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野三餐[种田]   作者:汾南   文案   无穿越金手指,两个土著纯吃饭攒钱,平平淡淡山居生活。   山秀村的小哥儿叶溪被滚水烫伤了脸,与他订了娃娃亲的隔壁村富户一家连夜退了婚。   村子的人都在看叶溪的笑话,昔日比他长的丑的小哥儿也都嬉笑他,背地里说他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过了段时间,山秀村来了个外乡人,这人长的高大魁梧,肤色黝黑,身上就只带了一个破包袱,买下了山边上的一所破茅屋就在这里安家了。   村里人都不敢接近他,怕他干的是见不得人的营生。   叶溪在山下遇见过他,在河边见过他,知道他不仅地种的好,还会打猎捕鱼,也不嫖赌乱混。   他觉着这个人实在是个不错的汉子,值得依靠。   那一天他顶着半张被烫伤的脸推开了这个汉子的门,站在门口红着脸问:“你愿意娶我么。”   汉子刨干净了碗里的饭,掀眸凝视着他,沉沉看了半天,“娶。”   成了亲后,家里的灶头上有了热菜暖粥,破了洞的衣裳补得跟新的一样,院子里养了一群的鸡鸭,笼里还有雪白的兔子,菜园子里的蔬果长的茂盛。   林将山看着自己新娶的夫郎,心里喟叹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两口子种田吃饭,一日三餐,山村生活,恩恩爱爱,细水流长。   (烫伤会治好的,还是那个美貌的小夫郎!)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轻松 治愈 日常   主角:叶溪,林江山 ┃ 配角: ┃ 其它:种田文   一句话简介:好好种地,努力加餐   立意:好好生活,努力加餐 第1章 这里是山秀村   “听说了没有,隔壁村儿的曹家好像要退婚了?”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的妇人盘腿坐在门口的石磨盘上,对着旁边几个村妇挤眉弄眼的说道。   另一个妇人搭腔道:“可不是,听我隔壁村的妯娌说,曹家的好像是想跟镇上的富户说亲,搭上一门好亲事。”   “曹家的不是昨年就和那叶家订了亲?”缝着鞋垫的刘二嫂子问道。   起话头的林妇人嗐了一声,挑着眼梢尖声道:“这不是前阵子,叶家的小哥儿他...”   她刚说了一半,刘二嫂子就用手肘杵她,及时让她止住了话。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背着满筐猪草的瘦弱小哥儿,从田那头走了过来,正好路过她们这群妇人面前。   林妇人扯了扯笑,冲叶溪打招呼道:“溪哥儿,割猪草呢。”   叶溪点了点头,满筐的青草压的他身子微弯,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他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位妇人,道:“婶子们慢慢乘凉打趣,我先回家了,家里猪等着吃呢。”   “哎哎,回吧,婶子们说几句话也要回家做饭了。”林妇人笑道。   叶溪便不再停留,背着猪草就朝家走了。   只是身后的那几道赤裸裸的视线却一直钉在他的背上,连带着那些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儿也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唉,我说这溪哥儿也是个苦命的,眼瞅着下个月就能和曹家说亲了,怎么就把脸烫了。”   “要我说,这脸也不是没得治,找镇上的张大郎中好好开几副方子,说不定也能不留疤的。”   “怕是难了,这都拖了一个多月了,我看叶家爷子这阵子没少去镇上抓药,我路过他家的时候药味浓的呛鼻子,也没见这溪哥儿的脸有什么起色,没看到还用纱布遮着的么。”   “那曹家这门亲事怕是要黄了,这曹家是附近有名的殷实户,曹家儿子斌哥指不准几个月后就能考中秀才呢。”   “还是福薄了些,撑不住这福气。”   这些日子以来,叶溪没少听到村里人这样的议论,自从他上个月在家煮猪食时,不小心绊在门槛上,刚熬出来的一桶猪食撒倒在地,将他左半张脸烫伤了,这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山秀村。   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可怜他帮着出偏方的,但这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脸上的烫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唯独那烫疤丝毫没有好转,像是田里癞蛤蟆的皮似的,紧紧贴在他的左脸上,让人见了就退避三舍。   从一开始的崩溃难以接受,慢慢的他也就平稳了心态,事情已经成这样了,难不成还不活了么,他还有疼他的阿爹阿娘,家里还有一个从小就宝贝他的大哥呢。   将一耳朵的闲话抛到了脑后,叶溪这才推开了家里的篱笆门。   阿爹和大哥天不亮就去了地里,豢养的鸡鸭在院子里溜达着,有几只还踩到了菜园子里偷啄青菜。   叶溪将鸡鸭赶出了菜地,才将满背的猪草倒在了猪舍门口,随手扔了几把进鸡舍里,又用屋檐下的弯刀剁了半盆,拌上了麦麸,倒在了石槽里,看着猪圈里伸出几只粉色的猪嘴哼哼唧唧的吃着猪食,他这才朝屋里轻声喊了句:“阿娘,我回来了。”   灶房的烟囱在冒着袅袅青烟,不多时,一个腰间系着围裙的妇人就走了出来,身材微胖,“溪儿回来啦。”   她瞧见叶溪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心疼道:“都跟你说了,天气大太阳顶着人晒,等你阿爹阿哥从地里回来了,让他们去割猪草,怎么你又去了。”   叶溪从木桶里用南瓜瓢舀了些水出来,边道:“没事儿的,阿娘,我从小就做这些,还怕晒么。”   “可你...”刘秀凤满脸心疼,却又欲言又止,她不想再往叶溪胸口上戳刀子了,叹了口气,眼睛微微湿润,“罢了罢了,你想做便做吧,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你,没照顾好你。”   她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个小哥儿,叶溪刚出生的时候,就比旁的婴儿好看,白生生的,眼睛乌润,小脸白净又只有巴掌大小的精致,旁人别提多羡慕了,叶溪自小身体弱,她家汉子疼惜的不行,每天去村头花两文钱打一碗羊奶回来给他补身体子。   乡下庄户人家,谁家孩子是喝羊奶长大的,可叶溪是。   许是喝羊奶长大的缘故,饶是庄户人家的小哥儿,叶溪也长的白,农忙时节扎在地里面着太阳晒,也不见他黑一点,反而是越晒越白,连出汗都显得唇红齿白的。   就是这样,名头就出去了,方圆十里的村户都知道了他叶家有个小哥儿,好看的紧,巴巴的托了许多人来打听,叶家夫妇念着他年岁还小,舍不得叶溪早早就嫁出门去,想多留在身边两年,便回拒了媒婆的提亲。   直到昨年,叶溪满了十六岁,饶是他们夫妇再不舍,也得给他寻婆家了,正巧隔壁村的曹家也想给自家独子说门亲事,便托了媒婆上门来说亲。   叶阿爹和刘秀凤见曹家家底殷实,给的聘礼也厚,心里便也满意这事儿,后来曹家带了自家儿子曹翰来给他们过脸,两口子一看这曹翰长的也秀气俊朗,听说还在学塾里上学,便欣然同意了。   叶溪自然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安心跟曹聘订了亲,只等着嫁过去了。   谁料到会出现在这事儿。   木盆的水面倒映出叶溪带着白色面纱的模样,他静静的看着水面,平静的对阿娘道:“阿娘说的什么话,从小你和阿爹眼珠子般疼着我,如今我伤了脸,这都是我自己的命,赖你们什么事。”   刘秀凤用袖子轻揩着眼角,自家小哥儿懂事能干,家里家外操持的井井有条,配曹家那儿子是门当户对,他们也能放心了,可如今曹家的心思他们也拿不定了,若是被退了婚,以后叶溪的日子可怎么过。   叶溪轻轻取下面纱,露出左脸丑陋的伤疤,疤疤癞癞的,看着跟右脸天壤地别,他抿了抿唇,用手掬水洗拭着脸。   黄昏落下,叶阿爹和叶家老大叶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进了院儿,将锄头沾着的泥土挂落扔到篱笆下,就坐在檐下开始修理农具,靠着地里为生的人,是不会闲下来的。   叶溪从灶房里提了土陶茶壶出来,一人倒了一碗,“阿爹,大哥,喝点水罢,里面煮了青蒿叶子。”   叶阿爹和叶山一人接了一碗过去,几口便喝完了一碗,递碗的时候瞧见自己弟弟脸上的白纱,叶山心里疼的很。   “溪哥儿,家里今年的稻子穗发的特别好,想来收成比往年好,等我和阿爹卖了新稻米,就带你去省府找名医看看,定是要将你治好的!”   叶溪笑了笑,宽慰自家哥哥:“大哥,镇上李郎中的方子我都吃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什么起色,家里的银钱倒是为我舍了大半,想来是医治不好了,我日后就待在家里跟你们一块儿生活,也是快活的。”   叶阿爹大声道:“那曹家的还没说退婚这事儿,溪哥儿你勿要难过,若是那家人不要你,阿爹和你大哥拿着柴刀打上他家去!”   刘秀凤拴着粗布围裙从灶房里出来了,呵斥叶阿爹:“大声嚷嚷什么!还怕周围邻居不来看咱家笑话,要我说,咱家溪哥儿若是一直不嫁人,我家自己养着就是了,横竖我舍不得他!”   叶阿爹被自家媳妇儿这么一吼,霜打般的焉儿了下去,坐回到檐下的青石板上,“对,婆子你说的对,溪哥儿若是想一直待在家里,我们就一直养着他,地里的口粮不缺他一口饭!”   阿爹阿娘如此疼爱自己,叶溪吸了吸鼻子,心里渐渐放开了,脸毁了也不是不能过,这样倒还能不嫁人了,一直跟家里人待在一块儿。   农家的晚饭历来做的简单,一瓦罐南瓜黍米粥,一碟子白灼丝瓜,另还有一盘蒜泥南瓜藤。   支了一张小方桌,一家子就坐在院儿里开饭了。   翌日。   叶溪用白纱遮了面,照例带着背篓去山脚下割猪草,家里喂了三头猪,还有一群的鸡鸭,每天的青草需求很大,阿爹大哥要忙地里的活儿,阿娘要操持家里,这些牲畜便一直都是由他饲弄的。   到了每年年底,这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进项,能让家里过个好年,叶溪也能拿一笔私己钱,这些年攒攒下来,也有三两银子了。   山脚下的河沟边上,青草长的郁郁葱葱,叶溪将背篓放下,俯身拿镰刀去割草,才刚割了半篓,就碰上了结伴去洗衣服的村里人。   走在前面的穿蓝花衣裳的是村东头林家的幺哥儿,名林肴,都唤他幺哥儿,他长相清秀,身姿娇软,相貌也是附近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只不过旁的人提起来还是逊了叶溪一筹。   自从叶溪烫伤了脸后,他算是彻底支楞起来了,没少在人前人后奚笑叶溪。   叶溪刚将割好的青草压进背篼里,就听到幺哥儿的笑声传了过来。 第2章 这里是山秀村   “溪哥儿的脸真的没得治了?”旁的小哥儿在问。   幺哥儿撇了撇嘴,“可不是,眼看着下下个月与曹家的婚期都到了,横竖这段时间就该把聘礼送过来了,你们看这曹家的有这意思么,还不是听说了叶溪烫着脸的事儿,反悔了不是。”   “这脸是最重要的,多少人娶咱小哥儿不就图个模样么,如今连样貌都没了,怕是溪哥儿真难嫁出去了,别说曹家了,就是普通农户怕是也瞧不上了。”   幺哥儿听的得意,想这些年他始终被叶溪压一头,如今他伤了脸,那该轮着他林肴威风了。   “嘁,他还敢想着曹家,人家曹家哥哥是读书人,指不定就是要考上秀才的,若是娶了他这么个丑八怪,日后怎么抬得起头。”   其他人端着木盆点点头,都觉得幺哥儿说的对,这叶溪怕是彻底毁了。   河岸边的叶溪早已听惯了这些话,不将这群人的碎语听进耳朵去,割完了青草,背起背篓便要离开。   幺哥儿却眼尖的看见了他,这些日子叶溪都避着人走,他都还没有机会撞见过他,今儿可不就巧了么。   他状似情真切意的凑了过来,一双眼睛滴遛的盯着叶溪的面纱看,“溪哥儿,我们正巧说着你呢,就巧了,这些天也没见你,大家都担心着你呢。”   叶溪淡淡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口不一,现下心里指不定多畅快呢,这林家跟叶阿爹自来就是有怨结的,当初村里分地,河滩边上有块儿巴掌大的荒地没人种,叶阿爹勤劳,想给家里添点口粮,接连几天没日没夜的将这荒地开了出来,里面搬出来的鹅卵石都堆了小山般高,好不容易垦好了,还没来得及种,这林家的就找去族老村长那里去了,说是他家祖辈的地。   这事儿闹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是村长做主,将这块儿地收了回去,谁也不许种,这事以后,叶溪家和林肴家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背地里都想看对方的笑话。   幺哥儿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巴不得往叶溪的心口上戳刀子,他挡在叶溪的前面,假意道:“也不知道溪哥儿你的脸怎么样了,今日即见了,便撩开面纱让我们看看吧。”   叶溪冷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想要来扯面纱的手,冷声斥道:“少在我面前虚情假意的,毒蛇拜年,没安好心。”   幺哥儿嘴角的笑淡了两分,咄咄逼人道:“今儿既撞见了,你这脸我是指定要瞧一瞧的,看看你还如何配得上隔壁村的曹家。”   叶溪轻笑:“知道你惦记曹家好久了,巴巴的盼着能轮到你嫁过去,我啐,你也看看自己几两的骨头,有没有这福气。”   林肴被拆穿心思,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急吼吼的想要上前来扯叶溪脸上的面纱,想要当着其他小哥儿羞辱他一番。   叶溪右脚迅速一转,身体微侧,两只手擒住林肴的右手臂,将他的手别到背后,牢牢扼住他。   幺哥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叶溪擒住了,他的力气远不如叶溪大,挣也挣不脱,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锋利的镰刀已经怼在了他脸颊边上。   “你!你要做什么!”他吓得脸瞬间就白了,双眼死死的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刀尖。   旁的小哥儿也吓懵了,端着脏衣服盆子站在边上不敢上前,气也不敢大喘,谁能料到这叶溪忽然就这般厉害要动刀了!   叶溪淡然的撩起眼皮儿扫了众人一圈,柔柔的笑道:“横竖我都已经烫伤了脸,你们都等着看我笑话,我不如破罐子破摔,拉一个做垫背的,省的你们日日在背后笑我。”   他的笑落在其他人眼里,就跟阎王爷一样,吓的所有小哥儿一哆嗦,紧紧闭着嘴唇再也不敢说话。   而叶溪轻飘飘的话落在幺哥儿的耳朵里,就差被吓的魂飞魄散了,他抖着身体颤颤巍巍道:“叶溪你疯了!你若是敢划了我的脸,我家定不会饶了你!你快放开我!”   叶溪不急不恼的将镰刀缓缓的贴在他细嫩的脸颊上,冰冷的刀尖惊的幺哥儿身体一颤,再也不敢动一下。   “我怕什么呢,你说的,我脸毁了,嫁不了人了,这辈子都毁了,横竖你这么关心我,心里记挂着我,那便和我一起做个伴吧,日后咱两搭伙过日子也是极好的。”   “你疯了!叶溪你这个疯子,你快放开我,我才不要和你待在一块儿!”幺哥儿脸色煞白,腿都被吓软了。   叶溪见此,便不再恐吓他,收了镰刀放开擒住他的那只手臂,冷冷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离我远远的,别往我面前凑。”   幺哥儿揉着自己被拽疼的肩膀,只敢用眼睛狠狠瞪着叶溪,不敢再说话。   叶溪这才将背篼重新背上肩头,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走了。   到家的时候,刘秀凤去村口磨坊里磨面了,叶溪用食盆将鸡鸭的吃食都拌了,又去菜园子里摘了几根黄瓜,准备拾掇晚饭了。   黄昏将近,橘红色的晚霞下,田里耕作的人们渐渐散去,一缕缕炊烟从烟囱里飘出,随着风散到了半山腰上,吃草的水牛凫完了水甩着尾巴走在田间。   等叶溪将晚饭做好,在院儿里摆上碗筷的时候,刘秀凤先回来了,她提着一袋子荞麦面粉,虽说这几年赋税少了,庄户人家的日子也好起来了,但终究不能一直吃白面稻米,得掺着些粗粮吃,存下些粮食在仓里,以防来年大旱大涝或者是收成不好的荒年。   “今儿晚吃什么?”刘秀凤将面袋子搁回灶房的陶缸子后,在水井边上洗手问道。   叶溪用簸箕端了一筐子红薯土豆出来,“吃蒸干粮,配着干炒辣椒和土豆丝吃。”   刘秀凤点了点头,“行,这饭顶饱的。”   话音刚落,叶阿爹和大哥就挑着篾兜回来了,一大早装出去的几筐牲畜粪便都已经散到田里去了,两人身上的味儿重,于是先去了水井边上。   叶溪摇着橹杆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井水冰凉,叶阿爹和大哥叶山就着井水就囫囵的擦洗了下身子,才感觉消了一些暑热。   叶阿爹边擦洗边随口说道:“还记得半山腰的那间破房子吗?”   刘秀凤坐在院儿里的矮凳子上撮着麻线,“以前那个刘瞎子的屋子?”   叶阿爹嗯了一声,用布巾抹着脖子:“瞧着像是有人住进去了。”   叶溪坐在井口边看着自家阿爹,问道:“那屋子许久没人住了,前些日子我挖野菜的时候远远路过,瞧着院子里的野草都长的比人高了,看着可渗人了,我只敢绕着过。”   叶山笑自家弟弟道:“溪哥儿还是这般胆子小,不过刘瞎子的那屋子当初修的倒是扎实,用的木料砖头都是好的,风吹日晒的都还牢靠的很。”   刘秀凤撮好了一条麻绳,追问道:“刘瞎子无儿无女的,他死了屋子就空下来了,有人住进去也好,省的白瞎了一间那么好的屋子。”   叶阿爹摇了摇头:“住进去的是个外乡人。”   刘秀凤看他:“外乡的?”   “今儿在地里听隔壁王二家的说,是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身形高大,操着一口外北府那边的口音。”   刘秀凤呀了一声,“咱山秀村好些年没来外乡的了,别是以前做什么身家不干净的吧。”   叶阿爹:“不好说,看着就壮实,是个能干仗做乱的好手,他找到村长说要买下刘瞎子的屋子,村长一开始是不答应的,怕扰了咱山秀村的安宁,可那人拿了身契官书出来,是个平头良民,加上他出的价钱也合适,村长就应了下来,横竖他住在半山腰,离村子远,也不大碍事的。”   叶山擦干净了身子,坐到小方桌前,拿起土豆一口咬了大半,糯黄的芯子露了出来,“别说,我远远儿瞅了一眼,嘿,竟长的比我还高些,脸上的胡子许久没刮,看上去还挺像胡蛮子的。”   叶溪一听吸了口气,有些发怵。   自家哥哥口中的胡蛮子是十几年前作乱的蛮夷人,各个长的似魔头般高大,留着满脸的胡须,听说专掳好看的姑娘和小哥儿回去,背地里还要吃人呢,他是没见过的,可村里不少老人是见过的,一提起胡蛮子就都吓的脸色青白,这么些年过去了想起来也是心惊胆战,叶溪在卖货郎那里见过画本子,上面的胡蛮子青面獠牙,手里提着一个瘦弱的人就要往嘴里塞,可吓人了。   刘秀凤听自家儿子这么一说也有点吓人,哦弥陀佛了两声,顺带叮嘱自家小哥儿叶溪:“以后你可绕着那里走,莫要凑过去。”   叶溪连连点头,他才不要往胡蛮子那里凑呢,“知道了阿娘,我以后避着些。” 第3章 这里是山秀村   村里来了个高大壮实的外乡人,第二日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都在背后议论这个独身来山秀村安家的外乡汉子。   叶溪听自家阿娘的话离半山腰那处房子远远的,就连割草都不去那边的河畔了。   倒是跟他玩的好的隔壁小哥儿刘厘来找他了。   他来的时候叶溪正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挑黄豆呢,瞧见他来了,笑着给他搬椅子道:“几日不见你了。”   厘哥儿在他旁边坐下,撑着下巴看叶溪用白皙修长的手在竹筛里挑选着圆滚滚的黄豆,“我前些日去我姥娘家待了些日子,昨日才回来呢。”   叶溪羡慕道:“有姥娘真好,不像我家,身边已没有福老之人了。”叶阿爹从小就没了爹娘,刘秀凤前些年也是爹娘过了世。   厘哥儿高兴道:“我姥娘疼我,临走时偷偷塞了二十文钱给我。”   叶溪倒出布袋里的豆子又开始筛了起来,边道:“那你又的私己又攒起来了,过段日子卖货郎来了,怕是你又要胡乱买些东西了。”   厘哥儿嗐了一声,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手指缝松散,每次要买好些东西,“若是卖货郎来了,我便只买些丝线就好了。”   叶溪笑了笑,只当信了他的话。   厘哥儿伸手来帮他一起挑选,两人挑挑拣拣了半天,厘哥儿重新起了话头:“昨儿我回来就听说了咱村里来了个外乡人。”   叶溪嗯了一声:“就住在以前半山腰上刘瞎子的屋子里。”   厘哥儿小声道:“嗨呀,你不知道他长的可真高真壮呢,我阿爹阿娘说离他远些,不相熟又不知底细的,怕他是个背地里不干净的。”   叶溪将一颗坏豆子扔到簸箕里,点头道:“我大哥也说他长的壮实,还说他长的像胡蛮子呢。”   厘哥儿将椅子挪近了些,低声跟叶溪道:“你大哥怕是胡说呢,他可长的不像胡蛮子。”   叶溪暼他:“你见过了?”   小哥儿偷看汉子,是个羞人的事,厘哥儿极轻的点了下头,跟叶溪悄声道:“我今早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人拿着渔网站在河面的薄雾里,身影壮硕,那渔网撒的可漂亮利索了,我就躲在芦苇里偷偷看了几眼,撞上他转身的时候,借着晨光,看清了他的长相。”   叶溪:“是不是满脸胡子,瞪眼瞠目的?”   厘哥儿摇头,“没呢,脸上的胡子已经刮了,瞧着还颇有几分...”说到这里他耳朵开始红了,撑着脸皮继续说:“俊朗,是个耐看的汉子。”   叶溪听到这里笑话他:“你还是个没说亲的小哥儿呢,怎么好偷偷说汉子俊朗,小心被人听了去,笑话你。”   厘哥儿吐了吐舌头:“横竖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也不怕你笑我。”   叶溪挑唇笑了笑,眼睛微微弯成月牙形状。   厘哥儿看着他的脸,叹了口气:“溪哥哥你长的多好看啊,怎么就烫了脸呢,可有好转了?”   叶溪摇了摇头,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应是没得治了,你瞧,这烫伤疤疤癞癞的,怕是得一直戴着面纱了。”   厘哥儿手指轻轻的挑起叶溪脸上的面纱,低头快速看了眼,果然瞧见一大片凹凸不平的疤痕侵占在叶溪的左脸上。   他说出自己心里的忧虑:“那曹家的亲事?”   叶溪平静道:“他们若是想退亲,我自是答应,也不难为了人家。”   厘哥儿握了握叶溪的手,“听说曹家的还是个读书人,大门大户的想来也不会这般苛刻看重这些表面功夫,还是等着看他们的意思吧,若是能如约,周围人都会高看他们一眼呢。”   叶溪浅笑了下:“若是曹家愿意娶我,那我定是会好好过日子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刘家婶子便在站在家门口唤厘哥儿回家了。   叶溪便也拾掇了下院子,回灶房去做晚饭了,   晚上叶阿爹他们回来,一家子人坐在堂屋里,中间用瓦炉烹着下火的凉茶,毒辣的太阳下了山,夜晚的山里起了凉风,白日里的暑热便消散了。   沸腾的水顶着陶壶盖子,水汽氤氲中,叶阿爹抽着长杆烟袋,以此来消除一天的劳累。   “明儿便是跟曹家约好了来下聘的日子,孩子他爹,你说曹家来还是不来?”刘秀凤惆怅担忧道,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头的忧虑就没散过,孩子的事儿是父母记挂在心头寝食难安的大事。   叶阿爹吧唧了两口烟袋,过了好会儿才低沉沉道:“摸不准,这些日子溪哥儿烫伤了脸,曹家除了一开始托人带来了一吊钱做慰问,便再也没过问,若是他们要毁婚,咱们也拦不住。”   刘秀凤怨恨道:“那这订亲钱我可是不退了,给我溪哥儿存着做个傍身。”   曹家与叶溪订亲的时候,给了五两银子做订钱,如今要是不愿意娶溪哥儿了,好歹也得留着算是给叶溪一点补偿,毕竟十里八乡的还没有哪家小哥儿被退婚的事。   这事一出,那叶溪便会成为周围人嘴里的笑话。   叶阿爹瞪了自家婆娘一眼,“五两银子不少,曹家怕是不肯,咱最少都得退二两银子回去,否则曹家闹起来,这不是更让溪哥儿难做人么!”   刘秀凤开始抹起了眼泪花,想到自家溪哥儿的命,心里难受极了。   叶溪坐在瓦炉旁的矮椅上,橘红色的火光在他脸上跳动,卷翘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拓成一片阴影,他安慰自家阿爹阿娘道:“阿爹阿娘,若是曹家不肯娶我,便将银子都退了罢,省的周围人看笑话,咱们家穷是穷,也不做那黑心的事,这事儿也怨不得曹家,谁叫我烫伤了脸,别人也没什么过错,不过是不想娶个丑八怪进门而已。”   曹家不仅是隔壁村的富户,听说在镇里都还有些衙门关系,叶溪不想自家爹娘为了给自己出气,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大哥叶山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别怕溪哥儿,大哥护着你,定是能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叶溪点了点头:“嗯,大哥,我信你的。”   第二日,山秀村大半的人都知道今儿是曹家该来叶家下聘的日子,闲在家里的妇人婶子都团在村口唠嗑,农家生活枯燥乏味,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儿,够这些人嚼好段时间的舌根了。   “哎,你们说曹家的是挑着聘礼来,还是打着空手就来了?”村里的婶婶嚼着自家炒的黄豆在人堆里说道。   另一个妇人从她手里捡了一小把炒豆去,边嚼的咔咔响,边道:“我猜该是曹家主事的来退亲,毕竟咱们都知道这溪哥儿的脸烫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郎中给换药的时候我瞧见过,天菩萨,那可真是吓人,左脸竟没一处好的。”   “反正搁我家,可是不敢娶的,半夜睡醒过来瞧见枕边是这么一张脸,吓都能吓疯!”   “真是可惜了溪哥儿那副好样貌,之前我家大郎心心念念着他,央我去给叶阿爹提亲,现下是提也不提了。”村头的刘大婶瘪着嘴道,语气里多少带些出气的意味。   叶家人自是知道今儿外面的闲言碎语,也管不着别人的嘴,只顾着在家里洒扫等着便是,到了临近晌午的时候,才远远瞧见村路上走来了几个人,打头的就是穿着红绸子的媒婆。   叶阿爹站在院儿里的篱笆墙前直直的瞧着,叶山回屋里叫刘秀凤去了,刘秀凤取了围裙抻了抻衣裳赶紧出来了。   “可有带聘礼来?”她边从屋里出来便急急的问。   叶阿爹哼了一声,脸如铁锅般黑沉。   叶山回话:“曹家几个人空着手就来了,没见人抬着东西。”   刘秀凤脸色顿时也阴了下来,紧抿着嘴不说话了,看来这丑他家今天是丢定了。   说话间,曹家的就已经走到了跟前,带头的媒婆推开了小院的篱笆门,表情有些不自然,但看到院儿里站着的叶家人,脸上又挂上了那招牌的笑容。   “嗨呀,叶大爷和刘嫂嫂都在呢。”   叶阿爹没说话,自己坐在了矮椅上,将曹家几个人晾在那儿,没有一点招待的意思。   自家老爷们的脾气大,可却不能失了礼数,传出去让人笑话说嘴,刘秀凤语气冷冷道:“王媒婆来了,坐吧,曹家几位客也过来喝喝水罢。”   曹家的人听了后这才心虚的进了堂屋,今儿来的是与叶溪订了婚的男方阿爹阿娘,还另有四名叔叔伯伯。   毕竟也是来别人村里退婚,要是遇见了什么事儿,人多也好照应周旋。   众人在堂屋落座后,叶山去灶房里烧水去了,刘秀凤虽心里怨怼,但也不得不泡了碎茶沫叶子给人上了茶。   话头自是由媒婆起的,王媒婆喝了茶润了嘴后,一脸可惜道:“唉,要我说这原本是上天定好的姻缘,鸳鸯一对儿,可谁知还是缺了些缘分,真真是可惜了。”   叶阿爹坐在堂屋正方,哼了一声,讥讽道:“当初想要订亲的是你们,巴巴的托了人来说亲,各种拉媒作保说了满筐的好话,我和孩子他娘念着你们心诚,这才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如今想要退婚的又是你们,感情我家小哥儿是个物件,想要便要不想要了便随意甩在一旁。” 第4章 这里是山秀村   曹家阿爹满脸为难道:“事实无常,这也非我们能想到的,溪哥儿是个好哥儿,我们家也是极满意的,斌哥他也是心里有溪哥儿的,只是谁能料到会出这档子事情,也不能怨我们头上,要我说,还是退了吧。”   刘秀凤心里疼惜自己孩子,看着这满屋子的曹家人气便不打一出来,骂道:“你们将话说的这般委屈,活像是你们有多为难,全不知你们这般黑心的,嫌弃我儿如今的样貌,还要讲过错推卸到我们头上来,你们若是有良心的,便应当将我家溪哥儿风风光光的迎娶进门!而不是带着一屋子的人来我家里退婚!”   王媒婆哎呦了一声,连忙去扶住刘秀凤轻哄着她:“刘嫂子,可别动了气,咱们这不是好好商量着么,孩子的事儿急不得。”   叶山也忍不住冲进了门,壮实的汉子站在堂屋里气冲冲道:“我家溪哥儿如今是多上不得台面么!你们竟巴巴的就赶着来退亲,下下个月便是婚期了,你们这是打我家的脸!以后我家溪哥儿还有什么脸面!”   曹斌的阿娘也不是个性子弱的,她当家管钱几十载,性格也是泼辣雷利的,她全然没了来提亲时的温和敦厚,尖着嗓子道:“这事儿你们也别赖在我家,溪哥儿的脸是我们烫的吗!是你们照顾不周,让他伤了脸,如今他容貌毁了,全然是个见不得人的模样,我家如何让他进门,若是让我儿娶了他,那我家便是笑话了!”   刘秀凤气不得她这般说叶溪,撕扯着便要上前打她,王媒婆和其他几个曹家的人及时拦开了,堂屋里顿时吵闹作一团。   叶阿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决议道:“退婚可以,但我家溪哥儿的名声你们得做些补偿。”曹家今日这般态度,那便是拧着不退婚,日后溪哥儿嫁过去了怕是日子也过不下去的,不如就依了他们,将婚退了,只是这婚却不能白白的退了。   刘秀凤道:“对,你们得给我家溪哥儿赔偿,也好贴补贴补他!”   曹斌阿娘舍不得银钱,她向来是将银子攥的紧的,不肯道:“若不是你们小哥儿将脸烫了这亲事便是定了,如今还要我们赔钱!没门儿!”   叶阿爹强硬道:“那我们便不退,这事儿闹上衙门大堂上去也是你们反悔在先!”   “对,要闹便闹罢,横竖过错不在我家,是你家要上门退亲!”刘秀凤道。   见叶家人这般,曹阿爹做主发话了:“赔偿可以,订亲的钱你们留一两,剩下的四两便还于我们。”   刘秀凤一听,更气了:“一两?你们打发要饭的呢!我们留三两退你们二两!”   曹斌阿娘不肯了:“你们打劫呢!竟要三两!你们一家子埋在地里干一年怕是都得不了三两,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   叶山一个汉子也忍不住要同妇人争吵了,他凶道:“我家溪哥儿的名声就不值钱了么,方圆十里还没有谁家小哥儿被退亲过,这是要打我家弟弟的脸!要你们三两银子不冤!”   曹家的其他人也站起身同叶家吵起来了,叶山气不过,要冲出去找村里的耆老长辈,是欺负他们家没人了么。   刚转身就看到叶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里出来了,他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一片混乱的景象。   “溪哥儿。”叶山低低叫了声,怕他看见这幕难过,“回房去吧,这里自有我们替你做主,莫怕。”   叶溪摇了摇头,这事儿因他而起,况且现在院子外面站了不少村里人伸着脖子看热闹,他怎么能躲在屋子里。   “大哥,这是因为我的婚事闹的,我不该躲着。”   说完,叶溪便迈过了门槛站进了堂屋,“各位叔叔婶婶莫要吵了,这门亲事退了。”   话音落下,屋里的人静了下来,各自抹了抹面坐回了位置上去。   叶溪看了看自己的阿爹阿娘,才继续道:“既然曹家不愿意要我,这门亲事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无用,我们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无赖,这样扒着人家不放让人笑话。”   曹斌阿娘这才撩起眼皮儿扫了一眼叶溪,见他戴着面纱,“对嘛,还是溪哥儿明事理,这要不是你不小心烫伤了脸,我指定是欢喜你嫁过来的。”   叶阿爹心疼自家孩子道:“溪哥儿,婚可以退,该要的赔偿咱还是得要的。”   叶溪摇摇头:“阿爹,横竖咱家也不是卖儿求财的,无非是想要个说法,他曹家也不是天子门庭,我不进也罢,但你曹家需要当着众人的面向我赔罪,主动说明并非是因为我德行有亏,是你曹家看重皮囊对我不住。”   刘秀凤抹了抹眼泪,点头道:“对!这样我家一两银子不要也罢!”   叶山附和道:“溪哥儿说的对!你们别想着处处占尽便宜,既然退婚,那便主动赔罪全了我弟弟的名声!”   曹家人自是不肯的,这般丢脸面的事他们如何肯做,让外人知道了会在后面笑话的。   曹斌阿娘嗤了一声,断断不肯:“忒!我们断然不肯!你们也不怕担不起我家的这声赔罪。”   曹家阿爹也是直言拒绝,绝不做这等丢人的事。   “那便还是依了我家给三两银子的贴补吧。”叶溪也不恼,淡声道。   曹斌阿娘是个心疼银子的,一听白白搭出去三两,心里直滴血,她咬咬牙商讨道:“三两绝不可能,最多一两。”   事情到了这儿便陷入了僵局,两家人在屋子里互不相退,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了,这时外面的人喊道:“曹家小子来了!”   曹斌从私塾里下了学就赶过来了,他是知道自家父母今日是要带着几位叔叔伯伯来山秀村找叶家退婚的,这叶家定然不会轻易退婚。   刚进了叶家的堂屋,里面站满了人,自家阿娘叱他:“你怎过来了?这事儿我和你爹还有几个叔叔伯伯便办了,你不必露面的。”   曹斌抿了抿唇,回道:“终归是我的亲事,还是来一趟好些。”   叶溪站在旁边看着这个穿着青色长衫的曹斌,当初在订完婚后,曹斌是来过一趟他家的,那会儿他躲在屋里的门缝后面偷偷瞧了几眼,人长得倒是温文尔雅,身上散着读书人的气质,他还是满意的。   如今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相看,叶溪垂眸,心里不禁想莫非他是来拒绝退婚的?   曹斌也是将眼神挪到了叶溪的身上,他站在哥哥叶山的旁边显得略微娇小,但腰身纤细,身姿清佻,虽戴着面纱,但露出的眉眼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之姿,他暗叹了一声,可惜了,这叶溪模样俊俏,他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就是这脸怎么就烫毁了呢。   曹斌朝叶溪做了个读书人的揖,“这事是我家冒犯了,还请叶家担待。”   叶家人的气也消了些,想着曹家总算来了个识礼的。   叶溪也作揖回了他一个礼。   曹斌道:“其实这婚也不是非退不可,叶家小哥儿被烫伤了脸都只是外人传的,万一能医治岂不是更好,若是能医治好,我愿意娶叶哥儿的。”   他心里实在是割舍不下这般美貌的叶溪,饶是镇上富户家的小姐怕也是缺少这眉眼间的一丝昳丽,这样的小哥儿实在难寻。   叶溪一听,眸子渐渐垂了下去,嘴角不由勾出一丝自嘲,还以为这个曹斌是个识礼真心的,不曾想却也是个看人样貌的。   他浅浅笑了笑,问道:“那若是我脸上这烫疤不能好了,你愿意娶我么?”   曹斌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表情露出几分尴尬的为难。   