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秀气小夫郎   作者:汾南   文案   没科举、没金手指、没重生、没穿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种田生活,田间地头勤劳耕种,穿插着琐碎的生活日常,还有大量的一日三餐美食描写,平平淡淡的山村生活,幸福团结的一大家子人将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人间烟火不过春夏秋冬,一壶暖茶,两块酥饼,三餐四季。   ——————————————————————————————————   受视角:季离是大宅人家的庶哥儿,家主死后,庶子女们被当家大娘子发卖给了人牙子。   他原是被卖入青楼的,要紧关头他拼死反抗从楼上跳下来摔断了腿,人牙子拖着他想要活活耗死他,不曾想却被一个农家汉子买了回去。   那汉子身强体壮,黝黑肤色还生的一身的腱子肉,特别是脸上竟还有一道土匪似的刀疤,看起来格外吓人。   季离原以为自己再次落入虎口,不曾想,这山匪似的汉子竟温柔细心,待人宽厚有礼,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季离:得想个办法嫁给他。   攻视角:陆景山到吉祥镇上卖自家的土货,偶然看到了人牙子在叫卖收来的姑娘小哥儿。   他家是贫苦的农户哪有这闲钱,正打算离开的陆景山偶然瞥到了角落里躺着一名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小哥儿。   他想如果不买下这人,估计他活不了几天了,动了恻隐之心的陆景山花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钱把人买下来了。   回家后,陆景山的娘以为自己儿子开窍了,知道给自己找媳妇儿了,谁料二十未婚的壮汉陆景山放言了,人养好了就让他走,他绝不趁人之危。   哪知道这个买回来的小哥洗干净后,竟意外的秀气漂亮,他哭着委屈道:“你不要我,是不是嫌我丑?”   陆景山摸着后脑勺不敢去看他,怎么会是丑!十里八乡他就没见过这么白净好看的!   后来,这名叫季离的小哥儿做了他的夫郎,勤快贤惠,手脚麻利,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在小两口的努力下,日子也越来越红火。   食用指南:   1.慢热文,会有生子情节   2.田园风光,家长里短,细水长流的平淡生活,不开铺子!不去省城!不科举做官!   3.本文没有金手指,主打一个吃饭攒钱,温馨和睦!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田园 种田文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离,陆景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共同创造美好生活   立意:细水长流的平淡日子更抚人心 第1章   六月初的吉祥镇,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进镇子的官道上走着不少农户人家,还有很多壮汉推着板车拉着自家土货的,都是要去镇子上赶集。   附近村子多,属吉祥镇在最中间,大家来往都方便,于是这座镇子就发展了起来,附近村子的人都来这里卖货买些家用。   陆景山推着自家的自制板车,车上散放着一些家里自己种的菜,还有两只野鸡,是他闲来去山上猎的,汉子身高八尺,穿着短褂的身躯魁梧有力,手臂肌肉隆起,皮肤晒得黝黑,但模样却是俊朗刚毅,黑眉剑目,只可惜左侧脸上有一条刀疤的伤口,是经年的旧伤,衬的人有了几分匪气的野性,叫人不敢亲近。   “景山,谢谢你了啊,倒是伯娘我省了力,你拿着去喝碗茶解解热吧。”邵氏从板车上下来,她左臂挽着一个竹篮子,底部垫了一层谷草,装了一篮子的鸡蛋。   陆景山不会收她的钱,沉声道:“大伯娘你别这么客气,就是顺路的事儿。”   邵氏是陆景山大伯的妻子,人好心善,一直以来对自家颇有照顾,陆景山的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有两个弟兄,大伯家住的离自己家不远,三伯在另一个村子。   陆景山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留下他和家中母亲相依为命,那会儿赋税高,家里田收成不好,没得法,陆景山只好去服兵役出去了六年,脸上的那条疤就是打仗的时候留的,今年年初他才从外面回到秀水村。   见陆景山不肯收,邵氏只好收回了手里的两枚铜板,“那行,我得赶快去集市卖鸡蛋了,你也快去吧,别等着人散场了,到时候东西不值价了。”   陆景山点头,跟邵氏分开后,自己推着板车去了街巷的另一头,官府为了好管理,划分了卖货的地方,野鸡属于生禽,是要在专门的地方卖的。   到了地方,陆景山将草席拿出来铺在地上,把两只野鸡往上面一放,就坐在板车上等着雇客上门,这里的气味属实不怎么好闻,农户都在卖自家养的鸭子,和家鸡,再往前走就是猪肉摊了,那里的人才多,猪肉比起家禽,价格便宜,油水多,性价比是最高点,附近的村民都指着来买点猪肉回去打牙祭呢。   旁边卖水鸭子的中年男人已经开张了,他笑滋滋的数完刚收来的钱,朝陆景山看了过来。   “哎,大兄弟,你这个是山货吧,瞧着跟家里养的鸡颜色都不一样,怪好看的咧。”   陆景山笑了一下,“昨日在山里撞见的,顺手逮来卖了,好给家里添点日用。”   男人瞧着草席上长着长长尾羽的野鸡啧啧了两声,“这可是好东西,听说肉筋道的很,味美鲜香,有钱人户都爱吃这,所以价钱卖的贵,也就是家底厚的才肯花钱买这了。”   普通的家养鸡十五个铜板一斤,一只也就五十个文左右,但野鸡却要三十文一斤,一只就要一百多文,农户人家扣扣搜搜过日子,没有谁家愿意花钱吃这好东西。   陆景山又跟这男人闲聊了两句,中途来了一个穿着青色绸衣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后生,你这野鸡怎么卖”   陆景山掀起眸子,报了价:“三十五文一斤。”   管家眉头微蹙,觉得这价钱有点高了,“别人都卖三十一斤,怎么你要比行价贵五文”   陆景山回道:“镇上猎户卖的大多都是死的野鸡,我这两只还是活的,昨儿逮回去撒了一把米养到现在,保管你下锅前都是蹦跶的,味更鲜。”   管家知道是这个道理,毕竟遇上活的野鸡很少见,但他还是思肘片刻,回价道:“三十三文一斤如何要是行,两只我都要了,日头晒,你也能早些回家。”   陆景山也洒脱,笑了笑,“您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回你,这样,两只野鸡加起来有六斤重,总共两百一十文,我也不收零头了,给老爷你抹了零头,收你两百文。”   管家见这年轻人也爽利,便应了,买下两只野鸡的同时还将陆景山带来的蔬菜也一起买走了。   这下,一早上都没开张的陆景山一下就清空了自己的货品,手里摊着刚收来的两钱银子还有几十枚铜板。   看的旁边卖鸭子的男人十分羡慕:“兄弟,你这钱来的可真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收了两钱多的银子,我得卖五六只鸭子才赚的了这么多。”   陆景山将两钱银子揣入上衣内衬后,打算用剩下的几十枚铜钱买些日用,俯身拉起板车冲男人笑了笑:“也不是天天能碰着的,这野鸡精的很,抓着一回不容易,走了。”   听他这么说,男人也不羡慕了,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的事儿,谁也不是天天有,于是跟陆景山打了招呼作了别。   陆景山拿着刚得来的铜板来到街上的铺子里,先是找小厮买了一包盐打了一罐子酱油和醋,又要了些针线,零零散散的加起来,花了五十文。   等板车上堆满他买的东西后,日头也更晒了,已经高挂正中,晒得人口舌冒烟,赶集的人散去了大半。   陆景山也想趁着日头还没有最烈的时候赶紧回秀水村,他拉起板车没走出几步,就看到街头的杨柳树下围了一堆人,估计在看什么热闹。   吉祥镇这些年人口增长的快,比以前富庶多了,因此有了些南来北往的商人时不时来这里叫卖些其他地方的稀奇东西。   陆景山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他除了喜欢喝酒这爱好外,其他地方几乎不花钱,因此在经过这堆人的时候他并没有停留。   他拉着板车直直的往前走,突然从人堆里闯出一个小女娃子直直的撞在了她的板车上,陆景山拉着板车被这么猛然一撞,岿然不动,倒是这小女娃子撞倒在了泥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这小鳖犊子!你还敢跑!造反了你!”人群里面又冲出来了一个拿着鞭子的男人,他见状,拾起手中的鞭子就狠狠抽了地上的小女娃子两下,女娃被鞭子抽的撕心裂肺的哭叫,蠕动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抽完人,男人一把拧起女娃后背的衣服又将人逮了回去,陆景山心里有些不忍,停下板车朝里望了眼。   只见杨柳树下站了十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人,有姑娘有小哥儿,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手脚被草绳捆着,眉眼低垂神情麻木。   原来刚刚那男人是个人牙子,正在叫卖他收来的姑娘小哥儿,而撞在陆景山板车上的小姑娘就是刚刚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的。   男人穿着绸衣手提着一面锣,用棒子敲了一下锣,扯嗓子喊道:“来,大家伙看一看,瞧一瞧了,有喜欢的你看上了,给钱就带走,有十五六岁的姑娘,要是喜欢小哥儿的咱也有,保证个个长的好看,手脚也麻利,买回去做个奴仆也可以。”   围观的大多都是瞧稀奇的人,没几个手里真有钱把人买回去,倒也有家底好一些的城镇人家,其中一名男人瞧中了最前面的那个姑娘,指了指问人牙子道:“这个什么价”   人牙子走到他指的姑娘边上,伸手就捏住人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给对方展示了下她的牙口,“这姑娘是我从南府收来的,长的秀气白嫩,爷你瞧瞧,牙口也干净,保证没病,定价是五两银子。”   男人听了价,缩了下脖子:“贵了,要是三两还行,多了我就不买了。”   人牙子笑着露出一口渍黄的牙,圆滑道:“三两那不行,爷你再添点,这可是南府收来的,这阵子我供给她吃也得花钱呢。”   男人咬牙再添了半两,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四两银子成交了,人牙子收了银子,乐滋滋的把卖身契掏出来给了男人,然后把小姑娘手上系的草绳交到了他的手里。   “得嘞,爷,这人就是你的了。”   男人拉过草绳,将人就拉走了。   周围的人眼里满是羡慕,毕竟谁不想买个娇滴滴的姑娘回去,陆景山站在一旁看了半晌,虽说是同情这些可怜人,但他也是爱莫能助,人活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   刚转身准备离开人群走的时候,陆景山忽的听到了一声很微弱的**,仿佛下一刻身体的主人就要撒手人寰。   陆景山离开的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他视线扫过人牙子,将变卖的姑娘小哥儿都看了眼,也没找到刚刚**声的来处。   他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这时,又听到了很微弱的一声。   他才循着声音找去,只见在最后面的位置,树干前的黄泥地上一个瘦弱不堪的人趴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人已经没了。   这幅场景触动了陆景山的内心,他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般,他想起了在边境当兵的那几年,他们营帐里也有一个这么瘦弱的兵友,叫冯来,才十三岁,父母早亡,家里只剩他还有两个姐姐,没有钱交赋税,只能来边境服兵役,陆景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青涩的笑着说:“来这儿挺好的,听说每月还有五十文钱拿咧。”   后来,他没能回去,在一次与厥人的交锋中,他死了,就像现在这个少年一样,静静的躺在地上,再也没醒来。   陆景山喉头干涩,他冲人牙子喊道:“那个人,怎么卖” 第2章   人牙子被浑厚的声音一惊连忙看了过来,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有力的男人正在问自己,他脸上的刀疤看起来狰狞匪气,吓的人牙子以为自己遇见土匪了。   他又细看了一眼对方的装扮,原来是个农户。   人牙子脸上堆起笑,想来这个农夫是想买个年轻小姑娘回去做媳妇,“爷,您看上哪位了”   陆景山抬了抬下巴,“你后面躺着的那个。”   人牙子脸上的笑滞住了,连忙回头看了眼后面地上躺着半死不活的人,上前再次询问道:“爷,你没开玩笑”   陆景山:“卖多少,要是价格合适,我就把人带走。”   人牙子垂头思虑了片刻,比了比三根指头:“三两。”   陆景山冷冷一笑,“刚刚那个可以跑可以跳的人才卖四两,现在这么个快要死了的人你卖我三两,看来你不是诚心卖。”   说完陆景山转身就要走。   人牙子一见顿时慌了,连忙把人拉住,“别别别,爷,咱们好商量。”   陆景山停下身看他,“我是诚心买,你直接说个价吧。”   人牙子脸上满是纠结,他拉过陆景山在旁边寻了块儿安静的地儿:“来,爷,我们详谈。”   陆景山跟他走了过去,人牙子这才继续道:“三两真不是我乱喊价,这个人是个小哥,我从川江府收的,爷,你不知道,当时我收他的时候,可是花了足足十两银子!”   陆景山挑了下眉,丝毫不为所动,“三两高了。”   人牙子一脸欲哭无泪:“这小哥儿是个有钱人家的,当家男人死了,他就被大娘子卖了出来,要不是看他长的好,我才不会花那么多钱把他收回来!”   想到这里,人牙子就恨的牙痒,“我原本是把他买进春花楼的,结果他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了,把腿摔断一只,老鸨看他性子这么烈,不好管教,现在又摔成这样,也不肯买了,我这不是就砸手里了么。”   陆景山心底微微动容转头去看了眼地上的人,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了自己刚刚卖货得来的钱,“我只有这么多,你愿意卖就卖!”   人牙子看着他手里少的可怜的银子,都快哭出来了:“爷你再添点,这点买个大活人,他属实是太少了啊!”   “你这也叫大活人说不定我还没拉到家,人就没了。”陆景山说完就要把银子揣回去,“你要是愿意让他死手里,那你可就一文钱都不值了。”   人牙子这么一想也对,先不说给他治断腿要花许多的银子,就是这一路上他得的风寒也不好治,治病的钱说不定还没卖的钱多,现在他已经病成这样了,指不定就死了,那自己可真是血本无归了!   “这样,一两银子!人你直接带走!再少可真是不行了!”   陆景山也知道一两银子买头猪都不够,何况是一个人,他也不犹豫了,直接从内衬的衣兜里摸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卖身契呢”   人牙子见到钱眼睛都亮了,连忙从荷包里找出人的卖身契,“来,你看看,这是当时我买他的身契。”   陆景山不识字,但他还是装模作样的看一遍,然后将几块儿碎银子给了人牙子,将身契装进了自己的兜里。   人牙子甩掉这个烫手山芋也是松了一口气,欢送着陆景山将人带走。   陆景山走到跟前,伸手一拉,眼前的人身体轻的没什么分量,怕把他这小身子骨拉坏,陆景山俯下身,手从他的膝弯处穿过,将人抱了起来。   身后的人牙子欢天喜地道:“爷,你慢走。”   陆景山走到板车前,将人放到了板车上,车上的人身上的衣服灰扑扑裹满了泥,头发蓬乱的披散着沾满了草屑,脸上更是泥垢厚重,脏的看不清模样。   说他是个叫花子怕是也没有人会不信,陆景山嗤笑了一声,觉得刚刚人牙子说的这小哥儿模样好,怕是骗人的吧。   陆景山又将自己的外褂找出来,又找买农货的熟人要了些稻草一起铺在了板车上,这样躺着就不那么硌人了,他真怕这一路把这小哥儿几两轻的骨头给颠散架了。   收拾好了,陆景山拉上板车就朝秀水村去,车上的人属实没什么重量,甚至他觉得还没有来时拉的土货蔬菜重。   陆景山一路没有歇息的将板车拉回了村里,没有进村,反倒是直接将人送去了村口的张大夫家里。   张大夫是附近村子唯一的大夫,手艺精湛,据说年轻时也是在京城给达官贵人瞧病的人物,后来是因为在某个皇亲国戚宅院里知道了什么不可让外人知道的秘密,为了避祸,张大夫回了秀水村再也不出村子一步了。   “张老!”陆景山拉着板车在篱笆外就喊道,这里也只有他叫张老了,之前在外面听说这种有手艺的人,都得尊称老字表达尊敬,所以陆景山就叫他张老。   张大夫也高兴,两个人成了忘年交,又因为两人都爱喝酒,因此谁得了好酒,就来一起共饮。   张大夫一把花白的胡子,正站在院子里晒草药,青石地上堆满了装着草药的簸箕,还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在篱笆边种着许多花草。   他听到陆景山的声音,转过身摸了一把胡子:“是不是又得酒啦”   陆景山拉着车一手推开了竹编的门,进门后,摇了摇头,“帮忙救个人,酒,下次给你带。”   张大夫哼了一声,走了过来,边狐疑的问:“你娘又没生病,你哪里还有需要我救的人”   说完,走到板车前低头一看,“你这是哪里捡来的叫花子”   “先别问了,张老,人伤的挺重的,救人要紧。”   医者仁心,看到人已经奄奄一息,张大夫也不废话了,赶紧叫陆景山将人放到屋里的竹床上。   张大夫去给人把脉的功夫,陆景山看了一眼桌上喝茶的杯子,嫌小,自己转身去厨房拿了一个碗出来,提起茶壶就到了满满一碗,囫囵的一口喝了三碗,才感觉补回一些水分,喝的太急,溢出的水从下巴滑落,滴到了壮实有力的胸膛上,沾湿了衣物。   他伸手揩了揩嘴角的水,转身问正在把脉的张老:“咋样人还有没有救”   张老面色沉重的收回手,站起身:“这小哥儿摔的不轻,腿摔断倒是其次,他的五脏也受到了损伤,要是再重些早已经一命呜呼了,但这段时日他一直拖着,也感染了风寒,加上内心惊惧,才病成这样。”   陆景山不想听他绕来绕去说这么大筐子的官话,直接问:“那是有救还是没有救”   张大夫背着手瞪他:“有!就是得养好一阵子,得一直喝药。”   陆景山听到人有救,遂放下心来:“有救就行。”也不枉费他花的那一两银子了。   张大夫去屋里抓药,他的药都是自己从山上采的,或者是自己种的,药效好,他边抓着各种草药,边问陆景山:“景山,这个小哥儿你打哪儿来的”   陆景山见他还有些草药没有磨,找来杵臼,坐在地上替他碾起药来,“见个人牙子在卖人,顺手买的。”   张大夫略微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他:“买来做媳妇儿的”稽朝有姑娘有小哥儿,都可以娶来做媳妇儿,只是姑娘比小哥儿好生育一些,小哥儿身材娇小,耳垂上生一颗红痣代表生育能力。   陆景山从未对男女之事有想法,他娘都念了他好久了,说他实岁已二十有三,虚岁二十四,他这个年纪的汉子哪个不是已经当了爹,甚至有的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   但陆景山从未听进去过,首先他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其次,他脸上的这道刀疤就很骇人,村子里的姑娘小哥儿,哪个不是躲着他,同村的人甚至在背后编排他不是去服兵役了,是去山里当土匪大盗了,总之他在村里的名声很不好。   甚至连上门说亲的媒婆都没有,陆景山也更加没有娶亲的想法了,父亲早逝,家里条件不好,现在他只想好好赚钱赡养孤母。   也正是张大夫知道陆景山的想法,所以才对他买回一个小哥儿感到如此惊讶。   陆景山边碾药边回道:“不是,见他可怜,好歹是一条命,正好有一两银子,顺手救个人也算是替自己积德了。”   张大夫摇了摇头继续抓草药:“榆木脑袋。”   等张大夫抓完草药,陆景山将药装到药罐子里放到了炉子上熬了起来,水汽氤氲,药的苦涩味在屋内飘散开来。   “来,你把人摁着,我要将他摔断的腿复位,然后捆绑住木板。”张大夫道。   陆景山顿住了,他摸了摸鼻子:“他是小哥儿,我个大男人碰他,怕是对他名声不好。”   张大夫瞥他,“那你是想他以后成个瘸子别耽误了。”   陆景山也不纠结了,冲着床上昏睡的人道了声得罪,然后粗糙宽厚的大手摁住了肩膀连接手臂的位置。   与他粗粝的手掌不同,陆景山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床上小哥儿皮肤的娇嫩,软软的,一点都不像他身上肌肉硬邦邦的。   果然小哥儿和男人就是不同的。   张大夫作为一个行医几十年的医者,虽说是医者仁心,可一个好大夫的前提就是心狠手辣,他摸了摸断腿骨头的位置,然后手中发力,一声清脆的响声后。   床上的人剧痛中醒来,痛苦的叫出声,身体扭摆着,幸好有陆景山摁着他,才箍制住他。   小哥儿痛的脸部狰狞,不断哀嚎着,可陆景山的力气哪是他能挣脱的,痛极了,他偏头一咬,直接在陆景山的手臂上狠咬了一口,甚至已经见血。   “嘶。”陆景山眉头微皱,任凭他咬自己的胳膊,“看来是死不了,咬人的劲儿还挺大。”   “右腿在恢复之前不要使力,也不要干重活。”张大夫固定好他的断腿,嘱咐道。   陆景山一一记下了,抬眸就见到张大夫将人翻了个面,背朝上,然后剥开了床上人的衣服,露出白花花一片肌肤,莹润胜雪。   陆景山晃花了眼,连忙背转身,黝黑的脸有些微红:“张老,你扒他衣服干啥!”   张大夫见怪不怪的抽出银针,一一施在床上人的背上,“行医没有那么多避讳。”   “那你好歹提前说一声,免得,我。……”   张大夫手速飞快的替人施完银针,将他后背的衣服又重新拉了起来,站起身,“把药灌了,就可以把人带回去了,药喝完了就到我这里来拿。”   陆景山哎了一声,“下回给你带好酒来。”   张大夫笑骂道:“臭小子。”   从张大夫那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黑了,秀水村依山傍水,坐落在田野间,夜晚的雾气朦胧的罩着村子。   趁着仅有的亮光,陆景山拉着板车朝自家走,他的家在村尾后的山脚下。 第3章   陆景山的娘云春丽早已经站在门前张望,自家儿子去镇上卖货,一大早就出发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她等的着急的时候,终于前面的小道上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她一直因为牵挂的眉头才松了下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饭都重新热了两次了。”   “呀怎么还有个人呢!”她看着自家儿子的板车上躺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陆景山:“娘,先进去说。”   云春丽点头,忙推开院长的篱笆门,将人迎了进来。   又是一阵折腾,将人安置到炕上后,陆景山才松了口气,云春丽忙拉过自家儿子追问。   “景山,你告诉娘,这人哪里来的,我刚刚看了,还是个小哥儿,犯法的事儿咱不能干啊。”   陆景山笑了笑,从兜里掏出那张卖身契:“娘,这人是我买回来的。”   “买回来的”云春丽半信半疑的接过儿子地递过来的身契,她也不识字,只看见上面有着红手印和官印,就知道这肯定是真的。   “嗯,一两银子买的,娘你给我的土货,还有我今天卖野鸡的钱都花了。”陆景山说道。   云春丽看了眼儿子又望了眼床上的人,突然笑开了,眼尾折起深深的笑纹:“儿子,你可终于开窍了!娘之前还担心你一直不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没想到你早就拿好了主意!虽说是个小哥儿吧,但也是能生儿育女的,而且只用一两银子,这钱花的值,只要他是个能过日子的,那就是咱们捡着漏了!”   陆景山脸沉了下来:“娘,我没有那个意思!”   云春丽呆住了,“那你为啥买他”   陆景山认真道:“之前我在边境的时候,有个兵兄弟跟我挺好,后来他死了,我看这个人跟他挺像的,都差不多这么大,也就一两银子的事情,还能挣回来。”   云春丽的期望落空,她狠狠拧了一把儿子的胳膊,“就你厉害!地主老财都没你这么大方!一两银子!那是你娘我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里摸食儿来的!你倒好,竟拿去便宜别人了!”   说完云春丽就要抹眼泪儿的哭嚎起来,陆景山知道,大致就是哭自己死去的爹,哭自己命苦儿子不听话之类的。   陆景山任凭他娘在一边哭骂,自己坐到了木桌边上,从土碗里捡起一张烙饼卷上一些荠菜之类的就开始吃了起来,将碗里的玉米糁面汤喝的呼呼作响。   看儿子吃的这么起劲也不管自己,云春丽哭了会儿觉得没意思,自顾自的爬起来了。   “我不管,他必须得留下,就算是帮家里做活儿,也要把这一两银子赚起来了才能走。”云春丽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   陆景山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才缓缓说道:“娘,你可以把他留下帮你做活儿,但是就别想让他嫁我了,我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情,都是穷苦人,遇见我也是他的造化,咱就当积德行善了。”   云春丽拉着脸不肯跟儿子说话,陆景山索性将这人的经历说了一遍,他知道自家娘刀子嘴豆腐心。   果然,听完后,云春丽的眼神都柔和下来了,心有触动:“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就是命苦。”不愿意进烟花之地,敢从楼上跳下来,这副身骨就不俗。   陆景山见他娘已经软了下来,知道她已经被说动了,“娘,你不是说生了我之后,还怀过一个小哥儿吗如果生下来,怕是也跟他一样大吧。”   每次提起这件事,云春丽就抹泪,“当时怀那胎的时候,遭了洪水,地里庄稼都没了,只能去挖野菜,那会儿我已经六个月的身子了,山上湿滑,我下坡的时候就滚了下来,等你爹拉住我的时候,我身下都流了一摊的血了,从那之后,我就生不了了,也没能再给你添个弟弟妹妹,每次提起这个,你爹就愧的很,每次都要念,不该让我跟着一起去。”   陆景山低哄着自家娘,云春丽低泣了一会儿,抹了眼泪,决定道:“既然他是你救回来的,那就表示跟咱们家有缘,好歹是条命,算是给你地底下的爹积德了,他身体养好后,是去是留,都看他自己的意愿。”   陆景山点头,两人快速吃过饭晚饭,云春丽从柜子里找出了陆景山之前的衣服,尺寸稍微小一些,然后又叫陆景山去厨房烧水,她要给这小哥儿拾掇拾掇。   陆景山麻利的去房檐下抱了一捆柴,借着夜色就在院子里劈了,然后去缸里舀了一桶水,倒在锅里,灶膛里添了几把柴,将火烧的足够旺。   云春丽在房里先将小哥儿打结在一块儿的头发一一捋顺,不能解开的乱发用剪子给挑了,别说这小哥儿一头黑发长的乌黑又浓密。   “娘,水烧好了。”陆景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哎,搁桌上吧,我待会儿好好给他擦擦。”   陆景山放下水就关门出去了,小哥儿洗澡,他当然要出来,顺势提来一根木凳就坐在门口,今晚的月色亮,照的院子都亮堂堂的,村里的狗时不时吠几声,陆景山阖目靠在门框上。   他娘在屋里就叫了起来,陆景山倏的站起身就想要冲进去,可一想到屋里还有个洗澡的哥儿,又自己退了回来,隔着门喊他娘道:“娘,咋了”   屋里没应,又过了会儿,他娘把门打开了,手里拿着从小哥儿身上换下来的破烂衣衫。   “出什么事儿了”陆景山问。   他娘将破烂衣衫递给他,“这衣服不成了,你拿去灶里烧了,回来,我跟你说。”   陆景山接过衣服,转身回厨房扔进灶膛里烧了,才回到房里,他娘拉着他来到床边上。   “乖乖,娘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白净好看的小哥儿,怪不得人牙子愿意花十两买他。”   陆景山闻言,拿过桌上的油灯往床上一照,灯火微曳,昏暗的烛光也遮不住床上人姣好的面容。   细致的五官,眉眼如画,带着一股温润的细腻感,轮廓秀美,嘴唇小巧。   陆景山一时也看呆了,晃过神来,他连忙移开油灯,“川江府那地方富庶,天气温润,都说那里自古出美人。”   云春丽掩着嘴笑了笑,看自己的愣儿子,明显是花了眼,反正人是留下了,以后指不定能和自家儿子生出什么感情呢。   陆景山也没料到那人牙子竟不是唬自己的,没想到还真是个好看的小哥儿。   自己的炕让小哥儿睡了,陆景山只好去将柴房收拾了一下,在那里搭了一个简易的木床,铺上被褥将就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日喝的药的缘故,小哥儿在陆景山家一直昏睡了五天,   见人迟迟未醒,陆景山计划着将菜地里的土翻完就去趟张老家,问问人怎么还不醒,别又出什么状况。   当他挑着畚箕回家的时候,他娘正坐在院子里倒药渣,见儿子回来了,喜上眉梢道:“景山,你买回来的那个小哥儿,醒了!”   醒了人更好看,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咧,语音温软,听的就让人舒服。   陆景山挑了下眉毛,将畚箕放到了檐下对云春丽道:“那我去看看。”刚要进去看人,又想到自己刚挖完泥回来,又转身去了厨房,用瓜瓢舀了点水倒进木盆里,洗了脸和手。   云春丽默不作声的看着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儿子突然变得讲究起来,想来自家儿子也对这小哥儿有点意思,日子久了,谁说得准呢。   陆景山推门进去的时候,床上的小哥儿正靠着柜子半坐在炕上,窗外的太阳照射进来,投射在他的脸和脖颈上,衬的人皮肤更加白皙细腻,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陆景山愣了下,突然不知道自己手该往哪儿放了,小哥儿的视线看了过来,他脸色还略微苍白,气色还未恢复,可他也是极好看的。   “你醒了啊”陆景山干巴巴道。   小哥儿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要掀被下地,陆景山一看,连忙上前阻止人。   “你先别动!就算要走,也得等身体好了再走啊!”   小哥儿作势要跪谢他,被陆景山摁住了,“你好好躺着,躺着。”   小哥儿重新躺回炕上后,陆景山忙收回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刚刚不该碰他胳膊的,像是沾了人的便宜。   “我知道是你救的我。”小哥儿说话的声音清婉脆响,像是外面枝头上的百灵鸟一样。   陆景山啊了两声,“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养病。”他从小就很少跟姑娘哥儿接触,后来去了军营,那里更是连蚊子都是公的,也倒是听那些老兵时常说荤话,但他现在跟这小哥儿待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是绷着的,连脚往哪里转都不知道。   小哥儿轻轻笑了笑,“我叫季离,谢谢你救了我,我愿意报答你。”   季离的母亲年轻时家道中落,母亲被变卖到烟尘之地,因为有几分姿色,被当地一户茶庄地主看上了,买了回去养在院子里做了小妾,生下了季离,前年母亲生病去了,今年年初当家家主,也就是季离的父亲,患了绝症很快的去世了,大娘子揽过大权把持家中一切大小事,包括他们这些庶子庶女。   稽朝规定,正妻所出的嫡子嫡女才有继承家业入族谱的资格,妾室所生子女如同奴仆,生死全捏在家中正妻的手中。   季离遇到的那家大娘子泼辣善妒,老爷在世时风流成性,时常流连烟花巷柳,常添妾室,几乎不到她房里来对她没有半分好脸色,因此她心里也是极其怨恨这些妾室连同这些妾室所生之子的。   所以,当她手握大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发卖妾室和庶子庶女,季离就是这样被卖出来的,只是旁的庶子庶女都是贩去做了奴仆仆役,他被留在了最后卖去了青楼。   他原以为从楼上跳下来就可以一死百了,结果没有摔死,又被人贩子扔在船舱内带着一路颠沛流离来了北苍府,人牙子不肯花钱替他医治,又不肯放走他,季离以为自己的结局无非就这样被活活耗死,没想到。   眼前这个男人救了他,虽说是个条件贫苦的农户,但好歹也是个正经人家,这汉子看起来虽说是匪气可怕了些,但既然愿意买回自己又替自己医治,想来也是心好的。   隐隐约约间,他还记得大夫在给自己治腿的时候,咬了这男人一口,他就那么好脾气的任自己咬出血。   季离眼睛挪到他的胳膊上看了眼,果然在手腕向上两寸的位置看见了一个泛着血沁的牙印。   季离心里有了定夺,当即决定就留在这里,安稳平淡的过完一生,但是当他说出要以身相许的时候,陆景山反倒是竖起了眉头,直言拒绝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买你回来做媳妇,我只是救人而已,你若是身子好了,便离去吧。”   季离心里一惊,不由多看了这人几眼,连带着他脸上的刀疤都顺眼了许多,不曾想这个人居然不是见色起意,趁火打劫之辈,心底善良,性子淳厚,是个好男人。   季离眼眶一湿,作势就要委屈的哭起来:“你是不是嫌我丑,不肯要我”   陆景山哪会嫌他丑,明明就跟天仙儿一样,但他不会趁人之危,他干巴巴的解释道:“不,不是,你好看,就是,我还没打算娶妻。”   季离抬眸问他:“那我如何报答你,你既然救了我,我该是报答你的。”   陆景山:“无所谓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吧。”说完他就连忙出去了。   能先留下来,季离也放下心来,看样子,他是到了一户心底善良人家。 第4章   自那日后,季离就感觉到这叫陆景山的汉子有些躲着自己,饭菜通常都是云春丽送到他的屋里,只偶尔有一两回是陆景山送来的,他话也不多说,只将小木桌提起来搁在季离的炕上,然后放下饭菜,就匆匆出去了。   农户人家吃的都是普通的烙饼或者是掺了些粗粮做成的馒头,配着些自家菜园子里种的菜,通常都是直接沾了点油沫子炒的,很少见荤腥。   但季离知道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吃食了,遇到灾年或者赋税重的光年,连野菜都没得挖来吃,现在这家不仅救了他,替他每日熬药汤,甚至还愿意给他吃干粮,季离心里很感激。   “季离,吃饭了。”   到了晌午,云春丽左右手各端着一碗玉米面馒头,一碗蒜泥马齿苋敲了敲季离的房门。   季离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云春丽已经端着饭进屋了,她将饭放下后,瞧了瞧季离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看样子是好些了,你脸都不像前几天惨白了,瞧着有了红润气儿,明个儿我再让景山去张大夫家给你抓几副药,你就好的差不多了。”   季离咬了咬唇,自己身体快好了,是不是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咋了你有啥不舒服的尽管告诉婶子。”云春丽见他神情委屈,忙问他道。   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农妇,平日里对银钱看的紧,但内里却是个淳朴热心肠的,这些天她与季离相处下来,已经是实打实的喜欢这孩子,可惜自家儿子是个不开窍的,白可惜了这送上门的缘分。   季离神情十分难过,他看着云春丽问道:“我身子好了,是不是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云春丽给他掖了掖被角,爽朗的笑道:“只要你愿意留下,尽管放心住就是了,我还正愁平日里没人跟我说话咧!”   季离有些犹豫:“可景山哥他……”   云春丽摆了摆手:“嗨,否管他,这家现在还是老娘我做主,你要是想留在这儿,尽管住就是,别管这臭小子。”   季离心里的郁结一下就通了,他笑了起来,眼睛微弯,嘴角上扬:“谢谢婶子,说实话我被发卖出来后早已是无家可归,被人牙子押了一路,身子也垮了,出去后也是毫无生路,幸亏是你心好愿意收我,我真是无以为报,以后家里有什么活计你只管叫我就好,我什么都会做,什么苦都能吃!”   听他这么一说,云春丽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用着衣袖揩着眼角的泪水,十分怜惜季离。   “我之前也是怀过一个小哥儿的,要是他平安长大,怕也正好跟你这般大了。”   季离与云春丽在屋内携着手叙情,俨然快成了一对母子。   等陆景山扛着两捆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将柴放到了篱笆墙上靠着,云春丽就出来了。   “你明天去镇上卖菜的时候,扯两匹布回来,我给小离做两身新衣裳,还有,纱布也买一些,家里的窗户该重新贴一下了。”   说完,云春丽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小块儿碎银子还有一小串铜板塞给陆景山。   陆景山看着手里的银子有些纳闷,“他的衣裳不能穿了,是该给他做两身衣裳,但好好的贴窗户做甚”   云春丽嗔怪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你是个汉子自是没那么多讲究的,但小离是个小哥儿,长的还如此的好看,自然该将窗户贴的严实些,免得让人看了去,何况还有你这么个大男人每天在檐下来来去去的,多不方便。”   陆景山皱了皱眉,“张老说他的病已然好的快差不多了,只剩下腿伤未愈,等他好全了也就走了,犯不着为了这三五日的来回折腾了。”   云春丽用手指戳了戳自家儿子的脑袋,气急道:“我已经决意留下小离了,他也是愿意留下的,以后咱家就三口人一起过。”   陆景山不赞同的劝道:“娘,他一个小哥儿留在咱家,无缘无故的,还跟我个汉子共处一室,怕是要毁了他的清誉!日后他还有什么前途,还怎么有好的婚配!”   云春丽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厨房里朝灶膛里添了一把火,见自家娘执意要留下季离,陆景山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干娘。”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干娘陆景山一头雾水的回头看去,就见到季离跛着脚从屋内出来了,正倚在厨房门口,见到陆景山,他垂眼轻轻柔柔的叫了一声:“景山哥。”   云春丽得意的冲自家儿子道:“下午的时候,我已经收了小离做干儿子,我看谁还敢赶他走!”   陆景山黑脸:“娘,你这不是胡闹么…”   云春丽手插着腰,带着几分泼辣爽快:“之前是让小离这么个小哥儿留在咱们家不清不楚的,怕让村里的人嚼了舌根去,但现在,他即唤我干娘,那就是我半个儿子,留在我们家那是理所应当,我看有哪个赖皮货敢多嘴两句!”   陆景山微叹了声,转头又看到清瘦娇小的季离,低垂着头,在厨房灶火的映照下,鸦黑的睫毛阴影拓在眼下,五官深邃,小嘴盈润,一副乖巧顺受的模样。   只这么瞧着就是一个好欺负的样子,陆景山内心感叹,他身躯足足比季离大了一倍,他的身高才到自己胸膛的位置,放这么个小哥儿出去,怕是不知道要吃多少亏被多少人欺负。   陆景山心里思量着,罢了,既然母亲已经认了他做干儿子,那便将他留在家里,日常母亲也有个照应,二来有他护着,也没有人敢欺负了他去,日后在附近给他寻觅一所好人家嫁了,也是美满。   “既然母亲已经做了决定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以后你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齐心过好日子。”陆景山说道。   季离抬起眸子,嘴边的笑意漾开,轻快的点了点头:“哎,谢谢景山哥!”   云春丽见自家儿子松了口,心里也是畅快,日后这家里也热闹一些,不再是他们孤儿寡母了!   连忙招呼起来:“来来来,摆好桌子开饭了罢!今儿是个好日子,我特地割了家里的一块儿腌肉呢,来,小离你尝尝,你身子骨弱可得多吃些。”   一家人在厨房的饭桌上坐下,云春丽从碗里夹起两块肉放到季离的碗里,季离笑意晏晏的接下了,然后又用筷子给云春丽夹了一块儿,夹完后,他看了看左手边坐着的陆景山。   犹豫了几秒,还是夹起了一块儿肉放到了陆景山的碗里:“景山哥,你也吃。”   陆景山正在大口吃着馒头,突然一块儿肉被放进了自己的碗里,他怔了一下,抬眼看到油灯下的季离正一脸忐忑的看着自己,陆景山嘴抿了抿,低头用筷子夹起了肉放进了嘴里,又咬了两口馒头,混着一起吃了。   “你多吃点,不必管我。”   季离嗯了一声,见他吃下了自己夹给他的肉,心里也是高兴的。   一顿饭吃完,季离抢着要去洗碗,云春丽见他身子刚好不久推辞着,让他去歇着,偏季离想要在这个家找些事情做。   “娘,让他洗吧,天黑你眼睛又不好,这里油灯暗,别熬眼了。”反倒是一旁的陆景山开口了。   趁云春丽还没反应过来,季离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起来已经端到灶台上去了。   云春丽高兴的笑了,“行,我也享享我干儿子的福气。”   季离找来洗碗的丝瓜瓤子,笑道:“干娘,你将好好歇着吧,我年轻干活快。”   云春丽也乐的轻松,转身回房里去缝鞋垫子去了。   云春丽走后,季离见陆景山还在厨房里站着,背脊微微有些绷着,整个人有种拘束,他低声道:“景山哥,你也回去歇着吧,这里我能收拾好。”   厨房狭小,陆景山站在厨房里,显得逼仄,特别是灯下他的影子完全将季离笼罩了起来,感觉整个人都被他包裹着。   陆景山没说话,提起门口的木桶出去了,季离见他出去后才轻轻吁了口气,继续收拾起碗碟,今晚难的见荤腥,因此装腌肉的碗里也浮了一层油水,摸起来腻腻滑滑的,怕是要用点皂角才行。   季离在厨房找了一圈,在窗沿的位置一个小竹筐子里找到了皂角,将皂角撇下一小块儿,刚要放到锅里去洗出沫子。   陆景山回来了,他提着半桶水从外面进来,“用这个水。”   说完,他将桶里的水全倒进了锅里,然后又看了季离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说了一句“早些休息,明天带你去镇上买东西。”然后就走了。   季离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俯身继续洗碗,手伸进水里一摸,才发现水是热的。   怪不得这人要去打水,院里缸子里面的水晒了一天是热的,季离想到这儿不由的勾起一丝笑来,刚刚让自己洗碗,怕是也顾虑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不踏实,急于做些事情,这个男人,看上去五大三粗,匪气吓人,其实心里还挺细的。 第5章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季离就起床了,想着今天要去镇上赶集,他心里有些激动,一夜都盼着天早点亮,院子里的鸡才鸣了两声,季离就麻溜的起来了。   他想着给干娘和陆景山做一顿早饭,起来后,季离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接着微弱的晨光去了厨房,厨房只有一个狭小的窗户,屋里很暗,季离摸到桌边在火石上面放了些火绒,打了火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借着光,季离四下看了厨房里的吃食,碗橱里有一筐鸡蛋,还有半袋粟米,墙角还堆放着几个南瓜。   季离知道那些鸡蛋是不能动的,农户人家大多都是存着鸡蛋去卖的,只有逢年过节吃几个,因此季离决定用南瓜熬一点粟米粥,这样味道香甜又滋补养胃,最适合早上吃。   挑了一个大南瓜切了四分之一,削去外皮将橙黄的南瓜切成一个个小块,然后用碗舀出半碗粟米,淘净后将粟米倒入铁锅中,添了两大瓢水,盖上木盖,季离坐在小板凳上将灶里的火烧了起来,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着,外面的天渐渐的亮了起来,等着锅里的水汽氤氲升腾起来弥漫在厨房的上空时,季离起身掀开盖子,将洗净的南瓜一同放入锅中,用铁铲将煮软的粟米与南瓜搅合了几下,重新盖了起来,继续小中火的慢熬着。   趁着锅里煮着粥,季离去院子的篱笆墙下挖了点苋菜,这种野草家家户户都常吃,乡间地头哪里都能找到。   季离挖了一小篮子,回厨房将根部的泥土洗净,折成适中的长度后,又烧了些水,将苋菜焯水后,剥了一个蒜头,切成碎末,又加了些小葱,撒上辣椒油,一些细盐,又放了一点醋,为了提香,季离打开了香油的罐子用筷子蘸着放了一些,最后搅拌均匀,一盘清爽可口的配粥凉菜就成了。   又考虑到陆景山是壮汉,需要一些实在的干粮压肚子,季离从面袋子里舀了一小碗面粉出来,加了玉米面粉掺和在一起,揉成了一个面团,面团发酵好,季离将面团掰成一小块儿,然后用擀面杖压扁摊开,擀成一个个小饼,趁着煮粥的空隙,将饼子贴在了锅沿边。   做完一切后,季离就守着灶火,等着陆景山和干娘起床,这时东边的天空才鱼鳞发白,晨曦破光。   云春丽起来的时候,季离已经将早饭做好摆在桌上了,云春丽看着一桌子做好的早饭,问道:“小离,你做的你多早就起了”   季离将饼子装在碗里端上桌,微微笑了一下:“鸡叫我就起了,我觉少,正好帮干娘你做早饭。”   云春丽看着熬的鲜亮的南瓜小米粥,不由夸赞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黄亮剔透的粥呢,干娘我啊做了这么几十年的饭也没你这手艺。”   季离将筷子递给云春丽:“那干娘你就多喝些,我熬了一大锅呢。”   云春丽点头:“好好好,一定多吃些。”   这时,陆景山也起了,他一进厨房就闻到了食物的甜香,鼻子嗅了嗅,俯身在盆里洗手,边问道:“娘,你煮粥了”   云春丽扒着碗慢腾腾的喝着,并不搭话,陆景山自己洗好了手在桌边坐下了。   季离将筷子递给他,他和干娘都是用小碗喝的,唯独陆景山用的是斗大的海碗,季离怕他食量大吃不饱,给他添的粥都快冒出来了。   “谢谢,你快吃吧。”陆景山接过筷子,他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清晨的雾气重气温低,但他也只穿着一件露胳膊的短衣,拾筷吃饭时胳膊宽大的肌肉隆起,显得格外壮硕。   季离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喝粥的速度很快,连忙移开眼神继续喝着碗里的粥,暗暗咽了下口水,他的胳膊怕是都要赶上自己大腿那般粗了。   喝完一碗粥后,陆景山又吃了一个饼,因为季离揉面时撒了一些白糖在里面,因此玉米的甜味又增加了几分。   “好吃,娘,你今儿的手艺真不错,这粥和饼子做的很是香甜可口,再来一碗。”陆景山胃口大开,将碗里的粥扒拉的干干净净。   瞧着男人很捧场自己的手艺,季离心里也是十分愉悦,他接过陆景山的碗替他再去盛一碗。   云春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冲陆景山道:“自家娘的手艺吃了这些年都忘了么,这哪是我的手艺,是小离的,天不亮他就起来做早饭了。”   季离已经盛好粥回来了,将碗递给陆景山,陆景山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嘴,“你的手艺很好,我没喝过这么香的粥咧。”   季离笑了笑:“景山哥喜欢喝,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陆景山拒绝道:“不了不了,每天早起也是辛苦,我早上吃的都挺随意的。”   季离眼睛弯起像一条月牙,他轻声道:“不麻烦的,我愿意给你做。”   陆景山的脸微微发烫,他咳了咳,拿起筷子埋头喝粥。   云春丽酸溜溜的揭自家儿子的短:“忒,你这个不孝子,老娘天天起早做早饭怎不见你辛苦一下我。”   陆景山将粥喝的呼呼响,摆明了不想回答,反倒是季离笑着夹了一筷子凉拌苋菜放到云春丽的碗里。   “干娘,我心疼你,以后我替你做早饭吧。”   云春丽心口暖暖的,还是小哥儿会心疼人,顿时也笑开了:“还是我们小离心疼人。”   早饭吃完后,云春丽要去地里除草,庄稼人整天都有农活要做,嘱咐好陆景山照顾好季离后,云春丽就先拿着镰刀和簸箕出门了。   陆景山将板车拉了出来,将需要带到集市上卖的蔬菜装到了车上,又转身回房里,等出来时,手上提着一件自己的旧衣服。   “你垫上,路上陡垫的人骨头疼。”   季离接过他递来的衣服,脸微微发红,手里的衣服散发着男人身上的汗水和体味,交缠在一起却不难闻,反倒让季离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偷偷看了眼绑车的男人,偷偷的将衣服放在鼻尖闻了一下。   等绑好车后陆景山让季离坐了上去,然后自己推起车出了门,走到半路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虽说不似中午般炎热,但也是晒的人出汗。   季离坐在板车上,一颠一颠的,有些昏沉,他抬眸看了眼后面推车的男人,只见他额头的汗已经开始往下淌,胸前的衣襟也被汗濡湿了一大块儿。   “景山哥,要不,我还是下来走路吧,天气这么热,你推着我又热又累,要是中暑了可不好了。”   陆景山脚程丝毫没有减缓,他摇摇头:“你好好坐着吧,你的腿伤未好,大夫说了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再说你轻着呢,不费力气,以前我边境当兵的时候要修战垒,那时候推的石头,一个能抵三个你。”   季离身体靠在板车的栏杆上,笑道:“那你可真厉害呢,景山哥,你脸上的刀疤就是打仗时候来的吗”   陆景山点了下头,将板车尽量推的平稳些,因为热气息也浑重了些,“嗯,战场上刀枪无眼,都是拼命的事儿,我只落下一个疤,不少人性命都丢在了那里,比起他们,我算幸运了。”   季离在家时连门都未出过几次,更难以想象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残酷了,他暗暗吐了口气,似是大难逃生般胆战心惊的语气道:“阿弥陀佛,幸好你回来了。”   陆景山脚步微微一乱,板车向右偏拐了一下,他连忙扶正,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胳膊不酸,腿不疼,浑身有力,怎么就没扶住车呢。   他握紧车的推把,稳了稳下盘,将板车推的更稳当,垂眼看了看车上的季离,鼻梁高挺,轮廓秀丽,即使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他也像是山间滴着露水的百合花一样,高洁出尘。   不仅陆景山这么觉得,旁边路过的行人都这么觉得,今日逢场,路上不少人都去吉祥镇赶集,光是高大魁梧的陆景山就足够吸引人了,他往人群里一放,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身材也壮实一大圈,此时再加上坐在板车里的季离,路上的行人不少都被他们吸引住了视线。   “这是哪家小夫郎啊竟生的这般好看!”一个穿着绛色褂子的妇人与旁边同行的妇人说道。   另一个稍胖的妇人搭话道:“可不是,我竟没见过这般水灵的小哥儿,这十里八乡,哪家姑娘小哥我不知道,竟未曾见过!”   四五个同行的妇人中一位簪着红娟花的村妇笑话她道:“哟,还有你赵媒婆不知道的人家,这般好样貌的小哥你竟都不知晓,感情你十里八乡第一媒婆的称号是唬人的,自己编排的吧。”   几位妇人声音嘹亮,语气尖锐,在这条官道上格外喧哗,也引得推车的陆景山朝她们那边看了一眼。   这人他是知道的,是附近有名的媒婆,体型微胖,嘴唇下长着一颗黑瘤大痣,大家喜欢叫她大痣婆子,说姻缘倒是一张好嘴,促成了不少的婚事儿。   眼见她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季离身上,陆景山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他放缓脚步,伸手将斗笠拿起戴在了季离的头上。   季离的目光忽的被挡,视线只能看到脚下,他不解的仰起头,抬起被斗笠遮挡住的眼睛去看陆景山。   “景山哥,好端端给我戴帽子做甚”   陆景山加快脚步,往吉祥镇走去,太阳这么大还是该早些回去的。   “太阳大,你脸都晒红了,遮一遮罢。”   季离哦了一声,戴着斗笠将自己的头和脸都遮在了竹檐下。 第6章   到吉祥镇的时候,集市已经很热闹了,从桥头开始,就有卖胭脂水粉,花鸟字画的,往里走一些,还有一大群人围着看杂耍猴戏的,除了沿街开着的各类铺子外,街边还有不少小贩在卖吃食,镇上的妇人三三两两的提着买菜篮子在街上缓缓闲逛。   季离也被这热闹的场景吸引去了视线,他右手抬起斗笠,四处探看着,见到什么新奇的物件,便一直盯着某处,直到陆景山的板车驶离那块儿,他才意犹未尽的回过头来。   陆景山在后面悄无声息的看着他,见他竟像孩童般好奇,嘴角微微发笑。   走过最繁华的地段,到了街尾处,这里是农户聚集地,蔬菜瓜果都在此摆售,陆景山交给集市管理人员一文钱后,就得到了一块儿划分的摊位,就将板车放到了指定位置,将蔬菜摆放在了地上。   陆景山耐心的蹲在摊位前,遇到有雇主前来问价就同对方讨价还价,有的买卖成了,也有觉得价钱不合适的,卖菜的过程无聊且时间长,但季离就一直乖乖的蹲在陆景山的旁边,替他提前将草绳捻好,遇到有雇主买菜就及时将草绳递过去,省了陆景山不少麻烦。   菜卖的差不多的时候,陆景山见集市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开始收摊,把秤杆草席子等装上车,季离就在一旁打下手,等忙活完后,陆景山的后背已经洇湿了好大一块儿,汗流太多,未免有些口干舌燥。   一只水袋子就递到了眼前,抬头一看,季离正拿着水袋子冲他笑。   “出门的时候干娘提醒我记得装一袋子水,说天气热你要是口渴了舍不得花那两文钱买甜水喝的。”   “还是你想的细,你先喝。”   季离摇了摇头,“你喝罢,我都没有出什么汗呢,不渴。”   陆景山才接过水袋子取掉塞子,仰着头痛快畅饮,季离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一口气喝下大半袋子的水,拇指粗的水柱他也能吞咽下去,目光不经意落到他的喉结处,凸起的结节彰显着男人的雄性气魄,季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如果说陆景山的喉结是苹果,那他的就是苹果核。   陆景山喝完水后,将水袋子还给了季离,见他的下颌上挂着水珠,季离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儿纯白的布帕子,这是云春丽做针线活时裁来给他的,算是她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擦擦吧。”   陆景山手掌在裤缝边擦了擦,有些不敢去接,那帕子看起来就很软和很干净,他怕弄脏了。   反倒是旁边卖鱼的年轻汉子笑了起来,打趣道:“兄弟,你和你夫郎的感情可真好,想娶你夫郎这样的可不容易,瞧他陪着你卖了一大会儿的菜了,日头晒不说,还知道为你准备水袋子,就冲这点温柔贤惠,你就是个有福气的。”   季离脸埋在斗笠下,没有说话,他想看陆景山的反应,他会怎样解释自己和他的关系。   陆景山冲卖鱼的汉子去去了两下,爽朗的解释道:“瞎胡说,这是我娘的干儿子,我们算是半个亲兄弟才是。”   卖鱼的汉子抱歉的掬了下手,“得罪,走眼了,要是谁家汉子娶到你家这小哥儿那也是有福气的。”   季离咬了咬唇,没有说话,陆景山以为是卖鱼小哥的话冒犯了他,令他羞恼了,也不再多做停留,匆匆的推上车离开了这里。   来到正街后,陆景山寻了个布庄带季离去扯两匹布做衣裳,刚进店,店里的小厮就热情的迎接道:“客官,买成衣还是布匹小店新到的葛布卖的不错,颜色也齐全。”   陆景山点了点头,冲小二道:“麻烦拿出来看看,想要选两匹回家裁衣裳。”   小厮麻利的从后面的货柜里拿了几匹布出来,他见陆景山身材高大一副农户装扮,定然是要耐磨吸湿,质地坚硬一些的,所以他拿出来的都是粗葛布。   陆景山伸手摸了摸布匹,眉头微皱,不满意道:“太过粗糙了,我个糙人倒是不讲究这些,都能穿,但这是给小哥儿做衣裳的,烦请你重新拿一些。”   小厮拍了拍自己脑门儿,歉意道:“怨我未打听清楚,敢问客官是替谁选布匹,咱也好推荐推荐。”   陆景山挪过身,让出了身后挡住的季离,小厮定眼一瞧才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位小哥儿,连忙笑道:“哥儿生的白,定然是不能穿这些衬灰的颜色,该选一些鲜亮的才好。”   说罢连忙收起这几匹粗葛布,转身去货柜前,伸手取出了货柜上层的几匹布。   “来,请过眼,这颜色极挑人,一般人架不住,但是要遇上合适的人穿,那保证是锦上添花,人堆里最扎眼的,小哥儿生的如此秀丽,定是合适的。”   小厮的嘴才极好,一通话说的滴水不漏,陆景山也觉得合适,小哥儿么就该穿这些鲜亮的颜色,总不能和他们这些大老粗一般,竟穿的老气。   “季离,你来看看,可否喜欢。”   身后的季离上前,垂眼看去,柜台上放了好几匹颜色亮气的布匹,打眼看去都是极为好看的,季离自是喜欢的,他伸手摸了摸,发现布匹的手感很好,跟平日里穿的完全不一样,虽说他自小长在大宅院里,衣食不愁,但他是庶子,每月都有定项,他也没有穿过这般好的衣裳。   季离缩回手,有些不敢收受:“这是上成布匹,我穿不着,还是换刚刚的那些吧。”   陆景山倒觉得没什么,他认为这些布匹配季离刚好,只这么一看,他就觉得再没有人能比季离穿这些颜色更好看了,“你是小哥儿皮肤娇嫩,该穿些柔软舒适的,你即认了我娘做干娘,那我也是你兄长了,给弟弟买衣服自然要买好的。”   季离听见他的话,心里暖洋洋的,微红着耳朵尖,垂眼软声道:“那听景山哥你的。”   小厮一听,更是卖力的促成买卖:“客官有眼光,最好的葛布叫“绉”,咱地小店薄没有进这种,店里最好的布就是眼前这几匹了,细薄,柔软,叫作“絺”,穿上去又好看又舒服,配小哥你啊,再合适不过。”   陆景山让季离来自己选颜色,季离在暮山紫和半见,月白这三种颜色上犹豫不决,他抬眸看向陆景山:“景山哥,你来替我选一匹吧。”   陆景山哪懂这些,他的衣服不是褐色就是白色,麻色,但视线对上了季离请求的眼神后,他将推拒的话咽了回去,指了指最左边的那匹布,“这颜色好,衬人白。”   像是立秋时节最先染黄银杏叶的那抹秋意,和季离很配。   季离一见,也很喜欢,弯着眼睛选了这匹布。   因为平日里有做活计还是得需要耐磨一些的衣服,这种好布匹扯来做一身衣裳就够了,季离又选了一匹雀梅色的粗葛布,回去做用来日常穿的衣裳。   选好布后,小厮带着陆景山去前柜处结账,粗葛布倒是不贵,只用一百文,但加上那匹絺布就不同了,那匹要两百一十文,对于普通农户人家来说实在是高价。   但陆景山却是神色不变,爽快的就从衣兜里掏出了钱袋子,交了两块碎银子又数了十个铜板给账房。   季离抱着布匹同陆景山出来的时候,小厮格外的热情,一个劲的夸季离有福气,兄长如此疼爱,夸的季离脸都有些红了。   从布店里出来后,季离坐回板车上,陆景山又去杂货铺那里买了些日用,回来时还给季离带了一串冰糖葫芦,将身上的银钱彻底花了个干净。   季离接过那串冰糖葫芦时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剔透的冰糖外衣,看起来就口齿生津。   “这不是小孩子吃的么,怎么还给我带了一串呀。”他话是这么说,但是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的舔了舔糖衣,果真甜丝丝的。   陆景山看着他小馋猫的样子笑了一下,“不是说没有吃过吗,正好遇上了就给你买一串,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   刚刚进镇子的时候,街上不少孩童手里都攥着这么一串冰糖葫芦,季离虽没说,但眼睛却没少往上面看,陆景山不做声色的瞧在了眼里。   这个男人,口渴了舍不得两文钱买甜水喝,可两百文的布匹说给他买就买,现下还肯花钱买这孩童的零嘴给自己,季离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乱。   出镇子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街上的小贩都散了快大半,季离坐在板车上盘着腿嚼着山楂果肉,发现街景似乎有所不同,抬手将斗笠往上提了下,果然,回去的路和进镇子的路不是一条。   “景山哥,我们是要去哪里”   陆景山推着板车回道:“去一趟府衙前,我想去看看公告榜上有没有我想找的。”   季离不知道他想看什么,遂就没再多问,坐在板车上安静的嚼着裹了蜜的山楂。   约摸走了十来分钟,穿过了两条街,人迹渐少,只见平房瓦舍间坐落着一间开门大院,门口雕刻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朱色牌匾高挂房梁,金笔描墨的写着府衙两字,门口还有两名府役手持刑杖左右而立。   “你且等我会儿。”陆景山将板车推到街边的屋檐下,让季离躲在阴凉处后,自己就朝府衙门口走去。   府衙门口立了一张公告板,上面张贴着朝廷颁布的各项法令,征税等,不少人围着看,想最先掌握朝廷动向,拔的先机。   但陆景山的关注点不在此,他也不怎么识字,只能掏出两文钱请了旁边懂字的人帮忙看看。 第7章   季离远远的望着那人收了钱与陆景山交头接耳了片刻,过了会儿,陆景山便走了回来,重新拉起板车往出镇子的方向走去。   季离好奇的问道:“景山哥,你是想去府衙谋差事吗”今年的赋税钱已经收过了,陆家也不行商,府衙颁布的法令跟陆景山没有关系,他没有必要专程去一趟府衙看公示。   陆景山低低嗯了一声,随后又纠正道:“也不算是,只是想在府衙的名册上个名字,日后也能接些手艺活。”   季离不知道陆景山有什么手艺,平日里都是看他在田间地头做农活,竟不料还有一番手艺在身上。   “景山哥,你会什么手艺屠户还是铁匠”   季离想着这两行手艺都是力气大,体格壮硕的人才能干的,很符合陆景山。   “木匠。”陆景山回道。   这下季离的眼睛都微微睁圆了,他的语气里含了几丝钦佩,“景山哥居然会木工,这可是好手艺呢,有了这手艺赚钱养家可轻松多了!”   陆景山轻轻笑了笑,推着车走的又快又稳,“还在练,也不知成不成。”   稽朝以士,工,农,商为地位排序,读书人的社会地位最高,可稽朝的功名可不好考取,极为严苛,吉祥镇这地方出的读书人统共都没几个,其次便是工,拥有手艺在官府登名造册了的工匠那也是颇有地位名声的,可入官府替官家做活,说高了,那也是吃的皇粮。   工匠也是有高低排序的,木匠、石匠,铁匠、瓦匠、金匠、伞匠、漆匠,皮匠共称八大匠,其中以木匠为首,建房修塔,雕柜做椅哪个不需要木匠的手艺,但想学木匠确是极其难的,首先需要一位精通手艺的师傅,其次,还需不断练习,若天资聪慧,那几年也是可以学出的。   但这还称不得匠,只是一个会做木头手艺的师傅,若想成为真正的木匠,还需得到官府去考校手艺,通过了官府的考核,才能成为官府登记在册的木匠。   季离心里难掩崇拜,他回忆道:“以前我家请人前来建房时,我也见过一两次木匠,要请他们,需得提上拜礼上门迎接,主家还得尊着敬着,饭菜要有酒有肉,木匠还得坐上位呢。”   陆景山向他解释其中的门道:“建房落粱全靠木匠的手艺和经验,若是他尽心替主家做事,勘探测量精密周全,那所建的房子可百年不倒,防蛀不腐,主家为了房子能建的妥帖,自然会对木匠以礼相待。”   季离点了点头,他抬头去看陆景山:“那你是何时学会的我听说想要学木匠手艺颇难,要看师傅愿不愿意收。”   陆景山擦了擦额边的汗,笑了下,坐侧脸的刀疤跟着动了动,“在边境服完了兵役,为了能挣些钱,我去做了两年的镖师,路上遇到了一个半身瘫痪的乞丐,怕他大雪天冻死在破庙里,我就将他捡了回去,没想到他是有些手艺在身上的,将毕生所学教了我,临走时让我认了师傅,只是学习的时间短,我还未精通,需要继续练习。”   季离听完,觉得这经历可真有意思,与他在大宅后院的枯燥日子比起,陆景山的人生经历是相当丰富的,他笑道:“景山哥,好人有好报,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木匠的。”   陆景山见他一脸肯定的样子,不禁失笑的点了点头应承道:“好,我有你这话,我定然会竭力的。”   从镇上回来后,两人才刚进村头,就有几名妇人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纳着鞋垫说笑,见到陆景山推着板车回来,她们原是不想搭理的,毕竟这陆景山长的高大不说,脸上的疤还特别渗人,平日里也不爱说话,老是板着张脸冷冷淡淡的,她们都不敢轻易招惹。   但眼下见他板车上还拉着一个人,她们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那人戴着斗笠瞧不见正脸,但看身形是个小哥儿,也没听陆景山娶亲了啊。   几名妇人你瞧我我瞧你,相互递着眼色,最后还是李家的开口说的话:“哟,景山,这是刚从镇上赶集回来吧,这车上坐的是”   李家在秀水村算是大户,说话的正是李家一房的二儿子媳妇儿王氏,她素来就爱嚼舌根好热闹。   陆景山淡淡的瞥了几名妇人一眼,回答道:“这是我娘认的干儿子,家里遭了难,来我家长住。”   另一名妇人是村东头赵家的,这一听来了兴趣,打量着季离道:“要我说你娘也是心善,这年头哪家日子好过的,竟还认干儿子收留人在家,口粮日用哪一样不是要银子的,这到了年底,还得纳人头税呢。”   其他几名妇人点了点头,觉得说的有道理,长的干瘦颧骨高起的孙氏则是笑道:“你们呀,这就不懂了,虽说是个干儿子,但不是个小哥儿么,景山今年年龄也不小了,还未娶亲,我想你娘啊,自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村里的妇人说起笑来没个分寸,什么没脸子的话都往外说,倒是叫听的人羞臊不已。   季离躲在斗笠下就被羞红了脸,他手指紧紧攥着袖口,嘴唇微抿,却有几分心虚,因为他自己是对陆景山存了这种心思的,可他是个小哥儿,终究脸皮是薄的,让这几位村妇一说,自己是羞臊的浑身不舒服。   陆景山不是个和善的主,父亲离世,自己在外服兵役的那些年,母亲一人在村里孤零零的,这些儿个妇人没少欺负过她,背后编排他娘命不好克夫,怂恿儿子去做山贼盗匪,哪种话是好听的,要不是大伯娘一家帮扶,怕是他娘的日子早已过不下去了,如今他回来了,这些人才不敢再招惹他家。   陆景山冷冷的看过去,脸黑的如铁,厉声警告道:“各位婶娘还是管好自家别瞎费功夫打听我家的事情,若是再随意编排我家,怕是我要不顾同村情分与各位婶娘撕破脸皮了,到时可别说我家欺负了你们。”   他这么一说,几名妇人都吓的一激灵,这人看起来可真像是个活阎王!   王氏干笑了笑,解释道:“嗐,瞧我们这些做婶娘的,碰见景山大侄子就欢喜,嘴里没个把门的,打嘴打嘴,景山莫怪婶娘们才好。”   其他几位妇人也是笑着附和,陆景山才脸色铁青的收回视线,推着板车往村里走去。   见他走远了,这些村妇才敢松口气,拍着胸脯道:“嗨呀,这可真是吓人的很。”   “日后可躲着些,谁知道他这些年在外干什么勾当,瞧他脸上的疤就知道定是个煞神!”   “那板车上的小哥儿谁知道怎么来的,瞧着瘦瘦小小的,指不定是被他拐回家的。”   “嗐,可别说了,管他家的呢,孤儿寡母穷酸破落户,别费这功夫,不来沾你我家的便宜就不错了。”   妇人们又聊了几句便匆匆过了,但陆景山家来了个干儿子的事情半天就传遍了秀水村。   陆景山和季离到家的时候,云春丽已经回来了,她正站在院子里喂鸡,见到两人回来,笑着招呼道:“回来了!”   季离从板车上下来,想要去接云春丽手里的食槽,“干娘,我替你喂吧。”   “马上就喂完了,你歇着吧。”云春丽将槽里最后一点谷糠撒给地上啄食的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天儿不早了,我去做饭。”   “我做吧。”季离揽过做饭的活,笑了笑:“还是,干娘你嫌我做的不好吃”   云春丽笑说:“你的手艺比我还好着呢,我怎么会嫌不好吃,罢了罢了,你即然愿意做,那就将锅铲活交给你了。”   季离眼睛弯了弯,走回厨房去做晚饭了,农家的晚饭都是清爽简单的,季离从筐里捡起两个土豆,削去了皮,然后将土豆切成均匀的丝,切完后放到水里洗去多余的淀粉,摘上一把香葱放上一点香醋用大火炒成一盘清脆爽口的土豆丝。   又去寻了一把白菜,择去菜头,洗净后从罐里舀出一小块儿猪油,掺着清油一起爆炒,最后撒入两截干辣椒,一把蒜末,翻炒出锅。   等陆明河家的小哥儿来串门子的时候,季离正在摊糖饼,玉米面揉成的饼,在锅里用炒菜剩下的油小火煎着,待表皮呈现金黄色,变得酥脆,铁铲轻轻敲动就会有脆声,便铲到盆里,最后在锅里撒上一点糖,熬成冒着气泡的糖水,最后浇到饼上。   “哇!我才进院子就闻到了好香的味道!”陆景梨嚷嚷着蹿进厨房,鼻子不断嗅着饭菜的香味。   季离往锅里掺入一瓢水,用木刷涮了涮锅,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哥儿,他愣了愣,“你是”   陆景梨高兴的笑了笑,嘴边漾起一个梨涡,自我介绍道:“我知道你,你是我二伯娘认的干儿子,村里都传遍了,我是景山哥哥大伯家的小儿子,我叫陆景梨!”   季离露出一笑来,“你好,我叫季离。”   陆景梨是大伯家唯一一个小哥儿,自然是备受宠爱,性格开朗活泼,他眼巴巴的看着季离,觉得这个人连说话都这么好听。   “你名字可真好听,还有,你怎么长这么好看啊!跟话本子上的一样。”   季离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声音轻柔:“你的名字也好听呢。”   陆景梨翻了个大白眼:“别唬我了,当年我娘怀我的时候爱吃梨,我出生后又有个梨涡,这就给我取了个陆景梨,哪跟你的离一样。”   季离瞧他可爱的模样,不由眼睛弯起,用筷子夹起了一个糖饼递给他:“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好啊。”陆景梨接过糖饼,就这么捏着边吹热气边吃了起来,嘴里不断说着“好吃好吃,季离你可真厉害!”   陆景梨就这么留在了陆景山家里吃晚饭,席间他邀请季离明天去山上摘野菜,说这两天的野菜长出来了,可以摘很多好吃的野菜。   季离也很喜欢他,这是他来到秀水村后第一个朋友,但他怕明天云春丽还有其他的活计要交给他,一时也不好直接答应。   倒是云春丽看出来了,她笑道:“去吧,家里我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你和景梨一起去吧。”   季离笑了起来,答应了陆景梨的邀约。 第8章   翌日,陆景山起床吃过早饭后便提着砍刀出去了,云春丽坐在院子里裁着布准备给季离做新衣裳。   季离将碗洗好后,用扫帚将院子扫了一遍,这时,陆景梨上门来找他了,今天他穿了一件青色衣裳,绑着一根碧蓝色的发呆,衬得人眼睛乌黑笑起来可甜了。   “季离,我来了。”他提着竹篮子站在篱笆外叫道。   季离搁下扫帚,取下围裙拍了拍衣裳的灰尘,“来了。”从屋檐下提起了装菜的篮子。   “干娘,那我们去了。”   云春丽手里捏着针缝着线,冲他笑道:“哎,早些回来。”   季离和陆景梨出了门,一路上,陆景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直在向他介绍秀水村和周围村子的情况。   “我们陆家是从我爷爷那辈搬来的,这儿姓王的人家多,张也是大姓,哦,我爹叫陆明河,景山哥哥的爹叫陆明海,他们是明字辈,我们这辈是景字辈,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叫陆景洪,二哥叫陆景风。”   季离静静的听着他说,两人一路从小道向山里走去,进山的路上还有来捡野菌的同村妇人,她们也是注意到了陆景梨和季离。   一位缠着头发穿着碎花衣裳的妇人打量了过来,“哟!这是哪家小哥儿生的竟如此标致!景梨小哥儿这是你家哪房亲戚呀”   她这么一咋呼,倒是叫周围的妇人小哥儿都看了过来,视线一下聚集到了季离的身上。   陆景梨哼了一声挺起胸脯傲气道:“这是我景山哥哥家的!是我二伯娘的干儿子。”   一旁的季离挽着篮子上前笑了笑,眉眼精致,笑容温润:“各位婶娘可以叫我季离。”   碎花衣裳的妇人竟看的有些呆了,她啧啧了两声,接连叹道:“这景山家是什么福气,竟然认了这么个仙子似的小哥儿,浑叫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这可比话本子上的还好看些吧!”   “季离小哥儿有空来婶娘家串门子啊!”   “景山娘真是好福气,哪儿找的干儿子,这样貌方圆百里都寻不出第二个吧!”   路上的妇人没口子的夸,倒是叫季离有些不好意思了,陆景梨得意洋洋的炫耀道:“那是,我们家季离长的可是漂亮了,还温柔,尤其是做饭特别好吃呢!”   这下更是让不少有儿子的人家眼馋了。   路边还站着的几名妇人正是哪天在村头大槐树下说嘴的王氏,张氏,孙氏等几人,她们竟不曾想到这小哥儿生的竟如此好看!   张氏也是直了眼,她家里正有两个儿子未娶,要是这小哥儿真是云春丽的干儿子,那她可真是悔青了肠子!   孙氏向来是个爱挑拨是非的,她眼睛滴遛已转,埋头向王氏道:“瞧瞧,这路上人谁家不眼馋,怕是云春丽有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干儿子,以后村里有未娶亲的人家都上赶着去巴结。”   王氏全名叫王玉花,她此时看着季离心里直发酸,谁不知道她生的小儿子李俏是附近最好看的小哥儿,现下看周围人的反应,反倒是认为这季离比自家小哥儿生的好看。   王玉花心里不舒服,尖声尖语的叫嚷了起来:“要真是仙子怎会落到陆家那个破烂窝里去,指不定是被陆景山威逼诱拐回来的,要不然啊…”她倒三角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两眼季离,语气意味不明:“指不定是从哪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干过营生,洗干净后找个偏僻地方转身又变成了正经人家。”   “你胡说什么呢!你若是再张嘴胡说!我,我撕烂你的嘴!”陆景梨听到这臭婆娘这样编排污蔑季离,一时气急的想上去挠人。   王玉花依依不饶,插着腰一副泼辣模样继续道:“我说实话怎么了!不知根不知底的来了这么个小哥儿,感情还真以为是凤凰掉进了乌鸦窝了啊,哼,我看就是个花鸭子,不知道哪条花街里飞出来的花鸭子。”   “你个老泼妇,我今儿就撕了你这张嘴!”陆景梨眼眶都气的发红了,一把扔下篮子就要冲上去与王玉花扭打。   季离拉住了他,陆景梨回头着急的看了眼季离,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拦着我作甚!没听到这烂娼妇怎么编排你么!”   季离神情淡漠的抬眸瞥向王玉花,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冷意和煞气倒是叫王玉花忍不住心里一抖擞。   她挺直背壮了壮胆子,冲季离叫嚷:“怎么,你还想吃了我不成,来,你试试,看看这秀水村是给你撑腰还是给我撑腰,我告诉你,我李家是大户,我可是有两个儿子的人,你要是想动手,看看谁吃亏。”   话音刚落,一大块儿泥巴就冲她扔了过去,直直的砸在她的脸上,糊了她一脸的泥,王玉花手抹开脸上的泥后气急败坏的骂季离道:“小蹄子,你敢甩我泥巴!今儿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王玉花就作势挽袖子直直的朝季离奔去,陆景梨心里有点怵,谁不知道这些老泼妇打架挠脸扯头发是狠主,他扯了扯季离的袖子,想叫他一起跑,结果季离反倒是拉住了他。   给了陆景梨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季离气定神闲的站了出来,气魄从容,掷地有声:“你动我试试。”   反倒是叫气势汹汹的王玉花停在了原地,季离不轻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朝四下围观的妇人道:“我季离虽是初来秀水村,无依无靠,比不得各位婶娘有人撑腰,但我也是个清白人,收留我的陆家更是个心善人家,怎的今日无缘无故就要遭此横祸,遭这名嘴刁的妇人白白泼此脏水,我与你素不相识,今日才是   第一回打照面,你就断定我是个不三不四见不得光的东西。”   季离冷然看向王玉花:“你若是捏了我的户籍身契,知晓我的身世经历,那便还好说,可你若是对我一概不知,便在此胡说,那便是想活活冤死我,让我遭唾沫星子冤死!”   王玉花怎会知道季离的身世户籍,她就是一贯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仗着自家人丁兴旺,她又泼辣,村里妇人小哥儿都要让她三分,因此今日才满嘴脏话的泼了季离一身脏水,岂料对方是个不怕事儿的。   她张了张嘴,一时也语塞了:“你,你,你就是心虚了!”   周围人也都噤了声,不敢再说话,见季离从容自若的气魄,就料想他是个见过世面的,说话有理有据,怕是个不好欺负的,也有不少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毕竟能有个人治治这王玉花,她们心里也算是出了以前的气。   季离淡淡一笑,丝毫不惧,上前一手攥住王玉花的胳膊,“好,今日你既然当着大家的面儿泼了我脏水玷污了我的名声,那我也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若是让你将这莫须有的帽子给我坐实了,那我今后还怎么立足,我景山哥哥一家还有什么好名声,现在我们便找上村里的耆老,去公堂上分说清楚,让府衙调出我的户籍,查看我的身契,看你嘴里说的是不是真话!”   王玉花慌了,见他要拖着自己去公堂,一时要死要活的挣扎叫嚷了起来:“哎呦!你这个厉害的!你哪点贤良温顺了!你可要把我的手给攥断了!还看什么看啊!还不赶紧将他拉开,让我扯出手!”   同行的孙氏和张氏一时也不敢上前,见季离铁了心要将此事闹到公堂上去,也唯恐将自家卷了进去,那回去是要遭自家男人打的。   季离紧攥着王玉花,眼神带着戾色,沉声道:“各位婶娘小哥儿都在场,今日我季离便在此说清楚了,若是王氏嘴里说出来的是实话,我季离是个不干净的,那我便一头撞死在公堂上,绝不再回秀水村污了这块地儿,但要是王氏所言都是假的,那我便是要讨回公道,让衙役老爷们狠狠打上她三十板子,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还我名声!”   王玉花这么一听,腿顿时软了,三十大板,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去!她吓得毛骨悚然,背脊生凉,被季离一攥,直接腿发软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嘴里叫嚷着:“你个不要命的,你……你…”   季离神情未变,直直的看着她,“如何,你敢不敢与我一去”   王玉花糊着一脸泥水心虚的偏过头去,不再吱声。   陆景也看傻了,竟不曾想季离有如此手段,让王玉花吃了这等憋气,看季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他插着腰耀武扬威的问王玉花:“对啊,你敢不敢和我季离哥哥去公堂!”   眼见事情要闹大了,周围人也纷纷出来劝和。   “李家的,你确实不对,白冤枉了季离小哥儿和景山家的名声,不如你先认个错吧。”   “是啊,若真是闹到了公堂上,怕是你回家李二也不会饶了你。”   “听我一句,道个错,此事便过了,往后大家在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王玉花也自知现下要服软,但她实在是抹不开面向低自己辈分的小哥儿倒错,她的脸面可就是丢大了。   季离松开手,冷冷清清的垂眼看她,“今日你若是向我道歉,那我也就此作罢,若是不肯,那还是上公堂罢。”   王玉花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季离道了歉,然后用衣袖摸了摸脸,又气又羞的走了,同行的张氏和王氏赶紧也跟着走了。   人走了,闹剧也到此收场,周围的妇人小哥儿也就此散了,季离捡起地上的竹篮子,朝陆景梨笑了笑:“走吧,挖我们野菜去。”   陆景梨今日算是开眼界了,他满脸崇拜的跟着季离,“季离,你太厉害了,见过你的手段后才知道我以前有多笨,以前这些老泼妇们欺负我,我最多就是和她们吵,可每次都吵不过,白生一肚子气。”   季离笑了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道上,“跟人争辩,最傻的办法就是和她大吵,一来吵架并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还自己公道,反倒是叫主事的人觉得你吵闹,很可能颜面丢了,公道也讨不回来,二来,对方理亏,你越冷静越不怕事儿,她心里就越犯怵越发慌,听到你敢与她致命一搏,她自然就溃败了,周围人见你身板挺正,不怕报官,也不敢再多嘴偏袒谁。”   陆景梨受教了,他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不过,你怎么会这么多啊!”   季离俯身摘下路边的一朵紫色雏菊,放在鼻前嗅了嗅,声音轻缓:“以前在大宅院里见了不少姨娘们的手段,人心见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几分。”   陆景梨心疼的挽着季离的手,露出一个笑来:“还好你来景山哥哥家了,以后我们都会对你好,护着你的。”   季离笑了,嘴角漾起柔和的弧度,“好啊。”   两个小哥儿亲密无间的一起往山里走去。 第9章   前几日秀水村下了一场雨,山里的野菜得到了滋润,新长了不少,尤其是山林里那些落叶厚盖的大树下,成片的野菌破土而出。   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下了雨后山上野菌多,因此今日来了许多的同村妇人小哥儿来寻野菌,刚刚才经历了吵架风波的季离,不打算同她们去争抢。   季离携着陆景梨避开了捡菌的人群往山的另一边去了,他们去的那面山朝阳,不似刚刚那面背阴的山能长那么多野菌,这里则更适合挖野菜。   陆景梨跟在季离后面有小锄头挖着地上的野菜,荠菜,灰灰菜,苦苦菜遍地都是,因为新长出来的缘故,叶子头都泛着嫩绿,一掐就能出汁水来。   “景梨,掐尖儿便是了,这儿野菜多,不必挖根须回去,采的嫩回去往锅里一放就能吃了。”季离蹲伏在地上,嫩白的指尖掐着地上的野菜,不多时便掐了一大把,往篮子里一放,特有的草植汁水味儿隐隐约约的散发出来。   陆景梨听话的点了点头,埋头认真的采撷着野菜,手指也被野菜的汁水浸染绿了。   太阳渐渐晒了起来,顶在人的头顶晒,季离额头出了汗,脸也红扑扑的,他直起身用手捶了捶后腰,又擦了擦额边的汗,见两人已经采了两大篮子了,便出声道:“景梨,差不多了,够吃两顿了,日头晒,还是回去吧,要是中了暑就不值当了。”   陆景梨也是有些口干舌燥,他将采的最后一把野竹菜放进篮子后,篮子装的满满当当,他呼了一口气:“嗯,是有点晒,那我们回去吧,季离哥哥。”   两人提着篮子,躲在树荫下往山下走去,半山处有一条小溪流,是山上的山泉水流到此处汇集起来的,季离和陆景梨索性坐在大石头上,将野菜扔在水里洗去了泥土和草屑,这样回家后就能快速料理干净省了井水。   季离伏在石头上,用手掬了一捧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山泉水冷冽甘甜,一捧水下肚,消了暑热也解了口乏,陆景梨更是夸张,他将脸埋进了水里,咕噜咕噜的吹起了好几个水泡,引的季离发笑。   “咦,好像有人呢。”陆景梨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水里抬起头来。   季离也赶紧站起身来,荒郊野外,他们两个小哥儿是不适合单独见汉子的,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又会传出些不好听的话。   季离和陆景梨提起篮子就准备离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出,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明显了,好像是朝着他们这边来的。   “景梨,我们快走。”季离连忙催促道。   “好,好。”   两人转身连忙朝山下去,结果背后却传来了陆景山的声音。   “季离。”   听到陆景山在后面唤他,季离才若释重负,心放了回去,转身去看他。   只见陆景山站在溪水边上,宽阔的肩头上扛着一根直径十公分大小的树干,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树干上的叶子在地上摩擦出来的,他老远就瞧见了这两人。   陆景梨一见是他景山哥哥,遂放下心来,笑道:“景山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陆景山瞧了眼脸被太阳晒的微红的季离,才转眼回陆景梨的话:“我来砍棵树回去做凳子,你们呢,采野菜”   “嗯,前些日下了雨,现在采的野菜嫩。”季离边回他,边打眼瞧了瞧他肩上的树干,不消说看着就十分的沉,这人居然能一路从山头上扛下来,居然还不喘气,目光落到了陆景山的左手上,他空余出来的手里还提着一串用草编串起来的野果子。   陆景山注意到了季离的视线,竟有些莫名的局促,捏着草绳的手指摩挲了下,“那个,山头上看到有棵山荔枝长熟了,瞧见还没有人摘过,就想着摘回来给你们拿回去当当零嘴。”   季离就静静的瞧着他,蓦然笑开了,“谢谢景山哥,我还没有尝过呢。”   不知道是不是日头太大的缘故,陆景山竟被他的笑微微晃了眼,他咳了下,“顺手罢了。”   “哇,有野荔枝吃!景山哥哥,你真好!”陆景梨是个小馋鬼,他欢快的跑上去提过陆景山手里的一串果子。   “季离,回家咱们分着吃吧!”   季离听见他的花话后,点了点头,倒是陆景山在后面叮嘱道:“小馋猫,莫要一个人独吞了,给你季离哥哥多留些。”   陆景梨在家里颇受疼爱,两位哥哥上山砍柴时不时都会带些野果回家,统统进了陆景梨的肚子,陆景山想着季离说自己还未尝过,因此存了些私心想叫他多吃一点,毕竟这野荔枝也不是天天能寻到的,附近村里人都爱上山寻果子。   三人结伴一起下山,季离和陆景梨走在前头,陆景山扛着树走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路上陆景梨像个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不停,有时逗得季离忍不住发笑,笑声清脆悦耳,倒是叫后面的陆景山不由得多看几眼。   快走下山时,季离晃眼看到了枯叶丛中生长了一大片的蕨菜,而且不止这一处,旁边的山壁上也密密麻麻的生长着。   “等一下。”季离喊道。   陆景山和陆景梨听到后,停下脚步看他,季离高兴的跑向那片蕨菜,春天已经过了,蕨菜可以食用的部分,已经从密布黄色绒毛的嫩茎已经生长成了翠绿羽状的叶片。   季离跟了过来,他瞧见季离停下来原是看到了蕨菜,不以为意道:“季离哥哥,你是想吃蕨菜啊,可是春天已经过了,现在的蕨菜已经长成叶子了,又老又硬,是吃不得了,你若是想吃,那我回家找我娘捞一点泡菜坛子里的咸蕨菜给你吃。”   季离眼睛微微发亮,“景梨,你们这里只吃蕨菜的嫩茎吗”   陆景梨点了点头,有些懵,反问道:“不然呢,也只有嫩茎可以吃了,它的枝干又老又柴,连家禽都不吃呢。”   季离笑了笑,动手拔了一株起来,带出一些蕨菜的根部,“其实它的根部茎干更好吃。”   陆景梨不相信,瘪着嘴看那季离手里的蕨菜:“我从没有听谁说过这还能吃呢,季离哥哥你确定吗”   季离高深莫测的眨了眨眼,“回家我做给你尝尝!”   陆景梨一听有吃的了,连忙动手帮季离扯草丛里的蕨菜,陆景山见状也来帮忙。   季离和陆景梨将蕨菜根叶拔出后,由陆景山挖土里的根茎,三人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挖了一大堆。   陆景山瞧着那一堆蕨根沾满了泥巴,不好用手拿,遂提起斧子去了山林里面,过了会儿就提着一张宽大的树皮回来了。   将蕨根放进树皮后,又从山壁上扯了两根草藤将树皮捆实扎稳。   “我来提吧。”季离主动要求道,毕竟是他心血来潮要挖蕨根的。   陆景梨帮忙道:“那我先帮你提篮子,待会儿你拿累了,我就跟你换。”   季离点了下头,正准备去拿包有蕨根的树皮,结果一只大手攥着藤条就将树皮拎了去。   陆景山一手扶着肩上的木头,一手提着树皮,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季离道:“不消你动手,我帮你。”   季离心里感激,但见他已经扛了这么大棵树了,也不忍心叫他再添负担,“不用了,景山哥,我提的动的。”   陆景山没有再说话,提着转身就朝前走了,他心里想的是,自己作为一个汉子,怎能叫小哥儿拿了这等重物,小哥儿就该是被娇养善待的,不能叫人吃了苦受了累。   季离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高大身影,心里一阵暖流,一抹俏红也爬上了脸颊,眼底氤氲着一丝娇羞怯意。   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的云春丽正缝着衣裳和另一名妇人说话,时不时还传出一阵爽朗打趣的笑声。   见到一起回来的三人,云春丽支过身来打招呼道:“哟,刚刚还说这几人怎还不回来,转眼就到门口了。”她笑着朝季离说道:“小离,这是你大伯娘。”   话音一落旁边的陆景梨就朝那名妇人奔去,稚儿般爬在坐着的那名妇人肩头,“娘,季离哥哥人可厉害了,会做好吃的,还能吵赢王婆子那波人,可真是叫我心底畅快。”   这名脸庞微胖的妇人正是陆景梨的娘亲,陆景山大伯的娘子邵氏,她听说景山家来了一个小哥儿,今日就是过来瞧人的,现在打眼一看,果真是标致!   “怪不得村里都传遍了,说我景山家里来了一名仙子似的小哥儿,感情竟是真的,我一个老妇人打眼一看都瞧着喜欢呢。”   季离被她夸的有些微涩,上前乖巧的叫了邵氏一声大伯娘。   邵氏见他言行举止大方,眉眼乖巧做事也麻利,心里也是愈发喜欢了,“来,季哥儿你过来。”她招呼季离道。   季离听后走了过去,邵氏慈爱的拉住他的手,右手从上衣内衬里掏出了用红纸包裹住的一小管铜板,“伯娘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见面礼,这点钱你拿着,买些吃食零用,全当伯娘对你的心意了。”   季离断不敢收受,连忙推拒道:“怎能收大伯娘你的钱!陆家收留我,供我吃穿,我已是无力为报,怎么再收你们的钱!”   邵氏是个疼孩子的善心肠,季离既然认了云春丽做干娘,也算是入了她陆家的门了,她自然是愿意给这个钱的,她装出一副黑脸不快的样子:“你即叫我一声大伯娘,那往后我便是认你做这个侄儿了,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何须在意这点铜钱,谈什么报不报的,你只要是个一心一意同景山一家过日子的,那大家以后相互帮扶自是应该的,乖孩子,快收下吧,算是我和你干娘的心意。”   旁边的云春丽也笑着让季离收下。   季离见邵氏都如此说了,也不好再推却,只能收下了那一管铜钱,瞧着有个二十文的样子,对于农户人家来说,也是半个多月的日用了,他心里真是感激不尽,自己之前全然不会料到竟有福分来到这里,帮自己赎了身不求回报不说,竟还愿意将自己当做亲人,日后,他一定会全力帮助家里,将日子越过越好。   季离眼眸微湿,感激道:“多谢大伯娘,干娘,以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大家一起努力。” 第10章   云春丽和邵氏心里也是欢喜的,家里能添人口也是大喜事儿一件。   陆景梨也是高兴的不行,往后家里总算有小哥儿跟他作伴了!他趁着这欢快的气氛,将山上遇到王氏这群人的事情讲了出来。   云春丽和邵氏一听王氏竟这样污蔑自家,恨不得起身就打上门去,放了木材回来的陆景山更是脸色黢黑,阴冷的快滴下水来,他一言不发就要往院子外走去,心里怒意简直要喷发出来,这帮妇人竟敢如此污蔑季离,往他身上泼脏水!   还是季离拉住了他,“景山哥,别冲动,我不在意的。”他慌忙之下竟直接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   陆景山身躯振了振,转回身来,视线停留在季离的脸上几秒,随后一路落到了他拉住自己的手上面。   季离像是被针扎一般,赶紧松开了手,脸色窘迫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刚刚那只手全然不似自己的手掌一般粗糙宽大,布满茧子,摸起来的触感柔软细腻,陆景山悄然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竟有些燥热,像是心底被爪子挠了几下。   陆景梨也赶紧将季离对付那些人的场景说了出来,重点描述了王玉花是怎样的丢脸,然后又是灰溜溜的给季离道歉,逗的云春丽和邵氏是放声大笑。   云春丽更是连连夸赞道:“好啊,季哥儿是个有主断的孩子,这样好,日后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邵氏笑道:“她王玉花在村里一向是个霸王,欺负人惯了,今天她遇到季哥儿也是踢到了铁板,日后啊,看她还敢不敢再胡说。”   陆景山听到陆景梨说的话,一时对季离也是刮目相看,他以为季离性子温婉,是容易被他人欺负的,没想到他性格坚韧,气魄从容,是个有决断能独当一面的,看季离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晦暗的深意。   季离反倒是耳朵尖微红不敢去看陆景山,心里揣揣不安,当众扔泥巴与村妇对峙,还闹着上公堂,陆景山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蛮横泼辣的母老虎啊。   季离抿了抿唇,试图解释道:“我,我平时也不是…”   “这样很好。”陆景山沉声道。   季离倏地抬头看他,陆景山嘴角勾着笑,带着夸赞的语气道:“不能一味的忍让,这不叫贤良,这叫怯弱,适当的保护自己,让对方不敢再轻易小看自己,这叫进退得当,季离,你今日做的很好。”   季离的眼睛撞进他漆黑的眼底,四目相对片刻后,季离慌乱的躲开视线,后颈泛着红晕。   “知,知道了,我先去做饭了。”随即逃也似的跑进了厨房。   今晚大伯一家也到陆景山家里来吃饭,今日摘的野菜正好能排上用场,季离在腰间系好围裙后,便麻利的清洗了粟米,往锅里放了切好的红薯,小火慢熬着,趁此间隙,他又将今日采的野菜挑选出来,不同种类烹饪方式也各不相同。   陆景梨主动请缨打下手,搬了一个木盆坐在院子里清洗野菜,邵氏回家去拿了一块儿猪肉来,说算作今晚的入伙,云春丽见难得聚在一起吃顿好饭,也是拿了十几枚铜板去村头买了一条鱼回来。   今晚有鱼有肉也算是丰盛了,知晓季离的厨艺,云春丽是放心的将厨房交予了他,只等着今晚品尝他的手艺了。   陆景山在院子里忙活自己的事,府衙的公告上已经写了木匠考校的日期,可他未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学艺后他就不曾接过谁家木活,全靠自己平日里的摸索练习,现下他要勤做工才是。   将今日从山上的木头放倒在院里后,用木马将木头架起,地上摆放了大大小小二十多种工具,有句话说得好,要做木匠,工具得全。一个木匠需要用到的工具包括木马,锯子,墨斗,各式刨子,锛,曲尺…   光是要凑齐这些工具就不是个容易事儿,陆景山为了买这些,将外面挣的钱大半都投了进去。   先是要将木头锯成一段段墩子,然后用刨子刨出平整光滑的木板,刨齐了座面和四根蹬腿,两个横撑,再目测腿的斜度,做出记号,用角尺延伸出来,在格子中间开卯眼,接下来就是考验木匠的手艺了,需要利用榫卯结构进行拼接。   等季离从厨房出来倒水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刨了一地的木头花,做木工是个体力活,陆景山已经脱掉了上衣,赤/裸着上半身在埋头钻着卯眼,黝黑的肌肉上流着汗水,湿淋淋的像是摸了油般发光发亮,衬的肌肉更加紧实。   只看了这么一眼,季离就脸色涨红,呼吸急促,心里像是敲鼓般擂个不停,他一个小哥儿怎么能去偷看汉子的身子!   季离不敢再看,赶忙躲回了厨房去。   饭做到中途,陆明河和两个儿子也出工来了,陆明河长的高大,身材健硕,两个儿子也像他那般,是个干活的好手,能扛重活赚钱养家,陆景洪和陆景风长的虽比不上陆景山的样貌好看,但也是端正的汉子模样,浓眉黑眼,张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来。   他们进了院子,放下手里的农活工具,便一一进了厨房向季离打了照面,算是正式认识以后大家都是亲人了,打过招呼后,陆景洪和陆景风便出去了,他们都是淳朴老实的汉子,跟小哥儿待在一起始终是脸皮薄有些局促。   陆明河坐在屋檐下,支着双腿,邵氏替他拿来了水烟袋,他吧唧吧唧就抽了起来,算是辛苦劳作一天后的放松。   陆景洪和陆景风则是围观在陆景山的边上,看着他手里变戏法似的捣鼓出一张新崭的板凳来,时不时打一些下手。   季离在厨房内叫陆景梨将火烧的旺旺的,他倒油下锅,将切的薄薄的肥瘦相间的肉片放入锅内,翻炒几下,随即撒上一把姜粒去腥,丢入几粒青花椒几截姜段爆炒出香味,大火翻炒,将从院子里摘的新鲜蒜叶丢入锅中,最后从窗台上偷偷倒了一碗底陆景山的酒,高浓度的白酒下锅瞬间锅里燃起了橙蓝色火焰,将肉的香味彻底激了出来,最后撒上盐出锅,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飘散了很远,直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随后季离又开始烹饪云春丽已经开膛破肚处理好的草鱼,鱼肉新鲜,季离思肘着可以做一盆酸菜香葱鱼片,夏天吃又爽口又解腻。   从灶台下搬出浸泡酸菜的陶制坛子,里面的青菜叶子经过盐水的浸泡发酵,已变成了黄绿色,散发着酸味,捞了几大片到碗里,又倒了些酸水出来,佐料准备完,季离将鱼肉去掉鱼骨和鱼尾,将鱼身片成薄薄的鱼片,晶莹剔透可透光,这样的鱼片才能完全入味。   大火烧开油后,将姜蒜扔入翻炒,随即倒入切好的酸菜,炒出酸菜的香味,先放入鱼头,后掺入酸水,加了一瓢水,盖好锅盖大火烧开,水汽从缝隙边上冒了出来。   陆景梨馋猫似的舔了舔嘴唇:“真是太香了!季离哥哥,这是做的什么鱼啊,我们这里一般都是闷或者烧呢,倒是没有见过你这样做的。”   季离笑了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们那边喜欢吃水煮的,佐以酸菜,会特别的酸爽开胃。”   陆景梨哇了一声,急不可待,“那我待会儿一定要多吃点!”   说话间,鱼汤已经烧开了,季离将锅盖掀开,香味一下就扑了出来,将薄薄的鱼片一一扔进汤里,只需十几秒,便将鱼肉快速捞起,季离怕鱼肉太过单调,又扔了一把院子里自家种的白菜叶子进去,剥去了最外面的叶子,留的都是最嫩的白菜芯子,最后将汤倒入盆内,上面撒上一把翠绿的葱段,淋上一勺滚烫的热油,葱香扑鼻。   “开饭了!”陆景梨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去,张罗着开饭。   陆景山,陆景洪,陆景风三人是下了一天苦力的,早已饥肠辘辘,闻了这么大会儿的饭菜香味,肚子早已是叫个不停,一听终于开饭了,连忙收拾了院里的木屑,在空地上支起桌子来。   邵氏和云春丽也去厨房帮忙盛饭,等众人落座后,满桌的饭菜真是叫人不知道该往哪里落筷。   一大盆酸爽可口的鱼片汤,一碟蒜苗炒肉,用蒜泥辣椒油凉拌的荠菜,清炒的一碟苦菜,此外还做了一筐子的白面馍,个个圆润饱满,南瓜粥也熬的刚到火候,金黄的南瓜肉软糯糯一抿就化。   “季哥儿你这厨艺真是厉害!我怕是馆子里的厨子都没你这等功夫!”邵氏开了眼,嘴里不由的夸赞道。   云春丽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有面子的很,“他啊,手艺比我们强多了,庄户人家不懂吃,做出来的东西勉强下口,他却是能做出花来。”   陆景梨丝毫等不下去,忙提起筷子就开吃,夹完鱼肉去夹另一盘菜,嘴里边嚼边夸道:“真是太好吃了,我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见他这馋嘴样,在桌的人都笑了起来,一大家子人在傍晚的黄昏下其乐融融的吃着饭。   陆景山几个汉子吃的头都没抬起过,用行动证明了季离的厨艺有多好,一顿饭过,盘子里只剩下一些菜汤,菜被一扫而光。   见吃的人捧场,做饭的季离心里也是高兴,思量着趁今晚的功夫就将那些蕨根处理出来,好给大家改善下伙食。 第11章   陆景山的木活做的很快,加上陆景洪和陆景风的帮忙,四个小板凳很快就做出来了。   “大哥,回去的时候,带上两个凳子回去。”陆景山站在屋檐下借着入夜前的最后一点光亮用湿布擦拭着身上的汗液。   陆景洪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收:“你留着吧,家里凳子够用。”   陆景山边擦拭边抬眸看他,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上回去你家坐的凳子都快散架了,要是家里来个客人还不得把人摔到檐下去。”   陆景洪笑骂了一句:“浑小子,行吧,那我带两个回去,算是沾沾我木匠弟弟的光了。”   陆景山笑了笑:“这不还没有考校过么,称不得木匠。”   陆景风选了两根凳子放进了来时挑的箩蔸里,脸上露出爽朗质朴的笑来:“一定会过的,日后咱家也出个手艺人儿了!”   天已经落黑了,大伯一家起身准备走了,大伯陆明河将水烟袋在鞋底磕了磕,抖掉烟灰,收起水烟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他颇感欣慰的拍了拍陆景山的肩膀,“小子,你若是当成了木匠,那我与你过世的父亲脸上都有光,你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定有前程,我就不再忧虑你们孤儿寡母的生计了。”   陆景山神色动容,他唇线紧抿,沉沉的嗯了一声,大伯父对自己一向是上心的,说是当半个亲儿子看待也不为过,“大伯,我心里明白。”   陆明河知晓他一向是心中有数,性格沉稳的人,也是不再多说,“明白就好,你如今是家里顶梁,这个家我看你是撑起来了。”   邵氏和云春丽替季离将厨房料理干净后,也出来了,临走时出了院子还拉着云春丽的手在说私房话。   “这季哥儿是个顶不错的,既然他是个诚心留下过日子的,景山也没娶亲,你就不想顺势撮合撮合免得遭他家抢先一步看了去,日后,哭都来不及。”   云春丽回头望了眼厨房,无奈的叹了句:“我家这个是个没开窍的,他已断言不肯,何况季哥儿也不一定看的上我家景山,我若是强行拉郎配,怕是会一举两伤,到时候才是追悔莫及,现下季哥儿认了我做干娘,我已觉得这也是美满法子。”   邵氏叹息的拍了拍云春丽的手,未免遗憾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好再劝,日后景山有了出息,再选人家也是容易,季哥儿若有喜欢的,你为他挑选一户好人家嫁了去,这样也是妥的。”   两个妯娌几十年已然相处成了姐妹,此时心里都是实打实的为对方考虑,又互相道了一会儿话后,见家里三个男人和梨哥儿已经走远,只在雾夜里露出个模糊的身影,邵氏也不好再停留,告了别追前面几个人去了。   大伯一家走了,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季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陆景山用扫帚将木屑扫干净了,只留下两根新做的凳子在院子里。   “这就是你做的凳子吗景山哥,你可真厉害。”季离新奇的提起凳子认真细看,怎么也不敢相信今天从山上扛下来的那根木头已经变成了手里精巧的小凳子。   陆景山在一旁收拾工具,他用了一个布袋子将工具一一装了进去,然后放到了一个竹编背篼里,听见季离惊叹的语气,他笑了下:“这是最简单的手艺,若是以后有建房雕门楼的,我带你一齐去瞧瞧。”   季离点头,又试坐了一下新凳子,稳稳当当的,果然不是谁都能做木匠,一顿饭的功夫竟就做好了,这种凳子在集市上可是要卖八十文一个呢,算是家里的一件小物件了。   云春丽送走了邵氏转身回院子里,见篱笆下还堆放着今日他们提回来的树皮,不由好奇的问:“那些树根是作何用我瞧着疤疤癞癞的,也不知是用来干甚。”   云春丽一提,季离才想起了这事儿,他站起身去篱笆墙下将那堆蕨根抱了过来。   “干娘,这是蕨根,我打算做一种吃食。”   云春丽从来没有听说过蕨根还能做吃食,她不由好奇道:“我只听说过蕨菜的嫩茎可以吃,竟不知这蕨根还能吃”   季离道:“我们那里喜欢将蕨根制作成一种粉末,用粉末搅拌出来的水可以制作一种软粑,口感软糯又有嚼劲。”   云春丽一听来了兴趣,“行,你说咋做,干娘帮你。”   季离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哎,那就辛苦干娘了。”   陆景山当然不可能让她们两人做,自己闲着,遂也加入了制作蕨根粉的队伍。   三人趁着月色皎洁,在院子里点了一盏油灯,将今日挖回来的蕨根倒进大木盆里,陆景山是壮汉,有出力的活都由他来做,他用木桶在井里打了两桶水上来供季离和云春丽清洗蕨根,将表皮的泥土清洗干净后,就扔到石臼里去,陆景山来将这些蕨根捣碎。   过程繁杂,一不小心就过去了两个时辰,月亮已行至正中,被枝头遮去了一半,云春丽和季离清洗完最后一些蕨根后,云春丽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脸上露出困意。   季离劝道:“干娘,已经是亥时了,你先去睡吧,接下来我和景山哥做就行。”   云春丽上了年纪一向是熬不得夜的,她垂眼看了看也发现没有什么可帮忙的了,于是答应道:“行,我一向是人定前就歇了,今晚也是熬不住了,你和景山弄完就赶快歇息吧。”   说完就打着呵欠回房了。   院里只剩下季离和陆景山两人,感觉夜又安静了几分,四周草丛里传来蟋蟀的鸣叫,村子里时不时有犬吠叫几声,陆景山右手举着木碓,一下一下的捣击着石臼里的蕨根,蕨根被打的稀碎,渐渐的糊成一团。   待陆景山捣好了一些,季离便将臼里的蕨根舀出来放在一旁的纱布上,不断捶打,直到最后一些蕨根被倒如臼内时,陆景山已浑身都出了汗,捣臼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饶是陆景山这样的壮汉也是颇费力的,他拽起衣裳揩了揩额头上的汗,衣服上扯时,蹲在石臼边上的季离看到了他平整结实的腹肌,还有劲瘦有力的侧腰,两条腹线流畅的从侧腰隐入裤腰里。   季离看到的心慌意乱,脸不经意的开始发烫,他赶忙挪过眼睛,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刚刚偷看到的画面,直叫他心如擂鼓。   终于捣完了所有的蕨根,季离将蕨根放到纱布上,然后包裹起来,用力挤着里面的浆水,不断有浑浊的浆水被挤出流到缸里。   “好了,待它闲置一晚上。”季离微微发了汗,他甩了甩酸软的胳膊,因为疲累,他的声音带了些娇嗔:“手都酸死了呢。”   