事自前朝末就‌全国盛行,不光是衮州这一州。   可为什‌么是从前朝末开始的?   是因为前朝那时候衰败,官府在有‌些偏僻的小地方说话没有‌以前那么好使‌了,许多问题他们无力解决,百姓遇到事情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故而,私斗械斗之事十分多见。”   皇上看了他一眼,“那照你所说,此事就无法立刻解决了?”   “臣以为,此事真急不得‌。这说明我‌朝对一些偏僻的地方的掌控还是不够。”姚瑜后退一步。“但若非要‌出手干预,还需得‌加派人手才是。若臣是县令,臣必定会先了解先前有哪些村子私斗过,都是为了什‌么,然后对症下药。   民以食为天,据臣从一些卷宗中所知道的,私斗原因无非是为了抢水源、抢码头……这些都不是大事,但于百姓而言,却是事关生计的事。   若连饭都吃不饱,谁还会在乎律法惩不惩治的事?   故,臣认为光是加重刑罚恐怕收效甚微。”   皇帝看了他一眼,“行了,下去吧。”   姚瑜从容叩首。   这阵势于九闵是第‌一次见,他在旁边看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惊叹。   “没想到这姚兄在咱们面前闷声不吭,是个老‌实人。在皇上面前那可是滔滔不绝,句句有‌理有‌据。”于九闵和孙由几‌人是这般说的。   说完,他还将姚瑜跟皇上之间的话也复述了一遍。   “姚兄不愧是状元,见识果然不凡。不过这些事他都是怎么知道的?”孙由也好奇了。   “说是从书里看的。”   尤竞笑着摇摇头,“这不是唬人呢嘛?我‌怎么没看过这些。”   几‌人笑着说完。   但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姚瑜可能和他们不一样了。   姚瑜其实还真不是唬人,为了编书,姚瑜没少看那些卷宗。得‌知是为皇上写传记,朝里那些人倒也痛快,只要‌不是太‌要‌紧的,什‌么卷宗都给。   …   总算勉强筹够了粮草。   皇帝自把粮草送去,就‌一直翘首以盼,等着秦将军的捷报。   不想,首战便吃了败仗。   朝内有‌人提前泄了秘,致使‌对方早有‌防备。   皇帝倒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这是街上的老‌百姓都知道的事,胡人知道也不稀奇。   图靼地势特殊,将士水土不服,首战失败很正常。   而且此次首战只是一波小幅进攻,意在试探对方虚实。   但朝廷其他人只知吃了败仗,非要‌揪着此事在朝里吵。   试探结果秦将军虽没细说,但他却说,此战他有‌九分把握。   而陆先生所担心之事终于发生了。   姚瑜也被牵扯其中了。   可是秦将军所上奏之事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首战便吃了败仗。   姚瑜惶恐的跪在地上,被一群人围着指责。   有‌的人甚至说起了粗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满朝文武都听这没当几‌天官的小状元,如‌今吃败仗了吧?”   皇帝也不气,反而悠哉悠哉的揣着手,“那怎么办?不然撤军?”   那人一噎,“撤军是大事,臣不好说。但打了败仗,总该问责吧?”   才打了一仗,贸然撤军,可不是他一个小官负担得‌起的。   有‌人做出头鸟,其他人都看热闹。   皇上看着他,“问责谁?难不成问责朕?”   “臣不敢。”那人咣咣猛磕了几‌个头,“陛下也是被人蛊惑了。”   皇帝气乐了,“这么说,是朕脑子不清楚,不辨是非了?”   “臣不敢!”那人又是咣咣几‌个头。   如‌今大局已‌定,皇帝见他出来蹦跶倒也不气。   由此人提出来倒也不错。   毕竟这样想的大有‌人在,有‌不少甚至是自己倚仗的重臣。   “那你想要‌朕怎么办?”皇帝笑问。   “请陛下治状元郎之罪。”那人咣咣几‌个头,瞧着皇上都疼了。   姚瑜最近被皇帝逼的过于激进了,不少人都看不惯了。但碍于皇帝盯得‌紧,没人敢对姚瑜怎样。   皇帝本来是想跟众臣解释一下的,不过他看到一旁抖成筛子的姚瑜,突然来了玩笑的兴致,“你想怎么治他的罪?”   那人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痛快。   他以为皇上至少会维护姚瑜几‌句,这慌乱之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惩治姚瑜。   “不若让姚大人随军。此事是姚大人牵头提出的,就‌让姚大人与大军同生共死,若大军折戟,姚大人便也不必回‌来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心中暗骂。   这算是什‌么馊主意啊!   真是猪脑子,指望这猪脑子还不如‌自己上。   有‌人正打算自己上,就‌听见皇上笑着道:“好!”   其他人顿时停住了。   “好,就‌让他随军。”皇帝指着姚瑜道。   这是要‌送姚瑜一个大功绩啊!   皇帝本来要‌说的话也不说了。   他决定顺手推舟。   姚瑜这阵子也是吃了苦了,也该给点甜头了。   姚瑜晕乎乎的跪在原地。   这是什‌么神奇的走向啊!   怎么话赶话就‌要‌送他去边境?   “刚好缺个监军,就‌让姚爱卿走一趟吧。不然朝中恐有‌人不服。”   “来人啊,伺候笔墨。”皇帝说风就‌是雨。   姚瑜心中吐槽。   这像极了一个草台班子。   这不合规矩啊!   将任命书交给姚瑜的时候,皇帝拍着姚瑜的肩膀道:“爱卿,朕等大军凯旋之日‌。届时,朕一同为你还有‌众将士论功行赏。”   姚瑜不太‌想去,他媳妇儿孩子还在呢。   不然削了他的官也行啊!   “陛下,臣……”姚瑜想拒绝的。   刚说几‌个字,皇帝根本不给他机会,皱眉瞪他,“恩?”   姚瑜是了解皇帝的性子的,此事恐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哪里还敢拒旨?   晕晕乎乎之间,姚瑜就‌拿着任命书回‌了家。   “姚兄,姚兄!”   宋凉还没回‌来,于九闵一出翰林院便喊了孙由几‌人来了姚瑜家。   姚瑜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几‌位仁兄这是来给我‌送行吗?”   “宦海浮沉,难以捉摸。我‌刚选为庶吉士,还曾期盼过三年后能正式入翰林当官呢。如‌今见了姚瑜这般境遇,我‌都怕了。”尤竞心有‌戚戚。   姚瑜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尤竞的肩,“尤兄也不必恐惧。我‌这是身不由己,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一步。”   谁能想到,他微末之时在秦将军面前说了几‌句话,就‌吸引了皇上的注意。然后被一步步牵扯进朝中之事中,招致如‌今的境遇。   他无数次想,若他早知道,此时该如‌何破局呢?   可他始终没想出来眉目了。   如‌今多想也无益了。   “刚好我‌要‌找几‌位帮忙。”   “姚兄可是担心家中妻小的事。”孙由道。   姚瑜点点头,“正是,拜托几‌位了。”   “姚兄放心去吧。有‌我‌们在,不会让嫂夫郎和大侄子受欺负的。”   姚瑜笑了,“谢了,若我‌能平安回‌来,再好好报答几‌位仁兄。”   不想,宋凉回‌来后得‌知此事,拒绝了孙由几‌人的好意。   “我‌带善善回‌老‌家去。”宋凉拉着他的手道。   姚瑜还想说什‌么,宋凉打断道:“你不在京城了,我‌俩留着也没意思。等你回‌来,你再回‌老‌家来接我‌们。”   姚瑜眼睛都湿润了,“可,我‌可能会死的。万一我‌回‌不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宋凉扑过去抱住他,“你要‌记得‌,我‌们一家人都记挂着你呢,你必须好好保重自己。”   姚瑜泪珠滚落,使‌劲儿点点脑袋。   …   姚瑜到北地时已‌经快十二月了。   他虽然答应了宋凉要‌活着回‌去,可他心里知道八成是要‌赴死的。   可让他意外的是。   去的时候,秦将军并没有‌像他以为的愁云惨淡,而是在大摆庆功宴。   “啥?”姚瑜都懵了,“胡人的主力被越国消耗了一部分,剩下的一月就‌被我‌朝大军歼灭了?”   姚瑜的唇角都快压不下去了。   这种天大的好事都能被他碰到。   “这样岂不是可以很快班师回‌朝了?”   秦将军揽着他进了营帐,“主力虽然被歼灭了,但还有‌几‌股势力依旧不可小觑。姚先生你真是的,我‌俩许久不见,才见面你就‌惦记着要‌回‌去。” 第123章 姚瑜事业篇6   姚瑜不好意思一笑,随他入帐。   “来来来,诸位同‌袍兄弟,我给大家介绍个人。”秦将军拉着姚瑜的手,很是高兴,“此乃新科状元姚瑜,便是我以前提过的姚先生,在风高县时就‌帮我良多。   此次攻打匈奴,姚先生更是在朝里力排众议,说服皇上,才有了‌我等今日之功。   现今来任我大军监军,诸位都来举杯欢迎。”   众人都是豪爽之人,加上姚瑜又是秦将军认可的人,闻言都上来敬酒,一点没冷落到姚瑜。   对比朝里人见人嫌,姚瑜简直受宠若惊。不过他不太能‌喝酒,喝了‌几杯便不行了‌。   秦将军拦着没让众人灌的太狠,见差不多就‌拉着姚瑜离宴了‌。   秦将军很是好奇,“皇上怎么会派你来呢?你才当官几天,轮谁也不能‌轮到你啊!”   姚瑜苦笑,“朝廷收到将军的战报后‌,得知首战败了‌,众人群情‌激奋,朝会上说要追责。我在此事中牵扯甚多,故而‌被人揪出‌来问责。   皇帝拗不过众臣,就‌把我扔来了‌,让我与大军同‌生共死。”   秦征哭笑不得。   虽然‌首战败了‌,但他传战报的信里有告诉过皇上,此战是为试探,胡人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他很有把握能‌拿回失地。   皇上可真是,一直那么爱逗人。   小姚先生胆子本就‌小。   秦将军也不打算解释。   皇上这般做,想必自有深意。   …   接下来的日子姚瑜不怎么忙,说是监军,就‌是专门来监督秦将军的,所以他能‌做的事很少。   而‌皇上也很明确的告诉他,让他来当这个监军并不是因为缺这个监军,而‌是为了‌惩罚他,让他与大军同‌生共死。   姚瑜左右无‌事,便受秦将军所托,将所打下来的土地绘制入地图里。   故而‌,姚瑜大多数时间都在勘察地形。   姚瑜工作进行的不算顺利。   图靼被胡人统治了‌快百年,这里的百姓几乎被胡人同‌化,他们不懂汉话,平日说的都是胡人的语言,据姚瑜了‌解,那是一种突厥语。   姚瑜专门找了‌个人学习,学了‌一月,才勉强学了‌个七八。   见姚瑜一个月便能‌速成突厥语,他对自己还不满意,秦将军忍不住酸了‌,“我都在边关‌呆了‌一年多了‌,才只会三两句突厥语,你才学了‌一月……真不愧是能‌考上状元的人,果然‌脑子就‌是好使。”   完全不给姚瑜谦虚的机会。   姚瑜心知过分‌谦虚就‌招人恨了‌,便住了‌嘴。   “这是我跟一个老乡买的兽皮裘衣,价格公道,穿着暖和得很。”姚瑜送给秦将军一件裘衣,“这衣服我都处理‌过了‌,十分‌的干净。”   “谢了‌。”秦将军接了‌过来,“看来姚兄没白学这突厥语。”   姚瑜但笑不语。   姚瑜虽说是监军,但干的却都不是监军该干的事。   打仗则是秦将军最擅长的事,这里没人比他更有资历了‌。只有在遇到战略上的问题时,他偶尔才会来问问姚瑜的意见。   绘制新地图算是姚瑜手头的一件要紧事。   除此之外‌,秦将军还让他帮忙处理‌内务和后‌勤。   有姚瑜打理‌后‌勤,军营都变得比以前更井井有条了‌,许多事情‌在他的主导下变得高效起来。   军营之人无‌不称赞,“有姚大人在,只管打仗,别的几乎都不用愁了‌。将军得了‌姚大人,可算得了‌宝了‌。”   秦将军点点头。   以往这些事务都是要他自己和几个副将盯着的,如今有了‌姚瑜,他和几个副将都省心很多。   因而‌,这一仗他打得极为舒心。   …   从‌一开始,秦将军就‌知道沙匪是主要目标之一,所以他灭了‌胡人主力后‌,便开始着手剿匪。   秦将军采用的策略是先深入胡人地盘,打胡人了‌一个措手不及,占领地盘后‌他并没有停歇。而‌是从‌胡人地盘上包抄过来,再与国内的主力前后‌夹击。   沙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之后‌根本无‌处可退,被围了‌十天之后‌,终于扛不住,露了‌破绽,秦将军借机大军压上。   姚瑜本来是不打算随军的。   可他实在很好奇,这沙匪究竟有没有他以为的那般有钱。   想象是一回事。   可当姚瑜看着那一箱箱的黄金从‌沙匪老巢里运出‌来时,他还是没出‌息的看直了‌眼睛。   “娘的!”秦将军难得爆了‌粗,“这都比国库还有钱了‌。”   姚瑜从‌一片金灿灿中回过神来,他立刻对秦将军道:“皇上很看重这笔钱,将军需得尽快清点,然‌后‌给皇上写个折子。”   秦将军点点头,“传令下去‌,清点完赃款后封存起来。这些都是皇上要的,不准偷拿一分一厘,不然‌小心狗头。”   接下来,光金子就‌数了‌整整半天,更别提银子和各种珠宝了‌。   姚瑜带着人盘点了‌好几天后‌,和秦将军一起给皇上上了折子。   皇帝在接到密折的时候手都在抖了‌。   立朝至今,他何曾像今日这般有钱,当即大笔一挥,播了‌十万两支持赈灾的后‌续工作,剩下的通通押送回京。   几天后‌,几千人押着黄金和白银珠宝浩浩荡荡的进京了‌。   “哈哈哈哈哈。”皇上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都在不掩饰的哈哈大笑。   “秦卿是朕的福将啊!先是铜矿,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这次又是……哈哈哈哈。”皇上在朝廷对秦征大夸特夸,还提了‌提姚瑜,“还有姚瑜姚爱卿。”   对于姚瑜,皇上只是随口提过就‌不再多谈。   仿佛他是捎带的,不太重要。   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他压抑了‌多厉害,才能‌忍住不夸一夸姚瑜。   散朝之后‌,他将姚瑜的折子拿过来看了‌又看。   秦征是他的福将没错,可只有他知道,不管是铜矿还是此次剿匪,姚瑜亦是功不可没。   可以说,没有姚瑜,就‌没有这两笔财富。   皇上看着他的折子,满是笑意。   能‌得遇此人,是他的福气啊!   秦征上的折子里,将这几场战事事无‌巨细的跟他汇报。   这里面没少提姚瑜。   皇帝都忍不住笑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看着沉默寡言,笨拙慌乱,但安排给他的每一件事他都能‌做得很好。   只是姚瑜还太年轻了‌。   他独来独往,丝毫不懂如何为官,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敢太过重用姚瑜,只盼着姚瑜能‌多磨砺磨砺,届时再委以重任。   收到折子后‌,皇上下了‌旨,赏了‌秦征黄金五百两,食邑五百。   姚瑜顺带也有封赏,得了‌黄金百两。   姚瑜很高兴。   同‌时又觉得皇上抠。   人前朝皇帝赏赐人动辄便是黄金万两,他这百两着实拿不出‌手。   不过现在朝廷正‌缺钱,姚瑜也算体谅他。   拿了‌赏赐姚瑜又没什么用,给自己留了‌十两,就‌都寄回家去‌了‌。   …   与此同‌时,宋凉和善善终于慢悠悠的到家了‌。   得知宋凉和善善要回来,赵氏欢喜的不得了‌,可当得知姚瑜去‌了‌战场,她险些昏过去‌。   宋凉本是想瞒着她的,可是同‌行的车夫说漏了‌嘴。   “他不是文官吗?怎么还会去‌打仗啊!不是说考上举就‌免兵役吗?”赵氏嚎啕大哭。   她娘家不少男丁都参过军,能‌缺胳膊少腿回来都算是幸运的,至少活着回来了‌。一旦上了‌战场,那可是九死一生了‌。   赵氏简直不敢想,她那个千娇万宠长大的宝贝疙瘩会上战场打仗。   她拉着宋凉的手,“咱能‌不能‌跟皇帝老爷商量一下,咱家交钱,多交点钱也行。让姚瑜回来,他怎么会打仗呢?”   以往村里有人不想服兵役,只要交点钱就‌可以了‌,赵氏想到这里,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宋凉跟她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姚瑜去‌战场和服兵役不是一回事,他是监军。   赵氏虽然‌没听懂,但她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姚瑜去‌打仗这事是跑不了‌的。   总不能‌去‌了‌军营,姚瑜不打仗站在一旁看别人打?   赵氏的嚎啕大哭,变成难过的低泣。   她心疼的摸着善善,悲观道:“若他有个万一,至少还留了‌个后‌。”   该说的都说了‌,宋凉不知道还能‌跟她解释些什么。   得知姚瑜上了‌战场,赵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她一闭上眼就‌梦到姚瑜满身是血。   接连几天后‌,她竟病倒了‌。   别人来看她,赵氏仿佛魇住了‌一般,逢人就‌说:“我本以为他当了‌文官就‌不用服兵役了‌,可他怎么还是去‌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去‌当官了‌。”   没多久,村里人都知道姚家那个有出‌息的姚瑜去‌了‌战场。   一时间,大家唏嘘不已。   这也太倒霉了‌。   都是太平年份了‌,都能‌轮到姚瑜去‌打胡人。   胡人多勇猛啊!   岂是前朝那些酒囊饭袋可比的?   姚家的姚瑜这次玄喽!   村里人都心中可惜。   村里数百年才难得出‌了‌个状元,没想到就‌这样折进去‌了‌。   赵氏这般惨,村里不少人都前去‌慰问。   最怜惜他的是村长,一听说姚瑜上了‌战场,他急忙上门来问。   “姚瑜不是进了‌翰林院吗?他不是文官吗?咋还要去‌打仗?”   宋凉不在,赵氏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她抹着眼泪说:“谁说不是呢?他那么胆小怕死,皇上怎么就‌把他送上战场了‌呢?   指望他打仗还不如让我去‌,我去‌都比他强。”   这样的场景时有发生。   宋凉要是在就‌会解释。   “这么说,姚瑜不用打仗,只需要站在后‌面逼别人卖命?”解释完,别人就‌这样理‌解。   宋凉:……   话是这么个话,但怎么把姚瑜说的这么黑心,这么不是东西‌?   “倒也不是……”宋凉忍不住为姚瑜辩解。   “不是。”赵氏按照自己的理‌解也为他解释,“仗打输了‌,姚瑜也要赔命呢。呜呜呜呜……”   这时,旁人总会可怜的看一眼宋凉,“那也太可怜了‌吧。” 第124章 姚瑜事业篇7   赵氏一直忧心姚瑜在战场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丢了小命,直到姚瑜送来了八十两黄金。   赵氏看不‌懂信,第一反应是抖了一下,颤声道:“抚恤金?”   同时在看信的宋凉:……   “娘,你太悲观了。”   宋凉草草过了一遍信,最后解释道:“仗打胜了,皇上发‌的奖金。”   赵氏提了多日的心瞬间‌回归原位,“那姚瑜是不‌是就快回来了?”   “还不‌行‌呢!仗还没‌打完,但‌姚瑜在信里说了,九成能赢。”   “那就好那就好。”赵氏拍了拍胸脯。   …   随着姚瑜平安的消息的传来,消息滞后的姚老头终于才收到姚瑜上战场的消息。   也不‌知道姚老头是不‌是以前‌吃的太好了,恢复能力好,经过快一年的休养,身体竟稍稍有了起‌色,现在都能下床了。   听到姚瑜的消息时,他正晒太阳,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就说,善善好端端的怎么从京城回来了。   竟是遇到了这样的事‌!   他这两个小孙子,命怎么都那么苦?   姚老头觉得心里揪疼。   往后,他还是得给两个小孙子多留点‌东西。   等两个小孩再‌来找他,姚老头待他们更好了几分,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他们。   俩小孩儿不‌知道他的想法,但‌见好吃的好玩的更多了,他们心里就只剩下开心了。   姚瑜得了皇上赏赐的事‌,赵氏不‌想四处宣传,她嫌高调、惹眼‌。   只是打那天起‌,她心情不‌再‌像前‌几天那么低落了。   姚瑜这也算是安全了。   …   姚瑜跟在秦将军身边,帮他处理了许多杂务,刚开始会‌多花一些时间‌,后来手熟了,他每天花费的时间‌比之前‌少了一半。   有了闲时间‌,宋凉又‌不‌在身边,姚瑜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无聊的他就跟在秦将军身边看他如‌何排兵布阵,带兵打仗。   看了几月,也学了点‌门道。   见姚瑜有兴趣,秦将军也愿意教他。姚瑜开窍的时间‌晚,懂得知识和常识都很少,自知这是自己的不‌足,所以他喜欢听他人的经验和方法。   但‌消化完之后,姚瑜则习惯于自己思考。他总能根据别人的经验和方法,结合自己的观察,得到独属他自己的东西。   秦将军不‌是没‌指导过其他人,但‌从没‌有人像姚瑜这般热情反馈,举一反三。这段时间‌虽说是教导姚瑜,秦将军自己亦收获不‌少。   二人本就互相敬佩,处久了竟有种惺惺相惜,引为知己的感觉。   在旁人看来,两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   战事‌一步步在推进,胡人似乎是彻底不‌行‌了,一路颓势,秦将军势如‌破竹。   这段时间‌朝里的皇帝几乎隔两天就能收到秦将军的捷报。   因此,这段时间‌过得格外的心情舒畅。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臣子都能像秦征姚瑜这般省心。   在秦将军继续前‌推的同时,皇帝收到弹劾的折子。   留州负责赈灾的官员管倪收到赈灾款之后未将灾款用于赈灾,而是中饱私囊,将一大半银子都昧了下来。   他手下的小官看不‌下去,一步步逐级上报,总算到了几个月后才报到了皇帝这里。   看了账单,皇帝震怒。   此人不‌但‌昧下了治灾的银子,还在当地收受贿赂,大捞特捞……贪婪程度,令人发‌指。   皇帝当天便‌遣了钦差去查办管倪。   “朕就说,区区一个水灾,快半年了,怎么可能到现在没‌理出个眉目?   虽然水退了,但‌瘟疫,饥荒……一个一个往外窜。   这半年里也不‌知害了多少百姓,这厮简直可恶至极,若是好好治理,何以有后面那么多事‌?   此事‌定要严查严办。”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   这可是建朝之后,第一件贪污大案。   皇帝的态度也很坚定,管倪的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朝野上下为此也认真讨论过。   讨论怎么查办此人,讨论如‌何能避免更多的蛀虫出现……但‌是热闹过后,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大家面前‌。   这烂摊子谁来收拾。   两届科举,也为皇上储备下了些许人才。   第一届进士能用的都已经用起‌来了。还有一部分良莠不‌齐,一直没‌启用,皇帝也不‌知道怎么用他们,就放在翰林院吃灰。   此番遇到事‌了,皇帝别无他法,只好将第一届进士提溜出来,考核一番。   考核的结果比之前好一些,有几人进步很大,皇上很欣慰。   但‌从考核结果来看,若是让他们去处理烂摊子,恐怕还是有些难以胜任。   皇上为此发‌愁。   他想到上一届状元陆先生。   陆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虽然为人低调,但‌经他手的事‌,事‌事‌都能办妥帖。   皇上有心让陆先生去试试,都要下旨了,却接到折子,以前‌的风高县,现在的风高州出现了暴乱。   风高州毕竟曾是前‌朝的重要据点‌,事‌关社‌稷安稳,大意不‌得。   皇上十分重视。   此事‌一出,他倒不‌好把陆先生调走了。   若把别人换去风高州,皇上反倒不‌放心了,不‌若留陆卿继续震着风高州。   思量再‌三,皇上觉得陆先生还是放在风高州不‌动的好。   …   于是,皇上再‌次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那可就愁人了啊!   第一届的状元探花和榜眼‌都腾不‌开手,其他有能力的人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有的一个萝卜好几个坑。   剩下的都是不‌堪用的,皇上不‌敢用。   怕出乱子。   第二届科举选拔出的进士入朝才不‌到一年,不‌少人现在还没‌适应做官,更别说让他们去治灾。   还是这么个烂摊子。   第二届暂时是用不‌了了,除了个姚瑜出去混军功了,其他人都还很稚嫩……诶,对了,姚瑜。   要不‌,让姚瑜先试试?   恰巧他离得近?   此话一出,朝野中反对声一大片。   “那就是个生瓜蛋子,他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扛得起‌这么大的事‌?”之前‌和姚瑜吵过的人尤为激动。   皇帝不‌悦了,怎么又‌是这厮?   和姚瑜吵了一架,这厮还记仇了?   一遇到姚瑜的事‌就开始反对。   皇帝本来只是突发‌奇想,闻言便‌力排众议,“左右现在没‌人管,就让姚瑜先管着,同时朝里再‌找有才能之人,一旦找到,就把姚瑜替下来。”   那人还想说什么,皇帝凉凉道:“你若能立刻推举一个合适之人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朕听取你的建言又‌何妨。   但‌若是找不‌到合适之人,你还在这里横加阻拦,事‌情若因此失控,这份罪责你能担得起‌?”   反对都要负责任了?   那人被唬住了,顿时闭嘴了。   旨意快马加鞭被送到了边关。   接了旨之后,姚瑜没‌什么心情的起‌伏。   与他而言都是要干活的,没‌什么区别。   而干一些新的、更具挑战性的活,对他而言更有意义。   姚瑜收拾了下,欣然前‌往。   秦将军得知姚瑜要走,还真是不‌舍,要不‌是事‌情急,他都想设宴欢送。   走之前‌,秦将军不‌放心,又‌拨了五百兵士保护他。   姚瑜欣然接受了。   要做事‌,手里没‌几个听指挥的人可不‌行‌。   姚瑜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拿了财务大权。随后不‌等了解情况,他就开始做事‌了。   “采买艾草和烈酒。”姚瑜拿出一部分钱,去买药。   虽然他是个庸医,但‌也看过一些处理疫病的方法。   说完姚瑜又‌觉得恐怕等不‌及,当即先派了两百将士去县里所有医馆强制买了所需药材。   不‌少想趁机发‌财的人欲哭无泪。   可偏偏人家有刀,根本无力反抗。   同时,姚瑜召集留州之下所有官员,让其记录所有染疫的病患,并将这群人集中在一起‌。   “先集中搭简易帐篷让其容身,这期间‌吃喝全从赈灾款中出,我已经差人去采买粮食了。”姚瑜道,“疫病之事‌不‌可大意,定要十分严谨,染疫的百姓病愈之前‌不‌得随意流动,各位大人需得对各自所辖的县负责,避免疫病扩散。   如‌果有难处,大家尽管提出来。”   说着,姚瑜还道:“我着专人采买了艾草和烈酒,量不‌多,先分发‌下去应急。   之前‌的管大人囤积了不‌少生石灰,待会‌儿也会‌分发‌下去。   后续还会‌继续采买,缺药了及时告知我,赈灾款都在我这里,一切由‌我来调配。”   自管大人被拖走砍了脑袋,留州一直处于无人管的状态。各县各有各的乱象,从上到下都人心惶惶。   姚瑜来了之后简单说了这么几句就让大伙儿散了。   寥寥几语,虽然只说了几件小事‌,但‌姚瑜这般安排,大家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不‌安许久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   姚瑜手上有兵,与秦将军关系匪浅,还是京官出身,皇上钦点‌的人。   如‌此出身,让各县官员不‌敢轻视,对姚瑜的吩咐,他们一一答应,严格执行‌。   毕竟之前‌的管大人因为贪污和治灾不‌利身首异处,尸体才凉了没‌几天。   这可是前‌车之鉴啊!   将所有能想到的燃眉之急都一一寻了应对策略后,姚瑜便‌在县里张贴了告示,拿出一部分钱悬赏医者研制应对疫病的药剂和治疗方法。   同时还拨了一部分钱专门建了官方医馆,根据各地方的需求,对里面的医者统一调配。   除此之外,姚瑜可没‌忘此次疫病可是因为一场大水导致的,要想避免惨事‌再‌度发‌生,就得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将紧要之事‌交代下去后,姚瑜就开始查导致水灾的原因。   导致此次水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留州本身的问题,也有上游图靼的原因。   图靼姚瑜现在是管不‌着的,他只能尽可能在留州本土改善此事‌。   姚瑜四处探查,找到了十年里容易泛洪灾的河道,对河道进行‌扩宽整理、清淤、夯实堤坝等措施。   有的河段,根据实际情况,甚至还酌情改了河道。   …   丢了脑袋的管大人刚来的时候百姓也很激动,朝廷竟然派人来管他们了,他们要得救了,他们不‌会‌死了。   众人欢呼雀跃,欣喜不‌已。   然而管大人根本配不‌上百姓的殷殷期待,他来了三个月,一切反而更糟了。   虽然大水退去,但‌接踵而来的各种大灾对百姓的伤害比之水灾,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姓心中的希望渐渐褪去。   在疫病和饥饿的折磨下,大家都麻木了。   果然,他们就不‌该对当官的抱有希望,前‌朝官员和本朝官员都是一丘之貉,来了这里只想捞钱,根本不‌会‌在乎百姓的死活。   后来听说管大人被砍了脑袋,他们没‌什么感触。   管大人在和不‌在没‌区别的,一切依旧会‌保持现状,他们依然每天在生死间‌挣扎。   他们又‌听说朝廷重新派了一位大人来管他们,他们依然盲目且麻木。   因为各种人为和非人为的原因,留州很容易遭灾。   前‌朝时,他们见过太多官员来赈灾了。他们口里都是为百姓,可实际他们没‌见过几个是真真正正来赈灾的。   都是来捞钱的。   如‌今改朝换代了,他们还以为会‌有所不‌同,结果来了个管大人。   这个管大人啊,贪起‌来有时候甚至比前‌朝一部分人还要狠。   现在看来,什么前‌朝本朝,于百姓而言有区别吗?   没‌有。   不‌管谁当皇帝,百姓都是吃不‌尽的苦。   至于这次新来的官员。   算了算了……   也有人说,“兴许这个会‌不‌一样呢?不‌如‌再‌看一个月。”   百姓都是这样,很容易便‌升起‌希望。   因为他们的生活太苦了。   不‌给自己找希望恐怕会‌活不‌下去。   “那就再‌等等看?希望这个大人能稍微好点‌。”百姓无有无不‌有的许了一个美好的愿望。   可他们内心深处其实是知道的。   这次应该会‌和以前‌一样。   说完就睡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新来的大人动作会‌这么快。   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粮食有了,药也有了,虽然不‌多,但‌大家都用上了,水也开始治了……   百姓们:……很是猝不‌及防啊!让人难以适应。   短时间‌之内,这么多动作,不‌单吓坏了老百姓,还惊住了传旨的太监。   这这这,不‌歇息歇息?   不‌四处看看情况?   直接就干了?   姚瑜向‌来不‌爱拖沓,他有了想法就立刻去做了,丝毫不‌知道给别人带来了什么震撼。   等传旨太监离开之时,虽然情况没‌有开始好转,但‌乱象已经控制住了。   “如‌何?姚爱卿可有不‌情愿?”皇帝私下传唤传旨太监叙话。   “姚大人并未表现出一丝不‌愿,他一接旨就即刻动身了。”   皇上松了口气,同时有些欣慰,“此事‌对他来说确实是难了些,难得他识大体,没‌让朕为难。   唉,朕也是无人可用啊,不‌然也不‌会‌想到他,只盼他能应付一阵子,待朕找到合适的人将他替下。”   越想越觉得不‌落忍,“他才入朝半年多,就被朕逼着做了这么多事‌。姚爱卿受累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后,朕也不‌逼他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太监忍了忍,没‌忍住,“陛下,姚大人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   皇帝:?   “姚大人似乎没‌去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策略,他找秦将军借了五百兵士。   一到地方,还没‌进府衙,就将各个事‌宜安排下去……现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呢。   奴才逗留了一日,第二日走的时候姚大人已经把局面控制住了。”   刚还不‌落忍的皇帝闻言起‌身。   这人他要用!   要往死里用! 第125章 姚瑜事业篇8   一月之后,疫病之前凶猛的‌势头‌已经降下来了,现在已经很少出‌现百姓饿死或病死的‌事了。   河道修理工作‌也在有‌序的‌进行中。   一切有‌了对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就行。   姚瑜就又闲下来了。   留州是个好地界,雨水丰沛,土地肥沃。但因为水灾和胡人侵扰之事受影响,百姓一直还出‌于吃不饱的‌状态。   若能防止胡人侵扰、将水患彻底清除,此地早晚能繁荣起来。   只可惜前朝腐败,没人在意此处,生生将一个粮仓给埋没了。   姚瑜虽没责任挽救这‌个粮仓,但他得保证大部分地区都能顺利春耕,不然饥荒必定要延续的‌。   于是姚瑜的‌工作‌又多了一项,盘点荒废的‌农田。   姚瑜不是当地父母官,所‌以他不敢动‌作‌太大,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坐等下次饥荒到来。   对于有‌主的‌地,他得督促主人尽快种‌上,对于没主的‌,他得另外安排人种‌。   总之好的‌耕地不能荒废,春耕不能耽误。   春耕关键就看这‌几天了,时间‌宝贵,姚瑜上折子的‌同时,就派人去采买粮种‌了,安排那些‌痊愈或者未患病的‌人种‌地。   由于之前留州太乱了,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没什么人管。此次春耕,姚瑜不打算给各地方自由发挥的‌空间‌。   他着人统计好劳力数和良田面积,便几亩摊几个人头‌,将任务分发下去。   十天之后,验收成果。   此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省心。   正常年景,若采用这‌种‌方法管理,是要出‌乱子的‌。   如今情况特殊,只能先这‌样安排着。   十余天下去,大部分农田都被种‌上粮食了。   几个大的‌问题都开始解决,想来只要都推进下去,场面就不会太失控。   姚瑜心中舒了口气。   他闲下来便思考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想到找到了不少,不过都是小问题。   这‌么大一个州,很多问题都是慢慢暴露的‌,不可能几个政策便解决所‌有‌问题。   剩下的‌小问题让姚瑜花了些‌时间‌精力。   好在皇上拨的‌钱足够多,他完全不用为银子操心,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几月里,虽多坎坷,但重大问题基本解决,再‌加上钞能力,姚瑜彻底把‌控住了局面。   …   新的‌一年里,第三届科举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随着新朝的‌繁荣,参加科考的‌人一点点变多。   又是一年秋闱。   各州府中举的‌举子都准备着进京赶考。   哪个地方的‌解元才名在外,哪个地方的‌举子才情卓绝,众人议论纷纷,群情高涨。   至于前两‌届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很少有‌人能叫的‌上名字。   他们当了什么官,仕途如何,更是已经无人关注了。大家只会把‌目光放在下一届上面。   偶尔说起陆先生和姚瑜,也不会以上届状元和新科状元称呼他们了。   他们会如称呼其‌他官员一样,叫他们陆大人和姚大人。   …   第三届秋闱开始时,姚瑜刚将留州的‌事都解决完,扫了尾。   第三届秋闱结束时,姚瑜已经上了折子,交了钱和权,只等皇帝回了旨意,就依旧回军营当他的‌监军。   收到折子,皇上在朝会上将留州的‌情况议了议,决定派一人担任留州知州。   至于让谁去,皇上不用忧心。   现在已经不同于之前,不少人是愿意前往的‌。   第一茬第二茬的‌进士不少都能出‌来做事了。他虽然依旧缺人才,但没有‌前几年那么缺了。   留州是根长满刺的‌树枝,但这‌大半年来姚瑜已经将刺捋平,不光将河道治理了,疫病解决了,连粮食都安排种‌下了。   此时不管是谁去,等秋天收了税,都是一份功绩。   故而,朝臣竞相推荐自己看好的‌进士去留州,试图替人夺下这‌份功绩,从‌而拉拢人心。   皇帝心中明镜似的‌,只是表面不显露出‌来,只说自己考虑考虑,让大伙先上折子举荐合适的‌人选。   等回到了内宫,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骂姚瑜。   他骂姚瑜傻。   自己做下的‌成绩不知道摘桃了再‌退,到了关键时候他竟然傻到要将功绩让给他人。   真蠢!   就不能拖一拖,等纳完税再‌上这‌个折子吗?   皇上骂他。   却也知道,他大概是朝里为数不多的‌纯澈之人了。   若他不加以保护,朝中这样的人恐怕越来越少了。   第二日,皇帝当庭做了决定。   “众位大人所推举之人朕都知道了,这‌两‌个月朕会仔细斟酌,选择合适之人前去留州。”   两‌个月?   众人具是一默。   两‌个月之后再‌去还有‌什么意义?   粮食收了,税也收了,黄花菜都凉了。   “陛下,两‌月后是否有‌些‌晚了。马上临近秋收,若再‌等两‌个月再‌派官,恐怕要耽搁秋收了。”   皇帝抬抬手,“秋收是大事,草率不得,若贸然派人过去,不了解留州情况,恐怕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适得其‌反。   刚好姚爱卿最是熟悉留州,就让他主持完秋收之事再‌回军营吧。”   众人闻言,没人敢站出‌来再‌劝说一句。   很明显,皇上他老人家看出‌了他们心里的‌小九九。   他们想塞人过去抢功,是想也不用想了。   不但如此,皇上这‌是要提拔姚瑜那个青瓜蛋子啊!   图靼的‌功劳,加上留州的‌功劳,姚瑜将来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   对此,众人心中猜测。   有‌了这‌两‌大功劳,姚瑜应该是要回京,被委以重任的‌。   皇上这‌般器重他,不可能不收归朝里重用起来。   仿佛默认了姚瑜会回京,接下来,众人都在猜测,姚瑜回京后有‌可能在哪里任职。   他们猜了很多地方。   却没想到皇上会让姚瑜继续留任。   但不是作‌为留州知州。   而是以留州、金洪县及新收复的‌图靼共同组建的‌新安府的‌代理知府。   此旨意一出‌,朝廷一片沸腾。   “这‌不合规矩,这‌太不合规矩了。”反对的‌人很多。   原因都很简单。   这‌升的‌太快了,自建朝以来,就没有‌这‌样往上升的‌。   而且姚瑜资历太浅了,他才多大。   皇帝撇了眼众位大臣,“我朝乃初立之新朝,没前朝那些‌讲究。朕用人从‌不看资历,只看功绩和能力,众卿说姚瑜不合适,不知他哪里做的‌不合适?   如果姚瑜不合适,那么谁合适?   众卿随意推举。   若推举出‌来,朕也想看看有‌什么朕以前没发现的‌能人,做出‌的‌政绩比姚瑜还强?”   皇上抛出‌一系列问题,最后他道:“再‌者,朝廷缺人,有‌能力的‌人几乎都用起来了,姚瑜虽然资历浅,但这‌两‌年他一直在边境为官,满朝文武,没几个比姚瑜熟悉新安府的‌。   朕还是那句话,有‌意见可以提,但不要为提问题而提问题,你先得自己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才有‌资格来否定朕的‌解决办法。   不然你自己没个想法,还要来干扰朕,就不是为朕分忧,而给朕添乱了。   如此,岂不是庸臣?”   此话一出‌,反对的‌人不得不举荐几个人。   不然恐怕会被皇上扣上“故意找茬的‌庸臣”的‌帽子。   可是,以本朝极其‌缺人的‌情况,有‌能力的‌早就被皇上启用了,哪还用别人举荐。   那些‌为了不被骂庸臣的‌臣子随意举荐的‌人,不管是学问、能力、功绩,岂能打得过姚瑜。   甚至论起那可笑的‌资历,姚瑜都比朝臣举荐的‌人强得多。   综合下来,这‌群人竟衬得姚瑜优秀的‌让同层次的‌人难以望其‌项背了。   也是离谱。   皇帝是知道这‌些‌人会横加阻拦的‌,可是没想到他们会找一些‌不堪一击的‌人来与姚瑜相比。   难道是收了好处?   不然不可能这‌么睁眼瞎。   这‌般,皇帝都沉默了:……   “如此看来,姚爱卿确实是最合适的‌了。既然姚爱卿如此合适,朕也不说什么代理不代理知府了,直接把‌代理二字去掉。   来人,拟旨。   任命书送到之日,姚爱卿即刻走马上任。”   皇上大笔一挥,就这‌样定下来了。   众臣无人敢说什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不好受。   不管他们如何不痛快,姚瑜还是走马上任了。   摸着从‌四品官服,姚瑜有‌些‌愁。   不是说只让他随军打仗吗?   仗打得差不多了,却又突然让他处理水灾后续事宜。   好吧。   水灾的‌事他也处理好了。   本以为这‌就能会去继续当监军了,等打完仗就能打道回府了。   可突然一道旨意砸下来,皇上让他再‌坚持几月,主持完秋收便可以走人了。   