见此,叶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伸手轻轻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叶家人一看连忙惊声:“溪哥儿!”   却也来不及了,叶溪已经将左脸的面纱揭了下来。   屋里人一阵抽气声,叶溪能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的情绪,从惊讶到震惊最后定格为嫌弃。   曹斌更是近距离看见了叶溪左脸上的那一片烫疤,把他吓的竟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再看第二眼。   叶溪笑了下,将面纱重新戴了起来,轻声问道:“你还愿意等我医治后娶我吗?”   曹斌咳了下,不再说话。   他的阿娘站起身一脸嫌弃道:“依我看,溪哥儿的脸却是已经无可医治了,这幅样貌不怨我家不肯,就是村里的光棍老汉也是不愿意的,我家斌儿过不了多久便要科考了,若是考上了秀才,他娶上这么一位毁了样貌的,怕是会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   叶家人听了想要叱这妇人,叶溪平静道:“那便请曹家哥给我作揖赔罪吧,这门亲事便退了。”   曹斌想着他家退婚会落人口实损害他的声誉,可如今见了这叶家哥儿骇人的脸后,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便急匆匆的向叶溪作揖道:“怪我家对不住小哥儿了,望你日后保重。”   叶溪:“订婚的银子我家是要留的,你家既不肯在众人面前赔罪,那便要割点银子了,也不多要,我家留二两便是。”   叶溪既已发话了,叶阿爹刘秀凤也不好多说,总归这事儿也算是有了个解决。   曹阿娘还不愿意,却被曹阿爹低叱了一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两家人拿定了主意后,由王媒婆撕毁了订婚书,两家人按了手印画了字据,婚事作罢。   曹斌跟着自家人匆匆便走了,想来是今日叶溪的脸彻底吓坏他了。   叶山疼惜的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背,“溪哥儿,你受委屈了。”   叶溪却长吐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庆幸:“我倒是觉得这对我是件好事呢。”若不是意外伤了脸,也不会看清这曹家人的嘴脸,曹阿娘的刻薄辣厉,曹斌这个表里不一的好色之徒,若是真嫁了过去,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磋磨。   婚事作罢,那他现在起便是个自由之人。 第5章 这里是山秀村   叶家被退婚这事儿被村里的人闲唠了一段时间后,便也渐渐淡了,农家人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说别人家嘴的,小暑将至,暑忙就来了。   热气初升,叶阿爹和叶山要去田间追肥、除草、防治病虫,以确保在大暑节气到来时能成熟收获,叶溪在家喂完鸡鸭,便准备去山里捡点柴火回来。   家里每日熬猪食都要费不少干柴,大哥和阿爹要顾着庄稼,这些琐事叶溪自是要自己担起来。   落好了家里的锁,叶溪背着背篓就出门了,沿着后山脚下一路捡,只拾得一些碎枝,山里树木茂盛,遮天蔽日,将毒辣的太阳遮挡住了,走在林荫下,踩着树叶漏下的光隙,也觉得凉爽。   越往山上走枯树枝越多,叶溪正好趁着今日能多捡些回去,改明儿能少来一趟,等到背篓里用麻绳捆好整整一大捆的时候,他才发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阴了,明晃晃的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光线也暗了下来,一切都透露着大雨将至。   顾不得再捡,叶溪背起柴火,抓紧往山上走,刚走了一段路,就听到了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声音从稀疏逐渐密集起来。   雨水大颗大颗的砸落在他的脸颊,肩膀上,伴随着雨水落下的同时,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响雷在天边炸开,林中的走兽顿时逃窜开来。   眼看雨越落越大,叶溪慌不择路的往下赶,背上的柴火重量不轻,压的他的背脊弯曲,脚步也沉重不少。   被雨水打湿的山路变得泥泞光滑,叶溪一个没注意被路上的树藤绊了脚,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就踩滑了,噗通一声摔在路旁,幸好他及时抓住了路边的藤草,才不至于滚下山坡去。   背上的柴火重重的压在他的背上,让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没有力气起来,叶溪只感觉自己的膝盖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呲了一声,雨水劈头盖脸的浇在他的身上,顺着他的眼睫不断从眼前滴落。   雨雾中,前方路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蓑衣,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手里还提着两只野鸡。   叶溪就这么趴在地上看着这个人慢慢走近了,雨水从他的蓑衣上不断滴落,直到那双草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叶溪呆呆的抬头去看,斗笠下那张脸刚毅硬朗,轮廓分明,虽长的有些严肃唬人了,但不失沉稳,看着就是个能扛起风雨的汉子。   那个人并未开口说话,只丢开自己手上的鸡,便俯身去捡叶溪背上的柴火,硕大一捆,他轻轻松松便挪开了,叶溪只感觉自己背上的重力消失,忽地就轻松了。   于是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蓝粗布的衣裳全是泥巴水,看着格外狼狈,甚至膝盖处还破了一大块儿,想来是刚刚被石头碾破的。   “多,多谢。”叶溪微声向他道谢,眼神却不敢去看他,这个人太高大了,他只能勉强到他的肩膀处。   那人没说话,深邃漆黑的眸子从叶溪脸上一扫而过后,自顾自的捡起地上自己的野鸡便继续往前走。   叶溪刚迈腿准备去捡自己的背篓,才走了两步,便忍不住发出嘶的抽气声,他的手肘膝盖疼的厉害,更不说要背着这些柴火下山回家了。   “那个,你能不能帮帮我?”叶溪轻轻的叫住了那个人。   披着蓑衣的男人在前面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身来,像是在静等着叶溪接下来的话。   叶溪抿了抿唇,“我摔伤了膝盖胳膊,不能动弹,能不能烦请你帮我把这筐柴火挪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改日我再来取。”   男人这才将深邃的目光落到叶溪的膝盖处,半晌后点了点头,低沉道:“可以。”   叶溪这才第一次听到男人的声音,竟有些意外的好听。   “那便多谢你了。”   男人返了回来,看到叶溪整个人已经被雨湿透,碎发粘在脸颊上,白纱粘在脸颊上,眉眼低垂,像只受伤的小白兔。   他伸手取下自己头顶的斗笠,递给叶溪。   叶溪有些惶恐,自己麻烦他不说,怎还能要他的斗笠,连忙摆手:“不了,你戴着吧,我反正已经淋湿了。”   男人拿着斗笠的手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然后将斗笠放到了叶溪脚下,自己捡起那一捆柴火,快速说了句:“天晴来取,半山腰的那屋子。”   说完便走了。   叶溪捡起地上的斗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人竟然就是搬到他们村的那个外乡人。   来不及多想,叶溪赶忙往山下去,等回到家里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和手肘磨破了好大一块儿,渗出的鲜血被雨浸透,染红了衣裳。   刘秀凤连忙端来热水给叶溪细细擦洗,然后去院子里剪了一些止血的草药,用杵子碾碎后敷在叶溪的伤口上。   待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桌上家里人问起叶溪怎么伤的时候,叶溪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遮掩的回道:“就是准备去山上捡柴火,但突的下雨了,下山急了些便摔了。”   他刻意掩饰了自己遇见那个外乡人的事。   叶山一听,心疼自家弟弟道:“那你在家好生歇着,改日我去山上把柴背回来就是。”   叶溪眉眼一跳,连忙道:“大哥不用了,我今日没在山上捡到什么柴火,改明儿我自己去捡就是了。”   饭吃完,叶溪洗漱后回了屋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翻身时手肘的伤不小心蹭到了被子,惹的他嘶了一声,脑海里猛然又想起了雨幕的那个人,高大的背影,深邃漆黑的眸子,就是人冷了些,看着有些唬人,但不妨碍他是一个好人。   不知道为什么,叶溪与这个男人只是第一次见面,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他的底细了,可他就是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好人。   叶溪望着漆黑的屋顶嘟囔着,这人哪儿像哥哥说的是个胡蛮子,倒像是厘哥儿嘴里说的有几分俊朗。   况且这个人还帮了自己,还将自己的斗笠给了自己,这般心肠,胡蛮子才没有呢。   一场大雨后,接连好几天的大晴天,地里的草蹭蹭往上长,叶溪除了要去地里帮忙外,院儿里菜园子的黄瓜藤也要将架子搭起来,竹架上的豆角这几天长的飞快,收了一大盆在家里,除了平日拿来水煮当主食外,剩下的得用陶坛腌起来,做成酸豆角,用做早上下稀饭的小菜,或是面条的卤子。   叶溪做得一手好酸菜,酵水澄清,不生白花,腌制的菜清脆可口,不过分酸也不缺少滋味。   将家里剩下的两个坛子洗净后,叶溪拿来盐罐,均匀的抹了三层,洗好的翠绿黄瓜放进晾冷的开水里,坛沿灌上一层清水,密封四五天便能吃了。   做好了酸菜,太阳才到正中偏下,时间还早,叶溪想起了前几天搁在山上的那捆柴火,思虑了几下,进了灶房抱了一小罐酸菜出来。   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终于在半山腰看到了那座房子,自从刘瞎子死后,叶溪就没怎么经过这里,听说荒废了很久,屋顶都长了草,晚上风一吹,还会呼呼作响,吓人的很。   叶溪忐忑的搂紧了怀里的酸菜坛子,踱步到屋子大门前,大门没关,他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   院子扫的很干净,屋檐下还晾晒着几条腌鱼,屋顶上破碎的瓦片已经修整了,早已经没有了原先破败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一座挺不错的屋子呢。   “有人吗?”他用指骨轻轻叩了叩刷了桐油的大门。   屋里静悄悄的,林中的鸟忽然窜出了一群,振动着翅膀飞走了,吓了林溪一跳。   又叩了两声门,还是无人响应,他便决定要走了。   刚离开那所屋子十来米,就看到山路上走来了一个人,穿着褐色的粗麻衣裳,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叶溪知道这就是那天下雨时遇见的那个外乡人。   对方显然也是看见他了,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叶溪看着人越来越近,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坛子,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我是来拿我的柴火的。”   男人嗯了一声,自顾自的进了院子,叶溪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了院子。   男人进了院儿后就去了柴房,将那一背篼的柴火捡了出来,在屋檐下坐下后顺手用草搓起了草绳。   那天明明自己是捆好的,怎么就散了呢?   男人抬眼看见叶溪盯着柴火在看,于是道:“雨大,柴火湿了,我替你晒了晒。”   经过这几天的晾晒,柴火已经变得很干燥,回去后就能丢进灶堂里烧了。   叶溪感激道:“谢谢,麻烦你了。”想起自己抱来的酸菜坛子,于是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在家做了些酸菜,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带了一坛子来。”   男人目光落在叶溪手里的坛子上,没拒绝,抬起下巴朝边上的屋子支了支,“灶房在那儿。” 第6章 这里是山秀村   这就是收下了,叶溪点了点头,抱着酸菜坛子进了灶房,灶房里冷冷戚戚,许是很久没有生火的缘故,灶台上落了一层的细灰,灶膛上方吊着几个已经剖好码了盐的野鸡,矮桌上用大碗装着几个灰扑扑的大馒头。   叶溪将坛子搁在灶上,不由对那几个馒头有些好奇,他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颜色的馒头,不像是荞麦面做的,也不像是掺了豆面粉。   他往屋外瞧了瞧,看见那个人正在捆柴呢,于是悄悄伸出手指去戳了戳碗里的馒头,不是想象中松软的触感,反而感觉戳的是一块儿石头,叶溪壮着胆子又捏了捏,邦硬!他怀疑这馒头吃一口能哽死人!   就吃这种东西,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旁边桌上还有一碟子腌菜,黑乎乎的,凑近一闻,还能闻到烟熏的味道,他怀疑这个人是用火熏制的腌菜。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吃食么?!   放好酸菜出来后,男人已经将柴捆好了,除了叶溪捡的柴火外,他还加了些自己捡的柏树枝进去。   叶溪有些脸红,自己怎么好意思收他的柴火。   男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低沉道:“不白吃你的酸菜,算酬谢。”   叶溪点了点头,正欲去拿背篓,却不料被一只大手夺了过去,只见男人轻松的将背篓背了起来。   叶溪对他这一行为不知作何反应,手指轻捻着衣角道:“我自己能背得回去。”   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怕不知道会怎么传呢,未出嫁的小哥儿跟个外乡汉子走的这般近,饶是清清白白,别人嘴里也是传不出什么好话的。   男人自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我只替你背到山脚下。”说完,便背着柴火走到前面去了。   一路上男人都跟叶溪隔着长长一段距离,将避嫌做的完完全全。   叶溪看着前方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是他脸烫伤以来对他好的人,自己脸上戴着纱巾,旁的人见了无论如何都是要问上一句的,可他却好似不曾在意一般。   叶溪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般丑陋的疤若是叫他看见了,怕是也会对自己躲避三尺吧。   男人的脚程快,很快就走到了山脚下,等到叶溪终于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树下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叶溪接过背篓,低声道了句谢,男人没说话,黑漆漆的眸子看了叶溪一眼,转身就要回山上去。   “等等。”叶溪叫住男人。   看到他转过来的侧脸,刚毅的轮廓镶嵌着太阳的金光,叶溪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是山秀村叶家的小哥儿,我叫叶溪。”   男人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仿佛知不知道他的名字都不重要。   叶溪脸颊微红,问起他的名字:“你既帮了我,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横竖...我们以后也是一个村的了,日后说不定还能有些照应往来。”   “林将山。”   叶溪听到男人的回答,心里将这个名字默默念了几遍,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好,要是酸菜吃完了,你可以告诉我,我家里做的还有些。”叶溪点了点头。   男人似乎不善言辞,又沉沉的嗯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山上去了。   叶溪背着柴火一路回了家,刘秀凤在院儿里纺着麻布,农家人比不上镇户人家能穿棉布,一来麻布耐磨,长年累月在地里摸爬打滚的,耐造,一件麻布能穿上好几年,二来,麻布家家户户都会纺,在农闲时节腾出些时间来,一年家里人的穿衣是可以自给自足的,用不着去布庄再花钱买。   “阿娘。”回了家叶溪将柴火堆到了屋檐下。   刘秀凤哎了一声,手里的活儿没停下,看了眼叶溪背回来的柴火,笑道:“这捆柴捡的不错,齐整的很。”   叶溪抿了抿唇没说话,转头回灶房准备晚饭去了,生上了火,火苗在灶膛里跳动。   热油烧的滚烫,一筲箕青叶菜倒下锅,锅里热气腾腾,叶溪挥动着铁铲,不由想起了林将山。   他一个糙汉子,冷锅冷灶,馒头还做的极其难吃,也是没个知暖热做饭的在家里。   一滴油溅到了叶溪的手背上,他脸不自觉的红了点,吐了下舌头,暗骂自己:“呸呸呸,叶溪你不害臊的,别人有没有热饭吃,管你何干,你想着个汉子,臊不臊的。”   晚上叶阿爹和叶山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还给叶溪挖了一捧野地瓜,用几片叶子包着的,红红圆圆的,轻轻掰开来,露出里面密集的果实肉,舔上一口可甜了。   他自幼在家就这般受宠爱,从小野果子没有断过的,就是镇上卖的瓜果,叶阿爹也是买过好几回给他的。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后,便熄灯睡了。   早晨天还蒙蒙亮,鸡鸣过几声后,叶家人便起了,眼看小暑已过半,大暑就来了,得趁着这段时间打理稻田,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凉快些,庄户人家都赶着这时候多干些活儿呢。   阿爹和大哥要去地里,刘秀凤要去菜园子里摘菜,摘好后还要赶着露水未消去镇上买个好价钱,一家子人自有伙计,都是奔着将日子过好的念头。   而叶溪要做的就是做个扎实饱腹的早饭给家里人,将他们的肚子都填的饱饱的。   眼看着就要到收稻的时节了,去年存的粮食就不用扣着指缝的计着吃了,叶溪用葵菜熬了一锅浓稠的青菜粥,撒上些许盐,爽口又暖胃。   又用香油拌了碟黄瓜,前些天他泡下去的酸豆角也是能吃了,捞出几根来,切成节儿,淋上油辣子后,用来下稀饭最好不过。   青色的炊烟从灶台里升起,飘进了清晨的雾里,唤醒了山秀村,家家户户都在用早饭了,勤快一点的都已经扛着犁耙走在乡间沾着露水的小道上了。   一家人就坐在院儿里吃过了早饭,村里赶牛的老汉牵着牛从叶家院儿门前走过,老牛甩着尾巴,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在清晨里传出悦耳的声响。   叶阿爹端着碗跟老汉打招呼:“刘二爷子,这么早就出门放牛吃草啊。”   老汉嘿了一声,穿着草鞋的脚已经被露水浸湿,裤腿挽到了膝盖,露出干瘪瘦弱的小腿,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好着呢,说话浑厚有力:“今儿不放牛,赶着去给隔壁庄的耕地呢,王三那家人又买了一亩地,赶着耕出来好下种。”   叶阿爹艳羡的啧了一声,“这王三家是立起来了,今年第二回买地了吧。”   “可不是,这回还是买的河滩地,不跟你说了,你吃着,我赶着去咧。”   “哎哎哎,去吧。”   待刘二爷子牵着牛走后,叶阿爹这才继续蹲回小凳子上呼噜的扒着稀饭,“咱家啥时候能多买上几亩地就好了。”   叶山嚼着拌黄瓜安慰自家爹:“阿爹,我认真下力,今年若是收成好,总能攒上银子买亩肥地的!”   刘秀凤用筷子敲了下叶山的脑袋:“傻汉子,你今年可十有八了,相户人家的姑娘让你成了亲这才是咱家的头等大事,同村的张二狗别人孩儿都有了,你还这般没个数。”   叶山摸了摸脑袋,嘟囔道:“家里并不宽裕,如今我还是趁着力气多挣些家底才是。”   叶家的地并不富足,还是官府分的那几亩地,勉强将一家子的温饱解决了,多余的闲钱是出不来的,因此这些年都没有余钱去购置其他的地产。   叶溪心里愧疚,若不是自己烫伤了脸,家里前些日子将攒的些许钱都用在了为自己请郎中抓药上,那现在也应该是攒了些钱今年有望买上一亩好地的。   叶山看出了自家弟弟的心思,连忙安慰道:“溪哥儿别多想,你在家里操持里外,比不得我干农活轻松,哥哥还舍不得你咧,若是你真嫁了人,日后谁来为我做这等好饭菜!怕是几日我便要饿瘦一圈。”   叶溪被逗笑了,伸筷子给哥哥夹了一筷子酸豆角,笑道:“那便赶快为我娶位好嫂嫂回来,让她来疼你。”   叶山被自己弟弟打趣的脸红,连忙囫囵的喝了半碗稀饭,赶快拿上钉耙溜了。   气的刘秀凤瞪眼鼓气的,骂道:“你哥哥是个不醒事的,这把年纪了,还羞着姻缘的事儿,我看再拖就拖成老光棍了,到时候谁家的姑娘小哥儿都瞧不上他。”   叶溪收拾着碗筷,宽阿娘道:“大哥是个能干有担当的人,若是娶了亲,也定是会疼娘子的,这般好脾气,肯定会有姑娘看上的,阿娘莫急。”   刘秀凤还赶着去镇上卖菜,也顾不得说了,提了沉甸甸的篮子就连忙同村里的其他妇人一起出门了。   家里剩下叶溪一人,先是拌了麦麸,又去地里扯了红薯藤,剁碎后混着一起喂给了猪圈里的猪,又将鸡鸭放了出来,点了艾条熏了鸡舍里的蚊虫。   拾掇好家里的牲畜,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晨雾被晒散了,炎热的一天就开始了。   叶溪将脏衣裳装进木盆里,又去灶台上拿了几个皂角就出门去洗衣服了。 第7章 这里是山秀村   天热农事多,家里的衣裳两三天便有一大盆,入夏以来,村里河边的好位置是供不应求,都赶着去洗衣裳呢。   踏着两旁的树间林荫去了河边,好的位置早就堆满了人,村里的妇人小哥儿三五成群的蹲在河边的石块儿上,手浸在河水里拂动着织物,还边在跟旁人说话打趣。   叶溪抱着木盆寻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倒是收获了一堆眼神的打量。   他只当没看见,自从和曹家的退了亲,总还是有人把这事儿当闲时嗑牙的趣事,再加上他因脸上的烫伤覆着白纱,更加是引人注意了。   不想让这些闲言碎语扰了自己的清静,叶溪索性抱着木盆往前面的河岸走去。   等走了几十米远后,已经看不到村里的那群妇人小哥儿,河水潺潺,岸边的芦苇长的茂盛。   叶溪找了个水浅好落脚的地儿,将盆一搁,蹲着身子开始用木锤敲打起衣服。   洗衣的皂角是山上摘的,不需要花钱去买,可也不是宽裕着用,村里人多,都指着皂角树洗衣洗头,叶溪边揉搓着衣裳边思虑着趁这几日闲功夫去山上摘些回来,免得家里紧缺。   就这么脑子里计着家里事,一时没留意手下,河水便将洗好的一件衣裳冲走了,河水虽不急,可流速也是快的,叶溪伸手去捞也是来不及了。   看着衣裳随着河水往下流一路漂去。   农家人不富裕,也是要好几年才能添置一件衣裳的,缝缝补补又三年,哪怕是最后实在穿不了了,也得留下来裁了做成洒扫的抹布。   实在是不能就这么亏了一件衣裳!   叶溪沿着河岸往前追,一路踩过芦苇荡,锋利的叶片割伤了他的脚跟,也顾不上。   眼看着就要流入前面平阔的河面了,叶溪挽起裤腿打算跳入河里去试图捞一下。   就在他准备下河的时候,旁边有人已经比他先了一步。   只见林将山快速的踩入河里,河水不深,加上他人高马大,河面只到他的腰腹处,他迎着逆流的水,丝毫不受阻力的样子,很快便淌到了河中央,大手一捞,便将叶溪冲走的衣服抓住了。   叶溪呆呆的站在河边,看着他又从河里返回。   “给。”他将衣裳递给叶溪。   叶溪伸手接过,轻轻道了声谢,耳根子却红了,不为别的,只为现在他才看清自己被冲走的衣裳竟然是件里衣。   小哥儿的里衣是私物,不能让旁人见的,如今却被这个汉子握在了手里,他不免羞的耳根子红。   可林将山却是没有其他表情,他单纯只是顺手帮他一个忙而已,也分不清那是个什么物什。   将衣裳递给叶溪后,他便俯身拧干了裤脚的水分,提起扔在芦苇丛里的鱼便要离开。   “这是你打的鱼?”叶溪看见他提在手里的鱼,用草绳系着鱼鳃,鱼尾还在摆动,看着就是刚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新鲜着呢。   林将山点了点头,“用渔网捞的,算是开荤。”   村里会打渔的并不多,这也算是一门手艺了,镇上的鱼一尾都要卖三十个铜板呢。   因此叶溪看他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钦佩。   “那你捕鱼的手艺挺好,竟然捕了这么多,我们村的捕鱼郎都不见得一日能捕这么多尾。”   林将山应是不善言辞,面对叶溪的夸赞,竟有些局促的不知该作何回答,只直直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叶溪的影子。   他的嘴唇紧闭,半晌后,提了两条鱼的草绳递到叶溪的面前。   这下换叶溪有些怔愣了,他疑惑的看着递到面前的鱼,“你这是要给我?”   林江山轻微的点了下头,“嗯。”   两条鱼可不便宜,他怎么敢收,叶溪连忙摇着手推拒道:“我不是想要你的鱼,我只是夸你捕鱼手艺厉害而已,你不用送给我。”   他难道以为自己是想要他的鱼所以才和他说话的?   林将山却并不收回,只俯身搁在叶溪的脚边,沉声道:“横竖我也是吃不完的,你拿回去罢。”   他一个人的温饱好凑合,一天一条鱼足矣,每次捕鱼都能吃上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完的鱼便用盐腌了做成咸鱼,只是他手艺不好,每次做出的鱼都是咸的发苦,让他下不了嘴。   受了人家这么大的礼,叶溪哪里好意思,于是红着脸道:“那我付你鱼钱,只是我现在身上并没有带铜板,你看改日给你行么?”   林将山道:“银钱便免了,我顺手从河里捞的,不指望这个为生。”   说完他就要走,叶溪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了他:“那我再给你送坛酸菜如何?”   林将山这才停住身,转头看他。   叶溪抿了抿唇,问道:“那日我给你送的酸菜你若是瞧得上,那我便再送些来,全当抵了这鱼钱。”   叶溪上次送的那坛子酸菜清爽可口,下白粥馒头都极好,没两日就被林将山捞的见了底。   想到这里,他终于松动了,点了点头,低哑着嗓子道:“多谢。”   叶溪笑了笑,眼眸弯成好看的月牙弧度,“酸菜与鱼比起来可不值钱。”   林将山眉眼微动,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了。   叶溪这才赶忙将剩下的衣裳洗了,提着那两条鱼回了家。   正好快到晌午,要做午饭了。   村子里的人家都升起了炊烟,叶溪想着地里的阿爹和大哥忙活了一上午,待会儿是要回来吃晌午饭的,于是连忙将衣裳晾在了院儿里的竹架上,钻进灶房做饭。   家里的玉米面是新磨的,满满一大缸子,舀了一大瓜瓢出来,混上半碗的细面,掺入井水后揉搓成金黄的面团子。   趁着面团发酵的空隙,赶快提了鱼去院儿里剖肚去腮,刮下的鱼鳞埋在菜园子里做肥料,扯出来的鱼腮内脏就扔到鸡舍里。   鱼是难得的荤腥,叶溪定是要将配料备齐,做成一道美味的下饭菜的,刚好坛子里的酸红辣椒泡的脆生,生姜也是脆嫩,剁碎了拿来做鱼那是酸辣鲜香。   锅里的油烧的火辣,划了花刀的鱼被扔进锅里,倒上半碗的剁椒,淋上白薯芡粉水,锅气腾腾,鱼的香味顺着窗沿飘出了灶房。   叶阿爹和叶山刚扛着农具回来,还没进院儿就闻到了鲜香的味道,两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肚子饿的叽咕了好几声。   “溪哥儿,午饭做了甚,怎地这般香?”叶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厨房。   叶溪正将菜板上红红绿绿的泡椒碎倒进锅里,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藿香叶子,他笑着回大哥道:“做的剁椒鱼呢,今儿的配料齐全,这味儿指定是不差的。”   叶山凑过来看锅里,哟了一声:“没成想今日竟有这般好吃食!蒸了米饭没,得下他三大碗!”   叶溪笑了笑:“稻米不多了,便蒸的玉米馍馍,也是能饱人的。”说完,他便掀起了旁边甑子的草编盖子,白腾腾的热气扑了满脸,里面的玉米馍馍个个金黄圆润,蓬松香软。   “好!我得吃三五个!”叶山高兴的去院儿里洗手去了。   叶溪连忙盛了菜,在灶房里布好了午饭。   刘秀凤也从镇上卖菜回来了,挎着的篮子空空如也,看样子今日的生意不错。   “今儿镇上人多,我占的位置好,这菜卖的倒也快!”   叶阿爹笑呵呵的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应该是你种的菜好所以卖的才这般快,也不枉你日夜照料菜园子。”   刘秀凤嗔了他一眼,心里很受用:“我不种菜,家里吃什么,你们倒是也知道种菜辛苦。”   叶溪唤道:“快来用午饭了,菜别凉了。”   刘秀凤进了厨房一看,哎呦了一声:“中午这般好吃食,你们捡钱了?竟买了鱼。”   叶山回道:“是溪哥儿买的,想来是看我们劳作辛苦。”   叶溪将玉米馒头捡到盆里,一人递了一个,笑道:“我指头缝紧的很,哪有铜板买鱼,是旁人送的。”   叶阿爹咬了一口玉米馒头,好奇道:“何人这般大方?愿意送两条鱼?”村里人为了一两寸的田埂地都要争的头破血流,谁会白白送鱼给别家吃。   叶溪端着土陶碗,抿了抿唇,如实道:“是山腰上搬来的那个外乡人。”   刘秀凤一听,皱起眉头呵斥道:“不是叫你离他远点儿么!他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乡人,长的还那般魁梧高壮,住在离村子较远的半山腰,谁知道他是做什么勾当的!还送你鱼,安知安的是何心!”   叶山也告诫自家弟弟道:“阿娘说的对,咱们是该留个心意儿,怕着了别人的道。”   叶溪垂着头不说话,他心里偏偏就认定了那人就是个好人。   叶阿爹疼自家小哥儿,见叶溪被说的脑袋都耷拉下去了,用筷子敲了敲碗,道:“何故说溪哥儿,他得了鱼巴巴的送回家来做给我们吃,你们还训斥他作甚,要我说别人也不一定是个不好的,既然有官府的身契文书,又能在村里安身,便是个守法的,咱们也别一棒子把人打死了。”   叶溪听了阿爹的话,来了精神,解释道:“这人叫林将山,不是大哥说的满脸络腮胡的胡蛮子,还会打渔呢,今儿我在河边洗衣裳,有衣物被冲走了,还是他下河去替我捞起来的,这还不算,他自个儿打的鱼说吃不完,主动给了我两条,我要给银子他也不收。”   叶阿爹听了,语气软了些道:“这人心热,出手也大方,看来为人是个耿直的,不像是个坏的,以后咱们别跟着村里嚼舌根的那些闲人编排人了。”   刘秀凤努了努嘴:“就两条鱼把你收买啦,咱们溪哥儿是个小哥儿,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呢。”   叶溪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都这幅模样了,阿娘,他能图我什么。”   “溪哥儿.....”刘秀凤心里一疼。   叶山抿了下唇,喊道:“吃饭吃饭,说这些做什么,改日我遇到了那人,跟人好好道谢就是了。”   饭桌上消了声音,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晌午饭。 第8章 这里是山秀村   夏至三庚数头伏,在辣阳暑热中便入伏了。   地里的水稻长得绿油油,蝉贴在树上孜孜不倦的鸣着,让燥热的暑夏添了一丝烦闷,村里总有不怕热的孩童成群的在田间山野疯跑。   叶溪怕热,一到夏天就总没个精神,窝在家里不肯出去,胃口也减了一大半儿,刘秀凤喊着他跟自己一块儿赖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挑绿豆。   入伏便代表着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家家户户的绿豆汤就要熬起来了,熬上一大锅放在井里冰着,待劳作回来喝上一大碗便可消暑,要是没有这一口喝的这夏天是难过的。   叶溪盘腿坐在竹床上,有些昏昏欲睡,手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刘秀凤笑他:“这般懒怠,可怎好。”   叶溪打了个呵欠,眼尾蕴上了一丝绯红,“家里人疼我,让我躲懒。”   刘秀凤看着叶溪脸上的面纱,劝道:“天气热,横竖在家里,你便摘了罢,捂着尽会出汗。”   叶溪摇了摇头,“戴着也无事。”   刘秀凤也不多劝了,便叫他待会儿天阴些了,去菜园子摘些黄瓜番茄回来,浸在井里,傍晚的时候捞起来用麻油一拌,就是一道凉爽可口的拌菜。   叶溪嗯了一声,躺在竹床上消暑。   过了会儿,刘秀凤挑好了绿豆,叶溪便爬起来去灶房熬绿豆汤去了,他的火候把握的好,总是能将绿豆熬化,变的又沙又绵,搁上一点蜂蜜,便是镇上那铺子里要卖十文钱一碗的甜水。   叶溪塞了一灶膛的柴火,慢慢的熬着锅里的绿豆汤,随着水蒸气的蕴散,绿豆的香味渐渐的发散了出来,刘秀凤站在门槛边上打了个呵欠,她纳鞋垫子有些困了,暑热催发着人的倦意,午后的时光人总是格外的困倦。   她喊了一声:“溪哥儿,阿娘去屋里稍躺躺。”   叶溪哎了一声,自己守在灶边。   刘秀凤走后,叶溪坐在灶房里,摇着蒲扇听着屋外的蝉鸣渐渐的也有些困意上头,灶膛里有干柴被烧的啪叽一声,吓退了叶溪的困意。   站起身掀开锅盖,里面的绿豆已经熬化了,用锅铲一搅,汤变得混浊,想来是熬的查差不多了,叶溪便拿来了瓦罐,往里面盛了一罐。   然后用井里的竹篮子放着瓦罐浸到了井里去,井水冰冷刺骨,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冰镇好绿豆汤。   叶溪算好了时辰,回堂屋里绣手帕去了,这是他攒私己的活计,镇上有铺子要收的,一张绣花的帕子给十五文钱,若是刺的大绣或者满绣,那价钱还得往上高,只是这是费眼睛的事,他向来是打发时间的时候绣一绣。   等到太阳往西偏了些,叶溪便搁下了针线出了堂屋,拉起井里篮子的麻绳,用水摸了摸瓦罐,果真是凉的冰人。   阿爹和大哥在地里顶着烈日晒了一晌午了,怕是早已口干舌燥,他正好给他们送一瓦罐去。   叶溪拉上门就提着篮子去了,太阳燥热,没走几步他就热的满头都是汗,站到林子旁的树荫下歇会儿凉,微风一吹倒是能解几分暑热。   村里的孩童三五成群的丛林子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粘杆,有两个手里提着竹兜。   叶溪唤他们:“可有粘到蝉?”   孩群里的牛娃子笑道:“溪哥哥,我们今儿粘了可多呢,有半兜子了!”   叶溪哟了一声,“那定是每人能换上两串糖果子吃了。”   “嗯嗯,溪哥哥我们走啦!”   说完,一群孩子成群的跑了。   