陆景山看着他轻喘着一副娇憨模样,竟一时有些口干舌燥,心里莫名的发慌,他舔了舔嘴唇:“那我,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陆景山就大步走回了柴房,将门落了锁。   季离甩着胳膊站在院子里看着男人的方向,眼底一阵黠意,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   第二日起来时,季离见缸里的蕨根已经沉淀的差不多了,水粉分离,便将缸里浑浊的水倒出,重新清洗换水了三次,再过了两个时辰,缸里的水已经完全澄清,可以看到缸底沉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浆糊。   季离弯腰用勺子将缸底的白色浆糊舀出,取出晾晒东西的竹匾,将白色浆糊均匀的摊在竹匾上放到太阳底下进行晾晒。   “这算是成了”云春丽从房里走出来瞧着竹匾上的东西问道。   季离笑了笑:“还得晒干,筛成粉呢。”   云春丽点点头,捧场道:“工序这么麻烦,瞧着就该是个顶好吃的东西。”   季离见她拿着锄头,想着家里的地已经锄过草了,“干娘,你这是要去”   云春丽解释道:“你大伯父家人口多,地也多,这两天豆子该收了,家里虽然有三个汉子,景山也去帮忙了,但是终究还是忙不过来的,我也去添把力。”   季离忙道:“那我也去,人多好帮忙。”   云春丽:“行,你是个勤快能干的!”   六月的天不算太热,地里豆子已经成熟,豆荚饱满,叶子已经发黄,是到了收割的时候,季离跟着云春丽踩着田间小路去大伯家地里时,秀水村不少人家都在收豆子,看着云春丽和季离路过,不少人家都忙里偷闲的抬起头冲云春丽打招呼哩。   “景山娘,去做甚这日头晒咧。”   “哟,景山娘,这是季哥儿吧,是带着去他大伯家帮忙吧。”   “瞧瞧,这季哥儿在日头下晒着都白净净的,景山娘你是个有福的。”   一向村里不热络的人家也打起招呼来,云春丽面子上应了几句,随口敷衍了过去,这些个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清楚着咧。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大伯家的地里,远远就瞧见几个汉子在地里割豆子,邵氏和陆景梨在田埂上用稻草捆着收割起来的豆杆。   “还有多少咧”云春丽带着季离走了过去。   邵氏头上扎着布巾,脸上尘土飞扬,手脚灵活的将稻草系好:“还有一亩,幸好景山来帮忙了,不然还得割大半天。”   农户人家地里刨食,这边豆子一成熟就得抓紧收割不能耽误了后面的收小麦的时节,豆子收的快,就能腾出地来种粟米,紧赶慢赶,每次多抢这几天光景,就能多收获一季谷物,来年便多几担口粮。 第12章   陆景山已经拿着锄头起了几垄豆子了,远远瞧见他的身手比陆景洪,陆景风的要快。   “今年的豆子生的真不错。”陆明河抱了一大捆豆杆来,他年纪已然大了,比不上年轻汉子,因此就跟在自家儿子们后面抱豆杆,不用在下力挖豆杆。   邵氏见豆子长的比去年后,心里也是欢喜的,笑的眼尾都起了褶皱,边拿草绳捆豆杆边笑道:“比去年好多了,该是留的种好,今年若有富余,那我们便也点一回豆花吃,配上今年新摘的辣子,那便是大鱼大肉都不换的!”   陆景梨很爱吃豆花,这么一听,他连忙鼓掌高兴道:“好啊,好啊,娘,我就爱吃磨出的青豆花!”   邵氏笑骂了一句:“小馋鬼!要是你嘴这么馋,我看以后谁家敢娶你!”   陆景梨瘪瘪嘴,他才不想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的,到别人家去干活做饭,“我还小呢。”   邵氏也是想多留他两年的,就这么一个小哥儿,自是舍不得早早嫁出去,于是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不再多说。   云春丽见地里还散落了不少豆子,于是提来篮子去拾落豆,“拾的多了,也是够两顿吃的。”庄稼人看不得糟蹋粮食。   季离上前帮忙,准备和云春丽一起捡,重活让汉子们干了,他干些细活儿还是可以的。   云春丽弯腰拾着土里的豆子,边对季离道:“家里的人都扎在地里,我看已快晌午了,饭还没人做,季哥儿,你带着离哥儿回去做饭吧。”也不用挨晒了,虽说是农户家的小哥儿,但若是晒黑了终究也是不好看的。   季离知道云春丽疼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带着陆景梨回家做饭去了。   “还好有你,季离哥哥,若是让我做饭,怕是糟蹋了粮食。”陆景梨吐吐舌头,他的厨艺一向不好,勉强能糊口罢了,跟季离是没法比。   季离四处打量着大伯家厨房里的食材,站在灶前思肘着该做些什么饭,汉子们**力活肯定是要吃些干粮和油水的,但又得下饭一些,不能太噎,也要好克化,不然下午做活时会积食的。   “景梨,你去院子里砍一颗白菜回来。”季离进门时瞧见院子里种了好些白菜。   “好。”陆景梨拿起刀起身去院子里砍白菜去了。   季离将灶火点燃,涮了锅,倒了一大半锅的水,静待着它煮沸,转身从柜里拿出了装着面粉的布袋,用斗碗舀了两大碗出来倒在菜案上,加了些水开始和面,面粉被揉搓成絮状,再加了水后被不断搓圆捏扁,最后成了一个大白团子。   盖上了布等着它发酵一会儿,陆景梨抱着一颗脆嫩的白菜回来了,季离接过白菜放在盆里清洗,陆景梨自觉的坐到灶膛后去烧火,自家种的白菜干净,只稍微洗去灰尘就可。   洗好了的白菜被季离用菜刀切成条状,加上一些切好的土豆块,待会儿便可下锅一齐炒了。   面团发酵好后,季离将其扯成一个个小块,在菜案上撒了些生面粉后,便开始扯面,面块被不断拉扯,变成细长的面条。   陆景梨看着他麻利熟稔的手法,叹为观止:“你扯的面条也太好了吧!又长还不会断,哪像我,经常扯断呢。”   季离边扯着面条边笑:“可能是面团没有发好,太稀了不筋道便会断,下次我教你和面。”   陆景梨往灶里添了一把火:“好呀。”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沸腾了起来,季离将扯好的面条抖散着扔下锅,用筷子搅动着,以免打结粘黏,待面条煮好后,捞起放入一盆冷水中。   主食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就是做卤子,季离取了一小块儿肉,剁碎了放些葱姜水,待陆景梨将锅烧辣后,取了一块儿雪白的猪油,油烧开放入一勺辣子,再将肉沫和着蒜片翻炒,随即倒入白菜土豆,沿锅边浇入一圈酱油,盖上锅盖焖煮起来。   香味已经飘散了出来,季离又将陆景梨随手摘回来的红彤彤番茄洗了,切成丁,再将肉面时剩下的一小点面团子,切成细末,一同掺水煮了,倒上蛋花,搅匀后撒上一把葱花芫荽,加入细盐。   想着天热也该吃些酸辣可口的凉菜,昨日挖的野菜正好剩了一些,季离从篮子里挑出一些荠菜,用热油一浇,辣椒,醋,酱油和着蒜末一拌,最后浇了些香油,闻着就开胃,适合夏天吃。   菜拌好,卤子也焖熟了,季离找来碗将白菜土豆卤子铲了起来,最后调制了一个辣椒油,撒上半把花生碎和芝麻。   用两个竹篮子将饭都装上后,季离和陆景梨一人提着一个饭篮子出门了。   到地里的时候,豆子已经快收完了,成捆的豆杆堆在板车上,只需要收回家去,晾晒几天待豆荚干脆后,便可以用竹枷打豆了。   “干娘,大伯娘你们都饿了吧,快来吃饭了。”季离将篮子放在田边的一处树荫下。   陆景梨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朝地里的父亲哥哥们喊道:“开饭了!”   云春丽和邵氏这一会儿功夫也拾得了大半筐豆子,但长久弯腰,免不得腰膝酸软,两人捶着后腰来到树荫下,季离在地上铺了一张竹席,将篮子里的饭取了出来,一一摆上。   云春丽瞧着过了凉水筋道的面条,哟了一声,“这面条做的好,配上这卤子,我都馋了。”   邵氏也是夸赞不已:“季哥儿这手艺当真是没话说的。”   季离将锅里的面条夹出来一一分到碗里,再由陆景梨浇上一大勺卤子,配着辣椒油用筷子一搅拌,直叫人流口水。   陆景山和另外两名堂哥回来了,走到田埂边就已经闻到了香味,邵氏赶紧招呼来吃饭。   舀好的面条先递给了大伯陆明河,然后给了三位出力的汉子,最后才是他们这些妇人小哥儿,汉子食量大,用的都是斗碗,季离他们使的都是小陶碗。   陆景山接过季离递来的面条,菜香扑鼻,他就这么蹲在季离边上就开始囫囵的大口吸溜起来,季离偏头看他,只见他吃的又快又豪迈,不多时便已下腹大半碗。   陆景山停住吃面的动作,抬眼正好瞧见季离在看自己,“我吃饭是不是有些快,没办法,当兵时留下的毛病。”在军营里吃饭如果不快,是吃不饱的,有时候还在吃饭,就吹号角要出去迎敌了。   季离笑了笑,顺手递给他一碗番茄蛋花汤,“喝点汤吧,免得噎。”   陆景山抿了下唇,接过了那碗汤,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埋头吃面条。   其他人也是饿了,一时都只顾得吃面条没人说话,香味飘到隔壁田里,那家人也在树下吃饭休憩,闻到隔壁陆家飘来的饭香味,一时觉得手里的饼不香了。   农家人出门做活,都喜欢带自家做的饼子,耐放又顶饱,饿了的时候拿出来就能直接吃,配上一碗凉水,一个就能吃饱。   现下他们看着陆家其乐融融的吃着热和新鲜出炉的饭菜,一时也是艳羡。   “陆大家,你们这是吃啥呢,老远就闻着味儿了。”索性拉长了脖子朝这边问道。   邵氏起身回隔壁吴老二家道:“卤子配的面条呢,做活么,吃点实在的,才有力气。”   吴老二和自己两个儿子闻着口水都快下来了,吴老二娘子瞪了三父子一眼,骂他们没出息,不就是面条么,回家她也给做。   吴家大儿子苦着脸嚼着手里的干粮,食之无味,抱怨道:“做了一上午活了,就吃点这种没油水的,下午干活都没力气。”   吴家二儿子也拉着脸:“娘,我想吃卤子面条,你咋不知道中午做些面条呢,现在闻着陆大家的,我口水都下来了。”   吴老二娘子眼睛一瞪,嘴一撇就开始训斥道:“不就个面条么,瞧你们这些没出息的!晚上回家给你们做!老娘中午哪有时间给你们做面条,家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咋的,还能回家做面条。”要怪就怪她家没有陆家那种贤惠的小哥儿。   吴老二家的话传到了陆家这里,陆景风吸着碗里香喷喷的面条,高兴道:“还是家里有小哥儿好,如果没有季哥儿,我们就该和他们一样蹲在地里啃饼子了。”   陆景洪笑道:“是,季哥儿辛苦了,做的饭也是特别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香的面条咧。”   季离微微一笑,手里端着一小碗面条:“喜欢下次再给你们做,你们出力比我辛苦多了!”   陆景梨变吃边邀功道:“我也出力了,怎么不夸我啊!火是我烧的,饭也是我提的呢。”   结果被邵氏低斥道:“你呀,没事多像季哥儿学学厨艺,免得让你做一次饭糟蹋一次粮食。”   其他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陆景山低眼看了看季离的碗眉头微皱,小哥儿都吃的这么少吗还是面条不够吃,季离可着他们吃,自己吃不饱。   正吃着面条的季离就忽然看见一双筷子夹了许多的卤子放进了自己的碗里,季离一抬头发现是陆景山夹给自己的。   看见季离眼里的疑惑,陆景山咳了下,叮嘱道:“多吃一些,你太瘦了。”   季离忽的笑开了,嘴角漾起笑来,眉眼柔和:“景山哥,你是不是怕我吃不饱啊”   陆景山皱了皱眉头:“你碗里的也太少了,尽管放心吃,家里的粮够吃。”   季离摇了摇头:“我饭量小,吃不了多少的,并不是故意饿着肚子,是真的吃不下,碗里的这些我怕是也咽不下了。”   陆景山见他神情并不像是说假话,遂放下心来,伸去筷子将他碗底剩下的面条卤子统统扒拉了过来,一点也不嫌弃,扒着碗沿两三下就解决了。   季离见他丝毫不嫌弃自己吃剩下的东西,内心暖的快要溢出胸口,耳朵也微红起来。 第13章   吃过晌午饭后,就是要将捆好的豆杆用板车拉回家去,摊开晾晒起来。   汉子们又去忙碌田里的活去了,季离和梨哥儿闲来无事,去河边浆洗好衣服后,索性相约再去山里寻点吃食,用来烹煮晚饭。   今日进山的人不多,正是地里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扎在地里,倒是没人来跟他们争抢了。   季离和梨哥儿一路摘了些新鲜的野菜,又钻进林子里去寻了会儿野果,倒是运气好,有一株覆盆子刚好成熟,两人摘了一大捧果子,用树叶包了起来,边吃边往外面的小路走去。   后面的陆景梨因为太专心吃果子,没留心脚下,一不留神直接踩滑了,从林子里滚了下去,吓的季离脸都白了。   幸好林中的落叶堆的厚,倒是没什么事儿,陆景梨从低洼处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裳,对季离喊道:“放心,我没摔着。”   季离才落下心来,吐了一气。   “咦”陆景梨像是发现了什么,片刻后开始兴奋的大叫:“季离哥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是菌菇啊!这里全都是啊!!”他边喊边扒拉开上面覆盖的枯叶。   季离一听,也是高兴,扒着旁边的树,慢慢的踱脚下到了低洼处,果然见到这里长着大片的菌菇,表面光滑,顶部凸起像是斗笠一般,浑身呈现为灰褐色,是肉质鲜嫩的鸡纵菌。   “太好了!”季离脸上也全是喜色。   想来是这里没有人下来,加上被落叶覆盖住了,才叫他们今日捡了便宜。   两人小心翼翼的采着鸡纵菌,这一大片足足装满了两篮子,还用叶子包了一堆起来,看的直叫人心里高兴。   “梨哥儿,好好将树叶盖起来,这样发的快,过几天便又能来采了。”   陆景梨自然知道这是一块儿宝地,他和季离一起又将上面覆盖的落叶盖了回去。   到家的时候,云春丽和邵氏看见这么大一堆鸡纵菌也是吓了一跳,陆景梨绘声绘色的向她们讲述了一遍他们今日的惊险遭遇后,逗得两人大笑。   季离将鸡纵菌收拾起来放到厨房木盆里去清洗了,他知道今晚是吃不完这些的,但天气热,也禁不住放,他想将这些鸡纵菌做成辣子,好保存,吃干粮的时候可以直接吃。   梨哥儿,云春丽和邵氏坐在院子里将鸡纵菌打理干净后,依着季离的要求,将菌杆撕成条状,剩下的菌盖季离则将其切成了丁。   起锅烧油,熬制鸡纵菌辣子需要将油用的足,待到油开后,趁着油温将鸡纵菌倒入锅内,高温激发出了菌的香味,季离用锅铲慢慢搅拌着,看着鸡枞菌不断缩小。   待炸好了鸡枞菌后,捞起放在一旁,将碾制好的香料往锅里一倒,加上蒜片,最后倒入碾细的干辣椒粉末,待稠度合适时,把鸡枞菌重新倒入锅内搅拌,等着起锅后晾冷便可以装进罐里日后食用了。   剩余的鸡纵菌,季离炒了一碟子,又用熬油的油渣烧了一个鸡枞菌汤,想着今日太阳大,晾晒的蕨根粉应该已经干了,便又回了趟脚,取了一点蕨根粉过了筛后,用水兑成了一碗浆水。   起锅烧油,将浆水倒入锅中,摊成了一张软粑,正反面煎过后,将软粑切成方块大小,用新摘的蒜苗配上一点腌肉一起爆炒。   “好香!”饭一上桌,陆景风大声叹道。   此时已近黄昏,橘红色的落霞在天边烧成了一片,就在院儿里支了桌子开晚饭了。   邵氏给众人发着筷子,笑道:“你是没有闻到,下午季哥儿熬的鸡纵油那才是香呢!”   季离坐下后,陆景山夹起一块儿蕨粑问道:“这即不像肉片又不似豆腐,是何物”   季离笑了笑,嘴角挑的老高:“这就是你替我挖回来的蕨根呢,晒成粉末兑水摊出来的软粑。”   陆景山尝了一块儿,眼睛都亮了一下,“当真不错!有嚼劲!”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落筷去夹蕨粑,果然,大家都觉得好吃。   云春丽赞道:“季哥儿说的果然是真的,这东西居然能做出如此好吃的软粑,我也是头一次尝到。”   陆景风一口气夹了好几块儿,陆景洪看不下去了,打了一下他的背,“别这么没规矩!”   见大家喜欢,季离笑道:“晒干收了大约五斤蕨根粉,大伯娘待会儿你带一些回去。”   见季离如此懂事,邵氏眉眼弯起,乐呵呵的推拒道:“你得这个不容易,还是留着吧。”   云春丽劝道:“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既然季哥儿有心孝敬你,便收下吧,两家人何故这样客气。”   云春丽既然如此说了,邵氏便欢喜的收下了。   陆景山突然对季离提议道:“这东西既然我们这里没有,为何不试试去镇上售卖,万一有人喜欢,也算是你自己的进项了。”   季离听陆景山这么一说,倒也愣住了,对啊,这东西没有成本费用,只不过是费点功夫,是不亏的买卖。   邵氏一拍桌子,附和道:“是啊,季哥儿,你可以试试,我相信一定有人买的。”   其他人也都鼓励他,季离也是心动的,他抿了抿唇,觉得可以试一试,“好,那我便去街上卖一卖。”   陆景山刨着碗里的饭,沉声道:“那我明日陪你一起去。”   季离是不想麻烦他的,但人生地不熟他一个小哥儿总是不方便的,于是答应了下来。   从大伯父家里出来回到家里后,云春丽先行回了屋子,季离用陶罐将蕨根粉装好,为明天提前做好准备,第一次去售卖东西,他心里是忐忑的,但他又确实想靠自己赚钱,先还了陆家替自己赎身的一两银子,再存些钱帮衬一些家里。   收拾好了东西,季离在厨房擦好了身子后便回了屋,在炕上躺了会儿后,听见柴房的门开了,应该是陆景山出来了,季离爬起身吹了桌上的油灯。   他是要如厕吗季离躺在床上猜想着。   只听见陆景山出来后并没有去茅房,倒是去了院子里,过了片刻,便传来水桶扔进井里击打水面的声音。   季离缓缓的从炕上直起身,贴了纱布的窗户,右下角有一块儿缝缺,季离放缓气息,将眼睛贴了过去。   月光很亮,只见院子里的陆景山**着上半身,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从井里提水时,背上的肌肉舒展开来,背宽肩阔,肌肉的线条很是匀称流畅,待他提上一桶水后,接着月色,便直接用水冲起凉来,水花四溅。   季离一时看怔了,等到陆景山擦干了身体回柴房后,季离才满脸羞意的回过神来,脸颊绯红,很是羞愧,自己一个小哥儿居然偷看别人洗澡。   但内心的悸动让他知道,他是喜欢上了这个不善言辞,却细心有担当的男人。   翌日,天微亮,陆景山就带着季离去了吉祥镇,找管市集的人要了一块儿地方后,陆景山就替季离搬来了一张木桌,放上了泥瓦炉子,用小火煎着砂锅,里面摊着一块儿一块儿的蕨粑。   今日逢场的人也有很多,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季离虽然没卖过东西,但他丝毫不怯场,站在桌后看见有行人路过边叫卖道:“蕨粑!软糯可口的蕨粑!”   陆景山静静的坐在后面的阶梯上,不说话,季离人长的好看,厨艺也好,倘若能自己赚钱养好自个儿,那将来他无论去到那里日子都能过好,就算嫁了人,凭借自己赚钱的本事,夫家也不敢欺负了他。   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对季离的蕨粑感兴趣,眼见各家小摊都开了张成了买卖,季离心里也略微有些着急,他是怕陆景山陪自己折腾一番,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于是他叫卖的声音又放大了些,“蕨粑,好吃的蕨粑!”   因着他长的好看,买东西的没来,倒是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凑了上来。   “小哥儿,你刚刚说什么蕨粑,怎么卖”他虽是问蕨粑的事,但那双贼溜溜的眼珠子确是盯着季离一直看,恨不得黏上去。   季离轻声道:“两文钱一个。”   男人越看眼前这个白嫩标致的小哥儿越心动,心里痒的不行,“这蕨粑看着黑乎乎,倒是小哥儿你…”边露出猥琐的笑边伸手想要摸季离的手。   “啪!”一双铁钳般的手直接攥着了男人,巨大的力道让男人疼的面部狰狞起来。   “疼疼疼!”男人惨叫出声。   陆景山阴沉着脸警告男人:“要是你再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手脚全剁了!”   男人一见对方的体型,再看到他脸上的那道刀疤,顿时便怂了,天爷,这莫不是山匪来的!欺软怕硬,连忙跑了。   陆景山关心的询问季离:“可是吓到了你”   季离摇了摇头,抿了一下唇,垂眼轻道:“我不怕的,若是他真想冒犯我,我就把这锅油泼他脸上去。”   “在来北苍府的船上,人牙子想欺负我,跟他挣扯时,我差点咬掉了他一只耳朵,他差点踢断了我的肋骨,后来他还想再欺辱我,我咬牙自尽,把人牙子彻底吓住了。”   季离的语气很淡,神情很轻松平静的说着曾经不堪的遭遇,却激的陆景山心里一阵痛意,他眉头微蹙,竟不曾想这副娇小的身躯竟有如此气节。   陆景山漆黑的眸子里沉下一片暗色,看着季离哑声道:“你,受罪了。”   怪不得季离长的如此好看,人牙子不留着自己享用愿意一两银子卖给他。   反倒是季离挑唇露出一个笑来,“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遇见了景山哥你,还有干娘,你们待我很好。”   以前那些苦日子都过了,现在不就是卖个蕨粑么,季离下定心,从炉子里夹起几个蕨粑,切成了小块,放在篮子里。   “免费品尝,不买也不要钱!”季离放声招揽着顾客。   来往的人一听不要钱,于是都凑了上来,白吃的便宜谁不想占,于是你一块我一块的捡空了篮子里的蕨粑。   众人一开始对这个外观并不好看的蕨粑不抱好感,没想到放在嘴里后一嚼,竟是十分的美味,比肉皮都香。   “小哥儿,你卖的这是我竟未曾见过。”顾客纷纷询问起来。   季离淡笑道:“这是蕨菜根做的软粑,对脾胃也好,降热清火呢,回家和腌肉蒜苗一炒,香味能飘十里远呢,保证好吃!”   有人开始问价:“怎么卖啊我买几个回去尝尝。”   季离回道:“煎好的蕨粑两文钱一个,能吃好一会儿,而且还顶饿,如果是想回家做饭吃的,我这里有蕨根粉,你称上一两回家去做能吃好几顿,是五文钱一两。”   听见季离这么说,买东西的人开始思量该如何买划算。   “来,给我捡两个蕨粑,我待会儿路上吃。”   “我称一两回家试试,好吃再来买。”   大家一想也不贵,而且是实在的东西,买上一个吃还能剩下中午一顿面钱。   于是季离的摊前围了好些人,都想尝试一下这稀罕的吃食。   季离忙着给人用荷叶包粑,还要兑浆水现炸蕨粑,一时忙的手脚齐用,陆景山撸起袖子上前帮忙,用小秤砣给人称蕨根粉,每两都称的足足的,称杆挑的老高,叫买的人看了心里也舒服。   等买东西的人走完,季离和陆景山连口水都没喝上,但两人心里都是开心的,看着兜售一空的蕨粑忍不住相视一笑。   集市还未散场,季离的蕨根粉就卖完了,两人收拾了东西,在其他小贩羡慕的眼神里出了镇子。   “一文,两文,三文……”季离坐在板车上埋头认真的数着今日得的铜板。   陆景山推着车,默默的看着他像个小财迷一样的动作,嘴角挂着笑。   数了两遍后,季离小心的将铜板放入荷包里,那是他自己缝的荷包,上面绣了一朵山茶花。   “景山哥,今天我们卖了一百六十文呢!”季离眼睛都是光,兴奋不已的对陆景山道。   陆景山笑了笑,也觉得这钱来的快,不由夸赞他:“这钱好挣,还是你厉害,一百六十文,普通人家怕是得两个月才能存起这么多钱来。”   季离也是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他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盘算着后面的生意:“那我们今日回去后,加快再挖一些蕨根,然后后日便就能再到镇上卖去。”   陆景山点头:“好,我帮你。”   两人欢天喜地的朝秀水村赶去。 第14章   季离和陆景山回来的时候,云春丽正在打扫鸡舍,她瞧见两人回来了,从鸡舍里出来,满怀期待的问两人道:“咋样可有人买”   陆景山和季离两人沉默不语,瞧着像是兴致不高。   云春丽心下便明白了,拍了拍围裙安慰道:“做生意哪儿有那么容易啊,要是容易人人都去了,哪还有我等地里刨食的农户。”   她边说边去提板车上的布袋子,“我吃着这蕨粑觉得十分合口,你大伯娘一家也爱吃,正好啊,咱们自己留着,添添菜。”   结果她手一提,发现竟是空的,云春丽脸上露出惊疑:“这是”   季离和陆景山相互看了一眼,忽的笑开了,他们这一笑,倒是让云春丽明白了过来,这两孩子在耍她呢。   “你们两个,怕是皮痒,老娘都敢耍,这是卖完啦”   季离从兜里摸出用草绳串起的一吊铜板,“卖完啦,还挺快的,足足赚了一百六十文呢。”   云春丽惊的不敢相信,“多少这点粉子居然能卖一百六十文。”   季离将铜板递给她,“干娘,你数数。”   “这我不能要,这是你的法子,又是你自己卖的,我哪有脸拿你的钱!快收回去!”云春丽自是不会要季离的钱的,她唬着脸让季离收了回去。   季离知道干娘是个实在人,定然是不会收这钱了,他心里思量着,待存够了一两银子后再给她。   “行,那我就先存我这儿了。”   云春丽觉得这是个好买卖,于是提议道:“这蕨粑粉来钱快,又不花费成本,咱这乡间地头哪儿都是,我看啊,还能干。”   季离也正有此想法,他点头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正有此意,趁着大家还有个新鲜劲,且只有咱们卖,我们可以再多做些。”   云春丽取下围裙,爽快道:“行,娘帮你。”   季离知道这活繁琐复杂,若要大批量的做,那只是他们几人怕是不行的,“干娘,这活人越多越好,你看看能不能和大伯父一家商量让他们来和我们一起做,到时候咱们对半分钱。”   云春丽与邵氏一家感情甚笃,现下有赚钱的买卖自然是愿意和他们一起做,不能让别家占了便宜去。   “哎,这好,总比地里来钱快,正好这几天地里的麦子未熟,大家伙正有空咧。”   云春丽说完,就去邵氏家请人去了。   很快,大伯父一家就来了,邵氏怀里端着自家的木盆,梨哥儿拿着清洗用的丝瓜瓤,陆景洪和陆景风则是用板车将自家的石臼给运了过来。   面对一大家子人,季离分工道:“我们这些妇人小哥儿的没什么力气,全可以干些清洗晾晒的活儿,劳烦景洪哥和大伯去田里挖蕨根,景山哥和景风哥你们是有大力气的,就辛苦一些,捣蕨根吧。”   大家点点头,麻利的开工了,大伯和陆景洪挑着畚箕就出门去了,季离和其余人将屋里冬日用的大缸搬了出来,洗涮干净后便可以用来沉淀蕨根粉。   一家人风风火火的干了起来,村里的人时不时路过,都伸长脖子往院内瞧上一眼,也不知道这家人是做什么。   蕨菜这东西除了春日里掐上一把嫩茎做个菜吃外,现下在地头便是杂草一丛,这东西还生的极快,若是和一些苣藤生长到一起,那是有割人又不好清除,竟发现这陆家人田间山沟里到处挖,莫不是疯怔了吧。   村里这几日较为空闲,村里头的妇人和一些汉子就聚在了大槐树下,磕着瓜子唠着村里的家长里短,转着转着就说到了这两日陆家人的身上。   村西头的张四嗤笑了一声,吐出一嘴瓜子皮:“这陆家怕是想钱想疯了,田间的杂草当个宝贝,到处收罗。”   另一家的妇人闻言尖酸的笑了起来,倒三角的眼睛里满是刻薄与讥讽:“反正他们要挖我田埂上的蕨草,我是没意见的,告诉他们随意挖,倒是省了我家的事儿了。”   另一名闲着手的汉子,倒是觉着有些不对,思虑了会儿,道:“该不是这蕨根是味药材吧,陆二家的景山不是与村头的张大夫交好么,若不是他的指点,让陆家听到了一些风声”   刚刚还在嬉笑的人群瞬间不说话了,隐隐觉着有些道理,这些瓜子也不嗑了,家常也不唠了,顿时散了,都想着去张大夫家里打听打听,不能落了后。   张大夫在院子里正饮着草看医术,悠闲的很,就见一群村里人气势荡荡的来寻他,一时也有些惊惧,莫不是出了疫!   张四率先推了门,对张大夫恭敬道:“扰张大夫了。”   方圆十里张大夫医术了得,哪家头疼脑热的不来这里寻药看病,因此村里谁都不敢在张大夫面前造次,都得恭恭敬敬的。   张大夫慢腾腾放下茶杯,询问张四道:“你们这大群人急匆匆来我这,莫不是出了事”   另一名汉子抢着答话:“嗨,也无事,就是有件事得请教下张大夫你,那地里的蕨根可是味药材”   张大夫点了点头,“倒是味好药材,可清热,利湿。治黄疸,泻痢腹痛,湿疹。”   众村民的眼睛瞬间亮了,怪不得这姓陆的一家捣鼓这玩意儿呢,众人纷纷跃跃欲试,准备去田间地头抢蕨根。   还是张四清醒,又多问了一句:“那这价钱是怎么个收法”   张大夫提起茶壶斟茶:“这药材乡野遍地是,也不是个值钱的东西,若是晒干了,两文一斤。”   刚刚还想着去挖蕨根的人瞬间就焉儿了,先不说这蕨根挖起来费时费力,居然还得费功夫晒干,就这才卖两文钱一斤,这功夫去地里种种庄稼也比这来的快。”   听见这东西没什么油水赚头,人也就散了,随这陆家人去挖吧,他们是不屑于这点钱的。   这边季离一家人是干的热火朝天,陆景洪和大伯挖了几大筐子的蕨根回来,由季离和梨哥儿从田头运回来后,邵氏和云春丽清洗干净,最后由陆景山和陆景风捣碎,最后掺入水倒在缸里沉淀。   等忙碌完已是巳时,众人都腰酸背疼,好歹是将这蕨根做了出来,盛了三大缸子。   季离笑道:“大家辛苦了,接下来就只等着明日取出浆水晒干成粉就好了。”   陆景洪摆了摆手:“也算不作辛苦,比起扛沙包重货这完全是比不上的,若是真像季哥儿你说的那般赚钱快,那再辛苦,我们心里也是高兴的。”   季离笑了笑:“放心吧,景洪哥,一定会好卖的。”   天实在是不早了,云春丽招呼大家快各自回家休息:“明儿还有事儿呢,大家还是早点睡了罢。”   众人忙碌了一日,已是疲惫,遂各自离开了。   陆景山还站在院子里,他叫住季离说道:“明儿若是要换缸里的水,便叫我。”   季离感激他的细心,想着三大缸子的水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于是点头答应了。   “那就劳烦景山哥了。”   陆景山笑了下,道了句:“早些睡。”便回房了。   蕨根粉沉淀了一晚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底,季离早上起来看了看,觉着已经可以清洗了。   陆景山起的早,穿着件短褂就来帮季离,他在井里打了几桶水将缸里的水澄清了三遍,季离估摸着粉质已经纯了,便用瓢将浆糊舀了起来摊到竹匾晾晒。   “估摸着这次能出二十斤的粉呢。”季离高兴道。   陆景山看见他一脸高兴,忍不住心里也乐了,笑道:“瞧你这小财迷。”   太阳足够烈,晒了一天,竹匾上的蕨根粉就已经干透,季离用筛子将粉筛了一遍,确保已经筛掉杂质,粉质变的细腻后便舀入罐子里。   “若是我一人去镇上卖怕是应付不过来的,得叫上梨哥儿。”季离思肘着。   陆景山点头:“再叫上我娘和大伯娘吧,她们不嫌麻烦,也能互相帮衬。”   赶集的那日,陆家的人就出发了。   赶在天亮之前就到了镇子上,今日来的早能选一个好摊位,在集市的最前边,背靠着镇上有名的酒楼天香楼。   众人起得早来不及吃早饭,陆景山去面摊上要了五碗面,云春丽心疼钱,特地叮嘱要的素面,三文钱一碗,总共花了十五文。   就这也让拮据惯了的邵氏心疼不已,念叨道:“钱还未赚,倒是先花了十五文出去。”   季离笑眯着道:“大伯娘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若是等会儿生意好了,却饿的头脑发昏,那怎么做好买卖。”   听他一说,邵氏也想开了,拿起筷子道:“季哥儿说的好,那咱们可吃饱了,待会儿使劲儿卖货!”   季离看了看旁边的陆景梨正埋头吃的香,转头看了眼碗已经空了一大半的陆景山,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景山哥,我能给些给你么,有点多。”   他早上历来吃的少,现下这斗碗大的面怕是真塞不下去。   陆景山呼噜着面条,瞧了瞧他几乎还是满的面碗,十分不嫌弃道:“先吃,你若是吃不下,剩着给我就好。”   季离有些脸发窘,“我吃剩的怕是…”   陆景山却丝毫未在意,抹了抹嘴,“无事,吃不坏人的。”   待季离吃饱后,红着耳朵尖将碗递给了陆景山,陆景山看也不看,直接埋头吃了,不出一会儿,季离所剩的大半碗饭也进了陆景山的肚子。 第15章   填饱了肚子,天也大亮了,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多时便有前两天买过蕨粑的雇主上门。   “给我拿两个蕨粑吃,顺便称上二两蕨根粉,回家炒菜吃。”   邵氏一听连忙利索的给顾主称蕨根粉,这次出来他们提前分了工,邵氏与云春丽两人负责替顾主称粉,季离复杂煎蕨粑,梨哥儿则负责替蕨粑刷辣子油。   上次虽然蕨粑卖的不错,但终究是味道寡淡了些,这两日在家,季离摸索着做了一些辣子油,刷在蕨粑的表面又香又辣。   陆景梨接过季离煎好的蕨粑后,在蕨粑的两面刷了些辣子油,递给顾主后,那人接过一咬,连连点头道:“小哥儿,你这蕨粑又好吃了不少!再给我来两个!”   季离一听又给这人煎了两个,等着那人边吃边提着蕨根粉走了后,邵氏看着刚收回来的钱,眼睛都直了,不敢相信道:“这就赚钱啦”   云春丽笑呵呵的点头:“可不是咋的,刚刚那人给的十八个铜板你没瞧见”   邵氏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做起生意来,现下看见有钱进账自然干劲十足,她卖力的吆喝道:“蕨粑!又香又软的蕨粑!”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人来买蕨粑和蕨根粉,季离四人忙的是脚不沾地,陆景山也在一旁负责收钱盯着有些人拿了东西没给钱就跑了。   今天带的二十斤粉,到散集的时候,只有罐底一层薄薄的粉剩下了,其余的全都卖完了。   陆景梨捏了捏脖颈,心里极开心道:“虽然很累,但是我们赚钱啦!”   邵氏也是实打实的开心,头一回觉得来钱这么快,“还是季哥儿有本事!脑子灵活,不像我们只知道埋头苦干。”   季离笑了笑,不敢揽功,“这还是景山哥的主意呢,他提出让我们来镇上卖蕨根粉的,不然我也想不到这里去。”   云春丽掂了掂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铜板,笑的合不拢嘴:“别推辞了,要我说啊,大家都有功劳。”   陆景山走了过来,望着炉子上剩的两个蕨粑,道:“把那两个蕨粑包上给我吧。”   季离想着他熬了一上午该是饿了,汉子总是比妇人小哥儿饿的快的,连忙用荷叶包上,递给了他。   陆景山接过蕨粑,又用油皮纸把剩下的一点蕨根粉一起装了,“你们先把东西收拾好,装到板车上去,我马上就回。”说完,就朝后面的天香楼去了。   季离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总归是知道他是有了什么主意,于是帮着一起把摊子收拾了。   等装好车后,陆景山也回来了,季离问他刚刚进天香楼去做什么,陆景山抿了下唇,只是淡声道,等几日才知成不成。   季离也不再多问,几人推着板车出了镇子。   晚上,大伯一家子都齐聚在陆景山家里,众人围坐在堂屋,桌上散着一堆的铜板。   油灯下,铜板发出金属的光泽,陆景风看的眼都发直,“这是那天我们弄蕨根的钱”   陆景梨笑着打趣自家二哥:“二哥你好没出息呀,看的眼睛都愣了呢。”   陆景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我就是没想到这东西真的能赚钱。”   邵氏今日也是高兴,“不只赚钱,还来的快,今日街上的人哟,围上来的时候,我手都在抖。”   云春丽看她,也笑:“可不是,我头一次卖东西,也是心里发怵的很,卖了好一会儿,也就习惯了。”   陆景山瞧大家都开心,于是催促道:“还是先分钱吧,天不早了,大家拿了钱好歇息了。”   季离点头,然后开始数铜板,“今日十五斤蕨根粉卖了七百五十文,剩下的五斤粉做成了三百个蕨粑,收入六百文,这里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文,每人可以分一百五十文。”   听到这个数字,陆明河都惊了,他抽了口水烟袋问季离道:“多少季哥儿,每人分一百五十文”   季离笑了笑,重复道:“没错,没人可得一百五十文。”   陆景洪啧啧惊叹道:“果然这做生意来钱就是快,怪不得镇上的员外修那般大的宅院!”   季离鼓励大家道:“蕨根地里挖不完的,这买卖还可以再做些时日,大家休息好了,后面我们再使把力,再多赚点。”   看到了实打实的回报,每人心里有了使不完的干劲,分好了钱后,喜气洋洋的散了。   特别是邵氏,她家有五个人,一下就得了七百五十文,要知道磨好的谷子才十文钱一斤,一家子辛辛苦苦大半年,所得不过十石麦子,抛去自家吃食,卖的银子不过才一两半,今竟一下就赚了七百多文,也难怪她眼角都有泪花了。   大伯一家回去后,云春丽催着季离赶紧歇息,今儿累了一天了,她现在可真是觉得季离是个福星,一来就给家里做了这么大贡献。   季离心里很感激陆家人对自己的信任,在不知道能不能赚钱的情况下,一大家子陪着他起早贪黑干了好几天,就冲这份信任,季离就打定了主意,要多找些赚钱的法子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后面几日,季离又带着大家做了三十斤蕨根粉出来,赶着去镇上卖,但这次到了晌午都还剩下五斤蕨根粉没有卖出去。   陆景梨未免有些着急,一直张望着顾客,“这可咋办呀,还有这么半袋子没卖呢。”   邵氏也没想到今日不好卖,心里也发急,这要是自家拿回去吃,那得吃到什么时候,索性提议道:“要不,四文钱处理了”   云春丽也觉着行,“反正咱们没成本,只是出了人力,能多卖一点就多赚一点。”   季离沉声道:“不可!”   三人转头看向季离,只见季离一脸严肃,抑扬顿挫道:“如若是降价,那先前买贵了的顾主便会心生不满,要是大家都知道到了散集时便会便宜些,那大家都会聚在散场降价时来买,这一次降价,下一次还能再降,一旦降价便刹不住了。”   陆景梨点头,觉得季离说的对,“对,我们不能降!”   邵氏和云春丽向来是听季离的,他说不能降,那便不降吧。   四人坐在摊子后,静待着顾主来买剩下的蕨根粉。   待到集市已经零星几个人了,那五斤蕨根粉也未能销出去。   季离轻叹一气:“下次还是做少些吧,这次是我们贪了。”   他的话音刚落,陆景山就从另一边街巷走了过来,他长的高大健硕,季离一眼就瞧见他了,刚刚还因为蕨根粉未能卖完心情有些沮丧,见到了陆景山的那一刻,那些不好的情绪一扫而光,只眼里满是那个人。   “你怎么来了!”季离站起身,陆景山应该在家练习木活才是,官府考校日期就快到了,他这几日在家日夜思索练习技艺。   陆景山走近后,对季离道:“是不是没有卖完还剩多少”   季离摸了摸鼻子,有些惭愧:“还有五斤左右。”   陆景山只是嗯了一声,随即叫他:“提上袋子,跟我去一趟。”   季离不知要去哪儿,但还是提上了袋子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走到了最繁华的那条街道,季离记起来,这是上次他们卖蕨粑的那个地方,当时因为多给了两文钱,市集的人将他们安排在了这好摊子上。   陆景山带着季离一路走到了天香楼,直直的从门口进去了。   季离刚想问他来这里做什么,结果柜台后面就出来了一个人,穿着褐色长袍,一副掌柜模样。   这人正是天香楼的管事林掌柜,他瞧见陆景山二人来了,就从里面出来了。   “景山兄弟,可是带来了”   陆景山点了下头,让季离将袋子递了过去。   林掌柜打开袋子的系口,手伸进去拈了一下蕨根粉,满意的点了点头,“行,那我就收了,就按照商量好的价给你。”   陆景山抱了下拳,“多谢。”   季离拿着那一吊子钱从天香楼出来,都还是懵的,完全不知道其中原委。   陆景山笑了一下,缓缓解释道:“上次你余下的那两个蕨粑和一小袋子蕨根粉,就是让我送到了这里来送给了天香楼。”   季离听他这么一说,便彻底明白了,满眼钦佩道:“你竟想的如此周到,提前知道了,后面蕨粑不好卖”   陆景山见他跟着自己的步伐有些吃力,微微放缓了步子而后道:“蕨根粉虽是个新奇吃食,一开始大家都会蜂拥购买,刚开始卖的时候需求量大,但是大家买回去难免会吃上一段时日,便不会每日来购买,需求量就会逐渐减少,所以,我们只需要找一个稳定顾主,要的多,且长期需要供应,平日里我们只需要稍做一些蕨根粉到集市上散卖便可以。”   季离听了他的讲解,恍然大悟,他不禁佩服道:“你想的比我周全多了,景山哥,依你的头脑,你是可以做大买卖的!”   陆景山瞧见他脸上夸张的神情,勾唇笑了笑:“我只是个木匠,没有什么大能耐,你也很好,做的饭很可口,还会想赚钱的法子。”   听到他夸自己,季离的脸抹上一丝俏红,语气轻柔去:“你是真的觉得我好么”   陆景山点了下头,“很好。” 第16章   晌午时分大家推着板车一起回了村子,进村后就有不少人在悄悄打量他们,窃窃私语着什么话。   这些日子季离一大家子人挖蕨根做蕨根粉的事情,村里人也已经知道了,总算是知道陆家人为什么要去挖那不值钱的野草了,竟然是能制作出粉来。   不少人在镇子上看陆家人售卖过蕨根粉,知道这东西不要成本,卖的也好,可以说利润大的很,不少人都眼红的不行。   季离心里也清楚,这买卖怕是很快就有人来抢着做了,得赶快再找些其他的赚钱法子。   果然,下午的时候,陆景风就脸色阴沉,眉毛紧皱的回来了,刚进院子放下手里的锄头就在骂:“这李老二家不要脸的,带了自己两个儿子在地里挖蕨根,恨不得把田埂上的蕨根都挖走!”   陆景山在院子里刨着木花,季离和云春丽坐在一旁正在腌刚摘下来的黄瓜,听到陆景风的话后,陆景山抬眸看了他一眼,“二哥勿气,能赚钱的营生,早晚都会有人来抢着做的。”   季离搬了个凳子放到陆景风面前,笑道:“这笔生意开始是能赚些钱的,可后面也就是能赚一些小钱,景风哥哥也不必着急,这李老二家是看的眼热,但吃不了热豆腐的,就让他们折腾两天罢。”   陆景风从盆里捞了根水洗黄瓜嚼了起来,回头看陆景山,“季哥儿说的是啥意思”   陆景山笑了笑,埋头继续手里的木活,“让季离跟你说罢。”   季离继续对陆景风道:“咱们买了这些日子,大家的新鲜劲儿已然消退的差不多了,买的人也少了下来,咱们这些日子每次只少做一些去镇上卖能够赚些零花便可以了。”   陆景风想着这些天倒弄蕨根赚的钱,心里不甘:“那就把买卖让给李老二家了”   季离笑道:“二哥莫急,这事儿还是景山哥想的全,他啊,早已经和天香楼说了咱们的蕨根粉,天香楼答应以后都从咱们这里进粉,五日送一次,一次送十斤,这可是笔长买卖,旁人是抢不走的。”   陆景风一听,激动道:“果真!要是这样,那可是太好了!让这李老二家跟我们抢着做生意!咱们现在是散卖着陪他们玩儿!景山,你可真是聪明!”   见陆景风这傻样子,云春丽抬头忍不住别了他一眼,笑骂道:“可真是个傻汉子!”   两日后上镇上去,果然见到对面的摊子是李老二一家,王玉花穿着件深紫色的衣裳,正叫卖着自家蕨根粉,看见季离一家来了后,朝这边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她的边上还有一个小哥儿,长的也是温润清秀,皮肤白皙,模样也是好的,他瞧见对面的季离后,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轻轻的朝季离点了下头。   季离边摆着东西边询问云春丽道:“干娘,那个小哥儿是王氏家的么”   云春丽也是看对面没个好脸色,拉着老长的脸:“那是李老二家的小幺,是个小哥儿,叫李俏,模样长的不错,王玉花没少炫耀。”   季离微微笑了一下,“是不错。”   云春丽嘟囔着护短道:“什么不错,他哪跟你比啊,以前我瞧他是不错,现在我瞧着还没你一半好看呢!”   季离乐了,挑起嘴角:“是是是,干娘觉得我长的跟仙子一样。”   去买炊饼的梨哥儿此时也回来了,他将手里的炊饼递给季离和云春丽,“什么仙子啊”   季离和云春丽对视一笑,“说你长的跟话本子上的仙子一样。”   陆景梨哼了一声,微微挺起胸脯:“那可不是,我长的是不差。”   他这么一说,引得季离和云春丽大笑,倒是让对面的王玉花心里烦闷,低声骂道:“吃了疯药了不成!蕨根粉都还没卖出去,竟顾着笑!”从早上摆摊来到现在,只零星卖出去了几个蕨粑,瞧着生意并不是多好,王玉花的心里也是焦急,不是看陆家人这些天卖的挺好的么,怎么到她哪儿就不行了。   她瞧着自家小哥儿还在一旁哑着,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拧了一把李俏的侧腰,“还愣着做甚!喊啊!没瞧见对面小哥儿叫的多欢吗!”   李俏是不愿意来的,他生性腼腆,不大爱和外人说话,可自家娘非拉着他来,见王玉花发气,李俏只得乖乖的叫卖起来,声音细弱还打着颤儿。   来买蕨粑的人之前都是季离的老主顾,吃惯了季离家的蕨粑,现下突然多出一家也是觉得稀奇,多看了几眼,思虑一二,还是都选了季离这家。   见季离的生意开始好了起来,王玉花更是着急,他将手里扇炉火的扇子往桌上重重一扔,“看看对面的生意,再看看我们的!要是卖不完,今儿回家去你爹非骂死我们不可!”   这些日子王玉花见陆家人卖的火热,心里也眼馋不已,于是撺掇着自家汉子,也想弄这蕨根粉,李老二一开始是不愿意的,这东西虽是赚钱但制作繁琐劳累,且已经有陆家在卖了,他们怕是不好抢过人家,但耐不住王玉花的一再磋磨,也同意了,带着家里两个儿子累了两天,若是真售不出去,怕回家李老二是要发火的。   王玉花咬咬牙,下了主意:“他们卖的好,那我们就降价!比谁卖的便宜!”   李俏想劝,但张了张口,看着自家娘咬牙切齿的模样也只能闭嘴,乖乖顺从。   季离这边刚走了两个顾主,那头的王玉花就叫嚷了起来。   “来来来,走一走,看一看,蕨粑,新做出来的蕨粑,一文一个!”   有些正要来买蕨粑的人看到对面的便宜,于是就去了对面买,遭王玉花截走了好几名客人。   云春丽是个急性子,见到王玉花此番做为,捞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这老泼皮是个不要脸的,同我们做一样的买卖就算了,现下还敢抢我们的客!我今儿非撕了她不可!”   陆景梨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居然还拿上火钳要同云春丽一同去。   “别冲动!”季离反倒是最淡定的,他拉住两人,苦口婆心的安抚道:“何必与她计较,咱们的大头不在这儿,也就是赚个零用钱,她能抢的多少去”   “那就看着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蹦跶啊!我可不想忍她。”陆景梨虽是个小哥儿,脾气却大,可能是从小家里宠爱的缘故,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爱劲儿。   季离同两人解释道:“她若卖一文钱,怕是刚好够个卖力钱,赚不得什么钱,日子久了,依王玉花的性格,她总会偷工减料的,咱们只需要一直做的实惠又公道,顾主们总会知道谁家的好,该买谁家的。”   季离的一番劝说,让云春丽和陆景梨暂时消下火来。   见着对面的便宜,不少顾主都去了王玉花那里买蕨粑,把王玉花乐的,抽空还要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对着季离这边。   正好空下来,季离从篮子里掏了三个馒头出来,这是他在家做好带来的。   “还是季离哥哥好,还知道带干粮,都快晌午了,我正好饿了呢。”陆景梨欢喜的接过馒头。   季离笑了笑,又从篮子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陶罐子,“不仅带了馒头,怕你们吃着嘴里没味儿,我还带了这个。”   季离将罐子的封口掀开,一阵馥郁的菌香瞬间挥散了出来,“上次采的鸡枞菌做的,正好用来下馒头。”   用筷子挑了些出来裹在馒头里,菌油瞬间浸入了馒头里,吃着又咸香有带着爽口的辣味。   陆景梨一口气吃了半个馒头,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香的馒头!可比那些咸菜好吃多了!”   云春丽更是不舍得浪费任何一口,流到手上的油都用馒头擦了。   季离也咬了一口,果真是美味。   三个人埋头吃的时候,有人闻到了味儿,瞧三人吃的香,忍不住探头问:“这是什么酱闻着可真香,大老远我就闻见了。”   季离忙从摊子后面站起身,将手里的罐子递了过去,顺带抽了支新筷子给他:“是我自家做的下饭酱,客官若是觉得香,可以尝尝。”   那个人也是不客气的,用筷子沾了一点,放到嘴里,咂吧了几下,眼睛都亮了。   “小哥儿这酱怎么卖”他吃着可是真香,若是用来配以干粮馒头,那怕是别有滋味。   季离突然觉得有了赚钱的新法子,对啊,这酱加了大量盐,耐放,出远门的人很多都是在路上吃干粮,若是有了这香菌酱,正是解决了路上没有下饭菜的问题。   “这香菌酱是我用鸡纵菌配以豆子花生,还有肉丁炒制出来的,今儿才第一天出来卖,这一罐是三十文。”   那人眉头微蹙,听了价后有些犹豫,“这价…”   季离知道他是嫌价格略贵了些,毕竟三十文,已经可以买一只鸡了。   季离淡淡的笑了一下,不急不缓道:“客人可是觉得价钱略贵了些,其实这并非随意要价,实在是食材昂贵,里面用的鸡纵菌和肉是实打实的,颗粒饱满匀称,嚼着也香,客人也该知晓这鸡纵菌要十文钱一斤,再加上我还添了黄豆,花生,用大量的油炒制,成本实在是下不来。”   那人听了觉着也是,这里面的东西用的都是好的,不然也不会闻着香了,于是点了点头,“那给我包上吧。”   季离也想打出些名声,于是道:“既然你是第一个客人,那我主动给你少五文。”   “小哥儿爽快!”那人也喜滋滋的收回了五个铜板,“吃的好我再来!”   季离笑道:“只需客人多向周围亲朋说说我们这香菌酱就是了!”   那人毫不犹豫的应了,提着香菌酱走了。   后面的陆景梨和云春丽看的一愣一愣的,啥,刚刚吃的香菌酱这就卖了季离居然还喊的是三十文!   季离将铜板收下,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对着身后的两人眨了眨眼睛,笑道:“怕是又该忙起来了。” 第17章   陆景山这几日便没有跟着他们去镇上,他在家要准备官府的考校,若是入了官府匠籍,那便可以让娘与季离过上好日子,至少不必再为了生计日夜操劳。   他这两日做了一个红漆药柜,是送给张老的,季离他们回来的时候,他正在给柜子刷桐油。   季离瞧见了他刚做好的柜子,不由夸赞道:“这柜子可真好看!景山哥,你的手艺已经完全可以出师了!干娘,你快来看看。”   云春丽放下东西也走了过来,瞧见自家儿子做出来的柜子,不由湿了眼眶,连连点头:“我儿是个能干孩子,娘就知道你是有几分本事的!”   “娘,那你该高兴才是。”陆景山笑道,“以后我给你建座雕花的宅院,等那时再哭也不迟。”   听到自家儿子的话,云春丽喜极而笑,嗔笑道:“竟知道唬老娘,先等你当上了木匠,我再考虑享福的事儿吧!”   说完了自家儿子的事儿,云春丽又连忙说了季离的事情:“季哥儿做的香菌酱今日卖了二十五文钱呢,听他喊价三十文的时候我心都吓了一拍,就怕别人骂我们是奸商,没曾想,那人乐呵呵的买了。”   季离听云春丽的话,忍不住笑了,趁机说了自己的打算:“蕨根粉的事情如今是上手了,不必再过多的盯着,只需三日做一回给天香楼送过去,再拿到集市上卖便可,我觉得香菌酱利润高,而且是笔长久买卖,我打算着重做香菌酱。”   陆景梨和云春丽今日已经见识到了香菌酱的利润,当然是没有意见的支持。   陆景山爽朗一笑,看着季离道:“你是个有手艺,自己有主断的人,我们大家都听你的。”   季离脸微微一红,心里暖的很,在稽朝小哥儿在家里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在家听父母兄长的,嫁了人听公婆丈夫的,可以说是围着锅台过日子,即使他在大宅院里长大,也是不得父亲宠爱,他向来是不把小哥儿放眼里的,没想到到了陆家,这一大家子人居然都无条件的信任他,让他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还能出去卖货赚钱,存自己的小私己,他可真是掉到了福窝里来。   晚上,一大家子人又齐聚在堂屋里,商量着接下来的人员安排,邵氏一家现在是对季离言听计从,毕竟短短时日就让他们攒下了一大笔钱,老二的彩礼钱是有了,她心里的担子轻快了不少。   “季哥儿,你只管说,我们做便是。”邵氏道。   也许是家学渊源,陆家从祖辈开始,便是少见的妇人当家,汉子在外只管干活赚钱,妇人把持着银钱决定家中一切事物,邵氏一家也是如此。   季离坐在油灯边上,面色温润,轻声说着自己的打算:“蕨根粉那边每月也有一笔进项,不能丢,但香菌酱更有利润,且比蕨根粉轻松,炒酱由我来根据我娘教我的配方炒,别人轻易是抢不了生意的,纵使跟我们做了同样买卖,味道也是比不上的。”   众人点头,都同意,陆景洪是个直肠子,他直言道:“季哥儿,你就说咱们该做什么”   季离一笑,安排道:“我是这样打算的,地里的活就劳烦大伯操持,蕨根粉这边由大伯娘盯着,大哥,二哥负责挖蕨根制粉,给天香楼送货,香菌酱这里,我带着梨哥儿上山采菌制作,干娘在家准备配料,咱们两头都不会耽搁下。”   大家都对此没有意见,一家子人心都纽在一起,劲往一块儿使,都想将日子越过越好。   陆景山倒是空了下来,大家都有分工,只他一人在外,他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季离的胳膊,“那我呢怎么只我一人没有差事儿。”   季离看着他,抿唇笑了笑,“你的任务就是在家练手艺。”   其他人异口同声道:“对,一定要考上木匠!”   陆景山缓缓一笑,“我若是考不上匠籍,怕是你们要将我打出去,这个家都待不下了。”   大家伙说说笑笑,到了时候便散了,各自回家做准备。   翌日,季离和梨哥儿上山去那日采鸡纵菌的地方,这些天下过了雨,菌丝又被落叶覆盖着,闷热潮湿的环境很适合鸡纵菌的生长。   季离他们去的时候,只见那个坡下长满了鸡枞菌,瞧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两人这次是背着背篓来的,足足装了两背篓,用布盖着。   “季离哥哥,你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会啊,我们这里的人只知鸡纵菌可以用来炒用来煮汤喝,竟不知道可以炒成酱。”陆景梨背着背篓并肩走在季离的边上。   季离擦了擦额头的汗,鼻尖上还有一层细微的薄汗,“我阿娘教我的,她在嫁入季府前,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听她说我的外祖父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尝过各府的美食,博闻强识,我阿娘爱听,时不时就会缠着他,让他讲以前的事儿,我阿娘还写下来了,后来我阿娘没事就会讲给我听。”   大宅院的生活并不好过,大娘子泼辣善妒,主君风流懦弱,新鲜劲过了便记不起旧人了,后宅院里多的是他这样的庶子庶女,日子艰难,饮食用度时常被苛刻,生活枯燥,宅门都出不去,那些岁月里,季离就和自己的阿娘一起研究外祖父留下的那些见识。   陆景梨从小野惯了,上山下河,孩童时期疯一般的跑,像是田里的野草般自由,他难以想象被圈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是如何的乏味,禁不住叹了一声,“原来嫁人以后就不能这么自由了啊。”   季离道:“并不是所有嫁人后都是这般,主要是看嫁的夫君是否疼惜自己,若是嫁对了人,日子也是好过的。”   陆景梨是个没有开窍的,他还从未想过自己嫁人这事儿,更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嫁什么样的人,“那我得嫁个能纵着我的人,什么事儿都听我的,还要能保护我,帮我干重活,对了对了,还得给我买好吃的。”   陆景梨说的津津有味,他转头一看,发现季离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了,一抹红晕染在脸颊上。   “哎哎哎,季离你的脸怎么红了啊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季离抿着唇,只管低头走路,因为刚刚他听陆景梨在说他想嫁的人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陆景山,那样的人,不就是他么。   嬉笑间,两人就走下了山,前面走来了一个娇小的影子,待走的近了,才看到是王玉花家的小哥儿李俏。   他穿着粗布衣服,背上压着满满一兜的草,他是出来割猪草的,见到季离和陆景梨,他眼神略微躲闪,神色局促不安。   陆景梨素来讨厌王玉花,因此对这李俏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哼了一声,不想与他说话。   季离见他背着重物,拉着陆景梨偏了偏身子,让出了一多半的路。   李俏轻咬了咬下唇,默不作声的背着猪草从他们身边走过,快要走过时,他轻轻的叫住了季离两人。   脸色窘红,微声道:“我知道是我阿娘不对,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李俏走远后,陆景梨才啧了一声,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别人一示弱他就心软的不行。   他拉着季离道:“这李俏其实也挺可怜的,我也不是故意甩脸子,主要是他有个烦人的娘。”   季离也看出来了,这李俏性格温顺,胆小秀气,跟他那个娘完全不一样。   “王氏能生出这样的小哥儿,这也是她的福气。”   陆景梨说起这些就来了劲,继续跟季离嚼舌根:“谁说不是呢,这李俏生的秀气好看,性格又软,一点都不像他那个泼妇的娘,他跟他家里人啊完全不一样,他爹李老二爱喝酒,喝多了就要打人,王氏又泼辣,而且很偏心,疼两个儿子,一点都不心疼李俏,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干,没瞧见他身子骨比我还瘦么。”   季离垂下眼道:“他也不容易。”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陆景梨道:“那下次看见他,就不给他甩脸子了,听说王玉花一直琢磨着把他许给大户人家她好收彩礼钱呢。”   季离默默叹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回到家里,云春丽已经将炒香菌酱要用的配料都准备全了,等季离和梨哥儿背着鸡枞菌回来后,她便迎了上来将两人肩上的背篓卸下。   “东西都备全了,就交给我洗吧,你自去弄吧。”   云春丽和梨哥儿在院子的井边开始打水清洗鸡纵菌,季离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准备炒料。   将花生与黄豆放在锅里炒至金黄酥脆,再倒入半盆芝麻,继续炒制,接下来便是要炒香料了,酱好不好吃全看香料的配比。   季离往锅里扔入香果、香茅草、小茴香、桂皮、白芷、丁香、甘草、红豆蔻、黄栀子等,最后撒入一大把花椒,中间需要不断翻炒,避免糊锅,且时间也有讲究,不能炒短了也不能炒久了,待炒好后便一起放入杵臼里一起捣成粉末。   最后是炒辣椒段,荆条辣椒晒干后剪成小段,铁锅烧辣倒入辣椒段,呛鼻的味道铺面而来,刺激的季离不断流出眼泪,喷嚏也是一个接一个。   陆景山正好取工具,走到厨房前的时候,闻到了这股子味道,他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见季离还站在锅前翻炒,手指蜷了蜷,转身回房里去取了一块儿布来。   “阿切!”季离刚摸完眼泪,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来。”陆景山接过他手里的锅铲,继续替他翻炒着锅里的辣椒,一只手递给他一张打湿的布。   “用他来掩着口鼻会好很多。”他瞧见季离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儿,因为流了泪的缘故,眸子里噙着泪水像是一汪清泉,鼻尖连带着脸颊都是红的。   陆景山沉默了一瞬,觉着他这个模样当真是好看的紧。   “谢谢。”季离捂着口鼻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指尖不轻易的捞过陆景山的手心。   一阵直达心底的酥麻,陆景山竟觉得全身都微颤了一下,掌心的痒似乎就是痒在了血管里,流遍全身。 第18章   陆景山沙哑道:“不,不用谢。”   季离静静的捂着嘴鼻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炒制干辣椒,肩胛骨随着挥舞锅铲的动作上下起伏着,他的背可真宽啊。   厨房里呛鼻的气味渐渐退散,辣椒炒至干脆后,陆景山便出去了,季离上前将辣椒倒入杵臼里,捣成细粉。   “季哥儿,我按照你说的已经将鸡枞菌撕成了细条儿。”云春丽端着木盆进了厨房,刚进厨房就被辣椒味呛了一鼻子,差点闷不上气来:“天菩萨,怎么这么呛!赶紧出来透透气儿,莫把人憋坏了!”   陆景梨憋着气闯入了厨房里,将季离拉了出去,两人站在院子里,季离笑着将手里的湿布递给云春丽和梨哥儿看。   “我没呛着呢,景山哥给了我这个,还帮我炒了辣椒。”   云春丽瞧了瞧他手里的布,嘴角扬了扬又压了下去,好小子,看来也不是个木头疙瘩!   反倒是陆景梨呀了一声,把季离吓了一跳。   “景山哥好像每次闻了这些都要起疹子呢!”   季离心头一跳,眼皮也颤了下,忙转头去看自己的干娘,“干娘景山哥闻不得这些么!”   云春丽笑了下,气定神闲的摆了摆手:“他个汉子没这么娇贵,就是起一些红疹子,不碍事。”   陆景梨道:“我娘爱吃辣,每次在家炒辣椒油时,景山哥坐在院子里闻了都会起一些疹子,看着就跟得疫了似的,怪吓人。”   云春丽眼睛一瞪,作势要去打他:“什么疫不疫的!说话没个忌讳,若是真有了时疫,只怕哭都没地哭!”   陆景梨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胡说,倒是季离一直忧着心,这个人真是,若是闻不得炒辣椒的味道,何苦要来帮自己。   怨归怨,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季离趁着厨房的辣椒味消散了许多,赶紧回了厨房烧了一锅的油,将鸡纵菌放下锅炸至金黄,再倒入半盆子炒制好的酱肉颗粒,最后是辣椒粉和香料,经过这么一炒,香味从窗户里飘了出来,顺着风直飘了半个村。   云春丽坐在院子里,就有村里的人从篱笆墙外探进头来,是村中的李老四,他家有十多亩良田,是村里较为富庶的人家,“景山娘,你这是做啥好东西,我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儿,勾的我馋虫都起了。”   云春丽正从鸡窝里捡了四枚鸡蛋,笑呵呵的钻出来对李老四道:“啥好东西不好东西的,哪有你家吃食好,是我家季哥儿闲在家中无事,做些酱呢,就拿来做个下饭的小菜罢了。”   李老四鼻子嗅了嗅,味道更加浓郁了,他喉咙上下滑动了下,“可有多余的卖我些,我回家也添个菜。”   云春丽拿不了主意,“你且先进来等等,我去问问季哥儿,看看做好没有。”   李老四高兴的一口答应了,推开篱笆门捡了根凳子在院里坐下后就眼巴巴的等着。   云春丽进了厨房将鸡蛋搁到瓦罐里,向季离提起外面有村民想要买酱。   季离正好将黄豆花生炒好,倒入酱内搅拌,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干娘,若是他想买,那我们便卖,价格就照三十文一罐。”   云春丽出去和李老四说了这话后,果然,这价格对于村里人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花销,但李老四向来爱吃,家里也不缺这几个钱使,他摸了摸鼻子,“能不能让我先尝尝味道”   若是不好吃,再花三十文买回去,那才是亏大了。   他刚说完,季离就端着一个小碟子出来了,他笑了笑,主动递给李老四一双筷子。   “买不买倒是其次,第一次做这个,不知道味道好赖,劳烦梓叔尝一尝,也好给个意见。”(梓:取自梓树,一般形容同村,乡亲。)   季离话说的舒坦周全,李老四哎了一声,接过筷子沾了碟子里一小块儿酱,放入口中后,味道辛而不辣,香味绵长,鸡枞菌的香味与花生黄豆相融合,肉粒嚼着又颇香,简直是好吃极了。   李老四咂了咂嘴,似有些意犹未尽,他冲季离竖了竖大拇指:“季哥儿好手艺!就这一碟子酱就足够我下三碗饭的!给我来一罐!”   李老四爽快的给了三十枚铜板,高兴的提着香菌酱走了,云春丽瞧着手里收来的铜板,乐呵的眼都快笑眯了,“这买卖能做!”   季离笑了笑,心里却是担忧着陆景山,也不知道这人的疹子起的严不严重。   李老四提着香菌酱在村里晃荡了一圈,遇到不少同村人,闲聊时都掀开盖子让对方闻了闻着酱的香味儿,显摆了半天才慢悠悠的回了家。   经他这么一传,村里有些人也跑到了陆家,想要买罐酱回去尝一尝。   农户人家常年肚子里没什么油水,一闻到这香菌酱的香味儿算是彻底把馋虫引出来了,就想买罐回家下饭,虽说三十文是贵了些,但好大一罐子呢,里面又有肉粒又有花生黄豆,用来下酒也省了下酒菜,平时一家四五口人也是可以节约着吃好几顿的。   云春丽和季离见来了八九个人要买,索性就将刚刚炒制好的香菌酱抬到了院子里的桌上,陆景梨负责洗罐子,季离则是往罐子里装酱,云春丽在一旁收钱,忙碌了好大一会儿。   等着村里的人提着罐子乐颠颠的走了,三人才松了口气,云春丽手里的布袋子已经装的满满都,沉甸甸的一大块儿。   “光是村里便买了这么些,若是到吉祥镇上去卖,指定更好卖!”陆景梨兴奋道。   季离却是记挂着陆景山,经过刚刚那一波售卖,此时太阳都已经西沉,若是再晚些,怕是就要天黑。   “干娘,我去张大夫家一趟。”季离解开围裙,抻了抻衣裳对着云春丽道。   陆景梨在一旁疑惑道:“季离哥哥不舒服吗那我陪你一同去。”   云春丽是个过来人,她一听就知道季离是为了谁去,笑意深深的点了下头,“哎,快去快回。”然后拉住凑热闹的陆景梨,“来帮婶子烧火,天不早了,得赶紧做饭。”   季离拿上装好的一罐酱快速的出了门,路上脚步匆匆,终于是在天还有亮光时到了张大夫家。   听到季离说的症状后,张大夫慢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自己调制了些涂抹的药膏,回去后涂抹在发疹子处,第二日便能全部消散。”   季离连忙道谢,顺便将自己带来的香菌酱递给张大夫,“张老对我有救命大恩,我还未曾答谢,我身无好物实在是没什么能报答的,这是我在家自己做的酱,张大夫随便吃吃,若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送些。”   张大夫见他识礼诚恳,做人做事让人心里熨帖,对季离也是颇多好感,便接了他手里的酱罐子,递了一个竹筒子给他:“你是个好小哥儿,不枉景山救了你,回去罢,若是有需要再来寻我。”   季离连声道了谢,将药膏放在袖子里,踏着落日的余晖往家里赶,好歹是在入夜前回来了。   晚上是云春丽做的饭,熬了一锅粟米粥,一碟清炒油菜,一碟葱炒鸡蛋,鸡蛋是自家鸡下的,炒出来黄灿灿的一盘,看着就诱人。   “季哥儿,你今天辛苦了,这是娘特意为你炒的,来,多吃点。”云春丽夹了一大筷子鸡蛋放进季离的碗里。   “干娘你也吃。”季离咬了咬筷子,偏头看埋头吃饭的陆景山,他今天难得穿了一件长袖的上衣,但脖颈处还是有几颗红色的小疹子从衣领下爬了出来,抬手吃饭间,手腕处也隐隐现出一些。   季离心里有些愧疚。   三人简单吃过晚饭后,季离还在洗碗,云春丽就声称自己今日累了,回房歇下了,便直接回了房间吹了灯。   季离从厨房出来,忐忑的敲响了陆景山柴房的门。   自己一个小哥儿大晚上敲汉子的门,实在是…   边敲边想着,季离脸色微红,心里慌乱乱的,真想转身回房罢了,但又记挂着他身上的红疹,鼓足了勇气才继续站在门口。   陆景山很快就开了门,他瞧见门口的季离后,微微挑了下眉:“季哥儿,你,你有何事”   季离抿了一下唇,顶着发红的耳朵尖垂眼道:“你是不是起疹子了,梨哥儿说你向来是闻不得炒辣椒的味道的。”   陆景山也没想到自己遮住了身上的疹子,竟然还是遭陆景梨戳破了,他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局促道:“倒也没什么,过两日便褪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季离从袖子里摸出了张大夫给的药膏,轻声道:“这是我找张大夫拿的药,涂抹在身上后,明日便好了。”   陆景山没想到季离居然还替自己寻了药,心里顿时也是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堵的满当当的,“那便多谢你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他伸手去接季离手里的竹筒子。   岂料季离将掌心一握,竟直接握住了他的指尖,陆景山霎时感觉头皮发麻,指尖似乎被火灼烧了一般。   心里喟叹道,他的手好软!   季离赶紧松开手,脸颊晕着红霞道:“我,我就是想说,你后背上起的疹子怕是擦不到,我,我可以帮你。”   陆景山身壮背阔,他的手是够不到整个后背的,虽然后背的疹子有些发痒,但也是能忍受的,他张了张口,想要拒绝。   垂眸见到季离发红的耳朵尖,和羞红脸颊,顿时嘴里说出的话不自觉话变成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季离鸦黑的睫毛低垂,声音细弱:“你是我兄长,有何见外。”   陆景山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沉默半晌,终究沙哑低沉道:“那便劳烦季哥儿你了。”   临近夏至,月色也是皎洁明亮的,陆景山在院子里坐下,上半身的衣裳褪下,**着臂膀,淋着一肩头的月光。   季离站在他的身后,垂眼看着他宽实的后背,陆景山的背部肌肉发达匀称,是很健康的美感,谁看了不道一句好汉子。   “可能有点凉。”季离微声道。   陆景山低声道:“无妨。”他的声音虽稳,但最后一个气音却是颤了一下,暴露出他微乱的气息。   季离打开竹筒子,用指尖沾取了一些褐色的药膏,草药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指尖轻轻的,缓缓的,触碰到陆景山的背上,指尖碰到他背的那刻,虽说是凉的,但完全是他可以接受的,不知怎的,却惊的陆景山一个激灵,整个人的脉搏都为之跳了一下。   季离脸已经红成了一片,他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指尖触摸到的背脊,紧实,有力,宽厚,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都被烫化了般。   两个人不说话,静静的任由月色倾洒在他们的身上,将这个夜晚渲染的更暧昧,静谧。 第19章   翌日,云春丽起来,便一脸意味不明的神色,来回探看家里的那两人,看见两人视线接触后都有些神色不自然,云春丽捂着嘴暗暗笑了起来。   看来啊,季离嫁进她家也不是没影儿的事儿。   吃过了早饭,季离带着陆景梨匆匆的往镇上赶去,今日是第一次去镇子上卖香菌酱,季离自己心里也没个底,不敢保证能一售而空。   云春丽今日不陪着一块儿去,这些日子季离已经对做生意这事情驾轻就熟,和梨哥儿两人便能干好买卖,云春丽便可以不用再陪着,她也能腾出空来料理家里的田地,侍弄菜园子。   陆景山则是还在家里加紧练手,确保能一次性通过官方考校。   季离两人来到镇上后,在原来卖蕨根粉的摊子旁边支了桌子卖香菌酱,邵氏比他们先一步来了,已经卖出去两个蕨粑。   她朝季离道:“对面的王玉花见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索性让他家小哥儿来卖了。”   季离抬头往街对面一看,果真只有李俏一个人站在摊子上,面色窘红,说话都有些颤抖,看起来当真是可怜。   季离皱了皱眉:“虽说是不像以前那般赚钱,但一天赚个十文二十文也是不难的。”   邵氏嗤笑了声,看好戏般道:“王玉花知道卖不过咱家,就想出降价这馊主意,越降越低,后来也就赚不到什么钱了,她这个黑心肠的,也想到了往蕨根粉里掺入一些红薯粉,蕨粑的味道越来越淡,口感也不如咱,客人们吃出来了,便不再去她那里买了。”   季离听大伯娘这么一说,心下便了然了,王玉花把事情办砸了,怕回家遭男人训斥,索性就让家里的小哥儿来镇子上售卖,若是卖不出去,就是李俏的过错,全然与她无关,她还能假惺惺的说一句,是想让小哥儿挣些私己钱。   陆景梨之前还因为王玉花的事情讨厌过李俏,现下这么一看他,觉得他愈发的可怜。   不过季离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管王玉花家的事情,他将香菌酱摆好后,便开始张罗吆喝起来。   香菌酱的香味一出,顿时是吸引了来往的许多人,众人上前纷纷询问这酱怎么个卖法,但好多一听要三十文一罐,也是有些犹豫。   季离从容的笑着应对道:“里面用的料各位顾主也是一瞧便知,小本生意,利薄,不会叫高了卖。”   “小哥儿,先给我来三罐!”一个男人的声音挤了进来,季离抬眼一看,是上次买酱的那名顾主。   看样子,这人是觉着不错,回头来买了,季离笑着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和陆景梨装了三罐子酱。   男人将铜板数好后递了过来,接过酱后,对周围的人声情并茂道:“上次我便是在这小哥儿这买的酱,回家下酒那是真香!遇上菜不合胃口时用来拌饭,我一口气吃了好几碗,只是上次买少了些,这次眼巴巴的赶着来多买些放家里,省的吃不到心里慌!大家,听我一句,这酱不亏!”   众人一听这话,遂也就放下了顾虑,接二连三的开口要酱,季离维持着秩序:“今日酱做的足够,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便是,莫要慌乱。”   邵氏见香菌酱的生意太好,也趁着没人的功夫来帮了两手,季离的摊子前堆满了人,成了街上生意最好的摊子,惹得其他小贩眼红。   今日运来的香菌酱短短两个时辰就一售而空,季离微微吐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这香菌酱十分的好卖。   邵氏帮了忙,转头回自己蕨粑摊子上时,就看见王玉花家的小哥儿李俏站在自己摊位上,鬼鬼祟祟的。   她连忙厉声呵斥道:“你做什么!”   这话一出,吓的李俏一个哆嗦,手里的铜板也掉在了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   邵氏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你莫不是在偷我的钱!好啊,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敢做些鸡鸣狗盗的事儿!走,跟我见官去!”   李俏脸都吓白了,他张着嘴连连辩解道:“不是,不是这样,我,我没有拿你钱,我只是…”   他小脸上布满了惊恐,眸子因为恐惧睁的很大。   眼见人都要聚了过来,他心里也越发的着急,一急话也说不清楚了。   还是季离见了,连忙制止住邵氏,细细安慰道:“大伯娘,且容他说几句,不要无端冤枉了好人。”他看了眼瘦弱的李俏,继续道:“他虽是王玉花家的,但却与他家里人秉性不同,我相信他,不会做此等事。”   陆景梨也赶忙上前拉住自己娘,辩解道:“娘,他上次还跟我们偷偷道歉呢,我觉得他不坏。”   邵氏听了季离和自家小哥儿的话,松开了攥着李俏的手,冷脸看着李俏道:“那你说,你鬼鬼祟祟在我摊子上是做何事”   李俏的皮肤生的白,被邵氏刚刚一攥,手腕都红了一大片,配上他此时委屈可怜的小脸,倒是一个被欺负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声音细弱道:“刚刚有顾主来买蕨粑,我,我见你们摊上不曾有人,便替你们卖了两个,这是,他给的钱。”   说完,李俏手心里摊着四枚铜钱递了过来。   他愧疚的埋头道:“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动你们东西。”   这下,邵氏反而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的尴尬之色,她嗨了一声,“你说你早点说清楚便是,我又何苦拉着你依依不饶。”   李俏不说话,低着头站在原地搅着手指。   邵氏脸色也渐渐柔和起来,嗔怪的看了他两眼:“你若是好心,我便不会怪你,也不会拉着你闹这一番。”   李俏怯懦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娘,也不喜欢,我。”   季离笑了笑,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俏哥儿,你是个好心肠的人,我们虽然是与你娘不合,但是不会迁怪到你身上的。”   陆景梨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一直想不通,你娘那个大嗓门的人是怎么生出你这个温柔又好看的小哥儿的。”   李俏啊了一声,“我,我也不知道。”   他这幅呆傻的样子倒是把邵氏,季离这三人逗乐了,李俏红着脸:“你们既然回来了,我便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季离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轻声道:“俏哥儿,你今日的蕨粑可卖出去了”   李俏羞愧的摇了摇头,“我娘之前掺了不少水,如今已经没什么人愿意来买了。”   季离问道:“不如以后你便将蕨根粉拿到我这里来售卖吧,当然价格肯定是要低一些的,一个蕨粑只能给你一文钱,蕨根粉一两只能算作四文钱。”   李俏的眼里亮起光来,他连忙道:“我,我不嫌少,只要能卖出去!我家里做了好一些,若是一直卖不出去,我回家是要被责骂的,你愿意帮我卖,那便是很好的了。”   季离笑了笑,转头看邵氏:“大伯娘,你看这样做如何”   邵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虽讨厌王玉花这个刁妇,但也是明事理的,李俏在她手底下生活不易,她又怎会与李俏计较,“你向来是个机灵的,这个法子也不是不行,罢了,俏哥儿,你以后便同我一起来出摊吧。”   李俏脸上洋溢出欣喜,他重重点了点头:“好,好啊,谢谢陆婶婶带我。”   季离和陆景梨也笑了起来,大家其乐融融。   晌午时分回到秀水村,云春丽与陆景山都不在家中,季离顾不上休息,便背上了背篼出去割草,家里养了十几只鸡,每日需要一些青草来喂。   到河边割了半背篼的青草后,季离回到家中将草剁碎后拌上谷糠一起倒来喂鸡。   季离思索着下次上镇子时可以买些鸭子回来,再攒些钱便可以思量着买两头猪了,到时候入了冬,便能宰杀了,存储起来的肉足以吃上一整个冬天。   一想到这里,季离就嘴角弯起,觉得现在的日子可真有奔头。   陆景山扛着竹珈回来时就见到季离站在院子里怀里端着食盆一脸浅笑的喂着鸡,他愣了愣,蓦然想起那晚的画面,以及那双在背上流连的手,随即他的心便似羽毛轻抚过一样,痒酥酥的。   季离抬眸见到他回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回来了啊”   陆景山点了下头,将竹珈放回房子后面,“今天大伯家打豆子,大伯娘说豆子有富裕,打算推一顿豆花吃。”   季离笑道:“新打出来的豆子做豆花可鲜可嫩了,今晚咱们都有口福了,等一下,我把鸡喂完便去帮忙。”   陆景山道:“不急,你慢慢来,我等你就是。”   季离将拌好的谷糠三两下撒给鸡后,将鸡舍的门关好,跟着陆景山去了大伯家。   大伯父住的地方离陆景山的家不远,从田间小路走了一会儿后,绕过了一个弯,瞧见一颗柿子树,后面便是大伯父家了。   之前季离来过一次,但赶着做晌午饭便也没怎么打量,一头就扎进了厨房,今儿才是得空细细的看。   陆明河家是用黄泥砖块儿建的,背靠着山,坐北朝南,中间是堂屋,堂屋左右各有一间房,分别是陆明河夫妇和陆景梨居住,左檐边是两间房,是陆家两兄弟的卧房,右檐边是厨房柴房等房间,此外还用黄泥块儿砌了一个院子。   比陆景山家大了许多,陆景山家只有一间堂屋,两间卧室,左右两边则是一间柴房和一间厨房,这也不奇怪,陆景山家在季离没来前只有孤儿寡母两人,便也是够住的,但陆明河家可不一样,虽说陆景梨是个小哥儿日后是要嫁出去的,可还有陆景洪和陆景风两兄弟是要娶妻的,若不将房子修的宽敞,那是不好说亲事的。 第20章   季离和陆景山进了院子,就见院里已经摆上了石磨盘,云春丽和邵氏已经在磨豆花,只见云春丽将新剥出来的青豆倒入石磨盘的孔里,再由邵氏推动磨盘,便会流出青色的液体,聚集多了,便都流到下面的木桶里。   季离见这里帮不上忙,便进了厨房去做蘸豆花的辣子,今晚是不会吃粟米和面食的,得蒸上一甑子米饭,配上豆花与辣子,那便是要香掉舌头。   陆景梨自知手艺不行,继续坐在灶膛前做一个烧火夫,季离手脚灵活的从瓦罐里倒出半瓢米来,用水淘洗了三遍,倒入锅内掺水开始焖煮,然后开始调制今晚要用来蘸豆花的辣子。   今晚吃的是青豆花,得配上一个味道丰富的辣子,季离思索了下,决定做一个青辣椒剁椒蘸水。   将新摘的荆条青辣椒洗净后,剁碎,然后又从罐里舀了半碗鲜红的剁椒,里面搁入盐,少许酱油后,将碎椒的青椒倒入碗里,撒上一层花椒面,最后淋上一瓢热油,顿时浇的辣椒滋滋作响。   云春丽将装有豆花浆水的桶提到厨房,进门就鼻子嗅了嗅,“这味道挺独特的,闻着很香,季哥儿,你这又是新制的方子”   季离边向碗里放芫荽和小葱,边笑道:“我们那里都喜欢这么吃,生椒和熟油混在一起,口感丰富。”   云春丽笑呵呵道:“还是你会做,豆花已经磨好了,来点豆腐吧。”   季离将锅里的米沥起来放在甄子里搁到了灶的另一边,嘱咐梨哥儿道:“用小火慢慢蒸。”   梨哥儿是个烧火的好手,点了点头,季离将豆浆水倒进锅内,用锅铲慢慢搅动着。   “季哥儿去歇着罢,接下来让伯娘我来就行了。”邵氏揽过点豆花的活。   云春丽也是想让季离歇着的,遂笑了笑:“你大伯娘点豆花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点出来,又嫩又滑,你尽管放心吧,今儿你去镇上累了,快去坐坐。”   季离知道干娘和大伯娘都是疼自己,于是就放下了厨房的活计,端了一碗沥出来的米汤出去了。   陆景山正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帮大伯家修理农具,用木棒敲紧了锄头,确定了不会再松动后,又顺手编起了篮子。   季离站在门口瞧着院子里的汉子,眼神柔和,嘴角不经意挂着浅笑,这人真是,到哪里都是一刻不得闲。   娘曾经说过,要找汉子,就要找眼里有活的,季离微微吐了口气,这不,他可不就是找到了么。   陆景山正手指飞快的编着竹条,不多时篮子的底部就已经有了雏形,这时,一碗热腾腾的米汤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散发着米香味儿。   他抬头就看到季离笑吟吟的站在自己的跟前,手里端着那碗米汤。   季离道:“新沥出来的米汤,可香了,用的是今年的新米,你喝一碗罢。”   陆景山咽了咽唾沫,他正好也有些口舌干燥,于是便搁下手里的竹条,准备去接,抬手才看到自己宽厚的双掌全是污垢。   “我手脏,先去洗洗。”说完他就要起身去洗手。   季离将碗递到他面前,淡声道:“何必跑这趟,你就着我的手喝便是了,喝完我顺手将碗拿回厨房洗了。”   陆景山瞧着面前那碗白乎乎的米汤,又抬眼看了一下季离,他仿佛没有在意这些,催促着他:“快点呢,这碗挺重的。”   陆景山抿了下唇,终是伸过头去,就着季离端碗的动作就哐哐喝了起来,兴许是男人天生就嗓子眼粗,不到片刻,一碗米汤就已经下了肚。   陆景山喝尽后,低声道谢:“好喝。”热乎的米汤顺着肠道似乎暖进了心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季离笑了笑,拿着碗回厨房了。   踏进厨房的那刻,他轻轻将唇碰在了碗沿边上,唇瓣与上面残留的温度相贴,心里像是干了某种隐秘的坏事儿般,咚咚作响,没人看见他这番动作,可他自己却是羞红了耳朵。   天暗时,豆花点好了,众人张罗着在院儿里摆上桌椅开饭了,一盆晶莹剔透的青豆花端上了桌,散发着浓郁的豆香,季离拿出几个小碟子倒入蘸豆花的辣子,此外,还炒了一个油渣白菜,院儿里新摘的番茄配着鸡蛋炒了一盘,是顿开胃下饭的晚饭了。   陆景洪蘸了一下豆花,扒了一大口米饭,美的很:“香!这新豆子现做的豆花可真是香!肉都不换,再配上这蘸水!今晚可是有口福了!”   邵氏见自己儿子这傻样,乐的嗔他一眼:“那就多吃点,你们父子几个便是最爱吃豆花的。”   陆明河也是吃的不抬头,就着蘸水和豆花,一口气吃了大半碗饭,陆景风和陆景梨也是顾不得烫,吃的话都来不及说。   邵氏觉得今天的辣子着实是调的不错,于是朝季离笑道:“季哥儿的蘸水调的好,今晚上可要把他们几个撑一撑了,有空教教伯娘,我在家也给他们做一做。”   季离点点头,“好,伯娘喜欢我也高兴。”   邵氏现在真是越发喜欢季离了,瞅了瞅自己那两个憨货,心里叹气,虽说她是极想要季哥儿进她家门的,但自家这两个老实憨傻的儿子怕是配不上的,季哥儿怕是也瞧不上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家。   “季哥儿与梨哥儿比起来,好像是大上一岁。”   季离听见邵氏的话,点了点头:“正是,我是庆春十七年生,今年十有七,比梨哥儿大了些。”   邵氏笑了笑:“那也是可以说人家的年龄了,也不知道是谁家有这等福气娶了咱们季哥儿。”   季离略微有些羞涩,用筷子扒着碗里的饭粒,不说话。   云春丽瞅了眼自家儿子,见他像个木头,心里也是火气连天,自家嫂子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是急的,季离已经到了说人家的年纪了,若是他日后真有看上眼的,或者有好人家上门来说亲,那自家这个木鱼疙瘩怕是晚了!   云春丽拔高音量故意朝着对面说道:“季哥儿好大家心里都清楚,外人肯定也是看在眼里的,指不定哪天便有那好儿郎上门来求娶,到那时,干娘指定为你出份嫁妆,把咱们季哥儿风风光光送出去!也不枉你我半路母子情分一场。”   一直埋头吃饭的陆景山身体一滞,手里的筷子一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捡起筷子,“我去换双筷子。”说完便起身去了厨房。   云春丽眼里划过一丝颉笑,自家儿子她还是拿捏的准的。   季离看着陆景山的动作,吃饭的嘴角也是不由的勾了起来,他对云春丽轻声道:“干娘,我不急的。”   一顿饭吃完,众人都十分满足,仰在椅背上看着月亮消食儿,陆景梨肚子吃的圆滚滚的,他幸福的叹然道:“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饭菜那便好了。”   季离在一旁看着他笑,觉得陆景梨的性子可真是天真烂漫,真让人羡慕。   众人收拾完后,坐回堂屋里,季离将今日卖的钱倒在桌上,“今日卖香菌酱的钱,做了三十罐,抛去辣椒猪肉菜油这些成本,今日赚得700文,还是按照一家一半,大伯家分三百五十文,我家拿三百五十文。”季离将那一半钱推了过去。   陆明河却推回来一半:“季哥儿,你出力多,又是你的主意,我家梨哥儿只是帮了些小忙,不能占你便宜拿你一半,只收三分之一就好。”   季离笑道:“大伯,两家人何须分你我,不都是想把日子过好么。”   一旁的陆景梨难得严肃道:“季离哥哥你有赚钱的法子愿意带上我已经很好了,若你再如此谦让,那以后我就不去了。”   季离见大伯一家如此坚持,也无法,只能将钱收了回来。   邵氏也将这些天蕨根粉赚的钱拿了出来,“这些天,蕨根粉的生意已不像以前好做,镇上多了几家卖蕨粑的小贩,买的人也不似以前多了。”   季离早已料到,他笑道:“这一点,景山哥和我早想到了,所以接下来大伯娘只需将我们手里做的存货卖完便不用再去镇上卖了,以后只消做天香楼的单子就好。”   邵氏点了点头:“李老二家的俏哥儿跟着我一起呢,我打算和他一起卖完便不再出摊子了。”只是想着不再做这蕨根粉的买卖有些可惜。   季离劝慰她道:“正好马上也到了割麦子的农忙时节,大家一定是累的空不出手来,正好也能放开这蕨根粉了,我和梨哥儿这段时间便做香菌酱的买卖,大家分好工,既不用耽误了地里的生计,也能赚些钱贴补家用。”   大家一听,也是如此,虽然做这些小本买卖赚钱,但地里的庄稼才是他们的生计,要为冬日和明年存储好粮食,若是来年光景不好没有储好粮,那再多的银钱也是填不饱肚子的。   邵氏一时间也不再可惜,且让这些人卖去吧,反正前期银子已经赚到了。   众人商议好后便散了,云春丽,季离还有陆景山踏着月色往家里走去。   云春丽出门时,见自家儿子鬼鬼祟祟的往怀里藏什么东西,不由发笑,傻汉子。   “我与你伯娘还有话说,你们便先走两步。”   陆景山和季离不再说什么,两人并肩出了门,今夜的月色很亮,夜风轻轻吹拂,白天的暑热现下也消退了,季离脚步轻快的走在陆景山的后面,田野上蛙声一片,蟋蟀躲在草里一直鸣叫。   走了一段路后,季离正低头不知想着什么,突然前面的陆景山脚步一停,季离一时没注意,直直的撞了上去。   鼻尖撞到了他厚实的背上,鼻尖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混着汗水味道,不难闻,反倒是有些勾他的心魂。   “怎,怎么了”季离揉着撞疼的鼻尖问他。   陆景山转过身来,似乎有些尴尬局促,他手脚僵硬,天色黑,看不大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季离,语气有些生硬:“这个,你明天带去采菌吧,家里的那个手把坏了,有些割手。”   季离垂眼一看,是今晚吃饭前他在院儿里编的,不曾想竟然是编给自己的,季离心口一暖,接过篮子:“谢谢景山哥,我正缺个篮子呢。”   陆景山摸了摸鼻子,“你喜欢便好。”   “咦”季离掂了掂篮子,里面似乎还有个东西,他伸手往篮子里一摸,摸到一个长条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木簪子。   他惊讶的抬头看陆景山,语气有些激动:“这是你给我做的”   陆景山咳了咳:“第一次做,手艺不大好,你,凑合着用吧。”   季离眼里满是喜欢,他欢喜的摩挲着手里的簪子,闻到有一股香味儿,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果真是香的。   “我昨日上山去砍树,遇到了一株碗口粗的香木,听老人说,香木能驱虫避蚊,更能一直散出香味儿,就随手给你做了一根簪子。”   季离将头上的发带扯下,满头青丝泄了一背,手重新挽了一个发髻,将簪子钗上,满脸欣喜道:“好看么”   陆景山的眼睛很亮,瞳孔被季离的身影占满了,他迟缓的点了点头,低哑道:“好看,你,很好看。” 第21章   第二日出门去采菌的时候,季离出门前特地把这支簪子钗上了,对着盆里的水是左瞧右瞧,眼里抑制不住的欢喜。   趁着清晨还稍许凉快,山里的雾气未散,两人一同提着篮子朝山上走去,路上陆景梨欢快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从家里带了两个青皮梨出来分给季离。   “哎,季离哥哥,你这簪子好别致哦,是新买的么”陆景梨咬了一口手里的梨,眼巴巴的瞧着季离头上的簪子。   簪子通体流畅,簪头雕的是吉祥纹的花型,寓意吉祥如意。   季离抿了下唇,有些不自然道:“是景山哥送我的。”   陆景梨未通男欢女爱,他并未多想,只是愤愤的咬了一口手里的梨,气呼呼道:“怎么景山哥哥不送我一支,哼,偏心。”   季离眼眸弯起,拍了拍他的背,“莫要生气,待会儿我们可以去河边看看有没有小鱼螃蟹,回家给你做好吃的便是。”   陆景梨是个馋鬼,一听季离这么说,顿时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巴巴的提着篮子跟了上去,“哇,真的吗,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摘菌的地方,还特地左右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动手去摘,这个地方潮湿土肥,加上地势低洼,落叶堆积的厚,更加有利于鸡纵菌的生长,三日未采,又摘了满满的两篮子。   季离心里估摸着,这次要加做一个口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吃辣,譬如老少幼儿,他们一般口味清淡,往往不碰辣子,这次便要做一个适合这些人的口味的酱出来。   两人提着篮子下山时,见日头渐弱,便去了河边,秀水村的这片河滩最是水清,流速也缓,河滩上密布着鹅卵石,河沟里有不少的大石头,村里小孩最爱来这里翻石头捉螃蟹了。   今天赶上时候了,村里顽皮的孩童竟没有出现在河滩上,季离把篮子放下,俯身将裤腿挽到了膝盖处,露出白皙的脚背和匀称的小腿。   “梨哥儿,先翻翻石头下有没有螃蟹。”   陆景梨不大爱螃蟹,河里的螃蟹大多只有几指宽大小,除去壳后,总共没有几两肉,塞牙缝都嫌少,也就只有孩童爱逮着回去系上根绳子牵着玩了。   “季离哥哥,我们不如拿篮子在下方水口接着,看看能不能捞点小鱼。”   季离笑了笑,已经下了水,踩在水里俯身翻着石头:“螃蟹晚上我给你们炸来吃,趁今日能翻着些,抓紧吧,待会儿再捞些小鱼也不迟。”   陆景梨知道季离手巧厨艺好,必定做出来是好吃的,于是欢喜的捞起裤腿也翻起石头来。   河蟹最爱躲在石头下,只消将河里石头翻开,那下面躲着的螃蟹便会自己跑出来,只要手脚快,摁住它的壳,避开它两只钳子便能将它捉住。   季离和梨哥儿在河里翻了一会儿,已经装满了半个篮子,但翻石头是个力气活,累的两人也不轻。   季离看了看足够今晚吃一顿了,便让梨哥儿在下游处用石头垒起一个坑来,自己去了河边,扯了几棵辣蓼草回来,在岸边用石头砸碎后丢进了河里不断搅动着河水。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好几条小鱼浮了上来,鱼肚向上,还有不少鱼受了刺激往下游游去,恰好游进水坑里。   “哇,季离哥哥,你好厉害,这些鱼都跑我这儿来了。”陆景梨兴奋道。   季离解释说,他刚刚用的是辣蓼草,又叫醉鱼草,放在水里可以麻醉鱼,“如果有鱼藤,那更厉害呢。”   两人将坑里的小鱼舀了起来,提着一篮子的螃蟹小鱼满载而归。   季离和梨哥儿回到家时,远远就瞧见有个瘦削的身影站在篱笆墙外,两人对视一看,梨哥儿看那身影有些眼熟,猜测道:“像是李老二家的李俏。”   走近了些,就看到李俏站在那里,脚步踌躇,季离提着篮子唤了他一声:“俏哥儿,可是有事”   李俏抬起头,看到季离和梨哥儿两人后,有些胆怯的抿了下唇,将手里提着的篮子递了过来,“我是来谢谢你们的,不然我也卖不完那些蕨根粉。”   他用自己赚的钱买了两包点心,今天特地来送给季离的。   季离笑了笑,没有去接他的篮子,伸手推开了篱笆门,“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一会儿罢。”   李俏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进了院子,季离给他抬来一根凳子,让他坐,自己和梨哥儿端了木盆来,把今日摘得的鸡纵菌倒进盆里。   李俏坐在边上看他们清洗了会儿,主动帮忙道:“我可不可以帮你们”   季离笑了,让出一个位置来,“白捡一个帮忙的人,是我们占便宜呢。”   李俏腼腆的笑了下,将手伸到盆里一起清洗起来,“你们可真好,我原以为你讨厌我娘,也会不喜欢我,没想到你们愿意和我说话。”   梨哥儿抬眼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以前我因为你娘确实不怎么喜欢你,可后来季离哥哥说你跟你娘不一样,你又不像她那么坏,我还是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季离对他说道:“你若是喜欢来,尽管来找我们。”   李俏听了季离的话不再那么拘谨,嘴角挑起一个笑来,“好。”   三个人洗洗捡捡了大半天,笑声洋溢了整个院子,期间还把李俏带来的点心吃了一些。   等到酱做好时,陆景山带着陆景洪回来了,他们今天去地里干了半天活,回来时,两个汉子远远就听到了院里的笑声。   陆景山扛着锄头推开院门,挑了挑眉:“今儿这么热闹。”   季离看着他,脸上浮出一丝俏色,笑了笑介绍道:“俏哥儿今天来找我和梨哥儿说说话。”   陆景山点了点头,就去柴房放农具了,后面的陆景洪搁下箩蔸,掀起眼皮儿看了眼李俏,“可是李老二家的小哥儿”   李俏生性腼腆,瞧见陆景洪这个黑呦健硕的汉子,蓦地红了脸,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陆景洪没再说什么,挑着箩蔸就去了柴房,心里倒是嘟囔着,这李老二游手好闲不着三五,王玉花出了名的泼辣,怎么生个小哥儿这么白皙秀气。   李俏也不便再多坐,起身告了别就要回去了,季离见天色也快暗了,就不留他了。   倒是用碗喝着凉水的陆景洪又走了出来,提醒李俏道:“村中的王家他家狗没栓好,跑出来了,我和景山回来时,冲上来险些咬住我们,小哥儿回去且当心着。”   他的这番话把李俏吓的脸一下就白了,他最怕狗了,若真像陆景洪所言,那他回家是必定要经过那里的。   季离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索性擦了擦手,站起身:“我送你一道回去罢。”   陆景山自是不放心让季离一个小哥儿去送,“我与你们一起。”   李俏虽然不想麻烦他人,但现下他确实不敢一人回去,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季哥儿了。”   陆景洪将碗放回了厨房,转头出来了,“哪那么麻烦,我正好回家去,顺道将他送过去便是,也省的你们专程跑这一趟。”   季离一听,可不正是么,陆大家和李俏家是一个方向,陆景洪能顺道送他回去。   “那便麻烦景洪哥了,把人送回去。”   陆景洪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李俏道:“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了。”   李俏点了点头,轻声道谢:“多谢。”   陆景洪啊了一声,脸色有丝不自然,“小,小事儿。”   两人走后,季离和陆景山站在院儿里看着两人的背影,前面的汉子高大壮实,李俏这个小哥儿跟在后面乖顺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这么一看,这两人还怪搭的。”季离忍不住打趣道。   陆景山见他笑的开心,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反倒是后面的梨哥儿冷笑了一声,“就算我家同意,这王玉花也不会干的,她啊,早就打着主意要把自家小哥儿嫁到高门大户去,指着俏哥儿享福呢,哪瞧得上我们这种庄户人家。”   季离微叹一声,直言可惜了,来不及多想,便马上张罗做晚饭了,梨哥儿巴巴的等着吃下午他自己捉的鱼呢,于是主动打下手在院子里将螃蟹清洗干净,小鱼用剪刀刨开肚子,扯出内脏洗去血水,季离从厨房出来将处理下来的内脏扔进鸡舍里喂给了鸡。   准备就绪后,季离将小鱼倒入盆里撒上面粉,打上两颗鸡蛋,一起抓匀搅拌。   而螃蟹,则是在锅里烧了一些菜油后,将螃蟹炒到金黄,倒入砂锅里,然后掺入开水,切上一块儿豆腐,最后放入一些鸡枞菌丝,盖上砂锅盖,小火焖煮。   腌制好的小鱼放入铁锅内,用油炸的焦香酥脆,起锅时撒上一把辣椒面,闻起来就香。   云春丽从外面舂米回来,刚进门就闻到了香味儿,哟了一声,“今儿季哥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陆景梨殷勤的端着菜,对云春丽笑道:“季离哥哥炸了小鱼儿,可香了!”   云春丽怜笑着骂他小馋鬼。   今晚的晚饭做了一个螃蟹豆腐汤,一盘炸小鱼,还凉拌了一碟黄瓜。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饭时,陆景山道:“后天便是夏至了,地里的小麦便能收了。”   云春丽点头:“我今日去地里瞧了,能收了,早今日收便正好有几天功夫将小麦秸秆剁碎了撒进地里做肥料,就能赶着种玉米了。”   从播种就开始期待着收获,可算是要迎来收小麦的时候了,一家人心里都高兴,盼望着今年能是个丰收年。 第22章   夏至。   陆景山家的地不多,父亲去世后依照朝廷的律法,分配给去世之人的地是要收回的,因此陆景山家就只有他和云春丽两人的地,除去种菜等占用,种小麦的地总共才只有三亩。   虽说不多,但陆大一家也拿上镰刀来帮忙了,陆景山,陆景洪,陆景风三个壮汉,脖间挂上一条汗巾,裤腰一扎,埋头就往前割,头都不带抬的,任谁看了不夸一句干活的好手。   云春丽和邵氏头上包着防尘的头巾,跟在后面将割下来的麦秆捆起来,邵氏边捆边笑道:“今年你家种的小麦长的顶好,瞧着能出不少粮,今年便能过个好年了。”   今年的小麦麦穗饱满,颗粒硕大,见了就叫人欢喜,是个难得的丰收年。   云春丽瞧了瞧后面送茶水的季离,笑吟吟道:“我倒觉得是因为季哥儿来了的缘故,今年我家日子好过了不少。”   邵氏笑道:“他可是个福星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着季离,叫他红了脸,连忙端上茶碗给前面出力的几人送去。   茶是季离提前烧好后放在井里冰着的,此刻隔着碗都能感受到凉意,陆景洪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直言解渴,真解渴。   等陆景风喝过后,季离才给陆景山递了茶水,埋头在地里割了半天的麦子,陆景山前胸后背都被汗洇湿了,豆大般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他用手背一揩,站起身吐了口浑气。   一碗水顷刻间就下了肚,因为喝的急,撒出来的水滴在了他敞开的衣领下面壮实的胸膛肌肤上,随着起伏的气息滑落下去。   他又喝了一碗,咂摸出些许味道出来,“感觉有些甜滋滋,比凉水解渴。”   季离笑了笑,收回他手里的茶碗:“我寻了些薄荷叶子扔里面了,加了点蜂蜜,你们喝水多,凉水喝多了难免嘴里乏味。”   陆景山点了点头,“你用心了。”   人多力量大,仅用了一天,便将三亩多的麦子收割好了,接下来便是拉到村里的晒场上去打场,碾场,翻场,扬场。   农忙时节,干的都是重活,季离做的都是油水足的吃食,去村里割了一块儿猪肉,用一把蒜苗炒成小煎肉,又用猪油炒了一碟子醋溜白菜,天气热怕胃口不爽利,捞了一把酸菜泡了一些红薯粉丝,烧了一锅汤,另外蒸了一锅的白面馒头,个个蓬松柔软。   一顿饭把干了一天体力活的汉子们喂得舒坦,减缓了身上的劳累,季离捡着碗回厨房去洗,陆景山则是要去晒场守夜,家里新割的小麦都在场里,若是遇到有手脚不干净的,那便是亏了自家来年的口粮,再有,夏天晴雨不定,有时候半夜便出现雷雨大风,守着的人就得立刻起来去收麦子,总之是个熬人的活。   陆景山出去后,季离便洗漱后准备歇下了,刚回房准备吹灯,就见油灯下飞着两只蚊子,他心口一抖,忽然记起了什么事儿。   “干娘,景山哥可带了蚊帐或者艾条”季离坐在炕上便提高了音量喊道,土房子隔墙不好,对门的云春丽是可以听到的。   果然云春丽听见后,传来一阵窸窣声,边急急忙忙的穿衣裳边从炕上起来了,“嗨呀,我说他走的时候我落了什么事儿,原是忘了给他备防蚊的物什了,这天儿热蚊虫多,咬起来是能起一身疙瘩的。”   特别是在晒场那个露天的地方,周围树荫又多,不做好驱蚊的东西,一晚上都是睡不好的。   季离也穿衣裳起来了,“干娘,你去歇着吧,让我去就好,夜深露重,莫要吹了风。”   云春丽有些不放心,犹豫道:“可你是一个小哥儿,天这么晚,这…”   季离笑了下,拿上堂屋桌上搁着的艾条,又多带了一件衣裳,“到了深夜气温便降下来了,我还是给景山哥带件衣裳吧。”   云春丽真是实打实的满意季离,如此心细的小哥,她这个当娘的都未曾有他考虑的周全,连忙去提来了家里的灯笼,乡下人家很多时候都会走夜路,因此这种用竹条简单篾起来的灯笼,外面糊上一层纱布,家家户户都备有。   “那你提防着脚下,走慢些。”云春丽往灯笼里加了些灯油后递给了他,去晒场的路是村里的大路,想来是没有什么的。   季离哎了一声,提上灯笼出门了,正值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赶着抢收地里的小麦,家里地多的人户现在都还扎在麦田里,趁着月色皎洁赶紧再割上几镰刀,明日便能少挨些晒。   季离提着灯笼一路走到了晒场,只见晒场上晾晒着大片的小麦,占满了整个晒场,守夜的汉子们便睡在自家麦子边上,条件好的就铺张竹席,马虎的人家就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就这么将就着睡了。   季离提着灯笼摸索到陆景山的面前,旁边的汉子们早已是呼噜震天他睡觉却是很安静,最多只是鼻息重了些。   季离见他睡的安稳,将自己带来的衣裳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刚想直起身,便猛然被人攥住了手。   “谁!”陆景山警觉的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季离一脸错愕的蹲在自己的边上,身上多了件衣裳。   “景山哥,是我,我吵醒了你么”季离的手被他攥的生疼,特别是他手心里还有粗糙的茧子摩擦着自己的手背肌肤。   陆景山反应过来是抓错人了,连忙把手松开,脸上有些愧疚道:“对不住了,我当兵时落下的毛病,那会儿敌人有时候会夜袭,如若不警觉,命可能就没了。”   季离收回自己的手,揉搓着泛红的手背,微微笑了笑:“我晓得的。”   陆景山又问道:“天色已晚,你怎么来了”   季离拿出艾条,伸到灯笼里点燃了艾条的一端,一缕烟雾缓缓升了起来,“干娘和我想着你没带驱蚊的东西,怕你晚上睡不好,给你送艾条来。”   陆景山确实是被咬了好几个疙瘩了,幸好他皮糙肉厚,挠几下便也是受的住的,就是这蚊子一直在耳边盘旋,听着实在是烦。   “还是你们想的全,不然今晚怕是我就要喂蚊子了。”   季离听他一说,也笑了起来。   旁边睡在稻草上的汉子也是被蚊子咬醒了,他抓挠着脖子,见到陆景山点起了艾条,腆下脸道:“景山兄弟,能否匀我半根,这蚊子咬的实在是受不住。”   陆景山认识他,是村里王家的大儿子,以前儿时他们还一起去山上摘过果子,“是有多的,你拿去便是,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王大喜滋滋的接过艾条,可算是不用挨蚊子咬了,他抬眼看了下季离,羡慕陆景山道:“景山兄弟,这就是你家认的那小哥儿吧,哎呦,人真好,是个会心疼人的,还晓得给你送艾条和衣裳,你看我家那婆娘,我今儿就是被冷死被蚊子咬死在这儿,她也是记不起来的。”   他这话把季离听的脸红,陆景山爽朗的笑了几声,“是,我家季哥儿人很好。”   王大顺杆往上爬,惦记着自家老三还未娶亲呢,心里打了些见不得人的主意,想套些话,“那你家季哥儿跟你大伯家的梨哥儿同岁那便是已有十七了吧。”   陆景山有些警惕,他皱起眉头,声音也沉了些:“王大兄弟,你若是想唠些话,我尽管同你讲,何必围在我家小哥儿的身上绕。”   王大心虚,嘿嘿一笑,“是是是,我失了分寸,不该问这些,得避讳着些才好。”   陆景山心里隐隐有股气,蹿的他心头难受,愈发看王大不顺眼,也不想再多搭理他,背转过身,将灯笼递给季离,“快回去罢,路上照着些,留意脚下。”   季离接过灯笼站起身,“那我便先回去了,晚上冷,你还是盖着些。”   陆景山听他念叨着,听在耳朵里很受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听季离跟自己念叨这些,明明他以前是觉着烦的。   季离交代完,提上灯笼便回去了,刚走没有几步,便听到漆黑的夜空中传来一声闷响,季离脚步一滞,抬头望着乌黑的天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仿佛是为了印证,天空中又传来了几声闷响,最后竟还划出一条细长的闪电,大地都亮了一瞬。   季离心头一紧,连忙转身朝晒场跑,等他跑到晒场时,汉子们早已紧锣密鼓的开始收晾晒的麦子了。   陆景山手脚麻利已经将麦子推到了一堆,季离将灯笼放下赶紧跑去帮他铲麦子,雷声越来越密集,遒劲的闪电不断撕扯着夜空。   晒场上的人忙作一团,如果不赶在大雨下出来之前将麦子收好,那么被雨淋湿了的麦子是会发芽的,事关家里的口粮,谁也开不得玩笑。   村里熄了的灯一一亮了起来,不出一会儿,各家的人踩着雷声赶了过来,晒场上一时间沙尘纷飞,没人顾得上说话,都埋着头拼命的抢收着。 第23章   云春丽也听到了,她赶来的路上碰见了大伯一家,都拿着撮箕扫把赶过来帮她家收麦子。   