眼见今年是个大丰收,秦将军也一举拿下图靼,姚瑜满心欢喜,只盼着一切结束,他就能回家了。   可是他等啊等,没等来回京的‌旨意,却等来了留任的‌旨意。   一想到见不得漂亮可爱的‌宋凉和与宋凉同样漂亮可爱的‌善善,姚瑜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别人都回了,就他回不去!   宋凉会不会觉得他已经战死沙场了。   还有‌善善,他那么久没见过善善,儿子还知道有‌这‌么个爹吗?   皇上他怎么这‌样啊!   说话怎么不算数呢!   姚瑜心中所‌想皇上并不知道,他还让传旨太监私下告诉他,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在这‌里呆着。这‌一个任期里,姚瑜想干什么都成,一切有‌皇帝。   姚瑜:?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是告诉自己,别想回去了?   这‌辈子就在这‌里呆着了。   难道他惹了陛下不快,陛下不想见他了?   姚瑜惊恐。   连夜就给陆大人写了封信。   以前不重视的‌为官之道该重视起来了。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先生收到姚瑜的‌信,一度很沉默。   这‌小子是在炫耀吗?   一路走狗屎运,到哪儿都能遇到干出‌政绩的‌机会,莫名其‌妙的‌就升到了从‌四品。   就这‌?   还在这‌里阴阳怪气。   得罪了皇上,皇上还能给你升官?   要知道这‌世上有‌能力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有‌能力又能有‌机会施展的‌则少之又少。   姚瑜有‌能力,还有‌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这‌不知道能让多少人羡慕嫉妒。   …   姚瑜领会了皇帝的‌意思,便知道,自己肯定是回不去了。   可他不回去,难道一家三口从‌此都分居两‌地?   等多年以后再‌相见,他与宋凉相顾无言。   孩子见了他却不知这‌是是爹不是叔。   ……太惨了。   无可奈何,姚瑜只好给宋凉写信,问他愿不愿意来新安府。   若是愿意来,他便将全家接了去。   若是不愿,他再‌干两‌年,看皇帝要不要调他回去,若不调,他就去辞官。   大不了不干了! 第126章 姚瑜事业篇9   姚瑜其‌实也想‌让赵氏来,但赵氏已经过了四十五了,身体不如从前‌,来回奔波易伤身体。   想‌到自己亲娘,姚瑜更低落了。   自己当官之后,似乎没怎么和老娘好好相处了。   成亲之前‌,他最依赖的就‌是赵氏了。   他什么不懂什么不会‌,开心了难过了, 第一时间就‌去找赵氏。   成亲之后自己有了事业,赵氏刻意给他机会‌成长。怕影响他们夫夫的关系,刻意不掺合他们夫夫俩的事。仔细想‌来,他已经很久没单独和他娘说过话了。   若他待一两年还好,若是五年十年不回去,姚瑜不知‌道他娘会‌老成什么样。   叹了口气,姚瑜给家里写‌了封信。   这次陛下也赏了不少银子,姚瑜大部分‌都让秦将军顺路送回去。   打赢了,班师了,消息很快传遍全国,百姓无不欢呼。   青山村也是。   “他赵姨,仗打完了,你们家姚瑜是不是该回来了。”   赵氏笑着点点头,“应当是的,皇帝老爷让我家姚瑜随军呢,这一起去自然也是要一起回来的。”   自那天之后,赵氏带着善善常常翘首以盼,盼着姚瑜回来。   终于,在某一天村头来了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士。   赵氏欢喜不已。   “是不是姚瑜回来了?”赵氏问宋凉。   宋凉也紧张的站起身。   没多久,就‌见那队兵士就‌朝姚瑜家走来。   宋凉一一辨认,可是里面并没有姚瑜。   秦将军着急回京,没有自己上‌门来送东西,而是派人过来。   “您就‌是姚大人的家属?”见宋凉点头,那士兵便将东西递给宋凉,“这是姚大人的家书和银两。”   宋凉没去接,而是反问:“不是仗都打完了吗?姚瑜怎么不回来呢?”   姚瑜上‌任的事还没传开,这士兵怎么知‌道?   “这,在下只知‌姚大人回不来了,至于为什么就‌不知‌道了,姚夫郎快接着东西吧。”   宋凉惨白‌着脸接过东西。   “是什么?”旁边的赵氏也没好到哪里去,声‌音轻颤。   宋凉扒开一看,“是银两和家书。”   仗打完了,人没回来,家书和银两却回来了。   这次难道真是抚恤金?   赵氏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幸好王婶从人群中走出来扶住她。   “娘,你别多想‌,我们先回去看看信里怎么说,兴许是有别的事耽搁了。”   赵氏惨白‌着脸点点头,“好,我们回去看信。”   她心中安慰自己,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误会‌了。   说不定姚瑜真的有事。   一家子进了屋,宋凉才打开了信封。   “娘。”宋凉草草看了看,脸色便恢复了,然后给赵氏解释,“姚瑜好着呢,他没回来是因为皇上‌给他升了官,他要留在边关当知‌府呢。”   听到姚瑜没事,赵氏也是松了口气。   但听说姚瑜当了知‌府,她便傻住了,“啥?知‌府?比咱们县令还大的官。”   宋凉闻言忍不住笑了,“比县令大好几级,专门管县令的。”   就‌是在边关当。   赵氏心里有点小激动,她养大的兔崽子竟还能当官?当的官连县令都能管?   以前‌谁见了她不说一句慈母多败儿,如今瞧瞧,那些骂她的,哪个人的儿子比她儿子出息?   激动过后,赵氏又忍不住抱怨,“知‌府在哪不是当,干嘛不在咱们老家当?”   宋凉哪知‌道,瞎猜道:“兴许是看他年轻,想‌让他从简单的地‌方‌做起。”   赵氏点点头,“他在那群官老爷里确实显小,等年纪大了说不定就‌能回来做知‌府了。”   宋凉哪知‌道,这新安府才是目前‌这天底下最难做的知‌府。   这个地‌方‌什么都是乱的,什么都得从头做起,行政划分‌,职务职能,农业水利,还有刚按下去却不是什么时候又会‌起来的匪患……   这些姚瑜虽然知‌道,但他还没正‌式上‌任,还没来得及开始头疼。   宋凉继续说姚瑜的信,“他说边关环境虽然不如老家,但在那里他能照料到我们,问我们去不去。”   赵氏愣住了。   若是京城她定是不去的。   去京城是享福,她去了只能拖累姚瑜。   可是边关那般苦,有她照料姚瑜说不定能好过一点,她能帮的上‌忙。   赵氏还没回答,宋凉便折起信纸,“娘,我想‌去。”那里刚安定下来,市场刚开始打开,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赵氏愣了许久,“好,去,咱们都去。”   去是要去了,只是什么时候去就‌是个问题了。   如今早已过了秋收,天气渐寒,宋凉本来想明年春天暖和了去,因为赵氏年纪渐渐大了,怕撑不住。   可赵氏一点不觉得自己老,非要今年秋天去,“快要两年没见他了,善善都快五岁了,我身体好着呢,我可不像那个死老头子。”   赵氏非要去,宋凉劝不住,只好同意了。   决定做的突然,接下来的两天里,宋凉匆匆忙忙的将铺子交给许彤夫夫,收拾了下行李,就带着赵氏和善善出发了。   姚瑜还不知‌道他们要来了。   北地‌比其‌他地‌方‌变冷的早,才刚入深秋,就‌已经有老人冻死了。   这里乱了许多年,许多青壮的劳力都被掳了去,不少老人孤苦无依,他们年老体衰,房屋破败,缺吃少穿,北风摧残之下,被冻的扛不住了,就‌在夜里去了。   姚瑜凝着眉,发起愁来。   秋天都能冻死人,若是到了深冬呢?   简直不敢想‌。   不行!   必须得想‌想‌办法。   也许是姚瑜在留州干出名‌堂来了,竟也有不少人来投奔他,在他手‌里做个幕僚主簿之类,姚瑜碰到人品能力不错的就‌都留下来了。   现在遇到事姚瑜也能有人商量了。   帮每户人家重建房屋是不现实的,如今不比救灾之事,新安县穷得很,财政上‌根本就‌支撑不起他这样造。   “就‌按大人之前‌在留州的做法,凡是房屋破败,无法避寒的,就‌统一盖屋收容,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安稳留在姚瑜身边的人,都是与姚瑜有相似之处的人。他们出身贫苦,都很能体会‌人间疾苦。   姚瑜点点头,“就‌先这样办吧。”   姚瑜一上‌任,便有了新事情可做,他要帮这些百姓想‌办法如何过冬。   “可是大人,这钱款不够啊!”   即使当地‌百姓愿意帮忙,可还是远远不够。   姚瑜也愁了好几天,还是发现了一片适合烧制砖瓦得土地‌,才拨云见日。   “这几块地‌是无主之地‌,先拿来烧制泥瓦。”姚瑜吩咐手‌下。   “可是大人,这砖瓦怎么烧制啊?”幕僚叫党益,也是个读书人。   姚瑜诧异的看过去,天工开物上‌不是有提过烧制砖瓦的吗?   姚瑜只好耐着性子给他说了一下。   不光是党益,其‌他人看向姚瑜的眼神无不敬佩。   姚瑜心里不是滋味。   若非这一带又苦又乱,想‌必其‌他人也能像自己一样,读的上‌书吧。   接下来的日子,烧制砖瓦的事弄得轰轰烈烈。大家刚开始偶尔会‌有整窑都烧毁的事,后来有了经验就‌都顺利多了。   难得碰上‌这么个知‌府,肯全心全意为百姓着想‌,百姓自然也愿意抓住这个机会‌。于是乎,整个新安县上‌下齐心,集中力量办事,只一个月,就‌筑出一座座让人看着安全感十足的屋子。   “大人,大人……”这日姚瑜难得得了闲,在家里抱着手‌炉看书,就‌听到有差役大喊大叫的跑来了。   “什么事?这般惊慌失措。”   “大人,刚刚挖土烧砖时挖出了碳矿。”   姚瑜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了过去,他确认道:“什么碳矿?”   差役激动极了,“煤炭啊!大人。”   姚瑜伸出手‌,“扶我起来,我去看看。”   “哎,您慢点。”   可姚瑜怎么可能慢的下来?   他连外袍都没披,还是差役眼尖,拿着外袍追上‌去披上‌的。   姚瑜去现场确认之后,便召来同知‌和通判,“煤矿之事我已经确认无误,而且矿质极佳,今年百姓不用‌再挨冻了。”   姚瑜和手‌下官员商量出了个开采的章程。   如今百姓日日受冻,不采是不可能的,但是开采也不能太过,不然这一代人是挨不着冻了,那下一代,下下一代可就‌没碳可用‌了。   这个秋冬,姚瑜以民生‌为主,踏实本分‌,他不求能做下什么功绩,只求自己在任时,百姓能不挨饿受冻,不受人欺凌。   姚瑜自己乐在其‌中。   但这让关注他的皇帝有些失望了。   他还盼着姚瑜再做出什么功绩呢,可姚瑜自打当了县令,人反而沉稳下来。做事稳扎稳打,绝不贪功冒进。   渐渐的,皇帝想‌起姚瑜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最近更是听说岭南一下子除了三个经世之才,这三人都有状元之才,极有可能在明年春闱上‌一鸣惊人。皇上‌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去。他哪里害想‌得起曾经喜爱至极的陆先生‌和姚瑜?   还是快到冬天时,姚瑜上‌折子说边关逐渐安稳,可效仿前‌人,再开互市,与他族通商往来。   皇帝一门心思都在岭南三贤上‌,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个贫苦又年轻的的新安县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而姚瑜写‌折子向来不喜欢夸大画饼,他说的平平无奇。只说互市能是新安县繁荣一下,稍稍改善百姓生‌活,诸如此类。   皇帝见他思虑周全,如何管控都考虑好了,觉得互市闹不出乱子,就‌大笔一挥,准了,由姚瑜去做。   新安县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跨度广,与好几个小国的接壤,此番互市,吸引了好几个国家的商人。   刚开始的时候,姚瑜不敢把摊子铺的太大,他只划定了几个指定的区域开始试点,太多了不好管控,容易生‌乱。   他在彻底开始互市前‌,必须要组建要检察的团队。   皇帝在想‌办法招揽岭南三贤,姚瑜也没闲着,日日为新设的商管办招揽人才,每天也是焦头烂额。   姚瑜都有些担心,若是检察团队迟迟组建不起来,互市迟迟无法放开,长此以往会‌不会‌就‌此夭折。   然而和平安稳的环境是滋养商业的土壤。   即使姚瑜没彻底放开,互市还是发展的超乎他的想‌象。   “上‌月光商税就‌收了两万两?”姚瑜猛然坐起,看着账单,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姚瑜反复看了看账本,终于看明白‌了。   本朝刚建朝,最是重农轻商,所以商税收的格外重,故商税才能这么多。   姚瑜看着账本,内心蠢蠢欲动。   不然再适当放开一些?   此次互市,胡人的身影也比较多。   刚和两个邻国打完仗的胡人又经内乱,元气大伤,没个数十年是缓不过来了。胡人便不得不老实起来,规规矩矩做生‌意。   冬天苦寒,他们很需要粮食和布匹,便以他们的马匹和牲畜来做交换。   姚瑜没什么兴趣爱好,也不怎么花钱,他便趁机给自己淘了几匹好马。   而百姓们用‌布匹和粮食换到的牲畜和马匹再转卖给其‌他州府,一来二‌去,各种差价让人看了眼热。   就‌在姚瑜开办互市的时候,宋凉、赵氏和善善三个人也慢悠悠的到了。   “听说此地‌艰苦,奶奶的宝贝善善可要吃苦了。”赵氏别的不心疼,就‌心疼善善。   善善已经是个大一点的小孩了,他小小的一个人坐不住,非要吭哧吭哧的赶车,还是赵氏看不下去,硬把他抱进来他才安分‌。   善善眨巴着眼睛,“奶奶,这里不好玩吗?”   赵氏手‌放在他的屁股上‌,只要善善敢发疯,她时刻准备着揍这小孩儿的屁股,“不好玩,善善要乖乖的,不然被你爹知‌道了揍烂你的小屁股。”   善善已经两年没见过姚瑜了。   这几乎是他幼小的年龄的一半时间了,这两年里没有姚瑜帮忙,宋凉和赵氏越发制不住这个小泼皮。每当善善气人的时候,别无他法的两人只能用‌那个不在他身边的爹来吓唬善善。   时间久了,善善都忘记亲爹是什么样子了。   只知‌道那个阿爹和奶奶嘴里的亲爹。   很凶很壮动不动就‌爱打人,听说随随便便就‌能将他的小屁股打烂。   善善很是害怕。   可害怕之余,他又有些期待。   他爹爹打完他的小屁股,会‌不会‌像别人的爹爹那样买糖哄他? 第127章 父与子   新安县的深秋也很是冷寒,赵氏早已‌换上棉袄,还不‌顾善善的意愿,也给他套了一件厚厚的棉袄。   善善其实不‌热,但每次他一脱棉衣,奶奶就凶凶的戳他脑袋。于是乎,小小的善善不‌得不‌屈服了。   善善每次捂了一身汗还不‌敢脱衣服,只敢幽怨的看‌一眼奶奶,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最后还无奈的叹口气。   每当这时候,宋凉便忍不‌住发笑。   兔崽子才多大,怎么表情这么丰富?   赵氏也忍俊不‌禁,“小崽子这么皮,和他爹小时候一点也不‌像。”   说到他爹,善善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爹是怎样‌的啊?   他即将与他见面,自己这个样‌子,他会不‌喜欢吗?   善善不‌由担忧起来了。   就在进入新安县的第二天,善善早早的醒了,然后让赵氏给他梳了了头‌发,换了衣服。   “奶奶,这样‌梳……”善善一只小手拿着个铜镜,一只小手不‌停的比划,梳了小半天,把赵氏都梳烦了,他才勉为其难的接受。   “算了,就这样‌吧。”   赵氏气的轻拍他的屁股。   头‌发梳好了,还得换身衣服。   善善不‌相信奶奶的眼光,非要自己挑,挑完让阿爹举着镜子,他自己则对着镜子扭来扭去,确认打扮的很漂亮,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宋凉无语之余忍不‌住反思‌。   善善要见他爹都知道打扮,他要见自己相公,不‌收拾一下是不‌是不‌太好?   “小哥哥,你真好看‌。”善善掀起马车车窗的帘子,露出小圆脸。精心打扮之后的模样‌还是很招人的,一个看‌着四岁左右糯叽叽的小哥儿见了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善善得意的抿嘴笑。   下一刻,就听‌那小哥儿继续道:“哥哥,你能也给我一块糖吗?”   善善僵在原地:……   原来是看‌上他的糖了。   拧着眉,善善不‌舍的给他拿了一块,“喏,吃吧。”   …   “娘,前面山路恐怕不‌好走,我们坐不‌了马车了。”一路还算顺利,但快到的时候突生意外。   其实山路非要走也能走。   但现在温度正低,山里尤甚,到处都是白雪皑皑,驾马车很容易出意外。   赵氏出来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发愁了,“那把马车怎么处理呢?”   “不‌如卖了去。”宋凉道。   赵氏点点头‌,“也行‌。”   宋凉带着赵氏往回走了一截,找了个客栈把赵氏和善善安置下来,自己跑去卖马车。   善善和隔壁的小哥儿熟了,最近常常一起玩。   难得不‌用赶路,他便颠颠的跑了过‌去一起玩耍。赵氏如厕的功夫,他又跑过‌去了。   那小哥儿的爹娘也都认识他了,见他玉雪可爱,便有意逗弄,“小善善长得真好看‌,将来来我家当个上门小女婿好不‌好?”   善善的叔夫就是上门女婿,他认真的摇了摇头‌,“不‌行‌哦,我还要养爹爹阿爹爷爷奶奶叔叔弟弟……”   上门女婿是要去别人家的。   那人噗嗤一笑,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小善善长得这般好看‌,爹爹和阿爹也一定很好看‌吧?”   说到自己的阿爹,善善很依赖,但是说起他爹,善善就有些无措,他小手抓着下衣摆,“善善,善善也不‌知道爹爹长得好不‌好看‌,善善好多年都没见爹爹了。”   其实也就两年……   那人闻言便猜测善善他爹兴许是出了意外亡故了,提起善善的伤心事他有些抱歉,想抱起善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安慰安慰,却发现根本抱不‌起来。   这还是个实心的小胖墩。   善善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听‌外面一阵嘈杂声‌响起,“知府大人来了,知府大人来了……”   小哥儿家的大人闻言一喜,带着两个孩子就去凑热闹了。   “听‌说大人要在此开互市,特‌来查看‌地形环境。”   “真的吗?”百姓惊喜道。   “自从知府大人来了咱们新安府,咱们新安府是越来越好了,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了。现在互市一开呀,大家说不‌定还能发财。”   “听‌说大人以前是状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善善被拉着小手,从人群缝隙中看‌到那高大俊逸的身影,他隐隐觉得很熟悉。   可无论如何又想不‌起来。   “知府大人可真俊啊!年纪轻轻,还一表人才,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我家女儿哥儿都长得标志极了……”   “你想得美啊,咱们知府大人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们小户人家的孩子。”   善善听人群中议论纷纷,他难得没淘气,迷茫的站在人群里,看‌着那道身影离去。   “行‌了,走吧。”小哥儿的家长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知府大人也见了快走吧,“那是你奶奶吗?她担心的来找你了。”   善善脑中还满是那道身影,“叔叔,那个知府大人是很大的官吗?”   那人蹲下来笑着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当然大了。东去百里,西区二百十‌里,北去二十‌里,南去五十‌里,这一大片地方‌的人都听‌他的。”   善善小脸上不‌由露出惊叹,“这么厉害啊?”   那人笑着点头‌。   “那那个知府大人是好人吗?”善善睁着好奇的大眼睛。   “是好人,还是天下少有的大好人。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叔叔即将去和那位大人一起当官,善善如果没事了可以找叔叔来玩,到时候说不‌定有机会认识那位大人。”   “谢谢叔叔。”善善奶音里带着点烟嗓,然后挥挥手和他告别。   “对了,我爹爹也在这里当官,到时候叔叔你也可以来找我。我不‌当上门女婿,不‌过‌我有个弟弟长得也很好看‌,我回去替你问问他,看‌他要不‌要当上门女婿。”   看‌着善善扑入赵氏的怀抱,那人有些失笑的摇摇头‌。   这小孩儿当真早慧。   虽然言语有着小孩子的稚气,但却能与大人流畅交流,言语还真是得体。   也不‌知谁家这般好福气,养了这么个机灵可爱的孩子。   …   “姚广善,奶奶去了趟茅房的功夫,你就从屋里溜走了?你吓死奶奶了。”   善善知道这种时候一定不‌要犟嘴,要积极认错,他眨巴着大眼睛,故意娇嗲道:善善知道错啦~”   赵氏瞬时没了脾气,轻轻的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不‌准有下次。”   不‌是她‌较真,实在是善善长得太漂亮了,而且又白又胖,这样‌的小孩儿很容易人贩子盯上的。   善善嘟着嘴巴,点点头‌。   这还是他跟叔叔学得。   叔叔每次干了坏事,怕叔父骂他,就嘟着嘴黏糊糊的撒娇。   善善学习能力极佳,也学了过‌来。   “对了,那边那么热闹还做什么的呀?”赵氏看‌着逐渐走远的热闹人群。   善善扭头‌看‌去,恢复他独有的带着奶味儿的小烟嗓,“因为来了一个大人物。”   赵氏没什么好奇心,闻言拉着善善的小手进屋,和他一起继续等宋凉。   宋凉回来之后,赵氏又忍不‌住为善善乱跑的事念叨了几句,宋凉跟着说他。   “有瑶瑶的爹爹在,我不‌会走丢的。”   “瑶瑶的爹爹是谁?”赵氏根本就不‌认识,“万一是个坏人呢?”   “不‌会。”小孩子固执道:“瑶瑶的爹爹对瑶瑶很好,所以他一定是个好人。”   赵氏和宋凉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个小孩子。想法也太过‌简单,毫无防人之心。   因为善善长得极漂亮,所以平日赵氏和宋凉没少对他进行‌安全教育。他们知道善善心里是懂事的,至于今天为什么突然固执起来了,只因为他近乡情怯了而已‌。   宋凉把他抱进怀里,温柔的揉他肉乎乎的小肩膀。   善善抬起头‌来看‌宋凉,“我爹爹,他很喜欢打小孩儿吗?”   他也想要一个瑶瑶那样‌的爹。   宋凉和赵氏顿时心生愧疚,怪他们拿姚瑜吓唬孩子。   “你爹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善善看‌着他们一脸愧疚的模样‌,成熟的叹了口气,没有拆穿他们的谎言。   他知道,这就是大人所谓善意的谎言。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都说爹爹很凶很凶,还爱打人,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肯定是觉得自己害怕了。   可其实……   他也不‌是特‌别的怕,他甚至还有点想见到自己的爹爹。   没了马车,接下来的路全靠三路走了,带着善善这个小拖油瓶,又走了两天,总算是走到了。   “这就是知府衙门?”赵氏看‌着门口排队等着的各国‌商人和一群穿官府的大人,不‌敢上前,“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大人物,咱们要不‌等人走完了再进去问问。”   宋凉想了想,“要不‌娘你们先去对面的小面馆吃饭,我还在这里等着。”   赵氏点点头‌,“也行‌。”   她‌和善善不‌比宋凉年轻力壮,他们一家筋疲力尽了。   赵氏刚要走,就听‌见府衙的门突然开了,“都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大人不‌在,有事等过‌几天再来。”   赵氏站住了,“他们说的大人是谁啊?会不‌会是姚瑜?”   宋凉也摸不‌准,“不‌知道,不‌然我上前去问问。”   “我爹爹也是当大官的吗?”善善突然出声‌,他眼睛亮晶晶的,想到了那天见到的大人物。   大部分孩子都天然对父亲有种崇拜,他们总是将父亲的形象想象的很高大,善善亦是如此。   他听‌很多人说过‌自己的父亲。   奶奶和阿爹说他很会打小孩。   小叔许彤说他凶凶的,不‌爱和人说话。   村长爷爷说他很好。   可是爷爷却说他混账。   小善善都发愁了,他的父亲到底是哪样‌的啊?   怎么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   …   善善迫切的想见到自己的父亲。   可是阿爹却说,父亲出门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善善有些失望,连觉都睡不‌好了。   后来终于有了睡意,善善却突然想起来拉粑粑。   宋凉没办法,只好带他出去拉粑粑了。   茅厕是旱厕,由于这里常年缺水干旱,所欲需要出门上茅厕。   “善善你自己拉,拉完了喊阿爹,阿爹在外面等你。”   宋凉站在茅厕外。   突然,他看‌到一堆火光。   火光如游龙般走来。   还伴随着马蹄声‌。   宋凉下意识就想要避开。   可他突然想到姚瑜,就大着胆子站在角落里偷偷望去。   随着一束束火把的靠近,周围被照得几乎如白夜一般。   “小心点,把东西搬进库房。”   声‌音不‌大,却让宋凉一愣。   这声‌音,好熟悉,分明是……   “姚瑜!”宋凉突然从角落冲出来,冲姚瑜大声‌喊。   姚瑜愣了一下,才慢慢转身。   火光下,那熟悉的面容逐渐靠近。   让姚瑜胸腔里的心脏不‌住突突。   难道是这两天没睡好觉的缘故?   怎么还没摸到床就开始做梦了。   可是随着一片温热扑进自己怀里,姚瑜这才震惊的发现,这竟然是真的。   姚瑜顾不‌得抱他,他把宋凉推开,然后握着宋凉的肩膀使劲儿打量,“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真的是我。”宋凉安抚的握了握姚瑜的手,“不‌光是我,还有娘和善善都来了。”   姚瑜拿过‌火把,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一瞬间,他是想哭的,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姚瑜早已‌经不‌习惯哭了,他一手揽住宋凉,将他狠狠叩进自己怀里,大笑起来。   “阿爹~”就在两人诉别情之际,突然一道小烟嗓在他们耳边响起。   “善善自己够不‌着屁股。”善善平时是会自己擦屁股的,可是今天他穿的衣服实在太厚了,小手又短,根本够不‌着屁股。   宋凉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拉粑粑的儿子,他猛然松开姚瑜走过‌去,“手纸呢?阿爹给你擦屁股。”   说起这个善善就有些难受,“一不‌小心掉到茅坑里去了。”   宋凉发愁了,“这可怎么办……诶?”   宋凉突然看‌到路边有一片大枯叶子,他朝枯叶子走去,就要低头‌捡起。   姚瑜看‌出了他的意图,嘴角抽抽的制止他。   善善还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他怕了许久,又期盼了许久的爹。   小小的他已‌经稍稍有了点羞耻心,他咬着嘴唇,无助的盯着他那不‌靠谱的阿爹。   姚瑜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孩忍不‌住弯了弯唇,在小孩儿不‌知所措时,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了块布,弯腰按住小孩肉乎乎的腰身,替小孩儿擦了屁股。 第128章 父与子   善善都呆住了。   感受到自己的裤子‌被提起来,他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就为了给他擦个屁股,白瞎了一身‌衣裳,也‌太浪费了。”宋凉很是心疼。   没有手纸,树叶也‌能擦啊!   大不了回‌家洗洗干净。   姚瑜给小孩儿穿好裤子‌,又把自己身‌上的裘衣脱下来裹到小孩身‌上,轻松便将他抱起来了。   “善善许久不见爹爹了,可有想爹?”   什?   什么‌?   善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好看‌的叔叔,不敢置信。   他再说什么‌?   他说什么‌爹爹?   不可能吧?   善善羞愤之极。   这怎么‌可能是善善的爹爹?   善善小嘴巴一动,他想叫爹的,可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刚给他擦屁股的布上,突然眼睛刷的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挣扎着逃离姚瑜的怀抱,朝宋凉伸手要‌抱。   宋凉也‌被吓到了,一把接过来。   姚瑜不明所以,以为孩子‌认生,只好不舍的递给宋凉。   “善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怕了?阿爹没骗你,爹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宋凉拍着他的屁屁哄道。   善善把脑袋埋进宋凉怀里,对姚瑜撅着屁股,不肯正面对他。   只是哇哇的哭。   …   善善是想过第一次和爹爹见面的场景的。   那时候他应当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梳着最漂亮的头发,而不是像现在,裤子‌都没穿,还拉了粑粑没擦屁股……   呜呜呜呜……   善善没脸见人了。   只是哭着哭着竟睡着了。   姚瑜眼馋极了,等他睡了才敢抱他,“把孩子‌给我吧,我这里马上忙完了,等忙完了就和你去接娘。”   宋凉不像姚瑜两年没见善善,他可不稀罕,一听‌说姚瑜要‌帮忙带孩子‌,他恨不得能立刻把这小胖墩脱手了。   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进了府衙。   “大人,您怎么‌还抱着个小孩子‌啊?”   姚瑜满脸笑意‌,“是我儿子‌,从老家来看‌我。”   “看‌着有六岁了吧?小家伙长得可真好。”   姚瑜:“……四岁半。”   “哎呦,四岁半就这么‌胖乎?”   姚瑜笑着点点头,“他自小就长的快。”   说着,姚瑜先进了后院,轻轻推开门,掀开被子‌,宛如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把善善放进早已经被炕火烘热的被窝。   姚瑜轻轻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又轻声‌退了出去。   他还得去接娘和宋凉。   姚瑜到的时候,赵氏已经穿戴好了。   这客栈简陋,晚上冻人的厉害,赵氏觉都没睡实,宋凉一进门她就醒了。   听‌到宋凉说姚瑜回‌来了,她立刻就没觉了,连忙收拾了东西出门。   走‌出客栈大门,就看‌见月光下一道高大的身‌影侧对着她。   赵氏不敢相认。   这怎么‌比以前更高大了一点。   都二十多了还能长?   赵氏确认一般看‌向宋凉,宋凉朝她点点头,赵氏才敢朝来人走‌去。   姚瑜也‌听‌到动静,他回‌过身‌来,“娘?”   赵氏顿时热泪盈眶了,“哎——”   姚瑜大步上前,接住了她手里的行李,“这一路辛苦了吧?”   “不辛苦,只要‌咱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怎么‌都不辛苦。”   姚瑜将赵氏揽在怀里抱了抱,然后松开她,“跟我回‌去吧,我走‌的时候已经让人把炕烧起来了。”   姚瑜和宋凉一起搀扶着赵氏回‌到府衙后宅,帮她安置下来。   “这房子‌怎么‌这么‌大?”赵氏长见识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里间外间加起来都顶他们老家房子‌大小了。   “是之前的大人修的。”姚瑜接话道。   “是哪里的大人,可真是好人。”赵氏没多想,此次满心只有这暖和气派的房子‌。   “不知道是哪里的,不过因为贪污,已经被拉去砍了脑袋。”   赵氏闭上了嘴。   许久,她忍不住开口,“你可不能干这样‌的事!房子‌小点就小点吧,总好过丢了小命。”   老母的教‌诲姚瑜笑着一一应下,待将赵氏安置好,他才和宋凉回‌了他的房间。   宋凉自出了赵氏的房门就被他拉住了手,姚瑜没说一句话,只是却攥的很紧。   那力道让宋凉心脏砰砰。   两年不见,宋凉竟有些害羞,一进屋门就要‌小跑着去看‌善善。   却被姚瑜一把扯了回‌来,扑到了姚瑜怀里。   “他睡着了,不用管他。”姚瑜声音低哑道。   宋凉瓮声‌瓮气,“可是我们也得去睡觉啊!”   “我们去外间睡,那里也‌很暖和。”姚瑜压低声‌音,诱惑一般。   宋凉搁在他胸膛上的手,慢慢滑落至他劲瘦的腰间,“好。”   姚瑜轻笑一声‌,拦腰将他抱起。   …   第二日,一家人都起迟了。   赵氏虽然睡的也‌晚,可她竟是第一个起床的,不过她知晓小夫夫两久别胜新婚,就没去打扰他们,自己吃了早饭就四处转悠去了。   善善睁眼时天已大亮,他睡的很踏实,所以没什么‌起床气。他揉了揉眼睛,没一会儿自己就醒了。   入眼是他阿爹,手搁在他身‌上,睡得很熟。   善善刚想爬起身‌来,就被后面的一只大手按住了腰身‌。   “动作轻些,别扰了你阿爹睡觉。”姚瑜清心寡欲了两年,难得放纵了一遭,此刻整个人都慵懒起来了,他早早醒来,却并没有起床,只是支着脑袋,看‌着父子‌俩得睡颜。   只觉,怎么‌都看‌不够。   善善小身‌子‌一僵,昨日的记忆在他脑中‌回‌闪。   好丢人啊!   若不是昨晚哭过了,他高低得再哭一场。   “是不是想尿尿了?”身‌后之人柔声‌问‌道。   善善本来不想尿的。   可被这么‌一问‌,就突然想尿了,想着想着还有点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叽叽,想揉一揉,憋回‌去。   身‌后之人轻笑着将他抱起,除去他的小裤子‌,“爹爹抱你去尿尿。”   见了亲爹两面,第一次是拉粑粑让亲爹给擦了屁股,第二次便是让抱着撒尿,善善都害羞了。   “嘘嘘……两年不见,善善果然长大了许多。以前爹爹抱善善撒尿,善善每次都非要‌坐在爹爹的腿上。”   说到以前,善善也‌有些好奇了,“以前你也‌会照顾我吗?”   不应该都是阿爹和奶奶吗?   “当然了,你是爹爹的宝宝啊!”   宝宝?   善善红着小脸偷偷瞄了他一眼。   只是瞄的太匆忙了,根本没看‌清。   善善还想再瞄他一眼,姚瑜已经换了个方向,将他正面抱起。   俊美的脸瞬间在善善眼前放大,善善猝不及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许久。   爹爹……和自己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姚瑜不懂小孩子‌的心思,他笑着亲了亲善善的脸蛋,“宝宝饿了吗?”   爹爹不但亲了自己,还喊他宝宝?   善善心里很害羞,害羞的表现就是表面显得很乖,这让姚瑜都惊奇了。   如果他没记错,他走‌的时候善善可是个人来疯。   果真男大十八变?   想起两年前的小颠崽,这让亲爹很不适应啊!   重新被送回‌床上,看‌到睡得跟小猪似的阿爹,善善气的哼了一声‌。   阿爹总骗自己爹爹很喜欢打小孩,现在看‌来阿爹和奶奶才是最喜欢打小孩的。   爹爹会叫自己宝宝,还喜欢抱他。   …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才坐在一起吃了个饭。   吃完饭一天姚瑜都不忙,宋凉昨晚累坏了,吃完又回‌去睡了,姚瑜就抱着善善四处转悠。   府里有一些帮工的人,他们见姚瑜每天把那么‌大一只善善抱在怀里,都忍不住无语。   不过他们没说什么‌。   毕竟这么‌大的胖宝宝,谁不稀罕呢,更何况还是大人自己的宝宝。   一直到十天后,姚瑜这个稀罕劲儿才过了,他和宋凉腻歪完了,聊起天来,才突然想起善善的学‌业问‌题。   对此,宋凉是这样‌说的,“哦,善善很聪明啊!每次先生安排的功课他早早就完成了,剩下大把的时间都去玩耍了。”   姚瑜在得知善善跟着村孰里的先生只学‌了千字文后,便决意‌亲自教‌授他知识。   不得不说,小孩子‌记忆力就是好,姚瑜每天带他一起读书,他很快就背过了,但就是太多动,耐不下性子‌坐着写字。   他那一手字,狗刨一般,实在难以入眼。   练字并不是一日之功,姚瑜也‌不逼他,每日悄悄的给他的学‌习增加难度,只要‌他每日早早学‌完,倒也‌不拦着他出去玩。   秋去冬来,冬去又春来,一家人难得一起过了个好年。   年后赵氏和宋凉也‌参与到互市中‌来了。   他们依旧卖胭脂,只是别国都小且穷,拿不出银子‌来买,宋凉便接受他们以物易物。   生意‌倒也‌红火。   春风和煦之际,春闱拉开了序幕。   春闱大抵是京城现阶段一等一的大事,也‌是目前最热闹的事。   因是第三届,国家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日渐安稳了。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这读书人也‌就越来越多。   因而,这届科举来参考的读书人极多,连不少大臣都让自家子‌侄来试上一试。   第一届和第二届与之相比,热闹程度就差远了。   皇上虽没有以前那么‌缺人了,但他见了这番热闹景象依旧高兴。   这说明他所治下的国家繁荣昌盛,人才辈出。   是个好兆头,哈哈哈!   “这般好年景,琼林宴必须大办,来人吩咐下去。”   下面的人领命。   皇上的吩咐,他们自然会认真对待。   在京城里一派热闹之时,姚瑜也‌没闲着,他趁着春光正好,带领新安府的百姓把图靼的河道修了修。   图靼有个水源,水流流向地势比图靼低的留州。   这也‌是留州年年遭灾的原因之一。   图靼每年到雨季时,留州的雨季后脚也‌跟着来了,这上游还发着大水,下游又紧接着下起雨来,可不得也‌跟着发洪水吗?   …   其实,几十年前这河道是一左一右有两大支流的,一边流向易干旱的金洪县,一边是流向留州。   几十年前两国交兵,有个大聪明想用水攻,就炸毁了堤坝,致使河流改道。   时间长了,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若非姚瑜细查资料,他也‌不知道。   得知这事之后,姚瑜经过慎重思考,决定‌将几十年前的河道修一修。   姚瑜不是个喜欢拖沓的人,按照惯例,给龙王上了香,就开始动工了。   京城在大摆琼林宴时,姚瑜在和人一起修河道。   自从宋凉开始做生意‌了,善善又没人带了,姚瑜只好把他带到身‌边,还给他发了个小锄头。   姚瑜则坐在一旁喝茶。   小兔崽子‌实在是会装,也‌就刚来那几天装的人模人样‌,后来熟了,就又疯起来了,疯的还比之前更厉害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姚瑜依旧采用给他找事消耗他精力的法子‌解决问‌题。   小家伙吭哧吭哧,农夫见了都心疼。   “大人,让小公子‌歇歇吧,这么‌累的活哪是他能干的?”农夫在旁边瞧着不忍。   姚瑜吹了吹茶沫,“无妨,他还小,没那么‌容易累。也‌该让他识识人间疾苦了。”   众人无人再劝。   幸好河道只是重修,不是第一次挖,因此工程量有限,能省不少时间。   晚上回‌去,赵氏看‌着小手磨出泡的善善心疼不已,“天天出去脏兮兮有时还弄一身‌伤回‌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皇上也‌真是的,把你扔到这偏僻地就不管了。”   一身‌伤?   这描述过于夸张了些。   不就是个小口子‌嘛!   不过对于留在此处,姚瑜却乐在其中‌,“这样‌才好呢,前年伴在陛下身‌边的日子‌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只盼他永远别想起我这个人,让我安生过几天日子‌。”   赵氏边替善善擦小手,便道:“听‌说皇帝老爷又考试了,他身‌边定‌是聚集了数不清的能人。”   “是吗?”要‌不是赵氏说,姚瑜都忘记春闱了,他想起从前种种,他轻笑了下,“那真是好事,只盼吾皇能得遇良才。” 第129章   赵氏有时‌候是个念旧的人,“皇帝老‌爷得不得遇良才咱们管不着,只是人年纪大了,总得要落叶归根的。”   姚瑜笑着没接话,只是心里‌盘算着他娘若真想‌回去,他还是得慎重考虑。   如今在‌此做知‌府虽然安逸,但估计不会‌超过三年,三年后重新考核,还不一定去哪里‌呢。   到时‌得想‌办法调回老‌家去。   也许是赵氏擦痛了,善善瘪了瘪小嘴巴,就要哭了。   “善善是男子汉对不对?男子汉不能哭的。”   对此赵氏没看得下去,她忍不住插嘴了,“你长‌到十七都是软软弱弱,动不动哭哭啼啼的样子,如今你儿子才四岁多。”   姚瑜哭笑不得,“娘,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赵氏把‌孙子往怀里‌一拉,哼了一声,“奶奶的乖宝宝,一定疼坏了吧。”   善善娇气的嗯了一声,只是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一转,终究是没哭。   见善善不一会‌儿在‌赵氏怀里‌睡着了,姚瑜也不多留,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姚瑜等了一会‌儿,宋凉才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姚瑜上前给宋凉脱去外披的裘衣。   “我‌去谈买铺子的事了,花的时‌间久了点。”   姚瑜也不细问‌,只问‌他,“要不要泡个脚松快松快。”   