叶溪笑了笑,看着他们可爱的紧,小孩儿抓蝉是能换铜板或者换糖吃的,这夏蝉或炸或炒来吃都是香的很,镇上富户人家不少都爱吃这一口,只是抓蝉也不是简单事,得满林子的钻,有的蝉就贴在那高高的树梢上,竹竿是打不着的,得爬到树上去,一天下来也抓不了几只,得是那专门靠这个为生的老手才能日日都得一背篓。   叶溪又在树下站了会儿,便提上篮子准备去田里寻阿爹大哥了,刚准备走,便看见前面走来了一个人,高高壮壮的,扛着一把铁锄。   是林将山。   他自然也是看到了树下的叶溪,眸子黑沉,走了过来。   叶溪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就莫名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害怕什么,手指紧紧握着竹篮子的把手。   “我路过,你是要去地里么?”叶溪小声的开口打招呼道。   经过几次的接触,林将山不像以前那么冷了,总算愿意多说几句话了。   他点了点头:“刚买了两亩地,去翻土,看看种点什么。”   叶溪:“地可不便宜,你竟还能买两亩地,比村里大多人强多了。”   林将山嗯了一声,不冷不淡道:“不种地没吃食,总不能一直在铺子上买米吃。”   叶溪替他出主意道:“铺子上的米都是加了价的,一升怕是要贵五六文钱的,你可以去村里人家问问,看看谁家有富裕的存粮,倒是能省上些。”   林将山没说村里人几乎都不愿意和他来往,怕是没人愿意卖他米,只点了点头道:“多谢。”   “我镇了些绿豆汤,你要喝点儿么?”叶溪这才想起自己挎着的篮子里装了一瓦罐的绿豆汤。   林将山将视线落在他的竹篮子里,天气炎热,他出门时带的一葫芦山泉水早已经喝干,此时嗓子渴的干燥不已,一听叶溪说的冰镇绿豆汤,他更是干渴了。   叶溪见他这幅神情便知道他是要喝的,也不等他回话,蹲下身将篮子放在了石头上,提了瓦罐又拿了一个空碗出来。   绵密的绿豆汤倒了一碗,冰冰凉凉的,递给林将山的时候,碗壁都泛着冷气。   他也不含糊,一口气喝了整整一碗,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到胃里,五脏六腑都得到了缓解,身体里的热气消了一大半。   叶溪见他喝的快,又提着瓦罐给他添了一碗,“我带的多,再喝一碗也是够的。”   听他这么说了,林将山才放心的喝了第二碗,这碗他喝的稍慢些,尝出了里面的甜味儿,好喝不腻人。   “你手艺..很好。”他不善言辞的夸赞道。   叶溪弯着眸子笑了笑:“也就是些农家人的手艺罢了,不稀奇的。”   林将山:“上次你做的酸菜,也很好。”   叶溪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他送了自己鱼而他答应的酸菜还没送呢,连忙道:“哎呀,这段时间我竟忘了再替你送坛酸菜来,改日我空了便给你送来。”   林将山看见他这幅惭愧懊恼的模样,眸子里染了一丝笑意,低声道:“不急,我还有其他吃食不急着这一口。”   叶溪道:“不是个费时间的事,改日好了我便给你送来。”   林将山嗯了一声,眼看远处走来了几个村里人,他知道汉子是要跟小哥儿避嫌的,为了不给叶溪招蜚言,便不再多说,扛了锄头走了。   叶溪看着他扛着烈日的身影,笑了笑,这汉子外冷心细,比不少汉子都有分寸呢。   提着竹篮来了田里,叶阿爹和叶山刚好理完了稻子里的沟壑,两人坐到树下来歇凉。   叶山被太阳烤得黝黑,脸颊通红,他用衣裳擦了擦汗,道:“今年怪的很,还没到大暑就又热又旱的。”   叶溪递了一碗绿豆汤给叶阿爹,叶阿爹道:“还有半个来月才到收割时节,又热又旱现在也割不得。”   稻穗儿还没有到真正饱满的时候,捏上去还是瘪了些,减了产量不说,就是卖到铺子里价格都得跌个两三文。   叶山灌了一碗绿豆汤,“明儿去问问村长,看看这几天好久开渠灌水,再不往地里浇点水怕是真要晒干了。”   叶阿爹:“今晚我就去问问。”   叶溪埋头收拾着碗,又听大哥聊起:“下面那块儿好地被人买了,我还算着今年攒了钱去买下来,结果被别人先了。”   叶阿爹叹了口气:“下面那地平整肥沃,挨着河渠,是好地,比咱家的强不少,怪就怪咱们银钱不够。”   家里想要那块儿地好久了,只是价钱比旁的地都贵上三两银子,所以迟迟没攒够。   叶溪抬眼道:“好像是林将山买的。”   叶山有些吃惊:“好家伙,两亩地说买就买了?村里人哪有他这般阔绰的。”   叶溪:“应是以前攒的身家吧。”   叶山嚯了一声,道:“别真是以前干过什么吧,看着他跟我年纪相仿,就算是在镇上扛沙袋子,也不能这般阔绰。”   叶溪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少胡说了,人家自己有本事挣的银钱,少眼红编排些没的。”   叶山看自家弟弟:“不是,你干嘛替他这个外乡人说话,我就随便猜猜罢了,溪哥儿,你抵我做甚。”   叶溪耳朵尖微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意识巴巴的替林将山说话,一时憋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阿爹在一旁看两人要呛起来了,开口道:“管别人阔不阔绰的,跟咱没关系,赶快歇好了,去将田埂杂草理一理。”   阿爹和大哥要忙活了,叶溪也赶快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路过那亩良田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眼。 第9章 这里是山秀村   因为干旱的原因,山秀村第二日就宣布了要开渠灌田,只是这家家户户都要灌田,也得排着队挨个儿来。   叶溪家的地在靠后的位置,得轮到第三天去了,稻子关乎一家人的生计,每家每户都看的特别重要。   叶阿爹和大哥叶山天不亮就去了田埂上,盼着河水通过沟渠流向自家地里,谁知道等了一上午,也没见水流过来,这下叶家人坐不住了。   叶山扔了犁耙,“爹,我沿着沟渠去找找,指不定是哪家黑心肠的把渠堵了!”   叶阿爹守在地边上,哎了一声,“要是晌午后还不见水,我就堵上村长家去。”   叶山沿着沟渠就往前走,弯弯绕绕,一直走了百米远,才看见沟渠被人用泥巴堵了,水流到旁边的田里去了。   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要找人拼命。   干这儿事的正是村里的赖户刘麻子一家,他家向来爱占旁家便宜,就是别家门口种的果树,他也是要伸手去偷三五个的回家去。   以往那些恩怨也就罢了,现在灌水这事儿是庄户人家的头等大事儿,他竟也敢从中作梗。   叶山将铁耙举起,就要将那泥巴推了,谁知刘麻子一家也守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见了叶山急急的就奔了过来。   “嘿,叶家小子你想作甚!”刘麻子高声喊道。   叶山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今儿是我家放水的日子,你家倒好堵了渠口,让水都流你家去了!你们做人有没有良心!”   刘麻子媳妇儿喊道:“我家地里的粮食也快旱死了,况且我家地在你家前面,自该是我家先灌田!”   叶山骂道:“你家昨日就放了水,今儿就该我家了,怎地你家地要旱死,我家就不旱死了!哪有这般的道理,跟我找村长说道说道去!”   刘麻子的两个儿子也围了上来,拿着木犁凶狠道:“我家不想和你多废话,今儿这水我家还就占了!”   叶山也是个骨头硬有血性的汉子,这么一听,当即提了裤腰,便要跟刘家的两个儿子打斗,也不怵他们以多欺少。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河渠里的泥巴堆一下就被人击垮了,没了阻挡,河水瞬间就顺着渠道往前流去。   所有人转头一看,林将山站在河渠边上,手里拿着锄头,淡定的看了众人一眼。   刘麻子气恼就要上前去扯他,“你个外乡的,你来搅合什么!”   林将山手一挡,就眨眼间就将刘麻子扔到了他自家的泥巴田里,压到了一片的稻子。   刘家两个儿子看自家老子被打了,就要上前围住他,林将山双手紧握锄杆,对着他二人,冷硬道:“做人要讲道理,别自找事。”   刘麻子媳妇儿尖声骂道:“少在这里充大爷装好汉!谁知道你以前是不是个正经的,跟这里讲什么酸儒道理,我家放水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叶山呸了他们一声,站到林将山边上,“张着嘴喷什么粪,林兄弟虽是外乡的,但现在是山秀村正头平脸儿的村民,有官府文书,少张着嘴就编排人家!”   林将山个头高大,比叶山都高半个头,刘家两个儿子在他面前还真显得有些矮小,刘麻子媳妇儿撇了撇嘴,有些怵他。   林将山斜看了一眼刘家人,沉声道:“我买的地也在下头,你们堵了水便是堵了我的水,这事儿我自然要掺和,我今天就守在这里,看谁敢堵河渠,找我麻烦,给我添不痛快的。”   他这话一出,刘家人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就林将山这一身的煞气,谁敢惹,指不定以前他就是做山匪大盗的,有一身功夫的,打起来谁是他的对手。   刘麻子媳妇儿扶起了被摔在地里的刘麻子,两个儿子拿着木犁一家人悻悻的就走了。   叶山感激道:“多谢林兄弟了,今儿没有你,那刘麻子一家还挺难缠的,这放水的事情还不定拖到什么时辰去,地里的稻子可不等人啊!”   林将山在河渠旁边坐下,“你回去罢,我守在这里,保你家今日有水灌地。”   叶山感谢的对他抱了抱拳,连忙回去灌地了。   他回去后将这事儿给叶阿爹一说,叶阿爹道:“这小子有血性有情意!人家帮了咱们,是个好人啊!”   叶山道:“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地在咱们下头么?”   叶阿爹摇头:“他刚买的地,什么都没种需要灌什么地,人家就是看不过去出手帮了咱!”   叶山当即决定要同这个林将山做兄弟,“之前我还说别人像个胡蛮子,不该这般编造人家,阿爹我看这人是个可以往来的,改日在家做了饭请别人来吃上一顿。”   叶阿爹点头:“是该这样。”   晚上收工回去,叶山将这事儿给叶溪和刘秀凤一说,刘秀凤当即答应了请林将山来家里吃饭。   叶溪不曾想他今日居然又帮了自家的大忙,于是主动请缨道:“那我便去割上二斤好肉做个席面来,再到东头打上一坛子好酒。”   刘秀凤的厨艺比不上叶溪,她放手让叶溪去张罗,拿了五十文钱出来。   *   翌日,叶溪搁在橱柜里的黄瓜腌菜入味了,他捡了一小坛子出来准备拿去送给林将山。   顺着山腰的小道上了山,很快就到了林将山的屋子前,这次他家的大门敞开着,应该是人在家里。   叶溪站在门前抬头一看,就见到了正在吃饭的林将山,他左手捧着个宽大的土陶碗,蹲坐在堂屋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用筷子扒着碗里的面条,吃的豪放又不显粗鲁。   叶溪笑吟吟的站在门中央,轻声喊道:“我可是来的不巧,扰你吃饭了?”   林将山停下筷子,循声抬头来看他,咽下了喉咙里的食物,才道:“你怎地来了?”   叶溪笑了笑,举起自己手里的小坛子:“上次答应的,给你送罐酸菜。”   林将山听后,站起身从屋里抬了一把小矮椅出来,他可以坐地上,但不能让人家小哥儿坐地上。   叶溪也不客气,拉过椅子来便在林将山边上坐下了,横竖这里没有其他人家,旁人也不得了,所以他也不讲究那些了。   “唔,你吃的什么?”叶溪忍不住伸头去看。   林将山将碗朝他这边倾斜了点,让他能够看到。   碗里黑乎乎的一坨,只隐隐看得出像是面条,叶溪也不确定林将山吃的是不是面条,他哪儿见过这种样子的面条。   “你这吃的是?”   林将山很坦然道:“看不出来吗?面条。”   叶溪:.......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还真看不出来像是面条,这个人看样子厨艺真是一塌糊涂,上次那个硬的像石头的馒头,这次又是黑成一坨的面条。   “你是怎么做的面条?”叶溪眨着眼睛好奇道。   林将山回道:“水煮开,然后下面。”   叶溪:“那也不会做成这样啊....你放了哪些调料?”   林将山看他道:“等我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糊成一团了,扔了点盐巴,倒了些酱油。”   叶溪丝毫不信他的只倒了些酱油,这怕是倒了半罐子的酱油吧。   可这人却像是没有味觉似的,仍然能面不改色的将这碗面条吃进肚子里去。   他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林将山手里的碗,“别吃了,齁咸的紧,晚上怕是要一直口渴喝水了。”   林将山紧抿着唇,良久吐出一句:“没吃饱。”   颇有点委屈的语气,叶溪忍不住笑了下:“等着,我给你煮点,很快的。”   说完,叶溪就钻进了他的灶房,和上次一样,灶房冷冷戚戚的,除了刚刚煮面剩下的半锅面汤,其他的锅碗瓢盆都铺上了一层灰尘,看着就是很久没用了。   林将山是个爱干净将自己也收拾整洁的男人,家里井井有条不显脏乱,唯独对吃的这一块儿缺了点脑袋。   叶溪拉开橱柜看了看,只有两摞土陶碗,连个鸡蛋都没有,米缸里也只有浅浅的几斗米,属实叫他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最后没有办法,舀了两把米出来,用清水洗净焖在锅里,叶溪又将自己带来的腌黄瓜捞了两根出来,切细后用油炒了炒。   他做这些的时候,林将山就站在灶房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帮什么忙,高大的一个汉子巴巴的站在那儿。   叶溪以为他是饿了,便对他道:“快得很,待会儿就能开饭了。”   林将山点了点头,又坐回了门前的凳子上,他听着灶房里传来的锅碗声,忍不住转头去看,只见那个清瘦的身影在灶台间娴熟的忙活着,升起的青烟笼罩着他。   自从他搬到这里来后,这是第一次感觉这屋子有了烟火气,就像是寻常人家那般,热锅热灶。   他竟一时看的有些出神。   叶溪炒好一小盘黄瓜后,又去院子外面的树荫下摘了一把竹叶菜回来,嫩绿的,这段时间正是竹叶菜长的最好的时候,用清油和蒜瓣简单一炒,既有野菜的香味儿,还带着淡淡的竹叶味,好吃的紧。   “吃饭罢。”叶溪在灶房里唤他。   林将山进了灶房,就看到叶溪正在从缸里舀水涮洗锅,一旁的矮桌上摆了两盘简单的素菜,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你不吃么?”林将山看他。   叶溪麻利的用涮把签洗着锅,摇了摇头:“我在家已经用过饭了,你吃罢。”   听他这么说后,林将山才坐下端起碗吃了起来,一口松软的白米饭,一夹咸淡可口的炒青菜,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般可口的饭菜了,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这味道却能熨烫进他骨子里,让他整个人都舒坦,说不出的安适。   叶溪也不扰他用饭,用抹布将锅灶来回擦洗干净,时不时用余光偷看他。   林将山虽然和其他汉子一样吃饭又快又猛,但他吃相并不邋遢,吃的干净快速,不曾掉落一粒米。   短短片刻,桌上的饭菜就被一扫而空,林将山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都扒拉干净,菜汤也倒进饭里一块儿吃了。   做饭的人最喜欢看的就是这般吃饭捧场的,叶溪心里高兴,笑道:“简单做了点,可还合胃口。”   林将山点了点头,真心赞道:“我从没有吃过这般可口的饭菜,比外面酒楼的还要香。”   叶溪:“你还惯会夸人的,,若我做的这般好,我就该去酒楼当厨子去。”   林将山不会说话,更不会哄人说好听的话,他急忙道:“我所言非虚,是真心觉得你厨艺甚好!”   叶溪也不逗他了,眼看自己来的时辰也不短了,还是赶快回家去,免得真被有心人见了编排些三五不着调的话出来。   于是抻了抻衣裳,道:“我得走了,今日来除了给你送腌菜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请你明日去我家用晚饭。”   林将山:“为何?”   叶溪笑了笑:“因为昨日我家放水灌田,你帮了我大哥,我家记着你的情,想要请你用个饭。”   林将山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确实替一个汉子出过头,他并不知道那是叶溪的大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记挂在心上。”   叶溪道:“农家人讲究恩情,小恩的要还的,你只记得明日晚上来我家用饭就好,受了我家的感激,不然我家的人总要时刻念着。”   林将山这才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明晚便来。”   叶溪满意的笑了笑,跟他道了别,转身回家去了。 第10章 这里是山秀村   念着林将山的饭量大,叶溪蒸了满满一甑子的米饭,从晌午过后就开始张罗了起来。   刘秀凤在堂屋里缝着叶阿爹的短褂,见叶溪这般来回忙碌,出声道:“我瞧你这架势倒像是要做个满汉全席的席面儿来。”   叶溪心里一紧,他抿了抿唇,故意平静道:“人家上次送了我家鱼,又帮了我家灌水,可不得好好招待别人么,免得说出去别人笑我家小气。”   刘秀凤拿着绣针在头发上蓖了蓖,“也是,请别人来吃一回饭,可别丢了台面,你尽管可着家里的食材做罢,也花销不了什么。”   叶溪点了点头,拿着铜板出门买肉去了。   到了傍晚,天麻麻黑的时候,叶溪站在灶房里手里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椒炝肉,眼睛止不住的往外看,心里担忧着不会他不来了吧。   等到最后一道汤做好了,叶阿爹问:“这林汉子还来不来?叶溪他那天答应了么?”   叶溪用腰间系的围裙擦着手,回道:“他说是要来的。”   叶山放下手里正在编的竹筐,起身道:“天儿不早了,那我去他家里再请请。”   他还没有走出门外,篱笆外的小道上就走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从夜雾里走出。   是林将山。   等人走近了,才看到他右手上还提着两只野鸡,缀着长长的尾羽。   叶山热情的迎了上去,招呼道:“林兄弟,怎么来的这么晚,我都打算去寻你了。”   林将山将手里提的野鸡递给他,道:“去林子里转了一圈,耽误了些时辰。”   叶山看着递到眼前的两只野鸡,是断然不好意思收的,推拒道:“你既来了,还带这些做什么,这是稀罕东西,哪是我家能收的,快提回去!”   这野鸡是林将山下午去林子里猎的,也就是夏季这些野东西愿意出来,否则要是冬天,他还不定能不能猎到。   叶家请他吃饭,他不能白吃人家的,总得带些礼物来。   “是我在林子里捉的,不花钱,你就收着吧。”   叶山还是不敢收,推拒道:“林兄弟,你怕是刚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行情,这两只野鸡能在镇上卖五十文钱一只,这钱可不少。”   林将山作势黑了脸,提着野鸡便转身要走,直言道:“你们既不肯收,那我也不好白吃这碗饭,我走就是。”   见人要走,叶山这才急了,连忙拉住人,“别别别,我收还不成么,可别走,溪哥儿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好菜来招待你。”   林将山听了,这才停住脚,将野鸡递给了叶山,“那我今晚便不客气了,在你家用晚饭。”   叶山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这个人可挺有意思的,对我胃口!”   林将山进堂屋的时候,叶溪正好在布置碗筷,他抬眸瞧见了林将山,柔柔的笑了下:“快坐罢,别等菜凉了。”   林将山嗯了一声,在桌旁坐下了。   今晚叶阿爹和叶山要作陪,拉着林将山喝酒的,叶溪和刘秀凤就坐在一旁吃菜就是,由着汉子们闹。   “来,喝一碗酒,这是村头的酒坊用高粱米酿的,醇厚着咧。”叶山端着酒坛给林将山倒酒。   林将山也不是扭捏的人,便递了碗过去接着。   叶阿爹感谢道:“前日多亏了林汉子你,我家今年的稻子保住了,不多说了,来,喝酒。”   林将山将碗与叶阿爹一碰,仰头喝下了满澄澄一碗的酒。   看的叶溪心惊肉跳的,这人的酒量该是有多好啊。   酒到浓处,也不免将话匣子拉开了,叶阿爹打着酒隔问:“林汉子以前是哪儿的人?”   林将山态度恭敬,有问必答:“北洲的,係县辖制的一个镇子。”   “哟,那可是远着咧。”   林将山嗯了一声。   叶山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着林将山,问道:“那怎么跑南川洲来了?人生地不熟的待这儿,要我说故土难离,人啊还是扎在自己的乡土上才安慰着哩。”   林将山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表情有些沉。   叶溪看出了什么,一肘子击中自家大哥的胳膊,小声提醒道:“大哥,别问了,哪有这般探听人家私事的。”   叶山明显喝的有些上头,不听劝反而叫嚷道:“林兄弟是别人么,他为人爽快仗义,我是真心待他为兄弟的!以后便是要勤来往的!我问问怎么了,横竖我不拿他当外人。”   叶溪看着自家大哥的样子,有些头疼,刚想再说。   林将山却开口了,他低声道:“叶哥既拿我当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不避讳那些陈年旧事了。”   叶溪静静的看着他,心里其实也好奇着他的过往来历,只是他心里明白林将山来到山秀村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林将山缓缓开口了:“我家在镇上是个人丁兴旺的家族,我阿爹有六个兄弟,我伯父们子嗣繁盛,唯独我阿爹只我一个儿子,后来,便是北边的燮戎作乱,侵占了过来,朝廷颁令要征兵抗敌,每家得出一个壮年,我叔伯家都有儿子出,我家只得我去。”   叶阿爹一辈子团在山秀村,哪里见过打仗这种场面,“天爷,你真上了战场?还完整无缺的回来了?”   林将山:“仗打了五年,刀剑无眼,幸而是平安返回。”   叶山啧了一声,敬佩道:“林兄弟神人!这般有本事的,就说是从阎罗地狱杀回来的也不为过!”   刘秀凤听的入神,连忙追问起后面:“既好好的回来了,怎还背井离乡来了咱们山秀村?”   叶溪也等着他说呢。   林将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蔓延,“仗打完我便去了府衙,消了我的兵役文书,谁知吏人们说三年前便记录了我战死沙场的死讯,怕是当时弄淆了,把别人误作成了我,我当时便心里不妙,快快的回了係县。”   “果然我一回去,便听闻了我早已战死的事情,我阿娘自来身体羸弱,知道了这个消息,便积郁成疾,就去了,我阿爹受不得子死妻亡的打击,也跟着走了。”   刘秀凤听的泪眼婆娑,她是个心善的,“这打仗真不是个人过的,好好的把人都害成什么样儿了!”   叶溪也是听的心口酸疼,他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没了阿爹阿娘和大哥会怎样,怕是要一头撞死在大梁上,跟着一块儿去了。   林将山继续道:“我阿爹在时也有些家底,算是个富户,他留下的地契屋子,还有一些家底,便照例被那些叔伯平分了,见我回去了,那些人自然是不愿意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的,于是便沆瀣一气,一致咬定了林家儿子三年前已经战死,我是个没名冒充的,把我从族里赶了出来。”   叶山听的牙痒痒,恨不得拿起柴刀替林将山去讨个公道,“这些杂碎!就该一道雷劈死他们!”   叶溪:“所以你之后就来了山秀村?”   林将山笑了笑:“从係县走后,我没有户籍文书又没有亲戚投奔,各地颠沛了三四年,后来是遇到了我从军认识的一个伢弟,他回了南川洲后日子过的还不错,兄长在府衙做事,托了他的关系,我这跟着他来了南川洲才重新登记了户籍文书,只是户籍文书需要住所地契,我打听到山秀村有所荒废屋子,售价不高,才买了下来上了南川洲的户籍。”   三言两字便道出了林将山的过往来历,他说的简洁明了,其中的辛酸苦楚怕是一箩筐都装不下的。   叶家人一听都替他感到不值,顿时竟陷入了一阵沉寂。   林将山早已释怀,端起酒碗撞了下叶山的臂膀,豪爽道:“莫要为过去的事烦扰忧挂了,我既然来了这儿在山秀村落脚,便是造化,遇到叶兄弟一家便是有缘分,喝酒!”   叶山这才松快起来,重新喝起了酒。   一顿酒喝下来,叶溪打的一坛子酒喝了个干净,叶阿爹和叶山都满脸酡红,醉的有些神智不清,倒是林将山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刘秀凤收捡着碗筷,叫叶家父子回屋里躺着去,莫要待会儿发了酒疯胡闹起来。   叶溪坐在油灯旁,看着昏暗烛光下的林将山,他脸颊虽有些泛红,身上散着浓烈的酒气,但却不显醉态。   “你,醉了没有?”   林将山撩起眼皮儿,漆黑的眸子一片清明,显然是没醉,意识清醒着呢,他摇了摇头:“没,酒量虽不似海深,倒也能应付过来。”   叶溪松了口气:“你这般酒量,同村没有汉子能跟你一较高下。”   林将山站起身来,“天儿不早了,我回了。”   叶溪望了望门外漆黑的景色,有些担忧:“天这般晚了,路上若是遇见蛇虫豺狼可怎好?”   他又是住在半山腰,想想都有些怕人。   林将山丝毫不担忧:“打仗那才是要人命的事儿,这些禽兽走蛇算不作什么。”   叶溪想了想,还是去灶房里找了松油给他缠了一个火把,“用来看看路也好,天黑注意脚下。”   林将山点了点头,接过了火把,待他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又转头对叶溪道:“今儿晚饭是你做的?”   叶溪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下头,蹙眉道:“是,难道不好吃么?”   林将山爽朗的笑了笑,“你手艺好,饭吃的叫人舒坦,有劳了。”   叶溪听了这才浅浅的笑开了,别开眼神轻声道:“若是你喜欢吃,便再来,我阿爹大哥都喜欢你,欢迎着哩。”   林将山嗯了一声,“早些歇着吧。“说完便点燃了松油,举着火把出了叶溪家的院子。   叶溪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道火光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山下的拐弯处。 第11章 这里是山秀村   隔日,厘哥儿带着自己绣的帕子来寻叶溪聊闲话打发时间,来的时候,叶溪在檐下晒着茄子片,夏季菜园子里的茄子是吃也吃不完,只有晒干了,储存到秋冬日吃去。   厘哥儿抬了小凳子坐到边上,眉眼低垂的舞弄着手里的针线,边说闲话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安稳闲适,一点都看不出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给你带来的沮丧心乱,若是我遇上了这些糟乱事,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打不起精神来。”   叶溪用手摊着竹匾上的茄片,笑道:“这日子是自己过的,难道遇到点不顺心的,便不过啦?更是要好好的过,免得让旁人笑话了去。”   厘哥儿绣了几针,忽地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村东的幺哥儿现在可是威风了,听说上个月有两三家都去了他家提亲。”   叶溪丝毫不在意,只是就着听了一耳朵,随口道:“那他家定了谁?”   厘哥儿撇了下嘴角,看不上的口气道:“都没定,那眼光高着呢,觉着嫁个村夫农户的糟蹋了他自己的样貌。”   叶溪:“都是农户人家,不安稳嫁给农汉吃饭,还惦着那些虚的做甚。”   厘哥儿皱眉道:“他啊,看上了你之前定的隔壁村富户曹家,巴巴的想嫁进他家去呢。”   叶溪挑了挑眉,这林肴竟还觉着那曹家是个福窝,殊不知那是个夫靠不住公婆还要挑事的糟心地。   叶溪可惜道:“怎么就看上曹家了。”   厘哥儿嗐了一声,“之前听说你定了曹家,那曹家儿子是个读书的,幺哥儿那是羡慕的眼红,你要知道咱方圆十里读书认字的是一个巴掌能数的出来,稀罕着呢,要是你嫁到曹家了,他就觉着你比他高了一头,他那心气儿,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叶溪耸了耸肩,倒觉得无所谓:“那现下他可以高兴了,巴巴的想着去曹家了。”   厘哥儿哼了一声:“他也敢想,人家曹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他,当初是看你相貌出挑,勤劳持家,且人性格温和,曹家这才想娶你回去,那他林肴有什么?”   叶溪:“我倒不觉得那曹家是个好地。”   厘哥儿点头:“对,看你脸被烫伤了就赶着来退亲的能是什么好人家,你说的对,这曹家虽是富户,却也是个没良心的!”   叶溪看他这副护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了半日,到了晌午的时候,厘哥儿要回家去了,叶溪送他走后,就去铡猪草了。   这边,厘哥儿口中说的林肴正在家里发火使性子呢。   他从小便被惯的有些娇纵,现在更是一把拿起桌上的水碗便摔在了门框上,哭道:“我绝不嫁那些山野农夫!阿爹阿娘你们若是见这些提亲人家给的彩礼丰厚便想着把我嫁出去,那就是同我断了今生的血缘亲情!”   刘阿娘一听,心口疼的不行,连忙上前搂住自家小哥儿,“我的心肝儿,你这是要疼死阿娘,你若不愿意便不嫁,娘自是不会逼你的。”   林阿爹一脸愁容,蹲坐在门槛上,“就是你从小娇纵他,才惯的他性子这般肆意横行,这些日子什么人家户的都来求过了,要我说,有几家也是能行的,家里有田产有宅子的,公婆和顺,嫁过去了咱家幺哥儿是吃不了苦。”   幺哥儿缩在自己阿娘怀里,哭的眼睛肿:“再好也是地里刨食儿的,泥巴腿子,我瞧不上,我既生了这般好模样就要往上挣挣,若是我嫁了个读书的,日后有官名在身,我林家不也跟着光宗耀祖了么,在村里谁不高看我家一眼,阿爹阿娘你们好没长远眼光!”   刘阿娘搂着幺哥儿对林阿爹道:“我家幺哥儿有这般心气儿是好事儿!谁家小哥儿有他这等筹划,若是真找了一个有官身的姑爷,日后我们家便是山秀村的头户,村长都得让我们一头!”   林阿爹被说的有些心动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小门小户的,镇上的读书人家富户们怕是看不上他家的,愁的挠脑袋道:“你们说的轻巧,可咱没门路啊,那些人家眼高于顶的,怕是不肯娶咱家幺哥儿,顶多去做个妾,那才是丢了自家先人的脸。”   林肴顺势提到:“不还有隔壁村的曹家吗,他家不也是在私塾上学的读书人,若是今年考过了乡试得了秀才,那咱家不也是比其他人家高出一头了。”   林阿爹摇头否决道:“那曹斌跟叶家的取消了婚事,好像最近在跟镇上的一家富户说亲,他家啊,我看是否想了。”   林肴心里不甘,这曹家当初既然能看上叶溪,那凭什么他林肴不行,“阿爹,成事在人,你且让我自己去争一争。”   林阿爹还想再说,刘阿娘便推他出来了,袒护道:“咱家哥儿主意正,你就让他自己去办,我也喜欢曹家这门亲事,他家是个富户,日后还能帮衬咱呢!”   听了自家媳妇儿这么一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   山里的日子就这么似流水一样淌过了,转眼就到了大暑,村里家家户户都要收稻子了。   骄阳似火,男女老少都扎在田里,稻子被镰刀一把割下,晒了半日后便抬了绊桶去打下稻谷,剩下的稻草就扎成一捆捆的晾在地里,等到晒干了就运回家里去,做家禽的肥料,或是烧成草木灰,撒在地里做肥料。   汗水与收获掺杂在一起,成车的粮食被一辆辆运回家里。   叶家人都去地里了,留下叶溪在家里晾晒稻谷,刚将院子里铺上竹席,带着青草香味的稻谷被钉耙均匀的铺在上面。   刘秀凤就急急的跑回来了,额边的碎发被汗打湿黏糊糊的贴在脸颊上,她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水,大喊道:“溪哥儿!溪哥儿!”   叶溪连忙从堂屋里出来,“阿娘,怎了?”   刘秀凤急得很:“你大哥被镰刀砍伤脚了!你阿爹背不动,快快叫人来帮忙抬一下,我得去村里请郎中去!”   叶溪眉心一跳,连忙应道:“我立马就去!”   刘秀凤说完便匆匆的去请郎中了。   叶溪不能耽误,连忙锁了堂屋的门,赶着去村子里请人去,他脚步慌乱,只顾着一个劲的往前跑,走到分岔口的时候,与对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鼻尖被碰的生疼,嗅到了一股子汗水味。   “你没事儿吧?”林将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叶溪摸着自己的鼻尖,因为疼痛眼睛都湿了,眼尾泛红,他撞到林将山胸膛上了。   汉子的肌肉紧实,这一撞属实是撞的生疼。   “没事儿。”叶溪回道,然后他想起了自家大哥,一把拉住林将山的手臂,恳请道:“我大哥在地里被镰刀砍伤脚了,你能不能帮帮忙,背我大哥回家来。”   林将山的视线落在了叶溪握住自己的手臂上,没有丝毫的犹豫,沉声道:“好,你带我去。”   叶溪流露出感激的笑,拉着林将山的胳膊就带他去自家地里了。   叶山是在割稻子的时候被镰刀直接砍进了小腿里,碗口大的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不断的渗出,蔓延到脚踝上,滴落进泥土里,竟生生将那一小片儿泥巴染成了暗红色。   叶阿爹去旁边的树上找了些蜘蛛网,敷在叶山的伤口上,又用了几片树叶裹住伤口,稻草勒住小腿,这才缓解了些流血的速度。   叶山疼的脸煞白,嘴唇都忍不住在发抖。   叶溪带着林将山匆匆赶到,一看见自家大哥的模样,忍不住一下子眼眶蓄满了泪水,“大哥。”   林将山蹲下身看了看叶山的伤口,蹙眉道:“伤口深了些,但还没伤到骨头,也没砍到主脉,不幸中的万幸了。”   叶山呲着牙虚弱道:“林兄弟会医术?”   林将山解下自己腰间的系带,熟稔的缠在叶山的小腿上,撩起眼皮儿道:“从军的时候在军营见过不少伤者,看也看的有了几分经验。”   绑好后,他扶住叶山的肩膀,将他扶到自己背上,“勾住我的脖子。”   叶山好歹是个壮汉,饶是林将山背着他,也有些吃力,幸而离叶家并不远,叶阿爹在后面帮扶着,叶溪抱着自家的镰刀等铁器跟在后面。   林将山脚程快,他竟差点没追上。   转眼间便将叶山挪回了屋子里,刚放到炕上,刘秀凤就带着郎中回来了。   郎中进屋后,大致看了看,跟林将山说了相同的诊断,只需要止住血好好养着伤口就好,调了几副草药膏用来敷在伤口上,又配了几贴生血愈合的中药。   一家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叶溪见林将山额边全是汗水,衣服的后背也打湿了,于是去灶房里烧了半锅热水,来唤林将山:“你来洗洗罢。”   林将山点了点头,跟着去了灶房。   盆里装了调好温度的热水,叶溪在一旁递了皂荚给他,等林将山洗好后又拿了干净的棉布给他。   细细擦洗了一遍,刚刚的燥热消了一大半,林将山不好意思的看着雪白棉布沾上的汗渍,有些惭愧道:“对不住,我刚刚从林子里出来,身上脏的很。”   叶溪笑了下:“我待会儿用肥珠子洗洗就干净了,今儿这事儿你才是帮了我家大忙,又欠了你一个恩情。”   林将山摇头:“你大哥真心待我是兄弟,我自当帮忙,谈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日后遇见需要帮忙的只管说便是,我能忙一定帮。”   叶溪听了他的话心口似水溢满,垂眸道:“那便多谢你了。” 第12章 这里是山秀村   林将山又帮了自家忙,刘秀凤和叶阿爹自是要留他用晚饭的。   