一大帮人赶到晒场时,季离和陆景山已经装了两麻袋起来了,陆景洪连忙过去扛起装好的两袋就往家里送,其他人开始装地上剩下的麦子。   忙的人仰马翻,终于赶在天空飘雨点的时候,把麦子装起来搬回家了,众人深夜累这么一场,此时都喘着气坐在陆景山家的屋檐下看着雨势变大,雨水从瓦檐下不断滴落,最后连成一条线。   陆明河抽着水烟袋,脸色深重,看着雨水,吧唧吧唧的不说话。   季离知道,这是在担忧地里的粮食呢,大伯家原想着明天开始割麦子,他家地多,足足有六亩,最快也得两天,若是今晚这雨不停,那便糟了,成熟后的小麦经过雨水久泡,是要长芽生虫的,一家人的口粮便全糟蹋了。   陆景风也是急,他咬牙切齿的望着大雨密布的天,骂道:“这他娘的真是稀奇了!往年什么时候出现过夏至打雷下雨的!就算下雨也该是再过三五日,今年这不是要老百姓命么!”   陆景洪比自己弟弟沉稳,他是家里的顶柱子,他不能乱,“爹,现在雨已经下了,若是明天早上这雨停了,那我们便立马去割麦子,最好是请些人帮忙割,现在便有这样大的雨,今年怕是个雨水多的夏季,也顾不得这两三个钱了,抓紧把麦子收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陆明河听见自己大儿子的话后,吐出一口烟雾,重重点了头:“洪娃子说的对!还是得抓紧收才是,明儿我就去请人割麦子。”   邵氏急得都快出眼泪花了,但见自家汉子和儿子都是有主意的,一时也有了主心骨,不再那么心慌。   陆景梨安慰着自家娘,脸上也是难得的愁色。   季离望着沉闷的天发愁,内心希望明天雨能赶快停才是,不然有多少苦汗糟蹋在地里。   翌日,天空依然没有放晴,乌云压顶,天空像个倒扣的铁锅,将人蒸煮在里面,雨势变小再慢慢变大,逗弄着田里刨食的庄稼人,就是不肯停雨。   大伯父一家愁云满面的在家里看着这雨势渐渐变大,院子的水都积了薄薄一层。   “爹,要不我们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去田里割麦子吧。”陆景风沉不下气了,站起身就要去拿蓑衣。   陆景山拦住了他,沉声道:“景风不要胡来!”   季离见势也赶忙劝道:“对啊,景风哥,这么大的雨先不说怎么割麦子,就是淋也把人淋坏了,若是染上风寒,怕是多的花销都去了。”   陆景风只得愤愤坐了回去。   陆景洪穿着蓑衣从外面回来了,他今儿是出去请割麦人的,走到檐下,身上的蓑衣不断滴着水,在地上汇成一个个水坑。   “咋样老大,可是请到了”邵氏连忙问道。   陆景洪摇了摇头,“其他人家也跟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赶着去请割麦人,今年价格水涨船高不说,人也抢不到,不少地主把人直接带自家院儿里去住着了,就等天晴,能最快抢收完。”   邵氏重重一叹,“那可怎么办!那可是明年一家的口粮!况且要入冬了,没个囤粮,冬都猫不好!”   陆景山下了决断,“能收一挑便收一挑,咱们能收多少便收多少,总好过都烂在地里,咱们人也不少,都是干活的熟手,不要慌了阵脚。”   大家拿定主意后,便只等着雨停。   终于,到了下午时分雨势渐渐弱了,陆景梨欣喜的叫起大家:“停了!停了!雨停了!可以割麦子了!”   所有人一听,连忙动起身来,拿上镰刀箩蔸等家伙就往田里赶,村里其他人家也是抓紧趁着雨停,麦子还没损失多少的时候来地里抢收。   季离不怎么会用镰刀,为了不拖后腿,他和陆景梨就在后面捡搁下来的麦子杆,用稻草将麦子捆成一摞一摞的,其他人则是在前面埋头挥舞着镰刀。   两个人捆六个人割的麦子,终究是赶不上速度的,季离心里也急,望着乌压压的天,指不定晚上还要落雨,他顾不得擦汗了,低头捆着麦秆,手指被粗利的麦秆割了数道小口子也毫不在意。   正当他去俯身捡另外一边的麦秆时,一双手先抱起了麦秆,然后抽出腰间的稻草,利索的将其捆了起来。   季离一见来人,有些出人意料的喊了声:“俏哥儿!你怎么来了!”   陆景梨也有些惊讶,一同望着他。   李俏抿了抿唇,声音还是轻轻淡淡的:“我看你们地多,想着来帮一起帮你们,我家虽没有种地,但这些活我都会干的,应该也能帮上一些忙。”   他阿爹游手好闲,两位哥哥也是好吃懒做,因此就将家里的地都租出去了,每年靠着收租子,还有他喂猪,阿娘喂些家禽卖了来补贴家用。   季离冲他笑了笑,没想到李俏居然如此知恩图报,“现在也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了,我们正缺人手呢,你能来就太好了!”   陆景梨感激道:“回头请你吃野鸡肉,我哥哥打的两只野鸡挂在灶头熏了两个月都舍不得吃呢,赶明儿给你做一只吃。”   李俏听后,腼腆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好,好啊。”   顾不上再说话,大家埋头又开始抢收麦子,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湿热的水汽渐渐从地里涌了上来,怕再下雨,今晚得抓紧时间将地里的麦子都收上来。   没有人说累,都唯恐收不完,一大群人扎在地里干到了半夜,总算是收完了,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   “真是辛苦大家了,我泡了些蒲公英水,大家快喝点罢,消消热落落汗。”邵氏连忙从厨房提了一壶茶水出来。   累极了的汉子们,哐哐喝下两杯后就仰在椅子上累的不想说话,季离撑着酸软的身体帮云春丽去厨房做了一锅面片汤。   众人端着碗吸溜了一些面片汤,邵氏举着勺子给李俏的碗里添了些,笑道:“俏哥儿今日来帮了婶子大忙了,你是个好孩子,快多吃些。”   李俏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端着碗支支吾吾道:“陆婶婶你帮我卖了蕨根粉,这是我该做的,我没有可报答的,干活我还是会的。”   邵氏听后也是心里疼爱这位王玉花家的小哥儿了,见李俏吃完放下碗便要走,她连忙叫住他,递了一块儿腌肉给他。   李俏缩回手不肯要,满脸涨红着不肯接受,“陆婶婶,我不是为了拿你东西才来的。”   邵氏提着腌肉的草绳握住他的手道:“好孩子,你今儿来帮了我们许久,回家后必定不好交差,若是让你娘知道了,她怕是不会饶了你,你带点吃食回去也好应付一些。”   李俏知道自家阿娘定是要责备自己的,他低着头糯糯道:“没关系,她骂几句便也过了。”   一只手扯过邵氏手里的腌肉,直直的放到李俏的怀里,他仓皇的抬起头就看到高大的陆景洪站在跟前,沉声道:“我阿娘的心意,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罢。”   李俏只能点点头,乖顺的抱着那块腌肉不说话了。   陆景洪转身对邵氏道:“我且送送他去,夜已深,村中恐有野狗。”   邵氏连忙点头,推着自家大儿子:“对对对,你去送送俏哥儿,务必将人平安送回去。”   陆景洪嗯了一声,跟在李俏身后五米远出去了。   季离坐在廊下,看着两人的背影,笑容愈发深了,陆景山瞥到了他嘴角的笑,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季离捂嘴一笑,伸头过去跟他咬耳朵道:“是在笑景洪哥怕是有心上人啦!”   陆景山皱了下眉,抬头朝两人刚刚出去的方向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道这就是有心上人的样子自己对季离做的比这还多,所以,季离也是自己的心上人   晚上躺在柴房的陆景山一直想着这件事儿,可自己当初买季离回来并不是为了要他嫁给自己,若是现在向他表明心意,他会不会因为想要报答自己从而答应嫁给自己。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季离真心实意的喜欢自己,愿意嫁给自己。   陆景山暗下决心,必须得通过几日后的官府考校,若是成了木匠那便能养得活季离和阿娘,到时候自己再去征求他的喜欢,若是他答应,那今后便一起好好过日子,他一定还好好疼季离,决不叫他受了委屈。   这厢的李俏提着手里的腌肉回家时,王玉华便点了灯从房里出来了,见人便是一声喝戾:“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大半夜才归家!你怎么不在外面厮混到天亮!叫男人叼了你去!”   她出言便是尖酸刻薄极其难听,骂的李俏脸色羞红。   “跪下!说!你去哪儿了!”王玉花插着腰质问道。   李俏跪在地上,清瘦的背脊挺得很直,低声道:“阿娘,我去帮季离家收麦子了,他帮过我。”   王玉花素来跟陆景山一家不对付,况且又结了那么多怨,听到李俏的回答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狠狠拧了好几下他的胳膊,直把人拧的眼睛泛起了泪花才作罢。   “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家里供你吃供你喝,你反倒是帮别人家做活去!有这闲工夫,你怎么不把家里的脏衣裳都洗了!”   李俏乖乖的低着头:“我明日,便都洗了。”他将怀里的腌肉拿了出来,“这是陆家给的。”   王玉花一见腌肉,气也消了一大半,“哼,还知道往家里拿东西,倒也不全然是个傻的,今后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好侍弄好猪圈里的猪喂好那一群鸡鸭比什么都管用!”   她的嗓门大,吵醒了睡觉的大儿子,大儿子李富一把抄起门帘,冲王玉花骂道:“大晚上吵什么吵!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没完没了!”他瞪了一眼地上的李俏,心里烦的紧,“要跪死院儿里跪去!别吵着老子的美梦!”   王玉花向来疼爱自家儿子,连忙噤声住了嘴,“行了,回你屋去。”这才放过了李俏。   李俏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屋去了。 第24章   最忙的收麦时节总算是过了,下了几天雨后,天重新放晴,艳阳高照。   各家开始晾晒自家的麦子,汉子们在晒场上不断翻晒小麦,妇人小哥儿们则是忙着在家里将小麦杆切碎,然后运到地里去撒上做肥料,土地肥沃了,收成能增加不少。   季离跟云春丽坐在院子里,脚下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的小麦碎杆,长时间低头让季离的后颈微微酸疼,他抬头起来活动了一下。   云春丽笑着看他:“累了吧,累了就去做饭吧,剩下的我来拾掇就好,大晌午了,也到了做饭的时候。”   季离原本想帮着一起将最后一点小麦铡碎,但云春丽说陆景山在晒场上忙活了一上午了,等下该是饿了,还是尽快做好了饭给他送去才是,季离也不多言了,站起身抱起一把麦秆塞进了鸡圈里面,钻进厨房做饭去了。   洗了几把米,用甄子蒸上后,又削了几个土豆切成细丝,配上新摘的荆条辣椒,炒了一个醋溜土豆丝,害怕没有荤腥,肚子里不顶事儿,下午扬麦都没有力气,季离从灶头上取了半截腌肉,配着院子里摘的花菜,炒了一个脆生的肉片花菜,最后是凉拌了一个黄瓜,热油往花椒面上一淋,哧啦一声,黄瓜的香气被激发了出来,倒上一些香醋,半勺香油,一把嫩绿葱段。   云春丽和季离草草在厨房的桌子上就吃过了午饭,季离心里忧着陆景山,吃饭也快了些,待两人吃过后,他碗都来不及洗,用篮子装着饭,盖了张布子,就去送饭了。   云春丽在院子里铡着麦秆,看季离脚步迅速的离开了院子,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心里愈发满意。   到了晒场上,各家汉子都在这里扎着,打眼一看都是家里的壮力,太阳火辣,人都得在阳光下炙烤着,晒麦子是个苦活儿,半个时辰就得拿上谷耙将地上的麦子翻一下,不少汉子都热的满头大汗,索性脱去了上衣系在腰上,赤着胳膊干活。   陆家的麦子晒在边上,季离提着篮子一去就晃到了陆景山的身影,虽然汉子众多,但他身材高壮,在人群里是最打眼的,他也似其他汉子一般脱去了衣裳,黝黑的皮肤暴晒在阳光下,随着动作,胳膊上宽大的胳膊肌肉隆起,手臂上的青筋鼓现,看的季离脸红心跳,忙看了几眼,提着篮子叫他:“景山哥,吃饭了。”   季离站在十几米开外,这里不方便他一个小哥儿靠太近。   陆景山听到后,将手里的麦耙放到一边,提起腰间的衣服擦了一把脸周的汗,边穿衣服边朝季离走了过来。   寻了路边一个树荫的凉快处,搬了两块儿大石头当凳子,季离将篮子里的饭端了出来递给他。   一上午的直晒,让陆景山的脸有些微红,全身流汗,整个人的体温都高了几分,他一靠近,季离就感受到了一阵火浪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陆景山宽厚的手掌接过季离递过来的斗碗,因为热嗓音有些低哑,“你做的饭真香。”   季离笑道:“那你快吃吧。”   陆景山着实是饿了,也不再说话,埋头扒着碗沿就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季离就坐在石头上双手撑着脸静静的看着他吃,害怕陆景山吃不饱,他特地用了家里最大的碗,下面的米饭他用饭勺压实了的,上面的菜堆的老高,他还特地多夹了些肉,这一斗碗的饭像是座小山般,高高垒起。   陆景山人壮饭量也大,不多会儿,那一碗饭就下去了一半,季离微微庆幸,幸好自己多盛了些。   待陆景山刨完碗里最后一口,季离连忙又取了一个竹筒子出来。   那碗饭被陆景山吃了个干净,一粒米都不曾剩下,叫做饭的人看的心里舒服。   “这是什么”陆景山将空碗放回篮子里,看着季离递过来的竹筒问道。   季离笑了笑,“天气热,我晾了一些金银花水,降暑去火的,我估摸着,你早上带的水怕是喝完了。”   他想的实在是周到,陆景山心里动了一下,抬眸看见对面那张好看的笑脸,呼吸都漏了两拍,忙接过来,低哑的说了声:“还是你想的全。”   季离嘴边的笑意更大了。   陆景山吃了个饭足水饱,一上午的劳累瞬间减轻了一大半,他帮着季离收拾了饭篮子,“天儿太热,你还是回家去吧,别晒着了。”   小哥儿不像他们这些粗糙的汉子,皮厚耐造,就该好好养起来,皮肤水水嫩嫩的。   季离听了心里很受用,点了点头:“我这就回了,景山哥你要记得多喝水,莫要脱水中了暑。”   陆景山嗯了一声,送他走了几步,见太阳晒的季离脸颊红扑扑的,顿下脚步,朝四周探看了一番,“你且等我一下。”   季离就见他走到路边,身手极其敏健的爬到树上,扯下一把柳树条,手指飞快的编出了一个草环。   他走了回来将草环轻轻戴在了季离的头上,“能防晒。”   季离的小脸完全湮没在柳树叶下,头顶炙热的阳光被草环遮挡住了,算是一个天然的帽子。   季离心里暖的很,感动于他的贴心,红着耳朵尖挎了挎胳膊里的篮子:“那我回去了。”   陆景山看着他走了好大一截儿,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眼里满是笑意的转身回晒场上去。   下午时,云春丽用今年的新麦子磨了半盆子新面回来,笑盈盈的端给季离说道:“下午揉成面团晚上蒸包子吃,咱们也尝尝今年的新面。”   季离哎了一声,端过盆子回厨房里,用水将面揉开,最后盖上布子,只等着醒好面团晚上就可以蒸包子吃了。   “干娘,那我去村头的李屠户家里割些肉回来,晚上好蒸包子。”   云春丽在拌麦麸准备喂鸡,闻言点了点头,声音从鸡舍里面飘了出来:“你去罢,待会儿我去割猪草就是,快去快回。”   季离回道:“知道了。”说完便推开院门出去了。   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前来寻他的陆景梨,“正说要去找你呢,季离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季离笑道:“去李屠户家割些肉,晚上蒸包子吃。”   梨哥儿乐道:“正巧我家今晚也要擀面做肉沫刀削面吃呢,一起去。”   两人结伴一起朝村口走,梨哥儿兴奋的笑道:“今年虽然是下了雨,但地里的收成也不错,我娘说今年口粮富足,冬天能吃不少顿饺子呢。”   季离放心道:“那便好,过年我给你包笋干馅儿的饺子。”   “笋干馅儿的听着就很好吃!”   “我娘教我的,等冬天挖了冬笋便能做了。”   “迫不及待想猫冬了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就从村里的巷道穿过,快到转角时,一户人家大门紧闭,黑色的木板上一只门口锁都掉了下来,门上更是连对联都没有贴。   “季离哥哥,这就是俏哥儿的家。”陆景梨拉住季离,低声说道。   季离转头瞥眼看去,只见院墙的墙根边上长了些许杂草,邻里的人家墙根都是干干净净的,倒显得俏哥儿家有些懒活,杂草都生出这许多来。   “原来俏哥儿的家在这里。”   陆景梨叹了一下气:“有几天没看到俏哥儿了,上次他还来帮我家捆麦子了呢。”   季离思虑道:“是有几天了,估摸着是王玉花知道了,不让他出来罢,也不知道他上次回家有没有被责骂。”   陆景梨也有些担心:“他人挺好的,还帮了我家忙,我也很喜欢他的,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同他一起玩耍。”   季离想了想:“那我晚上蒸了包子,送几个过来,看看他如何了。”   季离眼睛亮了起来,哎,这行。   晚上,季离将买回的猪肉细细剁碎后,加入酱油,花椒面,盐后一起搅拌,放到盆里慢慢腌味,转身去了菜园子里,搭好的竹架上挂了许多嫩绿的长角,季离用指甲细细一掐,便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状的印子,流出些汁水出来,真是实打实的嫩。   摘了一些后,回到厨房用清水洗净,再切成小短节,然后剁成颗粒般大小,倒进腌好的肉沫里一起搅拌,最后搁上一点香油,撒上半碗小葱姜末,香味便出来了。   下午醒的面团已经发了酵,季离将面团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之后,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皮,最后包上搅好的肉馅。   他的手巧,手指翻飞间一个个带着褶皱的包子就已经包好了,拿来屉笼,放入包子之前,季离还要在底下垫上一层松针,就是松树的叶子,这样蒸出来的包子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儿,好吃极了。   待锅里的水烧开已经有蒸汽冒出来的时候,陆景山挑着箩蔸回来了,云春丽正坐在屋檐下给他纳鞋垫,见儿子回来了,连忙进堂屋里给他倒了一碗水出来。   “做了啥饭,怎这么香”陆景山喝水前问道。   云春丽朝厨房里瞧了眼,笑道:“季哥儿今晚蒸包子呢,我刚刚在檐下坐着,可没少把我香迷糊。”   陆景山笑了笑,将碗还给自家娘:“他的手艺是顶好的。”   云春丽怨怪的瞪了儿子一眼,声音压低了些:“你个莽子知道还不抓点紧,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吗!若是方圆村里有人寻上门来,保教你后悔都来不及!”   陆景山沉沉道:“娘,我知道了,只是我心里揣摩着考过了官府校验后,再向季哥儿提,如今我怕是委屈了他。”   知道自家儿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云春丽也稍微放下心来,“你有主意就行,可一定要好好考,待你入了匠籍,也算是配得上季哥儿了。”   陆景山嗯了一声。   季离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叫两人吃饭了,一家人在堂屋里摆了桌子,桌上盘子里堆着几层的包子,皮薄馅儿厚,里面的红油就差没有淌出来,染红了半个包子皮。   陆景山拿起一个,一咬就爆出汁水来,嫩豆角和的肉馅鲜的让人掉了舌头,他两口就吃掉一个,“好吃!季哥儿你的手艺可以去开包子铺了。”   季离笑的眉眼弯起,小口咬着包子,“那下次再磨些新面,我再给你们摊烙饼!”   一家人乐滋滋的吃了一顿晚饭。   待到饭后,陆景梨端了一碗刀削卤子面来,季离用篮子装了五六个包子,两人一道出了门,打算去俏哥儿家一趟。 第25章   夏季昼长夜短,晚上的月色很亮,似清晨日出前般,村里的路上时不时有三五两个村民出门消食纳凉的。   季离和梨哥儿捡了人少的路走,村房的巷道里绕来绕去,约摸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算是到了俏哥儿家。   门还和白天那样紧紧闭着,巷子里安静,远处的人家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渲染的此处更加寂静诡异。   梨哥儿胆子小,他只觉心里有些凉飕飕,声音有些抖:“季离哥哥,劳烦你去敲一下门罢,我怕的很。”   他一想到王玉花那凶狠相,就后背发冷,如若是她开了门,怕是会直接提着扫帚将他们打出来。   季离拍了拍他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微微正了正声,“好,我们是来送吃食的,看在这份上,她也不会与我们多计较的,梨哥儿莫怕。”   说完,季离就提着装有包子的竹篮子上前两步,两指弯曲轻轻叩了叩李家的门。   叩完三声,里面似乎没有动静,季离回头与梨哥儿对视了一眼,梨哥儿站在后面脸色忐忑。   季离吸了口气,又叩了几声,叩完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梨哥儿道:“要不,我们走罢,瞧着没有人,不如我们明天来,白天亮堂人又多,想来是比现在来好一些的。”   季离嘘了一声,轻声道:“里面似乎出来人了。”   只听王玉花尖锐的声音从院儿里传来,“谁啊!大晚上来敲老娘门,奔丧都没你这么勤快的,告诉你们得缓几日,现下你们就是把我这把骨头砸碎了也吸不出几个钱来!”   梨哥儿听见王玉花泼辣的话,脸更白了几分,季离听了她的话,压下心里微微的不适,提起嗓音,尽力平缓客气道:“王婶娘,深夜叨扰是小辈的不适,前几日俏哥儿来帮了我家割麦子,欠着个人情没还,今晚做了些吃食,特意送来,算是一个小小谢礼。”   院子里王玉花没出声了,过了会儿,里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即插在门后的棍子被取下,王玉花冷着个脸拉开了门。   门开后,她先一步跨了出来,堵在门口,显然是不想让季离和梨哥儿进门。   “哟,感情你们的心肝还不全然是黑的,知道我家俏哥儿帮了你家大忙了,得念着我家恩情。”   梨哥儿见不惯她那副嘴脸,愤愤的转过头去,不想与她搭话,这李老二家除了李俏全是一群烂货。   季离浅笑了笑,“俏哥儿既然心善帮了我们,今晚家里蒸了些包子就想着与他送些过来,虽不是什么好吃食,也算是我家的心意了,婶娘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俏哥儿。”   王玉花没说话,伸手捻起篮子上盖着的布,瞧见里面圆乎乎透着油水的包子,肉味蹿进了鼻子,脸色动了动,不像之前那么难看。   “他…”   她话还没说完,门后面又蹿出一个人来,一把抢过了季离手里的篮子,吓的季离眼皮子重重一跳,险些惊呼出声来。   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尖嘴猴腮,颧骨高眼窝深的男人,抢过篮子后直接伸手从里面拿了一个包子出来,直直的塞入嘴里,咀嚼时抬眼打量着季离,那眼神意味不明,一直从头看到脚,最后着重停在季离的脸上,发出一声轻浮的笑声,直把季离弄的心头直恶心。   他吃完一个包子后,用油乎乎的手提着篮子,“味儿不错,东西收下了,你们走吧。”   说完就提着篮子转身走了回去。   王玉花双手抱怀的看着自家大儿子进了屋,才撩起眼皮儿,一脸傲慢的尖酸样冲季离道:“你看到了,你送来的东西我们收了,你们便回去吧,两个小哥儿大晚上来别人有汉子的人家里,也不知羞耻的很。”   梨哥儿哪被别人这么弯酸编排过,火气上来,还嘴回去:“你当你这是黄金富贵窝儿呢!求我来我都不想来!要不是为了俏哥儿,我走你王玉花门前过都嫌脏了我的脚!”   王玉花狠狠朝他啐了一口,刁蛮道:“我呸!那你来我家作甚,指不定是看上了我家哪位汉子,上赶着送来着吧,你模样倒是不赖,但想进我家的门,还得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头,保管我哪天心软了就点头了。”   梨哥儿被气的要疯,他恨不得拿把刀把这臭婆子的嘴割下来,“王玉花你这个泼妇!烂心肠的你!谁家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家!”   季离也不再跟她客气,冷声道:“若是方便,请俏哥儿出来与我们见一见。”   王玉花嘴一撇,冷冷道:“不方便,不见。”   季离不想与她多费口舌,拉过梨哥儿便走了,走之前梨哥儿还在不停的骂这泼妇。   回去的路上,梨哥儿是越想越气,心疼起那篮包子起来:“就不该让李老二家的抢了那蓝包子去,拿给他们吃,还不如喂了狗!”   季离不说话,眉头紧锁的瞧着脚下的路,走了段路,朝梨哥儿道:“我们今晚在门口闹了这番动静,俏哥儿也不曾出来望一眼。”   梨哥儿打了个呵欠:“应该是被锁在屋子里了,怕是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王玉花应该不会再让他同我们来往了。”   季离叹了口气,“可惜了。”他还挺喜欢李俏的,命运不济,竟让他生在了这样的家里。   梨哥儿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自顾自道:“也不知道你今晚送过去的包子,俏哥儿能不能吃上一个,味道可鲜着呢,吃一个心里也该能高兴一些。”   季离抿了一下唇,直言道:“他吃不到。”李老二一家好吃懒做,听王玉花在院子里叫嚷的话,该是家里欠了些钱,又哪里有闲钱去买肉呢,再加上王玉花儿子猴急的来抢篮子,就知道今晚送过去的肉包子应该是统统进了王玉花和家里两个哥哥的肚子。   梨哥儿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忿声道:“早知道就不送了!反正俏哥儿也吃不到,白瞎了你那几个包子喂了这几个狗东西。”   季离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快的笑声,“俏哥儿不吃才好。”他早猜到了李老二家一向苛待俏哥儿,他生的那一把单薄骨头,有好吃食定是轮不到他的。   梨哥儿一脸疑惑的看他,不明白季离说的是什么意思。   月色如洗,两人朝家里赶去,夜风拂过,季离的话轻飘飘的吹散在夜色里。   “我特地去了张老家要了几颗巴豆,细细的磨成了粉,又加了些辣子酱油压住味道,今晚上怕是李家的那几位得争着抢茅房了吧。”   “哈哈哈哈哈!还是季离你厉害!痛快!”   陆景梨的笑声肆意的飘散在身后。   第二日,季离和梨哥儿忙着做香菌酱,农忙时节最紧张忙碌的一段已经过了,接下来便是要翻地,施肥,挖沟,播种玉米了,可算是有了些空闲,季离念着山上的鸡枞菌已经是多日未摘,可以趁着这次再多做几罐出来,麦子丰收,农户人家也正是喜悦的时候,此时掏钱出来花销比平日畅快。   云春丽,陆景山还有陆大伯一家,两家人一起租了村里的牛去了地里,今日便要开始翻地,陆景梨和季离留在家里做香菌酱,能给家里添些进项,大家都是一心想要将日子过好,谁也不闲着。   按照季离的想法,今日要做两种口味的香菌酱出来,不辣的那一种,更是要注重香料的比例,炒料的火候,一旦有失误,便坏了酱的鲜味。   梨哥儿在一旁打着下手,季离挥舞着锅铲炒着香料,香味飘散出去老远。   等地里忙作了一天的人回来时,季离和梨哥儿下午时已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香菌酱,等明日赶集便可以拿到镇上去售卖。   见人回来了,季离将碗筷摆了出来,今晚的菜做的丰盛,一盘豆角焖肉,一盘韭菜炒鸡蛋,南瓜切成细丝儿清炒了一碟,还用黄瓜木耳番茄搭着细碎的肉沫烧制了一锅汤。   “哟,今晚的菜真丰盛。”云春丽洗了手来,在桌边坐下,一瞧桌子上的菜就笑了起来。   季离递筷子给她,笑道:“干娘你们今日辛苦了,该吃些好的才是,还有。”   他抬眸看了眼放完农具回来的陆景山,继续道:“明日便是官府考校的日子,我今晚也算是提前替景山哥庆祝。”   陆景山听到他的这句话,抬眼时正好对进季离的眼神里,他右手轻轻握了握,嗓音沉沉道:“好,有你这句话,我一定考上。”   季离眼睛眯了起来,笑道:“那我以后可就要沾你光啦!”   云春丽知道自家儿子是个沉稳的性子,做事不急不躁,如若他考进了匠籍,那季离进门的日子便不久了,想到这儿,云春丽就乐的合不拢嘴,她拾起筷子催促道:“吃饭吃饭,咱明儿有大事儿呢!吃完早日歇着去!”   到了翌日官府考校的日子,陆景山推着板车送季离和梨哥儿去镇上卖香菌酱,他自己则是要到衙门去。   出门时天还蒙蒙亮,到了镇上天已大亮,陆景山将两人送到了摊位上,交了摊位费后,便要独自去衙门。   “等等。”季离喊住了他。   陆景山转过身来,就见季离脸上微红,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来,上面用金色的线打着文昌结。   “这是我昨晚上编的,别人说戴编有文昌结的红绳,文昌君会保佑你逢考必过,金榜题名呢。”   陆景山向来是不大信鬼神之说的,可眼下既然他这般说了,他就觉着一定是有用的。   “你心诚,编的红绳一定管用,你替我戴上罢。”   季离埋头替他戴在了右手腕上,他的手巧,红绳编的极其细致精巧,绳周也刚好。   “那我去了。”陆景山垂眸看了一会儿手腕上的红绳,低声道。   季离哎了一声,目送着他朝另一条街走去。 第26章   陆景山去考校木匠,他也不能闲着,和梨哥儿麻利的将酱摆放规整,准备迎接顾主上门。   随着街上赶集的人越来越多,来买香菌酱的人也开始上门了,季离和梨哥儿精神抖擞的开始招待客人。   “小哥儿,几日未见你出摊,怎么还多出一种口味来。”   季离连忙用竹片挑了一点递给顾主,“前些日家里农忙,顾不上出摊,今儿特地多做了一种口味来,是不辣的香菌酱,大家可以尝尝,若是喜欢便可以买回家给家里年迈的父母稚嫩的孩儿吃,不喜欢也无妨,不收钱。”   大家听季离一介绍,都抢着要品尝一下这新出的口味,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   “这味儿鲜,我可以带一罐子回家给我父母拌面条吃。”   “味道淡了些,我是个爱吃辣的人,还是买辣的那种罢。”   “都好,都好,小哥儿都给我来一罐子。”   季离和梨哥儿一个收钱,一个给顾主装酱,两个人忙活的脚不沾地,就连周围的村户人家都有不少围过来的,最后都提了一罐子回家。   劳碌了大半年,家里麦子丰收,庄户人家也是舍得买些好吃食犒劳自己的,季离念着他们的不容易,平日里节省惯了,因此特地给这些人装的时候多盛上一勺子。   到了正午时分,集市的人渐渐散去,季离和梨哥儿才缓下口气来,带来的香菌酱已经售卖一空,怀里的钱袋子鼓鼓的,瞧着就让人欢喜。   “再卖几次,怕是我家就能早日多买两亩田了。”梨哥儿盯着钱袋子欢喜道。   季离也高兴,他现在把陆家当初给自己买身的那一两钱凑够了不说,还多了些出来,后面可以买些鸭种回去,再攒攒,就能在夏末买回一头幼猪回去。   “鸡纵菌也就这夏季两三个月有,趁着还有咱们多做几次,早日凑够你家的买地钱,我也能攒些私己。”   梨哥儿开心的点了点头。   两人收了摊去面馆上吃了两碗素面,勉强填饱肚子后,去衙门前等陆景山考校完出来。   到衙门时,门前站满了人,有看热闹的,有家里汉子在里面考校的,也有那招工的,来打探消息。   季离和梨哥儿站在人群后面,躲在屋檐的阴凉处下等待着。   “咱吉祥镇这一两年总共才过几个木匠,今年能过三,就算不错啦。”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比了三根手指道。   旁边来招工的商户深有感触:“可不是,想招个手艺精湛,雕花刻窗的木匠师傅都难,可别说搭粱起屋了,每次啊,都得跑隔壁县去招,人还不一定愿意来。”   “现在收徒的木匠本就少,学成的徒弟就更少了,这几年官府提高了难度,严苛不少,我听隔壁镇上,他们方圆十里也没考过几个。”   前面的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讨论着,季离和梨哥儿待在阴凉处静静的听着。   梨哥儿越听心里越拿不准,用胳膊肘捅了下季离,“季离哥哥,你听他们说的这么难,景山哥哥能考过吗”   季离平静的望着衙门前拿着廷杖的衙役,轻声道:“他们说难,是因为他们觉着难,景山哥不一定,他若是觉着不难呢,我们只需等着他就好。”   梨哥儿听着觉得有道理,毕竟景山哥哥给他家做的凳子可好了,手艺比旁人都好。   季离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头上簪着的木钗,上面的吉祥纹纹路精美,他的心定下来,他一定会过的。   木匠考校时间冗长,旁人也进不去,只能在衙门前痴痴等着,日头从正中慢慢偏移,待到日头渐落时,里面忽的传来三声铜锣声。   季离站起身来,知道这是考试结束的意思,果然,随着锣声落下,衙门里渐渐有人走了出来。   有背着木匠箱垂头丧气出来的,也有脸上意志满满觉得发挥不错的,衙门前等候的人都围了上去,纷纷探问自己家中考校的人发挥如何。   季离心里也有些焦急,怎么人都快没了,景山哥一直没有出来,梨哥儿也伸长了波脖子探望着。   “该不是景山哥没做完吧还是出什么事儿了”梨哥儿猜测道。   季离摇摇头:“应该不会,怕是有事耽搁了。”   他刚说完,陆景山就从衙门里走了出来,他的旁边还有一位长胡子的老者,两人简单的交谈了两句,陆景山对这位老者恭敬的拜了拜,便告别了。   “景山哥。”季离连忙迎了上去。   陆景山笑了笑,“难为你们等我这许久了,走吧,咱们先回家去。”   梨哥儿是个心急的,他连忙问道:“考的如何能不能过我听他们说这考校可难了!”   陆景山笑了下,“也还好,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明日便会出榜,到时候便知道了。”   季离不想给他压力,笑着点头:“是啊,咱们现在猜也是无用的,明日便知道了。”   陆景山冲季离笑了笑,他心里是有把握的,但话不可太早言明,明日出榜自会有官差上门报喜,到时便知道了。   三人趁着日落前往秀水村赶,总算是在天黑前到了家。   出榜这日,陆大伯一家打早就来问,陆景洪,陆景风更是时不时的就往这边跑一趟,询问如何了,可有消息了。   云春丽心里也是担忧的不行,焦急着,但怕给儿子压力,若是落了榜,反倒叫他心里不好受,因此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大清早起来就开始喂鸡铡草,打扫院子,遇到陆家两兄弟来问。   一脸淡定的赶人:“别心急的跟吃了热豆腐似的,若是出了榜,自会知道,你们还是好好料理庄务吧,若是有了喜信儿,我自会叫你们来家里吃饭。”   陆景洪和陆景风只得挠挠头皮回家去等着信儿。   季离和云春丽一样,虽然恨不得伸长了脖子站村口望衙门的人去,但他也是尽力静下心,在家等着报信的官差,坐在院子里筛选着绿豆,头却时不时的望院外瞧去。   倒是正主陆景山一副没事儿人般淡定,扛着锄头便去了地里,一口气起了几垄地了。   村里人已经知道了陆景山考校木匠的事儿,此时聚在村口的闲人正蹲在大槐树下唠嗑,闲聊着这事儿。   “哎,要我说,以前竟还没瞧出景山有这手艺,木匠!嚯!那可是匠籍之首,咱们村何时出过木匠!”王家老三吐了口瓜子皮道。   “你当谁去考就准保考上的么!只要交十文钱便都能去考,谁说就一定能考过了”另一位妇人尖牙利嘴笑道。   旁边村里的一位老人不赞同道:“这可不敢说,景山那小子不是在外混过几年么,说不准就是在外偷偷学手艺呢!若是真考上了匠籍,那便是坐在家里领钱了!”   张氏以前欺负过云春丽,她嗤笑了声:“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本事儿了,咱们村也就出了李屠户这一位手艺人,连铁匠,漆匠啥的都没出过,若是出了位木匠,周围村子谁不高看咱们一眼,但我看啊,这云春丽没这富贵命。”   刘大家的娘子看不惯她这幅嘴脸,怼回去道:“别人有没有这命难说,但你张氏肯定是没这命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张氏眼睛一瞪,抻了抻衣裳站起身骂道:“你怎么说话的!”   刘大娘子不怕她,还记着她挖田埂侵占了自己一尺地的仇,板着脸骂了回去:“就这么说话的!实话!陆家可不像你,竟爱占小便宜!”   两个妇人你不饶我,我不饶你,竟要撕打起来,旁边的人赶紧上前去拦住,分开了二人。   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几名孩童从村口外跑了回来,兴奋喊道:“快来看!快来看!有衙门的人敲着锣来我们村了!”   众人一听,连忙停下朝村口望去,果真见到两名穿着暗红色衙役服饰的人朝秀水村走过来。   两人踩着黑色高靴,头戴方形官帽,腰间挎着一把黑金大刀,左边的那名手里还提着一面系着红绸子的金锣,右边那名则是拿着一卷裹起来的文书。   两人直直的朝村子里去了,村里的人不敢说话,跟在后面数十米远。   陆景山还在地里垄沟渠,就见到季离远远的跑了过来,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见他这幅样子,陆景山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   果然,季离跑近了,气还没喘匀便说道:“衙役,来了!景山哥!你考上了!!”   陆景山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但瞧见他如此高兴,自己竟也开始有了几分激动,他将锄头一把扛在肩上,“走,回家去!”   “哎!”季离笑着连忙跟上。   两人回到家时,篱笆外站了村里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来围观了,村子平日哪有过这等事,就是地里干活的汉子也歇了活跑来看了。   见陆景山回来,众人连忙让开路来,云春丽见到儿子,脸上的笑压不住,对衙役道:“来了,来了,我儿子回来了。”   “你就是陆景山,秀水村人士,庆春十三年生”   陆景山走到衙役面前,点了点头,沉声道:“正是。” 第27章   那两名衙役见到高壮的陆景山,一人拿出手里的画像对着人细细比对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将那卷公文展开。   手里提锣的衙役,举起锣锤,重重一敲。   “秀水村陆景山,昨日在吉祥镇府衙通过木匠考校,手艺合格,已盖官府印章,从今日起,可入匠籍。”   随着衙役的朗读完毕,周围村民传出哗一声惊叹,随即便是低头谈论,无一不感到惊讶,更多的是艳羡。   陆景山接过公文,道:“多谢两位官爷,进来喝点茶水罢!”   衙役婉拒道:“不了,还有一家别村的赶着去报信,就不多留了,这是匠籍册子,烦请你写个名字。”   衙役掏出一本册子,指了指空白的地方,让陆景山填写。   这下倒是让陆景山有些为难了,他全然是只认识一些木工的符号,自己的名字倒是不会写。   季离在一旁抿了抿唇,“官爷,可否让我握着他的手签字”   衙役知道乡下人识字的少,也不足为奇,点头道:“这自然是可以的。”   季离接过毛笔,握起陆景山宽厚粗糙的手,将他关节粗大的指节折弯,笨拙的姿势握住毛笔,自己的手则是覆在他的手背上,一笔一画的教他在册子上写下陆景山三个字。   写完,陆景山看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成就感,这是他与季离一同写的,字体笔画虽然有些抖动,行书算不得流畅,但能看出几分秀气小蝇的字体风格来。   衙役收回册子,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这是官府奖赏的五两银子。”   银子一出可是馋坏了不少人的眼睛,乖乖,不愧是木匠,考过了便给五两银子!   陆景山收下后转手便给了云春丽,“多谢。”   云春丽也有眼色,上前将一小吊钱塞到衙役手里,“两位辛苦一趟,算我家给的茶水钱,两位路上喝个茶解解渴也好。”   衙役也不推拒,直接收了,毕竟考过了木匠的人,也不会心疼这一小吊钱了。   两位衙役抱了抱拳,“那便告辞了,贺喜陆工了。”   考上匠籍的人不是什么都能让衙门的人尊称一声工,那得是匠籍里排名前三位的匠种,木匠,自是值得他们唤一声陆工。   陆景山也识礼,将人送了一段距离。   云春丽笑呵呵的拿出家里的饴糖,这是她过年存的,一直舍不得吃,但现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大家来吃糖罢。”她招呼周围看热闹的村民。   季离则是进厨房去烧了壶水来,还特意放了些碎茶叶在里面,端出来款待这些村邻。   知道这陆家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家没口子的夸。   “这可真是不得了!咱们秀水村儿还真能出个木匠!”   “景山娘,你是有福气的,日后便指着享福罢!”   “你家可真沉得住起,村里竟不知道景山兄弟有这手艺,日后打家具建房可指着他了!”   云春丽笑呵呵道:“不过是多个手艺吃饭罢了,日后还不是要下地干活呢,家里的口粮也是都不得的。”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夸赞了几句,待到日头都落了,才一一散了回家去。   云春丽见人都走了,收拾起桌子来,“季哥儿,今儿可真是个大喜日子,待会儿咱们好好做上一桌饭菜,叫你大伯一家来,晚上一起乐呵乐呵。”   这样的喜事儿,自然是要一家人关起门来庆祝的,外人说的再好听,心里终究不是真心的,只有家里人才是全心全意的为你高兴。   季离笑着欢快的点了点头:“行,干娘,我这就去做饭!晚上大家一起替景山哥庆祝!”   大伯一家听到好消息,连忙一家子赶了过来,邵氏更是将家里灶头上挂着的熏鸡拿了来,见到云春丽就握着她手激动道:“你这日子算是熬出来了!景山是个有出息的!”   云春丽笑道:“你这也忒隆重了些,竟还提了只鸡来。”   邵氏笑的眼角湿润:“我高兴!我大侄子有了出息!一只鸡算什么!”   陆景洪和陆景风进门就捶了陆景山肩膀两下,实打实的高兴:“今晚得好好喝上几盅!庆贺你考上匠籍!”   陆景山笑了笑,点头:“行,管够。”   季离心里也是开心的不行,手脚轻快,嘴里还轻哼着小调,是南江府的一种民谣。   梨哥儿烧着火,打趣他道:“季离哥哥你真是高兴,连小调都哼上了呢,怕是你以后嫁人都没这么开心吧。”   季离嗔了他一眼,有些羞红嫁人么,那他一定是比现在更高兴的。   “莫打趣我,好好烧火,今晚你有口福了!”   梨哥儿一听,烧的更卖力了,将灶膛烧的红通通的,火足够旺。   季离将油烧辣后,倒入一把花椒,两把干辣椒,姜片蒜片,最后倒入剁好的鸡块儿,大火炒制后,沿锅边撒入半碗黄酒,最后扔下一把青辣椒红辣椒段,酱油一倒,色泽鲜艳,味道齐全。   又想着今晚喝酒必不可少,用油,盐,酥了一盘花生出来,花生经过高温炼制,油皮上滋滋作响,嚼上几颗,满嘴香脆。   昨日买的五花肉正巧能用上,切成小块儿,用冰糖上了糖色后,加入桂皮八角茴香,倒入一碗的黄酱,盖上锅盖和土豆一起炖煮,焖上半个时辰便能软糯可口,一咬即化。   最后用青菜炒了个解腻的素菜,再用豆腐与葱段凉拌了个一清二白,端上桌时,真是让人看花了眼。   “今晚上展劲的吃便是!”云春丽笑着招呼道。   梨哥儿等不及了,提起筷子便夹了一块儿红烧肉,想的他舌头都要化了。   “好吃!”   云春丽给季离夹了一块儿鸡肉,“季哥儿辛苦了,多吃些。”   季离笑了笑,埋头吃了起来。   妇人小哥儿不喝酒,陆景山那几个汉子今晚搬了酒坛子出来,懒得喝一次酒,今晚该是喝的畅快。   “来,景山,这碗你定是要喝的,哥是真心为你高兴!”陆景洪喝的舌头有些大了,拉着陆景山说个没完。   陆景山酒量不知深浅,脸色却是毫无异常,他也是很久没有这般高兴了,二话不说,将陆景洪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陆景风酒喝的上脸,脸到脖子都是红的,他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   “大伯,我敬你。”陆景山又倒了一碗,语气郑重:“这些年全靠你帮衬着我们,我感激你!”   陆明河眼睛通红,他重重的拍了拍陆景山的肩膀,深感欣慰:“你如今有了出息,我也算是不愧你父亲,当的起你叫我的这一声大伯,往后你要认真勤勉,好好孝敬你母亲,早日娶妻成家。”   陆景山听到娶妻成家时,不禁转头看了眼季离,心头微热,“我会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大伯一家三个汉子都喝的神智不清,走路脚步浮虚,梨哥儿和云春丽手忙脚乱的搀扶着家里的醉汉回家去了。   云春丽将碗碟捡进了厨房,季离正要去帮忙,云春丽赶他:“你今晚做饭辛苦了,还是我来洗罢,你快去歇歇。”   季离插不上手,只得出了厨房,回堂屋时就看到陆景山趴在桌上,看样子也是喝多了。   他担心陆景山在这里睡难免会磕磕碰碰,待会儿再从椅子上跌下去摔了可就不好了,随即走过去,伸手摇了摇陆景山粗壮的胳膊:“景山哥,你且回屋去睡罢。”   陆景山含糊的唔了一声,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枕着胳膊,桌上的筷子不小心被打翻到了地上。   季离无奈,蹲下身捡起筷子,俯身凑近了些,喝醉的陆景山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脸颊泛红,还会微微嘟起一点嘴用来出气。   季离细细看了看他,嘴角不由的弯起来,往外看了看见云春丽还在厨房忙活,便壮起胆子,伸出手轻轻的抚在了他的脸庞上。   陆景山的脸长年风吹日晒,摸起来是粗糙的,但却颇有男子汉的味道,特别是那道刀疤,当初第一次见,季离还觉得它可怕,现在看,别有一番味道。   季离用指尖轻抚过那道刀疤,感受到微凸的触感,刀疤往下几分,便是陆景山的嘴唇了,季离抿了抿唇,眼睫轻颤,脸往前凑了几分,鼻尖几乎抵上了他的鼻尖,两人呼吸缠绕在一起,他闻到了陆景山身上的酒味,不难闻,反倒是醺的他有些微醉,感觉油灯的光晕都朦胧了几分。   季离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耳朵羞的通红,将唇轻轻贴在了他的唇瓣上,相贴的那刻,他全身颤栗了一下,连忙害臊的挪开了。   刚分开,桌上的陆景山就动了动身子,还咂吧了下嘴,看的季离心里一阵心虚,自己一个小哥儿趁着汉子醉着,居然偷亲。   “景山哥,我扶你回房间休息罢。”季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作势就要拽他。   陆景山终于有了几分意识,他睁开微红的眼睛,整个人显然还是不清醒的。   季离轻声哄他:“来,跟我回房间睡觉去。”   陆景山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季离赶忙赶紧扶住他,陆景山醉熏熏的将自己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在季离的身上,壮实的胸膛紧紧的贴在季离的背上,头顺势搁在了季离的肩膀上,灼热的气息喷撒在季离的颈窝处,烫的他全身发烫,身体发软。   扶着这么个大壮汉,好不容易挪到了堂屋的门口,季离一个没扶住,叫他往外倒了些,头一下撞在了门框上,碰出好大一声响。   “没,没事儿吧”季离心里一慌,赶紧去看。   这一疼倒是让陆景山撞醒了两分,他自顾自的揉着头,站直了,醉眼朦胧的盯着门框,不耐的发出一声“啧。”   下一刻,他便自己扶着头,转身朝季离住的屋走去。   “景,景山哥。”季离连忙跟上去。   陆景山走到季离的房间,将炕上的被子掀开,自己脱了鞋,放鞋的时候还不忘将鞋摆正,然后整个人就躺了上去,端端正正的躺好盖上了被子,便直接睡过去了。   季离:“……”   这房间以前是陆景山住的,现在他醉了,该是下意识就回这间房来睡了。   季离上前替他掖好被子,吹了灯便出去了。   云春丽洗好了碗出来,听季离这么一说,也乐的合不拢嘴:“这傻汉子,怕是醉的找不着屋了,明儿起来干娘帮你收拾他,今晚就委屈你同我一间屋了。”   季离笑道:“行,那就跟干娘你挤一挤。” 第28章   早上院子的鸡叫了好几遍后,陆景山终于缓缓掀开眼皮儿醒了过来,宿醉后他有些口渴,便想撑身坐起来,刚打算掀开被子就发现这不是他那床深蓝碎花的被子,这被子柔软还散发着淡淡香味。   陆景山低头轻轻嗅了嗅,跟季离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他喉咙更干涩了。   当他从房间出来时,季离和云春丽早就起来了,云春丽在院子里拌麦麸喂鸡,听到动静后,回头瞥了自家儿子一眼:“酒醒了昨晚你个憨货把别人季哥儿的房间占了。”   陆景山摁着有些微疼的头,低哑道:“昨儿和大伯多喝了几杯,下次不这样了。”   天熹微亮,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厨房已经生了火,烟囱里已经飘出炊烟。   陆景山进到厨房,季离正在灶头前做早饭,锅里蒸汽升腾,飘在他的侧脸,显得十分的静谧柔和。   陆景山愣了愣神,不自觉舔了下唇,他脑海里隐隐觉着昨晚似乎感觉到有人亲了他一下,但他喝醉了,不排除这是他胡乱做的梦。   厨房门前的光被挡住,季离偏头一看,就见到陆景山站在门口,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纠结的神色。   季离今早见他其实心里也有些心虚,毕竟,昨晚自己趁人之危了。   他很快的掩饰住自己,嘴角挑出笑来:“景山哥,你起来了啊,早上起来头疼吗”   陆景山咳了下,“有点。”   季离端起灶头的一个碗,走过来递给他:“喝点蜂蜜水借酒吧,对宿醉头疼管用。”   陆景山低哑道:“多谢。”接过碗一饮而尽,他探索的目光浏览过季离的脸,见他神色无常,真是自己做梦了   很快早饭便做好了,季离熬了一锅南瓜粥,炒了一盘子鸡蛋,又挑了些香菌酱出来下饭,一家人吃的很是可口。   用过饭后,就开始收拾农具去地里干活了,前日地已经翻好了,麦秆也撒下去做了肥,今日便去将种玉米的沟壑垄出来,撒上玉米种子。   陆景山走在前面扛着锄头,季离和云春丽提着装玉米粒的篮子和线捆子跟在后面。   正是各家出工的时候,路上碰到不少同村人,现下陆家已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别人可入了匠籍,跟他们不一样了。   往日里不大熟的村民都热络的同他们打招呼。   “景山娘,去地里干活呢,你家景山现在是木匠了,哪还至于这般劳累。”   云春丽现在腰杆子硬了不少,整个人也自信了,笑着回道:“哪说的上劳累不劳累的,都是乡下人,祖辈都种田,哪能丢了吃饭的碗。”   “景山娘说的对,我瞧啊,你就是有福气的,景山一看就孝顺,季哥儿人也好,日后你可指着享福吧!”   云春丽笑着跟其他人又说了几句话,到了田边时,村里的人走了分岔路各自去自家田里了。   云春丽才收起笑,轻声叹了口气:“往日里这些人背地里没少说我克夫,命不好,今日我儿景山有了出息,他们对我也有了好脸色。”   季离挽着云春丽的胳膊,轻轻安慰道:“干娘,世间哪里没有这些踩低拜高之人,我们且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让他人眼红去,我们过的越好,他们便越是眼馋。”   云春丽捏了捏季离的脸蛋,笑道:“你说的对,咱们要过和和美美的日子。”   陆景山见自家娘和季离像对亲母子一般亲昵的挽在一起说笑着,心里也说不出的舒服美满。   他们三人只要手脚勤快,今日便能播种完家里一半的地,陆景山在前面垄着地,季离和云春丽在后面沿着拉好的线往洞里扔玉米粒,一个洞扔两颗,再覆上一层薄土。   到了下午时分,只剩下几垄还未播种了,季离去田埂边上的篮子里取来水袋子。   “喝些水罢,我还从家里带了几个番茄来。”季离将水袋子递给陆景山,又递了一个番茄给云春丽。   番茄是出门前就装了些井水一直澎着的,此刻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咬下去一口消暑解热,酸甜沁人。   “还是季哥儿细心,咱现在才有这果子吃。”云春丽笑呵呵道。   季离小口吃着番茄,“干娘可别打趣我了,咱说我就生了气,一个人享用了。”   “好好好,干娘不说,不说了。”   田埂上飘散着笑声。   过了会儿,田边远远跑来了一个身影,陆景山看见后微眯了下眼睛,瞧着像是梨哥儿。   身影越跑越近了,一看还真是,梨哥儿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要紧事儿跑的险些摔进田里去。   季离连忙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梨哥儿,找我可是有事”   梨哥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季离赶紧递了个水袋子给他,“先喝口水缓缓。”   他也是跑的急,接过水袋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才喘过些气来,着急说道:“不好啦!俏哥儿投河了!”   季离心口狠狠一跳,连忙追问道:“人呢!可是救起来了”   云春丽和陆景山也赶忙围了过来,梨哥儿咽了咽唾沫赶紧道:“救是救起来了,但又被王玉花一家扭送回家去了。”   季离松了口气,好歹人是救起来了。   云春丽哦弥陀佛了几声,问道:“好端端的,这俏哥儿何故投河梨哥儿你可打听到什么信息”   梨哥儿脸色难看,“没呢,我就下午出去割草喂鸡时回来的路上听村里的人说,李老二家的李俏跑出来一头跳进了河里,幸好村长娘子和一大群婶婶在河边洗衣裳,其中有几个会水的,把人救了上来,后面王玉花和两个儿子跑了过来,把人扭送回去了。”   云春丽啐了一口,骂道:“王玉花向来偏心,她定是有了什么乌糟主义,俏哥儿不肯从,便被她逼的跳了河,毒心肠的妇人!”   季离心里也着急,但上次他们去送包子便被王玉花挡了回来,现下去怕也是见不着人的。   陆景山见季离焦急,沉声安慰他道:“勿急,王玉花虽然不肯让你们见俏哥儿,但我可以去请村长,俏哥儿今日跳了河险些弄出人命来,村长是有权上门询问的。”   季离一听,大喜道:“真的吗那就请景山哥去村长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些什么出来。”   梨哥儿也高兴起来,连忙催陆景山赶快去,他们两个现在特别担心俏哥儿的处境。   陆景山也不磨蹭,拍了拍衣裳的灰,便脚步匆匆的往村长家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陆景山才从村长家回来,季离和梨哥儿赶紧迎上去围着问:“怎么样可是打听出来了”   邵氏一家也来了,俏哥儿帮助过他家,她也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现下听说他出事了,一家人也赶过来了。   陆景山沉着脸:“回屋里说。”   大家赶紧回了堂屋,刚坐下,陆景山便道:“我请了村长去王玉花家里,这刁妇一开始还拦着,掩饰说自家小哥儿只不过因为家里一些小事同他们拌了几句嘴一时小性子上来想不过罢了,村长说要进去问问俏哥儿,他家哥哥们就冲了出来,不让人进。”   季离心急:“那可见到人了”   陆景山点了点头:“村长当场发了火,又去叫来了李家耆老,那李家见状才松了口,让村长进了门。”   “村长进去后就见到俏哥儿被家里人锁在房间里,手也用绳子绑着的,见到村长,俏哥儿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着求村长救他。”   梨哥儿心里酸的很,急忙站起来问道:“这王玉花难道想将自家小哥儿卖了不成!”   季离也一下子慌了,他是被卖过给人牙子的,可以说是人如浮萍,对自己的前途一片不知,不知道自己会被卖给什么人,卖到哪里去,现下难道俏哥儿也要步自己后尘!   陆景山见季离脸都白了,忙安抚道:“王玉花并不是打算将俏哥儿卖给人牙子,你先别急。”   “王玉花家的大儿子向来吃喝玩乐惯了,前些日子在镇上的赌坊里输了十五两银子,赌坊的打手都找到家里来了,直言再不还钱便要报了官府将人捉进牢狱里,王玉花慌了,家里根本掏不出十五两银子,但又不想让儿子去蹲大牢,只能到处筹钱。”   邵氏被十五两银子吓住了,“天菩萨,寻常人家怎可掏的出十五两银子!”   季离思索着王玉花家境,道:“她家有良田十亩,若是卖了,也是能凑得起这十五两的。”   陆景山冷声一笑:“她一家指着收田租吃饭,怎舍得卖田,于是就将主意打到了俏哥儿身上,拖人去镇上找了一个富贵人家,想将俏哥儿卖进去做小,那家的老爷已经六十有余,够当俏哥儿的爷爷了,家里姨娘都娶了七八房,现在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梨哥儿忍不住了,气的眼睛通红:“这是什么没心肠的娘!虎毒不食子,她这是将俏哥儿往火坑里推!”   季离眉头紧锁,现在俏哥儿的处境很危险,若真是让他嫁进去,那怕是下半辈子便没有指望了。   一旁沉默不语的陆景洪倏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邵氏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洪儿,你要去做甚!”   陆景洪面色凝重,气势汹汹,“李老二一家丧尽天良,这种丢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去找他们把俏哥儿放出来!”   陆景风也是个热心侠胆的,见大哥去,他也站起来,“哥,我跟你一块儿去!”   梨哥儿也赶着凑热闹:“俏哥儿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去叫王玉花放人!”   陆明河是当家的人,他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去什么去!胡闹!给我回来!”   邵氏也赶紧把人都攥回来,“你们去了有什么用,王玉花对他再不好那也是俏哥儿的娘,儿女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做主的么,就算这门亲事再不般配,再丢人,闹笑话的也是她王玉花家,也是轮不上我们外人插嘴的,你们若是去了,那便是不占理,别人能将你们统统赶出来。”   陆景洪扒了扒头,有些着急:“那可如何好!” 第29章   自家亲娘嫁自己的小哥儿无论如何都是他们外人管不了的,一时间,堂屋里没人在说话。   良久后,陆明河沉沉一叹:“亲娘要嫁自己的孩子,这事儿不是我们能管的,只能当俏哥儿命便这样苦了罢,我们就先回去了。”   邵氏也是眼睛微红,无奈的跟着自家丈夫起身。   大伯父一家人离开了陆景山的家,陆景洪走在最后面,低垂着脑袋,脚步沉重,高大的汉子此刻像是被霜打了一般。   陆景梨更是哭的眼睛都要肿了,他是个心善的人,把李俏当成了朋友,现下知道他的境况,心里是实打实的伤心。   季离站在院儿里,半晌后,长叹一声,他和俏哥儿都是出身不好,生在不顺遂的家庭里,但他还有母亲疼爱,俏哥儿呢,他自小便爹不疼娘不爱,现下竟还要被自己的亲娘当个物件一样卖给一个垂老之人去做小。   俏哥儿比他更悲苦,他此生有幸,遇见了陆景山,来了心善的陆家,但能指望谁去帮俏哥儿,谁能将他拖出那个火坑   季离望着头顶上皎洁的明月,陷入沉思,他想拉俏哥儿一把,想将他似这轮明月一般,拉出这沉沉乌云,俏哥儿就该像这明月一样,清冷皎洁,不该隐入乌糟。   陆景山手里提了件衣裳静静的走到他的身后,将衣裳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在想怎样帮俏哥儿”   季离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如若我不认识他便罢了,可现在他就在我眼皮子下,我做不到熟视无睹,可我又能怎么样呢,这事儿又报不了官,连县老爷都管不了的事儿。”   陆景山站在他的旁边,沉吟了会儿,道:“其实也有办法,王玉花之所以要把俏哥儿嫁给镇上的老爷,无非是想要银子,那我们给她银子,看看能不能把俏哥儿买回来。”   季离眨了眨眼,“你说的对!我们可以筹银子把俏哥儿买过来!”说完,季离又想到一个新问题:“若是她不肯将俏哥儿卖给我们怎么办毕竟我们家与她结怨已久,再说俏哥儿以后的归处又如何安置。”   陆景山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个人”   季离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眸底,认真想了片刻,晃过神来:“你是说…景洪哥”   “你不是说景洪喜欢俏哥儿么”   季离点头:“我猜的应该不假,且看今天景洪哥的反应,就证明他心里是喜欢俏哥儿的。”   陆景山也看出来了,陆景洪性格敦厚,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冲动过,“那就让景洪哥去王玉花家提亲。”   季离心口沉闷的石头还未完全放下:“可这聘礼,怕是王玉花要狮子大开口了。”   陆景洪道:“大家一起凑凑,应该也差不多,救人要紧,还能顺势成全景洪哥的姻缘,是好事儿。”   季离笑开了,朝陆景山轻声道:“谢谢你。”   陆景山嘴角蕴出一个笑来,左脸的刀疤也跟着舒缓了不少,“明早便同大伯一家好好商量罢。”   季离点头。   翌日,陆景山和季离去了陆大伯家,刚进院子,就感觉家里的氛围不对,梨哥儿正在菜园子里拔草,见季离来了,连忙小声唤他。   季离走了过去:“怎么静悄悄的”   梨哥儿压低声音,朝屋里使了使眼色:“我大哥跟吃了疯药似的,昨晚回来人就不对劲,半夜更是起来踱来踱去的,我阿爹阿娘就看出了什么,今早就问我大哥,说他是不是看上了李老二家的俏哥儿了,我大哥就承认了。”   季离心头一振,他果真没有猜错。   “那后来呢景洪哥去哪儿了”   梨哥儿抿了下唇:“我阿爹阿娘不同意,说俏哥儿虽是好的,但他那一家子实在是不成器,若是以后与这种人家结了亲家,怕是只会祸事不断,我大哥现下正在房里憋着气呢。”   季离与陆景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原本想着来大伯家问问愿不愿意让景洪哥将俏哥儿娶进门,不曾想,大伯和大伯娘已然是拒绝让俏哥儿进门了。   “我先去看看景洪哥。”陆景山道,“你先别着急,此事还可以商量一番。”   季离嗯了一声,让他快去。   陆景山转身进了屋,去寻陆景洪去了。   季离蹲在菜园子帮梨哥儿拔草,“原本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景洪哥愿不愿意娶俏哥儿的,这可能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梨哥儿点头:“我定是愿意让他做我哥夫的,可就是我阿爹阿娘忌惮着王玉花一家子,不肯点头。”   季离晓得,“谁家摊上那一家子都是不得安生的,我明白,现下便是要想办法怎么让俏哥儿跟王玉花一家断个干净。”   现在可谓是困难重重,首先是如何让俏哥儿与王玉花家分个干净,其次便是要让王玉花同意将俏哥儿嫁进陆家,哪一件事都是难的很。   陆景山和陆景洪不知在屋内说了些什么,陆景洪出来时面色虽难看,但也人冷静了不少,说话语气都舒缓了些。   隔日,两家人坐在堂屋里开始商议此时,邵氏与陆明河坐在一旁脸色沉重,一直不说话,陆景洪则是犟着头不肯改变心意。   季离出来调和道:“景洪哥今年已有二十又三,年龄实在是算不作小了,如今他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称心喜欢的,如果能促成这段姻缘也算是解决了大伯大伯娘你们心里的一件忧心事。”   邵氏瞅了瞅一直抽着水烟袋不说话的丈夫,她犹豫了半天才叹气道:“俏哥儿我也是喜欢的,秀气温柔,善良勤快,跟我也是极好相处,可就是他那娘,还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哥哥,若是结了亲家,往后三天两头上门来找事儿,我家怕是真没有安生日子了。”   陆明河敲了敲烟袋,明确道:“有那烂货一家,这亲事儿我就不同意,不是我心狠,各家都要过各家的日子,管不了的事我们就不能管。”   季离抿了抿唇:“若是俏哥儿愿意与王玉花一家断了亲,立了断亲契书,那你们可同意”   他这话一出,陆明河与邵氏抬头相看了两眼不说话了,表情明显松动。   “若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我是愿意让他进我家门的,也不会亏待了他去。”邵氏开口道。   陆景洪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憨傻的笑容来,“娘,可是真的”   邵氏白了一眼自家儿子,嗔骂道:“我唬你不曾。”   陆明河有些顾虑:“那俏哥儿可是愿意好歹那也是他的亲生父母。”   梨哥儿抢先回道:“那算劳什子的父母,烂心肠的父母!苛待他不说了,竟还想着把他卖去给糟老头子做小,这种父母他要来干嘛!”   季离笑了笑道:“大伯放心,我自会去问俏哥儿个清楚,我相信他是愿意的。”   一旁坐着的云春丽问道:“王玉花那泼妇可舍得她可指着在俏哥儿身上捞油水呢。”   季离看了看陆景山,笑道:“这就要麻烦景山哥去办了。”   喝了口水的陆景山放下茶碗道:“我今早和景洪哥去了趟镇上,打听了李大欠钱的那家赌坊,李大确实在里面欠了十五两银子,利滚利已经十六两了,五日后再不还,便要将他一纸告到公堂上,这王玉花家已经是等不及了。”   陆景风笑起来,抢话道:“景山怕王玉花不肯把俏哥儿嫁我们家,就提出要先断了王玉花家的后路,明儿我们三人便一同再去趟镇上。”   季离朝陆景山看了眼,两人笑而不语。   时间不等人,两家人为了陆景洪的亲事都拿出了自家压箱底的钱,前些日子卖蕨根粉的钱,季离卖香菌酱的钱,梨哥儿的小私己也拿了出来,官府赏赐给陆景山的五两银子都拿出来凑聘礼了。   下午便请了附近有名的大痣媒婆,就是之前季离在道上遇到的那几个妇人中的一个,去王玉花家提亲。   大痣媒婆收了一两的说媒钱,扭着肥硕的身子,手里还捏着张粉色的帕子就喜气洋洋去王玉花家了。   这边,王玉花正坐在自家院儿里嗑着瓜子,瓜子壳扔了一地,吐出一口瓜子皮朝身后的屋里骂道:“就省省力气吧,老娘是为了你好,瞧瞧你要嫁去的钱家,那是镇上的富贵人家,你嫁过去了就是去享福的!多少下人仆役供你吆喝的,顿顿吃肉都不是什么事儿,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小蹄子,你可别不知天高地厚。”   身后的屋子里锁着李俏,他手脚被捆着只能躺在炕上,绝食多日他面色苍白憔悴,嘴巴干涸起皮,眼圈下起了浓黑的乌青,他只能用头不断撞着窗户,磕破的太阳穴流出的血早已经干涸,粘黏着头发,乱成一片。   王玉花听烦了,重重一拍桌子:“你再闹,明儿我就给你嫁出去!折腾个没完了!你想想,方圆十里谁家小哥收到过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这是多有脸面的事儿!”   李俏冷笑了一声,声音清冷:“阿娘,这不是聘礼,这是你卖子的钱,你是要将我卖出去!”   王玉花呐呐坐下,隔着门窗劝慰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你两个哥哥是不成器的,欠下一屁股债,家里哪有钱去还,总不能看着你哥哥去蹲大牢吧,你若是嫁去了钱家,日后你手里银子宽绰,还能救济娘家,有什么不好的。”   李俏阖上眼,心里凉的像是碎了一个大窟窿,一直灌着凉风,“阿娘,我还比不得几亩田么”明明家里卖几亩田就有钱还债,但却偏偏要卖他这个活生生的人,他从小在家任劳任怨,知道不得家里疼爱,只想多做活计求阿娘一个待见,却不曾想,竟还是这般凄惨。   王玉花尖着个嗓子:“田卖了以后咱们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啊!行了,你就老实点,五日后,钱老爷就抬着花轿来把你迎回去。” 第30章   话音刚落,王玉花就见穿红着绿的大痣媒婆笑呵呵的上她家门来了,王玉花嗑了颗瓜子儿,撩眼瞅她:“哟,大痣媒婆来我家作甚,感情不会是哪家姑娘小哥儿的看上我家了吧”   大痣媒婆笑了笑,甩了甩手里的娟帕:“大喜事儿!我在这儿给你王娘子道喜了!”   王玉花冷笑了下:“我能有什么喜,没有灾就不错了。”   大痣媒婆坐下,笑道:“我啊,是来给你家俏哥儿说亲的!”   王玉花手顿了顿,皮笑肉不笑道:“说亲那你可来晚了,我家俏哥儿有亲事了,五日后都过门了。”   大痣媒婆也不急,拍了拍她的手背,“先不急,你听听再说,是村东的陆明河,陆大家看上了你家俏哥儿,想给他家大儿子陆景洪说你家俏哥儿呢,哎呦,那小伙子我看了,长的壮实又端正,特别是地里的活他干起来那是相当趁手,又勤快!”   王玉花眉头蹙起来,“陆家陆景山的堂兄”   大痣媒婆点头,笑的脸上皱纹褶起来:“是是是,他们一家子都是勤快老实的,田里的庄稼打理的可好了,每年的口粮是那是顶够的!”   王玉花气上心头,狠拍一下桌子:“我呸!他陆家也敢来和我家攀亲!还敢想娶俏哥儿!我跟他家那是势不两立的对头!”   大痣媒婆笑凝固了几秒,然后笑起来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王娘子啊,你可别认死理才是,要是俏哥儿嫁了过去,那便是享福的。”   王玉花啐了一口,泼辣道:“去他娘的狗屁,他们休想!一个破烂农户人家也想娶我俏哥儿,我俏哥儿那是要去镇上大富人家享福的!”   他话音刚落,屋里李俏就扯着嗓子喊道:“媒婆婶婶,我愿意,我愿意去陆家!”李俏刚刚听到陆景洪来他家提亲了,心里冷掉的心倏地就燃起来了,眼里也有了光,他急忙朝外面喊道。   王玉花咬牙骂道:“个小贱人,哪轮得到你做主,闭嘴!不要脸!”   大痣媒婆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继续说亲道:“人家陆家也是实打实的有心意,愿意出十八两银子把你家俏哥儿娶回去,十八两!老婆子我说了这么些年的亲事,何曾说过十八两的小哥儿,就是庄头上一等一漂亮的姑娘也就是十两银子的聘礼,这已经是相当风光了,王娘子你看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王玉傲慢的挪了挪身子,眼睛斜睨着媒婆,“我家俏哥儿已经说给镇上的钱家了,二十两,回去告诉陆家,老娘看不上他家那点银子,你呀,也否来了。”   说完她将碗里的水一股脑的泼在地上,溅在了大痣媒婆的鞋上。   大痣媒婆这些年是方圆十里最有名气的媒婆,多少人家求着她说媒,也算是有点子名声地位了,今儿居然还在这里受气,一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站起身掀了桌子就指着王玉花的鼻子骂了起来:   “还真当你家是天仙下凡呐!你这派头,哪像是嫁小哥儿,感情是玉皇大帝的娘都没你这派头,给点脸你就把自己当个人了!什么东西!出门打听打听,我大痣媒婆说了多少媒成全了多少姻缘,就是你们村长来了那也是给我几分笑脸的,轮得到你这个破烂妇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呸!什么东西!”   她一阵劈头盖脸的骂把王玉花骂懵了,过了会儿反应过来,捞起袖子就要站起身跟大痣媒婆干架,大痣媒婆身强体壮,一身的肥肉丝毫不怕瘦小泼辣的王玉花。   伸手一个猛推就把王玉花推的一个踉跄倒回了椅子上,差点后仰过去。   大痣媒婆整理了下衣服,鼻孔里出了声哼气,“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给老娘甩脸色摆架子,我呸!”   狠狠啐了两口,大痣媒婆拜拜手扭着腰走了,走出了院门,站在墙边上还在大声骂:“这是一家什么人呐!竟是一群烂货!小的赌,老的泼,还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人人都上赶着来攀亲戚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嗓门引来了周围的人,大家围了过来,大痣媒婆见人都来了,也骂的越起劲。   “来,乡亲们来评评理,我大痣媒婆今儿好心来上门给他李家说亲事,还是一门好亲事,这家的泼妇不领情便罢了,竟还对我粗言相向,还拿水泼我,你们说说,有这种泼辣户吗,以后你们谁家的姑娘小哥儿可别嫁进这家,日子不好过啊!有这种泼妇在,能讨的什么好日子过!”   众人早已经知道李老二家一向是游手好闲不落教的人家,今日一听更是叹然。   “这家确实不是好人户,就说说他家经常走我家门口过都要偷摘我家几把菜叶子吧。”   “可别说了,上次李老二家的老大,还想偷我家狗呢,要不是我在家怕是直接偷回家吃了!”   “上次我家晒得那块儿熏肉指不定也是被他家偷的。”   王玉花在这里面听着气的要死,但她又不敢出去,只能在院里跳脚:“滚!都别待在老娘家门口!全部都滚!”   大痣媒婆得意的插着腰,弯酸道:“老娘说了几十年的媒了还没见过你这种烂心肠的妇人,放着身强体壮,老实能干的人家不选,非要贪那点银子,把自家年纪轻轻的小哥儿嫁给一个老头子,啧啧,你们也不嫌丢人害臊,你们那老女婿,年龄都赶得上做你们夫妻两的爹了吧!日后该是让他称你们一句岳父岳母,还是你们称他一句老女婿呀,想想就羞死个人咯!”   周围人听的都哈哈大笑,无一不在骂王玉花一家糟蹋人,大痣媒婆过了嘴瘾出了气儿便甩着帕子走了,留下王玉花一个人在院儿里气的差点背过气。   大痣媒婆回去后,撩开裙摆在陆景山家的院子里坐下,季离替她倒了茶水还拿了一盘果子出来。   大痣媒婆在王家闹了这么一通,骂的是口干舌燥,云春丽和季离就笑着等着她喝完回话。   又是一杯水下肚,大痣媒婆才缓过口气儿来,从袖子里摸出那两银子递还给云春丽,“罢了罢了,你们啊,还是找别人吧,这姓王的就是个泼妇,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将俏哥儿嫁进你们大伯家了,我瞧你们也不必念着了,媒没说成,说媒钱得还你们。”   云春丽收回那两银子,季离摸出了一吊子铜钱递与大痣媒婆:“劳苦你为了我景洪哥的亲事跑这一趟,媒没说成但也是折腾了你的,这吊子钱还是请你收下。”   大痣媒婆瞧了瞧季离手里的钱,脸上露出笑来,伸手接下来了,满意的揣进了怀里,“哟,还是你家会做事,要我说当初不是看在那一两说媒礼的份上,我是决计不会去那王玉花家的,她啊,是个没皮没脸的烂货,可怜了她家的俏哥儿了哦,被她逼着嫁给个糟老头子!”   季离抿了抿唇,有些担心:“那你可曾见到俏哥儿了她可还好”   大痣媒婆道:“人被锁在房里不得见,但我在院儿里提你大伯家的亲事时,他在里面喊他愿意,他愿意到陆家来。”   季离放下心来,乔哥儿心里也是喜欢景洪哥的,这样便好办了他们都得为此事尽力,不可毁了这一桩姻缘。   大痣媒婆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见天不早了便要起身离开了,走之前拉着季离的手不停的夸赞道:“你这小哥儿嘴甜人好,长的又十分俊俏好看,如若想说亲事尽管找我,我定为你说们极好的亲事!”   季离脸微红,浅笑了下:“我还不急的。”   大痣媒婆又说了几句,云春丽送她出门,离开时,云春丽笑道:“大痣媒婆就别去其他家说我家季哥儿的亲事了,过些日子自是会提礼上门请你的。”   大痣媒婆道:“季哥儿可是有心上人了说的哪家方圆十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家,你告诉我,我也好去你打听打听那家人的底。”   云春丽朝院儿里看了看,季离正在埋头收拾桌子,转头对大痣媒婆笑了笑:“是我家,我家那个憨货。”   大痣媒婆一下了然了,舞眉弄眼的笑道:“你家景山是有福气的,知道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我定上门来,好好为你提这门亲事,喜酒可得喝上那三大碗!”   云春丽笑骂道:“管够,一定撑的你肚子装不下!”   季离边收拾边想着,王玉花家拒绝了景洪哥的亲事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向来与陆家结怨,又嫌贫爱富,现下她是一门心思的想将俏哥儿嫁进镇上的富贵人家。   就看今日景山哥他们回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日头渐落,远处的余晖西沉,落霞染红了大半边天,地里劳作的人也都收拾东西回家了。   季离在院儿里摘了一些豆角准备做晚饭,刚生上火,梨哥儿就等不及上门来了。   “景山哥和我哥他们回来了吗”进门就问,他今日在家是如坐针毡,就盼着好消息呢。   季离将火夹进灶膛里面,添了几把柴,笑道:“应该也快回了,梨哥儿你别着急,他们做事是有数的。”   话音未落,院儿里就传来了声响,梨哥儿奔到门口一看,三个汉子推开篱笆门回来了。   “咋样,事儿可是办妥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陆景洪心情也比之前好多了,他抬眸笑道:“算是妥了,景山的这个办法真厉害。”   梨哥儿追问道:“快给我讲讲!”   后面的陆景风一脸神秘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梨哥儿挠脑袋,搞的还真神秘,不过只要能救出俏哥儿,他就放心了。 第31章   大痣媒婆去王玉花家闹的这一出,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秀水村,村民们无不在闲谈她家的,聊起俏哥儿便是皱着脸不断的呸道:“真是黑心肝的妇人,作孽!好好的小哥儿被糟蹋了!”   王玉花躲在院子里不出门还好,她的丈夫李老二在村里闲逛时,被同村的人打趣笑话个不轻。   “李老二,以后你就是镇上富户的岳丈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一起吃酒打过牌的同村才是。”   “对了,打听打听,你那老女婿可是要将你们一起接到镇上去”   “要我说,住在一个院儿里也是麻烦,到时候该是那比你还大上二十多岁的女婿来向你问安呢,还是该你两口子去伺候这位可以做你爹的女婿呢”   “哈哈哈哈哈,那不如就索性再与这老女婿的儿子结个兄弟,与他儿子同辈,便能直接叫爹了,这样岂不是辈分明了,不用再苦思称谓了!”   周围的人笑作一片,把李老二臊的面红耳赤,也待不下去了,悻悻的走了,他一走,那些人就啐了一口,瞧不起他道:“咱们秀水村怎么有这种破落货!真是伤风气坏名声!”   背着药箱的张老正好替人诊治了回来,见这些人围在这里嬉笑,不由朝这里望了几眼。   村里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对他都是尊敬有加,连忙纷纷作揖:“张大夫。”   “张大夫可是刚刚出诊回来”   张老点了点头,顺了把花白的胡子:“你们刚刚在嬉笑什么,瞧着挺热闹。”   前面带头的村民赵老幺嗨了一声,回道:“还不是李老二家的那点子没脸的事,咱们刚刚笑话他呢,张大夫可听说了”   张老面色凝重道:“听说了,村里谁家不知道。”   赵老幺与其它人相视了几眼,“张大夫你住村口向来都不爱热闹,你都知道了”   张老笑了下,对他们道:“不仅我听说了,隔壁几个村都有所耳闻,刚刚我去谭溪村出诊,那里的人都在向我打听此事,想来是大痣媒婆传过去的。”   这话一出,在场秀水村的村民脸色都黑了下来,其他村的都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他们秀水村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在场的一位婶子顿时就哭上了:“哎呦,这烂货一家可真是个灾星!害了咱整村的人,要是让大痣媒婆到处去说一嘴,以后谁家敢把姑娘小哥儿往咱村嫁,再说以后还得指着大痣婆子给我儿说亲事呢!”   其他家里有儿子姑娘的听了顿时都不说话了,心里都在思量着。   在场的有李家同族的人,他向来是看不惯这李老二一家许久,他咬牙道:“跟这李老二一家做亲戚也是实打实的糟心,先不说他家老是以沾亲带故的借口隔三差五来我家吃喝不说,借了一吊子钱也是许久不提归还的事儿!同族的耆老也不能不管,等到年底有祀肉这些的时候,他家还要占便宜拿回家许多!”   他这么一说,其他李家的人也越想越气,个个在背后骂李老二一家。   张老咳了咳,声沉语重道:“你们晓得的,我向来是不掺和这些村里事,但今儿在其他村里听了这些,我也是不得脸的,毕竟我也是秀水村之人,你们即都怕那李老二一家坏了我村的声誉,依我所见,你们不如一同去找李家耆老,到村长面前去,写了文书,改了族谱,将这李老二一家与你们分的干净,也绝了后患。”   在场的村民一听,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拜谢张大夫道:“多谢张大夫出的主意了,你老向来是爱清净,不喜村里的俗事,这次还要你来费心,多谢,多谢了!”   张老甩了甩手,提着药箱便走了,这群人有了主意,便一窝蜂的聚在一块儿浩浩荡荡的找村里耆老商量去了。   那边村里闹的沸沸扬扬,季离一家还在院子里摘蔬果,篮子里堆满了刚摘的黄瓜,番茄和苦瓜,脆生生的。   季离接过云春丽递来的几根黄瓜用盆里的水洗了洗,放在嘴里咬上一口,清爽解渴。   刚嚼两口,陆景山就从外面回来了,他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见季离正站在菜园子前吃黄瓜。   “可是来了”季离连忙走上前问他。   陆景山接过他手里递来的一根黄瓜,咔嚓咬了一大半,吞咽下去后才道:“我远远瞧着来了四五个家丁模样般的人,带头的是个穿暗朱绸子长衫的人,想来是了。”   季离心里松了口气,笑开了:“太好了,你的主意奏效了!”   陆景山笑了下,低头继续嚼起脆嫩的黄瓜来。   过了会儿,梨哥儿就兴奋的来了,推开门就大喊道:“季离哥哥!你听说了没!天大的好事儿!”   季离正和陆景山说着笑,闻言,两人从菜园子里出来,正好看见梨哥儿推开篱笆门。   见着季离,梨哥儿就奔了过来,脸上布满了喜色,开心道:“王玉花一家被退亲了!那镇上的钱家不要俏哥儿了!!”   季离见他这模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说明咱们的方法奏效了!这得感谢你景山哥哥的好主意!”   梨哥儿知道家里的三个汉子是去了镇子待了一天,可具体做了什么他还不清楚,现下他心里焦急的询问道:“好哥儿,季离你快告诉我,到底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可憋死我了!”   季离笑着看了看旁边的陆景山,然后才缓缓对梨哥儿解释道:“昨儿个景山哥和景洪,景风哥三人去了镇上钱家,先是景山哥一人去敲了钱家的门,告知对方他是来要债的,李老二家欠了他们赌坊十五两银子,他来讨要。”   梨哥儿听的起劲,连忙追问:“然后呢,快讲,钱家怎么说啊!”   陆景山笑了下,替季离讲道:“开门的是钱家的一个管事,他听后就问我为何来找他家索要,又不是他们钱家欠的钱,我就说,是李老二的大儿子说的,他声称自己家的小哥儿马上就嫁进你们钱家做姨娘了,这点钱你们钱家是不会看在眼里的,定会替他给了。”   “那管事的听后,知道确实有俏哥儿这门亲事,也不敢做决断,连忙回去禀告了当家大娘子,钱老爷的原配娘子是个刻薄厉害的人,她听后气上心头,叫人来把我赶了出去,放言她家绝不会吃这等亏,更不会为这李家出一分钱。”   梨哥儿听的津津有味,他笑个不停:“这钱家大娘子怕是更看不上李老二一家了,快快,后面呢。”   陆景山继续道:“钱家大娘子心里起了膈应,但钱老爷那里药还不够猛,所以你家大哥和二哥又一并请了几个人,分作两拨人去了钱家,也是借口要账的,那钱家也是怕我们唬他,连忙指了人去赌坊打听,果真听闻李老二家的大儿子在赌坊欠了赌账,钱老爷心里就不再存疑,再加上连续两波人上门要账,他心里也是发怵,怕摊上李家这些糟心事,对俏哥儿心里也愈发冷了,今日便赶着派人来要定金取消这门亲事。”   梨哥儿眼睛浑圆,听完后,对陆景山感到钦佩,“这主意可真是太厉害了!景山哥你可真聪明!!”   季离也是嘴角弯弯的,看着陆景山的眼睛里星光闪烁,充满了爱意与敬佩。   陆景山轻笑了下,“这才到一半呢,大事儿还没开始。”   梨哥儿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他只觉这张网织的天衣无缝,将王玉花一家牢牢的套在里面,决计让他们挣不出来才好!   这厢,钱老爷家的管家带了四五个仆役,就敲响了王玉花家的门,砰砰作响,嗓门还大喊着:“开门!开门!”   王玉花一听,连忙指使着自己大儿子来开了门,李大开了门还没看清眼前这些人就被一把推倒在了门口。   他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嘿,敢推我!知不知道我家小哥儿就要嫁你们家做姨娘了!日后你们都得敬着我!”   管家斜睨了他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来,不屑道:“这话还是别再说了吧。”   王玉花听出了不对,连忙追问:“管家今日来,可是钱老爷有吩咐”   管家哼了一声,“我家老爷不想娶你家小哥儿了,还劳烦王娘子将收的那五两银子归还与我,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王玉花听后像是被雷打一般,脚下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道:“还有没有天理了呀!我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哥儿许给你家老爷,眼下就要过门了,这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是要逼死我家啊!!!”   门口的李大也爬了起来,指着管家这群人道:“你们这是欺负人!悔婚是可以到官府去告你们的!别以为我家好欺负!”   管家丝毫不慌,奸笑着睨他:“可有订婚字据你们就到了官府也告不了我钱家,充其量是你家要将小哥儿卖与我家为奴,现下是我家不想买了罢!可莫要红口白牙说胡话!”   这话将王玉花和李大噎住了,当日他们贪图银子,觉得这事儿已经是定下了,不曾想到立婚书这事,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李大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想要去撕打管家,被旁边的仆役三两下撂翻在地,摔的满脸是泥。   王玉花一瞧更是嚎的更响了,她刁妇般呲眼睁目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娶就娶想退便退!告诉你们!钱进了老娘的腰包想要再拿回去没门儿!你是当我家没人了么!告诉你,我有两个儿子!”   说完,她便朝屋里喊道:“天杀的!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还藏屋里作甚!快出来教训他们!让我一个妇人在外面挡事儿,你们是纸糊的不是!”   喊完,李屋里的李老二与李家二儿子手里拿着扁担和擀面杖就冲了出来,看着厉害,其实就是酒囊饭袋一个,身材瘦弱,脚步浮虚。   钱家来的几个仆役都是身强力壮的看院打手,不出几下就将李家的汉子都撂翻在地。   李老二吃痛在地上哀嚎着,李家两个儿子也是个软弱无能的,直喊着爷爷饶命。   管家现下也知道这家人是什么货色了,不想再多废话,只想拿回那五两银子便走。   王玉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守财奴,她决计是不肯归还的。   几名仆役就在院儿里开始翻箱倒柜的搜罗起来,一并将本就家徒四壁的屋子砸的粉碎。   最后从王玉花的枕头下搜出了那锭银子,离开时顺道还抓走了她家唯一剩下的鸡。   屋里的李俏安静的躺在炕上,听见屋外王玉花的哭嚎咒骂,只觉心中畅快。 第32章   这还没完,钱家的人刚走,村里一众人就又闯了进来,见到李老二一家横七竖八的倒在院儿里,屋子东西被搅了个稀烂。   李家的几名耆老都在,其中一名李太公咳了咳,道:“李老二家的,跟我们去趟村里的祠堂。”   王玉花一家又被人围着赶到了祠堂,村长和几个管事儿的都在,众人围着将王玉花一家押到了祠堂中间,村里其他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旁边。   李太公和其他几名耆老先是对着先祖的牌位上了一炷香,李太公作为李家辈分最高的主事人,对李老二道:“你虽是我李家后人,却是个不争气的,小辈里数你最为游手好闲,这些我们做长辈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你家的这位也是个不成事的刁妇,泼辣蛮横,对你毫无提醒之用。”   王玉花一听,插着腰就冲李太公啐了一口,“呸,你个老东西还敢骂我!”   李太公被气的脸色都变了,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她,连声道:“你你你!”   李家的人今日几乎都在这儿了,见王玉花对太公不敬,两名汉子上去便是朝她后膝一脚,踢的王玉花顿时吃痛跌坐在地。   见次,李太公和其他耆老现下心里也是定了主意,这种人绝不能留在本族了,否则就是坏了祖宗的名声!   李太公拄着拐杖道:“今儿请村长和其他村里管事儿的来,就是为了做个见证,我等在此将不肖后孙李石一家逐出本族!”   秀水村的村长叫王秦,是名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他做事决断对村里的事情尽心尽力,颇得威望,早些年这李老二一家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拿着也是头疼,李家是秀水村的大姓,他也是拿他一家实属无法,今日李家耆老亲口要将他家逐出族内,也算是替他解决了一大麻烦。   王村长连忙站起身,对李太公道:“这是太公你李家的家事,你是族里说话的人,你尽管说便是,我自会拟好文书做个见证。”   李老二一家见这次来真的,是真要将他一家逐出李家驱赶出秀水村,也是慌了,但他一家向来无赖霸道惯了,现下也不知说些软话,一个劲的耍狠撒泼。   李大叫嚷道:“你们说赶我们出去就出去!老子的名字在李氏的族谱上写着呢!我不干!我就是死也死在这儿!”   李二也是嚷着不肯走,扬言要烧了祠堂,王玉花在地上哭的喊天抹泪的,李老二埋着头不说话,他向来外强内怂。   其他村民都纷纷唾弃他们一家。   “呸!留你们一群祸害在秀水村,以后村里的姑娘小哥儿还有什么前程!都成了其他村的笑话!”   “你们偷鸡摸狗也算了,竟还干些不知羞耻的事情出来,让外村的人传的沸沸扬扬,竟丢了我们的脸!”   “你们向来横行霸道惯了,往日谁家没受你们的一点子气,现下是彻底忍不了了,早日将你们打出去,秀水村也安稳些!”   “求族公决断!莫要留这家烂心肠的人祸害我们李氏一族了!”   众人纷纷请求道,现下李老二一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李太公与其他几人一商量,便要拿来族谱,将李老二一家勾去。   祠堂外又来了一群人,今日好不热闹,这七八个汉子是镇上赌坊的打手,还款日快到了,有人给他们报信说李老二家的亲事黄了,且还要被逐出村子,他们怕来晚就找不到人了,今日便赶着来要账。   “李大!你欠我家赌坊的十五两银子何时归还今日已翻利到十六两了!”一个汉子伸手直接提起了李大的衣领,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李大吓的脚软,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打手一瞧,两人上前各拖着他的一只胳膊便要将人拖走。   王玉花哭天抹泪的上前去拦,“爷几个,再宽限几日罢!有了银子便立刻归还!”   打手黑着脸道:“莫要唬我了!你家亲事黄了,想收的聘礼钱自是打了水漂,你用什么来还,既然还不出,那我们就将人拖走,拉到公堂审问一番,到时官爷将他判来给我赌坊做苦役,或者断他两只腿,我赌坊也算是讨了个公道!”   李大一听,瞬间吓得快要失禁,求饶道:“爷,求求你们,放了我!娘!快救我!!”   王玉花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慌乱道:“亲事虽黄了,我可以卖地来还钱,我家有地!十亩呢!快放了我儿子!”   打手们顿了顿,稍作犹豫,倒是八仙桌边上的李太公狠狠一拍桌子,中气十足的骂道:“做梦!李老二你一家的地是李族分给你父辈的!算是族内人的财产,今儿你被逐出李氏,地自然是要归还族内的!怎可买卖!你家吃喝玩乐整日无所事事便罢了,竟还赌钱!犯了族规!我是留你们不得了!”   李氏的族人一听这李老二一家竟还赌博欠钱,现下竟要将地卖了去还账,心里也是气不打一出来!再说,没收了李老二一家的地,各家又能分几分地,这好事他们肯定愿意,绝不能让李老二一家再留下来。   李太公在族内人的倡议下,拿来了族谱,与其他族老一起将李老二一家的名字勾画了去。   王村长拟好了文书,加盖了秀水村印章,只等着报送官府,便是铁板钉钉走了流程的事儿了。   王村长稍有犹豫道:“只是,这俏哥儿却是个实心的孩子,心思灵巧,为人和善,也要一并逐出去么”   李俏在秀水村的名声倒是很好,他与王玉花一家秉性不同,做人做事都看在村里人的眼里。   王玉花忽的想到了大痣媒婆上门说的事,连忙对赌坊打手道:“我家俏哥儿还有一门亲事!有钱还账!”   打手们已经将李大拖到了台阶外。   “王婶婶的嘴里说的莫不是我陆家的亲事”季离的声音从祠堂门口传来。   他的右手还扶着虚弱的俏哥儿,只见他脸色苍白,人削骨瘦,被折腾的差点脱了人样。   王玉花点头:“正是,正是,前日大痣婆子上门来说你景洪哥与我家俏儿的婚事,我便是心里欢喜,现下我答应了!”   陆家的人从门口进了来,邵氏冷冷一笑,嗤声道:“我可是记得你将大痣婆子赶了出去,扬言不会与我家结亲。”   李大现下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他连忙趴在地上,点头应和:“同意的!我家同意!你们只需给我家聘礼钱,俏哥儿便是你家的了!”   王玉花连连点头:“对对对,只要给足了聘礼钱,那这亲事便定了。”   李俏看着自己的至亲这番冷血心肠,眼里已经是冰凉毫无波澜了,他扶住季离的手,微声道:“你们竟还要将我再卖一次呵,当真是我的好阿娘,好哥哥!”   李大毫不在意,他骂声道:“小哥儿天生就是嫁人的!别家的人!现下有人肯花钱要你,是你的福气!你个小蹄子还话多什么!”   李俏直直的双膝跪在地上,朝李太公等族老磕了头,挺起胸膛道:“求李太公等各位族老将我名字从族谱上勾画了罢,我无脸再做李家子孙,也不想连累族内其他人。”   李太公等人见他这番模样,内心也是怜惜不已,但也顺着他的意将名字从族谱上勾了去。   李俏又向王村长嗑了个头,沉声道:“求村长今日做个见证,我李俏名字已从族谱上勾画,便不再是李家人,今日我要在此再与李老二一家断亲,从此我便随国姓,叫陈俏了,与李老二一家再无干系。”   王村长叹气,倒也是明白李俏的这番决定,他也实在不容易。   身后的李老二大骂道:“逆子!大逆不道你!还敢与家里断亲!我打死你个混账!”   他想冲上来去打俏哥儿,被陆景山和陆景洪直接捏住了胳膊,两名高大威猛的汉子岂是他能挣脱的。   王玉花倒是不在意,她只在乎没有到手的聘礼钱,“好!你要断亲可以,先叫陆家的把钱拿出来!说好的十八两银子,一分不少!银子到了我手里,你爱到哪儿去便到哪儿去。”   李大挣脱开赌坊打手的桎梏,“瞧着没,有钱了!陆家的,快些给钱,俏哥儿便归你家了!”   季离笑了笑,拿出装钱的袋子,“钱可以给,不过只有十六两了,上次的十八两你们驳回来了,今儿已经不是这个价了。”   王玉花气的胸闷,狠声道:“好啊,你们个不守信用的!出尔反尔!”   季离面色沉静,有条不紊道:“上回你将大痣媒婆驳了回来,我家又是给说媒钱又是赔礼道歉,怎会还是当日的数。”   王玉花哼笑一声:“俏哥儿是我家的哥儿,还在我手里,那我便是不将他嫁给你家,那你们就是娶不到,还来跟我谈价钱。”   季离微微一笑,将钱袋子收了起来,“好,那便再议吧,只是你家大儿子却是等不得了,我想今日在场的人里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会再愿意借你十六两银子了罢。”   话一落,周围村民都开始窃窃私语,脸上无不带着嘲笑。   李大跪着去抱王玉花的腿,哭嚎道:“娘,救我!十六两便十六两罢!总比拖了我去衙门好!”   二儿子也在一旁苦苦劝王玉花道:“娘,还是先拿了银子救大哥才是,这俏哥儿给了也是给了,十六两银子,不是谁家都出的起这个数的。”   王玉花心里也清楚,谁家小哥儿能值的起十六两银子,就是李屠户家的老幺小哥儿也才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   她抻了抻衣裳,嘴不服气道:“那今日就便宜了你们,十六两银子,现在给来。”   她伸出手想要讨要银子。   季离从怀里摸出一张断亲书来,“不急,趁今日村长在,各位乡亲们都在,大家做个见证,你们签字画押后,我便将聘礼给你们。”   王村长接过季离的断亲书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在上面落了自己的名字盖了秀水村的印章。   陆景洪上前接过文书,便走到李老二面前,攥起他的手沾了些印泥,便落了手印,王玉花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在上面落了手印。   陆景洪拿着那张断亲书绕场走了一圈,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看,大家都做了今日李俏与李老二一家断亲的见证。   王村长宣布道:“好,今日李俏便改名为陈俏,与李老二一家断亲,日后,不必再侍奉父母,帮衬兄长,父母年老病弱,都与他再无关系。”   陆景洪蹲下身将断亲书交到李俏的手里,李俏颤颤巍巍的看着上面的红手印,再也克制不住,眼泪肆意的淌了下来。   陆景洪这个憨傻的,一时手忙脚乱的替他擦着脸上的泪,嘴角傻乎乎的绽放出笑来,痴痴的看着他。   王玉花撇了撇嘴:“字也签了,手印也按了,现下该给钱了吧。”   季离浅浅一笑,转身将装有银子的荷包给了赌坊的打手:“请点一下,一共十六两,分毫不差。”   打手扯开荷包摊出里面的银子,用手掂了掂后,收起来:“不错。”将欠债的欠条扔到了李大的脸上,几人便走了。   事情到这里就收尾了,李老二一家被画了族谱名字,收回田地赶出秀水村,他家的小哥儿李俏,以后就叫陈俏,与陆大家的陆景洪结了亲事。   村民们看完了热闹就此散场了,今晚上可有闲话聊了。 第33章   季离和梨哥儿带着俏哥儿回了家中,这些日子被关起来,俏哥儿瘦的背上的骨头都快凸起来了,梨哥儿赶紧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季离替他将打结的头发扯开,梳洗整齐。   陆景洪敲了敲门,将一盆热水搁在了门口,“我烧了热水,你们开门取吧。”说完就走了。   屋内的梨哥儿笑道:“我大哥手脚可真快,这么一会儿水都烧好了,我去端来给你好好洗洗。”   俏哥儿听了梨哥儿的话,嘴角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来。   梨哥儿去开了门,就见到门口放着一盆热水,热气正嘶嘶的往外冒,他呀了一声,“我大哥这是抽了什么疯!哈哈哈哈!”   季离和俏哥儿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就见到梨哥儿端着水走回来,盆里还撒着一层的花瓣,闻起来香香的。   “我平日簪朵花,我大哥都要说我臭美的,今日竟还在盆里放了花,可不是抽疯了么!”   季离笑道:“他啊,这是在讨好某个心上人呢!特地花了心思。”他说话时朝俏哥儿看去。   俏哥儿面皮薄,被他两一打趣,脸瞬间红透了。   屋外,邵氏正要去菜园子里摘辣椒,看着自己光秃秃的两盆花,瞬间插着腰吼着嗓门道:“是哪个小王八蛋把我的两丛花摘了个干净的!我就养活了这两株,前日才开了花,今日就被摘了个干净!哎呦!可气死我了!”   陆景洪赶紧扛了锄头出门去了。   屋内,三个小哥儿听到了,笑作一团,特别是俏哥儿,听的羞臊不已,脸与脖子红成了一片。   俏哥儿与李家断了亲,现下无处可去,他与陆景洪又尚未成婚,不能住在陆大伯家里,遂只好来和季离挤一挤。   晚上,月色透过纱窗照了进来,两个小哥儿并排躺在炕上,两人都毫无睡意,不由开始聊起了闲话儿。   俏哥儿望着漆黑的房梁,尤觉得今日的一切还十分的不真实,他对季离道:“季离,我总觉得今天的一切像是一场梦,我睡一觉明天醒了就还躺在柴房的小床上,你掐掐我呢。”   季离偏头看他,笑了:“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刚来陆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总觉得不真实,一连好几天都在想这好日子是真轮到我头上了吗”   俏哥儿眼里噙着泪,忍了一天,终究在此时,夜深人静的时候滑落了下来,声音略微哽咽带着些许颤音:“我终于逃了出来,我从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我以为,以为自己就要烂在那个家里了,或叫他们随意卖出去嫁给阿猫阿狗,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好过的。”   季离轻轻牵住他的手,“俏哥儿,我们以后都要过好日子,过和美顺遂的日子!”   俏哥儿含着浓浓的鼻音,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会的!你们待我这般好,为了我,舍了辛苦攒下的银子不说,还替我筹谋了这一切,教我脱离了那吃人的魔窟,我真是粉身难报,今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的!”   季离发笑,手指轻轻弹了弹他的脑袋:“哪儿谈报答不报答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陆大伯一家人好,景洪哥人又实诚,想来你以后的日子定是美满顺心的!”   听到陆景洪的名字,俏哥儿的脸就羞红了几分,整个人也腼腆了,“他,他自是好的。”   季离翻身坐起,同他打趣道:“哎,横竖现在也是睡不着的,不如你同我讲讲你与景洪哥的事儿罢。”   俏哥儿扯过被子捂住头,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来:“季离,你是个不害臊的,你,你还没说亲呢,怎么就打听这些呀。”   季离低低的笑,伸手推他,不依不饶道:“便同我说说罢,我认识的就你一个说了亲的小哥儿,我好奇的紧。”   过了会儿,俏哥儿将被子慢慢从头顶拿了下来,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真,真要听啊”   季离重新躺在他的边上,“听呢,知道你要被卖给人做小,景洪哥跟疯了似的,这些天就一直在为了这事儿奔走,瞧,他对你真好。”   俏哥儿听到这些心里暖的很,声音都娇俏了些:“我虽然出生不好,但我很幸运,遇到了景洪哥。”   “上次我来你家,回去的时候是他送的我,他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就一直跟我隔着十来米,走到村中的时候,果然王家的狗没有拴住,我吓坏了,差点腿软直接坐到那儿,他就忽的冲了上来,朝那狗直直的走去,那恶狗见他这般倒是直接就跑了,他怕再往前走撞见人,别人说闲话,他就站在路口,等我进了家门他才走的。”   季离静静的听着,俏哥儿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都泛着幸福的红晕,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来。   “后来,我又碰见过他几次,有时候我在割猪草,他就拿着镰刀来,三两下就替我割了一背篼的草,怕我背不动,还替我背到村口再给我,他在河里摸的鱼也给了我,怕拿回家我吃不到,就在河滩边上烤好了,递给我吃,还有一次,我去镇上没有钱坐牛车,他就推着那独轮板车送我去的。”   随着两人的接触,陆景洪这些贴心的举动自然而然就进了俏哥儿的心里,这个憨厚勤劳的汉子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日子里,叫他对生活也有了奔头。   季离听着艳羡,笑道:“景洪哥是个好男人,竟然帮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儿,也难怪你愿意嫁给他啦。”   俏哥儿眼神娇怯,他看着季离,问道:“季离你没有喜欢的人么你这么聪明,又能干贤惠,十里八村的汉子门怕是上赶着要娶你。”   被问到了自己身上,季离瞬时哑了,他打了个呵欠,装出很困的样子,“困了困了,天儿这么晚了,该睡了,明早起来还有活儿呢。”   俏哥儿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鬼,低低的笑出声来:“我瞧景山哥就很不错呢,身材魁梧,地里的活做的好不说,还考上了木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汉子呢。”   季离装着睡,不说话,耳根子却渐渐红了。   翌日,陆景山收到了官府的通知,说有个修建粮仓的活计,来征问陆景山的意愿,若是愿意去修建,每日能领一百文的工钱,一个月下来有三两银子呢。   陆景山一口就应了,现下家中缺钱,他若是想要娶季离,将宴席办的风光,需要不少银钱,接了这趟活计,手里也不这么紧巴了。   云春丽一听这么多工钱,笑的合不拢嘴,直言祖宗有德,保佑了他们,叫陆景山有了这等出息,一个月三两的工钱,就是方圆十里内最有名的屠户,也是赚不到这个数的。   修粮仓的地方在镇上的北郊,离秀水村有两个多时辰的脚程,天不亮就得出门。   季离和俏哥儿起了个大早,两人都是手脚勤快,干活利索的人,相互配合着,天蒙蒙黑的时候,灶房内就升起了火,橘红的火光映照在墙上欢快的跳跃着,冷油下热锅,瞬间蒸腾起油气来,锅铲翻舞间,就烙好了一盘子金黄酥脆的鸡蛋煎饼,另外还炒了两个小菜,一个蒜蓉茄子,一盘青椒丝瓜,搭上一小碟香菌酱,把人香的直迷糊。   陆景山起来的时候,陆景洪已经从家里赶过来了,他进厨房先是偷偷打量了几眼俏哥儿,两人有意无意的对视了几眼,情愫在空中晕开。   厨房还有陆景山和季离在,俏哥儿怕惹笑话,就连忙避开了眼神,端菜布碗将饭桌铺开,好叫两名汉子吃了快快出门。   陆景山是作为木匠去修建粮仓,而陆景洪则是去扛石墩子搬木材的,他没有陆景山的手艺,但他有一身的力气,去干个苦力,一天也是能赚个五十文的,虽说是辛苦了些,但比扎在地里赚钱来的快。   他和俏哥儿成亲的日子已经找人算好了,就在下月初三,宜婚嫁,添人口,想到能娶俏哥儿进门了,他的身体里就充满了干劲,赶紧趁着这些日子多挣些钱,将宴席办的漂亮些,叫村里人不敢再小瞧了他的俏哥儿去。   家里的地就暂时交给了陆景风和陆明河,他们两人也是能照料过来的,为了自家大哥的婚事,陆景风也是毫无怨言,一家人心都在一块儿,只奔着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才是。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后,便拿上水袋干粮准备出门了,季离走了过去将一张汗巾递给了陆景山,抿了抿唇,轻声叮嘱道:“汗及时擦,莫叫滴进了眼睛,蛰的疼。”   