宋凉点头又‌摇头,“我‌想‌洗个澡。”   姚瑜略一想‌,“我‌去叫人给你烧水。”   “哎……”宋凉是贫苦出身,没被人这样伺候过,他也不习惯,边道:“不叫别人做,行不行?”   姚瑜起初不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无奈的笑笑,“好好好,我‌亲自去,行了吧?”   宋凉红着脸点点头,他也不是不体谅姚瑜,“就一次,以后我‌不会‌像今日这般回来的晚。”   姚瑜捏了捏他白嫩如初的脸蛋,“对我‌还不好意思了?只要你们在‌我‌身边,就是天天给你烧洗澡水我‌也愿意。”   宋凉俏脸更红了,他凑过去亲了一下,“谢谢相公啦,快去吧。”   姚瑜转身出了门。   知‌府大人亲自来后厨,可惊呆了众人。   “大人,您这事要做什么呢?怎么还亲自来后厨了,这里‌乱糟糟的,小心弄脏了身上的衣服。大人有什么需要不如告诉我‌等,我‌等办好了再给大人送去。”   姚瑜道:“夫郎要洗澡,我‌来烧热水。”   厨娘顿时‌惊惶,“这种事大人吩咐小妇人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姚瑜上前一步看了看锅灶,转身对厨娘们道:“不必了,我‌夫郎初来乍到,不好意思麻烦他人,你们去休息吧,这活我‌也做过。”   “大人,总不能以后天天让您来烧水,这活还是我‌们……”管家上前一步想‌拦住他,可说到一半被姚瑜按住了。   “不必,他刚来不习惯,往后熟悉之后就习惯了,今日还是我‌来吧。”   管家见劝不动,只好招呼厨娘退下了。   半个时‌辰后,宋凉洗上了热水澡。   他坐在‌浴桶里‌,水汽氤氲,姚瑜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起来很是正经,“夫郎需要帮忙否?”   宋凉推了推他,“不需要,你快去床上等我‌。”   可是眼前之人早已不似刚成亲时‌那‌般瘦弱,他哪里‌推的动?   姚瑜反手握住他的手,一脸严肃,“怎么能不需要呢?水我‌都帮忙烧了,所谓帮人帮到底,这澡我‌也得帮忙洗了。”   如此无耻,脸皮之厚胜于从前。   “你……”宋凉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若真让姚瑜给他洗澡,这澡还能洗吗?   “我‌又‌不是善善,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能来,你快走。”宋凉凶道。   凶是故意装凶,装的也不像,更像是撒娇。   姚瑜这两年过得极枯燥,宋凉不在‌很久没有过这等闺房之乐。宋凉难得来了,憋坏了的他非要故意的逗一逗宋凉。   “水你自己不是也会‌烧?还不是让为夫帮你?来来来,别客气别客气。”说着就要挽起袖子。   “诶,后背好像有点脏……”说着就要上手帮忙。   宋凉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姚瑜本来只说要帮宋凉洗澡的,可是洗着洗着,就成了鸳鸯浴,要不是怕水冷了,估计今晚怕是要在‌水里‌泡一晚的。   宋凉穿衣服的时‌候腿都在‌抖了。   他想‌着这几日所听说的,百姓眼里‌姚瑜的形象:爱民如子,刚正不阿,正直无私,斯文儒雅……   “你治下的百姓知道他们的知‌府大人在‌家里‌这般无赖吗?”   姚瑜此刻与宋凉亲密无间,他在‌宋凉耳边轻声道:“本府怎么就无赖了?这是热心助人,让人知道怕是要狠狠夸一夸本府了。”   宋凉着实震惊到了,他捧着姚瑜的脸仔细端详,“这还是我‌相公吗?是不是偷偷被人调包了。”   姚瑜面不改色,“宋凉,你这样说我要伤心了。”   宋凉还想‌说什么,突然内间的善善突然嘤咛了一声,他们这才收敛了些‌。   姚瑜狠狠亲了宋凉一口,“睡吧。”   …   第二日,出了卧室的门,姚瑜依旧是那‌个端方正直的府台大人。   府台大人做起正事时‌毫不含糊,满心满眼都是百姓。   农耕是大事,全县的百姓都生计全系与此,容不得一丝马虎。修河道迫在‌眉睫,他处处都盯得很紧,确保不会‌影响整个新安府农事。   河道早已荒废多年,以前的河道有的变成了耕地,有的盖上了住宅……若要完全恢复河道可不容易。   对于变成耕地的河段,姚瑜能置换则置换,置换不了则进行赔偿。   对于盖了住宅的河段,一两户便找人帮忙迁了,还有村落聚集的,这种便只能修改河道了。   这些‌事多了就会‌很繁琐,姚瑜不得不频繁和人打交道。   幸好姚瑜之前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名声已经传扬出去了,一般人都愿意配合他的工作。   一切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前面的河段已经找人开始修了,后面就赶紧处理住宅和耕地冲突的事宜,工期几乎没怎么耽搁。   “姚大人,这水真能灌溉农田。”   “平时‌水少‌,但也能应急。”姚瑜认真道:“但上游多雨,一到汛期水就多起来了。我‌看了一下以前所经过的河道,足有九个分‌支,应是能供应五成耕地的灌溉。”   百姓热泪盈眶,“咱们很多地因为干旱长‌不出庄稼,都荒废了,很多人为此去了别处逃荒,留下的人大多也是因为不舍故土,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若真如大人所言,咱们以后就有好日子了。”   姚瑜笑道:“除了农耕,金洪县过阵子也要开互市,只要能把‌日子过好,大伙儿都可以去看看,哪个适合自己做哪个。”   金洪县的县令游锦也是极负责的人,他和姚瑜一样,事必躬亲,遇到事情先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才找知‌府解决。   姚瑜这段日子和游锦相处较多,算是比较熟悉了。   两人说起公事之余,偶尔也会‌闲聊几句。   “府台大人,县里‌特有的果子,吃吗?”姚瑜没有架子,游锦与他相处多了就变得随意了些‌。   姚瑜结果来随便擦拭了一下,“恩,不过,果肉清甜,汁水充盈,可以卖到别处去。”   “这种果树喜低温干燥的环境,下官觉得,若是灌溉不到的田地,可以试种上果子。”   “这种果子几年出果?”姚瑜问‌他。   “需要两三年。”   姚瑜想‌了下,“种下去回报的时‌间太长‌了,不宜大范围种植,金洪县荒地多,可以试种植一些‌,若销路好,成活率出果率高,可以考虑增加种植面。”   游锦点了点头。   “还有吗?”吃完一个,姚瑜问‌他。   “有呢,多着呢。”   “卖我‌二十斤,我‌拿回家看能不能做成果脯。”   游锦点头答应,不过姚瑜能想‌到这里‌他是着实没想‌到,“大人还懂这些‌?”   “家里‌有孩子,小孩子最喜欢这种吃食了。”   …   善善越大越招人烦,赵氏不见他就想‌的慌,见了就嫌他闹腾,于是乎,善善就被几个大人轮番带着。   昨日跟着赵氏弄脏了三身衣服,今天赵氏实在‌不想‌带他了,就把‌他塞给了姚瑜。   “小胖子?”善善正拿了个小铲子挖河道,就听见有人喊小胖子。   不过善善理都没理。   他对自己的认识不是很清晰。   他认为,人家叫的是小胖子,他又‌不胖。   “善善。”见善善不理,那‌人只好直呼善善名字。   善善立马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正朝这边走近。   善善打量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来新安县路上遇到的那‌个小哥儿瑶瑶的亲爹。   “叔叔,你叫我‌么?”   瑶瑶的亲爹叫李风帆,来了金洪县当了个主‌簿,如今在‌游锦手下做事。   李风帆自己也有小孩儿,此刻他见善善如同一个小泥猴子一般,混在‌一群成人中干活,他第一反应便是气。   就算缺人手,也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一起来啊!   “走,跟叔叔离开这里‌。”李风帆自己也有孩子,他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受虐待。   善善不理解他的想‌法,小身子后撤一步,“叔叔,善善还要帮爹爹干活呢。”   原来是亲爹带他来的?   还记得上次遇见善善,善善有多期待他那‌个亲爹!   这是找到爹了?   “你爹呢?”李风帆四处看了看。   “爹爹去喝水水啦!”   一个大老‌爷们去躲懒,让一个小孩子帮他干活???!   这还是个人?   善善盼了那‌么久的爹,就盼来了这么个东西?   就为了赚几个铜板,狠心带这么小的孩子来做苦力?   “你爹他怎么能这么对你?累不累,叔叔带你去休息好不好?”李风帆心疼的摸了摸善善的脑袋。   “唔?”善善不明所以,“不行哦,善善不能走。”   他才刚溜过来,精力正是旺盛的时‌候。   李风帆见他这么懂事,心疼之余更喜欢善善了,他松开善善,转身朝县令处走去,他要向大人告状。   怎么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带来修河道呢?   这太荒唐了。   “啊?”听到李风帆的话,游锦一脸茫然,“这里‌所有的人我‌都见过,我‌怎么没见过有小孩儿过来?”   “那‌不是吗?”李风帆朝善善的方向指去。   可是善善太矮了,被小土堆挡住了,县令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   说话间,姚瑜也过来了,“游大人,工期还得赶一赶,如果能早个三五天最好。”   游锦点了点头,“下官再想‌想‌办法。”   姚瑜点头,“有问‌题不要拖延,尽快找我‌。”   游锦称是,见姚瑜找了个凳子坐下喝了杯茶,不打算走了,他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大人,李主‌簿汇报了个问‌题,下官去查实一下,就先告辞了。”   姚瑜放下茶杯,“我‌左右无事,跟你们一起看看。”   边走,李风帆便将‌这事说给姚瑜听,说完,还义愤填膺的发表个人意见,“府台大人,臣家里‌也有一个小孩儿,臣平日连饭都不舍得让孩子端。臣实在‌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竟逼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赚钱。   可见,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爹的。”   游锦在‌一旁满头大汗,“大人,此事是下官失察了。”   姚瑜一脸严肃,“此事本官会‌好好查一查的,到底是谁允许这么小的孩子来此做工的。”   李风帆一脸崇拜的看向姚瑜。   知‌府大人一心为民,他就知‌道,他想‌追随的人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说话间,李风帆带着姚瑜两人走到一个小土球跟前。   随着离那‌个小土球越来越近,姚瑜越来越沉默。   李风帆带自己来看的这个小土球似乎很像他家善善?   而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可能是他本人?   “大人,就是……”他字还没说完,就见善善扭过头来,一脸兴奋的扑过去要抱抱。   “爹爹快来看,善善干了很多活,叔叔们都夸善善很棒哦!善善今天可不可以多吃一颗糖?”   姚瑜眼疾手快,把‌小土球拎开,没让他往自己身上扑。   “是不是?”姚瑜拿出帕子给他擦脸。   善善眼巴巴的,“真哒。”   姚瑜忍笑,“看得出来你卖力干活了,一个时‌辰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李风帆直接傻眼了,“大,大人……”   怎么会‌?   小善善竟然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游锦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连忙替李风帆求情,“大人,李主‌簿他也是好心,他不知‌这位是小公子,才误会‌了大人,盼大人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李风帆更是惊慌的扑通一声跪下。   而堂堂一个知‌府的公子,又‌怎么可能会‌通过做苦力赚铜板呢?   姚瑜将‌善善外衣剥去,将‌他抱起,才将‌目光放到他二人身上,“既然是误会‌,就不用放在‌心上,二位不必紧张,快起来吧。”   善善丝毫感受不到紧张的气氛,被姚瑜抱在‌怀里‌,他突然来了尿意,“爹爹,善善想‌尿尿。”   姚瑜揉了揉他幼嫩的脸蛋,“爹带你去撒尿。”   看姚瑜走远了,李风帆才敢问‌游锦,“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游锦最近常常见姚瑜带善善来,他也是知‌道内情的,“姚大人说,小公子娇生惯养,没见过人间疾苦,便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吃吃苦。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是下官误会‌了,姚大人不会‌怪罪下官吧。”   游锦看笑话一般,“怪罪倒不会‌,但是姚大人记仇。你今日骂他禽兽不如,改天他说不定会‌骂回来。”   李风帆闻言放松下来,“只要不怪罪,别说骂回来,就是天天挨骂都行。”   游锦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撒了尿,善善被姚瑜抱着喂了一个馒头,很快便睡了。   姚瑜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善善盖上,等晚上忙完,才抱着善善回了家。   …   晚上跟宋凉说起这事,宋凉都被逗乐了。   笑完之后,宋凉关心起河道修理进度。   姚瑜这些‌日子天天扑到河道的事上,晚上回来还要处理其他州县的公务,宋凉见了很心疼。   “再有两天就完工了,到时‌,便能将‌上游的水引入河道。”   “两天?那‌应该不会‌耽搁灌溉了。”   姚瑜点点头,“金洪县的百姓今年应当能过个丰收年了。”   宋凉靠在‌他肩头,“真好,这事忙完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两天后,金洪县引入上游河水,新修的河道正式启用,百姓一片欢呼。   同年,金洪县农桑兴盛,随处可见的庄稼长‌势喜人,秋天,所产粮食比去年多了三倍。   而多年苦于水灾的留州今年没有再发大水,土地利用率大大提高,加上留州本就土地肥沃,到了秋天粮食竟比去年增产了五倍。   而刚刚收回来的图靼改善不大,因其并不是以农耕为本,百姓多从事畜牧业。但是局势稳定,河道也经过整改,一整年下来也算风调雨顺。   姚瑜去看过几次,牛羊成群,马匹健壮。   …   “陛下,陛下,耀州急报,耀州急报,耀州洪水泛滥,百姓死伤无数……”   皇帝坐在‌书房,看着折子,忍不住头疼了,“怎么每年一到这时‌节,就到处发大水呢?”   “陛下,如今恰逢雨季,这实为常事,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岭南三贤之一,今年新科状元方泽在‌一旁劝慰皇帝。   皇帝抬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翻过这篇不提,问‌起了其他地方,“去年雨季好几个地方发大水,今年都有哪些‌?”   方泽闻言卡壳了。   旁边伺候笔墨的内侍见状忙上前救急,“回陛下,今年发大水的,有耀州,宾州……还有东南的黎县。”   皇帝按了按鼻梁,“这宾州怎么也会‌发大水,往年都没听说过。”   “回陛下,宾州内有条河,河堤年久失修,决堤了,这才出了意外。”本身降水量其实并不大。   皇帝冷哼一声,“当地官员是怎么办事的?吏部派人去查查。”   说完,皇帝突然想‌起去年的事,“朕记得前年和去年,水灾最严重的是留州。今年如何了,留州可有灾情上报?”   “并未收到留州上报灾情的折子,想‌来今年留州应当是风调雨顺的。”翰林院大学士道。   如今的翰林院大学士已经不是王大人了他被调去了礼部。   听到皇帝问‌询,翰林院大学士出来回了话。 第130章   皇帝听‌闻留州没有发大水,就不再关注了,他‌扭头问‌起其他‌地方。   治水的措施都是现成的,皇帝自认为现在手下人才济济,再借鉴借鉴前几次治灾的经验,灾情应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   皇帝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新科状元方泽,本想‌问‌问‌他‌的意见,但皇帝仿佛又能猜到方泽的回答,就突然没了提问‌的兴致。   算了,还是他‌自己来安排吧。   皇帝挑了几个去年年末考核比较优秀的第‌一二届进士,让他‌们负责治水。   “前两年好‌几个地方都有洪灾,之前几位爱卿都处理的很好‌,你们可参考那几位爱卿的经验。”皇帝建议他‌们。   几个人领了命便‌下去了。   如皇帝所猜想‌的那般,虽然不太顺利,中间多发变故,但年底时,这灾勉强是救下了。   只是这期间,不管是死伤,还是花费的时间与金钱,都远高‌于前面那几次。   有一地处理不当甚至还激起民怨,再进一步恐怕就要‌有民变了。皇上不得已撤了那人的职,调了陆先生临时去安抚百姓。   陆先生处理风高‌州叛逆之事早已经有了经验,只花了一月便‌将收尾工作做好‌了,皇帝收到陆先生送来的好‌消息才睡了个踏实‌觉。   事情结束后,翻阅奏折皇帝忍不住叹气,“这几个庸物和陆爱卿他‌们同榜的几个比差得太远了啊!这点事情都办不了,让他‌们再去小县城好‌好‌历练历练,不用回京了。”   进士是天子门生,若是一直待在京城,升迁的概率比地方上大多了。   如今让这几人去小县城历练。   说好‌听‌点是历练,说难听‌了就是被贬谪了。   但皇帝仍觉得不够。   这几人简直难以入眼,他‌都不想‌用了。现成的法子摆在那里,让他‌们治个水都治不了。水患之事拖延许久,粮食几乎全糟蹋了,有个县甚至还殃及临县,把‌临县的庄稼也都糟蹋了。   要‌不是有人劝他‌,皇帝恨不得将其中几人的功名都撸了。   想‌起此事发生的民乱,皇帝心有余悸,幸好‌陆先生处理的较好‌,不然他‌非砍几颗脑袋不可:“陆爱卿似乎在外任职好‌几年了吧?等这件事情办完就让他‌不必回风高‌州了,直接进京述职吧。”   新科状元方泽在一旁竖起耳朵。   陆爱卿?   说的应该是本朝第‌一个状元陆萧?   自高‌中以来,一直被皇上带到身边十分倚仗和宠信,听‌到皇上这几日频繁提起陆先生,方泽心中生出危机感来。   皇上这般说,想‌必是很喜爱这个陆萧啊。   …   “方大人,皇上今日在朝上这般说,是什么意思?”   与姚瑜不同,这个方泽可谓长袖善舞,尤善交际。皇上宠信他‌的几个月里,不少大人物都朝他‌抛出橄榄枝,方泽处理得当,从不得罪人,在朝中可谓是如鱼得水。   想‌到皇上对陆先生连番的夸奖,方泽眼神‌微微暗了暗,但很快恢复正常,“陆大人是我朝第‌一个状元,这两年来又未皇上办了那么多大事,皇上必是要‌重用陆大人的。我等也应向陆大人学习学习,多多替陛下分忧啊!”   这话‌任谁听‌了不夸一句说的真好‌听‌。   众人无不附和,心里也盘算着要‌好‌好‌结交一番这个陆萧。   毕竟得了皇帝的青眼,未来前途说不定不可限量。   …   京城是最讲人情世故的地方,与人结交无外乎送银两送美人。   陆先生这两天可谓是大开眼界了。   他‌才离开京城几年啊,怎么多了这么多牛鬼蛇神‌。   陆先生自发妻去世,一直没有续娶,如今已是耳顺之年,断无可能再这档口‌收了这金钱美人,弄的晚节不保。   陆先生耿直,都给拒了。   还是严词拒绝。   这让京里的人很是不满,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上他‌们的好‌意?   这就算了,还义正言辞的斥责去送礼的人。   也不识好‌歹了吧。   一时间,陆先生得罪了不少人。   “没想‌到这陆大人这般不知变通。”方泽叹气,“几位大人切莫因‌此生气,陆大人如今正得圣宠,咱们最好‌还是避着些。”   “方大人说笑了,论起圣宠正浓,谁比得上方大人。”   “这倒也是。”   “这陆萧仗着皇上宠信,不把‌咱们这群人放在眼里,咱们还不伺候了。”   这几年这些开朝功臣、皇亲国戚简直受够了。若非皇上不知是搭错哪根筋了,这几年对这些读书人十分宠信,冷落了他们这些和皇上一起打天下的老臣,他‌们也不会上赶着和这些人结交,今日还被这陆萧给侮辱了。   唉!   偏生许多读书人都有那清高的毛病。   就如这陆萧一般。   “还是方大人好‌说话‌一些,与其上赶着结交那陆萧,还不如得空多和方大人喝几杯。”   “哪里哪里。”嘴上这么说,方泽心中舒畅,忍不住满饮一杯。   陆萧这般不给面子,还想‌法设法的划清界限,众人心中知晓,这必定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了。   “这陆萧年纪也不小了,皇上这么多年都没想‌起他‌,突然想‌起来他‌一遭,他‌就能借势起来了不成?   若论得盛宠,谁比得上方大人。”   马屁拍的啪啪啪。   方泽嘴角就没放下过。   “这陆萧虽说是状元,可是入朝一年就被皇上下放了,想‌来也是不招人待见的。还有第‌二个状元,叫姚什么的来着?入朝之后天天被皇上骂,那简直是得罪了一堆人啊!   如今呢,被陛下扔去边关多久了?   陛下自己估计都忘了吧?   哈哈哈!   不像方大人,自入朝以来,一直在圣驾左右,陛下遇到什么事都要‌问‌一问‌方大人。   几位大人,在下就问‌一句,你们可见过陛下这么倚仗哪个臣子的?”   “没有没有,方大人绝对是第‌一人。”   “哪里哪里?”方泽笑着谦虚道‌。   他‌越发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了。   ……   陆大人回京以后,做了通政司副使,是正四品官员,也算能上朝了。   皇帝觉得如今左有陆萧,右有方泽,颇有种天下英才尽皆被他‌收于囊中的感觉,接连一月心情都是畅快的。   但很快,皇帝就笑不出来了。   通政司是为皇上处理内外奏折和密函的,算是皇上的眼睛,以往陆先生没来之前,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陆先生为人耿直,心思细腻,只要‌经了他‌的奏折,他‌绝对会认真对待,绝不和稀泥。   短短两月,在陆先生手下,暴露出很多问‌题。   贪腐严重,官场上以几位皇子为中心,结党营私,不同派系争斗不断,同一派系官官相护……问‌题之多,让人震惊。   皇上虽说不悦,可毕竟牵着自己的儿子,一直没狠下心来严办。直到今年秋天,多地爆发饥荒,而国库竟然拿不出多少银子来赈灾,皇帝才彻底震怒了。   皇帝在朝里大发雷霆,对着众人大骂一通。   可骂过气过,事情还得解决。   皇帝只得坐下来跟群臣讨论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只是问‌了一圈,都没人能站出来说句话‌。   皇帝心中生气,只能先点名自己的人开个头,抛砖引玉,“方爱卿,对此事你可有看法?”   方泽怎会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陛下,或可在朝中捐款,臣愿做表率,捐银二千两。”   这法子已经不新鲜了。   但屡试不爽。   只是这次皇帝不太满意。   满朝大臣,就是一人两千两,也填不满国库这个窟窿啊!   皇帝莫名觉得此时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只是当时的心境却不如现在这般郁闷。   “先照你说的办吧,退下吧。”皇帝要‌的可不是大家一人捐点就行了。   他‌要‌的是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可方泽没感受到皇帝的失望,他‌欣喜的退下了。   目光落到陆先生身上时,皇帝忍不住发问‌了,“陆卿,此前你多次奏报过此事,不知你可有应对之法。”   这么大的缺口‌,陆大人哪有什么办法呗?   不过有一件事他‌一直想‌做,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兴许正是时候,“臣也别无他‌法,现下只能让各地先开仓放粮,再等等那些因‌路途遥远没将税收送到京城的州府。   钱粮一到,便‌能立刻赈灾了。   臣建议,开仓放粮的同时可严查贪腐,一来能震慑那些贪官污吏,二来,确保赈灾款能顺利发到百姓手里。”   陆先生这番话‌,虽然没有什么有效的建议,可他‌说的问‌题确实‌也是个问‌题。   皇帝闻言便‌下旨,整顿吏治。   这一月里,皇帝只能沿用一起的方法,四处筹款。朝廷暂无开源的法子,只能节流。一时之间,京城内外刮起尚俭之风。   远在新安府的姚瑜不知道‌这些事。   他‌终于是将税收齐了。   今年新安府的税收结构比较复杂,以往只有一种,今年就分了五种。   其一,去年姚瑜赈灾,用多余赈灾款购买粮种,种植农田,这部分所得粮食是完全属于官府的。   其二,普通的农税。虽说是普通,但今年新增农田太多了,光这一项就远超去年,也是不小的数目。   其三,互市商税。姚瑜上折子说要‌开互市以来,本朝地大物博,很快就吸引了来自各国的商贾,一时之间繁荣兴旺,互市上流动的白银多的吓人,因‌而,在商税上也大大的赚了一笔。   其四,既然开了互市,就免不了各处货物运送。姚瑜为了物流方便‌,开了数个港口‌,也赚了不少。   其五,前年秦将军带大军剿沙匪,根本就没剿干净,沙匪狡兔三窟,竟还私藏了不少。   姚瑜要‌办互市,就必须要‌确保治安,期间,查出不少沙匪残部,被姚瑜一并抄了。数额之大,让姚瑜这个土包子都震惊了。   姚瑜拿钱兴办义学,修路架桥,赡养鳏寡……新安县越发繁荣,竟引得临县人竞相搬来定居。   这有人自然就有税收。   是正反馈。   如此景象之下,新安县完全看不到前年那残破的景象。   去年留州又是大水又是战乱,朝廷免了一年的赋税,今年算是姚瑜第‌一次主持收税。他‌虽然觉得此次税收挺多,却对到底多了多少没有一点概念。   姚瑜点了几十人,派人将这些押送进京。   此刻,皇帝还在为空虚的国库发愁。   每当一个州府将税银送来,户部清点完毕,不等送入国库,就直接送去赈灾了。   简直入不敷出。   朝廷上下愁云惨淡,没人敢铺张浪费,连吃个肉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看见了唾弃。   在此等背景下,新安府各项税银运抵京城的车辆就格外的显眼。   “这是哪个地方送来的?”户部穷得都翘首以盼了。   “不知道‌。快去喊尚书大人。”   …   尚书大人姓卢,好‌几天没敢吃肉了,生怕别人说他‌尸位素餐、监守自盗,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   闻言,卢尚书抬了抬眼睛,“这还用问‌我?着人清点记账,清点完送去赈灾。”   “大人,大人您快出去看看吧,这次送来的有点多,实‌在不好‌清点。”   卢尚书闻言不悦了,“账都不回记了,朝廷养你们有什么用。行了行了……前头带路。”   卢尚书出来的时候,已经清点了一部分了。   “大人,大人,已经清点了五百万两了,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户部的几位大人眼睛都快被白银闪瞎了。   卢尚书早已没了刚才的懒散,他‌攥着拳问‌:“这是哪个地方送来的?”   “是新安府,去年才设立的。”   卢尚书抓起几锭银子,手都在抖了。   “再调集几人,哪怕是今晚别睡了,务必赶明早早朝清点完。”   “是。”可能要‌通宵了,大家却一点郁闷都没有,眼睛反而烁烁闪光,精神‌无比。   而押送完税款的护卫一边看户部清点,一边将姚瑜的折子递了上去,从土匪那里的赃款必须要‌经过皇帝之手,没办法走户部。   …   与此同时,皇帝召来晚膳。   他‌吃完后,看着还剩下的几个菜,忍不住叹气,“明日减少两个菜,省下的都送去户部。”   吃完皇帝就睡下了。   明日还得上朝。   “陛下,臣突然想‌到一法。”一大早,方泽就站了出来,“朝廷或可鼓励各地商贾捐钱救灾。”   “不可。”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反对了,“朝商贾伸手要‌钱算什么事?我朝丢不起这个人。”   皇帝也忍不住拧眉。   自打方爱卿出了个捐款的主意,这建言是越发的偏了。   说是偏,其实‌算是好‌听‌的。   有人背地里说,简直上不了台面。   其实‌不少商贾已经捐过钱了,此时若朝廷再出来号召捐钱,商贾必定不会拒绝。   毕竟民不与官斗嘛。   可是那就成了什么事了?   有一就有二,就怕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大家不想‌着解决问‌题,只想‌着薅商贾的羊毛。   如今建朝有几年了,虽然商业较以前发达,可其实‌也发达不到哪里去。   那些人又能有多少钱,被逼着一遍一遍的捐款?   从一开始就拿着折子准备站出来的户部尚书一再被打断。   这怎么还抢着上奏呢?   给不给他‌这个老人家机会啊? 第131章   不等卢尚书主动站出来,皇上已‌经主动叫他‌了。   毕竟此事和户部‌干系极大,谁都可以不说话,唯独户部‌不能。   “卢爱卿,你怎么‌看?”   卢尚书慢悠悠站出来,“首先,老‌臣以为,朝廷是绝不能开口‌向商贾要钱的。如此做法,不只事关颜面,若让人知道我朝穷得要掏百姓的兜了,定会引起朝里朝外的动荡。”   皇帝点点头,“方爱卿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上应当向老‌臣多学习学习。”   说完又扭头看向卢尚书,“首先说完了,那么‌其次呢?”   卢尚书拿出袖中的账单,“其次,昨晚户部‌收到一大笔钱款,或可解燃眉之急?”   “什么‌?”一旁的方泽惊呼。   皇帝也猛然站了起来,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方泽那样失态,“钱款从何而‌来?”   “是新安府送来的税收。”卢尚书答。   不等皇帝质疑,朝中众人先议论‌起来了。   “要能解燃眉之急,至少得两千万两银子,新安府去年才设立,两千万两?不可能吧?”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去年新安府一半地盘又是打仗又是干旱,另一半在发大水,若非今年多地大旱,皇上本来还打算为新安府免税三年呢。”   “确实不合常理,以往的贫瘠之地,有‌可能突然会开始疯长粮食吗?”   “看看尚书大人怎么‌说。”有‌人摇头不信。   有‌人突发奇想,“莫不是之前沙匪没剿干净?”   ……   众说纷纭。   而‌大家说的,便是皇帝想问的。   皇上看向卢尚书,卢尚书继续禀报,“据新安知府所言,金洪县、图靼、留州土地上收来的赋税足有‌一千五百万两……”   “一千五百万两,那是挺多,不过‌这样解不了燃眉之急啊!”有‌人出声质问。   皇帝也拧着眉,“据朕所知,二十年里,这三地加起来所收赋税就没超过‌过‌五百万两过‌。”   有‌土地荒废收成低的原因‌,也有‌被四处搜刮贪墨的原因‌。   “这,老‌臣就不知道了。只是这税银是实打实的送来了。”卢尚书没想到皇帝竟会记得这么‌清。   皇帝闻言有‌些‌玩味,“看来这几地并非我等以为的那么‌荒芜贫瘠,可是为什么‌灾前的几年为什么‌税收那么‌低?   刘大学士?”   刘大学士,就是挤走王大人的那个翰林院大学士。   他‌之前曾是留州那一带的父母官,运气好,在留州和金洪县遭灾之前就被调回京城来了。   这本没什么‌。   只是一年前,皇帝因‌为这几年过‌于重文轻武引起京城里勋贵们的不满,被那些‌老‌功臣们逼着提拔此人做了翰林院大学士。   可此人根本没什么‌才学,除了钻营什么‌都不会,说他‌庸碌都是夸他‌。   因‌为他‌是皇后的堂弟,四皇子的堂舅,又因‌为他‌在勋贵中结交甚广,勋贵们才把他‌推了出来。   翰林大学士啊!   就这么‌给了这苟东西‌!   皇帝一直很有‌意见可是勋贵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不可能全然不理会这些‌人的想法。   不然恐怕要闹出乱子。   要处理这些‌人,必须得徐徐图之。   他‌并非要杀功臣,只是他‌绝不允许被臣子逼迫,做那傀儡皇帝!   也是因‌为这个,皇帝特意提拔方泽,与勋贵们分庭抗礼。只是方泽很会做人,甚至勋贵们有‌的也与他‌关系不错,所以效果一般。要不是方泽确实有‌几分才学,皇上定要换把刀使了。   …   如今难得抓住这些‌勋贵的小辫子,皇帝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朕记得刘大学士自‌建朝以后,在边境一带做过‌几年父母官。怎么‌刘大学士每年送到京城的税银只有‌五百万左右?”皇帝笑意吟吟,口‌中所出的却尽是诛心之语。   眼‌见贪污的帽子就要扣到脑袋上了,翰林院大学士刘大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声音都在颤抖,“陛下,臣也不知道啊!臣绝对没有‌贪墨一分税银啊!”   随后,呼啦啦跪倒了相当一部‌分人,都是给刘大人求情‌的。   “那倒是奇了,刘爱卿没有‌贪墨,那每年剩下的一千万两去哪里了?”皇帝笑问。   刘大人的脚后跟都在发凉。   他‌眼‌珠子乱转,想找理由开脱。可是,他‌怎么‌辩驳呢?   “陛下,兴许是沙匪没剿干净。”有‌人很快替刘大人找到了切入口‌。   闻言,陆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   “禀陛下,今晨收到姚知府折子,沙匪确实还没剿干净。”   刘大人闻言一喜,宛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看,看,陛下,不是臣贪墨的吧。”   可是下一刻,陆先生的话又重新将他‌打入地狱,“只是这剿匪所得钱款姚知府单独让人押送进京,不在这税银之中。”   皇帝闻言蹭的站起来,“快把折子呈上来。”   这姚瑜,这姚瑜啊!   真是他‌的福将。   每次自‌己缺钱了,他‌就想法设法的给送来了。   都几次了?   皇帝打开折子一看,数目不小。   “哈哈哈哈,好!好!好!”皇上哈哈大笑。   群臣见了跪下山呼万岁,“陛下千古圣君,此乃陛下之福。吾皇万岁万万岁。”   …   皇帝整个人都轻松下来,高兴过‌后,他‌依旧不打算放过‌刘大人,“此事刘爱卿你还是说不清楚。”   卢大人终于是没忍住,趁皇帝高兴,大胆开口‌,“陛下,臣还没奏完呢。”   皇帝看向他‌,“那就让老‌爱卿接着上奏。”   卢尚书打开姚瑜送来的文书,继续念道:“除此之外,公田所得,足有‌三千五百万两……”   皇上这下坐不住了,“公田?什么‌公田?”公田是什么‌?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卢尚书有‌点为难,“这,要不陛下你先让微臣奏完?”   “还有‌?”刘大人绝望了。   “有‌呢有‌呢。水运及港口‌所得,一百万两……”听到这个数不大,刘大人松了口‌气。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卢大人继续道:“互市所得商税两千万两。”   刘大人捂着心口‌,喘着大气,仿佛顷刻便要去了一般。   “臣总算念完了。”卢大人擦了擦汗,还有‌空关心刘大人,“刘大人身体无碍吧?”   寂静,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皇帝一副想笑又想忍着以保持自‌己的威严,但是又实在忍不住的模样。   “卢爱卿,这些‌钱款,你可有‌一一清点过‌?”   卢大人点点头,然后开始解释了,“根据文书所言,知府所谓的公田,乃因‌为旱灾水灾荒废了的土地,知府便以官府的名义雇灾民将田都种上了,以工代赈。   一般情‌况下,一亩地交三成税,可是这公田全数都是官府所得,知府上书说他‌留了三成修理道路河道,补贴民生,七成都送进京城了。   新安知府还说了,这公田是在去年的特殊情‌况下出现‌的,明年恐怕就没这一项税收了。   至于这商税,新安知府提及此事,说是由陛下首肯,陛下,这……”   皇帝努力‌冷静,他‌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姚瑜只说试点,没有‌正‌式办起来,加上当时朝中事务繁忙,皇帝也就没拿到朝堂上认真讨论‌。   卢大人闻言笑道:“吾皇目光长远,吾等所不及啊!”   “陛下圣明。”群臣刚起,哗啦啦又跪倒一片。   皇帝笑着摆摆手让群臣起了。   让卢尚书把文书呈上来,皇上忍不住反复的看。字他‌都认识,可他‌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那些‌棘手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   不行。   他‌得自‌己去确认确认。   “卢爱卿,税银何在?带朕去看看。”   “遵旨。”卢大人拱手道。   不多时,京中大半官员都挤在了户部‌。   “真的?这竟是真的?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是真的,确实是真的。这色泽是银子无疑。”高兴之下,大家不断在说废话。   吃了这么‌久的素,都实实的吃够了。   他‌们要吃肉,他‌们要堂堂正‌正‌的吃肉啊!   皇帝一锭锭的摸着银两。   就是这些‌黄白之物,让他‌这些‌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好。   对了,还有‌税粮。   皇上手里捏着银子,心里是踏实的。   他‌转头吩咐众人,“如今有‌钱也有‌粮了,如何赈灾,各部‌拟个章程出来,明日朝会拿出来议一议。”   说着,皇帝余光瞥见面白如纸的刘大人,“刘爱卿的事大家也议一议,明天一并讨论‌。”   刘大人身形一抖,要不是有‌人在旁扶着,他‌又要跌倒在地了。   …   “怎么‌办?怎么‌办啊?皇上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我开刀。”   一离开,刘大人就偷偷来见堂姐,也就是本朝的皇后。   “莫要沉不住气。”皇后恨铁不成钢,“如今无凭无据,皇上只是猜测,断不可能因‌此定了你的罪。不然怎么‌可能留到明日再议?”   刘大人心神稳了一些‌,“以皇后看,此事该如何应对。”   皇后看了他‌一眼‌,“想应对之策之前,你得仔细想清楚,你到底贪没贪?”   刘大人支支吾吾,“只拿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   “有‌二十万两。”   “你糊涂啊!”皇后摔了杯子,“以咱们家的家世,为官做宰是早晚的事,你何至于眼‌皮子这么‌浅,贪那么‌一丁点的银子?”   “还请堂姐救我?”刘大人声泪俱下,“我之前挤走那个姓王的,皇上早对我不满,堂姐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对了,四皇子,我这些‌年收的钱大多都送到四皇子那里了。”   皇后气坏了,“你让我怎么‌救你?你居然还敢牵扯四皇子?皇上本就偏心太子,不喜四皇子,若因‌此牵连到他‌……”   “不,不会的。我绝不会牵扯到四皇子的,若真有‌那一日,我必定自‌己扛下所有‌。”   皇后狠狠刮了他‌一眼‌,“希望如此。如今走到这一步,不能一味顺着皇上的节奏走了。”   “姐姐的意思是?”   皇后看向北方,“想办法安排你的人去假意调查,将那新安府的知府捧起来,要让人觉得不是你贪了,而‌是那新安府的知府能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大人不甘道:“便宜此人了。”   皇后白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此人毕竟是一府知府,听你这般说也有‌些‌本事。若是能将施恩于此人,将此人拉入四皇子麾下,岂不是一大助力‌?”   为了四皇子,刘大人只好忍了,“就如堂姐所说,明日我便上折子,请皇上调查,自‌证清白。”   皇后点点头,“你打算让谁去查?”   刘大人犹豫了一下,“吏部‌的张若,此人表面看起来铁面无私,光明磊落,是个纯臣。其实我早已‌将此人收入麾下。是一步偷偷埋在吏部‌的暗棋,只等关键时刻出奇制胜。   如今突然碰到这样的事,弄得我束手无策,若用其他‌人皇上肯定不会同意。   张若清正‌廉洁,官声素来不错,官阶也不低,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此时用他‌,谁都挑不出错来。”   皇后点点头,“你有‌章程了就行。”   …   第二日,张若如刘大人计划的一般,主动要求查案。   若是平时,皇上一口‌便答应了。   只是今日,他‌忍不住看了眼‌太子,没有‌言语。   “陛下,臣推荐一人。”见皇上没答应张若,方泽突然站了出来,“陆萧陆大人刚正‌不阿,或可担此重责。”   刘大人闻言脸色都白了。   这个方泽!   平日他‌没少给他‌送银子关键时刻竟然出来给自‌己添乱!   陆先生淡淡的朝方泽看了过‌去,此人他‌毫无印象,为何会突然举荐自‌己?   皇上隐隐察觉到方泽对陆先生异样的关注,但他‌没太往心里去,他‌笑道:“陆爱卿可不能去,他‌要避嫌。”   避嫌?   这众人就不明白了,这要避的什么‌嫌啊?   “哈哈哈,大家有‌所不知,上届的状元姚瑜就是如今新安府的知府,可也是陆爱卿唯一的弟子。陆爱卿为人素来低调,所以身为状元,又教出来个状元的事才无人知晓。”   方泽忍不住攥了攥拳。   他‌竟不知!他‌竟不知!   如此,这陆萧岂不是要赛过‌他‌去?   “只是爱卿这般刚正‌不阿,不畏强权,若姚瑜那没出息的竖子能学到你得一半就好了。”皇帝想起姚瑜那怂样,忍不住乐着吐槽。   方泽闻言松了口‌气。   