他推辞不过只得留下来简单用了个晚饭。   晚饭时,叶阿爹愁闷道:“如今正是农忙时节,我儿却砍伤了脚,这几天也不知好不好雇割稻客。”   刘秀凤叹了口气:“那也得山儿养伤要紧,工价高些便高些罢,横竖也没几亩地了。”   叶溪筷尖捻着米粒道:“我明日跟阿爹去割稻就是了,我从小田务农活都是会的,也不比大哥差。”   刘秀凤和叶阿爹心疼自家小哥儿,前不久才烫伤了脸如今不想让他去地里晒着。   林将山吃过晚饭便道别要回家去了,叶溪将他送到了篱笆院门,又递了一个土陶坛子给他。   林将山掀眸看他,漆黑的眼眸夜间更显幽深。   叶溪笑着说道:“这里面是我刚做好的香辣茄干,用辣椒腌制的,口味辛辣,能下饭夹馍,我想着上次给你的腌黄瓜怕是不多了,这个你就带点回去罢,横竖也是我自己做的时令小菜。”   叶溪说的没错,上次给他的那罐子腌黄瓜确实已经见底,他不擅厨艺,只会煮个白米饭,也时常烧糊,下饭菜更是炒的难以下咽,这些日子就靠着腌黄瓜下饭,今晚上在叶家吃的这顿饭,是他这几天来少见开荤有油水的一顿。   林将山沉沉道:“那就多谢了。”   叶溪好心提醒道:“你一直吃这些也是不成的,没油水没荤腥的,哪能一直吃小菜,你既然会打猎,家里多肉食,便学着做做菜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也是挺好的。”   林将山略微窘迫的摸了摸鼻子,“我一直在做,只是....”   只是一直做的很难吃。   他话没说完,叶溪也是懂了,这个汉子属实是学不会下厨了。   林将山也不多留,和叶溪又说了几句话便消失在夜色里。   叶溪回屋烧了水,给大哥叶山端到屋子里擦洗了一遍,又去灶房煎了药,一切收拾妥帖后,这才回屋躺下。   夏季的夜晚,繁星闪烁,月亮格外的皎洁,透过叶溪屋里的窗户纸照了进来,叶溪躺在床上,听着村子里时不时传来的犬吠声,还有屋外草丛里的蟋蟀声,脑子里有些乱,一会儿想着大哥的伤,一会儿又想着家里没收完的稻子。   最后思绪定在了今日撞到林将山的画面,他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仿佛那里还停留着痛觉。   叶溪翻了个身,那个人可真是壮啊,胸膛长的硬邦邦的,不止胸膛,他整个人都长满了这种紧实的肌肉,看着就比旁人壮实许多,不然,他怎么能背着大哥还跑的那么快呢。   不过他还真不会做饭,一大男人每天就吃着腌菜咸菜的,这样下去,身体不就垮了么。   若是不会做饭,那他应该早日找个娘子或者夫郎,在家替他料理家务,做饭洗衣,这样日子也比现在过得好。   叶溪侧着身,头压着掌心不自觉的开始在脑海里为林将山挑选起人来,村里的姑娘不多了,酒铺子的沈姑娘,怕是不成,别人要找上门入赘的,他怎好入赘。   跟自己玩的好的厘哥儿?叶溪摇头,厘哥儿心性未定,且饭菜烧的一般。   想来想去,绕了一大圈,叶溪也没找到个合适的,突然他想到了自己,他竟恬不知耻的觉着自己倒是挺配林将山的。   饶是没人看见,叶溪也羞红了脸,哪还有给自己找夫君的。   可一摸到自己那凹凸不平的左脸,叶溪刚蠢蠢不安的心思就歇下去了,他那般好,人又直爽,怎么能配自己这个丑八怪。   第二日清晨,叶溪起来拾掇好拿上镰刀准备跟着阿爹阿娘去地里,因为时间匆忙,叶溪只来得及摊了几个煎饼,众人就着凉水简单的吃了个早饭,便慌着去地里了。   刚准备出门的时候,林将山来了,他腰间别着一把镰刀,推开了叶溪家的篱笆门。   叶阿爹:“林小子你大早上要去哪儿?”   林将山进了院子,“来跟你们一起去割稻子。”   刘秀凤和叶阿爹有些惊讶的对看了看,叶阿爹上前道:“你来帮我家割稻子?嗨哟,这可怎么好,这是个辛苦活儿,就是请旁人帮忙割工价低了些,别人都还不一定愿意。”   林将山爽朗一笑:“那不正好,我来帮你们割,省了这笔工钱。”   刘秀凤嗐了一声,连忙道:“你真要帮咱家割稻子,那工钱定是要给你的,怎么能白白用了你!”   林将山笑道:“工钱免了,管饭就行,图你家一口饭吃!”   叶溪在一旁听了这话儿,心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心想,这个人是想吃我做的饭么。   叶阿爹笑道:“行,好小子,饭给你管够!”   “你用过早饭了么?”叶溪轻声问道。   林将山也不遮掩,看着叶溪回道:“早上吃了两个蒸土豆,倒也是不饿。”   叶溪抿了抿唇:“割稻子费力气的很,土豆只能顶一会儿饱,待会儿出了力气便会饿的快,你来灶房用些饼子吧,我早上摊的。”   刘秀凤连忙道:“对对对,去用些饼子,白面粮食抗饿哩。”   林将山不好推拒,便跟着叶溪进了灶房。   叶溪将凉了的饼放进锅里用铲子重新摊开热了热,又从橱柜里拿了一个鸡蛋出来,里面撒了些细盐,然后将打匀的蛋液均匀的倒在饼上,用火将蛋液与饼子煎为一体,最后撒上些葱花。   “小心烫。”叶溪将盛着饼的碗递给林将山。   林将山鼻子一嗅,便闻到了小麦和鸡蛋被油煎过的香味,胃口瞬间就被打开了,刚刚还觉得饱的胃此时不由自主的发出了饥饿的声音。   他拿起饼子咬下一口,带着锅气的食物瞬间融化在他的口腔。   叶溪从灶台上拿来了自己做的剁椒,用瓷羹舀了一大勺出来,“光吃饼子没什么味道,夹着些剁椒一起吃吧,有味儿。”   林将山将手里的饼子递过去,一大勺青红相间的剁椒碎摊在上面,看着更有食欲了。   再咬下一大口,饼子香混合着辣椒的微辛和咸味,更是别有风味。   不知不觉林将山就这么吃完了两张饼子,叶溪在旁边静静的等着他吃完。   吃完最后一口,叶溪递来了一碗茶水,林将山接过后一饮而尽,这才满足的低叹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吃多了,林将山略微尴尬的低咳了一声:“你这饼摊的极好。”   叶溪笑的眉眼弯弯,高兴道:“你喜欢吃便好,总要让你填饱了肚子再去替我家割稻子。”   林将山笑了一下,“那行,冲你这两张饼子,我今儿就把力气使足了。”   叶溪听的挑起嘴角,露出浅浅梨涡,“行,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送去。”   林将山点了点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开始凝结变得有些黏腻。   幸而叶阿爹在外面催了一声,林将山才起身拿上镰刀出去了。   清晨的太阳还藏在山秀村的山背后,露珠坠在雏菊花瓣上,白鹭从林子里飞出,扑棱着翅膀激打起河面的水花,一声悠长深远的鸣叫回荡在山谷间,叫醒了这座小村庄。   山秀村的村民推着板车,赶着水牛,肩头上抗着锄头出门了。   林将山跟着叶阿爹刘秀凤走在乡间小道上,遇到了不少出门劳作的村民。   “他叶大爷,去地里割稻子呢?”   叶阿爹点着头跟人回话:“家里的稻子还没收完咧,得赶着去收了。”   旁人来回打着招呼,眼神却都在往林将山身上看,不明白这叶家怎么就和这外乡人有了往来。   刘秀凤臂弯里挽着篮子,笑吟吟道:“这是咱们村新来的小子,叫林将山,人好着咧,跟我家叶山合得来,你看,还来帮我家割稻子哩。”   村里人一听,看这位外乡人的眼神都柔和了些,看来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说不定还真是位好后生咧。   到了地里,叶阿爹和林将山割稻子,刘秀凤负责在后面扎稻草,叶溪在家里料理好了家禽,拾掇好家务这才赶到地里,在地里捡稻穗。   一家人扎在地里顶着烈阳晒,叶溪额头的汗水顺着眉毛蛰进了眼睛里,他站直身擦眼睛时,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前面林将山身上,只见他挥着镰刀割的又准又快,动作干净利索,饶是叶阿爹也被他甩了一大截。   刘秀凤在旁边道:“这林小子是个能干的,做事不含糊。”   叶溪:“那你们之前还说别人是胡蛮子,让我离着他远些,如今说别人好话了。”   刘秀凤嘿了一声,笑骂道:“那咱们又不是神仙,能一眼看穿好人坏人的,这不是之前不知道嘛,如今相处了这几回,觉着这汉子属实不错的。”   叶溪道:“可不是么,比村里不少汉子都勤快,还会打渔捕猎的,手艺多着咧。”   刘秀凤挤眉弄眼的故意小声打趣叶溪道:“要不,咱问问他,让他来咱家当哥婿?”   叶溪脸颊被晒的红扑扑的,他用袖子擦了擦脸颊的汗:“阿娘,我先捡这些穗粒回去烧饭了。”   “哎,去吧,菜里搁肉,把饭做的扎实些!”刘秀凤笑着嘱咐道。   叶溪:“知道了,阿娘。”他才不会不给他吃肉呢。   还有,阿娘说的是什么话,人家愿不愿意还不知道呢。 第13章 这里是山秀村   回到家里,叶溪先去看了屋里养伤的叶山,给他添了茶水,扶着他去了茅房。   叶山心里也是愧疚,家里正当农忙用人之际,自己怎么好好的伤了脚,“家里的稻子割的怎么样了?”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地里的农活。   叶溪回道:“今天就能割完,林将山他来帮忙了,他做活儿快,能跟阿哥你比呢。”   叶山这才放下心来,“结识了他这个兄弟是我的福分,回头我定当请他好好喝个酒感谢他。”   叶溪钻进灶房里开始忙活午饭,以往简单做点便凑合着吃了,今儿可不行,得让来帮忙的人好好饱饭一顿。   把锅涮好了,叶山在屋里待不住,跛着脚到灶房门口问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叶溪知道自家哥哥是个闲不住的,就将今日捡的稻穗给了他。   “那你帮我把稻穗舂出来,待会儿好箜饭吃。”   叶山接过米袋子去门口坐着舂米去了,叶溪从灶头上割了一小块儿腊肉下来,用热水洗了,切成小丁。   菜园子里的玉米和豌豆正是吃的时节,稍后又去掰了几根苞谷回来,坐在灶门口剥着玉米粒和嫩绿的豌豆。   叶山在旁边用棒槌舂着米,叶溪手指掰着玉米粒,像是随口一提的问自家哥哥:“大哥,你觉得林将山这个人怎么样?”   叶山直言道:“那自然是好的,虽说认识不久,可大哥看他是个靠得住的,人直爽又肯帮忙出力,好着哩,大哥我要跟他做一辈子兄弟。”   叶溪不说话了,默默的用指尖剥着玉米,嫩黄的玉米汁浸染到指腹上,他心里默默道,难道自家哥哥就不能想着和他做一辈子亲人么,怎么脑子里就想着做兄弟。   他不想再和大哥说话了,准备好了做饭的食材,叶溪便钻进灶房忙活了。   舂出来的新米还泛着青草的米香,只需要用水淘洗一遍,便放在甑子里蒸上,短短一会儿,米香便随着水蒸气散了出来,满屋都是香味儿。   笠起来的米汤待会儿得用来箜饭,叶溪用菜油翻炒了一会儿腊肉丁,等到肉丁表层泛金黄的焦色,便倒入土豆,玉米粒,豌豆,一起用油煸炒。   最后在上面铺上一层刚箜起来的米饭,沿着锅边倒一碗浓白的米汤,盖起锅盖,只需慢慢小火焖制。   光有饭还不行,还得做菜,这几天菜园子的菜是吃也吃不过来的,叶溪就摘了几个茄子,用肉末和酱油焖上了茄子,淋上半碗水淀粉,撒上一把蒜末。   干炕辣椒做好的时候,箜饭就已经好了。   叶山在屋外都闻见了香味儿,狠狠吸了一鼻子,“溪哥儿,今儿的饭真香!”   叶溪笑着掀开了锅盖,热气与香味铺面而来,箜饭油润香亮,最下面一层还起了一层金黄锅巴,酥香的很,一咬嘎吱的脆。   “大哥,你去堂屋用饭,我给阿爹他们送饭去了。”   叶山回道:“哎,待会儿碗灶我收拾了就行。”   “行的。”叶溪便用饭篮子装上了碗筷提着去送饭了。   正午的太阳烤的人皮肤疼,等走到田里的时候,叶溪已经出了一背的汗,晶莹的汗水顺着雪白的脖颈往下流。   “开饭啦。”他站在田埂上朝地里的人挥手。   叶阿爹扔下手里的镰刀,冲旁边正卖力的林将山道:“林小子,你这浑身的力气还没使完?走,吃饭去,下午再继续干。”   林将山的脖子手臂晒得黑红,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行,下午接着干。”   叶溪在树荫下铺了竹席,将竹篮子里的饭菜摆了出来,刚拿出来,饭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勾的人肚子叫止不住的咽口水。   叶阿爹等人去旁边的河沟里洗净了手,回来看到饭菜,叶阿爹哟了一声:“今儿是箜饭?这好,油水大又顶饱。”   从篮子里给每人盛了一碗,递给林将山的时候,他低声道了句谢,说实话,他还没有吃过这种饭,北洲少稻米,一般也就是蒸着吃,少有其他的吃法。   而叶溪做的箜饭,色泽金黄,里面还有玉米粒豌豆等配料,和着锅巴一起,越嚼越香。   不自觉间,他就吃下了一整碗,叶溪在旁边见他碗底空了,便又用勺子给他添了些。   林将山笑道:“来帮你们割稻子,反倒是吃了你们不少饭,是我占便宜了。”   叶阿爹嘿了一声,大声道:“你帮了我家这么大忙,两碗饭还吃不得了,以后天天来家里吃也是使得的。”   刘秀凤附和道:“家里虽不富裕,米饭还是管够的,溪哥儿厨艺好,做的饭菜也是能下口的,不是我自夸,我家溪哥儿做的饭方圆十里少有人能比得上。”   叶溪见自家阿娘这般夸赞自己,不禁脸红的阻止道:“阿娘,可忒笑人了,哪有这般自卖自夸的。”   刘秀凤捂嘴笑:“嘿,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还先害羞上了,若是旁人我断不会这般说的,可林小子又不会笑咱。”   叶溪耳朵尖也变得微红,端着碗坐旁边儿低头不说话了,阿娘莫不是真看上林将山了,想让他坐哥婿,可自己如今这模样,怕是别人不肯的。   林将山笑道:“刘婶婶说的对,叶溪他的厨艺很好,我第一次吃到这般好的吃食,浑叫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了。”   叶溪耳朵变得通红,撇眼瞪他:“你也打趣我!”   林将山:“还不叫人说实话了么。”   叶溪:“那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还在不在,怎么没有吞下去。”   林将山笑道:“怕是再吃上一碗,就真吞下去了。”   叶溪瞪他:“你可真会打趣人!”   林将山:“如今真心夸人也有错了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斗嘴,惹得刘秀凤叶阿爹在旁边大笑不已。   叶溪一把夺过林将山手里的碗,塞进篮子里,“为了你的舌头,还是别多吃了。”说完,提起篮子就要往家回。   边走边气鼓鼓的想,这个人以前还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怎么现在这嘴如此厉害了,难道以前都是装的么。   夏风吹的田里的稻浪翻滚,树荫下的林将山将眼底的笑意落到田埂上那个往前走的背影上,树叶哗啦响动,树上的蝉鸣更加急躁尖锐,声声入夏。   *   有了林将山的帮忙,叶家的稻子很快就收完了,这段时间林将山天天到叶家的田里做活儿,倒和村里人渐渐有了来往。   村里人见他做事肯干卖力,不似那种作奸犯科的滑贼,田间地头遇上的时候倒是也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了。   云卷云舒,山里的日子就过了。   大哥叶山的脚伤已经愈合,却还是要养段时间的,叶阿爹刘秀凤最怕的就是会落下病根,若是以后走路跛脚,那再给他说门亲事便是难了。   为了这事儿叶阿爹和刘秀凤愁了好几天,叶溪也担心自家大哥的伤,眼看着天气热,伤不容易好,一不小心便要发炎红肿。   他特地去找了郎中问,村里的郎中说这是伤了根筋了,急不得,若是想恢复如初,怕是要细细将养。   最好的法子就是用三七和透骨消,透骨消他这儿倒是有,就是那三七不易得,让叶溪去大药铺里问问,最好得要那五头以上的。   自家大哥待自己那般好,叶溪就是想着法都要给弄来,隔日他便去了一趟镇子,想着去药铺问问三七怎么个卖法。   结果一问价,竟然要一两银子一钱三七,这东西可不是天价么,俗话说的好,穷人生不起病,如今看来还真是。   叶溪掏不出银钱来,只能悻悻而归,结果刚出了铺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大哥?”叶溪喊道。   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林将山已经和叶家人很熟络了,叶溪也改口叫一声大哥。   林将山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便停下脚步来,回头一看,叶溪带着面纱吟吟的站在身后。   “你怎在这儿?来赶集?”他问道。   叶溪摇了摇头,“来药铺子里问问三七,我大哥不是脚伤还没好么。”   “问的如何?”   “太贵了,我攒的银钱完全不够的,只能再回去问问村里的郎中,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林将山点头:“三七是个消炎治伤的好药,我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军医给的创伤药据说就是三七制的。”   叶溪叹了口气:“东西是好的,就是价钱也贵着呢,林大哥上镇子来做什么?”   林将山拎起自己手里的东西回道:“山里逮了两只野兔,来换了点钱,给家里添些盐油等日用。”   叶溪看着他提着的油纸包,不由笑了下:“你家里的盐确实挺费的,是得多买。”   做的饭那么咸,可不费盐么。   林将山愣了一下,似是没反应过来,看着叶溪眉眼笑的弯了起来,他才明白,这是在在打趣他的厨艺呢。   他摸了摸鼻子,跟着笑了笑。   街上的人群熙攘,旁边赶着骡子的人不小心撞到了叶溪,叶溪身子一歪就要朝前扑去,林将山见了,伸手去扶他。   下一秒,叶溪便扑进了林将山的怀里,而林将山的手还护在他的背上。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了,不小心撞到汉子你家的夫郎了。”赶骡子的人大声致歉道。   叶溪一听,红了耳朵,连忙从林将山的怀里出来,脸颊似乎还残存着他炙热的体温。   林将山低声说了句:“刚刚那是下意识之举,不是要占你便宜。”   叶溪低垂着眼眸,轻声回道:“我晓得的。” 第14章 这里是山秀村   日头正中了,集市的人渐渐散了,叶溪去买了一些针线,便跟着林将山一起往回走了。   这个镇子是附近最大的,周围的村子都来这儿售卖货物或是采买家用,官道上走着不少人,有专门赶牛车拉人的,三文钱一个人。   还有更好一点的马车,跑起来比牛车快,也没有那么颠簸,只是价钱更贵些,得五文钱一个人。   有走不动的老人儿,或是带着娃崽的妇人,便会掏钱坐上一回,大多数的人还是靠着自己的双腿走回去。   叶溪向来是舍不得花钱坐车的,林将山腿脚快,走起来轻松的很,一点都不累,但他腿长,比叶溪的步子大,因此得特意放缓些脚步。   “你阿哥的事儿你也勿要忧心,铺子里贵,说不定山上有,咱们可以去寻寻。”林将山边走边道。   叶溪眼睛亮了亮,“真的能寻到吗?若是有,那我大哥的伤就有指望了!”   林将山也不敢将话说死,只回道:“山秀村的大山里有不少草药,至于三七我是不认得的,但我想这里人杰地灵,寻个一两株还是有指望的。”   叶溪迫不及待的想去山里了,若是能找到,那银子也省了。   林将山看出了他的想法,低声警示道:“山里虎狼虫蚁遍地都是,你若是不常进山那便不要独自去,进去容易出来难,我自是会带你去的。”   叶溪点了点头,他们村子里以前就有几个人进了山一直没下落了,这也是为什么猎户的日子过的好的原因,大山里好东西多,可不是谁都有本事拿的,常年混迹山野的猎户才知道在山里如何活下来,旁人去了诸多凶险。   “那又得烦你帮我一次了。”叶溪道,自从遇见了林将山,他好像就一直在帮自己。   林将山抿了一下唇,似乎有些难言,吞吞吐吐半天,才道:“你能再给我送上一罐咸菜么?”   说实话,他这些天儿都没怎么吃过饱饭,以前囫囵一口对付就得了,可自从在叶家吃了那些天,嘴巴似乎就被养叼了,以前硬邦邦的馒头他说咽便就咽了,如今却是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吃不下去了,连带着自己做的那些黑糊糊软烂的菜也没办法将就了,竟让自己几天没有饱过腹。   今日说是来集市上采买的,实际上是去面摊上吃了三大碗面条。   叶溪看他道:“你喜欢吃,我尽管给你送就是了,都是自家菜园子的菜,做多少坛都是有的。”   林将山淡笑了下,“怕是我的嘴就是被你家养叼了,以前有口吃的就行。”   叶溪想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做的饭是太难吃了。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些闲话儿,一直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便走回了山秀村。   叶溪推开篱笆门让林将山进来喝口茶水,他站在院门前摇了摇头:“家里还有活计没收拾,就不喝了。”   叶溪嗯了一声,手扶着篱笆门道:“那咸菜做好了替你送过来。”   林将山微微点了下头,便提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叶溪回了屋里,先去铡了一背篓的青草倒进鸡舍,又用扫帚扫了一圈儿院子的落叶,料理好了家里家外,这才坐到院儿里的树荫下开始用干稻谷搓草绳编草鞋,庄户人家要在地里干活,是穿不得布鞋的,一来不经穿二来要粘泥,实在是没有这草鞋实惠方便。   家里刚割了稻子,干稻草正充裕着,能把阿爹和大哥的旧草鞋全换了,还可以预留几双备着,草鞋虽是不值钱的,但在集市上也是要十文钱一双的,农户人家的钱不就是这样一文一文攒下来的么。   叶溪的手巧,编的草鞋规整又软和,不一会儿就编了两双出来,刘秀凤去村里磨完面回来,推了篱笆门就见她一脸阴沉。   叶溪抬头看她,“阿娘?”   刘秀凤将面袋子放回灶房的橱柜里,出来后一屁股坐在叶溪身旁的椅子上,脸色不好看道:“上午我去村东磨面去,遇到了村里几个婶子,你猜她们跟我说了件什么事儿?”   叶溪手指不停,认真的编着草绳,问道:“什么事儿?”   刘秀凤忿忿的捶了一下桌面,怒声道:“说林家的幺哥儿看上了之前跟你定亲的曹家,说要找媒人合八字呢!”   叶溪面无波澜的哦了一声,丝毫没放在心上,这林肴上赶着去那狼窝,他拦着作甚。   刘秀凤可不知道这些,她只想着自家溪哥儿的好婚事如今要落到林家头上去了,若是旁加家便罢了,只是这林家和她一直不对付,想着就心里堵的紧。   叶溪淡淡笑了笑,宽慰自家阿娘:“这都是天定的缘分,这曹家既然和我退了亲,那他家要娶谁干我们什么事儿,林家的愿意那就让他们嫁去,咱们不摊这事儿。”   刘秀凤叹了口气:“只是心里不痛快罢了。”   叶溪道:“这曹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前觉得他家千好万好的,可自从上回他家来退亲,阿娘你还没看清他家的面目么,那曹斌的阿娘刻薄毒辣,把银钱看的比命都重,把持着整个家,说话不让人一分,曹斌虽是儒雅的读书人,骨子里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曹家爹唯唯诺诺,在家里说话做不得主,这样一个家岂不是乌烟瘴气的,饶是他家底厚实,怕是嫁过去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刘秀凤也是庆幸,若是自己溪哥儿嫁过去了,怕是得受这恶婆婆不少磋磨,谈亲事的时候和和气气一副好说话的面孔,真到了要撕破脸的时候,本性就露出来了,她怕是都不是那曹斌阿娘的对手呢。   “溪哥儿你说的对,若是你嫁过去了,跟阿娘阿爹隔着一个村子,常年不得几回来往,你在那边受的苦,阿娘可怎么知晓!”   叶溪笑了笑,“现在便好,我就守在家里陪着你和阿爹,一家人团在一起岂不是快活。”   刘秀凤瞪他,气道:“胡说,哪有小哥儿不嫁人的,你别因为曹家退了婚事就消沉失了心志,若是遇到合适的还是要嫁人的,以后日子团团美美,儿孙满堂才是。”   叶溪囫囵的应着,拿起了桌上的水碗喝了一口。   便听刘秀凤又道:“娘看林小子就不错,为人高大魁梧,做事肯干踏实,不像是个游手好闲的,我想着让你大哥多去相处几回探探他的底。”   叶溪差点一口水喷在桌上,他眼神飘忽,后颈红了起来,支吾道:“阿娘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咱们才认识人家多久啊,怎么就想起说这些了。”   刘秀凤眨眼睛笑道:“人家是个好汉子,阿娘我才看上的,若是让别家挑去了,那不就晚了。”   叶溪小声嘟囔道:“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的,我又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   刘秀凤嗐了一声,看的颇开,带着庄户妇人的直爽:“那就直接问问,要是愿意就成亲,不愿意就当这话儿没提过,横竖咱们也不是逼人的。”   叶溪拿起桌上的草鞋,站起身就走:“阿娘你说的愈发笑人了,我做饭去了。”   刘秀凤在身后哎哎哎道:“你看你,臊什么呀,你给个话儿,我让你大哥去。”   屋里的叶山听着自家娘爽朗的笑声,出门来问:“阿娘,你唤我?”   刘秀凤捂着嘴笑:“没呢,我在笑你那个脸皮薄的弟弟。”现下看到叶山,她可是笑不出来了,得,这还有一个木头愣子没解决婚事的。   可真是发了愁了。   *   时间过了三日,叶溪腌的那坛糟辣椒大头菜便发酵成了,便抱上那坛子去了林将山家。   林将山没在家,叶溪蹲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索性便推开了门去院子里等,小哥儿是不方便进汉子的屋里的,但院儿里还是可以坐坐。   院子里铺满了刚劈好的柴禾,屋檐下堆的整整齐齐,可见做事的人很有耐心,叶溪正要去抬屋檐下的椅子,就瞧见柴火堆上挂了件粗布衣服,揭下来一看,背后磨损出了一个大洞。   想来是衣服的主人在山上砍柴的时候被荆棘刮出来的,叶溪将坛子放在灶屋里,转身抬了椅子坐到院儿里,又从衣兜里掏出了针线。   幸好他有随身携带针线的习惯,现下能替他补了这件衣服。   穿好了针线,叶溪便静静的坐在院儿里缝起了衣服,他缝的认真,也没瞧见林将山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去完地里的林将山扛着锄头回来,就看到叶溪坐在自家院儿里,低着头舞弄着针线,他手指灵巧,一根细小的绣花针在他指间来回穿梭,飞针走线中,衣裳的破损居然能恢复如初。   他没有出声打扰叶溪,倚着大门等着他缝完,一个身姿娟秀的小哥儿,静坐在院子里,用竹钗束起的乌发,倾泄一背,发丝随着微风拂动,落叶悠悠的在空中旋转而下。   这一岁月静好的场景,让林将山莫名觉得这个屋子有了人气,不再那么空荡,他竟看的有些出神。   直到林子里一声悠长的白鹭鸣叫才唤回他的神智,回过神来时,叶溪已经缝好衣裳了,他看着门口的林将山笑道:“不知道你回来了,我是来给你送咸菜的,瞧见了这衣裳,自作主张帮你缝好了。”   林将山提着锄头进了门,“多谢,我一个汉子实在是不会这些精致活,这衣裳原本都打算扔了的,现下被你这么一补,倒是又能再穿上几年。”   叶溪将针线放回衣袖里,“能省点便是点,总归你满意就好,我来是问问你何时有空,看能不能带我进山里去寻寻三七?”   林将山放了锄头,回来道:“今儿就行,前两日下了雨雾气重,今日天气晴朗,适合去山里。”   叶溪高兴道:“行,那我这就跟你进山里去!” 第15章 这里是山秀村   山秀村的山连绵起伏,高大巍峨,不然也不会得山秀村的名号,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都相信山里是有山神的,每逢春分夏暑的都要点了香蜡摆上供果祭拜的。   寻常人没那个本事进山的,通常都在前面的几座矮山上寻寻柴火挖挖野菜,再往里去就不行了,容易迷了路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只有经年累月在山里穿梭的猎户还有采药人才敢进,若是没有林将山带着,叶溪也是断断不敢去的。   越往山里去,路变的越窄,人迹罕至连草都比旁的地方高,更是时不时的有藤蔓荆棘挡在眼前。   林将山在前面带路,用手里的弯刀砍着前面的障碍物,尽量为叶溪清出一条通畅的小道。   “山里有豺狼吗?”叶溪跟在后面轻轻的问。   林将山嗯了一声,顺手砍下一根枝丫,“听过狼嚎声,山里野畜多,免不得要遇到些有时脚下都会踩到条长蛇,但只要身手麻利些往树干上爬,或是在天麻麻黑之前出了山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事。”   叶溪一听,脖子都起了层鸡皮疙瘩,“那你胆子好大,我从小就怕这些滑溜溜的活物。”   林将山在前面侧过脸来笑了下:“你且放心,我替你在前面儿看着。”   叶溪抿着唇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背影,心里一下就放回了肚子里一般踏实,他嗯了一声,“我自是信你的。”   山里草药多,林将山是识不得这些的,只能让叶溪自己辨认。   叶溪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找郎中看了一眼药书上的绘画,勉强记得个大概。   两个人在林子里转悠了好些时辰,不免有些发热口渴。   便找到了一颗大树下,顺势坐在了宽大的树根上,叶溪用衣袖擦了擦汗,解开了腰间挂着的水囊,“喝点水吧,劳烦你跟着我找这么久了。”   林将山也不扭捏,接过水囊,摘了几片叶子折成小碗,倒了些水便一饮而尽,嘴角漏下来的水顺着坚毅的下颌落到凸起的喉结处,狂野粗放。   叶溪看着他上下滑落的喉结,竟不由的有些脸热,慌的挪开了视线,盯着自己脚下的野草不敢抬头。   林将山喝完了水便将水囊递还给了叶溪,四处环视着林子,沉声道:“再找找罢,横竖天儿还不晚。”   叶溪嗯了一声,树梢上的鸟扑腾着翅膀一跃而起,展翅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显得静谧幽深。   “吃果子么?林将山低声问道。   叶溪抬眼看他,“哪儿有果子?”   林将山没说话,便往前走了一些,双脚并用飞速的踩在树干上,接着用弯刀利落的削下了枝干,手里提着一串野梨回来了。   “皮儿发涩,里面的果肉倒是甜的。”   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叶溪身旁,长腿大喇喇的随意支着,微微躬着背,垂下眸子用手里那把锋利的弯刀轻轻的削着野梨粗糙的果皮。   叶溪静静的打量着他,这个人的鼻梁可真高啊,眉骨也高,眉峰锐利,眼窝有些深邃。   他将视线缓缓落在那张薄唇上,唇型也好看,村里老人说薄唇的人也薄情,不是什么好汉子。   可这个人不像是个坏汉子,坏汉子哪有他这般的心肠。   叶溪还盯着人兀自出神的想着,一个削了皮洁白的梨儿就递到了他面前。   叶将山掌心里放着被削的少了近一半果肉的梨儿,沉声道:“我粗人一个,从来不怎么削皮,就着皮一起啃了就是,所以刀工不行,你应付着吃几口就是。”   自己不削皮儿,可叶溪是个白净清秀的小哥儿,总得给他削了皮。   叶溪咬了下唇,伸手拿过梨,“你能替我削皮就很好了。”   野梨不如自家种的梨香甜,但也勉强有清甜的味道,口渴时吃起来也是爽口的。   林将山就着皮儿在衣裳上擦了擦三五下便啃完了两个梨,回头看叶溪的时候,发现人家双手捧着梨,小口小口的咬着呢,小巧秀气的唇瓣沾着汁水,显得水嫩饱满。   林将山眼神沉了沉,暗骂自己,糙的紧,看别人吃的多好看,自己跟猪刨食儿一样。   等叶溪吃好了果子,两人便一同去前面的林子再巡巡。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叶溪眼睛亮了起来,看着石头边上那几株顶着伞状红果子的野草笑了起来。   “怕是我们今儿还真找到了!”   林将山便过去用随手带的竹铲将三七连根挖了起来,果然根系处缀着一块儿茎块儿。   “看着有个几年生的,回去给你大哥用定是让他快快好起来。”   叶溪满脸高兴,眉眼柔和的弯成月牙状,眸子都是黑黑亮亮的,看的林将山心里高兴,不免跟着勾唇笑了起来。   挖好的三七被妥帖的放在了布袋子里,叶溪提着沉甸甸的袋子,下山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这次挖了好些块儿,我大哥怕是用不完的,若有剩下的我就磨了粉做成伤药给你送来。”   林将山问道:“我拿来作甚,横竖是个好东西你自留着就是。”   叶溪眼神停在他疤痕交错的小臂上,缓声道:“你经常出入山林的,要是不小心割伤摔伤了也有个应急的,我成日在家里窝着,怕是用不上的。”   林将山沉沉的看着眼前这个秀气的小哥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想他从军几年,又漂泊了几年,自从爹娘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的想着他,顾忌着他的安危,他不禁喉头滚动,喑哑道:“那便多谢了。”   叶溪笑了下,“咱俩成日这么道谢的,也不知是谁欠了谁。”   下山的路比来时好走了些,不一会儿便绕出了林子,回去的路上,林将山盯着前面的草丛忽道:“等等。”   叶溪瞬间噤了声,脚也不敢往前迈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林将山低声快语:“前面草丛里应该是有只长尾巴鸡,你待这儿别动,我看能不能去擒了来,你好带回家去。”   叶溪点了点头,停在原地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   长尾巴鸡是山里最常见的野鸡,这鸟的尾巴上缀着长长的两根尾羽,会飞,叶溪从小见过不少次了,可别想捉着这鸡,它身型小巧,行动快速,一不留神儿便要飞走,村里几乎没人捉过,镇子上的猎户卖过,一只要五十文,只有那些富户老爷隔三差五的买回去,听说鸡肉鲜美紧实,还补人咧。   这是叶溪第一次看林将山在林子里追野鸡,他快速的摸到树后,藏着自己悄悄打量野鸡,野鸡还一副悠闲的在啄地上的小虫子,丝毫没有察觉。   林将山蹲下身捡了块儿石头,屏息凝神。   叶溪伸着脖子在外面望,只听见林子里传来几声扑棱声,随即草丛晃荡,有野鸡的尖声鸣叫。   他着急的喊问道:“可是捉到了?”   林将山没有回话,叶溪心急,抬脚便朝林子里去,半米高的草挡在他面前,叶溪一边扒拉着野草,一边往里面喊道:“林大哥?”   脚在草丛里往前探,忽地,脚尖似乎触到了一个柔软却又陌生的东西,叶溪身子忽地顿住了,他双手拨开杂草缓缓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黑色鳞片碗口粗的蛇正堆叠着盘在自己的脚下。   他刚刚就是踩着它了!   叶溪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抖着唇,转身就跌跌撞撞的往草丛外跑去,脖子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脚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可怕的触感。   林将山捉了野鸡,倒提着野鸡的爪子从林子里出来,就看到叶溪慌慌张张脸色倏白的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他连忙喊他:“溪哥儿?”   叶溪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跑,林将山见了赶紧追了上去。   还没等他追到人,叶溪就一脚绊在了石头上,身子一歪,整个人就往前扑了下去,顺势沿着山坡往下滚。   吓的林将山丢了野鸡,直接跳下山坡下,追着捞人去了。   叶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滚了多少圈,只知道枯枝树叶刮的他身子疼的紧,幸好一棵树拦住了他,这才没继续往下滚。   林将山飞快的跟了下来,叶溪背对着他趴在斜坡上,手抓住叶溪的胳膊,将人捞了起来。   只是翻过叶溪身子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面纱掉了。   