陆景山抬眸看了看季离,伸手将那张汗巾接过来放进了短褂的内衬里,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胸膛,说不出的窝心。   而那边,俏哥儿也是怯羞的给陆景洪的水袋子里添了些降火去热的金银花,睫毛微颤道:“天气热,记得,多喝些水。”   陆景洪瞧的心口发热,憨笑了两声,引得俏哥儿憋不住笑了出来,轻声骂道:“傻的。”   天快亮了,两人不能再磨蹭,得赶在辰时前去粮仓报道,季离和俏哥儿两人站在院子的篱笆墙前,望着身形高大的两名汉子脚步急速的朝羊肠小道走去,身影愈来愈远,渐渐隐匿在清晨的雾里。 第34章   汉子们出门上工,他们待在家里也是闲不得的,云春丽和邵氏要去地里锄草,新长出来的玉米苗子是不能让杂草夺了养分的,得及时铲了。   季离和俏哥儿就负责料理家里,季离先是铡了猪草,和着麦麸在锅里熬了浓浓一锅的猪食,倒给了猪圈里的两头猪后,俏哥儿将鸡食拌好撒给了院子里的鸡,又将屋内的扬尘打扫了一番。   等到日头上中,梨哥儿来家里寻他们了,来了院子里见到俏哥儿就笑道:“再过一个月你便要在辈分上大我些,我得叫你一声哥夫了。”   俏哥儿羞的面皮微红,垂眼笑道:“听着好不习惯,你还是叫我俏哥儿吧。”   梨哥儿笑着去挽他的胳膊,亲昵道:“都一样,反正你嫁给我大哥,我心里就压不住的开心。”   季离笑问他家里的活都做了么,就跑出来,梨哥儿晃了晃他提的竹篮子,邀请他们两人道:“都做了,闲着在家里没事,想起我阿娘说的村子后面的野地上生了一大片的野豌豆,想着去摘些回来,炒着吃也好,晒干了能保存好长段日子呢。”   季离念着家里的菜也是吃的有些烦了,提来篮子,“行,一起去摘些回来,顺道河边的水芹菜长的也好,腌些在坛子里能早上做小菜吃。”   三人一同提了篮子去了,此时已是七月中旬,正热的时候,蝉在树梢上孜孜不倦的鸣叫着,路边盛开的雏菊也被晒的闭了花瓣,广袤的田野里,偶而有几名农户戴着草帽在地里翻着土。   到了村后的野地,果然见一大片长的极其茂盛的野豌豆,季离俯身摘着最嫩的叶尖,心里思索着待会儿得去田埂上挖些蒲公英回去,这儿天热,得熬些去火拜热的水给陆景山备着,莫要让他着了热。   俏哥儿摘的鼻尖都冒了些细汗,他脸颊晒的扑红,站起身笑了笑,同季离道:“季哥儿,我想着河边的水芹菜长的脆嫩,待会儿咱们弄点回去,腌成酸杆,用来下粥喝,一定很是开胃。”   季离这两天正愁不知道做些什么爽口的小菜,闻言爽快的应了:“好啊,天气热吃这些酸的一定开胃!”   梨哥儿将手里摘的一大捧野豌豆嫩苗放进篮子里,意味不明的笑着对俏哥儿道:“可是巧了,昨天我大哥还在说天气热,嘴里没味,想要吃些酸爽可口的,没想到就和俏哥儿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俏哥儿脸更加粉扑扑的,他眼神略微躲闪,“你,你别胡说。”   梨哥儿依依不饶,在一旁不停的打趣他,臊的俏哥儿恨不得逃走。   季离边掐着嫩尖,边笑着看他两嬉笑玩耍,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媚。   摘了一篮子的野豌豆,季离便跟着他们去了河边,这里树荫茂盛,河水冰凉,潮湿的岸边果然长有茂盛的水芹菜,用指尖一掐,便是脆嫩的一声,汁水就沁了出来。   “多摘些回去,腌上三坛子,能吃到冬天呢。”季离挽上了裤腿淌着凉凉的河水去掐水芹菜。   俏哥儿点头笑道:“好,我帮你。”   远处跑来了一群村里的孩童,他们穿着薄薄的夏衣打着光脚,冲到河边便猛的跳入水里,溅起一个巨大的水花来,嬉闹的扬着水花,好不快活。   看的梨哥儿直发笑,俏哥儿也是好久没有这么舒心的笑过了,嘴角泛着柔和的笑。   太阳渐渐落了,远处的天边烧成了一大片的火烧云,出来的时候不早了,季离扯来一根水草便将摘好的水芹菜捆上,提着准备回家了。   秀水村沉溺在祥和静谧的夕阳中,回去的路上,扛着锄头挑着箩筐的农户时不时的从田边经过,挽着篮子的妇人小哥儿也匆匆的走在前村道上赶着回家去烧饭,坐落在山脚下的村庄,已经有几缕炊烟从烟囱里飘起,老黄牛在田野里晒着一背的金色夕阳埋头啃啮着青草,季离三个小哥儿脚步轻快的朝家里走去。   到家的时候,云春丽已经从田里回来了,她将院子里的鸡赶回鸡舍,对季离和俏哥儿笑道:“正说该烧饭了呢,还愁今晚不知道吃什么菜,你们就回来了,这水芹菜长的脆青,正是吃它的时节呢。”   季离笑道:“我和俏哥儿也是这么想的,还盘算着腌几缸子出来,备着冬天吃呢。”   云春丽眼里满是笑意,拍了拍腰上的围裙,夸赞两人:“你们啊,都是贤惠勤快的,想的比我还全,我就去烧饭了,你们在院儿里腌菜吧。”   季离和俏哥儿点头,搬来了木盆,又将腌酸菜的陶坛洗好,准备将水芹菜腌制起来。   云春丽忽的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对俏哥儿道:“俏哥儿,下个月便是你大喜的日子,这嫁衣可得开始赶着缝起来了,日子短,怕是得手脚快些,明儿个便带你去镇上扯喜布。”   俏哥儿从矮凳上站起身,有些受宠若惊:“还要扯喜布我以为买根头绳便好了。”   村里人家不比镇上的人讲究,穷苦人家办喜事多是买两根红头绳,胸口扎多红绸花便将亲事办了,很少有人专门去扯喜布做身红衣裳的,一来红布不经穿,二来这种布也比日常的布匹价格高上二三十文。   他是万万没想到陆家居然还要扯布给他做一身喜服的。   云春丽笑道:“一辈子也就这么风光一回,哪能这么潦草的办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明儿个,便叫季哥儿同你去镇上扯身布回来。”   俏哥儿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好了,他呆愣愣的坐回矮凳上,手浸在木盆里洗着翠绿的水芹叶子,忽的,笑出几声来。   季离见他傻乐,忍不住同他一起高兴起来,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胳膊,“瞧你高兴的,你长的好看生的又白,穿上喜服定是好看极了!”   俏哥儿脸色酡红,垂眸羞涩道:“你比我好看,你大喜时,定然是极好看的。”   两个小哥儿并肩坐在院子里洗着菜埋头说着些私己话,时不时传来一声低笑。   待日头完全落了,月亮都挂上了枝头,陆景山和陆景洪才踏着月色走回来。   陆景洪与俏哥儿终究是还未成婚,不易多待,陆景洪站在篱笆墙外与俏哥儿隔着篱笆说了会儿话后,才傻笑着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季离见两人感情这般好,心里也不由的有些羡慕,回头看了看院儿里的陆景山,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自家的是个木头疙瘩,也不知道什么什么开窍呢。   陆景山去洗了手,回桌边坐下。   晚饭已经做好,炒了一盘肉片水芹菜,又用蒜末清炒了野豌豆,还用艾叶煲了一瓦罐的下火汤。   “这些天吃白菜土豆吃的嘴里都没味儿,胃里直泛酸,就贪口新鲜的。”陆景山接过碗筷就大口的扒起饭来。   看的云春丽直心疼,提醒道:“慢点吃,锅里有着呢。”   粮仓的活计虽是官府的,但参与修建的劳力多,个个饭量都是海碗般大,饶是官府也负担不起好饭菜,只能用白菜土豆炖煮成一锅,再发两个杂粮饼子,也是能抗事儿的,但连着吃上这么几天,肚里的油水也是被搜刮了个干净。   陆景山的工钱高,自然是掏的起钱去外面吃午饭的,就连和他同在的另外五个木匠,中午都是去外面的食摊上单独吃的,只需花上十个铜板就能吃上一碗猪肚汤配上两个白面馍。   但陆景山舍不得这钱,他现在正是攒钱之际,每一文钱他都想攒下来,好早日能娶季离过门。   季离见他这些天,晒黑了不少,虽身材还是如往常一般魁梧,但总感觉是瘦了几分,也是花了心思做晚饭的,知道汉子们中午吃食不好,就盼着晚上能回家吃上一顿,季离这些天都是变着花样做的,卤汁面条,焖菜配玉米馍馍,油焖米饭…总之都是做的解馋又有油水的吃食。   看着陆景山埋头吃的香,他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吃过了晚饭,季离同俏哥儿将水芹菜腌了起来,坛沿边灌上清水,挪到厨房的墙角边上,三日后便能掀坛捞来吃了。   俏哥儿心里也是心疼陆景洪的,天不亮就出门去,晚上了才回来,想来就知道修建粮仓的差事有多劳累,他用瓦罐煲了鱼汤,只想着送过去给人补补。   季离知道他的心思,特地叫了梨哥儿来院儿里,陪着俏哥儿送鱼汤去,免得遭人说了闲话。   俏哥儿走后,季离将厨房收拾干净出来,看见陆景山还没有回房歇息,反倒是趁着月色将自己做木活的家伙式都翻了出来。   “景山哥,你这是”季离问道。   陆景山将从粮仓那里背回来的零散木板抱了出来,散乱的堆在院儿里,他埋头画着墨线,闻言抬头冲季离笑了笑:“这些木材都是好木材,我思索着丢在那里也是浪费了,不如拿回来打成一个柜子和大木箱子,也算是给景洪哥添添彩头了。”   季离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了然,这汉子还真是又实在又细心,竟想的这般周全妥帖。   一般人户嫁姑娘小哥儿都会抬个陪嫁,这也算是给自家姑娘小哥儿撑腰,让婆家人不敢小瞧了自己,一般人家就抬两个箱子,里面装两床被子几身衣裳什么的,穷苦一点的就抬一张桌子几根凳子再加几只鸡,也算是凑合能看。   可俏哥儿不一样,他与王玉花一家断了亲,算是孤苦无依,谁能来给他出陪嫁,大喜那天,若是他单落落的嫁去陆家,怕村里人私下里也会笑话几声,总归是不得脸面的事儿。   可若是陆景山愿意为他做两个箱子当陪嫁那便是不一样了!首先陆景山是个木匠,他的手艺自是好的,木匠做的雕花柜子在哪儿都是让人高看一眼的,到时候他们再为俏哥儿缝上两床被子,再凑上几身衣裳,那这陪嫁也算是秀水村里丰厚的陪嫁了,可会让不少人眼馋。   季离替俏哥儿高兴,欣喜之余又担忧道:“这样自然是极好的!就是辛苦你了!白天做工晚上还要回来做箱子,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陆景山笑了笑:“不妨事,你若是担心我,那每晚都做上一桌好饭菜,让我白天里也有个盼头,就等着晚上回来吃上一口你做的好饭菜,便是再累再辛苦,也能消了疲累。”   季离听他这么说,脸上浮出一丝娇俏,眼睫低垂轻声说道:“你这么说,可真是捧煞我了,你若是喜欢我做的饭菜,我每日做,心里也是欢喜的。”   陆景山喉咙滚了滚,漆黑的瞳孔直直的看着他,半晌,声音低哑道:“如若是每日都能吃到你做的饭菜,那神仙日子也就是这般了,你不是唬我”   季离脸色酡红,耳根子通红,他咬了咬唇,低骂了一句:“呆子。”便转身逃回了房间。   陆景山拿着墨斗,站在院儿里,淋着一身皎洁的月色,傻傻的笑出了声。 第35章   第二日,汉子们吃过早饭匆匆的赶去镇上做工了,季离和俏哥儿也利落的收拾了院子,将家畜们都安置好了,锁了门赶着去镇上扯布。   路上遇到陆景风挑着担子,箩筐里挑着草木灰赶着去地里施肥,他瞧见季离和俏哥儿就咧嘴笑了,一口大白牙道:“季哥儿,你们这是去哪儿”   看向俏哥儿时,嘴顿了顿,改口叫道:“哥夫。”自家大哥要成亲了,这些日子他也是浑身都是劲头,说不出的高兴,地里的活干的也是更加卖力。   这一声把俏哥儿叫的脸通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还是后面提着镰刀来的邵氏狠狠捏了一把自家二儿子,瞪道:“傻汉子!快挑肥去地里撒了,整日没个心眼儿的。”   陆景风憨憨笑了笑,挑着担子走了,留下邵氏在这里,她亲昵的握了握俏哥儿的手,笑道:“你是个命苦的,以前吃了不少苦,你放心,既然你要嫁过来了,我们定是会好好待你的,等会儿去了镇上扯上一身好喜布,给自己绣一身漂亮的嫁衣,风风光光的嫁过来,无须给阿娘我省银子,便照喜欢的挑便是。”   这番话说的俏哥儿眼眶泛起泪了,心口无不暖意横生,他有福气嫁到陆家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哽咽的点了点头,回握住邵氏的手:“谢谢阿娘,我真是无以为报,今后一定好好同景洪哥过日子。”   邵氏是个穷苦人家出生,小时也是爹不疼娘不爱,落到了陆家来才过上了有人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好日子,自是明白俏哥儿的不易,她打心眼里疼惜他。   她抹了抹泪,催促季离和俏哥儿道:“那快快去吧,路远,赶在天黑之前回来,莫要耽搁了。”   季离哎了一声,拉着俏哥儿便同邵氏作别赶去镇上扯布。   去吉祥镇有牛车可以坐,但要两文钱一人,两人心疼钱,想着自家的汉子天不亮就出门去,都舍不得花上两文钱坐牛车,他们自是不肯自己坐牛车的。   季离和俏哥儿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可算是走到了吉祥镇,今日逢集,街上人声鼎沸。   因为农忙和俏哥儿的事儿,他们已许久没有来过镇子了,就连来镇上摆摊卖蕨根粉和香菌酱都感觉恍如隔日了。   季离瞧着街边卖各种吃食杂货的小贩,对俏哥儿笑道:“后面我们再做两回香菌酱攒钱替你凑凑嫁妆。”   俏哥儿心里无胜感激,知道陆景山熬灯赶夜的替自己打柜子,他心里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没想到季离还要帮着自己攒陪嫁,他的眼里满是泪水:“你,你们待我太好了!”   季离回握了握他的手,笑道:“再道谢便生分了,看你过的好我心里高兴。”   两个小哥儿挽着手去了镇上的一家布庄,掌柜的见这两名小哥儿生的都是秀气白皙的好模样连忙迎了出来,热情的接受起自家的布。   原来喜布也要分很多种红色,两人细细挑选了片刻,最后挑了一匹正红色的喜布,让掌柜扯了一匹出来。   季离将布贴在俏哥儿的脖子处认真比了比,满意的笑道:“是不错的,衬的人白,模样俊俏,唇红齿白。”   他凑近了些,在俏哥儿的耳边笑道:“保教洞房花烛夜,咱们的景洪哥看了挪不开眼去,恨不得吃了你才好。”   俏哥儿听的满脸通红,眼都不敢抬,伸手去打季离,恼羞成怒道:“你,你,季离,你个未说亲的小哥儿说这些害不害臊。”   季离捂嘴笑了笑,认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俏哥儿才作罢,等掌柜的扯好布,季离瞥见了旁边的一匹黑布,是粗麻的,厚实耐造,他心里微微有了思量。   最后俏哥儿抱了一匹喜布出来,季离的怀里也抱了一小叠黑布。   俏哥儿心里了然,冲季离眨眼睛笑了笑:“这是…给景山哥做的罢。”   季离抿了抿唇,不说话。   俏哥儿心里明白,季离心里早已是有景山哥的,他作为季离的好朋友催促道:“景山哥是个好汉子,定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他如今也考了木匠,你怕是该抓紧些,勿要叫其他家的姑娘小哥儿看了去。”   季离终究是个小哥儿,脸皮薄,若真要让他去主动提,那他还是说不出口的,他抿了抿唇敷衍道:“便,便再说罢。”   两人从镇上回来后,便窝在房间里开始赶工期了,俏哥儿得赶在出嫁前替自己缝制好嫁衣,而季离则是想给陆景山纳几双新鞋,他的脚掌宽大,整日奔波劳碌,颇为费鞋,昨日瞧他的鞋都已经磨损严重了。   最耐穿的就是手工纳出来的千层底鞋,要用锥子一锥一锥的缝出来,这种厚底的鞋穿上一年半载都不容易坏的。   此外,在布庄的时候,季离还特地问了一嘴,收不收帕子,掌柜的见了他带的花样子,直说很久没有见到南江府那边秀气精致的南派绣法了,便一口应了,三十文收一张帕子。   季离这些天便也陪着俏哥儿窝在房里绣花,梨哥儿时不时的跑过来找他们说话,三个小哥儿窝在房里,日头从窗外投进来,小轩窗,正绣花,岁月静好,屋外鸡啼狗吠,田间劳作的人偶然的路过院墙外,能听到屋子里时不时传出几声小哥儿们低低的笑声。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转眼就过了月余,离俏哥儿和景洪哥的喜日子越来越近了。   陆景山和陆景洪在粮仓的活计正好也到了尾声,两人匆匆的在府衙户吏那里接过了工钱。   陆景山的工钱足足有四两多银子,四个小碎银,沉甸甸的摊在手心里,陆景洪虽工钱不如陆景山的高,但他舍得卖力,干活踏实不偷奸耍滑,为此管事的还多给了三十文。   结了工钱的两人心里都是实打实的开心,妥帖的揣在短褂的内衬里,陆景山特意用季离给的汗巾将银子包了起来。   “景山你如今挣钱快,相信很快就能攒够娶妻的钱了,到时候多少姑娘小哥儿的都想嫁给你。”陆景洪笑道。   陆景山笑了,想起家里那道娇小的身影,低声道:“还是办完哥大哥你的亲事再说,我不急。”   陆景洪想着几日后的喜事,就心情爽朗,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今日结了工钱,我想给俏哥儿买个物什,算是新婚贺礼。”   陆景山也是替自家大哥高兴,一同陪他去了街上,走到一家卖发饰的摊子上。   陆景洪一眼就瞧中了一根檀木的发钗,上面还用银子做成了一小撮流苏,垂下来,随着人的动作轻轻摇晃,他觉得跟俏哥儿配极了,一问价,要一两银子,刚得了三两工钱的陆景洪咬咬牙最后还是给买了。   陆景山原是陪着自家大哥挑选,却瞧见了摊子上的一条碧青色发带,色淡如玉,俏丽清秀,和季离很配。   两个汉子怀里都藏着给自家小哥儿的礼物,高兴的踏上了回家的山路。   屋里,俏哥儿长吐了一气,总算是将自己的嫁衣赶了出来,他的手巧,红色的嫁衣上面用彩线绣着瑰丽的花朵,还有金色的吉祥纹,针脚紧密,针法扎实,绣的栩栩如生。   季离凑过去一看,惊艳道:“俏哥儿你这身喜服绣的极好!大喜那日穿上浑叫仙子也比不上你罢!”   俏哥儿娇怯的瞪了他一眼,笑道:“竟知道打趣我,你这些日缝的那双鞋我看也是极好的,我倒是要看看会穿在谁的脚上。”   季离羞的脸色微红,伸手打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可饶了我罢!”   云春丽的声音响起来:“可是回来了,饭都热过一遍了,快去洗手来吃饭,季哥儿,俏哥儿,汉子们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两人赶紧放好自己的东西出去吃饭。   饭间,陆景山将自己赚的银子都交给了云春丽,云春丽见到自家儿子挣的钱,竟眼角有些泛泪,一个劲的讲道:“我儿劳累了,也算是有回报。”   季离心里也是高兴极了,总算是不枉景山哥每日的奔波劳累。   云春丽收起银子抹了抹泪,笑道:“娘便替你收起来攒着,等你娶了亲,就把银子都交给你媳妇去,让他受这个累去。”   陆景山隔着饭桌瞧了瞧季离,正好遇上季离投来的视线,四目相对,让季离羞的连忙挪开了目光,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敢抬。   俏哥儿和云春丽对望了一眼,默契的憋嘴笑了起来。   饭后,梨哥儿便带着陆景洪来了,嘴上说着要送些大喜日子要用的东西来,实则就是陆景洪想要见见俏哥儿,拿梨哥儿做挡箭牌呢。   俏哥儿埋着头娇涩的跟在陆景洪后面去了院子后面,两人站在屋檐下,说着些酸涩甜蜜的情话。   梨哥儿打着呵欠坐在院子里,无聊的抬头数星星,想找季离说说话,却不知道季离去哪儿了。   此时的季离正在柴房里,陆景山从怀里摸出了那根早已经被自己体温熨烫的发带,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神情,递给季离:“我瞧见这个,觉得挺好看的,很衬你。”   季离是来给他铺被子的,今天天气好,他拆了陆景山睡的被子,洗了后晾晒在院儿里,此时他怀里抱着的被子正散发着淡淡的皂荚香,却不料,这个高大的汉子堵在门口,手脚粗苯的摸了条发带递到自己面前。   季离垂眸看着他宽厚粗糙的手里握着的发带,慢慢抬眸,视线移到他的脸上,嘴角挑起笑来:“这是送给我的”   陆景山笨拙的点了点头,有些忐忑,“你要是不喜欢,我改日拿去换成你喜欢的颜色。”   季离伸手接过那条柔软的发带,嘴角的笑越来越大,满眼都是喜欢:“我很喜欢,谢谢。”   陆景山见他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还不忘许诺道:“我好好做工赚钱,后面给你买银簪子。”   季离看他这憨傻的样子,笑的眉眼弯起:“好啊,我等着景山哥你给我买呢。”   “等等,我也有东西送你呢。”季离连忙回屋去拿了给他纳的新鞋子。   陆景山站在柴房门口瞧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柔情。 第36章   到了喜事的前日,陆景洪一家已经是张罗起来了,院儿里用石砖支起了两个大灶,里面烧了满澄澄的水,只等着烧开用来烫猪毛了。   院儿里堆满了村里的妇人小哥儿,都是请来帮忙的,穿走在灶房间,好生热闹。   邵氏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她腰间系着围裙,忙碌的四处奔走着,安排着明日的宴席。   “哎,张大婶子,劳烦你将这两只鸡提到灶房去,待会儿拔了毛,就剁起来,明儿好直接下锅。”她说道。   张大婶子笑着接过了她刚从鸡舍逮出来的鸡,嘴里不停的赞叹:“我说你家也忒舍得了,杀了头猪不说,竟还要杀鸡,这哪能吃完!”   邵氏爽快的笑了笑,“洪小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哪能扣扣搜搜的,叫人笑话了去,省哪儿的钱也不能省了明日办事的钱。”   张大婶子笑的眼角褶皱折起,“哎,要我说你可真是大方,明儿个的喜宴怕是能让人馋掉了下巴去,行,我这就提到灶房去,让人拔了毛。”   她说完转身就将鸡提回灶房去料理了,邵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陆景洪就请了村口的李屠户来了。   “阿娘,李屠户来了。”陆景洪喊道。   邵氏哎了一声,连忙走过去,端了一杯茶水递给李屠户,笑道:“劳烦你来帮忙杀猪了,你先润润嘴。”   李屠户年四十,身强力壮,干屠夫已有二十余年,身上早已被血气浸透,只朝这猪圈前一站,就能让猪惊嚎不已。   李屠户爽利的接过茶水一口喝干,捞起袖子指挥汉子们:“小子们,把这猪拖出来,捆在院儿里的板上,我来放血。”   陆景洪点了点头,村里的青壮汉子们都来了,陆景山自然也是来了,他和陆景洪两人先行进了猪圈,一人拽曳住一只猪耳,饶是这猪足有两百斤也挣脱不掉,陆景风在猪屁股后面使劲推送着,三个汉子混生生将这头肥猪推到了院儿里。   猪的嚎叫声响彻院子,胆子小的妇人和小哥儿都躲进了灶房,汉子们杀猪,场面血腥,她们是不大爱看的。   陆景山和陆景洪将猪死死摁着,其余帮忙的汉子连忙拿来了绳索将猪的四肢紧紧捆绑住,叫它再也挣脱不了,只能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李屠户脱去外裳,赤着胳膊,拿起尖刀,嘴里含住一口水,一股脑喷撒在刀上,走到猪的面前,找准位置,手起刀落,一刀便扎了进去,猪瞬间就不叫了,一股血喷溅了出来。   有人连忙拿来了盆,接住淌下来的猪血,待明儿冷却后,能做成酸菜猪血,也是席上的一道好菜呢。   云春丽和季离进门的时候便正好看见李屠户杀猪,鲜血喷溅出来时吓的季离不经意轻唤了一声。   “来就来带刀做什么,又不是叫你来干活的。”邵氏迎了上来。   云春丽笑了笑,手里提着自家的菜刀:“想着你今儿该是忙的,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插得上手,灶房的事儿也是能添把手的。”   邵氏笑道:“嘿,今儿是叫你们来压房的,新房我已经装点好了,就等着你们去压压房呢,替我洪儿热闹热闹新房。”   云春丽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她转身推着季离道:“便叫季哥儿去罢,我一个妇人便去灶房打打下手做些活计就是了。”   邵氏眼睛一嗔,语气带着些许怨怪:“你可不要驳我,大喜的日子该是听我的才是。”   季离挽着云春丽的胳膊,笑着将她往新房带:“对啊,干娘跟我们去看看新房罢,沾沾喜气儿,看看俏哥儿的新房装点的如何了。”   云春丽推辞不过,只能跟着季哥儿去了。   到了陆景洪的新房,只见屋子里已经一派喜气,窗户上贴着红色的窗花,桌面上压着红色的喜字儿,炕头的柜子是新打的,上面贴着红色鸳鸯剪纸,炕上的被子换成了红色的背面,上面撒着帐,有花生,莲子,桂圆,红枣,图个早生贵子的说法。   季离他们进去的时候,屋内已经坐了七八个妇人小哥儿,梨哥儿正在分果子给他们吃。   “季离哥哥,二娘你们来了!快进来坐,瞧瞧我大哥新房布置的咋样”梨哥儿欢喜的迎他们进来。   季离和云春丽打看了一番,笑道:“喜庆,好的很!”   梨哥儿指了指正面墙上搁着的一对龙凤喜烛,神气道:“那对烛可是我送的呢,明儿我大哥洞房花烛夜时点上,整个屋子都是红色烛光,可亮堂了。”   季离抿唇笑了起来,“好看,以后你成亲我也送你一对,燃一晚上的红烛泪。”   梨哥儿被他打趣的脸红了红,作势要去打他:“季离你真坏!就会逗弄我!”   云春丽慈爱的看着他两嬉闹,屋子里坐着的妇人小哥儿正嗑着瓜子聊着私话,见了云春丽,其中一名妇人努了努嘴,语气弯酸道:“真不知道这陆家怎么想的,竟让一名寡妇来新房,这不是晦气么。”   其他妇人小哥儿抬头朝云春丽看了看,低头说道:“这云氏好歹也是景洪小子的二娘照理说是能来的,就是这新房她确实不该来,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来新房压房,说出去不是笑话么。”   另一个妇人撩眼皮儿神气道:“是啊,今儿来压房的,谁不是村里有福气的,单说我吧,我男人身强力壮,庄稼料理的好,两个儿子也都娶了亲,就等着做奶奶,贻弄孙辈了。”   “谁不是呢,我儿子小哥生的齐全,家里公婆都尚在。”   “这让一个寡妇来,这不是坏规矩么。”   云春丽听的面色微白,她尴尬的抻了抻衣裳,转身准备出去了:“季哥儿,你留在这里陪梨哥儿罢,我去灶房帮帮忙。”   季离伸手一把拉住她,神色平静,淡笑着朝屋里的妇人小哥道:“各位婶婶哥么可是在嫌弃我干娘”   挑事儿的妇人扔了一手瓜子皮,“咱们也不是故意挑事儿,实在是哪有寡妇进新房的道理。”   季离轻声笑了一下,语气轻飘飘道:“寡妇又如何可是碍着各位婶婶了我干娘虽是守寡之人,但做事勤快,为人本分,对外人也是和善的,全不如一些佛口蛇心的人,背地里尽会戳些刀子,且就说我干娘虽是个寡妇,但他辛辛苦苦拉扯大我景山哥哥,如今我景山哥哥考上了木匠,在方圆十里内,都是独一份的,谁家还能出一个同我景山哥哥一样的手艺人。”   云春丽听的心口酸涩,她抬头看了眼季离,心里也定了定,自卑从心头渐渐退散,对啊,她儿子如今是匠人了,且她家现在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她直了直腰,语气有了几分底气:“我儿子是木匠,你们谁家儿子可考上木匠了”   屋里的妇人小哥儿霎时闭了嘴,季离又道:“我即已认了我干娘,便是我干娘的儿了,她儿子小哥儿齐全,如何比各位婶婶哥么差了日子难道过的不如村里的人家我看未必吧。”   陆景山一家的日子现在是越过越好,村里的人也都是看在眼里,一般人家还真是比不上云春丽家的日子。   旁边的梨哥儿幸灾乐祸的上前补刀道:“我景山哥哥家每顿吃肉也不是难事,倒是今日有好几位婶婶都在往怀里藏我家杀猪剖出来的下水呢,弄的我阿娘特地啊将下水都放到了院儿门口,想拿回家的人也顺手,省的大家尴尬。”   话音一落,屋内不少妇人脸色都变了变,咳了咳不说话了。   邵氏也从外面进来了,进来就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她缓了下,脸上笑道:“劳烦各位婶子来压房了,快来吃些饴糖罢。”   转头亲昵的去拉云春丽,“你可是我亲妯娌,你不来给我撑场子怎么说的过去,今儿啊,你就是再忙你都得给你亲侄儿热场子,谁都可以不来,你啊,定是得来的。”   云春丽与她多年情意,早已亲如姐妹,此时被她这番话说的眼含热泪,“瞧你说的,我侄儿大喜我哪有不来的道理,今儿,我一定在这儿好好坐会儿!”   邵氏见状与她对视笑了起来,抓了一把饴糖干果塞到她手里:“你啊,知道就好。”   见状,旁人再不敢多言,别人主家说的明白着呢,特地请她来的,她们外人哪敢再去多嘴几句。   季离和梨哥儿相互靠着,见此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来。   院儿里,猪已经被李屠户杀好了,各部位的肉都分类割好摆在了地上,来帮忙的汉子都得了一个红封,钱虽不多,却是主家的心意。   陆景山见到季离和他娘来了,但这会儿却是不见人了,想来也是去了新房和妇人小哥儿说话去了,他这个汉子是不方便进的。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陆家用今日的猪下水另用了两块五花肉做了一桌子饭菜犒劳今日来帮忙的人。   陆景山才终于看到了季离,他在厨房里帮着端菜布碗,来杀猪的汉子们已经在院子的另一桌坐下开始喝酒了,他没去,摸了摸怀里用红纸包着的东西,起身去找季离。   妇人小哥儿的那桌要待会儿才能开饭,得先把明天要用的食材都备好了。   季离手巧,刀功好,得了切菜的差事,正站在屋檐的偏隅下俯身切着菜呢,一下午都在帮忙,他此时肚子也有些饿了。   正吞咽了一小口唾沫,他的面前就递来了一个红纸包着的东西,闻着香香糯糯的,他一抬头就看到陆景山站在了他旁边,正垂头看他笑呢。   季离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开饭了么。”他往远处的院子望了眼,那群汉子都在喝酒吃菜,时不时还能听到一阵哄笑声,那是汉子们在打趣明日的新郎官陆景洪呢。   沾了酒,汉子们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荤话就开始往外冒,惹得妇人小哥儿都捂着嘴笑往屋里钻,听的臊的慌,陆景洪被起哄着灌了几杯酒,此时脸微红着憨笑呢。   陆景山笑了下,伸手将红纸剥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糕点,“大伯娘给的,今日杀猪的都能得一块儿,我留着了,拿来给你吃。”   季离摇头不肯接:“给你的你吃了就是,不用给我拿来。”   糕点金贵,在镇上的点心铺子里得卖二十文一包,一包不过几块儿,村里人除了逢年过节很少舍得花钱去买来吃,也算是个稀罕吃食了,见陆景山特意拿来给自己吃,季离心里感动熨帖,但更是心疼他,想腾给他吃。   陆景山低声道:“我一个汉子不爱这甜腻的吃食,拿给你甜甜嘴,也免得我山猪吃不来细糠,糟蹋了这果子。”   季离被他这句山猪吃不来细糠逗笑了,眉眼弯起如一轮弯月,甜滋滋的笑道:“你真是,哪有人说自己是山猪的!”   陆景山憨笑了两声,将糕点给了季离,转身回饭桌上去了。   季离站在菜盆边上,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托起那包红纸,小口咬了一块儿,软糯细腻,吃到嘴里发着甜味儿,果真好吃。   他抬眸看着院子里的陆景山,笑意爬上了眉梢,压制不住的甜意蔓延到了心头。 第37章   八月初三,宜嫁娶。   这天秀水村出了一个大晴天,阳光明媚,山上的杜鹃开的茂盛,远远看去,姹紫嫣红粉成了一片。   村里蕴着一股喜气,村子里的小孩打早就起来了,嬉闹着跑向村东头的陆家。   “好日子,娶娇娘,阿娘叫我来要糖,要糖要糖,新婚吉祥!”   孩童唱着庆贺的童谣围在陆家门口,邵氏今日也是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笑呵呵的看着这些孩童,从篮子里摸了一把喜糖撒了出去,引得十几个孩童一窝蜂冲上来抢,不苟言笑的陆明河今天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笑来,有来上礼的客人他就连忙去迎接。   陆景洪穿了一身红喜服,配上他这个高大的身材,倒也是俊俏,陆景风牵来了牛车,是从村长家借的,牛的头上拴了鲜红的红绸花。   “爹,娘,我陪大哥去了。”   邵氏连忙笑着推他,“快去快去,将俏哥儿接回来。”   陆景洪想到就要将俏哥儿娶回家了,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同村的汉子们都来给他撑场面,一同陪他去陆景山家里接亲,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吹着唢呐敲敲打打的去了。   此时的俏哥儿正坐在季离的房间里,村长媳妇儿正在给他绞脸,左右手各撑着棉线,左右开弓,将他脸上的绒毛绞掉可使脸面更光滑,细嫩。   边绞边说着吉祥话:“梧桐枝上栖双凤,菡萏花间立并鸳。相亲相爱幸福永,同德同心幸福长。海枯石烂结同心,地阔天高比翼飞,花烛笑迎千喜鹤,洞房喜开并头梅!”   她是个有福气的人,相公是村长,儿子在镇上做事,村里能请她来绞面也是一件有脸面的事儿,陆家特地封了厚礼请她来。   俏哥儿穿着一身绣花嫁衣坐在镜子前,头上簪着陆景洪送他的那根流苏簪子,眉眼昳丽,整个人都娇俏极了。   季离站在旁边替他递着修面的粉,笑着看着他,真心为他高兴。   过了会儿,唢呐声愈来愈近了,梨哥儿从院儿门口跑了回来,笑着喊道:“来了!接亲的来了!”   他本是婆家人,念着俏哥儿无依无靠,没有送亲的人,索性就成了娘家这边的人陪着俏哥儿。   屋里的人听到后,云春丽在他的头上簪上一朵合欢花,取个百年好合,夫妻合欢的美意,连忙将盖头给俏哥儿盖上了,欢喜道:“哎,你们去堵堵门,让洪小子给点糖吃,莫要这么容易就把咱俏哥儿接走了。”   梨哥儿和季离听见后,乐呵呵的去堵门了,一大群孩童也跟着去了门口,季离去时还将陆景山给带上了,有这么一个大块头的壮汉在,看谁敢闯门进来。   接亲的一大群汉子挤进了院子里,将院儿围的水泄不通,起着哄要见新夫郎。   陆景洪是个不善言语的汉子,他憨笑着给堵门的季离还有一群村里的婶子道:“各位小哥儿婶婶便饶了我罢!吃糖吃糖,放我进去接俏哥儿罢。”   说完便撒了一把喜糖出来,众人纷纷弯腰捡拾着。   季离和梨哥儿可没有这么好贿赂,两个小哥儿堵在门口,接亲的汉子们也不敢上前,尤其是陆景山,他得了季离的令,挡在门前,活像一尊魁梧凶煞的门神。   陆景洪露出一口大白牙递上了红封,贿赂道:“好哥儿,便叫我进去罢!”   季离和梨哥儿笑着接了,却不让路,陆景山唯季离的话是从,也不让丝毫。   陆景风嚷道:“嘿,梨哥儿,你哪边的!大哥娶的可是你的亲哥夫!还不让开让大哥进去接新夫郎!”   梨哥儿在后面吐了吐舌头笑道:“现在我是俏哥儿娘家的人,就该堵你们门。”   陆景洪着急的头冒细汗,恨不得立刻冲到屋里去把人抱出来才好,季离见堵的已经差不多了,莫要误了吉时,遂笑了笑,给了个台阶下,要陆景洪说说喜欢俏哥儿哪点,若是说的让屋内的新夫郎满意了,便放他进去。   这话一出,周围的婶婶小哥儿都噤了声,一脸看热闹的样子等着新郎官的回话,接亲的汉子们起哄道:“快说,快说,洪哥喜欢你夫郎哪一点!莫不是见了夫郎的好样貌就腿软再走不动道罢!”   陆景洪一个壮汉硬生生被臊的脸通红,呆在原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屋内的俏哥儿顶着红盖头,手指缠着衣袖,娇羞的竖起了耳朵等着陆景洪的话。   隔了半晌,陆景洪似是豁出去了,大声道:“我夫郎人好心善,长的俊俏不说手还巧,他,他是天下最好的夫郎!”   “好!洪哥说的真甜!”接亲的汉子们附和的鼓起掌来。   堵门的妇人小哥儿们无不捂着嘴止不住的发笑,把陆景洪臊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屋内的俏哥儿听后,抹了胭脂的脸也蕴出了一丝绯红,羞死人了,又羞又甜。   季离自是识趣的让开道来,拍了拍陆景山的肩膀,陆景山便直接挪到了一边,季离笑道:“景洪哥进去吧,可以接你的夫郎了。”   陆景洪一时竟紧张的差点挪不动道,他走进屋里,就见到俏哥儿穿着一身绣花的喜服顶着盖头坐在炕上,他喉咙发紧,眼眶竟似有热泪要涌出来,他连忙攥紧了拳头,平稳住了情绪,要真是哭出来那才是丢死人了。   云春丽笑着迎他,刻意板出一张脸来,训话道:“虽俏哥儿没了父母兄弟,但他即是我屋里出的嫁,那今后我便是他的娘家人,你若是欺负了他,可别怪我不顾情面,要亲自来打你了。”   陆景洪恭顺的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晓得的,二娘,我定当对俏哥儿好,不叫他受委屈。”   陆景山沉声道:“俏哥儿算我半个弟弟,若是你让他伤心了,我也是要作为兄长上门打你去。”   陆景洪笑道:“自然,我可是晓得你那拳头,定是不敢的。”   俏哥儿听的鼻头酸涩,险些流出泪来,陆景洪上前轻轻背起了新夫郎。   新夫郎的身子温软,娇小轻盈,身子贴在他结实的背上时,让他一瞬间便理解了温香软玉的意思,他喉咙紧了紧,稳稳的背着新夫郎迈出门去了。   院儿里接亲的人一瞬间喊了起来:“哟!新夫郎出门了!”   陆景风提着钱袋子撒出去满地的铜板,高喊道:“新夫郎出门!喜气吉祥!”   围观的人起哄着去捡铜板,一时好不热闹。   陆景洪将俏哥儿轻轻的放在牛车上,陆景山和其他汉子们将俏哥儿陪嫁的两个大箱子抬了出来放在了牛车的后面。   “接新夫郎回家了!”   陆景洪牵着牛的鼻绳拉动了牛车,唢呐重新吹响,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陆景山家与陆景洪家距离并不远,原是可以省了这些繁琐流程的,但陆景洪家并不想仗着俏哥儿娘家无人便想搪塞了他,他们给足俏哥儿脸面,便也是全了自家面子。   牛车拉着新夫郎和陪嫁晃晃悠悠回来了,到家门前时,便有人点响了鞭炮,在鞭炮声中,陆景洪背着新夫郎进了家门。   先是跨过了门口的火盆,后到了堂屋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拜了邵氏和陆明河,礼成后俏哥儿便被簇拥着送进了新房。   而外面的席面就可以开了,村里的人纷纷就坐,陆家的院儿里摆了满满八桌喜宴。   趁着菜还没上,妇人小哥儿们交头接耳谈论着陆家新娶的夫郎。   “好家伙,陆家娶个断了亲的小哥儿竟摆了这排场,便是娶个富户的姑娘排场便也就如此了罢。”   “嘿,你别说,这俏哥儿无依无靠,竟还抬了两箱陪嫁来,我刚刚偷摸看了几眼,那木料可是不孬,而且打的箱子上面雕着花儿呢,值些个钱。”   另一名婶娘插嘴道:“这我知道,是陆景山他亲自打的柜子,你想想,他可是木匠,那手艺岂有假我们想找他打个柜子怕是都出不起价来,这俏哥儿也是个有福气的,摊上了王玉花这么一家烂货,竟嫁到了这陆家的福窝来!”   村里成了亲的哥么笑道:“现在羡慕也不晚,陆家的陆景风和陆景山不还没说亲么,各位婶娘不妨把握住机会。”   这些妇人心动了动,这时开始上菜了,便不再顾着说话,一心都扑倒饭菜上去了。   村里喜宴通常是八大碗,条件好的人家,便是三荤三素一凉一热,这是上的了台面的好席了,今儿陆家的喜宴竟是四荤两素,另一道凉菜也是带了荤的,分别是,红焖五花肉,盐焗鸡,红烧糖醋鲤鱼,香煎鸡肉丸子,凉拌拱嘴片,热菜是猪血粉丝酸菜汤。   这席面是顶好的了,再加上请的厨子手艺也好,菜上桌的那刻,香气就窜进了所有人的鼻子,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乡下人少沾荤腥,遇到这般好的席面,再也顾不得说话,拿起筷子就吃的抬不起头来,最后还各桌上了一盆杂粮白面馒头,泡上油汤一吃,直叫人吃的舒坦。   不由夸赞一句:“今儿这席面办的是真好!”   新郎官要去院儿里敬酒,而新夫郎则是要在新房里独自坐着,等新郎网上回来掀盖头。   新房里静悄悄的,俏哥儿坐在炕前,顶着盖头听外面的动静,院子里很热闹,汉子们喝酒打趣的哄闹声,妇人婶娘们在互相扯家常唠闲话,时不时发出一阵啼笑,忽的传出了一阵粗犷的笑声,是新郎陆景洪被灌酒了,像是被灌的厉害了,陆景山和陆景风上前解围帮着挡酒。   “洪哥你这可不行啊,别是怕被我们灌多了,晚上回去洞房腿都打不直吧!”   妇人小哥儿们发出一阵“呿”羞恼的呵斥声,而汉子们则是笑的更加意味深长,新房里的俏哥儿被羞的脸酡红,想到晚上,他更加紧张羞涩了,手指不断搅着绣服。   门口传来了动静,片刻后门推开了,季离和梨哥儿端着红糖醪糟荷包蛋进来了。   “俏哥儿别怕,是我们,给你送些吃的来。”   俏哥儿的脊背才放松下去,他轻轻撩起盖头去看季离他们,笑道:“你们来陪我说说话,否则我快紧张死了。”   季离将碗递给他,“就是想着你一个人在屋里,大伯娘叫我们来陪着你,你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叫厨房做了一碗荷包蛋来,给你填填肚子。”   俏哥儿折腾了一天也实在是饿了,他拾起勺子喝了一口红糖醪糟汤,“我真是饿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梨哥儿抬了个凳子坐到他旁边,不错眼的盯着他看:“我大哥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好看的夫郎。”   俏哥儿抹了胭脂的脸颊更加娇俏,他小声道:“你,你又不是没见过我。”   “见过是见过,但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样子呢。”   季离怕他再说,俏哥儿可真要脸皮薄羞死了,对梨哥儿道:“等你嫁人,你也这般好看,快别说了,让俏哥儿喝完。”   梨哥儿点头:“是了是了,你得填饱肚子,晚上才有力气呢。”   这句话把俏哥儿害得差点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连咳了好几声,眼眸都咳的水光潋滟。   季离轻轻敲了一下梨哥儿的脑袋,然后坐下来陪着俏哥儿说些话儿,打发时间缓解他的紧张。   外面的声音渐渐弱了,宾客声渐歇,不少人都已经吃完离席了。   三个小哥儿在房里聊的直犯困,等到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遂相互倒在对方肩头,浅眯了会儿。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门外传来汉子们的声音,季离站起身听到了陆景山在说话,“景洪哥,你慢些。”   季离和梨哥儿相视一笑,对炕上的俏哥儿道:“新郎官来了,我们便要走了。”   俏哥儿的手蜷的更紧,他点了点头:“好。”伸手将盖头遮了下来。   季离刚打开房门,就见到陆景山和陆景风各扶着陆景洪的一只胳膊,将人扶了进来,季离偏过身让开路来,两人就将陆景洪扶了进去,随后就关上门出来了。   陆景山出来后,季离站在檐下,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气,嗅了嗅,轻声问道:“你喝酒了”   陆景山点了点头,脸色并无异常,声音低沉沙哑了些:“喝了些,但没醉。”刚说完,他就打了一个酒嗝,把季离都逗笑了。   季离嘴角勾着笑,伸出细嫩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还识得清数么”   哪知道,陆景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宽厚的手将他的手密不透风的裹住,掌心的粗糙茧子磨蹭着他的手背肌肤。   “识得。”   季离脸瞬间就红了,他试图将手往外挣了挣,哪知道这个人握的更紧了,力道大的恨不得将他的手融进他手心去。   “你,你先放开我。”   陆景山眼眸漆黑,似乎醉意上了头,他低哑道:“不放。”   季离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眸底,仿佛时间静止了,他只听到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血液似乎都开始沸腾起来,他能感觉到陆景山的掌心温度愈来愈高。   陆景山憨笑了一下,握着季离的那只手缓缓的上移,最终放到了自己结实有力的胸膛上,让季离的掌心紧贴着自己。   雄厚有力的心跳猛的跳动了一下,惊的季离指尖一颤,眼皮子都狠狠一跳,指尖蜷缩了一下,但又慢慢贴了回去,感受着掌心下炙热的体温和鲜活有力的心跳声。   忽的,后面的房间里猛然传来一声轻呼,蛰的檐下的两人都回过神来,季离羞红了脸,不敢抬头,陆景山自然知道那声音是作何意味,低声咳了咳。   “季哥儿,季哥儿。”幸而云春丽在灶房那边唤他去帮忙。   季离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扔下一句“我去帮忙收拾。”   然后匆匆逃了。   陆景山傻怔怔的扒了扒后脑勺,咧着嘴笑开了。   回了灶房,云春丽和其他帮忙的厨娘已经将今日的碗碟洗干净晾晒了起来,只等着明天就拿去还给各家,农户人家碗碟少,办宴席都是要向四邻借的,用完后得将碗碟送还回去另装上一碗稻米,一碗鸡蛋,聊表谢意。   今日宴席办的好,油水足,来吃席的村民将饭菜吃的所剩无几,只剩了些猪下水。   邵氏今日是喜事上脸,人也大方,她提来一些心肺肠管给来帮忙的婶子,笑道:“左右这天气热,也是存放不住的,你们便捡些带回去罢。”   来帮忙的婶子们今日都得了主家三十文的工钱,这又要分她们猪下水提回家去,心里是打不住的高兴。   虽是些富户人家瞧不上的猪下水,但对家境贫寒的农户人家来说,回家料理一番,清洗干净也是一顿有油水的饭菜,算是给家里的孩子们开了顿荤。   得了主家恩惠,她们不由的夸赞道:“那就多谢邵婶子了,哎呦,你们真是心善大方的,以后定是有福气的,儿孙满堂!”   “来年定是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邵氏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是乐的很,家里大儿子成了亲,她心头的大事也算是落了一半下去,“否这么客气,都是村里乡邻的,今儿劳累你们来操持了,算是我给各位添累了。”   厨房已经收拾干净了,婶娘们便各自提了些猪下水便回了。   云春丽将泔水桶倒进猪圈喂了猪后也准备带着季离回了,这时邵氏叫住了她们,手里捧着半个猪脑袋:“你和季哥儿把这猪头肉带回去罢,我特意给你们留着的。”   云春丽见到这般大的猪头,推辞道:“别了,万贯家财也不是你这般大方的,今日办了喜事儿,便不过啦还是你家留着吃罢。”   邵氏嗐了一声,硬将草绳塞到她手里:“也不是白拿的,待会儿叫你家景山把借你家的桌子凳子搬回去,我家可没有人手再给你送还回去了。”   云春丽满脸无奈只好收下了猪头肉,转身对季离笑道:“季哥儿,我和你大伯娘再说些话,你去寻寻景山叫他把桌凳送回去。”   季离点了点头,取了腰间的围裙便出去找陆景山去了。   陆景山这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季离忧着他喝了酒,想着别是天黑栽哪儿去了吧,于是在院儿里低喊了起来:“景山哥景山哥”   喊了一圈,终于在陆家的后院儿里见到了陆景山,他正收拾着高矮不一的桌凳,提着凳子腿往板车上放。   季离刚想走过去,就看见了他旁边还站着个人,比陆景山矮了一大头,身材也不如他魁梧高大,仔细一看原来是来帮忙杀猪的李屠户。   李屠户酒席上喝的有些多了,走路晃晃歪歪,他傍着陆景山的肩膀热络道:“景山,你是个好汉子,老叔我看在眼里。”   陆景山扶了扶他,怕他踩空了摔倒菜园子里去:“李叔,你慢点。”   李屠户吐着浓烈的酒气笑道:“如今你是个有本事的,方圆十里也只出了你一个木匠,你踏实能干,有担当又孝顺顾家,老叔我心里对你实打实的满意,我想找你商量个事儿。”   陆景山点头,“李叔,你有事只管说就是,小辈定是听的。”   李屠户又打了个洪亮的酒嗝,醉的满脸通红,满意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好,有你这句话,老叔就放心了,那我就直说啦。”   “你与我都是秀水村的手艺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老叔我啊,家里还有个姑娘没说人家,长的虽不是貌若天仙,但也是秀丽端庄,特别是料理起家务和地里的活儿,那是一把能手,说她是贤惠持家,那是一点都没说假,你看,我将我女儿说给你如何”   陆景山脸沉了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前面季离听到李屠户的话后,心里猛然一落,手里端着的碗也直接摔在了地上,陶器在地上溅落的声音惊醒了他,也使前面的陆景山和李屠户都转过头来看他。   季离仓皇的看了看地上摔碎的碗,又抬头看了看陆景山,手足无措,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不起,我,我…”   他磕磕绊绊实在说不下去了,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陆景山喝下去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他心里一咯噔,就要去追季离。   李屠户依依不饶的拉着他的胳膊,还在一个劲儿的问:“景山,你看什么日子合适,我把八字拿去合一合,咱们成热打铁。”   陆景山心急的不行,连忙去推开他,“叔,你可别说了,我这马上就要娶亲了,这怕是再耽搁,都让你搅黄了!”说完,他猛的推开李屠户,拔腿就朝季离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屠户跌坐在地上,伸手敲了敲脑袋:“景山说亲了怎地我记不得了”   季离也顾不得帮陆家收拾桌凳了,脚下生风,埋头只顾着往家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村路上,夜风阵阵袭来,山里的温度降了下来,风一吹竟些许凉意,但他觉得再冷也不如自己的心冷。   他还等着陆景山来给自己提亲呢,毕竟,他心里以为他们已经是彼此有意,只剩那层窗户纸了,不曾想,没等到陆景山来给自己提亲事,竟是等到了别人要将姑娘嫁给陆景山。   越想心就越疼,吸一口冷风就刺的眼睛鼻子酸疼,季离气恼的想,他待会儿回去就要收拾东西,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这个人了。   时辰稍晚,路上没有人,枝头乌鸦时不时叫一声,衬得夜晚有些渗人,季离顾不得害怕,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季离听到陆景山在后面唤他,他心里有气,偏不停下。   陆景山追了上来,一手拽住了季离的手腕,呼吸略微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着,着急道:“你莫要听他胡说。”   季离自嘲的笑了一声,发小性子使气道:“他胡说他哪里胡说!他是看上了你要将女儿嫁给你,姑娘多好,比小哥儿能生,又有娘家帮衬,娶她有什么不好。”   陆景山抿了抿唇,沉沉道:“她好,她哪里都好。”   季离听了他的话,气上心头,伸手锤了他胸口一拳,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温柔体贴,倒像是个村里的泼妇,劈头盖脸的吼他:“呸!那你去娶她!莫要来找我!你既喜欢她,来招我做什么!还送我簪子送我发带拉我的手!还你都还你!送给李屠户的姑娘去!”   说完,他就要伸手去解头上束着的碧色发带,一个劲的想要扯下来,发丝都扯乱了。   陆景山反倒是看着他,咧嘴笑开了,胸膛传出低低的笑声,他哪里见过这么可爱的季离,浑像个耍小性子的小猫。   季离气的眼睛都红了,见他还有心情笑,气不打一处来,拉起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口牙印在他的手臂上。   “你还笑!”咬完他转身就要走。   陆景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将人扯了回来,桎梏在怀里,垂眸认真的看着他。   “她哪里都好,但都比不上你好,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憨厚老实的汉子轻易不说情话,一说就让人耳根子发麻,季离被他的话震的脸红心软,瞪他道:“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些唬人的话了你莫要再诓我了,我心里会多想的!”   陆景山急了,再也沉不住气,急着表明心意:“我从来没有诓你!我,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对我有意的,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让你听着开心,但是我可以发誓,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努力干活,赚银子给你买好看的衣裳,让你每顿都有肉吃,地里的庄稼我也种的好,绝不会饿着你,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过的舒心,一点气都不用受,我和我阿娘都听你的,你来当家做主。”   他一股脑的说了一堆的话,季离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陆景山心里直打鼓,像是农户人家养的大狗一般,只差没有摇尾巴了,忐忑的等着季离说话。   季离抿了下唇:“你怎么就如此确定我对你有意”   陆景山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晚,你亲我,我其实没有喝醉,后面几天我都在想,那是不是我做的梦。”   季离的脸霎时红成了番茄,他羞恼的追上去捶陆景山:“你!你闭嘴!莫要再说!你再敢说我打死你!”   陆景山壮着胆子弯腰一口亲在了季离的脸颊上,憨笑道:“这下,咱们便扯平了。”   月色下,两人终于揭开了那层薄纱,互通情意。   已至立秋时节,天气渐凉,暑热渐渐消退,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叶尖,雾气晕染的秀水村像是一副山水画,这座小村子静静的坐落在大山脚下。   炊烟已经升起,灶房的锅灶已经热了起来,季离站在灶前将鸡蛋烙饼炕的酥脆,摊出一张大而薄的煎饼来,最后盛起来,在金黄的表面刷上油泼辣子,夹上新腌的黄瓜,咬一口筋道脆爽。   又熬了一锅白米粥,里面切了细细的肉沫,同青菜丝一起在砂锅上熬的浓白粘稠,前些日泡的水芹菜也能吃了,这个时候吃正好酸爽脆嫩,配着粥喝,能喝下两大碗,细熬出来的米粥能使空了一晚上的胃得到舒适的熨帖。   鸡叫的第三遍,陆景山就起来了,他先在院儿里打了一桶井水洗了脸净了牙,下颌还沾着水珠就擦着手进厨房来了。   “搁着,我来端。”见季离要端灶上的陶锅,他连忙道。   陶锅盛着满满的白米粥,还冒着热气,季离只碰了碰便觉得手指尖灼的疼,便再也不敢碰了。   “我去拿抹布来。”季离转身去找擦灶台的抹布。   陆景山不等他,伸手直接提起陶锅的双耳,将锅直接端到了灶房的桌上,放下后,将双手摸住了耳朵。   季离哎了一声,连忙过来拉过了他的手看,“怎么就直接上手了,我刚从火上取下来的,烫的紧。”   陆景山手掌茧子厚,经年的磨砺,他的指腹早就粗糙不堪,季离认真握着他的手看了看,见没有烫伤,才放下心来。   陆景山从昨晚开始心里就高兴的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宿,直到天快蒙蒙亮才睡了过去,今早起来一看见季离,就忍不住发笑。   季离抬眸看见他憨笑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骂道:“傻不傻啊。”   陆景山回握住他的手,笑脸上笑容丝毫没有减退:“看见你我高兴。”   季离脸微微红了下,忍不住伸手拧了他的胳膊一下,男人肌肉壮硕,丝毫不感觉疼。   云春丽刚进厨房就见自家儿子和季离在里面握着手情意浓浓,谈笑间缱绻不已。   她心下明了,假意咳了咳嗓子,站在门口笑开了:“你们起的倒是都比我早咧。”   季离连忙松开陆景山的手,脸上露出羞意,尴尬道:“干娘,你早。”   云春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笑:“躲什么啊,我一个过来人还看不明白么。”   季离红着脸不说话,陆景山笑的咧开嘴道:“娘,我和季哥儿…”   云春丽见自家儿子这憨劲儿,嗔了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早饭不吃了啊,就干杵在这里。”   “吃。”   三个人坐在灶房的桌子上开始用起早饭,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捅破了,现下两个人待在一张桌子上用饭,云春丽都能感到两个小年轻之间的眉眼传情。   见自家儿子第六次给季离夹炒鸡蛋吃,云春丽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碗道:“待会儿我就去找大痣媒婆来,该有的礼数还得有,提亲,合八字,纳彩,选日子咱都得按流程来,莫叫季哥儿委屈了。”   季离咬着筷子尖,感激的对云春丽道:“谢谢干娘。”   云春丽伸手握住他的手,慈爱的笑道:“还这么客气作甚,你是个好孩子,你真心待我们,我定是也会真心待你,将干字去了,以后我们便是亲上加亲,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季离听了云春丽的话心里暖意横生,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   反倒是陆景山搁下筷子,道:“亲事定下来后,我想过段时间再成亲。”   季离抬眸看他,云春丽也一脸疑惑的看他:“为何你小子不赶紧将季哥儿娶回来,作何推三阻四的!”   陆景山连忙解释道:“修建粮仓的时候我遇见了我师傅的同门师弟,他早些年去了京府,这些年才回了北仓府,得知我是我师傅的徒弟后,我便唤他一声师叔,他邀我去修建府衙筹建的楼阁佛塔,可以跟着他学东西又能得一笔工钱。”   他抬头看向季离,沉声道:“我想挣了这笔银子修建一所新屋子,到时候再娶你进门,这样不至于委屈了你,季离,你且愿意等我一等。”   季离心里甚是感动,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做主便是。”   云春丽很欣慰,儿子是个有担当,且有上进心的,她哪有不放心的,笑道:“你们心里有主意,季哥儿都没有意见,那我便不说什么了。”   一家子心里都定了,一心奔着将日子过好,多挣些钱将新房子建起来,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   府衙修建阁楼的活开工后,陆景山又开始了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再披星戴月赶着山路回来。   但他浑身都是劲,想到家里的季离和阿娘,心里就说不出的奔头,他向师叔请教了很多次,新房子的图纸修修改改已经最终定型了。   就连宅基地他都有了心仪的选址,就在村东边的山脚下,背靠着山,后面有一大片开阔的田地可以做成菜园。   门前有条小溪流,汇聚成了一汪浅池,里面流的是山泉水,到时候在门口便可以浆洗衣服,洗菜挑水,比打上一口井都好使,季离和阿娘便不用再像以往那般劳累。   陆景山将新房子的图纸放在了衣裳的内衬里,干活时格外认真,亲自爬梁丈测,开卯定榫。   汉子在外面搏生计,季离在家也闲不住,地里的玉米过些日子就该收了,得趁着秋忙前赶紧买些鸭苗回来,养到冬日便可以吃肉了。   庄稼人只要到了夏末,就得忙着思量冬天的吃食,若是不早早打算起来,可是会挨饿的。   他细细想着后半年的计划,回房摸了摸瓦罐里存的私己,还有一百枚铜板,够的上买十只鸭苗。   村里王二婶子的鸭子养的很不错,是村里养鸭子的大户,听说前些日刚孵了一窝鸭苗出来,季离揣上铜板准备去王二婶子家问问。   走了一截村路,来到了王二婶子家,她家住在村子边上,靠着一个池塘,季离去的时候,王二婶子正坐在塘边缝衣裳呢。   季离说明了来意,王二婶子利落的站起身来,“行,我给你挑去,刚好孵了一窝呢。”   季离笑着道谢道:“谢谢王二婶子!”   王二婶子给他拿来了一个箩筐,里面铺了稻草,将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鸭苗往里放:“景山家也真是有福气,得了你这么个勤快的小哥儿,现在村里人谁不夸你,那是又会做饭又会赚钱,手脚麻利还会心疼人,哪儿去找你这等神仙哥儿。”   季离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数好了铜板递过去,“婶婶,这是鸭苗钱,你数数。”   王二婶子嗐了一声,一把接住就揣兜里了,“数什么数,婶子难道还不信你么!”钱收了,她还不放人,拉着季离亲热的拉家常。   季离陪着她东绕话西绕话说了半天,心里愈发急了,天已经暗了,再过会儿怕是陆景山都要回来了,干娘也去了地里,他不想让干活的人回来看见家里还是冷锅冷灶。   季离笑了笑,抽出手来,推诿道:“婶婶,家里饭还没得做,鸡也未赶回鸡舍,耽误不得了,今日便不能再同你闲聊了,待我得了空,专程来找你说话。”   王二婶子笑呵呵道:“行的,我和你说话心里敞亮,你可得寻空来啊。”   季离点了点头,抱着箩筐走了。   到家的时候,陆景山正从外面回来,两人在门前的小道上竟撞上了,陆景山见他手里抱着箩筐,走过来问道:“这是拿的什么”   季离眼睛弯了起来,微微倾斜了下箩筐给他看:“去王二婶子家买了十只小鸭苗,趁着天还没凉起来赶紧喂着,到了入冬,便能吃上鸭蛋喝上酸萝卜老鸭汤了。”   那是他冬日里最爱的一道菜,腌透的酸菜叶子配上野椒,泡姜,和一整只鸭子炖在砂锅里,用炭火慢慢煨着,最后撒上一把红枸杞,掀开盖来,香味四溢,寒冷的冬天瞬间就融化了似的。   陆景山见季离一脸小馋猫的样子,不由笑了笑,伸手接过他怀里的箩筐替他拿着,另一只手则是牵住了季离的手。   季离一开始还脸红的很,满脸不情愿,光天白日的,要是让人看见了可怎好,挣扎了几下后慢慢也就被陆景山滚烫的手暖化了,于是红着耳朵缓缓伸展开了手指,陆景山的手顺势嵌合进来,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牵着手,在黄昏的余晖下缓缓向家走去,影子在地上拉的越来越长,直到变成两道细线相交在一起,远处的河流中,水面金光鳞鳞,一群白鹳振翅起飞,羽毛拍打着水面,激起水花阵阵,悠远清脆的鸣叫声盘旋在山林的枝头上。 第38章   已快至八月中,地里的玉米已经成熟,玉米秆挺拔而立,丰满的玉米穗儿弯下了腰,玉米粒饱满晶莹,只等着庄稼人去摘了。   陆景山在镇上替衙门做事,是没有空回家来秋收的,季离和云春丽一商量,打算去附近的庄子里请两个干活得力的人来帮忙摘。   正打算着,陆大伯一家子就来了,陆景洪推着板车,陆景风背着箩筐,俏哥儿和邵氏拿着镰刀提着篮子跟在后头。   云春丽高兴的推开院子的篱笆门,“你们咋来了,这两天该正是你们忙的时候。”   陆大伯家地多,俏哥儿嫁进去后入了户籍,村里便又多分了两亩地给他家,现下他家可谓是人丁兴旺。   邵氏利落的笑道:“我家是不急的,壮力多,两三天便能收完,倒是你家,景山去镇上做工,只留你们两个妇人小哥儿在家,我是如何都要来帮衬你一把的。”   云春丽感激的眼眶微润,不由想到了昔日陆景山还未归家时,家里只有她孤苦一人,到了农忙时节,她一人埋头扎在地里,连饭都吃不少一口,水都没人端来一碗。   “这些年,你总是来帮着我料理农务,若是没有你,我定是早早累死在地里了。”   邵氏爽快的笑了声,“你我是亲妯娌,就合该像亲姊妹一般,若是我不帮你,还指着谁来帮你。”   云春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季离也走去同俏哥儿说话,这是俏哥儿成亲以后他们第一次见。   季离打量了俏哥儿几眼,笑道:“看来你在景洪哥哥家过的甚是不错的,想来日子舒心,人都长了些肉,不似以前那样瘦弱了。”   俏哥儿现下脸上丰腴了些,肤色白里透着粉,整个人清爽利落,嘴角一直视有若无的挂着笑容,一看就是日子美满的。   俏哥儿抿唇笑了笑,不由偏头去看了眼旁边的陆景洪,“他待我是顶好的,公婆也是宽厚和善的人,家里的事儿大家都是相互搭手,家务活都是分着做,养的我都有几分懒了,可不是要长些肉么。”   季离瞧着他过得好,自己心里也替他高兴。   两人说了些话,俏哥儿眼神暧昧的问他道:“听婆婆说,你和景山哥好事近了”   季离眼睫低垂,有几分羞意:“怎传的这般快。”   俏哥儿笑道:“只许你打趣我,不许我问问你了你干娘与我婆婆关系那般亲近,定是早早就告诉她了,这是喜事儿,我听着心里也高兴的紧。”   季离挽着他的手,一行人走在田间小路上,边走边道:“还有两月呢。”   俏哥儿眨了眨眼睛,“你们情意相通,且本就是一家人,成亲应当比别家办起来还稍快些,还拖这些天作甚”   季离笑了笑,告知他是陆景山的主意,是想等着新建所屋子后再办喜事儿。   陆景山的思虑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住的房子是他父亲在世时修建的,那时家境也不宽绰,就只能用黄泥拌着麦秆做成土砖搭了一所屋子,连院墙都没有搭建,只用了篱笆稍稍圈住院子,现下,日子久了,墙面开裂,瓦檐掉落,下雨的时候还有些地方会漏雨,实在是该好好修葺一番了。   他不想让季离嫁给自己还住的这般委屈,这些日子是卯足了劲儿在府衙那边干事,连一天都未曾歇息过,只盼着早早赚够银钱。   俏哥儿听后放下心来,拍了拍季离的手:“景山哥是真把你放在心上,这般真心待你,你只管等着以后享福过好日子就是了!”   季离嗔了他一眼:“怎地,你过的就不是好日子啊景洪哥不疼你”   俏哥儿羞恼的打了他一下,两个小哥儿走在后面笑着打闹。   到了地里,汉子们背上箩筐便扎进了玉米丛里,手法娴熟,一颗颗饱满剔透的玉米便被剥了出来,扔在了背上的箩筐里。   季离和俏哥儿体力不如汉子,落后了一大截儿,云春丽和邵氏在后面用镰刀将剥了玉米的秸秆砍倒,捆成一捆后便挪到旁边去,待玉米收完,将秸秆点了,燃成草木灰后将其撒在地里,那便是上等的肥料。   日头大,还好玉米杆长的高能遮挡住不少的太阳,但叶子锋利一不留神就会割到人,季离的手背上被割了好几道细长的口子,还好只是破了点油皮渗出了些血珠子出来,不碍事儿。   一大家子埋头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将陆景山家的两亩玉米收完了,只等着运回去脱了玉米粒,晒干后便能放进仓里吃上一年。   回去的路上,有一大片地已经荒废了,杂草长的有一米多高,实在是可惜了这肥沃的土地。   俏哥儿似是也偏头看了几眼,眼中蕴着一丝忧愁和伤感。   季离瞧了眼,想起这是王玉花家的地,也就是俏哥儿之前家里的地,靠近了些担忧的问了句:“王玉花一家你可还有消息,他们有没有再来打扰过你。”   俏哥儿摇了摇头:“有相公拦着,他们就是想见我也是不得见的,前些日子听人说他们一家子去了镇上,想要讨些营生,结果我大哥和二哥死性不改,又干了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营生,被人当场抓住就扭送进了衙门里,打了二十大棍后就将他们逐出了吉祥镇,想来已经去了其他地方讨生活去了。”   季离放下心来,“如此便好,再不会来打扰你安生日子了。”   一群人又走了一截儿,碰上了从河里放鸭子回来的王二婶子,她拿着竹竿呵斥着一大群鸭子,瞧见了季离一行人,笑着上来打招呼:“景山娘,景洪娘,你们这是收玉米去了”   云春丽笑着点了下头:“是,趁着地里的玉米熟了赶紧收了,还能赶得上种秋豆子。”   王二婶子叹了声:“怪不得说你家日子过得愈发好了,景山如今有了出息当了了不得的木匠,你竟还是如此勤快,巴巴的守着地里一轮又一轮的种粮食,这日子能过的不好么!”   云春丽笑了笑,瞅了眼她养的一大群鸭子,“你家可不也好么,这鸭子养的实在是好,个个肥实,待秋末了将家里的鸭子一卖,顶的上人家一年的进项。”   王二婶子听着话心里高兴,脸上笑意更深了,聊着聊着她就看向了云春丽身后的季离,“季哥儿也在呢,这年头小哥儿还舍得下地里干活的可不多了,景山娘,你好福气,季哥儿也是个勤快踏实的。”   云春丽看了看季离,笑道:“他自然是个好孩子,天儿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回家呢。”   王二婶子连忙吆喝着鸭子让出路来,走时还不忘对季离邀道:“季哥儿,改日有时间空来家里和婶子唠唠话。”   季离浅笑着点了下头,也没有回话。   走了段路后,云春丽脸冷了下来,邵氏看出了点什么,拉着她问:“这王二家的是……”   云春丽冷声道:“十里八村的没少人惦记季哥儿,像她这么上赶着的倒是头一个,前些天季哥儿去她家里买了十只鸭苗,她拉着季哥儿说了半天话,今日又这般热络,心里没打什么好主意。”   邵氏点头,“季哥儿人长的好,性格又好,名声自然大了,有人户眼馋也是正常,幸好他现在与景山心意相通,你自是放宽心便是了。”   今日收的玉米将院子的地都堆满了,云春丽将石磨盘推了出来,笑道:“用新摘的玉米磨成浆水,贴出来的饼子能把人香的翻跟头!”   汉子们今日用了大力气,坐在檐下用些茶水歇息,妇人小哥儿们围坐在石磨边上剥着玉米粒,新鲜的玉米嫩的恰到好处,稍一用力,便磨破了玉米的外衣,流出浆水来,散发着浓浓的玉米香气。   玉米粒脱好后,倒入石磨里用石碾细细的磨出奶黄色的浆水,闻着就是一股清香的甜味儿。   季离站起身道:“若是贴饼子怕是坏了玉米的甜味儿,不如我做成玉米粑给大家尝尝吧,晚上也好克化。”   云春丽手艺不如季离,她自然是让季离做主的,“你做的都是稀罕好吃的,我们今晚可又要沾光了。”   季离笑了笑,将一盆新鲜玉米浆水搬回了厨房,在里面撒上了一些蔗糖,用筷子细细的搅拌着,让它变得更加粘稠,又转身回院子里捡了玉米壳子,用的是贴着玉米最软的那层壳子,用勺子将玉米糊糊舀到壳子里,放入蒸笼上,用火蒸出来。   做的还剩几个的时候,陆景山从外面回来了,他进屋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便钻进厨房来找季离了。   “你回来了啊”季离手里没听,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些许甜味和娇意。   陆景山笑了笑,直直走过来,“阿娘说今晚你又要做好吃的了。”   季离笑了下,将玉米粑放进蒸笼里,“就是几个玉米粑而已,趁着有鲜玉米,尝个玉米甜味儿。”   陆景山道:“你做的都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季离嗔了他一眼,“回来便说如此黏糊的话,害不害臊。”   陆景山被季离瞪,憨憨的笑了下,低头看见季离的手背上有几道细长的口子,握住人的手就着油灯认真的看了起来:“今日在玉米地里被割了”   季离觉着没什么,乡下人时不时割破下手都是平常事,“不碍事,也不疼,过两日便好了。”   陆景山指腹轻轻的摩搓着季离的手,心里酸涩心疼,季离原也是大宅院儿里的小哥儿,虽生活艰难,倒也是从来不做粗活的,这半年多以来他整日操持家务还要做地里的活计,手不似以前那样白嫩细腻,多了些细微的划痕出来。   半晌后,陆景山声音低哑道:“我一定好好做工,早日赚些钱来,叫你不要再像现在这般劳累。”   季离看着他一副焉焉心疼的样子,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他不由笑了起来。   晚上一家子吃着香软清甜的玉米粑,心里也是暖乎乎的,一天的劳累得到了舒缓,再配上一碗熬的奶白的鲫鱼豆腐汤,是真真香到了骨子里。   鱼是陆景山带回来的,今日是上梁的大日子,衙门为了讨彩头,特地准备了些祭祀用的贡品,满满堆了一桌子,待僧人开了光祭祀完后,这些贡品便能撤下来分给众人了。   陆景山是木匠,自然是能得大头,念着修建的劳力大多是家里贫苦,上有老下有小,他也不忍心一人多占,便将多的那些猪肉,鸡肉,贡果都分给了大家,他们也能拿回家去,让一家老小吃上一顿好的,沾口油荤,他自己只留了这么几条鲫鱼,想着拿回来炖给季离和阿娘吃了也能补补身子。   云春丽喝着浓白色的鱼汤,心里高兴得劲儿:“这衙门的鱼可真不一样,喝着是比河里的鲜些。”   邵氏笑着打趣她:“怕不是嘴里鲜吧,是心里美吧!”   陆景洪将自己碗里的鱼汤匀了些给自家夫郎,笑道:“嘿,咱们竟也能吃上朝廷的东西,以前哪敢想去,不多交税就不错了!”   陆景风点头道:“还得是景山哥当了木匠,也能尝尝衙门的东西了。”   季离小口喝着鱼汤,旁边的陆景山听着其他人的话低笑着,心里也是高兴,自己多努力些想让以后家里人吃上更好的东西,他夹了一块儿鱼腹肉放到季离的碗里。   季离抬眸,两人四目相视,眼里都是对好日子的期盼。 第39章   玉米在院子里晾晒了几天后变得干燥,留下些整颗的玉米串起来挂在屋檐下,其余的便要拿去剥了玉米粒,装进袋子里,等到要吃的时候便可以拿出来到磨上去碾一碾磨成玉米面,晒干的玉米棒子就能留着生火烧灶。   今日天气晴朗,季离和云春丽将屋里的被褥都晒到了院子里的竹架上,然后将小鸭子从竹棚里放了出来,让它们围在篱笆墙边上啄着地上的草和虫子。   两人一边看顾着鸭子,一边在院子里剥玉米,各抬了一根小凳子坐在院儿里,面前堆满了金黄的玉米,季离和云春丽用木头做的搓板将玉米粒挨着搓下来,不多时,便搓了厚厚的一层,旁边还隔着一壶茶水,口渴了便歇一歇,喝些茶水解解乏。   王二婶子来的时候,就看到季离和云春丽两人坐在玉米堆里,晒着太阳喝着热腾腾的茶水,两人闲聊着话,笑的开怀。   她站在篱笆外瞧了瞧季离,心里更加满意了。   “云婶婶,季哥儿,可方便让我进门来”她笑道。   云春丽和季离停下说话,抬头就瞧见王二婶子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子。   云春丽心里沉了下,笑意减了几分,她心里不想去和这王二婶子说场面话,但一个村子的,面子得要过得去。   “哦,王家二婶子啊,你怎来了,快进来罢,什么方不方便的。”   王二婶子带着那个婆子便推门进来了,季离起身擦了擦手上的玉米灰,回屋去抬了两根凳子来给她二人坐。   “季哥儿忒懂事了。”她笑意深深的坐下,不忘夸一下季离。   云春丽浅笑了下,问道:“他婶子,今日怎得空上我家来了”她与这王二婶子交情不多,最多是村里遇上了,点个头打个招呼的情分,还没有到她来串门子的交情。   王二婶子嗐了一声,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季离身上转,“我今日来啊,是为了我家二郎的事儿,当父母的啊,不为孩子操心着,该为谁操心。”   季离听出了几分,他站起身来:“茶水凉了,我回灶房去烧一壶来。”   云春丽点了点头,季离便走了。   他一走,王二婶子就开口提了:“说实话,我家二郎年岁到了,我心里也是急,知道你家季哥儿是个顶好的,今日特地啊,带着媒婆上你家来。”   云春丽脸子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看她:“来做什么莫不是提亲”   王二婶子连忙点头:“是是是,还是景山娘你心里通透,难怪儿子这般有出息,这可不就是看上了你家季哥儿,想着来提亲么。”   旁边的婆子正是别村的媒婆,她冲云春丽笑道:“云婶子,我是个十里八村说亲拉配的,早就是听过了你家季哥儿的名头,知道他是个好的,那些条件不好家境贫寒的人家我也是不敢来说给你家季哥儿的,但是这次王家婶子找上我,想要来说你家季哥儿,我是一口应了,这王二婶子家倒也是配的起你家俏哥儿的,家境殷实,她又是个会赚钱的,光是养的那批鸭子便是个厚实家底,她家二郎又是在镇上酒楼做小厮,嘴才好人又伶俐,这嫁过去了,便是过好日子的。”   云春丽扫了扫两人,不好将脸皮撕破,只好笑着委婉道:“王二婶子家自然是好的,只是啊,我家季哥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只等着定亲了。”   她话一出,王二婶子和媒婆愣了,她赶忙追问道:“说的哪家,我从未听说呢。”   云春丽笑了笑:“婶子不用急,日后办了喜宴定是请你来喝杯喜酒的。”   王二婶子讪了讪,脸色变得难看。   媒婆睨着眼睛,似有些不信,“这方圆十里哪家亲事不是经了我的嘴巴和耳朵的,什么时候季哥儿选了人家,我竟毫不知晓的,云婶子莫不是唬我吧。”   云春丽彻底冷了脸,“这事儿难道还有假我还能唬你不曾,难道亲事说不成了,你们便要翻了脸在我这儿撒泼”   王二婶子看上季离已是多时,她家二郎是个眼高的,在镇上做工日子久了,花了眼,她在附近庄子寻到的几个他都嫌不够貌美,独独到了季离这儿,她家二郎便松了口,说他长得比镇上人家的小哥儿还要貌美,心里是实打实的满意。   她又暗中打听了许多日,得知季哥儿是个勤劳能干的,性格乖顺还是个能赚钱的,更是别提有多满意了,便连忙叫上了媒婆来了陆家提亲,岂料竟被驳了回来,季哥儿已经定了人家了。   她现下心里是热锅上的蚂蚁,若是再去寻一个似他这般貌美勤快的,怕是做梦,仗着家底在村子里算是排的上前号的,这些年硬生生的拖着挑拣人家,竟一不留神就将儿子的年龄拖的这般大了,跟他同岁的孩子都已经几岁了。   王二婶子腆笑了笑,“景山娘,咱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真心看上了你家季哥儿,这不是心里着急嘛,你同我说说季哥儿定的哪户人家,我也好去打听打听,若是他家出的聘礼丰厚,我家也不是出不起的,到时候你再选选也不迟。”   云春丽冷声呵斥她道:“莫不是你以为我是卖小哥儿的!谁出的钱多我便将季哥儿许给谁么!我家可不是李老二一家那种没良心的烂货!我拿季哥儿当亲儿子待的,若是他不喜欢,那便是知府老爷来了我也是不会将他嫁出去的!”   媒婆悻悻的抻了抻衣裳,脸上堆满了笑劝道:“云婶子也不必这般果决,老婆子我呀也是为了季哥儿好,希望他嫁到好人家钱去享福呢,这十里八村比王家条件好的可不多,你呀,不如再想想”   王二婶子仗着自家条件好,也是扭着不放:“季哥儿嫁过来我便给他和二郎在镇上买所小院儿,那多风光不是,乡下几人能比得上,总好过住现在这样泥堆的房子,糟践了季哥儿不是。”   云春丽气的想要去拿扫把将这两个老赖皮打出去,季离从灶房出来了,他站在檐下,静静的笑着道:“谢王二婶婶抬爱了,只是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只等着与他成亲了。”   王二婶子连忙问道:“季哥儿定的是哪家”   季离笑了笑,“秀水村陆家,陆景山。”   “陆家”王二婶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猛的反应过来,眼睛浑圆的看着云春丽:“这不就是你家么!”   云春丽翻了个白眼:“可不就是,哪轮的着你来惦记。”   王二婶子刻薄道:“感情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仗着自家的关系,先将人收了,季哥儿,你还是再想想吧,虽说他家景山是个木匠,但他家底未有我家的厚实,你来我定是好好对你的,吃穿不会亏了你。”   季离笑道:“嫁人虽是要考虑对方家境,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更是要看对方的品性,婆母是否和善,若是嫁一个吃喝玩乐眼高手低的人,遇上个婆母蛮横霸道,依依不饶的,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倒是我家景山哥哥吃苦上进,脚踏实地,我干娘性格和善,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日后总是比王二婶婶家强出不少的。”   听了季离的话,王二婶子和媒婆悻悻的掂起提来的东西,满脸菜色的起身准备走了。   篱笆外扭来一个肥硕的身影,大痣媒婆捏着帕子呼呼的赶了过来,还没进门站在篱笆外面就将院儿里的媒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好啊你,你个烂心肠的!敢来抢我的亲事儿!我呸,你个老赖皮也配和我抢,是不知道我大痣媒婆的厉害吧,我告诉你,季哥儿和陆家小子的婚事早就是拖了我的,轮得到你这个老烂货拉着人来相看!你要是再敢耍小手段抢我的生意,我就撕了你,打到你家去!”   王家请来的媒婆气的脸通红,她骂架向来不是这大痣媒婆的对手,拉着王二婶子快快走了。   大痣媒婆追在后面骂了个痛快:“还有你王家的,浑不知道你家二郎在镇上是个什么货色,春花楼进了多少次了,素日里也是个不着三五的,你竟还有脸惦记着季哥儿,还敢上门来提亲事,我呸!也不怕闪了舌头!”   季离和云春丽看着王二婶子和媒婆落荒而逃的样子,顿时气也消了大半,笑了起来。   晚上陆景山回来听说了这件事,面色铁黑,把季离吓了一跳,他转身一把将季离搂进怀里,紧的季离差点喘不上气儿来。   “你生气了”季离贴在他壮实的胸膛上,轻声问道。   陆景山没有说话,手紧紧搂着季离的细腰,心里却在思忖着,不能再拖了,谁知道还有哪些人家惦记着季离,一想到自己的小哥儿被其他人念着,他心里就升起熊熊妒火,恨不得立马娶了季离才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季离是他的了。   他必须得加快速度把季离娶回家来,让他做自己的夫郎,好好疼他。 第40章   隔日俏哥儿和梨哥儿来找季离,闲来无事来凑门子聊些私己话,季离拌了麦麸喂好了鸡,又将菜园子的四季豆架子重新整理了一下,才转身回厨房泡了一壶伏茶,端了一盘自己用玉米面做的甜饼出来。   “来吃些零嘴儿喝口热茶吧,天气虽转凉了,但余热还未消呢,这是我用竹叶芯,金银花,还有白茅草泡出来的,能下心火。”   季离将茶壶和盘子放到院儿里的矮桌上,提了两根靠背的矮椅出来。   俏哥儿坐下后将手里的针线筐子搁在桌上,看着季离问道:“听说前几日王家的二婶子来了,是想将你说给她家二郎王长富”   季离抿了下唇,边提起茶壶倒热茶边道:“是有这事,不过我已经回绝了。”   梨哥儿小口啃着一块儿饼,哼声道:“她倒是打得好算盘,那王二郎是个不靠谱的,听我大哥说,他在镇上历来是个吃喝玩乐爱逛花楼子的主,那王二婶子定是看上你长得好,想求了你回去让她家二郎收心呢。”   俏哥儿叹气:“幸好你家景山哥哥是个有主意的,早些日就去请了大痣媒婆,寻她来与你们说亲,不然王二婶子定是要拿这事儿村里不少编排,坏你名声了。”   梨哥儿笑道:“她倒是想说你的坏话,但大痣媒婆一人就给她怼了回去,说这是我婆子早早经了手的亲事儿,哪儿来的私通,你个王家的要是张着嘴到处胡说,莫要怪我撕了你的嘴,哈哈,这下那王二婶子便再也不敢胡说了。”   季离心里很是安定,陆景山是个心思细腻,做事周到的人,做事都会想到前面去,自他们情意相通后,他就已经拿了八字去找了大痣媒婆,在媒人那里走了章程,如今遇见王家这事儿,也有了应对,叫旁人说不出话来。   “他历来是个想的远考虑周全的人。”   俏哥儿绣着帕子,笑着道:“嫁个这样的好汉子,你以后日子过得定是舒心。”   梨哥儿今日是奉了邵氏的话跟着来学针线活的,他被家里惯坏了,从小漫山遍野追狗打鸟的,一点都没有其他哥儿的温柔娴静,现他到了嫁人年纪,也该是沉下性子来了。   家里现有了俏哥儿这个能干手巧的哥夫,又有季哥儿这样精致细密的绣艺,也该是让他跟着学一学。   季离手里拿着鞋垫子,上面用五股粗的彩线绣着花鸟图案,这话极考验人的耐心,磨人又静心。   “季离哥哥,你绣的真好,瞧瞧我的,我都快瞧不出绣的什么了。”梨哥儿羡慕的看着他手里的绣活道。   季离和俏哥儿听了他的话,伸脖子一看,顿时笑出声来:“梨哥儿,你,你这绣的是什么呀!”   梨哥儿瘪了瘪嘴,“鸳鸯啊,瞧,这不是彩线绣的翅膀么。”   季离和俏哥儿险些眼泪笑出来,季离道:“怪我们不识货,我倒觉得更像鸡一些。”   梨哥儿哼了一声,把帕子扔在篮筐里,“我就说我不擅长做这些,我娘偏要我学,我这学了比不学都丢人。”   “你且静心练练,日子久了,手熟了自然就绣好了。”俏哥儿笑着安慰道。   梨哥儿小孩心性,被季离和俏哥儿一哄,便又高高兴兴的学了起来。   已到了立秋时节,天高气爽,风一吹田野里的草如波浪般翻涌,河里的鸭子扑着水面,大雁在天上排成人字形往南飞去,又一阵秋风起,地上的落叶就刮到了院子里季离他们的脚边。   绣了一会儿,茶喝了半壶甜饼也吃了好几个,俏哥儿仰起头转了转酸软的脖子,视线落到季离的手上,见他鞋垫子绣的厚实,花纹精美,不由赞道:“这般好的鞋垫子放在镇子上,怕是得三十文一双,农户人家谁有这闲工夫在不见人的脚底下费这时间,也就你有这等耐心了。”   季离指尖不停,绣针在鞋垫间来回穿梭:“汉子做工劳累,每日脚都不停歇的,若是再不做厚实些,一天下来脚底咯的生疼,绣厚一些,即软和又吸汗,省的鞋里湿漉漉的。”   俏哥儿受了指点于是点了下头,“那我改日抽些空来,给相公也绣两双,他整日劳作,脚汗泡的脚底都皱巴巴的。”   季离又传授了他几招,两人支着头讨论着花样子,绣花打发时间是极快的,不大会儿便日头西落了,各家开始生火做饭,炊烟袅袅,村子里传来了各家唤孩儿回家吃饭的喊声。   俏哥儿和梨哥儿刚起身收拾好针线筐子,陆景洪便和陆景风扛着锄头从院外经过,他停下来笑着唤俏哥儿:“该回家了,明儿再来说话罢。”   俏哥儿笑着答了声,拿起东西跟着他走了,梨哥儿也被陆景风这个二哥领走了。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便空了,季离起身收拾起桌上的茶壶和盘子,刚捡进厨房,陆景山就回来了,今天还带了人回来。   “景山哥,这位是”季离问道。   陆景山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我师傅的同门师弟,你跟着我唤师叔便好。”   季离笑道:“师叔。”   师叔名叫江武,早些年和陆景山的师傅同拜入一个师门,两人手艺都精湛拔萃,后来江武志向远大,想要去京府博前程,就拜别了师门,多年未归。   江武留着一把的花白胡子,闻言笑了笑:“季哥儿生的温婉清秀,口音也不是北苍府这地方的,我听了听,猜着该是川江府人士罢。”   季离点头应道:“正是。”   江武感慨道:“我与景山师傅的师门就在川江府,自出师以后便没有再回过师门。”   季离见家里即来了客,定然是得好好准备一桌子好饭菜的,忙起身去灶房张罗。   云春丽去村头的刘家磨坊磨玉米面去了,等季离生了火,已经倒油下锅了,她才提着一袋子玉米面回来。   放好袋子后转身就进了灶房来帮季离做饭。   季离杀了一只鸡,此时正在拔毛,见到云春丽回来,遂笑道:“干娘,今日景山哥的师叔来,是贵客,我私自做主宰了只鸡。”   云春丽笑呵呵的坐在灶膛后面拿起铁钳子往灶里送柴,“这家以后就是你们当家了,一只鸡难道还做不得主了不曾。”   季离笑了笑,手里不停歇,自家的土鸡肉紧油多,配上新摘的辣子干煸出来是油滋滋香喷喷的,院子架上的黄瓜也快尽尾声,摘了这最后一批,下次再吃这么水嫩的黄瓜就要等来年了。   几根翠绿的黄瓜扔进水里,清水洗净后用菜刀拍碎,油辣子和醋一拌,撒上盐,滴上香油,最后搅进一勺小葱,芫荽,是一道最适合下酒的菜,今晚,陆景山和师叔定是要喝上几杯的。   最后季离又用泡好的干盐菜炒了一盘四季豆,煸的干嚼着也香。   菜纷纷上桌了,四个人在桌边坐下,云春丽去拿来了家里藏的酒坛子,酒在农家人眼里是金贵的东西,特别是储藏年份久远的酒,那是宝贝的很,轻易不拿来招待,但今日来的是陆景山的师叔,定是要拿最好的东西款待的。   江武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眼睛竟变得有些微红,苍老的声音略微颤抖:“好,好,多少年不曾尝到一口农家菜了,季哥儿,好手艺。”   季离取下围腰在陆景山边上坐下,对江武笑道:“师叔喜欢就好,今天可要多吃些。”   陆景山提起酒坛给他倒上满满一碗,“若是想吃,师叔随时来,这儿便同你自己家一般。”   江武一口饮了大半碗,眼眸浑浊,“我漂泊大半生,却是个无家之人,算起来,师门便是我唯一的家,离时少年蓬勃,归时却已耄耋之年。”   陆景山敬了他一碗,一口饮尽,待酒的辣意减缓后才对季离和云春丽缓声道:“有件事正欲同你们商议,我打算送我师叔回川江府的师门看看,顺道帮镇上的腾龙镖局押一趟镖,来回需大半月。”   他话一出,云春丽和季离都愣住了,云春丽忙搁下筷子问道:“怎忽地就要出远门去”儿子离家六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回来了,怎又要出去。   季离抿着唇沉默不语,川江府与这里一南一北,路途遥远,他是不放心让他去的。   陆景山看了眼季离,才继续低声道:“你们也别太担心,我是在外面待过几年的,况且现下边境没有战乱,稽朝安定,四下都是民安富盛,路上不会有事的。”   云春丽和季离还是没有放下心来,江武也不忍心劳他折腾着这一趟,便推辞道:“师侄家中有人挂念,便不要陪着我奔波了,我且随着商船一路南下就回了。”   陆景山心里已经定了主意,他沉声道:“不,这一趟我已经决定去了,镖局那边我已经应下来了。”   云春丽心里一急,重拍了一下桌子,“你!你这个犟种!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下半生还指着谁过,季哥儿他。”   陆景山听后直直的看着季离,黑眸里带着示弱安慰的意味,季离知道他是在向自己道歉。   季离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启唇缓缓道:“干娘,景山哥若是想去便叫他去罢,他现已经是家里顶事儿的梁柱,做事情自有自己的决断。”   见季离帮陆景山说话,云春丽叹然一声,重新拾起筷子脸色略**:“行行行,儿大不由娘,随你们去罢。”   这顿饭末尾吃的气氛压抑,吃过饭后,云春丽便回房睡了,她心中有气,故意晾着陆景山不想搭理他。   江武今晚酒喝多了,已经扶到陆景山的床上去歇着了,待明日收拾一番,陆景山便同他去镇上跟着腾龙镖局一块儿启程。   季离在灶房里洗着碗筷,油灯下他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眉头微蹙,心思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但总归是因为担心陆景山的,他从小到大很少出后宅,出来的那一次就是被卖出门,一路上忍受了人贩子的打骂,死里逃生落到陆家来,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讲是充满了未知凶险的。   他用丝瓜瓤将碗洗净,再用抹布擦干水渍后,转身放进碗橱里,此时,陆景山走了进来,他高大的身躯一进来,就将油灯散发的光亮遮住了一大半,整个灶房都变得昏暗。   “可是生气了”陆景山俯身去看他。   季离低着头没搭理他,继续擦拭着灶沿。   陆景山眸色沉了沉,将手放到季离的腋下,一转身便将人提到了桌上,他顺势靠了过去,压迫的季离只能微微后仰。   “我,我现在不想理你。”季离偏过头不看他。   陆景山轻笑了下,知道自己这番擅自决定惹到了他,伸过头去,讨好的蹭在他的肩膀处,“便饶我这回罢,只这回,日后都听你的。”   季离不说话,但心却渐渐软了,他是个心软的人,见陆景山一求饶讨好他就硬气不起来了。   季离瘪着嘴,满脸担心道:“川江府真的好远呢,不怪干娘不放心,我也是舍不得你去的。”   陆景山点头,“我晓得,只这回,你信我,中元节前我一定回。”他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季离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你路上小心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若是你中元节前还不回来,我就不理你了。”   陆景山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磁性的嗯,忍不住凑过去在季离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定然,你在家安心等着我便是。”   第二日,季离起了个大早,忙着和面烙饼,怕陆景山和江武两人路上吃不好,特地用了白面烙了几十张薄饼,筋道轻便,又能保存多日,另外还特地备了两坛香菌酱用来下饼子。   陆景山在房间里收拾包袱,装了几身衣裳后,他起身将床铺下压的那张身契拿起来,细细的折起来放进衣裳内衬里。   季离拿着绣好的鞋垫进来,递给他:“山高水远,路上少不得奔波,你将我给你做的新鞋垫放进去,走起路来也能减少脚疼。”   陆景山看着手里的鞋垫,上面的绣纹精美,摸起来厚实透气,一看便知道季离费了多少功夫,他哑声道:“我都舍不得穿了,不舍得糟蹋了这般好的鞋垫。”   季离瞪了他一眼:“你若是不穿,以后我便不再给你做了。”   陆景山忙笑道:“你莫气,我一定穿,现下便垫进鞋里去。”他忙不迭的俯身去脱鞋。   季离见他这般壮实魁梧的汉子被自己训的如此听话,一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下午时分,陆景山提着收拾好的包袱和江武便要启程了,季离的眼眶红红的,站在院门前送他们,陆景山心里也堵堵的,不停低哑道:“回吧,我们这便走了。”   季离伸手揩了揩眼睛的泪水,不舍的和他道别,一再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景山沉沉点了一下头,抬头看向后面的屋子,云春丽还在和他使气憋在屋里没有出来送他。   陆景山抿了下唇,朝云春丽的屋子喊了一声:“娘,我便去了。”说完就走了。   待他和江武的身影消失在村道后,季离才眼眸湿润鼻尖微红的回院儿里来,就见到云春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她眼眶也是红红的,她边擦着泪边骂道:“混小子!跟他爹一样是牛脾气!这般远,怎叫我放下心来!”   季离收起自己的情绪,勉强笑了笑,安慰她道:“景山哥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在外面那几年也是见识颇多,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云春丽一脸愁容,担心的看向季离:“你就如此信他若是,若是他真有个不测…那你…”   说完她就狠狠啐了两口,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说的哪门子胡话!”   季离笑了笑,平静且肯定道:“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干娘你,一直等着景山哥哥回来。”   回来娶他,一起过以后的日子,最好,他还有生两个胖娃娃,小子像他,小哥儿像自己。 第41章   从陆景山离家那日起,季离就巴巴的盼了起来,坐在院儿里绣帕子时都忍不住抬头朝外望一望,偶尔也会失了神被绣针戳破指尖。   眼看着中元节越来越近,镇上已经有不少摊子售卖起了纸钱,金元宝,河灯,村里时不时就要响起一阵鞭炮声,那是有村民去祭拜自家祖宗。   中元节那一天依照民间风俗是要给家中逝世之人烧纸的,希望他们在地底下过得好,季离想起自己逝世的娘亲,眼里不由笼罩上了一层忧郁。   正当他坐在院儿里暗自神伤时,云春丽割了草回来,她背着一满筐的草回来倒在了小院儿的地上,笑道:“景山不在家咱们日子也得照常过,你若是一个人待着闲静的慌,就去前院儿去找俏哥儿梨哥儿说些话,莫要景山回来了,见你倒是瘦了。”   季离抿唇笑了下:“干娘去哪里割了这么大一筐嫩草”已经秋中,田里的草大半都发黄了,再过段时间怕是喂不了青草,得加麦麸和少许玉米糁子掺和着喂。   云春丽笑道:“河西头那边还有些鱼草长的瓦青,这几天我多割些回来存着,到了青草不接的时候,也能铡碎了掺在鸡食里,喂鸭也行。”   说完,她去整理地上的青草,“哟,我只顾着割了,没留意割了这些辣蓼草回来,这喂鸡不好,我捡捡就拿出去扔了。”   季离喊了下:“干娘,那便留给我罢。”辣蓼草就是他上次和梨哥儿醉鱼的那种草。   云春丽停下动作:“这东西拿来有何用”   季离解释道:“能拿来做酒曲呢,现在做来存着,到了初冬小米成熟季节就能用新鲜小米酿甜酒了。”   云春丽眼睛亮了下,欣喜道:“要我说你可厉害呢,啥都会,好好好,冬天弄些甜酒来喝,暖身子的很。”酒肆里的酒卖的贵,村子里自家酿的酒也不便宜,大多数农家人都做不好酿酒用的酒曲,到了冬日买酒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呢。   季离笑了笑,俯身去收拾地上那堆辣蓼草,秋末的辣蓼草花穗长的甚是饱满,拿来做酒曲正合适。   将粉红相间的细小花穗全部撸到盆里,撸了满满半盆子,然后季离用清水淘洗了几遍。   “干娘,你帮我磨些糯米粉罢。”   云春丽起身去洗了个手:“好嘞,干娘尽管帮你。”   季离笑了笑,转头将洗好的辣蓼草花穗倒进了石臼里,慢慢杵成碎渣,待它们粘黏成一块儿时掏出来。   这会儿子,云春丽已经将糯米粉碾好了,拿了过来,季离将细白的糯米粉与辣蓼草混合在一起,像揉面一般不断揉搓,将他们完全混合在一起。   然后又去了趟檐下,抽了一捆稻草出来,拿回来垫在了竹匾下面,这样可以保温保湿。   将面团搓成一个个小团子,放在稻草上,就可以端进屋里,盖上布子慢慢发酵了,若是气温湿度合适,那一个月以后就能发酵成酒曲。   等季离做完这些,俏哥儿就来寻他了,他提着篮子站在篱笆外朝他笑道:“来问问你得不得空,咱们去山上捡些秋果子回来。”   季离还没说话,云春丽就从后面走了上来,替他应了:“他正闲着呢,俏哥儿你带着季哥儿一起去山上溜达一圈,看看能不能捡些榛子山核桃这类的回来,也能炒成干果当个零嘴儿呢。”   俏哥儿笑道:“哎,二娘,那问便带季哥儿去了。”   云春丽给季离拿来了篮子,笑道:“今晚上我做饭,你尽管和俏哥儿去就是了。”   季离笑了下,提着篮子跟俏哥儿出了门。   秋天的山里处处都是宝,两人先在山脚下寻了些野葡萄攥在手里,边走边一颗颗的送进嘴里,打发着时间。   后面两人又得了一筐子酷似皂荚样子的猫屎瓜,这种野果子到了现下正是发甜的时候。   村头的几名孩童也正好在山里,他们见了季离和俏哥儿,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的盯着季离和俏哥儿的篮子。   忍不住舔了舔嘴巴,露出一副馋样,逗得季离和俏哥儿发笑。   “吃不吃猫屎瓜”俏哥儿举起篮子问他们道。   小孩儿们整齐的点了点头,这个年纪正是嗜甜贪嘴的时候。   俏哥儿叫他们将自己的衣裳牵开,然后一把把分给了他们,让他们好好用衣裳包住别漏了。   得了甜野果的孩子们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来,嘴甜道:“谢谢景洪婶婶,那天你当新娘子的时候,我们就追在后面偷偷瞧你呢,觉得你人长的好看,对我们也好。”   村里的小孩最是恩怨分明,喜欢就是喜欢,对于不喜欢的人,就是家里的阿爹阿娘拿竹竿子打,他们也绝不会叫对方一声,想来是打心眼里喜欢俏哥儿的。   俏哥儿听他们的话笑的眉眼弯弯,嘴角也是挑出柔和的笑来,“不用谢,改日有空了来景洪叔叔家玩,我给你们做糖糕吃。”   一听这话,孩子们顿时又更加高兴了一些,季离从后面走上来,他刚刚想着上山嘴里闲着,于是抓了些自己做的玉米花揣在兜里,这是用新鲜玉米加了些蔗糖在锅里炒出来的,又脆又甜。   “季哥哥给你们些玉米花吃,你们拿着就回家去罢,山里不安全,别再往深山跑了。”   村里的孩子虽说是山里跑着长大的,但毕竟年岁小不记路,若是跑深了,怕也是找不出路来的,村里自古以来没少发生孩童走失深山的事情。   小孩们又各自得了些季离给的玉米花,自是乖乖听他话的。   “知道了,季哥哥,我和小虎他们这就回了。”   季离笑着摸了摸阿牛的头,“乖。”   小虎看了阿牛一眼,驳道:“傻阿牛,我阿娘说后面要叫景山婶婶。”   季离尴尬住了,脸上爬上一丝羞红,“这,这谁跟你们说的呀。”   小虎老实交代道:“我阿娘跟其他婶婶聊天的时候说的呢,说季哥哥你长的跟天仙儿一样,要嫁给村里的景山叔叔了,还说这景山叔叔踩狗屎走的哪门子狗屎运竟然能娶到你。”   俏哥儿在后面低低笑出了声,弄的季离更加尴尬。   小孩都是童言无忌的,大人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旁边的小长顺补嘴道:“我阿娘也说过,说景山叔叔就像是山里的大黑熊,看着就黑黢黢吓人的很,季哥哥就是好看的紧的白狐。”   这下季离都憋不住了,摸了摸小阿顺的头,噗嗤一笑,“你们真是可爱的紧。”   阿牛见小伙伴们都说了话讨了季离的开心,他也急了,连忙道:“我知道,我也知道,我阿娘说景山叔叔长的就浑像个土匪似的,季哥哥就是他抢来压寨的美貌小娘子。”   俏哥儿实在是憋不住了,笑的肚子疼,季离满脸无奈,让他们赶紧回家了。   一群小孩儿走后,俏哥儿捂着肚子打趣季离:“瞧村里的婶婶们形容的还真是贴切,就是听着有些忒好笑了。”   季离眼里含着笑,嘴角噙着一丝无奈又好笑的意味:“这些婶婶们都在教孩子听些什么,我才不是景山哥抢来的呢。”   俏哥儿抵了抵他的胳膊,一脸暧昧道:“不过,这些婶婶说的倒是不错,景山哥哥皮肤那般黑,你又这般白,你们若是……那颜色得多分明啊…”   季离的脸霎时就红了,他咬着唇嗔俏哥儿道:“你这以前脸皮那般薄,现下怎成了亲便能说这般的荤话了。”   俏哥儿捂着嘴羞涩的笑了下,“许是比你多经了些事儿罢。”   季离听了这句话,耳根子也变得通红了,难道成了亲以后脸皮就要变厚些么,怎么连俏哥儿都和村里的妇人一样,爱说些男女荤话了。   俏哥儿在前面笑的眉眼柔和俏丽,他静静瞧了瞧俏哥儿,半晌后笑道:“你与之前大不同了,瞧着像是两个人。”   俏哥儿抿了下唇,眼睫低垂道:“日子过的顺心,相公待我好,又能时常找你说些话,我对现下的日子再满意不过了。”   季离很喜欢现在的俏哥儿,大方,开朗,热情,抛却了以前的自卑,胆怯,现在的他更招人喜欢。   季离笑着去挽他,两个人继续往山上走去。   几只松鼠从枝头上猛然蹿过,引得枝头一阵响动,季离朝那几棵树认真看了几眼,脑海里想起之前和梨哥儿上山挖野菜时,遇见陆景山扛着树下山,当时他肩头上抗的就是这种树。   俏哥儿偏头看他,见他眉头夹着一丝忧虑,“是想景山哥哥了罢。”   季离也不瞒他,说出自己的忧思:“川江府山高水远,也不知道他到没有,又在猜他何时回来,路上是否平安。”   俏哥儿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他:“咱们这种小村子的人,一辈子都窝在山里,景山哥算是村里最有见识的人了,他又那般高大魁梧,从战场上搏杀回来的,自是身手矫健,能护自己安全,否则镖局也不会请他跑这一趟了,你自管在家里放心等他回来便是。”   季离听了俏哥儿的话,觉得他说的有理,心里也稍稍放下心来。 第42章   山里的板栗和山核桃都熟了,零零落落掉了满地,山核桃还好,直接捡来扔篮子里装回家晒干就能剥壳了,板栗外面还有一层布满尖刺的壳,稍不注意就把人扎了。   季离和俏哥儿弯腰捡了些山核桃,装了半篮子,俏哥儿觉着板栗麻烦,就不大想要了。   季离却稀罕的紧,笑道:“这比山核桃还好呢,回去剥了壳即可以做板栗饼吃,还可以存着,冬天用来熬汤喝呢,板栗煨的鸡汤放上一把山枸杞几根党参,滋补又暖身。”   俏哥儿一听,过来帮他,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敲打板栗树,枝头上掉落下许多的板栗。   “行,我到时候到你家蹭一口去。”   “好啊。”   待他打完,季离踩着一边的尖刺,然后拿着竹夹子将板栗的壳撇开,幸好今日穿的鞋都厚实,否则刺会直接扎穿鞋底刺到肉里去的。   两人拾了一会儿,将季离背来的筐子都装了一半,估摸着该是够了,于是开始往山下走去。   半路又遇到了几棵苦槠树,这东西味不好,发苦带涩,村里人向来是不爱的,就连小孩嘴馋了也不来打。   反倒是季离又跟见了宝似的,拉着俏哥儿陪他打了半筐子。   这一趟采秋两人收获满满,背着满筐的东西下了山,路上俏哥儿问他拿这苦槠做什么,季离笑了下,神秘道:“你只管等着我送上门给你吃一块儿便是。”   俏哥儿打心眼儿里佩服季离的,他向来稀奇主意多,能做出很多没有见过的吃食来,他笑着点头道:“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走了会儿,俏哥儿就到家了,他笑着请季离再进去坐坐,季离道:“还得回去打整这些东西呢,改日来。”   俏哥儿也不再坚持,毕竟天也不早了。   陆家的院儿里栽有一棵柿子树,十几年的老树,现下柿叶已经掉光,一个个橘红色像是小灯笼的柿子高挂在枝头,在萧瑟的秋天里,格外显眼。   俏哥儿笑道:“这柿子过几天便熟了,婆婆说今年不拿到镇上去卖,摘来自家人吃,待摘的时候,我给你送一篮子来。”   季离从小贪那一口柿饼,闻言也不客气了,直接道:“那我明日做了板栗饼给你送几个过来,算是先回礼你给我的柿子了。”   俏哥儿嗔他道:“跟我客气作甚。”   等俏哥儿回了家,季离背着满满一筐子山果到家时,云春丽已经做好了晚饭,见季离背着沉甸甸的一筐,连忙上前来搭手帮他从背上卸下来。   “怎地摘这般多,往日里我只闲来无事去捡几把回来存着,冬日里拿来当个零嘴。”   季离的肩膀上勒出了印子,他揉了揉肩膀,笑道:“即是山里不要钱的,我就多弄了些回来,按照想法做出些吃食来,看能不能去镇上卖卖,也添点进项。”   陆景山为了尽快赚钱,在外面卖力拼搏,他也不能在家闲着苦等了,自己能帮一分是一分。   云春丽见他有了事做不再整日那样焉着了,心里也是高兴,一百个支持道:“哎,这好,有事做日子也过得快,等景山回来了,咱们也赚了些钱,到时候还能在他面前显摆显摆。”   季离听着脸上浮出笑意,有了想法,那便立刻动手做了。   苦槠得晒几天才能脱壳,季离便先着手做板栗饼,用过晚饭后,点了油灯在堂屋里。   季离和云春丽两人将半筐子的板栗倒出来,拿来木盆用清水淘洗了外表的泥点,划开尾部,用水浸泡起来。   待月上枝头,村里的狗吠了几声后,季离和云春丽就吹灯歇下了。   第二日起来,板栗便泡软了,壳也好剥,季离麻利的脱去板栗壳,将板栗仁倒在蒸笼里铺开开始烧火蒸。   提来白面袋子,足足挖了半盆的面粉,里面搁入两颗鸡蛋,几大勺白糖,和一大块儿雪白的猪油,揉搓成面团。   面团发酵好,板栗仁也蒸的软烂,将板栗仁碾成馅儿,再加些白糖调味,搓成一个个小团子包进刚刚做好的面团里,将饼子擀成一个个扁圆团,最后表皮上撒上芝麻。   锅里烧油,季离将板栗饼一个个放入油里小火慢煎,因为加了猪油的缘故,表皮起了一层油酥,香味扑鼻,翻面复煎,一个个金黄色泽的板栗饼就做成了。   季离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口,表皮酥脆的直掉渣,里面的板栗馅儿甜香,配方合适,吃起来香甜酥脆一点都不腻。   季离满意的捡了几个到篮子里,去前面的院儿里让俏哥儿和梨哥儿尝尝。   提着篮子去的时候,陆家人正在摘柿子呢,陆景洪身手矫健的爬上柿子树,摘了枝头上最大的那颗,俏哥儿在下面小心翼翼的扶着梯子仰头看他,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而笑,氛围竟比这柿子都甜。   季离浅笑着站在门口不去打扰小两口的甜蜜,陆景洪憨笑着将果肉最甜的部分喂给俏哥儿,然后囫囵的两口咽完了整个柿子。   “我来当讨人厌的了。”季离才站在墙边笑道。   俏哥儿抬头看季离,笑的脸颊羞红:“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   季离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做了些板栗饼,给你送来,若是大家尝着味道好,我明儿便上镇子去摆摊子。”   秋收过后,地里便不忙了,农家人终于得了些空,邵氏掏出了自家柜子里珍藏的蜂蜜罐子,里面搁了些碎茶叶,做了一壶甜茶。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就着热茶吃板栗饼,山里冷的早,秋天的太阳一落,萧瑟的冷风就刮的人身子发凉,瓦炉上的茶壶氤氲着水汽,衬的屋内愈发的温暖。   陆明河吃下一块儿板栗饼后,捧着热茶问道:“景山去了几日了可曾传过信回来”他心里是记挂着陆景山这个侄子的,今日实在憋不住问了出来。   季离一听,眸子暗了下来,旁边的云春丽见了,连忙笑了下,故作爽利的语气道:“嗐,算上今天也就十日,哪还费得上传信,就快回来了。”   