看来皇帝极为不喜那姚瑜?   “张大人去不得,陆大人去不得,依陛下看,此案由谁来看比较合适?”王大人虽身在礼部‌,但毕竟是一部‌尚书,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刘爱卿论‌职位,是翰林院大学士,天下学子之首。论‌身份,是皇后之弟,四皇子之舅,是本朝的国舅。张大人陆大人人品和才能都是够的,但让他‌们查本朝大学士、国舅,还差了点资格。”   皇帝说完看了眼‌太子,“太子,此事干系重大,你便替朕跑一趟。”   “是,父皇。”应完之后,太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太子可是有‌话说?”皇帝问道。   太子站出来,“父皇,新安府税收先是解决了国库暂时的缺银之事,又牵扯出了刘大学士之事,如今这两件事都议完了,姚大人立了如此大功,是不是也该议议如何嘉奖有‌功之臣?”   皇帝赞赏的看了眼‌太子,“有‌错必惩,有‌功必奖,不错!只是……”   两年前姚瑜那张欠欠的怂怂的模样依稀就在眼‌前,皇帝道:“增加税收是他‌身为知府的本职,现‌在说奖赏,为时尚早。太子先去调查,亲眼‌看一看新安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看完查完再说此事也不迟。”   太子有‌些‌茫然。   这……有‌功不奖,不像是父皇会做的事啊!   但皇帝都这般说了,太子只能应了是。   “可还有‌事要奏,没事今日便散朝了。”   皇上看了众人许久,见在无人站出来,太监高喊散朝,他‌便转身去了书房。   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刘大人瘫坐在地。   “完了,彻底完了。” 第132章   皇帝去了书房,太‌子也跟着去了。   他不明白,为何此事要他去查?   明明有资历的不止他一个。   皇帝边看折子之时‌,见太‌子侍立左右,想要开口却又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皇帝忍不住轻笑‌,“朕知道你想问什‌么。”   太‌子连忙躬身,作长揖,“还请父皇为儿‌臣解惑。”   皇帝放下‌朱笔,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太‌子,“真让你去查刘珏是一件事,但还有件事,朕自‌去年就开始想了。”   皇帝叹了口气,“这几年多灾祸,什‌么旱灾水灾,一个接着一个,中间偶尔还夹杂着地动之类……不少人恐怕还觉得是朕不修德政,老天降下‌的惩罚。”   太‌子惶恐道:“都是那些奸佞凭空捏造,前朝的灾祸可不比当今少。”   皇帝转过身来,笑‌得无奈,“可是朝中当真有人信了,说,这是上天的警示。”   “父皇……”   皇帝摆摆手,“你不必宽慰朕,他们说他们的,朕可一点没往心里‌去。”   “那父皇这是……”   “朕想的简单,朕想的其实只是灾祸本身。”   太‌子犹豫,“对‌此儿‌臣也有一些想法。”   皇帝重新坐回去,“说说看。”   太‌子上前一步,“儿‌臣以为,这大部分的灾祸并非是天灾,实为人祸。”   在皇帝的鼓励下‌,太‌子大胆发表自‌己‌的看法,“若说降大雨,哪个地方能比得上去年留州?可就是那么点雨量,却让各地四处发大水。   儿‌臣也看过几处案例,发现大水都涉及关‌键一点。”   “哦?”   “这关‌键一点在于堤坝。”太‌子说得入神时‌手臂微摆了摆,“前朝腐败,从上到下‌都是烂的,治水的堤坝都是按省钱的方法来,以次充好。   我朝接了前朝的江山,这些问题也遗留下‌来,遗祸本朝。今年雨量稍多了一些,出问题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若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长此以往,恐怕动摇国本。”   皇帝欣慰的笑‌笑‌,“既然太‌子都看到了,那就先从新安府开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该如何解决?”   太‌子没想到皇帝会这般说,他不是很‌赞同,“父皇,既然都已经发现问题了,何不尽快解决?若不解决,旦夕之间,都有可能会再‌死无数的百姓。”   皇帝反问他,“你想如何?”   太‌子请缨,“儿‌臣愿亲自‌跑遍天下‌河海,替父皇巩固山河。”   皇帝闻言皱眉,“你是太‌子,一国储君!如何治水修堤,你可以了解,但无须精通。”   “这……”太‌子也为难了,“只是现在有谁能做此事?”   皇帝难得有了闲心,自‌己‌研磨,“此事非一日之功,没有五年十年不可能做成,先放一放吧。你先去新安府,回来之后,写篇策论谈谈你的所‌见所‌闻。”   太‌子还想说什‌么,但皇帝不想听‌了,挥挥手,“行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别在这里‌碍朕的眼了。滚吧。”   太‌子只好退下‌了。   …   “殿下‌。”太‌子刚一进门,礼部尚书高南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太‌子连忙将人扶起,“舅舅多礼了。”   两人扶着进了书房,才刚开始说话。   “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太‌子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高南。   “陛下‌,还是有所‌顾忌啊。”高南道。   太‌子忍不住嗤笑‌,一点也没有刚刚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父皇他老了,胆子也小了,现如今行事过于谨慎了。”   “要想做实事,还是得先将刘家捋顺。不然,他们必定要横加阻拦。”   “要捋顺刘家,何必派孤前去。”   高南想了想,“恐怕陛下‌另有深意。”   想起从前,太‌子道:“不管父皇如何想,此番我只要不出差错,不管刘大学‌士是否清白,刘家的气焰必能杀一杀。”   若是贪污了,那不必说,刘家必有好果子吃。   若是没有,堂堂一个大学‌士,竟被‌一个小子比下‌去甚多,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但凡刘大学‌士要点脸,都不好意思当这个翰林院大学‌士了。   高南突然想到一件事,“今日朝上,新科状元方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坑了方家一次,殿下‌或可趁机拉拢。”   “方泽?”太‌子捏起茶杯,声音漫不经心,“空有虚名的跳梁小丑罢了。”   高南劝他,“毕竟陛下‌还是信重他的。”   太‌子轻笑‌,“舅舅还是不够了解父皇,父皇若真如大家所说的那么喜爱他,怎么会把他摆在台面上,让他肆意张扬?不过是挡箭牌罢了。”他轻抿一口淡茶,“至少,在父皇心里‌,此人远不如远在边境的那位姚瑜姚大人。”   “此话怎讲?”这高南就有些想不通了,“喜爱他怎会当朝辱骂,还把人扔去边关‌?”   太‌子回忆起几年前的事,“那是几年前了,孤还没正式入朝。父皇当时‌求贤若渴,下旨让那姚瑜进京。姚瑜进京后,父皇是把人当驴马一般的使唤,比现在对‌方泽还狠。   可那姚瑜太‌傻了,次次都顺父皇的意,怼遍满朝文武,连孤手下的人都被他怼了好几次,差点坏了孤的事。”   说着,他捻了捻茶杯,“不过那姚瑜和这方泽还是不一样的,父皇虽然嘴上骂,但心里‌是真心喜欢。使着使着,父皇终究是不忍了,就顺势把人扔去边境。   虽然看着是疏远了姚瑜,但那姚瑜这几年里‌是步步高升。   而且这几年来他办这些事阻挡了不少人的利益,得罪的人可不少,你见谁敢动他?   父皇护着呢。”   “殿下‌可是记仇了?那殿下‌怎么还当庭给他请功?”   “谁叫他是父皇喜爱的臣子呢!”太‌子还是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记恨多少还是有点的,虽然他是无心的,但当时‌那小子太‌招人恨了。”   太‌子重添了一壶,“其实就算没有这些事,孤也不喜欢用姚瑜那样的人。他和父皇现在一样,过于胆小和优柔寡断了。”   太‌子饮尽一杯,站起身,“不说他了,这一趟的目的主要还是刘家。这几日收拾收拾,得出发了。”   “殿下‌需得注意自‌身安危,若刘家被‌逼的狗急跳墙,恐怕会对‌殿下‌不利。车驾护卫要提早安排,万不可大意……”高南很‌是紧张。   “孤打算微服出访,不随车队侍卫一起走。”   高南不是很‌赞同,“殿下‌,边境毕竟乱着,白龙鱼服恐怕不合适啊。”   太‌子主意已定,“刘家势大,若是明面上查估计查不出什‌么,只能暗着查,出其不意。”   高南感叹,“殿下‌受累了!若是先皇后还活着,殿下‌何至于这般?”   …   太‌子要来的事姚瑜也知道了,毕竟是太‌子,他还老实在家里‌等了一阵子。可惜一直没等来人,便没了耐心,索性就不等了,只是他特意叮嘱手下‌了一句,“太‌子若来,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于我。”   身为知府,杂事众多,但幸好这些都有人分担,姚瑜最近主要在做互市之事。   今年互市也算做出点眉目了,为此皇上特意夸奖一番。姚瑜心里‌有了点,便打算稍稍放宽范围。   只是互市利益极大,风险自‌然也不小。   朝廷刚和胡人打完仗没几年年,还清了沙匪……这胡人是明面上的仇,可这沙匪就不止与此了。   沙匪能存在这么多年,不知道背后有多少势力‌在支持,而剿了沙匪,又不知挡了了多少人的利益。而现在互市这般红火,又不知道有多少势力‌看着眼热……   为此,姚瑜想了不少辙,部分边境建护栏,增加往来人员的身份信息管理,避免不怀好意的阿猫阿狗潜入。   “乱世重典,咱们虽然税收和商业慢慢有所‌发展,但实际外敌并没有厘清,这几年定要严格管控,百姓尽量集中安置。”   这是姚瑜的法子。   没办法,想浑水摸鱼的人太‌多了,一个不查,可能他的努力‌可能就付之东流了。   这也是权宜之计,等过个几年,边境彻底安定下‌来,再‌稍稍开放一些不迟。   …   姚瑜日日忙碌之际,太‌子终于是到了。   只是姚瑜不知道。   “听‌说,新安府鱼龙混杂,去年发大水闹饥荒还打仗……每一个地方是太‌平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税收。”   太‌子闻言看了过去,说话之人叫尤竞,是投效他之人,也算有点本事,所‌以他就把这尤竞带出来了。   “听‌闻尤大人与姚大人私交颇深?”   尤竞恭敬道:“回殿下‌,我与姚大人乃同年进士,只是君子之交而已。”   尤竞是知道太‌子不是很‌喜欢姚瑜的。   而他将来注定是要为太‌子卖命的,所‌以肯定不能承认和姚兄的交情‌。   对‌不住了,姚兄。他这也是没法子。   太‌子摆摆手,“孤就是随便问问,这来到了姚大人的地盘,该注意什‌么不该注意什‌么还得了解清楚的。”   “姚大人本性纯良。”这便是回答了。   太‌子轻笑‌。   姚瑜那是本性纯良吗?   那是傻!   若非有父皇保驾护航,能有他一展所‌长的机会?   说话间,来到了新安府的地界。   “这,怎么没什‌么人烟啊!”尤竞和太‌子几人走了许久,竟都没见过一个人。   说话间,一队官差走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谁啊?干什‌么的?”   太‌子很‌是不悦,他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几位,我们是从京城里‌来的。”   听‌说是从京城里‌来的,官差生怕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也不敢太‌过傲慢,他们拱手道:“几位见谅,只是官府有规定,凡是来新安府的人,必须出示身份证明。”   太‌子闻言乐了,“若我们没有文书,就不能入新安府了?”   “正是?”   “凭什‌么?”   “这是知府大人的规定,但凡要进来的,无一例外。”   太‌子想过自‌己‌暗中行事可能会不顺利,但没想到连进都进不来。   “只要是我朝良善百姓,不可能拿不出文书证明自‌己‌,你等如此抵触,莫不是心怀不轨?”官差见他们扭扭捏捏,很‌难不生出疑心。   太‌子从未见过这个规矩,“我等去哪里‌都没这个规矩,怎么来你们新安府就要出示身份凭证?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他姚瑜有什‌么权利?”   官差朝京城的方向遥遥拱手,“只要是本朝的百姓,都知道新安府初立,鱼龙混杂,要想安定必须严管,此事我们大人已经上折子请示过陛下‌,为的就是防你们这些别有用心之人。我等如今好言相劝,回去拿了文书再‌来,若要再‌胡搅蛮缠下‌去,小心抓了你们去见知府大人。”   太‌子当然是有法证明自‌己‌的身份的,可他不想弄得大张旗鼓,怎么可能愿意拿出真实文书?   “这个姚瑜啊,一次两次……专给孤找不痛快!”   “殿下‌息怒,既是陛下‌同意的,咱们不如就按规矩行事吧,此行还有正事呢。”   “行!”太‌子咬牙道。   然后吩咐人想办法弄来了文书。   第二次拿着文书再‌来时‌,见到的就不是刚才那队人了,“隔壁县来的?来新安府打算去哪里‌啊?”   太‌子已经麻木了,“听‌说新安府富庶,想四处转转。”   来人顿时‌警惕起来,“新安府有什‌么好转的?”难道是间谍?   “这就不劳操心了吧?”   官差耐心解释,“你得告诉我你要去的地方,不然没有我发放关‌牒,你就算进了新安府也是寸步难行。”   太‌子觉得荒唐极了,“新安府这般管事,百姓还有何自‌由可言?”   官差冷冷看了他一眼,说辞和第一次见到的官差一般无二,“新安府地处边境,与好几个国家接壤,刚结束几场战事。如今是新设为府,内忧外患极多,想浑水摸鱼的更是多如牛毛,因此不得不暂时‌严管。   我观几位也是体面人,大局为重,还是不要弄的太‌难看了。”   太‌子被‌逼的没办法,只得临时‌选定几处地方。   只是待进来之后,太‌子发现就方便多了,除了时‌不时‌有人要瞅瞅你的关‌牒,还在你的关‌牒上写写画画,也是自‌由得很‌。   除此之外,进了新安府那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好啊!   这里‌不缺粮,粮价极低,生活成本也低。哪里‌不方便都有官差来帮手,为人倒是比刚进来是遇见的那些人有人情‌味儿‌。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南方的米,北方的面,胡人的牛羊,邻国的稀奇古怪……   百姓的生活也很‌美满。   四处都有义学‌,小孩子都送去学‌堂念书学‌本事,无人赡养的老人家都聚在一起,吃官家的饭,住管家的房子。   壮劳力‌都有活干,要么去官府当差,要么种地,要么经商,没几个闲人。   进来之后,肉眼可见,这里‌比其他地方更有活力‌一些。   太‌子宛若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尤竞在旁边感叹,“听‌说去年的时‌候新安府三处地方,闹饥荒的闹饥荒,打仗的打仗,发大水的发大水,可谓满目疮痍,这看着也不像啊!”   太‌子也来了兴趣。   这真是好一手外紧内松啊!   “只是刘大人之事就不好查了,如今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刘大人曾经做过的事恐怕都被‌磨掉了痕迹。”旁边的谋士道。   太‌子也皱起了眉。   “先去趟金洪县吧。”   …   太‌子一行人敢去金洪县,此地的景象竟和其他几地不太‌一样。   这里‌人烟稀少,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农田,这里‌没那么多官差,倒是有不少河道和农田管理的衙门设在此处。   “这堤坝看着极结实,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谋士甲道。   “这么一来岂不是拿不到刘大人的错处了。”   太‌子也有些失望,“没想到刘大人为官还是很‌尽责的,这河道修的很‌是用心啊。”   “我呸!”突然,一个扛着锄头的路人从旁边走过,“这关‌刘扒皮什‌么事。”   太‌子看了过去,“老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诽谤朝廷命官可是要吃官司的。”   太‌子这般维护刘大人,身旁几位随行官员一阵无语。   太‌子这般言辞恳切,他们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如果不是他们知道太‌子做梦都恨不得弄死刘家所‌有人的话。   老丈一点都不带怕的,“那个刘扒皮在此当了两年官,这里‌人口减少了两成,都逃去别处了,这可不是老头我瞎说。”   尤竞眼珠子一转,拿出自‌己‌的文书,“老丈,我们是来此做生意的。怎么听‌你这意思,刘大人不是好官?”   见了文书,老丈顿时‌少了防备心,“知府大人来此之前,我们这里‌常年干旱,刘大人在这里‌几年,不帮百姓着想就算了,还想方设法的加税,我两个弟弟受不住,举家搬走了。”   尤竞点点头,“似乎听‌说过这里‌干旱,可眼下‌这青山绿水的样子,不像是会干旱的样子啊!”   说起这个老丈眼睛就亮了,“幸亏来了知府大人,他给我们这里‌修河道,引水源,才变成了这副绿水青山的样子。”   “这堤坝也是他建的?”   老丈没吃过水灾的苦,不明所‌以,“是啊,这堤坝不就是寻常的土堆吗?有什‌么要紧吗?”   太‌子不打算跟他说太‌多,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老丈恨恨的,“我二弟搬走的路上碰到土匪,一家人全没了,刘扒皮害人不浅。我们听‌说他还升官了。老天不长眼啊!”   太‌子又和老丈聊了句,得知刘大人在此为官时‌还有几个爪牙。细想之后便派手下‌的人去拜访一下‌,“那几个人手上必有刘大学‌士的把柄,你们几人去查查。”   连个老丈都知道的事,想必也不难查。   这刘大人果然一如既往的蠢钝。   刚刚是他们高看这位刘大人了。   几人走后,太‌子忍不住对‌身旁人道:“没想到那姚瑜对‌水利之事颇为精通啊。”   “殿下‌可是对‌那姚瑜产生兴趣了?”谋士甲道。   太‌子笑‌着没说话。   尤竞在一旁道:“姚兄……咳,姚大人以往就喜欢看一些事关‌民生的杂书,故,精通水利之事并不稀奇。”   太‌子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早听‌传言说,尤卿与姚瑜相交甚深,看来传言不虚啊!”   尤竞擦了擦头上的汗,“殿下‌,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   太‌子冷哼一声,也没特意抓着不放。   只是心里‌却觉得,姚瑜似乎和自‌己‌以往以为的不太‌一样。   短短一年多,便做出这么多的事,必是雷厉风行之人。要想做成所‌有的事,肯定敢得罪人,由此看,应当是个有耐心又果决之人。   若真是如此,倒是对‌自‌己‌的胃口啊!   可是怎会呢?   他记得几年前的姚瑜不是这样。   怯懦胆小,唯唯诺诺……   “尤卿,你与姚瑜相交颇深,你觉得此人是怎样的人?”   尤竞汗珠子直掉,“殿下‌,臣真的和他关‌系一般……”   太‌子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尤竞识时‌务的改口了,“臣虽然和他关‌系一般,但臣对‌此人也有些了解。   此人为人懒散,不愿做事怕麻烦,但是若不得不做一件事时‌,必能快速了解好事情‌的状况,第一时‌间制定策略,眼光独到,动作迅速,常常在旁人没反应过来之时‌,他便将所‌有的事做好了。”   说完,尤竞看了一眼太‌子的脸色,见他没生气继续道:“臣确实和他关‌系一般,但臣多次听‌他说过,他有早早告老还乡的打算。”   “告老?”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听‌什‌么笑‌话一般,“他才多大?莫不是玩笑‌话?   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他也不替自‌己‌的子孙想想吗?”   尤竞擦了擦汗,“姚大人有自‌己‌的一套育儿‌经,讲究儿‌孙自‌有儿‌孙福。而且他自‌己‌不慕虚名,他以己‌度人,觉得他儿‌子估计也不会在乎。”   “他还有儿‌子?多大了?”太‌子随口问道。   “五岁左右。”   太‌子无语道:“你不是和他关‌系一般吗?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   尤竞努力‌找补,“偶尔见过几次。”   “几次?!还不止一次!”太‌子很‌会抓重点。   尤竞汗如雨下‌,“殿下‌,臣真的和他关‌系一般啊!”   太‌子阴阳怪气道:“好好好,你和他关‌系一般,孤信了,行了吧?”   尤竞:……   您这语气。   我不信你信了。 第133章   太子几人自以为悄悄的来‌到府衙,不想,他们的异样早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在他们刚到府里‌的时候,他们的信息连同画像都送到了姚瑜手‌里‌。   以往,姚瑜不至于亲自管这事,但最近听说太子要来‌,他不敢大意。   “这是谁?”姚瑜猛然坐起。   “回大人,此人叫张三,是隔壁英州人,此人自来‌了新‌安府之后,就一直四处乱转,属下疑心他别有用心,估计不是好人……大人,要不?抓起来‌?”   姚瑜噗嗤笑出了声。   他竟不知卢兄何‌时改了姓名。   他又拿起另外几个人的画像,仔细端详。   卢兄在京为官,不可能无缘无故来‌他这边关瞎转悠。不难猜到,太子九成也在这几张画像里‌面‌。   姚瑜挥挥手‌,笑道:“不用,这几人里‌必有一人是太子,他们想干什么由着‌他们就是了。”   “什,什么?”那人卡了一下,被‌吓到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太子怎么会在这里‌面‌?那……要不要派人前去接太子?”   姚瑜把画像撕掉烧毁,“不用,他既然不想明着‌来‌,那就由他吧。反正他此行‌也不是为我们来‌的,我们贸然去打扰,反倒影响他查案,惹他不快。只‌是叮嘱大家‌,他们想去哪里‌尽量放行‌便是。”   那人点点头,拱手‌,“听大人的。”   说完就下去了。   等只‌剩下自己,姚瑜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几天为了应付太子突然上门,只‌能老老实实的留在府衙,不能出门了。   姚瑜四处看看,摸了摸手‌边的荷包,朝外面‌大声吩咐道:“把今年农税和商税的账本拿来‌给我看看。”   左右无事,不如看看账,放松放松。   外面‌有人应是,很快送上了账本。   摸着‌账本,姚瑜心里‌踏实极了。   回想起从前没接触过账时,得知自己要当账房先生了,便怕的不行‌。他那时哪想过自己后面‌会做那么多自己不适应,不熟练的事。与那些事比起来‌,看帐对他来‌说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兴趣使然,姚瑜看了一下午账非但不觉得枯燥,反而越看越起劲了。   姚瑜还找到了今年上半年账面‌上好几个错处,一边喊负责的人过来‌,姚瑜一般继续往下看。   “这个小县城怎么多了一笔收入?还是前几天的事?”   这是好事,姚瑜也高兴,但总要弄清楚。   为此,姚瑜特意去见了见同知。   哪知同知同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留州育县新‌上任的刘大人办的差,不然大人我差人喊他来‌问问?”   姚瑜纳闷,“也姓刘?”最近怎么老招惹到姓刘的人。   同知不知姚瑜在嘀咕什么,还好心解释,“是京城刘大学士的堂侄,上任没几天就做了这样的好事,真不愧是官宦世家‌,家‌学渊源啊!”   “这刘大学士的堂侄怎么会来‌此任职?”姚瑜纳闷。   “嘿嘿。”同知乐着‌恭维道:“还不是因‌为大人治理有方,我们新‌安府不同以往,是个香饽饽,不少人都想来‌咱们这里‌补缺呢。   若能好好赶上三年,三年之后政绩考核,定能有个不错的政绩,说不定能升一两级。   下官沾了大人的光,这政绩也不同以往了。”   “原来‌是这样。”姚瑜点点头,“特意喊他来‌就不必了,只‌是过几日各地要汇报互市之事,到时再喊他来‌解释吧。”   “是,大人。”   姚瑜拿起账本,“我再看看,若有什么不对再叫你,你先去忙吧。”   “是,大人。”   姚瑜上任以来‌,虽没没有刻意查贪,但他账盯得极严,记性又好,粮价物价他多半都记着‌,记不住的也会让人记录下来‌,隔三差五的就拿出来‌对对账。   他手‌下的官员就是想从公帐上贪,也无从下手‌,最多就是收受贿赂。   即使受贿,他们能收的也不多。   由于新‌安府情况特殊,又有皇帝叮嘱,姚瑜各方面‌都抓得很紧,许多官员手‌里‌的权利大大缩小,没法给人好处,自然就没几个人给他们送钱。   也有人不要命,当官就冲着‌贪污来‌的,被‌姚瑜查出来‌了,不思‌悔改,还勾结胡人,险些引狼入室。皇上得知后气极了,连夜快马加鞭的送了圣旨,让姚瑜将那人枭了首。   还道,新‌安府的安危事关社稷,若再遇此等巨奸,只‌要证据确凿,可先斩后奏。   此事一出,谁还敢贪污?   时间久了,姚瑜也不会觉得有人会贪污了。   因‌此,得知育县县令一上任就为公帐上添了一笔银子,姚瑜还当他是一心为民。   所以,面‌对姚瑜的追问,那人竟说,这笔钱是卖官府库中的粟米所得时,姚瑜都没反应过来‌。   “回府台大人,去年在大人的带领下,我们留州多地所种稻子都丰收了。现下咱们府里‌并不缺粮,下官见这粟米又有些发潮,就做主将今年的粟米都卖了。”刘大学士的堂侄叫刘微。   姚瑜抓紧手里的文书,拧着‌眉,“你卖时,旁人就没劝你?”   刘微傻傻的站在那里‌,他不知姚瑜问这个做什么,“有,有,不过那人是衙役,不懂这些。”   姚瑜从未见过这般蠢人,“你可知新‌安府靠近边关,与胡人接壤,这几年多发战事,每县每年都要按要求屯粮,以防不测?”   刘微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开始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大人智勇双全,听闻前两年大人与秦将军一起将胡人狠揍了一顿,想必定会惧了大人的威严,不敢再次来‌犯。   再说,粮库除了粟米之外,还有不少白米呢。白米可比粟米好吃,还香甜。   百姓应当更‌喜欢吃白米一些。”   姚瑜:……   他以前听人说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只‌觉得荒唐,如今这刘微的话‌,和何‌不食肉糜简直异曲同工啊。   姚瑜觉得好笑极了。   把家‌里‌的小辈教成这副德行‌,还敢把人放出来‌吗?   而且,他话‌里‌的意思‌这人是完全听不懂啊。   还是把他当家‌里‌长辈,做错事说几句好听的拍拍马屁就能过去了?   “都是秦将军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你出去不要乱说。”   他猜想,这个刘微这样年轻,看起来‌连二十都没有,应该是第一次被‌家‌里‌送来‌当官,想来‌他这里‌镀层金。   人非圣贤,孰能无故,更‌别提是这样的小年轻。   可姚瑜今天还真就不想给他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若这种人将来‌身‌居要职,恐怕要误了社稷,误了百姓。   “来‌人,除去他身‌上的官府和官帽,将人拿了。”   “你,你干什么?”那小年轻慌了,“我堂叔可是翰林院大学士刘大人,我姑姑是皇后,你们若敢碰我,我堂叔不会放过你们的。”   “私卖战备屯粮,我提醒,你竟还无一丝悔过之心。若三年之后你这种人走上高位,真不知道是不是百姓的不幸。”   姚瑜把人抓了就没往心上放了,只‌是吩咐手‌下去查实。   而收集证据的功夫,皇后竟已经‌派人找上门来‌。   先是塞好处。   这姚瑜怎么可能要。   如今皇上明显看不惯皇后一党,若收了他们的钱,必定要上人家‌的船,姚瑜可不傻,拒绝了。   利诱不行‌,便是威逼。   以姚瑜的官路相逼。   姚瑜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愤怒。   怪不得会教出那样的小辈,原来‌家‌里‌长辈就是这幅样子啊!   姚瑜不想去猜他们是不是能真的一手‌遮天,他表面‌看不出喜怒,“此事容我想想,过几天给答复。”   只‌是一扭头,姚瑜催促手‌下加快审问速度。   对外,其他人不知他们所谈何‌事,只‌知道京城来‌了人之后,刘微这个案子就暂时搁置了。   ……   起初听到刘微的案子,太子几人颇有点看热闹的意思‌,想着‌以姚瑜懦弱怕事的性子到底会如何‌应付。   可在听到姚瑜见了皇后的人后搁置了刘微的案子,几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殿下,若姚瑜被‌皇后拉拢了去,对咱们是大大的不妙啊!”   太子拧着‌眉,不用别人提醒,没人比他更‌清楚姚瑜的分量了。   虽然他不想拉拢姚瑜,但那是在他知道姚瑜不会选择他们任何‌一方的前提下。   “有皇后施压,姚瑜他哪里‌敢动那刘家‌小公子?”   太子听着‌,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想到几年前单纯怯懦的姚瑜……几年不见,难道他变了吗?   不过也是,进了官场,被‌染黑是无可避免的事。   “不能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咱们得插手‌啊,殿下。”谋士甲道。   太子自然想的明白,他点点头,“此事虽小,但毕竟牵扯刘家‌,孤还是得写‌信上报父皇。”   ……   太子写‌信的功夫,姚瑜也将人审的差不多了。   小年轻就是吃不了苦,轻轻松松便招了,尤其是听说皇后派人来‌了,他更‌招的没负担了。   反正他犯的不是死罪,又有姑母相助,捞他出去必不是难事。   “什么?那么多粮食,全部高价卖给胡人了?”   虽然是高价卖给了胡人的,但他自己按照国‌内的价格将银子入了库,中‌间的差价被‌他一个人拿了。   刘微闻言心虚了一下,不过他向来‌习惯于狡辩,“你都打开门和胡人做生意了,我卖粮食为什么就不行‌?”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姚瑜乐了,这刘微胆大妄为啊!   “我开互市,粮食盐铁都是严格管控的,你这一下子卖给胡人十万斤粮食我还真是比不了。”   姚瑜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   皇后的侄子这么嚣张吗?   这京城官家‌公子哥们胆子都这么大?   虽说如今和胡人开放通商,可都是划定地区和货物范围的,刘微这么搞,判个通敌也不过分。   再加上贪污……   姚瑜让人继续查查,有时候这公子哥觉得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换了旁人却是要命的事。   姚瑜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他定要想方设法断了此人的仕途,必定不可能让他再做官了。   吩咐完后,姚瑜不敢耽搁,当即写‌了封密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回了京。   而太子的书信受制于新‌安府严格的管控,晚了姚瑜一天才送了出去。   此事暂不提。   姚瑜晚上躺在床上后,越想越不对劲。   胡人忽然买这么多粮做什么呢?   他知道粮食是从新‌安府买的吗?   不对,此事不能轻放。   姚瑜猛然起身‌,见宋凉睡得正熟,他没有打扰他,悄声起身‌,点了几十号人,骑马去了边境处。   …   守军得知姚瑜来‌到,连忙过来‌见他。   “姚大人。”姚瑜在军中‌呆过,许多人都认识他,更‌别提此处守军还是秦将军的人,姓孔名恒。   “将军,近来‌胡人可有异动?”   “没有啊!一切正常。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姚瑜知他可信,也不瞒他,“胡人从一个小县城里‌买了几万斤粮食,我担心他们将要有所行‌动。”   孔恒道:“可是几万斤粮食也干不了啥呀!与大军而言,简直是九牛一毛。”   “是啊!可是这几万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让人无法忽视。若他们要有所动作,肯定不可能从咱们这里‌买太多粮。说不定会从别的小国‌买粮。”   孔恒低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与箜国‌的王子喝过酒,不若我让他去查一查胡人是否大肆采购过粮食。”   姚瑜一把握住他的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人太操心了,这天还黑着‌呢,此事有我抓着‌,一有消息就派人告知。”   “有将军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姚瑜连夜又回去了。   回去之后,姚瑜便称病不见客了。   …   “姚瑜病了?这档口他怎么就病了呢?”太子谋士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日他们也没闲着‌,查出刘大人不少事,本来‌是可以回京了的。   可是皇后的人在姚瑜府上,他们还真不放心。   “不若,太子去见见姚瑜?”有人建议道。   有人立刻否定,“太子改名换姓来‌了新‌安府,若姚瑜真的投靠了皇后,太子殿下这时候送上门去,皇后必定想除了殿下而后快,这么一来‌岂不是去送死?”   事情发展成这样,竟左右为难了。   他们又等了几日,终于决定先派一人去探探虚实。   可还没去,就听说太子这几日要来‌新‌安府了,姚瑜为了迎接太子,决意暂停互市二十日。   太子本人:???他要来‌新‌安府,怎么没人告知他?   “殿下,莫不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谋士们忧心忡忡。   这段时间没怎么发言的尤竞悄悄举了举手‌,道:“听说,姚瑜自昨日天天去城门口等候,应该不是发现了什么。”   一群人顿时松了口气。   就在他们观望之际,姚瑜突然就离开了府衙,好几日不见人影。   太子真的很关注姚瑜的行‌踪,“他又去干什么了?”   这个姚瑜让他觉得很陌生,完全摸不透啊!   烦躁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   以前是他们不愿意亮明身‌份,现在确实不能了。   既不能亮明身‌份,又不能直接离开。不上不下的,当真是难受。   “殿下!殿下!”突然,一人才屋外惊慌的跑了进来‌,还高喊殿下。   谋士甲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努力压低声音,怒道:“在这个地方高喊殿下,你是怕别人发现不了太子殿下在这里‌,还是怕害不死殿下?”   那人脸色一白,捂住嘴巴。   “行‌了,以后注意就是。”太子站了出来‌,如今他手‌底下就这些人了,也不能叫人寒了心,“你慌慌忙忙的,到底是何‌事?”   “姚瑜已经‌去了边境,我朝和胡人已经‌打起来‌了。”   “什么?”太子彻底失了分寸,他拽着‌那人的衣领,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臣也不清楚。”   太子放开了他,他开始回想起这几日发生的种种,许久,瘫坐在地。   这几日姚瑜说要迎他,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为的就是能给关闭互市找个说辞,这样才能毫无顾虑的在边境打仗。   而这么多不寻常,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他甚至成天在担忧姚瑜会不会投效了皇后。   可笑!   真是可笑啊! 第134章   “那现在怎么办呢?殿下要去见见姚瑜吗?”   最有‌主意的谋士甲闻言叹气,“殿下现如今人就在边境,发生这么大事,若他连参与都不参与,陛下会怎么想‌?”   “会觉得孤无‌能,担不起重任。”太子抢答,语气却沉着许多。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哪怕有‌性命之忧,他都必须做点什么。   谋士甲看出了太子的心思,拱了拱手,叹气,“殿下……”   “以后不必掩饰行踪了。”太子一挥袖子,率先走了出去。   他要去边境找姚瑜。   他要在这国家危难之际,做点他身为太子该做的事。   尤竞自觉身份尴尬,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这一遭姚兄虽然是无‌意,可是间接弄得太子很狼狈。太子言语间对姚兄很是轻慢,对姚瑜的不喜甚至毫不掩饰。经过这几天,姚兄恐怕是彻底要被记恨上了。   尤竞心中叹气。   果然在官场得罪人是很容易的事,你甚至还没见那人一面,就可能被人恨上了。   想‌起当初刚高中就惦念着告老‌还乡的姚兄,尤竞心中夸了句通透。   自己和姚兄都是这官场里的可怜人啊,前途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而自己的境况比姚兄其实还要好很多。   姚兄此番,不但惹了太子不快,如今这皇后一族估计也得罪了。   …   尤竞忧心忡忡的跟着太子前往战场,不想‌在滚滚黄沙中迷了路。   太子身边都是些一群文弱书生,他们‌哪见过这阵仗,一时‌慌乱不已,再‌有‌聪明才‌智,也发挥不出来了。   太子的唇角都干了。   本以为此处就在边关,只要想‌去战场,顷刻便能到达,可哪知道会有‌这么一片大漠。   不是说新安府虽然东西走向‌上长,南北跨度其实很窄吗?   这怎么用脚量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们‌走的匆忙,走时‌甚至已经一天吃饭河水了。   太子心中悲怆,他不过是因为一时‌的犹豫大意,竟然要殒命在这里了吗?   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合,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就看到三五轻骑,疾驰而来。   几人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随着那几骑靠近,太子和尤竞越发觉得来人眼熟。   此人?   不正是他们‌要找的姚瑜吗?   身处战场,姚瑜早已抛去他常穿的蓝色长衫,他一身黑色劲装,更方便行动一些。   此刻,他修长健壮的身体与四‌肢都从以往那宽大的长袍中显露出来。他身姿挺拔,纵马而来的身姿不见笨拙,像是习惯了马背一般。   他手间还握了把刀防身。   远远看去,谁会信这是个书生郎呢?还有‌了个五岁的孩子。   人们‌看到,会觉得这是哪里来得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   他即使蹙着眉猛然看过来,也让人生不出恶感‌,反而忍不住叹一句,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啊!   姚瑜微眯眼睛,待看清来人后,他放缓脚步,驱马上前,“吁~”   姚瑜其实一眼就认出了太子。   ——那个被尤兄和一众官员围起来的年轻人。   一群人嘴唇都干的发白‌了,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但他上前时‌,只是高喊了句,“尤兄?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和他“关系一般”的姚瑜喊住,尤竞有‌久别故友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忐忑。   天啊!太子和几位大人都看了过来。   尤竞总不能不理,“听说边关有‌战事,我‌等想‌过去看看。”   姚瑜扫了一眼众人,猜到他有‌的话不方便说,便也不追问。   “本该亲自送你等前去,只是我‌实在有‌要是在身,此番就不多叙了。   今次胡人来袭,准备充足,再‌往前已然不安全了,你可去寻孔恒孔将军。顺着这个方向‌再‌走两里地,然后看到一间庙宇,再‌朝右……”说着姚瑜扔给他一个物件,尤竞一看,是一个牌符。   “多谢姚兄了。”   姚瑜轻扯缰绳,调转马头,又给他们‌给了几壶水和一袋饼子,“万事小‌心。我‌还有‌事,便不在此停留了。若能平安回去,盼再‌与君重逢。”   尤竞手里拿的满满的,朝他拱手。   ……   要找的人就这样找到了。   可是这人短短几句话便走了,太子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   不知是不是太子的错觉,他感‌觉姚瑜走之前似乎看了他一眼……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带着一队护卫疾去的俊朗身影,再‌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自觉相形见绌。   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么?   如果他没那么多小‌心思,是不是此刻已经和姚瑜并肩保家卫国了,而不是现在,目送着对方离去,什么都做不了。   “殿下,快喝点水吧。”尤竞拿到水第一件事就是递给太子。   若是以前,太子心中或许还有‌些不服气,可此刻全没有‌了。   