叶溪的脸直白的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右边肌肤细腻,容貌清秀,左边却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泛红的疤痕。   可谓是天差地别。   林将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直直的盯着叶溪左边的半张脸。   叶溪头被摔晕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覆面的面纱已经掉落,直到他看到林将山黑沉的眼眸,炙热的视线似乎烫在自己的脸上时,他这才恍然惊醒。   用手一把捂住了自己那丑陋的伤疤,想要掩盖住自己的残缺。   “是不是.....很丑?”叶溪的指尖都在发抖,声音破碎,他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左脸,但一朝暴露在林将山的面前时,他还是抑制不住的自卑,无法坦然的面对他。   林将山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不发一言。   叶溪撑不住了,眼眶泛红,狠狠推了他一把,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他是什么意思?嫌弃吗,还是厌恶。   看到自己这恶心的烫疤,再也不想和自己待一块儿了?还是在后悔帮了自己那么多?   太多的情绪涌进叶溪的脑子里,让他整个人都难受委屈的像是要撕裂开,滚烫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肆意的从眼眶里流出。 第16章 这里是山秀村   刘秀凤在院子里撒着麦麸喂鸡鸭呢,就见到自家哥儿从外面奔了回来,身上还沾着些草屑,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一样,脸上的面纱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溪哥儿?”她唤道。   叶溪鼻尖微红,看着满脸的委屈,像是在外被人欺负了,吓得她赶紧搁了食盆追到屋子里。   “我的儿,是外面谁给你气受了,还是有人欺负了你,赶紧跟娘说说,阿娘让你阿哥阿爹去给你讨说法!”   叶溪翻身躺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盖住,一言不发。   刘秀凤急的上火,坐在床边哄道:“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又沉得住,在村里总共也没受几回气,就是那林家的找你事儿,你也是当场就怼回去了,怎地今儿受了这般大的委屈,看的娘心疼的紧!”   叶溪捂着头不说话,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林将山那紧锁的眉头,他定是嫌弃我丑了!   刘秀凤哄不住他,便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你阿爹大哥,让他们出去问问,谁欺了我家溪哥儿!”   她刚要出去,叶溪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红通通的眸子,小声道:“阿娘,我是不是很丑?”   刘秀凤看了他这幅模样,心软的像棉花,一把过去搂住叶溪,心疼道:“我家溪哥儿是全村最俊俏的小哥儿,谁敢说你丑!阿娘刚生下你时,你白白软软的像个小兔子,从小到大你最乖巧了,长的也是方圆里数一数二的好看,以前可多人打听了。”   叶溪撇了撇唇,声音难过:“阿娘也说是以前了,现在的我烫伤了脸,还不如其他家的小哥儿,我是个难看的丑八怪了。”   刘秀凤听的心滴血,搂住叶溪哭道:“是阿娘对不住你,没看好你,让我儿受这些委屈,你不丑,溪哥儿在阿娘阿爹还有你大哥眼里一直都是那个好看俊俏的溪哥儿,改明儿卖了粮食,阿娘便让你大哥带着你去外面找找郎中,定是有那手艺高超的能医好你!”   叶溪窝在刘秀凤怀里,眼泪从眼角淌下,“不医了,便这样罢。”他嫌弃我丑,大不了日后我不再见他就是。   横竖我也是要活下去的。   叶家人自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的,到了第三天下午林将山上门的时候,叶溪便窝回了自己屋里不出来。   林将山提着野鸡进了屋,左瞅右看的也没见叶溪的身影。   叶山跛着脚出来一把揽住林将山的肩膀,高兴道:“林兄弟来了,我这腿还是你找的三七才有救的嘞,才几天就感觉松快了不少,我记着你的情嘞。”   林将山左右敷衍着,直到了晚饭时,也不见叶溪的身影,他心里记挂着事儿,坐也坐不住了,这才腆着脸假装客套道:“这野鸡炖的十分好吃,怎么不见溪哥儿出来吃?”   刘秀凤嘿了一声,“他这几天不知怎地情绪不大爽快,便给他端屋里吃去了,林小子你莫操心这些,吃饭就是了。”   林将山也不好再问,只能和叶山喝酒吃饭。   等到饭罢,林将山就该回去了,叶溪也一直没有出屋,林将山站在院儿里看着点着油灯的屋子,站了会儿,这才走了。   林将山走后,叶溪这才悄悄的开了窗户的缝隙,透过一点缝隙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   后面一段时间,林将山都借故送鱼,或者是帮叶家随手做些农务上了好几次门,都无一例外的没有见到叶溪。   *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未觉三夏尽,时序已新秋。   转眼就快要到立秋的时节了,山里的树叶开始染上金黄的渐变色,枫叶被秋风吹成了红色,黄红相间的铺满了整座大山。   山秀村由绿色的稻田变成了晚霞的金红色。   地里的玉米熟了,高粱红了,沉甸甸的垒在枝头,家家户户忙着收玉米高粱。   乡间地头上全是忙碌的身影,孩童追逐在田野间,板车上的玉米垒的冒尖,妇人们不停招呼着自家孩童:“慢些跑,若是滚到沟里去了,要吃苦头的。”   叶阿爹和叶山推着整车的玉米回来,叶溪坐在院儿里的矮凳上剥着玉米外壳,撕成几瓣然后悬挂在房梁下,晒干后储存到冬日。   刘秀凤用碾子滚着玉米粒,边用扫帚签子不停的往碾口里扫。   “阿娘,林兄弟的地翻好了,那土地肥沃的很,黑泥巴咧。”叶山边卸着板车上的玉米边笑着说道。   叶溪剥着玉米壳的手一顿,心里像是湖面被投入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刘秀凤笑道:“嗨哟,那块儿地好着呢,不然也不会让你和你阿爹惦记那么久了,如今林小子买了下来,只要好好耕种,那日子可是有奔头的。”   叶阿爹道:“勤快着呢,那么大块儿地,他现在就垦出来了,地翻好了,能赶着种冬小麦,来年的口粮就不用愁了,我瞧着他心里就是个顶有筹划的。”   刘秀凤:“可不是,林小子是个好的嘞。”   叶山在一旁挤眉弄眼道:“阿爹阿娘若是喜欢林兄弟喜欢,咱家不是还有个小哥儿么。”   叶溪背脊一震,手里的玉米骨碌碌掉了下来。   刘秀凤捂嘴笑:“别打趣你弟弟,他脸皮儿薄,上次阿娘跟他开玩笑说这个,他就恼了。”   叶山嘿了一声,将成筐的玉米搬到屋檐下,露出一口白牙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家喜欢林兄弟,溪哥儿又是没许人家的,要是咱们成了一家人,这是好事咧。”   叶阿爹嗤了叶山一声,“别张嘴乱说,这得看溪哥儿的主意,得他点头才行。”   叶溪鼻子一酸,没来由的心头梗塞,哪是他不愿意,是别人嫌他丑!   “阿爹阿娘你们也跟着大哥笑话我,我去找厘哥儿了。”说完,叶溪便起身快速逃离了。   到厘哥儿家的时候,他在屋檐下晒南瓜子,看见叶溪来找自己,高兴道:“哎呦,稀客呀,可有段时间没来寻我说话儿了。”   叶溪浅浅笑了下,“心里烦躁的很,找你解解闷。”   厘哥儿用手摊晒着南瓜子,边笑:“你还有烦闷的?我看你的心已经比河还要宽了!”   叶溪闲散的靠在椅背上,秋风拂面,头顶的树叶打着旋的落下,院子外的大鹅叫了几声,看着头顶瓦蓝的天,喃喃道:“我估摸着我是有了心上人了。”   厘哥儿手一顿,随即便搁下了所有的活计,抬了矮椅坐到叶溪的旁边,好奇的催问道:“怎好好的就有心上人了?谁家的?咱们村的汉子?不对啊,你以前跟那曹家定了婚,是安心待嫁的,连其他汉子眼都不瞧的,快跟我说说。”   他不断摇着叶溪的手,心里急的很。   叶溪抿了抿唇,缓声道:“半山腰的那个外乡人。”   厘哥儿这才满意的收了手,随手从屋檐下的竹匾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出来,慢慢的嗑着:“那就不奇怪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外来的汉子好看着咧,人又高大,听说还置了几亩好地,也不懒,每天都在地里翻土呢,或是在山里砍柴,我阿娘跟我提过几回,说是个好汉子。”   叶溪慢声道:“他确是个好人,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他了。”   厘哥儿吐了一嘴南瓜子皮,笑道:“那便让你阿哥去问问呗,你如今又没了婚事,男未婚你未嫁的,你家不是跟他走的还挺近的么,照理说更方便才是。”   叶溪犹豫道:“他定是嫌我丑的,还是不挑明了。”   厘哥儿嗑着瓜子的动作愣了愣,“嗐,咱也不能全看脸不是,你贤惠能干,人又温和顾家,娶了你回去享福着呢。”   叶溪知道厘哥儿是安慰自己,就那天他的反应,就该是已经嫌自己脸了。   厘哥儿瞧见他现下属实有些忧烦,便拢了桌上的瓜子皮,站起身道:“别忧着了,我们去挖茭白去,眼见就要入秋了,便没这口菜吃了。”   叶溪懒懒的不想动,还是被厘哥儿拉了出来。   已近秋季,河边的芦苇毛绒绒的,随着风摇曳着,成片片的看着喜人,有老汉在收割芦苇打算回家编成草席。   茭白就长在芦苇边上的浅水滩里,野生了一大片,山秀村的人时不时的喜欢挖上一些回家炒着吃,镇子上也有卖的,只是价钱不高,一斤只得两文。   想着秋季过了,便没有这水嫩的茭白可以吃了,叶溪便也拿了小铁锄准备挖上一篮子回家去,泡在坛子里或是晒干了冬季炒肉吃。   厘哥儿边和他说着话边挽着裤腿踩在水沟里挖着茭白,剥去外面沾着淤泥的壳,只留下里面的白色嫩茎。   叶溪挖了半篮子,瞧见芦苇丛那边的长势更喜人,便对厘哥儿道:“我去前面挖去,若是多,我分你半篮子。”   说完,叶溪小腿淌着水边走了过去。   芦苇丛高大,像是天然的幕席,叶溪弯腰挖了一会儿,隐约听见芦苇丛里有些响动,他直起身来支着耳朵认真听。   不料这动静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叶溪心里一慌,芦苇丛偏僻隐蔽的,若是遇见了什么歹人逃都逃不掉。   于是连忙提了篮子就要走,刚涉着水走了两步,一道身影从芦苇丛里窜了出来,直直的挡在了他的前面。 第17章 这里是山秀村   叶溪吓的头皮都跳了一下,看着横在自己前面的魁梧身躯,不由握紧了手里的铁锄,想着若是有什么逾越之事就给上这人一锄头,让他掉块儿皮!   “溪哥儿。”熟悉的身影响起。   叶溪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眸子,就看到眼前的人竟是林将山。   距上次见他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这段时间他晒的皮肤更黝黑了些,好像脸颊上的肉更加紧实了,显得轮廓更加坚毅深邃。   他紧紧的盯着叶溪,却不说话。   叶溪微微偏过头去,低声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林将山不知道怎么说,沉默了半天,将手里刚捕到的两条草鱼递到了叶溪的面前。   叶溪眼眸微热,“不要你的鱼。”   林将山不依不饶的将鱼提溜在叶溪的面前,似是要他一定收下。   叶溪往左挪了挪,要走,林将山也跟着挪了下,挡在他面前,叶溪不死心,又往右挪了一下,林将山又挡在了面前。   叶溪忍不住了,鼻头酸涩,吼了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是让人看见你拦着小哥儿,是可以到村族里告你的!”   林将山绷紧的唇这才启开说话了,“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叶溪心口不一道:“没有,我躲你做什么。”   林将山:“你有。”   叶溪:“我没有。”   林将山依然重复着:“你有。”   叶溪气恼了,抬起头恨不得把这一篮子茭白砸他头上,“是,我就是躲着你,还不是你嫌我丑!”   林将山皱眉,不明白叶溪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我何时说过这话了。”   叶溪更气了,就是因为他没说才更令人难过,“你那天不就是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么!我知道我脸上的疤难看,知道我的样貌如今是见不得人了,但你那眼神未免太伤人了!”   林将山一脸茫然道:“我何时用嫌弃的眼神看你了,若是有,那你便戳瞎我的双眼,我绝不反抗。”   叶溪瞧他一脸真切,不像是说假话诓他,心里的气儿也消了大半,“那你那天一直盯着我的脸不说话是为什么?”   林将山啊了一声,竟有些呆呆的。   叶溪瞧他不说话,于是瞪着他道:“看,你就是嫌弃我。”   林将山摇头,支吾了好几个字才道:“我当时是想你被烫伤的时候得多疼,我打仗的时候受了不少伤,你瞧我胳膊上全是疤,我同帐的兄弟他是被敌人泼了热油烧了后背的,整晚上他疼的睡不着一直呻吟,我知道是有多疼的,所以.......我在想你当时烫着了是不是跟他一样疼的入骨。”   他的话音落下,叶溪的心弦被猛然一拨,耳朵尖开始升温,他从未想过林将山当时是这么想的,不是因为嫌弃自己,反而是........   “你....”叶溪微启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微红着脸低骂了一声:“酸儒,你哪儿去学的这些酸词陈调。”   林将山没听清,自己从衣服里摸了个小瓷罐出来递给叶溪。   叶溪狐疑的接过,“这是什么?”   “药膏,一直想给你,但你躲了我好一阵儿了我没寻到机会交给你。”   他话音落下,叶溪已经打开了瓷罐,褐色的膏体,透着一股清香却又厚重的草药味,闻着倒也不难闻。   “治什么用途的?”   林将山道:“消疤痕的,这是我以前在路上听来的方子,那个郎中说是祖辈传下来的,京洲府的达官显贵们用过。”   叶溪并不抱太大希望:“可我这疤烫的时间有些久了,烫伤面积也大,怕是用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了。”   林将山耸了下肩,“便试试罢,横竖我都去药铺子里找人调出来了,小哥儿都爱美,你顶着这片疤想来心里是难过的,若是有一点用也好。”   叶溪笑了笑:“好,那我便收下了,每日擦涂两次,总不能亏了你的心意。”   林将山这才勾唇露出一个淡笑来。   那头的厘哥儿已经挖了一篮子,就过来寻叶溪了,“溪哥儿,你在哪儿?”   叶溪听着前面过来的动静,连忙回应:“这儿呢,马上过来。”   “算了,我已经过来了。”厘哥儿边回边往这边走,眼看着越来越近了。   自己刚和厘哥儿说了心上人是林将山,若是现在被厘哥儿看到自己又和他单独在芦苇丛里,厘哥儿这个大嘴巴指不定得透出什么风去,让其他人听了,还不得添油加醋的说成什么。   叶溪急忙推林将山:“你快走,钻到丛子里去,莫让他看到了。”   林将山嗯了一声,听话的钻进了旁边的芦苇丛里,无奈他身型魁梧,一时竟还有些不好钻进去。   厘哥儿已经走了过来,叶溪咬了下唇,一脚踹在林将山的屁股上,听到他传来一声闷哼。   但好歹是在厘哥儿来前钻进了芦苇丛里去。   “唔,刚刚仿佛听到你在跟人说话呢。”厘哥儿提着篮子道。   叶溪平静道:“你莫是幻听了,我能跟谁说话去,应该是白鹭的叫声罢。”   厘哥儿想了想也是,“你挖了多少?我这儿倒是得了一篮子,回去匀些给你。”   叶溪笑了笑,“行,走吧。”   两个人走之前,叶溪悄悄往芦苇丛里又看了一眼,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他哪儿知道芦苇丛里的林将山被他这一脚给踹到泥巴堆里去了。   *   提着一篮子茭白回家的时候,玉米已经囤成了堆,多的也晾晒到了屋檐下,刘秀凤在和玉米面,瞧见他回来,便道:“今晚咱炕馍馍吃,玉米里我搁了点糖,香甜着咧。”   叶溪笑道:“那可好,我爱吃这个的,新玉米味儿浓。”   刘秀凤见他出去了一趟,怎么整个人都精神高兴了起来,想来是和厘哥儿聊的欢,“哎,那你搁了东西来灶房帮忙。”   叶溪便去了灶房帮忙烧火,饼子要配辣子吃的,用菜园子里的青椒和着泡菜坛子里鲜红的脆泡椒一起剁碎了用香油炒制。   又将今天的茭白洗了几根,切成细丝后用肉片一起翻炒,倒入蒜末,辣椒段,最后沿着锅边浇上半碗淀粉水,一铲酱油香醋,葱花点缀。   就这样一家人便在院儿里点灯开饭了。   已近初秋,夜风变得凉爽起来,田野里蟋蟀的叫声衰弱了不少,叶家人借着油灯和月色吃着今年的第一茬玉米饼。   油搁的足,将饼子炸的酥黄焦脆,嘴唇上都泛着油光,叶山一口气从篮子里捡了三个,囫囵下肚,长长的舒了口气。   “香!”   叶溪吃的秀气,刘秀凤见他吃的慢,时不时的给他夹两片肉裹在饼子里,“今儿收成好,瞧着玉米留了过冬口粮和来年种子,还能剩好些担呢,尽管放心吃,多的我都给磨成玉米面,再不用掺豆面了。”   叶阿爹也高兴,还特地倒了两杯高粱酒和叶山喝了起来。   今年的收成是几年中最好的,加上这几年朝廷稳定,赋税一直都在减少,农户现下日子好过起来了,隔三差五吃顿肉便也是常事了。   饭后,还剩了几张饼子,叶溪洗好了碗筷后,便用荷叶包了起来带回了房里。   今儿见到他,虽瘦的不显眼但也是消瘦了些,想来是这段日子饭食上吃的不好,叶溪总归还是记着他的,想着明儿就把这几张饼子带过去。   想起林将山给自己的瓷罐,叶溪便对着屋里水盆的倒影摸了起来,药膏贴上脸是冰冰凉凉的,甚至还有一丝薄荷的清凉。   细细的将药膏揉净在左脸上,叶溪将瓷罐妥帖的放在了枕头下,带着今日在芦苇丛里的回想慢慢进入了梦乡。   翌日,叶溪便揣着那几张饼子出门了,刚走到村路口的柿子树旁,就撞上了幺哥儿和村里其他妇人小哥儿,看他们正举着竹竿打柿子,黄青的柿子从枝头掉落,下面的人就牵着张布接着,好生热闹。   叶溪往路边靠了些走,不想和这些人打照面。   谁知村里有个眼尖的小哥儿瞧见了叶溪,唤他道:“溪哥儿,来捡柿子吃,幺哥儿请吃柿子呢。”   叶溪停住脚步,笑拒道:“不了,我胃寒受不得这凉东西。”   这棵树是幺哥儿家的,今日他请村里人吃柿子,受欢迎着呢,此时见了叶溪便尖声说道:“这是喜柿,你也该捡两个回去,免得日后不仅是受不得寒,怕是好福气也受不住。”   叶溪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福气不知道,总之你要就是了。”   林家的幺哥儿要跟曹家订婚了,这事儿前几日就被林家人在村里到处显摆了一通,林阿爹更是直言自家这个哥婿日后是要当秀才中举子做官的,好生耀武扬威了一通。   幺哥儿讥讽道:“你如今怕是不好找人家了,若是过个三五年还没着落的,我也可以替你寻寻镇上的老鳏夫,也算是一个归宿。”   叶溪懒得跟他打嘴仗,且让他风光,“村里的狗都不帮猫逮耗子,我的事儿自然也不劳你挂心了。”   叶溪嘴巴灵巧,一般人都是占不了他口头便宜的。   幺哥儿一听,脸顿时就黑了,这不就是在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他此刻只想往叶溪的痛处狠狠戳下去。   “行,你嘴巴毒我不跟你争,我倒是要看看你溪哥儿何时嫁得出去,别等我儿孙满堂了,你还头发花白的孤家寡人一个。”   叶溪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便走了。 第18章 这里是山秀村   叶溪到林将山家的时候,林将山正蹲在灶膛前烧火呢,盖着锅盖的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吃食,但味儿不像是叶溪做饭时飘出的米香味。   “煮什么呢?”叶溪笑吟吟的站在门口问他。   林将山又往灶膛里扔了两根细柴棒进去,站起身道:“想蒸点米吃。”   叶溪走到锅前,掀开了锅盖,白花花的蒸汽扑了他一脸,米还未熟,叶溪拿起旁边的竹筷戳了戳米。   “水少了,这样煮出来的怕是夹生饭,锅底还得糊。”   林将山听了,便用瓜瓢从缸子里舀了一瓢的水,想要掺进锅里。   “等等。”叶溪拦住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这瓢水掺下去,便是成粥了,只要一半儿。”   林将山点了点头,只倒了半瓢水到锅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都能学会,怎么就简单的煮饭一直都是半吊子。   叶溪也不敢放心的让他蒸米,便让他在旁边等着,他挽了袖子,在腰间系粗布围裙后,在灶台忙碌。   炊烟袅袅,青烟随着烟囱缓缓飘出了屋子,米蒸开了,林将山在旁边闻到了稻米的香味。   叶溪从锅里盛了一碗浓白的米汤出来,刚刚他便将自己带来的饼子贴在了锅盖上,现下已经热了。   “你先填着肚子。”一碗米汤,一碗玉米饼。   林将山也不客气,坐在桌边就开始一口米汤三口饼子的吃了起来。   叶溪在灶头边上择着青菜,看着男人吃的欢,心里不由升起了暖意,一屋两人,一日三餐,这不就是农家日常么。   忽地想起了来时幺哥儿说的话,真的没有人愿意娶他么?   叶溪怔怔的看着筲箕里的绿叶菜,皱着眉有些出神。   林将山见他没了动静,抬眸看向他这边,唤他:“溪哥儿?”   叶溪回过神来,胆由心生,一个念头充斥了他的大脑,他抿了抿唇,缓缓抬起眼睫,平静的看向林将山。   “你愿意娶我么?”   如今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脸,那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锅里的白色雾气飘在灶房里,柴火在灶膛里被燃爆,传出细微的噼啪声。   林将山咬了一口饼子,没有犹豫,言简意赅道:“娶。”   他这般爽快,倒是叶溪有些愣了。   林将山抬眼看他,咽下了嘴里的饼子,反问他:“你不愿意嫁我?”   叶溪连忙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不介意我的脸...”   林将山将碗里的米汤一饮而尽,用手抹了一下嘴,“我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你那脸过日子,你只要好好跟我过日子就成。”   说完,他笑了笑:“你是个贤惠持家,人又好的,跟你过日子,差不了,是我占你便宜了。”   他这话倒是把叶溪的脸说红了,明明是他提的,怎地现在他却害臊了。   “那我回去给我阿爹阿娘知会一声。”   林将山点了点头,“我尽快去找媒婆来提亲,你们这里的风俗聘礼我也不懂,便问了媒婆按照寻常人家的备一份,多了我怕是也给不了。”   叶溪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份心,红着脸提醒他:“我家没这么多规矩,你别备多了。”   “行。”   回去的路上,叶溪都还有点云里雾里的,他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而且还是他一个小哥儿向汉子提的,这种行径,饶是十里八乡也找不出人跟他一样大胆。   到了傍晚,叶阿爹他们农作回家的时候,叶溪端着碗,看着一只飞蛾绕着油灯不断的旋转飞,他心里思肘着该怎么跟家里人提起这事儿。   叶山腮帮子里鼓的满满的,正夹着菜呢。   叶溪吸了口气,放下碗筷,缓声道:“阿爹阿娘,大哥,我有亲事了。”   叶山的正夹菜的筷子扑通一声就掉了,叶阿爹和刘秀凤都转过头来看他。   小院儿顿时变得无比安静。   半晌后,刘秀凤小心问道:“溪哥儿,你莫不是今天出门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发了癔症?你忘了你和曹家的婚事已经退了。”   叶山捡起筷子:“阿娘,溪哥儿是不是这两天听村里人都在议论林家和曹家的事儿,受了刺激?”   叶阿爹点了点头:“明儿怕是得找郎中来开一个方子才是。”   “该是找个道士才是。”   “要我说,就让溪哥儿这阵子在家待着,免得出去碰见那林家的,心烦。”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叶溪张了好几次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大声道:“是林将山。”   叶阿爹刘秀凤和叶山这才齐整整的噤了声回头看他。   叶溪抿了下唇:“我两觉得对方挺适合过日子的,搭在一起过日子差不了,所以就想结了亲事。”   他说完,叶山首先高兴了起来,拍着桌子道:“这好啊!林兄弟以后就是咱家哥婿了,一家人了!”   刘秀凤也高兴:“前几天还在打趣这件事,你还唬着脸不高兴,怎地今天就突然说定这事儿了。”   叶溪垂眸有些害臊道:“我之前担心他嫌弃我烫伤的脸,可如今他既然不嫌弃,我也愿意跟他过日子。”   叶阿爹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是好事,溪哥儿,林将山虽然是个外来户,但他吃苦又能干,心肠又好,是个能嫁的好汉子,阿爹不拦着。”   刘秀凤笑道:“娘还挺满意这个哥婿的,只要他好好对你,日后咱两家也离得不远,可以相互帮衬着嘞。”   家里人豁达开明,叶溪的眼眶也热了起来,“谢谢阿爹阿娘。”   *   林将山这边的动作也快,丝毫不拖沓,隔了两日就找好了媒人,又去镇上买了两坛好酒,两包铺子里的点心,还去布庄扯了两匹棉布,家里没有养鸡,就用山里的野鸡代替,两只大鹅是集市上买的,肥实威风。   等他提着这些聘礼带着媒人走在山秀村的时候,不少人家户都在悄悄议论,更多的是眼红艳羡。   要知道村里人嫁小哥儿,聘礼是不重的,通常就是一对鸡鸭,一匹布就过了,这外来户竟还将礼备的如此厚实,属实少见。   走到村中的时候,村里爱打听闲事的刘二婶子上前来跟林将山搭话:“林小子,你这是要提着厚礼往哪家去?”   林将山回道:“去村里的叶家。”   刘二婶子:“叶山家的那个叶家?”   林将山嗯了一声。   刘二婶子凑近了些,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你是要给他家的溪哥儿提亲?”   林将山笑了下:“是。”   “哎呦,你刚到山秀村不久,怕是还不知道他家溪哥儿脸被烫伤了,现在都没好,以后要留疤嘞,隔壁村以前跟他家定了亲的曹家都赶紧把婚事定了,怎你还巴巴的往上凑咧。”   她的话一出,林将山微微皱了皱眉,直言道:“我晓得的。”   刘二婶子还觉得有些出奇了,这汉子还喜欢丑的?   “你晓得你还要去提亲啊?”   林将山扫了一圈四周的村邻,沉声道:“溪哥儿脸虽伤了,但他为人温和,贤惠持家,这些是变不了的,娶妻当娶贤,他愿意嫁给我是我的福气,我有什么嫌不嫌的,我只怕我去的晚了还赶不上趟了,这不就赶紧带着媒婆去么。”   他这番话把自己说的就跟急赶着要去娶天仙似的,把叶家的脸面给的足足的。   村里人一听,不禁有些乐了,这汉子还真是心急咧。   刘二婶子尴尬的笑了笑,“哎,那你赶紧去罢,婶子等着喝喜酒咧。”   林将山这才带着媒婆和聘礼继续往叶家去了。   他一走,村里人都在说这叶家的溪哥儿福气好,之前没烫伤脸的时候,隔壁村的曹家看上了他,这如今脸都烫成那模样了,还是有汉子巴巴的提了厚礼上门去求娶。   叶家知道今儿林将山要上门,早早就起来把家里拾掇了一下,连院儿里的落叶都扫的干干净净的。   叶溪早晨起来后就一直来回忙活,喂了家禽又洒扫了堂屋,还把菜园子都照料了一遍,怎地还不见人上门。   他心里有些急躁,将自己忙的滴遛转,静也静不下来,明明自己之前是定过亲的,不像这次坐立难安的很。   刘秀凤斜着眼用余光偷偷瞧自家小哥儿,捂着嘴巴偷偷笑,这是盼着新夫婿上门呢,跟个刚懵懂知春的小娃娃一样,好笑的很。   她今日还特地穿了身昨年做的新衣裳,站在门口咳了两声,唤叶溪道:“林小子待会儿就要来了,你且歇着,去屋里待着,过会儿子阿爹阿娘和他有话要说的。”   叶溪这才洗净了手,停了下来,进屋前还有些不放心。   叶山站在门口逗他:“可是怕我们难为了你这未来夫婿?还是怕爹娘不放你,阿哥待会儿定是要好好的为难他一下,让他不能轻易娶了我弟弟。”   虽是玩笑话,但叶溪却也是不高兴的,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便钻回屋里去了。   叶山笑道:“嘿,还没出嫁呢,如今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传来了媒婆的声音。   “叶大爷可在家?” 第19章 这里是山秀村   刘秀凤和叶阿爹听了,连忙就迎了出去。   只见林将山带着媒人站在篱笆门前,两个人的手里提满了东西,刘秀凤见了很是满意,这新哥婿提的礼厚实,给她家的脸面是足了的,因此脸上的笑意是愈发大了。   “在的,在的,快进屋里来。”   带着媒婆和林将山进了屋,叶山又赶紧给人上了茶水,往日林将山来是作为叶山的好兄弟,今儿不一样了,是他家未来的哥婿。   叶山悄悄的向林将山挤眉弄眼了几下,林将山坐着的脊背挺的更直了,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之前来了不少次,可今天竟有一些紧张。   媒婆自是先开口说着好话,将这段姻缘说的百般好。   叶阿爹和刘秀凤笑着跟媒婆说着些场面话,心里自是早已经同意了这亲事。   轮到林将山说话的时候,他说不来漂亮嘴上话,便只道:“我定是会对溪哥儿好的,不让人欺负了他,不饿着他委屈着他,这话天地发誓,绝不作假,叔叔婶婶信我。”   就这么简单的话却是真心诚意,反倒是让刘秀凤眼眶都红了起来,连声道:“我们自是信你的,你心眼儿实在,不似外面花花肠子,日后和溪哥儿两人将日子过的红火我们也就放心了。”   叶阿爹在红纸上写下了叶溪的生辰八字交个媒婆,接下来找个风水先生合了八字,再择一个良辰吉日即可。   叶山更是当场改了口,叫林将山一句:“哥婿。”   喜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了。   至于彩礼,刘秀凤和叶阿爹也不多要,便只收了三两银子,作为叶溪以后的傍身钱,想着出嫁的时候给他压压箱底。   这般通情达理的丈家,林将山也不辜负,到了下午,便又去了镇上,回来的时候竟扛了半头猪来。   乖乖,这下把山秀村的人都惊着了,直说这外来户大方,十分看重叶家。   叶阿爹和刘秀凤推辞着不要,不想他破费许多,家底得留着以后过日子呢,但林将山的心意他们还是很满意的。   林将山道:“那就腌了肉,留着做席面儿,到时候把成亲的席面做的风光些,让溪哥儿的脸面也风光。”   自家就这么一个小哥儿,自然是不想让他委委屈屈出嫁的,为人父母的,定是想给他办上一场风光的席面,现下有了这半头猪,这席面定是差不了的。   刘秀凤和叶阿爹便只好收下了。   叶溪出了屋看着林将山,柔柔的笑了下,问他的鞋底尺寸,成亲前,按照风俗,新夫郎是要给自家相公纳一双新鞋绣一身新衣裳的,这也是为了考验新夫郎的绣工,看他是不是一个贤惠能干的。   林将山报了一个尺码出来,把叶溪都吓了一跳,这脚真是好生宽大!不过林将山身型魁梧,也该是要穿这种船似的大鞋。   叶溪笑道:“给你做衣裳鞋子,怕是布料都快抵别人两身儿了,我若是做的慢了些,怕是都赶不过来。”   林将山也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便道:“若是你做不过来,去镇上买一身应付了就是,你莫要逼狠了自己,白夜熬着,坏了眼睛,横竖我是不在意这些虚礼的。”   他这般慰贴自己,叶溪听着心里就暖暖的,但成亲就这么一次,他还是想尽力办的周全一些,“我自个儿有分寸的。”   林将山去叶家提亲要娶叶溪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厘哥儿在家听闻了,便迫不及待的上门来找叶溪。   刚进门就笑着调侃道:“某些人可是要当新夫郎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乐开花呀。”   叶溪坐在屋里的窗户边,正比着尺寸裁鞋底子呢,听了厘哥儿的话后抬起头柔柔的笑开了:“你来啦,快来坐,我给你抓干果子吃。”   厘哥儿也不同他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炕上。   叶溪从屋里的小橱柜里给他抓了一盘子的炒瓜子和花生另外还有几个无花果干来,笑道:“你来就是为了打趣我的?”   厘哥儿嗐了一声,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我这是替你高兴的紧,你前些个儿才同我说你有心上人了,今儿我就听闻了林将山来你家提亲了,这不是好事儿是什么。”   叶溪眉眼间也是止不住的笑意,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啊,是个直性子动作快得很。”   厘哥儿挑了挑眉,继续道:“而且这林将山做事有场面,他早上提的那些聘礼可让不少人眼红了,就这短短一上午,就传遍整个山秀村了,都说你叶溪是个福星,这才以为你溪哥儿落了门好亲事,转眼间又掉进另一个福窝里去啦。”   叶溪指尖扯着针线,撇了下嘴:“那曹家可不是门好亲事,不过,他那里确是个福窝。”   厘哥儿被他酸的装作要吐,两人嬉闹了一番,叶溪有些出了汗,索性就将面纱摘了,继续绣帕子。   厘哥儿支着下巴坐在炕桌的对面看他,像是有什么惊奇的发现:“溪哥儿,你的疤好似淡了些。”   叶溪没放在心上,以为他是宽慰自己呢,“是么,就你会唬我。”   厘哥儿急了,直起身子道:“真的,你那疤不似以前那样鲜红了,淡了好些。”   见他这副模样,叶溪这才信了,去隔壁屋找了自家阿娘的镜子,对着窗户的光线认真看了看自己的左脸,还真如厘哥儿说的一样,是淡了好些,摸着都不像以前那样凹凸,似乎平了一些下去。   叶溪想了想,许是林将山给的那罐药膏起了作用,这段时间他天天都在擦,早晚不间断,一开始并没有抱什么期待,只是想着不辜负了他的心意,没想到真的有效果。   厘哥儿拍手道:“这真是太好了,你如今快要成亲了,脸上的疤也渐渐好起来了,溪哥哥你不是福星是什么!”   叶溪笑他嘴甜,“是是是,我就是个大福星。”   厘哥儿得意道:“那林家的幺哥儿怕是这会儿子咬碎了牙,嫉妒你呢。”   这边的林家,林阿娘回了家,便开始嚷嚷:“都晌午了,怎地还没人做饭!”   隔了会儿,幺哥儿才从屋子里打着呵欠出来了,脖子上还带着一星半点的红痕,瞧着是刚起。   林阿娘瞧他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插着腰责骂道:“你看看都日上三竿了,你怎地才起,这般惫懒,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也没你会享福的,鸡鸭喂了没有,还有昨日的脏衣裳可洗了?”   幺哥儿眼神朦胧的摇了摇头:“刚起,还没来得及去做。”   林阿娘气道:“感情真是要嫁出去了,家里的活计都不干了,你这可怎么好,日后若是嫁去了曹家,还是这幅模样,怕是要遭打回来的。”   提到这里,她就更是气,曹家到现在都没来提亲,山秀村的人都知道她家幺哥儿要和曹家定亲了,可这怎么拖着拖着反而没了动静。   “曹家那个可跟你说了几时来提亲?”   听到这里,幺哥儿心里也是又气又急,他昨晚又偷偷出去私会了曹斌,说来这是他们第四次暗相私会了。   