俏哥儿也赶紧转移话题道:“是啊,这两天估计就回来了,季哥儿,你还是先张罗起板栗饼吧,我吃着是真好吃,定是能赚钱的。”   邵氏笑道:“我还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饼子呢,山里的板栗不值钱,咱村里人就把它当个炒货吃,还没有人拿他做饼子呢。”   梨哥儿嘴馋的吃了两块儿了,想再吃一块儿的时候被二哥陆景风打了一下手背,“再吃该积食了,贪嘴。”   梨哥儿只好收回手,不甘心的摸了摸手背:“季离哥哥,我帮你去罢,不要钱,只管给我几块板栗饼吃就行。”   他的话逗的大家都笑了,季离的心情也高涨了些,对俏哥儿和梨哥儿道:“你想吃我做给你就是,我一人也是忙不过来的,若你们愿意与我一起出摊子,那我可提前说好,赚的铜板咱们平等分,谁也别吃亏。”   又商议了一会儿后,最后落定了,季离,俏哥儿,梨哥儿三人一起出摊子卖板栗饼。   两家人从来都是亲如一家,互相帮衬,有了新的小买卖,云春丽和邵氏也少不得帮忙,甚至连陆景洪和陆景风都在干完地里的活的空隙去山上帮季离他们打板栗,怕小哥儿们费力气。   一家人又风风火火的干起小买卖了,村里人少不得议论这陆家是又有什么赚钱路子了吧,从之前的蕨根粉到后来的香菌酱,陆家人没少赚钱,大户人家瞧不上那些碎钱,但在村里人眼里可不一样,那钱顶的住农家人两年的进项,陆家人就在同村人的眼皮子底下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再加上陆家的人勤劳又能干,庄稼料理的好,别人现在三天两头的吃肉呢。   季离他们自是不知道村里人的议论的,第二天便带着新鲜出炉的板栗饼去镇上摆摊了。   之前卖过一阵子的蕨根粉和香菌酱,也算是在镇上混了个脸熟,板栗饼小摊一支起来,就有曾经的顾主上门。   “小哥儿这次又是卖的什么”   季离提前切了些板栗饼,有人凑上来了,他就递出去给人尝,笑道:“是自家山上打的新鲜板栗做的饼子,能当个甜嘴的零嘴儿。”   顾主一尝,里面的馅儿细腻香糯,表皮又酥脆的掉渣,比得上铺子里的点心了。   “好吃,怎么卖”   梨哥儿如今也是做买卖的熟手了,他在旁边招呼道:“好吃的板栗饼,一点不贵,两文一个。”   众人一想,这价格很是公道,铺子里的糕点要二十文一包,这个板栗饼又香又甜,才两文,买两个回去给家里的孩子解解馋也不心疼钱,都是疼孩子的,自是愿意花上这几文钱回家去让孩子乐一乐。   “给我来三个。”   “我也要两个。”   “劳烦小哥儿给我包两个,我带回家去。”   摊子一下就围满了人,季离三个忙的手脚不停,却忙中有细,把每个顾主的饼都用油纸包的妥妥帖帖的,叫人看了心里也舒服。   到收摊回家的时候,三人一数,赚了有三百文,每人分了一百个铜板,装在荷包里沉甸甸的。   梨哥儿掂着钱袋子高兴道:“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了,我能给自己买上一盏好看的锦鲤花灯了!”   俏哥儿攥着手里的钱袋子,雀跃不已,心里怦怦跳,“这是我第一次自己赚这么多钱,原来捏在手里是这种感觉。”以前他在家每天都要喂鸡鸭,等它们长大了,王玉花就提着去卖了,他连钱都没有看见过。   季离收好自己分得的一百文,眼底也沉着几分满足,一百文可以买二十片青瓦了,距中元节还有五天,他可以赚一百片青瓦,能铺半间屋子的房顶了,到时候景山哥回来,他们一起建新房子,那是他们两人共同修建的新家。 第43章   一连卖了三天的板栗饼,时间在铜板的金属碰撞声中悄然而过,晨光熹微,鸡刚叫过一遍,季离就起了,起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将堂屋挂着的历书翻开,用木棍轻轻的在上面画了一斜杠,代表又去了一天。   季离瞧着只剩下三天就是中元节了,心里总算是有了盼头,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早上生火的时候嘴里都细哼着小曲呢。   板栗饼卖的好,镇上已经有小贩仿着做出来了,就连点心铺子都已经准备售卖了,这不足为奇,赚钱的买卖总有人抢着做。   前些天晒的苦槠已经晒干了,做成苦槠豆腐也是能做得满满两大桶的,季离挽起袖子准备重新做一种新吃食售卖,其实他不过是沾了自己是川江府人士的光,川江府历来吃食丰富,美食繁杂,北苍府同那边比起来确实不大擅长研究吃食,这里都是面食面点为主,图的是方便。   但北苍府的物种丰富,特别是山间地头,哪儿都是可做吃食的好东西,只有稍加制工就能做出一道吃食来,难怪北苍府这边自古吃喝不缺呢,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大灾年。   季离将晒干的苦槠子放到筐里,天色还未大亮,他点了盏油灯坐在院儿里,静静的剥着苦槠壳,苦槠形似锥栗,经过晾晒,外表已经裂开,只需一摁便能脱点外壳露出里面奶白色的果实来。   村里的鸡又叫了两遍,半山腰盘旋的晨雾渐渐散了,一轮朝阳从山背后面探出头来,金黄色的晨光避开云雾,一道道照射在沉睡了一晚上的大地万物中。   金色的光从季离的头顶,蔓延到他的额头上,拂过他长长的睫毛,挪到他微翘饱满的唇瓣上,最终照的他整个人都发着光,天亮了。   云春丽披着衣裳起来时就见季离坐在院儿里已经剥了满满一筐子的苦槠,她哎呦了一声,心疼道:“季哥儿,你几时就起了啊,也不多睡会儿,就算是要摆摊子也得顾着身体,钱可以挣,你可不能倒了。”   季离剥出一个苦槠后笑道:“我晓得的,干娘,我只是醒的早,念着无事就起来剥一会儿,正好看看日出,别说还挺好看的。”   云春丽抬了凳子陪他坐下,笑道:“咱秀水村风景是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得了秀水村这个名头,四时各有各的好风光,以后且有你看的呢,景山选的宅基地我去看过了,那是真好,比你现在坐在院儿里看的还好,日后搬过去,你能住那儿可以看上一辈子。”   季离腼腆的笑了下,抿唇道:“他选的自然是好的。”那块儿地也不便宜呢,是村里张梓叔家祖上传下来的地,只是他家现日子不好过了,急着用钱,这才同意卖给陆景山。   为了买这块儿地,陆景山在官府楼阁佛塔那里挣的银子大半都投了进去,因此才会手头紧,怕建房子时不够花销。   云春丽帮着剥了一会儿,满满一筐子的苦槠就剥完了,这时村里的人都起了,烟囱的烟都冒了出来,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了。   季离忙着收拾这些,云春丽便利索的进了厨房去做早饭了,她念着季离这些天劳累,消耗大,因此每日都要给他炒上一盘鸡蛋补身子,还特地去了镇上买了一包红糖回来,打上两个荷包蛋,搁上一块儿红糖,枸杞红枣都放里面一起煮沸,一碗甜滋滋的红糖荷包蛋就做好了。   端着满满一碗出来给季离喝了暖身子。   “干娘,你也喝。”季离不肯一个人独享。   云春丽嗐了一声,笑道:“我身子强着呢,再说我一个老妇人补这些做甚,还是你喝了,暖暖身子,才不糟蹋了这好东西。”   季离不肯喝,摇头道:“咱们三人在一起才是一个和美的家,谁都不能缺,干娘你可一定要养好身子,你若是不喝,那我宁愿倒了它我也不会一人喝。”   云春丽见他如此心疼孝顺自己,高兴的眼都睁不开,笑道:“行行行,咱娘俩一起喝!”   两人坐在院子里分了那碗热和的红糖荷包蛋后,一碗下去身子都暖了,季离甚至出了一身的细汗。   俏哥儿和梨哥儿就上门来了,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的是饱满剔透的柿子。   “知道你爱吃这个,我特地挑的最大的几个,可甜了。”俏哥儿笑道。   梨哥儿道:“今年冷的早,这柿子被霜打过,甜的紧,你赶紧吃一个,剩下吃不完的便用草绳编起来,挂在檐下晾成柿饼,冬天都能吃呢。”   季离听了也发馋,伸手剥了一个,咬了一口滑嫩的果肉,果真是入口即化,甜的很。   “还能搁两日,景山哥哥应该就回来了,还能赶的上吃这一口。”季离舍不得再吃,心里念着要给陆景山留着。   俏哥儿笑道:“你可别再念了,三日后就是中元节,不是说了中元节前回来么,你呀,只管先和我们摆好摊子就是。”   梨哥儿问道:“季离哥哥不是说今日要做的苦槠豆腐么,我和俏哥儿起了个大早,念着来帮你,不想你竟然自己就做完了。”   季离笑了笑:“横竖睡不着了,就早些弄上,现下你们来了,咱们也能快一点,做好了便能去卖了。”   三人也不再费时间,各自分好了工便开始做苦槠豆腐了,苦槠得先用清水泡一天,趁着这天的空当,三人就再做了些板栗饼,这也是今年最后一次的板栗饼了,山上的板栗已经被各村打的所剩无几了。   待到了黄昏时分,新鲜的板栗饼就出炉了,这会儿子苦槠也泡好了。   三人合力将石磨挪到了院儿里,先要将苦槠豆腐用石磨碾成汁水。   碾了两个时辰,三人的手臂发酸,才得了满满一桶的汁水,将汁水倒入锅里,以四比一的配方掺入水,再细细的熬煮,期间要不断的搅拌,一直等到锅里的苦槠变成了黏稠的糊糊,然后倒入盆里,振出气泡来,冷却后就定型了。   俏哥儿用刀将苦槠豆腐划成一小块一小块儿的,凑近用鼻子嗅了嗅:“闻着挺香的,带着苦槠的味道,含着一股苦杏仁的苦味儿,不重,但闻着闻着又觉得有股焦香。”   俏哥儿烧了一天的灶了,他连忙扔下手里的铁钳道:“让我看看,这豆腐该怎么吃呢”   季离拿起一块儿浅褐色的豆腐,笑道:“正好到了晚饭时候,我炒来给你们吃,叫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一道来罢。”   有稀罕吃食定是要全家人一起品尝的,俏哥儿高兴的哎了一声,起身摘了围腰回家去唤一大家子人来吃苦槠豆腐了。   季离在灶台上将苦槠豆腐切成小块儿后,起锅下了一块儿猪油,又切了一点肉沫子倒进去翻炒,下入蒜末生姜还有一些辣椒一起炒香,最后倒入苦槠豆腐翻炒,最后淋上酱油撒上细盐,扔入一把蒜叶,起锅装盘。   这么多人吃一道菜定是不够的,又用苦槠豆腐打了一个汤,另外又炒了两道素菜,端上桌让一家人尝尝看。   陆家人也是第一次吃到苦槠做成的豆腐,这玩意儿最多就是荒年的时候拿来炒着吃或者泡了蒸着吃充当救命粮,现下早已没人愿意吃了,不成想到了季离的手里又成了一道菜。   陆景洪率先尝了一块儿,细细咀嚼后,夸赞道:“好吃,跟米豆腐似的,就是有一股苦槠的苦味,但很淡,不妨事,吃完了还有些回甘呢。”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拾筷子去夹,果然觉得口感味道都不差。   梨哥儿很高兴,觉得自己没白费功夫,开心道:“那明儿就能去镇上摆摊卖了,又能赚些私己回来。”   邵氏嗔了他一眼,假骂道:“小财迷。”   云春丽悄悄捏住季离的手,嘱咐道:“就再摆几天的摊子就歇了罢,到时候景山也回来了,你这今日都累瘦了些,该好好养一养了。”   季离点了点头:“行,就做这几天了。”摆摊子虽然比种庄稼来钱快,但总归是赚的辛苦钱,利润微薄,全靠着量大赚钱。   陆景洪也在桌下紧紧的捏着自家夫郎的手,眼里全是沉甸甸的心疼,“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养起来的肉又消了下去,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养养,我给你买只鸽子回来炖汤补补,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挣钱,决不让你挨饿受冻,家里的钱你管着,想花便只管花,不要苛待自己。”   相公如此体恤自己,进门不久就把钱财都给了自己掌管,就连公婆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兄弟二人赚的钱他们只拿一小部分充当家里开销,其余都是俏哥儿自己捏着的,就连他这些日子摆摊赚的私己他们都是从来不过问,这样好的日子,他又怎会觉得累,怎会觉得苦。   “我晓得的,相公,你这些日子料理田地的活儿也辛苦了,晚上我好好给你揉揉,也好松快松快。”   陆景洪见自家夫郎这般体贴人,模样又娇俏,搂着人在一旁贴着耳朵说了些不上台面的屋里话,惹的俏哥儿满脸羞红,狠狠的拧了他大腿一把。 第44章   趁着家里人都在,季离跟大家商量道:“这些日子咱们挖了蕨根,弄了板栗饼还有现下的苦槠豆腐,虽说都是村里不要钱的东西,但叫人看了终究心里不舒服,背里肯定要说我们的,我想着不如明日就将苦槠豆腐送去给村里,各家一块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算是叫村里人心里高兴些。”   云春丽欣慰的看了一眼季离,满意道:“你以后是个能理家管事儿的,村邻之间的交道你竟也想全了,比我们都想的周到,好好好,就听你的,明日便各家送一块儿去,也算是我们不白用山里的东西。”   大家都点了头,明日便每人都拿上些,送到村里去。   翌日,陆家人就端着盆子,挨着每家敲门送苦槠豆腐,遇到不会做的,季离还颇有耐心的教一教烹制方法。   村里原还有人不满陆家人到处搜罗山里的东西赚自家的钱,现下开门迎上陆家笑盈盈的脸,还特地给你送辛苦做出来的豆腐,一时心里也没了怨气,只一个劲儿的夸陆家人会做事,竟还念着乡亲。   云春丽也是好久没这么敞快过了,村里的妇人们见她上门送苦槠豆腐,一个劲儿的感谢她,还拉着她说了好会儿子话,直言她有福气,儿子成了匠人,干儿子又是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也是个懂事能干的,她以后的日子铁定不知道如何有福气呢。   她心里憋闷了好些年的气统统消散了,以前都在背里说她是寡妇,儿子又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现下一朝扬眉吐气,跟村里的人关系都热络起来了,她眼角微润,这日子可真是翻过身来了,以后便都是盼头。   一部分送给了村里人,剩下的就让季离他们拿着去镇上卖了,镇上的人家知道这几个小哥儿是个有几分手艺的人,能做出不少好吃食来,于是,季离他们一开摊,便巴巴的围了上来,等着买上一些回家去。   季离念着许多人是不知晓吃法的,于是特地提前找人借了纸笔,将这苦槠豆腐的烹饪做法写了下来,贴在摊子上,遇到有人来买,便能让人看一看。   来买的人一听苦槠还能做成豆腐,一时间也是觉得稀奇,而且也不贵,两文钱一块儿,要知道黄豆豆腐或者米豆腐那可得四文钱一块儿呢,这东西分量扎实,且价格实惠,大家都踊跃着来买。   季离负责招揽生意,梨哥儿在一旁收钱险些都忙不过来,俏哥儿手巧包豆腐那是又快又妥帖,三人现下做生意是越来越有模样了。   等到集市散场,三人的豆腐也卖完了,收拾了摊子后,俏哥儿道:“明日便是中元节了,我们不如去买些河灯放一放,求个平安顺遂。”俏哥儿已经断亲是没有亲人需要烧纸祭拜的,梨哥儿家里自会有邵氏张罗,只剩下季离。   季离垂眸道:“我还是买上一打纸钱罢,替我娘烧些去,保佑她在底下也能过的好。”   梨哥儿从未听起季离说他娘的事,不由问道:“季离哥哥你的娘是生了病去的吗”   季离点了点头:“是,她染了风寒,越拖越重,便撒手去了。”   两人一听,心里都是难过的,梨哥儿道:“那你便多买些罢,再买上那一堆金元宝,叫婶婶在底下过的富足,旁人不敢欺负了她。”a   季离一听,心里也松快了些,笑道:“好,横竖我今日挣了钱,便给我娘买上那一堆的金元宝,让她在下面不愁吃穿。”   三个小哥儿一同去了白事铺子,俏哥儿和梨哥儿非要掏钱给季离的娘亲买上一些奠品,倒使得季离有些不好意思了。   俏哥儿笑着替他提了些东西:“你与我们都是真心朋友,既替我筹谋脱了身,又带着我们一起摆摊子,早该是不分你我了,还生分这些做什么。”   季离听了便心里安稳不再多说什么了。   中元节那日,村里的人家都提上了一块儿肉带了一碗酒,一家人一起去给祖宗烧纸去了,烧完纸还要放上一小挂鞭炮,秀水村一天的鞭炮声都没有停过,祖上传下来的节日和规矩,后人是断不敢忘的。   云春丽和季离一直没有去,两人坐在院子里巴巴的望着,祭拜祖宗这事儿最好还是有汉子在家才行,妇人小哥儿两个去烧纸,让祖宗看了怕是心寒自家后人人丁单薄,香火不旺,况且是给陆景山的父亲烧纸,得有这个儿子在家才最好。   眼看鞭炮声越来越窸窣,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快祭奠完了,也不见陆景山的身影,季离心里急得很,说好了中元节前回来,今日已经是中元节了,怎还不见人回来。   莫不是路上出什么事儿了罢!越想季离就越急躁。   云春丽的一颗心也是悬着的,但她不能乱,这会儿听见了远处村道上传来了卖货郎的叫卖声,她想着给季离寻些事情做以免在这儿胡思乱想,遂笑了笑道:“家里针线用完了,我还有件衣裳没缝呢,季哥儿你替我去货郎那儿选些绣线吧。”   季离心里担忧着,但云春丽既然已经开口了,他也只得收起忧思,拿了铜板出去寻货郎。   卖货郎挑着货箱,十日来一回村子里叫卖东西,箱子里种类丰富,一般家用的日常物件都有,价格也只稍稍比镇上贵上一点,赚些差价钱。   季离去的时候,几位村里的婶子刚刚买完东西,她们有的打了些酱油,有的买了些蔗糖,见到季离来了,她们笑着打招呼道。   “季哥儿也来买东西啦。”   季离浅笑着点了点头,“婶婶们好。”   妇人们都得了季离的豆腐吃,对他印象越发好了,便同他唠了几句后,才拿着东西往家回。   边走还边在背后聊道:“这王二婶子有眼光,看上了季哥儿想替她家二郎求回去,呔,也不想想他家二郎配不配得上,这季哥儿心思灵巧,人又懂事,她家那混小子也敢想。”   “可不嘛,人季哥儿早就跟景山小子订了亲,拖大痣婆子过了章程的,还轮得着她想,景山小子现在有了出息成了木匠也是她家那二郎能比的呔!上次还钻我们几个聊天的妇人来插嘴,说季哥儿私德不修,打着干亲的名号背地里与景山小子厮混,还好没听她胡说,她这就是眼馋!”   几个妇人唠着季离的事儿就走了,季离笑了下,心里愈发记挂着陆景山了。   卖货郎热情问道:“小哥儿可需要什么东西,我这儿东西全!都有。”   季离道:“拿些绣线吧,要颜色鲜亮的,多选几个颜色来。”   卖货郎哎了一声,麻利的掀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把的丝线,“我这儿进了两种丝线,这种稍便宜些,只要一文钱一缕。”   季离低头看了看觉得颜色不如旁边的那一种鲜亮,色泽也不行。   “这种呢,颜色要亮些,我选这个吧。”   卖货郎笑着拿起丝线给季离看:“小哥儿好眼力,这丝线啊,是我从川江府那边收的,那边丝线历来做的好,一点都不劈丝分叉,就是价钱稍贵了些,得三个铜板一缕。”   季离听到川江府,心里就狠狠跳了一下,他连忙镇下心来同卖货郎讨价:“可能便宜些我买上五缕,能否算两个铜板一缕”   卖货郎面露难色道:“小哥儿,莫怪我不好说话,实在是这东西送过来确实也不容易,加上前两天咱们北苍府到川江府的那段路出了一伙子山匪,你不知道,他们凶残嗜血,已经抢了好几波商队了!”   季离吓得心瞬间就悬起来了,连忙问道:“什么!出山匪了!你可听说有没有镖局的出事!可有人被抢!”   卖货郎见这小哥儿脸色霎时都变得苍白,连忙道:“小哥儿可是有家人在外嗐,你勿要着急,听说县衙里已经带人去剿匪了,现下稽朝安稳,是容不得这些盗人作乱的,至于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镖局被劫,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倒是听说是有几个商人死在了路上,朝廷发了大火,才赶着去了。”   季离一听有人死在路上,顿时吓得手里的线也落了,眸子慌乱,脚不择路的就往村子外面跑,他一点要去找陆景山,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才行。   季离一心往村子外面跑着,心里害怕的不行,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精气一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双目晕眩,周遭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脑子里就只剩下陆景山这个人。   前面道上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来,越来越近,季离根本没去看路,一心瞎跑着,待对方走近了,便一头撞了上去。   他这一撞,把陆景山都撞退了一步,稳了稳身子才接住人,定眼一看竟然是季离,连忙欢喜的把人搂在怀里笑道:“这是要来迎我”   季离一听对方的声音慌忙的抬起头,就见到陆景山正笑着看自己,他这些日子没少奔波,现下胡子拉碴,嘴唇起皮,整个人又晒黑了一圈。   季离心头的大石头才落了地,眼眶忽的就红了,埋进人的胸膛里,紧紧的吸了一口气,声音略微哽咽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说好了中元节前回来,怎现在才回来!”   陆景山这些天也是一直想着季离,晚上睡不着觉的念着他,从来没有这么搜肠挂肚过,他双臂紧紧搂着季离,抱歉道:“路上耽搁了下,还好赶在今日回来了,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   季离不说话了,头埋在陆景山的怀里,思念一下子喷薄而出,恨不得一直跟他贴着才好。   陆景山笑了笑,俯身亲了怀里的人一口,胡子扎的季离轻呼了一下,陆景山爽朗的笑道:“走,先回家!” 第45章   云春丽见儿子回来了,顿时也是高兴的眼眶微润,冲上来打了他几下,“臭小子!个杀千刀狠心的!知不知道我和季哥儿在家里何等的记挂着你!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就怕你在路上出个什么事!幸好,幸好,平安回来了就好!”   季离也是半个多月来没这么高兴过,连忙洗了洗手就要去灶房做晚饭,陆景山这半个月在路上睡不好吃不好,人有些消瘦了,得多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云春丽都看在眼里,自家儿子回来自是有人心疼去,比她这娘都还上心呢,她乐呵呵的回屋里去给陆景山找衣裳换。   烧了一锅的热水,让陆景山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又刮了脸上的胡子,梳理了头发,终于拾掇的不像回来时那般潦草了。   他刚洗漱完,还未褪去一身尘风就钻身钻进了灶房里,云春丽在院儿里替他浆洗换下来的一堆衣裳,对儿子这行为也是视而不见,两人许久不见,自是有一箩筐的甜蜜话儿要说的,特别是自家儿子,以前浑像是个铁面阎王,对小哥儿姑娘历来不爱搭理,还以为他是不懂情爱,现在遇上了能收拾他的人,全然换了一副模样,巴巴的往上贴,一回家就不错眼的盯着季哥儿看。   云春丽想着自家没出息的儿子,埋头悄悄的笑出了声。   这厢,季离刚切好了肉,准备倒锅里翻炒,灶房里就钻进了一道高大的黑影,从后面裹挟了上来,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下一秒一双粗壮的铁臂就从身后缠了上来,搂住季离的细腰,炙热的胸膛就贴了上来。   季离耳根子都红了,臊着脸挣扎道:“且别闹,干娘,干娘在外面儿呢。”   陆景山低低笑了声,低沉道:“阿娘在洗衣裳呢,你别动,让我先抱抱,我想你的紧。”   季离听了他的话,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甜,一时就任由他抱去。   陆景山抱着温软的身子,刺挠了半个月的心终于歇腾下来,“我这半个月走在路上时都在想你,遇到了好看的好玩儿的就在心里可惜,你不在我边上,越往南走,心就越恍惚,就跟吹飞的蒲公英似的,找不着落脚地,一心就想着早日往回赶,看见你了,就知道到家了。”   季离听着心热,将手轻轻的覆在他搂着自己的手掌上,嘴角挑着笑道:“那你以后可还要出去这般久”   陆景山将脸埋在人白皙修长的脖颈里,狠狠嗅了嗅,声音低哑:“再不了,只此一回,以后绝不贸然出门去了,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阿娘,有你们在身边,我才安定。”   季离抿唇笑了笑,嗔他道:“知道就好,怪你让我们惦念这些日子。”   陆景山讨好的笑了笑,用脸蹭着季离的脸颊,刀疤蹭的季离发痒,低低的笑出声来,低呼道:“别闹,做饭呢,锅要糊了!”   陆景山才作罢,两人在灶房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情意浓浓了好一会儿,等饭做好端上桌来时,季离的脸都是红的,陆景山则是一脸憨笑,还不错眼的直盯着人呢。   云春丽坐上桌来,三人终于又重新在一起吃晚饭了,饭间,陆景山掏出了这次押镖的银子。   “这趟镖远,给的工钱不低,来回奔波劳累,镖头原本给我算的十五两银子,但念在我使了力又出了计,就多加了五两,给了二十两。”   这银子算是笔巨款了,但云春丽和季离一时没人去在意这钱,只顾着询问他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凶险。   陆景山想了想,老实交代道:“押镖本就是凶险活,因此工钱才格外高,这次押的是一批瓷器和皮毛去川江府,是十箱子的金贵物件,路上很容易招来人眼,所以迟迟招不够人,最后寻到了我这里,原本路上也不曾遇到什么大场面,咱们一行人都是二十名身强力壮的汉子,旁人也不敢上前来做什么坏心思,但路过一处村子时,倒是险些被诈了钱,非拦着说要给过路费,这里是他们村子修的路,就耽误了两天,最后是请了衙门的人来。”   云春丽松了口气,连声道:“哦弥陀佛,列祖列宗保佑。”   倒是季离想起卖货郎说的话,连忙问道:“可有遇到山匪我听人说路上出了一群山匪,杀人掠货,把衙门都惊动了。”   陆景山点了点头,“这群匪人就藏在那山上抢劫来往路人商旅的,我们送了镖回程的路上也是要经过那里的,但我在外行兵几年是懂看人的脚印和力道的,瞧那泥路上脚印混杂,且个个都是宽大有力的,估摸着就有二三十余个壮汉,如若是商队怎可能只有脚印没有车碾印子,当时我们个个身上都揣着押镖的工钱,镖头身上还有货款钱,若是被劫怕是半个月的辛苦都打了水漂,为了安全起见,我提议改换了水路,坐船避过那段山道,在下个镇子该走陆道,一路上也有官驿,不会出什么岔子。”   季离听后真是满心的佩服,幸好是陆景山心思缜密,见识颇多,才避开了这群山匪平安归来,“你果真是个厉害的,我听了都觉得惊险,心有余悸的出了一头虚汗呢。”   陆景山笑了笑,才道:“这番除了押镖和送我师叔回师门外,我还去做了其他事。”   季离看他:“什么事”   陆景山拿出一张身契来,递给季离道:“走之前我找大痣媒婆拿了订婚书,又去找了村长开了份你落户的文书,做工时托了吉祥镇衙门的户吏,求他写了份你的官文,拿到川江府的衙门后,他们看了你的卖身契,然后又验了你在北苍府的文书,将人贩子在官府里给你造册的奴籍勾画了,又将你的户籍挪到了北苍府,现下你与我成亲后,便是秀水村的人,官府能分你两亩地呢。”   季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这事儿去的,自己现在不仅没有卖身契在别人那里攥着,连户籍都是平头正脸的平民了,而且他还能有地!在这个朝代,有地就代表你是堂堂正正的百姓,能靠着地养活自己,谁家小哥儿带着地嫁到夫家,那是要被夫家高看的,腰杆子都硬呢。   季离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热泪忽的就流淌了下来,“我,我,你何苦要为了这事儿跑上这趟。”   云春丽连忙笑道:“好事情你哭什么!季哥儿以后你可就是官籍在册的啦!”   很多小哥儿从娘家原籍嫁到夫家后,户籍都还在娘家,一来是因为寻常百姓不注重这个,只要有户籍便行,二来是改换户籍流程繁琐,一来要有婚书,还要去找当地村长开具文书,然后去衙门找户吏签字盖印,再去夫郎的娘家官府操办,一来二去得费上许多功夫,寻常人是不会花这时间的。   季离原户籍在川江府,两府相距一千多里,陆景山竟还愿意为自己跑上这趟,是多少汉子做不来的,就凭他这心,季离就知道自己是看对人了。   这还不算完,饭后,陆景山提来了自己的包袱,季离见他回来时便背着这个包袱,里面像是个坛子什么的,鼓鼓馕馕的,也没来得及问他。   云春丽问道:“这是”   陆景山笑了下,看着季离,“你来打开。”   季离对上陆景山的视线,疑惑的伸手去解包袱的袋子,包袱裹的很妥帖,结也打的很紧,季离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解开了包袱。   等里面白色的坛子露出来的时候,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时怔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那是装骨灰用的白瓷坛。   季离泪水簌然滚落,颤抖着唇问陆景山道:“这是……我阿娘”   陆景山浅笑了下,伸出手用粗粝的指腹拭掉他脸上的泪:“我按着你的户籍去打听,得知你阿娘逝世后便一直放在义庄里不得安葬,我便请人敛好了将她背了回来。”   这是季离一直以来的心病,他阿娘当年得病逝世,家里主君不曾来看过一眼过问一句,全交由大娘子做主,大娘子打发人将他阿娘的尸首带了出去,至于如何处置季离不得而知,他出不了宅院,也没有可托付的人去打听,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惦记着这事,好几次他都梦到阿娘哭着跟他说冷,他总是惊醒过来浑身是汗,直到被卖了出来来了北苍府,他心里已经认定再也见不到他娘了,没想到陆景山竟还惦记着这件事。   季离扑上去紧紧抱着阿娘的骨灰坛子失声痛哭,长久来的悲愤都喷发了出来,苦哭的直让云春丽心疼,忍不住抹眼泪。   “季哥儿家的大娘子真真不是好东西,如此损阴德的事儿她竟也做的出来,季哥儿和他阿娘以前的日子该是多苦。”   陆景山手轻轻的拍着季离的后背,怕他哭岔气,一边沉声道:“她心疼钱财也妒忌容不下这些妾室庶子女,自是不愿意花钱安葬阿离的阿娘,于是叫人送去了义庄,给了点钱,就直接弃在那里了。”   云春丽长叹一声,直道作孽啊。   季离哭累了,陆景山才低哄着他:“今日是中元节,我可算是没误了时日,你且缓缓,我们给丈母娘烧纸祭拜一下,让她也认认我这个未来哥婿。”   云春丽去拿来了家里烧钱纸的火盆,又摆上了猪肉,饼子,还有酒,“对对对,还得烧些纸给景山爹呢,天色黑了,咱们可别耽误了。”   季离听了连忙摸了摸脸上的泪,笑着点了点头:“好。”   便在院儿里烧起了纸钱来,先是给陆景山的爹烧,云春丽边烧边跟陆景山的爹念叨道:“你且在那边安心吧,现下我儿景山有了出息,成了木匠,二来咱也要有儿媳妇了,就是季哥儿,你瞧见了么,他人好勤快,我很是喜欢。”   陆景山和季离便在旁边烧了纸,给陆景山的爹磕了头,云春丽想来是忧思上头,一时间也是想陆景山爹了,摸了摸眼泪道:“景山替我给季哥儿娘多烧些纸,我先回屋了,跟你爹的牌位说说话。”   云春丽走后,陆景山将季离阿娘的骨灰抱了出来,放上供品又点了香蜡,陪着季离在院儿里烧纸。   季离絮絮叨叨的跟阿娘说了很多,“阿娘,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开心,干娘待我如亲儿子一般,景山哥哥对我也好,我还有了俏哥儿和梨哥儿两个朋友,你在那边放心罢。”   陆景山也跟着说道:“岳母大人,我是你的哥婿,我一定会好好疼阿离的,待他好绝不欺负他。”说完就跪在地上向季离阿娘的骨灰磕了三个头。   季离心里甚是感动。   “你怎么想到去寻我阿娘尸骨的。”   陆景山笑道:“你我既要成亲了,便应当告知你阿娘,我原本是想着到她坟头上去祭拜的,得知她还未入土安葬,那我便将她一路跋山涉水背回来,就咱们成亲那日便将你阿娘放在堂屋上,让她也做个见证,亲眼看见你嫁人了,成完亲,便将你阿娘葬在我家祖坟里,让她在秀水村永远陪着你,可好”   季离鼻头一酸,被这汉子感动的心口都要溢出来了,一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哽咽道:“好。” 第46章   知道陆景山回来了,陆明河一家第二天也过来了,陆明河瞧见陆景山瘦了一些,因为奔波劳累整个人都有些憔悴,不由心疼的揽着人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以后莫要再做些让你阿娘和我们担心记挂的事儿了。”   陆景山笑了下,听话的点头:“建好房子娶了季哥儿,我便一辈子都知足了,只管扎在吉祥镇里安心做工,侍奉我阿娘。”   陆明河已经得知了他要建新房的事,连连欣慰道:“好好好,如今你算是真正有了出息,竟能起屋了,我去看了新房的宅基地,很好,那块儿地是个福地。”   陆景山道:“我想着明日便去镇上请工,泥瓦匠和力工是不能缺的,上梁做窗我亲自来就成,紧赶着能在下月底完工。”   陆明河点头:“找些手脚快的,估摸着是差不多,让景洪和景风都来帮你,他们是帮人做过这些的,也能帮你看顾着。”   陆景山有些犹豫,若是陆家两兄弟都来帮自己建屋了,那地里的活怕是要耽搁,思虑了一会儿,“景洪哥他们能来帮我定是好的,但我要提前说清楚,工钱我得给,就照着镇上泥瓦匠的钱给。”   陆明河瞪他:“他们是你堂兄弟,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工钱不工钱的!咱们就得互相帮衬着过日子,才能将日子越过越好!”   陆景山笑了笑,放软语气道:“大伯,我自是将你们看做一家人,可景洪哥现下成了亲,景风还未说亲,往后多的是花销的地方,景洪哥不是还打算着多挣些银子好再置办几亩地么,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好田地都要被别人选走了。”   陆明河一时不说话了,情况确实如陆景山所说。   陆景山笑了笑,跟大伯便就此谈定了。   隔日陆景山便去找了十几个人来,都是附近村子做工的好手,陆景洪和陆景风也赶过来了,自家兄弟起屋他们定是竭力帮忙的。   云春丽为了自家开工的日子,特地去请了人选了黄道吉日,摆了香案供桌。   这天,秀水村清晨就响起了一阵轰鸣的炮竹声,村里人都知道是陆景山家建新房子开工了。   村里闲人端着碗啃着饼子围在大槐树下,其中一个叔伯一脸艳羡道:“这陆景山家真是起来了,那地基宽的,怕是比村长家都修的气派。”   另个妇人心里是懊悔的很,她家有哥儿姑娘怎么就没想着嫁一个给陆景山家,如今看着别人享福,“可不是么,听说用的是青砖木粱!跟镇上衙门的屋子差不多,乖乖,那修出来得多敞亮好看。”   旁边的汉子听了说道:“人家自己就是木匠,自家修房子他尽管拿出自己看家本事便是,待修完了,咱们也去看看这陆工的手艺!”   这边,陆景山正举着三炷香举行打地基的开工仪式,他先是对着地基拜了三拜,然后由季离拿着铁锤在供桌上敲了三下。   “一敲,四季平安!二敲,八方来财!三敲,金锤归位,大吉大利!”   话音一落,云春丽便笑呵呵的往地基里扔了几枚铜钱,寓意镇宅的。   铜钱一撒,陆景洪便点响了鞭炮,众人在炮竹声中齐声欢贺,鞭炮响完,二十余名汉子就撸起袖子开工了。   地基要用白矶土打上三层,汉子们用木桩不断撞击地面,将土压的足够牢实,因为陆景山家要盖的是横梁,檩子做结构,榫卯搭建,是木质结构搭建的房子,因此地基要做的扎实,此外还要用青砖砌上台基,防潮。   真真是村里的大工程了,就是地主家怕是也没这好手艺,陆景山将自己师叔江武也请来了,他是个能人巧匠,便是京府里的房子他也是经手过的。   自家师侄起屋的大事,他也是将自己的手艺拿出来,亲自上手指点抬粱斗拱,将房顶榫卯搭建的错落有致,整个屋子便能通透大气。   陆景山颇为敬重他的手艺,耐心听他的指教,不断学习技巧,他也有这方面的悟性,很多东西一点即通,让江武也很是满意。   汉子们风风火火的在建房子,季离他们便要做好饭食茶饮,要想工人们做活尽心,主家是不能苛待了他们的,得尽心的让他们吃好喝饱。   季离掌管炉灶,自是要费心将每日饭食做的周到妥帖,一天管汉子们两顿饭,早饭是他们各自在家吃过来的,午饭是最要紧的,关系着下午的活计。   季离也不抠搜,拿出了前些天自己摆摊赚的小私己来贴补饭食,中午做的主食是白面馒头,用土豆和晒干的四季豆焖煮了大块五花肉,将肉和土豆炖的软烂,馒头蘸上油汤,下饭又解馋,还用香油拌了新鲜的荠菜,又用白菜和鸡蛋搅了一锅蛋花汤来送饭。   他的手艺好,也舍得放油,菜一端上来,香的让人迷糊。   汉子们做了一早上了,早就肚子空荡荡的,现下一闻到饭菜香无不咽口水食欲大开。   季离和云春丽连忙招呼道:“快来吃饭罢,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呢,也是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汉子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洗了手来。   云春丽将菜盛到一个个碗里,怕汉子饭量大吃不饱,因此特地去买的土大碗来,将每个碗都盛的满满的,递给干活的汉子时还叮嘱道:“不够还能来添些。”   季离站在一旁每人给发两个馒头,他蒸的馒头又大又宣乎,看着就香。   一名汉子接过时还有些不敢置信:“白面的”   季离笑着点了点头:“是,白面的顶饱。”   汉子露出一口牙来,对后面的陆景山笑道:“陆工,你这未婚夫郎是个好的,手艺好,人也极其和善。”   陆景山跟江武走了过来,闻言陆景山笑了一下:“我夫郎自是好的,你们要是再夸他,怕是明儿个他就要宰鸭杀鸡来款待你们了。”   这话一出逗乐了在场的汉子们,季离被打趣的脸羞红,他嗔了一眼陆景山道:“贯会胡说。”   陆景山憨笑了下,他在外都是不苟言笑看上去刻板又冷的人,只有对着季离时他才露出憨趣的一面来。   “师叔,你吃这碗。”季离递过去一碗单独盛的给江武。   江武笑道:“莫不是还要给我开小灶”   季离笑道:“你牙口没他们这些狼虎的汉子好,我特意给你焖软了些,还少放了辣子。”   江武真心叹道:“你心思细,竟还格外照顾到了我。”   季离道:“辛苦你来为我们操持了,该是我们感激不尽。”说完他又将饭菜递给了陆景山。   陆景山接后和江武坐在地上横放的大梁上就端着碗开吃了。   来做工的汉子们无不吃的满足,只顾着埋头扒碗。   “我是第一次遇到主家这般大方的,以前遇到的主家,恨不得给根萝卜打发了事,干完工竟要生生瘦个几斤。”   “可不是,我遇到的主家竟拿些杂粮给吃,吃的人肚子里没有油水,晚上清口水长流,干活都没有力气。”   “要不说别人能当木匠呢,人就是个好的,再说夫郎和阿娘手艺又好,人也和善,活该人家修大房子日子越过越好!”   “对,主家即给我们开了这般好的吃食,咱们兄弟们就该认真卖力,把这活计给干的漂亮,才不愧对主家的这番情意!”   乡下人心里都是讲情意的,别人对他们好一分,他们便会还一分,讲个知恩图报,现下陆家真心待他们,他们也绝不含糊,干活也格外卖力。   到了下午时分,季离便回灶房去,用锅烧了两大锅热水,里面还撒了茶叶沫子,煮了两大桶的茶水,提到了新房子那里。   汉子们干活出力浑身流汗,自然是需要补充水分的。   云春丽还有俏哥儿帮他抬了过去,拿碗给汉子们添水。   去的时候,陆景山正伏在那里雕窗呢,他想要给季离以后住的地方安上窗棂,阳光便能撒进来,早上推开窗,便能看见青山绿水,田野河流。   季离给他端茶水去,就见到他用刻刀在木头上游走,花鸟虫鱼便跃然出来,活像真的。   “真是好看!”季离高兴道。   陆景山笑着接过碗来,一饮而尽,“你若是有喜欢的样式便尽管告诉我,我为你雕出来,日后你看着心里也舒坦。”   季离掏出帕子,轻轻的替他擦拭着嘴角的水渍。   俏哥儿也念着陆景洪辛苦,特意替他从家里拿了两个果子来,陆景风得了哥夫给的果子识趣的到一边吃去了。   俏哥儿心疼的为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还有脸颊上的污迹:“相公辛苦了,晚上回来我给你擀面条吃。”   陆景洪见夫郎心疼自己,脸上也笑开了花,果然有夫郎就是好!   云春丽给每位汉子填足了茶水,不让他们渴着,做工的汉子们喝了茶水,满足的咂吧了下嘴,身子更有劲儿了,以前遇到的主家给水喝都是直接从井里打凉水,谁还像这家一般给你烧开了还放茶叶沫子,他们来做工的竟然吃的比在家好,纷纷都很满意。   “婶子,我们定好好给你建起这屋子来!”   “保教它蚊虫不进,岿然不动!”   “谢谢婶子,我定当出好力气!”   汉子们围着云春丽嚷嚷道,把云春丽哄得直笑,“行行行,你们即真心对婶子我,明日啊,擀面条吃!”   她话一出,惹起在场汉子们一阵欢呼,场面热闹极了。 第47章   一场秋雨,染红了山上的枫叶,吹黄了农家院儿里的银杏,落叶层层叠叠铺满了乡间小道。   转眼这陆家的房子就修了一大半,赶在中秋节之前上了大梁,那一天,村里的孩童,还有男女老少都去了,依照村子风俗,上梁这天主家是要撒钱丢糖的。   陆景山亲自给大梁贴了红纸,十几个汉子用绳子勾着将大梁抬了上去,大梁一定,云春丽和季离便站在门前开始撒铜板和饴糖。   村里的孩子蜂拥而上,都去捡地上的铜板和钱,来看热闹的人也是咂嘴艳羡不已,这房子刚有雏形,就知道修的大气好看,光看这地基就不小,框架纵横交错,看起来好看的紧。   同村的人起哄道:“景山娘,迁家的那天可一定要请大家伙来看看眼给你热热场子啊!”   “是啊是啊,也让我们看看景山兄弟的手艺!我还没见过木匠的家咧!”   云春丽笑的合不拢嘴,回话道:“定然定然,到时候定是要摆上宴席请大家来喝酒的!”   前些日她已经托人看日子了,九月底新房落成,再选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到时候双喜临门!   陆景山和季离的婚事儿不必再拖了,想着赶紧办了便能了却一桩大事儿,隔日,云春丽便去请了大痣媒婆上门来。   大痣媒婆捏着帕子喜笑颜开的拿了季离和陆景山的八字,然后拿出老黄历细细的看了日子,笑道:“九月最后一天如何宜嫁娶宜迁家,和两个孩子的八字也合!这日子着实不错!”   云春丽当然是满意的,“挨着中秋节行,日子不近也不长,到时候把咱季哥儿迎到新屋子里去,新屋配新娘!季哥儿你说呢”   季离被问的面色酡红:“干娘做主就是,我听你的。”旁边的陆景山在桌下牵住了他的手。   云春丽爽利的拍桌子定了:“那便定了!明儿我就开始操持起来!一定要办的漂亮妥帖!”   过了两日,秀水村的人就都知道了陆家要办喜事儿了,还是个双喜,好家伙,多少人能同时有搬新家娶新媳这等子福气。   落瓦封顶的那天,陆景山特地拿了两包喜糖去分散给干活的汉子们,喜事将近,他整个人都喜气十足,不苟言笑的脸上竟也露着一丝浅笑,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各位弟兄,这些日子劳累了,拿些喜糖回去吧,也算是我答谢诸位这些日子出的力了,开席那日若是各位得空,还望来吃杯喜酒才是。”   众人纷纷得了些喜糖,舍不得吃直接揣在了怀里念着拿回家给屋里的婆娘和孩子吃,让他们开心开心。   “大喜啊大喜,陆工与夫郎都是和善大方的人,以后的日子定会过得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的。”   “沾了陆工喜气儿,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汉子们真心实意的祝贺陆景山,打心眼儿里为他高兴。   陆景山浑身都是劲儿,亲自上手在堂屋的门框上雕了一幅锦鲤戏水,在院子里游步走过每一块儿青砖,丈量过每一寸瓦檐,最后伸手阖上了新屋院子的大门,用红色的封条沾了米浆,贴在了大门上,只等着大喜那天推开,迎接它未来的主人了。   临近中秋,季离虽是个准夫郎了,但他也是不爱躲闲的,去了前院儿见俏哥儿和梨哥儿闲来无事便约上他们一起去村后的山腰处摘桂花。   俏哥儿边洗着坛子边问道:“可是要做香囊中秋时节不少人喜欢戴呢,若是里面夹些香料能香上许多日子。”   季离笑道:“我倒是没那么多闲情雅致,想着来做些桂花蜜酿,正好家里还有几块子的冰糖和半罐子蜂蜜,也就中秋时节能尝上这口鲜了。”   梨哥儿正在喂猪呢,一听季离这话忙的就钻了出来,支着脑袋喊:“我同你去!季离哥哥,我愿意去!”   惹得俏哥儿无奈轻笑,季离挑了挑眉稍,笑的清和明媚:“走走走,你如此捧场保教你吃上这口。”   后山腰的挂花开的正盛,远远的就能闻到一阵馥郁的香气,八月金桂花开浓,茂盛了一枝头的细蕊花朵。   季离提着篮筐子伸手攥着一枝,慢慢的摘着上面的桂花,浓厚的花香染了一手指头,动作大一点,便拽的枝头攒动,撒下漫天桂花,掉在他的发梢和肩头。   俏哥儿站在季离的左侧,塞了几朵花蕊放在舌尖细细抿着,边问道:“再过几日便是月中,眨眼一过就是你的婚期,倒是瞧你丝毫不急,还能寻觅着做些吃食。”   季离摘下一小撮桂花放在掌心细细嗅着,闻言挑唇笑道:“越闲着心里越是着急,容易心浮乱想,我啊,这是在给自己找事儿做呢。”   俏哥儿问道:“嫁衣可绣好了你绣工极好,绣的嫁衣不知道得好看成什么样子,怕是大喜那天得馋掉咱们景山哥的下巴!”   季离听见他打趣自己嗔了他一下,才道:“已快差不多了,这几日我干娘忙的脚不沾地,又是筹备喜宴又是要四处请人来吃席,还要包些喜钱备些喜糖,我想插手她又是疼我,不允我费心,我思来想后,也就能酿些桂花蜜酿来摆当日的席面了,即有些别致的心思,又能省些酒水钱。”   俏哥儿听了他的话,满眼赞同道:“你一向是有巧思的,这样一来,妇人小哥儿都能喝上一两杯沾沾喜气,怕是你这席面都要比旁人好上三分,落个好名声!”   梨哥儿更是用行动支持季离,费力的为季离摘了满满一篮子的桂花,扬言要尝上季离酿的第一勺佳品。   季离高兴的应了,到家后便将一篮子的桂花倒入木盆里去洗净,反复淘洗了好几遍,才捞到竹匾上摊开晾晒,只等着晒干后便能掺着蜂蜜冰糖一起熬制,然后倒在酒坛子里,密封半月,便是甜爽绵柔的桂花蜜酿。   虽是要筹备婚事,但地里的活计也是不能搁的,这几日是播种冬小米的时节,陆景山白日里埋头扎在地里,到了傍晚时分还要去一趟新房子那边,说还有些收尾的活计需要去做。   等季离将饭都摆了出来,陆景山才披着薄薄的夜色回来,季离将冒着热气儿的四鲜汤端到桌上,笑着唤他:“去洗个手便来吃饭罢。”   陆景山咧嘴一笑,转头去院儿里洗手去了。   饭桌上云春丽笑道:“家里的猪崽子养的肥实,到那天便宰上一头,鸡和鸭我想着再杀几只,我去村里又定了十尾鱼,这宴席便也是够的了。”   季离一听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忙放下筷子道:“干娘,如此破费张罗太奢侈了!还是别浪费这么多好东西了,咱尽量捡着办了便是。”   云春丽丝毫不心疼,爽快道:“你与景山都是我儿,这般高兴的事一辈子也只这回,便要尽了力去办才不委屈了你,为你花销我心里高兴着呢。”   季离一听满心的暖意,这是长辈疼惜他,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也不再多说了,尽着她的心意去办。   陆景山张嘴冲季离笑道:“你不用管,教给我俩去办就是,总归是不会敷衍打发了的。”   季离笑着拾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肉到碗里,“我知道的。”   陆景山憨笑着将那块儿肉吃进了肚子里,婚期将近,他倒越发像个毛头小子,没了以前的稳重沉厚。   云春丽扒着饭偷偷瞥了眼自家儿子,整个人都不似从前那般生冷,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农历九月二十七,喜宴的前一天,秀水村的人去了陆家上礼,乡下人礼轻,办事儿图的就是那份热闹,来吃席的人越多主家就越有面子。   云春丽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口,笑迎着来上礼的乡邻,恨不得一个人多长些嘴。以前她家人丁单薄,她又丧了夫,便是同村席面都很少请她去的,如今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这是她的脸面,狠狠长了回脸。   自从季离来了陆家后,村里人就对陆家的印象越发好了起来,知道他家是和善勤劳之人,再加上陆景山现如今是木匠了,身份虽有所不同了,但为人处事却周到,比旁人都好说话,前阵子村里的碾子年久失修,折了推杆,整个村里就看陆景山有这等子手艺,村长原还想着村里各家凑些钱来去请陆景山来修一修。   不曾想别人一听,二话不说便去了,修了大半天还专门换了根新的木杆子,比以前的都好使,若是遇到从外面请来的师傅,这定是得要个几百文的,但陆景山却分文不要,说这是村里公用的东西,身为村民自然要帮忙的。   这事儿让村长都念叨了好一阵子,直夸他是个好的,因此这次陆景山成亲,村长专程还提了一只鸡来,鸡不重要,重要的这是代表着脸面,谁家成亲还能让村长提鸡来上礼的。   云春丽脸上的笑就没淡过,嘴巴都笑僵了。   陆明河一家自是要来帮忙的,席面的厨子已经从别村请好了,得紧赶着把土灶砌出来,灶房是不够用的,正好也能给新房子暖房了。   陆景风和陆景洪两人用泥土和着水,忙上忙下的砌着土灶,陆明河请了村里的教书先生来写喜,红纸做底,上面黑墨龙飞凤舞的写上喜字,张贴到房子的各个门上。   邵氏高兴的忙前忙后,跟自家孩子成亲一样欢喜,她用筲箕装了一篮子的花生莲子红枣桂圆来。   “我特意去镇子上挑的大颗红枣呢,撒在新被面上,喜庆又好看!”   云春丽笑着翻捡了两下干果,“你是疼两个孩子!买的干果好着呢。”   邵氏弯腰抚着炕上的新被面,一点褶皱都不曾留,“他两就跟我自家孩子没两样,瞧瞧,这新被面绣的花跟真的似的,乍一瞧我还以为是几朵真的牡丹花呢,这鸳鸯也绣的活像真的,季哥儿这手艺没得说!什么时候抽抽空去教教我家那顽皮,绣的东西简直是没法见人!”   云春丽笑道:“行,你只管叫季哥儿去就是了。”   村里来热新房的妇人们进了屋里,见到季哥儿绣的新被面又是一阵夸赞,还特地央了云春丽,待季哥儿成婚后得了空可要帮着她们绣几床被面才好,这等子好东西添在箱子里抬去婆家做陪嫁,那也是脸上有光的。   就在热闹的人声中,夜便黑了,只等着第二日天一亮,便要办喜事儿了。 第48章   新人成婚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陆景山便搬去了陆景洪家和陆景风挤挤睡,明日便是大喜之日,季离心里即紧张又兴奋,他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陆景山了,想到明日再见两人就已经成了夫妻,季离就睡不着,他从炕上起身,悄悄去了院儿里。   临近中秋,天上的月亮分外皎洁明亮,季离坐在院儿里淋着月光,和每个待嫁小哥儿姑娘一样,对月亮祈福,希望自己未来日子顺遂,夫妻和睦。   俏哥儿还在屋内睡着,他今晚是专程来陪季离的,新夫郎成亲前一夜都会有人陪着说话,教一些屋里羞诲的隐密事儿。   季离才听他说了几句,小脸就红了,耳根子都红透了,俏哥儿捂着嘴笑道:“都要经这遭的,你也勿要怕,明晚过了便都懂了,怕是以后还念着这滋味儿呢。”   季离臊的想打他,脸红着问他道:“那你呢,你现在气色红润,油光水滑的,可也是被景洪哥滋润出来的”   俏哥儿抿着唇羞涩道:“汉子有使不完的劲儿,整日耕了地晚上还喜欢缠着人,以后你家景山哥哥也是这样的。”   季离想到陆景山整日稳重沉着的样子,就觉着他应该不会像是俏哥儿嘴里说的那样。   俏哥儿又压着声音传授了几句,“你勿要由着他乱来,汉子们在床上就像是吃不饱的狼,你且要顾着自己,不然得闹到大半宿去,塌着些腰,身段软些,才好受着。”   季离听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俏哥儿也不多说了,意味深长道:“听别人说都是无用的,开了荤便就都明白了。”   两个小哥儿打趣了好大一会儿,想着早上便有迎亲的上门了,才匆匆歇下了。   第二日天不亮,梳洗的妇人就上门了,季离迷迷糊糊的就被叫醒,坐在铜镜前任由着摆弄。   梳洗的妇人请的还是村长娘子,她历来做惯了,梳的发髻好看,又能嚼些绕口的吉祥话,她边给季离梳洗边夸道:“季哥儿生的跟仙子一样好看,皮肤又白,我看啊,也不用费事儿扑粉摸面了,只稍在唇上点一抹胭脂,便是比花儿娇艳的。”   俏哥儿在旁边替他熨喜服,听了村长娘子的话眼睛弯弯笑道:“可不是么,再穿上这绣着并蒂花的喜服,真真是好看的没话说,让村里的人都羡慕咱景山哥哥去罢!”   季离笑的眼尾上扬,双颊像是天边的彩霞般,“你成亲那日我也是这么夸你的。”   俏哥儿笑道:“今日我说的也是真话,娶了如此娇艳的美夫郎,待会儿可得多灌景山哥几杯。”   屋里又说了会儿子话,隔老远,梨哥儿就跑进来了,眉飞色舞的笑道:“咱们的新郎官来啦!来接新夫郎咯!”   屋里的婶子小哥儿连忙都迎了出去,堵门了,得让新郎官多给点红封和喜糖!   季离是在邵氏家里出嫁的,邵氏笑着让其他人可别太胡闹了,放过陆景山,陆景风和陆景洪在院儿里起哄的瞎叫嚷,浑说些让人捧腹大笑的喜话,院子里扎满了人,迎亲的堵门的说说笑笑,一阵阵哄笑打闹声此起彼伏。   梨哥儿向来是喜欢季离的紧,饶是自家堂哥娶了季离,他也是丝毫不手软的,将门堵的严实,高喊着:“咱们景山哥哥向来是个稳重不苟言笑的人,大家伙儿想不想听他叫声夫郎说点子蜜话听听!”   满院子的人齐声哄闹道:“要听!景山哥,你今日哄好了堵门的小哥儿,才能娶到新夫郎!”   陆景山穿着一身红衣,宽胸窄腰,身高腿长,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好汉子,他今日难得红了脸,露出些尴尬的神情来,只是周围人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闹他的。   屋里的季离伸长了耳朵去听,羞涩又期待,看看他家这个木头会说出什么来。   陆景风和陆景洪也是临阵倒戈,明明是男方家的人,现下也是看热闹般起哄让陆景山乖乖顺从民意。   陆景山攥了攥拳头,站在院儿里朝屋子里喊:“夫郎!相公来接你回家了!”   他话音一落,响起满院子的笑声,有些汉子甚至用手吹起了哨子,“声音太小了,你们听没听见”   梨哥儿扯开了嗓子喊:“没听见!重喊!”   陆景山脸笑意深深,又打开嗓子喊了一声:“夫郎!相公来接你回家了!乖乖儿把门打开跟我回家吧!”   妇人小哥儿门羞成一团,捂着嘴躲到檐下笑去了迎亲的汉子们哄叫道:“新夫郎可还满意若是满意便把咱们景山哥放进去罢!他想你的紧!”   俏哥儿在一旁看的脸微红,上前将堵门的梨哥儿拉走了,“你一个未成亲的小哥儿可不能太过胡闹,还是赶紧让开罢。”   邵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假咳了一下,主动发话了:“快别胡闹了,吉时到了,新夫郎得出门子了!”   陆景山笑了,随手便又是甩出了一大把铜板,院儿里一阵欢呼声开始拾捡,陆景山趁乱溜进了新房。   一进门就见到季离穿着一身绣花嫁衣坐在炕上,眉眼昳丽的看着他,见到陆景山的那一刻,他嘴角扬起,轻轻一笑,唇间的胭脂煞是娇媚。   陆景山就那么愣在了门口,八尺高的汉子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季离一见他这样笑的更深了,轻柔柔的骂了句:“傻汉子!”   邵氏从门口进来,推了他一把,笑骂道:“娶夫郎高兴傻了吧!还不赶紧把季哥儿抱走啊!等什么呢!”   陆景山才回过神来傻笑了一下,连忙去炕前找到季离的秀鞋,俯身握住季离的脚腕,将鞋给他穿上。   抬头的那一刻,两人视线交汇,彼此相看良久无言,季离满的胸口都要溢出来了,幸福的滋味让他现下头昏目眩,而陆景山更是眼眶微红,似有热泪要涌出来。   他竭力吸了口气,声音低哑道:“我会对你好的!”   季离点了点头,嘴角蕴着笑,眉梢微挑:“我信你。”   陆景山俯身将炕上的季离一把横抱了起来,他力气大,抱着新夫郎毫不费力,季离一双手臂勾在他的后颈处,整个人柔柔的贴着他。   邵氏高兴的眼角泛泪,她像母亲一般叮嘱两人道:“以后你们一定要相敬相爱,携手并进,日子要过的和气,景山小子,你可别欺负了季哥儿,他能嫁给你,是你的福气。”   陆景山郑重的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会的,大伯娘,我定会好好待阿离,决不委屈了他。”   邵氏含着泪笑道:“你如此说我就放心了,你们定能把日子过好的!时间不早了,快出门子吧!”   她推着陆景山高兴的催促着。   陆景山稳稳的抱着季离,温香软玉的新夫郎在怀,他心情大好,扯着浑厚的嗓音大声喊道:“抱夫郎回家咯!”   引得外面的人一阵欢呼,陆景风麻利的在门口点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了整个村子。   而陆景山来迎亲是找人抬着轿子来的,乡下成亲多用牛车,甚少见到喜轿,若谁家姑娘小哥儿是坐着轿子抬回去的,那是夫家对他极大的重视,说出去都让人高看一眼呢。   陆景山自然是要给季离这份体面的,他紧赶着在成亲前制了顶喜轿出来,甚至还在轿面上雕了龙凤呈祥,用红绸子一裹,就是镇上富家小姐的轿子也没这等好看。   季离坐进喜轿后,陆景洪陆景风和另外两名汉子便抬起了轿子,有自家堂兄弟抬轿,定不会晃轿的,季离坐在里面倒是平稳。   陆景山走到轿子边上扶住轿子,跟着喜轿同行,唢呐重新吹响,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往回走。   前面的梨哥儿和俏哥儿各抱了一只木雁,雕刻的栩栩如生,自古便有鸿雁为聘,象征夫妻阴阳调和,婚姻忠贞不渝。   只是村里没大富之家那般讲究,所以便都省了,陆景山还是听师叔江武提了一嘴,说大户人家的都兴这个,陆景山便连夜找了花样子来做。   现下这对木雁一出,果真是引来了村里人的惊叹。   “竟活像是对真的!真不得了!”   “这排场,真是给足了季哥儿面子!也忒有心了,还去请了对大雁来。”   “我在镇上的孙家见过,还是他家小姐出嫁时,抱的那对木雁比现在这对还小些呢!”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门口,村里的人都围在了院儿门口,鞭炮放了一响后,大痣媒婆便掀开了轿帘请新夫郎下轿了。   季离匐着身子从轿子里出来了,村里的孩童们便开始欢呼雀跃道:“新夫郎!抹胭脂,天仙塞不过美夫郎!”   引得在场的人一阵欢笑,云春丽腰间系着红绸带,神采飞扬的站在门口,乐的睁不开眼,出手更是大方阔绰。   抬手便撒了一把铜板出去,又给孩子们塞了一把的喜糖,“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吉祥话说的好!”   一些顽皮的孩子调皮的爬到地上,在盖头下方偷瞧季离,骨碌的爬起身,稚声道:“新夫郎真跟天仙似的!可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夫郎!”   季离在盖头下被孩童都得满脸娇红,抿嘴轻笑。 第49章   新夫郎都是要由新郎官亲自抱进家门的,大痣媒婆涂着红腮手里挥着粉手帕,眉飞色舞道:“新郎官快来抱新夫郎过门子了!可别误了吉时才好!”   陆景山咧着嘴笑,从来没这么憨傻过,他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一把抱起了季离,惹的季离惊呼了一声,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膀。   “新夫郎跨火盆!从此无灾无难,红红火火!”   跨过火盆,陆景山抱着季离一脚迈入了新房子的大门,云春丽高兴的眼睛湿润,连声道:“好,好,好,我儿可算娶媳妇了。”   大痣婆子在前面挥着帕子唱到:“喜轿抬到家门口,明媒正娶跨门槛,跨入夫家门,便是夫家人!此后携伴白首,同甘共苦!”   众人簇拥着陆景山,到了堂屋,正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喜字,四方桌上摆着陆景山阿爹的牌位,另一边则放着季离阿娘的骨灰坛子,云春丽独自坐在椅子上,面色激动,伸手整了又整自己的衣襟。   等到新人拜高堂时,她还是没忍住,捂着嘴落下了喜悦的眼泪来。   “礼成!送新夫郎入新房!”大痣媒婆高喊道。   宾客们便要到外面去坐席吃酒了,俏哥儿和梨哥儿赶紧上前左右扶着季离,将他抚回新房。   陆景山则是要去外面给客人敬酒,一定要让人喝高兴了,才是主家招待好了。   “季哥儿,你慢点,小心台阶。”俏哥儿轻声提醒道。   推开了门,季离被扶进了新房,这也是他第一次进自己的新房来,盖着盖头他看不见新房的样子。   倒是梨哥儿惊呼了起来:“季离哥哥,你这屋子真好看!瞧,这窗户居然还雕着花呢,还有梳妆的镜子!大柜子也好看,都是崭新的呢!”   俏哥儿低唤他声音小些,莫要惊到了外面的客人,让人看笑话。   季离坐在炕上,身后的囍被面上撒着帐,花生红枣等干果堆了一被子,见四下没人了,才伸手缓缓挑起盖头来。   屋里的景象慢慢映入眼帘,屋内开了两扇窗棂,是冰裂纹花格样式的,此时秋日的暖阳正透过窗棂千丝万缕的投到屋内的青石砖上,墙边立了新柜子,刷了桐油的,透亮乌黑,炕上的尾桌小巧精致,几床新喜被堆叠在炕头上。   “季离哥哥,你对新屋子满意吗”梨哥儿笑着问道。   季离点头,怎么会不满意,他是费了不少心的,全然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做的。   俏哥儿去拉梨哥儿,道:“季哥儿你可饿了大喜之日新夫郎是最受罪的,得一直饿着肚子,外面的席面再好也捞不着一口吃,我和梨哥儿去灶房给你弄点吃食来吧。”   季离点了点头,他确实饿了,起床到现在他除了喝了半杯子糖水外,粒米未进,“我上着妆,得吃些好吞咽的吃食。”   俏哥儿哎了一声,笑道:“我给你端碗鸡蛋羹来。”   梨哥儿贼兮兮的捂着嘴笑道:“季离哥哥怕是吃掉了胭脂,晚上咱景山哥没得吃吧!”   季离的脸腾一下全红了,跟盖头成了一个颜色。   俏哥儿作为他的哥夫,自然是不准他再这么胡闹的,否则把季离羞到了,晚上跟景山闹怎么办,他拉着梨哥儿推门出去做鸡蛋羹去了。   外面,陆景山被村里的汉子们哄着喝酒,大喜日子是可以随意胡闹的,陆景风和陆景洪想上去挡酒都不成,几下便被灌吐了,陆景山面色不改的喝了一杯又一杯,丢翻了一桌子的人,把剩下的汉子们看的愣眼,直夸道:“景山哥好酒量!好汉子!”   汉子们都在喝酒胡闹,妇人小哥儿们自是在一旁吃席,原以为陆景洪成亲时的席面就已经是顶好的了,不曾想这陆景山成亲席面也好的很。   乡下喜事席面都是十大碗,寓意十全十美,荤菜几碗素菜几碗全是看主人家的安排,就是有那种抠搜人家弄七八道素菜来打发人的都有,吃的让人直骂娘,背地里没少啐他家,虽说上的礼轻,多是几文钱一碗鸡蛋这种礼金,但农家人向来吃食少油水就指着坐席来开开荤呢。   坐到了陆景山家的席面上来,他们才知道今日这喜宴办的是真体面,先是一道猪肉丸子便将人香了个迷糊,又上了一盘糖醋排骨惹得小孩们流口水,两道大菜就让来坐席的人十分满意了,随即又上了猪肉炖粉条,圆笼粉蒸肉,韭菜炒鸭血,板栗烧鸡,豆豉蒸鱼,香煎鱼块,再上了一道素菜凉拌三丝,吃的人满嘴流油时,酸菜粉丝汤一上正好解了腻,叫来的人都吃的肚子浑圆,小孩儿都是打着嗝叫大人领回家的呢。   这还不算完,妇人小哥儿走之前,云春丽还每人给了一勺桂花蜜,是季离前些日做的,算是讨个彩头了,让人带回去给家里没来的人也尝个甜味儿。   陆家做事周全地道,让人无话可说,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满口称赞,对云春丽谢了又谢,喜滋滋的回家去了,陆家在村里的名声和威望一下子便长了起来,乡邻之间相处也密切了起来。   邵氏和几个帮厨的婶子们帮着拾掇了灶房,洗漱干净锅碗瓢盆后,便要离开了,快要走时,云春丽叫住了她。   邵氏回头看她,云春丽追了上来:“今儿啊,我跟你一道回去。”   “跟我回去做甚新房子第一天你不在家睡如此好的屋子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呢。”邵氏没反应过来,对她说道。   云春丽嗔了她一眼,咬耳朵道:“你我都这把岁数的人了,连这点子话都要说透么,今晚上我横竖别在家里碍事儿了。”   邵氏忽的反应过来,一脸窃笑:“瞧我,既然没想到这处来,是,你今晚跟我回家睡去,免得听到什么动静。”   云春丽做样子的掐了她一把,“感情咱景洪成亲那晚你不曾听到点什么动静”   “怎么没有,臊的我赶紧关紧了门窗。”   云春丽低低笑出声来。   邵氏亲密的挽着她肘弯,意味深长的说着私密话儿:“咱景山这体格,你有没有嘱咐他悠着点,别把季哥儿累坏了……”   闹到天黑,最后一桌喝酒的汉子也散了席,俏哥儿和梨哥儿也不能再陪着季离了,待俏哥儿扶着自己醉醺醺的相公,梨哥儿和邵氏拖着耍小酒疯的陆景风走后,新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季离坐在炕上,听着门重新阖上,心里紧张起来,手指也攥紧了喜服。   陆景山带着一身的酒气走了过来,伸手掀起了季离的盖头,露出盖头下那张昳丽娇媚的脸。   季离睫毛轻颤,低低的喊了一声:“相公。”   陆景山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在向脑袋汇集,脉搏跳的特别快,心里压都压不下去的燥热,他眸子漆黑,眼底的欲色散也散不开,紧紧的锁着面前这个娇软的人,这是他的夫郎,是他的了。   他嗓音低哑的不行,沉沉唤了一句:“夫郎。”   季离垂眸,脸颊酡红,比胭脂都红嫩。   陆景山喉头上下滚了滚,抑制不住上前就一把揽过了人,季离小脸埋在他的颈项处,浓烈的酒气熏的他头昏脑涨,他身若无骨的伸手抵住他炙热的胸膛,低唤道:“唔,好重的酒味儿。”   陆景山才止住动作,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身体,果真是挺重的,他收住手,咧嘴笑了下,“我去洗洗。”   见人麻溜的出了门,季离笑开了,这傻汉子,喝醉了酒也听他的话。   陆景山从院子的井里打了一桶水便直接淋了全身,已是深秋,井水冰凉,却抵不住汉子炙热的体温,三两下洗了洗,陆景山便擦干了回房里来了。   进来时还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是云春丽走之前烧的,还烧了好大一锅,意味着什么,季离和陆景山心里都很清楚。   陆景山蹲下身轻轻脱了季离的鞋子,手掌拖着他娇嫩白皙的足,忍不住轻轻在脚背上落下一吻,激的季离浑身一颤。   给季离洗了脚后,陆景山倒了水回来,便吹了房里的灯。   季离躺在炕上,一双宽厚粗糙的手便伸了过来,解开了她的喜服,慢慢的探到里面去,手心的茧子磨的季离浑身颤栗,待他被完全剥出来后,一具又沉又重的炙热身体就压了上来。   新房的喜烛燃了半夜,红烛泪流了一桌,待到风雨停歇时,季离已经是嗓音沙哑,整个人都脱了力,眼尾泛红。   陆景山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哄着人:“是我不对,我不该不顾着你。”   季离拧了他胳膊一把,控诉道:“刚刚我都哭着求你了,可你完全没听!”   陆景山理亏道:“那你打我吧,让我也疼。”   季离才不依他:“你贯会唬我。”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俏哥儿说的没错,不能信他们在床上的鬼话,饶是陆景山也是如此。   陆景山眼眸渐深,揽过人,一把将被子拉来罩住两人,沉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娘烧了好多水呢,还能再洗一回,别浪费了。”   “你…你…” 第50章   阳光从窗棂透了进来,屋檐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的欢,季离才缓缓醒了过来,他瞧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日头都升的老高了,便知道自己是起迟了。   刚一动便感觉自己全身酸软,抬胳膊都疼,忍不住皱起眉来,等他慢腾腾的穿好了衣裳,陆景山从外面进来了。   “怎不再多睡会儿”   季离忍不住翻眼嗔了他一眼,陆景山心虚的挠了下后脑勺,他知道这都怨他。   两人现已成亲,有了肌肤之亲,举止之间尽显亲密。   出屋子时,云春丽已经做好了早饭,此时在檐下坐着编谷绳呢,她见季离出来了,过来人的神情笑了笑,把季离惹的脸又红了,云春丽高兴道:“早饭在锅里温着呢,季哥儿去吃些吧。”   季离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娘,我起晚了,还让你做的早饭。”   云春丽嗐了一声,爽利道:“一家人做甚么客气,谁做不是做,再说你辛苦了,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   季离羞恼的伸手轻轻拧了一把旁边的陆景山,陆景山憨笑了两下,季离转头去灶房吃饭去了。   云春丽无奈的白了一眼自家儿子,这傻汉子块头这般大,昨晚把季离闹的可不轻,刚刚她就这么看了两眼,季哥儿脖颈下面那红红紫紫的痕迹,看着就吓人。   季离掀开锅盖,刚想伸手去端,陆景山就走了过来,“烫,让我来。”   他将碗端到桌上,又去掀了坛子捞了一碟泡黄瓜出来给季离下粥喝,季离喝了一口熬的香甜软糯的白粥,心里的气儿也消了大半。   桌上还有一盘香葱炒鸡蛋,是云春丽特地给季离做的,拿来下粥刚好,一顿早饭让季离吃的很是熨帖舒适,身上的酸疼也减轻了不少。   吃完饭,陆景山就利索的捡了碗去洗了,季离抬了凳子坐到檐下帮云春丽编谷绳。   如今新房也砌了,喜事也办完了,剩下的便是过好未来的平淡日子,得筹备着冬日里的吃食了。   云春丽笑道:“院儿里的地,我今日便垦出来,咱们赶紧撒些菜种,抓紧着在冬日前长出来。”   新屋的院儿开的大,中间一条青石砖砌成的道,左右两边都是特意留的菜园子,院墙用的也是青砖搭建的,约有两丈高,牢实又防风,隐秘性很好,外面儿的人瞧不进里面来。   以后季离洗了头发便可以安心坐在院儿里晒头发了。   季离听了后,朝院儿里看了会儿,点头道:“便多种些萝卜吧,芥菜也种些,腌酸菜使,最边上栽些大葱蒜苗,芫荽也要种些,挨墙的地儿就种韭菜,冬日里得包饺子犒劳大家呢。”   云春丽瞧他心里很有规计,点头道:“行,等会儿我就去找村里的刘大婶子买些苗回来,按你说的种,如今你和景山已经成家,那这家以后便是你当,我们都听你的。”   季离抿唇笑了笑:“我还没管过家呢,怕管不好。”   云春丽道:“哪有人生来就会的,管段时间自然就得心应手了,想当初我嫁给景山他爹的时候,那会儿就只有一间土房子,瓦罐里就只有十几枚铜板,让我管家,我问他,管什么有东西给我管怕是大门敞开都没得一个盗贼愿意进来瞧瞧的。”   她的话把季离逗的低低发笑,眉眼弯起,“娘你真厉害,也挣出了如今的家底。”   云春丽笑道:“只要人勤快,饿不死的,那会儿子景山爹踏实能干,我在家里操持家务,喂鸡养猪,晚上点灯纺布,过了两三年就建了新屋,买了两亩好地,日子就顺起来了。”   季离点头应道:“那我也向娘学学,咱们一家人要把日子越过越好才是。”   云春丽哎了一声,高兴道:“你是个能干的,如今咱起了这般好的屋子,一半都有你的功劳,这家啊,你来当准没错儿!”   陆景山擦净了手出来,对季离道:“明日我便去衙门谋差事,师叔昨日告诉我,官府有打算要将镇里的善济堂翻修,若我能去当差,一天也能赚个一百文,咱们能早日存些钱来。”   双喜临门虽是好事,但实则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事情,家里存的钱都撒出去了,现在家里并不宽裕,剩下的银钱也不多了,如今翻过秋末便要猫冬了,囤吃食要花钱,过上两月就是大年,那定是要银子好好团年的。   季离见自己相公如此踏实一心为着家里生计考虑,心里也是高兴:“行,你在外挣钱养家,那我便操持好家里,眼下再买猪崽来喂是赶不及了,赶明儿去镇上卖几只鸡鸭,买些小鸡苗回来,冬日里好吃肉。”   陆景山点头,爽朗道:“都听你的。”他提上了锄头先出门儿了,地里的活计他得抽空多做些。   季离闲下来后用刚刚编的谷绳将玉米苞串起来挂在屋檐下,这是预备着冬天吃的,还要晒些辣椒,冬天多吃辣子,身子都会暖和一些,谷绳还得多预留几条,到时候要串菜干,菜不提前备着,一冬天就只能吃酸菜。   做完这些,季离将家里换下的衣裳装在盆里,推门出去浣洗去了,云春丽拿耙在院儿里翻起了菜地。   新房的位置确实好,门前就有一条溪流,省去了去河边洗衣服的路程。   溪水清凉见底,底部飘逸着许多水草,若是夏天,指定还有不少小鱼苗呢,季离将衣服平铺在石头上,撕了些皂荚在上面摸出些细沫来然后用棒槌开始敲打。   深秋近冬的溪水有些凉手,季离的手被冻的有些红,但洗了一会儿也就出了一身的汗,他用衣袖揩了额边的汗,尽快将衣裳洗好了。   院儿里宽阔,支起两根竹竿便能将衣裳搭在上面,季离晾晒好衣裳后,云春丽已经翻了大半的地了。   季离擦干了手准备去帮忙,云春丽心疼他,想着他身子现下也不舒适,便不忍让他使力干重活,于是打发他道:“季哥儿,地我来翻,你去前院儿找大伯娘家拿些菜苗子吧,她家菜种的好,匀一些回来。”   季离取下外面的裙布,抻了抻衣裳,“娘,那我现下便去,今天就种下去,能早日长出来。”   云春丽边挥耙边笑道:“哎,去吧。”   季离便提了篮子去了前院儿陆景洪家,路上遇到一群孩童在玩风车,是用几片叶子折在竹棍上做成的,迎着风跑便呼呼的转了起来。   玩的兴高采烈,银铃般的笑声吹在秋风里,季离瞧了不自觉的也弯起了眼,瞧了他们一会儿,见他们田间地头跑的像兔子般欢闹,忍不住小心提醒了一句:“慢着些,莫要摔了!”   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季离,更何况昨日才见过季离这个新夫郎,得了他不少的喜糖。   “知道啦,景山婶婶。”   嘴里虽是应着,但脚下可一点没慢下来,一群孩子撒着脚丫朝村头跑去,后面还跟着一群自家的土狗,它们想来爱跟着自家小主人玩的。   季离提着篮子看着一群人狗队伍跑远,无奈的笑了笑,追猫逗狗的年纪是不听大人的话的,这样也好,小孩嘛,总是要趁着稚童时好好玩一场的。   推开陆大伯家院儿门时,家里只有俏哥儿和梨哥儿两人在家,季离放下篮子,坐到边上的凳子上问其他人呢   俏哥儿坐在院儿里绣帕子呢,边扯线边笑道:“家里的红薯需要挖回来了,相公和景风去挖红薯,公公婆婆则要去给小米锄草,下个月便能紧赶着收了。”   梨哥儿蹲在菜园子里给季离匀菜苗:“季离哥哥,莴笋要么,我种的莴笋叶子长的可长可嫩了。”   季离点头应道:“要的,你尽管捡着些给,多种些冬天便有菜吃了。”   梨哥儿答了声:“行,我多选些菜种给你。”说完他便蹲在菜苗里,细细的挑拣着,家里的菜园都是他打理,种的菜长的很是翠绿茂盛。   俏哥儿一张帕子绣了一半,窝在椅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几天我想着绣些帕子到镇上去卖了,也好添些进项,早日存够买地的钱,不知怎地倒是越发的倦怠了。”   季离笑道:“急不来的,别逼自己太狠了,绣活本就是慢工,景洪哥可看好地了”   俏哥儿点了点头:“他看上了河西的那两亩地,靠着河滩,浇灌方便,土壤也是河泥堆积出来的,肥沃好种。”   季离道:“这么说确是不错,买下能多种不少粮食了。”   俏哥儿抿了一下唇:“所以我才赶着绣些帕子想在中秋时拿去镇上卖了,遇上大节,好卖的紧。”   季离都快忘了中秋节这事儿了,听他一提才想起几日后就是中秋了,“我倒是忘了,中秋节可不能马虎过呢。”   俏哥儿打趣他:“新婚燕尔,怕是心里也记不得旁的了罢,心里便只有你那位相公。”   季离才不任他打趣,“难道你这个成亲多日的人心里便没有景洪哥了还整日里绣帕子替他分担呢,哪儿去找你这么会疼汉子的夫郎去。”   俏哥儿低低的笑出声,挪了挪椅子,靠近了些,跟刚成婚的季离咬耳朵道:“昨夜如何有没有听我教你的那些”   季离垂下眸子,脸上抹上一丝俏红,“你跟我说了什么,我早忘了。”   俏哥儿笑他道:“怕是吃了些苦头吧,景山哥那般魁梧的块头,没把你压坏都不错了。”   季离红着后颈不说话了,心虚的嘴硬道:“才,才没有。”   俏哥儿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看他,笑道:“得了吧,刚刚你走进来,我瞧见你腿儿都在打颤呢。”   季离站起身,手脚都不协调了,尴尬又害臊道:“那个,我去看看梨哥儿给我匀的菜苗子怎样了。”   他一跑,俏哥儿在后面捂嘴笑出了声。 第51章   季离经俏哥儿一提,才想起中秋节已是眼下,转眼间,便到了跟前。   中秋算是民间的大日子了,寓意着一家团圆,乡下人都极为看重家和美满,这中秋定是要好好过得,镇上肯定也会张灯结彩的办灯会,姑娘小哥儿还会放河灯呢,但村里的人更喜欢在家做月饼吃,一家人在家里吃顿团圆饭。   季离念着家里正是攒钱的时候,想着做几个月饼炒两个好菜便简单过了节。   云春丽对他道:“家里的糯米还有些,你尽管拿去做些月饼来吃,往年咱家便只做些白糖馅儿的,图省事,如今这是你们成婚的第一个中秋节,也是咱一家人第一次过节,便尽可着好好办,娘也尝尝其他味儿的月饼。”   季离也不扫兴,笑着答应道:“行,娘,我便做几个口味的月饼来,十五那日咱们吃月饼赏月!”   十五这天,秀水村家家户户都飘出了糕饼的甜香味儿,惹的家中的孩子巴巴的守在灶房门口等着吃,还有几家的小孩儿偷吃了阿娘准备做月饼的甜馅儿,正被阿娘拿着擀面杖追着打呢,闹的鸡飞狗跳。   季离昨晚上已经泡好了红豆,现下将红豆煮的软烂,放入锅里加上蔗糖一起炒制,便成了软糯香甜的红豆沙,包在用猪油搅好的面皮里,放入月饼模子里一按,一个印着芙蓉花样子的月饼便做出来了。   云春丽帮着搭手在一旁擀面,她手快,擀的面皮匀称薄度适中,“哟,这月饼可真好看,还能做成这样式儿的啊。”   季离边包着月饼馅儿边笑道:“这是相公昨晚上赶着做出来的模子,说在镇上听衙吏们讲的,这月饼啊花样子越好看姑娘小哥儿们就越喜欢。”   云春丽笑的合不拢嘴,骂了一声“傻汉子。”她这儿子啊,娶了媳妇后,也知道做些酸儒的事儿来讨人欢心了。   季离打算做三样馅儿的月饼,包完红豆沙的月饼后,他将剥好的核桃仁,瓜子,花生,再掺些黑芝麻在里面,搅上起酥油和白糖,慢慢在盆里搅的黏稠。   “相公说今日会早些回来,今儿过中秋,干活的人都赶着回家吃团圆饭呢。”   衙门修葺善济堂的工期一开,陆景山便去了衙门登记报道,他参与过的粮仓和楼阁佛塔都修的好,因此衙门那边的人对他也是颇有印象的,一众木匠里属他最是得力,因此便当场就征纳了陆景山。   陆景山自是也想着陆景洪一家的,凭着自己的担保让陆景洪也在善济堂那里谋了个搬运的差事,一天也有四十文钱呢,这个活计做完,买地的钱便也凑够了。   云春丽笑道:“刚刚你大伯娘还来问我晚上可要摆一桌子吃饭,人多热闹。”   季离将馅儿办好,用筷子挑了一点放到嘴里尝味儿,甜滋滋的甚是有味道,“那定是好啊,一大家子人一起过中秋那才热闹呢,对了,娘,我让相公今天回来时把师叔也接过来,想着他一个人在镇上,是有些寂寥了。”   云春丽爽利的笑道:“你是个好心肠的,竟还能想到景山的师叔,请他来家里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对景山很是照拂,还传他许多本事,咱们是该好好谢谢人家。”   季离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山里的雾气渐渐沉了下来,只是今晚的秀水村比以往热闹,各家都亮着灯光。   出门务工的两个汉子还回来,邵氏带着俏哥儿梨哥儿先来了,她抱着一个筲箕,里面装了好些个月饼,还带了一条鱼和一小块儿猪肉来。   “我来打平伙啦。”她进门就笑着喊道。   云春丽出去给她们抬凳子,笑着骂她:“你就算是空着手来我也让你吃!”   邵氏将手里的筲箕递给她,喊云春丽:“我特意做了红糖月饼来给你们吃,今年的月饼做的还成,皮也没糊,里面糖馅儿搁的足。”   云春丽还没来得及说话,梨哥儿就手里拿着一块儿月饼从灶房里钻了出来,“娘,你可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你尝了季离哥哥做的可不敢说自己做的月饼好了。”   邵氏笑骂着要去打他,接过梨哥儿递过来的月饼咬了一口,惊喜道:“这季哥儿真是做什么,什么就做的好,这五仁馅儿做的跟点心铺子里的一样,越嚼越香,早知道啊,咱们就去开个点心铺子去!”   云春丽笑道:“就你会夸人!”   灶房里,俏哥儿帮着季离在脱红枣的核,还要做个枣泥馅儿的,季离掀开蒸笼,里面是刚蒸好的月饼,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儿给俏哥儿:“尝尝,我搁了猪油搅出来的皮,酥脆奶香。”   俏哥儿接过去轻轻尝了一小口,就吃不下去了,“好吃的很,只可惜我这两天脾胃不好,吃不下这些。”   季离关心的问道:“可去看过大夫了虽是小毛病也不能一直耗着,明日找张老抓几副调理脾胃的药熬着喝几天才好。”   俏哥儿笑了笑:“你莫担心我,我就是前两天喝凉水伤胃了,这几天少吃些便能养回来的。”   季离转身去橱柜里抓了几把小米出来,“那你别吃了,免得噎胃,我给你熬些养胃的小米粥。”   俏哥儿手指灵巧的包着月饼,轻柔笑道:“知道你疼我。”   陆景山和陆景洪回来的时候,院儿里的饭桌已经摆上了,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皎洁的月色照的院子亮堂堂的,比点了油灯都好使。   一家人就在院子里坐下开饭了,今晚还是季离下的厨,撒了葱花的红烧鲤鱼,糯米搓的晶莹剔透的珍珠小丸子,加了干菜一起油煸的豆角,中间一锅是用砂锅焖了两个时辰的白菜猪肉豆腐煲,冰糖蒸出来的南瓜,香甜软糯。   此外边上还放了一篮子的月饼,分成三种馅儿堆放着,散发着油酥的甜味儿。   云春丽招呼道:“开吃罢,今晚上可得多吃几个月饼,团团圆圆意头好呢,哎,景山他师叔,你尝个五仁陷儿的,嚼着香。”   她递过去一个兔子图案的月饼给江武,江武在衣裳上搓了搓手才接了过去,然后摊在手上看了良久,眼里似有隐约亮光,半晌才沙哑道:“好些年没吃过月饼了,也没和人一起过这中秋节许久了。”   陆景山笑道:“那今晚上师叔便多吃几个,我夫郎手艺好,做的吃食味道都很不错。”他向来是不吝啬在别人面前夸赞季离的。   季离笑着打了他一下,有些羞涩道:“你可真捧我!”   陆景风一口咬了大半个月饼,笑着说:“娶了亲都会变得这般腻歪么,我哥娶了俏哥儿后整日恨不得围着哥夫转,我以为景山哥不会,不曾想现在也这么嘴甜了,成天说些蜜话,若是这样,那我可不想娶亲了,免得被自家媳妇儿牵着鼻子管着。”   俏哥儿和季离都有些羞脸,默默的拧自家汉子的大腿,云春丽和邵氏哈哈大笑,陆明河咳了下,笑骂自己不开窍的二儿子:“你个傻愣货!”   江武也被欢快的氛围浸染,不禁笑道:“听媳妇话是好事才是。”   邵氏翻了个白眼,“那也得有姑娘小哥儿看上你,你就是想娶也没有人嫁你。”   自家二儿子年纪也到了,邵氏心里也有为他寻人家的打算了,思肘着年底便能到处留意着了。   梨哥儿更是个不开窍的,只顾着催促自家哥哥们道:“快些吃!吃完了咱们好去偷青呢,别被人都薅完了!”   邵氏见自家还有一个这样的憨货,心里更是担忧,得去哪里寻个人家把自己家这憨小哥儿嫁过去,还能不受婆家欺负的。   一家子饭吃到尾声时,村里的小孩儿哄哄闹闹的提着花灯上门了,带头的是小虎和大牛。   “婶婶叔叔们中秋吉祥,祝你们全家幸福美满,团团圆圆,挣的银子比天上的月亮都大!”   小孩子嘴甜,又会哄人,邵氏和云春丽听了张嘴笑个不停,季离起身去灶房端了月饼出来,一一分给孩子们。   得了月饼的孩子更加高兴了,还是过节好,阿爹给买锦鲤花灯玩,阿娘做甜饼子吃,还能各家去要不同味道的月饼,对小孩子来说,没有比有吃有玩更好的事情了!   小虎捏着跟自己半张脸一般大的月饼,咬了一口,眼里放光:“景山婶婶做的月饼真好吃!是全村做的最好吃的!”   旁边的阿牛吸了吸鼻涕,“我娘的月饼都舍不得搁糖,全是面疙瘩,今年村长伯伯家的月饼做糊了,是苦的,不好吃。”   提着兔子花灯的小孩子将季离给的月饼巴巴的揣在了衣兜里:“景山婶婶的月饼好吃,我要留着明天吃。”   季离瞧他们越看越可爱,忍不住又一人多发了一块儿,得了两块月饼的孩子们跟有了天大好事儿一样,提着花灯欢呼雀跃的到其他家讨月饼去了。   云春丽靠着椅背打了个呵欠,“待会儿便你们这些小辈们去闹吧,我和你们伯娘师叔年纪都大了,熬不得夜。”   梨哥儿已经迫不及待了,提上篮子就去拽季离拉俏哥儿:“走走走,今晚上非得把村里的菜偷光不成!”   季离和俏哥儿对视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他去了。 第52章   民间有习俗,中秋节这晚要偷青,去别人家菜地里偷菜是不会被说的。   借着皎洁的月色走在田埂上,隐约能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黑影,这都是村民们出来偷菜了。   大家伙路上碰着面了,还要展示一下各自的成果,互相递送消息谁家的菜好,谁家地里有什么菜。   梨哥儿兴奋的提着篮子去其他人家的菜地里去拔菜苗,其实这个习俗也就是图一个好玩儿和好意头,倒不是想多占了谁家便宜去。   季离和俏哥儿就在后面随便摘了点青菜叶子,夜又深了些,月亮已经高挂在树梢了,俏哥儿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眼睛都湿润了。   季离看他:“困了那咱们回吧,待会儿把灯放了便早点歇下。”   俏哥儿点了点头,实在有些困意上头。   梨哥儿偷的正欢呢,他瘪了瘪嘴,有些意犹未尽:“我还说去林大婶婶家偷些呢,去年她家孩子偷了我不少菜,今儿我想着还回去。”   季离笑道:“俏哥儿困了,赶着回去放灯呢,再说你何必跟些孩子计较,改日有空了我带你去山上摘柿子和红橘去。”   梨哥儿一听,高高兴兴的站起身跟他们回去了。   走出不远,还能听到村里一些婶子在骂人,寂静的晚上显得格外清晰嘹亮:“好啊,你们这群没心肝的!偷菜竟将我菜种一起偷去了!恨不得把地一块儿给我刨了去,哎哟喂,可真是气死我了,谁家的小子还用鞭炮把我白菜炸了!”   季离听后三人走在路上笑作一团。   回去后,陆景山他们已经准备好孔明灯了,这晚寻常家里都要放孔明灯祈福的。   季离和陆景山一起撑着一盏,俏哥儿和陆景山放一盏,梨哥儿和自家二哥陆景风同放一盏。   灯火映照在陆景山和季离的脸上,他们对视而笑,季离问他:“你要许什么愿”   陆景山认真思虑了两秒,笑着看他:“愿和我的夫郎永远在一起,吃饱穿暖,平安和顺。”   季离眨了眨眼睛,乐道:“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开开心心,我相公在外平平安安。”   俏哥儿和陆景洪在一旁不知道在咬耳朵说些什么,但俏哥儿的脸明显红了,陆景洪浑厚爽朗的笑声响起。   陆景风一贯的去招惹自家小弟,“我帮你求了,明年找个好夫家嫁了,便再也不用我陪你放灯了。”   梨哥儿吼他家二哥:“你当我想和你一起放啊!我还许愿让你早点娶到媳妇儿免得孤家寡人一个整日来招惹我!”   他们兄弟间幼稚的斗嘴,惹笑了季离他们,村里的大铁钟响了重重的一声,这是村长带着耆老们在宗祠里上香祭祀结束了,陆景山道:“时辰到了,放灯罢。”   所有人缓缓松开了孔明灯,看着它摇曳着灯火缓缓飘向天空,村里的其他人也都放了灯,黑夜里一盏盏孔明灯从秀水村相继升起,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星星,汇集成了一条银河,带着每家美好的愿望和期盼,渐渐飘向无垠天际。   中秋一过,就是寒降了,意味着冬季已到了脚跟前,家里的妇人小哥儿得紧锣密鼓的筹备齐全家里过冬的吃食了,汉子们只管着种地干活,家里向来是不操持的,不懂得过一个冬天为了一家老小的吃食得有多费心忙碌。   季离去后院儿的地窖看了一下,土豆堆了两麻袋是能吃到过完冬的,云春丽准备了两口袋的麦子,准备待会儿去村口磨成面粉,冬季里可不能缺这个呢。   “季哥儿,我去磨面了,再晚怕就是要挤了。”村里就一个磨子,得紧着全村的人用,眼下正是各家都要磨面的时节,不早点去怕是都排不上趟。   季离哎了一声,待云春丽走后,季离便拿上了剪子去院墙前摘南瓜,南瓜很耐放,且能做成南瓜饼还有南瓜粥喝,是寒冷冬天里暖人身子的吃食。   南瓜藤攀着院墙生长,叶子早已枯萎,只留着一个个硕大的南瓜挂在藤上,这还是打理的好的缘故,先是陆景山去砍了些树枝给它搭了架子,云春丽又挑了些农肥来浇灌,怕被鸟啄了,季离还特地做了个稻草人立在边儿上。   季离一个人搬运着这些南瓜,估摸着一个便有十斤重,今年就算是只吃这些南瓜怕是都能顶一两月的。   等把南瓜全搬进了屋里,季离也累的浑身出汗,刚提起茶壶倒了碗水,院门儿就被人推开了。   梨哥儿拉着俏哥儿又来寻他了,刚进门,梨哥儿就见到了沿着墙边堆放的数十个南瓜:“嚯,这南瓜结的可真好,能做不少南瓜饼子了呢。”   季离喝了半碗水解了渴后才笑道:“你们回去的时候带几个回去,左右我们也是吃不完的。”   梨哥儿摇头:“我家有呢,你们要是有多的拿到镇上去卖一卖,冬天的南瓜要卖十几文钱一个呢。”   季离道:“再说罢,你们来找我串门子说话儿么,那得等我把地窖里的红薯料理干净了再陪你们。”   梨哥儿道:“不是说了去山上摘柿子和红橘么,今儿我正好得空,还把俏哥儿一起拉来了,收拾红薯也不急于这一时的,走走走,就今日去罢。”   旁边的俏哥儿笑道:“他啊,硬要拉着我来,看样子不陪他去,他是不肯歇腾的。”   梨哥儿嘟嘴:“你每日窝在家里,看你都恹恹的,带你出来透透气还不好啊。”   俏哥儿哄他:“好好好,不该辜负你的一番良苦用心。”   季离取下围裙直爽道:“行,那便去吧,正好趁着天冷下来之前挖些荠菜回来晒着,冬天也能吃个新鲜。”   三人提着篮子就出了门,这几天正是入冬前最后一批野果子的时候,往山里走,路旁的野柿子已经摘光了,剩下些被鸟啄过的还挂在枝头上。   再往里走了一会儿,人迹少了,就看到一颗挂满了柿子的树长在坡边上,红彤彤的挂满了一枝头。   梨哥儿从小就是上山下河的好手,身姿矫健的就爬了上去,折了一枝扔给了下面的季离,自己在树上摘了一个剥完皮就往嘴里送,道:“好甜!虽然核多了些,也不大,但甜的很。”   季离从枝上摘了一个递给俏哥儿,自己也尝了一个,果然是甜的很,“好吃!回去晒干了做成柿饼,冷的时候放炉子上烤来吃。”   梨哥儿一听来了劲儿,脚踩着枝桠在树上到处摘,惹得俏哥儿在下面巴巴的望着他,唯恐他摔下来。   摘了柿子又去寻了些红橘,这橘子酸的很,味道不好,但能用来冬日里裹了糖浆做糖果子吃,季离想着能把皮拿回去晒干,便是陈皮了,冬天泡水喝能降火。   大山里到处都是好东西,三人在里面逛了一下午,等着篮子都装满了,季离又挖了些荠菜,见日头都落了,才往山下走。   晚上,季离和陆景山在屋里洗过脚后,季离便脱衣准备歇了,陆景山将洗脚水倒了,回房来顺道就将灯吹了。   房里陷入一片黑暗,季离听着他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动静,过了会儿陆景山便上了炕。   两人盖好被子,陆景山习惯的性的伸手将季离揽到怀里,汉子火重,身上热乎乎的,季离背贴着他的胸膛,舒适的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碎碎念的说着后面的活计。   “赶明儿,将今天柿子串起来挂在咱们屋檐下,晾晒到立冬后,我便给你烤柿饼吃,还有红橘皮也得晾干后收起来,到时候煮水喝,或者用来切成丝拌上冰糖可以熬成糖馅儿。”   “一旦天冷了,地上就不长草了,为了过年能吃上荠菜饺子,我还得多备着些荠菜,晒干了能放到开春,到那时候新鲜的便长出来了。”   季离越说越迷糊,都快睡过去了,一只手伸过来剥他的中衣,才让他醒了两分神。   “别,别闹了,明儿不是还要去上工么。”季离红着耳朵支支吾吾道。   背后的胸膛体温越来越高,甚至他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个精神的东西正抵着他的腿根儿呢。   陆景山呼吸急促浑重,“今晚不闹你,就一回。”说完他就埋到了季离的脖颈处。   刚成亲的那几天,陆景山晚上这事儿做的太狠了,把季离闹的直哭,他浑身都是健硕的肌肉,季离推又推不动,只能委屈的哭。   把季离闹狠了,陆景山也不敢再妄来,因此就歇了几天,刚开荤的汉子食髓知味,这几天已经是憋的不行了,今晚是再忍不住了。   季离原本要去推他的手,心软了,便慢慢勾住了他的后颈,轻声道:“不许来太久,轻点。”   一听这话,陆景山眼睛亮起,低沉的嗯了一声,便把人扑在了身下。   窗外秋雨下的淅淅沥沥,打落了满地的叶子,风一吹,气温又降了些。   等到陆景山吃饱了,起身点了灯打水来给季离擦洗,季离已经是四肢瘫软,轻轻小喘着躺在炕上,脸上还泛着潮红。   陆景山嘿嘿笑着,亲自动手给人收拾,等到把季离清洗的干爽舒适后便把人塞进被窝里捂着,自己又去打整了一会儿,回来后,粗壮的胳膊一拽,又把小夫郎揽进了怀里紧紧搂着,两人相贴而眠。 第53章   清晨还未天亮,鸡都才叫过一次,院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叮叮咚咚的敲响了院儿门,季离和陆景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别怕,我去看看,你把被子盖好。”陆景山安抚季离道,他自己起身去穿了衣裳,出了屋站在院儿里朝外吼了一声:“谁在敲门”   云春丽屋里的灯也点了起来,她慌忙的披了衣服起来。   陆景山从檐下的柴火堆里抽了一根柴火棒子在手里,才往外面走去。   走近了才听到门外的声音是陆景洪,他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不断的拍打着门板:“景山!景山!快开门!”   陆景山才连忙扔了手里的棍子,赶忙去抽开门后的门闩,门一开,陆景洪满脸急色,着急道:“不好了!俏哥儿他肚子疼,疼了大半宿,现下眼看着更重了些!”   陆景山连忙沉声叫他:“不要着急,赶紧去请张老来看看,他是个厉害的,定能医治俏哥儿!”   陆景洪一个魁梧壮实的汉子此时急的声音都有些颤了,“我已经去过张大夫家请他了,他并不在,我不知晓他去了哪儿,才急着来寻你想想法子!”   陆景山垂眼回想了片刻,沉声道:“昨儿路上曾遇到张老,他说是去隔壁水磨村替刘家的医治腿疾,想来是嫌天晚便歇在了刘家,我马上去找村长借了牛车,咱两赶着去趟水磨村!”   陆景洪连声道:“行行行!咱马上去!”   季离和云春丽已经起来了,陆景山是个冷静沉稳的人,他将事情快速清晰的说了一遍。   季离心沉了沉,赶忙催促他道:“你们马上去!我这就去瞧瞧俏哥儿。”   陆景山低声道:“好。”说完便跟着陆景洪匆匆出门了。   两个汉子走了后,季离赶紧穿好了衣裳起身,和云春丽一块去了陆景洪家。   进了门就直奔屋里,季离心里急的不行,梨哥儿更是吓的脸都白了,见季离来了立即上前来拉他:“季离你来了!快去看看俏哥儿吧!他肚子疼的紧,还吐了好几回了!”   季离被他直接拉进了屋,俏哥儿正躺在炕上手捂着肚子,轻声哼吟着因为疼痛脸色煞白,额头出了许多的汗。   邵氏慌的没法子,只能去烧了许多的热水替俏哥儿热敷着肚子,边换水边焦急道:“景洪寻不见张大夫,现下他爹带着景风已经去镇上了,就看谁先请到大夫回来了。”   云春丽看的心疼,哄了好几声:“俏哥儿,你且撑住,大夫就快来了,你是个好小哥儿,定是能撑住的。”   季离握着俏哥儿的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梨哥儿站在一旁眼睛都红了,“昨日俏哥儿还同我们去了山上摘柿子挖野菜,昨晚上回来他就有些恹恹的,晚饭都没吃几口,到了半夜就开始有些干呕,五更时我大哥就点了灯慌张把我们喊起来了,说俏哥儿不好了。”   邵氏是个疼孩子的,她自责道:“怨我,若是昨晚他胃口不好我便叫景洪去找大夫,也不会拖到现在这般严重。”   季离还算是镇静,他低声道:“勿要慌!俏哥儿只是肚子疼,自古以来还没有肚子疼死人的,就算是急症,也不会发的这般快,还是等相公他们寻了大夫回来,咱们别慌!”   云春丽道:“对对对,家里有几个汉子撑着呢,咱们可别乱!”   这边,陆景山和陆景洪在村长家借了牛后,立即套了牛车往水磨村赶,幸好两个村子相距不远,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水磨村后两人便去刘家寻人,大清早两个壮汉敲门把刘家的人也是吓了一跳,待询问清楚后立刻开了门,知道汉子家里的夫郎发了症。   这家也是个热心肠的,当场就把张大夫叫起来跟着陆景山他们回秀水村救人去,直言自家的男人只是腿疾老伤,且已经开过药方了,没有陆景洪家的要紧,怕耽误了时间,还特地把家里的骡子也借了出来。   骡子比牛车快,陆景洪带着张大夫赶着骡车就往家赶,陆景山将牛车还到村长家去。   天光大亮,晨雾散时,陆景洪便带着人回来了。   季离他们一见了张大夫,犹如见了救人的菩萨一般,邵氏更是喜啼连连:“张大夫,你是有手艺在身上的!快去替我家俏哥儿瞧瞧吧!他肚子疼的厉害。”   张大夫提着药箱,安慰道:“别急,我这就去瞧瞧。”   来到俏哥儿炕前,其他人连忙让开,张大夫搁下药箱后拿过俏哥儿的右手,便上手探脉。   屋里的人唯恐惊了大夫看诊,大气都不敢出,陆景洪急的额头直冒汗,只敢站在一旁等着张大夫的回话。   张大夫把了片刻,没说病情,只是转头问邵氏:“近期小哥儿做过什么吃过什么可曾有异常的地方”   邵氏认真想了想道:“就吃的平日那些吃食俏哥儿最近胃口不好,我都是熬的白米粥给他喝,其他并没有什么啊。”   陆景洪急道:“大夫,俏哥儿病的重吗!可有得治要什么药材你尽管开口,我尽力去弄来,但求你救我夫郎!”   张大夫摆了摆手:“你不要紧张,你夫郎好着呢,眼下我就是要问清他最近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陆景洪听了张大夫的话,心才放了下来,脸色也不像之前那般黑沉。   季离是个细心的,仔细想了想这几日,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张大夫:“俏哥儿这几日总是嗜睡没精神,中秋那天跟我们一起吃了团圆饭,还去偷了青,昨日又与我们一起去山上摘柿子挖野菜打发了一下午。”   梨哥儿害怕道:“对了,俏哥儿晚上回来还吃了几个野柿子,他说这味道爽口正好开胃,晚上他就肚子疼了,不会是那野柿子有毒吧!可是我们全家都吃了啊!!”   张大夫听了所有人的话,点了点头,“那就是如此了。”他抚着胡须缓缓道:“俏哥儿有身子了,已经快两月。”   他话一出,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邵氏喜极而泣的拍了一下大腿:“有喜了!张大夫,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好了!!”   陆景洪还愣着,邵氏一把拍了拍他,骂道:“浑小子!俏哥儿有喜了!你要做爹了!!”   陆景洪才猛的反应过来,高兴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只顾着咧着嘴笑:“真的!俏哥儿,他,有喜了!”   云春丽和季离也笑着恭喜他,梨哥儿则是高兴的手舞足蹈:“我要有小侄子了!”   陆景洪并未被要当爹的消息冲昏头,还记挂着俏哥儿的身体,连忙询问道:“张大夫,那我夫郎现在为何肚子痛”   张大夫站起身打开了药箱,边开药方子边解释道:“怀孕前三月尤为重要,特别是要小心谨慎,俏哥儿胎还没有坐稳,又是去偷青又是上山去摘柿子,奔波劳碌,胎气受损,再加上柿子性凉,有孕之人不能过多食用,俏哥儿吃了好几个,又凉胃又伤胎,我给他开个安胎的方子你们拿去煎了,喝几贴药便稳妥了,记住,不可再胡闹了。”   邵氏连忙接过了方子,感谢道:“是是是。”   俏哥儿知道了自己有孕,也是意料不及,他伸手抚了抚肚子,也怪自己太大意了,险些折腾掉孩子。   小哥儿受孕本就不易,有的小哥儿成亲十年才能怀上,还有的一辈子没有生养,他竟成亲才三个多月便有了,实在是上天恩赐。   陆景洪紧张的握住自家夫郎的手,关切道:“这些日子你便在家好好养着,勿要劳累了,有想吃想喝的尽管告我,我都给你弄来。”   俏哥儿幸福的笑着点了点头。   倒是邵氏忽地想到了什么,大声一呵:“好啊,陆景梨!这全是你撺掇的!带着你哥夫摸黑偷菜!竟还带着他上山摘柿子满山的跑!若不是你玩心这般重,你哥夫会遭这般罪么!”   说完她提着扫帚就追打陆景梨,梨哥儿眼见不对,哎呦一声,连忙转身撒腿就跑。   “娘,我错了!我不知道我哥夫有身子了!我要是知道我定不拉着他胡来!娘!别打,疼疼疼!”   屋里的人见状笑作一团。   季离回去后,陆景山刚从村长家送完牛车回来,见自家夫郎回来了,连忙询问道:“俏哥儿可有事张大夫怎么说”   季离笑道:“没事,俏哥儿就是有喜了,这两天胎不稳引起的。”   陆景山放下心来,替自家兄长高兴道:“这是大好事儿!不仅俏哥儿没事,我兄长还有孩子了!这是我们陆家第一个小辈!我要当叔叔了!”   季离眉眼弯弯:“俏哥儿是有福气的,成亲几月便有了身子,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要给他缝些老虎鞋还有小肚兜!”   陆景山咧嘴笑:“你是他婶婶,自然是该送的!”   季离见他真心喜欢小孩子,满脸都是笑,也跟着乐起来,这人该是多喜欢小孩儿啊,若是他们以后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个人还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陆景山低头看了看自家夫郎,搂住人的腰,一把就搂了过来,低着头抵着季离的额头问道:“那你也给我生个。”   季离脸色酡红,伸手捶了下他的胸口,笑骂道:“青天白日说这些,没正经。”   陆景山爽朗笑了几声,一把将人扛在肩上,伸手推开了屋子的门,“那咱们关上门来说。”   里面传来低低的私语声和低吟声,吹红了屋外的枫树叶。 第54章   十一月初十,小雪至,草木凋零,天地萧瑟,气温骤降,万物收藏。   季离起床做早饭时,推门便见到院子里已经飘着雪花了,雪下的不大,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川江府是不大爱下雪的,季离也很少见到下雪,等陆景山都起来时,还见到自家夫郎呆呆的站在檐下看空中乱舞的雪花呢。   他上前去替人暖着手,笑道:“下雪了,天儿正式冷起来了,你且多穿些,若是待在外面儿就要多披件衣服。”   季离脸冻的有些冷,他笑了笑:“这雪下的真好看,白的很,若是在地上积上了,还能堆雪人儿。”   陆景山道:“那得再等段时间,得到大雪后了,现下小雪,才刚开始下呢,到时候地上堆雪的时候我就带上你去堆雪人打雪仗。”   季离得了自家相公的话,心里开始盼着赶快到大雪的时节,但眼下他还得紧赶着去给陆景山做饭呢,天冷得让自家汉子吃热乎了再去上工。   生了火,季离用鸡蛋混着面粉擀了鸡蛋饼,这是云春丽前些天去磨的新面,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也不用再混着粗面吃了,两大袋子的白面尽着冬天吃呢。   金黄酥脆的鸡蛋饼摊好后,季离又去切了两个土豆,配着荆条辣椒炒了个醋溜土豆丝,熬的南瓜枸杞粥也好了,便端起来温着,趁着陆景山洗漱的功夫,又用八角,青椒,白芷,豆蔻混着芝麻酥了一盘子花生油辣子出来。   陆景山来吃的时候,先是喝了一碗粥,香甜软糯的南瓜粥熨烫着肠胃,让他舒服的低叹了一下,季离将鸡蛋饼抹上一勺子辣椒,又卷了些自家做的酸黄瓜,裹上土豆丝,一个卷饼便做好了,陆景山接过去,三两下便吃完了一个,着实好吃,又酸又辣,饼子还香。   季离见他吃的开心便找了油纸给他将剩下的几张装了起来,“你且带着,饿了的时候拿来填填肚子。”   陆景山虽是在府衙那里做工,午饭自是衙门会管,但只管一顿,下午时饿了也是要自己掏钱去街上买些饼子吃的。   陆景山很爱吃季离的做的饼,接过油纸包的饼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袱里,便同自家夫郎告别,天不早了,得赶着去做工。   季离送他出了门,小心叮嘱着:“下雪路滑,当心着些,晚点回家也不妨事,我们自会在家等你。”   陆景山又看了看自家温婉可人的夫郎,才转头赶路走了。   季离回灶房里和云春丽一起用了早饭后,两人也开始忙碌起来了,小雪是一年冬季的开始。   这一天要腌菜,储备冬菜,还要晒鱼干,冬日里想要吃新鲜鱼很难得,鱼干可以保存很久,且用来炖汤煎炒都很好。   最重要的是要捣糍粑,也就是米糍,做好的糍粑冬日里有大用处呢。   恰好今天村里养鱼的人家开塘,赶过去能买上活蹦乱跳的鱼,云春丽和季离拿上盆便出门。   开塘抓鱼是个大场面,村里的人都喜欢去看热闹,买不买是一回事但去瞧个信息也是好玩的。   等季离他们到的时候,鱼塘边上围满了人,塘里的水已经放干了,鱼塘主人请了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来逮鱼。   数不清的鱼在塘底蹦跶,被汉子们用渔网围了起来,收网时,鱼在网里摆着鱼尾活蹦乱跳的,周围人哗一声惊呼,里面有几尾鱼长的怕是有十几斤重,想要买大鱼的人家便奔着去了,这种多是要拿回家供奉先人或是图个好意头的。   淤泥里还陷有一些鱼,汉子们便开始清塘,清到后面有些鱼缺水死了也是会低价处理的,家境不好的人家为了买这种鱼往往会守到最后,就图个便宜。   今日家家户户都要腌鱼,来买鱼的人家特别多,就避免不了的碰到了许多同村的熟人,一路上都在打招呼。   前面院儿的李家大婶婶正在买鱼,见到了季离他们就来打招呼:“云婶子,带着儿媳来买鱼呢,今日这鱼可真好,鲜活着呢,拿回家做鱼干定是没错,就是价钱比平日里贵了些。”   云春丽问道:“你买了这么多,几文一斤”   李家大婶婶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八文一斤。”   云春丽点点头,“是贵了两文。”   “可不是,哎,也没法子,谁叫今儿是小雪呢,就得腌鱼。”   云春丽又和她闲聊了几句,她赶着回家晒鱼腌菜呢,便端着盆走了,临走之前又忍不住夸了季离几句。   等她走后,季离和云春丽商量着买多少尾合适,云春丽笑道:“全凭你做主就是,你是个办事妥帖的人。”   季离笑了笑,道:“那便买上十五尾吧,五六天吃上一回。”   云春丽点头:“十五尾合适,那便买上这么多,左右也是花不了大钱的,今日就在这里定了,用不着为了节省那点铜板再往镇上跑一趟了。”   现下陆景山在府衙里接活做工,已经往家里拿了七八两银子回来了,季离在家闲来无事绣帕子也赚了三两银子,加上地里的庄稼收成,他们现下过冬的钱还是足够的。   季离掏出荷包来,去找管事的人定鱼,村子里不少成了亲的小哥儿都巴巴的看着他呢,眼里无不露出羡慕。   小哥儿嫁到人家里,都是婆婆管家,他们手里连银子都过不得,更别提有自己的私己了,平日里要个什么东西全都要去找相公或者婆婆开口,如今见了季离这样的小哥儿,年纪轻轻,公婆年岁也不大便能撒手让他管家,见他掏钱袋子这个样子,便知道家里的汉子也定是把家中银钱全算交给了他掌管,此等子福气,谁不羡慕。   买好了鱼,用水盆端着回去,季离和云春丽便在院儿里剖腹去鳃将鱼料理干净,再抹上腌和酱油等香料,就能用线串起来挂在屋檐下,等风晾干。   两人刚挂好鱼,邵氏带着梨哥儿来了,盆里也是端的鱼,“俏哥儿这两日害口严重,闻不得这些荤腥,我不敢在家弄,索性带到你们这儿来。”   云春丽笑道:“行,挂在我家那便成我家的了。”   邵氏笑着打她:“我还能心疼了这些鱼不曾,再说你何曾占过我家的便宜,有好东西都想着我家才是呢。”她心眼儿里自是清楚云春丽对她的好,两人情意非同寻常,相互帮衬着过日子。   “说来还得谢谢你家景山,给我家景洪寻了衙门搬运的差事,他在那里做上两月,将买地的钱赚够了。”   云春丽挽起袖子去帮她一同料理那些鱼,道:“自是要帮自己家人的,谈什么谢不谢的。”   季离笑道:“景洪哥哥买地啦”   梨哥儿帮着季离清洗待会儿要用来腌的青菜叶子边替邵氏回答道:“买了,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河滩那里的两亩地,昨日就交了田契,现下就是我景洪哥哥的地了。”   季离也是高兴,将盐码在青菜叶子表层边道:“景洪哥哥是个厉害的,踏实肯干,现下又买了两亩好地,加起来怕是都有七八亩地了吧,若是料理好了,每年的收成很客观呢,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富足了。”   邵氏自是为自己儿子高兴的,这几天脸上也是笑容可掬,“他啊,不如景山那样有手艺,能在镇子谋活挣钱,有的就只是一身的力气,多买些田地也是能将日子过好的。”   云春丽笑她:“你养的儿子都是好的,现下俏哥儿又怀了身子,很快你便要当奶奶了,日后啊,你福气好着呢。”   