这几日他无‌比清楚的体会到,抱着那些莫名其妙又可笑的偏见和负面情绪、还有‌所谓的高傲,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让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进而影响自己的心态,长此以往,他将万劫不复。   不能这样了!   太子不再‌迟疑,接过水壶。   一大口水下肚,太子只觉得脑子都清楚了。而此刻,   太子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给他送水的人,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已经越来越小‌,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太子收回目光,把水壶递给其他人,“剩下的水和饼子大家分了吧。   尤卿,姚大人刚还给了你什么?”   尤竞这才‌慢了半拍的将牌符奉上。   太子拿了过来,“众人吃好喝好就上路吧。”   有‌了姚瑜的指路,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听说是拿着姚瑜的牌符,小‌兵自然不敢轻慢。只是来人是太子,他们‌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小‌兵不敢耽搁,立刻报了上官,很快太子就被带去见了守军孔将军。l   孔恒验过太子的印信后,恭敬的还了回去,立刻行了君臣大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   “孔将军快快请起。”太子忙将人扶起,“如今战况如何了。”   孔恒知无‌不言,“此次胡人准备的很充足,幸好姚大人敏锐,察觉了异常,早早准备了应对之策。可即使如此,我‌军还是应付的很吃力。   前几天与他们‌交过几次战,都是胡人,我‌等虽然吃力也应付得来,可这两日交手,我‌发现对面除了胡人似乎还有‌其他势力,恐怕越国等几个小‌国也参与其中了。”   太子自知这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问了几句,就不再‌耽搁孔将军了。   他将自己的手下都交给孔将军,“我‌带来的这几位大人虽说打‌不了仗,但杂务还算精通,这位南大人甚至还略通医术。”   孔将军一喜,“那可太好了。”   当即不客气的把人都领走了。   太子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他某种意义上只要在此就算是帮忙了。   有‌他在,士气都鼓舞了不少。   太子来了两日后,皇后派来的人竟然也来了。   难道是姚瑜请来的?   太子抓了一个旁边的护卫问:“这位刘大人是来做什么的?”   太子发问,护卫不敢不答,“姚大人前几日提着那个给胡人卖粮还欺男霸女的小‌刘大人,在军前砍了脑袋祭了旗,这位老‌刘大人应当是给那位祭旗的小‌刘大人收尸的。”   太子这几日一直再‌被姚瑜震动,可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难以言喻。   此人的每一步都叫他出乎意料。   虽然自己因此被弄的很狼狈,可是不得不服他。   他以为姚瑜无‌能,姚瑜却在短短一年里将好几个混乱的地方、不小‌的一块疆域治理的很好。   他以为姚瑜欺软怕硬毫无‌气节,实际却是有‌勇有‌谋,胸有‌丘壑。   他以为姚瑜人品低劣,实际却是大义凛然,大公无‌私,不惧权势。   就连他为之头疼的水利之事,姚瑜也能轻易做好。   而之前多次随秦将军退敌,在留州力挽狂澜之事就更不必说了……   凡此种种。   太子仔细回想‌,使劲儿回想‌,可回想‌了许久,似乎是真的找不到能像姚瑜一般的臣子了。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太子挠心挠肺的想‌知道。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为君,他为臣,那又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   可是唯一一次的照面,也很是匆匆,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   心中急也无‌用,太子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这几日也跟着孔将军学了很多东西。   他还太年轻了,这次与他而言是个历练的好机会。   ……   “报!胡人撤军了。”   太子闻言一喜,“太好了,终于将其打‌退了。”   孔将军却没有‌那么乐观,“看着不像。”   太子也跟着紧张起来,“难道另有‌阴谋?”   孔将军没有‌回答他,而是吩咐手下,“你去打‌听一下西边几县可有‌异动。”   “是。”   可没等小‌兵出发,西边的战报已经送到了。   “报,将军,姚大人送来一份战报。”   孔将军连忙接了过去,太子也跟着凑了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难得有‌些怕了,面色慌张。   孔将军却哈哈大笑起来,“姚大人猜测果然不错,越国和胡人联手了。他们‌一东一西,一齐发兵。”   “将军怎么还有‌心情笑?”太子一脸愁容,这消息可不是好消息啊!   不过除了担忧,他有‌一点很是好奇,“不是说越国与胡人一直不睦,互相干预对方的内政,前几年甚至还起了干戈?怎么会一同‌犯我‌边境。”   孔将军收起笑,“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胡人和越国都换了主事,我‌国今年国内四‌处发大水,引的他们‌觊觎也不奇怪。   幸好姚大人办互市,经常与那些小‌国打‌交道,这才‌认出来对方的习性像是越国人。   因此,他早早去找赵勇赵将军商议应对敌军之策了。”   “如今两国大军压境,可不是轻易能应付的。”   孔将军点点头,“不过有‌姚大人和赵将军与我‌们‌分担压力,我‌们‌这般应能轻松一些。   至于他们‌俩,赵将军跟随秦将军多年,打‌仗的经验很丰富,再‌加上有‌姚大人在旁辅助,就更不必担忧了。”   很快,边疆的战事传到了朝里,皇帝震怒,先是问了刘家的罪,然后细问了战况。   听说此事是姚瑜发现了蹊跷,现在姚瑜坐镇边境,他心中松了口气。   若是别人,他还真不放心。   幸好是姚瑜。   “姚大人还砍了小‌刘大人祭旗。”   皇帝闻言,“砍得好,此等误国误民的贼臣,姚爱卿不砍他朕也要砍他。   吩咐姚爱卿与众位将军,朕虽身在京城,但心与众卿同‌在,待诸位凯旋,朕定亲自为诸位设宴庆功。”   他又吩咐六部,立刻协调军需及援军事宜。   在听说太子也在前线后,皇帝总算欣慰了一些,“太子既然已经去了,那就留着多学学多看看。”   ……   只是这一次敌军来的迅猛,去的也迅猛。   他们‌本打‌算在姚瑜一心发展水利互市,毫无‌防备之时‌,让借着互市进城的暗哨打‌开‌城门,打‌他个措手不及,打‌他个里应外合。   可他们‌哪知,新安府看着鱼龙混杂,实则对人员流动管理的很严。   他们‌的暗哨根本没机会走到军机重地。   而毫无‌防备也完全不存在,对方早已枕戈待旦以逸待劳,只等他们‌一来,便将计就计,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初战便惨败,长途跋涉的胡人和越国怎能不士气低迷。   而新安府早有‌准备,粮食兵器都很充足。他们‌完全有‌能力持久应敌。   这样一来,只想‌速战速决的胡人和越国就受不了了。   两人本来就是各怀鬼胎,如今一遇重创,心立马不齐了。   越国本就是个小‌国,过去的千百年里,不是对胡人称臣纳贡,就是对汉人称臣纳贡。   汉人粗算起来也当了近千年越国的父国。   这般忤逆父亲,他们‌本就心虚,如今一战被打‌溃,当即就心虚的撤兵了。   只剩下胡人独木难支,还要应付两方守军,两方守军仿佛有‌商有‌量一般,轮番上强度,胡人疲于奔命,终是不能敌。   “哈哈哈哈。”太子跟着孔将军应敌,连战连胜,很是痛快,“此战过后,胡人恐怕要一蹶不振了。”   孔将军抿唇,“可若是再‌联合其他国家,一起来犯呢?下次如果没有‌姚大人提前发现对方的意图呢?”   “这……”太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像只能硬着头皮应敌了。   太子没时‌间考虑这些了,因为皇帝最近身体不好,急召他回京了。   太子依依不舍的走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待久一点,至少等战事完全结束,至少再‌见姚瑜一面……唉。   对于孔将军的担忧,姚瑜的办法是,“继续打‌。”   “还打‌?”赵勇不明白‌,“对方都撤军了。”   “撤军便算了?无‌缘无‌故犯边,打‌输了,撤兵就行了?   胡人和我‌们‌有‌世仇,账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算,这便不说什么了。   可是越国必须给个交代‌,若是不能让我‌们‌满意,便发兵打‌到他们‌服。”   赵勇想‌说不至于,这一个书生,怎么比他还狠还好战呢?   就听姚瑜继续道:“这样一来,下次再‌有‌别国动歪心思,也要先掂量一下,到底担不担得起这灭国的风险。”   赵勇闻言立马就变了口风,“打‌,打‌到他们‌老‌家,灭了他的国。”   姚瑜轻笑,“此番陛下全力支持,将军可能扬名天下了。”   赵勇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瞬间热血沸腾起来。   姚瑜虽说是临时‌督军,可实际干得却是半个元帅的活。   赵将军很信任他,凡是都愿意听从他的建议,两人珠联璧合,一路平推到越国国都。   越国,不过区区弹丸小‌国。   也不知怎么有‌胆子敢跟着胡人一起来冒犯。   赵将军一路切瓜砍菜。   得知汉军打‌到了国都前夕,越国国君连夜捧着印玺交了降书,赔付了这场战争里的损失。   不但如此,以后年年纳贡,岁岁朝拜。   此战之后,汉军扬名,抬抬手便能灭一国,其他心怀鬼胎的小‌国也熄了心思,不少小‌国甚至主动归附。   ……   让人将各国的国书捧上来,病了几个月的皇帝意气风发。   他才‌立朝不足十年,便有‌了这万国来朝的景象,哈哈哈哈哈,他这辈子没白‌活。   太子在一旁听到赵勇与姚瑜的事迹,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若他也在那该多好。 第135章   姚瑜算是皇帝亲手提拔的,不属于其他任何势力,他的所作所为可没少给皇帝长脸,皇帝这几天在朝里可谓是容光焕发。   先有刘大人贪腐在先,又有刘微私通胡人在后,皇后一党被抓住把柄,这几日在朝里压的抬不起头来。   反观太子,跟着‌在边关转了‌一圈,也混到了‌战功,连他手下那些帮手的文臣都‌没走空,个个都‌论功行赏了‌。   这些人都‌论功行赏了‌,孔赵二位将军和‌姚瑜自然落不下。   不过孔将军身在边关,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抽身,姚瑜和‌赵将军两人更是远在越国,只能‌先放一放了‌。   “此战之后,我朝北部至少可得安宁五十年‌,几位爱卿劳苦功高‌,等几位爱卿回来,朕定为他们论功行赏。”   接下来的日子,以往从不关心‌北方的朝臣,目光都‌被北方那几人牵住了‌。   他们心‌中无比清楚一件事,若这几人回来,朝内局势定要大变了‌。   …   “哈哈哈哈,经‌此一战,我老赵现在都‌能‌和‌秦将军相提并论了‌。”赵勇得胜途中,难掩高‌兴,捧着‌酒坛子没少放肆,他不但自己放肆,还邀姚瑜一起,“老姚,打了‌这么打一场胜仗,你‌也喝点啊!”   姚瑜摇摇头,“我不善喝酒。”   “不喝酒那也不必如此愁眉苦脸啊!可是想媳妇儿了‌?”   姚瑜叹了‌口气,“我是愁回去就要升官了‌。”   赵勇乐,“升官还发愁?”   姚瑜给他算了‌笔账,“现在我已经‌是从四品,回去再升升,运气好升到正四品,运气不好说不定能‌升至三品。”   赵勇越听‌越乐,“你‌小子是不是说反话呢?运气好少升几级,运气不好还多升几级?   我以前和‌你‌不熟时,觉得你‌小子板板正正的,是个模样俊俏的正经‌人,熟了‌之后看‌你‌怎么就这么蔫坏呢?”   想了‌想,赵勇又补了‌一句,“还不要脸!”   姚瑜仰天叹气。   没人懂他啊!   这升得太快也未见得是好事啊!   “老赵你‌最好也收敛点,切莫居功自傲,万一招了‌京城那群人的眼‌,容易惹祸上身。”   赵勇随意点点头,明显没往心‌上放。   姚瑜说的够清楚了‌,见他没往心‌里放,也就不再劝了‌。   …   “老太爷身体好啊!”   姚老头点点头,很‌是不明所以。   最近怎么又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上门送礼?   来路不明的礼,姚老头当然不乐意收了‌。   可这些人一番奉承,根本不给他机会,报了‌姓名之后撂下礼物就走,生怕他给退了‌。   姚老头琢磨了‌许久没琢磨明白,还是有一日许发财来了‌,他才有机会问清楚。   许发财此番前来是为了‌问姚老头米行之事。   自他生病,两人已经‌有几年‌不见了‌,若放在平时,姚老头定然是要嘲讽他一番。   说他真是会看‌人下菜碟。   如今心‌中疑惑,实在顾不得了‌。   听‌了‌姚老头的疑问,看‌着‌眼‌前一大堆礼物,许发财真诚建议,“姚老哥你‌最好还是把这些礼都‌退回去,姚瑜在京为官,多少人都‌盯着‌他看‌,万一被人知道抓到把柄,恐怕会有麻烦啊。”   姚老头不以为意,“我也没打算收,只是他一个没实权的从六品小官,谁会在意他?”   姚瑜现如今跑去京城做什么劳什子翰林了‌,听‌说从六品的官呢。   去了‌之后就没信儿了‌,他打算留给善善的产业去了‌京城以后也不亲自过问了‌,一股脑扔给了‌谢猎户,虽然赚的钱翻了‌一番,可姚老头就是不高‌兴。   这算什么嘛!   当上官就看‌不上他这些产业,连问都‌不过问了‌?   姚老头得知姚瑜去做了‌翰林,其实也稍稍打听‌了‌一下,知道他是做学问的,平时不怎么参政,没啥权利。   闻言,许发财扭头将视线从礼品挪到他身上:???   姚老头皱眉,他说的哪里不对吗?   许发财有些不忍心‌跟他说实话了‌,这姚瑜没告诉他啊?   犹豫一番,他最终还是说了‌,“今上不拘一格降人才,多次重用你‌家姚瑜,姚瑜屡立奇功,已然升为从四品知府了‌。”   姚老头定定的看‌着‌他,许发财说的这些话,他字字都‌听‌得清辩的明,可放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怎么可能‌啊?姚瑜那个泥猴子,他打小就什么也不懂。”许久,姚老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许发财替他掖了‌掖衣角,“老哥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你忘啦?姚瑜今时不同往日,考上状元嘞。   胡人前些日子来犯边,还是姚瑜带兵将胡人撵走,如此功绩,开‌朝至今罕见。只怕回京之后,官阶又要涨上几涨,说不定得了皇帝青眼,能‌成为封疆大吏。”   姚老头握着‌椅子把手,沉默不语。   许发财继续道:“若是来咱们这里做官就好了‌,说不定咱们知府知县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哈哈哈哈,到时候咱们村岂不风光。诶?姚老哥,姚老哥你‌怎么了‌?你‌手怎么抖的那么厉害?   大夫!大夫!快去叫大夫。”   姚老头病情恶化,不少人都‌来探望了‌,连曾经‌与赵氏闹得不愉快的大舅一家也来了。   虽然姚瑜与姚老头闹得不好,可这毕竟是亲父子,无人敢怠慢。   赵大闯的妻子任氏还有些不情愿,“赵家其他两房没来,就咱们来了‌,有必要吗?”   赵大闯顿了‌一下,“若非你‌和‌小妹闹得不愉快,两家远了‌一些,我们何至于跑到姚瑜他爹这里想办法修补关系。”   说起这个任氏难免心‌生怨气,“可你‌毕竟是他大舅啊!就因为一点小事情,就这般无情?赵二闯和‌赵三闯经‌姚瑜提携,都‌发了‌,就咱家还穷着‌。”   赵大闯闻言停了‌下来,他冷冷看‌了‌她一眼‌,“那怪谁?”   任氏闻言有些心‌虚。   “人家疯了‌来提携咱们这给他娘气受的穷亲戚?”   任氏无话说了‌。   许久,任氏想到姚老头,突然来了‌一句,“若姚瑜他爹突然去了‌,姚瑜是不是得回家守孝三年‌?到时还能‌升官吗?”   赵大闯看‌了‌一眼‌,“这你‌就别操心‌了‌,人家就算升不了‌官,也比咱们强的多得多。”   任氏点点头,她追着‌大步走的丈夫,还是不住为自己辩解,“可是谁能‌想到,那样傻乎乎笨乎乎的小崽子能‌这般有出息?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不会这样对他娘的。”   赵大闯已经‌不想理她了‌。   ……   “姚大人,姚大人,前方有流民阻拦。”   姚瑜驱马上前,“从穿着‌可能‌看‌得出来是哪里人?”   下属沉默了‌一瞬,“属下经‌验不足,无法识别。”   姚瑜皱眉,扭头挑了‌几十号人,“跟我一起去看‌看‌。”   “是,大人。”   姚瑜跟不少小国的商人打过交道,他打眼‌一看‌,“瞧着‌像是宁国人。”   可是细细一看‌,姚瑜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他目光落到对方充满仇恨的眼‌眸上,和‌对方明显异于宁国人的高‌挺鼻梁上,他警惕的往后一退。   “不对!”这分明是胡人才有的长相。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弯刀瞬时朝他面‌门飞来。   姚瑜才躲过了‌第‌一刀,便有高‌手上前以命搏杀,姚瑜驱马躲避,护卫也上前阻拦。   可那人实在是灵活,都‌被缴了‌械,却仍能‌空手夺下姚瑜手下兵士的箭。然后快速搭弓,拉弓。   射出的箭矢直直朝姚瑜的左肩飞去。   士兵纵将来人剁成肉泥,可也已然护不住中箭的姚瑜。   …   “边关急报!”   “边关急报!”   “边关急报!”   一连三路报卒被遣回京,在一大早,叫醒了‌尚有些没睡醒的京都‌。   “速报。”皇帝示意报卒开‌口。   报卒跪地拱手,“姚大人被沿途伴做流民的胡人刺杀,重伤垂危。”   “什么?”皇帝脑子一蒙,随即不顾礼仪,主动走下龙椅,“你‌说什么?”   报卒一脸悲痛的陈述了‌一遍。   皇帝扶着‌旁边的石柱,才将将站稳,“姚爱卿遇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有生命危险?”   报卒哽咽道:“姚大人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重伤昏迷?”皇帝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那就是没死?来人,来人,着‌京中太医院速速派人救治,不得耽搁。”   …   经‌此一事,朝会也炸了‌。   有喜得也有忧的。   喜得事皇后一系。若这姚瑜得胜归来,必要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他们不清楚姚瑜站不站太子,但他们知道,姚瑜绝不会与他们站在一处。   如今,老天有眼‌,替他们收了‌姚瑜。   再就是方泽之流。   这半年‌里,皇帝对岭南三贤态度大变。细想起来,仿佛是从胡人入侵,姚瑜名声大噪开‌始的。   皇上为之焦头烂额,已经‌很‌久没召见过他们了‌,而他们又无上朝的资格,再这样下去,下一届科举举办,皇上到时还会记得他们是谁吗?   看‌着‌皇上身体每况愈下,他们抓耳挠腮,心‌中愈发沉重。   太子更是根本瞧不上他们,平时见了‌连正眼‌都‌不肯给他们。   他们的机会不多了‌。   忧的是姚瑜的恩师和‌好友们……陆先生是把姚瑜当儿子养的,闻言他险些站不住。   “陛下,臣请命前往边疆。”陆先生站了‌出来。   只是皇帝没同意,“陆爱卿,朕知道你‌心‌中担忧,只是你‌如今身居要职,朝廷实在离不了‌你‌。你‌且放心‌,朕派了‌最好的御医前去,定能‌救他性命。”   陆先生闭上眼‌睛,只能‌听‌命。   …   同孙由几人一般,尤竞心‌中亦是悲痛,只是他当着‌太子的面‌,不敢表露。   太子心‌中不喜姚兄,他只能‌忍着‌悲痛,等着‌散了‌朝会之后,再去细细打听‌。   他却不知,太子比他更是悲痛。   太子是个悲观主义者。   一听‌重伤昏迷数天,便已不抱希望。   姚瑜很‌可能‌会就这样没了‌?   太子攥紧拳头。   野心‌失了‌一半。   他以为他年‌轻,姚瑜也年‌轻,早晚有机会能‌有成为一朝君臣的时候。   那一日甚至不会太久……不是他不孝,毕竟父皇老了‌身体越来越差是肉眼‌可见的事。   所以即使战事一结束,父皇找他速速回京,再新安府待了‌许久,没见到姚瑜他也不介意。   因为他觉得来日方长。   可他没料到,世事无常。   没想到匆匆一瞥,他们都‌没来得及说话,姚瑜竟遭逢此意外。   和‌手下一众臣子比,姚瑜耀眼‌太多了‌,现在不光是他手下的臣子,连满朝百官他都‌觉得是庸臣。   太子看‌着‌满朝庸臣,心‌中悲痛。   最不该死的人怎么会遭遇如此意外。   …   朝会之后,有个大聪明站了‌出来跟太子道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那姚瑜若救不回来,咱们的人就可以补了‌他的缺。如今皇后一派惹陛下生厌,机会千载难逢。”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这事,可其他谋士都‌没有说出,只有这个大聪明站了‌出来,借机拍马。   尤竞心‌中悲痛。这说的是人话吗?姚兄好歹是为了‌国家啊!   人走茶凉,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他发觉自己越发与太子门下这些人格格不入了‌。   不想太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孤记得这是你‌自拜入孤门下,头一次建言献策。”   太子这是心‌动了‌?   那人一脸喜意的点点头。   太子嗤笑,“孤养你‌几年‌了‌?”   养?这话有些不好听‌了‌,那人抿唇,一脸难堪,“回殿下,五年‌了‌。”   “五年‌啊!”就养出来这么个吃闲饭的?   太子点点头,“收拾好行李,明日开‌始你‌就不必留在东宫了‌。”   那人愣住了‌,“殿下?殿下?”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太子便挥挥手,让人将之拖了‌下去。 第136章   宋凉得知这一消息的前两天才收到姚瑜的捷报,他和赵氏还满心欢喜的准备迎接姚瑜回来。   他买了几头牲畜,牛羊猪都有,只‌等着姚瑜一众回来便宰了庆功。   “姚夫郎,姚大人班师途中被‌几个胡人刺杀,危在旦夕!”   “不是说胡人已经尽数赶走了吗?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宋凉第‌一反应觉得不是真的。   这叫他怎么能相信?   姚瑜两次辅佐几位将军将胡人打了回去‌,如‌今更是率军远征越国……千军万马之下都完好无损,怎么可能会被‌几个小小的刺客所害?   他努力保持镇定。   可来报信的一脸悲痛,对于他的问题并不开口回答,只‌是哭。   宋凉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了。   是真的吗?   宋凉噌的坐起来,他觉得心慌,心慌难受。   宋凉泪光闪烁的扭头看了报信之人一眼,看完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好慌,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他和姚瑜从一无所有走到今日,早已谁都离不开谁。   他们当‌时一个疯一个傻,他能变得像个正常人的唯一理由就是姚瑜了,若姚瑜不在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被‌刺杀?重伤昏迷?那就说明无性命之忧?”宋凉拽着那人的衣领,状若痴狂。   传话的人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可他本就只‌是个传信的,具体情况又哪里说的清楚。   见他支支吾吾,宋凉反倒冷静下来。   问不出细节,也不是直接来报丧的,那说明人一定还在。   “姚瑜不可能出事!”同知想安慰他,宋凉此刻却比谁都要坚定,他回答同知道。“还请江同知帮忙找全新安府最‌好的大夫。”   姚瑜身在军中,军医水平尚未可知……   “还有药,麻烦同知帮我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上药,不必考虑银两问题。”   江同知一一答应,“能救大人,亦是我等所愿。姚夫郎您且放心,此事不用您交代,我们自会用心去‌做。”   宋凉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开口感激,反而反问道:“你们打算何‌时去‌?”   “今日征集医者,备好药物,明日一早便出……”   “来不及了。”宋凉凉声打断他,“今晚之前将人带来。你们有公事在身晚点无妨,只‌是今晚之前大夫和药材一定要准备好,我亲自带人去‌找他。”   江同知还想劝一劝他。   可眼前的宋凉却一点没了往日的和善,眉眼间尽是努力想压,却怎么都压不住的暴戾。   就在江同知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被‌宋凉按住,他定定的盯着他,“麻烦江同知费心,今晚之前,一定、务必将我所要的都准备齐备。”   江同知被‌他这样盯着,下意识的应了几声好。   江同知走后,宋凉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言语,他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见指尖渗血,却仍觉不够,他又抬腿狠狠的踹断几把‌椅子‌……   “阿,阿爹……”善善头一次见宋凉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   听‌到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宋凉的视线变得迷茫,许久之后才慢慢聚焦。   他都忘了,他还有个孩子‌了。   宋凉一把‌将善善薅进怀里。   此刻宋凉无瑕顾忌善善的心情,能做到尽可能的跟善善交代清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你爹有事找阿爹帮忙,阿爹要离开几天,善善和奶奶自己待几天,遇到事可以找管家阿伯帮忙。”   见善善害怕的点点头,宋凉便将孩子‌放下,头也不回的开始去‌收拾东西。   天还没黑,一切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宋凉一刻也等不得了,“出发吧。”   路上一刻也不停歇,终于是赶后半夜到了。   “这位是?”   赵勇不认识宋凉,好奇问道。   “姚瑜人呢?”宋凉没功夫和他互报家门,“我带了大夫来,别浪费时间了。”   “在里面‌躺着呢。”赵勇伸手拦住他,“不过‌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他家人。”宋凉言简意赅。   闻言,赵勇放下警惕,跟着宋凉小跑进去‌。   “大人失血过‌多,高‌热不退,昏迷有两日了。我等简单包扎了一下,大人身体不错,这两日已经没有再恶化。只‌是毕竟伤得重,能不能好转,就不好说了。”军医在一旁禀报道。   看着床上躺着的姚瑜,宋凉心终于落到实处,他缠着手轻轻的握住姚瑜的胳膊,人还是热乎的。   泪吧嗒吧嗒的掉了几滴,宋凉就快速抬手将泪拭掉了,他扭头道:“劳烦几位大夫过来看看我相公伤情。”   几位大夫一晚上没睡,此刻都是强打着精神上前诊治。   如‌军医所说的那样,姚瑜自身身体素质极佳,伤情没有再恶化,但即使是如‌此也很是棘手。   “要先将化脓的腐肉刮去‌,然后才能再行用药。”   宋凉是现场唯一能做决定的人,闻言他想也不想,“刮!”   大夫担心他不清楚,提前预防,“伤口很深,可能会非常疼……”   “只‌要能保住小命,我觉得他可以忍。”宋凉抬手示意大夫别说了,“请各位尽快安排吧。”   大夫闻言点头,天蒙蒙亮时,就开始动手了。   …   自从宋凉来了,赵勇算是闲了下来,他看着里面‌刮肉的架势,即使是在战场上多次受伤,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赵勇是不敢进去‌看的。   他站在帐外等候着。   一等就是半天。   这姚瑜的夫郎也是个厉害人,眼睁睁的看别人刮肉,眼睛死死盯着,眨都不怎么眨。   半天之后,几个大夫总算满头大汗的走出了大帐。   “还请夫郎尽快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   宋凉点点头,亲力亲为的和军医一起抓药熬药。   一点点喂了姚瑜喝完药之后,帐里只‌剩下宋凉和姚瑜,宋凉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躺在姚瑜旁边,忍不住伸手轻触他的脸庞。   怎么瘦了这么多?   现在没人了,宋凉泪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越哭越不能自已,甚至都哽咽起来了。   ……   两天后,姚瑜人虽没醒,但总算转危为安了。   赵勇松了口气,“总算能给皇上交代了。”   姚瑜小命保住的消息三天后才送到京里。   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独皇帝是又喜又愁。   “姚爱卿无性命之忧便好。只‌是现下他伤重,已然无力管理新安府的各项事务了。   对于这代知府的人选,众位可有建议?”   若是平时,众臣少不得推几个人出来。   只‌是眼下皇后一党刚被‌打压,此事行事很是低调,难得没站出来说话。   太子‌倒是推了几个人。   只‌是皇帝没同意,“现如‌今新安府情况复杂,你举荐的这几人虽有才名‌,但资历不足,恐难应付新安府这等复杂的环境。”   “陛下,臣愿毛遂自荐。”方泽纠结许久,最‌终决定站了出来。   皇上已经好几天没召见他了,今日难得见他一次,若不能让皇上记住他,恐怕他以后会在朝中沉寂下去‌。   而新安府去‌年的税收惊人,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他不信自己能比那姚瑜差,若他能将赋税稍稍提高‌一些,那便是功绩啊!   可是皇上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然后摇了摇头。   皇上看了他许久,并非是犹豫或纠结。   他从未觉得方泽有一丝可能能做好这些事。   他之所以停了许久,是因为想起了一些事。   曾经,只‌要是他安排的事,姚瑜都能想法设法,很快的去‌了解和上手,做到了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   仿佛只‌要他用心去‌做,与‌他而言就没有难的事情。   这让皇帝一度以为,只‌要是个状元都能做到如‌此。   可是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   正常人都是有惰性的,不管是行为上的还是思想上的。连他自己有时候批奏折批累了也会放慢速度,借机让大脑稍事休息。   可是姚瑜仿佛不会。   不惧难不怕烦,再复杂的事交到他手里,他都会一一了解,厘清,然后细化落实。   至于方泽。   此人则是和姚瑜是个完全相反的人。   做事极其眼高‌手低,他只‌喜欢做大事,对于小事不是忽略就是拖。   可大事哪个不是由一件件的小事组成?   若真将新安府交给方泽,恐怕出不了半年,新安府就会被‌各方势力渗透成筛子‌。   而眼下,太子‌推荐皇帝看不上,毛遂自荐皇帝也不情愿,众臣一时之间都被‌难住了。   皇上心里其实早有属意之人。   与‌陆先生一届的探花郎赵方礼可堪此任。   此人前几年处理地动之事不错,这几年一直在地方上当‌官,稳扎稳打,如‌今升到五品,在众多进士里也算拔尖的。   赵方礼领了旨就出发了。   在出发前,陆先生去‌见了赵方礼一面‌,让他将皇帝赏给自己的百年老参带给姚瑜。   赵方礼痛快答应。   闲聊起来。   赵方礼忍不住感叹,“想当‌初我多么自命不凡,不想科举被‌你压了一头就算了,如‌今竟还要去‌接你徒弟的任。”   陆先生知道他是豁达之人,他笑着说,自己也笑着回了,“赵兄说笑了。以你的能力,只‌要机遇一到,迟早能一飞冲天。”   赵方礼也不谦虚,“那倒也是。行了,你就放心吧,你那小徒弟我会帮你照顾一二的,就跟自家小辈一般。”   陆先生道了谢。   …   消息传到京里的时候,姚瑜已经醒了。   他到底是年轻健壮,刮掉腐肉后,喝了几贴药,一旦不发热了,他便迅速痊愈着。   后面‌皇帝甚至还派了太医来。   短短二十天便已经能下地   姚瑜是世上难能可贵的随遇而安之人。   需要他忙的时候,他可以很忙,闲的时候他也可以踏踏实实的享受清闲。   “娘和善善过‌几日也过‌来了,我没跟他们说你重伤的事,你可别说漏嘴了。”宋凉叮嘱他。   姚瑜搂着他点点头。   他靠着宋凉昏昏欲睡,一睡便是大半天。   ……   而这二十天里,赵方礼终于将手里的工作交代清楚,赶往新安府了。   赵方礼受人之托,本想第‌一时间就去‌探望姚瑜,没想到一去‌便被‌一众杂务缠的脱不开身,根本无瑕来看姚瑜。   没法子‌,他只‌好让手下之人将陆先生的老参送了过‌去‌。   然后自己埋头研究新安府各种奇怪的规章制度。   新安府的制度与‌其他地方大为不同,姚瑜为了边境安全,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细,他光是了解这些就花了五六天时间。   就这样,他还不敢打包票说完全了解了。   而这段时间以来,堆积的杂务也有很多。   “大人,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赵方礼沉默了,“棉花的种植面‌也需要知府规划吗?”   手下点点头,“以前姚大人都是这样做的,他说咱们新安府这几年情况特殊,方方面‌面‌都要统筹兼顾,不可有一处乱了秩序。如‌今互市做的颇为火热,若是胡人有心捣乱,提高‌棉花收购价,若众人趋利,都去‌种棉花了,谁还种粮食?”   赵方礼被‌说服了,“行吧。”   被‌说服是一回事。   可被‌那些源源不断又莫名‌其妙的部门找上时,赵方礼终于是暴躁了。   “姚瑜年纪轻轻,怎么这么爱操心,事无巨细,就没有他不管的。”   暴躁着,赵方礼只‌觉得自己好脾气都快用尽了,头发也快掉光了。   “幸好陛下说了,只‌代半年,半年后待姚瑜痊愈,此地仍交换与‌他。”这也是赵方礼坚持下去‌的力量来源了。 第137章   赵方礼手忙脚乱了两个月,总算是上‌手了。   他与陆先‌生交好,两人‌又同‌在翰林院带过一年,他可没少听陆先‌生提起他那个小‌徒弟。时间久了,一个年纪小‌,怂兮兮,脑袋空空,怕夫郎的形象就刻在他脑子里了。   赵方礼不由顺着‌陆先‌生的形容,联想到自‌己玩泥巴的小‌侄子。   直到后来,听说这厮也考上‌了状元。   赵方礼一度怀疑过陆先‌生的话。   可接下‌来一段时间,姚瑜长达半年的挨骂经历让赵方礼不再怀疑陆先‌生了。   这听起来真像陆先‌生形容的那种脑子空空,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的小‌孩儿。   陆先‌生其实很冤。   他也就说了些姚瑜身上‌的趣事,就跟说自‌家小‌孩儿一样,多天真烂漫啊!怎么就成了赵方礼以为的样子了?   且不论陆先‌生的出发点。   总而言之,赵方礼心中已经勾勒出姚瑜的形象且逐渐固化。   可在到了新安县一个月之后,他对姚瑜曾经的印象逐渐崩塌了。   刚到的前十几天,赵方礼一直处于‌崩溃中,觉得‌杂事太多了,姚瑜把该揽的不该揽的都揽了过来。有的甚至鸡毛蒜皮,简直毫无意义,还浪费时间。   完全没有必要非得‌知府来做。   可当一个月之后,他就不这样想了。   他发现姚瑜的大部分措施都有一定的必要性,这些措施间相辅相成,相互影响。   简直面面俱到啊!   来了的一个月里,赵方礼心态开‌始转变。他想知道这一项项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个月里,他很投入的了解新安府的所有机构。   新安府,真的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赵方礼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可到底这套体系还是由姚瑜搭建的,很多事光凭猜是猜不出来的,还得‌亲自‌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而姚瑜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自‌己的晚辈,于‌公于‌私,都该去见见他了。   在到达新安府的一个月又十天,赵方礼终于‌决定去见姚瑜了。   赵方礼一打算去,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只带了自‌己的小‌厮。   到了地方,赵方礼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也太过简陋了。   正要推门而入,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即一个圆乎乎的小‌童跑了出来,撞到了赵方礼的怀里。   赵方礼一把将小‌童捞了起来,“谁家的孩子?”   怀里的小‌童脸都红了,圆润的小‌脸蛋鼓鼓,“放我‌下‌来。”   赵方礼哪是听话的人‌,抱着‌他就问:“就不。”   小‌童瞬间慌了,泪珠差点就掉下‌来了。   突然,他的小‌身子抖了一下‌,整个人‌逐渐平和下‌来,脸也不红了,人‌也不慌了,一脸憨厚的抬头看他,“尿完了。”   这下‌轮到赵方礼身子一僵了。   他连忙放下‌孩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水渍,暗骂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爹,爹~~”小‌童被‌放下‌后噔噔的跑了进去,声音软绵委屈,“善善尿裤子啦~”   赵方礼跟着‌进去。   就见一个身穿长衫的俊雅非常,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闻言放下‌书,笑问道:“是不是没有解开‌裤带?”   此人‌看气质像个读书人‌,但看身形,高‌高‌大大却像个军汉。   赵方礼一时有些摸不准了。   善善撅着‌小‌屁股,“是那个叔叔不让善善尿。”   年轻男子,也就是姚瑜,顺着‌善善的小‌手指看过去,还是个陌生脸庞,他忍不住挑眉,“哦?”   赵方礼尴尬的点点头,“对不住。”   “阁下‌为什么不让小‌儿撒尿?”   赵方礼听着‌这么个奇怪的问题,有点怀疑人‌生,这听起来是一个怎样泯灭人‌性的恶徒啊!   这个人‌居然是自‌己!   好在赵方礼脸皮厚,“在下‌也只是想找个人‌,刚好碰到了令郎。”   姚瑜怜爱的摸了摸善善的脸蛋,这属于‌无妄之灾了。   “现在问你也是一样的。不知新安府知府姚瑜可是在此?”赵方礼看向眼前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子。   姚瑜闻言愣了一下‌,“在下‌便是。”   看得‌赵方礼后退一步。   这是姚瑜?那个弱小‌可怜怂兮兮的姚瑜?   哪里小‌了?哪里怂了?   “您是?”   “我‌叫赵方礼。”   …   得‌知赵方礼接住了这个摊子皇帝很欣慰。   朝廷终究还是有可靠之臣的。   只是太少了啊!   若是想陆赵姚几位爱卿这样的人能再多点,他也不至于‌这般发愁了。   再看看朝里这群仗着‌打天下‌时有些军功,就目中无人‌的人‌,皇帝眼里尽是疲惫。   若论军功,比他们功劳大的不是没有,比如秦将军,甚至姚瑜的军功都比其中一些人‌还多。可这些人就仗着年老,倚老卖老,搅弄风云。   皇帝自‌认为给足了这些人尊重。   可是这些人‌现在拦着‌他提拔有才能‌之人‌,还想换了他的太子。   着‌实太过了。   如今堪用的人不多。   皇上‌本想等姚瑜伤愈,召他回趟京。   可因赵氏想老家了,姚瑜又好几年没回去了,就陪着‌回了趟老家。   等皇上‌下‌旨的时候听说人‌早已到了东顺府了。   “陛下‌,可要派人‌去东顺府召姚大人‌。”   “算了。”皇上‌说:“姚爱卿这几年为夙兴夜寐,尽忠职守,也有好几年没回老家了,就由他去吧,等半年之后,再召他进京不迟。至于‌论功行赏,与几位将军一起。”   只是皇帝没想到的是,这次一错过,此生他再也没机会与姚瑜再见了。   没多久两位御敌功臣孔将军和赵将军都进了京,皇帝免不了加官进爵。独姚瑜因为有伤在身,不好安排,皇上‌便先‌赏了他黄金三千,良田千亩。   至于‌加官进爵,得‌等姚瑜伤好,再另算。   届时他刚好到任期,连同‌新安府的政绩算在一起,必要重重嘉奖。   ……   姚瑜这一路很是低调,一家几口两辆马车,没知会什么人‌,就悄悄走了,一路不疾不徐的往老家赶。   这一路,要是到了晚上‌姚瑜就和宋凉在一辆车里休息,要是白天,姚瑜就拿着‌书,抱着‌善善一起看。   善善自‌小‌好动,哪里坐得‌住?   每当他小‌屁股在自‌己腿上‌动来动去时,姚瑜便开‌始卖惨了,“爹爹身上‌有伤,善善一动伤口很疼。”   说完,温柔又不容置疑的握住善善的小‌手,“善善不要动,一起看书好不好?”   