当初怕曹家看不上自家,幺哥儿便想了个铤而走险的法子,去了曹斌上下私塾的小路上,装崴了脚,他模样生的不差,装作柔弱无助,眉眼间有丝别样韵味,就这样勾搭上了曹斌。   这曹斌一开始还装的正直,绝不与他有肌肤接触,后面两人待一起久了,便情难自禁,暗许终生了。   可眼看着都已经私会了这么几次了,曹斌也不提来他家定亲的事儿,昨晚他刚想问这事,曹斌便左右逢源了过去,然后就解了他的衣带子,把他又诓床上去了。   “没呢,阿娘,我心里也是急的很。”   林阿娘将今日的见闻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叶家的溪哥儿定亲了。”   这下轮到幺哥儿吃惊了,他不相信的皱眉道:“阿娘莫是听错了,那丑八怪烫伤了脸,如何定亲,谁愿意要他。”   林阿娘:“我站在村头亲眼看到的,上门提亲的是村里那个外来户林将山,就是住半山腰那个,请了媒人,提了满满两手的聘礼去的叶家,有鸡鸭,棉布,点心,至于彩礼钱,怕是也不会低了,叶家可风光着了。”   幺哥儿还是不信,“阿娘你怕是在诓我,那汉子不知道他叶溪的脸么,还愿意出厚金娶他?”   林阿娘:“可别不信了,山秀村的人都知道了,还是人家林将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的,不在乎溪哥儿是不是烫了脸,只想娶他回去好好过日子,还说怕自己赶慢了就晚了,巴巴的往上贴呢,叶家也点头同意了,现下两家就等着风水先生定了日子就要成亲了。”   幺哥儿一听顿时妒火中烧,凭什么,他叶溪凭什么又赶在了他前头,前些日他还在笑他没人要嫁不出去,今天就定了亲,还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而自己和曹家的事儿还没个影儿,若是这样,他岂不是又落了笑话。   不行,他得再去催催曹斌,莫不是他占了自己的身子还想着吃白食吧。 第20章 这里是山秀村   仅过了两日,风水先生那边就托人来话了,说是日子选定了,是个合二位新人又宜婚宜嫁的好日子,便是在立秋那天。   叶阿爹听了满意的很,连道:“立秋立秋,禾谷熟了,瓜熟蒂落,日子好的很哩。”   刘秀凤也夸这日子选的好,又托媒人给风水先生十枚铜板作谢钱。   叶溪一听立秋,那不就是半月后吗,还好他绣工快,这才勉强将叶将山的新衣裳缝出来,那鞋子不得抓紧做上了。   林将山晚上来了,还抱着个大西瓜来的,一家子坐在院儿里吹着秋风,将西瓜剖开,露出里面的红壤,新鲜的汁水渗到了桌上。   刘秀凤心里满意着自家哥婿,但她心疼钱,忍不住直嚷道:“这西瓜得费些铜板的,下次可莫要舍钱买这些了。”   叶山吃的高兴,一连吃了三四牙西瓜,“嘿,横竖他娶了我家溪哥儿,还不能吃他一个瓜了么。”   他话把人都逗笑了,叶山笑道:“是,大舅哥说的对,这赶上立秋了,西瓜是今年的最后一口了,得抓着尾巴吃这一两次了。”   自从定了亲后,叶家人便真心拿他做一家人了,漂泊数年,如今他也在这山秀村落下脚生出根来了,很快他便要有自己的夫郎,勤劳朴实的岳家,日子终是安生平淡了。   面对岳家,如今林将山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话也变的多了起来。   叶溪坐在矮椅上小口的咬着西瓜,皎洁的月光淋了他一背,他柔柔的看了眼林将山,眼里都是对自己择选的夫婿的爱意。   林将山隔着叶山也是在回看自己未来夫郎,眼底沉着一层浅浅的笑意,这是他未来携手相伴的家人。   临近婚期,两人之间的视线都变得缱绻,透着股遮不住的甜蜜和顺。   叶家其他人看的分明,刘秀凤更是抿着嘴笑咧,这小两口的感情好着呢,日后自是不需她再多操心的。   吃了西瓜,叶阿爹便吼着累了,要回屋歇着去,刘秀凤说灶房还没收拾呢,把没有眼色的叶山揪着耳朵就拖走了。   院儿里就只剩下叶溪和林将山两人,小院儿变得静谧,夜风一吹,落叶便滚的沙沙作响。   叶溪:“怎几天不见你黑了些?”   林将山笑了下,“这几日去镇上托人问了工事,去码头上做了几日,秋老虎的太阳烈,想来是晒的又黑了些。”   叶溪以为是婚事的花销大,给他增加了些负担,“成亲的事捡着办就是了,我家也不要求着大操大办,只是个过场,日后日子的好坏才是正理。”   林将山宽慰他:“你且放心,成亲的花销我这里是够的,好歹是办一场大事,莫要敷衍了你,我只是想挣些碎银子替你买些东西罢了。”   叶溪眨眼看他,不解道:“替我买什么?做嫁衣的红布你都已经送过来了,连席面儿的肉食酒菜你也是挣了的,还有什么花销?”   林将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子,里面包裹着东西,“以前我阿娘和我爹成亲的时候,我爹花了二两银子给她打了一个莲花纹的手镯,上面还有吉祥纹,戴在手腕间,总能听到清脆的声音。”   边说林将山边打开了布,“后来,我去了军营,我阿娘去世的时候没能回来,那个镯子已经不知道在谁的手里了。”   布里包裹着一个纯银的手镯,不粗,细细的一条,上面也暫刻了莲花纹,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叶溪静静的看着那一个银镯子。   林将山:“我阿娘在的时候经常趣笑说以后要传下来给我未来的媳妇儿或者夫郎,一代代传下去做传家宝,如今我也只好给你重新打一个了,比不上我阿娘的那一个重,这条要细上许多,但总归是全了我阿娘的心意。”   叶溪听的眼泪婆娑,轻轻吸了下鼻子,“这般贵重,我会好好珍爱的。”   将手镯戴到叶溪的手腕上,竟格外的好看,许是他的手腕纤细,这般大小的银镯倒显得格外精致好看。   “好看,以后多存些钱了我替你再打根粗的,最好是一对。”林将山道。   叶溪借着月光细细的欣赏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笑道:“我是个有福气的,还能戴上银镯子,我阿娘辛苦几十载也只有一支细银簪呢。”   村里那些成了亲的小哥儿更是少有银镯的,山村日子清贫,家家户户不见得多富裕,银钱都要填进口粮衣裳里,哪还有银子去给家里小哥儿添首饰穿戴的。   林将山笑道:“别人我是不管的,你既嫁我,压箱底的首饰还是要有的。”   叶溪眼睛亮晶晶的,浸着感动的笑意,月亮似乎在他的眼里。   他找了个十里八乡都没有的好汉子,未来的日子他定是能过的幸福和顺的。   *   日子似流水一般的过了,在树叶的枯黄中,山秀村又冷了一个度,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后,寒意也重了些,初秋的雾气盘旋在半山腰。   叶溪窝在窗户边的炕上,绣着自己的喜盖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头靠在炕柜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打盹。   刘秀凤在院子里收拾过两日喜宴要用的东西,林将山是个外乡人,在山秀村无亲无故的,席面儿便要叶家来帮着操持着办了,到时候还要叶家出面请宗族亲戚四邻街坊来热闹热闹。   刘秀凤在灶房院子里来回进出,鸡鸭在圈舍里时不时鸣叫,过了会儿,院儿里就来人了,是刘秀凤请的村里婶子们来帮忙的。   村妇的嗓门儿大,说话直爽辣利,刚进了院儿,就嚷成了一团儿,惊的叶溪酝酿的睡意都消了。   “他叶婶儿,这么大扇的猪肉,这是要做几大碗荤腥?”   叶溪在屋里听的清晰,这是隔壁家的赵大婶子,手脚麻利,帮过不少席面儿。   刘秀凤回道:“做个四荤应付了就行,横竖讨个四全四美的兆头。”   “共几个碟子?”旁的婶子问。   “九碟,四荤碟,三凉碟,一热汤,齐全。”   赵大婶子夸道:“这足上得了台面儿了,要我说就是六碟子的席面儿也是常有的,你家这席面儿办的风光。”   刘秀凤嗐了一声,便收拾着猪下水,便同那些来帮忙的婶子们道:“我那虎莽的夫婿,不打招呼便送来了这大半扇猪,既然他银钱都舍了,不拿来做席面儿怎说的过去,横竖他使了银子想要将席面儿办的漂亮,我这也不好不尽力了。”   其余婶子啧啧看的眼红,不免拉起了闲话儿。   “你家这外乡女婿是个好的,做事实在,不似我家吴哥儿的夫婿家,抠吧的紧,当初聘礼就给的抠搜,两匹布都是拉扯了好段时间才送过来,席面儿更是小气,才两荤两凉,一热汤,你们是不知道那席面儿吃的让我家丢了脸面,不少人都是半饱着走的,就这还在哭闹着他家费了许多的银钱。”   “可不是,我家姑娘那婆家也不是个好的,尽打发我姑娘回娘家来搜刮些鸡蛋猪油回去,他家日子清苦,全指着娘家救济些油水,想想我姑娘就命苦,全怪当初我们老两口眼光不行,挑错了人。”   “前阵儿村西的鲁大家打发小哥儿,那席面儿就办的漂亮,听说嫁的镇上富户,有个两进两出院子。”   “小哥儿还能嫁到镇上富户里去?你看那林家的不就一心想找个高门的,跟隔壁村的曹家议了这许久的亲事了,就不见下文了,憋了半天也没放出个响屁来。”   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嘴的闲聊开了,不知不觉就扯到了林家的幺哥儿和曹家的事儿上去了。   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失言了,这曹家的跟叶家溪哥儿以前定了婚的,后面是溪哥儿烫了脸曹家这才赶着取消了婚事。   说错话的婶子尴尬的笑了下,用手打了几下嘴:“瞧我,这嘴儿没个把门儿的,说着说着就扯到旁人身上去了。”   刘秀凤虽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如今她溪哥儿找了个好归宿,她也懒得去提以前那些糟心烂事儿了。   几个婶子又开始扯起了村里的其他家常闲话,叶溪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闲闲的靠着窗户绣着手里的丝线。   过了会儿,厘哥儿便来窜门子了,进了屋便撅着嘴道:“自从你要成亲了,我阿娘整日的催我,生怕我独落下了。”   叶溪看他:“你只比我小了三个月,刘阿婶是该催了,她可替你寻到哪家了?”   厘哥儿道:“最近相看的那家是赵村的李三屠子那一家。”   叶溪笑道:“那是不错的,做屠户的家境殷实,你嫁过去以后能每日有肉吃,不出几月就能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厘哥儿撇嘴:“那李三家的憨的很,听说就知道杀猪宰肉,长的还浑实,膀大腰粗的。”   叶溪垂眸绣着花瓣,道:“汉子么,总归要身强力壮才能顶门立户,莫非你也喜欢那种文绉绉清隽的读书人?”   厘哥儿摇头:“我可没那心气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图个知暖知热吃饱穿暖就是了。”   叶溪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日子么,总要这般过的。” 第21章 这里是山秀村   厘哥儿顺手拿起矮桌上的新鞋,吓了一跳:“这般大的脚,跟船似的!”   叶溪捂着嘴低低的笑开了:“我那会儿拿到这鞋的尺寸时还怀疑自己看错了,抵咱快两只了!”   厘哥儿挑眉弄眼道:“老人常说,脚大身子就大,怕是你这未来新夫婿肩背宽的能压全了你,只怕是你有些难捱。”   叶溪听了这话羞红了脸,嗔他:“害不害羞,你还是个未说亲的小哥儿,怎这般混,回头我告给刘阿婶去,让她收拾了你。”   厘哥儿捂着嘴笑:“行行行,我错了还不成么。”   外面的婶子们也是聚在一起欢闹的很,厘哥儿和叶溪悄悄听了些。   厘哥儿眼尖的看见了叶溪手腕间的银镯子,惊呼了声道:“哎呦,溪哥哥你可别动,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叶溪大大方方的伸出手腕来,“看吧看吧,横竖我也是不藏着掖着的。”   林将山既做了这东西给他,那他就光明正大的戴着,全了他的一番心意。   厘哥儿艳羡的伸手来摸银镯子的纹路,止不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摸到银镯咧,我阿娘嘴里念叨了好些年,也舍不得去打一个,庄稼收了兜里有了银子就赶紧存了起来,我就只看过村长家的媳妇儿戴过呢。”   叶溪笑道:“他有这份心,是我没想到的。”   “这怕得花个二三两银子罢,咱们农户人家娶小哥儿,给个几两的彩礼都让男家心疼的跟割肉似的,谁还舍得再掏出几两银子来给你打镯子。”   叶溪哄他:“你阿娘定是要寻一个比我家那个更好的,到时候给你打一对呢,出门去都惹人眼,重的你手腕疼。”   厘哥儿:“那就好了,如今你要成亲了嫁这般好汉子,我可为你欢喜着呢。”   叶溪放下针线,道:“还有件事儿也是值得欢喜的。”   厘哥儿抬眸看他,一脸的疑惑。   叶溪笑了下,缓缓解开了耳边的面纱绳子,露出自己曾经被烫伤过的脸颊。   厘哥儿瞪圆了眸子紧紧的盯着叶溪的脸,脸上是震惊的表情,久久不说话。   叶溪曾经凹凸不平的左脸如今红印消的已经只有淡淡的一团,像是晕红的脸,只是表面的疤痕正在蜕皮,泛起了一片片的旧皮。   “不是,你的脸!”   叶溪用指尖轻轻触了下脸,“我也吓了一跳呢,他给的药膏我每日都在擦,不曾懈怠,前些日子又给了我一罐子,算下来涂了两罐有余了,直到前日我摸到脸上开始泛皮了,一开始以为是天气太干燥的缘故,没放在心上,但摸着这烫疤已经没有凸起的手感,反而平了下去,我这又看了两日,发现竟是要好了的迹象。”   厘哥儿高兴的说不出话来,“我的天爷,托了大福了,你如今的脸也快好了,婚事也要到了,这可不是一下子全了么!你这药膏莫非是灵药不是,怎这么管用啊。”   叶溪道:“说是京洲那边的秘方,达官贵人用过的,我一开始是没有什么期盼的,竟不曾想是真的。”   厘哥儿抿唇笑他:“若你这张脸恢复如初,那还不把林将山那个汉子看呆啊。”   叶溪垂眸轻声道:“他是个不看容貌的,若是他看重这些,当初怎会答应娶我,还送了这般重的礼来,可见患难之中才见真情,才能看出谁是真心人好汉子。”   若当初他没有烫伤脸,如今怕是应该都要嫁去曹家了,这才是上天的厚爱,让他经过此事看清了那家人的嘴脸,逃过一劫,又寻的真正的好夫君。   两个人喝着茶绣着花儿,不自觉竟聊了一下午。   傍晚厘哥儿就回去了,刘秀凤送走了那些婶子,又去灶房重新点了一遍食材。   “是该养只猫儿了,这入了秋,老鼠虫蚁总归是要出来偷粮囤冬的,到时候养只猫儿好守粮。”   叶阿爹在井边洗着手,回道:“那明日我便提上一斤盐去村里的王疤子家里去问问,听说他家的猫儿是刚下了一窝的,若有合适的就聘一只回来,养只猫儿是费不了什么粮的。”   刘秀凤叮嘱道:“要拿纯黑带白的,这颜色的猫拿耗子厉害些。”   叶阿爹又回了几声知道了,刘秀凤这才拌着盆里的麦麸转头问叶溪:“溪哥儿你的嫁衣还有新哥婿的新衣新鞋都做好了么?”   叶溪正布着碗筷,回道:“已经做好了,只等着明儿给他送过去。”   叶山坐在院儿里用铁锤休整着锄头,“他一个人也没个帮手的,不如我明日去他屋子里帮着布置布置,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搭把手的。”   叶溪:“大哥你明儿还有地里的活计,我去就行了,横竖他那里也没有什么好张罗的,我之前便告过他简单挂挂喜彩就好了。”   叶山想着地里的活是不能耽搁的,叶阿爹年龄大了身体不如从前,苦活力活如今都是他帮着做,“行,若是有要使力的你回来告诉我。”   饭罢熄灯,农家一日又过了。   第二天叶溪便将自己做好的新衣新鞋给林将山拿去,他正在挂屋檐下的红布呢,低头一看,就看见叶溪笑眼盈盈的站在檐下看他。   林将山笑道:“是来当监工的?怕我装点的不够好?”   叶溪晃了晃手里的布兜:“来给你送新衣新鞋,顺带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林将山从长凳上跳下来,“放心,我自当尽力办好,只是我没亲没故的,一切也只能从简了。”   叶溪将新衣新鞋递给他,“正好能省银钱了,若是要好好操办一回,那这喜字红花绸布烛台都要钱,如今就简单贴贴喜字红布也是能行的,省下的银钱咱俩日后多吃几顿猪肉不是更好?”   自己未来的夫郎如今贴心知意,林将山心里也是暖的很,他点了点头:“你且放心,嫁给我,日后定要让你天天有肉吃。”   叶溪扯唇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地主婆子也没有天天吃肉的,我比她还要强些!”   两人说了会儿趣话,林将山拿了新衣新鞋去屋里换了,他个高肩宽,能撑起衣裳,叶溪缝衣的时候将针脚做的稠密,裁剪也好,所以这身新衣裳是衬的林将山也魁梧又挺拔,村里没有这般的好汉子能比上。   叶溪眼睛发亮,来回打看了一圈,弯着眼睛道:“这衣裳衬你!穿的好看。”   林将山又踩了踩脚,新鞋做的柔软舒适,一点都不硌脚,他满意道:“还是你手艺好,怕是去布庄上也是买不到这般好的衣裳鞋子,我有福气,娶了这么个贤惠手巧的夫郎。”   叶溪被他哄得脸红,叱他:“以前你可是冷冰冰的,如今嘴像是抹了蜜似的,完全不是一副模样,我怕是被你骗了。”   林将山笑:“以前在山秀村无依无靠的,孑然一身,自是要留个心眼儿跟人隔着距离的,如今丈人家真心待我,夫郎心里有我,我自是要以真心回报,哪还能像以前一样端着架子装沉稳之人。”   叶溪上前用手抚平他肩膀上的褶皱,心疼他道:“是啊,以后山秀村有你的家了,咱俩好好过日子。”   林将山宽厚粗糙的大掌轻轻握住叶溪的手,指腹细细的摩挲着他的手心,垂眸里皆是幽深之情,他低沉道:“好,我们一家子好好过。”   *   山秀村路边的野菊谢了又开,转眼之间,婚期就已经到了眼跟前,明日便是叶溪的大喜之日。   刘秀凤在灶房烧了满满一锅子的热水,成亲前日是要好好沐浴一遍的,免得邋里邋遢进了洞房,被夫君嘲笑。   叶溪除了寒冬腊月不像那般爱洗澡外,尤其夏季几乎每日都要擦身子,“阿娘,用不着这般,我只浅浅洗洗就好了,横竖我身上也是干净的。”   刘秀凤将叶山两父子哄了出去,关上了灶房的门,对叶溪道:“平日是平日,明日便要成亲了,你今儿还不在家好好洗一回,以后可是用不到娘家的水了。”   叶溪听的鼻子酸,成亲固然是高兴的,可离开家的难过之情也是真的,刘秀凤就这么一句话差点勾的他不想嫁人了。   刘秀凤笑骂他:“还是没长大,怎么可能不嫁人呢,横竖你就在跟前儿,一碗茶的功夫就能回家来转转。”   这才安慰住叶溪,幸好自己嫁的近。   刘秀凤说完又掏了一个布包出来,掀开后里面包着的是几颗红珠子,“这是你阿爹买给我的洗澡珠子,里面加了香料,闻着香的很哩,这两年我省着不舍得用,还剩了这几颗,你今晚用这好好的洗洗,明儿香喷喷的出嫁。”   叶溪不肯用,“还是阿娘你留着罢,我用皂角洗洗就好。”   刘秀凤瞪眼催促道:“你个憨傻的,明晚儿要发生什么你心里还没个数么,不用点好东西岂不是糟蹋了日子。”   叶溪脸皮薄,向来是听这些就耳朵红的,如今自己阿娘这般直白的同自己谈这些,他倒是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脖子。   “阿娘....”   刘秀凤笑他:“都要成亲的人了,这些还有什么听不得的,听阿娘的,明晚儿你就由着哥婿,忍忍罢。”   叶溪红着脖子低低的嗯了些。   “新婚情热,你也不能日日由着他,小心损了身子,夫妻间难免有些房中私话,你也莫要太羞了。”   这晚,刘秀凤在灶房里偷偷的教授些夫妻情.事给自家小哥儿。 第22章 这里是山秀村   立秋这天,山秀村满山谷的枫叶都红了,斑斓的色彩像是一副锦绣画卷,看的让人心里高兴。   叶家一大早就有村里人来上礼了,刘秀凤和叶阿爹站在门口是招呼都招呼不过来的。   “叶大爷,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您里面儿请,坐着喝茶吃点果子去!”   “哎哎哎,您忙着就是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阿爹和刘秀凤精神抖擞,脸上的高兴是藏也藏不住,来上礼的村民多是给上十枚铜板,或者是送来一油包的白糖。   稍近一些的亲戚,就提来一只自家养的鸡,乡里人讲究的就是礼轻情意重。   每家上了礼,就带着一大家子人来吃席,这是为数不多能让家里人都沾沾荤腥饱餐一顿的机会,因此在村里办席是亏钱的,席面儿上的菜那就全看主家人的良心了,家境好手头大方的人家,会多两道荤菜,若是抠搜些的人家,一两道荤菜也是有的。   外面儿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宾客,喧闹的很,叶溪作为今日的新夫郎,是不能出门子去见客的。   他坐在挂了喜布贴了喜字的屋子里,旁边的村长娘子正给他修脸呢,修脸这活儿得请当地福气好的人来,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日子宽裕,都得占全了才会被别家请去给新出嫁的修脸。   镜子里的人面容白皙,眉眼昳丽,鼻子小巧高耸,一张饱满粉嫩的嘴唇精致好看,还未点朱砂,就已显俏嫩。   厘哥儿也来了,守在一旁认真的看着叶溪,眼里全是羡慕,“溪哥儿,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夫郎了!”   叶溪任由村长娘子绞着面儿,只敢眼珠子动,斜着去看旁边的厘哥儿,笑道:“你若是成婚,也是这般好看。”   村长娘子手巧,嘴也能说,她夸赞叶溪道:“可别说,村子里我送过不少姑娘小哥儿的出嫁,溪哥儿你这容貌算是一等一出挑了,前些日都说你烫伤了脸,毁了容貌,今儿我来一看,这不是好好的么。”   叶溪的左脸自从涂了药膏后,前些日便褪了一层皮,又红了些日子,涂完了那一罐,基本已经好全了,只有一层极浅的微粉色印子,与周围白皙的皮肤稍显不同,但上了妆扑了胭脂后,倒是误打误撞的显得脸颊更加粉俏。   “托了福,脸上的疤经过医治倒是也好的差不多了。”   村长娘子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下让隔壁村的曹家后悔去吧,他们啊,仗着你烫伤了脸便赶着来退了婚,如今你恢复如初,也寻得好夫君,倒是双喜临门了。”   外面儿的人声稍停了会儿,便传来了一阵鞭炮声,回荡在山谷里。   厘哥儿打开了屋子,探出半个身子去看,然后回来高兴的说道:“溪哥儿,是新郎君来接你啦!”   叶溪垂眸抿了下唇,竟有些紧张,手指拽紧了嫁衣,上面的绣着精美的鸳鸯。   村长娘子赶紧给叶溪的右边别上了一朵绢花,象征着和和美美,然后赶紧拿来了盖头,给叶溪盖上了。   视线被遮住,听力反倒是更好了,叶溪听着窗外的动静,真是好生热闹。   应当是有村里的汉子挡门了,正逼着林将山喝酒呢。   “来来来,喝干这一大碗,才是好汉子。”村里的汉子阿虎举着土陶碗,整个人挡在叶溪的门前。   林将山穿着叶溪做的那一身新衣,挺拔魁梧,整个人都精神着咧,任谁看了都要夸一身好俊朗的新郎官儿。   今日他大喜,唇边也是一直夹着浅浅的笑意,遇见这挡门闹婚的阿虎,也不恼,直接伸手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这般豪爽洒脱,引得所有人拍掌叫好。   “好!爽快!”   “好汉子,能娶我们村儿的哥儿!”   这还不算完,喝了酒,还得让大舅子为难为难,叶山站在前面,让林将山说些好听的话儿给屋子里的新夫郎听,要把他弟弟哄高兴了才行。   林将山哪会说这些,但村里的人都在起哄,将满院子都渲染的喜气热闹,远远就能听到叶家的欢声鼎沸。   更有那大胆的汉子,嚷道:“嗐,这横竖以后是要睡一个被窝的,现在说几句甜蜜话儿有什么羞臊的,又不是让你说些艳词糜诗的,在场的谁没在被窝里听过那些话儿,林兄弟你可快说吧。”   “对啊对啊,别让我们堵着你,耽误了时辰,要是洞不了房了,可别气的要打我们才是!”   “横竖你今晚儿都是要说的,现在说来给我们大家听听,若是有不好的我们也好教教你。”   汉子们的话羞的妇人小哥儿脸皮子通红,一个个捂着脸想要钻到檐下去躲着,却又想多听一耳朵,村里日子平淡,鲜少有这般混闹的时候,谁都想来看看听听,凑凑这热闹,只是汉子们越说越浑了,让她们这些已婚的都有些臊脸。   更有那不更事的小孩儿和未婚的姑娘小哥儿,被家里的长辈捂了耳朵,睁着个眼睛一脸不明的看着自家大人越来越红的脸。   “阿娘,你脸咋这么红呢?”   “闭嘴,待会儿开席你可劲吃就是了。”   屋里的叶溪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些,盖头下的脸颊映衬的更加艳红,却也是在竖着耳朵偷听呢。   厘哥儿是个未出嫁的,但他脸皮子厚胆子大,坐在叶溪的边上捂着嘴一直笑呢。   叶溪听见他的笑声,用手肘杵他 :“小声些,别笑了,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不得说你不害臊啊。”   厘哥儿努了努嘴,才不怕呢,“反正成亲都是要经这些人事儿的,我现在多听一耳朵也无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将山被闹的无法,饶是他是个高大沉稳的汉子,黝黑的脸颊此时也透出一丝微红之意,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法说出来。   “快点啊,新郎官,你若是再磨蹭,新夫郎可是要等急了,兴许就要开门儿出来寻你了。”   林将山无法,只能攥紧了拳头,胸膛传出的浑厚之音喊道:“夫郎,相公来了,把门儿打开,让相公瞧瞧你,把你接回家去了,天不早了可别误了晚上的好时辰。”   院子里的人笑作一团,把妇人小哥儿又羞笑了一波。   叶溪也是被他的话羞的脖子通红,旁边的厘哥儿已经笑的直不起身子了,眼泪都快出来了,气喘不匀道:“溪哥哥你的好相公嘴可真甜啊!哈哈哈哈,以后定是能说不少的蜜话儿把你哄得心都要化掉!”   叶山也不好再难为自己家的哥婿,咳了咳,拿出大舅子的气势来,训道:“日后你定要好生待溪哥儿,不能让他受了委屈,若是让他哭着回来,我可是要拿上柴刀打上你家门去的。”   林将山乖乖道:“大舅哥,你且安心就是,我娶夫郎回去不是为了苛待他,是为了好好跟他过日子的。”   叶山满意的点了点头,林将山的人品他是信的,自家溪哥儿嫁过去受不了什么委屈。   “好,我信你。”叶山说完便让开了门。   屋子里叶溪顶着盖头静静的坐在床上,刘秀凤站在旁边泪眼婆娑,林将山上前就拜礼道:“岳母。”   刘秀凤擦着眼泪点头道:“哥婿,起来罢。”   自家小哥儿嫁人,她这个阿娘心里自是不舍的,难免情绪激动的落下泪来。   还是叶阿爹呵斥道:“溪哥儿嫁人,大喜事儿,你这个婆子怎么哭成这样,快快擦了,免得坏了吉利。”   刘秀凤这才勉强止住了眼泪,“是是是,今日是喜日子。”   刘秀凤和叶阿爹按照礼数又叮嘱了两人几句,林将山这才上前将红色的喜鞋给床上的叶溪床上。   粗糙滚烫的指腹握住叶溪的脚踝时,叶溪微微一颤,脚都抖了一下。   林将山笑了笑,俯身将喜鞋给他穿好,然后蹲下身要将叶溪背到堂屋去。   柔软的身子俯上的那一刻,林将山的身子一僵,然后稳稳的把人背起,大步迈出了房门。   新夫郎出门前是要拜别父母和祖宗的,林将山和叶溪站在堂屋里,周围围满了宾客,叶阿爹和刘秀凤坐在堂上,桌上点着一对龙凤烛,上面是叶家先人的牌位。   “一拜天地。”媒婆甩着手绢高声喊道。   林将山和叶溪便对着门外鞠躬一拜,周围观礼的人拍手叫好。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轮到夫妻对拜的时候,林将山刚要鞠躬行礼,后面就有捣乱的汉子,将他往前一推。   林将山往前一冲,头和叶溪的脑袋撞在了一块儿,险些把叶溪撞倒。   这下乐的大家笑成了一片,林将山连忙去扶自己的夫郎。   “嘿,这新郎官儿猴急的,都等不到天黑,这就扑上去啦。”   “哎呦,这可不带这么急的,得把酒席吃了,喜酒灌了再说入洞房的事儿啊。”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着林将山,林将山将叶溪扶好,笑着说道:“今儿这酒我都喝,保管让大家喝的高兴,醉着回去。”   叶溪被送回了屋子里,外面儿的席面就开始了。 第23章 这里是山秀村   厘哥儿去灶房叫帮厨的婶子们卧了一碗红糖荷包蛋,端回屋里给叶溪吃。   叶溪吃了两个,瞧见厘哥儿巴巴的看着自己,又分了两个给他吃,两个人用勺羹你一勺我一勺的分着。   外面的席面儿正是热闹的时候,喝酒的,闲聊的都交杂在一起。   厘哥儿喝了口甜滋滋的糖水,道:“刚刚我出去端荷包蛋,你猜我瞧见谁了?”   叶溪摇了摇头,“谁啊?”   厘哥儿哼了一声,“还能有谁啊,林家的幺哥儿,你的对头。”   叶溪挑了挑眉,“他怎么来了?”他那般讨厌自己,就该是不会来吃自己的喜宴才对。   厘哥儿道:“该是被他阿娘拉着来的,他阿娘是个不吃亏的,想着自己既上了礼钱,怎么也该多吃些回来,应当就拉着幺哥儿来了。”   叶溪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心里忧记着外面的林将山,今儿他该是要被村里的汉子们好好灌酒了,也不知会不会醉。   屋外,席面上的幺哥儿沉着脸坐在自己阿娘边上,耳边全是村里妇人对这席面儿的夸赞。   “这叶家可够大方的,四荤四凉,还一热汤呢,这席面儿办的阔绰。”旁边的王家媳妇儿笑道,嘴巴上还沾着油汤呢。   正给孩子喂着肉的赵大家娘子回道:“可不是,我愿想着给个十文钱,带着孩子来沾口荤腥就行了,没想到这菜式这般体面。”   叶家今日席面的菜式是刘秀凤定的,用的是林将山送来的那半扇猪肉,她又杀了自家养的几只鸡鸭。   便做了红烧肉,土豆烧排骨,红焖猪蹄,四喜丸子为四大荤碗,凉菜则是香油拌黄瓜,酸菜拌鸡胗,香菜拌耳片,胡豆拌脆肚,热汤则是用酸萝卜熬的老鸭汤。   这席面儿怎么看都是体面的,把来吃席的人狠狠开了个荤饱。   桌面儿上的盘子里已经是残羹剩菜,可桌上的人还在使劲挥动筷子呼呼大吃,唯恐自己比旁人吃少了些。   这次请的厨子也是十里八乡办席出了名的孙胖子,味道差不了,算是为数不多吃好席的机会了。   赵大家娘子掰了两个馒头,将盘子里剩下的油水抹了个干净,将馒头一夹,塞到了自己孩子的衣兜里,叮嘱道:“揣着回家吃去,免得晚上你喊着饿。”   旁边的林肴很看不上这些人的做法,扣扣搜搜的,瞧瞧她们的吃样,一点子涵养都没有,他不由挪了挪,不想挨着这些人。   林阿娘用手肘杵他,小声骂道:“憨了不曾,还不赶紧吃,我是上了礼的。”   他是根本不愿意来这叶溪的喜宴的,谁想吃他一口饭,可架不住他阿娘硬拉着他来。   到了这里,瞧见热闹的结亲场面,他就眼皮子红,心里是羡慕又嫉妒的很,凭什么他叶溪这个丑八怪烫伤了脸还有人娶,而且这婚宴办的也不孬。   现在看了这个席面,他更是一肚子气,耳朵里听的全是别人对叶家的夸赞,说他家席面儿如何如何好,叶家的溪哥儿是怎么有福气。   那他幺哥儿算什么,自从叶溪烫了脸,来他林家提亲的人就多了起来,都说他幺哥儿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小哥儿了,这阵子他风光不少,现在怎么又轮到叶溪头上去了。   越想越气,他啪叽一声将筷子拍在碗上,“不吃了,我吃不下了。”   林阿娘低叱他:“使什么性子?!好好的怎发起了脾气,周围人看着呢,你别使小性子让人笑话了去。”   林肴埋怨道:“我说我不来的,阿娘你非要我来,我来做什么,看他叶溪的风光么!看着我心里就堵的紧。”   林阿娘瞪他:“让你来好好吃他叶家一顿的,结果你倒好,筷子都不怎么动的,横竖我那十文钱白给了!”   林肴气道:“他家饭有什么好吃的,以后我幺哥儿的席面儿要办的比这好几百倍才是,让村里这些没眼光的人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席面儿!”   说到这里,林阿娘气不打一处来,质问他:“怎么你跟那曹家的斌哥这么长一段时日子了,还没个动静,也没见他家提起求亲的事,之前他家上叶家提亲的动作那是快的很,不出一月就从看定到结亲,现在轮到咱们了,他们那边倒端着了。”   林肴咬着唇不说话,他心里也憋屈着呢,这曹斌每次都说回去告知爹娘,让尽快来他家下定,可每次都不见来,这叶溪如今都先他一步成亲了,昔日嘲笑他的话如今可不是正打在自己的脸上么。   “我再催催他。”   林阿娘气的很,“你阿爹是个兜不住话的,成日喧闹着咱们家跟曹家要定亲了,整个山秀村的人都知道了,可如今迟迟不见下文,怕是有人等着看咱家笑话呢,下个月便是乡试,若是曹家那位再考上了秀才,有了官身,你且等着吧,看他还会不会要你。”   林肴心里也是急得很,都说男人有了前程眼光就会变得高远,若是曹斌真考上了秀才,那他家定是要给他娶一门富户家的小姐的,如何还要他这个小哥儿,不行,他得早早做打算才是。   “还有,前晚你半夜偷偷出门去了,别以为我没看见,我只当做不知晓,毕竟你如今心野了,我也是拦不住你的,要是让旁人瞧见了,你的名声定是要毁了,这几日你就别出去了,乖乖待在家里,吊一吊那姓曹的。”   林肴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阿娘。”   席面儿吃完了,林将山就要背着叶溪回半山腰的新家了。   被村里的汉子灌了一轮一轮的酒,林将山进屋的时候却还是脚步稳健,只是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反观院儿里倒是醉倒了好些个。   叶山一开始还颇有自信的嚷着要替自家哥婿挡酒,结果几碗下肚便头晕眼花,脚步浮虚,林将山独自一人接过了所有敬酒的酒碗,面不改色的喝了足足一坛子的酒。   要知道今天的酒可是村东那家酒坊里酿的烧刀子,酒辣性烈,酒量不好的喝上一两晚就要倒地睡上好几十辰,农家人办席最爱用这种酒了,可以让来的宾客少喝些,省了酒钱。   叶溪坐在床上,旁边的厘哥儿已经撑不住睡过去了,等林将山推门进屋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叶溪隔着盖头都闻到了。   “你这是喝了多少?”叶溪隔着盖头问道。   林将山低沉回道:“有些多,怕是有个一两坛子。”   叶溪啊了一声,“那你还走的稳么?”   林将山低低笑了声,沙哑道:“放心,将你背回家去的力气还是有的。”   叶溪脸一红,低声道:“若是你醉了,我自己也是能走过去的。”   他话刚说完,林将山便已经俯身穿过他的膝弯搂着他纤细的腰身,轻而易举将他抱起来了,还特地轻轻掂了掂,笑道:“轻的很,以后得多吃些。”   叶溪盖着盖头,双臂勾着他的脖子,“才不呢,又不是养猪。”   林将山稳稳抱着他大步便走出了屋子,院儿里的席面已经结束了,刘秀凤和叶阿爹站在门口,点了一串鞭炮。   “新夫郎出门子了!”   鞭炮声霹雳吧啦响了起来,吃席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新夫郎出门子是要撒帐的。   刘秀凤端了一盘花生莲子红枣过来,拉过叶溪的手让他去抓,叶溪伸手去抓了一把,然后就要撒在前面的路上,意味着新夫郎出嫁,日后定会早生贵子,大吉大利。   小孩儿妇人们见此便统统围着去捡撒下来的花生红枣莲子,这些东西捡回家做个干货零嘴的可好了,在集市上都得卖些个铜板的。   抛撒间,叶溪手腕上的银镯子露了出来,亮生生的,衬的手腕纤细白皙,好看的紧。   眼尖的妇人小哥儿眼睛都亮了,看的眼红,巴巴的喊了起来。   “哟,这溪哥儿出嫁还有银镯子压箱底儿呢。”   “这镯子看着就值几两银子,溪哥儿好福气,咱村可没几个有这好东西的!”   “林汉子还怪疼人的咧,娶个夫郎还给带银镯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羡慕叶溪有福气,要知道小哥儿出嫁,夫家给的彩礼钱不被娘家扣下就不错了,许多人家都会将彩礼钱全部捏在父母手里,让小哥儿光手嫁出去,遇到些宽厚的父母至少还给一半的彩礼钱作为压箱底钱,哪会像叶溪一般,不仅彩礼钱全给他压了箱底,相公还给打了这般好的银镯子戴在手上,这般风头不是谁都有的。   在一旁站着的林肴心里更是气的很,眼睛死死的盯着叶溪手腕上的银镯子。   林阿娘也是看的眼馋,酸道:“这叶家的还真是个命好的,遇见个汉子竟舍得花银钱去给他打个镯子,阿娘我活了半辈子连个铜镯子也是没得到的,这辈子我是没这个福气了,幺哥儿,你可要争气,日后戴个金镯子,好好风光风光。”   