四个人在院儿里说说笑笑,边晾鱼边腌菜,等到黄昏时,满院子的竹架上都挂着鱼干,檐下吊着各种菜干,两口大缸里都是腌的酸菜,瞧上去就是个安乐富足的农家院子。   捣糍粑这事儿,他们妇人小哥儿终究是少了些力气,只能先将今年的新米蒸熟,等汉子们回来,便能掺上白糖放在捣臼里捣成糍粑了。   季离去煮了一锅甜水出来给大家解渴,干了一下午了,嘴里都渴着呢,里面放的是他秋天时做的桂花蜜,现下喝正是馥郁芳香。   等天色暗下来,月亮爬到山背时,家里的汉子们就回来了,陆景山带着陆景风用石臼捣着糍粑,一人挥着石杵,一人则要不断用手翻动着米饭,直砸的米香四溢,勾的人肚子叫。   捣了一个多时辰,臼里的米饭变成了一团白色黏稠的糍粑,撕成小团,用圆形模具倒出来,就成了一张张圆饼。   晒干后,能放上几个月呢,到时候在炉子上一烤,表皮便被烤的微焦,裂出一道道口子,双手一掰还能拉丝呢,简直是过冬再好不过的零嘴了,或是裹上鸡蛋液,丢到油锅里炸的表面金黄焦脆,淋上红糖,那才是再好吃不过。   晚上陆景洪将新做出来的米糍给在家的俏哥儿送去,他心里整日惦记着自己夫郎和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再体贴不过的相公,其他人则坐在院儿里品尝着今年的第一口糍粑,这是他们辛苦播种浇灌了好几个月才得来的新米,现下尝上一口软糯米香的糍粑,心里无不满足,则是他们劳动的成果,辛辛苦苦一年,为的就是嘴里的一口吃食。 第55章   准备好了过冬的食物后,还要为家里人张罗新衣裳,北苍府天冷,若不穿的热和是要将人冻坏的,就是被活活冻死的也有。   季离尽可着陆景山的衣裳做,汉子在外辛劳,何况他又是个木匠,若是穿的破烂也是让别人笑话的,更何况陆景山一向不在意这些穿着打扮,以前的旧衣裳一穿也是好几年,虽没有破洞钻毛,但也洗的发白了。   家里银子也不短缺,能好好给他做两身过冬的衣裳,季离到镇上的布庄去扯了几匹布,陆景山的是暗色耐穿的粗棉布,给云春丽买的是靓菁色的柔棉。   知道季离要给自己做衣裳,云春丽笑的合不拢嘴,辛苦大半辈子都没有人给她做过衣裳呢,因此将那匹布摸了又摸,稀罕着呢。   吃过晌午饭,太阳正暖和,冬季的太阳不晒人照的人暖洋洋的浑身舒坦,季离抬了个竹椅坐到院子里,裁好了布缝着衣裳,园子里的菜苗长的翠绿,家里养的鸡和鸭眼馋的想要去啄一口新鲜,季离缝了会儿衣服,不知道第几次吆喝菜园子的鸡了,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去择了些菜叶子扔进鸡舍里,将鸡全都赶了回去。   云春丽收拾完家务出来,见鸭围在院儿里没得去,便拿了竹竿子:“横竖这天还没完全冻住,我把鸭赶出去,让它们溜着啄啄食,也能长的快些。”   季离捏着针在头发上蓖了蓖,笑道:“行,阿娘你当心些。”   云春丽赶着鸭子便出门去了,她刚走,俏哥儿就过来了,季离是没想到他会来的。   惊喜道:“你怎么出来了”连忙起身去屋里抬了圈椅,还特地塞了个枕头在上面,让他的腰舒服些。   俏哥儿坐下后,笑道:“上次出那事儿后,一家子人就紧张的很,什么都不让我做,现下我怀的挺安稳的,便想着出门来找你说说话。”   季离盯着他肚子看了看,与以前没有什么区别,还没有到显怀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叮嘱一句:“刚过了三个月,你还是当心些。”   俏哥儿靠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肚子,笑道:“我宝贝着他呢,见今日太阳好,想着出门来晒会儿太阳透透气。”   季离道:“等再过几个月便能见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了,到时候我可得好好抱抱。”   俏哥儿温柔的挑唇笑道:“那你和景山哥也赶紧生个,你两长的好看,生出的孩子定是个讨人喜欢的。”   季离缝好了一只袖子,抬头活动了下脖颈,弯唇笑道:“若是生个跟他一样的小土匪可怎好,村子里的妇人小哥儿以前到偷偷叫他土匪呢,说他高壮长的还凶狠,我要是生个跟他一样凶巴巴的可怎好,从小就虎着一张脸来跟我对嘴。”   他的一番话把俏哥儿逗的笑个不停,他捂着嘴笑道:“你说话忒好笑了些,难道就不能长的跟你一般可人么!”   季离笑道:“还是盼着你肚子里的早些出来才是,他像你是个温顺体贴的,都不怎么闹你呢。”   俏哥儿道:“其他都好,唯独孕吐有些难受,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就爱吃些酸的,相公天天给我从镇子上带酸枣糕吃,但也不许我多吃怕害了胃。”   季离听到这儿遂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起身道:“怎不早说,我从前听我阿娘说怀孕的人吃上些糖醋萝卜便能开了胃,正好院儿里的萝卜长起来了,我给你做些!”   俏哥儿一听糖醋萝卜便口齿生津,馋的紧,他眨着眼睛巴巴的问:“好吃么”   季离瞧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酸甜口的,今日做明晚便能吃了!”   说完,他俯身去院儿里的菜地里去拔萝卜,今年种的萝卜是红皮的,手掌大小,外皮嫣红,内里雪白,生吃起来也是脆生水嫩,最适合做糖醋萝卜了!   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带着泥,再新鲜不过,季离一口气拔了十多根,用木盆里的水清洗干净后,便将萝卜切成了方块儿大小,撒上一层盐一层白糖,腌一个时辰杀水。   季离便去烧了水用蜂蜜和枸杞红枣煮了壶茶水,两人晒着太阳坐在院儿里聊些私己话,看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看头顶的云卷云舒。   等着茶喝完了,季离便将杀好水的萝卜倒掉水,里面撒上小米椒,姜片还有大蒜,泡椒,念着俏哥儿口味淡且不能吃太过辛辣,少放了些辣椒多放了几颗冰糖,放好料后里面倒入白醋淹着,将坛口封上,明日便能吃了。   俏哥儿只这么一闻就觉得清爽开胃,咬起来定是脆爽的,他巴巴的等着明天能吃上这口,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   季离见他跟个小孩儿似的,也不由笑起来,刚刚腌萝卜剩下的萝卜缨子也不能浪费了,洗干净擦干水后丢到泡菜坛子去,后面能捞起来做下粥喝的酸菜吃呢。   等着季离忙完这些,邵氏就提着一袋子小米上门了,见自家俏哥儿在这儿玩的开心,她心里也放心的很:“就该来和季哥儿多说说话呢,打发时间心情也好。”   婆婆待自己如亲生的一般,他现下日子再好不过,脸上也白胖了几分,更显得秀气俏人,一点都看不出是怀着身子的,俏哥儿见到自家婆婆来了,笑道:“阿娘这是来做什么的”   邵氏笑道:“你公爹和二弟景风收了地里的冬小米,收成不错,小米长的好,我特意来给你二娘家送些来,他家今年不是没种么!”   季离连忙抬了椅子出来招呼大伯娘,“大伯娘你家吃便是了,怎么给我们拿这么多来!”   邵氏嗨了一声:“反正家里有多的,你们也尝尝,这新出的小米可甜了。”   季离打开袋口用手掬了一把小米,黄澄澄的,颗粒饱满,“长的真好!用来酿成甜米酒定是香迷糊人的!”   季离忽的想起了自己之前用辣蓼草做成的酒曲,这酒曲保存了几月,现下用来做酒正合适。   邵氏一听,乐道:“季哥儿竟还会酿酒可家里没有酒曲,还得去镇上的酒铺买呢。”   季离笑道:“这我自是存有的,大伯娘就等着喝上我酿的那口甜米酒吧,天冷,正好暖身子。”   邵氏高兴道:“那我可等着啦,家里还没有人酿过甜米酒呢!倒是让人惦记!”   俏哥儿脸颊晒的白里透红,气色很好,笑道:“他是个什么都会的!我学了不少东西呢。”   三个人在院儿里说说笑笑,云春丽赶着鸭子回来了,见到俏哥儿和邵氏便拉着人要给一只鸭子让人带回去。   邵氏白了她一眼,佯怒道:“怎地,给你样不值钱的东西你还要还礼我不是给你吃的,我是给我大侄和大侄媳妇的,再说季哥儿还要给我酿甜米酒喝呢。”   云春丽笑着打她,也不硬要送鸭子了,笑道:“行,那季哥儿的酒酿好了,你们都到屋里来,咱们吃鸭子喝甜米酒,这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邵氏一听也噗呲笑了,爽朗道:“行的,那我可要掰着指头数日子了!可盼着这口了!”   晚上陆景山回来后,季离见他脱下的鞋子里都冻湿了,忍不住心疼,连忙把鞋子放到灶前去烤,汉子在外干活整日脚不沾地的走,出了汗便捂在里面,冬天天冷,一天都是湿冷的。   季离心里着急,得快些给他多做两双铺了厚棉的鞋子替换着穿才是。   陆景山笑道:“不妨事的,我皮糙肉厚,就是雪天里草鞋也是穿过的,倒是你,该为自己多做一身新袄子才是,小哥儿自要穿的好看齐整。”   季离知道他疼自己,闻言笑了起来:“我为自己扯了布呢,先给你和阿娘做了,我便缝自己的。”   陆景山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你慢慢做就是了,横竖冬天才开始不久,不急,不要熬灯挑夜坏了眼睛。”   两人窝在灶膛前烤着火,说着夫妻间的私密话儿,格外甜蜜恩爱,锅里的米饭氤氲出水汽,整个屋子都飘着米香味。   到了吃饭的时候,陆景山给季离夹了一块儿焖肉,又给云春丽夹了一块儿,一家子吃着红焖肉喝着滑肉青菜汤分外满足。   陆景山扒了一碗饭后,说道:“天儿渐渐冷起来了,善济堂的活儿已近尾声,剩下的一些尾活,便交给了其他人去做,我就能待在家里开始猫冬了。”   季离和云春丽一听很是高兴,如今已近大雪,山里的温度低,雪也下了一些,陆景山每日早出晚归,也实在是让他们心疼,如今可算能歇段时间了。   季离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冬天黑的早,每次你擦黑都还未回来,我心里担忧的紧。”   陆景山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三个小碎银子和一吊铜钱,“这是户吏给我结的剩下工钱,说我这次干的也是用心,工期比预计都还快了十几天,特地多给了三十文当赏钱。”   云春丽对自家儿子是骄傲的,笑道:“善济堂早日修葺好,孤寡老人和幼儿妇人也能有个去处,儿啊,你做的是积德的好事!”   季离念着已近年关不远了,想让云春丽兜里也有些挪用的钱,因此拨了一钱银子给她:“娘,家里现下已有七八两存银,现下相公又拿了三两多银子回来,虽然到了快交人头地税的时候,但家里也是宽裕的,你且留着一钱银子使吧。”   云春丽嗐了一声,不肯要:“你当家是个能攒钱规计的人,家里不缺吃喝,我也不缺什么,用不上使银子的地方,你就一起放你那块儿吧,若是有用的地方我自来管你要。”   一家人都是一心过日子的,季离笑道:“行!那咱们今年便踏踏实实的猫冬,来年定是好光景。”   屋外的天开始飘起雪花,寒风呼呼作响,屋里饭香灯暖,一派乐融融和谐之气。 第56章   这几天下的雪不厚,太阳出来晒了一上午便已晒化了,趁着冬日晴朗,陆景山和季离先是将鸡舍打扫出来,垫了些稻草进去,又将鸭子赶了出去在门口吃草,打扫出来的粪便正好用来浇菜园子。   收拾好这些,一家人简单的吃过了晌午饭,陆景山将砍柴用的刀提了出来,在磨刀石上磨锋了刀刃,便别在了后腰上。   “天气好,我去后山上砍些柴回来,冬天缺不了这个,取暖的柴火备多了也好烧一冬天的炕,屋子里暖和。”   村里人没有人家是舍得花钱去买炭的,一来是贵的很,二来是烧灶做饭也是需要用柴火的,因此家家户户冬天的时候都会堆一柴房的柴火,懒一些的人家就备做饭烧水的柴火就够了,稍勤快的人家会备上烧炕的柴火,一整个冬天炕都烧的热乎乎的。   季离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更是因为他心疼自己,一到冬天,季离整个人就有些畏寒,川江府的冬天远不如北苍府这边冷,刚入冬季离的脚到了晚上就冰冷冰凉的,陆景山就用自己的体温给季离暖身子,把他的脚夹在自己的腿间,虽也能暖热,但想着远不如烧炕来的快。   季离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去,便提起了背篼,“我同你一块儿去,看看山里有什么可以摘回来,若是都没有,趁着山泉水还未上冻,打一罐子回来用来炖汤煮茶喝也是好的。”   陆景山自是千万个愿意,自家夫郎陪着自己,那砍一下午的柴火也是开心的。   陆景山替季离拿上背篼,两人出门了,冬季的大山依然茂盛,除了树梢覆盖了一层薄雪,将翠绿的树枝染的雪白之外,鸟雀不受冬季的影响,依然早出晚归。   两人沿小路慢悠悠的往山上走,偶尔一阵萧瑟的寒风袭来,季离忍不住就会打个颤,小脸被吹的有些俏红。   陆景山就自发的走在他的前面,用宽大的身躯为他挡风,季离安心的跟在他的后面做一个乖乖小夫郎。   走了一会儿,路边的树越来越茂盛了,季离也走的身上发热,他耍赖的拉着陆景山的胳膊,想让他拖着自己走。   陆景山向来宠他,任由他挂在自己的胳膊上,带着他往山坡上走,又走了一会儿,有几棵枯死的树横倒在林子里,已经晒干了。   陆景山停下脚来:“将这几棵枯树砍回去也是够了的。”   季离笑着去接他背上的背篼,笑道:“那你砍柴,我去寻寻有没有能带回家的东西。”   陆景山取下腰后的柴刀叮嘱他:“别跑远了,指不定有走兽。”蛇已经冬眠了,倒是不用担心的。   季离点点头,往里面走了些,看见山坡边上的树干上长了些木耳,他蹲下身来将树身上的青苔刨去,黑软软的木耳摘下后扔进背篓里,不一会儿也捡了一捧了。   拿回家去晒干后能用来炖汤或者炒莴笋吃呢,鲜的很。   这里四处都长有松树,松鼠吃掉了果实后将空的松果从枝头扔下,堆了一地,季离也不浪费,捡了半背篼的干松果,这个拿来点火很好用,顺带将松树枝干上凝结的松油都取了,回家做成松油灯,省些灯油钱。   季离在林子里寻得起劲,直到陆景山那边都在唤他了,他才回过神来,等走回去的时候,几棵枯树已经被陆景山砍成了长短一致的木条,用麻绳捆成一大捆,他是个干活细致的,连大小粗细都差不多。   陆景山见他在林子里窝了半天,笑问道:“寻了些什么”   季离像展示宝贝一样给他看自己寻的东西,陆景山捧场的夸了他,收拾好东西,陆景山背着一捆柴火,季离背着自己的小背篼,两人手牵着手往山下走。   山里的野花都败了,唯独一大丛火棘开的鲜艳茂盛,像是一颗颗红宝石挂在枝头上。   季离不由多看了两眼,冬日里很少看到这般鲜艳的颜色。   陆景山提起砍刀便去利落的砍下了两大枝,“拿回去插在瓶子里看着也喜庆,你若是喜欢,我过几日再来给你砍几枝回去。”   没有小哥儿不爱花的,季离欢喜的捧着那两枝火棘,笑的眉眼弯弯,“谢谢相公。”   陆景山特别喜欢季离叫自己相公,一听心里就止不住的乐,他咧嘴笑开了。   路上回去的时候,又遇到了一棵冬腊梅,冬天里就数这花最香。   不需季离开口,陆景山自己就动手将这棵腊梅树挖了回去,栽在院子里闻着都香呢,数他们运气好,这花在镇上都要值几百文一棵,是富户和爱附庸风雅的读书人最喜欢的花了。   提回去栽在院子的墙角边上后,云春丽都忍不住来瞧这花,笑道:“感情咱们也学那些人家赏花呢。”   季离将那两支火棘插在了瓶子里,搁在窗棂的台子边上,木窗红果,映照着外面飘飞的雪花,也算是诗情画意的一幅景象了。   大雪过了就是冬至,到冬至这一天的时候,秀水村已经被雪覆盖了,白茫茫一片,像是沉寂了一般。   正是村里人猫冬的时候了,这时节不用出门做活,只管窝在家里烤火就是。   陆景山和季离都不用早起,两个人窝在温暖的被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聊着聊着,陆景山的手就不老实起来,伸到季离怕痒的地方,把人挠的咯咯笑。   眼看着陆景山眼底的欲色愈来愈重,季离连忙催着人起来了,陆景山大冬天也是赤着上身睡觉的,身上跟个火炉一样,到了半夜炕烧的热时,他还要掀开被子透气,不然睡的浑身出汗。   季离心里感叹,果真汉子跟小哥儿就是不一样。   陆景山想要再拽着季离的胳膊把人往被窝里拖时,季离羞臊的脸色微红,急了就往人的胳膊上咬一口,他那点子力道跟挠痒痒一样,把陆景山逗得哈哈直笑,念着再缠下去,小夫郎就该翻脸发火了。   陆景山也不耽搁了,跟着人起来了。   云春丽早已经起来了,把院子里的雪都扫好堆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季离先开门出来了,见这小两口终于起床了,她眼里压着笑道:“怎么不再多睡会儿横竖这天也做不了什么的。”   季离道:“今儿冬至呢,赶着起来炖羊肉包饺子呢。”   云春丽笑道:“那待会儿就用炉子炖上,炖好了叫你大伯娘一家一块儿来吃,羊肉吃了身上暖和着呢。”   季离笑道:“昨日景洪哥给拿了好大一块儿羊肉来,就说今天要一起吃锅子呢。”   “这雪下的大,屋顶的积雪得清出来些,不然瓦片要压坏。”陆景山出来后站在檐下看道。   他的身上穿着季离给他新做的棉袄,里面塞了足足的棉花,蓬松柔软,且保暖了呢。   云春丽上下细看了几眼,夸赞道:“这是季哥儿给做的新衣裳这绣活实在不错,瞧着我儿都精神了许多。”   季离笑道:“是相公长的好,不对,是娘把他生的好。”   这句话把云春丽逗的心花怒放,笑骂道:“就你小嘴最甜了,行了,你去灶房炖锅子吧,我去前院儿叫你大伯娘一家去,雪天地湿,你勿要出去冻脚了。”   季离哎了一声,转身进了灶房,云春丽打着伞顶着鹅毛大雪去了前院儿,陆景山就拿了钉耙开始勾檐上的冰锥,以防掉下来砸到人,勾完后还要清屋檐上的积雪呢。   小院的烟囱渐渐冒出了青烟,鸡相继鸣了几声,季离在灶房开始炖羊肉锅子了,这是冬天里最热和的吃食。   他的刀工好,羊肉被切的薄而匀称,羊油被剔除下来,用菜籽油和花椒一起爆炒出油后,丢入姜片和葱段,羊膻味渐渐飘了出来,最后掺入一大瓢的热水,待到汤翻滚起来时,季离已经将小铁锅拿了出来。   羊肉锅子本该用铜锅慢煮的,但铜锅贵,是个金贵物件,乡下人一般没有必要为了冬日里吃锅子再费上那些钱去置办了,铁锅也能行。   季离从灶膛里掏出几块烧红的柴火,这种木头耐烧,能烧很久,可以充当吃锅子要用的木炭放在炭盆里。   羊肉汤倒进铁锅里,季离在下面铺了一层白菜芯子,一层木耳,还有泡发的干香菇,最上面则是盖了一层豆腐块儿,随着汤的翻滚,滋滋鼓动呢。   将铁锅搁在炭盆上后,季离撒了一把红枸杞,几颗大枣,还有一根党参进去,这样吃,又暖身又滋补呢。   羊肉汤的香味随着氤氲水汽渐渐飘向屋外,盘旋在小院儿里,等季离出来时,陆景山已经将房顶上的雪清干净了,清下来的雪还给季离堆了个雪人儿在院子里。   季离一见到这圆滚滚的雪人就笑弯了眼睛,陆景山手工活做的好,雪人堆的也好,两颗大小不一的雪球重叠起来的,左右手是用树枝代替。   “怎么还没有眼睛嘴巴鼻子呢”季离问道。   陆景山站在院子里冲他笑了笑,雪花不断落在他的肩头,“等你来给它捏脸呢,这叫画龙点睛。”   季离跑回灶房去拿了两颗大蒜,一根荆条红辣椒,半截胡萝卜出来,一一安插在了雪人的脸上。   看着面前这个有鼻子有眼的雪人,季离开心的很,跟个小孩子一样,脸上挂着天真灿烂的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堆雪人呢。”   陆景山哦了一声,站在季离身后问道:“那你打过雪仗没有”   季离还没反应过来,刚转过头去,一小块儿雪就扔了过来,打在他的胳膊上,一点也不疼。   “好啊,你还敢打我!”季离不甘示弱的从地上抓起一把雪便扔了过去。   陆景山自是要让着他的,边躲边嘴里不断求饶:“好夫郎便饶了相公我罢!”   两个成了亲的人在院子里互扔雪球,雪屑飞扬,充斥着清脆欢快的笑声。   直到梨哥儿推开院门,季离做的一颗超级大雪球朝陆景山砸去,陆景山反应极快的偏头一躲。   “季……”啪叽一声直直的砸在了梨哥儿的脸上。 第57章   “我这还没说话呢,就被你们砸了!”梨哥儿坐在屋里用布子擦拭着脸,边擦脸上的雪水边控诉道。   季离给他倒热水,笑道:“谁知道你怎么突然就推门来了,是我的错。”   梨哥儿的脸上还残留着被雪冻红的痕迹,他吸了吸鼻子道:“我阿爹阿娘去水磨村道谢去了,让我先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季离问道:“可是上次俏哥儿肚子疼帮忙的那家”   梨哥儿点点头:“是,一直没腾出时间去谢谢别人借我们家骡车,今儿正好是冬至,我阿爹阿娘提了一只羊腿便去了,待会儿二娘和我景洪哥他们一块儿过来。”   季离将灶膛里的火升起来,待烧的旺旺时,让梨哥儿坐到灶前烤火,橘色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舒服的让他直眯眼。   季离道:“确是该好好谢谢人家的。”   待会儿要用来包饺子的面团已经发酵好了,季离拿出擀面杖将饺子皮擀的又薄又圆,不一会儿便擀了十多张。   “估摸着今儿人多,得包上百个呢,这样才能吃的痛快。”季离笑道。   梨哥儿鼻尖被火烤的有些红,他问道:“季离哥哥,饺子是什么馅儿的”   季离道:“羊肉大葱和羊肉白菜的!大葱是今早才从院儿里拔出来的,水嫩着呢,白菜我用的芯子,甜口脆嫩。”   梨哥儿咽了咽口水,对季离的厨艺自是一百个相信,“待会儿我帮你包。”   “好啊。”   屋外的雪又下大了些,屋里氤氲着羊肉汤的香气,剁馅儿是项力气活,陆景山自发的来灶房接过了菜刀帮季离剁起了羊肉。   季离便能安心的擀饺子皮了。   他力气大,不大会儿便将羊肉剁的又细又碎,季离眼睛弯起道:“果真是有力气的,我半天都剁不好呢,你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   陆景山见自家夫郎脸颊上沾了些面粉,瞧着竟有些可爱,他伸手用指腹给他擦了擦,才低声道:“堂屋炕头的火快熄了,我去加把火,有事你叫我。”   他出去后,季离将羊肉与大葱调和在一起,里面撒上盐,胡椒,酱油,香油,一起搅拌,香味儿顿时就散了出来。   梨哥儿也上前来帮忙,只是他包的饺子跟季离包的就不能比了,他不是馅儿破出来了,就是褶皱东倒西歪的,看起来良莠不齐,把季离逗的直笑,但还是哄着他,让他多包几次手便巧了。   两人窝在温暖的灶房里边说笑边包饺子,不大会儿便包了两大匾的饺子。   云春丽陆景洪他们就回来了,俏哥儿一身青色棉衣裹的严严实实的,被陆景洪小心的搀扶着,唯恐他摔倒了。   季离也是几日不见俏哥儿了,他现下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隆起,显怀了。   “快,到灶下坐着,我把火盆给你点起。”季离连忙去迎他道。   俏哥儿笑道:“哪有那么娇贵,我帮你包饺子罢。”说完便坐到了灶房的桌子边上。   季离问道:“你不孕吐了这羊肉膻的很,我怕让你胃里恶心。”   俏哥儿用筷子夹了一块儿肉馅,手指灵巧的捏起饺子边,折出漂亮的褶皱来,“之前吐的厉害,什么荤腥都闻不得,后来你不是给我做了一坛子糖醋萝卜么,我吃了两天,胃口便好了,现下除了鱼其他的都能吃。”   季离见他现在怀的安稳,心里也高兴起来,“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给我说,我都给你做!”   俏哥儿笑的眼睛眯起,气色红润,“那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梨哥儿在旁边努了努嘴,有些吃味:“季离哥哥待我哥夫这般好,倒显得有些不疼我了。”   他这般小孩子心性,逗得季离和俏哥儿对视而笑,季离连忙哄他道:“待你以后怀娃娃了,我定是山上跑的河里游的天上飞的都给你弄来。”   俏哥儿听的笑得眼角泛泪,扶着后腰低颤着。   梨哥儿红着脸道:“我,我还没成亲呢!你们两个做哥哥嫂嫂的都不害臊!怎么给我说这种话!”   季离眨着眼睛轻笑道:“虽说是这样,但梨哥儿你是到了岁数了,这事儿便差不多就该提上章程了,估计大伯娘心里已在为你寻人家了,你心里个儿就没个中意的”   梨哥儿皱着眉把村里未婚的汉子都想了个遍,觉着都不行,比不上他家的哥哥们,“村里的汉子手脚都不如我哥哥麻利,也比不上吃苦耐劳,再说,村里的那些婶婶们,大多都是泼辣爽利的,我若是嫁过去了指不定有多少罪受呢。”   季离和俏哥儿听后都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他们两个有福气遇上了邵氏和云春丽,这两个是一等一和蔼疼人的婆婆,一般新夫郎嫁过去得受不少的气吃不少的苦,但季离和俏哥儿是一个比一过的顺心,他们是舍不得让梨哥儿吃苦受累的。   季离边包饺子边道:“这事儿不急,姻缘自是要等的,多看几家慢慢选就是了,大伯娘把你当眼珠子疼,自是不会让你嫁到吃苦的人家去的。”   梨哥儿深知自家父母兄长是极疼爱自己的,有这种娘家撑腰,他也是很有底气的,笑道:“我当然信我阿娘阿爹了,这事儿让他们操心去罢,今晚我只管着吃饺子!”   到了晚上,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人踩在上面嘎吱作响,陆景风终于带着邵氏和陆明河从水磨村赶回来了。   三人在雪里走了两个时辰,身上的蓑衣都被雪浸湿了,脚早就冻的没了知觉,云春丽连忙迎了出去替他们脱蓑衣。   “这般大的雪,可是受罪了。”   季离连忙去烧了些热水来让他们好泡泡脚,里面是煮了艾草叶子的,能驱寒。   陆景山将炕烧的很热,整个堂屋都是暖烘烘的,跟屋外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将蓑衣晒到檐下后,三人就赶紧进了屋,一进屋,一大股暖气就铺面而来,空气里夹着羊肉汤的香味,桌上的羊肉锅子煮的咕噜咕噜响。   陆景风这才感觉活了过来,冻的麻木的脸上也有点热气了,感叹道:“这天儿真是要冻死人了,幸好我们脚程快。”   云春丽忍不住道:“过了冬去也是可以的,这般冷怎还赶着去了。”   邵氏和陆明河洗了手和脸,泡了脚,整个人身上都暖烘烘的,邵氏才道:“这份情义早还了我们心里便能早安生,这刘家也是心好和善的人家,中午还杀了鸡来款待我们,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俏哥儿替邵氏和陆明河递上刚煮的姜茶,“辛苦阿爹阿娘和二弟为我奔波这趟了。”   邵氏嗐了一声,“你肚子里怀的是陆家的骨肉,你怀身子辛苦的很,我们跑这趟是小事,你勿要多想。”   陆景洪心里难受,心疼自家爹娘和弟弟,“爹娘都辛苦,开春了我好好料理田地,早日买上牛车让爹娘不必再这般奔波。”   自家儿子这般体贴,邵氏陆明河心里也是高兴的紧。   云春丽赶紧张罗道:“既然都回了,那赶紧吃饭吧,这羊肉汤已经炖了一下午了,这会儿软烂入味儿呢,今儿冬至,咱们好好过个节!吃了也叫人浑身暖和!”   众人笑着坐上桌,锅盖一掀,铁锅里的羊肉汤,浓郁奶白,鲜香四溢。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与这寒冷冬天最配的莫过于这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咕噜咕噜沸腾的高汤中羊肉滚动,舀一碗汤配几片羊肉,撒上两片薄荷叶子,滋溜喝下肚,从身到心便都暖了。   云春丽替众人都添上一碗汤,笑道:“冬至一碗羊肉汤,不用神仙开药方!”   羊肉汤鲜美,就着汤吃起了里面的肉,就连里面的白菜叶子也是入了味儿的。   俏哥儿怀着身子,特地将最嫩的一块儿肉都给了他,里面放了鲜红枸杞,最是滋补,陆景洪顾不上自己吃,只管看着夫郎好好吃,一时间惹得桌上的人纷纷打趣他,是个会疼人的汉子。   说说笑笑间,陆明河对陆景山道:“刘家拖我来问你,过了年可是有空闲”   陆景山思索了片刻,回道:“有几家约了我建房,不过都在四月后,过完年这段日子倒并无打算,大伯可是要替刘家的问什么”   自从陆景山家建了房后,那日来吃席的人都细细打量了陆家的新屋,觉着新房的地基搭建,门窗雕花都十分不错,陆景山的手艺得到了一致认可,来吃席的人便一传十十传百,陆景山的名声便就此打了出去,现在不仅村里的人托他去修房子,就连周围的村镇都有寻来的,倒叫他有些安排不过来。   陆明河回道:“刘家女主人有个外甥,是她亲哥哥的孩子,前些天来投奔她,打算就在咱们秀水村落户起屋,想着你手艺好,就来问问可有工期,也帮他建房子。”   陆景山念着年后无事,自家大伯又承了刘家的人情,这事儿自是该帮的,点头道:“大伯回话便是,我能去。”   陆明河放心的点了点头,“他家心善,工钱都是按行价给,若是这样那我便托人去回话,这样也能早日让他起了屋。”   旁边的邵氏喝了两口汤抬起头拉起闲话来:“听刘家的说了一遍她这外甥,也是个命苦的。”   云春丽向来爱听这些,连忙捅了捅她:“怎么回事,你快说来听听。”   俏哥儿,季离,梨哥儿也支起了耳朵,村里人平日闲来无事都爱听这些打发时间。 第58章   邵氏慢慢说道:“刘家的婶子原是隔壁县的,住在杜家村的村子里,家里有个亲哥哥,父母也是早早过世,全靠着自家哥哥拉扯她,后来给她寻了人家,将她嫁到了水磨村来,因着距离远了些,夫家事儿又多,便不经常回娘家去,后来她哥哥一两年的都还带着自己儿子,也就是她这个小外甥来看看她,后来这几年就不再来了,她写了信回去也没个消息。”   云春丽催促道:“可是出了事儿不然定不会突然没了联系断了来往!”   邵氏点头:“他这外甥来找到刘家婶子,她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她这哥哥在三年前在外面做工的时候被砖瓦砸了头,被人抬了回来,躺床上医了一个多月人还是没了,一家子孤儿寡母要吃饭,家里还因为给父亲看病欠了不少债,债主上门讨要,逼的他这儿子杜阳没法子了,只能出去到码头上去扛大包当纤夫,这可真真是苦力活,码头上工钱虽高可每年活活累死的都有,多少壮汉都撑不住,他一个年轻汉子硬是撑下来了,不分黑夜的干活卖力,为了赚钱三年多不曾回家,过年都是睡在码头上的。”   云春丽向来听不得这些,顿时泪眼婆娑,直叹:“命苦,这孩子是个好的。”   邵氏讲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道:“前些日子杜阳他终于是还完了外债,自己还存了笔银子这才辞了码头的活儿,打算回家来种地照顾家里,等他回到杜家村才知道,他娘早招了个同村不着三五的汉子,就是在他离家不久,两人苟且住在他父亲修建起来的房子里不说,就连平日他寄回家的银子也被他娘拿给这人使了,他爹去世前还留了个尚在襁褓的妹妹,现下也刚刚不到三岁,这对奸夫**苛待她,缺衣少食,杜阳见到她时,她被冻的小脸青紫,瘦骨如柴,他一看心里就起了杀心,拿起刀就要砍了这个奸夫。”   季离和俏哥儿听的齐声一抽,这莫不是真杀人了罢。   邵氏连道:“没打死,不然他现在就在牢里蹲着了,怎来我们秀水村,他那个娘是个不分清白的糊涂妇人,只一心护着自己的奸夫,独独挡在了自家儿子面前,扬言你若打死他便先打死我!”   陆景风啐了一口,他当时在刘家听的时候,就瞧不起这贱妇,为了个汉子,自家儿子女儿都不要了,这是何等黑心肝!   “杜阳见自家娘苛待妹妹,一心护着这男人,心里也是寒了,找来了杜家耆老要和他娘断亲,这女人一心只顾着和这男人在一起,丝毫不顾及名声和自家儿女的前程了,立刻让耆老写了赶她出门的休书,与杜阳断了干系,三岁女儿也不要了,拿了休书就和男人走了。”   云春丽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等子女人,骂道:“呸!这也配做人阿娘的!就该乱棍子打死!”   邵氏继续道:“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妹妹,本也可以继续过的,但同族的叔伯们却是打着他家里双亲全无,没一个长辈撑腰的主意,想着给他乱说一门亲事,搜刮他身上的钱财,都知晓他在外干了几年身上定是有些钱使得,纷纷凑上去想捞笔油水。”   说到这里,邵氏就气:“竟给别人一个未婚的青壮汉子介绍个寡妇!这不是糟蹋人么!”   云春丽点头:“这是胡来,他啊,着实是没遇上些好亲戚。”   “所以啊,他在杜家村待不下去了,这才卖了自家的屋子,带着妹妹来投奔自己唯一的姑姑,刘家婶子心疼他,处处照料,三天两头送些东西过去,这杜阳是个要强怕麻烦别人的,想着同住一个村子太麻烦自家姑姑,但又不想离她太远,这才找到咱们秀水村的地界上来,征得村长同意后,买了块儿宅基地,打算在这里建屋落户。”   陆景山在一旁也听了个来龙去脉,点头道:“此人是个有血性的,想来我也该帮他这回,等他建屋的时候我定好好使力。”   众人又围着这话题聊了一会儿,等着一锅羊肉汤全部下了肚,季离起身把下午他们三个哥儿包的饺子端上来,就着盆里的炭火下了饺子。   多汁鲜嫩的羊肉馅儿饺子煮在高汤里,一咬皮儿便破开流出汁水来,嗦的人舌头麻,但嘴里全是鲜美的滋味,吃的每个人是无不满足,再就着今年新做的韭花酱,简直是香的掉舌头。   灯火摇曳,热气腾腾。   最后只剩了一盘子饺子没吃完,其余的东西全部进了肚,梨哥儿吃的更是在旁边轻轻打嗝呢。   大家一起帮着收拾干净后,天儿也深了,陆明河一家该回去了,今晚上吃的甚是开心,走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季离特地去取了灯笼,又拿了雨伞,教俏哥儿好走一些,陆景洪给自家夫郎打着伞,照着路将人扶回去了。   等人走后,陆景山便闩了门,季离已经打好了热水在屋子里,他晚上喝了不少羊肉汤,滋补的唇瓣嫣红,陆景山见了,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   两人坐在炕上一齐泡着脚,季离的脚白晰小巧,被热水一泡皮肤通红,脸颊也跟着粉俏了起来。   陆景山的脚掌宽大厚实,脚底茧子又厚,不怕热水烫,他叫季离踩在他的脚背上泡,季离便将自己圆润小巧的脚踩了上去。   两个人泡完脚,陆景山拿过椅子上搭的擦脚布来,粗粝的手掌一把握住季离的脚踝,细细的给人擦干脚,擦到脚掌心时,瘙痒的季离低低笑了起来,忍不住想要挣脱开。   陆景山牢牢握着他的脚踝,坏心思的将人往前一拽,便把人拖了过来,夫郎娇小,他只需轻轻一提,便握着季离的双腿根,将人面对面的抱了起来。   两个人紧紧相贴,陆景山身上烫的吓人,吐出的鼻息混浊浓重,季离臊的脸皮透红,垂睫低声道:“你,你放我下来。”   陆景山眸底漆黑紧紧的锁着他,沙哑低沉道:“不放。”   抱着人去吹了桌上的灯后,转身将人压在炕上,“今晚羊肉吃多了,补的很,我身上燥的厉害,夫郎棒帮帮我。”   黑夜里耳鬓厮磨,喘息低吟交混在一起,院子墙角的腊梅更加盛放,幽香四散。   昨夜陆景山闹了好几回,汉子现下整日待在家里,一身力气没处使,全招呼到了季离身上,在炕上把人折腾的不轻。   云春丽早上起来看见季离走路都虚着脚,一个劲儿的捶后腰呢,她是过来人,一下便明了了,趁着季哥儿出去的片刻功夫,教训自己儿子道:“你个憨货,自家夫郎身娇肉嫩的,你好歹可着些!”   陆景山是食髓知味儿,昨晚吃的那是一个满足,云春丽训他,他只道知道了。   云春丽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毕竟小两口屋里事儿,她一个老辈去管什么,只能在心里叹道,天下男人都这般没出息。   季离吃过了早饭,便窝在堂屋的炕上,绣着帕子,小桌上放着泥瓦炉,上面烤着花生,地瓜干,还放着一个小茶炉,烹着热茶。   今日出了太阳,雪被太阳光依一照白的通透刺眼,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陆景山进来陪他说话,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过了会儿云春丽又拿了长牌进来,说天冷咱们玩玩儿牌。   三个人便团在炕上玩起了牌,一家人不玩钱,输花生,没一会儿云春丽和季离面前的花生便都堆到了陆景山面前去,陆景山牌玩的很好,每次都能拿住他们两个。   云春丽打了个呵欠,耍赖道:“不玩儿了!”   季离直接伸手把牌一通乱搅,让陆景山无可奈何,看着自家耍赖的阿娘和夫郎,他也是满脸无奈。   一家人玩的高兴,外面传出了些动静。   陆景山道:“我出去看看。”   季离和云春丽待在屋里也没事,便也跟着出去了。   推开院儿门便看到村道上停了一辆板车,隔壁那户人家的门打开了。   季离道:“隔壁那家不是早就搬走了么,房子空了好几年了,现下是回来了”   陆景山瞧了瞧,道:“不像,像是有其他人家搬进来了。”   过了半晌,屋里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汉子生的高大,眉眼俊朗,还牵着一个小娃娃。   他又从车上搬了些家当进屋,云春丽才想起道:“突然想起来了,你大伯娘说过,这是刘家婶子的外甥杜阳,他现在还没起屋呢,就先租了这间空屋子住。”   季离有些担心道:“那屋子年久失修,怕是要漏风,天寒地冻,他带着个孩子,怕是日子难过,免不了挨冻。”   自家夫郎是个心善的,见不得孩子遭罪,陆景山向来也是个爱搭把手帮人的主,转身回去拿了工具,再抱了些柴火。   “我去帮他看一眼,你和阿娘先回屋子去。”   季离点头:“那你小心些。”   陆景山便朝前面的屋子去了。 第59章   这边,杜阳正在清扫屋子的灰尘,许久不住人了,屋里到处都积着灰结着蜘蛛网。   他给自己的妹妹圆姐儿抬了个小凳子放到门口,她便乖乖的坐在门口,手里捧着半个馒头小口啃着,不哭不闹也不乱跑。   杜阳自己倒是没什么,他吃苦惯了,什么罪没受过,就怕呛着了自家妹妹,不让她进屋子来。   圆姐儿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四处忙碌,若是杜阳抬头看向门口,她见哥哥看自己了,便露出笑来,口齿不清的喊道:“哥哥,哥哥,抱,抱。”   杜阳笑笑哄她:“圆姐儿乖,哥哥待会儿抱。”   他抬头看了看屋顶隙出的斑斑点点的光亮,不少瓦片都滑落了,怕是漏风严重,到了晚上可是要被冻醒的。   正犯愁时,陆景山就来了,他站在门口敲了下门,“可是杜阳兄弟”   杜阳见他长的壮硕高大,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一时也是愣了下,但他在外闯荡三年,也是不怕事有几分胆子的,迈出去道:“我正是,兄台哪位”   陆景山笑了下,指了指旁边那户人家:“我住你隔壁院儿,我叫陆景山,听刘家婶子说过你是想寻我年后建屋子的。”   杜阳放下心来,连忙招呼道:“原来是陆工!失敬,我这屋子还没收拾出来也就不请你进来坐了,你来是有何事”   他虽比陆景山小两岁,但看起来也是稳重成熟的,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汉子了。   陆景山道:“这房子年久失修,想着你搬进来应该是没来得及修葺,来搭把手,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杜阳也是没想到自己刚到秀水村便能遇到相助之人,一时也是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请不到人来修房顶和窗户呢!若陆工来帮我,那便不用挨冻了!”   陆景山爽朗道:“别叫我陆工,生分,你姑姑当初帮了我家堂嫂,今儿我理当来帮你,叫我景山哥就是了。”   杜阳爽快应下:“哎,那便叫你景山哥了。”   陆景山进门四处查看了一番,屋顶需要铺瓦不说,墙壁也要用泥土膏子糊一下,他道:“你我两个人今日是做不完的,我去把堂兄弟们喊来,人多力量大。”   杜阳心里无声感激,自家亲戚都不能尽心帮衬自己,这陆家的人竟是如此热心肠,他当即就觉得自己搬来秀水村是个好决定。   陆景山到了后给陆景洪一说,陆景洪当即便起身随他来,刘家对他家有恩,刘家的外甥他们自是该好好帮衬的。   过了片刻,陆景山和陆景洪,陆景风都一起来了,把家里修屋顶的工具一齐带了过来。   杜阳有些惭愧,连声道:“真是对不住,家里连口热茶水都没得给你们喝的,只有改日再请你们来吃顿热饭了。”   陆景洪爽快的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就是搭把手的事儿罢,光说你姑姑家当初借骡车给我,便是这份恩情我便是要帮你的,我见你也是个耿直的人,你即来了秀水村,还跟我兄弟做了邻居,那日后咱们便是朋友了,相互也有个照应。”   杜阳爽朗一笑,“那感情好,我刚来此地便能认上兄弟,日后也有个照应了。”   四个汉子扎在院子里挑石捡瓦,很快就将杂草丛生的院子收拾出来了,梨哥儿提着篮子来给他们送水。   “快来喝些水罢,季离哥哥烧了茶水,想着你们干活定是会口渴的,还做了绿豆饼给你们填肚子呢。”   他边说边推门进来,陆景洪等人都扎在屋子里呢,院儿里就只圆姐儿坐着,她跟个小团子一样坐在门口,咧着小嘴冲梨哥儿笑呢。   梨哥儿见了,眼睛弯起,嘴角挑出笑来:“哟,谁家的小团子呢”   屋里现出一个人影,背着光走了出来,“我家的。”   梨哥儿抬眼一看,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站在门口,模样瞧着没自家哥哥大,但眉宇间尽显沉稳,是被生活历练出来的气质。   只看了这么一眼,梨哥儿就赶忙收回了视线,耳朵尖微红道:“我,我来给我家哥哥们送茶水的。”   杜阳点了点头道:“辛苦小哥儿了。”   这边季离正烤了些红薯等着梨哥儿回来吃呢,望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巴巴的要吃呢。   过了会儿,季离才见到梨哥儿回来,怀里还抱了一个粉嫩的小女娃子,他笑道:“不是去送茶水么,怎么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梨哥儿把团姐儿放在炕上,给她手里塞了一个红橘,笑道:“这是你们隔壁搬来的人家的孩子,他哥哥跟我家那几个哥哥在修屋子呢,灰大,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坐门口我看着也是于心不忍,便将人抱了回来,待他们那边修好了屋子再送回去。”   季离也是个喜欢孩子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掰了一点烤红薯凑到她嘴边,笑道:“这个甜,抿点吧。”   团姐儿张开小嘴乖乖的抿了一口,尝到了甜味后欢喜的眯起了眼睛。   把季离和梨哥儿都看乐了,直言她是个极可爱的女娃。   云春丽从外面进来,就瞧见自家炕头上有一个小女娃,抱着烤红薯吃的正香呢,嘴角糊了一些黑印,瞧着不哭也不闹。   “哎呦,这女娃哪儿来的,瞧着真是讨人喜欢。”她也是个爱孩子的,家里到现在除了俏哥儿肚子里怀的,陆家已经十多年没有小娃子诞生了,到了这般岁数就爱瞧这些粉雕玉琢的小娃子。   她忍不住上手去抱,团姐儿是个胆子大的,被陌生人抱,也不怯,反而揽着云春丽的脖子嘤嘤笑呢。   把云春丽逗得心都快化了,直言以后没事就来婆婆家玩。   季离瞧着,心里也是开心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自己和陆景山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孩子,那家里才会更热闹呢。   到了晚上,汉子们终于完工回来了,男人间的情意来的快,一天的相处他们彼此间已经很熟了,回家吃饭还硬要拉上杜阳。   杜阳心里过不去,不好吃别人家的白食,拿上了自己前些日子捕到的野兔,这才跟着来了陆景山家。   饭间,云春丽笑着对杜阳道让他多与自家走动,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说便是,她喜欢圆姐儿,平日里带来陪陪她,也是高兴的。   杜阳也不推诿,笑说道:“我一个大男人确实照顾圆姐儿多有不便,我即要出门挣钱,又不能独放了圆姐儿在家里,日后确要麻烦云婶婶了。”   云春丽嗐了一声,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高兴呢,横竖现在我也是闲着,圆姐儿与我投缘呢。”   杜阳直言道:“那我也是不敢白劳烦云婶婶的,按月给你看管的工钱,若你不要,我怕是心里过不去,只能找其他婶婶托付了。”   云春丽推辞不过只好同意了,一月也不多要,只给个五十文就行了。   饭后杜阳便带着圆姐儿回去了,季离对陆景山道:“这杜阳是个值得结交的,他为人正直诚恳,不占人便宜,是个好汉子呢。”   陆景山有些吃味,自家夫郎竟当着他面夸别人男人,“有你相公好么,昨晚你还搂着我脖子对我说好相公呢,今儿就夸别人好。”   季离面薄,伸手打了他一下嗔他道:“没个正经。”以前那个沉稳刻板的陆景山去哪里了   其实季离想说的是,这杜阳虽是第一天见,但他觉着是个不错的,饭桌上,他与梨哥儿对坐,可季离怎么瞧梨哥儿夹菜间连动作都收敛了几分,竟露出几分端庄娇俏来。   冬至一过,便要进腊月了,等喝了腊八粥,那便真是年了,现下说是到了年跟前也不为过。   年货得开始备起来了,家里养的鸡鸭已经可以宰来吃了,但猪还得去买,家里喂的猪在九月建新房时就杀来办席面了,眼下得去其他养猪的人家问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猪卖。   陆景山在院儿里劈柴,擦了一把汗道:“正好景洪哥昨日也在跟我说要买猪,我想着我们两家人一起买一头,各分半头,也是够吃了。”   季离想了想,点头道:“是够了,咱们就三个人,吃不了多少的,那你下午去问问。”   陆景山点头:“若是寻不到,我就去问问李屠户,他挨家挨户的收猪,定然知道哪家猪好。”   这些跟人打交道的事儿,季离自管交给他去做,自己在家整理家务就行,季离先去院儿里摘白菜叶子准备做一缸子腌辣白菜去备着,陆景山的口重,冬天就指着这个辣口的下饭呢,每天早上配着粥能喝两三碗。   陆景山拾掇好了柴火便出门了,去找陆景洪买猪去,路过了隔壁杜阳的院儿,他正哄着自己妹妹吃早饭呢,壮实的大男人窝在小板凳上用瓷勺哄着圆姐儿吃,但圆姐儿一点都不给哥哥面子,左右扭着脸就是不肯吃。   陆景山看笑了,站在外面低低笑道:“杜阳兄弟,喂饭呢。”   杜阳收回勺子,尴尬的笑了笑。   倒是圆姐儿,她头顶上扎的两个辫子一倒一歪,一看扎辫子的人手艺就笨拙的很,圆姐儿见了陆景山,瘪了瘪嘴,哇一声就哭开了:“饭饭,饭饭,难吃。”   陆景山咧嘴笑开了,能把圆姐儿难吃哭的饭得有多难吃啊,圆姐儿站起身歪歪扭扭的迈着小腿就冲到了陆景山腿前,“景山叔叔,抱。”   陆景山一手就把她提着抱了起来,哄道:“那叔叔带你去找婶婶吧,婶婶那里有好吃的。”   杜阳搁下碗叹了声:“我个大男人有什么厨艺,横竖我都能吃下的,就是委屈了圆姐儿,对了,景山哥,你这是去哪里”   陆景山道:“去景洪哥家,找他去买猪,杀了过年吃。”   杜阳站起身:“那我随你们去,正好搭把力。”   杀猪是要好几个汉子的,这么一想,陆景山点头道:“行,你跟我去吧,人少了按不住。”   圆姐儿抱着陆景山的脖子道:“要去找梨哥哥!”   陆景山笑道:“行,带你去找梨哥哥。”   圆姐儿来秀水村后,跟梨哥儿最亲近,没事就要去找他,梨哥儿心性单纯天真,一大一小竟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第60章   三个人走去了陆景洪家,刚进门就见到梨哥儿蹲在菜园子里摘葱呢,见陆景山来了,随后看到后面跟着的杜阳,脸色凝了一下,站起身来笑道:“圆姐儿也来啦!你们来找我大哥么。”   陆景山点头:“是,找他去买猪了。”   梨哥儿笑着过来接过了圆姐儿,笑道:“吃早饭了么,我大哥正准备吃面呢。”   陆景山道:“我吃过了。”   杜阳愣了下,对上梨哥儿的视线,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们,也吃过了。”   他话音刚落,圆姐儿就扒着梨哥儿的衣领哭了起来:“梨哥哥,圆姐儿没吃,没吃,哥哥做的饭饭太难吃了,哥哥也没吃,他偷偷倒了。”   杜阳被自家妹妹拆了台,脸上一片尴尬,幸好他皮肤是小麦色的,否则能看出脸都红了呢。   陆景山和梨哥儿笑了起来,梨哥儿抱着圆姐儿道:“那在我这里吃口吧,正好我还没下面呢。”   说完抱着圆姐儿朝灶房走,走了两步见杜阳还愣在后面,轻声道:“还不快来,圆姐儿可是饿了。”   杜阳挠了挠脑袋,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灶房里,一锅水烧开,梨哥儿撒入一把细面,面煮软后捞到碗里,放入一块儿雪白的猪油,倒入两勺酱油,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最后压上两颗烫过的小青菜。   “吃面了。”梨哥儿在灶头上摆了三大碗。   陆景洪,陆景风各端了一碗去,最后一碗是杜阳的,梨哥儿递给他筷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杜阳端起碗坐到桌边去,筷子一搅,面香四溢,他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食欲大动。   梨哥儿抱起圆姐儿,端了一小碗面去边上喂她,圆姐儿吃的咯咯笑。   吃过饭后,三个汉子要去买猪,季哥儿便带了圆姐儿去堂屋和俏哥儿玩。俏哥儿身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肚子挺得有些高,他便窝在堂屋里,轻易不乱走。   走时,圆姐儿还趴在梨哥儿怀里对杜阳道:“哥哥再见。”   杜阳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她几眼,对上梨哥儿的视线,空气沉默了一瞬,杜阳低声道:“我,忙完便来接她。”   梨哥儿耳朵尖有些红,轻声道:“急什么,圆姐儿放我这里还能丢了不成,你且安心忙你的去。”   杜阳笑了下,“那便多谢你了。”   到了下午时分,汉子们便用板车绑了头猪回来,逮到陆景山家去杀,他家院坝宽敞。   季离见了,连忙烧了两大锅热水,景风已经去请李屠户了,就等他来杀了。   云春丽给汉子们泡了壶蜂蜜茶水暖身子,陆景山等人就着茶水吃了一盘子季离刚做好的南瓜饼,炸的酥脆,里面裹了甜糯的红豆沙。   陆景洪吃的香,想起家里的夫郎,不好意思道:“季哥儿,这南瓜饼可还有么,我给俏哥儿带两个回去,他这阵子嘴巴泛苦的紧。”   季离笑了:“你就放心吃吧,下午已经给俏哥儿送了些过去,他若还想吃,我自给他做就是了。”   杜阳笑道:“景洪哥是个疼夫郎的好汉子。”   陆景洪咧嘴笑道:“你以后娶了夫郎也会是个疼夫郎的,我不会看错人的。”   杜阳浅浅笑了一下,“我双亲全无,还带着个妹妹,怕是姑娘小哥儿都看不上我,我还是好好挣钱,待日子好过了再说罢。”   云春丽在一旁洗涤东西,闻言笑道:“杜阳小子是个踏实能干的,你以后啊定能将日子过好。”   众人聊了会儿,陆景风就回来了,“李屠户今儿忙的很,不得空,村子里都是请他去杀猪的,得过两日才能来杀。”   季离听了,皱了下眉头:“过年的熏肉香肠得尽快腌了,还得熏几天呢,若是拖久了,过年怕是赶不上吃了。”   陆景洪站起身:“要不,我去寻其他村子的屠户来。”   陆景山摇了摇头:“临近过年了,屠户都不好请。”   陆景风没想到屠户这般抢手,嘟囔道:“早知道我就去学杀猪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了一道嘹亮爽利的女声:“那我回去问问我阿爹,让他教你杀猪可好!”   众人朝院门儿一看,一个穿着蓝色袄子盘着简易发髻的姑娘站在门口,相貌平平,却也五官端正,重要的是她为人洒脱畅快,比一般姑娘多了几分豪爽。   季离之前在村子里见过她几次的,这位姑娘是李屠户的女儿,叫李妆,家里地里都是她一手料理的,属实是贤惠勤快。   “妆姑娘,你怎么来了”季离忙去抬了凳子给她。   李妆笑了笑,一点不扭捏的迈进了院子,“知道你们去请我阿爹来杀猪,他没空来,想着你们也急,就来看看,杀猪的功夫我也是会的。”   季离有些惊讶,从未听过谁家姑娘会杀猪的,但李妆看起来就是个稳妥的,说的定是实话,“妆姑娘竟有如此本事,真是厉害。”   陆景山等人在村里也是听过她的名号的,她爹李屠户之前去其他村子收猪,有人乘机卖了一头生病的猪给他,赶回来的路上才发现,李屠户气的饭都几顿没吃。   在屋里一个劲的骂:“欺负老子只有一个小哥儿一个姑娘,没有儿子撑腰是不是!感情我老了以后便不指着我家来杀猪了,竟如此欺辱我!”   李妆听了,亲自拿上了杀猪用的尖刀打上门去,站在那家人的门口骂了大半天,敢开门她就打进去,活生生把那户人吓的赶紧退了钱。   只是自那一场后,李妆名声也不好听了,村里人提起她,就道泼辣跋扈,没半点娇**儿的模样,更有未婚的汉子在背后议论她是母老虎,泼妇。   李妆也不在意,这家总得要人撑起来的。   李妆听了季离的话笑道:“从小就看我爹杀猪,看也是看会了,实不相瞒,有时候我爹在家忙不过来我也是会上手帮忙的,只是念着姑娘家杀猪的事传出去不好听,因此才瞒着的。”   季离感谢道:“妆姑娘瞒着村里的人,却还特地来帮我们这趟,真是感激你!”   李妆看向一旁的陆景风,笑道:“说来还是要感谢陆二哥,前几天我爹去收猪,半路板车侧翻了,是陆二哥路过那里,替我爹送回来的,今儿啊,我爹抽不出空特地偷偷叫我来的,算是来还恩情。”   陆景风觉着没什么,道:“只是顺手搭把手罢了。”   李妆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笑来,利落的挽起袖子道:“那便不要费时间了,把猪拖来,咱们尽快杀了。”   汉子们将肥猪拖曳到院子里,五花大绑起来后,李妆双手各执着一把尖刀,踱到猪身边,瞧准后,手起刀落的往猪脖子里一扎,只听猪一声哀嚎,然后一股鲜血便流了下来,她眼都未曾眨一下,飞快的剖开猪的肚子,下手利落。   瞧得季离和云春丽是心惊肉跳,季离不禁夸赞道:“真是个豪爽女儿!有巾帼风范!”   一个时辰的功夫,李妆就已经分好了猪,各个部位的猪肉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分的猪五花和肋条都匀称的很。   季离赶紧递上去皂荚,又端了热水过去:“妆姑娘快洗洗手罢,劳烦你了,晚上留在这儿吃杀猪饭罢。”   李妆笑了笑推辞道:“不了,家里还有一堆活儿呢,得赶回去料理,你们吃。”   季离摸出一吊子钱来,这是杀猪的钱,请屠户来家里杀猪都是要二十文钱的,李妆虽是个姑娘不是正经屠户,但她手法娴熟,干活利落,也定是值得起这二十文的。   “那妆姑娘把力钱收了吧,你今儿真是帮了大忙了。”   李妆嗐了一声,洒脱道:“陆二哥哥帮了我家,我今日是来还情的,若收了钱,那我还怎么还,不拘这点子钱,我瞧你家的人都是好的,一大家子人和善勤劳,这日子是越来越好,我愿意帮你们这忙。”   季离也喜欢她的性格,觉得她很是可爱极好相处,“那我改日做了饼子这些给你送点过去尝尝。”   李妆点头道:“知道你的手艺,村里的婶子们都夸你呢,说你的厨艺顶好,之前你送我家的苦槠豆腐就好吃的紧,那我可不客气啦,盼着你送些好吃的吃食给我!”   季离笑道:“行的,定不会忘了你!”   李妆转身时又朝那群汉子飞快的看了一眼,抻了抻衣裳,转身离开了。   人走了,季离才叹道:“这么好的姑娘,该是有很多人家上门求娶才是,怎么因为能干反而被人在后面诟病,坏了名声呢。”   云春丽也觉得可惜:“这李妆今年已有二十了,村里这年纪的姑娘早已经嫁人了,独剩了她,至今还没人家上门,媒婆说她名声太大,周围人家也是不愿的,怕娶回家去太过跋扈不好管教。”   季离心里狠啐了一声,“这些没眼色的,此等能干的姑娘,娶回家去那是享福的,若我有兄弟,我定是选妆姑娘进我们家。”   云春丽笑道:“行了,猪即杀好了,快来腌肉吧,咱们啊,还是筹备齐全好好过年才是!” 第61章   过年要做腌肉还有腊肠,不仅过年能吃,开春后几个月都还能做菜吃。季离和云春丽负责给腌肉抹上香料,陆景山负责在一旁剁肉,一家子忙碌起来,大伯娘一家人口多,定是要比他们还多做些的。   念着新宰的猪血腥,不好叫怀着身子的俏哥儿见了,邵氏便到陆景山家一起和云春丽备过年的吃食。   两人坐在院子里边拌着做腊肠的调料边闲唠着话。   云春丽问道:“上次听你说景风的亲事,可寻着合适的人家了”   邵氏提起这个心里就有些堵,“找了大痣婆子去寻人家,想着小哥儿姑娘都行,只要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就成,昨日,大痣媒婆来给我回话,说旁边的阳田村有户人家的姑娘倒是正当年纪。”   云春丽抬眼问道:“这是好事啊,怎么见你心里反而不松快”   邵氏道:“不是我不高兴,景风能早日成家我心里也能早日落下来,只是这家的女儿模样长的是俊俏,但就是聘礼高了些,张口便要十五两银子,外加两匹布,还得要一件压箱子的首饰呢。”   云春丽一听,也是吓了跳,张嘴道:“这莫非也太高了些,旁的人家姑娘聘礼不过八两,外加一匹布一只鸡,这家人怎么开如此高!”   邵氏回道:“之前俏哥儿的事闹的大村子里都是知道的,何况我家又是在宗祠里当着村里人给俏哥儿的彩礼钱让他断了亲,彩礼钱就被村子里的人闲话散了出去,这户人家知道了,就不依了,说既然你家大儿媳是花了十六两娶回来的,我家还是个姑娘,定不能差了她去。”   云春丽一听,也是生气,“他们能跟俏哥儿比么!俏哥儿那是没法子的事!人命关天,他家怎能逮着这点说词往上抬价!”   邵氏点头道:“虽是这样,但别人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都是我家的儿子,不好厚此薄彼,只是,为了娶俏哥儿家里的钱已然使得差不多了,还好,景洪景风是能干的,这半年多起早贪黑挣了些银子回来傍家底,但前个月就又拿去置办了田地,如今又紧挨着过年,家里现下就算是榨干了也是筹不到那么多的银子。”   云春丽宽慰她:“你也别急,若是景风喜欢,那大家便尽力去办一办,银子不够你来找我,我也是能匀出一些给你的。”   季离在旁边酿肉,听了后笑道:“对啊,大伯娘,我们可以帮把力,景风哥的大事重要。”   邵氏欣慰的紧,有这么一大家子人,日子终究是能过出来的:“哎,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要看景风,若是他同意,便让他过了年紧着去找些差事,赚些钱来去给了这聘礼。”   下午将过年要吃的腊肠熏肉都做好了,还用柏树叶子点燃熏了一下午,挂在檐下风干后,过年就能吃了。   今天杀了猪,晚上能吃新鲜肉,大家好好吃一顿杀猪饭犒劳一下。   季离用新鲜的猪血炒了一把韭菜,这是在墙根下割的,今年头一茬,嫩的很。   又剁了精瘦肉捏了肉圆子,配着新鲜的嫩叶菜烧了圆子汤喝。   木耳与莴笋搭配着炒了嫩肉片,里面特地撒了几颗泡野椒,吃起来酸辣可口。   念着许久没有吃过豆腐了,季离还叫陆景山去村里买了块儿豆腐,用油煎成金黄色,放入粉条和五花肉块,焖了一锅粉条五花肉。   至于今天杀猪下来的下水,这东西虽是好吃但也是费力气的,季离将猪大肠泡在了盆里,撒了面粉,明日清洗干净了再做来吃,今日便先将猪肝和腰子一起炒来吃了。   这些下水虽便宜,但做不好腥味就太重,得要看烹饪技术呢。   季离从坛子里舀了半碗的剁椒出来,又捞了一碗的泡姜,泡椒,酸菜叶,还有小半碗泡椒水,又剥了几个大蒜,切了几根小葱,这才改了猪肝和腰子的花刀,切成细片。   用热油爆炒,放入配料去辅助除味,最后腰花和猪肝片勾了芡粉下锅滑炒十秒,便要淋入一勺黄酒去味增香,随即就要铲起锅。   今晚的菜很是丰富,还特地把杜阳也叫过来一起吃。   一大家子人坐在屋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杀猪饭,心里是开心的紧,再过几日就是大年了。   他们也要去镇上备年货了,梨哥儿许久没有上过镇子了,连忙道:“我要去!我想去买几盏好看的灯笼回来挂着!”   圆姐儿在边上跟着学话:“要去!要去!”   把一众人逗笑了,季离点头:“明儿梨哥儿你和我一起去吧,刚好还得买些腊八粥的东西回来煮呢。”   陆景山道:“明日我正好将家里多的南瓜拿去卖了,送你们去。”   杜阳道:“我砍了些柴火借了我姑姑家的骡车明日去镇上卖,大家一路罢。”   邵氏夸赞道:“你是个勤快的,冰天雪地竟还砍了柴去卖。”   杜阳笑道:“横竖待在家我也无事的,这还要感谢云婶婶和梨哥儿帮我照看圆姐儿。”   梨哥儿抿唇没说话。   这边季离转头问俏哥儿:“可有什么要的我替你带回来。”   俏哥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道:“替我扯几块儿棉布回来,我替肚子里的孩子做些小衣裳。”   季离笑道:“好,我也买一点,给我未来小侄子做顶虎头帽。”   圆姐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跑到俏哥儿面前,黑亮的眼睛盯着俏哥儿的肚子。   俏哥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看来圆姐儿喜欢我肚子里的小娃娃呢,是不是盼着他早日出来和你玩呢”   小哥儿只能生小哥儿或者小子,是生不出姑娘的。   邵氏笑道:“若生个小哥儿她们倒是能玩到一起呢,以后一起绣花,也能有个伴儿了。”   俏哥儿笑了笑,转头去看旁边的相公,陆景洪想着自己的孩子再有几个月就出生了,就像圆姐儿这般可爱,忍不住笑道:“都好,小哥儿好,温柔娴静,像他小爹这般秀气,汉子也好,跟我一样可以出力干活,保护他小爹。”   俏哥儿听的弯起了眼睛,正是陆家不在乎小哥儿还是小子,都是要可着疼的,俏哥儿才一直没有过担忧,害怕自己生不出小子来。   圆姐儿伸出小手摸上了俏哥儿的肚子,稚声道:“不是小哥儿,是弟弟。”   她这一声倒叫所有人愣住了,圆姐儿见没人理她,又重说了一遍:“婶婶肚子里的是弟弟。”   邵氏笑开了,想起道:“都说小孩子能猜到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呢,圆姐儿说的定是真的。”   云春丽跟着笑道:“那咱们俏哥儿可就真有福了,头胎就生个小子来,长大些便能跟着他阿爹种地了,后面再生个小哥儿,那也是齐全了。”   俏哥儿幸福的摸着肚子道:“都好,只要是我的孩子都是好的。”   云春丽看着俏哥儿肚子有了,心里也有些羡慕的,但念着季哥儿和景山才成亲不到半年,就催着要孩子也实在不妥,还是看小两口自己的安排去吧。   晚上,季离和陆景山吹了灯窝在被子里,炕烧的正热,陆景山赤着胳膊睡觉,将小夫郎揽在怀里,捂好被子不叫透了风进去。   外面的风刮的有些响,火盆里的柴火爆了几声,陆景山轻轻拍着季离的背,以为都将人哄睡着了。   不料,季离竟转过身来,小脸巴巴的贴在他的胸膛上。   陆景山忍不住低头亲了人两口:“怎么还不睡”   季离伸着食指在他的胸膛上打着转,低声道:“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陆景山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声音低哑:“你想要孩子了”   季离说出心里的担心:“俏哥儿成亲一个多月便有了,我,我怎么跟你都成亲快半年了,怎么肚子都,没动静。”   陆景山不忍把压力给到季离身上,扯唇笑了笑:“说不好是我不行呢。”   季离红着脸拍了他一下,“才不是呢,你行呢,可,可行了。”一晚要来好几回,把人翻来覆去的折腾。   陆景山笑道:“小哥儿受孕本就比姑娘难,要讲究机缘,你我才成亲半年而已,多的是小哥儿七八年才怀上的,就说我娘,她都是与我爹成亲两年才怀的我。”   季离心里稍稍松快了点:“我就想有个孩子了,生个我们的小娃娃,跟在你的后头叫你阿爹,叫我小爹,那该是有多可爱啊,等他出生的时候,圆姐儿还有俏哥儿的孩子就能陪他一起玩耍呢。”   陆景山搂紧了怀里的人:“没有孩子我就把你当孩子疼,如果你想要,那我们就生。”   季离戳了戳他的肩膀,轻声道:“那,那咱们今晚就生。”   陆景山那是巴不得,自家小夫郎都开口了,他怎么好拂了夫郎的美意呢,眸光渐起,搂着小夫郎一个翻身就将人压在身下,去吸吮夫郎细长的脖子,手则是去解季离的衣带。   声音沙哑低沉到了极点:“那我努努力。”   “唔……不…”   “乖,听话。”   屋里闹了大半宿,待院里的雪都停了,才风雨停歇,气息渐稳。 第62章   大年前镇上便要开赶年的大集,南来北往的商人会带去各种稀罕的物件,大集上的人多的简直贴着走呢,是一年中最热闹的集市,也只有二十八,二十九两天开。   到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关门歇业,一直到正月十五镇上都没有人做生意的,大家伙都要走亲戚,窝在家里团年呢。   因此备年货,囤东西都要这两天到镇上去采买齐全。   季离和陆景山今日是要去大集上的,两人五更就起了,简单吃过早饭后,陆景山去搬柴房里的南瓜,趁着今日赶大集卖个好价钱。   季离钻回房里拿出钱盒子,细细计算着该带多少银钱合适,鞭炮,红纸,饴糖,盐,酱油,还得打一坛子油呢,过年的菜都是大油,费油的很…   越想越觉着待会儿去集市上有买不完的东西,都说过新年费钱,可不是么,第一次当家过年,季离捏着手里的银子,真是感觉花钱如流水,但年定是要好好过的,辛苦一整年就图过年这几天松快,不能抠搜着过。   季离从钱箱子里取了一两半的银子,待会儿在集上用来买年货,估摸着应该是够了。   出来的时候,陆景山已经把七八个大南瓜搬出来了,见季离出来,陆景山道:“把围脖带上,风吹的耳朵和脸都疼。”   季离笑道:“行,正好今日去大集呢,我也能戴出去亮亮。”说完他高兴的回屋里取去了。   陆景山忍不住笑了笑,念着过年,自己还没有送新夫郎一个物件,前些天他就去村里找人买了一只兔子,剥了一身雪白的毛皮送给了季离,季离就用来做成了围脖,毛绒绒的,看着就暖和的很。   季离也是宝贝,这些天都舍不得戴呢。   季离出来时,脖子上围了一圈雪白毛绒的围脖,衬的他的脸都粉嫩秀气,他弯着眼睛问:“好看么”   陆景山笑着点头,“好看的很,明年我们也养一窝兔子,到时候就能给你做一件衣裳了,你穿上更好看。”   季离点头笑:“好啊,开春我们就买几只兔子回来养,横竖都是要割草喂鸡鸭的,也不费事。”   他们两人正说着开春的养殖计划,杜阳就赶着骡车来了,他利落的从车上跳下来,把还在熟睡的圆姐儿抱了进来,笑道:“圆姐儿贪睡,这会儿子睡的正香呢,劳烦云婶婶帮忙照看了。”   季离接过酣睡的圆姐儿笑道:“我阿娘可喜欢她了,等着我给她先抱进去。”   季离转身将圆姐儿抱进了云春丽的屋子里,将圆姐儿归置好后,出来时,梨哥儿也来了。   他还打着呵欠,一脸睡意惺忪的样子,瞧了瞧身旁的杜阳,见他垂着眼紧抿着唇的样子,好奇的问他:“你不困吗”   杜阳摇了摇头,老实道:“我早起惯了,以前在码头四更就得起。”   梨哥儿哦了一声,舔了舔唇不说话了,鸡舍里的鸡叫了一声后,他才轻声问道:“那你吃过早饭了么”   杜阳垂在腿边的指腹搓磨了两下:“没,不吃也成。”他在码头时,觉都不够睡,睁眼就要开始干活了,哪里还有空余的时间去吃早饭,码头是不管早饭的,想要吃就得自己掏钱去买饼子,那会儿他正是要攒钱还债,自是舍不得花钱吃。   梨哥儿一听这人连早饭都不吃,心里不由有些着急,“你是不是傻啊!去镇上得走两个时辰呢,你还赶着骡车装着一车的柴火,等你卖了柴火怕是得晌午了,可不得饿的两眼昏花么!”   听着梨哥儿略带低骂的语气,杜阳咧嘴笑了笑,也不说话,等着他教训。   梨哥儿说了一大堆后,见这人憨的很,轻轻翻了个白眼,从袖口里掏了个油纸出来,“我给圆姐儿带的,但她还没起呢,那给你吃吧。”   杜阳怔了下,接过带着余热的油纸包,里面是一个葱花饼,“给我吃”   梨哥儿耳根子有些烫,他提高了音量:“不吃算了,反正我厨艺也不好,做的难吃!”   说完他就要去抢杜阳手里的饼。   “我吃!我吃!”杜阳将手里的饼一下塞到嘴里,一口便咬了大半,吃的可香了,腮帮子鼓得老高,边嚼边含糊不清的笑道:“你厨艺真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了!”   梨哥儿见他这憨傻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微扬,笑骂道:“真傻!”   赶集得趁早去,四人披着夜色便出发了,幸好今日没有下雪,赶起车来轻松些。   杜阳和陆景山坐在骡车前面,季离和梨哥儿在车后坐着,依着一大捆柴火。   陆景山原本是不放心杜阳的赶车手艺的,想着遇到难走的路段他便接过马鞭赶车。   不料杜阳的赶车手艺很好,车赶的又稳又快,遇到转弯下坡的地势,他便呵斥一声,叫骡子跑慢些。   四人趁着天亮便到了镇上,此时街上的摊贩才刚刚支起摊来,人也算不得多。   “我同杜阳去找个摊位将货卖了,卖完就来寻你们,你们小心着些,今日人多,若有事就来西街寻我们!”陆景山对季离道。   季离挽着梨哥儿的手,“嗯,知道,你们去罢。”   陆景山和杜阳便赶着车走了。   季离边走边道:“咱们先去逛逛糖,过年呢,得买些糖甜嘴,遇到上门拜年的娃娃也得撒些给他们。”   旁边的梨哥儿点了点头,眼睛却被旁边的年画吸引了过去,五颜六色的年画上有喜鹊站在枝头的,有鲤鱼跃龙门的,还有财神爷抱着金元宝的,画的惟妙惟肖。   “季哥儿,我们买两张回去罢,瞧着喜庆的很。”   季离便去问了摊主价格,一听要三十文一副,两人顿时就歇了这心思,能买几斤猪肉了呢。   两人挽着手又往前逛了些,这会儿天光大亮,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叫卖声,喧闹声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小娃娃闹着要买好吃的,被爹娘骂了,站在街上哭呢。   季离和梨哥儿都是很少来逛的,见了许多好东西,一时也是走不动道了,挤着摊前的人群往里钻,想要去看热闹。   锣鼓声响,街边的杂耍就开演了,有画着花脸的小孩翻跟头的,还有穿着神仙衣服踩高跷的,竟还有嘴里喷火的,引得周围围观的人群一阵拍手叫好,梨哥儿看的有些性质高昂,忍不住往里挤了些。   季离刚想去寻他,到了给赏钱的环节了,看的高兴的看客便要给个三五文,有些不舍得给的,便要在此时走了,不少围观的人纷纷散了,冲散了季离的视线,等人群散完时他已经寻不见梨哥儿的身影了。   季离心里有些着急,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也没见着他,丢是丢不了的,就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边陆景山和杜阳在西街摆摊,一人卖南瓜,一人卖柴火,都是年下紧俏的东西。   先后来了好几名顾主,看上了陆景山面前的南瓜,陆景山也是摆摊的老手了,飞快的报了价:“两文一斤,一个估摸着十斤重,但定是比十斤重些的,就算二十文一个罢。”   顾主看陆景山实诚,报价也合理,便叫陆景山把南瓜劈开,验了里面的瓤子,发现色泽黄澄,是个甜南瓜。   陆景山笑道:“里面还能掏出半斤南瓜子呢,回家炒了过年也剩些炒货钱了。”   顾主满意的很,一口气买了两个走,旁的人见了,纷纷上前来问价,陆景山一时竟招呼不过来。   还是旁边的杜阳,他过来帮忙,手起刀落就分好了一个南瓜,递给两位顾主,遇到有顾主问能不能帮忙削了皮,他也是耐心的用柴刀把皮削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浪费南瓜。   陆景山的南瓜卖完了,转头看杜阳使柴刀使的这般好,不由竖了竖大拇指道:“你是有几分手艺在身上的。”   杜阳笑了笑:“砍柴砍多了,使刀时琢磨了些会省力的把式。”   这时也有人来问杜阳的柴火了,他砍得柴粗细均匀,都是实打实的硬柴火,比集上别的人家卖的好多了。   来买的是个妇人,她问道:“能不能帮忙送送”   杜阳也不和她讨价还价那一两文的跑腿钱了,爽快的扛上柴便同她道:“带路。”   走前跟陆景山约好了,在镇口的桥前碰头。   陆景山收了摊便寻季离去了,找到季离的时候,他手里的篮子已经装满了东西,陆景山立即接过夫郎手里的重物,问道:“可还有要买的”   季离掰着手指细想道:“还得买些红纸,刚刚问了春联福字,要价贵了些,得十文一对呢,不如买些红纸回去。”   陆景山道:“嗯,村里人都是买了红纸回去找村里的老先生写,他每年都写的。”秀水村有一家姓孙的人家,老先生年轻时考上了秀才,在镇上书塾教书,是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一到过年便有不少人排着队请他写春联呢。   季离点头:“那便能省一笔春联钱呢,我想想,还得买些什么回去。”   陆景山笑着拉住他的手,“倒是有一样东西还没买。”   季离在人群鼎沸中回头看他,陆景山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跟我走。” 第63章   陆景山拉着季离一路穿过大集,人越来越少了,季离不由疑惑道:“相公,你这是要带我去买什么东西怎么卖东西的都少了。”   陆景山不说话,拉着季离往前走,直走到了一家门口挂着金银铺布条的店,才停下脚步来。   季离看到店,心里隐隐猜出了几分,“要给我买首饰”   陆景山笑道:“先进去。”   季离只得跟在他身后进了店。   刚进去,柜台后面就钻出个人来,“哟,陆工来了,你要的东西做好了。”   陆景山之前参与了不少官府修建,如今在镇上也是有几分名声的。   “劳烦拿出来给我夫郎试试。”   “好,且稍等。”掌柜的转身进了里间。   季离还没有来过金银铺子,见着这店装修亮堂华贵,心里都有些拿不稳,拉了拉陆景山的袖子,小声道:“我不缺什么首饰,咱别费这钱了,还是将钱好生攒着吧。”   陆景山见自家夫郎一脸肉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轻拍着夫郎的手背:“横竖是花不了多少钱的,成亲时我手里拮据,没能给你买件压箱底的首饰,委屈了你,现下家里既宽裕了些,自当好好补偿你的。”   相公如此疼爱自己,季离不禁心里触动,眼眶也有些微润,“你何尝委屈过我,你待我,极好。”当初成亲时,也是给了他极大的排场,丝毫没有搪塞敷衍,他很知足了。   掌柜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他将盒子放在柜台上,笑道:“前阵儿陆工给了你夫郎手的尺寸,工匠便打了出来,来,你们请瞧瞧。”   说完,便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白银铸成的银镯子,上面刻着吉祥莲花纹。   陆景山拿起镯子,轻轻的套进了季离的手腕里,季离的手腕生的细,腕骨精致,配上这个银镯子,倒是好看的很。   “好看,夫郎你觉得呢”陆景山抬眼问道。   季离心里满噔噔的,这镯子分量可不轻,戴在腕间沉的很,他俯身小声道:“没必要买这般重的,你给我换根细一些的,倒省了我的力气呢。”   陆景山被自家夫郎可爱的心里发紧,忍不住抚了抚他的头顶,笑道:“这是我前些时间找别人特做的,若是反悔可是要付违金的,你只需告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般好看的镯子,他怎会不喜欢,季离摸着腕间的镯子,高兴的点了点头,眼睛弯起来道:“你送的,我自是喜欢!”   陆景山便从怀里摸出银子来,交了剩下的款,向店主道谢:“多谢,打的镯子很好,我夫郎很喜欢。”   店主笑呵呵道:“陆工夫郎长的秀气俊俏,与陆工般配的很,你们二人之间感情真好!好久没见情意这般深厚的夫妻了,陆工,百年好合!”   陆景山与季离对视笑了笑,携手走出了店。   这边,杜阳将柴火送到妇人家后,便到街上来寻陆景山等人,集上人太多了,摩肩擦踵的,杜阳仗着身材高大,才好行走一些。   路过了一个杂耍班子,走到了前面一处卖糖饼的摊子前,见前面儿有一道靓蓝色的背影,杜阳加快了脚步上前去。   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倒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比他快了一步。   那人手脚轻快的贴上前去,旁边的梨哥儿还只顾着张望旁边的摊子,那人看准了时机,朝梨哥儿的钱袋子伸出手去。   还没抓到钱袋子,就被一只铁掌牢牢箍住,小偷抬眼一看,一个壮实的汉子正抓着他的手,眉眼冷厉:“兄弟可是伸错了地方怎朝我夫郎的腰间去,莫不是想占人便宜!”   小偷一听,连忙低声道歉:“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认错人了,还以为是我家小弟,不曾想竟是爷你家的夫郎,得罪。”   杜阳皮笑肉不笑的松开了人的手,低沉警告道:“下次可莫要再认错了。”   小偷见此人是个实打实的壮汉,力气又大的很,是个不好惹的主,他们只为求财不想多惹麻烦,连忙告罪着跑了。   等人跑了,梨哥儿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一脸弄不清楚来由的模样。   惹得杜阳不由勾起嘴角笑了笑,解释道:“刚刚那人是镇上的扒手,人多得小心些自己的钱袋子。”   梨哥儿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愣,思虑了片刻,他红着耳朵尖,脸颊也呈现酡红,眼神略微慌乱,道:“那你为什么刚刚叫我夫郎”   杜阳啊了一声,挠了挠头,脸也开始红了起来,两个人气氛开始尴尬,谁也不敢看谁,来来往往的路人衬得他们两个很是奇怪。   “我那是,刚刚……对不住,冒犯了你,但这群扒手是有好几个人的,若是大声嚷开了,怕是会惹些麻烦,临近大年,我也是想图个平安。”   杜阳支支吾吾解释了半天,梨哥儿才哦了一声,撇开脸,声音细微道:“我也,没生气。”   杜阳挑了下眉认真看他,似乎没有听懂。   梨哥儿羞恼的跺了下脚,“真是个傻汉子!”说完便直直的往前走去,心里不由气恼,自己刚刚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这个憨子,他,他又听不懂!   杜阳见着人走了,心里也急了,巴巴的追上去,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自己哪里不对,张了半天的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临近晌午,季离和陆景山要买的年货也买齐全了,两人站在桥头说说笑笑着,恩爱的模样引得路过的人都不由望两眼。   季离刚说完话,就见梨哥儿红着个脸,气呼呼的走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可是大集逛的不开心”季离连忙问道,又慌忙解释道:“怪我,跟你走散了,没有去寻到你。”   梨哥儿摇了摇头,“没有呢,就是刚刚遇到偷钱的了。”   季离吓的眼睛都瞪大了:“可是被人偷了钱!”   陆景山沉声道:“记得人的相貌吗带我去找他!”   梨哥儿连忙道:“没呢,没偷到,是杜阳看到了,提醒了我。”   季离他们才放下心来,“杜阳他人呢你们没走一块儿”   梨哥儿使小性子道:“他腿还能长我身上不成,我怎么管的了他去哪儿”   梨哥儿脾气极好甚少发脾气,这般耍小性子,倒是惹得季离和陆景山对视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过了会儿,杜阳便匆匆来了,“耽误了,劳烦你们等我。”   季离笑道:“我们也才逛完呢。”   杜阳看了看旁边的梨哥儿,见人还是扭着脸不肯看自己,他抿了抿唇。   四人趁着返程的人还不多,便赶着骡车出了镇子,没了来时搭运的柴火等重物,回去的脚程都轻快了不少,在下雪前赶回了秀水村。   云春丽正和圆姐儿在屋里玩耍呢,见人都回来了,连忙带着圆姐儿迎出来。   “哥……哥哥。”圆姐儿笑嘻嘻的张开双臂要杜阳抱。   杜阳上前抱起圆姐儿,给她手里塞了颗糖,“哥哥给你买了糖,回家圆姐儿再吃。”   盼了一上午哥哥的圆姐儿高兴的笑开了。   得了糖的她,转头就朝旁边的梨哥儿张开手,咿咿呀呀道:“梨哥哥,抱,抱。”   梨哥儿心里还有一股气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就是瞧着面前这个人的呆样,心里烦,越看他就越烦。   圆姐儿见梨哥哥没有理自己,吵的更欢了,还把手里的糖一股脑的递给梨哥儿:“糖糖,哥哥买的,糖糖,给…”   梨哥儿见到可爱的圆姐儿也不忍再生气了,伸手把人抱了过来,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糖吃。   瞧的云春丽倒是有些吃味了:“小没良心的,奶奶带你一早上怎不见你给奶奶吃一口。”   惹的其他人一阵笑。   笑过后便是要准备过大年的东西了,季离把从集上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分好,买的糖要用红纸裹上,这样发给小孩子时才显得喜庆。   窗户上要贴窗花,得立刻着手剪呢,云春丽会剪许多的花样子,季离便跟着学了会儿,自己剪了一个鲤鱼莲花的窗花出来。   梨哥儿在旁边认真的看了许久,用剪刀歪歪扭扭的剪了个福字出来,虽是最简单的,模样也难看,但总算是有点样子了。   妇人小哥儿们在屋里剪窗花,陆景山跟杜阳便在院子里将扫帚捆好,站在檐下扫着屋檐上的灰尘,过年之前得扫尘呢。   晚上,雪下大了,云春丽把杜阳和圆姐儿留在家里吃晚饭,省的他们两个人回家再做饭。   “对了,明儿过年,你们一起到我们院子里来,大家人多热闹。”   杜阳听云春丽这么说,不好意思道:“就不打扰云婶子了,我和圆姐儿在家过就成。”   云春丽拉着脸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即叫你们来,便来,横竖人多吃年夜饭香些,也不缺你们两双筷子!”   杜阳笑了笑道:“行,那我们就来!”   云春丽高兴了,劝着让人多吃些菜。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雪下的深了,黑漆漆的,配上怒号的北方,渗的慌,梨哥儿要回去了,刚出门心里就跳了下,有些胆怯。   季离招呼陆景山道:“把梨哥儿送回去罢,天黑雪深不好走,他一人不安全。”   陆景山刚想去拿伞,就听后面的杜阳说道:“我送梨哥儿罢,正好我也回家去。”   梨哥儿站在檐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季离挑唇笑了下,把陆景山拉了回来,笑道:“那就麻烦杜阳兄弟把人好好送到。”   梨哥儿埋头就出了院子,杜阳连忙拿上伞追了出去。   季离站在檐下和陆景山相互依偎着,前面是大雪纷飞,一人走一人追的景象,身后是屋里温暖的灯光。   “唔,怕是缘分来了呢。” 第64章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在眼前,梨哥儿只顾着埋头往前走,鞋子陷在雪里便踩出一个深脚印来,风刮在耳边,吹的他耳根子疼。   “你慢点,路滑小心着脚下。”杜阳跟在他身后,伸手给人打着伞,自己的肩头和背上沾满了雪花。   梨哥儿刚想转头说我走的稳着呢,结果脚下一偏,整个人都往路旁栽了过去,幸而杜阳眼疾手快,把伞一扔就赶紧上前扶人。   梨哥儿被他猛的一拉,整个人又扭了回来,倒是没摔着。   “你没事儿吧”杜阳紧张的看着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拉着人的胳膊呢。   两人隔得有些近了,梨哥儿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喷撒出来的鼻息,热乎乎的带着浓烈的汉子气味。   梨哥儿脸一红,连忙道:“你,你先放开我,要是让人看见了。”   杜阳意识到,连忙放开了他的胳膊,做错事一般搓了搓手:“对不住,梨哥儿,我不是故意拉你胳膊的。”   梨哥儿没说话,他的脚陷在雪里了,他抬腿一拔,想要往前走,结果人走了,鞋还留在雪里。   杜阳慌着去给他捡鞋子,天寒地冻的莫要把人的脚冻坏了,他俯身捡起鞋子,低头就看到了梨哥儿那白晰小巧的脚,呆愣住了,血气上涌,他不禁喉头滑动。   小哥儿几乎是不在外人面前露脚的,梨哥儿脚趾蜷缩着,脸通红道:“还不赶紧把鞋给我。”   杜阳忙把鞋给他放到了脚跟前,自己站起身退后了两步不去看他,心里也在懊悔,自己刚刚孟浪了,怎么能去看小哥儿的脚。   梨哥儿穿好鞋子,睨了他一眼,低声道:“雪下大了,还愣着做什么。”   杜阳将伞捡起来又给人撑上,两人默不作声的走了一路,梨哥儿的家离陆景山家并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我到了。”   杜阳嗯了一声。   见他这闷葫芦的样子,梨哥儿心里又气了起来,伸手便想要去推门。   “等等。”杜阳突然喊道。   梨哥儿转过头来看他:“做什么”   杜阳抿了抿唇,缓缓从衣裳内衬里掏了个东西出来,等他递到了梨哥儿面前,才看清那是一对小巧精致的银色铃铛。   “我不知道你在气恼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让你不气恼,但总归是我做错了,让你不高兴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这个给你,店家说吊在头上或者挂在腰上,小哥儿都喜欢的。”   梨哥儿盯着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不能要,太贵重了,你自己收着吧。”   杜阳手指晃了晃,铃铛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今日卖柴的钱就能买它,你收着吧。”   梨哥儿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傻子,自己砍了两三天的柴火,又拉到镇上去卖了,结果转头就将赚来的银钱全部花来送自己铃铛了。   “你为什么要送我”   杜阳垂眼想了想,抬眸时眼眸漆黑,定声道:“我只知道你人很好,我愿意送你的,若你高兴,我以后还送你。”   梨哥儿心里猛的跳了跳,一阵说不清的悸动从心底蹿起,流遍全身,“你过来,我也有东西给你。”   杜阳慢慢上前了一小步,两人隔着半尺的距离,梨哥儿将一叠红纸塞到他的手里,“我剪的,我家用不上了,送你了。”   杜阳垂眸盯着手里带着温热的红纸缓缓笑开了,梨哥儿耳根子通红,连忙进了院子,关上了门。   第二日便是除夕,家家户户一大早便开始了洒扫,汉子们都要去祭祖,妇人小哥儿们在家里就开始预备起了年夜饭,今晚的饭那必须得是最好最丰盛的,有鱼有肉,一家人吃不完剩下些,才能预示着来年富足。   “娘,杀一只鸡用来炖板栗怎样”季离提着刚从鸡舍里逮出来的威武大公鸡说道。   云春丽在割灶头上挂着的熏肉腊肠,“行的,正好滋补呢,吃这些上火的很,是该炖锅汤。”   季离便将秋日里储存起来的板栗找出来,剥了外壳,放到砂锅里和鸡一起炖了起来,炖汤本该用老母鸡的,可家里的母鸡都在生蛋,舍不得糟蹋了。   季离刚把鸡炖上,梨哥儿就扶着俏哥儿来了,“季离哥哥,我们来了,瞧瞧你今晚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季离忙笑着将人迎到堂屋去,抓了几把花生炒货出来,又端了一碟子糖炒板栗出来,“我在家自个儿炒的,你们拿着填填嘴。”   俏哥儿最近就爱吃这甜的,剥了一个细嚼着:“去山上赶秋的时候我念你打这板栗做什么,现在可算知道它的新鲜了,冬日里吃这个是又甜又糯的。”   季离笑道:“喜欢待会儿给你抓一袋子回去,炒了一锅呢。”   梨哥儿正四处瞧着屋子呢,因为过节,窗户上都贴了喜庆的窗花,门口还挂了红色的灯笼,瞧着就喜庆。   “季离哥哥,对联还没贴么”   季离往泥瓦炉上放了壶水,回道:“待会儿你景山哥哥他们祭完祖就去孙老爷子家,让他帮着写对联。”   梨哥儿点头:“我瞧着许多人家都去了呢。”   俏哥儿靠着炕头笑道:“乡里人,字儿本就金贵,在集上一副对联卖的许贵,一户人家至少得贴两对,是舍不得花这钱的,还好有孙老爷子,他每年都愿意帮着村里写呢。”   三人在屋里又说了会话,吃了一盘子的炒货,不知不觉外面的雪停了,屋外连绵起伏的山脉已经堆的雪白,各家屋顶都积着厚雪,只有烟囱里飘出白烟,升腾到空中与冷空气融合,一片银装素裹,却也抵不住新年的喜气。   过了会儿,陆景山回来了,手上还捏着写对联的红纸:“今年对联怕是贴不上了。”   季离等人一听忙问怎么了。   陆景山沉声道:“孙老爷子昨日中风了,右边身子都瘫着,张老正给它他施针呢。”   云春丽叹了口气,“孙老爷子人这般好,怎好好的生了这病!张大夫怎么说”   陆景山道:“张老说也不严重,扎一两个月针能缓过来,只是行动可能不如以往那般流利。”   云春丽才松了口气:“那便好,只要有得治就好。”   季离问陆景山道:“你既遇上张老了,请他来家里吃年夜饭了么”   陆景山点头:“请了的,他说稍晚些就过来,我还告知了我师叔,让他今天也过来,大家聚在一块儿,这年便过得热闹。”   季离放心的笑了笑,知道自家相公是个周全的人,考虑的很是妥帖。   “那现下去买对联也是赶不上了,这每年都贴,今年若是不贴,怕是会坏了好意头!”云春丽担忧道。   村里人都信奉这些,特别是对过年这些习俗有颇多讲究,唯恐会惹得明年不顺遂。   季离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娘,我识些字儿,倒是也能写几副对联,只是字怕是没有孙老爷子好。”   云春丽笑道:“嗐,这有什么,你光是能识字就已经强过了咱们所有人了!谁家里还能出个识字的小哥儿,说出去咱家面上不知道多光彩呢,贴你写的对联,来年咱家定是越过越好!”   陆景山也给自家夫郎打气道:“我大字不识一个,你竟还会写对联,是我高攀夫郎了!”   季离笑着打了他一下,“家里没有笔墨还是得去借孙老爷子的用用。”   陆景山道:“我陪着你去。”   自是不能空着手上门去求人的,云春丽提了自家做的一些炒货和糕饼,梨哥儿在家看着灶里的火,三人就出门去了。   孙老爷子住在村东,他是个秀才,在村里是很有地位的,连赋税朝廷都给免了,他家日子过得好,书塾里的束脩就够一家人生活了。   到了孙老爷子家门口,就见里面出来了不少村里人,各个都摇头叹气,难免有些失望。   都是上门来找孙老爷子写对联的,见孙老爷子这幅模样便知道是写不成了。   云春丽带着季离和陆景山进去了,就见孙老爷子的娘子,孙老婆婆出来道歉:“今年怕是写不了了,齐礼他中了风,你们回吧。”   云春丽连忙将带来的东西递上去,关切道:“写不写不打紧的,我们来看看孙老爷子,这是家里自己做的一些小吃食,孙大娘你先收着。”   孙老婆婆心里也是熨帖不枉他夫君几十年替村里写对联,如今中了风,各家都拿了吃食过来看望,村邻之间的感情还是很融洽的。   季离开口道:“孙婆婆能否借下笔墨,我想用来替自家写写对联。”   孙老婆婆是去吃过陆景山和季离的喜宴的,她看着季离笑道:“早就知道景山小子娶了个能干的,不想还是个会识字的夫郎!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拿!”   孙老婆婆拿了笔墨来,又在堂屋腾了桌子,季离便俯在桌上先润墨练了练笔,许久没有动笔,他字法都生疏了,又多写了几个字,才挪到对联的红纸上写。   云春丽和陆景山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着季离握笔在红纸上写下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   见季离写完搁下笔,云春丽问道:“季哥儿这是写的什么意思”   季离笑道:“娘,我写的人和家顺百事兴,富贵平安福满堂,求我们一个幸福平安呢!”   云春丽赞道:“好好好!这寓意好的很!”   孙老婆婆上来看了两眼,她跟在自家相公边上耳濡目染了几十年也是会看些的,赞道:“季哥儿,了不起,写的很是好呢,景山你娶了个好夫郎!”   陆景山自是为自家夫郎感到高兴的,笑道:“我能娶到季哥儿,是我的福气。”   孙老婆婆抿唇笑了笑,一看这小夫妻两个感情就好的很呢。 第65章   有村民看到了季离会写对联,巴巴的站在门口问:“景山家的,能不能替梓叔也写一对,给钱也行。”   季离笑道:“梓叔言重了,你们看得起小辈愿意给写,我自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云春丽脸上有光的很,连忙道:“嗨呀,都是一个村的,说什么钱不钱的,你们自管拿来让我儿媳写就是了。”   见陆景山家的夫郎会写对联,村里的人都拿着红纸来了,排在门口等着季离写呢。   季离坐在堂屋上,写下一对对万事平安幸福年,吉祥如意拜年顺,新春福旺鸿运开,佳节吉祥如意来,日子红火喜迎门,天随人意福星照。   都是村里人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憧憬,得了字的人拿着对联美滋滋的出来了,一个劲儿的给云春丽道谢。   “福气啊!景山娘,你家季哥儿是个顶好的!”   “真是帮了大忙了,日后啊,有我家能帮忙的,景山娘你只管说就是!”   陆景山站在一旁替自家夫郎磨墨,递茶,俨然是一个照顾夫郎打下手的架势,汉子们重脸面,向来是不肯的,陆景山却甘愿的很,自家夫郎这是在为他挣脸呢,他作为季离的相公,觉得脸上有光的很,而且自家夫郎写字的模样好看的紧,他瞧着高兴。   这一写就写到了大下午,见没人来了,季离才收拾了和陆景山回去,云春丽已经回去忙年夜饭了,有梨哥儿帮忙打下手,季离也不担心。   陆景山牵着季离两个人慢慢走在雪路上,时间像是慢下来了,雪景很好看,他们两个人走在路上,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偶尔传来雪压断树枝的声响。   陆景山和季离边走边对视着笑,嘴里呵出白气,陆景山紧了紧牵着季离的手,把他的手指全包进自己的掌心里,用滚烫的温度熨烫着他。   两个人快走到家时,路过了杜阳家,季离和陆景山去敲门叫他带着圆姐儿去吃年夜饭,敲了敲门,没人应。   陆景山道:“像是已经去了,杜阳是个手脚勤快的,他定是闲不住去帮忙了。”   季离点了点头,两个人转身走出院子,季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盯着门上的窗花道:“这窗花很是眼熟。”   陆景山转头睨了一眼,嫌弃道:“这么丑的窗花贴在大门上做甚,也不怕惹得过路人瞧见,怕是他自己不会剪,回头我叫阿娘送他几个,赶快换下来。”   季离听了,笑得眉眼弯起,乐道:“你就别管闲事了,你就是送他个金子贴的,怕是别人都不乐意换呢。”   陆景山皱了下眉,没听懂季离的话,季离白了他一眼,这傻汉子。   回去的时候,杜阳已经带着圆姐儿来了,他特地还去砍了一大捆柴火来,正在檐下砍呢。   陆景山脱了衣裳换了件旧衣去帮他,季离就去灶房里帮云春丽做年夜饭了,过年要用不少炸丸子,炸豆腐,还有炸鱼,季离系上围裙往锅里倒油,然后将一个个裹了鸡蛋液面粉的东西往锅里扔,用长筷子翻着面儿。   抬眼瞧见灶膛前的梨哥儿,笑道:“刚刚路过杜阳家,你景山哥哥说他门上贴了个丑不拉几的窗花呢。”   梨哥儿的脸瞬间就红了红,嘟囔道:“才不丑呢!”   季离捞了些炸好的丸子进盆子里,顺口夸道:“你今儿簪子上挂的那两个小铃铛很是好看。”   梨哥儿抬眼对上季离的眼神,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瞧了瞧门口,小声道:“知道瞒不过你,但季离哥哥你别说出去,让我阿爹阿娘知道了。”   季离笑了笑,“你们既然互有好感,这是好事儿,你阿爹阿娘正愁给你说人家呢,这下便不用愁了,杜阳这人是个可以托付的。”   梨哥儿瘪了瘪嘴:“还早着呢,我和他才认识多久啊,况且我们还没说破呢,他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见了我傻笑,话也不会说几句,我且烦他呢。”   季离笑想起自己从前和陆景山还未戳破那层窗户纸时的样子,怕是跟梨哥儿和杜阳没什么区别,笑道:“你景山哥哥以前也是这样的,闷葫芦,不过这样才是好汉子,若是他油嘴滑舌在你面前娓娓而谈,那才是不好呢,心里定是花花肠子。”   梨哥儿听季离这么一说,心里通畅了许多,“你说的对,但是这事情定是要他向我开口的,我一个小哥儿怎么能去和汉子说这些!羞死人了!”   季离捞了一个炸好的肉丸子递给他,笑道:“杜阳是个明白稳重的人,你哥哥们既都觉得他好,愿意同他来往,这也是他人品好的缘故,他若是喜欢你,定然会心里拿主意的,不会叫你为难。”   梨哥儿心里高兴起来,嘴上逞强道:“哼,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季离无奈的笑了笑,见他们两个这般,倒让他觉得自己从前和陆景山一路走来发生的事也这般青涩呢,暧昧朦胧的感情最是酸甜的,含在嘴里有时甜但又会小心思作祟变得酸涩,整个人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对方身上。   天渐渐黑了,秀水村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整个村长沉浸在一片喜气祥和之中。   堂屋里的年夜饭已经摆上了桌,中间是一锅板栗炖鸡,旁边摆放的是糖醋鱼,把子肉,虎皮凤爪,辣椒炒拱嘴,还有一盘子熏肉腊肠,辣椒爆炒出来的手撕鸭,裹了豌豆胡萝卜炸出来的肉丸子,鸡蛋面粉炸出来的金黄酥玉米,一桌子好菜,让人香的迷糊。   大伯娘一家也来了,围坐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张老也被请了过来,他无儿无女人多热闹,见着这般热闹的氛围,他脸上也溢出了高兴的笑来,直言自己没白交陆景山这个小子。   等到了快开饭的时候,陆景山的师叔江武才踏着夜色来了,他进门前先拍了拍身上的寒气,季离端了热水给他洗脸洗手,缓过来后进了烧着炕的堂屋,整个人都舒坦了。   陆景山给他抬了椅子,又拿了筷子,众人纷纷打过了招呼,江武才看到这桌上居然还有一个熟面孔。   “张致”   听了来人的声音,张大夫抬起头,就对上一张苍老的模样,“江武!”   这下倒弄得陆景山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这两人还认识   江武过去和张大夫坐到了一块儿,两人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感慨着时光无情,他们都老了。   今晚定是要好好喝酒吃菜的,季离将自己酿的桂花酒抱了出来,给每人都斟上了一碗,“这酒甜腻,但也是要喝醉人的,莫贪杯。”   江武和张大夫对碰了一碗,饮了一大口,赞道:“好酒!便是京府的蜜酿也是比不上季哥儿的手艺的!”   季离笑了笑,坐下吃菜,倒是引得俏哥儿有些眼巴巴的馋,见大家都喝的开心,他也有些想喝,陆景洪是个疼夫郎的,用筷子沾了一下,给俏哥儿尝了尝味儿。   杜阳瞥着旁边的梨哥儿头上戴了他送的铃铛,心里止不住的高兴,才喝了一碗,脸上就已经醉的傻笑了,巴巴的盯着人看,还是被梨哥儿发现后,在桌子下面狠踩了一下脚呢。   圆姐儿跟他亲的很,一个劲儿的依偎在梨哥儿身上,小手去勾他头上的铃铛,咯咯地笑,“好看,梨哥哥好看!”   惹得邵氏笑道:“这两人倒是亲的很呢。”   陆景山见江武和张老已经说了大半会儿子话了,才问道:“师叔和张老以前认识,是故人么”   江武摆了摆手,叹道:“我与张大夫都曾在京府里讨过生活,互相帮助过。”   张大夫喝的眼睛微红,回忆道:“想来也是互相救了一命的交情。”   这么一说,桌上的其他人都来了好奇,纷纷看着他们,想要听听他们以前在京府的事儿。   江武笑了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你们既想听我今天就讲讲,也是没想到还能遇到故人。”   张大夫捋了下胡子:“行,你说,我也好回忆回忆。”   江武声音低而缓道:“想起那时,我刚到京府,是个穷木匠,原以为到了京府能闯出一番前程来,不曾想,那里的能工巧匠是数不胜数,京府的阁楼殿宇美奂绝伦,我见都没见过,想进工部那是想都别想,我索性就睡在大街上,白天到处看房梁结构,走线设计,晚上就刻苦专研,自己在地上画图纸。”   “一年冬天,我患了唠病,整个人都快咳死了,没钱看病,还是张大夫路过,见我可怜,收了我回去给我治了病,还收留我在后院库房住。”   陆景山叹道:“张老这是救我师叔一命,我自当替他报答你。”   张大夫摆了摆手:“勿急,后面且听他讲。”   江武继续道:“后来我在官府的考校里通过了审核,进了工部成了工匠,便也有丰厚的俸禄供养自己了,就从张大夫那里搬了出来。”   “直到有一次,侯府后宅有处院子漏水严重,工部派我去修缮,去了后宅撞上了前去看诊的张大夫,见前院儿已经派了带刀的侍从来,我心里预感不料,连问他是否惹了麻烦,他当时面色煞白,说他无意窥探到了后宅秘事,幸而那处是我所修,知晓下人在西院开了个隐秘的狗洞,忙叫他从那出逃了出去,尽快离开京府。”   这一番凶险的遭遇,在陆家这小山村生活的人来说,那是格外凶险,听了后,众人心惊肉跳。   张老接过江武的话后继续道:“后来我连夜收拾了东西,也不敢回医馆去,藏在江工的家里,整日不敢露头,后来,他被派去修建陵墓主室,我提前留了个心,给了他一颗药丸,叫他以防万一,我便就此离开了京府。”   江武一提这个便朝张大夫拱手道:“你又救我一命,陵墓修建的七七八八时,我见墓门是后关,并未给我们留出口,我将你给的药一口吞了,那些人见我抽搐吐沫,摸我鼻息全无,以为我死了将我扔到了荒山野岭的山里,我趁着夜色跑了,后来找了户部的旧人给我做了个新的户籍,回了北苍府。”   陆景风叹道:“这真真是比画本里的都凶险精彩!你们二人是大人物!”   邵氏,云春丽等人活了半辈子没有出过吉祥镇,听了只觉吓人,连忙哦弥陀佛了几声。   倒是季离,他感叹世事凶险,“外面的富贵又如何,还是这山里衣食无忧,一家人在一起平淡的过着日子才好。”   陆景山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和你待在一块儿一天三餐,一年四季,才是人间快乐。”   江武和张大夫点头,在最繁华的地方搏杀过,才方知这平凡日子的可贵,一辈子若是和家里人团团圆圆平凡度日,亦是一种幸福滋味。   故人相遇,又是大年三十,一家子人窝在房里,吃着团圆饭,互相倒酒祝词,不知不觉吃了好几个时辰。   外面的鞭炮声窸窸窣窣的开始响了,惊的村里的狗轮番吠了起来,其他人家也点了鞭炮,开始响起来,秀水村开始热闹了起来。   梨哥儿催促道:“快快快,该放炮仗了!”   圆姐儿巴巴的跟他一起跑了出去,梨哥儿叫嚷的最大,但他却是个怂的,不敢去点,还是杜阳拿了一根香,去院儿里给他两放炮仗。   陆景山拿了竹竿挑起一串鞭炮站在门口,右边是陆景洪,两兄弟一左一右站着,季离上前给他们二人点燃了引线,便快速躲回了檐下。   两串鞭炮霹雳吧啦的炸开了,火花四溅,好生热闹,其他人站在檐下听着炮竹声,互道新年快乐,邵氏和云春丽还给了圆姐儿压岁钱,俏哥儿也得了一份,提前给他肚子里孩子的压岁钱。   秀水村新的一年来了。 第66章   从初一到十五村里人都要去走亲戚呢,季离没有亲人了,他现下的亲人就是陆家,因此他那边是没有亲戚去的,云春丽的娘家早些年就搬走了,也才会在守寡时没有娘家来给她撑腰,因此一家子大过年只安心窝在家里就是了。   过年期间有不少小孩子上门说吉祥话讨要压岁钱,季离提前就用红纸包了铜板,一个人给几颗糖再给个压岁钱。   这段时间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了,有炮仗玩儿,新衣穿还有压岁钱,他们想天天过年呢。   “谢谢景山婶婶,你做的炸地瓜丸可好吃了。”阿牛说道。   大虎吸了吸鼻涕道:“景洪婶婶给的南瓜饼也好吃呢,景洪婶婶的肚子像个大西瓜,我阿娘说景洪婶婶要生小娃娃了。”   季离笑道:“生个小弟弟跟你们一块儿玩儿还不好啊。”   “那当然好了,我们带他上山打鸟去,还带他去摸泥鳅呢。”旁边的阿福说道。   大虎看着季离问道:“景山婶婶,那你有小娃娃了吗我们想和你生的小弟弟玩。”   童言无忌,季离却还是被闹红了脸,捏了捏大虎的脸笑道:“再给你们几颗糖,玩儿去罢。”   孩子们得了糖便也不记得话了,撒着脚一股脑跑了,他们还有好几家都没去要呢。   陆景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盯着季离笑。   季离知道他定是听到了,红着脸嗔了他一眼:“笑什么笑,给我逮鸭子去。”   陆景山咧嘴笑了笑,乖乖的转身去了鸭舍,逮了一只最大最肥实的鸭子。   “叫杜阳小子来吃鸭子吧,横竖他也是个不会做饭的。”云春丽从屋里出来说道,她是个心善的,已经把杜阳和圆姐儿当做是自家人了。   陆景山道:“去过了,他带着圆姐儿去水磨村看他姑姑去了。”   大清早他出门就见到杜阳备了些东西然后背着圆姐儿出门了,想来就是到姑姑家去了。   季离将鸭子拾掇干净后,去了血水燎了鸭毛,剁成小块儿后,从坛子里捞了些酸萝卜和酸叶子出来,切成小块儿,用清油炒香再放入姜片,花椒,放在砂锅里慢慢炖煮。   今天出了大太阳,一家人索性就将桌子搬到了院儿里,用泥炉煨着鸭子,晒着明媚的太阳,目光所至便是连绵的雪山,缭绕的云雾盘旋在山腰处,太阳一晒,将雪山晒的金灿灿的,如此风光美景下吃晌午饭真是好不惬意。   水汽氤氲开来,香味四溢,季离掀开盖子朝汤里撒了一把红枸杞,这样的老鸭汤冬日里最是滋补,秋日晒的荠菜用水泡开后,用蒜泥炒制成菜,也是难得的一口新鲜菜了。   “过了十五就要交税了吧”云春丽问季离道。   季离点了点头:“村长说了十六会有衙役来收,这次朝廷又减了些税,说是国库充盈,四海升平,便少征些税款,让百姓过得安乐些。”   云春丽喝了一口鲜汤,满足道:“稽朝这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咱们啊赶上好时候了。”   陆景山笑道:“我如今不用交税,家里能省下一笔银钱来。”   季离弯着眼睛夸赞他:“相公有本事,替咱们省银子了呢,省下的钱明年能攒着去买两头猪崽回来。”   陆景山笑着去挠自家夫郎的痒:“好啊,是把你相公跟猪崽比么。”   季离被挠的哈哈笑,院儿里一阵笑意。   慵懒闲适的新年一过,转眼就到了要交税的日子,许多人家最愁的莫过于这一天了。   稽朝虽杂税不多,但人丁税和粮税还是得交的,村里有不少人口多的人家需要交一大笔人丁税,掏不出钱来的便要罚做充军苦役。   云春丽不免想到了以前,略微伤感道:“当年他爹去世,家里连两个人的人丁税都交不上,地里又欠收,交了粮税后,所剩粮食还不够一年吃的,没法子,我儿景山只能去充军,在边境熬了三年。”   季离知道自家相公在边境那三年过的何等的苦,安慰自家婆婆道:“娘,如今咱家也算是熬出来了,日子好过不少,相公如今又是匠籍,免了赋税不说,工钱也是周围村镇里一等一的高,我们在家料理农务,内外相助,总不会过得比旁人差的。”   云春丽握着自家儿媳的手,看着季离白嫩秀气的脸,温婉的笑容,心里一阵通畅,“是啊,我儿又娶了你,现下咱家的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陆景山已经去了存放粮食的屋子里搬了五大袋粮食出来,放到板车上,“我跟景洪哥他们一起去衙门交粮税,今日怕是赶不回来,晚上就在镇上歇下了,阿离,你和娘在家晚上定要锁好门才是。”   季离点点头,给自家相公递上水袋和干粮,“这是我烙的煎饼,里面裹了鸡蛋和酱菜,拿着路上吃,我们在家自会照顾好的,相公你路上一定要当心。”   陆景山接过自家夫郎递来的干粮放在了短袄的内衬里暖着,笑了笑:“我知道,在家等我。”见季离舍不得他的紧,陆景山忍不住就想伸脖子在夫郎的脸上嗦一口。   季离可没他这般没皮没脸,连忙向后躲了下,想着云春丽还在后面,脸红臊的很,嗔他道:“青天白日的,你勿要犯浑呢。”   陆景山嘿嘿笑了笑,心不甘的推上板车送粮去了。   云春丽在后面对小两口的恩爱气不出眼不看的,心里高兴的很,自家儿子没成亲前她始终担心自家儿子是个木头不会疼夫郎,现下看,两人真是愈发的恩爱了。   陆景山走后,季离才羞涩的转身来看了看云春丽:“娘,咱们回屋歇着吧。”   云春丽笑着哎了一声。   到了晚上,季离独自歇下了,以往都是和陆景山一起洗完脚躺在炕上,今儿他不在,季离觉得空落落的,屋子里都没以往那般暖和了。   躺在炕上,身后没了那宽阔结实的胸膛,睡的都不安生,季离在炕上翻来覆去,一直到了子时,村里狗吠声都消了,他还没有睡着。   直到了迷迷糊糊有些犯困的时候,季离听到了外面院门传来了些动静,像是有人在外面撬门闩,季离心里咯噔了下,提高了警惕,连忙起身点了桌上的油灯,在屋里大声喊道:“相公,快起来,外面好像有人敲门呢。”   外面的动静忽然顿住了,季离屏住呼吸,挪到了墙边,那里放着一把烧火用的铁钳,季离紧紧的把它握在手里。   旁边屋的云春丽睡的也不熟,听到季离的声音后,也点起了灯,问道:“季哥儿,怎么了”   季离稳了稳呼吸,无事道:“娘,我听到好像有人在敲门呢,叫相公起来去院子里看看。”   云春丽是个过来人,也不蠢笨,这么一听,便是反应了过来,回道:“那既然听到了,便叫我儿景山去开门瞧瞧。”   