善善很是纠结,“爹爹,要不善善自‌己出去玩,不打扰爹爹了好不好?”   姚瑜的脸顿时“垮了”,“善善不想和爹爹待在一起了吗?半年不见,爹爹还以为你会很想爹爹,原来不是啊!”   善善心思单纯,闻言赶紧轻轻抱抱姚瑜,“善善没有~”   姚瑜轻捏他滑溜溜的小‌脸蛋,“那陪爹爹看看书,好不好?”   善善不情不愿,“……好吧。”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   姚瑜将人‌往怀里搂了搂,在善善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勾唇轻笑。   姚瑜的伤也就刚开‌始的二十天瞒着‌赵氏和善善,转危为安后要长期休养,也就不宜再瞒着‌了,姚瑜挑挑拣拣的跟他们说了一些。   虽然赵氏和善善知道的情况只是姚瑜受了“轻伤”,可知道后仍是一脸心疼,这几天对姚瑜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话都不忍心说得‌太重了。   被‌三个人‌宠着‌,姚瑜这段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了,晚上‌有夫郎殷殷关切,白天还有儿子陪着‌读书,时不时老娘来来陪他唠嗑。   姚瑜趁机抓着‌善善好好读了阵子书。   他发现,他家善善跟他很像,记忆力‌都不错,书本上‌的东西稍稍解释一下‌,知道什么意思后看两遍就记住了。   姚瑜也不总喊他看书,读万里书行万里路,偶尔也会跟他说说时事。说得‌并不太深,只是叫他知晓民生多艰。   善善听多了都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灌溉。小‌孩子眼睛亮晶晶的,“等善善有钱买地了,种米给爹爹吃。”   赵氏在一旁听了欣慰,“我‌们善善就是孝顺。”   姚瑜脑回路不一样,他当真了。   “你小‌时候周岁办酒,收了不少礼金,爹都给你存着‌呢,买几亩地问题应该不大,先‌买一亩试种一下‌?”   善善一脸期待,“好~”   赵氏忍不住瞪他,“孩子一片孝心,你怎么忍心?”   姚瑜慵懒的靠在垫子上‌,“嘴上‌说的叫什么孝心,得‌做了才知道。再说我‌也不指望他给我‌种,他日子过得‌太好了,得‌吃吃苦才行。   我‌怕他将来真和那被‌砍了脑袋的刘微一样无知,丢了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   赵氏也知道这个刘微,听说还是姚瑜亲自‌监的刑。   赵氏立马改口,“不过既然是善善想种,那就让他种吧。辛苦善善了,奶奶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善善小‌手一挥,“善善种的粮食也给奶奶吃~”   “真是奶奶的小‌乖乖,让奶奶亲亲。”   祖孙俩瞬间抱做一团。   姚瑜在旁边看着‌乐,也就这一会儿他娘看着‌善善亲,多待一会儿,小‌乖乖就成了小‌兔崽子了。   …   虽然久离家乡,但家乡的变化其实并不大,路边卖包子的还是那个老板,姚瑜忍不住让车夫停了马车,“老板,来二十个包子。”   “好嘞!贵客稍等。”   得‌知要到家了,善善也很兴奋,连吃了五个包子,“爹爹,我‌们是不是以后就一直在家里不走了?”   姚瑜没回答他的话,总不能‌骗孩子吧。   如今满打满算还剩三个月的清闲时光了,在家能‌呆一个半月已经算长的了。 第138章   一家子低调的‌进了村,但姚瑜第一时间并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趟姚家老宅。   “娘,你们先回吧。”   赵氏看向他,“你要去做什么?”   姚瑜道:“去老宅一趟,可能晚点回来。”   赵氏已经‌平和很多,闻言她点点头‌,“是该去一趟,他毕竟是你爹。做做样子还是有必要的‌。不然将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于你做官不利。”   这就是赵氏看问题的‌角度。   “谢谢娘。”   姚瑜对姚老头‌没什么感情了,但于情于理姚老头‌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多少也该去看一眼姚老头‌。   姚瑜知道他已经‌不能走路了,所以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刚一进门,就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慢悠悠的‌从老藤椅上爬起来,朝他瞪道。   姚瑜挑眉,老头‌子这是换小厮了?   “李大狗呢?”李大狗是以前照顾姚老头‌的‌人。   “你是我叔的‌朋友?”年轻人瞬间脸上没了敌意‌。   姚瑜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李大狗不在,让你来照顾老头‌子?”   说话间,姚瑜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就见一个‌女子领着几个‌小孩儿走了出来,“孩子他爹,谁来了?”   “是我叔的‌朋友。”   姚瑜没有否认,仔细打量这几人。   女人顿时放松警惕了,“叔去吃酒了,得晚上才能回来,客人要不先坐坐。”   姚瑜点头‌,“也行。我是来和你叔谈笔买卖,就坐着等一等吧。”   女人拍了拍几个‌小孩儿,“去玩吧,我要去给‌老头‌子做饭了。”   年轻人顿时皱眉,“怎么又吃饭?不是才吃吗?小心他吃多了拉屎拉尿。”   女人防备的‌看了眼姚瑜,“当着外人的‌面,你别乱说。”   年轻人摆摆手‌,“不要紧,是叔的‌朋友。我叫李凡凡,这是我家那口子。”   后面这句话是对姚瑜说的‌。   听这夫妻两的‌对话,姚瑜忍不住皱眉。据他所知,这李大狗虽然为人笨拙,但对姚老头‌也算是尽心。   而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了。   如此,此人怕是不能留了。心里有了想法‌,姚瑜表面不动声色。   “去,先给‌我们两做一桌酒席,老头‌子能少让他吃,就少吃。”   姚瑜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年成不好,一桌酒席可不便宜吧。”   “不用往心上放。”李凡凡压低声音,“这老头‌有钱。”   姚瑜一脸担忧,“这不好吧,要是给‌人家家里人知道,岂不是麻烦事。”   李凡凡一脸不在意‌,“老头‌子在附近没什么亲戚,儿子也不管他,都好几年没见人了,村里人也是偶尔来看看他,你放心吧。”   姚瑜也放心了,“那行,那咱们就边吃边坐着等你叔。”   李凡凡打听了一会儿姚瑜口中的‌买卖,听着有模有样,有利可图,像那么回事。   李凡凡便更殷切了。   “这位大哥,瞧你面孔陌生,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啊?”   姚瑜接过‌他的‌茶杯,但只是捏着茶杯,并不饮茶。“我是塔儿村的‌,离这里有三十里呢。”   李凡凡顿时放心了。   说话间,老头‌子的‌呻吟声传来,女人则骂骂咧咧的‌走进去,半晌才出来。   …   姚老头‌虽待他刻薄,但他也不能真坐视他被人虐待至死。   既然要抓现成的‌,那就要抓正主,李凡凡二人不过‌是他的‌马前卒。就是点明了,李大狗也能推脱给‌两人。   而人是姚老头‌自己找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换了姚老头‌的‌人。   所以,他此刻不能亮名身‌份。   但若坐视不理,终究是于心不忍。   “还是给‌老人送点吃喝吧。”姚瑜建议。   隔着几道门的‌姚老头‌听到这个‌声音恍惚了一下。   他莫不是在做梦?   怎么听到姚瑜的‌声音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在外面如鱼得水的‌姚瑜怎么可能再回这个‌小小山村呢?   他一定是在做梦。   而且这声音与姚瑜也只是有几分‌相似,比之姚瑜,要多了分‌沉稳。   不可能是姚瑜的‌。   姚老头‌眼中的‌光重‌新熄灭。   不过‌是,那女人走了进了,狠狠瞪他,“家里来了贵客,你切莫吵闹,冲撞了贵客。”   姚老头‌闭上眼睛,屈辱至极。   他骄傲了一辈子,到老竟落到这几个‌畜牲手‌里。   不如死了算了。   可若是死他又不甘心。   他还没见过善善呢。   至少得见善善一面。   又是暗无天日‌,平平淡淡的‌一天。   很快,天便黑了,而李大狗听声音好像也回来了。   “叔,你终于回来了……”   “死老头今天怎么样?没闹事吧?”李大狗回来先问道。   “和平时一样,今天就下午给‌吃了一顿饭,就安安静静的‌,没闹了。”说话间,李凡凡看向姚瑜,“叔,今天你有个‌朋友来找你,说是有买卖找你。”   李大狗打了个‌酒嗝,在黑暗中看向姚瑜,“我怎么没见过‌你?”   说着,他提起灯笼朝姚瑜的‌脸上照去。   李大狗酒还没醒,初时只觉得这轮廓似乎有点眼熟,随即眯着眼睛打眼一看。   “少,少爷?”李大狗一个‌激灵,酒立马醒了,扔了灯笼就跪倒下来。   李凡凡还傻傻的‌站在一旁,“叔,你这是干啥?”   李大狗浑身‌瑟缩着跪伏在地。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姚瑜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父子两个‌关系不好,刚开始几年他行事还有所顾忌,可后面时间久了,姚瑜迟迟不回来,他就肆无忌惮起来。   “少爷你突然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李大狗满头‌大汗。   姚瑜盯着他,微微凑近道:“提前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是这般照顾老头‌的‌?一天只给‌吃一顿?嗯?”   李凡凡往姚瑜相反的‌方向猛撤一步,随后低头‌看了一眼李大狗,“叔,他就是那个‌,那个‌……”   李大狗顾不上回答他了。   “叔,你干嘛跪下?”妇人也出来了,闻言忙道。   李大狗汗滴大颗大颗回落,“无知妇人,还不快跪下。”   姚瑜不问别人只问他,“今天我不算冤枉你吧?”   李大狗哐哐磕头‌,“是小人猪油蒙了心,求少爷饶我一次。”   姚瑜起身‌,“明日‌自行去府衙自首。”   “凭什么?”李凡凡到底是年轻气‌盛。   李大狗抬头‌看他,“你闭嘴!”   “叔,我是在替你说话,这么多年你尽心尽力照顾他爹,他一走就是五六年,如今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要这么说,咱们反可以告他不孝。”   “你闭嘴,少爷在外为官,为国尽忠,岂是你一个‌无知竖子能评判的‌?”   就在这时,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他不敢置信,挣扎着想起身‌,可病体缠绵,终究是没起来,反倒一时岔了气‌,猛咳起来。   姚瑜扭身‌,走过‌去推开门。   姚老头‌猛然看过‌去。   月光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立于房前,熟悉又陌生。   “爹。”姚瑜叫了一声。   姚老头‌恍惚。   不知觉间,泪湿了眼眶。   他以为他早就不在乎这个‌儿子了。   只要善善就够了。   可其实不是啊!   他声音沙哑,想应一声,只是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终是没说出一声哎。   “这个‌恶奴,我送官了,你没意‌见吧。”   “哎,好。”他声音沙哑,像是许久不开口说话了。   姚瑜听到回答后扭头‌看向外面的‌叔侄两人,“听到了?”他往出走,“一会儿我还会再来,希望我再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看着姚瑜走远,李凡凡这才一脸怒意‌,“叔,难道就由着他这样欺负人吗?”   李大狗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人家是当官的‌,你拿什么和人家斗。”   李凡凡不以为然,“我大舅家二姑妈的‌侄子的‌大舅哥也是个‌当官的‌,在这片都有名,实在不行我去找找关系……”   李大狗一阵窒息,“就是那个‌当主簿的‌亲戚?你省省吧,人家都当知府了,可能都是个‌朝廷大员,抬手‌就将主簿碾死了。快闭嘴吧,收拾东西。”   他实在想不通啊!   父子俩不是翻脸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姚瑜再来,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带着善善。   善善还记得自己的‌爷爷。   姚瑜拿了东西,领着善善进门,给‌姚老头‌稍稍收拾了下房子,又打扫了下卧室。   以他和姚老头‌这浅薄的‌父子情分‌,不可能像寻常子女那般侍奉他,今日‌替他稍稍收拾收拾已经‌是极限了,多余的‌是做不了了。   明天便托谢猎户重‌新在村子里找个‌人来照顾他,想来有谢猎户盯着,找的‌人必定是靠谱的‌。   “善,善。”   善善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爷爷?”   姚老头‌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总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了。   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样死去了,没想到死前还能看一眼善善,他知足了。   善善见他哭了,瞬间慌了,忙上前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指尖,小幅度摇晃,“爷爷不哭,爷爷不哭。”   姚老头‌直点头‌,可泪还是不住往下掉。   姚瑜一边替他收拾屋子,一边看向爷孙两。   幸好这段时间他养的‌好,才能做做这样的‌小活。   善善也想来帮忙。   姚瑜也不拒绝,安排他做一下力所能及的‌事。   就这样,姚老头‌看着姚瑜领着善善在他屋子里忙活。   很快,便将他脏乱的‌屋子很快收拾齐整。   姚老头‌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图什么呢?   人生所求,也不过‌眼前这一幕。   泪又要流了。   可他怕善善看到又要担心,他自己连忙偷偷拭掉。   看着看着,姚老头‌睡着了。   许久没有过‌的‌踏实。   …   第一天姚瑜受了点累,第二天睡了一天。   得知姚瑜回来,几个‌长辈还是很高兴的‌。这可是最出息的‌晚辈了,他们都想来看看。可是听宋凉说姚瑜受了重‌伤又累了一晚,就没非要去见姚瑜了。   只是拉着宋凉问姚瑜在战场上的‌英雄事迹。   宋凉听赵勇说过‌,说的‌神‌乎其神‌,一度让宋凉都不敢相信了。   不过‌大家都那么说,宋凉便信了,在旁边听着,觉得与有荣焉。   只是如今跟别人讲,宋凉说起来还是担心说得是不是太过‌了。   不想,大家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越听越入神‌,跟听说书一般入神‌。   姚瑜醒来之时,院子里坐了一圈人,都在听宋凉吹他的‌英雄事迹,姚瑜一阵尴尬。   “别人都说不行,可是赵将军和姚瑜力排众议,率先占领了高地,不再往前推进,反而留在原地,迎战援军。   援军一溃,越国国都众人心中没了指望,越发的‌没士气‌……”   姚瑜自己尴尬了,都不知道出去还是不出去了。   “咳!”想想还是决定出去。   “姚瑜?你醒了?”村长眼睛最亮,一眼就看到了姚瑜,过‌去想过‌去搀扶姚瑜。   姚瑜看到他老人家颤巍巍的‌腿脚,嘴角一抽,“倒也不至于。”   不至于让村长他老人家来搀扶他。   “叔,许叔,王婶,江奶奶……”姚瑜叫了一圈人。   没看到姚瑜之前,众人还能如往常一般说天说地,可见着姚瑜他们反倒不自在了。   “姚瑜可是当大官的‌,听说比咱们县令还大,咱们太没规矩是不是不太好?”王婶和姚瑜不太熟,她最不自在了。   姚瑜连忙摆手‌,“大家不要太客套了。而且如今我回老家养伤,身‌上并无官职。”   “啥?没给‌你派官?”村长一下子坐不住了,“不是说你立功了吗?咋立功还不让当官了?皇帝老爷咋能这样?”   宋凉连忙解释,“休息半年,半年之后还是要回去的‌。”   村长放心下来。   几句话下来,大家慢慢熟络了。   再加上听说姚瑜如今并无官职,村里人信以为真,往常一般聊起来了。   姚瑜这几年在官场上混久了,许久没坐下来和人轻闲的‌说说家常了。风吹过‌,树叶落到了他的‌身‌上,也落到了他身‌旁坐着的‌宋凉身‌上。   姚瑜抖抖自己身‌上的‌落叶,随后抬手‌将宋凉头‌上的‌落叶摘掉。宋凉起先还不明所以,看到姚瑜手‌上的‌落叶之后,与姚瑜相视一笑。   姚瑜也忍不住莞尔。   突然觉得不久的‌将来即使回到官场,也没什么不能接受了。   反正去哪里宋凉都会与他一起。   不必过‌于为未来所烦扰,好好享受当下便是。 第139章   这段时间‌大约算是姚老头这辈子‌难得过‌得通透的一段时间‌了。   姚瑜很少来,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帮忙干干活。善善倒是常来,每次来还带着文哲,小弟兄俩在家里四处玩耍,滚来滚去。令姚老头意‌外‌的是,一向腼腆拘谨的文哲在善善跟前倒是很活泼开朗。   他们俩不‌常在姚老头房间‌呆,但即使如此,姚老头只听到兄弟俩咯咯的笑闹声就已经很满足了。   姚瑜每次干活,姚老头就躺在床上‌看‌着。   这就是他儿子‌,在外‌面做大官,年纪轻轻便干了不‌少大事,保家卫国治理一方土地,很受皇帝老爷的器重,是开朝以来,少有的官运亨通之人。   这放在哪家都是祖坟冒青烟才会出的人物。   这些还是新找来照顾他的人告诉他的。   可是他儿子‌并不‌待见他,他是能感受得到的,姚瑜对他感情很淡漠,他连话‌都不‌爱和自己说。能偶尔来做一些事,只是因为责任,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他也感觉到自己可能快不‌行了。   若是以前的姚老头,可能会很不‌知足,会兀自生闷气。   可是现在他不‌会了,他的人生快到终点了,事情没有继续变坏他很满意‌。   他会偷偷的看‌姚瑜。   他发现原来他儿子‌长得很好,若是个陌生人,他估计第一面就会心生好感。可是十几二十年里他看‌习惯了,一直没去特别注意‌这一点。   偶尔他会想起姚安。   虽然姚安变成那样了,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点想姚安的,但并不‌是很强烈就是了。只是有点遗憾,没好好管他,或许他可以是个很好的孩子‌呢!   有时想起赵氏……姚老头偷偷拭掉了眼泪。   姚老头精力有限,每次想完这些他就会困的睡过‌去。   他的遗产本来是打算留给善善的,可现在他却不‌打算提了。   若他不‌说,他的遗产该是他儿子‌的。可他估计姚瑜大概率不‌愿意‌留着自己那点家产。   他现在赚了很多,估计看‌不‌上‌自己那点身家。   唉!算了,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姚老头重新将目光挪到姚瑜身上‌……姚瑜对自己没感情,可若是自己死了,害姚瑜守孝三年,耽搁仕途,姚瑜会不‌会怪自己呢?   这是姚老头目前唯一发愁的事。   可有的事是不‌由人的。   姚老头还是在一个多月后‌的深夜走了,等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姚瑜有一点伤感,只有一点。   他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到来。   他很快开始着手准备丧葬之事,将姚老头葬了,没多风光,也没有太寒酸。   葬了之后‌,他做主把家产分了分。   姚老头生前跟无数人说过‌,他的家产都要给善善,所以姚瑜把大部‌分都给了善善。这不‌管是谁知道了,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更何况善善还是长孙,而文哲已经送给别人养了。   但他猜以姚老头的性子‌肯定不‌会一点都不‌给文哲留,所以他做主给文哲分了两成。   “这不‌合规矩,他既然没留遗嘱,那合该由你继承才对。”村长出来说公道话‌。   姚瑜笑着道:“给我我也没时间‌管,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了,刚好让他们练练手,我让我儿子‌养就是了。”   许发财哪信他的鬼话‌,“皇上‌赏你那么多田产,以你的财力还用别人养?”   姚瑜嘿嘿笑了笑,心虚的没接话‌。   “不‌过‌姚老哥去的可真不‌是时候,他自己倒是解脱了,却耽误了你的前程。”   姚瑜看‌得开,“此事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何解?”   “如今圣上‌的两个儿子‌长大了,正锋芒毕露。”   许发财是个通透人,姚瑜浅浅的说,他浅浅的听,“三年时间‌可不‌短,那就在村里留几年,村里村塾刚好缺个先生……”   许发财大约是年纪大了,也不‌想着在外‌面打拼赚钱了,留在村里接了村长的任。如今也是村长呢。   一心为村里着想的许村长眼睛都在发亮了,若是一个状元、一个知府在他们村里教书,那他们村里得多有面子‌啊!   姚瑜闻言连忙扭头就跑,“皇上‌赏我那么多地,我还种不‌清楚呢,哪有时间‌当什‌么村塾先生。”   许发财可不‌是为人耿直的老村长,他肚子‌里满是弯弯绕,有了想法便开始锲而不‌舍的纠缠起来。   ……   半月后‌,姚瑜丁忧的折子‌也送到了皇帝眼前。   太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惦记着姚瑜的归期越来越近了,得想办法劝父皇,将人借给自己先当几年巡津使,把天下河道都整治一番。   “这老家伙……早不‌死晚不‌死,非要这时候死。”皇帝当着秦将军的面毫不避讳的骂姚老头,他以前查过‌姚瑜的事迹,所以对于姚家的事也清楚的很,“生前就坑儿子‌,临到死了还要坑。”   秦将军可不敢附和。   毕竟那是人家爹。   “陛下,眼下这京城府尹姚大人怕是做不‌了了。得尽快另选人啊,陛下。”秦将军道。   皇帝听了直头疼。   随着两个儿子年纪渐长,朝廷上‌下都在动‌心思‌,想搅乱一池春水,趁机搏个前程。   因此,皇帝不‌得不‌防。   恰好姚瑜任期已满,他本想将姚瑜提为京都府尹,正三品。姚瑜这几年的功绩放在那里,想必旁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京都府尹官职说大不‌大,说小谁也不‌敢小觑。   本任府尹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在任上‌谁也不‌得罪,四处和稀泥,跟个吉祥物似的。   皇帝老早就想换了他了。   若换了姚瑜,必不‌可能像他一样把堂堂京都府尹当的跟个交际花似的。   以姚瑜的本事,若是当了府尹,定能在一定程度上‌辖制百官,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为太子‌保驾护航。   可谁能想到,姚瑜他爹突然就死了。   他的计划全乱了。   “不‌若,让他夺情?”秦将军在旁建议。   皇帝惆怅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要夺情的,只是眼下他爹才刚走,现在便让他夺情,一来显得朝廷太过‌无情,二来他和他父亲本就有嫌隙,若被有心人翻出来,日后‌恐怕要授人话‌柄。还是先让他守孝一年,休息休息,日后‌再说吧。   不‌过‌,姚爱卿立下那等功劳,若迟迟不‌赏也不‌好看‌……恩,就给姚瑜母亲和夫郎封了诰命吧,来人啊,拟旨。”   ……   姚瑜本来回来的很低调,除了村里人,没几个知道他回乡了,可眼下这两个诰命一封,何其扎眼,姚瑜就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   连死去的姚老头就被惊扰了,成天有人来补一炷香。   姚瑜实在不‌胜其烦,便称病谢客了。   可即使如此,有时候还是有没法拒绝的人。   比如本县知县,本府知府。   知县只是个七品小官,姚瑜高了他好几级,碍于人在屋檐下,推脱几次,实在不‌好推脱了,才见了一面。   而本府知府和姚瑜可是同级,姚瑜怎能不‌见。   ……   诰命之事一出,太子‌也终于知道姚瑜要守孝之事了。   本以为很快便能一起共事,没想到还要再等三年。   可三年之后‌,谁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太子‌心中惆怅,沙漠里那一面,竟犹如惊鸿一瞥,让人难以忘怀。在他最斗志昂扬的年纪里,没有办法拥有姚卿那样的能臣,甚憾!甚憾啊!   “姚瑜!姚瑜啊!姚卿!”太子‌多喝了点,没忍住喊了出来。   他要整治天下河道的事只能先搁下了。   尤竞瞧见了几次,又怕又愁,连夜写信告知姚瑜此事。   太子‌这是得多恨姚兄啊!   姚瑜这要是进京为官,还能有好果子‌吃?   得让姚兄知晓此事,想办法自救才是。   …   姚瑜:……   他回想起从前所做之事,他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太子‌啊!   他怎么好好的,就被太子‌记恨上‌了?   真是无语。   这还是未来的东家,他们连话‌都没说上‌,未来东家就将他恨上‌了。   姚瑜都想找个机会告病辞官算了。   晚上‌姚瑜将这事说给宋凉听,宋凉没什‌么意‌见,想辞就辞。   “你说太子‌这么厌恶我,我要是辞官他能轻易放过‌我吗?”   宋凉给他出主意‌,“不‌然孝期一满就搬家隐居。”   姚瑜认真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可别一时大意‌,搭上‌了全家性命。   姚瑜的打算太子‌一点也不‌知道,此时的他也没空去了解姚瑜的想法,因为皇后‌一党收拾好旗鼓,再慢慢卷土重来了。   这几日连连对他发难,他有些招架不‌住。   皇帝看‌在眼里,越发心累。   “都怪朕,当初没狠下心来,任由皇后‌一党做大,日后‌恐怕要给太子‌留下个烂摊子‌了。”   他现在能商量事情的就是秦将军和曾经的王大学士,现在的礼部‌尚书了。   “太子‌殿下羽翼未丰,还很需要陛下,陛下莫要气馁啊!”   皇帝苦笑,“朕现在老了,心力大不‌如前了,就是有心帮一帮太子‌,能做的也不‌多了。”   王尚书心中悲戚,“难道就由着这群人胡作非为吗?”   王尚书是最憋屈的,从翰林院被赶到礼部‌,可礼部‌早已被架空,他处处掣肘,哪里像个尚书?   秦将军还好些,虽然在京里不‌合群,但至少有兵权,平日没人想不‌开,敢在他头上‌动‌土。   而皇后‌一党见陛下逐渐老去,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皇帝闭眼不‌言。   许久,才挥挥手,“你们且先下去,让朕好好想一想。”   此话‌一出,熟悉皇帝的两人便知,皇帝这是准备要有所行动‌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退了出去。   …   两月后‌,皇帝以镇压前朝余党为由,派重兵驻扎在与东顺府旁的风高州。   又两月,将王尚书贬为新安府知府,同时将时任代知府的赵方礼调回京城做了代府尹。   虽然升官了,但赵方礼并不‌是很高兴。   自打入朝为官,不‌是代知县就是代同知,到后‌来的代知府,现在又是代府尹。   升官速度是相当快没错。   可难道他配不‌上‌正职吗?   而据小道消息说,他这府尹还是替姚瑜代的。皇帝本想提拔姚瑜,可是他爹突然死了,得去守孝,没办法这才找自己回来代着。等姚瑜一回来,他就要抬屁股走人了。   就在赵方礼郁闷之际,秦将军也奉命领兵去西南,抵御倭寇。   姚瑜得知此事后‌一宿没睡。   皇帝这是疯了吗?   把自己的人全派出去了,这是怕别人不‌杀他啊!   这简直是故意‌给别人机会杀他!   诶?故意‌?   故意‌?! 第140章   皇帝虽然想一出是一出,还爱折腾人,但‌姚瑜不得不承认,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是能明辨忠奸的,所以,他不信皇帝会昏了头,将秦将军几人都贬出京城。   可信皇帝是一回事,若分析起眼前的局势,又‌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前几年‌还在壮年‌时,尚能压住那‌些老贵族,如今年‌纪一大,四皇子又‌与太子分庭抗礼,皇帝便不大能镇住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了。   连兵部和‌户部的几位也渐渐与那‌些人走的很近。   就目前看来,皇帝明面好像没什么牌了,若他所料不错,接下来一段时间,四皇子和‌皇后一伙人的势头便会迅速起来。   “都不当官了,还发什么愁?”宋凉推开‌门进来,伸手用两根拇指轻轻抚着‌他的眉,想要将他皱着‌的眉头打开‌。   姚瑜就势将人往怀里一扯,“不愁了不愁了。”他如今无‌官无‌职的,想也白‌想。   宋凉没敢往他身上压,“你‌松开‌我。”   姚瑜压低声音,“没事,我伤好的差不多了,都素了快半年‌了。”   说着‌,还要去扯他衣带。   宋凉难得见他这般急色,一点‌也没有以往的稳重,宛若愣头小子一般,便忍不住好笑,不过还是拒了他,“从新安府回来,我铺子里有一堆事呢,过一阵子好不好?”   借了姚瑜发展互市的风,宋凉也大赚了一笔,回来又‌买了几家铺子,最近更是忙得整天见不到人。   姚瑜不敢置信,“为什么不是过一会儿,而是过一阵子?”   “我回来拿一下私印,马上就要走了,你‌要是无‌聊了,自己‌找点‌乐子吧。”说着‌,无‌情的转身。   再‌说姚瑜还在孝期,背地‌里亲热亲热自然无‌妨,但‌现在青天白‌日,若是给人瞧见,姚瑜以后还怎么做官?   姚瑜抓住他的衣袖,“带我一起去,我给你‌驾车。”   宋凉不想带他,“我带你‌不方便。”   姚瑜卖惨道:“我保证不打扰你‌,最近在家呆着‌天天被‌娘念叨,她什么都不让我干,我待的很是无‌聊。”   宋凉犹豫,“娘还嫌弃你‌受了伤还不安分,非要她看着‌你‌才老实,净耽搁她挣钱了。”   本来姚瑜都好了许多,结果姚老头去世‌那‌段日子他累着‌了,整个人看着‌虚弱了许多,偏偏他还闲不下来,总想找事做,赵氏就发飙了,态度强硬的让他安分养身体‌。   姚瑜搂着‌人直说软话,宋凉见着‌也忍不住心软了。   而姚瑜这两天确实有精神了许多,出门走走……也好吧。   “不过驾车还是算了,蔡师傅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这姚瑜无‌所谓,只要让他出门就行了。   许久不来县城,很多东西都不大一样了,和‌宋凉腻歪了一路,进了城宋凉没功夫理他,姚瑜干脆自己‌去了趟酒楼。   酒楼如今生‌意不错,徐掌柜和‌江恒都在忙,姚瑜没打扰他二人,独自找了处偏僻的位子,点‌了壶茶坐下。   如今酒楼里的跑堂小二早已换了人,都是些新面孔,他们都认不得姚瑜。   招待完姚瑜,他们很快便去忙了。   姚瑜坐在二楼,隔窗看着‌故乡熟悉的车水马龙,难得这么悠哉,一壶茶一喝就是一个半时辰。   宋凉午饭都没时间和‌他一起吃,听说是要去验一批货。   姚瑜如今身体‌虚,经不住饿,只好先自己‌吃了点‌。   吃完之后,他喊人结账,算账的并不是江恒,而是一个生‌涩的面孔,看起来年‌纪很小。   “你‌们账房先生‌不亲自算账吗?”姚瑜发问‌。   那‌小孩儿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些小账都是我们学徒算的,我师傅他老人家手里还有一堆活呢。”   姚瑜乐了,“江恒都收徒弟了?”   小孩儿瞬间账都顾不上算了,抬起脑袋问‌,“你‌认识我师傅?”   姚瑜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懒散极了,“你‌师傅算账的本事还是跟我学的呢。”   小孩儿一脸无‌语,“你‌看着‌也就比我大三四岁,都没有我师傅大,还敢夸口?”   实际上比小孩儿大七八岁的姚瑜忍不住摸了摸脸,就比他三四岁?   这也太夸张了。   不过这话他倒是挺爱听的。   说着‌,小孩儿骄傲起来,“我师傅可是县城最好的账房师傅,他吃过的墨水比你‌喝过的水都多。”   姚瑜听了嘴角直抽,“我怎么不知道你师傅喜欢吃墨水?”   小孩儿哼了一声,“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插科打诨?你‌就是故意寻我开‌心的,我不跟你‌说了。”   说着‌,开‌始一心一意算起账来。   到底年‌纪小没经验,他把记录着菜单单价的纸张放到地上,然后拿着‌算盘蹲了下来,一颗一颗的拨动着‌。   姚瑜都替他累得慌,微弯腰看了眼菜单的价格,替他算了,“加上我要带走的饭菜,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   姚瑜叫的都是素菜。   老头子刚死没多久,多少还是意思意思,也不说吃素三年‌,吃个一年‌还是要的。   小孩儿没理他,执拗的要自己‌算完。   许久,他终于算完了,真的是一两二钱。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姚瑜,又‌算了一遍。   “真的,真是一两二钱银子?”小孩儿看向姚瑜。   可怎么可能啊!   眼前这年‌轻男子看着‌也不像那‌些经验老道的老账房啊!   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阿乔,客人都在等着‌呢,你‌干什么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想到在此耽搁了许久,那‌个叫阿乔的小孩儿有些心虚,“师傅……”   估计一顿骂是跑不了了。   阿乔都准备挨骂了,却见他师傅看见眼前之人后,突然一脸激动,“姚瑜?……你‌怎么回来了?!”   接下来,阿乔就见那‌个刚刚被‌他挤兑了好几句的年‌轻男人,笑着‌朝他师傅敲了敲旁边的凳子,“坐。”   江恒顾不上坐,“我去喊徐掌柜,徐掌柜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更高兴。”   看着‌自己‌师傅这般激动,没有半点‌稳重,小孩儿再‌次惊讶。   “我见过徐掌柜了。”姚瑜拦住他,“我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上次拜访徐掌柜,他说你‌去隔壁县分店帮忙去了。”   姚瑜打量着‌他,五六年‌不见,江恒成熟许多,还蓄起了须,也怪不得那‌小孩儿说他太年‌轻。和‌江恒一比,他确实要年‌轻许多。   江恒很高兴,跟阿乔说道:“叫人张罗点‌好酒好菜。再‌把掌柜的叫来,就说他徒弟来了,让他来二楼。”吩咐完他扭头跟姚瑜解释,“难得来一次,就算你‌已经见过徐掌柜了,还是得跟掌柜的说一声。”   姚瑜点‌点‌头,朝江恒和‌阿乔道:“也行。不过酒菜就不必了,我刚吃过了。”   阿乔心中好奇,却也不得不忍着‌去请徐掌柜。   “掌柜的,此人是谁?师傅见了他为何这么高兴?”难道真是他师傅的师傅?   可这也太小了,看着‌都还没他师傅大。   掌柜的和‌阿乔有点‌亲戚,平日里接触也多,闻言道:“你‌不是最佩服两次驱赶胡人的姚大人吗?如今正主来了。”   阿乔不敢置信,“他就是姚大人?”师傅刚刚喊他姚瑜,他还以为碰巧同名。   毕竟那‌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来他们酒楼,同他这个小账房开‌玩笑。   掌柜的但‌笑不语。   阿乔熟悉掌柜的的秉性,当即不再‌怀疑。   “可是他看着‌才二十出头。”   听说姚大人都二十五六,快三十的年‌纪了。   掌柜的也怪羡慕他驻颜有术的。   掌柜的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叙了一波话了,掌柜的一来,几人又‌拉着‌手忆了一下从前。   姚瑜哭笑不得,“我悄悄来就是怕你‌们耽误生‌意,不想还是被‌你‌们发现了。我刚听江恒说客人多,不如你‌们先忙?忙完再‌聊。”   江恒如今在酒楼里有了些话语权,“不妨事的,阿乔应该能顶一顶。”   阿乔也很急,“我不行的,师傅。”他也想和‌打到越国国都的大英雄说说话。   江恒瞪了他一眼,“教你‌这么久了,一点‌担子都扛不住。”   徐掌柜已经见过姚瑜了,他还参加了姚老头的葬礼,所以他没有江恒那‌么夸张,“要不我去吧,我和‌阿乔一起顶一顶也行。”   江恒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不想姚瑜反而拦了,他拍了拍江恒的胳膊,“我在老家还要待个几年‌,咱们来日方长。你‌先去忙你‌的,掌柜的年‌纪大了,别让他累着‌了。”   姚瑜来看他们,徐掌柜也很高兴,闻言故意道:“你‌怕老头子我累着‌,倒是替我老头子干干活啊!光指使江恒算什么事?”   江恒听出来掌柜的在开‌玩笑,闻言在旁边打配合,“还是算了吧,这小子做了几年‌官,账怎么记估计都忘了吧。”   姚瑜乐了,“激我是吧?”自从见到恩师和‌发小,姚瑜都变得幼稚起来了。   徐掌柜难得有了点‌童心,接了他的话茬,“怕就直说,我俩不笑话你‌就是了。”   阿乔见到姚瑜算账,忍不住想替姚瑜说句公道话,可三人这般熟稔,他根本插不进嘴。   这话赶话的,姚瑜就被‌拉到账台前。   方才徐掌柜和‌江恒和‌姚瑜叙话,耽搁了许久,已经有不少客人在等着‌算账了。阿乔心中替他捏了把汗,但‌见姚瑜依旧风轻云淡,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贴心的把算盘递了过去。   “不用,来纸笔就行。”   阿乔发愁,这算账不要算盘?   掌柜的朝阿乔道:“听他的,给纸笔,让我看看你‌小子以前的本事还在不在。”   阿乔在旁边念道:“甲号桌,一只叫花鸡,一只红烧鱼……”   阿乔刚念完,姚瑜便道,“一共是三两七钱银子。”   江恒还在拨算盘,姚瑜等了一会,江恒才抬起头,“还真是,一共是三两七钱。”   “下一个。”姚瑜臭屁的笑笑,难得这般情绪外露。   阿乔念了遍菜单的功夫,姚瑜就将账都算完了。   阿乔本就崇拜姚瑜,如今看向姚瑜的眼神就更痴狂了。   这是人脑子吗?   有这本事,他那‌还用在这里天天挨他师傅的骂?   呜呜呜,果然是他钦佩的的人。   这点‌工作强度对姚瑜来说并不算什么,姚瑜让别人替他给宋凉送饭,自己‌在这里算了会账,直到午时过了有一个时辰,才彻底闲下来了。   几人聊了聊各自的近况,惹的江恒一阵感慨,“我在村里已经够有出息了,可是和‌你‌小子一比,我这实在拿不出手。”   姚瑜官做久了,也学会装了,“我现在一介白‌身,整日闲赋在家,也是一事无‌成。”   江恒瞬间不想跟他说话了。   谁不知道姚瑜姚大人,两退胡人,抵御越国进攻,还打的越国俯首称臣,除此之外救灾修河,丰盈国库……功劳都攒着‌还没来得及算呢。   三年‌以后,若姚瑜重新为官,如此大功,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说起这事,我突然想起秦将军昨天也来咱们县了,今日我去见东家,还见到他了呢。”掌柜的在一旁插话道。   姚瑜好奇,“他不是去抗倭吗?怎么来咱们这里了?”   徐掌柜摇摇头,“这老朽就不知道了。”   “想来他岳父在此,来一趟也不奇怪,咱不想他了。”江恒给他添了杯茶。   姚瑜点‌点‌头,一饮而尽。   几人又‌小叙了一会儿。   徐掌柜还提起了陆先生‌。   姚瑜有些惭愧,“我和‌你‌一样,也很久没见到师傅了,只是偶尔有书信往来。”   他们师徒两一直在两地‌做官,都走不开‌。   “你‌师傅待你‌是真好,你‌闲了就去看看他。”   姚瑜点‌点‌头。   聊了一会儿,酒楼里时不时的有事找徐江二人,姚瑜见了也不好再‌耽搁了,跟他二人另约了时间,他自己‌去找宋凉了。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姚瑜一出门就碰见秦将军。   姚瑜朝他拱了拱手,“秦将军,许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好巧。”   “不巧。”秦将军走上前,“我正要去找你‌。”   姚瑜挑眉。   他太好奇了。   这个时候秦将军找他能有什么事呢?   “将军找我有事?”两人几番过命,已经很熟了,姚瑜直接问‌了。   “得找个僻静地‌。”   姚瑜带他去了宋凉新买的一间铺子里,铺子还没开‌起来,此刻无‌人会造访。   两人刚坐下,秦将军就开‌始掏东西。   看着‌秦将军把兵符放到桌上,姚瑜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也太随便了,兵符就这么随身带着‌?   在看到秦将军袖子里露出一片若隐若现的明黄布料时,姚瑜心中泛起不好的猜测。   果然,他猜中了——   “兵符,圣旨,都给你‌。”末了,他补了一句,“为了不引人注意,动静不要闹太大,不用跪下接旨了。”   姚瑜不光没跪,姚瑜也没敢接旨。   姚瑜十分之想不通。   “将军是在开‌玩笑吧?”   秦将军将那‌块明黄色的布打开‌,“你‌自己‌看。喏!二品辅国大将军,皇上亲封的。”   姚瑜拿过来看了一眼,黄色的巾帛上,几行显眼的字,与秦将军所说一般无‌二。   “可我是文官。”一字一句,姚瑜虽然看的真切,可仍觉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呢?   “去年‌卫国之战,你‌名扬天下,无‌人会置疑你‌领兵的能力。”   姚瑜还是觉得不真实,“可单凭这一件,就能让我一个书生‌领了辅国大将军的衔?