林肴手指紧攥,指甲扣进了掌心里,留下弯弯的月牙印子,他咬了咬唇,推开了前面的人,朝叶溪直直走去。 第24章 这里是山秀村   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林肴便一把扯下了林将山怀里叶溪的盖头。   叶溪被惊的吓了一跳,刺眼的光便照进了他的眸子,酸涩难受,他惊呼了一声,连忙把脸埋进林将山的怀里。   林将山狠厉的眼神刺了过去,恼怒道:“哪里来的疯子,扯我夫郎盖头!”   林肴抓着红色盖头,脸上挂着讥讽的笑:“今儿溪哥儿成亲,我为他高兴,特地来看看他,赶在他出门子的时候见见他罢了。”   刘秀凤气的很,哪有人在新夫郎出门的时候扯人盖头的,于是撸起袖子就撕把了上去,“你个小蹄子的贱手!扯我溪哥儿盖头,你成心来给我家找晦气不痛快的!我非撕了你!”   林阿娘也是被自家幺哥儿的做法吓了一跳,但看见刘秀凤上前来打自家小哥儿,于是也冲上前去挡着。   一时间两个妇人扭打在一块儿,旁边的人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谁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还是叶阿爹和叶山过来将两人撕扯开,林阿娘的武力显然不如刘秀凤,她的左颊红了一片,还有几根鲜明的手指印,头发也被扯乱,脖子上还有几道血痕,显然刘秀凤下了死力。   林阿娘哭着坐到地上,委屈的开始叫苦连天:“哎呦,主家打人啦!主家打人啦!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来吃席的竟被主家打了!”   其他要散了的村邻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   刘秀凤朝地上的林阿娘啐了一口唾沫,指着旁边的林肴骂道:“这手贱的东西,扯了我溪哥儿的盖头,大家来评评理,这是什么丧德的做法!哪有新夫郎出门子盖头被人掀去了的,哪家不是等着晚上夫君亲手掀的,这不是成心坏我家溪哥儿的吉日吗!”   叶山一听,也是气,生怕这事儿不吉利坏了自家弟弟以后的好日子,便撸了袖子要将林肴扔到门外去。   林肴赶紧往人群后面躲,就这样竟还敢伸着脑袋来煽风点火的挑衅:“都说溪哥儿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小哥儿,今儿他出嫁,都说出嫁的新夫郎是最好看的,大家难道就不想看看咱们今天的新夫郎么!”   他就是想让叶溪当众出丑,自从他烫伤了脸整日遮着,旁人都没见过他丑陋的脸,今日他出嫁,这般风光,那他可不得给他找点不痛快吗,让他好好丢一次脸。   叶溪被扯了盖头后便一直埋在林将山的怀里,倒不是他怕,只是因为眼睛被阳光猛然一刺不舒服罢了,而林将山以为自家新夫郎是被吓坏了,被扯掉盖头伤心呢。   他抚在叶溪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着怀里的叶溪,黑着脸对林肴沉声道:“你想看就要给你看,你是什么东西。”   林肴虽怵他,但他还是勾着嘴角笑了笑:“新郎官莫不是怕我们看到你家夫郎的那张脸吧,也是,谁不知道咱们村的溪哥儿被烫伤了脸,毁了容呢,不然他怕是也看不上你这个外乡人了,这不,才让你捡了个便宜,不然人家肯定都嫁到那富户曹家去了。”   林将山抱着叶溪,蹲下身将地上的盖头捡了起来,重新给叶溪盖上,然后将他放坐在椅子上。   等做完这些,他才穿过村邻,直直的走向林肴。   林将山长的高大魁梧,平时不笑时便感觉冰冷不易近人,现在他唇角下垂,眉头紧锁,黑着一张脸显得更加渗人。   林肴声音都有点颤了,声线微抖:“你想做什么!你还想打人不曾,周围可都是山秀村的人,你若是动了我,我定是要把你告到村长那里去的!”   林将山一言不发,大掌一把攥住他的胳膊,铁掌般的手禁锢的林肴脸色惨白,直喊着疼。   林阿娘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去推林将山,谁知她用足了力道也没推动林将山分毫。   林将山便拖曳着林肴的胳膊将他往门外扯,想将他扔出门去。   林肴不见棺材不落泪,被拖拽着嘴里还在叫嚷着:“我不就是说了实话,你林将山娶了个丑八怪,怎么还不许人说了,说两句就要恼羞成怒,我哪里说错了!”   来吃席的人都知道,叶家的溪哥儿确实被烫伤了脸毁了容了,所以才被曹家的退了婚,人家好不容易有人要,今日成婚了,谁知道这林家的发了什么疯非要给别人找些不痛快。   便有那和事的村里人站出来劝解道:“林家的,你们不厚道了,叶家小哥儿确实出了事脸不得看了,但今日人家大喜,你们非得往人家心窝子里戳,有什么仇什么怨的不能日后再说,我看啊,你们还是给人家赔了礼道个歉。”   “是啊是啊,哪有非把人家伤心事推出来的。”   也有那不嫌事儿大的,好奇道:“横竖溪哥儿也是伤了脸了,日后难道就不见人了,我看啊,遮得了一时也遮不住一世的,给大家看看也无妨。”   “还是算了吧,新郎官仁厚,不嫌弃溪哥儿伤了脸还愿意娶他,今日还是给新郎官留一点脸面,不要让溪哥儿露脸了。”   在场的人开始议论起来,刘秀凤听的心里发堵,早知道她就不该让林家的来吃席,原想着姓林的是念着同村人的情义才来上礼的,不曾想竟是来作乱的,刚刚林阿娘身上还搜了两个碗出来,偷两个碗便罢了,没想到他家小蹄子竟来找了这么大的麻烦,这是存心要他家丢脸。   林将山扯着林肴将他一把扔到门外,叶山也将林阿娘赶了出去,两个人摔在地上灰扑扑的。   叶阿爹更是拿出了锄头称要敲死这两个没心肝的。   “既然想看,又有什么不可的。”坐在椅子上的叶溪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了,齐齐的转过头来看他。   叶溪顶着盖头笑了笑,道:“我的盖头既然都被掀开了,还有什么好盖的,不如就让我家相公现在就掀了盖头,待会儿回家的路我也好看清楚一些。”   林将山也不多说,走了过来,俯下身轻声问叶溪:“可真要掀?”   叶溪嗯了一声,“日子是咱俩以后过的,跟这些规矩没关系,我还不信了,今儿出门子掀了盖头能碍了我们的日子。”   林将山听了自家夫郎的话,笑了笑,“行,听我夫郎的。”   他伸手将盖头缓缓掀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盖头下的脸。   只见那张扑着脂粉,涂着红胭脂的脸一点一点的展现了出来,先是饱满娇嫩的唇,而后是精致挺拔的鼻梁,那双黑亮扑闪的眼眸,至于脸颊,那是平滑光整,白皙细致。   哪有半点毁容的样子!   在场的人都惊呼了一声,完全没有想到这叶家的溪哥儿竟然没有毁容,人家这模样好着呢!   门外的林肴更是惊呆了,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叶溪的脸,他不信,怎么可能,这叶溪的脸竟是好好的!   叶溪隔着十来米静静的看着他,嘴角蕴着笑意,缓缓站起了身。   “各位乡邻叔叔婶婶,我这脸原是伤了的,只是后来得了个偏方子医治好了,只是不想太过张扬,所以一直戴着面纱静静养着,前段时间就已经恢复如初,我嫁给林将山做夫郎全是因为我愿意,并不是因着脸伤了才屈就与他,我相公人宽厚正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郎君,比以前的那曹家好上几十倍。”   林将山也是没料到叶溪的脸已经恢复了,还真是一个娇嫩可人的小夫郎,不过他也是不在意的,他要娶的是这么个人,无论他脸好与不好,他都喜欢。   可是现在听了叶溪的这番话,他的心里舒坦的很,从心而发的高兴,脑子里都是,他家夫郎说他好,愿意嫁给他!   叶溪说完,走到门口,看着爬起来的幺哥儿,正声道:“今日你扯我盖头,坏了规矩,我是能给你两巴掌的。”   说完,叶溪便抬起手利落的给了林肴的脸两巴掌,力道下足了,将他的脸扇的印上了指痕,怕是回去后得肿上几日。   林肴捂着脸,气急了,想要回扇,叶溪一点都不怵,退后一步,身后的叶山和林将山便挡上前来。   “你若是现在还不走,我们便用棍子赶着你走!”叶山叱吼道。   知道自己再闹下去没有好果子吃,林肴只能拉着自己的阿娘赶紧走了。   事儿到了这里,便散场了,刘秀凤心里堵的那口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连忙招呼起在场的宾客。   “这林家的今儿吃了疯药了,大家别管他们,咱们啊,该吃酒吃酒该聊嗑的继续聊嗑。”   场面渐渐缓和过来,村里的婶子们夸道:“咱溪哥儿有福气,脸好全了,今日一看还是那个标致的小哥儿!”   “可不是,咱们山秀村最好看的小哥儿就是溪哥儿了,从小就好看,今日做了新夫郎更好看了!”   “林将山,这个新郎官有福气的很,多少人想娶溪哥儿都没娶成,嘿,你这个外乡人来了没多久,就把咱山秀村最好看的小哥儿娶回去了!”   林将山听了只笑道:“是我捡了便宜。”   叶溪笑着看他,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儿,情意绵绵渐渐迸开。   刘秀凤催促道:“哎呦,可别耽搁了,天儿不早了,赶紧回你们小两口的新家去,还要点烛拜那边的高堂呢!”   林将山一把抱起叶溪,点头道:“岳母,我就把溪哥儿带走了。”   刘秀凤眼底带泪的笑道:“哎,去吧,你们好好过日子。”   叶溪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阿娘,我走了。”   在夕阳的余晖下,漫天的红霞中,一身红色喜衣的林将山抱着身穿嫁衣的叶溪迈出了叶家的门,山秀村的人在后面笑看着目送这对新人踏上了未来的新日子。 第25章 这里是山秀村   林将山抱着叶溪一口气不带歇的就走回了半山腰。   叶溪搂着他的脖子问:“要不要歇歇?反正这里也没人看见。”   新郎官若是抱着新夫郎在路上放下来歇息的话是要被人笑的,会被说新郎官体力不行。   叶溪才不管这些咧,横竖现在周边也没有人,他家到林将山家的路又是上山,这饶是空手走也是费力的,何况现在还抱着他。   林将山鼻头微微出了些细汗,气息倒是稳一点没乱,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叶溪,反问道:“我这般没力气?连抱自己夫郎回家都抱不动?”   叶溪抬起袖子给他轻轻擦拭掉脸上的汗,笑道:“你力气大着呢,那会儿我大哥伤了,你背着我大哥还跑的风快。”   林将山笑道:“你大哥可比你重多了,身子还硬邦邦的,哪有你....”   叶溪支起脖子,眼睛扑闪闪的看他:“唔?”   横竖都是自己抱回家的夫郎了,林将山也放开了,低声道:“哪有你身子软。”   叶溪的脸连着耳朵根一下就红了,他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不再去和他说话,这人真是,这还没进他家门呢,这话就...就这般私密放肆了。   林将山也不逗他了,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已经能看到那片竹林后面掩映的那座青墙瓦屋了,那就是他和叶溪未来的家。   等他抱着叶溪跨进家门儿的时候,叶溪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他低声道:“来了你家好几次,怎么这次竟有些不一样的心境。”   林将山笑道:“之前你都是来送咸菜的,今儿是把自己送过来了,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叶溪抬眸认真看了看这小院子,高兴道:“是啊,咱们两的家了。”   林将山的父母已经故去,亲戚族人又翻了脸,他现在算得上是无亲无故了,于是便在堂屋的正桌上摆了父母的两个牌位。   旁边点了两支红烛,又放了一盘果子,算是拜堂的地方了。   没有宾客没有亲朋好友。   叶溪和林将山一起跪在牌位面前,认真的磕了三个头,这便算是拜了公公婆婆。   林将山喉咙沙哑,对着牌位低声道:“阿爹,阿娘,今日我成亲了,这是你们的儿媳,他叫叶溪,人很好,待我也好,你们放心罢。”   这是叶溪第一次看到林将山情绪有所起伏,成亲是大事,可他双亲却都不在了,这等憾事让人心疼。   他拍了拍林将山的手背,对着牌位道:“公公,婆婆,儿媳叶溪在这儿给你们见礼了,日后我便是相公的夫郎了,一定好好照顾他,跟他将日子过好,你们在那边便安心吧。”   等拜完了堂,天已经黑了,叶溪坐在屋里的床边,细细的打量着林将山睡觉的地方。   房间很简单,以炕为床,中间一张裂了缝的桌子,一个刷了漆油的木柜,墙上挂着林将山打猎时用的斧子,斗笠和蓑衣,简单淳朴的屋子,只有窗户上贴的那几个大红喜字,还有床上铺的那床红被将屋里显得有了些色彩。   “你这屋子收拾挺干净呢,不像我大哥的房间,乱糟糟的。”叶溪对他的屋子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好多的汉子都不善于收拾,更有那邋遢的,屋子里都没地方下脚,臭烘烘的让人讨厌。   林将山刚刚去灶房烧了一锅热水,此时用木盆打了一盆洗脚水回来,回道:“我东西少,随手便收拾了,费不了时间,看的也舒服。”   他边说边将热水搁在了叶溪的脚边,新婚这晚,相公是要给夫郎洗脚的,以表示对夫郎日后操劳的酬谢,他用指尖探了探水温,然后伸手去握叶溪的脚踝,叶溪人长的秀气,骨架也小,林将山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能圈住他的脚踝。   “脚踝太细了,我都怕给你折断了。”   叶溪笑道:“跟你长的那般粗壮吗?那我怕是没人敢要,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一个小哥儿长的虎背熊腰一样魁梧,那谁家敢要,真怕一拳就把郎君给捶死了。   林将山斩钉截铁道:“我要。”   叶溪笑的眼眸弯了起来,“可不是你要了么,我已经嫁给你啦。”   他伸手去脱叶溪的鞋子,将叶溪白皙小巧的脚丫子托举在掌心里,认真细看道:“你这脚也长的小,比我掌心稍长一些。”   在军营里和外面漂泊时见了许多汉子的脚,宽大粗糙,布满泥垢,看着就心烦,今儿第一次看自家夫郎的家,却是莹莹白皙,指头小巧,看着让人觉着心生可爱。   小哥儿的脚是不能露给外人看的,此时被一个汉子托在手心里看,羞的叶溪面色酡红,连忙想要收回脚。   “脏的很。”   哪想林将山掌心一握,将他的脚牢牢握在手心里,他掌心炙热的体温灼烧着叶溪的掌心。   叶溪被烫的身子一颤,垂下眼睫,正对上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然后叶溪就看见林将山缓缓低下了头,油灯下,在他的脚背上落下了一吻。   直到林将山给他洗了脚后,出去倒洗脚水,叶溪的脸都是红的。   他坐在床边晾着两只小脚丫,看着林将山锁好了院儿门,回来时又端了两碗酒来。   “家里没有杯子,只能用碗凑合了。”   新婚夜是要喝合衾酒的,只是用土陶碗喝的还是第一次,叶溪笑他:“你倒一些酒应付就是了,何必真倒了这满满一碗。”   林将山看着手里满澄澄的酒碗,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样圆圆满满些,横竖只喝这一回的,不能作假。”   “你说的倒也是。”叶溪接过酒碗,辛辣的酒味窜进他鼻子里。   林将山坐在他右手边,两人侧过身来,勾着手臂喝下了这一碗满满登登的喜酒。   叶溪是不会喝酒的,这碗酒辣的他脸颊通红,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喉咙的辛辣刺激的他眼眸都起了一层水雾。   林将山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喝完了合衾酒就要到今晚最后的环节了,叶溪有些紧张的捏着衣裳的布料,虽说昨晚阿娘教过了,但现下还是有些怕。   林将山并不急,又起身去了屋里的衣柜前,从里面拿了一个粗布的小袋子出来。   解释道:“这里是我的所有家当,现在你是家里主事的了,便交给你保管打理。”   叶溪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有一块儿中等分量的银子,还有几块儿碎小银子,另加几十枚铜板。   算了算,有个五六两左右,说少不少,但也不多。   “仗打胜了,朝廷赏的,少尉以上的官儿每人二十两,千夫长十五两,我们这些兵就只有十两,这还得是活下来的人才有,我就揣着这十两银子回来了,被赶出係县后,我漂泊异乡一直舍不得用,四处打些散工挣饭吃,又存了几两,后面就是来了山秀村,买这间屋子花了三两,前些日置的两亩地花了三两,除去办喜事儿花销的,这袋子里就剩这么多了。”   叶溪手心捧着钱袋子觉得沉甸甸的,这人是将所有身家都交给自己了,虽说跟富户人家是没得比,但这是他们两人这个家的起本钱了。   “这是你数年来用命换来的,受了多少磋磨,你便交给我了?不怕我手指松散给你花销出去了?”   林将山笑了笑,“你既是我的夫郎了,那我便信你,你是个会过日子的,银钱你随意使就是了,家底是薄了些,但我自会好好挣开销的银钱,让你过上舒坦日子。”   叶溪听的心口暖,这日子还不舒坦,,那什么日子舒坦,嫁汉子就是要找肯干吃苦的,还要那会疼人儿的,如今他嫁给了林将山,这人实在是个不错的郎君了,加上公婆不在,更不用受公婆磋磨了。   “行,那我便收着了,你给我家的那三两彩礼钱,我阿娘都给我装着哩,让我带过来傍傍身,说咱们刚成家不容易,手上得有个使的钱,日后咱家攒的钱我也都好好存着,早日把这钱袋子装满!”叶溪高兴的收下了,日后可是他当家了。   林将山嗯了一声,起身去将桌上的油灯吹了,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秋季的月亮皎洁,透过窗户洒了些素白的月光进来。   叶溪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只模糊的看见林将山走了回来,站在床边脱衣裳呢,他心脏跳动的越发快了,手指紧紧的捏着被子。   林将山脱完了衣裳便掀开被子躺上床来,赤.裸滚烫的手臂贴着叶溪的胳膊,过了会儿,便伸过手来去解叶溪的衣裳。   叶溪低颤了一下,牙齿不自觉的咬着唇。   “别怕。”黑暗中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手指灵巧的解开了叶溪衣裳的系带,露出里面中衣的带子。   林将山停住手的动作,抬眸轻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叶溪羞的脸都快烧起来了,这他怎么好回答!于是便使气的背过身去,不理他。   身后之人炙热滚烫的胸膛便紧紧贴了上来,将叶溪的脊背烫的都快要融掉了,他竟还有闲心想,阿娘说的对,汉子的火气就是比小哥儿的重,这般烫人。   林将山从后面搂着他,手缓缓解开了叶溪中衣的带子,最后一件衣裳脱落,露出那白皙滑溜的身子。   林将山眼眸黑的发亮,喉咙上下滑动了几下,低头便吻了上去。   叶溪被亲的浑身发软,只能躺着任人摆布。   窗外的月亮从东到西移动了半宿,风吹的竹叶哗哗作响,屋内偶然传来的几声惊呼低喘惊的房瓦上的鸟儿扑哧飞走了。   直到过了半宿,动静才渐渐消了,床上的林将山搂着自己可人的小夫郎一齐陷入沉沉的梦乡。 第26章 这里是山秀村   昨晚闹腾的太晚,叶溪第二日便起迟了,他多少年不曾赖过床了,成亲第二天便起不来床,腰酸背疼的很,等他穿好衣裳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想来过早晨,接近晌午。   林将山不在屋子和院儿里,看来是早就起了,叶溪推开门出去的时候,院子的地坝已经堆了几捆劈好的柴火,是碗口般那么粗壮的好柴,看来自家汉子是早早起了在院里劈了半天的柴火,此时应该是出去了。   叶溪暗骂自己整这般懒散,刚成亲就赖床,于是快步去了灶房。   灶房的桌上放有一碗清汤寡水的粥,旁边有一碟儿咸菜,是之前叶溪给的,林将山的厨艺一直是这般不得眼,能熬出这么一碗粥也是不易,叶溪便就着咸菜随意喝了一碗粥下肚。   既然已经成完亲了,家里的琐事便要开始照料收拾起来,好好过日子了。   趁着今日天晴,太阳好,叶溪将灶房里的坛坛罐罐挪到了院子里,又用木盆将橱柜里所有的碗筷捡了出来。   烧了一把草木灰,用水冲成碱水,在院坝里抬了小凳子用皂荚细细的擦洗起物件,林将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大爱收拾灶房的,碗筷也只捡着一两个用,其他的物件早就落满了一层灰。   叶溪洗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坛坛罐罐洗干净,然后晾晒起来,等水晒干了,便能收回去用了。   院儿门前的地也要开垦出来,种些小菜,自家吃是一回事,多的便要捡到镇子上去买,虽说每次就卖个十几文二十文的,但架不住菜园子的菜一茬茬的长,隔上三五天就能去卖一回,攒个半年一年的,也是有一二两银子呢。   脑子里思索着日子规计,叶溪又回屋里将灶台擦拭了一遍,重新挪了桌椅位置,又糊了窗户纸,将灶房洒扫干净。   院儿门前就有竹林,又带着刀去砍了几把竹条子回来,用麻绳扎成一捆,接上一根长竿子,便是扫尘最好使的工具了。   叶溪在头上系了一块儿旧布用作防尘,然后举着竹竿子将每间屋子还有屋檐都认真扫了一通,积年累月的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被一扫而空,看起来都要明亮整洁不少。   等忙上忙下的收拾了一遍,已经到了晌午,自家相公忙了一早上了,待会儿回来可别饿着肚子,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叶溪赶紧洒扫完,连口气都没歇就回灶房做饭去了。   米缸子里还有半袋子米,灶头上挂着一块儿腌鸡,此外便是空空荡荡,看的叶溪有些心塞,他家的灶房何时这般穷酸过,不说鸡鸭鱼肉堆成山,那也是米缸面缸满满的,鸡蛋筐子里有数枚鸡蛋,墙角有熬粥的南瓜,灶台有炒菜的腌肉,哪像这般。   叶溪左思右想了下,只能捡现有的做个简单饭菜,用砂锅煮上了两把稻米,灶头上那块儿阉鸡不知道什么时候制作的了,只能先取下来用凉水认认真真的洗了,先用水煮了一遍,然后又换水浸泡了一阵儿,等换了两次水,这鸡的咸味儿总算是淡了。   这人真是每样东西的盐都放的这般多,能齁死人,怪不得老是去镇上买盐呢。   鸡煮的耙软后,便用手将鸡撕成了条状,幸好家里的干辣椒是有的,只是潮了些,不脆了,叶溪便将干辣椒扔到灶膛里炕了炕,然后盅成碎末,倒入酱油,蒜末,盐是不必再搁了,这样便拌好了一道辣子凉拌鸡。   见人还没有回来,叶溪去了院门儿前的空地上锄了一筐子马齿苋回来,家里还没有种菜,青菜便只能捡着现下的野菜吃。   马齿苋这菜家家户户都爱吃,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拿回去或炒或凉拌都是好吃的,若是到了秋末入冬之际,还得锄上一背篓晾晒干了,好做冬天的菜式。   洗净焯了水后,烧辣了锅,先扔下蒜片和干辣椒炝锅,然后倒入一盆马齿苋,这个季节的马齿苋还嫩,不需要炒多久,稍稍翻了几遍便撒了些盐末,盛了起来。   这会儿,林将山也回来了,他早起劈了柴就去地里了,现在是两个人吃饭了不再是他一个人,因此他干活儿格外上心,想要将日子早日过好。   刚进院子他就闻到了饭菜香,灶房屋顶上冒着袅袅炊烟,院坝里晾晒着瓶瓶罐罐,连屋檐下的旧尘都打扫干净了,整个小院儿一点没变,可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他站在院门口,心情复杂,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叶溪听到进门的动静便从灶房里出来了,用腰间的粗布围裙擦拭着手上的水渍,看到林将山愣在门口,喊他道:“饭刚好,你就回来了,快来吃饭罢,站在门口做什么?”   看着那张温柔娴静的笑脸,林将山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将锄头放回了柴房。   灶房里油烟味还未散,桌上隔着一盘凉拌的鸡丝,一盘炒的青菜,林将山在屋檐下用木盆里的水洗净了手。   进门便夸道:“好香的饭菜。”   叶溪掀开了砂锅的盖子,米香味便散了出来,盛了两碗晶莹剔透的大米饭后,将剩下的米饭盛到了筲箕里摊开放凉,砂锅底有层焦黄的锅巴,叶溪边铲着锅巴边笑道:“家里是什么都没有,只好捡着你留的东西做,这样儿是不成的,得采买些东西回来。”   锅巴铲出来后,叶溪在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细盐,然后折成了几块儿,放到盘子里。   林将山接过盘子,回道:“明儿便带你去镇上赶集,瞧着有什么要买的,你尽管买就是。”   他说完便嚼了一块儿锅巴,真是香脆的很,越嚼越有米香味儿,叶溪做饭竟还能将粘底的米做成锅巴来,哪像他烧过几次饭,锅底糊了一层的米饭,一大半都舍来扔掉了。   叶溪瞧他嚼的香,又从锅里盛了碗乳白的米汤出来,“吃着嘴干,你喝点儿米汤,也好克化。”   他们这里的人都讲究个原汤化原食。   林将山大口嚼完了锅巴喝了半碗的米汤,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饥肠辘辘的胃也暖乎乎的。   叶溪递给他筷子,两人在桌边坐下准备开饭了。   林将山夹了一筷子的鸡丝到叶溪的碗里,“昨晚睡得晚,你腰腿还疼不疼?”   叶溪听的耳朵尖发红,嗔他:“你还知道呢。”   林将山笑了下,“家里还有什么活计,你给我说我做了就是,让你好生歇息。”   叶溪摇头:“家里要洒扫的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还剩被子没晒,今儿天气好,正好可以晒晒,只是院儿里缺少晾晒的竹竿。”   林将山刨了一大口米饭,吃着格外香,“待会儿吃了饭我就去砍几根竹子回来做衣架。”   叶溪嗯了一声,询问他:“你早上去地里了?”   林将山咽下饭菜点了点头,“家里的两亩地如今已经翻好了,地也施了肥,可以下种了,夫郎觉着该种些什么?”   叶溪想了想,家里是一点粮食也没有,现已入了秋,过几月便是冬季,这会儿下种就是今年的最后一种,怕是要奔着囤冬粮去的。   “种冬小麦吧,到时候打的麦子拿来磨成面儿,能吃好半年,若是想吃稻米了,咱们去买一袋换着吃就是。”   林将山自然是同意的,点了点头:“行,明日便去买麦种回来。”   两人吃了一会儿饭,林将山已经盛第三碗饭了,叶溪才吃了小半碗,瞧着自家相公吃的这般捧场,不免弯起眼睛问他:“我做的饭好吃么”   林将山:“比我阿娘做的都好吃,吃了你做的饭这辈子怕是都离不开了,只想好好守着跟你过日子每天三顿不落的。”   叶溪听的高兴,接着跟他说自己的规计:“家里要个菜园子,好种些菜,我看左侧边儿的地就不错,平坦开整,收拾出来怕是有一亩地呢,够种了。”   林将山自是什么都听他的,便只点头等着出力就是了。   “家里没有家禽是不行的,一来没有开荤的肉食,二来这也是一个进项,饲养好了到镇上一卖,抵的上地里半年的营收了。”   林将山:“养些就好,若是养太多怕你劳累吃不消,家里的银钱我自是会去挣的,你莫要太操劳了。”   相公这般体贴自己,叶溪心里很受用的,“就养两头猪,十几只鸡鸭就是了,一头过冬时宰来吃,一头卖了当过年采买的钱,家里没有个猪圈鸡舍,需要重新砌一个。”   林将山已经吃好了饭,将剩下的半碗米汤喝下肚,“行,夫郎说什么我去做就是。”   用过了饭,林将山便去了院门前的竹林里砍了几根竹子回来,用柴刀细细的将枝岔削干净了。   叶溪坐在院儿里的矮椅上静静的看着他干活。   林将山做事麻利,很快便搭好了晾晒的竹架,回头看时,自家的夫郎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漆黑如瀑的秀发被微风吹起,时光静谧美好。   以前觉得空荡荡的屋子忽地就很温馨了,林将山笑的有些傻愣。   叶溪捧着脸笑骂他:“傻子。”   他白皙的脖颈上还残留着红色暧昧的红印,昭显着昨晚的缱绻悱恻。   林将山看的喉咙一紧,心猿意马。   将柴刀一扔,拍净了手,走到叶溪面前俯身将人一把扛在肩头,吓的叶溪低呼了一声,绯红着脸捶他的肩膀:“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林将山扛着人大步回屋里,一脚踹开房门:“用了午饭倦的很,你陪我歇歇。”   他才不信呢! 第27章 这里是山秀村   清晨的天还没亮,小院儿屋里的油灯就亮起来了,叶溪和林将山今天要去镇上采买东西,因此得早早起来,免得误了开集的时辰,若是去的晚了,只能捡别人剩下的。   林将山先起来穿好了衣裳,看见叶溪还迷迷蒙蒙的半坐在床上打着瞌睡,眼睛都还未睁全呢。   昨晚他一时没控制住,又闹了叶溪好一会儿,现在想来自己确是不该,自己以前自控力很好,怎么成了亲,被窝里有了嫩滑可人的夫郎,就变得跟个毛头小子一般。   他愧疚的对叶溪道:“要不你再歇会儿,天还未亮,月亮都还没有沉下山去。”   叶溪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但赶集的事儿关系着家里的养殖规计,哪能因为自己的瞌睡而耽误了。   “不了,我现在就起,稍用了早饭,去镇子的路远得走一个时辰,若是去晚了,怕卖苗儿的都被人挑光了。”   林将山只能嗯了一声,将床尾炕桌上的衣裳递给叶溪,道:“那我去将柴房的柴火挑出来捆上,待会儿能早点出发。”   叶溪穿着衣裳点了点头,“我去灶房做些早饭,肚子不填饱了待会儿走不动的。”   林将山便出去整理柴火了,他隔三差五便会去山上砍些好柴回来,劈好了在院儿里晾晒几日,干燥后就能存在柴房里,因着他力气大,砍柴手艺好,砍的柴火都是一等一的树干好柴,粗大规整,耐烧的很,这种柴在镇上能卖上二十文一捆。   叶溪也不再磨蹭,听到林将山在院儿里开始忙碌起来的动静后,连忙起来出了屋子。   入秋后山里的温度骤降,早晨天未亮时,晨风伴着晨雾冷的让人打哆嗦。   叶溪刚打开房门,就被迎面扑来的冷风浸的打了个寒噤,鼻子里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冰凉的,月亮果然还挂在山尖儿上没落下呢,黑夜与晨光交混在一块儿,天成了黑蓝色,鹧鸪哨在麻麻黑寂静的林子里啼叫了几声,更衬的山里幽冷了。   叶溪去了灶房,摸出火石将灶房的油灯点亮,豆大的火苗照亮了狭小的屋子,随后便就着光亮打开了橱柜,从里面端出了昨日剩的半盆子米饭。   家里没有其他能做的吃食,就只好用这剩饭随便熬成粥应付几口就是了。   叶溪坐在灶膛前将干柴点燃,灶膛的火逐渐燃了起来,橘红色的火苗跳跃在墙上,照的灶房都亮了起来,在锅里加了两瓜瓢的凉水等着烧开。   趁烧水的空隙,叶溪这才去用木盆从缸里打了半盆子凉水,搁到院儿里去洗漱,林将山家里没有井,用的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清甜纯冽,比井水好喝多了。   就是麻烦,要自己挑着担子去外面的山溪处去打回来,念着林将山平日还要抽着空去挑水,叶溪平日里也节约着用水。   过了夜的山泉水格外冰人,叶溪浸在盆里的指尖都被凉的发红,掬了两捧水洗脸,脸也冰了起来,瞌睡瞬间都被惊散了。   林将山听到叶溪小声发出的嘶嘶声,捆好了一堆柴火后便走了过来,瞧见他的小脸儿被冷的泛红,伸手试了试水。   皱眉道:“山里的气温低的很,这山泉水冷的刺骨,你该用热水的,凉坏了身子怎么好。”   叶溪小声还嘴道:“我瞧着你也用凉水,我就省事儿没有烧水。”   林将山:“我糙人一个,就是寒冬腊月洗冷水澡都有过的,你不同,你身子娇弱,哪有我这般火气重,你若是嫌麻烦,日后我早上替你烧水就是了。”   叶溪知道他是个会疼人的汉子,可没想着竟能细心到这般地步,谁家相公愿意给夫郎做烧洗脸水的活计。   “你可别训我了,以后我会用热水的,相公,你就不要念我了。”   他一讨乖,林将山就板不下去脸了,只叮嘱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不能再偷这个懒,若是冻坏了才是坏了身子又讨苦吃。   叶溪吐舌头的应着。   灶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氤氲热气散了出来,叶溪回灶房里掀开了锅盖,将半盆子剩饭戳散,然后倒进了锅里。   米饭被煮在水里,用灶火熬制了一会儿,渐渐的汤也变得乳白,米粒稀软被煮化了,熬出了米油,变成了一锅浓稠的白粥。   家里没有鸡蛋打进锅里做荤腥,叶溪便用筷子夹了一块儿猪油丢进米粥里,幸好林将山上次买的一瓦罐猪油还剩了些。   又去院子外面的墙根下摸黑掐了一把野油菜,这会儿还没到深秋,野油菜虽然开了花,叶子生老了,但尖尖上的几片嫩叶子还是能掐的。   墙根边上生满了野草,里面夹了好些荠菜,叶溪捡着嫩的掐了半篮子,打算拿来拌上做今早下饭的小菜。   回到灶房里,将野油菜切成碎末,扔进了锅里,搅拌了几圈,白粥便掺着翠绿的叶子成了一锅猪油青菜粥,最后撒下一些野葱末,油香夹着米香勾着人的胃,这种暖乎乎的流食最适合清晨吃了。   林将山在外面捆好柴火进来的时候,叶溪正用香油拌着荠菜呢,他搅动着筷子问林将山:“吃的酸吗?”   林将山是个从来不讲究挑剔的人,夫郎做什么他吃什么就是,“你尽着自己的口味去拌,我都能吃下去的。”   叶溪便往碗里面稍稍倒了些香醋,他是个爱吃酸的,拌菜不放醋,总觉得欠了点儿什么味。   一盆冒着热气的粥,一碟子香油拌荠菜便是两人清晨的早饭,虽简单了些,但对于一晚上没进食的胃却是暖贴的很。   叶溪手巧,熬的粥都香甜的很,引得林将山喝了满满三大碗,他似乎都记不得何时在清晨吃的这般舒坦过了,在军营的时候,早上是一张干饼子配一碗凉水,运气好的时候,伙夫会在里面夹上几根咸菜,硌牙又冷硬。   后来漂泊在外,早上便成了可吃也可不吃,若是上午便要卖苦力,那他便吃上一块儿隔夜的馒头,放置了一整晚的馒头变得掉渣又不软甜,只能说是填饱肚子。   哪有现在这般,热气腾腾又咸淡可口的米粥,夫郎还给他贴心的做道小菜下饭,他看着下口喝粥吃相斯文的夫郎,觉着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神仙也不换。   用过了早饭,林将山和叶溪便要出门儿了。   叶溪背着一个背篼,林将山挑着两大捆柴火,两人走在雾气未散的村道上,裤脚被路边野草上的晨露打湿。   起的早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早起去镇上卖菜的妇人,赶着牛车拉客赚钱的脚夫。   走了约半个时辰,月亮便沉入山背后去了,朝阳的霞光晕染了半片天,金色的光开始照射到大地,唤醒沉睡了一晚的万物生灵。   叶溪心疼自家相公挑着这两大捆柴火,“累不累?你若是累了,咱便坐路边歇歇。”   林将山额头出了些许细汗,脚步未慢半分,他笑道:“每隔几日我便要挑上一回去镇里,这条路我熟着闭眼都能走,累虽累却不得紧的,我肩膀上全是老茧子,磨上半日也是不会酸疼的。”   叶溪知道林将山的两侧肩膀全是老茧子,刚成亲的那晚,他无意间摸到的时候吓了一跳,怎咋这般硌手,就是他阿爹辛苦劳作几十载也没这般厚硬的茧子。   林将山解释道,他在军营打仗的时候,肩上的茧子还没这么厚,只是扛石头粮草磨出了一层薄茧而已,后来漂泊在外,靠出苦力谋饭钱,在码头上扛大包,别家建房时扛大梁,硬生生磨出来的。   叶溪红着眼睛问他:“磨的疼不疼。”   林将山有意使坏,想要夫郎心疼他,便道:“疼是定要疼的,一开始肩膀的皮肉都要磨烂的红肿裂口,还要流血,第二日还要继续在伤口上扛东西,等它结了痂,痂要磨掉,重新长出新痂,来回反复好几次,痂便生成了茧,越磨越厚,便不会再疼了,像是有了层盔甲般,扛东西只管使力就是了。”   他说的轻巧却惹的叶溪心疼的流眼泪,害得他大半夜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好。   他自己受苦是没什么的,可夫郎不能跟着受苦,看着路上的牛车骡车,林将山念着昨晚叶溪被自己胡闹,指不定腿脚酸疼着呢,于是道:“你坐车去罢,横竖我脚程快,你到镇上后我隔会儿便能到,省的你总是跟不上我,累的气喘吁吁的。”   