门口的动静消失了,一把尖刀悄然的从门闩里退了出去。   见许久都没有动静,季离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穿了衣裳起来,云春丽也从房里出来了,慌张道:“刚刚可是有贼人在撬门!”   季离点了点头,沉声道:“应该是,我听着动静像是在撬院门,这两日各家的汉子都去镇上交粮去了,想着村里汉子们不在,贼人应该是想借机来偷盗。”   云春丽吓的脸色发白,连忙道:“快快,把家里的灯都点起来,我去瞧瞧你大伯娘,她家也只有梨哥儿俏哥儿三个小哥儿妇人在,咱们同他们待一块儿,人多更安全些。”   季离点了点头,拿了火把道:“贼人既来过了我们这里,便不会再返回来了,我先去村长家知会一声,今晚村里进贼人了,各家户都点起灯,村长也好组织人以防应对,然后去大伯娘家看看。”   云春丽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栓好了家里的门,上了锁,便和季离打着火把出门了。   刚走到村中,就听到了隔壁家的刘大婶子披了衣裳,冲出门道:“嗨呀!大家快起来!进贼了!进贼了!”   云春丽赶紧上前问道:“他刘婶,你家也进贼了!”   刘大婶子吓的哆嗦,“可不是!我说大半夜怎么听见堂屋里有动静,刚点了灯准备去瞧,便听见我家大黑狂叫,把屋里那黑影吓到了,他翻墙走时还差点把我撞倒,吓的我腿现在都还打颤呢!”   她说完,看了看云春丽和季离,问道:“怎地你家也遇上了!”   季离点了点头。   刘大婶子拍了拍大腿,叫嚷道:“那咱们快去找村长,村里还剩了些汉子,咱们妇人小哥儿的不能应对,还得让他们汉子去抓!”   说完,季离便带着刘家婶子一起去了村长家。   一听村里进贼了,村长连忙起来敲响了村里的铁钟,沉闷几声,全村都亮起了灯,一时间,打破了秀水村安静的夜晚。   “把村子里的路都封起来,老五,你带两三个汉子堵住村子后路,其他的汉子把进山的路看死,剩下的八九个,跟我一起去守村口,绝不能叫贼人跑了!”   村里剩下的汉子们扎了一院子,听了村长的安排后,众人拿着铁耙钉呎便跟着去了,火把冲天,瞧着吓人的很。   汉子们抓贼,妇人小哥儿们都待在家里才好,为了安全起见,相好的几家今晚便都待在一屋子里。   季离将邵氏,俏哥儿和梨哥儿叫醒后,五个人点了灯待在堂屋里。   家里没有汉子,妇人小哥儿遇到这事儿也是心里没个定落,梨哥儿也是有些怕,把绣花的剪子都搁在了手边:“村里多少年没有进过贼了,怎么今晚便跑来了,听了季离哥哥你说的,我心里更怕了,若是来的是我家,我睡的这般死,怕是睁眼,贼人都已经在炕头看着我了!”   俏哥儿扶着肚子,吓得脸白,心有余悸道:“梨哥儿,你说的愈发吓人了。”   邵氏怕吓到俏哥儿肚子里的孩子,连忙叫梨哥儿闭嘴,勿要乱说,今晚大家点着灯熬上一宿,等村长带人抓到贼人了,或是明天家里的汉子们都回来了,便不用怕了。   这一晚,各家各户的灯亮了一晚上,村里的汉子们都在路口蹲守着。 第67章   陆景山等人在衙门交了粮税后也不敢耽误,便推着板车早早赶着回来了,两天没回,心里都念得紧,特别是陆景洪,他念着自家俏哥儿有孕,肚子都六个多月挺的老高了,不在家看着是真不放心。   一行人刚走到村口,就见到村长带着好几个村里的汉子拿着钉呎守在路口。   陆景山等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去问:“村长,这是出什么事了”   村里的汉子们都回来了,村长心里就更加有底气了,看面前陆景山,陆景洪,陆景风等人,哪一位不是八尺大汉,竟还有贼人敢钻到他们村子里来。   王村长道:“昨夜里村长进贼了,偷盗了好几家,惊到了刘家的,才连声喊了出来,对了,景山,你家也险些遭了。”   陆景山一听,心里顿时急了,推着板车就要回去看看,陆景洪担心吓着俏哥儿,脚不停歇的就朝家里赶。   家里的妇人小哥儿都团在屋子里,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一听是板车的车轱辘声,季离连忙出了屋,就看到陆景山等人推着板车回来了。   “呀,他们回来了!”季离喊道。   云春丽等人连忙出来,见自家儿子们回来,心里可算是有底了。   陆景山连忙放了板车扶着季离的胳膊细细看了一遍:“没吓着吧有没有受伤”转头看云春丽:“娘,你呢”   云春丽叹了口气儿:“没事儿,昨晚贼人撬门时,幸好季哥儿听见了,他机灵,谎称你在家,吓跑了贼人,我们都没事儿呢。”   季离笑道:“好着呢。”   陆景山才松了口气,自古贼人心都狠,行盗时**灭口也是时常发生的,这也是为何村子里发现了贼人踪迹便要封村拿住的原因。   陆景洪看过俏哥儿后也安下心来,自家夫郎孩儿无恙,不然他定要杀了那贼人。   陆明河抽出水烟袋在板车上磕了磕,说道:“家里既都无事,景洪,景山,还有景风你们三个汉子便跟着村长轮流守村口去,这贼人定是要抓到的。”   陆景山点了点头,“待吃过了饭,我们便立刻去,秀水村十几年不曾进过贼人,绝不能叫他们跑了。”   家里的汉子们回来了,季离的心也放下来了,给汉子们做好饭,陆景山等人吃了饭,便拿着家里趁手的铁具出去了。   季离和梨哥儿他们窝在堂屋里,做着针线活,梨哥儿这些日子的绣工长进了不少,他绣了会儿歇口气,喝了口热茶道:“季离哥哥,你说抓的住这贼人么,村长带人都从昨晚找到现在了,要是找不到,心里都慌呢。”   季离笑笑道:“出村子的路都封了,这贼人定还没出去呢,现下天气又冷,他便是冻也会冻的受不住跑出来的。”   俏哥儿打了个呵欠,他月份大了,身子重,昨晚熬久了,现下困意便来了,不多会儿便睡了过去。   季离和梨哥儿又绣了会儿帕子,屋里的炕火快熄了,需要加些柴火,梨哥儿站起身来,“我去后院抱点柴火回来,这炕可不能熄。”   季离问他:“我跟你一块儿去罢。”   梨哥儿笑了笑:“就在后院檐下堆着呢,我去抱捆就回来,外面冷,你别出来了。”   说完,便出门抱柴火去了。   冬季要囤的柴火多,柴房是放不下的,因此陆家便将多的柴火堆在了后院儿的屋檐下,旁边还摞着两个大谷草垛子,取的时候也方便。   梨哥儿转身去了后院,屋檐下堆了一墙的柴火棒子,梨哥儿俯身去抽柴火,抽了十几根后,估摸着够了,便要抱着转身准备离开,又想着灶房里没有引火用的谷草了。   便搁下柴火棒子去抽谷草,谷草垛子又厚又重,梨哥儿双手去抽,摸索着宽松的地方好抽些出来。   摸着摸着,竟摸到了温热的皮肤,像是人的皮肤,梨哥儿吓得眼皮一跳,不自觉的低呼了一声。   谷草垛里的人知道被人发现了,直接扒开身上的谷草现了出来,他面色阴沉,长相凶狠,眼皮上还有一道刀疤,脸上没几两肉,看起来更显刻薄小人。   他眼神凶煞,手里还攥着一把锋利的尖刀,阴测测道:“你个小蹄子居然发现了我!”   梨哥儿吓的呼吸都停滞了,想要立刻转身就跑,却被贼人一把擒住肩膀,生生拖了回来。   “救!救……”梨哥儿张嘴想要大声呼救。   贼人用手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警告道:“你若是敢喊出来我就杀了你!”他将手里的刀搁在了梨哥儿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碰到皮肤,惊的一身鸡皮疙瘩起来。   梨哥儿瞳孔放大,眸子里噙着泪,点了点头,模糊不清道:“我不喊,不喊。”   贼人满意的收回了刀刃,将梨哥儿按在谷草垛上细细打量了两下,表情变得下流好色,奸笑道:“是个好模样的小哥儿,身娇肉嫩,今儿啊,你既让我撞上了,那就伺候伺候爷,让爷舒服一把。”   梨哥儿吓的脸色煞白,他听明白了这贼人的话意,是想玷污他!他张嘴便朝贼人的手心上狠咬了一口下去,深的见了血,梨哥儿牙齿嘴唇全沾着对方的血。   趁着对方吃痛的间隙,梨哥儿起身便要朝前院儿跑,跑了两步,想到家里只有季离和怀孕的哥夫,他岂不是引贼入室!   梨哥儿脚下一转便朝后山的小道跑去,脚踩的雪地嘎吱作响,慌乱间钻进了林子里,被枝丫打湿了衣裳。   贼人定是不会让他跑了的,在后面依依不舍的追着,他脚步比梨哥儿快,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一大截儿。   梨哥儿跑的视线恍惚,嘴里不断吐着白气儿,胸口灌进的冷风像是要撕碎了他,慌不择路间踩到了一处开化的雪堆,脚下一滑便摔倒在了地上。   贼人追了上来,一把揪起梨哥儿的衣裳,就想要将他拖到旁边的空地上,拉扯间,梨哥儿的领子被扯了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贼人笑的更是猥琐,好色贪婪的目光紧盯着梨哥儿,舌尖舔了舔嘴唇:“这趟也不算白来,得了个小美人儿。”   他饿狼似的扑了过去,梨哥儿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今日就要在此失了清白。   岂料,从背后踹来迅猛的一脚,将贼人狠踹在了地上。   梨哥儿捂着领口抬眼一看,是杜阳,他眼睛忽的就亮了起来,激动喊道:“杜阳!”   杜阳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来,眉眼狠厉,透着浓浓的杀气,他一个大步上去,铁臂攥着贼人的脖子,似可以直接拧断他的喉咙,重重两拳下去,贼人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横流,滴落在雪地上。   “大哥,饶命!饶命!”贼人不断求饶,他的力气根本抵不过眼前这人,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杜阳充耳不闻,想到他刚刚路过,见这人居然想要欺辱梨哥儿,他就气的想要发疯,想直接将他的胳膊掰断,脖子给他拧断,叫他再也不敢!   眼见这人被打的气儿都快没了,嘴角都淌出血来了,梨哥儿赶紧上前去拉住杀红了眼的杜阳,“别,别打了,他快死了,杜阳,我们把他交给村长,带到衙门去。”   杜阳这才收了手,恢复了些理智,他看着梨哥儿哭红的眼圈,和被扯坏的衣裳领口,伸手把自己的衣裳脱了下来给人好好捂着,“你,你别怕,我护着你,叫别人再也不敢欺负你!”   梨哥儿看着他,泪水从眼眶里肆意的淌了下来,把杜阳急坏了,伸手胡乱的给人擦着眼泪,笨拙的安慰道:“你,你,别哭了,你要是还不解气,你就打我,或者我替你把这人打死!”   他见梨哥儿受了欺负哭的伤心,自己急得团团转,张开双臂把人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低声道:“你要是怕坏了名声,没人娶你,那你能不能嫁给我,我要你。”   梨哥儿噤了声停下了哭,抬起眼用湿漉漉的眸子看他。   杜阳抿唇认真道:“我,我想娶你。”   梨哥儿垂眸,耳根子渐渐红了,小声道:“你是不是因为同情我,可怜我才想要娶我,今天我被贼人追着扯了衣裳,露了肌肤,你看我可怜才想要娶我。”   杜阳嘴笨急得额头冒汗,他挠了挠后脑勺,极力辩解道:“不,不是!我,我就是喜欢你,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在想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儿!后来你帮我带圆姐儿,又给我吃的,我就想你对我可真好!你做的东西比我好吃多了!真的,你是个再好不过的小哥儿了,我觉着我配不上你,不敢告诉你!”   梨哥儿呆呆的看着他,听着眼前这个汉子胡乱说了一大通表心意的话。   “你今日若是传出去坏了名声,我也不在意的,你能不能就便宜了我,嫁给我,我虽然现在没有多少银子和家底,还带着圆姐儿,但我有一身的力气,我会认真干活,让你也过的好,绝不委屈亏待了你!”   杜阳一股脑把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见梨哥儿没有反应,抿着嘴不说话,他满脸小心翼翼的神情,小心问道:“行么”   梨哥儿眼睛微红,乌润的大眼睛看着他,半晌,轻笑了下。   “好。” 第68章   贼人被捆着送村里祠堂去了,王村长带着汉子们将祠堂团团围住。   昨夜慌乱间,两名贼人跑散了,另一名也在今日下午被捉了回来。   王村长道:“来两个脚程快的,去通知衙门,叫衙役来把人锁拿回去。”   村里的两个汉子便出去了,王村长打量了几眼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贼人,“他们既是能做贼,想必是生性狡猾,身上有几分开锁解绑的手艺的,衙役没来之前,村里得派人轮流看管着,免得走失了人。”   村里身强力壮的汉子们自发的分了几组,交替着看管,稽朝重罚,对**偷盗者的刑罚尤其重,这两名贼人送到官府去,怕是没那个命走出来了。   王村长对围在四周的村民道:“既然拿住了贼,大家便散了吧,如今年也过完了,该忙起家里的活计了。”   贼已抓住,村民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谁家里还没有点活要做,于是便纷纷散了。   离开时,村里的各家婶子相互咬着耳朵:“这贼是杜阳小子抓住的好家伙,我瞧打的只剩半条命了吧。”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贼是不是跟杜阳小子有旧仇,否则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也没听说他家丢东西了啊。”   “没人瞧着发生了什么,就只有路口的汉子瞧见了他拖曳着那贼人从山上下来,想是贼人躲在山上被他给撞见了。”   “不管他下手是否过于狠重,终究是为了咱们村子好,想来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啊错不了。”   “对对对,抓住了就好,一个贼就算被打死也是不值得同情的。”   “走了走了,家里的鸡还没喂呢,这两天人心惶惶的,家里的事儿都堆上了。”   村里的人全当这两日闹贼的事情是个村里闲话,除了陆家,一大家子人团坐在堂屋里,院门儿锁的死死的。   邵氏扒在炕上睁不开眼的哭:“我儿命苦!竟遭此一劫!全然想不到那天杀的贼人就躲在我家后院儿啊!”   云春丽噙着泪抱着邵氏。   陆明河埋着头一个劲儿的抽烟袋,脸上满是愤懑。   陆景洪更是气的眼睛通红,忍不住想要去祠堂杀人,“梨哥儿是我们家宝贝着长大的,今儿就白白遭这般羞辱么!我定要去剐了那死贼!”   陆景风向来疼自家弟弟,一听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捏上砍刀便要一起去刀宰了那贼人。   陆明河重重一拍桌子,呵斥到:“回来!你们是想逼死你们弟弟么!”   季离连忙去拉人,把陆景洪和陆景风拉了回来:“莫要冲动,景山现下守在祠堂里,横竖是给不了他们好果子吃的,但你们若是此时冲到村祠去,那满村子的人就都知道这事儿了,梨哥儿有嘴都说不清了。”   陆景洪和陆景风气的跺脚,重重一叹,只好转身回来了。   梨哥儿躺在自己屋里,已经哭过几场,眼睛肿的跟灯笼似的,他脑袋乱的很,一想到那贼人狰狞的模样,他就后脊发凉全身起鸡皮疙瘩,再想到今日杜阳救他时的样子,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又跟吃了蜜似的快活。   可杜阳送了贼后便没有再来看过自己,梨哥儿心里也拿不准了,他莫不是诓自己的,看自己被贼人欺辱一时难过,才说了些好听的话来哄他。   梨哥儿翻了个身,心里更乱了,看着枕头上的绣线,心里又想,不像是哄自己的,他那般真切,说的话贴心窝子的暖,怎么会是哄自己的。   俏哥儿这会儿来敲门了,他挺着大肚子进来,看着梨哥儿他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我来陪你说会儿子话,怕你心里烦闷,无论谁家小哥儿遇到这事儿了都是想不过的,你勿要憋在心里。”   他是怕梨哥儿万一钻了牛角尖,想不通了,一时做出傻事了,因此特地来守着他。   梨哥儿当然知道自家哥夫的意思,瘪了瘪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的,横竖我也没被……”   说到这里,顿住了。   俏哥儿咬了一下唇,心里也明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横竖是说不清的,山林子里一个小哥儿被贼人扯了衣裳,领口敞着,谁能不往坏处想去,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   俏哥儿浅浅笑了笑,轻声安慰道:“横竖除了杜阳旁人是不知道这事儿的,只要他不说,就不怕你在村里坏了名声。”   梨哥儿一想到杜阳说的那番话,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嘟囔道:“我才不怕他说出去呢。”   堂屋里,邵氏肿着眼睛和陆明河商量道:“既然是杜阳救了咱们梨哥儿,他又没把这事儿往外说,那咱们看能不能去和他商量一下,给些银钱,也好买他闭个口。”   陆明河叹了口气:“家里还有些银子,我看给个十两罢,料想他也不会往外说了。”   云春丽点头道:“杜阳这小子是个心好的,为人正直,我想即使不拿这银子,他也会为了梨哥儿的声誉缄默不言的。”   季离道:“娘说的对,杜阳不是这种趁火打劫之辈,定会为了梨哥儿着想。”   邵氏是为人母的,一心为着自家梨哥儿,若是真传出去了,梨哥儿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哭道:“不怪我们多想,这是没法子的事,为了梨哥儿我必须得想的周全,便是出笔银子我家也是愿意的,只要我儿平平安安就好。”   话音刚落,院门儿就被敲响了,堂屋里的众人提起警觉来,陆景洪低声问了一句:“谁在敲门”   过了两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景洪哥,劳烦开开门,是我,杜阳。”   正在思肘如何去找他商量,人便上门来了,邵氏抹了抹眼泪,陆明河点了点头,沙哑道:“洪儿,去开门。”   陆景洪去院儿里将门打开了,杜阳站在门口,神情有些紧张,抿唇叫了声:“景洪哥。”   这人是救自己弟弟的人,陆景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今日多亏你了,进来说话。”   杜阳跟着进了堂屋,邵氏已经平息了情绪和陆明河坐在堂屋正位上,见人来了,顾不得辈分礼数,便要起身朝杜阳行礼道谢。   杜阳一见连忙扶住二人,“叔叔婶婶勿要行此大礼,折煞小辈了!”   邵氏嗫喏着唇,刚想开口同他商量封口银的事儿。   就见杜阳弯膝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吓得堂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邵氏酝酿好的话一下都被打散了。   陆明河连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杜阳抿了抿唇,挺直着背脊,沉声道:“我今日来,是求叔叔婶婶将梨哥儿许配给我的,我想娶梨哥儿。”   这话把邵氏和陆明河都怔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杜阳竟是来提亲的,梨哥儿被贼人欺负,是杜阳亲眼所见,旁的人不知道但他再清楚不过,就算梨哥儿没有失了清白,可放在其他夫家心里难免会有个疙瘩,杜阳竟是主动上门来求娶梨哥儿。   邵氏惊讶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杜阳点头,郑重道:“我是认真的,我喜欢梨哥儿,此次也不是来趁火打劫逼叔叔婶婶将梨哥儿嫁给我的,你们自管放心,村里人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此事,我瞒的死死的,那贼人也定不敢说出去,若是让人知道他还有此**行径,衙门定会要了他的人头,他不敢逞口舌之快的,所以,叔叔婶婶若是不答应将梨哥儿嫁我,也不必顾忌着我,怕梨哥儿名声有损!”   邵氏听了这烦话,心里大石头落下了,松了口气道:“你是个好孩子,婶婶在此谢过你了。”   陆景洪扶起杜阳,眼里都是赞意,他自认识杜阳以来,便觉得他是个好的,如今他这番君子行为,叫他又高看了几分,笑道:“若是你做了我的哥婿,我心里是一百个满意的,爹娘,你们便答应了吧!”   陆景风也是看好杜阳的,帮着说话道:“杜阳是个可以托付的汉子,梨哥儿许给他,我们也不用担心梨哥儿会被欺负。”   邵氏也是动了心的,转头看向陆明河。   陆明河默了会儿,叫:“还是问问梨哥儿罢,好歹是给他谈亲事,咱们也不要因为他出了这档子事儿,便随意做主定了他的婚事,叫他心里不好受。”   季离笑了笑,起身道:“我去叫他。”他心里知道梨哥儿和杜阳是有几分情意的,两人早就看上了,只等着日子久了戳破窗户纸呢,没想到竟忽地出了这事儿,真是世事难料。   俏哥儿正陪着梨哥儿在屋里说话呢,季离便推门进来了,朝梨哥儿笑道:“杜阳来了。”   听见杜阳的名字,梨哥儿挺直了身子,眼睛里满含期待的看着季离,等着他说下面的话儿。   季离笑了笑,“是来给大伯大伯娘提亲的,说想娶你。”   梨哥儿心头的担忧牵挂忽地全散了,嘴角勾起笑来,脸红却又开心道:“这傻子…怎今天就来了。”   俏哥儿一见他这般模样,就知道他也是喜欢杜阳的,既然两人都有情,那便是件大好事儿。   “别愣着了,叫你去点头呢,若是你不愿意,那我这就去回了杜阳。”   季离故意站在门口逗他。   “你,别啊。”梨哥儿连忙从炕上起身,急急的穿了鞋子就朝堂屋去。   季离和俏哥儿在后面瞧着他这模样,无奈的笑了笑,还是这幅小孩性子,如今也要嫁人了呢。   见到梨哥儿来了,邵氏连忙把他拉进来,杜阳站在屋子里抬眼朝他笑了笑,紧张的蜷起手来,一个大汉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巴巴的盼着梨哥儿的回答。   邵氏轻声问他:“杜阳今儿是来提亲的,他说要娶你,梨儿,你愿不愿意”   陆景洪在旁边道:“梨哥儿你若是不愿意,你尽管放心,有哥哥们在,保教这事儿就传不出去,你不必忌惮着这事儿昧心答应。”   邵氏道:“对,有咱们一家子人在,婚事还是要你喜欢才好。”   她话音刚落,梨哥儿就直声道:“我愿意,我愿意嫁给杜阳。”   杜阳一听梨哥儿说愿意,脸上笑意愈来愈大,咧着嘴憨笑着,直直的盯着梨哥儿,情真意切的保证道:“我会对你好的。”   邵氏笑道:“没想到,竟误打误撞成就了一对姻缘。”   陆景洪和陆景风拍着杜阳的肩膀道:“日后你就是我们的哥婿了,一家人了,以后便要喊我们大哥二哥了!”   杜阳也毫不含糊,当场就改口叫了大哥二哥。   云春丽笑道:“这哪是坏事,这分明就是一件喜事儿!咱陆家又有喜事儿要办咯!”   季离和俏哥儿站在门口,瞧着这欢实的场景,忍不住乐梨哥儿道:“你们啊,且放心吧,他们两人心意早就通着呢,也不怕委屈了谁。” 第69章   这事儿便定了,杜阳说去水磨村请他姑姑找媒人来提亲说礼,他办事稳重妥帖,让邵氏两口子又满意了几分。   改日杜阳姑姑就带着媒人上门说亲事了,邵氏原以为杜家会借着梨哥儿这事儿做打压,把彩礼钱往下压压,不曾想,杜阳竟主动开口给了梨哥儿十两银子的聘礼,加一对鸡鸭,还搭着两匹布,这放在村子里已经是让邵氏面上有光的了,走在路上腰杆子也硬了几分。   提亲,合八字,纳礼,择日这套流程走完,喜日就定到了五月去了,梨哥儿撇嘴说:“这般快呢,今儿都二月下旬了。”   季离捂嘴笑他:“新夫郎说日子快,心里是在嫌久呢,这话可别信。”   梨哥儿被打趣的脸颊粉红,“才没有呢!我才不想这般早的嫁过去。”   俏哥儿伏在炕桌上绣肚子里娃娃的肚兜,闻言笑道:“这门亲事,属实不错的,阿娘也满意,昨儿还听她盘算呢,说虽是没有公公婆婆帮衬,但你嫁过去便能当家做主,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之前她还在担心你性格单纯马虎,会处不好婆媳关系呢,如今是不用担心了,况且杜阳就住的不远,走几步路便到了,娘家也好帮衬着你们。”   梨哥儿一听,心里也是满意的,夫家与娘家挨得这般近,想家里的爹娘兄长了,随时都能回来看看。   季离笑道:“这么说,这亲事果真是好的,眼下就等着杜阳把屋子建起来把咱们梨哥儿娶回去了!”   先前杜阳就已经找了陆景山帮忙起屋,如今已过完年,马上就要开春了,等着雪一化,就能开建了,他独自一人又带着个妹妹,手头不宽裕,只能起个稍小的屋子,仅够着住就好了。   邵氏听了也不说什么,只夸他是个有担当的,现下屋子虽小了些,但日后只要他们二人一条心,家里把持得当,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   三月,大雾和雨水酝酿着春天,几场润如酥的春雨斜斜一下后,覆盖在土地上的白雪便开始化了,嫩草悄然从地下钻了出来,河边的柳树抽出了新芽,春江水暖鸭先知,季离家的鸭子迫不及待从院儿里跑出来游在水面上,鸭掌拨动着河水。   季离在门前的小溪边上洗衣裳,掬了一把溪水,不再那般浸人冻手了,抬头看着山顶上覆着的雪,山腰已经郁郁葱葱绿了一大半。   水春山郭,嫩红青晓,秀水村的春天来了。   随着春分时节到来,春耕便开始了,各家开始翻地准备今年的播种,村子里以往只有村长一家有牛,牛是个值钱的家畜,既能拉车又能犁地,春耕时节借给别家犁地,一亩田要收十五文的。   家里汉子多的人家便咬咬牙自己拉着爬犁将地犁了,能省了几十文钱,地多的人家为了不耽误春耕,还是要给钱借牛来犁的。   季离在家做好了饭,等陆景山回来吃,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见人回来,给他递了皂荚去洗手,随口问道:“可排上了”   陆景山摇了摇头:“我和景洪哥去了村长家问过了,借他们牛的人家还有六七户,得等到六天后去了。”   季离盛好了饭递给他,两人开始吃晌午饭,边吃边商量:“这几天家家户户都要犁地,是不好借,咱们先自己犁着吧,也不能耽误了春耕,晚几天播种怕晚了稍后的夏秧,总是不能等的。”   陆景山扒了几口饭,边吃边同季离道:“若春耕夏耕都要去借牛,等着排队,每回都是不方便的,回来的路上我同景洪哥商量了下,我们大家凑些钱看能不能买头牛回来,家里一个能使力的牲畜都没有,诸多麻烦。”   季离咬着筷尖点了点头,认为他们说的有道理:“是,家里确实需要一个牲畜,家里的田地多了,总是去借也是麻烦,还是凑点钱去集上看看,买一头自家的回来,那得紧赶着办了,别拖。”   陆景山点了点头,“吃完饭我就和景洪哥去看,问问价。”   等午饭过后,陆景山便和陆景洪去集上看牛去了,梨哥儿提着篮子来找季离,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被邵氏管着在屋里绣嫁衣被面儿呢。   季离刚拌了麦麸谷糠喂了鸡,瞧他来了,笑道:“如今你性子愈发安静沉稳了,竟能待在家里绣几天的花。”   梨哥儿撇了撇嘴道:“我娘说日子不长了,得紧着绣出来,让我不要懈怠了,我这才在家里绣了这些日子,今儿瞧着外面天气这般好,我实在憋不住了,说要出来挖些野菜回去吃,吃了一冬天的菜干,就图着这口新鲜呢。”   被他这么一说,季离也馋了,想着一冬天没吃过嫩芽菜了,也是想的很,前些天陆景山还念叨着白菜萝卜吃腻了,想换口新鲜吃,如今既已春分,头一茬的野菜已经冒了头,横竖能挖点回来吃一顿的。   于是提了篮子,爽快的同梨哥儿去地里挖野菜去了。   今日天气好,春风和煦,不少妇人小哥儿都出来挖野菜,一路上打过招呼后,季离和陆景梨去了自家地里,刚过完冬长出来的野菜最是金贵,又嫩又鲜,长的还不多,各家都要吃呢,若是挖到别家地头去了会讨骂的。   俗话说谷雨前后一花二芽三野菜,说的就是四月清明前后有槐花,枸杞芽,香椿芽,荠菜,面条菜,马齿苋最为好吃,吃的就是一个春季的鲜令,如今刚春分,这些还没出来,轻易寻不见。   季离和梨哥儿便在田里找了些刚抽芽发叶的荠菜,这野菜还是新长出来的最好吃,叶子上还挂着早晨的露水呢,多余的杂质都没有,回去拿水淘洗一下,直接就能丢锅里炒。   灰灰菜也长出来了,摘些回去也好吃的紧,两人边弯腰在田里摘野菜边说着话儿。   季离已经有段时间不见俏哥儿了,问道:“俏哥儿最近怎么样,他怀的可好”   梨哥儿将一棵灰灰菜丢进了篮子里,笑道:“七个多月了,清明过后便要生了吧,我景洪哥哥已经到处去问稳婆的事儿了,要找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来接生呢。”   季离笑道:“还记得之前刚见俏哥儿时的模样,不知不觉俏哥儿居然都快生了,当真是快呢,马上就要见到孩子了。”   两人不禁开始提起以前的事情,聊到高兴的地方,季离和梨哥儿就坐在地里新长出来的草上,笑的开怀。   旁边挨着的地已经垦过了,垅都起好了,就等着播种了,季离记得这是王玉花家的地,“这不是王玉花家的地么,都荒了快一年了,卖出去了”   梨哥儿看了眼旁边的地,笑道:“卖给杜阳了,他买了王玉花家的五亩地,村长念在他抓贼有功的份上,特地还少了几钱银子呢。”   季离笑着说道:“杜阳这才来多久,竟然都买地了,果真是个勤快踏实的庄稼汉子呢,你嫁过去是饿不着了。”   梨哥儿心里也是高兴的,自己未来相公吃苦能干,他自是不愁以后生计的,笑道:“他还搭伙跟我大哥二哥一起干呢,说是人多庄稼种起来也快,地里的活出了不少力,我家都没口子的夸他,他今早说要出资和我们家一起买牛去,以后大家地一块儿种,日子便好过了。”   季离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是啊,咱们一大家子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回去的时候见田垄上长了一窝野葱,季离和梨哥儿各自分了,回到家后,季离从灶头上割了一块儿熏肉下来,切成薄片和野菜一起炒了,野菜嫩的很,连葱头都可以吃,这么一炒,香的人直打迷糊,飘出了院儿门去。   陆景山回来的时候,闻到了饭菜香味,肚子都叫了几声,云春丽在菜园儿里种菜呢,笑话他:“季哥儿今儿做的都是新鲜的吃食,咱们啊开开胃,一冬天没尝了,念的流口水。”   季离炒好菜,在院子里摆了饭桌,一盘野葱炒腊肉,一盘蒜泥荠菜,一盘灰灰菜,饭是焖的,里面用了切碎的香肠丁和玉米,胡萝卜,土豆一起在铁锅里焖了半个时辰,下面一层金黄色的锅巴,吃起来嘎嘣脆,香的很。   三人坐在院儿里先将锅巴分了,撒了一层细盐的锅巴,嚼起来更香了,季离嚼了几口锅巴问路陆景山牛看的怎么样了   陆景山回道:“问了几家牲畜行的,一头小牛要个十五两,成年的要二十两,这个价格也算是公道。”   季离点了点头,是心里理想价位,没有高喊。   云春丽道:“现下是春耕,咱们得紧着用,小牛买回来还得喂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地,不值当,还是要买成年的,不必为了省这五两银子。”   陆景山应道:“既是三家出钱,买一头还是能付的起的,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季离和云春丽看他,陆景山道:“开了春各家起屋的活就来了,想来地里我是管不了了,靠你们俩人也是照料不过来的,想着我们只留两亩地种些平日的吃食,剩下的五亩便租给景洪哥一家种,每年只给些粮食就好。”   陆景山在外做工每月的钱比地里来的多,定是不能耽误的,他们两人在家也确实种不过来,云春丽点点头:“行的,季哥儿平日要忙着家里的活计,我料理菜园儿也要费些时间的,就留两亩地种些口粮就好,我等会儿就去找你大伯一家商量去,租子也不多要,每年看着给些就成。”   商量定了,饭后云春丽便去了陆大伯家商量,他家现下又多了杜阳这个壮小伙,三个壮汉加在一块儿,就足够把田地料理好了,何况还有陆明河邵氏两人在后面打下手,负责灌溉,理沟,施肥,一家子如今算是村里的土地大户了。   云春丽拉着邵氏的手高兴道:“如今我家这几亩地交你们手里,合起来真算是个小地主了,以后我可要改口叫你地主婆子了。”   邵氏笑着打她:“咱就是个平头农户,当什么地主,都是儿子们争气,知道埋头苦干,挣家业,我啊,再管几年可就管不动了,孩子们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云春丽道:“如今地有了,人咱们也有,我想着明儿就去把牛买回来,好开始耕种了!”   邵氏一想到自家也是要买牛的人户了,心里别提多高兴,眯着眼睛连声道:“好好好,我叫小子们明儿就去集上把牛买回来,以后咱们也能坐自家的牛车了!”   云春丽高兴道:“我也没想到竟还能享到这福气,瞧着吧,今年咱们的日子还要好些!” 第70章   翌日,陆景山河和陆景洪就去了镇上的牲畜行,跟掌柜的要先前看定的那头成年牛,掌柜的也是爽快人,见两人果真上门来定牛了,便自行少了一两银子,只收了十九两。   “看你们二人都是踏实的汉子,身强体壮,日后啊,定是能壮大家产的,到时肯定还要再买些牲畜回去,到时记得还到我这里来,还给你优惠!”   陆景山二人听着这话,心里也是高兴,笑着满口应道:“行!若是要再买牲畜,定是还来你这儿的!”   交了银子后,掌柜写了买卖牲畜的字据,双方按了手印,便能将牛牵回去了。   路上,陆景洪牵着牛的鼻环,走的同时还要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的牛,他们买的水牛腿短蹄大,体格粗壮,被毛稀疏,浑身为灰黑色;一对长角粗大而扁,走的烦了大鼻孔里贲出一口粗气,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注目看去。   见人投来羡慕的眼神,陆景洪心里止不住的开心,如今家里也是有牲畜的了。   陆景山见他这般高兴,跟在后面也是心情极好,一大家子靠着辛苦劳作,终于将日子过得越发有模样了!   两个人牵着牛脚步欢快的往村里赶去。   刚进村子,村口就有同村的人围了上来,打量着陆家刚买的水牛。   “不得了,这般好的水牛!还不得要个二十几两银子!”   “瞧着比村长家的还大些!这牛四肢粗壮,牛角尖长,是头上好的水牛,景洪小子,买的几年的牛”   陆景洪摸了摸牛鼻子,笑道:“牲畜行的说今年刚三年半,正是当年的时候!”   同村的梓叔啧啧道:“当初村长家买的还是个牛犊子,靠自家天天放牛割草喂了三年才能当劳力,如今你们可真是有出息了,竟直接买了成年水牛回来!耕田便能用自家牛了!”   陆景洪咧嘴笑道:“哪能那么好过,是几家人凑钱买的呢!”   其他人趁机围了上来询问:“陆家小子,你家的牛可要租出来春耕村长家的牛还有好几家排着呢。”   陆景山和陆景洪两人在路上已经商量定了,他们抓紧时间将自家地耕完后,便趁着春耕时节将牛租出去,一亩地也不多收,和村长家一个价,也能赚笔贴补回来。   陆景洪笑道:“给租,还是十五文一亩,要是梓叔婶婶们想要租,自管来我家说句话就是。”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高兴起来了,村里多了头牛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日后要租牛就方便多了,不用再和其他人打挤。   家里的人还等着他们回去,陆景洪和陆景山也不再多耽搁,牵着牛就往家回了。   村里人见陆家两名壮硕的汉子和一头油皮发亮甩着牛尾的水牛,心里是止不住的羡慕。   “这陆家日子真是过出来了!现下竟都买牛了!”   “别说买牛了,前些日河滩的那几亩地也是陆家的景洪小子买的!他家现在的地可了不得,一年的粮食就是再养活几口人也是没问题的!”   “这新搬来的杜阳也跟陆家的梨哥儿定了亲,别说,陆家下手还真是快,这杜阳刚搬来我就偷偷打量过的,长的那是高大魁梧,模样也俊,寒风的天里还拿着刀去砍柴呢,院儿里拾掇的也干净,我还想着把我那别村的外甥女说给他呢,没想到,就这么跟陆家的定了!”   “可不是么,这杜阳如今又在帮陆大一家料理农务,多了这一个壮汉,能种不少粮食呢。”   “早知道陆家日子这般好过了起来,就把我家姑娘嫁过去,也不会白白便宜了这俏哥儿。”   “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咱们就眼红吧!”   陆家的人可不知道村里人的议论,他们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季离他们在家已经提前将牛圈收拾了出来。   梨哥儿更是去割了一背篼新鲜的青草,刚立春要割这么多的青草可不容易,但家里买了牛是件天大的喜事儿,定是要好好喂养的。   陆景山和陆景洪将牛牵回去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早就按捺不住站在门口等,见到两人身后的那头水牛时,邵氏脸上笑开了花,招呼陆景风道:“快快快,把鞭炮点起来!”   陆景风将门口悬挂的鞭炮点响,一小挂鞭炮炸了起来,霹雳吧啦的声音回荡在山脚的村子里。   梨哥儿更是欢喜的去迎陆景山两人,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水牛的背和肚子,粗糙的牛毛扎的手心有些粗粝微痒,却抵不住心里的高兴。   “我以后一定每天给它割许多的青草喂!”   邵氏和云春丽笑的开怀,“这话我们可记住了,以后的草就由你割了!可不许喊累!”   梨哥儿笑的眼睛弯起,“看着这头牛,我累也是高兴!”   杜阳凑到他边上去,憨笑着小声说道:“你要是累,我帮你去割!”   梨哥儿嗔了他一眼,心里却很受用,道:“才不用你呢,这点活儿我从小就做。”   杜阳傻笑了笑,眼里全是梨哥儿的影子:“我问了景山哥,这两日把春耕过了,三月十六就能开工建屋。”   梨哥儿耳朵红,垂着眸子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去帮你修屋子。”   杜阳道:“我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朝向的,我想按照你的心意建,建好新屋,到时候把你娶回来。”   两人婚事虽已经定了,日子都看好了,但梨哥儿终究是小哥,听他这般直白的情话,脸簌然全红了,“你,你真是个不害臊的!”   说完便拖着季离去牛圈了,云春丽和邵氏在一旁抿着笑瞧他,杜阳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到了晚上自是要一家人好好吃一顿的,季离在腰间系上围腰笑道:“今日下午正好去山上挖了春笋呢,这可是春天的第一口鲜,用熏火腿肉炖煮,鲜的能掉了眉毛。”   梨哥儿在灶膛前烧火,听了后伸头去看,“我们这里很少去挖笋吃,涩的很,淘洗几遍都还有股涩味,拿来做泡脆笋还能下个稀饭。”   季离笑道:“川江府冬季春季都要吃笋呢,这种刚立春破土出来的春笋最是鲜嫩,拿来炖腌肉最好吃了,咱们那里叫腌笃鲜。”   梨哥儿听了就等着吃这口了,卖力的坐在灶膛前当一个烧火夫。   季离将春笋切成滚刀块,用烧开的水焯了两遍,再放入冷水里面去浸泡,这样便能去掉涩味,再取出冬日里储藏起来的腌火腿,这种肉最是好,浅红色的瘦肉与奶白的肥肉相叠了好几层,是最好的三线肉,吃起来即有瘦肉紧致的咸香,又有入口即化的脂香。   火腿肉切成块儿,从坛子里挖出一小块儿雪白的猪油扔进烧辣的铁锅里,将火腿肉放进去,慢慢煸着,待表皮煸得金黄,季离将肉铲起来重新盛放进砂锅里,倒入猪骨熬出的高汤,最后将春笋倒进去,盖起来,用文火慢慢的吊着,咕噜声静静的在砂锅里欢腾着。   最后掀盖时,往里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咸香铺面而来。   季离盛了一碗起来,递给了巴巴等着的梨哥儿,熬了两个时辰,汤变得像鱼汤一般。   梨哥儿浅浅喝了一口,眼睛便亮了,吹着热气沿着碗沿小口接小口的喝了一整碗。   “太好喝了!真是鲜极了!”   季离笑着摆饭,“待会儿便多喝些,炖了一砂锅呢。”   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坐下,橘黄的油灯下氤氲的水汽缓缓蒸腾,盘旋在人的头顶。   一碗鲜汤下肚,使本来就好的心情更加得到充盈,满足感流窜到全身。   陆景山一口气喝了三碗,季离笑着叱他:“你可慢些!烫呢,喝这么快作甚。”   陆景山捏了捏季离的手背,贴近季离的耳朵亲昵道:“夫郎的手艺实在太好,怕是天上的琼浆玉露也抵不过这碗汤了。”   季离被他逗的低笑,给他碗里夹了一块儿笋子:“尝尝,笋子也鲜呢。”   对面的陆景洪见自家夫郎喝了两碗,心里也开心的很,产期将至,俏哥儿就该多吃些才有力气生娃呢。   圆姐儿更是喝的脸上都沾了葱花,惹得云春丽和邵氏发笑。   杜阳给圆姐儿擦了脸,瞥见梨哥儿今晚的胃口实在是好,忍不住低声给人道:“你若是喜欢,我明天去挖一筐来给你,让你再吃上几顿。”   梨哥儿发笑,娇怯的骂这傻汉子:“若是天天吃,我家哪有这么多的腌肉去炖。”   杜阳壮着胆子在饭桌下牵住了梨哥儿的手,粗糙宽厚的手掌紧紧裹着他,梨哥儿睫毛颤了颤,拿着筷子低头继续吃饭,任由十指相扣着。   饭尽茶毕,一家子合计后面的活计,陆景洪道:“这两日就我们几弟兄使把力将家里的地翻了,后面几天我跟杜阳,景风便赶着牛去给别家耕去,今日有好几家都问过我了。”   陆景山点了点头:“横竖这两天我也是能空出来的,咱们合力将地尽快翻了。”   季离念着地里新长出的野菜,若是地全翻了,怕是就都折损在地里,趁早捡回来去镇上也是能卖两个钱的。   “这野菜现在也算是口新鲜菜,我们不如挖了去镇上便宜卖一卖,也是能买一斤半的盐巴的。”   农家存钱,本就是一厘一厘的攒起来的平日里多赚一分便是多一分,云春丽和邵氏连声答应了,一齐将地里的野菜挖出来,由季离和梨哥儿去镇上卖。 第71章   决定了要去卖野菜,第二天就要早早起来去地里挖野菜了,季离醒了后在院儿里洗了一把脸,初春的早晨还有些微凉,薄薄的晨雾笼罩着田野房屋,院外的山峦只能看到朦胧的黑影。   陆景山也起了大早,用青盐洁了牙后,顺手就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将菜园子浇了浇,季离还在灶房内生火做饭,他也不闲着,打开了鸡舍鸭圈,用铁铲清理了粪便,点了艾条去味。   云春丽已经将鸡鸭的谷糠拌好了,里面还掺了剁碎的青草,陆景山打扫完后,她就将谷糠倒进了石槽里,鸡鸭扑着翅膀奔着来啄食,她关了篱笆门出来。   “鸡鸭吃了一冬天的谷糠,都没长几斤肉,开春了地也化冻了,我去地里挖些地龙回来喂一喂,也能多下些蛋来吃,或是都存着,等着五月端午节时拿来做咸鸭蛋吃。”   家里养的鸡鸭,在猫冬还有过年的时候吃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下蛋的母鸡或是母鸭,全指着养好了下蛋来吃呢。   在村里农户家中最指着吃蛋来补身体了,况且做起来也最是方便,水煮鸡蛋,蛋羹,炒鸡蛋……在镇上一个鸡蛋要卖五文钱呢,鸭蛋体积大些,要卖六七文一个,因此家家户户都紧着下蛋的母鸡母鸭。   陆景山洗了手,对云春丽道:“我这两天得了空去看看河里的螺蛳有没有爬出来,若有就摸上几个,回来砸碎了喂给它们吃。”   地龙也就是蚯蚓,还有螺蛳,这两个东西鸡鸭最爱吃,也长肉的很,两人在说话间,天也渐渐亮了,东方现出白鱼肚的云层,灰蒙蒙的天渐渐亮开了。   季离的早饭也做好了,用粟米熬了浓稠的粥,玉米面裹着荠菜贴了饼子,马齿苋的嫩芽淋了麻油凉拌成了下饭菜,还有冬日里腌制的麻辣萝卜干。   陆景山最爱就萝卜干下饼子了,季离知道他不吃辣身上就没力气,因此腌制的时候撒了三层的辣椒面,又用了半坛子的花椒粉,这样腌制的萝卜干脆酸可口,又辣又麻。   陆景山吃着荠菜玉米饼里面裹满了萝卜干,腮帮子嚼的嘎嘎作响,再呼噜喝一碗粟米粥,来唤醒沉睡了一晚的身体。   “上午我们几个汉子先将村东的地耕了,你们上午便将河滩的地拾掇了,要挖的野菜挖完,我们下午就能耕河滩的地。”   春耕意味着一年的劳作开始,家里人都是闲不得的,不能为了挖野菜耽误了翻地,得全家出动两边一起抓。   云春丽和邵氏去跟着汉子们翻地,这时是最好捡地龙的时候,多捡些回来能喂家里的鸡鸭。   季离和梨哥儿抓紧时间提着篮子去地里挖野菜,河滩的土地肥沃,长了不少的荠菜,芦蒿,马齿苋,鼠曲草。   吃了一冬天的白菜土豆萝卜,镇上的人也想吃口新鲜菜,这几日已经有不少小摊嗅到了商机,开始在贩卖野菜了,但镇上居住的人口众多,需求量还是很大的,挖些去卖总是有销路能赚些钱。   季离和梨哥儿埋头在地里挖了一下午,整整挖了三篮子,初春的野菜连叶子都是翠嫩的,此时的口感是最好的。   回去的路上还碰到了村里的两个婶婶在村头对骂,骂的极其难听,各种粗言秽语往外蹦。   季离和梨哥儿远远停着听了听,原来是因为李五家的未给赵家的婶子知会一句,便擅自去了赵家人的地里去挖野菜,占了人家的便宜。   村里人锱铢必较,为了些许蝇头利益都是能大动干戈的,两个妇人越骂越难听,围观的村里人也纷纷下场劝和。   争吵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反而两个妇人竟互相拉扯起来,赵家婶子气势汹汹的扯着李五家的衣领,“走,现在就把我家的野菜给我种回去!怎么挖的,就怎么给我栽回去!”   李五家的啐她:“个老泼皮!不就一篮子野菜么,穷疯了吧你!也要我还!”   “你不穷,你不穷挖我家地里的野菜做甚!感情你李五家的地里是长不出毛来是吧!”   赵家婶子将李五婶子一路拖曳拉扯到了田埂上,两人气势汹汹的叉腰互相唾着口沫,骂的越发阴毒。   赵家婶子:“你个老泼皮仗着我没儿子,便想占了我家的便宜,告诉你,没门儿!老娘虽儿子没你多,但姑娘孝顺嫁的姑爷也贴心!还轮不到你来欺负!”   李五婶子:“生不出儿子的老蚌埠!老娘有两个儿子!告诉你,你要是再攀扯我闹个没完,我家汉子们来了自是给我撑腰的!你个绝户的,还敢跟我在这里争!”   赵家婶子扯着嘴尖酸道:“你个烂货,**争气,银钱扁空的,生了两个儿子也没用,全是空蚌壳,娶不着媳妇的!”   妇人骂架就喜欢互相揭短,倒是逗得旁边围观的人看的开心,扛着锄头准备去地里耕作的,拿了针线缝衣裳的,甚至还有端着碗筷的,都围在田埂上看热闹。   季离拉了拉梨哥儿:“走吧,妇人骂架难听的很,咱们别听的脏了耳朵。”   梨哥儿也觉得这两个婶子实在是太泼了,提着篮子转回头来:“我也觉着没意思,咱们走吧。”   两人才刚往村路走了几步,就看见前面走来了一道身影,季离抬头瞧了一眼,那道身影就走近了,是李妆,她穿着蓝色碎花衣裳,手里提着两根猪蹄。   见了季离和梨哥儿,她先笑开了上来打招呼:“两个小哥儿这是做什么去了”   跟她接触了好几次,知道她为人和善爽快,季离和梨哥儿已经跟李妆熟了起来,季离笑道:“挖了些野菜去,妆姑娘这是从哪里回来”   李妆提了提手里的猪蹄,扬唇笑道:“村西的林婶子找我家订了两根猪蹄她家媳妇儿刚生产不久,说要吃点猪蹄子下奶呢,我这正给她送去呢。”   梨哥儿道:“我家哥夫也快了呢,到时候我也来找妆姑娘你买几根猪蹄!”   李妆听了笑的眉眼弯和,脆声道:“俏哥儿也快生了那感情好,我提前知会我爹一声,让他把最好的后猪蹄给你留着!”   三人待在一块儿又说了会儿话,妆姑娘还赶着去给林婶子送猪蹄便要走了。   那头的两个婶子还在唾沫横飞的对骂,恰巧李妆提着猪蹄经过,这赵家婶子眼睛扫到了路过的李妆,话头一转,似乎是抓住了李五家的痛处,讥讽道:“你家两个儿子都是窝囊不成器的,竟学了你这个当娘的手脚,偷鸡摸狗,成天巴巴的想着怎样占别家便宜,你既仗着自家有儿子,那我倒是要祝贺你,日后娶一个像李家的姑娘,把你全家都欺的死死的,保教你下半辈子被压着腔都不敢开才好!”   她忽的拉扯上了李妆,路过的李妆也是一脸的莫名。   李五家的叉着腰骂了回去:“我呸!我儿子就算是娶个破烂货的哥儿我也绝不叫这等悍妇进了我家门!你咒我也无用!”   季离和梨哥儿也听到了,连忙停下来,梨哥儿甚至想要冲上去替李妆骂这两个泼妇,“这两老东西!骂架就骂架,何故好好的扯上妆姑娘!”   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说话了,他们平日里都在背后说过李妆的闲话,但也没有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儿说出来的道理!   李妆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立刻拉了下来,冷脸厉声道:“两位婶子好没道理!你们二人吵架拌嘴何故拉扯上我!还有,凭什么骂我是悍妇!我骂过还是打过二位婶子!”   赵家婶子瘪了瘪嘴,有些理亏,她刚刚只顾着嘴快了,但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来跟一个姑娘道歉,嘴硬道:“我又不是胡说的,村里谁不知福你是个厉害的,谁家没在背后说过。”   李五家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只说了李家的姑娘又没指谁,你凶什么凶。”   李妆虽平日里要强惯了,是个里外持家好手,但她终究是个姑娘,被人当众说自己是悍妇,脸上也是臊的厉害。   季离看不下去了,想上前替李妆说话,陆景山他们耕完地回来了,正好路过呢,四个青壮汉子格外惹眼,周围不少的人都转头去看。   陆景洪牵着牛,陆景山拿着犁耙,陆景风扛着锄头走在前面,杜阳卷着裤腿,小腿上全是泥点子,他先瞧见了梨哥儿,又看这里聚了这么多人,连忙过来看看。   杜阳问梨哥儿:“梨哥儿你们怎么都团在这儿”   家里哥哥们都来了,梨哥儿腰板都硬了,连忙道:“这李五家的和赵家的两个婶子吵架,把妆姑娘牵扯上了,说她是悍妇,谁娶谁倒霉!妆姑娘都快哭了!”   杜阳瞧了眼气的脸红的李妆,想着她上次还特地来陆家杀猪呢,他轻哄梨哥儿道:“你别气,我们看看去!”   梨哥儿嗯了声,气道:“你替妆姑娘骂回去!”   杜阳挠了挠头,“可是我也不会骂人啊,打人成么,你说打谁我就打谁。”   他话一出倒是把季离逗笑了。   陆景洪松了牛绳,就要上前去,“妆姑娘帮过咱们,是个好姑娘,咱不能看她被欺负。”   陆景风先提着锄头去了:“哥,我去。” 第72章   这头李五家的和赵家婶子还在嘴巴不饶人,不肯给李妆道歉赔礼,李妆气的眉头紧锁,恨不得回去提杀猪的尖刀来。   她攥紧了拳头正准备不顾脸面跟这两个泼妇撕打,就听身后传来了浑厚的男音。   “我看就算别家的姑娘再悍也比不上两位婶子悍了!”   李妆黯淡的眸子忽地亮了,转头向后一看,就见穿着褐色短褂的陆景风走了过来。   她紧了紧唇线,没说话。   李五家的叉着腰骂他:“妇人们打嘴仗你个汉子来掺和什么!可没见过你这么长舌的汉子!”   陆景风哼笑了声,“我也没见过你们这般长舌的妇人!吵架泼辣不顾脸面不说,还攀扯无辜的人,你们不要脸别人还要脸呢,以为跟你们似的没脸没皮。”   陆景风的话一出,旁边的人一阵哄笑,李妆也噗嗤轻笑了声,抬眸去看陆景风。   陆景风闲闲的站着,嘴角蕴着丝玩味的笑,他打小就性格开朗,虽然没有陆景洪老实沉稳,但说话讨喜,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加上心眼又好,很讨人喜欢。   他也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看对错。   赵家婶子被他损的丢了脸面,调转枪头,怼陆景风道:“陆家二小子你怎么说话的!还知不知道尊重长辈,就这么跟婶子我们说话!”   陆景风轻笑了下,“尊老爱幼我懂,但前提是要长辈慈爱,你们这般泼辣,又随意污蔑别家未出阁的姑娘,这般的婶子我可不敢认!”   赵家婶子呐然,撇了撇嘴角不说话了。   李五家的是个不吃亏的,她尖酸的叫嚷道:“哟,感情你个汉子无缘无故替别家姑娘出头,巴巴的要替她讨回来,感情你不是看上了别人吧!”   陆景风也不急,闲闲笑了下,反问道:“我可没有,我都不知道李婶子你嘴里的姑娘说的是谁。”   李五家的提高音量尖酸道:“还能是谁,这村里姓李的虽多,但家里还有未出嫁姑娘的就少了,特别是这姑娘还特别的悍跋,跟个母夜叉似的,还能是谁。”   赵家婶子此时面对外敌,一致向外,附和着李五家的话点头道:“可不是么,打眼这全村可不就是只有村头李屠户家里的那位么,瞧,这不就站这儿么!”   陆景风得逞的笑了,张口道:“刚刚两位婶子不是还不承认嘴里说的就是别人李妆姑娘,现下怎么就承认了。”   李五家的和赵家婶子倏地反应过来,坏了,上了这臭小子的当了,她们幽怨的瞪着陆景风。   “还不是因为你无缘无故的替别人李家姑娘出头么,可不就是看上了别家,巴巴的在这儿显眼现殷勤呢!少扯我们,谁知道你们之间清不清白!”   李妆呸了一声,啐她两个:“刚刚还不承认你们说的是我,现下亲口承认了就要攀污我们了,我们两人清清白白,站的直坐的端!”   陆景风对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道:“大家评评理,她们两个无缘无故骂别人妆姑娘是悍妇,坏别人名声,谁家姑娘不要脸面,我看不过去了,来替别人妆姑娘说句公道话,她们竟随意污蔑我两有私,真是张嘴说话不要钱,想说死谁就说死谁!”   村民们虽私底下都说过李妆性格确实有点强势凶悍,但都记着在李屠户那里割肉时,李妆时常送些下水的恩惠,人家确是个好姑娘,何至于当众坏她名声。   “对啊,人家妆姑娘没招惹你们,你们吵架好好的坏别人名声作甚!”   “去李屠户家割肉,妆姑娘哪次少过咱们斤两,好好的姑娘都要被你们怨死了!”   “陆家小子说的对,李家赵家的给别人妆姑娘道歉!”   “就是,还随意胡扯别人有私情!要是景风小子不说,我待会儿看不过去了也是要出来替妆姑娘说一嘴的!”   见村民都在声讨自己,这事儿她们确实不占理,李五家的和赵家婶子两人煽了煽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季离和梨哥儿在一旁看的出气,季离拍手道:“说得好!景风哥!”   梨哥儿高兴道:“二哥,你可真是厉害!头一次觉得你这么威武!”   陆景风笑着对梨哥儿呿了一声,“少说些恭维我的话。”   闹事的都走了,人也都散了,李妆舒了口气,抬眼见到高大健壮的陆景风,浅浅笑了下,轻声道谢:“多谢陆二哥哥仗义执言了,今儿你不替我说话,这两泼妇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陆景风咧嘴轻松一笑,黝黑的皮肤衬的一口整齐的牙齿更加白亮,“否客气!她们两个在村里向来跋扈泼辣,今儿你是被顺带着牵扯进去的,我不过就替你说两句话而已,上次还要多谢你来我家给我们杀年猪呢!”   李妆脸上露出腼腆的笑,被汉子的笑晃的花眼,低声道:“下次你来割肉,我给你多送点猪大肠,你之前说过你喜欢吃的。”   陆景风大大咧咧的笑了下,一口应了:“那我记下了!下次买肉就来!”   李妆抿唇笑了。   陆景洪等人在前面唤他了,陆景风跟李妆又简单说了两句话后,扛上锄头去追自家人去了。   金色夕阳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落日的方向追去,顺手将锄头扛回肩头,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长。   第二日,季离和梨哥儿便提上了野菜到镇上去卖,天才刚亮,吉祥镇就已经人声嘈杂,人在家猫了一个冬天,都想出来走走逛逛,加上立春了天气暖和,太阳晒得人舒坦。   知道镇上的住户都想吃口新鲜的叶子菜,周围村子不少农户都去挖了野菜到镇子上售卖。   季离他们到的时候,沿街两边都摆满了农户的野菜,价钱也便宜,灰灰菜两文钱一把,荠菜三文钱一叶包,其余还有马齿苋,蒿草,鼠曲草,都是初春里头一茬长出的野菜。   季离和梨哥儿提着篮子背着背篓沿街一路走到街尾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摊点。   梨哥儿有些担心,“季离哥哥,摆摊的地儿都没有呢,咱们还怎么卖。”   季离看了看街尾,确实没有位置了,再摆就要摆出街外了,那位置卖给谁去,沉默了半晌,决定道:“咱们去别的街看看,不一定就在这儿。”   梨哥儿哎了一声,跟着季离去了其他的街道。   两个人在西街转了一圈又去了布匹茶叶行的街道,来来回回走了三条街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摊位。   无奈之下,季离只好道:“便去镇口摆吧,看看能不能碰运气遇到些进出镇的买主。”   梨哥儿也叹了口气:“都背来了,好歹也卖一卖。”   两人转身朝街外走去,街上行人匆匆,突地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一开始季离还以为是幻听,直到梨哥儿也听到了。   “似乎有人在叫我们。”   两人才停下来转身朝后看去,就见到妆姑娘提着用草绳串好的一匹排骨,她梳着斜云发髻,上面簪了一朵桃色的绢花,一见果然是季离他们,便追了上来,“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的,还真是你们呢!”   季离笑了笑:“咱们又见面了。”   梨哥儿笑着叫了声妆姑娘。   “你们来赶集的么,集市才开呢,就要回去了”她问道。   季离还没说话,梨哥儿就先开口回道:“我和季离哥哥挖了些野菜来卖呢,哪知道街上摆摊的人多的很,连位置都没了,我们只好到镇口去瞧瞧。”   李妆点了点头:“这两日摆摊卖野菜的人确是多,也难怪,这几天的野菜好卖着呢,镇上的人都爱吃。”   季离遗憾道:“怪我们来晚了,位置都叫人占了,只好下次早早来了。”   李妆想了想,提议道:“我家在生肉街那边有猪肉摊呢,你们要是不嫌猪肉腥气,就摆在我家摊子边上,左右来往买肉的人也多,看看能不能卖些出去。”   她这么一说,季离和梨哥儿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答应了,这位置总比镇口上好多了,而且买肉的人定是家里出来买菜的妇人小哥儿,对野菜一定是有兴趣的。   李妆笑了笑,带路道:“行,今日我正好帮我爹看摊子呢,你们就跟着我一块儿去,也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季离和梨哥儿背上野菜跟着她一道去了生肉街,吉祥镇的生肉街在东街,里面猪肉摊居多,也有现宰杀活鸡活鸭的,牛肉羊肉昂贵,只每月初一十五这两日宰杀,想要买的人就只能这两天来,偶尔也有山上的猎户猎到了野鸡野鹿的,这种都是富户地主们才能享用的起的东西。   两人跟着李妆一路进了生肉街,地上时不时滩着一些血水,蝇虫也多了些,但镇上还有附近村子里的人买肉都要来这个地方,因此来往的雇主也是很多的,而且摊子的月租可不低。   李妆家的摊子在中间第三家,她家也是二十几年的老屠户了,占的摊位口岸好,面积大,桌案上摆着半匹新鲜的猪肉,肥油,排骨,猪五花都一一分了出来。   李妆将旁边的东西拾掇了下,腾出了一块儿空地给季离他们,笑道:“你们便在这儿摆吧。”   季离笑着道谢:“多谢妆姑娘了,这位置晒不着也干净呢!”   李妆爽快的笑道:“这有什么谢的,昨日多亏了你们帮我说话呢,今儿我爹说要提上一匹好排骨去你家道谢呢!” 第73章   猪肉摊的生意好,来买猪肉的妇人小哥儿络绎不绝,有买排骨的,有的要后腿肉,还有要偏瘦的五花肉,要求五花八门,李妆一个姑娘应付起来竟也是得心应手,丝毫不慌乱。   季离和梨哥儿在旁边看着李妆捞起袖子,腰间系着深蓝色的围裙,双手持着宰肉的尖刀,下手利索,将一条条猪肉割下,扔到秤杆上一称,分量丝毫不差,瞧着就是有些功底手艺的。   梨哥儿叹道:“这妆姑娘可真是能干!干活比汉子都厉害呢,这么多的买卖,她一个人就忙的条理不乱。”   季离理着菜摊上的野菜,赞同道:“妆姑娘是最好的姑娘了,若是谁家汉子娶了定是有福气的!”   买了猪肉的妇人小哥儿转头就看到了季离他们摆的野菜摊,也来了兴趣,凑上来问:“这野菜新鲜,价钱怎么卖的”   季离连忙招呼道:“跟外面的都是一个价,两文钱一把,都摘的是嫩尖,下面的的茎干都去了的。”   妇人一听俯身拿起一把荠菜,果真是嫩的很,上面还挂着早晨的露水呢,洗的也干净,比外面那些摊上的好多了。   “行,给我捡两把。”   季离抽了两根谷草捆起来两把,放到了妇人买菜的篮子里,“给你放好了,回去紧着吃,免得焉儿巴了。”   其他妇人小哥儿也都凑上来选了几把,不知不觉就把背来的野菜卖空了,余下两把蒿草,季离他们都已经在收摊了,一个买菜的小哥儿来把余下的一把买了,季离索性就把剩下的一把送给他了。   两人收了摊,李妆的猪肉还剩了些,得继续守摊子。   季离笑道:“感情竟是我们比你快了。”   李妆拿着蒲扇给摊子扇蚊蝇,闻言笑道:“这么快就卖完啦,这好,能早点回去呢。”   季离和梨哥儿跟她道谢:“这还得谢谢你给我们留位置卖呢,买你猪肉的人多,顺手就买了我们的野菜。”   又说了几句闲趣话,李妆道:“那你们回去了吧,我阿爹今日要去你们陆家为了昨天的事儿跟你们道谢呢,我得在这儿给他看摊子,还得再卖一会儿。”   季离哎了一声:“那我们便走了。”   到家的时候,邵氏从厨房里端了一盘荠菜饺子出来,见两人回来了笑道:“你们回来啦,今天在镇上卖的咋样”   梨哥儿把空的背篼取下放在了檐下,高兴道:“卖完啦,我和季离哥哥卖了一百二十文呢。”   邵氏欢喜道:“那就好,不枉你们辛苦这趟呢,就存着给你做私己零花。”   梨哥儿看着她手里的饺子问道:“今儿过节么,竟吃饺子呢!”饺子在村里人家户里算是难得吃一回的东西,要用白面擀皮,鲜肉剁馅,忙起来要大半天才能包好一顿饺子呢。   邵氏回道:“李屠户来了,提着一大块儿猪肋条来的呢,说是来感谢昨天你们对李妆的仗义执言,维护了她的名声,他带了这般重的礼来,我还不得包顿饺子来款待他啊。”   季离笑道:“今天才在镇子上遇见妆姑娘了呢,她还把自家摊位挪了些给我们卖菜用,听她说提过李屠户今儿是要来的。”   邵氏道:“灶房里留了一盘给你们,这盘就端进去给他们吃,李屠户今儿来拉着梨哥儿爹喝个没完,那个话啊一箩筐的倒,说来说去没完的绕,我得进去瞧瞧。”   说完便端了饺子进堂屋去了。   长辈们款待客人,季离他们也不好凑上去,和梨哥儿一同去了灶房,取了饺子就在桌子上吃了起来。   梨哥儿爱吃饺子的很,倒了一小碟的醋,就着香醋一口一个,季离小口咬着饺子,脑子却有些乱。   他总觉得李屠户来应该是要说什么事儿的,可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梨哥儿吃了半碗饺子后将剩下的装进了篮子里,季离自是知道他是要干什么去。   笑着打趣他:“你这是惦记着杜阳还没吃,给人送去呢。”   梨哥儿道:“他定是还跟我哥哥们扎在地里给人耕地呢,饭也顾不上吃,圆姐儿应当是在你家吃过了,他回家后自己一个人肯定就随意对付了,也不好好吃饭。”   季离从盘子里又拨了几个,将盘子递了过去:“汉子饭量大,你那些想必填不满肚子,把这些一齐装了去。”   梨哥儿也不跟他客气,将盘子接过去一起装了进去,“那我就替杜阳谢谢你啦,以后他还得叫你一声嫂嫂的。”   季离嗔他:“还没嫁过去呢,就手肘往外拐,以后还不定要拐成什么样呢。”   梨哥儿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便提上篮子跑了。   季离独自坐在灶房里吃了几个饺子后就自己回家去了,路上他边走边胡乱的想着。   快到家时,他忽地就记起了俏哥儿大喜那天,李屠户拉着陆景山说过,想要将李妆许给他,只是那时他已与自己心意相通,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大伯娘说今日李屠户来她家,提了好大块儿的猪肋条,又拉着大伯陆明河没完的说话喝酒,这番举动,不会是……   他正想着呢,陆景山就提着箩筐从背后悄然走上来了,见自家夫郎站在门口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使坏的从背后揽住人的腰肢,将人揽进怀里。   季离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回头一看,是自家相公,羞恼的拧了一下陆景山的胳膊,嗔怪道:“你这人走路怎地没个声响,吓死人了!”   陆景山嘿嘿笑了下,嘴巴凑到自家夫郎的耳根子边上,对着白皙小巧的耳蜗吹气道:“在想什么呢,我走路口那里就见你站这儿了,走你背后了你也没发现。”   季离抿了下唇,凑近了些,小声对自家相公说自己的发现:“今儿李屠户去梨哥儿家了,说是为了感谢昨天咱们帮了李妆。”   陆景山嗯了声,“这李屠户还挺懂礼的,还主动上门道谢。”   季离低吟道:“我觉得不只是因为这个,我猜想,李屠户是为了妆姑娘的事儿来的,他是想替妆姑娘说亲呢。”   陆景山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想将李妆说给景风”   季离点了点头,连忙道:“我就是瞎猜的,觉着像是,但万一不是呢。”   陆景山笑了笑,搂着自家夫郎娇软的身子,“这事儿就咱俩夫夫自己说着玩儿,旁人又不知道。”   季离的脸贴着自家相公宽阔结实的胸膛,低声道:“这妆姑娘是个能娶的好姑娘,名声不好也不是她的错,家里没个汉子撑着,只有她这个姑娘料理家里家外,不强势些怎么能够镇住外面的人,说白了,终究是生活所迫罢了,怎么就成了人口中不能娶的悍妇了,好没道理!”   陆景山笑了笑,拍了拍自家夫郎的屁股:“外面的人怎么说咱们管不着,咱们和她来往就是,你若是想知道李屠户是不是有这个意思,今晚等娘回来就知道了,大伯娘有事儿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咱娘。”   季离点头,“若真是这样,那大伯娘答应了便太好了,李妆是个能干的,定能帮着将家里操持的更好,不过,这还得看景风哥的意思。”   陆景山接过他手里的篮子,推开了院儿门,笑道:“勿要想了,今晚咱们吃什么,我耕了一下午的地了,肚子里早没了油水,你现在想想做些什么好吃食来喂饱你相公的肚子才是要紧事。”   季离笑道:“立春了还愁没好吃的不是要吃春天时令的菜么,那定是要吃山家三脆了!”   陆景山听了满意的笑道:“这三脆丝好吃的流口水,就是东西难找,今儿夫郎愿意做,我就有口福了!”   季离笑着将篮子提回了厨房,陆景山乖乖的去灶膛前给他烧火。   火烧的旺,木柴在灶膛里霹雳吧啦的爆,季离烧后一锅水后,拿来盐罐子撒了些细盐进去,搅成一锅盐水。   将脆笋,小蕈,枸杞头切成丝儿后丢进盐水里焯水,这三样东西是春天最时令的菜了,小蕈是春天林子里新冒出头的蘑菇,个儿小菌伞也不大,一碰就碎,笋是山坡里钻出来的春笋,中指粗细巴掌长短,枸杞头是新抽出来的嫩芽,头一茬。   这三样搭配在一起是难得的时令菜,在外面有钱也难吃得到,在山里到处寻寻才能凑得齐。   脆笋,小蕈,枸杞头焯好水后,沥干了水分,倒入麻油,胡椒粉,少许细盐,最后滴上些酱油香醋,一搅拌,香的很!   这菜能直接下饭做凉拌菜吃,但陆景山馋一口面条了,他这几日同陆景洪几人一起到处去给别家耕地,是下苦力的活儿,肚子自是需要些扎实的主食。   季离便和了面粉,擀了面条,拉了小指头粗细的面条,然后用三脆丝做浇头,拌着面条吃能香的人迷糊。   陆景山接过满满一海碗面条,就坐在灶膛前就呼噜吃起来了,季离见他吃的香,又给他添了一勺子油泼辣子。   院门儿被推开,云春丽回来了,季离连忙招呼她来吃饭。 第74章   云春丽进了灶房,将手里的鞋垫子放在灶台上,笑着问道:“今儿吃什么”   季离给她盛了一大碗面条,上面浇了一层的三脆丝,“今儿得了笋和菌,又在山头上摘了一把的枸杞头,做了一道三脆丝,用来拌面条。”   云春丽接过碗笑道:“这菜好吃,鲜亮,用来拌面条可美了。”   陆景山坐在灶膛前吃的头都不抬,汉子吃饭又快又大口,瞧着那样子便能让人胃口大开,季离拿了辣椒油罐子,“娘,加点辣子么”   云春丽摆了摆手,她口味清淡,不似陆景山嗜辣,“不了。”   她拾起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忽地想到了刚刚的事儿,一脸神秘道:“我刚刚去了趟你大伯娘家,猜我听到了什么”   季离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自己搅着一小碗面条:“李屠户今儿在大伯娘家,我听大伯娘说他喝了半天酒说了一大会儿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猜他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儿要与大伯父他们商量吧。”   云春丽嘿了一声,“是跟你大伯父说了件事儿,我一听,我都吓了一跳。”   季离狡黠一笑,凑了过去,拉近道:“刚刚我还在和相公私底下讨论呢,该不是想要将李妆姑娘说给景风哥”   云春丽抿了抿嘴,声音压低道:“你啊还真是说中了,这李屠户今儿还真是来说这事儿的!”   季离停下筷子,伸长了脖子好奇道:“那大伯父一家怎么说可是答应了”   云春丽撇了撇嘴角,摇头道:“没呢,你大伯父一家早就托了媒婆去相看人家了,看上了阳田村的一户人家,那姑娘长的也俊,都快到商议聘礼的流程了。”   季离有些遗憾,叹了声:“那倒是可惜了,妆姑娘人善又能干,是位贤内助,不过,娶亲这事儿还是要看景风哥喜欢,他若是喜欢,那位姑娘也是好的。”   云春丽咽了口面条,擦了擦嘴:“虽说那妆姑娘在外名声跋扈了些,但我们是知道的,她啊是位顾家勤快的,但就是晚了些,景风对阳田村的这门亲事也没意见,瞧着就差不多定下来了。”   又喝了一口澄亮的面汤,顺了顺胃,继续道:“不怪李屠户不顾脸面亲自上门来给自家女儿说亲事,他啊,也是急了,眼瞅着妆姑娘今儿已经二十了,村里的姑娘十七便嫁人了,十八都算年岁大了,她啊,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他自己也知道,还是因为家里没人撑着,才叫女儿操持里外落了今儿的名声。”   季离不免替李妆担心,“希望妆姑娘能够早日遇到个喜欢的人,觅得良缘。”   这事儿便就这么说说过了,三月底春耕结束,陆景山就帮着杜阳忙起了建屋的事儿。   杜阳买的宅基地就在大伯娘家的左后方不到一百米,背靠着山,后面能开垦出一大片的菜地。   想到自家梨哥儿以后也能团在自己身边,邵氏是笑的没眼,直夸杜阳是个可以托付的,有心了。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杜阳的房子开工了,陆家的人都去帮忙,就连建新屋主家要亲自挂红,都是叫梨哥儿挂的。   这是杜阳对梨哥儿莫大的重视,让村里其他成了亲的小哥儿好一阵羡慕。   建屋的事儿自是有汉子们去忙,梨哥儿现下最要紧的就是绣自己的嫁衣,杜阳没了父母,喜服也是由梨哥儿这边去做的。   季离和俏哥儿窝在家里陪着他,初春的阳光明媚,三人搬了小方桌在院儿里,上面还用泥炉烹着茶呢,盘子里是季离做的豌豆黄,这是他在家新研究出来的小吃食。   俏哥儿捧着茶杯酌了一口,花香四溢,香的很,再配上这暖洋洋的太阳,舒坦的像只慵懒的狸花猫窝在竹圈椅里,“这茶香的很!”   季离笑着给他又添了些:“秋季收的茉莉花,这两天我抓出来晒了晒,还能煮。”   俏哥儿夸他:“你在吃食上面一向是有出奇的心思,家里的人跟着你可沾了不少光。”   季离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稳婆可找好了,这可都三月底了,左右五月可就要生了,你当心着些,家里别离了人!”   俏哥儿笑着说:“春耕结束了,家里的活计少了,阿娘或者相公总会留个人在家的,平日还有梨哥儿陪着我,他成亲了我估计就差不多该生了。”   季离点了点头:“那便好。”   俏哥儿提起春耕心里就高兴:“今年咱家买了牛,相公,景风,还有景山哥,加上杜阳,他们四个是能吃苦的,帮周围村子的人犁了不少地,昨儿听他们提起,每家估摸着能分二两银子呢!”   季离笑的开心:“家里没有懒惰的,这银子可不就是越攒越多,清明快到了,山上的椿芽,刺龙苞应该冒头了,这东西比寻常野菜难得,吃着也香,我寻个时间去山上找找,自家吃也是好的。”   梨哥儿捏着绣针穿衣走线,绣的并蒂花也是精致的很,他如今要嫁人了,性子越发静的下来了,绣工也飞速涨进。   他边认真绣着花边道:“明儿我和你一起去,这嫁衣今天就能缝出来呢。”   季离问他:“那杜阳的喜服你可也做好了”   梨哥儿撇了下嘴:“汉子的喜服又不用绣花,简单的很,就是费布料的很,长那般宽阔高大作甚,我为了做他的衣裳,扯了两匹红布呢。”   俏哥儿和季离都是成了亲经了人事的,听他这般说,忍不住抿嘴笑,季离打趣他:“你怎知杜阳的背有多宽阔,你还不知道呢,等大喜之日,他往你身上一压的时候,你不仅知道他背有多宽了,连他多重你都知道了。”   俏哥儿捂着嘴笑:“怕是得压的咱们梨哥儿喘不过气儿来。”   梨哥儿听的脸通红,跟手里嫁衣一个颜色了,他羞恼道:“你们做嫂嫂的忒不害臊了!怎么跟我说这些浑话!”   季离轻声哄他:“左右你大喜日子不远了,待过了清明节,杜阳的新屋落成,便要办喜事儿了,这些屋里事你迟早得听的,现下咱们不过是提前给你说说罢了。”   梨哥儿一想到大喜之日晚上就要和杜阳躺在一块儿,耳根子红的快滴血,“他这个憨货,只管听我的,我不允他还敢乱来啊。”   季离和俏哥儿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当初他们也是这般想的呢,只有等真正成了亲,才知道汉子到底是哪般德行,床下都听你的,到了床上,全然是他们的地盘。   第二日梨哥儿便提了篮子来找季离去山上掰椿芽刺龙苞,开心道:“可算是把嫁衣绣好了,还有被面没绣呢,我眼睛熬的疼,歇两日再绣,总是来得及的。”   季离和他提了篮子懒洋洋的走在山道上,笑道:“我和俏哥儿给你绣了一床鸳鸯的,你不用急,慢慢绣一床被面就是了。”   梨哥儿听了高兴的很,欢喜道:“你们竟给我准备好啦!那感情好,我不用那么赶了,你们真是太疼我了!”   季离笑他:“你是家里最小的,我们自是该疼你,为你出份陪嫁的!”   春日晴朗,山上的梨花杏花开成了一片,粉白辉映,点缀在郁郁葱葱的山野间,颇为好看。   两人走在路上时,有卖花的花农背着一背筐的山茶花与他们擦肩而过,娇艳粉嫩,将一整个春天都装在了枝头,惹得季离和梨哥儿两人忍不住回头去看。   椿芽和刺龙苞果真已经长出来了,季离和梨哥儿拿了镰刀去勾枝丫,避开树刺,去摘下枝头的刺龙苞嫩芽,它和椿芽长的很像,却比香椿肥大鲜嫩,村里人都叫它野菜之王呢。   两人在山沟边钻了大半天,摘了满满一篮子,便下山了。   路上梨哥儿还在问:“家里还有腊肉吗,用腊肉片炒刺龙苞吃特别好吃!”   季离笑道:“还有的,今年家里过年熏的腊肉多,保管叫你春天能吃上野葱腊肉这些好菜!”   两人边说边下山,走到山腰处的时候,碰到了来打猪草的李妆,季离知道了李屠户来陆家提亲的事,此时看见李妆心里有些别扭,脸上都有几分不自然。   反倒是李妆,她笑了笑,轻声道:“两位小哥儿去山上摘什么好东西了”   季离稳了稳情绪,恢复笑容道:“去摘了些香椿刺龙苞,春天就想着这口鲜呢,妆姑娘你呢”   李妆笑了下:“打点猪草,既遇见了,一块儿回去吧。”   季离点头:“好。”   三个人一同往山下走去,梨哥儿心思单纯对李妆这事儿并不知情,他现在脑子里都装着自己成亲的事儿呢,因此他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李妆和季离跟在后面,李妆拉了拉肩上背篼的绳子,缓缓开口道:“你该是知道了吧,也不必觉得尴尬,我不在意的。”   季离抿了下唇,转头静静看着她,半晌道:“景风哥认真踏实,是个好汉子,妆姑娘你也是个勤劳能干的,若你们两人能成,定是能挣出一份家业的,可惜,缺了缘分。”   李妆垂着眸子盯着脚下的路迟迟没说话,似心头轻吐出一口气,“我知道的,强求不来。”   季离听了,便知晓了,她心里是喜欢景风哥的。 第75章   回到家里,季离将摘的香椿和刺龙苞打理了,从灶头上割了一小块儿腊肉用淘米水泡了一会儿,又放在热水里淘洗干净。   云春丽浆洗了衣裳回来,她同其他婶子告了别,便推开院儿门回家了,季离刚升了火。   “娘,我和梨哥儿去山上摘了椿芽和刺龙苞,我准备用腊肉炒着刺龙苞吃,椿芽你想怎么吃”   云春丽在院子里晾晒衣裳,听了话边晾边笑道:“都听你的,横竖椿芽香着呢,或炒或摊饼,我们都爱吃!”   季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行,那便炒鸡蛋吃吧,我刚刚从鸡舍里捡了六个鸡蛋呢,今儿咱奢侈一把,炒四个鸡蛋,相公爱吃!”   云春丽点头道:“昨年秋季养的小鸡崽,现下都到了下蛋的时候,家里的鸡蛋宽裕了,改天我再去摸点螺蛳回来喂喂,怕是还能一天多下两个蛋呢!”   季离和云春丽说了会儿话后转身回了厨房,从橱柜的钵子里掏了四个鸡蛋出来,逐一打破蛋壳后放入碗里,自家用粮食养出的土鸡,下的鸡蛋个头大,蛋清黏稠,蛋黄金澄。   季离抽了一双筷子均匀的搅拌着蛋液,一丝丝腥味蹿入他的鼻子里,季离忽地心头一阵恶心,他停下动作,转过头去呼吸了一会儿,压下那阵不适。   待稍好了些,才放了些细盐在蛋液里,在锅里摊成金黄的蛋饼,又将香椿焯了水,切碎后扔进锅里和鸡蛋一起翻炒,香椿独有的香味挥发了出来,弥漫在空气里,惹得季离又翻起了一阵恶心。   陆景山回来的时候,季离已经摆好饭了,他先去洗手,云春丽进厨房帮季离盛饭。   “季哥儿,你脸色怎么有些煞白”云春丽心细,见他脸色有些不好,连忙问道。   季离用木勺舀着米饭,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可能是今天去摘香椿累了,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云春丽还是有些担心,连忙道:“那你吃了饭就去歇着,家里没干的活都留着,我来做,身体要紧。”   婆婆如此疼惜自己,季离心里听着也是欣慰的,点头笑道:“行,我今儿就占娘的便宜了,偷个懒!”   云春丽笑着打他:“你是个勤快的,家里的活计平日里你干的够多了,歇息几天又何妨!”   黄昏下,一家子人坐在小院儿里开饭了,晚霞在雪山之巅烧成了一片,将雪顶映照成一片金色,余晖撒在季离他们的身上。   今晚炒的腊肉刺龙苞,鸡蛋炒香椿都是陆景山爱吃的,汉子使了一天的力,肚子也实在是饿了,端起碗就扒了好几口饭。   季离看自家相公吃的香,脸上也带着笑,给他又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顺口询问道:“杜阳家的房子修的怎样了”   陆景山吃的香,咽了饭菜后回道:“搭粱了,再过十天就能盖瓦,估摸着四月底就能上窗安门,五月能建成,放心,耽误不了梨哥儿的婚事!”   季离笑道:“那就好,如今梨哥儿的心已经飞出去了,家里留不住了呢”   云春丽听的发笑,“这日子可过得真快,依稀还记得梨哥儿小孩子时的模样呢,抱着我的腿叫我二娘给糖吃,如今也快要嫁人了!”   季离呵呵笑,“我昨年六月初流落到北苍府遇到相公,转眼间都成亲大半年了呢,日子可不就是快么!”   陆景山听了季离的话抬起头看他,季离眼底蕴着笑意,对视间似是时光流转,片刻间一一回溯着两人的相遇,相识,相爱。   陆景山忍不住伸脚将季离的腿夹进腿间,两人紧紧的挨着。   “你也多吃些,别紧着留给我。”陆景山伸筷子给季离夹了一筷子香椿鸡蛋,他知道夫郎心疼自己,有好吃的都紧想着自己。   季离眉眼弯起,拾起筷子将香椿鸡蛋送进了嘴里,咀嚼间,香椿独有的香味儿在口腔中迸发,在舌尖跳跃。   明明之前季离很爱吃香椿的,觉得香椿一点都不臭,可今天他竟然被这股气味冲的太阳穴眩晕,脑袋昏沉沉的,心口更是阵阵泛着恶心。   实在没有憋住,季离哇一声转头就在桌边吐开了,陆景山和云春丽吓的立即就站了起来。   见他吐的天昏地暗,云春丽急得声音都快变了:“咋了这是好好的,怎就吐了!可是吃坏东西了”   季离胸口酸水直冒,抑制不住的恶心感让他顾不上说话,因为呕吐,眼眸湿漉漉的含着泪水。   陆景山急得转身时一下踢到了凳子上,连忙往外走:“娘,你看着季哥儿,我马上去找张老!”   云春丽赶忙叫他去,莫耽搁了,坐着牛车去!若是张老不在也好去寻人。   她说完,陆景山已经跑了老远了,夫郎身体有恙,他比谁都心急。   大伯父家里就只俏哥儿和邵氏在家,听陆景山说季哥儿身体不舒服,来赶牛车去寻张大夫,也是担心的很。   邵氏将手里的活计放下,“景山小子你紧赶着去,我现在就去看看季哥儿,放心着吧。”   陆景山赶着牛车一走,邵氏就锁了院门儿带着俏哥儿去了陆景山家。   进门就见季离吐的小脸煞白,邵氏上前问:“可是心头止不住的恶心”   云春丽拍着季离的背,急得很:“吃着香椿炒鸡蛋呢,忽地就吐开了,吐的肚子里都没食儿了,眼瞧着酸水都快呕出来了。”   俏哥儿是个怀着孩子快要生了的,他迟疑道:“瞧着有些像…”   邵氏和云春丽都抬眼盯着他,俏哥儿抿了抿唇:“有些像怀孩子害喜的反应,不然怎会好好的吐个不停。”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云春丽和邵氏,两人恍然大悟,对啊,好好的,吃了口香椿鸡蛋,人怎么会一直恶心呕吐。   云春丽大喜道:“季哥儿,你,你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只有今天想吐”   季离捂着胸口,眸子湿润眼尾泛红道:“这两天时不时就有些泛恶心,老想着吃口素的。”   邵氏高兴的一拍手,欢喜道:“嗨呀,那定是八九不离十了!老憨货!你儿媳肚子里揣孩了,你这个生了的过来人竟也没反应过来!”   云春丽笑恼道:“你个辣货,光知道怪我,我一个半老货二十几年没生过了,一时哪想得到那里去!”   邵氏推她道:“你快去灶房里捞一片酸萝卜出来给季哥儿嚼嚼,让他压压恶心!”   云春丽连忙起身去给季离捞酸菜去了。   俏哥儿挺着大肚子坐到季离边儿上,真心替他高兴:“若是你也有了,那就太好了,左右我孩子只比你孩子大八个月,到时候他们还能一块儿玩耍呢。”   季离垂眸羞道:“还没号脉呢,若是没怀,那不就白高兴一场了。”   俏哥儿笑着看他肚子:“我一个怀孕的还能看不出来么,你呀,八九不离十,定是有喜了,这反应跟当初我害喜时一模一样。”   季离小心的摸上自己的小腹,想到自己那里孕育着一条小生命,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吃了一片酸萝卜后,季离的恶心感终于压下去了,等陆景山拉着张老奔回来的时候,就见季离好好的坐在屋里,云春丽和邵氏俏哥儿都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反倒是让陆景山摸不着头脑了,皱眉道:“季哥儿身体不适,你们怎么都这般笑着看我”   云春丽上前拍在陆景山的肩膀上,笑骂道:“你个憨子,季哥儿他怕是有喜了!”   陆景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去看季离,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季离,满眼都在问,这是真的吗!   季离不敢现下就肯定,免得让陆景山白欢喜一场,轻声道:“还是让张老先号了脉吧。”   张大夫被陆景山拉着跑了一路,险些鞋子都掉了他吹胡子瞪眼道:“这小子刚刚拉着我跑进门,差点让我喘的背过气去,这般毛糙,可怎么当爹!”   说完,他打开药箱拿了垫枕,放到季离的手腕下后,便抚上了季离的手腕开始把起脉搏。   陆景山紧张的大气不敢喘,邵氏云春丽也是紧张的攥着手,季离紧紧的关注着张大夫的面部神情,心里更是忐忑,真怕他说一句没有喜脉,只是脾胃不和。   张大夫收回手,满脸平静的收起了垫枕放进了药箱,陆景山心急如焚,连忙拉着人问:“张老,我夫郎他”   张大夫睨了他一眼,吹胡子道:“能怎样!有喜了!你小子,要当爹了!以后若季哥儿再害喜,你再这般火扯的拉我来,我定是要好生打你一顿才好!”   听到了张老的话,所有人都放下了心,高兴的笑了起来,云春丽更是笑的眯起了眼,一个劲儿的叫季离保重身子好好将养,若有想吃的都尽管说。   陆景山一个高大壮汉简直都快乐傻了,站在季离面前,想去抱季离,又怕伤了他肚子里的孩子,就傻傻的盯着季离笑。   季离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嗔他道:“以后孩子见他爹这般憨,定要笑你呢。” 第76章   季离怀了孕,陆景山紧张他的很,什么活也不想让他做,原本季离还想趁着野菜新抽出来的季节再去卖上两回野菜,现下也被明令禁止不许,前三个月最为要紧,要好好安胎才行。   季离无奈,只好待在家里做饭绣花,连洗衣裳的活都被陆景山抢了去,八尺高的汉子每日做了工回来就蹲在小板凳上,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伸手搓着木盆里的衣服。   季离在旁边坐着绣花陪他,陆景山现下不仅有可人的夫郎,且还有了孩子,浑身使不完的力,心里得劲的很,连搓衣裳的力度都重了些,时不时还要抬头看夫郎一眼,满眼都是欢喜。   季离扯着绣线,对上自家汉子的憨笑,忍不住俏骂一句:“傻的,你可省着力,莫把衣裳都揉坏了!”   自从遇见了季离,陆景山变得越发柔和,脸上的憨笑愈发多了,以前他老板着脸,加上脸上的刀疤,总给人一种冷厉的感觉,旁人就是多跟他说几句话也是不敢的,如今他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加上和村里人之间的走动多了起来,时常搭手干活,村邻对他印象实属不错。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家事后,陆景山提道:“清明节快到了,得给我祖辈父亲,还有你娘烧纸,特别是岳母,几年未有供奉,我想着还是要去多买些奠品回来好好拜一拜才是,最好是在三云观供上一盏油灯,保佑她在下面过的快活,改明儿我去问问香火钱怎么给。”   陆景山边搓衣服边道。   季离心里很受用,自家娘亲一辈子坎坷磋磨,若是能再为她尽些孝道,那他心里也是能弥补些遗憾的,但还是有些担心银钱,“三云观香火鼎盛,周围村子的人都喜欢去,怕是点盏灯的钱不会低了。”   陆景山却丝毫不在意,认真道:“我父亲好歹还让我尽了些孝,岳母不一样,她命实在是苦了些,被困在大宅院一辈子不说,活活病死后又与你分开,孤零零在义庄躺了好几年,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如今我娶了你,你疼我爱我,又要为我生孩子了,我自该也对她尽些孝心才是!”   季离知道他向来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既然他都替自己考虑到了,心里欢喜的很,承了他的心意道:“你是当家的汉子,我都听你的。”   陆景山咧嘴笑道:“如今咱们有了孩子,陆家有了后辈,烧纸那天我想将这喜事儿告给陆家父辈们,都高兴高兴。”   季离见他这模样,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行,我跟你一块儿去!”   陆景山想着祖坟也不远,且自己还一起陪着,点头答应了:“那清明节咱们就去,正好踏青赏春了!带你出去透透气!”   四月清明雨纷纷,细雨一连下了两三天,朦胧氤氲,山头盘旋着云雾,整个秀水村笼罩在水墨雾气中,衬托的清明节的气氛更加哀思。   清明节这天不仅要烧纸祭奠,还要吃青团。   云春丽和季离一起去地里掐了一篮子的鼠曲草回来,也叫清明菜,这种野菜做青团最是好吃了,要用最嫩的清明菜才能做出好吃的青团,开了黄花的是不能要的。   云春丽担心季离的身子,要替他做,季离笑道:“你们可别惯着我了,这段时间我都养懒了呢,反倒是身子笨重有些不舒适了,还是得活动着才好。”   云春丽还是不放心,一个劲的催他去歇着,季离系上围裙:“娘,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我比你们还宝贝呢,但这孩子乖的很,一点都不折腾我,我没必要那般将养着。”   除了开始出现了一阵子的害喜恶心外,季离这段时间来身子是一点症状都没有,胃口也变好了,只是口味有些转变,变得爱吃酸甜口的,陆景山宝贝他和肚子里的孩子,镇上的酸枣糕是不停的买。   云春丽想着他确实怀的好,连脸上都长了两分肉出来,气色也好的很,白里透粉的,松口答应了让他做今年的青团。   季离便将清明草放在锅里焯水,然后用杵臼捣碎,青团就靠着这青汁染色呢。   他刚捣了两下,梨哥儿就来寻他了,进门见季离在捣汁,“你如今怀着身子的人,怎能干使力气的活,让我来。”   季离争不过他,只好把杵臼让给了他,他自己去倒了糯米粉,白糖一起搅匀。   梨哥儿边捣汁边道:“你家今年用清明草做青团么,我娘今年用的艾草呢,清明草俏哥儿不能吃,若是用艾草做的,那俏哥儿还能吃一个。”   清明草的草香味挥发开来,季离边抓粉边笑道:“大伯娘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婆婆了,做什么都念着俏哥儿呢!”   “俏哥儿下个月便要生了,我家可紧张着他了,这是我第一个小侄儿!”   季离点头:“正好我给孩子做的肚兜绣好了,能赶上用了!”   青汁捣好,混进了面团里,将面团染成绿色,再用擀面杖擀平,季离问他:“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豆沙还是芝麻”   梨哥儿想了想:“那便豆沙的吧,甜腻细糯,好克化。”   季离便将豆沙裹入面团里包了起来,做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青团,在蒸笼里放了一层蒸布,把青团放在上面后便盖上了笼盖,用火慢慢蒸着。   梨哥儿和季离并排坐在灶膛前,火光在灶膛里跳跃着,梨哥儿道:“我阿娘阿爹今日找了媒婆去阳田村了。”   大伯父两人去做什么,季离自是知道的,他拿着火钳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景风哥的亲事说定了,这是去给聘礼了”   梨哥儿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这家人我是见过的,那姑娘也跟我在镇上撞见过这么几次,每次她连招呼都不跟我打,眼睛滴溜的转,看着就有些傲呢,若是以后她做了我嫂嫂,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呢。”   季离笑了下,安慰他:“她若进了门,日后你们便是一家人,日子久了自然是能相处好的,她只要是个通情达理好相处的,你们也是能说到一块儿去的。”   这么一说,梨哥儿更是气恼嗤声道:“她既是通情达理,她家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巴巴的要了我家十五两银子的聘礼,还要两匹布,一对鸡鸭,这还不算,我二哥这两天还在做工赚钱给她打簪子呢,银簪子,得二两银子呢!”   季离有些不好说了,“这聘礼确是高了些,但景风哥喜欢她,高兴这门亲事,咱就不说什么。”   梨哥儿瘪了瘪嘴:“我二哥那个木头,他哪知道喜不喜欢的,他就是听我阿爹阿娘的,觉得自己到了该成亲的年岁了,这姑娘又与他年龄匹配八字也合,便觉得是门好的亲事。”   季离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舌不说话了。   梨哥儿凑近了些,小声嘀咕道:“我真是觉着她比不上妆姑娘。”   季离眼睫颤了颤,小声道:“你知道了这事儿啊”   梨哥儿点了点头:“我原先不知道的,后来我阿爹阿娘把这事儿告诉我二哥了,我就顺耳听了一些,当真觉得妆姑娘比那家姑娘好,但我阿爹阿娘说都叫媒人要了别家姑娘的八字了,哪有好好的就反悔的,让别家说我家嫌贫爱富去,巴巴的上赶着娶屠户的女儿。”   季离轻叹了声,遗憾道:“缺了些缘分罢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青团便也蒸好了,季离用筷子夹了一个给梨哥儿吃。   “好吃!甜糯的很!季离哥哥你再给我装几个,我给圆姐儿送去,她爱吃甜!”   季离眯着眼笑他:“你这个做嫂嫂的倒是真心疼小姑子呢,怕是还得给杜阳多装几个罢。”   梨哥儿如今也厚脸厚皮了,坦然道:“我娘倒是给他送了几个去,但我阿娘的手艺比不上你的,你做的要好吃些。”   季离拿来篮子又给梨哥儿多装了几个,看着他出了院儿门给杜阳送青团去了。   梨哥儿一走,陆景山就提着一打厚厚的纸钱回来了,季离取了围裙,凑上去问:“可点上了”   陆景山将纸钱放到了院门后面,这东西是不适合带进家的,进了屋子后大手揽住自家夫郎的腰,低声笑道:“我大早就去了,三云观今日上香的人可多了,镇上的富户大家都去那里点灯了,幸好我前些日子给三云观修葺过屋粱,观中的人识得我,因此给我在主殿留了一个位置呢,就点在神像前。”   梨哥儿心放下了,高兴道:“太好了!”   陆景山将剩下的银子掏出来给他:“今早出门你给了我二两银子,点灯花了一两,纸钱香烛花了一钱,纸扎贵,不然半钱银子就够了。”   季离将剩下的银子收了起来,笑道:“祭奠祖先自是要舍得银子的,不然咱怎么称得上是后辈。”   陆景山笑道:“你拾掇好了,咱们就去,趁着天气好,也能出去走走。”   季离回屋将银钱放回了钱匣子,换了件衣裳出来,“走吧。” 第77章   陆景山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季离,两人踏步在乡间小道上,紫花地丁,雏菊都开了花,连绵起伏的山脉都已经变成了翠绿。   陆家的祖坟在山脚下的一块儿地,里面埋了陆家的三代人,包括季离的亲娘。   陆景山带着季离到了坟前,季离将篮子里的香烛纸钱取出,用火石点燃,又放了刀头肉,盛了两杯好酒,陆景山则是取出了腰间的砍刀,身手敏健的爬上了坟头,将斜长出来的杂树一一砍去,又将坟头爬满的野草一一拔除。   旁边的荒地上还有几座长满了杂草的野坟,像是后继无人了,已经许久未打理,连个上坟祭拜的人都没有。   陆景山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就是人为何要执着于想要子嗣的缘故,他想到自己有了后嗣,心里就一阵欢喜。   将大大小小的几座坟头都清理干净后,陆景山也出了一身汗,脱了外面的衣裳,扎在腰间。   他蹲在坟前和季离一同烧纸,火舌吞噬着黄纸,陆景山静静的跟已故的父亲絮叨着,在父亲面前他褪去了顶梁汉子的坚韧,也像个多话的孩子。   “爹,我如今成了家,日子过得很好,还考了匠籍,能养家了。”   “你儿媳还怀了身孕,我快要做父亲了,你也要做祖父了,待他长大了,我也像你当初教我打鸟摸鱼一般去教他,定让他快快乐乐的。”   “家里都好,景洪哥也要当爹了,梨哥儿过几天就要嫁人了,爹,大家日子越过越好,我真希望你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   季离沉默着在一旁陪着陆景山烧纸,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又给季离的阿娘烧了许多的纸钱,还烧了些纸扎的奠品,待一切化为灰烬后,两人携手慢慢的往山下走。   过了清明,转眼就到了五月初,梨哥儿的喜日子就在眼前了!   杜阳本想请他姑姑来操持的,但正值耕种时节,邵氏便叫他勿要去打扰自家姑姑了,由她帮着就办了。   一大家子人从早上就张罗起来,往新建好的房子上挂红绸花,贴红喜,白墙黑瓦配上大红喜色,真真是气派又好看。   自家小哥儿成亲,邵氏真是无不用心的,抱着圆姐儿这里拾掇那里整整,吆喝着家里的汉子们上下忙碌。   俏哥儿捧着大肚子坐在屋里陪梨哥儿聊天,新夫郎成亲前是不能出去露脸的,得待在屋里。   “杜阳新建的房子虽是小了些,却是精致,用的砖墙泥瓦,比村子里不少人家户的房子都好呢,他是个能干的!”俏哥儿替梨哥儿高兴。   梨哥儿窝在炕上绣着帕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心里阵阵压抑不住的高兴激动,都说出嫁前紧张,如今他也是,都静不下心来,嘴角不自觉的挂着笑。   回道:“景山哥哥替他建的屋,他手艺顶好,又能省料,省了不少木材钱呢。”   俏哥儿点头:“周围不少人都在打听景山哥的工价呢,说他为人实在,不乱用木材石砖,手艺也好,瞧着过两年就能成为吉祥镇第一木匠师傅。”   梨哥儿高兴道:“那感情才好呢!景山哥有了出息,咱季离**子就越过越好,一大家子也能混出头了。”   如今家里的日子愈发好了,出门都有牛车坐了呢,俏哥儿笑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喜宴的菜式可定了是几荤几素在家听娘说,怕你们刚起了屋手里不宽绰,想给你们贴补点,把席面办的体面些呢。”   梨哥儿忙道:“叫娘收着银子吧,杜阳虽是刚起了屋,但他手里还是有些积蓄的,前天已经跟我通过气了,说买头大肥猪回来,席面就定六荤三素一汤,不穷酸也不至于太张扬。”   俏哥儿点头笑道:“行,你们既然都定了,那我们就不给你们操心了,猪可买着了”   梨哥儿道:“托我二哥哥陪杜阳一块儿去买了,说是隔壁村的张家有猪要出。”   他话音刚落,陆景风和杜阳就赶着牛车回来了,一头两百斤的大肥猪被捆在板车上,摊着的肚子肥的快流油。   邵氏过去摸了一把肥猪,满意道:“这般肥实能炼不少猪油出来,席面顶够用了,说不定还能熬几盆存着吃呢。”   陆景风揩了揩头上的汗,脱了衣裳扎在腰间,笑道:“这猪得四个汉子才能扛着称呢,两百二十斤,主家给我们少了二十文钱。”   邵氏点了点头,更满意了,云春丽问道:“请屠户没有,不请屠户可没法杀。”   杜阳回道:“请了隔壁村的刘屠户,估摸着下午能来。”   云春丽自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村里的李屠户上门主动要结亲,陆家拒了,如今也是没这脸再请他来帮着杀猪了,只好从别村请。   下午时分,屋里都装点好了,院儿里架起的两个大铁锅水都烧开三遍了,也不见那刘屠子来。   陆景洪有些急了,又问了陆景风一遍:“可是去请了怎这时辰了还不来!”   陆景风沉声道:“还能诓你们不曾,我还给了他五文钱做定钱呢。”   邵氏盯着天色有些担心:“这明天村里的婶子们就要来帮忙了,今晚得杀了猪剖些下水出来请她们吃个答谢饭呢。”   刚说完,季离就推开院儿门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李妆,季离笑了笑,对大家解释道:“我刚刚来的路上碰见妆姑娘了,她说明日梨哥儿成亲,她要去镇上守摊子,来不了,便今日来上了礼。”   邵氏尴尬了一下,急忙笑道:“不得紧,妆姑娘既然要去守摊子,连席面都来不了,还上什么礼!”   李妆快速瞥了眼院子里的人,抿了下唇笑道:“婶子说哪里话,都是一个村的村邻,你家有喜我家自是该来上礼的,何况梨哥儿与我交好,我也该亲自来打声照面,同他道句新婚大喜才是。”   说完她从袖子里摸了一贯钱出来,用红纸包着的,塞到邵氏手里:“心意不多,算是给梨哥儿添彩头了。”   她做事周到,为人周全,让邵氏也说不出半分错处,心里是顶满意她做事的,笑道:“哎,婶子承你心意了!妆姑娘快里面去说话吧,梨哥儿在屋里呢。”   李妆笑了笑,掀开了堂屋的门帘,晃眼间又瞥了一眼院子里那道身影,才转身进去了。   她一进去,云春丽就拉着邵氏到院角咬耳朵说私密话:“这妆姑娘着实会办事,她爹来给她说亲被咱家拒了,她还不记恨,面上带笑来咱家上礼,丝毫没有提这等子不痛快的事儿,人是真会处事。”   邵氏舔了舔嘴巴,脸色松动道:“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好的,当初李屠户来提亲我是差点一口就答应了,这不是跟阳田村的人家都说定了么,怎好反悔。”   云春丽瓮着鼻子小声道:“不是我要多嘴,那家人我见过,姑娘长的倒是俊,就是嘴巴一点都不甜,路上遇见了还得我亲口跟她先打招呼,她才不情不愿的冲我笑了下,就是他家朝你要的那些彩礼,我心里就顶不痛快的。”   邵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然道:“别说了,亲都定了,昨日啊,我找了大痣媒婆把聘礼给送过去了,有什么法子,景风成家是最要紧的大事儿。”   邵氏叹了声,不说话了。   这厢,李妆进去同梨哥儿说了会儿话,又道了恭喜后,便掀帘子出来了,她一走,梨哥儿就支着下巴可惜的同自家嫂嫂俏哥儿说道:“妆姑娘人多好,还巴巴的给我送礼钱来呢,只是可惜,她差点就能成为我二嫂嫂。”   俏哥儿绣着肚兜,听了也是赞同:“家里人都清楚,但如今你二哥的亲事已经落定了,你可别再提这话了,阳田家的林姑娘嫁过来若是听了这些,保是要和你吵起来!”   梨哥儿哼了声,颇有些记仇道:“我还不想同她说话呢,横竖我嫁出来以后不同她住一个院子了,上次见她在镇上赶集,篮子里装了饼子,撞见了我生怕我吃她一个饼子,提着篮子硬是装没瞧见我,狗都撵不上般的快快走了。”   俏哥儿笑出声,轻哄他:“你还能缺她个饼子不曾,她既然不想给咱不要就是,她日后来了咱家,相必会改些的。”   李妆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跟邵氏又打了几句招呼,拉着季离说了几句话,便要走了。   院角绑着的猪偏这时嚎了起来,引得李妆偏头看去,多问了一句:“可是明日要用来做席面的猪,还没杀”   陆景风站在几米远,挠了下头,回道:“找的隔壁村的刘屠子,人还没来呢。”   李妆抬眼看了一下他,爽朗笑道:“怕是来不了了,你们不知,这刘屠子老爱跟我爹一起喝酒,他这人啊是个实打实的酒鬼,怕是中午喝多了现下不知道在哪里睡着呢,怎么来帮你们杀猪!”   陆景风咬牙气道:“这老赖货,可是要坏我家的事儿了!”   杜阳更是心急,连忙道:“我这就去重新找个人来!”明日他大婚,怎么能出漏子,他可是盼这天好久了!   李妆哎了一声,捞起袖子,露出细白的小臂,低低笑道:“哪来这么多事,我不就正好在么,把猪拉来,我拿刀替你们杀了就是,横竖也能赶在天黑前杀好。”   邵氏感激道:“妆姑娘又要劳烦你了!亏了你才不耽误了事儿,咱家念着你的恩!”   李妆爽快笑道:“婶子哪里的话,待会儿多给我几颗喜糖就是,让我沾沾喜气,也同梨哥儿这般早日找段好姻缘!”   陆景风听了她这句话,倏地想起了阿娘曾告诉他过,李屠户想要将李妆说给他这事儿,不由心头一跳,抬眼看了看她,却不巧撞上了李妆带笑的眼睛,脑子轰的一响,连忙撇开了头去。 第78章   陆景山这时也正好回来了,四个汉子合力将猪抬了过来,李妆系上了围裙,持着刀在磨刀石上滚了滚,让刀刃锋利些,她走了过去,见猪的四脚被绳子捆着,瘫在地上长着嘴嚎叫着。   “这是你们买的猪”她抬眼问道。   陆景风嗯了声,回道:“在隔壁村张家买的。”   李妆不动作,站在原地盯着猪看,面色沉寂眉头微皱。   杜阳看出了什么,问道:“妆姑娘,可是猪有问题,莫非是病猪!”   李妆摇了摇头,沉声道:“病猪倒不大可能,你们买的时候猪可在圈里是否拖着出来的”   陆景风想了下,回道:“就在圈里躺着呢,我们去拖它的时候还有力气挣,我和杜阳还有张家的两个汉子费了老劲拖出来的。”   李妆蹲下身去拍了拍猪的肚子,又掰开了猪的嘴认真瞧了瞧,站起身将刀放下,“别杀了,趁还没动赶紧给那姓张的送回去。”   邵氏连忙道:“妆姑娘这猪有问题!吃不得”   李妆是屠户的女儿,从小便跟着李屠户四处看猪,说是看着杀猪长大的也不为过,她看猪也是有几分准头经验的。   “这猪怕是灌过水了,肚子里得有个十几二十斤水,这猪消化不了才会难受的瘫地上嚎叫,猪嘴里时不时的流些水出来,别看它肚子这般大,里面全是水。”   杜阳骂道:“这姓张的干这般缺德事!我呸!还觉得他家是个好的,走,跟我上门打他去!”   邵氏更是气的心窝子疼,这好好的喜事儿整这出,让人糟心的很!“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舍了些钱倒是无碍,紧着办事儿才是!”   陆景洪点头道:“这家不老实赚良心的钱,但我们现在不是跟他们计较的时候,还是得紧着梨哥儿和杜阳的大喜事儿来!”   李妆摇了摇头,出声道:“钱是小事,只是这肉不好再做喜事的席面了!梨哥儿这辈子就只这一回,若是办砸了,怕是惹他伤心,又丢了陆家的面子,灌了水的猪,肉色不似普通猪肉那般鲜红,是粉色的,而且肉质会很水咂,一点都不紧实,用来炒,或者烧,都会没有肉味儿。”   陆景风气的很,也是懊恼自己看走眼了,竟买到这孬猪回来!“那如今怎办我再去寻头猪回来怕是要耽误事儿了!”   邵氏急得都要出眼泪花了,自己宝贝小哥儿办喜事儿,可不能出此等岔子,丢这等脸,让外人说自家舍不得这银钱,买些坏猪肉来办席面。   李妆出手帮道:“婶子别慌,我家还喂有猪呢,你若是看得起,去我家拉一头回来,我亲手喂的,吃草喝糠长大的,肉质紧实,然后你们再叫两个汉子将这猪送回张家去,叫他家赔些钱来!”   邵氏感激的握住李妆的手:“真真是帮了婶子大忙了!改日定要请你来坐一坐的!”   李妆笑了笑:“季哥儿跟我耍的好呢,清明还送了青团给我吃,如今帮你们,自是应该的,正好我家的猪也要卖,卖给婶子你们更好!”   陆景山和杜阳还有陆景洪一齐拖了猪去隔壁村的张家要说法去了,而陆景风则是跟着李妆去她家买猪,就在院儿里给他杀了拖回来。   陆景风跟着李妆出了门,陆景风跟在李妆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   陆景风盯着前面李妆的背影,娇小细瘦,但她整个人却又有着蓬勃的朝气,说话办事利落,杀猪时还特别能干。   他又觉得自己怎么能一直盯着姑娘的后背看,连忙撇开了眸子。   李妆在前面儿走了一会儿,转头见人居然跟自己隔了十几米远,不由气的想笑,停在原地喊道:“你隔那么远作甚,我是母老虎要吃了你不曾”   陆景风摇了摇头,鲜少和姑娘打交道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道:“你不是母老虎,我不怕你。”   李妆扬唇笑道:“外面儿的人不都说我是母老虎么,悍的很,我还以为你也这般觉着呢。”   陆景风一脸莫名其妙,“好好的,我说你是母老虎作什么。”   李妆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垂眸自嘲道:“我以为你是这般想的,才会…”   才会拒了我爹提的亲事。   她话音越来越小,陆景风听不见,不由认真伸长了脖子问:“嗯才会什么”   李妆抿了抿唇,抬眸看他,陆景风长的高大又英俊,性子又好,说话讨喜,是她心里再好不过的汉子了,只可惜…   “你说的阳田村那家姑娘,她…她好么”   陆景风想了想,也不知道她说的好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道:“应该是好的吧,媒人说她八字跟我和,我阿爹阿娘也没意见。”   李妆垂在腿边的手捏着衣裳的布料,紧张道:“我不是问你爹娘觉不觉得好,我是问,你,喜欢她么”   这倒是把陆景风问愣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就娶了自然该待她好就是了。”   李妆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叹一声:“既然你家已经去给她家下了聘,那便就这样吧。”   陆景风抬眼看她,只见李妆轻轻笑了笑,似有一丝落寞划过,“走吧,去我家,给你逮猪杀去。”   到了李屠户家,李妆先推门进去了,李屠户坐在院儿里抽烟袋呢,见自家姑娘回来了,布满褶皱的脸刚有了笑影儿瞧见她身后的人后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脸立刻拉的老长,不痛快道:“你把他叫来做什么。”   李妆笑了下,看了眼身后的陆景风,“咱家的猪不是要卖了么,正巧陆家要办喜事儿需要买头猪呢,索性就卖给他家了。”   李屠户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他都厚着脸皮去陆明河家提亲了,扬言彩礼都不怎么收,陆家的还是拒了自己,转头就给了高价聘礼娶阳田村的姑娘去,这不就是打他脸么!   吧唧了几口烟袋,连声道:“不卖,不卖,卖谁家都不卖他家!”   陆景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歉道:“李叔,你有什么不满,你只管打我就行,但猪能不能卖给我家,我小弟明儿大婚得用呢。”   李屠户白了他一眼,糟心道:“我能对你有什么不满,要是瞧不上你我当初就不会巴巴跑你家去了,而且,我家姑娘她也对你…”   “爹!”李妆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李屠户没法子,只得脸色古怪的咽回去了。   李妆扯了扯嘴角,缓和气氛道:“爹,当初你猪翻路上了,不还是陆二哥哥帮你拖回来的么,后来又帮了你几回,你不记得啦,咱可不能忘恩负义,转头就忘了他的恩情。”   李屠户发愁的吐了一大口烟雾,“记得,行行行,你要卖就卖吧,左右也是你喂的猪,我呀,不管了。”   说完他收了烟袋转身回屋里去了。   李妆笑道:“走,带你看猪去。”   