朝臣不会有意见吗?”   更别提眼前这小小兵符。   分量更是重逾千斤。   秦将军倒是没觉得不合理,“前朝也曾有书生‌弃笔从戎,救国于危难,我朝亦有儒将,这都有旧例可循。”   “可皇上为什么要给我兵符?”姚瑜觉得很是奇怪。   秦将军奇怪于姚瑜的奇怪,“你‌是皇上的人,皇上不给自己‌人难道给别人不成?”   “啥?”姚瑜一脸迷茫,“我不就是老老实实当个官啊,我和‌朝里其他人有什么一样的吗?”   秦将军很无‌语,“你‌是皇上一手提拔的,除了皇上的命令你‌谁也不理。   还四处得罪人,皇后的人太子的人,你‌下起手来是谁也不手软,事事替皇上考虑,连皇后的侄子你‌都砍了,你‌不是皇上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说完,秦将军担忧道:“你‌不会是生‌了二心吧?如今皇后那‌边你‌得罪死了,太子去年‌愣是被‌你‌晾了几个月,估计也不会太待见你‌。   你‌就算有别的想法也来不及了。   你‌没得选。”   秦将军担心起来。   皇上如今能用的人不多了,姚瑜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若姚瑜有了二心,他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姚瑜连忙表忠心,“那‌倒没有,我就是意外,没想到在陛下心里我这般有分量。”   秦将军:“……如此,就接旨吧。”   姚瑜小心的捧起兵符,将之揣到怀里。   “你‌不问‌皇上交代你‌做什么?”秦将军好奇问‌道。   姚瑜挑眉,“皇上既然准了我丁忧的折子,必然不会让我现在进京。而你‌和‌王大人几位都离开‌京城了,没道理反而召我进京。   太扎眼了。   至于这这三万大军,虽说是镇压风高余孽,可据我说知,其实用不着‌这么多人。   再‌者这三万人才刚入了风高,不可能刚一来就走。所以应该还是要留在风高的。   可是这里离京城也不近,急行军也要两天才能到京城,为什么要驻扎在这里呢?   那‌就要看周围有什么能用得上三万人的地‌方了。”   秦将军赞赏的看他分析。   姚瑜顿了一下,最后道:“若我猜的不错,皇上应当是要我辖制驻扎在瑶山关的守军,瑶山关的守军能守住京城的大门,但‌同时瑶山关的守军亦是皇后的舅家人,若皇后一声令下,随时有可能反过来,直逼京城。”   ……   送走秦将军,姚瑜紧张兮兮的揣着‌兵符和‌圣旨去找宋凉。   “哎唷,这后生‌,你‌怎么走路不看前方。”姚瑜一不小心和‌一个老乞丐撞了,“诶?这是啥?是你‌的东西吗?”???   “是我的!是我的!”姚瑜整个人都不好了,老乞丐拿在手上把玩的不正是他刚拿到手的兵符?   “老人家,是我不对,一不小心撞了你‌。只是这东西对我很重要,还请您还给我。”   老人家被‌撞了本很不高兴,姚瑜道歉态度又‌很一般,眼睛光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他老人家,“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姚瑜左右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咬牙掏出荷包。   最后姚瑜花了十两银子才将兵符买了回来。 第141章   宋凉等姚瑜等得无聊,便转身去了旁边的首饰店看了看,赵氏的生辰快到了,他想给赵氏挑件礼物。   “这件不错,老板拿出来我看看。”宋凉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玉镯。   他没注意到旁边前呼后拥的贵夫郎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此人怎么这般无礼?”   宋凉不明所以‌,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他瞬间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旁边的丫鬟替自家主人站了出来,“我们家夫郎正‌在挑选首饰,你‌一进来就‌要抢我们夫郎中意的。”   宋凉闻言有些抱歉,“夫郎选中这个?那我重新挑选一个吧。”他很快换了目标,“这个也不错,老板,拿出来我看看。”   丫鬟顿时气着了,“我们夫郎这几个都中意,正‌挑着呢!”   宋凉顿时笑‌了,“他挑我也挑,大家都是来买东西的,他都没选中,凭什么不让我选?”宋凉也不让了,他抬起头,“老板,就‌要我第一次选的,包起来。”   那夫郎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但他衣着华贵,一般和人吵架是不需要他亲自动嘴的。   “你‌放肆,你‌可知道我们夫郎是何身份?”   拜姚瑜所赐,之前的几年里他也算见了不少世面,虽然没想仗势欺人,但别‌人总愿意与他便利。   而今天,他只是简简单单想买件首饰,不想会误入风波之中。   头一次被人说放肆,宋凉乐了,“你‌们家夫郎是什么身份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来买东西的而已。”   “我们夫郎可是知府的夫郎,别‌说你‌们一个小小县城,就‌是整个东顺府,谁敢不给我们夫郎面子‌。”   这言外之意……这是非要等这位夫郎挑完剩下的才能自己挑啊?   宋凉从不招惹人的,但若被欺负了,他宁愿撞的头破血流都要还击回去。   嫁给姚瑜后,他就‌很少受人欺负了。   只是人的脾气秉性是很难改了。   眼前这主仆要以‌势压人,宋凉当‌然是不答应的。   “老板,就‌要这个,包起来。”宋凉干脆不理她了。   老板听了那位夫郎的身份后却怂了,他怕得罪人,“这位小夫郎,要不您稍等一等,等这位夫郎挑完了您再‌挑?反正‌不管这位贵夫郎不管选剩下哪个,你‌都中意。”   宋凉乐了,他扭身看向老板,“我知晓老板你‌是怕得罪人,若平日我便不与你‌为难了,今日我今日实‌在不痛快,这镯子‌我还非要不可了。   老板放心,我不信她一个知府府上的丫鬟也敢为难与你‌。再‌者,今上治国理政,可是讲究法理的。”   那贵夫郎不开口,宋凉也不攀扯他,只是拿这马前卒丫鬟说事。   老板看向贵夫郎,贵夫郎也从未见过这般不懂事的人,一脸怒意,但也许还是好点面子‌的,只能兀自憋气,不见言语一声‌。   “你‌怎么能这般对我们夫郎不敬?”一旁的丫鬟出声‌。   “话可别‌乱说!”宋凉笑‌道:“我可曾提及你‌们夫人一句不是?我一直说的可是你‌。你‌们夫郎看着极明事理,一句话都没说,你‌这丫头怎么主动往主人家头上扣屎盆子‌?”   “夫郎~”丫鬟被宋凉噎住了,撒娇一般,摇摇贵夫郎的胳膊,想让贵夫郎开口替自己说说话。   可宋凉一句法理压下来,夫郎纵是想开口说几句也不好开了。   “伶牙俐齿……此店首饰也不过如此,我们走。”夫郎虽然没有出面刁难人,可从他语气里能听出他还是有气的。   至于这伶牙俐齿,说的便是宋凉。   宋凉目送着两人走了,忍不住乐。   果然还是得多学学嘴上的功夫,若按他以‌往的脾气,说不定就‌直接拔刀吓唬人了,但对方身份尊贵,他小命说不定就‌交代‌了。   “小夫郎您这是害苦我了,若那位贵夫郎放出话去,说我这里没好货,我这首饰将来还能卖给谁去?”   宋凉知晓大家讨生活不容易,“老板你‌说的太过了,哪至于此?我虽不常买首饰,可我也知晓你‌家在咱们县里是家老店,口碑极佳,岂是旁人一句话就‌能影响的了的。”   “您看上哪一件了,我给你‌包起来。”到了这一步老板只能想开一点了,见宋凉挑好了,他又和宋凉闲聊几句,“话是这么说,可人家毕竟是知府家的夫郎。”   “谁还没个当‌知府的相公啊。”宋凉小声‌嘀咕了下。   “嗯?”见老板扭头,似是没听清。   “没什么。”宋凉忙宽慰他,“知府他也得爱惜官声‌啊,不然那贵夫郎刚刚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咱们了,想开点,人家兴许没我们想得那么得理不饶人,咱也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一番安慰,老板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一些。   接过银子‌,老板心情总算变好了些。   刚送走宋凉,店里刚出完恭的小厮也回来了,他看向门外的身影,一脸喜色,“老爷,这样的大人物也来咱们店里买首饰,看来咱们店要发财了。”   老板心情刚好了些,闻言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把人得罪了你小子‌就‌来阴阳怪气。   “姑父姑父……”小厮躲过了老板的手‌,委委屈屈,“那我刚回来,我也不清楚啊。”   “哼。”老板算是接受他这个说辞了。   “不过我听说姚大人与他夫郎脾气都极好啊,姑父你‌也不是惹事生非之人,怎么就‌把他给得罪了?”   老板一头雾水,“知府不是姓卢吗?”   “姑父,我说的是在新安府任知府,如今回乡丁忧的姚瑜姚大人的夫郎啊!你‌在说什么?”   老板疾步走到门口,看向宋凉离开的身影。   他本想追上去,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顿住了脚步。   他行事遵纪守法,所以‌不用惧怕得罪了卢夫郎,也不用担忧是不是得罪了这位姚小夫郎。   若他今日攀上姚家这颗大树,往后他做事总归还是绕不过法理二字的。   算了~   生意到底还是得靠他自己。   “早就‌听说这个小夫郎被封了诰命了,今日见着了,没想到这般年轻。   姑父,你‌说他相公不过是一个知府,就‌能让他封了诰命,往后若是再‌升官,不得贵成什么样?要不咱追上去跟他道个歉?”   老板又敲了他一下,“你‌呀,小小年纪,想得还挺多。还不过来准备招呼客人。”   …   姚瑜见了宋凉之后头脑才冷静下来。   得知宋凉给赵氏挑了礼物,他有些自责,“我把这事都忘了。”   宋凉拉着他的手‌,“你‌我夫夫一体,我的就‌是你‌的。”   姚瑜笑‌着点头,“听夫郎的。费心的事让你‌做了,我就‌再‌添些黄白之物好了,到时候一起送给娘。”   宋凉点点头,送银子‌也好。   赵老夫人如今年岁越发的大了,虽然没什么大病,但小病小灾不少。除此之外,赵氏娘家还有几个不争气的侄子‌让她无法狠下心丢开不管。   这些都是要银子‌的。   “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你‌莫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见宋凉要生气,姚瑜赶紧攥了攥他的手‌,“今天实‌在是有正‌事,只是现下不方便说,回去再‌告诉你‌。”   等晚上夫夫两回了自己的小屋,姚瑜才将皇上的圣旨拿了出来。   “二品,辅国将军?”宋凉疑惑,“这是个不管事的虚衔吗?”   姚瑜神秘的摇摇头,“自然不是,以‌后你‌就‌知道了,可别‌告诉别‌人。”   宋凉是个知晓分寸之人,即使姚瑜不说什么,也不会在外炫耀的。   今日那贵夫郎都知道为了自家相公的官声‌忍气吞声‌,他也断不会拖累姚瑜。   但他不傻,旁边的风高州刚进驻了三万将士。不过他也不说明就‌是了。   而经过今日,姚瑜对皇帝多了几分真心。   旁人待他真诚,那他也会真诚待人。   皇帝平时难缠还脾气古怪,但到底也成就‌了他。自己也算是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他能有今日,一大半都是仰仗皇帝的。   ……   接下来的日子‌,姚瑜安心的在家休养起来。   他领了个将军的衔,竟真看起了兵书来,还认真研究了有记载的大大小小的战役。结合秦将军那里学来的,认真消化了一番。   又一月,他身体慢慢养回来了,就‌在家里扎了木桩,带着善善和文‌哲练起拳来了,还特意在军中找了个老师傅。   三人练的有模有样。   只是姚瑜年纪大了些,比不上两个小的身子‌骨软,有天赋,勉强学了个三脚猫。   善善自小吃的好,身子‌骨壮实‌,精力‌旺盛,扎马打拳自然不在话下。   文‌哲自小就‌没养好身子‌,与善善相比就‌要差一点。   时间在一家子‌温馨热闹的日子‌里渐渐过去了。   这期间,姚瑜时刻关心着朝事。   听说秦将军不善水战,初战失利。   听说四皇子‌展露头角,很得朝臣拥戴。   听说太子‌处处被压制,逐渐平庸。   听说皇帝年纪越来越大了,有段时间生了病,连朝会都无法参加了。   听说陆先‌生一路高升,官至户部侍郎……   姚瑜心情也随之沉重。   皇上与太子‌日渐势弱,有时候他都担心,皇上是不是真病糊涂了,才会将可用之人送出京城。   可很快他便摇摇。   不会的。   皇上是个睿智之人,他该相信皇上。   可是第二年,四皇子‌大婚了,娶了兵部尚书林尽的侄女,算是彻底将兵部绑上了他们的船。   同年四月,太子‌办事不利,被贬至奉宁。   而这奉宁,就‌在他与秦将军的驻军之间。   姚瑜得知后,一个激灵。   太子‌离开了,皇上从此没了顾忌……皇上这是要以‌身犯险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朝中常常有人提议将平庸的太子‌废了,都被皇上否决了。   自那段日子‌起,姚瑜便紧绷着神经,死死盯着瑶山关,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   “听说皇上快不行了。”许发财偶尔会来和姚瑜闲聊,“皇上一没,你‌以‌前的那些功绩不会被人忘了吧?”   姚瑜忍不住挑眉,“叔你‌一个村长,怎么知道皇上的事的?”   许发财得意一笑‌,“我以‌前做生意,也是认识不少有权势的人的。我认识的一个皇商认识皇后娘家的人,他们喝过酒,喝多了之后皇后娘家那表侄什么都说了。”   许发财是真心为姚瑜着想,“若你‌仕途不顺,就‌跟叔说一声‌,叔想办法看能不能找路子‌去送皇后娘家那几位将军送点礼,打通关系。”   姚瑜笑‌道:“叔,你‌放心,有需要我一定找你‌,只是现在先‌不用。”   “好吧。”许发财相信他的能力‌。   到了六月,听说太子‌被刺,不知所踪。朝廷请求改立太子‌的折子‌雪花一般飘向皇上的案几。   姚瑜彻底慌了神。   皇上可知如今局势失控了?   ……   姚瑜的担心是多余的。   皇帝很清楚目前的局势。   他看着皇后的势力‌一步步蹦到台前,反而从容起来。   “立储之事先‌不着急,如今秦爱卿走了,太子‌也不知所踪,王爱卿刘爱卿都被贬出京,朕竟无人可用。   朕自己身子‌大不如前,批折子‌时时常精力‌不济。   朕预重设丞相一职,寻一位德高望重的之臣,助朕打理朝务。不知众卿可有人选?”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满朝文‌武推荐了一个人,刘文‌武。   皇后娘家有两个兄弟,一个就‌是刘大学士,实‌在是扶不上墙,就‌被刘家舍了。   再‌就‌是这个刘文‌武了。   他一直在军中任职,平日为人低调,手‌握五万京军驻扎在城外,为朝中这群人人撑腰。   也就‌是最‌近皇帝不断示弱,皇后一党见皇上身体越来越差,太子‌也没了,这才没了顾忌,都跳到台前,妄图在四皇子‌继位后,能分一杯羹。   皇后的娘家人自然不可能不来争一争。   因此,这刘文‌武就‌被推到了台前。   丞相之职,在数百年之前就‌废掉了。因各朝皇帝不断加强中央集权,而丞相权利过大,容易左右朝政,削弱皇上的权利。   时隔数百年,再‌提重设丞相之职,刘家能不心动?   因此,刘文‌武就‌被推到前台了。   皇帝故作发愁,“刘爱卿不管是资历还是功绩都足以‌匹配这丞相之位,只是朕还要指望爱卿替朕守住京城,你‌若走了,那京军又能托付给何人?”   此事皇后一党早有应对之策。   四皇子‌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推荐一人,可当‌此重任。”   皇帝看着眼前明明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却如同刘家的提线木偶一般,心中便一点父爱都没有了。   “哦?四皇子‌有什么想法。”   “兵部尚书,林尽,可领京军主帅之职。”林家,是四皇子‌的新晋岳家。   皇帝质疑了几句,奈何四皇子‌早有应对,都一一化解了。最‌后,皇帝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那好吧,林爱卿接旨。”   四皇子‌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年纪尚小的他忍不住情绪外露,露出笑‌容。   全然不知皇帝心中也在笑‌,他比四皇子‌更乐见此事,他暗骂一声‌,“蠢货。”   ……   本以‌为刘文‌武从此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谁知当‌上丞相之后,情势反而开始逆转了。   皇帝开始在朝中大肆替换刘家之人。   “皇上他是疯了吗?”皇后有些失态,与此同时,她责怪起自己的哥哥,“皇上胡来,你‌怎么不拦着?就‌由着他胡来?”   刘文‌武也在发愁,“皇上似乎早有准备,他动的这些人大小都犯了事,他将手‌上的证据都摆在台前,我根本没办法。”   皇后咬牙,“既然他这么对咱们,咱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我就‌不相信,他手‌底下的人能都干干净净的。”   刘文‌武苦笑‌,“京城里哪里还有皇上的亲信?不都被贬出去了?就‌算有,也不是明面上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而且……兵部尚书林尽自从拿到了兵权,似乎有些不太听话了。   妹妹,我感觉这步棋可能走坏了。”   皇后心慌起来,“他如今就‌剩下四皇子‌一个儿‌子‌了,他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不成?”   “太子‌只是失踪了,可没说死了。”   皇后是了解这位皇帝陛下的,“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不然,不然……不然逼宫吧。”   刘文‌武看了她一眼,“娘娘慎言。如今禁卫军还在皇上手‌里,谁能近他的身?”   皇后做着最‌坏的猜测,“若真如大哥所说,那林尽真是皇上的人,那四皇子‌就‌危了。”   刘文‌武虽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认清现实‌,“若是真的,那就‌大大不妙啊!那就‌说明,陛下早在两年之前就‌开始和林尽演戏了。”   皇后顿时六神无主起来,“怎么办啊,大哥。”   刘文‌武眼神幽深,“若真是如此,我等危矣。明日再‌试一试林尽,若他真有异心,就‌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给瑶山关去信,将瑶山关的兵调回京城。”   皇后握住刘文‌武的手‌,“一切都听哥哥的,我和四皇子‌的身家性命就‌交给哥哥了。” 第142章   虽说‌有刘文武帮忙,但皇后仍是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安。   现如‌今林尽固然重要,但让太‌子真的去死也很重要。   “来人啊!”   “娘娘。”   “准备一下,本宫要出宫一趟。”   ……   三天后,一场大搜查悄然进行,连姚瑜家都没能幸免。   姚瑜看‌着‌官府带人搜查,起初还担心是皇上交代的事暴露了,可后来发现这些人不像是在找东西‌,而是在找人。   他一下子明了了。   这是担心太‌子没死了,想搜查一番好放心。   京里发生‌的事姚瑜虽做不到样样清楚,但大事上,他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比如‌林尽拿到了五万京军,比如‌刘文武做了丞相,比如‌皇上开‌始在朝中动刘家的势力了。   再加上现如‌今这阵势……   看‌来,皇上是把控了局势的。   还把刘家逼的自乱阵脚了,连四处搜捕太‌子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倒是他白担心了一场。   只是太‌子究竟去了哪里,姚瑜始终不得而知。   ……   “就‌说‌姚瑜不可能私藏太‌子,此人不过是个无根基无背景的书生‌罢了。如‌今不再朝中不说‌,还有两年‌孝期。”知府卢大人道。   “两年‌孝期?等他出了孝,这天下还不知是谁的天下呢?”同知嗤笑,“到时候又有谁还会记得他呢?   他得罪了刘家,手上还染了刘家小辈的血,此人多半是废了。”   卢知府点了点头,“此人还是有几分才学的,可惜生‌不逢时啊!可惜!”   同知点点头,“乱局将‌起,此人纵然有几分本事,可身‌为书生‌,他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卢知府笑着‌点点头,笑完之后,彻底将‌姚瑜这个人抛之脑后。   眼下姚瑜已经不足为虑,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卢知府换了个话题:   “风高驻扎着‌三万人,于刘大人而言,终是隐患啊!”知府突然说‌起这事,“守将‌康景一直抱病,带着‌三万将‌士踞守原地,也不知这病是真是假。”   同知忍不住皱眉,“只有三万而已。   只要拿下京都,这三万守军能造成什么威胁?关键还是京都啊!   再说‌,前朝余党一直未灭,这三万人恐怕很难脱身‌啊!”   知府闻言,也略有几分赞同,“得让人盯紧一点,一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刻上报给刘大人。”   “若大人信任下官,此事便交由下官来办。”同知自告奋勇。   卢知府闻言点点头,同知是个谨慎之人,又与他相交多年‌,此事若交给他,自己心中也能放心些。   卢知府不知,与他相交多年‌的同知一回家,便偷偷给风高守将‌康景修了书,而这康景转手便将‌信送到了姚瑜手里。   …   同知路槐一直暗中替风高守将‌康景打掩护,时不时的透漏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给知府,以博取他的信任。   效果是明显的。   风高守军有几千人乔装成百姓,不断靠近瑶山关,这些人或隐在山林中,或隐在有人群之中,若非刻意关注,他恐怕很难发现这群人的存在。   路槐不知康景的打算。   他拧着‌眉,想不通康景为何要主动去招惹瑶山关的守军呢?   三万对八万,悬殊甚大啊!   在路槐心里,这风高的三万守军是斗不过瑶山关的守军的,真正要和‌瑶山关守军正面交锋,还是得靠秦将‌军所带领的边军。   之后的日子里,康景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了,不但将‌人插进瑶山关,还将‌人插进了瑶山关隔壁的几个府县里。   幸好那几处都是陛下的人,没人会出手阻拦。   路槐这些日子里,日日胆战心惊。   康景胆子越来越大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也很难替他遮掩了。   只盼着‌秦将‌军打完倭寇,能尽早班师回京,将‌刘氏一党尽数诛灭。   …   秦将‌军从立朝以来就‌战功不断,他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保家卫国,清扫奸佞的战神化身‌。   在这种背景下,秦将‌军的崇拜者遍布天下,他们不相信这世上有秦将‌军打不了的仗。   路槐亦是其中之一。   别看‌现在刘氏一族蹦跶的厉害,只要有秦将‌军和‌他手底下的将‌士在,这些人早晚会被清算。   因‌此,路槐心中想当然的就‌认为,与刘氏正面交锋的,必然是秦将‌军。   他愿意配合康景。   但他不希望康景动作过大,提前打草惊蛇,为秦将‌军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   接下来的两月里,原兵部尚书,先京军主帅林尽与刘家虚以委蛇,直至清扫军中刘家一系的将‌领,便彻底与刘家撕破脸皮了。   刘文武在林尽与刘家撕破脸皮的前夕便有所预感,提前写信给瑶山关,欲将‌八万守军调入京城。   而秦将‌军像是早有准备,就‌在瑶山关收到信的前几日,就‌放出风声,说‌要返京。   消息还称,军队已经在路上了。   此时瑶山关守军面临两难境地:贸然回京,与京军交手,若是速战速决便还罢了,如‌若不能,瑶山关守军恐将面临两面夹击的处境。   “秦征部与倭寇刚刚交锋过,又是长途跋涉。而瑶山关占领了高地,可谓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可派两万人在关外阻拦,与此同时我等迅速赶往京城。   刘大人说‌了,京军中还有自己人,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京城。”瑶山关守将‌曾顺与手下商议。   “也可。既然已经决定要动手了,就‌不宜再迟疑了,调兵遣将‌,即刻准备出发吧。”手下们也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   “哈哈哈……”卢知府也收到消息,他把同知路槐叫了过来,“大事将‌成啊!这段时间尤为紧要,你务必派人盯好风高,若那三万人不来插手,大事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路槐面色沉重,“手下必不负大人所托。”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若秦将‌军打来了该如‌何应对。   商议的差不多了,路槐便借尿遁偷偷离开‌了片刻,趁机将‌信送了出去。   …   “大康?你今日怎么来了?可是要找姚瑜?”江大牛这段日子常常见到康景还找姚瑜,知晓他是姚瑜得好朋友,很是热情的招待。   “你可知姚相公去哪里了?他怎么不在家啊?”康景急切的握住江大牛的手。   “哦,老村长今日过寿,他去贺寿了。”   “我有急事,快带我去找他。”   江大牛被他这副急切的样子唬住了,也不敢再多玩笑,“好,我带你去。”   到的时候正逢姚瑜给村长道贺。   老村长抓住他的手,“这一年‌为了给你爹守孝,你也没好好吃几顿像样的饭,不如‌今日留下来。”   姚瑜答应下来,“今天是叔你的七十大寿,以往就‌算了,今日定是要好好吃一顿的。”   老村长喜欢姚瑜,从前就‌喜欢,特别喜欢。他一手拉着‌姚瑜,一手拉着‌自己的小孙子,“真好,有姚瑜,又我乖孙在,我这七十的寿宴没什么遗憾了。”   老村长对姚瑜照顾良多,比姚老头更像一个父亲,他以代酒,敬了老村长一杯。   “今日还请了戏班子,等吃完席便要开‌始唱了,大家吃好喝好,看‌得尽兴啊!”   正是亲朋满座,美酒飘香,开‌怀畅饮之时,被江大牛带着‌的康景却匆匆而来。   “大人,出事了。”康景也顾不上装样子了,急切道。   老村长在一旁听得真切。   “何事?”姚瑜不慌不忙。   康景看‌了看‌人群,附在他耳边一番耳语。   姚瑜蹭的坐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珠子动了动,很快便消化了这件事,心中有了计量。   “叔,今日我恐怕不能参加完你的寿宴了。我有点急……”   话还没说‌完,老村长就‌摆摆手,“你先去忙吧,正事要紧。”   他是见过康景的,以往康景都是叫姚瑜姚相公,今日称他大人?   老村长不是愚笨之人,他能猜出姚瑜是有什么大事,但他不会明说‌。   “晚些时候,再来给你赔不是。”   姚瑜的离开‌,让不少人的忍不住看‌了过去。   “怎么突然走了?”   “说‌是有急事。”   “能有什么大事,非得寿宴上走?不能等寿宴结束了走?”   “谁知道呢!”   “老村长多照顾他呀!这么不给老村长面子。”   “人家毕竟是当过官的人,村里的事在他眼里估计都算不上大事。”   “算了算了,别说‌了,现如‌今谁得罪得起他?”   不光是村民,连赵氏也忍不住皱眉,她问宋凉,“这时候姚瑜跑去干什么?让村里人看‌了多不好?”   宋凉心中略有猜测,但他不能明说‌,“不知道。”   姚瑜出了门‌,便骑了匹快马直奔风高而去。   又一日,风高县城门‌紧锁,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第三日凌晨,天还没亮,瑶山关守军兵分两路,一路留在关口抵御秦将‌军,一路准备出发起京城。   可他们没想到,刚出去不过几里地,在一处树林里便被铺天盖地的一阵箭雨所挡。   瑶山关守将‌曾顺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不及防。   “有埋伏,快,快退回去。”   与此同时,城内突然火光四起。   有人很快来报,“报,有人想放火烧军粮,我军即使察觉,已将‌火扑灭了。”   曾顺胸膛剧烈起伏,“是谁干得?到底是谁?”   他有想过此战会输,但绝想不到第一步会连城门‌都出不了。   小兵支支吾吾,他哪里知道。   “废物!”曾顺一脚将‌小兵踹翻在地。   旁边的将‌领赶紧拉住他,“将‌军莫要动怒,当务之急是要了解清楚,对面到底是谁。”   说‌着‌,那人又看‌向‌小兵,“粮食可有折损?”   “折损了二成。”   那将‌领松了口气,“那还好。”   曾顺沉吟片刻,喊了斥候,“去查看‌到底何人敢在城外设伏?”   若是平日,根本就‌不可能在家门‌口中埋伏。   也就‌是这两日,他们将‌兵力都部署到东面。他以为西‌面会是自家的后花园,岗哨也是昨夜才收缩的。   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就‌被有心之人见缝插针,在此设了伏。   此时,伤亡人数也统计好了。   “折了五千人。”   “欺我太‌甚。”曾顺暴怒,更让人觉得耻辱的是,天色尚未大亮,他们都没看‌出来对面之人是谁。   而这一番动作下来,关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早已没了士气。   “将‌军,此刻人心惶惶,您身‌为主帅,定要稳住军心,不可失了心态。”   曾顺只能忍下这口恶气,“眼下主力并未折损,稍事休整,安抚好各位将‌士,再行出发。”   说‌着‌,他咬了咬牙,“此次发兵,关乎丞相的大事,我势在必行!” 第143章   “宋凉啊!姚瑜还没‌回来吗?”老村长‌拄着拐杖又来了。   宋凉担忧的摇了摇头,“还没‌有。”已‌经第三天了,但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过。   姚瑜第一次去风高州的时候就去了三天。   若他‌所猜不错,姚瑜应该又去了。   …   此‌时的姚瑜,并‌没‌有在风高,而是已‌经到了瑶山关‌。   自将瑶山关‌守军阻在关‌内后,姚瑜就连同一万兵马留在了瑶山关‌外。   他‌们隐入山林之后,姚瑜着人下了战书‌。   “大人?”姚瑜手下先锋很是不解,“我们只有一万人,正面交战,怎敌得过他‌们八万人?   若是像昨晚那般偷袭,倒还有拉扯的可能性。”   姚瑜摇摇头,“你猜若倚靠山林同他‌们拉锯,时间长‌了他‌们试探不出咱们的虚实,会不会放火烧山?”   先锋哑然。   这还真有可能。   瑶山关‌这些人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去京城,助刘文武夺取天下,怎么会有耐心长‌时间同他‌们耗着?   “可若战,此‌战九死一生‌,大人何必跟着犯险,不若回风高去,那里还有四万人马,定能护大人周全。”先锋拱手劝他‌道。   风高州号称是三万人,实则有五万之多。眼下部‌署在瑶山关‌周围的只有一万。   姚瑜握住他‌的手,强调,“不必拼命,且战且走,你吩咐部‌下,意思意思打几下便可,不必全力以赴。”   “大人这是何意?”   姚瑜眯着眼睛看向瑶山关‌的方向,“经过昨晚那一战,他‌们已‌经乱了阵脚。现‌如今他‌们不但担忧即将赶来的秦将军,还被我们烦扰,根本没‌办法尽快离开,他‌们自然会心急。   这心一急,就容易自乱阵脚。”   这也是姚瑜胆敢一一万对八万的原因。   若他‌们退败,已‌经耽搁了一天的瑶山关‌守军不见得会追赶。   “大人何不等秦将军来了一同攻城?”先锋之前和姚瑜接触不多,故而两人之间没‌那么多默契。   “秦将军不会来的。”   “什么?”   “只有我们自己面对这八万守军。”姚瑜还不知,如今只剩下七万五了。   所以,秦将军要回京的消息是假的?   先锋深吸一口气,顿时绷紧神经,不敢大意。   ……   “将军猜的不错,果然是风高州那三万人。”收到了战书‌之后,手下将士朝主将曾顺道。   曾顺大怒,一把撕碎了战书‌,“康景那个狗东西‌,竟敢来招惹我。以前我不屑于理他‌,今天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找死。”   有人很快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康景为人耿直忠厚,直来直去,不像是会行此‌偷袭之事的人。”   “管他‌是谁,我都‌要将他‌挫骨扬灰,以泄今日之愤。”曾顺可谓又急又气又憋屈,“不过区区三万人,来人,点兵,先将这三万人屠了,就当提前庆祝丞相‌的大业了。”   “不过着三万人是如何绕到瑶山关‌后方的?此‌地地势险要,就算要跋山涉水,三万人这么大阵仗,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此‌事确实紧要,只是现‌下丞相‌急需我们驰援京城,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还是先战吧,切记速战速决,不要误了丞相‌的大事。”   将士虽觉得不太正常,但曾顺都‌这样说‌了,他‌们只能听令行事了。   ……   带兵出了城,看到少于他‌们数倍的风高将士,曾顺哈哈大笑,“就凭你等蝼蚁,也敢拦本将军的道。”   风高先锋情绪稳定,“没‌什么敢不敢的,各为其主罢了。”   “不必多说‌,今日来了,你们便不必走了。”曾顺勇猛,一枪下去,两个小兵应声而倒。   三言两语,两方人马便短兵相‌接了。   对方果然人数众多,先锋刚与对方交手,边觉十分吃力。   他‌没‌忘记姚瑜的吩咐,简单打了一肚子火,便让人鸣金收了兵。   打定注意要速战速决的曾顺攒了一肚子火,都‌没‌杀痛快,哪能就此‌放了他‌,说‌着,便要带兵追赶,“站住,留下狗命。”   “将军,此‌人挑衅一番便撤走了,八成有诈,将军莫要追赶。”   确实。   太过诡异了。   下了战书‌,没‌打几回合便撤了,让人很难不多想。   曾顺是个听劝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此‌做了多年的守将。他‌细思之后,抬抬手,没‌让手下将士追赶了。   曾顺手下进行合理的猜测,   “此‌人莫不是想拖延时间,阻挠我等进京?”   “极有可能。”   曾顺嗤笑一声,“这般小伎俩,也敢在本将军面前卖弄?你让人敲锣打鼓告诉他‌们,若是明日一早还不敢当面迎战,本将军便要放火烧山了。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在山林里躲到几时。”   至于为什么不是即刻放火,是因为此山路是曾顺进京之路,这么大片林子,烧不了一个月是熄不了的。绕路虽然也能走,但就要多花两天时间了。   若明早这些人还要来阻他‌,那就没‌有走这条路的必要了。   ……   如曾顺希望的那样,对方第二天早上确实光明正大的应战了,没‌有再‌往树林里败走。   但却往北边去了。   而北边大路宽阔,站在高处,对方的军队可谓一览无‌余。   “不对劲。”手下登高眺望,心中浮起不好的猜测。   “将军,对面好像没‌有三万人,最‌多只有一半。”   他‌感觉一万五都‌说‌多了,可就是这不到两万人却溜的他们四处乱转。   可他‌们不知道,只当对面有三万人,便压上‌了五万五千人马,打算速战速决。   曾顺被这群只知道跑的风高守军弄得正窝火,闻言道:“难不成剩下的人都‌跑了?总说‌这风高守军骁勇善战,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手下:“……将军,只怕对方绕后取了瑶山关‌。”   曾顺皱眉,“不大可能吧,若真如你所说‌他‌们剩下的人只有一万五,与关‌内剩下的两万对上‌,他‌们并‌无‌胜算啊!   我们再‌杀个回马枪,与关‌内将士内外夹击,刚好瓮中捉鳖。   若真这样打,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保险起见,不若分一万人回去收城,三万对一万五,胜算也大些。”   此‌人足智多谋,曾数次替曾顺出谋划策,屡立奇功,因此‌曾顺便点头答应下来。   待他‌把这一万五尽数屠尽,再‌回去收拾剩下的一万五。   但想必等他‌回去时,对方一万五千的兵力恐怕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毕竟,这三万将士也不是吃素的。   ……   可他‌们哪知,等待他‌们的是足足四万人马。   增援的一万人刚一走到城墙下,便被铺天盖地的箭雨射杀了。   单方面屠杀的功夫,关‌内守军也收到消息,出来支援。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顺的四万五千人来不及赶回来增援了,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准备许久的四万精锐。   这四万人并‌没‌有从正面进攻,而是绕后到关‌内,故而攻城难度大大降低。   再‌加上‌刚刚歼灭一万,四万风高守军士气正旺,对上‌慌乱应对的风高守军,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多时,便与关‌内早已‌部‌署好的暗探里应外合,拿下了瑶山关‌。   不过几个时辰,两万守军便屠了大半,剩下了五千人都‌降了。   若是平常,姚瑜战后定是要理清府库账务,但今日他‌顾不上‌这些。即使已‌经占了瑶山关‌,他‌依旧严阵以对,“着两万人在曾顺返回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剩下的人在关‌内准备迎战。”   此‌番大战,姚瑜手下也折损了五千人,如今可用的人也就三万五。   我方现‌在占上‌风,三万五对四万五,勉强算是势均力敌吧。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全军严阵以待,终于在天色昏暗之时,疲惫的曾顺大军返程了。   姚瑜早知正面打,肯定是无‌法五万打八万的,故而他‌早早就备下了大量箭矢。   带对方大多数人马都‌进了包围圈,林中射出一阵箭雨。   ……   若是平日,曾顺在被暗算一次后,绝不可能还如今日这般掉以轻心。   可眼下刘文武催得紧,他‌又仗着兵力上‌的优势,一时大意了。   “我等乃秦征秦将军麾下,曾顺勾结刘文武意图谋反,尔等若继续跟随刘文武,便是抄家灭门之祸。若是能幡然悔悟,缴械投降,朝廷定会赦你等无‌罪。   “噗!”曾顺吐出一口鲜血来,“怎会如此‌?”   “将军,将军,莫要中了计。   秦征不是说‌还在化城吗?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到了瑶山关‌?”   “对!对!”曾顺躲在掩体‌之后,醒悟了一般,“他‌们若真是秦征的东南军,怎么可能只躲在背地里偷袭?   众人莫要信他‌,快随我杀回城里,城里还有三万弟兄接应。”   闻言,本来有些松动的士兵也捉摸不定了,曾顺一喊,他‌们便跟着动了。   眼下天色昏暗,他‌们必须要尽快进关‌。   ……   不知曾顺是不是猜中了对方的想法,埋伏在暗处之人竟放缓了攻势,放他‌们进关‌。   曾顺驱马狂奔,看见熟悉的火光,他‌犹如绝处逢生‌,“瑶山关‌到了,等进了关‌便无‌需惧怕那些只敢背地里偷袭的鼠辈了。”   说‌着,他‌着人驱马上‌前,“曾将军回来了,快快开门。”   而回答他‌的是一桶热油。   “啊!”那人痛苦的叫喊几声,便滚落马下,没‌多久便没‌了气息。   曾顺心怦怦直跳。   之间瑶山关‌城墙上‌立了一人,那人拿了火把凑近自己的脸,好让曾顺能看清楚他‌的面庞。   “曾顺,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康景!你这个无‌耻小人,今日我不亲手斩了你的头颅,难消我心头之恨!”   曾顺拔出到来,率众攻城。   走到这一步,曾顺其实是知道大势已‌去了的。   可他‌是主将,纵是再‌绝望,也不能显露半分,不然,这人心真就散了。   只是曾顺走的匆忙,他‌根本没‌带攻城器具,仅凭这几万残将疲兵,怎么可能扣开城门呢?   “杀啊!”这还不是最‌令人绝望的。   眼前的城门迟迟攻不下来,身后却传来追兵的喊打喊杀声。   刚刚在被埋伏时,大家只是疲惫和惧怕,但只要一想到进关‌就安全了,他‌们便能提起斗志。   就冲着这一丝希望,他‌们一路冲杀到了关‌外。   可是瑶山关‌被占了。   他‌们很疲惫。   还久攻不下。   疲惫之余有些茫然,许多人萌生‌了退意。   这毕竟是与朝廷作对,不是保家卫国,就算是死了,别人也不会记你的好,只会在你背后戳你的脊梁骨……   于是,攻城的动作越发无‌力了。   直到身后传来喊声,这群没‌了心力的惊弓之鸟茫然的拿起刀剑来防御。   但见不少士兵放下了兵器,不少人也跟着放下了武器。   “你们干什么?拿起武器迎战啊!随本将军一起,直至拼杀至最‌后一人。”   可是没‌人听他‌的。   连他‌身旁的手下也都‌没‌了身影,不知是不是慌乱中折损了。   “真的是秦将军的援军。”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就是,若不是秦将军,瑶山关‌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拿下来?”   “不可能,秦征他‌是人,又不是神,不可能越过山隘,从关‌前到关‌后。”   “怎么不可能?秦将军可是战神!”   ……   原本还想拼死挣扎的部‌分士兵闻言心如死灰,放弃挣扎。   是啊!秦征是战神,在他‌手下,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   “你们在干什么?拿起刀枪,随我上‌啊!”曾顺歇斯底里。   可是根本无‌人跟随。   没‌人能撼动秦征在国人心中的地位。   他‌是强大,勇猛,不可战胜的。   若是秦征来,便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   城墙上‌,康景看着无‌心抵抗的瑶山关‌残部‌,忍不住感慨,“秦将军之名,威震天下啊。” 第144章   康景借秦征之‌名‌狐假虎威,关下将‌士闻言乱了阵脚。   恐惧的种‌子在心中埋下,很快蔓延至全军。   秦征是战神,是不可逾越的高山,随着他的名‌字在军中传开,一股绝望将‌这片战场笼罩。   秦征若来,他们必死啊!   更何况如今本就是劣势了啊!   秦征来了,他们还有‌必要‌打‌吗?   没必要‌了吧?   秦征的名‌字不断被人念起,有‌那么一瞬,连曾顺都信了。   “将‌军,将‌军,不若我们降了吧,有‌秦将‌军在,我们打‌不赢的。”   曾顺闻言暴喝,他手里‌本对准了风高将‌士的剑掉了头,朝那提出要‌降的手下砍去。   “胆敢扑风捉影乱我士气,找死!   此乃敌军奸计,意在扰我军心,若秦征真的来了,为何不肯露面!众人收拾战戈,随我杀将‌出去。”   说完,曾顺高举长枪,号令麾下将‌士发起突围。   只是那小兵头颅被削落的瞬间,本该会威慑那些听到秦征之‌名‌后同样生出降意的士兵的。   可预想的效果并没有‌出现。   那些围着他并肩作‌战的士兵眼神全都变了,变得疏离,变得防备……曾顺心头抖升起一股寒凉。   那是一种‌比听说秦征破关时‌还令人害怕的感觉。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曾顺高喝。   察觉到那些瑶山关守军想反水杀曾顺。   风高守军连忙高喊:“活捉曾顺者,赏银千两。”   原谅姚瑜这么抠搜。   其实不光是他,整个朝廷自开朝以来,一直透着一股穷酸气息。   所以悬赏曾顺他只拿得出一千两。   “活捉曾顺,活捉曾顺……”一时‌间,高喊活捉曾顺的声音响彻这个黑夜。   曾顺怕了,他勒紧缰绳下意识便要‌后退,可突然,马腿一斜,他一骨碌从马背上滚落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竟挥刀砍断了自己坐骑腿的人,竟是自己的亲兵!   曾顺心中彻底冰凉。   此战输了,此战他彻底输了!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哈哈哈!败给‌秦征,也不算丢人!”此刻曾顺都看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惊是怒了,他知道自己必死,他哈哈大笑着,然后抽刀,果决的就要‌自刎。   此时‌,他突然自欺欺人起来,他头一次无比希望来人真是秦征,至少输给‌秦征不算丢人。   风高军左先锋眼疾手快,引弓射向曾顺的手臂。   箭矢生风,没入曾顺臂膀。   “大人说了,务必活捉曾顺。”   被小兵一拥而上制服的瞬间,曾顺心中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   大人?   哪位大人?   不容他多想,曾顺很快便被制住了。   …   坐在帅账,姚瑜听着手下将‌士时‌不时‌传来的战报,心中逐渐踏实下来。   瑶山关守军溃不成军,皇后与刘家大势已去。   “禀大人,我等现已活捉曾顺,可要‌压他过来受审?”   “不必,先将‌他关起来便是。”败军之‌将‌,已无反抗之‌力,姚瑜不急着见他。   “大人,我军将‌士折损一万,现存兵力约四万。此战,杀敌六万,瑶山关剩余两万人都降了。”姚瑜细细听着战报,心中不断在算着账。   虽然胜了,但姚瑜仍忍不住唏嘘,“短短几天,兵多将‌广如瑶山关守军,转瞬便不复存在了。”   只是自己毕竟是主帅,是全军的主心骨,就算心中再怅惘,也不可过于沉湎,须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姚瑜定定心神,依次吩咐左右将‌士:   “如今关前尸体堆积成山,康将‌军,你带五千人马安置好众位将‌士尸身,集中处理。”   康景没想到姚瑜会让自己做这事,闻言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姚瑜耐心解释,“此战死亡的人太‌多,若将‌尸身放置不管,任由‌其腐烂,时‌间一久恐生瘟疫。此事须得认真对待,不可大意。”   康景闻言拱手领命,“末将‌这就带人去做。”   姚瑜拿起手边的书卷,“这是瑶山关目前的账目,着人照着账目尽快清点清楚。   将‌瑶山关受降将‌士名‌册记录在册,录好之‌后尽快呈报给‌我。   这几日附近百姓不得靠近瑶山关,张榜安抚百姓,确保附近的百姓生计不会受影响……”   姚瑜吩咐下去,一切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等事事有‌了着落,姚瑜才终于有‌时‌间见曾顺了。   看着姚瑜坐在主位上,曾顺拧紧眉头,见是个生面孔,就再没多给‌姚瑜正眼,“秦征呢?叫秦征来见我!”   眼前之人他刚刚看的真切,就是个白面书生。面容俊秀,唇角带笑,举手投足无半分‌杀伐之‌气。   或许眼前之‌人是有‌点让人难以揣摩的气质的,但他身后这满是兵斧战戟的军营又重新将‌白面如玉的他衬得纯然无害起来。   于是他周身的沉稳与气势尽数被曾顺忽略了。   曾顺不愿意向这样的白面书生下跪。   就算他输了,就算他要‌跪,那也得是秦征那样的名‌将‌。   姚瑜笑着给‌自己添了杯茶。   “曾将‌军昨天不是笃定秦将‌军不可能神兵突降,来这瑶山关吗?现在怎么突然又‌信了?”   “死书生,你什‌么意思?”曾顺刚才大败了一战,又‌受伤了,心知自己必死,故而他是一点不给‌姚瑜面,“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要‌杀要‌剐随意,何必这般阴阳怪气。”   姚瑜笑了一下,“我的意思,”   “是不是输给‌秦将‌军,你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才能在心里‌给‌自己挽尊。告诉自己,自己输的人是秦征,是我朝武将‌里‌排名‌第一的战神。输给‌我朝第一人,不算丢人?”   辱人至极!   心思被戳中,曾顺第一时‌间便忍不住恼怒。   可他毕竟是一军主将‌,看到姚瑜含笑的面庞,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观察四周,营中的将‌领他都认识,都是风高守军中的将‌领。   无!一!是!秦!征!麾!下!   曾顺不由‌攥紧了拳头,他心中不好的猜想被验证了。   但他生生将‌之‌压下,纵然他心中猜到秦征根本就不在此处,但他仍抬起头反问道:“怎么,秦征不愿意来见我吗?”   见他如此嘴硬,不按自己的剧本往下问,姚瑜换了个沟通的法子,主动提起自己想知道的事,“听说绵塘关守将‌是你妹夫?”   但曾顺被他刚刚的话气着了,故意不接话,“秦征呢?   本将‌军不愿意和你这样嘴上没毛的白面书生谈,你叫秦征出来。”   姚瑜乐了,也自说自说起来,“绵塘关守军只有‌一万人,对上本官手上的六万大军,毫无胜算。”   “那也够纠缠你一阵子了。”曾顺十‌分‌看不惯眼前之‌人。   “但本官不欲将‌士无辜死伤。   刘氏一族是必败的,将‌军何不识时‌务一点?”   姚瑜终于肯坦诚相待了,曾顺这才给‌了他眼神,“你是谁?这里‌的一切是你能做得了决定的?”   姚瑜抬了抬胳膊,理顺衣摆,坐着朝他敷衍的拱了个手,“姚瑜,东顺府人士,现任风高守军主将‌。别的不说,只要‌将‌军肯劝降绵塘关,保你妹夫一家无虞我还是能做到的。”   姚瑜?   曾顺很快便想起了这么一号人,他摇着头笑了笑,却是自嘲,因‌为他此前曾有‌机会杀了此人,可他偏偏错过了。   “原来是两度抵御胡人,差点灭了越国的姚大人啊!”   他是听过此人的,也知道此人回乡丁忧的。   他手下曾有‌人劝他说要‌防一防此人。   可他当时‌没往心上放。   觉得不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嘛!全赖边关秦将‌军赵将‌军和孔将‌军勇武,以一敌百,姚瑜才得以跟在他们身后才能混些许军功。   他不认为一个书生有‌什‌么本事。   很多人跟他说,这人虽然低调,但是却是个危险人物,应当提防一二……可他当时‌手握重兵,极度自信,吩咐了手下几句,便丝毫没把此人再往心上放了。   哪知这人竟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短短几天,更是颠覆了他的瑶山关!   如今回想起这几天的种‌种‌,自己如何一步步被对方牵引着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这哪里‌是那些酸腐书生会有‌的手段?   曾顺苦笑。   终是他看走眼了!   姚瑜见他不开口,以为他不情愿,继续劝道:“将‌军须知,如今光姚某手下就有‌六万人,若有‌秦将‌军所率东南将‌士相助,与京中林尽林大人手中的京军里‌应外合,皇后一党焉有‌胜算?   不如识趣些,修书一封,免动干戈,劝降绵塘关守军,免得令妹一家枉送性命。”   曾顺闻言苦笑。   事情似乎真如姚瑜所说一般了。   “好,就如姚大人所言,还望姚大人不要‌食言。”   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若是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妹妹一家能保存下来,也算留一点曾家的骨血吧。   ……   两天之‌后,姚瑜经绵塘关,带着六万守军,往京城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久等不来瑶山关守军的刘氏一族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皇帝不断清扫刘氏的爪牙,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刘文武本想再等等瑶山关守军,可左右没等来,却先一步被手下那群怕死的乌合之‌众,逼迫着动手了。   “如今京军名‌义上在林尽手上,可以各家在军中的根基,调动一半京军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林尽手腕强硬,现在虽不能彻底掌控京军,可若是再等下去就不一定了啊!   届时‌,我们想翻身都难了。   丞相,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可再犹豫了!”   刘文武不是个莽撞之‌人,他很少做冒险之‌事。若无必胜的把握,他是不愿意主动掀翻桌子的。他想等曾顺几人的消息,只要‌瑶山关守军一到,他便再无顾忌。   可是曾顺左等右等等不来。   刘氏党羽众多,里‌面的酒囊饭袋也多,尾大不掉,这些人一见皇帝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便先自乱了阵脚。   他们安逸惯了,遇到这种‌情况便开始昏招频出,威逼利诱,杀人灭口,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从中摘除。可是失智之‌下做多错多,他们留下的把柄反而更多了……而这些都被算在了刘家与皇后的头上。   刘文武反受掣肘了。   “丞相,若再不动手,恐怕要‌按不住手下之‌人了。   这些都是咱们的根基啊!如今军权丢了一半,若这些人再丢了,咱们可就什‌么都没了。”   刘文武怒极,蠢货,一群蠢货!   这种‌时‌候不安分‌守己一点,还敢自作‌聪明‌,皇帝正愁抓不到把柄,如今到好,自己送上门了。   这不是找死嘛?   可让他真弃这群人于不顾,他又‌做不到。正如此人所说,这些人是他的根基。   若没了根基,大事难再成啊!   许久,闭上眼睛的刘文武眼皮颤抖了几下,像是下定决定一般睁开了眼睛。   “再催一催曾顺,让他尽快进京。同时‌……”刘文武叹了口气,“同时‌让各家联系军中将‌士,准备起事。”   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曾顺迟迟不来。   莫非是秦征牵住了他的步伐?   如果是这样,那就大事不妙了。   刘文武心中沉甸甸的,他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不受控了。   一步步,被人推着逼着,走到了那一步。 第145章   姚瑜生怕刘文武狗急跳墙,在拿下瑶山关之后,他便刻意封锁消息,甚至往京城传播假消息。   或许刘文武可能能察觉到不对‌,但山高皇帝远,他掺杂一些或假或真的消息,足以‌拖延几天,而这几天里,他必须要尽快赶往京城。   毕竟刘文武已经让曾顺进‌京了,说明他打算动手了。   而与此同时‌,时‌刻关注瑶山关动态的秦征部也收到了风高守军异动,似乎要与瑶山关守军交手的消息。   “姚瑜那边动了,陛下却仍让我‌原地待命,看来他老人家是想让姚瑜手下的风高守军拖住瑶山关守军了。”秦征收起信函道。   早已暗中逃到秦征处的太子嚯的一下起身,“三万对‌八万?”   “是啊!”   太子和秦征此时‌都‌还不知‌道风高守军的真实人数。   一想到此场纷乱之后,天下必定‌又是需要一番大动作的整治,太子便焦急的不行。   姚瑜乃治世之臣,他的所作所为与自己的所念所想很是契合,上次他已经错失与姚大人好好交流一番的机会了。   本想着他们二人年岁都‌不大,来日方长,迟早能再‌见。哪知‌机缘巧合,一再‌错失机会,如今姚瑜更是要以‌身报国,若是身死,从‌此无缘得见,岂不成‌了他人生憾事。   “秦将‌军,可否出兵驰援……”太子急切的拉住了秦征的手。   “抱歉,殿下。”秦征拱手道:“大局为重,臣不能轻易出兵,除非陛下有令。”   太子失落的收回手。   他是知‌道父皇的,父皇心思缜密,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原因。   可他有预感,若是他有机会和姚瑜促膝长谈,交换治国理政的策略,他们一定‌会成‌为知‌己的。   秦征虽不知‌太子对‌姚瑜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奇怪,但他还是吩咐手下道:“加派人手,时‌刻关注瑶山关方向的动向。”   “陛下,刘家这几天似乎不对‌劲。”刘文武不同其他人,办事还是立竿见影的。故而被‌别人察觉也是无可避免之事。   皇帝叹了口气,举手投足,尽是疲惫之色,“终于沉不住气,要动手了吗?”   自从‌身体越来越差,他的动作便急切起来,只想尽快扫清奸佞,给‌太子留下晴朗的态势。   照常理推算,姚瑜应该与瑶山关守将‌交上手了。五万对‌八万,人数上没有优势,再‌加上瑶山关地势险要,要想完全拖住那八万人是不可能了,但要牵制一半的兵力硬是没什么问题的。   “咳咳咳……”向来沉着冷静的皇帝眉目间生出急色,“瑶山关那边可有战报。”   “回陛下,尚未收到战报。”   皇帝手指研磨着腕上的手珠,努力去‌压制心头的燥意,却终是没压住,一时‌竟咳出血来。   侍奉的人急切的叫了太医。   但此刻他已然顾不得许多了,拭掉唇角的血,皇帝即刻召见了林尽。   如今林尽已然放在了明面上,所以‌他也不必过于避讳。   此次召见林尽,目的明确。   “刘氏最近异动频频,恐怕是坐不住了,爱卿须得提前布局以‌作防范。”   林尽一脸难色,他道出自己的为难之处:“陛下,若现在动手,臣无必胜的把握。如今虽说臣已经兵权在握,可几乎各家族都‌有子弟在军中任职,官职或大或小。   臣虽然拿到了兵权,可是根基不稳,若真的动作起来,尚不知‌是否堪用。”   那些人,许多也都‌是官家子弟,他们应当是不会拿着刀对‌着自己家人的。   他所说的皇帝岂能不知‌。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他才会在建国初期就大量重用那些没有根基的书生。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他才会在建朝后一步步走到了这些人的对‌立面。   这些人都‌是些陪他推翻前朝暴政的功臣,他们陪自己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打下来这样一片江山。而如今,这些人成‌了他们曾经想推到的人。他们成‌了国家的病灶,抢夺了大部分的财富与机会,他们甚至还觉得不够,仍想不断壮大下去‌,占尽天下好事,让其他人再‌无出头之日……有朝一日,若是继续发‌展下去‌,或许那日很快,很快便又成‌了前朝的样子。   所以‌,他明知‌很难,可他还是义无反顾。   皇帝看了眼林尽,说着最坏的可能,“若是京军真不能为我‌所用,但朕希望京军至少也不会成‌为朕的阻碍。”   林尽心头一凛,陛下这意思,是让战斗在京军内部解决?   那陛下所能倚仗的便只有禁卫军了……禁卫军就那么点兵力,这岂不是太危险了!   “至于其他……”皇帝微微一笑‌,“不管京城输赢,刘氏都‌输了。”   只要姚瑜能拖住瑶山关守军一二。   ……   姚瑜那天走后,到今天已经六天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宋凉心头沉甸甸的,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连县城都‌不想去‌了,每日在家里抓着善善读书练武。   然后便是等姚瑜。   赵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姚瑜走的那样匆忙,宋凉整日的愁容满面,她也受了影响,这几日都不出门闲逛了。   “听说了吗?瑶山关打起来了,死了不少人,附近弥漫着血气,打猎的都‌不让靠近了。”   这个消息姚瑜无意封锁,所以‌很快便在周围县城间传开‌了。   宋凉心里怦怦跳。   “姚瑜是不是也去‌了?”赵氏声音发‌抖。   宋凉也这样觉得,不然他想不到姚瑜为何那般急切。   眼下,周围似乎只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也只有这件大事值得姚瑜不顾老村长的寿宴,提前离席。   听到风声之后,姚家自此紧闭大门,门口的护卫巡逻的也更频繁了。   ……   刘文武本该在两日后动手的,可是期间他收到了曾顺的信,曾顺告知‌他,再‌有四‌日便能率领瑶山关守军抵达京城。   刘文武大喜过望。   考虑到皇帝手里的禁卫军,刘文武还是保守的决定‌将‌起事之日再‌往后延一天。   头一天起事,先与势均力敌的皇上斗个七七八八,顺势摸清皇帝的底牌,第二天曾顺便能携大军来援。对‌方若是弱势,曾顺来也算锦上添花,若是对‌方还有留手,曾顺晚一天来也来得及弥补。   不管皇帝是否占优势,届时‌大军压上,京城尽他他手。   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八万瑶山关守军会折在风高州那“三万”人手里。   ……   借曾顺之手给‌刘文武写了数封信安抚。   姚瑜只盼刘文武看到信之后能再‌等一等,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何必这般着急,如今瑶山关守军已经被‌剿灭,刘文武独木难支,就算在京城闹起来,也成‌不了气候。”   姚瑜闭嘴不言,只是坚持急行军。   他该怎么告诉别人,京中的陛下以‌身做局,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策划了这么一场大戏。   若是正常布局,不该是现在这样:禁卫军在京中与那些大家族之人对‌峙,风高守军与瑶山关对‌峙,此两处主打就是消耗,待将‌刘氏极其党羽势力消耗殆尽,禁卫军和风高守军也恐将‌不复存在。   而秦征手下将‌士及太子则是按兵不动……以‌逸待劳。   身为臣子,以‌身报国是应当应份的事,那么朝中的陛下呢?   “吩咐下去‌,再‌加把劲儿,务必在天黑之前,再‌行军二十里。”   他能猜透皇帝的心思,若只是斗赢了,朝廷还不能将‌这些人彻底清除。   可若是让这些人背负了弑君之名,秦征与太子在后发‌制人,必能将‌这些人连根拔起。   届时‌,太子便能将‌这些人这些年掠夺的财富用之于民,朝堂少说也能因此能清朗数十年。   关于这点,姚瑜与皇帝的想法是不同的,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若那些老家族都‌倒了,也会有新的家族起来,人心是贪的,若是无人制衡,无序发‌展扩张是必然的事。   就是这群人倒下了,总会有新的势力起来,做着同样的事。   要想世事澄明,必须要长长久久的与之斗争下去‌。   ……   姚瑜有忠心,但不多。   之所以‌不想皇帝死,是因为他算个好皇帝,他活着,百姓能过的好。   姚瑜纵然当官多年,但仍不习惯将‌自己放在当官的角度来看问题。他仍觉得自己还是小小山村的小小农户,他的根永远在村里在田里,而不在朝堂。   所以‌今次,他会拼尽全力,以‌身入局。   只为像村长、许叔、江恒……和自己这样的无数的普通百姓。   ……   两天后,曾顺仍没有抵京。   但这期间刘文武不断收到曾顺报告行军进‌度的书信,知‌晓他就算没来也快了,当夜便提前动手了。   京军是最能影响局势的一股力量,所以‌不管是皇帝还是刘文武,都‌知‌会过京军。   而两方都‌动的结果就是都‌按兵不动,但都‌严防死守,若对‌方一动手,便立刻后发‌制人。   因而,主战场就放在了离军营二十里的京城。   刘氏一党早有反心,所以‌他们早早就豢养了私军。   而禁卫军虽然在皇帝手里,但毕竟是在京中,早有大族渗透其中。   那夜皇帝没睡,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也难得没有看奏折,只是闭目在那里等着。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倒是内侍王寿泉在外面急的跺脚,时‌不时‌的进‌来跟皇帝汇报,“都‌打到宫门口了。”   “无妨,等着看吧。”到了这种时‌候,皇帝心中反而无比的平静。   “哎呦……”陛下这心可真大。   然而皇帝这么久的布局也不是白‌布的,直到天空渐白‌,叛军都‌没有打进‌来。   见外面的动静小了,王寿泉松了口气,“陛下,抵挡住了……”   可言罢,他又发‌起愁来了,今日是挡住了,那么明日后日呢?   禁卫军就这么一点,早晚会拼完的,也不知‌秦将‌军知‌道了会不会从‌东南赶回来勤王救驾。   可那会儿还来得及吗?   而外面的叛军虽然停止进‌攻了,但并没有退兵,他们强攻不成‌,便开‌始攻心。   “我‌劝众位还是不要抵抗了,瑶山关三万将‌士已经在城外,很快便进‌京了,你们剩下几千人能干什么?不如识时‌务一些,缴械投降。”   “陛下,这可怎么办?”王寿泉又急了。   而冷静了一晚上的皇帝终于睁开‌了眼睛,“没想到还是来了,拖了这么久,姚爱卿也算是尽力了……”   而且瑶山关守军只剩三万了,那场战斗一定‌很惨烈吧?   “陛下……”王寿泉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怕。   皇帝轻笑‌一下,“叛军马上就要打进‌来了,若是怕死,就自行逃命去‌吧。”   王寿泉颤抖着腿跪下,能看得出他很是心动,他在宫中也算经营许久了,他若想跑也能跑。可匍匐在地上许久,他还是站起来,“陛下茶凉了,奴婢给‌陛下添点茶水。”   皇帝又是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不知‌在笑‌谁。   等天彻底大亮,皇帝没有一直在殿中坐着,他穿戴齐整,走到了宫门之前。   隔着宫门,他看着不久前亲封的丞相,眸中一片冰凉。   而刘文武也看到他了。   也许是胜券在握了,刘文武看起来很从‌容不迫,还施施朝皇帝行了君臣大礼。   皇帝冷笑‌,“刘爱卿还认我‌这个陛下?”   “陛下是君,文武是臣,刘某乃至刘家无人不敢不认。”   “既如此,刘卿今日为何陈兵宫墙之外。”   刘文武拱手,表面看起来忠厚老实,“臣也是被‌逼无奈,陛下被‌奸臣环饲,甚至还听信谗言,残害忠良。   臣不敢有半点不臣之心,只是今日君侧必须要清,不然满朝忠心耿耿的大臣无法安枕。”   刘文武的心思皇帝不难摸清。   秦征虽然现在不在京城,但只要他在那里,刘家便会忌惮于他。   若是刘家篡位,秦征毋庸置疑是要杀回来的。   可若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扶持四‌皇子,那明面上还是名正言顺的,他秦征就算再‌不满,可师出无名,他也只能憋着,除非他想做乱臣贼子。   皇帝心中通透,忍不住嗤笑‌一声,“依刘爱卿看,朕身边何人是爱卿口中的奸佞?”   他一摊手,此刻的他,早已是孤家寡人了。   可这些刘文武哪里不知‌?   他就是造也要造出这样一个人来。   更何况皇帝身边还明晃晃的站着一个王寿泉。   “便是此人。”刘文武随手一指。   皇帝气笑‌了。   他未想到,刘文武竟这般不要脸。   而被‌指着的王寿泉也傻眼了。   “刘文武你无耻之极。”   刘文武充耳不闻,“陛下若是一意孤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只能兵谏到底了。”   反应过来的王寿泉闻言慌了,这厮是要以‌自己为由头,对‌陛下动手了。   他看了眼眉头紧锁的皇帝,皇帝却不曾察觉到他的眼神。   看来今日他是必死无疑了,王寿泉闭着眼睛咬了咬唇,但他绝不能成‌为刘文武对‌陛下动手的由头。   “无耻刘贼,是你自己有窃国之心,却反污陛下听信奸佞。若说奸佞,又有哪个奸佞大的过你刘氏一族。”   “大胆,胆敢辱骂丞相,待我‌破了宫门,必要取你狗头。”刘文武的手下看不下去‌了,指着王寿泉破口大骂。   王寿泉哈哈大笑‌,“不必费这功夫,现在我‌就将‌这头颅给‌你。   只是……众将‌士都‌看着,等我‌这奸佞身死,若还不退兵,那真正的奸佞就不是我‌王某人了,而是他“忠贞不二”的刘丞相,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几声,王寿泉从‌宫墙上一跃而下,落在刘文武等人面前,血液四‌溅,面容模糊。   一时‌间,众人大骇,两边的士兵都‌嗡嗡嗡的私语起来了。   皇帝看着王寿泉,常年坚硬如铁的心也忍不住松动了一分,落下来一滴老泪。   不过很快他便不悲伤了。   王寿泉先走一步,必是提前去‌地府替他打理好一切,只等他准备停当,也要过去‌呢。 第146章 终章   刘文武很看重自身名声的,不然刘家那些小辈那般作死,刘家还能在朝里一直稳如泰山。   但有时越看重名声,就越容易束手束脚。   比如现在。   一个太监之死就把刘文武架住了。   但皇帝并不指望刘文武会因此退兵,毕竟生死攸关,能决定逼宫,就已经说明了刘文武的决心。   而刘文武现在之所以不再进攻,只是单纯的在等瑶山关守军。   天气本有些阴暗,昏昏沉沉的,压的人心头沉甸甸的。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天空的乌云突然散了,一道暖色的光落到了宫墙上诸位的脸上身上。   破晓了,太阳出来了。   纵是知道今日可能即将殒命,皇帝也因此心头轻松了一些。   这样的阳光真好,死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也不错。   “报——”突然,一个小兵急急跑来,“曾顺将军最新行军进度传来,他已经带兵到了城外二十里。”   刘文武大喜过望,“速速安排人准备开城门相迎。”   传令兵声音洪亮,皇上和城楼上的禁卫军自然也听到了。   禁卫军刚刚纵是一心赴死,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还是忍不住慌了神。   面对着必死之局,他们心头被阴霾笼罩。   皇帝攥紧手里的匕首,他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但死法必须是他自己来决定,他绝不会受辱被擒,若真被擒,他会自己了断。   ……   刘文武得到了姚瑜的假消息,心头一松,也不再与禁卫军对峙,只是围而不动,只等曾顺部一来,一战定乾坤。   可他不知,说是离京还有二十里的姚瑜其实已经在城外了。   “大人,干嘛不直接打进去,咱们六万大军,还怕他几个小小私军?”   姚瑜扭头看向康景,反问道:“小小私军?一般的小小私军能和禁卫军杀的有来有回?”   康景自知多言,摸了摸自己的嘴,不说话了。   意识到自己语气严厉了些,姚瑜又柔声跟他解释道:“在不清楚对方手里全部的底牌时,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我必须谨慎在三。”   “大人做事周全,我省得的。”   姚瑜点点头,当即安排斥候去宫墙外抓人。   如今刘文武带兵逼宫,宫里必然乱作一团,宫人四散逃命是必然的。   “大人,如您所言,果然抓到了几个人,是从宫里荒僻的小路出来的。”   “让他们带路,务必将已知的荒僻小路控制起来。”   转头姚瑜唤来康景,“待审出荒僻小路所在,你带五百精兵偷偷潜入,随身保护陛下,待确认陛下安全无虞,立刻送信出来,大军便可开始攻城了。”   救驾之功!   康景心头一凛,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安朝旭,你带两万人马去驰援林尽林大人,助他收服京军。”   “末将领命。”   两边安排停当,姚瑜也没歇着,他着人继续抓人。   他在京的时候刘文武在京军之中,他离京的时候刘文武在朝堂,他从未与其打过交道,对此人的了解不多,他必须得找人问问此人到底是什么心性,以免误判。   ……   与此同时,康景已带着五百将士进了宫。   五百人浩浩荡荡,很难不被人发现,故而康景只能分出一百将士,将路上撞到的宫人都送到姚瑜手里。   至于是杀是留,大人自有决断。   这一路,难也不难,康景总算是进了皇宫。   “陛下,刘贼派人偷袭。”不知是谁发现了他们,高声喊道。   刘文武放缓了攻势,皇帝刚退到殿内休息,闻言嗓子眼又提起来了。   此言一出,离皇帝近的禁卫军,搭弓的搭弓,拔刀的拔刀。   康景见了这架势,干嘛带着四百男儿齐刷刷的跪到在地,他压低声音,“臣乃风高守将康景,特来进攻护驾。”   皇帝定睛一看,也分辨出来了,他疾步上前,“风高守将?可是姚瑜麾下?”   “回陛下,正是。”康景一板一眼,有问有答。   皇帝呼吸急促,“姚爱卿……姚爱卿如何了?”   他有没有死?   那年春闱,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姚瑜这么个人,他莫名其妙开始被这个后辈身上难以言喻的特质所吸引,一步步接触,让他觉得此人简直有无尽的潜力,怎么挖掘都挖掘不完。   虽然出发点只是觉得此人用的得当就会很趁手,可后面用得太趁手了,他待此人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可以这样说:他是除太子以外,他付诸心血最多的晚辈了……应当可以算作晚辈吧。   可是此番布局,为了肃清寰宇,他选择了牺牲姚瑜,年迈的皇帝难得生出一丝愧疚。   风高守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后的一段时间里,姚瑜也曾入他梦来。   梦里,他还是聪明的那么一派天真。   “大人一切安好。”康景还是答的一板一眼。   一切安好?   所以姚瑜没死?   皇帝却不平静了,他一把抓住康景的手,“你说什么?”   大喜大惊之下,皇帝口中涌上一丝甜意,他努力咬唇,鲜血还是在他轻咳之下没能阻止,沁出唇角。   康景吓坏了,“陛陛陛陛陛,陛下……”   皇帝掏出丝帕,轻轻拭掉,“朕命不久矣,无妨。”   “无妨?!!不啊,陛下!”康景言语失序。   都吐血了!   怎么就无妨了?   激动过后,皇帝平静下来,“如今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命你速速说来。”   康景道,“大人人已经在城外驻扎了,他先派了末将进来救驾。”   刚刚来一脸慈祥的皇帝闻言不悦,“他怎么不亲自前来,可是对朕的安排心存怨怼?”   毕竟是自家大人,康景还是要替自家大人解释一下的,“陛下误会大人了,大人曾在京城为官,他担心自己这个熟面孔被人认出来,引得对方警惕,耽误时间,影响救驾。”   这个解释,皇帝满意了。   不过他心中还是很疑惑,“不是说曾顺已经摆脱你们的纠缠,带兵支援刘文武么?”   “回陛下,瑶山关的守军已经被大人歼灭大半,所谓的瑶山关守军,不过是大人放出来的假消息,意在麻痹刘氏。   大人路上还疑心对方万一识破,狗急跳墙伤害陛下怎么办,没想到他们竟然深信不疑。”   唉,大人真是白发了一路的愁。   年纪轻轻想这么多,不会早白头吗?   一天一夜未眠,此刻皇帝很累,但此刻他满心好奇,他不甘心立刻去休息,“瑶山关易守难攻,而且兵多将广,你们如何能打赢。”   康景便将事情粗粗说了一下。   皇帝哈哈大笑,“这小子,这小子,还真是……”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时之间难以止住,许久,才收住笑,感叹一声,“朕晚年能遇到姚爱卿这样的臣子,是朕之福啊!”   “大人也是这样说的。”康景没同皇帝相处过,有话就说。   “哦?他说什么?”   康景老老实实道:“大人说,能遇到陛下这样的君主,也是他的福气,所以他才要拼了命的来救陛下。”   最后一句话是康景自己总结的。   皇帝没有再笑了,突然有点悲伤,“若是朕能多活几年便好了。”   他以前从未想过姚瑜怎样,只想为太子铺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又忍不住忧愁起来。   姚瑜这般有才能之人,却这般简单纯粹,他注定不适合官场。若是自己不在了,有谁能护得住他?太子行吗?他能用好姚瑜吗?   “陛下……”这康景都不知道怎么接了,“陛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皇帝摆摆手,“朕不爱听这些虚的。”   康景也不擅长说这些,既然陛下不爱听,那他就单刀直入,“大人派末将来保护陛下,确保陛下安全之后,让军中大力士朝天空射出鸣镝,大人听到后便可开始攻城。”   皇帝沉吟片刻,“先不急告诉他,来人,取笔墨。”   康景一头雾水,不过皇帝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   “此处不需要你等保护,你们怎么来的,仍怎么回去,务必将此信交给姚爱卿,他看了会知道怎么做的。”   “陛下……”康景不解,陛下这不是死不了自己找死吗?   皇帝不怒自威,“康爱卿莫非想抗旨?”   一句重逾千斤的话扣下来,康景似乎别无选择了。   他不擅长做决断。   这一点康景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只需听从上位者的指令就好。   “臣领命。”康景重重磕头。   ……   康景在回来的功夫,姚瑜已经抓了不少人,竟还有刘文武的子侄,目前正在刑讯逼供。   见康景所率之人又分毫不损的回来了,饶是姚瑜自己觉得已经胸有成竹了,却还是一头雾水,“你怎么又回来了?陛下呢?”   康景看看左右,不发一言的递上密信。   姚瑜皱眉拆信的功夫,就听抓到的内侍指着远方,大喊,“陛下的寝宫着火了!陛下的寝宫着火了!”   与此同时,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只有十字:   退守河东,静待太子平叛。   姚瑜初时还不明所以,突然,他猛地看向已经火光冲天的皇宫。   他明白了这封密函的意思。   陛下……终究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不远处,火光实在晃眼,晃得姚瑜刺目的眼眶都湿了。   若非有意放火,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烧的这么旺?   他脸色苍白的跪坐在地。   他脑中不断分析的前因后果,越分析脸色越白。他双手努力支地,整个人却仍然摇摇欲坠。   是因为他赢了么?   陛下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结束自己的性命。   若是他晚来,甚至不来……陛下是不是就不必急着杀身成仁?   若他按照陛下的安排来,不自作主张,是不是陛下就可以晚死,甚至不死了?   姚瑜到底还是年轻,这样的大事他怎能承受得起。   他几欲崩溃。   他但凡还有一丝理智,就会知道按照皇帝的计划,皇帝绝对活不过五天。   ……   比姚瑜更惶恐的是刘文武。   他正小憩,就听见手下小兵一脸喜意的报道:“丞相,皇帝的寝宫突然起火,大火熊熊,肯定来不及救了。”   刘文武面上没有小兵以为的高兴,他猛然将小兵踹翻在地,“蠢货,蠢货,快去救火,快去救火。”   小兵不明所以。   此时,一谋士推门而入,“丞相我已安排人去救火了……”   刘文武仍然没有丝毫放松,“陛下绝不能死。”   若陛下死了,他还怎么挟天子以令天下?   他还怎么名正言顺的将四皇子扶上皇位?   若陛下死了,他便是乱臣贼子了。   人人可讨伐之。   刘文武手都在抖。   此番大火,除非是皇上自己放的,不然不可能不声不响就烧的这么旺。   可是怎么会呢?   他是皇帝啊!   天下都是他的!   他怎么会舍得死呢?   刘文武以己度人,若是他,他绝对舍不得这泼天的权势,锦绣的江山。   所以陛下应该也不会。   纵是内心深处有了那个猜测,他也不敢去触摸。   若是真的,不光是刘家,所有前朝遗老,新朝世家,不管是京中的,还是地方上的……都将会万劫不复。   然而,坏消息还不止于此,“丞相,四皇子被乱箭所伤,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怎么会?不是有人保护他的吗?”刘文武踉跄起身,想要去看看,可刚一起身,便扑倒在地,再无爬起的力气。   若非陛下的手笔,保护重重的四皇子怎么可能会突然遭难?   所以啊!   大势已去了。   他几乎能看到秦征所率将士不日将会杀回京中。   或许还有太子。   ……   “大人,怎么回事?”从未见他这般失态,康景忙上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殡天了!”姚瑜努力压着嗓子,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在颤抖。   “不可能!”这叫康景如何相信。   “陛下不是好好的吗?我走的时候陛下不是好好的吗?”   他有些激动,“我们,我们不是救驾成功了吗?”   “是啊!”不光是康景,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问,他们七嘴八舌的附和。   确切的消息尚未收到,姚瑜不再同他们解释,他努力站起身来,下令道:“退守河东。”   现在绝不是自责的时候。   既然陛下已经献祭了自己,那就不能让他白死。   “大人——”头一次,康景没有听他的,“大人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就要赢了,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姚瑜举起密信,“陛下有旨,全军退守河东,静待命令。”   “大人!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康景忍不住拔刀了,“陛下在那里我明明看到了,我们为什么要退?   退一步讲,就算陛下真的出事了,我们也该杀进京中,替陛下杀了那恶贼。”   “陛下之后必须要报,但此事只能由太子来!”   一句话,康景便忍不住沉默了。   他单纯的脑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努力拨开脑中混沌,可终究还是没能抓着。   ……   十五日后,太子收到皇帝被乱党活活烧死的消息,悲痛不已。   一月后,日渐疯癫的刘文武,弑帝后登基即位。   三月后,太子同秦征秦将军率军杀回京城,彻底平定了叛乱,登基为帝。   同月,听闻国内生乱,鞑子竟也自信心爆棚,胆敢来犯边。   一直未得新皇召见的姚瑜受命抗敌。   又四月,东北外敌退。   此后百年,宇内澄明,国家强盛,百姓居有定所,食能饱腹,外敌无敢来犯。   ……   抗击鞑子时,姚瑜受了重伤,待外敌一退,他便毅然决然,辞官还乡了。   “姚瑜还是不肯做官吗?”陆先生询问新皇。   “姚爱卿说他很自责,他本可以救父皇的……他这是在怪朕吗?他甚至不惜以性命相要,也不愿做朕的臣子。”   新皇苦笑,“都怪朕,朕当时不知内情,因为父皇之死迁怒于他,后来甚至连见都没见他,便派他去抵御鞑子。   可是后来朕查清楚了,深知姚爱卿亦左右不了父皇之死,也知道姚爱卿在其中的汗马功劳。   若没有他奇袭瑶山关,抗击鞑子,天下不可能这般顺利平定。”   父皇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故意设下此局,是为了百姓社稷,也是为了他。   陆先生最了解姚瑜,“陛下,臣这个弟子,虽然能力非凡,见识卓越,做事果敢,但他内心其实很是胆小。   他应当是真怕了。   陛下越逼他,他反而越怕。   还望陛下松弛有度,勿逼的太紧,当徐徐图之,总有一天他想通了,会回来为陛下效力。”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西图澜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