她带陆景风来到后院的猪圈,里面养了三头大肥猪,正排在石槽前吃食呢,猪圈很干净,里面的粪便及时就清理了,连猪的食槽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麦糠这些积食,猪的身上也是粉**白的,没有粪便泥灰,瞧着就让人心头敞亮。   陆景风不由道:“你家连猪圈都这般干净呢。”   李妆笑道:“猪圈若是脏了,猪也容易得病,体内要长虫呢,怕是不好喂肥,索性我就每天抽空打扫了,看着人心里也舒服。”   陆景风是知道养三头猪的艰辛的,每天要去割猪草,还要煮猪食,铡猪草,她家里还有一群鸡鸭呢,怕是一天的时间都不够用的,她居然还能抽出空来打扫猪圈,且家里里里外外都干净整洁。   他不由真心佩服李妆,这得多能干啊。   “你的猪养的很好,我第一次见这般干净的猪呢。”   李妆噗嗤一笑,高兴道:“这有什么,横竖都是要杀了吃肉的,又不是姑娘,要买回家去做媳妇儿的,你看上哪头了”   陆景风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抬手指随便指了一下,“那便这头吧,瞧着最为肥实。”   李妆顺眼看去,笑道:“行,我这就叫人来给你拖出来杀了,待会儿你就只管搬肉回去就行,总不会耽误了梨哥儿的喜事儿,今晚你们还能吃上下水呢。”   陆景风是真心感谢她的,“真是多谢了,妆姑娘,帮我家大忙了!”   李妆眼睛亮亮的,瞧着他时不自觉挂着一丝笑容,有丝女儿的娇俏模样,“不碍事的,待会儿要收你杀猪钱的,可记着给啊。”   陆景风连忙点头道:“给,一定给。”   李妆笑了笑,转身去找人来拖猪了。   不一会儿便来了好几名村里的汉子帮忙把猪按在院儿里后,陆景风每个人给了四文钱的力钱。   人走后,李妆见自家爹不愿意出来杀猪,于是自己撸了袖子,磨了尖刀,便利索的在院儿里将猪杀了,起刀间颇有杀扈绝断的风范,瞧得陆景风心头一颤。   不多会儿,她就将猪杀好了,还贴心的将猪肋,后腿,油膘都分好了,下水也拿了草绳串好了归置到一边。   “那你路上可要当心些,猪血还未凝成块儿,不方便拿,你让婶子明儿来我这儿取。”   陆景风点了点头,将杀猪钱放到了她的手心里,铜钱还带着他的体温,放到李妆掌心的时候,她眼睫都颤了颤。   “那我走了。”   李妆嗯了一声,“猪重,你路上当心些。”   陆景风推起了板车,转头又看了眼李妆,她也静静的看着他,气氛有些尴尬,陆景风随口找了个话题:“你猪杀的真好,我下次还找你。”   李妆抿了抿唇,似笑非笑道:“好,只是你成亲那日可别找我来杀猪,我是不来的。” 第79章   五月初十,梨哥儿大婚。   这一年多,陆家接连办了两场喜事了,这是   第三回,村里人都知道他家的席面好,来吃席定是不会亏的。   一大早便拖家带口的来了,他们也不白吃嘴,席面好他们上的礼钱也多,旁家办事村里人一般给十文钱或者一碗鸡蛋的,来陆家上礼,他们都愿意多给些,一方面是感念着陆家大方舍得给肉吃,一方面是陆景山现下是木匠替人起屋建房,陆景洪等人到处给人耕地,往后种地都指着他们呢。   邵氏穿了身暗红色新衣裳,和陆明河一块儿站在门口迎宾客,脸都快笑开花了。   杜阳的姑姑一家也来了,算是杜阳家的尊亲,给他撑场面来了,她也是个顶和善的人,一家都是好相处的,跟邵氏一家待在一块儿,相处的极和气,两家也不是计较的人,只管着给来吃席的人塞喜糖呢。   上了礼的人便在院儿里寻了凳子坐下聊天,桌上摆着竹篾子,盛了两大盘子的炒瓜子,聊天的宾客只管抓着嗑就是。   “哟!这瓜子可真是好吃!有味儿着呢!”   旁人一听也去抓了一把,塞嘴里一嗑,当真是有盐味,不由一颗接一颗的嗑起来,嘴里瓜子皮翻飞。   “别说,真是好吃的很,闲来嗑几颗香的很!”   不一会儿,两大盘瓜子就消了一大半,只留了个底,甚至还有不少婶子偷偷的抓了几把往兜里塞呢。   这是季离自己制的香料炒出来的,用了半罐子盐巴,八角,茴香,花椒,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一同炒制出来的。   见这般受欢迎,季离心里也高兴的紧,这是给梨哥儿长面子呢,他推了推陆景山:“再倒两盘子瓜子出去,今儿让来的人瓜子管够!”   陆景山怕自家夫郎亲自动手,连忙提着布袋子出去给人添瓜子去了,出去前还一个劲儿的叮嘱他勿要往院子里人多的地方凑,冲撞到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给宾客又添了一遍茶水后,便听到了院门外响起了唢呐声,随即陆景风跑了进来,点燃了门边的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开了,惊的满院子的人都捂住了耳朵。   季离和俏哥儿站在新房门口笑道:“咱新夫郎来了!”   他们两个怀着孕的人是不宜再去帮新夫郎堵门子的,便只好在新房门口等着梨哥儿来,一大早便领着圆姐儿滚了床撒了帐。   过了半晌,唢呐声近了,接亲的一大群人回来了,杜阳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神气的牵着自家的牛车,车上坐着顶着红盖头的梨哥儿,身后堆了好几个樟木箱子,瞧着就厚重的很,这是梨哥儿的陪嫁。   邵氏一家都疼他,把陪嫁给他备得足足的,俏哥儿和季离还掏了自己的私己给他凑了一箱子,瞧着就忒有面儿了,惹得村里不少小哥儿眼都红了,巴巴的盯着箱子看,心里也期盼着自己以后出嫁能有这般风光,带这么多陪嫁去,在婆家腰杆子都硬呢。   新夫郎下车前,主家是要丢喜钱的,院儿里的人一窝蜂的冲出门去了,特别是村里的一群孩子,就指着多抢几个铜板,日后好买糖吃呢。   小孩儿们轰的围了上去,拍着巴巴掌唱着歌谣:“新夫郎!美洋洋!揭了盖头变娇娘!壮汉子,娶新娘,吹了蜡烛生娃娃,生了儿子生姑娘,喜气洋洋,儿孙满堂!”   “好孩子们,唱的好!”邵氏听的高兴的很,便又扔了一大把铜板出去,砸在地上哗哗响。   妇人孩子围在地上埋头捡呢,未成婚的小哥儿也赶紧拾了几个,想要沾沾福气,在他们眼里梨哥儿就是顶有福气的,娘家宠着,哥哥嫂嫂疼着,嫁个汉子,也是能干贴心的。   “新郎背新夫下车跨门去拜堂咯!”媒婆挥着帕子,拔高了音量喊道。   陆景洪和陆景风作为梨哥儿的亲哥哥,连忙上前扶住了牛车,生怕自家梨哥儿站的不稳,杜阳俯身在车前蹲下,对顶着红盖头的梨哥儿轻声道:“夫郎,下车吧。”   四周起哄的汉子笑道:“新夫郎莫要磨蹭了,早早下车拜了堂,免得咱杜阳兄弟等的心里焦急的很,都快烧起火来了!总之你也是跑不掉了!”   梨哥儿涂了胭脂的脸被羞的更是嫣红娇俏,缓身从牛车上起身,从绣着花的大红袖摆里伸出了自己细嫩的手。   杜阳高兴的嘴角一直咧着,笑意未曾消退过半分,一把握住自己新夫郎的手,猝不及防的一把拉过人的手,伸手穿过梨哥儿的膝弯,直接将人轻松的抱了起来。   惹得梨哥儿一声惊呼,双手紧紧的搂着杜阳的脖子,杜阳爽朗的哈哈大笑,许久未曾这般发自肺腑的开心了。   周围的汉子哄得笑开了,嘴里说些隐晦的荤话来打趣新人,妇人们连忙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自己红着脸抿唇笑呢。   杜阳抱着梨哥儿一路跨了火盆迈了门槛,两个新人跪在堂屋里对着父母高堂拜了天地。   虽是梨哥儿嫁的近,就在自己边上,但瞧着从小就宝贝的小哥儿嫁了人,心里也不免发酸难过,邵氏用手帕擦着眼泪,低泣了几声,陆明河的眼眶都红了,连声说了几句:“好好好。”声音都略微有些沙哑。   杜阳的姑姑更是高兴的喜涕连连,“我阳儿终于也娶夫郎了,日后两人互相搀扶着过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不枉你从小便吃的那些苦!哥哥,你看到了么,咱孩子成亲了!娶的夫郎是个特别好的小哥儿,日后啊,他两定是能把日子过强的!我这做姑姑的也能放心了!”   拜了高堂后,还要喝改口茶,杜阳爽快的一口一个爹娘,惹得邵氏陆明河乐的合不拢嘴,连忙从袖子里掏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他,梨哥儿俏生生的叫了杜阳的姑姑,姑姑也毫不小气,给了一份厚实的改口钱。   逗的村里的汉子们齐声在堂屋里改口,“这般丰厚的改口钱,让我等立即改口叫声爹娘,姑姑,我们也是愿意的!!!”   不少脸皮厚的赖货们,居然还真就起哄着喊了爹爹,阿娘,把邵氏和陆明河逗得大笑不已。   陆景洪和陆景风站出来去打他们,笑骂道:“呿!我可没你们这些厚脸皮的兄弟!!”   又是一阵哄笑后,便要送新人回房了,梨哥儿被送回了新房,杜阳则是立即被一群汉子推着出去敬酒了,誓要好好灌他。   梨哥儿被守在门口的季离和俏哥儿带进了新房,阖上门后,梨哥儿立即掀起了盖头,小脸皱起,用手捶着腰:“以前见你们成亲,觉得风光着呢,怎么会累,今儿轮着自己了,才知道这可真是苦差事。”   季离和俏哥儿坐在桌边笑他,季离道:“还得坐床坐半天呢,可饿了”新夫郎得顶着盖头坐在床上等着新郎官喝了酒晚上来掀盖头呢,且有得等呢。   梨哥儿梳着精巧的发髻,上面缀着几朵红绢花,还簪着一支小巧别致的银钗子呢,他点了点头,抹着艳丽口脂的嘴唇轻启道:“当然饿了,我娘早上不许我多吃,就给我喝了一碗红糖鸡蛋水,不顶饿。”   俏哥儿撑着腰盯着肚子笑道:“二娘念着你呢,刚刚就去灶前给你做鸡蛋羹去了,还特地多给你放些香油!”   梨哥儿高兴道:“家里的人都疼我!”   季离笑他:“定是疼你呢,今儿成亲的排场真真是给足你脸面了,杜阳对你是千百个用心的,红绸喜字毫不节省,你瞧,还给你摆了一屋子的花呢。”   梨哥儿把盖头全部撩起,看清了新房里的景象,正值春季,山茶花开的正盛,这汉子竟然去摘了一屋子的山茶花回来,插便了屋里的瓶子罐子,就连炕尾柜子都是一大丛艳丽娇艳的山茶花。   梨哥儿坐在山茶花里,笑的比花还娇嫩,“也算他用心了一回,不那么憨傻了。”   外面的汉子们喝酒吃肉闹的起劲,嘈杂极了,梨哥儿抿了下唇,不由担心自己的新相公,“这般喝,怕是得灌醉了。”   季离和俏哥儿捂嘴笑他,季离道:“且安心吧,先不说你两位哥哥在前面挡着酒,就你景山哥哥一人也是能喝翻不少人的。”   俏哥儿笑的暧昧隐晦,羞他道:“定会让杜阳好好的走回新房来,耽误不了你的花好月圆夜。”   梨哥儿昨夜已经听了自家两位嫂嫂教的房里私密话,心里自是明白花好月圆夜是要做什么的,不由羞红了耳朵,“你们不过比我早些体会过罢了,横竖都是自家相公了,有什么好怕的。”   三人又窝在一起说了些私密话,把梨哥儿臊的面红耳赤后,外面的宴席也就散了场,新郎官浑身带着酒气回来了。   季离和俏哥儿识趣的退了出去,阖上了房门。   梨哥儿垂眸见着杜阳的鞋停在了自己面前,紧接着盖头就被人挑起了,杜阳泛着酒晕的脸出现在了眼前,梨哥儿缓缓抬眸看去,就见他紧紧的锁着自己,嘴角漾起大片的笑,憨憨叫了声:“夫郎。”   梨哥儿娇俏着脸颊,柔柔唤了声:“相公。”   话音刚落,便被人一把抱起扔到了床铺上,后背的桂圆花生咯的他背疼,不由生气的捶了身上压着的人几下。   杜阳也不恼,更觉得趣,揽着人就将人压在了桌上,压塌了一大片的山茶花,花瓣凋落下来,掉在梨哥儿的脸上和身上,衬得人更加秀色可餐。   他喉头滑动了几下,吞咽了几下口水,急急的拉扯开夫郎的领口,露出白皙的大片肌肤,猴急的亲啃了下去。   花瓣被蹂躏的软烂,屋里的风光正盛,花香四溢,朦胧情热。 第80章   梨哥儿的喜事一过,日子就像流水般淌过,农家人的时间是最好打发的,田间劳作,三餐饮食,每日都有活计做。   季离从鸭舍里捡了蛋钻出来,笑道:“家里的鸭子会下蛋,今儿捡了八个呢!”   他手里的篮子里躺着八个硕大泛青的鸭蛋,还热乎乎的。   云春丽在院儿里搓麻绳呢,见了这么多鸭蛋,心里也高兴,“还是你平日里喂的好,螺蛳青草没断过,咱家鸭子的个头都比外面的大上一圈,日后它们不下蛋了提到镇上去卖,也是能卖八十文一只的!”   季离笑呵呵的将鸭蛋放回了灶房的柜橱里,里面已经囤了一盆的鸭蛋了,家里疼他和肚子里的孩子,这些鸭蛋紧着他吃,每天早上陆景山都要盯着他吃下一个鸭蛋才行。   “娘,我把鸭蛋都吃腻了,横竖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不如就腌成咸鸭蛋罢,正好端午节也快到了。”   云春丽是舍不得吃的,连忙道:“还是尽可着你吃才是,就是不腌咸鸭蛋也成,如今你才是最需要营养的。”   季离笑道:“这么多我哪能吃得完,说句讨人厌的话,我可真是把鸭蛋吃腻了。”乡下人家把鸭蛋吃腻了的这话说出来都没人信,可季离是真真的被陆景山和云春丽疼成这样了。   云春丽见他确是不想吃了,点头答应道:“行,你即不想吃了,那咱们便把那坛子鸭蛋腌成咸鸭蛋吃,拿来下稀饭可香了。”   季离知道自家相公最是喜欢那口咸鸭蛋了,他的味觉重,吃饭时总得些咸口的菜,过年的时候,那会儿下蛋的鸭子不多,总共才得了五六枚鸭蛋,季离便随手做成了咸鸭蛋,引得陆景山巴巴的盼着吃呢,寻常时候还舍不得吃,最后还是去镇上做工的时候,季离给他夹在馒头里带着中午做饭吃。   如今腌好了这坛子咸鸭蛋,便能让一家人吃个痛快了。   季离将那盆鸭蛋洗干净,云春丽用干净的抹布将鸭蛋表面的水擦拭干后,用开水熬了八角,桂皮,花椒等香料,又倒了一层厚厚的盐巴,最后将鸭蛋放进陶坛里,灌满白酒后封上坛子。   便只等着端午节时掀开坛子就能吃到冒着红油的咸鸭蛋了!   端午节作为民间的一大传统节日,自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特别是划龙舟逮鸭子这些水上项目最受人们的喜爱,都巴巴的盼着那天要好好的去瞧瞧热闹呢!   北苍府不盛产竹子,想要寻包粽子的宽竹叶不易,得到铺子里去买干竹叶呢,这是南江府那边的商人贩卖过来的,无论稽朝那个府,都得包粽子,端午节时光是卖竹叶这些南来的商人都能好好赚上一笔呢。   季离昨夜就将糯米浸泡好了,沥干水后,掺上少许白糖,将竹叶挽成小漏斗形状,再用勺子舀着糯米塞到里面,放到一半米后塞上一个蜜枣,把粽叶折过来后,最后用线捆起来。   云春丽还泡了半盆黄米,她和陆景山爱吃黄米粽,塞上两颗大枣,蒸熟后能蘸着白糖吃。   陆景山一大早就去山上割了些艾草和菖蒲回来,端午节这天是要挂在门口的,能辟邪祈福,还要喝雄黄酒。   陆景山从怀里掏了个纸包出来,里面装着雄黄粉,“今儿药铺的雄黄抢手的很呢,我大早就去了才买上这一包来。”   季离笑道:“大家就指着这天喝些雄黄酒,祛毒防病虫不叮呢!自是要去抢着买。”   陆景山和云春丽喝了一杯子,也不贪嘴,图个意头罢了,而季离怀着孕是不能饮酒的,便吃了两个粽子。   刚吃了午饭,梨哥儿就上门了,还牵着圆姐儿,他如今成了亲,性子也愈发温柔娴静了,眉眼之间添了丝已婚的娇媚。   “季离哥哥可吃完饭了么?我可来寻你了!”   季离见他来了连忙笑道:“吃粽子了没?我做了好些蜜枣粽,来吃两个罢!圆姐儿来,婶婶给你吃金丝梅!”   陆景山去镇上买包粽子的大枣时候,还给季离买了两包青梅果脯回来,季离特意熬制了蜂蜜用来裹它,微酸的青梅搭上甜蜜的蜂糖浆,甜中带酸,特别好吃。   圆姐儿听了笑嘻嘻的跑到季离的面前,甜甜的叫了声:“景山婶婶!圆姐儿想吃!”   她如今长得又圆润了些,脸上肉嘟嘟的,如今养的又白嫩,配上一对圆润灵澈的大眼睛,瞧着真是讨喜极了。   季离如今也是有了身子的人,自是瞧别家小娃娃越瞧越喜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亲切的笑道:“把手伸出来,婶婶给你放手心里!”   圆姐儿伸出了圆润的手,胖乎乎的手腕上还系着五彩绳。   端午节自古就有小孩儿要戴五彩绳的习俗,青,红,白,黑,黄这五方五行的吉祥色编织成一条手绳,寓意给孩子祛灾强身。   季离给她手心放了几颗金丝梅后细细的看了看那五彩绳,笑道:“这绳是梨哥儿编的?真是精致!你这个做嫂嫂的对她着实上心!手也愈发巧了!”   梨哥儿给圆姐儿抻了抻衣裳,笑道:“就当自己孩子养着呗,她讨喜又懂事,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她!”   说完从怀里掏了一根一模一样的彩绳出来,嗔季离道:“不止念着圆姐儿呢,我还记挂着你和悄哥儿肚子里的孩子呢,都给你们做了一根!”   季离脸上洋溢着笑接了过来,眼睛里都是喜欢,嘴上道:“我和悄哥儿的孩子都还在肚子里呢,现下莫不是太早了,都戴不上呢!”   梨哥儿笑着替他戴在手腕上:“怎地,孩子戴不了你还戴不了啊,你戴上了就是孩子戴上了,照样管用!”   季离高兴的盯着手腕上的彩绳看,“如今你倒是越发贤良了,瞧着就有些娇妻韵味了!”   梨哥儿红着耳根子去拍他,又不敢下了重手,“难不成吃了汉子的口水人都会变了么!”   季离捂着嘴笑他,跟他咬耳朵道:“老人们常说,汉子的那玩意儿养人呢,小哥儿姑娘被滋润浇灌了,脸色都会白里透着红,眉眼如烟雨般拉丝呢,如今瞧了你,果真是如此!”   梨哥儿如今也是经了人事的,自是不再像从前那般羞臊,他抿了抿唇,细微之声道:“就,就他实在狠了些,压着人弄个没完,快活倒不是假的,就是早晨我老是起不来。”   季离深有体会的低眼笑:“汉子都是这般没出息,杜阳正是年轻力壮火气重的时候,又娶了你这位娇软的夫郎,一时收不住也是正常,你多啐他几次便会长记性了。”   梨哥儿粉着脸颊道:“他听我的呢,刚刚吃了午饭便先去寻我哥哥们去了,说是要赢头羊回来给我俏哥儿做生孩礼呢!”   季离乐道:“有心了!念着不过这半月俏哥儿就该生了罢!是得备着母羊了!”   小哥儿是没有奶水奶孩子的,大户人家自是请的起奶母子,乡下人多是买羊回来挤羊奶喂孩子,就是再贫困一些的,米汤也是能喂大的。   梨哥儿笑道:“那你快快收拾了,让二娘替我看着圆姐儿,咱们去河边看他们划龙舟去!”   季离自然也是爱看这热闹的,忙答应道:“行,那咱们便寻个人少的坡上去看,也不怕撞着我肚子!”   “景山哥哥也要和我哥哥们一起去划龙舟,他那般魁梧健壮,定是划龙舟的好手!”   季离边回屋里换衣裳边回道:“那我可一定要去看看了,不过去之前还是先去瞧瞧俏哥儿才是!把这金丝梅送些给他吃好打发时间!”   云春丽也定是要去的,她爱热闹闲聊,定是要往人堆里挤的,季离不好和她们站在一块儿,索性就将圆姐儿交由她带着去看划龙舟。   去之前,季离和梨哥儿去了陆景洪家瞧俏哥儿,他快到了生产期,憋在家里已经有五六日没出过门了,见着今日村里的人都三五成群去看划龙舟了,他心里也是火烧火療的。   一听季离和梨哥儿也要去看,彻底是待不住了,硬要一起去看,季离和梨哥儿可担不起这风险,好说歹说的劝。   最后是路过的张老号了脉,说胎像平稳,左右这几日不会生产,多走走也是好的,有利于生产,邵氏才松了口,连连叮嘱就去后山的小山坡上去看,那里没有人,不会挤。   三个小哥儿如愿以偿的出了门子,路上像是欢快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直到路上遇见了前面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的衣裳,长得白皙水嫩,梨哥儿撇了撇嘴顿时不说话了,季离疑惑的看他。   俏哥儿朝前面使了使眼色,低声道:“这就是阳田村的那位姑娘。” 第81章   季离不由多看了两眼,“果真模样是俊俏的,咱景风哥哥有福了!”   俏哥儿用手肘支了支季离,低声提醒他:“你莫要在梨哥儿面前说了,他啊,跟那个姑娘是不对付的,心里有着气呢。”   季离拉着俏哥儿走在前面低声问道:“怎地了?梨哥儿性子是顶好相处的,怎这阳田村的姑娘还没过门呢,就跟他顶起来了?”   俏哥儿手撑着后腰,顶着浑圆的肚子慢慢踱步:“那姑娘一次两次见了不跟梨哥儿打招呼就罢了,偏家里人也不是个懂事儿的,上次还记得杜阳到隔壁村张家买的那头灌水猪么?”   季离点头,“怎会不记得!那可是托了妆姑娘才避开了这大祸,不然梨哥儿的喜宴就全砸了!活活让人笑话!”   俏哥儿悄悄地用手掩着嘴道:“前日听我相公回来说,有人告他,这张家跟阳田村的这家是亲戚呢,说张家的和阳田村的两家是同一个祖父,只是后来分了家住到了不同的村子,但这门亲戚还在来往呢。”   季离有些镇静,眼睛都睁圆了些,声音提高了几度:“这张家的难不成不知道咱陆家以后也和他有着亲了么!侄女嫁到咱家来,也不怕这事儿给她惹麻烦受婆家薄待!这张家真是糊涂极了!”   俏哥儿点头道:“可不是么,我听这事儿的时候都觉得有些荒谬呢,就为了多挣两三百文的黑心钱,竟全不管自己侄女未来在婆家的处境,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季离好奇道:“阳田村的这家就没去闹?”   俏哥儿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不然你以为为何梨哥儿这般生气了,就是因为这阳田村的到现在都没吭一声没站出来表个态呢,咱家几个汉子亲自拉着猪打上了张家去,这事儿早就闹得多少人都知道了,这阳田村的肯定是知道的,就这他们居然也没有让自家亲戚给咱们一个说法!”   季离现下实在认为这门亲事不是个好亲事了,先不说这姑娘性子娇慢,嘴也不甜,就说她家里的人也是个捋不清的,“大伯娘他们怎么说,发生了这等没脸面的事儿,还真要跟这家人结亲?”   俏哥儿挺着肚子走的有些累了,停下来站着歇道:“爹和娘心里都有了疙瘩,不舒服着呢,但聘礼早给了,前些天央了媒婆上门去提这事儿想要取消这门亲事要回聘礼,这家人那是寻死觅活,哭天抹泪的说这是要逼死他家女儿,以后还怎么有脸做人了,我家不敢闹出人命的,怕坏了我哥哥们的前程。”   季离气的咬牙:“这都是家什么赖货,明明是他们的错,还揪着我们不放!若是惹急了,我们便将这烂事捅出去叫他们没脸!”   俏哥儿纾了口气,“且看吧,若真是甩不掉了,她嫁过来后便不让她常回娘家就好,横竖隔着两个村子呢,少跟娘家走动,女儿出嫁后娘家也管不着头上了,也是个法子!”   季离想着这事儿不免也有些糟心,怎好好的就说了这门亲事。   俏哥儿劝慰他:“你还揣着孩子呢,莫要心思郁结,对孩子不好,今日咱们即是出来看划龙舟的,就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季离这才渐渐笑开,暂时放下了这事儿。   三人一路慢行,到了河对面的山坡上,寻了个地势平缓的地儿站着,脚下就是闵江。   闵江流经周围好几个村子,河道宽阔,水流湍急,是个划龙舟的极好地方。   周围村子的人今日都来看划龙舟了,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河堤两岸,节日盛大,引得不少摊贩都在旁边摆起了摊子,售卖一些零嘴,香囊等物什。   季离抬眼就瞧见了河的中间停了五艘龙舟,颜色各不相同,上面都坐了二十名身强力壮的汉子,船头还有击鼓的,五条船代表五个村子。   梨哥儿兴奋的指着那艘金黄色的龙舟对季离和俏哥儿道:“看着没!那最威风还闪着光的龙舟就是咱们村子的!你们瞧见我哥哥没!”   季离微眯起眼睛远远瞧去,一眼就找到了陆景山,他坐在龙头的左侧位置,穿着金色短褂,额头上系着红带子,脸上还用油墨涂着辟邪的花脸呢!   俏哥儿也瞧见了自家相公,他就坐在陆景山边上,他们隔的这般远,岸上的人又多如牛毛,想来他们也是瞧不见自己的。   杜阳和陆景风坐在船尾,陆家四个汉子都去划龙舟了,这在村子里是很有脸面的事儿,代表家里人丁兴旺,劳力强壮,旁人是不敢随意欺负的!   邵氏和云春丽抱着圆姐儿挤在人群里,跟其他妇人唠着闲话,听到旁的婶子神气的显摆自家两个儿子就在龙舟上时。   云春丽和邵氏对视一笑,抻衣服仰着头道:“我家不也是么,我两个儿子,一个堂侄,还有家里的女婿可都在龙舟上呢!说是要给家里快要生产的大儿媳赢头羊回去,好奶孩子呢!”   其他婶子一听,知道邵氏家里四个孩子都在龙舟上,且儿媳马上还要生了,家里又要添人口了,顿时都不说话了,这等子福气她们还真比不了。   等到日头正中,阳光最为热烈时,鞭炮声响了,代表划龙舟要开始了。   岸边人山人海,喧嚣声渐渐淡了下来,众人翘首以盼去看江里的龙舟,个头小的孩子就直接骑在了自家大人的脖子上,也吵着要寻个观看的好位置呢。   江面波光粼粼,一只系着红绸的肥壮大鸭被扔到了江里,又是一挂短促的鞭炮响起。   比赛开始了,五艘龙舟霎时便冲了出去,锣鼓声响起,船上的汉子们赤着胳膊埋头挥桨,江面被激打的水花四溅。   岸上各村的人都为自己村里的龙舟加油使劲,一时间呐喊声口哨声沸沸扬扬,场面好不热闹!   季离也是攥紧了拳头,不错眼的盯着江里那艘金色龙舟,左右两边的龙舟已经落后了半个船身,只有山泉村的龙舟跟陆景山他们的龙舟齐头并进。   俏哥儿扶着肚子,看的焦急:“这两艘龙舟不分上下的,看得我急死了!”   梨哥儿连忙去捂住他的眼睛,“你可别太激动了,小心肚子,哎呀,你可别看了。”   眼看就快要到终点了,两岸的人都拼了全力的加油,陆景山等汉子转头望了眼旁边的龙舟,两边都鼓足了劲儿。   陆景山嘹亮一喊:“使把劲!赢头羊回家给家里人开顿大荤去!”   汉子们一听,顿时都浑身充满了干劲,谁不想让家里人饱餐一顿去!全部使出了吃奶的力,青筋暴起,牙关紧咬。   秀水村金色的龙舟率先过了终点,两岸响起一阵欢呼,站在山坡上的季离也高兴的很,跟俏哥儿握着手,喜笑颜开。   陆景山站起身丢了船桨,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高喊道:“逮鸭子咯!”   杜阳等人跟着扎入水里,去擒刚刚那只开道的鸭王,一时间惹得岸上的人都紧盯着水里扑腾的那只鸭子。   “那儿呢!那儿!”   “转身去逮它的翅膀!”   “围它!围它!别让它蹿了!”   过了一会儿,陆景山直接埋头潜入了江水下,季离见了心里顿时急了起来,连声骂道:“这傻愣子”!还不赶紧冒出头来!憋坏了可怎么办!”   梨哥儿安抚他道:“莫担心呢,景山哥哥从小水性就一等一的好!”   果不其然,过了会儿陆景山猛的从水里蹿出,双手倒提着鸭子的双蹼,挥臂高呼,向两岸的人展示。   鸭王既已擒到,岸上的人便将几十只鸭子一股脑的扔到江里,引得左右两岸的各村汉子都脱了衣裳纷纷跳进江里去。   顿时间,闵江里浮满了人,都追着江上的鸭子跑。   这是端午节的重要节目,各村里一同凑出几十只鸭子,到时候谁在江里逮住便归谁去。   白得的鸭子谁不想要,各家汉子都拼了命的凫水去逮鸭子,唯恐自家捞不着。   陆家的几个汉子都是水性极好的,快人一步的抢到了好几只鸭子,可把岸上的邵氏和云春丽乐的合不拢嘴,直声道:“逮回家去给你们做烤鸭吃!”   热闹已经看完,趁着人群还未散开,季离他们便打算提前回了。   “咱们快些绕小道走了罢,莫等会儿遇上人了。”   俏哥儿点头:“看了这么久,我也是累了,腿都站的有些水肿了,还是快点回去了,不等相公他们一起回了。”   梨哥儿道:“他们还得把龙舟抬回江岸去,埋在淤泥里呢,左右得天黑才能回来。”   三人便转身朝山坡下走去。   走到两条小道交汇处时,路旁有山泉水流下,俏哥儿正走的有些口渴,季离和梨哥儿便去寻叶子折碗给他接水喝。   两人才刚摘了几片叶子,正用草绳串成漏斗形状呢,就听到啊一声惊叫。   吓得季离和梨哥儿后脊一凉,连忙丢了叶子奔过去,就见俏哥儿躺在路上,捂着肚子,面色苍白。   “俏哥儿!”季离连忙奔了过去,声音都打着颤。   扶起俏哥儿见他下面的裤子已经见了红,梨哥儿脸色都白了,说话打着哆嗦,“出,出血了,怎,怎么办!”   季离虽然已经慌的不知所措,但他不敢乱,稳了稳心神道:“离村不远了!快去喊人!左右现在俏哥儿也不会生,叫人拉了板车来,把俏哥儿拉回去!去敲前面李婆婆的门!叫她去通知景洪哥他们,赶紧去把稳婆请回来,就说俏哥儿要生了!”   梨哥儿红着眼睛,咬着唇重重点了下头,连忙拔腿往村里跑。   季离抱着俏哥儿,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别怕俏哥儿,不会有事儿的!你一定会平安生下来的!”   俏哥儿痛苦的回握着季离的手,细声道:“刚刚,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只鸭子,猛的从背后撞了我……”   季离红着眼眶,重重的点了点头:“咱们先生下孩子,旁的后面再说,放心,有一大家子人给你撑着呢!” 第82章   梨哥儿自山上跑下去后,一刻也不敢歇,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发髻松散了也全然顾不上,一心只想着往村里跑,进村的路上,他拐了个小巷道后,与对面来的人一头撞上。   梨哥儿被撞到后也顾不上胳膊的疼痛,连忙站直身继续跑,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梨哥儿,你没事儿吧!”   听到声音,梨哥儿抬头一看,撞到的人居然是妆姑娘!   妆姑娘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声音关切,梨哥儿一下眼泪就涌了出来,“妆姑娘!我,我家俏哥儿要生了!”   妆姑娘一听,连忙问道:“可去请了稳婆”   梨哥儿连连摇头:“我家俏哥儿摔在路上了,已经见了血,我回村来喊人的!”   妆姑娘咬了下唇,镇定道:“勿急,你先去喊稳婆,我这就回家赶上驴车去找俏哥儿。”   梨哥儿还有些踌躇,妆姑娘一把推他,急声道:“听我的,若是咱们两边都误了时间,那才是害了俏哥儿,我们到家时稳婆也到了,这样便最好,你在路上叫人去喊家里的汉子们,得有人撑着。”   梨哥儿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现下就去!”说完继续朝前面跑去。   李妆转身赶紧回了家,赶了自家驴车,又去喊了前面院儿的两位婶子。   这边季离独自撑着俏哥儿,见他衣裳上的水渍血迹越来越多,心里也焦急的很,同他说着话,边伸长了脖子望着。   俏哥儿怕的很,抖着唇问:“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可怎么办”   季离连声呸了几下,斥他:“胡说什么话!方圆十里可没有听谁生不下来的!不过就是摔了一跤惊到了孩子,他想要早几天出来罢了!你若是叫景洪哥哥听到这话看他呲不呲你!”   俏哥儿心里吃了定心丸,安定了些。   季离连忙又哄他:“孩子生下来你肯定是要好好疼他的,交于谁人你都不会放心,你也不忍心看他没小爹疼吧。”   俏哥儿点头,握着季离的手愈发用力,肚子的阵痛一阵接一阵,让他匀不过气来。   “季哥儿!”前面忽地传来妆姑娘的声音。   季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扯着喉咙喊道:“这儿!我们在这儿!”   李妆拉着车绳,利落快速的赶着车来了,车停稳后,直接从车上跳下,奔到俏哥儿边上,“羊水破了,快快快,把人先抬回家去。”   她带来的两位婶子都是体胖健壮的,身上有几把力气,两位婶子扶着俏哥儿的背将俏哥儿抬了起来,挪到了驴车上,来之前,李妆就在车上垫了谷草铺了褥子,躺上去也不会咯着。   安置好俏哥儿后,李妆一甩鞭将车赶起来,往陆家驶去。   到家将俏哥儿安置回屋后,两位婶子又叫季离和李妆赶紧去烧热水,待会儿得用,她们两人都是替人接过生的,是妇人小哥儿生产的熟手。   季离和李妆也不敢耽误,忙去灶房生火烧水,季离捡柴生火,李妆手脚麻利的将木桶扔进井里,打了满满一锅的水。   水刚开,家里的人就听了梨哥儿的信奔回来了,陆景洪直接就将稳婆背回来了。   稳婆脚落到地上到还扶着心口呢:“这汉子,脚程快的很!背起我就撒腿跑,差点没颠晕了我!”   邵氏和梨哥儿在后面撵不上他们,互相搀扶着跑,可算跑到家了,邵氏一把握住稳婆的手,托付道:“就指着您老人家的手艺了!我大儿媳命苦,劳烦您帮帮他!”   稳婆是有手艺的,一辈子替数不清的人接过生,“放心,我自当让俏哥儿平平安安生下来!”   陆景洪也毫不手软,直接上前塞了一个小银锭给稳婆,“我夫郎就交于您了。”   稳婆不做声色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估摸着有三钱那般重,便知道这家人是富裕的,且行事大方厚道。   收了银子,稳婆笑道:“交我身上了。”便转身去了俏哥儿的屋子。   陆景洪是急得心神全乱了,巴巴的守在门口,杜阳便去帮忙砍柴,以备等会儿要烧水用,陆景风钻进了灶房想帮着打水烧火。   灶房里已经烧了三锅水,此时水汽氤氲,陆景风进去后都瞧不清屋里的人,走近了才看到灶间忙碌的除了季离还有李妆。   李妆抬头便瞧见了他,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笑了下。   陆景风好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妆将烧好的水舀到木盆里,“路上遇见了,既然知道了这事儿,怎么能不帮忙。”   陆景风感激她,低声道:“多谢你!”   李妆浅浅笑道:“帮朋友应该的,俏哥儿生了孩子,我还要抱呢,莫耽搁了,快些将水端出去!”   陆景风听话的上前端起水盆出去了。   这边,邵氏,陆景洪,梨哥儿都守在门口,听着俏哥儿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梨哥儿心里颤的很,脸都白了,陆景洪更是急的扒着门,高喊:“保我夫郎!若是有什么意外!保我夫郎!”   邵氏一把拽住自家傻儿子,叱道:“浑说什么!俏哥儿又没难产,你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陆景洪也是吓到了,蹲在地上扒着头道:“我就是怕…我定是要我夫郎的…”   季离从灶房里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经动容,就靠刚刚那两句话,俏哥儿这一生便是幸福顺遂的。   陆景山提前去请张老了,他在京府常替贵眷们生产时施针顺胎,如今也定是可以用医术让俏哥儿好生产些的。   等陆景山接了张老来,已经从房里端了好几盆血水出来了,吓得季离眼睫都颤了颤。   “别怕。”陆景山从后面走上来捂住自家夫郎的眼睛。   又将季离拉到一边去,莫要看这些血腥,“你要不回家去歇会儿,今天受了吓,也该歇歇,若是俏哥儿生了,我就回家来叫你。”   季离摇头:“我没事儿,我要在这里守着俏哥儿生。”   他如今肚子里怀有孩子,迟早也是有这么一天的。   张大夫进了房去替俏哥儿施针,稳婆和李妆请来的两位婶子也团在屋里,不消一会儿便听到俏哥儿使力的声音。   邵氏待不住了,带着云春丽一起去熬了红糖水,端进屋里去了。   只留下陆景洪急的满院乱蹿。   “大哥,你别担心,稳婆不是说了么,这是久活,得要好几个时辰呢。”陆景风说道。   陆明河坐在堂屋里,一直一言不发,沉着脸抽着水烟袋。   李妆用剩下的热水烧了茶水,端出来分给大家喝,笑道:“若是俏哥儿有事儿,稳婆早就出来喊了,大家静静心,别让俏哥儿听见了分心才是。”   她这一说,大家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陆景山抬了长凳来,剩下的人就坐在院子里,守着俏哥儿屋里的动静。   从下午过了黄昏,院子里悄无声息,只有俏哥儿使力痛苦的声音一声声传来。   陆景洪的拳头紧攥,指甲抠到肉里去了。   天边的云霞烧成一片,太阳沉到山后,只剩最后一弧轮廓时,屋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洪亮的响起来。   陆景风倏地站起身,冲陆景洪道:“生了!哥!你要当爹爹,我要做叔叔了!”   陆景洪才反应过来,咧开嘴笑开了,急冲冲的要去看俏哥儿孩子。   季离和梨哥儿握手一笑,心里的担忧可算是能放下了!   邵氏抱着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出来,笑的睁不开眼:“嗨呀,大胖小子,可沉了!景洪快来抱抱!”   陆景洪上前去盯着邵氏怀里的孩子,动动手不敢抱,他力气大笨手笨脚的,怕碰坏了这娇软的孩子,他还没有自己一只胳膊粗呢!   邵氏瞪他:“个憨子,你自己的儿子还不赶紧抱抱,俏哥儿受了那么大的罪才生下来的,你可慢着些!”   陆景洪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动也不敢动,孩子还没睁眼呢,但到了陆景洪怀里,像是知道这就是他的爹爹,偏头靠在陆景洪怀里,乖乖的很安心。   惹得陆景洪顿时双眼湿润,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孩子,父爱由心而起。   大家自是不会忽视了刚生产完的俏哥儿,邵氏给他带了额套,怕他受了风。   云春丽更是去提了自家养的两只老母鸡来,要好好炖起来给俏哥儿补身子呢!   众人开始忙活起来,家里添了人口,这是天大的喜事,陆明河又主动给稳婆和两位帮忙的婶子添了一百文钱,算是答谢。   惹得三人开心的合不拢嘴。   稳婆更是没口子的夸:“好福气!陆大爷好福气!儿媳给家里添了这般壮硕皮实的大孙子呢,有劲儿着呢,刚抱出来就有腿踢我,我接生这些年很少见这般有力气的小子呢!”   陆明河一听,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高兴,连忙叫陆景风去拉牛车送稳婆和婶子们回去。   既然俏哥儿已经生了,李妆便也抻了抻衣裳,洗净了手准备回去了。   邵氏连忙上前拉着她的手,感谢道:“妆姑娘,上次梨哥儿成亲你帮了大忙,今儿俏哥儿生娃娃你又是出手相救,大恩大德不多说,婶子都记在心里呢!若是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找我们就是!定不会忘了你的情义!”   李妆笑道:“婶子说的哪话,只是满月酒时可一定要请我来,我抱抱孩子呢,还得给我几个红鸡蛋让我沾沾福气。”   邵氏握着她的手连连答应:“一定一定,婶子亲自请你去!”   俏哥儿生产完需要休息,一大家子人便做了一桌子菜来庆祝,更是给张大夫打了一壶好酒,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庆祝,满院子都是欢声笑语,陆景洪更是高兴的睁不开眼,直喝的脸发红。   端午节这天,陆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小名粽子,大名陆致舟。 第83章   回去的路上,陆景山牵着季离走着,埋头不说话,季离以为他是今晚有些喝醉了,晃了晃两人的手,笑道:“可是喝醉了”   陆景山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季离转头看他:“景洪哥哥当爹爹了,你也是做叔叔了,怎还不高兴”   陆景山停下脚步来,望着自己秀气娇嫩的夫郎,叹声道:“我只是有些怕了。”   季离不懂,抬眼问他:“唔怕什么”   陆景山道:“见了俏哥儿生产,流了那么多的血,那般的凶险,我是舍不得让你生,也害怕万一…”   “我不想让你生了。”   季离伸手拧他:“孩子如今就在我肚子里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他如今在肚子里就听到他的爹爹不想要他,他得多伤心!”   陆景山忙道:“这是我的孩子,我自是爱他疼他的!可是,我更爱我的夫郎你啊!”   月色下,两人站着对望,季离看了会儿他,忽地笑开了,骂他道:“别家生孩子都平平安安的,怎么就我那般倒霉啊,放心吧,你孩子乖着呢,我就连怀他,他都不闹腾,一点没折腾我,到了出生时,定乖乖就出来了。”   陆景山握紧了季离的手,言辞凿凿道:“你生孩子时我一定要守着你,只管保你!”   季离挑唇笑了,两人牵着手回家去。   改日季离提了自己熬的鲫鱼豆腐汤去瞧俏哥儿,进门就见俏哥儿抱着孩子坐在炕上呢,脸上洋溢着笑,整个人都泛着为人父的柔和。   “快来给我抱抱咱们的小粽子!”季离放下篮子,上前伸手去抱。   俏哥儿轻轻的将孩子递给了季离,笑道:“他可一点都不小,可沉了。”   季离接过来小心的横抱在怀里,粽子张着小嘴打了个呵欠,瞧着白白软软的可惹人疼了。   “是挺重的,怪不得你生的那般费力呢,想来是在你肚子里养的太好了,什么营养都给他补去了,你倒是没长几两肉。”   粽子生下来就有九斤,是个十足的大胖小子。   俏哥儿靠在炕柜上笑道:“只要他好我怎么都好,他现在能吃着呢,一头羊的奶竟还有些不够吃,公爹一大早就去别村买羊去了,准备再买头回来备着他吃。”   季离疼惜的亲了亲粽子的小脸蛋:“哟,他可真真是家里的小祖宗了,全家都宝贝着!羊奶好,吃羊奶长大的孩子健壮,以后咱们舟小子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俏哥儿低低的笑开了,季离将孩子还于他,俏哥儿便哄着孩子睡了,待孩子睡后,他才能空闲下来。   “这是我给你熬的鲫鱼豆腐汤,里面放了枸杞大枣,给你补身子,现在尽该给你补了。”   季离将碗递给他,里面的鱼汤熬的奶白,上面飘着几颗红枸杞。   俏哥儿接过去,低头喝了几口,虽味道有些淡了,但也是极好喝的。   季离看着他喝鱼汤,道:“你现在身体还未恢复呢,不能吃太多盐,将就喝些,待你恢复后我给你做豆瓣鱼吃,撒上芫荽!”   俏哥儿一听就馋的慌,闷着脸道:“我现在嘴里淡的很,喝了几天的鸡汤了,现在闻着就觉得油腻,还好你今天给我送了鱼汤来换换嘴。”   季离笑着打趣他:“这可羡慕人了啊,什么条件啊,能把鸡汤喝腻,让外边的人听见了还不得背后说你比天上的王母娘娘还挑嘴!”   乡下人没有那般坐月子的讲究,家里贫苦些的,生完孩子就要操持家里,还有些一个月子里就吃了几枚鸡蛋,更别说喝鸡汤了。   俏哥儿脸红道:“爹娘都疼我和孩子,相公更是天天围着我们打转,说这些天干活都有劲儿了,前日还去插了三亩田的秧苗呢。”   季离坐在炕沿边笑道:“我听说景洪哥又买地了”   俏哥儿点头道:“他如今和杜阳他们到处给人犁地,又把家里囤的小米拿去卖了卖,凑了钱去村西的那片买了两亩沙地,用来种红薯土豆之类的,相公说不能仅靠着种这些精细粮,也得种些这种产量多的粮食,遇上天旱地干,总是比谷子麦子抗饿的。”   季离佩服陆景洪的远见,称赞道:“景洪哥不愧是家里的老大,顶梁的大哥,他想的真是全,你啊,和孩子是饿不着的了。”   俏哥儿笑道:“你不也是,景山哥又去镇上做工去了,听说这次是衙门的人亲自点他让他去的呢,如今他亦是周边镇子第一得力的木匠师傅啦!”   季离心里也为自家相公高兴呢,两人说了会儿话,邵氏将院子里的鸡鸭放出去吃草啄食了,听到鸭子叫,季离猛的想起了一件事。   “你那天究竟怎么摔的我记得你说过是突然蹿出了一只鸭子从背后扑了你”   季离的脸色忽地沉了下来,语气凝重。   俏哥儿垂眸回想道:“那天你们去路边的林子里摘叶子了,我一个人站在路边,只听到后面传来几声鸭子的叫声,我转身刚想去看,就见一只鸭子忽地张着翅膀扑了过来,我一时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季离连忙问:“那鸭子呢可看清了是什么样子的鸭子还有印象么”   俏哥儿拧眉仔细想了想,“是只麻鸭,但它翅膀尖是白的,它撞到了我,便朝着前面跑了。”   季离沉声道:“这鸭子若是它自己发癫撞了你那咱们也不好计较,若是受了惊吓才撞到你,那咱们定要找这家鸭子的主人好好理论!”   俏哥儿轻声道:“怕是鸭子这禽畜不小心撞得我,不干旁人的事儿。”   季离不认为,分析道:“鹅才会主动去攻击人爱啄人,鸭子性情温顺,大公鸡都比它好斗些,怎会无缘无故就张翅飞起来扑你,这鸭子怕是就在闵江里逮的。”   俏哥儿有些担心:“如今鸭子也跑了,何况那天闵江里的鸭子那般多,怎么找?”   季离提议道:“先将这事儿告给景洪哥他们,让他们先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这只鸭子的,若是能查清这事儿最好,也不叫你白遭了这么一趟罪,害得你早产了些天。”   俏哥儿也是心有余悸:“幸好粽子生出来康健,若是他有什么损,我是要发疯杀人的!”   晚上,全家便知道了这件事,原来俏哥儿竟是被一只鸭子撞早产的。   陆景洪忿忿起身,咬牙道:“让我逮住这畜生,定拔毛下锅!”   陆景风道:“那天闵江里的鸭子有几十只找起来不容易,我明日去问问村长,他们经手了这些鸭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梨哥儿和杜阳坐在一旁,杜阳如今已是这个家的人,全心都在陆家,他也是十分愿意出力的,“我去问问我姑姑那个村子的村长,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一家人合计了一会儿,第二天便各自打探消息去了。   事情后来一直也没个头绪,俏哥儿心里也认为那天就是个碰巧的事,陆家只好将这事儿搁置了下来。   因为陆景风的亲事又有麻烦了,阳田村的那户人家死活打定不退亲,媒人去了好几趟也无用。   邵氏和陆明河一合计,那便定个日子将人娶回来,日后便让她少与娘家走动。   媒婆拿了黄历去找那家人商量日子,挑了好几个日子那家人都说不成,迟迟拖着不点头,倒叫邵氏急上火了。   站在院儿里骂:“一家子烂货,心里打的什么乌糟主意!横竖我猜不透么,大家都不是傻子,还想着这般白日美梦!既想拿着聘礼,又拖着我家,不就是想加钱么,我呸!”   阳田村的这家人就是想一直拖着婚事,让陆家着急上头,打量着陆景风年岁不小,该成家了,好拿捏住他,往上再加些聘礼。   陆景风听了,又见自家娘被气成这样,黑着脸道:“娘,你别急,我不娶便是,横竖我也是不想娶他家的,何况他家现在这般不要脸,若你如他们愿了再给些银钱,那他们便能张嘴再要下一次,真当自家女儿是个金元宝了么!”   邵氏抹着眼角心疼自己儿子道:“怪爹娘识人不清,竟给你选了这门亲事,才白白拖了你,害你现在还未成亲。”   陆景风摇头道:“我也实在厌恶这家人,便是娶了回来日子也是不安生的,这姑娘属实不是什么良人,她若是真心想嫁我,便不会由着家里人胡来,至今也没个主见,模样俊俏又如何,贤良淑德才是正理,就比如…”   他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道身影,差点就脱口而出,赶紧咽了回去。   邵氏担忧道:“那咱们家给的聘礼怎么办十六两银子还有鸡鸭布匹。”   陆景风摸了摸怀里的那一锭银子,那是他辛辛苦苦做工两个月攒的,他之前是打算去镇上的银匠铺里找人打成簪子送去阳田村做聘礼的,可真到了门口,他就犹豫了,也不知在想什么,脑子里就乱的很,一直揣到了今天也没去。   “娘,她家若不想嫁,我不娶就是,这门亲事就一直拖着,等到她家着急想嫁,咱也就拿今天她家的这番做派堵她家,说没有好日子,迟迟不定日子,她要是想主动退亲便只能退了聘礼取消这门亲事。”   邵氏叹气道:“可这委屈了你啊!你如今早该到了娶亲的时候,这……”   陆景风笑了笑道:“没事的,娶一个不喜欢不适合的人回来比不娶亲还差呢!” 第84章   陆家便也不提定日子这事儿,这门亲事就此搁置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粽子百天宴的时候,这是陆家的第一个大孙子自然是该好好办一办的。   云春丽提前将家里母鸡下的蛋都囤了起来,送了一筐子去给邵氏。   百天宴那天得送来吃席的人每人两个红鸡蛋呢,这得花费几箩筐的鸡蛋,邵氏正愁家里的鸡蛋不够用呢。   “还差多少”云春丽问道。   邵氏蹲着身子将鸡蛋数了又数,站起身道:“还差个四五十呢,待会儿让梨哥儿去村里人户收一收鸡蛋,若是百天宴当天鸡蛋不够分,是要遭骂的。”   梨哥儿前天也将家里的鸡蛋拿了过来,如今家里也是空了。   云春丽提起梨哥儿就夸道:“你家梨哥儿以前看是个懵懂不知事儿的,咱们一直担心以后他嫁了人料理不好事,操持不了家务,如今看来是咱们白担心了。”   邵氏提起梨哥儿脸上也不禁笑了起来,如今梨哥儿也是不用她操心了,杜阳和陆景洪一起种地犁地,是个勤快吃苦的,前些天又买了些地,家里的银钱花销都听梨哥儿的。   云春丽便用红纸染鸡蛋便道:“梨哥儿他们啊,这两天又将后院的菜地开了出来,种了好些菜呢,他啊在家就经常料理菜园子,现下料理起菜地来是得心应手,我去看过了,菜长的绿油油的可水灵了,三五天的便叫杜阳挑着去镇上卖,听说镇上好几个大户都指着梨哥儿的菜买呢,小两口的日子着实是过起来了!”   一儿一哥如今都有了归属,日子都过得不错,就余着自己的二儿子景风,邵氏的心里也是放不下。   云春丽坐在边上伸来脖子打听道:“那阳田村的还死赖着”   邵氏苦着脸点头道:“可不是,就想吞了聘礼钱,这些天两家就耗着,也没听他家有什么动静。”   云春丽叹气道:“咱家现在也是不要这家人女儿进门了,若是想娶,早就找了汉子们打上门去,逼他家将女儿嫁过来,现下只能是耗着,且看谁家沉不住气吧!”   两人围着说了会儿话,就要张罗开来了,百天宴且有着忙呢,先是要备红蛋,还得备抓阄礼,剃头的人得去请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来。   灶房里就先忙开了,来帮忙的婶子们有宰鸡的,有炸肉的,光是葱蒜就得准备一箩筐,请的厨子是周围村里的老厨子了,手艺是没得话说。   “陆主家,来瞧瞧菜式!”厨子唤邵氏去。   院儿里灶房里数十个人忙成一团,邵氏用围裙擦了擦手,仔细对了对菜样,“十个菜,六个荤,两个素,一凉一汤,炸圆子,糖醋小排,红烧鱼,黄豆焖大肠,芫荽拌鸡,花菜肉片,对,这六个荤齐全!”   跟厨子对过菜样后邵氏又紧着去忙其他事儿去了,留下灶房里来帮忙的婶子们说嘴道:“这陆家真真是日子实了!瞧瞧他们这一两年办的宴席哪次差了!旁家谁禁得住这般办席!今日这百天宴又是一桌子好菜!”   洗菜的婶子努了努嘴道:“还能怪谁,怪咱自家汉子不争气!陆家全家子人都是能干的,心往一块儿使,如今做木匠师傅的,买牛替人犁地的,又买了地的哪一个是好吃懒做的,瞧着吧,日后陆家定当是个富户!”   过了会儿子,宴席的菜在蒸笼里蒸熟了,肉香味顺着缝隙就飘了出去,香了半个村长,村里吃席的人闻着味儿就来了,陆明河和陆景洪站在门口迎客,招呼的来脸都笑僵了。   季离和梨哥儿一块儿来了,俏哥儿抱着穿了一身红色小衣裳的粽子在堂屋呢,邵氏和云春丽陪着坐在旁边。   季离掏出了自己绣的小肚兜和老虎鞋,“作为他婶婶我也是没什么好送的,便自己做了些衣裳。”   俏哥儿一接,肚兜软和的很,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看着就是下了功夫绣出来的,“你这还怀着身子呢,怎好这般费眼睛!我替孩子谢过你了!”   梨哥儿送的是一个小银镯,这可是一份大礼,叫俏哥儿都吓了跳。   梨哥儿替粽子戴上后,胖乎乎如同藕节般的小胳膊上戴了个银圈子,晃动间小铃铛还一响一响的呢,逗得粽子咧着没长牙的嘴呵呵笑。   “这是我第一个侄子,我自是该疼他的,小时候大哥没少替我挨打,如今他有了儿子,我也该疼爱他的儿子才是!”   俏哥儿便不再推拒,替孩子收下了,邵氏在一边瞧得高兴,连声喊道:“村里的孙老先生来没有,快来替孩子剃了胎发,咱们好抓阄呢!”   陆景风已经将孙老先生请来了,他作为村里唯一一个秀才,是颇有几分地位和尊敬的,能请他来给粽子剃胎发也是有福气的一件事儿。   孙老先生过年时虽中了风,但如今已好全了,众人纷纷让开,他拿起剃刀捧着粽子的头替他刮了胎发,只留一个光秃秃的大脑勺。   孙老先生捋着胡子慢慢道:“这孩子颅顶饱满,发旋正中是王侯将相之相!”   谁家不希望自家孩子以后是个做官发财的,一听这话陆明河,邵氏,俏哥儿顿时也是高兴的很,连忙给了孙先生一贯红钱,和几枚红鸡蛋。   到了抓阄的时候,红布上摆放着毛笔,印章,算盘,筷子,小木马,铁锤等许多抓阄的东西。   俏哥儿将粽子放在红布上,让他自己爬去抓一个喜欢的东西回来。   在全家和在场所有宾客的围观下,粽子直直的朝印章爬去,众人惊呼:“果真以后是做大官的料!”   邵氏乐的眉毛都扬到天上去了,刚想没口子的夸自己大孙子,就见粽子越过了印章,看也没看一眼。   明河补救道:“其他,其他也行,小粽子这是想抓木马好,木马也好,以后像你景山叔叔一般当个木匠!入匠籍!”   他话音刚落,粽子已经越过了小木马去,最后直直的,头也不偏的一把抓住了杜阳面前圆姐儿的鞋子,还抬起头留着口水朝圆姐儿傻笑呢。   圆姐儿倒是吓住了,哄一声哭开了。   这一闹,宾客们轰然大笑,惹得陆家的人也是脸红,俏哥儿羞臊的把自家儿子抱了回来。   陆景洪挠着头也不知道自家儿子怎么抓阄抓了个圆姐儿回来,这…   邵氏又气又好笑,装模装样的捏了捏小粽子的脸:“小坏蛋,你瞧瞧你闹的!”   云春丽开怀笑道:“这也不是坏事,至少咱小粽子从小就知道给自己找媳妇儿呢!”   惹得在场不少妇人小哥儿都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场面顿时欢快极了。   点燃了鞭炮后,正午十二点便开席了,众人纷纷入座吃席,邵氏陆明河领着陆景洪,俏哥儿抱着粽子跟在后面,挨着给来的人发红鸡蛋,每人两枚,也算是沾喜气了。   “妆姑娘!”邵氏瞧见李妆就高兴,连忙上去跟人说话。   李妆是邵氏特意上门去请的,算是主家最大的重视,李妆放下筷子,起身笑着叫了声:“婶子。”   邵氏将两枚红蛋塞到她的手里,悄声道:“这可是婶子用鹅蛋滚的,比红鸡蛋大了好些呢,想着让你福气加倍!”   李妆听了不禁笑出声,甜甜的回谢道:“哎!谢谢婶子了!”   邵氏正想再和李妆说些话,梨哥儿脸色难看的来找她了,低声道:“娘,阳田村的那家人来了!在院门口呢,我邀他们进来,他们也不肯。”   邵氏瞬间压下了笑意,冷声道:“他们也有脸来,我现在就去看看。”   其他人也赶紧都去了院门口,就见一男一女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个姑娘,埋着头不说话。   这一男一女正是阳田村这姑娘的爹娘。   邵氏也不好直接将脸皮撕破,咳了咳,道:“张家的既然来了,就里面请吧,正好开席呢,也将就着吃一口。”   哪知道这张家妇人哼了声,阴阳怪气道:“我们巴巴的在家等你家回信,不曾想你们在这里大摆宴席,吃吃喝喝呢。”   邵氏脸上的笑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冷声道:“张家婶子怎么说话的?今儿我大孙子百天,还不兴我们摆个宴席了么!好没道理!”   张家妇人嗤笑道:“怪不得不着急二儿子亲事了,感情心思都投在孙子身上了,便是儿子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张家男人开口了,责问道:“我姑娘与你家二儿子早已定了亲,怎拖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耍我家的么!我家可是个姑娘,跟你儿子不同,可没有那般多的时间可以磋磨!”   这阳田村的一家现在竟然还要上门倒打一耙,陆家人也是控制不住了,陆明河站出来斥骂道:“我家早就差了媒婆去你家退了好几次亲了,你家哭天喊地不肯退亲,如今还要上门来给我家找晦气,是看我陆家好欺负?!”   张家妇人一听,直接坐在了院门口的地上哭天抹泪:“我可怜的姑娘!好端端的要遭你家退亲,日后她还怎么抬头做人!你们这是想逼死她啊!!”   被妇人这么一喊,旁边的姑娘也借势抽泣了起来,哽咽道:“我是没脸了,不如就了结在这里吧!”竟还装模做样的要去撞院墙。   被陆景风一把拦下。 第85章   陆景风一眼都没瞧那阳田村的姑娘,上前硬声道:“不是谁无赖谁就有礼的!我家对你家已是仁至义尽,如今你们既不要脸找上门来了,我们也不怕将此事捅破,也好让乡邻评评理!”   院子里坐着的宾客也正好吃完了席,便都溜达出来围观陆家跟这阳田村的扯皮。   见人都涌出来了,张家妇人撇了下嘴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伸着脖子叫喊:“大家来评评理,这姓陆的一家亲自寻的媒婆上门来提的亲,现下我家是八字与他家合了,亲也是订了,就等着落日子成亲呢,这陆家倒好,差了媒人三番五次的要上门取消婚事!可怜了我姑娘,什么错也没有,竟要被人这般羞辱,日后她可怎么做人!我这苦命的姑娘!”   她这番话一出,叫围观的人一听,也觉得这陆家不厚道,就是同村子的也不免要说两句。   “景风小子,你既然与别家姑娘定好了亲事,何故要退亲,这是你不对了!”   “对啊,人家姑娘遭无缘去故退亲,日后再说婚事也不容易了,你家啊,还是别把事儿做的这般不地道。”   “今日别人姑娘一家都不顾脸面找上门了,我看啊,你们还是服个软,道个歉,寻个日子把亲成了,日后两家也好走动!”   旁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都在为阳田村的说话,叫张家妇人和张家两人听的面上得意洋洋。   邵氏捏着帕子轰的哭开了,委屈连天道:“乡亲们啊,我陆家什么德行做派,为人怎么样你们是知道的,怎会无缘无故做出退亲这不体面的事!这是要冤死我家啊!”   秀水村的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陆家从来做事都是实在和善的,怎会做出退婚这事。   陆景风上前对周遭村民行了礼,正声道:“这事实在是个孽缘,是我家主动退亲不假,但我家也不是平白无故便要退亲,他张家也不是这般无辜,各位梓叔婶婶,听了我的话,大家也好来评评理。”   陆景风娓娓道来:“五个月前,我阿爹阿娘央了大痣媒婆到处去替我相看人家,想替我找门亲事,最后便是找到了这阳田村姓张的这家人,他家姑娘年岁与我相近,八字也合,阿爹阿娘认为这门亲事也是不错,便想着与他家定亲,他家开口便要十六两银子的聘礼,外加一支银簪,一对鸡鸭,两匹布,大家说说这聘礼高不高。”   旁人一听了这聘礼顿时炸开了锅,啧啧道:“好家伙,这聘礼怕是娶个富户的女儿也尽够了,这张家也是敢开口!”   张家男人听了村民的话,啐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自家收这些聘礼有什么过分,扯着脖子回击道:“我家姑娘是娇养了这些年的,家里供喝供吃的,哪一样不要钱,难道就白白送给了这陆家不曾!”   张家妇人也尖声利嘴道:“我姑娘模样那般俊俏!便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这般貌美,就是嫁给富商巨贾也是使得的!如今便宜了你这个泥腿子,你还不感恩,竟抠搜着聘礼不肯给,你敢说你家当初不是看中了我家女儿的模样,才眼巴巴的想娶么!”   陆景风看着这家贪得无厌的模样,急而短的从鼻孔里哼笑出一声,“便是天仙我也不娶了,光有美貌,而无贤德,有外面风光而无里子的,我娶来作甚!怕是闹得家宅不安!娶妻当娶贤妻!而不是娶个花瓶回来摆着,我可不是要请个祖宗回来!”   这话一出,惹的阳田村那姑娘是脸露怒色,直接就从地上拽了个石块,悍然不顾的挥袖便朝陆景风直直的扔了过去,尖声骂道:“你说谁不贤德!你别以为与我定了亲便能随意拿捏我!”   幸而陆景洪眼快,及时拉了一把陆景风,才不至于让那石块砸在陆景风的头上。   她这番举动一出,引得周围人顿时汗然,果真这姑娘确是有些跋扈了些,模样俊俏又如何,这般娇纵,谁家敢娶啊。   趁着此时,陆景风继续向人讲说道:“这聘礼高,我家也不计较,便也凑了十六两银子,两匹布,一对鸡鸭给张家,至于那支银簪,我去镇上做了几个月的工赚了银子,还没有打成簪子送去,大家看看。”   他摸出那块儿银锭给众人展示,众人一瞧,是块儿雪白的银锭,农家人爱存铜板和碎银,若不是打银簪,是不会攒这般重的银子的。   张家男人一看到那银子,眼睛都发直了,连声骂道:“好啊,你早就存够了给我女儿打银簪的钱,却拖着迟迟不给,你就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不想给了!”   邵氏啐了一声骂道:“我呸!给了你家便是肉包子打狗!”   秀水村的王村长也在,他在一旁看了半天,见这事儿越闹越大,人都围了过来,陆家是秀水村的人,他身为村长自是该为陆家辩礼的,便开口道:“这是两个村子的纠葛,只好将阳田村的村长和几位张家耆老请过来,两村的人都在,咱们今儿就把话一次性说透了,免得叫人说他们张家在秀水村受欺负了!”   陆家人也觉得这办法好,陆景山站出来道:“我前阵子给阳田村村长家修过偏房,我去请。”   说完,他便赶上牛车去了。   张家的一看这事儿今是闹大了,这陆家是成了心要和他们对到底了,张家男人咳了咳,道:“我家也不是那胡搅蛮缠的,这亲事还是有商量的,你只需把那银簪给了,再赔上两亩地,作为多次退亲的赔礼,那这门亲事还是作数,咱们定个日子便把亲事办了!”   陆明河作为家里的当家人,冷脸厉声道:“有我在,你家姑娘就别想进了门!有你们这般贪婪的父母,我陆家可不想与你家扯上任何关系!”   张家女人撸起袖子指着陆家人骂道:“之前有人还说你们陆家大方,家境殷实,我看是内里虚!前些日你家才又买了两亩地,叫你们拿些出来做聘礼,竟也跟要了你们命般!我看啊,一家都是抠门鬼!”   梨哥儿扯着嗓子骂那不要脸的妇人:“我呸!地是我家的汉子们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凭什么便宜了你家!还真以为自己有个姑娘就是金元宝了!以为自己做了玉皇大帝的岳母了,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做梦!”   季离拦着梨哥儿,拖着他的手免得他脾气上来冲出去与张家的撕打起来,往前站了站不急不慢道:“张姑娘虽模样俊俏,但为人处事确是有所不妥,与我家堂哥定亲已有四月有余,却不曾与我们打过一声招呼,给过我们一个笑脸,便是同村人见了也不会这般生分吧。”   张家姑娘狠狠瞪了季离一眼,季离嘴角挂着浅笑,直直的盯着她,轻言细语的问:“张姑娘,我说的有半分假的么?怕是你该称我一声什么,你都不知道吧?”   张家姑娘被季离轻飘飘的噎了回去,转过脸去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阳田村的村长和三位张家耆老便坐着牛车来了,见自家人一来,张家妇人就奔了上去哭诉道:“叔公们可来了!这秀水村的人可欺人太甚啊!我们姑娘许给了陆家的二儿子,如今他家想退婚不说,我们来要说法还一个劲的污蔑诋毁我们!这叫我姑娘以后还如何做人!”   阳田村的人自是要护着张家,不免发难诘问道:“我阳田村也是人口众多,不比你们秀水村差,可别欺负我们村子没人!”   王村长也不理他们,叫陆景风道:“景风,你继续说下去,将为何退亲的原因都说清楚,咱两村一起评理。”   陆景风沉声继续道:“张家要了高价聘礼便也罢了,性子傲慢不与我家人来往我们也知道,可后来梨哥儿大婚,我哥婿去隔壁村张家买了头猪回来,竟是灌水猪!我们三人是拖了猪打上门去了的,差点害了我梨哥儿的喜宴!这等子丧良心叫我们家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其他人出声道:“这事儿我们都是知道的,陆家还找那姓张的赔了五十文呢!”   陆景风对周围人讲明道:“这张家跟这阳田村的张家是同个祖父,两家是亲戚呢!那家要叫张家姑娘一声侄女,你们说这亲戚亲不亲”   话一出,所有人啧啧作响,“这阳田村的太不像话了,自家亲戚坑自家未来女婿,还挑别人大婚时捣乱,忒不懂事了!”   邵氏擦着眼泪道:“事情闹成这样,阳田村的也没出来说句话,给我们一个说法,这是要亲戚不要亲家了,一点都没把我家放眼里,我家如何不想去退亲”   王村长转头看阳田村的村长:“怎样,这就是你们阳田村的人做的好事,帮亲不帮理,我们退亲怎么还有错了!”   阳田村的村长也是有些理亏,忙数落张家道:“糊涂!怎么能包庇自家亲戚干这等子恶事!人家生了气要与你家退亲也是应该,你们啊,真是没理!” 第86章   话头一转,他又开始和稀泥道:“但冤家宜解不宜结,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嘛,我看两家不如握手言和,将日子定了,往后还是能做亲家的。”   陆景风直声道:“这亲我是非退不可!这张家捏着聘礼不肯退婚也不肯定日子,就是想让我家再往上加些聘礼,这般言而无信贪得无厌之人,我家是绝不会与他来往的!今日便在此退了亲!”   张家妇人顿时也哭开了,拉着张家耆老哭天喊地:“叔公们做主啊!这姓陆的就是想污蔑我家,让我家姑娘以后嫁不出,便只好白白的送与他家!这是欺负咱张家啊!”   张家耆老自是维护自家族人的,蓄着一把花白胡子站出来说道:“你们说退亲便退,就算我张家有些过错,也不能就这般白白退了亲,你们若是想退亲,聘礼我们是不退的,留给张家姑娘做日后补贴。”   这话一出,张家男人和妇人又高兴了起来,挺着腰背道:“对,我们家总不能吃了这么大的亏,你们退亲便退,聘礼我们绝对不会退的!”   云春丽扶着邵氏,泼辣的回怼道:“一个定亲轻轻松松便挣了我家这么大一笔聘礼,横竖你家是指着这个发财么!专干这些丧良心的事儿,也不怕遭了报应,被一道雷劈死!”   张家男人回骂道:“我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你家定了亲又被退婚,坏了名声,你家想拍拍屁股走人我呸!门都没有,聘礼留下来做赔礼我家才与你家两清!”   两家人各说各话,丝毫不让,听的村民也是议论纷纷,眼看日头都要下去了,这事儿吵了好几个时辰,两个村长一合计,便商议各退一步。   王村长道:“这退婚对姑娘家总是不好听的,你们也要体谅,虽说他张家做法欠妥了些,但咱们也不能一点亏都不吃,你们便拿出十两银子做赔礼,剩下的聘礼叫他家一齐退回来。”   邵氏和陆明河听的心有不甘,一股气憋在心里,一件喜事愣是搅成了今天这幅局面,叫他们如何不气,还要贴出去十两银子!   陆景风是不想再与这家人纠缠了,点头应下了:“好,叫他家把剩下的聘礼还回来,再让媒人撕了订婚书,往后我家与她家毫不相干。”   自家儿子都同意了,邵氏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陆景风想的开,安慰爹娘道:“我身强力壮,只要能干吃些苦,挣回这十两银子不是难事。”   陆家这边答应了,阳田村张家的却是舍不得松开这些聘礼,拧着脑袋迟迟不点头,他们是想全要的,最好再让陆家搭上两块儿地,如今怎就只有十两了!   阳田村村长和张家耆老催他们,赫声道:“还想什么,快快还了聘礼,咱们回村去,十两不少了!你这等人家三四年都攒不到十两银子!若是再贪,怕是陆家人就要反悔了!”   听了一通劝,张家男人才依依不舍的掏了剩下的六两聘礼,鸡鸭布匹折成银钱改日由阳田村村长送还来。   这事儿便就要敲定,邵氏虽然心疼极了,但终究是自家识人不清,摊上了这家子,也只得认了。   事已结束,围观的人也打算散场了,阳田村的人也带着张家准备回去了。   一大群小孩子从院儿里玩耍完了,蹿了出来,阿虎和大牛跑的气喘吁吁,阿虎从人群里钻了进来,打算向自家爹要一文钱去买糖水喝,刚钻到自家爹大腿边上的时候,忽地就愣住了,然后扯着喉咙,伸手指着阳田村的张家姑娘大喊道:“爹!就是她!就是她!”   他这声把在场准备散了的人又给喊了回来,张家姑娘一听更是背脊都颤了一下,瞧见虎子脸色难看的很。   阿虎着急的扯着自家爹的裤缝叫嚷道:“爹!就是她把咱家鸭子踹走了!!就是她!”   这话一出,季离猛的睁大了眼睛,赶紧上前去询问阿虎:“阿虎,告诉婶婶,她为什么踹了你家鸭子”   张家人顿时脸色难看的很,慌着要走,陆景洪,陆景风,杜阳等汉子直接就围了上去,把人都堵了,陆景洪更是脸黑的可怕,冷声道:“勿急,把话说清楚全乎了再走也不迟。”   阿虎委委屈屈的给季离说道:“她把我爹在闵江抓的鸭子踹飞了!那是我爹给我捉的!阿牛也跟我在一块儿呢!阿牛,阿牛!”   小伙伴阿牛听见了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一听也指着张家姑娘气呼呼道:“就是这坏人!我和阿虎提着鸭子走路要回去!不小心没提稳,鸭子就挣开了,撞到了她的身上去,她生气了,伸手就攥着鸭子的脖子,还拔它屁股上的毛!”   阿虎点头道:“就是,拔了好大一撮,鸭子疼了,扇着翅膀扑棱,鸭掌就踢到她白衣裳了,留了两个黑印子,她就更生气了,狠狠踹了鸭子的肚子,鸭子吃痛的就飞到下面小道去了。”   阿牛补充道:“我和阿虎赶紧去追,就听到景洪婶婶叫了一声,我两沿着小河追了一路都没追到。”   季离听完,眼底一片冷意,转头盯着张家姑娘,冷声道:“原来是你!撞得俏哥儿摔倒早产!”   陆景洪更是气的眼红,拿了锄头便站在张家男人面前,凶狠道:“怕是不用走了,我夫郎早产,你们今日定是要给我个说法的!”   陆景风,陆景山,杜阳哪一个不是高大魁梧的汉子,挡在面前浑叫人胆颤。   张家姑娘吓得脸色煞白,连声道:“不是我,不是我!他们小孩子胡说!”   张家妇人眼神都飘了,声音低颤道:“叔公,村长,他们故意污蔑我家,我家没有!”   阳田村村长刚想说话,陆景洪是连村长面子也不给了,凶煞的看过去道:“村长,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事关我夫郎和孩子,我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阳田村村长和张家耆老一听也是不敢再说话了。   季离质问张家姑娘道:“那他们两个小孩子为何会认得你,还知道你那天穿了身白衣裳!”   张家姑娘不知道该怎么狡辩,连说了好几声,“我,我,我……”   季离又问阿虎,那只鸭子长什么样。   阿虎回答道:“爹逮的那只是麻鸭,但翅膀尖的毛是白的!”   季离笃定道:“跟俏哥儿说的那只一模一样!张家姑娘你还如何抵赖!”   张家姑娘已经被吓的不敢说话了,张家妇人死活不认,大喊道:“就凭一只鸭子就冤枉我们!谁知道那只鸭子是不是你们编出来的!”   王村长站出来道:“既然这鸭子是在闵江逮的,那便是端午节那天各村凑的,每只鸭子在村书上都是记了的,逮到鸭子的人也是带着鸭子来登了记的,只需要翻看一下便能知道那只鸭子是不是阿虎的爹逮的。”   邵氏连忙向王村长道谢:“多谢村长了!那请你赶快找人查一查!”   王村长哎了一声,便带着人去翻村书了。   张家现在是面有几个壮汉拦着,后有一群秀水村的人虎视眈眈,前后受敌,吓的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季离轻声慢语道:“这事儿现已铁板钉钉,只需要村长将村书拿出来,这事儿你们是赖不掉了,张家姑娘你踢鸭子撞到了我家堂嫂,害他早产,流了许多血遭了许多罪,险些便有生命危险,这是沾了两条人命的事儿。”   张家姑娘抖着唇不敢说话,佝偻着背也不敢看季离。   陆景山道:“既然沾了人命,还是叫官府的人来罢,该打板子就打板子,该下狱就下狱,还我家一个公道!”   其他秀水村村民异口同声道:“对!叫官府来!害了我们村的人还想跑!没门!”   张家姑娘顿时腿软瘫倒在地,眼泪横流,哭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撞着他!我真不是故意的!求你们别报官!”   季离冷声道:“你既然知道撞到了我家俏哥儿,却还是跑了丢下他不管,这些天也是隐忍不发,想将这事儿就瞒过去了,我家如何饶得过你!”   张家男人和妇人忙求饶道:“求陆家各位好心饶过我家,这事儿是我家不对,害了你家儿媳,我们愿意把十两银子退还来!”   邵氏啐了他们一声,戾声骂道:“我家大儿媳险些难产,你们就想拿我家的银钱来搪塞我们,休想!叫衙门的来拿了你们回去打板子蹲大牢!一群黑心肝的!”   阳泉村的村长和耆老也是不敢再为张家撑腰说话,留下一句:“他们既已犯了律法,我们也干涉不了,便叫衙门的来做决断就是。”   说完便连忙走了,生怕秀水村和陆家的人拿他们一块儿撒气,任张家的如何哭喊都不再回头。   张家男人领着妇人和姑娘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赔礼道歉,还直言再多出五两银子做赔礼。   陆景洪冷然拒绝:“我呸!我缺你这些钱不成,我夫郎孩儿受了这般大苦,我定是要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衙门的四位衙役拿着锁拷来了,吓的张家顿时屁滚尿流。   衙役与陆景山是认识有交情的,听他说了来龙去脉,便断案道:“这事儿牵扯了两条人命,却还未伤及性命,陆家你们是苦主,由你们来做决断,是选打他们各二十大板受皮肉之苦,还是他们张家赔钱再向你们磕头赔罪。”   邵氏与陆明河不出声,全权交给陆景洪决定,陆景洪也拿不定主意,进了屋子去问俏哥儿的意思。   过了片刻,陆景洪出来了,衙役,陆家的其他人都看着他,陆景洪抿了下嘴,沉声道:“打板子,我家不要钱!”给俏哥儿出气也给自家二弟出了这些天来的恶气!   张家三人哭天喊地的被拷走了,二十大板,怕是打完下来得在床上躺个一月。   邵氏的心头松快下来,如今景风亲事退了,所有聘礼也要回来了,张家也受到了惩罚,简直是心头大快! 第87章   陆景风退亲的事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有姑娘小哥儿的人家都想相看陆景风。   陆家现在人丁兴旺,家境殷实,汉子又肯吃苦,眼瞅着买的地越来越多,嫁过去还不受婆母苛待,这般好的姻缘,便是谁家都是满意的。   一天儿就来了三个媒婆,叫邵氏挡都挡累了。   俏哥儿抱着孩子和梨哥儿坐在炕上,瞅着这架势,便笑道:“如今景风倒是成了香饽饽了。”   邵氏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嗨,这些人家都是奔着咱家现在日子好过了才来的,不是个能同甘共苦,操持家务的。”   喝完将杯子搁到桌上,继续道:“还是得找个实在的,这次咱可要把眼睛放亮一些了,莫要再看走眼,招些麻烦回来!”   俏哥儿抖着孩子轻哄着,粽子乖乖的睡了,俏哥儿才轻声道:“娘说的是,咱还是得给景风相看个能过日子的,这次可不能再着急了,得慢慢看,景风喜欢才行。”   梨哥儿支着下巴嘟囔道:“不是有个妆姑娘么,还找什么。”   邵氏心里是把妆姑娘当恩人的,多次出手帮陆家,她呵斥梨哥儿道:“莫要张嘴乱说,坏了妆姑娘的名声!她那般能干,不一定看得上咱家景风!”   她心里的第一人选就是李妆,可他家之前是拒了李屠户的,她心里怕是也留了疙瘩不肯了。   梨哥儿瘪了瘪嘴,还没说话。   季离就来了,“大伯娘,看不看得上去问问就知道了!”   邵氏忙问道:“难道妆姑娘也看上咱景风了!也没听她说呀!”   季离笑道:“景风哥踏实和善,但对男女之事这方面迟钝了些,不过,我看现在也差不多开了窍了!心里有妆姑娘了!妆姑娘怕是早已有了些意的,郎有情妾有意的好事儿,大伯娘可莫耽误了!”   邵氏是再满意不过李妆的,闻言张嘴笑开了,开怀大喜道:“可是真的!若是娶妆姑娘进门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心里一百个满意欢喜。”   但她又担忧着,“李屠户可愿意再答应我家景风是个木头,怕是上门去了不会说些讨喜话,加上我家之前拒过他,这……。”   季离笑道:“这事儿李屠户答不答应都是要咱家亲自上门去提,答不答应另说!咱得先拿出诚意来!”   邵氏欢喜道:“那我现在就去问问我的傻儿子去,若是合适,我去找了大痣媒婆,择日就上李家去!”   季离挺着肚子点头:“好女百家求,是得抓紧。”   正巧陆景风扛着锄头回来了,邵氏连忙起身站在堂屋门口喊他:“景风,过来!娘给你说点事儿!”   陆景风将锄头搁在檐下便过来了,“娘,什么事儿”   他扫了扫屋里的俏哥儿,梨哥儿,还有季离脸上无一不带着笑。   邵氏笑道:“娘啊,打算再给你说门亲事儿!”   一听这话,陆景风就皱起了眉头,满脸抗拒道:“我不要,娘,你忘了么,咱们前不久才与那无赖的张家取消了婚事,怎么,你现在就又要与我说亲了!”   邵氏脸拉了下来,训斥他道:“难不成就因为他张家这事儿你这辈子就不娶亲了!就是被蛇咬了,也没有十年怕井绳的,该寻人家咱还是得寻人家。”   陆景风执拗道:“我不要!我不想寻人家,这事儿日后再说罢!”   说完,便要跨步出去。   季离出声道:“景风哥难道不想听听,大伯娘要给你说的哪家姑娘么”   陆景风头也不回,直言道:“不想听,这事儿便不要再说了,横竖我一个人也是能过的。”   说完便要迈门槛出去了。   季离笑道:“是李屠户家的姑娘,李妆,妆姑娘。”   陆景风忽地停住了,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原本要迈出门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转过身来,满脸不置信道:“真的”   瞧自家儿子这样,邵氏就知道这小子心思八九不离十了!翻了个白眼,怼他道:“假的!反正你也不想娶亲,横竖便别再提这事儿了!”   陆景风终究是个未成亲的汉子,听了邵氏的话,连忙心急道:“提提提,得提!”   引得俏哥儿和梨哥儿在后面低低的笑,自家二哥这模样可真是蠢笨憨傻!   季离遮嘴笑了笑,才开口道:“景风哥,妆姑娘是个十分好的人,能干勤快,为人也是十分的爽利热心,家里都是喜欢她的,你若是愿意娶她,便亲自领着媒人上门提亲去,就是可能得吃些未来老丈的苦头了。”   陆景风抿唇,“我什么苦都吃得,也不怕这点子苦了,横竖我就脸皮厚些,一直赔笑就是了。”   邵氏笑道:“我看啊,周围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抵不上妆姑娘,就是模样不够张家的那般貌美,但娶妻,最重要的不是模样,而是贤良和人品,才能和你好好过日子!”   陆景风连忙摇头道:“我并不觉得她长的比张家的差,她,很好,笑起来很好看…”   无论何时,她的嘴角都蕴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像是山头上随风摇曳的桃花枝,清爽明媚,让人看了心里就敞亮。   邵氏一看自家二儿子这样,便知道这傻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就装进了李家姑娘了,只是一直没开窍呢!   不由庆幸,幸好没和张家的结亲,否则真是耽误了自家儿子!   一想到这里邵氏就气上心头,一把拧住陆景风的耳朵呵斥道:“那你怎地不早说你看上了李家姑娘!让我巴巴的为你找适婚的姑娘小哥儿!还惹上了那家瘟神!还以为你这憨子谁也看不上没个喜欢的,一想到这里我就忧记了好长时间!若是今日季离不来说,怕是我还得被你蒙半天!”   陆景风偏着头被邵氏扯着耳朵,低声道:“我是怕你们不同意我娶她,毕竟她以前名声传的有些大,二来我这刚刚才退婚,怕这会儿子就去她家提亲,会让她以为我是娶不到别家的了拿她充数。”   邵氏白了他一眼,气闷道:“咱家是早就想与那张家退亲了,只是一直被拖着才没退成,不瞒你说,我与你二娘早就看上了妆姑娘,只是一直没敢说罢了!”   事情敲定了,晚上等家里人都回来了,众人合计了会儿,给陆景风准备了一对鸡鸭,一坛酒,四包点心,一罐茶叶,还有一匹棉布作为明日上门去的见面礼。   这见面礼放在村里已经是足够体面了,代表着男方家对未来岳丈的诚意和重视。   第二日,陆景风便带着大痣媒婆去了李家。   还没进门呢,李家就已经有客了,大痣媒婆一眼就瞧出了堂屋里那个妇人是山泉村的媒婆。   “呀!是大壮他媳妇儿!”   陆景风左右手都提着东西,转头问她:“大壮他媳妇儿是谁”   大痣媒婆嗐了一声,“说媒的,也是个嘴厉害的主!”   陆景风一听是媒婆,心瞬间都抖了下,沉声道:“莫不是也来提亲的”   大痣媒婆挥了挥手帕,“瞧着架势多半是了,不过,你莫怕,有我呢,我说亲比她厉害。”   陆景风的心往下沉了沉,眼睛一直紧紧锁着堂屋里的人,若是别家堂屋有客,他们是不能进的,得等着里面的人出来了,才能进主家的门。   屋里的人嬉嬉笑笑说了半天,李屠户沙哑粗壮的声音听不大清,倒是大壮媳妇的笑声一声比一声高,听得陆景风心里跟猫挠似的,坐立不安浑身难受。   他站在院门儿口仔细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李妆的声音,心里不免更着急。   等了半个多时辰,里面的人总算是说完了,听见人出来了。   大壮媳妇出门前还一个劲的冲李屠户道:“哎,那我们先回去了,就全等着您信儿了!要我说,我这门亲事确实不错!门当户对着呢!”   又闲聊攀扯了会儿,大壮媳妇带着另一个中年妇人才走了。   李屠户瞧见门口的陆景风,脸上没了笑影儿,低呵道:“你来做什么!”   陆景风紧了紧手里的东西,鼓气上前,坦然道:“岳丈,我来给您提亲的!!”   这一声岳丈把李屠户叫懵了,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不是,你叫我什么!”   陆景风也是不要脸了,又喊了一遍:“岳丈,你以后就是我岳丈了!”   李屠户涨红着脸粗着脖子骂他:“你是得了癔症不成!谁是你岳丈!”   陆景风也不含糊,根本不让大痣媒婆开口,自己就跨进了院子,李屠户站在堂屋前,陆景风双膝直直的跪下,就跪在堂屋的面前,挺着腰背看着他道:“我今日是来提亲的!望岳丈能把李妆许配给我!”   李屠户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飞了陆景风带来的东西,指着他怒骂道:“我啐!当初老子不要脸面,上门去你家为我家阿妆说亲,你家是直接把我拒了,要去花高价娶阳田村的姑娘,如今婚事不成了,转头来要娶我家姑娘了!你当我家是什么!”   陆景风跪在地上,言辞恳切:“是,当初我与张家确实定了婚,让岳丈您和李妆受委屈了,是我的错,怪我年少无知,不开窍,不识李妆的好,是我瞎了眼,可如今我是全然真心,一心想要娶李妆的!还望岳丈成全!” 第88章   李屠户叉着腰道:“你家既然看不上我家,如今我家也不考虑你家了,当初想着你小子心热靠得住,我是看中了你的,不曾想被驳了回来,今天我便就驳了你!快点走!”   陆景风也是把脸皮放的厚,执拗的跪在院儿里:“岳丈若是不信我的真心,那我今日便一直跪在这里,也好让你和李妆看看我的诚意。”   大痣媒婆见状,连忙挪上前来劝道:“哎呦,何苦闹成这般!这是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儿!李屠户,你不妨问问状姑娘听听她的意思,横竖这是她的婚事儿!”   李屠户堵在门口,瞪着个眼睛道:“不需问她,儿女事父母便能做主,我不同意!”   李妆从屋里缓缓走了出来,穿着一件雀梅色的衣裳,她垂眸静静看着陆景风。   陆景风抬眼与她相视,心里如擂鼓搬,忐忑紧张,他张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愿意嫁给我么”   李妆抿着唇没说话,她心里很是复杂,听到陆景风来自家提亲了,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一想到他是刚刚退了亲,这几天周围媒人都往他家去,莫非他只是想拿自己搪塞他人,挑了跟他相熟的自己。   见李妆没说话,陆景风伸出三根手指,当场对天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这辈子都是,若有违背,便叫雷劈了我!”   大痣媒婆在一旁帮嘴:“妆姑娘,你瞧,景风小子都发这等毒誓了,有几个汉子敢说这种话啊!我看着,他对你是真上心的,就凭这份心意就难得!”   李妆拢了拢耳发,轻轻笑了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娶我”   陆景风满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我,我…”刚刚面对李妆她爹的时候,他嘴巴可利索了,如今见了李妆站他跟前,他却跟哑了一般,嘴巴都不听使唤了。   李妆转过身去,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你回去吧。”   陆景风见人要走,连忙冲她喊道:“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李妆身子顿了下,侧过身来看他,轻轻笑了下:“可我是要嫁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并不是因为我能干,因为我勤快,更不是因为我适合过日子,他娶我,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已,陆二哥哥,你瞧,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怕再耗几年,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没有两人之间的情意,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李屠户道:“姑娘你别担心,刚刚大壮媳妇儿来说的山泉村那汉子我瞧着就顶不错,明儿我就托人去传句话,让你们相看相看,这天下也不是只有这姓陆的一家有汉子,咱好女不愁嫁!”   李妆没说话,转头便要回屋里去,陆景风急了,忙吼道:“我娶你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只想娶你回去做我媳妇儿!”   李妆眼眸微睁,转身看着院儿里的陆景风,张着唇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大痣媒婆哎呦了一声,用帕子捂着脸,眼睛却偷偷的瞄:“陆二汉子,你咋这般孟浪不害臊的!”   陆景风已经顾不得害不害臊了,直直的盯着李妆正声道:“我以前浑的很,不知道这些男女之情,给我定亲我便定了,后来遇见了妆姑娘你,你人爽利通透,办事周全,与你待在一块儿我很高兴,可我脑子糊涂,不知道这就是喜欢,直到这些日子我才琢磨了明白,我本想等段时间就来给你提亲的,可现下是等不及了!”   李妆耳根子透红,脸颊浮着俏粉,垂着眼睫听他说了这样一通贴人心的话。   陆景风急得跪着往前挪了挪,“横竖今日我也是不要脸了,这些日子让你跟在我后面吃了不少委屈和酸楚,今日我便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大痣媒婆说了这些年的媒,也没见过这等汉子情真的场面,不由捏着帕子抹眼角的泪花,“我老婆子说这么多亲事,也没见过这般情真,哪有汉子拉得下这脸啊!妆姑娘,你是有福的!”   李屠户脸色稍缓,赶陆景风道:“你今儿这番闹腾,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快回家去,这事儿日后再说。”   李妆开口打断他:“爹,我愿意嫁给陆二哥哥!”   李屠户看着她,气道:“他说这些话就把你哄了就巴巴的答应了!你莫要急,且看日后他家的诚意再说!”   李妆抿唇摇头,缓声道:“若是我不清楚他的为人,当初也不会同意你上门去为我提亲了,也不会看上他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知晓他是一个正直,热心肠的汉子,若是成了亲,也是个能靠得住可以过一辈子的,我愿意嫁给他,爹!”   陆景风听到李妆愿意嫁给他,眼睛里亮起光来,咧嘴笑开了,露着一口大白牙高兴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李屠户气的很,他还想着再磨砺一下陆景风呢,谁知道自家姑娘嘴倒是快,这么就答应了。   他怨气的瞪了瞪陆景风,“娶我家姑娘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你若是愿意入赘,我倒是能一口应下来。”   听了这话,李妆和大痣媒婆同时喊了出来。   “爹!”   “李屠户!”   李妆急道:“谁家汉子愿意入赘,除非是活不下去了,陆家现在日子过得正好,家境也殷实了起来,你若是让他入赘,怕是陆家一大家子人都不会同意的!”   李屠户道:“我只有你一个姑娘和小哥儿,你弟弟如今已经嫁了出去,若是你再嫁了出去,日后家里就我一个孤寡之人,叫我如何不寒心,你若是再招一个回来,我也算是有依托了!”   李妆听了自家爹的话,眼里噙着泪水,也不好做决断了,一边是自己心仪的汉子,一边是养自己长大的亲爹,哪边都是连着心的。   着急的还有一个人,大痣媒婆忙上前对李屠户道:“李屠户,今儿我是帮陆家上门来的给你家提亲的!怎好端端的就说到入赘了,你打眼望望,这十里八村的有哪家汉子是愿意上门的,这说出去是没脸面的事儿!你听我老婆子一句,勿要犯拗,这是妆姑娘的大事儿,还是儿女的前程要紧!”   李屠户似乎心意已决,粗着嗓子对陆景风道:“陆二小子,话我也说明白了,你若是答应入赘,那我就同意了,你若是嫌丢脸,不肯应,出了这门便不要再来了。”   李妆偏过头去不忍再看陆景风,她心里也不怨他,八尺男儿谁会愿意入赘上门,受这份憋屈。   大痣媒婆叹了口气,俯身去劝陆景风:“景风小子,这事儿我确实给你办不了了,咱还是先提了东西回去,慢慢商量也不迟,走吧。”   陆景风唇线紧抿,神情严肃,他垂着眸子半晌未说话,就在大痣媒婆拉他起来的时候,他忽地开口道:“我愿意。”   李妆猛的睁眼看他,眼里蕴满了震惊。   李屠户也是万万没有料到,表情都僵了一刻,低沉声音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愿意”   陆景风站起身来,点头道:“我愿意,愿意到你们李家来!”   李妆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忍不住跑出去一把投入他的怀里,心里满噔噔的:“这事儿你怎么能愿意!”   陆景风笑了笑,低头看她,“你阿爹既已发了这话,我想要娶你,也只能答应了,横竖都是和你过日子,在哪里过不是过。”   李屠户哼了一声,“你答应你家可不答应,你还是回去好好问过了再来回我!这事儿可要想好,答应了就作数不可耍赖了,否则签了定亲字据,你若反悔我可是要上衙门去告你的!”   陆景风沉声道:“岳丈,我陆景风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你只管放心就是,你刚刚说了,你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姑娘和哥儿,怕晚年无人给你养老,我入赘了以后便是你儿子了,老了我和李妆给你养老!”   说完,他笑着牵过李妆的手,笑道:“我阿爹阿娘有两个儿子,横竖也有我大哥给他们养老的,我就来你们这边,这也是个两全的法子!横竖我还是我爹娘的儿子!”   李屠户是个凶蛮的长相,此时望着陆景风,双眼竟有些微红了,他默不作声的回了屋关上了门。   李妆转头与陆景风对视而笑,“我爹他应该答应了。”   陆景风高兴的一把抱起李妆,将人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我有媳妇儿咯!”   惹得李妆边笑边叫,一时间院子里笑声泠泠。   一旁的大痣媒婆一屁股坐在院儿里,挥着帕子开始哭天喊地:“造孽啊!我大痣媒婆说了一辈子的亲了,怎就栽在了这里!”   “陆家的托我来提亲,竟将陆家的儿子给说了出去,成了别家的上门女婿!日后我可怎么混哟!还有谁家敢来找我说亲!我的天爷!这是要逼死我呀!”   李妆和陆景风见了,笑个不停。   这边儿邵氏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答应了李家入赘了呢,巴巴的在家等着消息。 第89章   陆景风和大痣媒婆一回来,听到了儿子要入赘李家的事儿,邵氏险些倒地昏过去,陆明河气的抓起扫帚就要打他。   还是陆景山和陆景洪将人拦了下来。   陆明河气的胸膛起起伏伏,指着陆景风道:“你,你给我立马退了去!我陆家从来没有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的!你这是打全家的脸!”   陆景风支着头死活不答应:“我不!我已然答应了,不就是成亲么,李妆来我家或者我去她家,这都是成亲!”   陆明河被气的又要捡起扫帚来揍他,邵氏幽幽醒来抹着眼泪道:“景风,你这是要气死你爹娘啊!”   陆景风抿唇跪下了,“爹娘,我是真心想娶李妆,既然她家只要入赘,那我只能入赘,横竖我以后还是爹娘的儿,李妆还是你们的儿媳,至于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是不在意的。”   邵氏被气的心口疼,哭喊道:“儿啊,你真是要为难死娘!”   云春丽扶着她一个劲的叹气,怎么这景风的婚事就这般难!   季离瞧了会儿,上前道:“大伯,大伯娘,便不要伤心了,这妆姑娘家要求景风哥上门其实也是有难处的,她家里没有汉子可以撑着,平日里受了多少气,如今景风哥过去了,她家腰杆也硬了,况且李屠户家就住村头呢,跟咱们就隔了半个村子,若是想景风哥了,随时都能回来。”   陆明河握着拳头捶了捶桌子,气的直叹气,邵氏一时也是难以接受,抹着眼泪不说话。   季离劝慰陆景风道:“过段时间便好了,他们都是疼你的,自然是为你着想。”   婚事就这么拖了一段时间,终究是陆明河和邵氏想通了,自家儿子的亲事多般坎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门你情我愿的亲事,那就这样吧。   念着曾经驳过李屠户的上门提亲,这次是陆明河邵氏提了东西去李家给人赔罪,顺带商议婚事。   李屠户见了两人,亲自倒了茶,解释道:“当初就是想挣一挣面子,想着你们曾经驳过我提的亲,如今我也是刻意想为难,二来是想考验你家儿子的真心,我姑娘不容易,不想这么马虎的让她就嫁了,如今看来陆二小子是嫁得的。”   陆明河邵氏也说道:“不是我们当初瞧不上妆姑娘,也不是嫌她名声难听,实在是当初订了亲,我们心里对妆姑娘是一百个满意,如今取消了亲事我们便立刻来提亲了,当初让李屠户你没了面子,是我们不对,我们这里给你赔罪了。”   李屠户性情洒脱豪爽,两家人现在话说通了,心里的那点芥蒂便消了,以后握手言和做亲家呢。   “虽说是要陆二小子来入赘做上门女婿,但那也只是我考验他罢了,这婚事咱们还是按照我把姑娘嫁你家来办,只是……”   邵氏连忙问道:“亲家你说就是了!你疼惜孩子,顾念着他在村里的名声,不让他入赘被人背后笑话,我家顶感谢你了,便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就是了!”   李屠户道:“我有一身的杀猪本事,当了一辈子的屠户,却无一个儿子来继承,我想着两人成亲以后让陆二小子住我家,我好教他杀猪,日后也算是有了一身本事。”   邵氏大喜,连忙道谢:“这感情好!杀猪的本事可不是想学就能学的呢!你杀了几十年的猪,割肉分毫不差!这是真本事!景风学了这身本事,日后便也能当屠户了!况且你孤零零一个人,有他们两人陪着你,日后也不算晚年寂寥,咱两家离得近,也方便走动!”   李屠户满意的点头,陆家这门亲家着实不错,公婆和善,为人厚道,自家姑娘吃不了亏!   两家的亲事便就此定下了,拖媒人选了个八月初七的日子,就等着农忙一结束就成亲呢。   七月二十,入伏。   树上蝉鸣阵阵,太阳炙烤的树木都焉巴巴的没精神。   季离搬了竹床到院子里的葡萄藤下,俏哥儿和梨哥儿也坐在上面一同纳凉。   季离的肚子已经有五个多月大了,高高的顶着,他正用绣针给孩子做肚兜呢,旁边的舟小子身上穿的肚兜也是他做的。   俏哥儿抱着孩子将他哄入睡了,说话都轻轻的:“你这绣工愈发好了,只是你如今怀着身子莫要太劳累,免得熬坏眼睛,落下病来。”   季离扯着绣线笑道:“我就无事时做一做,平时相公也是不要我做的。”   太阳穿过葡萄藤,将斑驳的光影落到竹床上来,风一吹,光影就在几人的身上晃动,他们就这般躲凉,倒也是凉快。翠绿的葡萄串吊在藤上惹得人嘴馋,只是还未完全成熟,酸着呢   梨哥儿靠着小枕头打了个呵欠趴在竹床上昏昏欲睡,瞧着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季离笑他道:“这天儿确实吃了晌午饭就让人打瞌睡,夏困不是白叫的。”   俏哥儿拿着蒲扇轻轻的给梨哥儿扇风,“蝉一叫,午后更是昏昏欲睡,但我瞧着梨哥儿这些天怎么都恹恹的,不会是…”   季离的手停下,抬起眼盯着梨哥儿看了会儿,“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着是,中午我凉拌的马齿苋,他一个人喊不够酸辣,自己往里面加了许多的辣子和醋,闻着都有些呛鼻子。”   俏哥儿推了推慵懒的梨哥儿,问他:“你这打瞌睡有多少日子了,瞧着你就是肚子里揣了货。”   梨哥儿脸红了红,嘟囔道:“哪有那么好怀的啊,我这才成亲多久啊,怎么会就有了,想来就是夏天容易犯困罢了。”   季离捂着嘴笑道:“这跟成亲多久没关系,只要咱杜阳能干,你就是成亲一个月也能怀上!”   俏哥儿将孩子放在竹床上,给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道:“只要汉子能干,你就揣的上!想来咱杜阳不仅种地犁地厉害,连怀娃娃也厉害呢!”   梨哥儿被臊都脸热,嘴硬道:“你们又不是大夫,你们说怀就怀啊。”   这确实需要请张老来号一号脉,想着天热,便等着黄昏了再去请。   陆家的院子里还开了一块儿泥塘出来,里面种了莲藕,此时莲叶翠绿,还开着荷花呢,风一吹,荷花浓郁的香气和莲叶的清香就吹了过来。   北苍府甚少种莲藕的,俏哥儿每次来都要去看看,特别是那荷花,闻着就香,“你说这莲藕到了冬天就能挖出来吃了”   季离笑道:“夏天开花,初冬挖藕呢,到时候挖出来炖排骨汤喝,软糯糯口感又粉,可滋补了。”   俏哥儿笑道:“那我便要等着这一口了,我还没有吃过莲藕呢,我们这儿倒是有人卖过莲藕,只是太贵了,一根要二十多文钱,旁人谁舍得买来吃,顶的上肉价了。”   季离的针下已经绣出了一只小兔子,“北苍府天气干燥,种莲藕不容易,得经常灌水,就这个小泥塘都是相公用泥筐从河滩里挖的淤泥,一筐一筐搬到家里的,又接了后山下来的山泉水,不然也别想种活这莲藕。”   莲藕的种子是陆景山的师叔江武带回来的,前阵子他回了一趟南江府,想着季离在北苍府这边没有吃过莲藕,便揣了些种子回来,陆景山疼季离,为了让自家夫郎吃上一口家乡菜,硬是开了一块儿泥塘出来。   俏哥儿笑道:“还说若是好种,便让相公也种些呢,冬天卖个好价钱。”   季离将针在头上磨了磨,笑道:“怕是难,说起这个,景洪哥在稻田里养的稻花鱼能吃了罢!”   俏哥儿点头:“月底要割水稻了,到时候要放水捉鱼,到时候咱们全家好好捞上一筐鱼吃一顿全鱼宴,相公说那鱼是吃蚯蚓钻泥土长大的,肉质比塘里的鱼紧实!”   季离巴巴的馋这口呢,“那一定要做一道香茅草烤鱼吃!”   到了黄昏太阳落下时分,趁着暑热消散,邵氏忙叫了杜阳去请张老来给梨哥儿号号脉。   张老来了把着梨哥儿的手腕,果不其然的点了点头,“不错,是喜脉,看样子你们陆家又得添人口了。”   邵氏向来疼爱梨哥儿,这么一听,顿时乐的合不拢嘴。   梨哥儿抬眼去看自家夫郎,长期在太阳下干活,杜阳的皮肤变得黝黑了些,肌肉更加油亮紧实,他盯着自家夫郎,咧着大白牙一个劲儿的傻乐,不停高兴道:“我也要当爹了!我也是有娃娃的人了!”   圆姐儿一听自己要有小侄儿同自己玩耍了,也拍手蹦了起来。   梨哥儿心里欢喜,瞅着这场面,不由嗔杜阳道:“憨子。”   杜阳眼睛湿润,他如今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有夫郎有孩子,以后他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不必像他一般去码头上磨破肩膀扛沙袋,也没有人疼。   杜阳声音有些哽咽,他望着梨哥儿的笑脸保证道:“我会种地干活,不叫你和咱们孩子受委屈,一家人将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邵氏见自家孩子日子过的好,激动的抹眼角,爽快道:“今天是喜事儿,咱吃顿好的!”   陆景风带着李妆正巧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块儿猪肉,李妆挽着陆景风的胳膊笑盈盈道:“巧了,那我们可是提了猪肉上赶着回来打平伙了!”   其他人顿时笑了起来,连忙拉他二人进屋:“来来来,正缺你这块猪肉下锅呢!”   夜晚降临,秀水村淹没在夜色下,一盏盏油灯陆续亮起,这是万家灯火,最亮的一盏是秀水村陆家的灯,屋内热气腾腾,菜香四溢,众人举杯共饮。 第90章 尾章   七月底的时候,陆家收了稻田里的水稻,几个汉子挑着摞尖的箩筐往家里挑稻子。   惹得村里不少人眼红羡慕,在背后议论陆家今年得囤多少粮食起来。   收了水稻后,就要放水捉鱼了,稻田里的鱼是插秧时就放了鱼苗进去养着的,如今水稻成熟了,鱼也到了能吃的时候。   一大早陆景洪,陆景山,陆景风还有杜阳就挽了裤腿,赤着胳膊下了稻田,田埂上站满了来看捉鱼的村民。   邵氏云春丽在边上准备箩筐装鱼,村里的婶子来问:“婶子,你家的鱼是什么品种的”   邵氏笑道:“放的鲫鱼,想着肉嫩,煲汤好喝,加上我家俏哥儿刚生了不久,想着给他捉几尾补身子呢。”   村里的婶子没口子的夸邵氏这个婆婆对儿媳的上心,夸完后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那你看能不能卖我几尾这种鲫鱼是土鲫鱼,比塘里养的好,我拿着去瞧瞧我嫁出去的姑娘。”   邵氏明白当娘的苦心的,这位婶子的姑娘刚生了不久,怕是还在坐月子,当娘的巴巴的想去看看自家孩子给她弄些好吃的。   “嗨,这有什么,横竖我们家也是吃不完的,多的便要拿去卖,卖给村里人倒是我们省事儿了呢!”   村里其他人一听,连忙都赶着来预定,叫邵氏和云春丽好一阵忙活。   水放干后,田里的淤泥便裸露了出来,鱼也扑腾着在泥里挣扎呢。   “好家伙,这鱼是真肥啊!”周围人见了,杂杂嚷嚷了起来。   稻田里养出来的鲫鱼体型比水塘里的长,且鳞片都是泛着金黄的,肚子扁圆,瞧着就是肉质细嫩的。   这也不枉陆景洪平时没事就要去河里摸一桶螺蛳,闲暇时还要到处去割上一背篓的鱼草来喂田里的鱼,倒真把这些鱼喂出来了。   一条条甩着鱼尾的鲫鱼被扔进箩筐里,足足装满了两大筐,来围观的村民都围上去想要买几条回去。   季离挺着肚子远远的站着,看自家相公被鱼尾拍中了脸,龇牙咧嘴的,脸上沾满了淤泥,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陆景山瞧见了自家夫郎,憨憨的笑了起来,双手高举起一条鱼展示给他看,喊道:“晚上给你烤鱼吃!”   季离甜甜的笑开了,扶着肚子道:“巧了,肚子里的孩子也馋这口呢!”   陆景洪也瞧见了俏哥儿抱着小粽子来看自己捉鱼呢,才三个多月的儿子瞧着活蹦乱跳的鱼,咧着没牙的嘴呵呵的笑。   俏哥儿逗他:“是不是想吃爹爹逮的鱼了啊,小粽子”   像是听懂了自家小爹的话,小粽子笑的更欢实了,儿子高兴,陆景洪就高兴的很。   “既然儿子爱看,我留几尾回家找个大水缸养起来,放在檐下,这样在家里你也能抱着他看了。”   俏哥儿笑道:“你就疼他吧,这么小就尽惯着他!”   陆景洪浑厚的笑道:“不疼自己儿子那我疼谁去,你和小粽子就是我最要紧的人了!”   俏哥儿嗔了他一眼,心里却甜的紧。   梨哥儿在田埂上瞧见杜阳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急道:“你莫去逮他肚子啊!滑溜溜的,可不就跑了么!”   见杜阳手里的鱼溜走,梨哥儿急得连忙捞起了裤腿,自己踩着淤泥就要下田。   “哎呦!我的祖宗!”邵氏吓得腿都要软了,着急的喊:“你如今怀着孕呢!你下什么田,可快上来!你要是摔了,我就要被你活活吓死了!”   杜阳一见自己夫郎下田来了,着急的奔过来,不小心踩中了一条鱼,脚下一滑,扑腾一声摔在了田里的淤泥中,站起来时,整个人都裹满了泥。   梨哥儿一瞧,弯着腰笑的肚子疼,“你,哈哈哈哈~”   杜阳无奈一笑,可惜脸上满是泥巴,只露出一副白牙,宠溺的盯着自家夫郎,这般淘气,可怎么当小爹呢,又担心他笑岔气了,连忙道:“莫笑了,小心着肚子。”   不同于梨哥儿这边的捣乱,那头李妆和陆景风两人配合得当,陆景风俯身从水里摸到了一条鱼,只需要一个眼神,李妆便利索的将筐子递了过来,陆景风起身往前一扔,扑腾着的鱼便已经被抛到了李妆手里的筐子里。   李妆擦了擦额边的汗,笑道:“这鱼比刚刚那条还大呢!”   陆景风见她脸颊上溅了泥水,走过去,捞起自己的短褂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泥,两人虽马上就要成婚了,但现下靠的这般近,李妆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忍不住还是红了脸,垂着眼睫不看他。   心爱的姑娘红俏着脸,这场景哪位汉子看了不心动,陆景风打量了四处没人注意他们,全都围着看鱼去了,趁着空隙,飞快的贴了上去,低头在李妆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李妆脸瞬间变得透红,用手背挡着嘴唇,睁着明眸看他,语调轻柔夹着嗲声的呲他:“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你做什么呀!”   陆景风看着她,嘿嘿的笑了,脸皮厚着道:“横竖你马上就是我媳妇儿了,提前亲亲让我解解馋。”   李妆羞的眼睫轻颤,“流氓!”   陆景风舔了舔嘴唇,觉着刚刚味道实在是好,忍不住又凑了上去,想再香一个,谁知李妆飞快的从筐里掏了条鱼出来,用鱼嘴对着他,陆景风与鱼亲了个正着。   “呸呸呸!”陆景风嫌弃的擦着嘴。   惹得李妆开怀大笑,眉飞色舞的看着他。   “好啊,你,今天我抓到你可要好好收拾你。”陆景风状似地痞无赖般撸起袖子,满脸坏笑着冲了过去。   两人你追我躲,嬉闹的好不欢快。   八月中秋节之前,陆景风和李妆成了亲,两人成亲后住到了李家,陆景风跟着自己老丈人学杀猪,李妆就在家里又养了六七头猪,小两口都是能干利索的人,将李屠户的杀猪摊干的红红火火,瞅着日子就立起来了。   十一月冬至的那天,季离就生了,一大家子本还围坐在一块儿喝羊肉汤呢,谁知道季离肚子里的孩子就等不及要出来了。   那天屋外飘着鹅毛大雪,屋里是季离的叫喊声,稳婆和几个婆子在屋檐下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陆家的人焦急的等着,陆景山是急得双眼通红,恨不得进去陪着自家夫郎生产。   这孩子也实在是皮,挑了冬至那天出生就不说了,还折腾了季离一夜,等到天光破晓,太阳初升,第一束光投射到院儿里时,屋里才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云春丽祈祷了一晚上,听到孩子的哭喊声,忙站起身来,喜道:“生了!季哥儿生了!”   陆景山跌跌撞撞的扒开门进去,就见到季离和裹着襁褓里的孩子一块儿躺在床上,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红彤彤皱巴巴的。   可季离生的孩子却是白生生的,一瞧就是个白嫩好看的。   季离生了一晚上,力气已用尽了,见着陆景山,他虚弱的挑起唇笑了笑:“我给你生了个小哥儿,你瞧,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我,你喜不喜欢。”   陆景山眼眶簌然掉了一滴泪来,一把捂着眼睛点头:“像你,我喜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季离生的小哥儿后来取名为陆致冬,小名念念,家里人都爱叫他陆念念,从小就长相秀气,可脑袋和性子却是慢腾腾的,不慌不乱,舟小子和圆姐儿带着他玩儿捉迷藏,两人都藏好老半天了,也没见陆念念来找他们,等两人耐不住出来了,陆念念才数完倒计时正来寻他们呢,时常把舟小子和圆姐儿气的要死。   隔年的春天,梨哥儿也生了,他生了个儿子出来,取名叫杜安,生他的这一天是龙抬头的日子,周围人无一不说这天好呢,将来说不定是个做大官的料。   梨哥儿不在意这些,只望他将来也能似自己一般成家娶妻,种地吃饭,安稳一生。   到了中秋团圆的那一天,陆家人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吃团圆饭,孩子们在旁边打闹着。   瞧着孩子们如今都成了家,日子过得和美,邵氏云春丽心里也是放下了,如今只管着过日子就好。   陆明河提议大家共同喝一杯,预祝来年丰收,日子团圆,陆家人越过越好。   所有人都拿起了杯子,偏偏只有李妆不能喝,她抿着唇低笑着,陆景风扶着她,对大家解释道:“李妆她有了,才让张老把了脉。”   邵氏欣喜道:“真的”   李妆点了点头,“说怀的还是双子。”   所有人顿时更加欢喜了,季离笑道:“景风嫂嫂好福气!咱陆家又要添丁进口啦!”   梨哥儿起哄道:“咱们景风哥好本事!”   陆景洪和俏哥儿也开始打趣陆景风两口子,一时间院子里笑声不断。   天上的月亮正圆,地上的人们团圆。   这就是陆家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种田生活,他们在田间地头勤劳耕种为自己创造美好生活。   没有王权富贵,只是平平淡淡的山村生活。   幸福团结的一大家子人却将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人间烟火不过春夏秋冬,一壶暖茶,两块酥饼,三餐四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