他脚步快,叶溪总是慢他半步子,因此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他,他看着叶溪额头的汗水,也是心疼。   叶溪摇头,舍不得花那几文钱,“家里正是攒钱的时候,你这般辛苦的去卖柴,我不能出力就算了,还要拖累着花几文钱,我又不是富户小姐哥儿,去镇上我也是从来不坐车的,你若是嫌我跟不上你的步子,你慢下半步等我就是了,我们夫妻二人总是能并肩一起走到镇上去的。”   夫郎体恤又肯吃苦,一点都不娇气,林将山笑了笑,将步子放慢了些,以后他也是有人在侧陪着走的了,可不能再那般快了,“是我的错,夫郎尽管跟着我,相公一定等你就是。”   叶溪握着肩上的背篓绳子,脚步轻盈的走在他的身侧,晨光照射在他清秀的脸上,镶上一层金边,“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林将山就要陪着他一起走。”   林将山:“一直吗?”   叶溪笑道:“嗯,往前走总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朝阳里,两人的身影在乡道上越拉越长。 第28章 这里是山秀村   到镇子的时候,天刚好亮透,商铺两侧的街边已经摆起了各式小摊,卖蒸糕的,卖包子馒头的,还有替人写字画的。   要数生意好的还是那家羊杂汤铺子,十文钱一碗热腾腾的羊杂汤配上一文钱一个的杂粮饼子,既有荤腥又能饱腹。   好的位置已经被卖菜的人家占了,林将山挑起柴火打算去后街寻个位置,叮嘱叶溪道:“你只管寻你要的买就是了,不要操心银钱,若是买的多了,便到城门儿口那里等我,我挑着回就是了。”   叶溪点了点头,两人便分开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叶溪捏紧了钱袋子四处问价,扒手们最爱挑集市上摸人钱袋子的,饶是那种七八旬的卖菜老汉也是被摸过钱的。   今儿上街来就是为了家里的牲畜,镇上有专门的市集管理,朝廷要收摊位费的,卖菜的每个要交两文,做吃食的则是三文,至于售卖脏乱的牲畜,要到东市的牌坊去,摊位费要交六文。   叶溪一路穿过人群,去了东市的牌坊,这里全是售卖鸡鸭鹅家禽的,往里走些还有卖牛,卖骡子等大畜的。   叶溪朝里面看了几眼,心里想着自己和林将山何时能攒够买牛买骡子的钱,若是家里有了牛和骡子,那才是将日子过出来了。   卖鸡苗鸭苗的摊贩有好几家,价格都是一样的,鸡苗八文钱一只,鸭苗十文钱一只,鹅就更贵些,要十三文一只,都是半个月的苗,已经好活了。   叶溪念着家里刚开始养,鸡舍都还没有修,不宜养太多,只够着他两日常吃些鸡蛋,过年宰肉过冬就是了。   “我要十只鸭苗,十五只鸡苗,可能少些?”叶溪跟摊主议价道。   摊主是个四旬的中年汉子,他闻声一看,是个俊俏的小哥儿,眉眼如画,好看着咧,瞧他发髻已经挽到了后脑鬓了起来,便知这是个已经成婚了的小哥儿。   “小夫郎,不是我抬价不愿意卖,是行情就这价,纵然是镇上的大户老爷们来我这里采买,买上成百只也是不得少的,你瞧瞧,我这苗长得壮实,好养活着咧,若是你带回家去一月内有病死的,你尽管来找我就是,有几只赔几只。”   叶溪想了想,又去问了旁边几家的价,这摊主果然没欺他,镇上都是这个价,他又转了回来。   “那劳烦你给我挑选些壮实的,家里指着这些鸡崽子下蛋吃呢。”   摊主热情的哎了一声,从竹筐子里用手捡了几只灰色雏毛的小鸡崽,毛绒绒的长着黄色小嘴,“你瞧瞧,有生气着咧,保管长的快。”   叶溪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好,要是养好了,下批还到你这儿来买。”   摊主听了也高兴,问叶溪道:“要几只公几只母?”   叶溪思肘着,家里两个人吃蛋七八只鸡便能应付过来,过冬要杀几只炖锅子还要来卖几只贴补家用。   “八只母鸡苗,七只公鸡苗,鸭子么,五只母的就行。”   他心中有规计,对家里的筹划料理得当,摊主听了夸赞道:“夫郎是刚成婚不久吧,这便支起家来了,瞧你是个能料理全家事的,这般贤良能干,少见。”   叶溪笑了下:“小家小业的,若不精打细算使劲攒钱立起来,怕是日子难过。”   摊主将挑好的鸡苗鸭苗放进叶溪的背篓里,又在底部垫了一层谷草,“有你这样的夫郎,这日子定是能过好的,慢走,下回儿还来我这儿,我保管给你留些壮实的。”   叶溪从钱袋子里数了两块儿小碎银出来,又另数了几十枚铜板给他,笑道:“行,下回可给我抹个零头便宜些才好!”   买好了鸡苗鸭苗出来,家里还要两头小猪崽子,叶溪去转了一圈儿都没有瞧上中意的不是太瘦弱些了,就是价钱贵了些,晃晃荡荡了大半天也没买成。   眼见日头都上来了,叶溪只能先去铺子里买家用。   家里的盐巴,酱油都不多了,另外猪油也见了底,得备起来,盐巴稍贵些要十五文半斤,叶溪买了两斤想着尽够吃一段时间了,酱油打了一罐子的,便宜些,花了二十文。   至于猪油,叶溪问了油铺子的价格,要四十文一斤,又去猪肉摊上问了猪板油的价格,二十五文一斤。   算了算,虽然猪板油熬出来有损耗,要缩不少水,但熬出来的油渣也是能炒菜做荤腥的,买铺子里现成的实在是不划算的。   叶溪便掏了八十文买了一草绳的猪板油,回去熬来存着怕是能吃到过完冬,冬天天冷潮湿,不吃油荤是挨不过来的。   想着家里是没肉的,又问了猪肉的价格,十二文一斤,叶溪念着刚刚才买了八十文的猪板油,现在若是再买上两斤肉,怕是一锭碎银就出去了。   猪肉贩见叶溪在自己摊儿上花了这般的钱,便爽快道:“夫郎若是舍不得割上些肉,那你瞧瞧这些下水,要我说这也算是荤腥,就是难打理了些,只要你舍得花时间打理,又有一手好厨艺,那这下水做出来可比肉还香咧。”   叶溪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处理下水,家里人多,买上两斤肉通常是不够吃的,又不能经常割肉开荤,刘秀凤就爱买些下水回来,叶溪做好了,家里人也是能美美吃上一顿的。   “那这猪肝怎么卖?”叶溪瞧上了案板上的那块儿猪肝,血淋淋红彤彤的,瞧着新鲜。   肉贩提起草绳给叶溪细看:“今儿刚宰的猪剖出来的,一块儿有两斤左右,念你买了我这么大块儿猪板油,便不多收你,给十文钱就行。”   这个价钱算得上实惠了,以往刘秀凤买回来的下水都要六七文一斤,这般新鲜的猪肝有时候要八文左右。   叶溪点头笑道:“行的,那麻烦你给我包起来。”   等他买完了这些物什便去城门儿前的墙根边上等林将山。   过了一会儿,林将山手里拿着扁担就过来了。   “你的柴可好卖?”叶溪问道。   林将山点了点头,回自家夫郎的话道:“我的柴晒的干燥,耐烧,镇上有几家是认我的,今日我一挑来就围过来买了。”   说完,他从衣裳的里衬掏出了两串铜板,“这两捆柴是杨麻树砍的,价钱比旁的高些,一捆卖了五十文,这是两捆的钱,加起来一百文,想着家里需要零用,便没有换成碎银子。”   叶溪高兴的接过两串铜板,细细的放进钱袋子里,“今儿我在集市上花了大把的银子出去,钱包都瘪了一圈儿,可算是见到回头钱了,将钱袋子装鼓了些。”   林将山见他这幅小财迷的样,又掏了十文钱出来,笑道:“这是我替雇主家送柴火的脚力钱,这位妇人家住在西门,家里壮力不在,便付了我十文钱替她挑回家去,若不是这样,我大约能早半个时辰来寻你,替你提些东西。”   叶溪将十文钱放进袋子里,“我一个人也是能提过来的,还是挣这十文钱划算些。”   林将山取下叶溪背上的背篓,往里看了眼里面叽叽喳喳的鸡苗鸭苗,“还有什么需要买的么?”   叶溪摇了摇头,指着脚边用荷叶包起来的猪板油还有油纸包着的盐巴等,“家里的东西我都备全了,今儿花销挺多了,有些不急着用的后面再买就是。”   林将山自然是听夫郎的,弯腰将所有东西都提到了手里,不让夫郎费一点力气。   叶溪乐的轻松,走在自家相公的边儿上,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今日的花销。   “鸡苗鸭苗花销大了些,但后面养大了便回本了,能捡蛋吃还能杀来吃肉,多的便拿到这镇上来卖,怕是一只能卖个三四十文。”   “猪崽子我是没看上的,瞧着不好养活,回头去村里问问谁家有新下的猪崽,说不定还能比这镇上的便宜上些。”   “今儿我没割肉,只买了块儿猪肝子回去,做出来也是好吃的。”   “盐巴比前些日子涨了两文,说是内河府那边儿泛了水,耽误了采盐,咱们这儿边就涨价了,但还好涨的不多,我便先买了些应付一段时日,回去用来腌咸菜也是够使的。”   林将山静静的听着夫郎的嘀咕,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那夫郎买了多少盐巴?”   叶溪道:“两斤,就这样还比上次多费了八文钱。”   林将山挑眉问他:“两斤可够?”会不会太少了些,现在他们可是有两个人了。   叶溪看他:“那夫君以前都是买多少的?”   林将山老实回道:“我之前都是一次来买上个五六斤。”   叶溪微微张大唇,不解道:“你之前可是只有一个人,买这么多盐巴作何使?”要知道他们叶家四口人,半年也不过三四斤盐。   林将山抿起嘴角道:“不知为什么盐巴用的快,没多久时间盐巴罐子便见了底,每回来镇上都得打上些。”   又看了看自家夫郎,“盐铺的老板还曾问过我,是不是做酒馆生意的,问我为何跟酒楼采买的人一样拿这般多的盐。”   叶溪扶着额头觉得头疼,自家相公不知道在盐巴上面白白花销了多少银钱,怪不得他做的阉鸡咸鱼那般齁咸,全是盐巴当不要钱的使。   他警告道:“你以后离家里的盐罐子远些!” 第29章 这里是山秀村   两人舍不得在镇上花钱吃晌午饭,就在出楼门子的时候买了四个包子垫垫肚子,林将山疼夫郎,给叶溪买了两个大葱猪肉馅儿的,自己则是吃了两个白菜馅儿的。   叶溪自是舍不得一个人吃荤的,又抢过林将山手里的油纸,给他换了一个大葱猪肉的包子。   “咱俩谁也别苛待了嘴才是。”   林将山知道夫郎心里疼他,于是接过后吃了起来,两个人吃着包子走在回家的道上。   山秀村比旁的村子都远些,走了一个多时辰,叶溪和林将山才回到半山腰的院子里。   到家后,叶溪就赶紧将背篼里的鸡苗鸭苗放到院子里,又从灶房里抓了一把米出来撒给它们。   颠簸了一上午,鸡苗鸭苗都有些焉儿了,现下喂过食后精神好了些,叶溪又捡了个磕缺碗沿的土陶碗出来,盛了一碗水给它们喝。   等喂过水后便将它们散放在院子里,墙根下多的是杂草野菜,仍由着它们去啄就是了。   “家里的鸡舍你看建在哪儿合适?”林将山问道。   叶溪想了想,还是建在后院儿好些,若是在院子里怕是会有臭气,建在院儿外边又怕林子里的走兽来拖家禽。   林将山听了便绕去了后院儿,柴房有道小门,开了就能到院子后面,当初这院子是挨着山壁建的,离山壁之间仅有五六米远,现在觉着拿来建鸡舍再合适不过,两侧用砖墙篱笆一封,便是牢固紧实的。   叶溪也觉得位置好,柴房左侧就能腾出位置来修猪圈了。   说修便修,林将山就提上柴刀去竹林子里砍竹子去了,估摸着要四根左右才够,便砍了四根成年的竹子回来。   坐在院儿里用柴刀劈了,篾成竹细条,待会儿能用来编篱笆门。   叶溪也不闲着,要将今日买的猪板油收拾出来,将猪板油在案板上切成均匀的小块儿,铁锅里掺了半锅的水,冷水下猪板油,大火烧开后,便要迅速将猪板油捞出来,这是洗猪板油的脏东西,不能在里面煮太久,否则油就会跑的更多出来,浪费了猪油。   农家人总是事事都要俭省的。   又换了两遍水洗了猪板油后,猪板油表面的杂质已经洗的干净了,叶溪这才往锅里又掺了半锅的热水,将猪板油块儿扔了下去,将将没过水面,灶膛里塞了几根大柴火,用大火熬制着。   慢慢的锅里的水开始变得浓白,猪油的香味淡淡的飘散开来,等到水开始翻滚起来,便褪出灶膛里的柴火,改用小火熬着。   熬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坐在院子里的林将山就闻到了喷香的猪油气。   叶溪用铁铲搅动着锅里的猪板油反正粘锅,浓白的水已经变得澄清发亮,油已经被熬出来了,但还得继续熬。   等院子里的林将山编好了一扇篱笆门了,灶房里的叶溪才往锅里倒了半碗白酒,是用来防腐增香的,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将锅里的油用铁铲盛了起来,在陶罐里倒了几颗黄豆撒了两勺羹的细盐,清亮的油水便倒入了罐里,敞着盖口等着冷却下来就会变成雪白凝固的猪油膏体。   剩下的猪板油还没完全熬干呢,得用小火继续熬着,锅底慢慢就会溢出一些偏黄亮的油水,等着猪板油块儿被熬的发干起小沫,锅里的油也开始冒着密集的气泡,这会儿用筷子夹一块儿起来,焦干的口感就证明这油算是练完了。   这一大碗的油得单独放置,用来炒菜。   “相公,来尝尝刚熬出来的油渣。”叶溪用筷子夹着一块儿焦黄的油渣从灶房里出来。   林将山腿上身上全是竹屑,掌心也是脏黑的,他抬眸笑道:“我这手脏的很,劳烦夫郎喂我。”   叶溪笑吟吟的将油渣送到他嘴边,刚熬干冷却的油渣嚼着香的很,吃的林将山连连点头。   “夫郎好手艺,比铺子里卖的油渣都好!”   叶溪笑道:“我撒了些细盐和花椒粉,嚼着香些,篱笆门可做好了?”   林将山道:“还得一会儿,编好了我就去挖些黄泥回来做土墙砖。”   “行,那你忙着吧,猪油熬制好了,正好能用来做面条吃,我这就去做两碗面条出来,咱晌午饭吃的那几个包子不顶事儿,怕是撑不到傍晚的。”   林将山忙活了半天也是饿了,点头道:“是得吃一碗的。”   叶溪便留他在院子里,自己回灶房下面条去了,水烧开后,下入两把面条,想着林将山这些日子的食量,害怕他不够吃,又往里面添了半把。   这面是今日从集市上买来的一卦碱挂面,味道虽不如现擀的鲜面条,但也是能凑合的,忙时下一碗,比做馍馍都快。   叶溪爱吃这种细面,柔软顺口,还容易入味儿。   面条煮好后,在碗里勾制一碗汤底,一勺清亮的面汤,一勺半新买的黄豆酿造的酱油,撒入一些细盐,点缀上半把翠绿葱花,最后是用筷子夹上一块儿熬出的雪白猪油,油融进汤里,表面就起了一层晶莹的油花。   待面条煮透后,捞进两筷子的细面条,再烫入两根挺括的小青菜,一碗猪油阳春面就做好了。   面上撒了一层刚熬出来的猪油渣,咬着脆脆的,别提多香了。   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煎上两个金黄色泽的鸡蛋放进去,叶溪左右手各端了一碗面条从灶房出来。   林将山闻着饭香便去洗了手,回来接过面碗,两人就对坐在矮椅上,瞧着院儿顶头上瓦蓝的天空吃起了面。   叶溪的胃口小,用的是描了蓝瓷花的中碗,林将山则是端的土陶碗,比叶溪的脸还大。   “家里没鸡蛋是不成的,这是最简单方便的荤腥,咱家的鸡崽子长起来下蛋还得等上几个月,这期间还是得去买着吃,集市上的要稍贵些,我瞧着等回门子的时候去我娘家问问,能不能匀些给我们,我在家时养了十几只母鸡,家里的鸡蛋是吃不完的。”叶溪跟林将山商量道。   林将山嗯了一声又特意嘱托道:“但鸡蛋钱还是得给的,你嫁了我,咱两便是一个新家了,不能再去占丈人家的便宜,几个鸡蛋管不了太多钱的,丈母操持家里不容易,鸡也是要辛苦喂养的。”   叶溪点头,他只是想着回去捡家里的鸡蛋要比集市上的便宜些,也省的阿娘背到镇上去卖了,没想到林将山连这点都考虑到了,他心里也是欢喜的,这样还能给阿娘添些进项,免得让外人占了便宜。   “大哥还未成亲,阿娘阿爹心里是急的,想给他多凑些彩礼钱,这样我们既有鸡蛋吃也能给他们添些进项。”   林将山又补充道:“价钱别给低了。”   叶溪哎了一声,两个人吃完了面,叶溪去灶房里洗了碗将灶台擦干净,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林将山已经将鸡舍的篱笆门做好了。   他挑着箩篼对叶溪道:“我要去山溪边儿上呙些黄泥回来做土墙砖,瞧着今日便能早些胚好,晾干了就能砌鸡舍的墙了。”   叶溪将这两天的脏衣裳装进盆里,又拿了棒槌和皂荚:“我跟你一块儿去,正好洗衣裳,在家洗费水的很。”   林将山便主动将叶溪手里的木盆接过来,两个人挂了门锁到外面的山溪边儿上去了。   山溪是从山顶流下来汇聚成小池的,然后又顺着溪道往山下流去,一年四季不断,到了冬日,这溪流也不会结冰呢。   叶溪寻了个位置便打算蹲过去洗涤衣裳,林将山喊了声:“先别去。”   叶溪站着不动抬眼看他,“怎么了?”   前日夜里下了一场淅沥的秋雨,山溪边上的泥土被打的湿滑,他担心叶溪走过去脚滑一小心就摔了。   “这边上打滑的很,容易跌跤,我给你寻几块儿石板来垫着。”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林子里,过了会儿从林子里搬了几个青石块儿出来,用锄头将边上湿软的泥巴挖开,将几块石头填了进去。   用锄头锤实后踩了踩,才道:“行了,你就在这儿洗。”   叶溪便端着木盆走了过去,刚从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竟然不是冰凉的,指头一摸还有些温度。   林将山道:“山头上有处冒热气的泉水,汇聚到了一起,中和了泉水的凉意。”   叶溪高兴道:“那要是流到我们家里,那岂不是都不用烧热水洗漱了,随时想用都行。”   他这么随口一说,林将山倒觉得挺行的,来回丈量了一下山溪到自家小院儿的距离,不远,也就二十来米,若真是引到家里的院子去,那叶溪洗衣裳做饭用水就不用节省着用了。   况且这山溪湿滑,雨季雨水多了,他一人来这里,他心里也实在不放心。   “我瞧着是可以的,将山溪的渠道往家里挖个弯,里面用鹅卵石铺满,在院子里挖个蓄水池,这样,山泉水随时流进院子里的蓄水池又能随时换着活水流出去,极为方便。”   叶溪:“会不会很麻烦,要费很多力气?”   林将山倒不以为然,能将他们这个小院儿修葺的越来越好,那他是费再多力气也是无妨的。   “尽管等着相公给你修就是了。” 第30章 这里是山秀村   修鸡舍要几十块儿的土墙砖,林将山便呙了数十担的黄泥,用水搅合成稀泥后,里面掺入谷草增加粘合力。   再用一个长方条的木板模具将黄泥脱成一个个长方形的土砖,晾晒在院儿里,等褪去了水分,就会变成坚硬的砖块儿。   这是个费时间费体力的事儿,等院坝里摆放了几十块儿大小整齐的土砖时,天都已经有些黑了。   林将山全身都是黄泥,脸上都沾了些,叶溪便去灶房给他烧热水。   “家里没个浴桶,你便在院儿里洗罢。”叶溪往灶膛里送着柴火,边说道。   林将山在院子里稍稍打整了自己一下,洗净了手上的黄泥,钻进灶房道:“现下才入秋,气温还不冷,若是再过上一阵子,山里的气温就降下来了,那会儿洗澡若是没个浴桶怕是你要难挨了。”   他倒是没什么的,火气重,就是寒天雪地的洗澡怕是也生不了病,但还是需要给叶溪做个浴桶,到了冬天也好让他在灶房里泡澡。   “明儿我空了去找木匠给你打一个,横竖也是要不了多少钱的。”   叶溪点了点头:“也好,这样洗澡方便些。”   等热水烧烫了,叶溪便用冷水兑上了一桶,林将山提到了院子里。   半山腰就他们一户人家,左右是没人的,林将山便在院儿里就脱了衣裳。   叶溪替他拿干净擦澡布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月光下林将山赤.裸着背,身上仅着一条短衬裤。   紧实的肌肉,宽阔的脊背,流畅的腰部线条,身材紧实魁梧,看的叶溪脸红心跳。   林将山淋了一瓢水在身上,整个人水淋淋的泛着光泽,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家小夫郎站在后面儿一动不动。   “怎了?”他接过叶溪手里的擦澡布。   叶溪眼神躲闪,不敢去看他,虽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相公,再亲密的事儿他们也是做过了,但是他乍然这么一看自家相公的身子,还是有些色心上头,差点看直了眼。   “门儿还没关呢,你就这般....”   林将山无所谓,笑道:“我一个汉子怕什么,还能有人大晚上的来偷伺我不曾。”   叶溪哼了一声,“谁说不准呢,万一有这种人呢.....”   林将山黑沉的眸子泛着月亮的微光,紧紧的看着自家夫郎,半晌,他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大步向前跨了两步,一把揽过叶溪的腰,湿漉漉的胸膛紧紧贴着叶溪的身子,沾湿了他的衣裳。   这般暧昧,隐晦的姿势,叶溪的脸和脖子一下通红。   饶是他们成了亲,可也才两天,肌肤之亲都还在羞臊阶段,忽地这般面对面的亲密,叶溪有些臊的不敢看他。   林将山搂着自己夫郎的小腰,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沙哑的磁性:“若是夫郎洗澡,那才是有人来偷看,我夫郎长的美貌又细嫩,多少汉子都惦着。”   叶溪听的耳根子红透了,垂着眼睫不看他,伸手想要去捂他的嘴,却被他用唇细细的亲吻着掌心,又痒又热的。   叶溪羞恼:“你洗你的,我要回屋里去了。”   林将山才不放人,紧巴巴的贴着自家夫郎,“你衣裳都被我给浸湿了,索性跟我一块儿洗。”   “才,才不。”   话音刚落,一瓢水就从两人的头上淋下,浇的叶溪闭紧了眼睛,林将山得逞一笑:“得,现在只能一块儿洗了。”   这个人真是!成了亲就坏透了!   澡自是洗到一半就回屋里去胡闹了一通,叶溪被欺负的眼眸通红,在这个人的肩膀上留了好几个牙印。   *   又过了几日,院子里的土墙砖已经晾透了,可以砌墙了。   林将山和叶溪两人便合力在后院儿砌了个鸡舍,将这一窝的鸡苗鸭苗挪了进去,念着快要入深秋了,又在里面铺了些稻草。   剩的多余砖块儿刚好能够建一个猪圈的,眼看着离过年就五个多月了,家里没猪可是不行的,要杀猪来灌腊肠,熏腊肉的。   叶溪便托了自家阿娘去打听,四处问问有没有新下的猪崽子,正好他也要回门子了,山秀村的习俗是成亲七日后回门子。   正好回门子的时候去把猪崽子买了。   林将山第一次以哥婿的身份跟叶溪回门子,他自是看得重的。   趁着去镇上卖柴火的时候,就在集市上买了两包云软糕的点心,给丈人打了两坛好酒,又去猪肉摊子上买了一面排骨,两根猪蹄儿。   叶溪等他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也是有些吃惊。   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问道:“怎么买了这般多?”   林将山道:“回门子自是要带东西去的,若是我们扣扣搜搜的提少了,旁人还以为我苛待你呢,丈人脸上也无光,横竖也是花不了多少的,今日我卖柴得了一百二十文,又从瓦罐子里添了三十文,就足矣。”   叶溪不是心疼花钱,只是想着他起早贪黑的去山里砍柴,又挑了那么远的山路去售卖,结果就全将自己辛苦的钱给丈人家买了礼物,这份心意是足以让他感动的。   “我阿爹阿娘可又要没口子的夸你了。”   林将山笑道“娶了他们辛苦养大的小哥儿,还不能受我这个哥婿一点东西了么。”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便提着东西锁了门下山去了。   知道今天叶溪要回门子,刘秀凤大早上就盼着了,时不时就站在门口望,虽然两家隔的距离不远,但叶溪嫁出去这么几天了,也没有回来过,得等到了回门子这天才能回来。   路上,林将山提着篮子,另一只手提着酒和肉,叶溪穿着一身新衣裳走在边儿上。   村里干活的闲唠的都凑在一块儿,聚在村头嗑着瓜子花生闲聊呢。   老远就见林将山和叶溪这对小夫妻走过来了。   两个人搭眼的很,汉子魁梧高大,小哥儿清秀隽丽,两人说话举止间流露着夫妻恩爱,相处和睦的气氛。   “今儿是溪哥儿回门儿的日子?”   “可不是么,算起来,溪哥儿成亲七天了,今儿可就是回门子。”村里的一位婶婶嗑着瓜子仁说道。   “瞧瞧这林汉子手上提的,有酒有排骨的,还像还有其他东西,这回门礼备的厚咧。”   另一位村里的汉子伸着脖子打望。   “咱们村儿的回门礼,不就是提点鸡蛋割块儿肉就回来了么,哪像他这般厚礼,有的汉子还老大不愿意的陪着自己夫郎回门子呢,那脸拉的老长,跑这一趟就像是耽搁他多大功夫一样。”   “我家姑娘回门子的时候,我那姑爷是提着筐鸡蛋来,我又给他杀了只鸡用午饭,还不如不回呢。”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闲聊起来,等林将山和叶溪走近了,众人的视线就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叶溪笑着跟各位叔叔婶婶打招呼,林将山也跟着叫了几声,自从娶了叶溪后,他跟村里人的交道就多了些,人也不似以前那样冷淡,村里人知道他是个好汉子,便也能同他说上几句了。   “溪哥儿回门子呢,我大早上就闻到了你家传出来的肉味儿呢!你阿娘定是盼着你回来,一大早就起来杀鸡炖肉的。”   叶溪听了赵二婶婶的话,笑道:“我也是想我阿娘的紧,她也定是盼我了,今儿回门子,就不耽误了,叔叔婶子们聊。”   “哎,去吧,回了门子以后就多回村子些,见了多唠会儿。”   叶溪和林将山跟村里的这些人客套了几句,边提着东西往叶家去了。   两人走后,一群人还在议论。   “这新婚小两口看着还挺般配的,瞧着恩爱的很。”   “以前这林汉子冷巴巴的,话都不敢同他说,如今成了亲,倒是性格好处了些,想来是娶了溪哥儿这个美貌贤良的夫郎,日子有盼头了。”   “谁能想着溪哥儿的脸能治好,当初烫的那般严重,就是镇上郎中也拿着没法,谁知道人家寻了个偏方,好了!倒是让这外来的汉子捡了个便宜去,这曹家指不定现在悔着肠子哭咧。”   “人家有什么好悔的,他家斌哥是个上私塾读书的,就指着下个月的乡试中秀才呢,前几日我撞见了媒婆子,说曹家的托她说亲事呢。”   好事的人问道:“哪家?可是村东头的林家,他家幺哥儿不是跟曹家要定亲么,怎都等了这几个月了也不听动静。”   说话的人翻了个眼,小声道:“林家的天天嚷着要有个秀才哥婿了,但你看曹家的来过没有,听媒婆说,曹家的跟镇上开铺子的富户张家有来往,说看中了他家的姑娘。”   村里其他人啧啧啧了两声,“咱村的幺哥儿样貌生的还是不错的,他们曹家倒还挑起来了。”   “可别说了,人家的事儿咱们哪能管去,当打发时间的闲话儿唠唠就过了,要我说这溪哥儿可比幺哥儿聪明多了。”   “这曹家以后是不是秀才还不定呢,溪哥儿找了这个林汉子,人家身材高大能顶家里事儿,又勤快能干,村里的那两亩地人家一早就翻出来了,眼看着就要种粮食了,听说还会下河打渔上山捕猎,哪里不是能挣银子的手艺,嫁汉子就得找这样的。”   “你这话说的是,没看见么,人家溪哥儿刚刚穿的那是一身新衣裳,像是棉布做的,手腕上还有个银圈子咧,你们这些婶婶哥嬷的捞起袖子看看,谁有?”   “早知道我就该把我家小哥儿嫁给这外来户的,谁知道他疼人还勤快。”   其他人笑这个说话的婶子,“你可别想了,你家盼哥儿长的虽是能看,但跟叶家的溪哥儿比可就差远了,再说溪哥儿手巧能干,是村里出了名的,谁家不想娶,你这还想着把你家盼哥儿送去跟人家林汉子呢,怕是人家瞧是瞧不上的!”   “嘿,你怎么说话的!”   身后的村里人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林将山和叶溪充耳不闻,提着东西便走回家去了。 第31章 这里是山秀村   “阿娘阿爹,我回来了!”还没进屋,叶溪就朝院子里喊着。   刘秀凤听见了声儿,忙从灶房里出来了,看着自己嫁出去的小哥儿,眼里全是高兴。   “溪哥儿!阿娘可盼着你咧,快进来,哥婿也是。”   林将山喊道:“岳母。”   刘秀凤眼睛都笑眯了,忙招呼人进来,又拿果子又沏茶的。   叶溪和林将山坐在堂屋,看着她高兴的来回走动。   “阿娘,怎么我成了亲再回来,感觉像是成了客人,不像是家里人了。”叶溪撇着嘴道。   刘秀凤笑他:“惯会胡说,阿娘是高兴,咱新哥婿第一次回门子,我还能不招待了不是,快,林哥,你吃些果子,这是溪哥儿他爹特地去镇上买的。”   盘子里装着几个晶莹剔透的柿子,还有些炒干货,刘秀凤推到林将山面前让他吃。   林将山笑了笑道:“岳母不用客气,我又不是第一回来,就如同之前那样待我就成,横竖都是一家人。”   他的话说的刘秀凤舒坦,刘秀凤哎了一声。   “阿爹和大哥呢?”叶溪问道。   刘秀凤坐下来陪着他两唠家常,“过两天地里就要撒冬小麦了,他们去翻地了,咱家的地不肥,可不得勤翻施肥么,不然来年的收成不好,口粮也要少几挑子。”   林将山听了,便站起身来,“那我去帮丈人和大哥。”   刘秀凤拦着:“哪有新哥婿头回来就要去地里帮老丈人干活的,林哥,你快坐下,他们两个人尽够了!”   林将山笑道:“多个人便早些干完,横竖我也是没事儿的,哪能让丈人在地里埋头苦干,我在这儿坐着喝茶的。”   叶溪对刘秀凤道:“阿娘,你便让他去吧,他有这份心。”   刘秀凤这才哎呀了一声,回屋去找了叶山的旧衣裳让林将山换了。   林将山出去后,屋里便剩叶溪和刘秀凤两人,正好能说说两母子的私密话儿。   “哥婿对你可好?”做阿娘的都是要牵挂着自己嫁出去的孩子,免不得要问上一句。   叶溪笑道:“阿娘你看我这幅模样,像是不好的么?他对我是贴心极好的,事事都顾着我,我这日子过的舒坦。”   刘秀凤瞧见自家小哥儿的面色红润,精神气足,身上穿的是新衣裳,手腕上是银镯子,眉眼间是压不住的笑意。   “那咱们家没挑错人,这林将山是个好夫婿,瞧你这过的好,阿娘心里就放心了,只要你两好好过,这日子便是和顺的。”   叶溪细细的听着阿娘的话。   刘秀凤压低了声音问:“那这到了夜里,他可曾在床上欺负你?”   这种房事私密,阿娘们也是要顺口问一句的,难免有自家小哥儿不懂的便要悄悄传授两句。   叶溪后颈泛粉,跟阿娘说这种事多少也是有些羞臊的,支支吾吾道:“就是时间长难挨了些,每回都要折腾到大半夜,我难免有些腰酸腿疼的。”   刘秀凤听的捂嘴笑:“傻哥儿,汉子若是折腾太久你便说些好话哄哄他就是,男人都是一个臭模样,要学会嘴甜儿哄着他们,否则啊,是要没完没了的,新哥婿年轻体盛的,一身的火气没处发,不折腾在你身上哪能折腾到哪里去。”   叶溪垂着脑袋听着,手指扣着茶碗,他还没说林将山动不动就拉着自己干这儿事儿呢,光天白日的也不顾。   刘秀凤道:“男人就两件事儿,吃饱和这事儿,只要这两件事他们高兴了,其他的啊,都听你的。”   “知道了,阿娘。”   刘秀凤说的差不多了,又转了话头问起他两的小家,“家里的物件采买齐全了吗?家禽这些还是得尽快喂起来,免得拖到天冷了不好活。”   叶溪回道:“前几日就去镇上买了一窝鸡苗鸭苗,在后院儿盖了鸡舍,已经喂起来了。”   刘秀凤一听,满意的点头,知道这小两口是有规计的,以后她也能少操心了。   叶溪:“只是家里的鸡苗还没长起来,鸡蛋是没有吃的,还得花钱买。”   刘秀凤听了便站起身来,去灶房的筐子里捡鸡蛋,“我倒是忘了,哥婿家里没有鸡,你们两人这些日子的鸡蛋是没吃的,幸好家里的母鸡下蛋勤,隔三差五便能攒些,这段日子就攒够一篮子了,待会儿你就捡些回去。”   叶溪嗯了一声,递过了自己来的时候装鸡蛋的篮子,“二十枚就够了,多了怕是也吃不了的。”   刘秀凤往篮子里放着圆滚滚的大个鸡蛋,“还是捡三十枚吧,哥婿他个头大,得多吃几个,他是个勤快闲不住的,每日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山上砍柴,劳力大着,你得多做些荤油才是,不能在吃上面节省,家里可备好油了?”   叶溪在旁边看着阿娘捡鸡蛋,回道:“菜油备了一坛子,又新熬了满罐子的猪油,够着几个月吃了。”   刘秀凤这才放心下来,就怕两小口不知道囤食儿,“行,这里给你捡了三十枚鸡蛋,也是能吃一段时间了。”   叶溪掏出钱袋子,要付鸡蛋钱。   刘秀凤唬他:“怎么,嫁了人连家里的鸡蛋都吃不得了?还要给阿娘银钱。”   叶溪笑道:“是相公特地叮嘱我要给鸡蛋钱的!就怕我不给他还要发火呢,说你饲养的辛苦,哪能全给我们吃了,大哥还没有娶亲,这不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么!”   刘秀凤又问了遍:“真是哥婿说的?”   叶溪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曾,他是个不爱占便宜的人,就是我娘家的便宜他也是不要的。”   他知道阿娘是怕收了银钱,回去后相公叱责自己。   听到是林将山说的,刘秀凤这才收下,“你大哥的婚事儿有着落了。”   叶溪忙问道:“是谁家的小哥儿还是姑娘?”   刘秀凤笑道:“是老李屠子的孙姑娘。”   叶溪一时想不起来,皱眉问道:“是哪个老李屠子?”   刘秀凤提醒他:“秀水村的,那个老李屠子以前经常来咱们村收猪咧,后来他不是有个闺女叫李妆么,招了个姓陆的女婿,两口子便接替了李老屠子的手艺,那姑娘就是他们两的娃,老李屠户的孙女。”   叶溪这才有了些印象,小时候这李妆和她夫婿来收猪的时候还老是给他糖吃,夸他长的好看咧,说他们陆家有个小哥儿叫念哥儿的跟他一样,唇红齿白讨人喜欢着咧。   “那这家倒是不错的,家境厚实不说,主要是公婆人不错,通情达理。”   刘秀凤也是满意的,“还是秀水村的那个大痣婆子告诉了咱村儿的媒婆,我们才晓得老李屠户家还有这么个姑娘的,年纪跟你大哥相差了一岁,全是因为她像她娘李妆一样,从小喜欢杀猪,这才闹得周围人都嫌她不够娴静,我们家是不看这个的,只要人贤惠能过日子,我管她是不是杀猪的,要是娶个好吃懒做的回来,闹得家里不得安生那才是不好。”   叶溪点头笑道:“是,阿娘这话儿没错,嫂嫂只要性格好,又能过日子的,那咱们大哥就是捡便宜了。”   到了晌午,叶溪就帮着刘秀凤把带回来的两根猪蹄剁了,泡了半盆子的芸豆,一齐倒入砂锅里面小火慢炖。   刘秀凤怕不够滋补,又掏出了家里柜橱顶上的那个陶罐子,里面放了些大红枣,枸杞沙参之类的滋补药材。   在农家一般炖肉是舍不得用上这个的,一来这药材名贵价钱高,二来家里也舍不得吃这个。   今儿还是叶溪带着林将山回门子,要炖猪蹄了,这才愿意拿出来炖上。   用小泥炉放上了砂锅,小火炖煮着,锅里咕咕冒气,猪蹄的肉香和着药材淡淡的气味一起飘了出来,散到院儿里,把周围的邻居都馋到了。   “这叶家今日开大荤呐。”隔壁户的人家在家里用晌午饭的时候,都觉得家里的饭菜不香了。   妇人敲了敲自家男人的碗,“溪哥儿带汉子回门呢,听说提了好些东西,有排骨有猪蹄的,今晌午可不得炖上好好吃一顿么,别说了,快吃饭。”   男人瘪了瘪嘴,刨了一大口白米饭,“明儿去镇上割些肉回来,咱们也炖锅子!娘的,馋人的很!”   炖了一锅的芸豆猪蹄儿,叶溪又去院子里掐了些香葱芫荽拿来调剁椒辣子,好做待会儿下饭的蘸水。   几勺新酿的鲜红剁椒,两根剁碎的青荆条辣椒,一把细盐,搁上半勺陈酿酱油,撒上一抹香葱芫荽,一指尖儿的白芝麻扔进去做点缀,最后淋上一铲的热油,激发的辣椒刺啦哗啦的响,辣子的香味就透了出来。   刘秀凤提着那块儿排骨进到灶房,“剁几根排骨罢。”   叶溪道:“留着你和阿爹吃就是了,我们提来你今儿便要全做给我们吃啦?”   刘秀凤瞪他:“一家子吃才香着咧,今儿就当过年了,咱们好好的吃顿肉!”   叶溪笑,“行,那我就剁几根拿来烧了土豆,另外炒几盘小菜。”   “哎,这好。”刘秀凤又道:“家里秋收的新花生,还水咂着呢,等会儿剥上一盘子拿来下酒才好!” 第32章 这里是山秀村   等林将山和叶山还有叶阿爹三人推着板车回来的时候,饭正做好,三人一进院儿里就闻到了炖猪骨散发出来的肉香味。   叶山肚子叫了几声,更饿了,狠狠吸了两口气:“今儿怕是有口福了,托了我家哥婿的福!”   三人去井水边打水洗手,灶房里,叶溪揭开了锅盖,土豆炖的软糯,一戳就散出黄芯,排骨炖的脱骨软烂,浸在红油汤里,咕咕冒泡呢,撒上一把葱花香菜便要出锅了。   “开饭罢,是在堂屋里吃么?”   刘秀凤来端饭,“是嘞,院儿里虽凉爽了些,最近却在落叶子,怕有叶子飞虫落到菜里去,还是去堂屋吃。”   “行。”叶溪盛好了菜,又去揭开了甑子的盖,里面蒸了半桶的稻米饭,米香四溢。   “阿娘,这米饭香的很,是今年的新稻米么?”   刘秀凤在屋外回道:“是嘞,刚舂的稻花米,米粒匀长,细长饱满,煮出来的饭晶莹剔透的,吃的时候粒粒分明,看着可美了。”   叶溪笑道:“那便匀我一袋子,我好扛回屋子里,做砂锅饭吃。”   刘秀凤哎了一声,家里有的自然是愿意让叶溪带回去的。   晌午饭便摆在堂屋的方桌上,中间一盆炖的雪白的芸豆猪蹄儿汤,旁边是一大碗的土豆烧排骨,土豆软糯,焦黄色泽的排骨表面都裹着一层土豆泥,里面还加了些豆角,也是炖的耙烂。   另外又炒了一道蒜泥苋菜,炒出汁的苋菜红彤彤一盘,菜园子里的番茄是沙瓤的,用猪油炒一炒便能出半盘子的沙,放入鸡蛋翻炒,红黄一盘,点缀上葱花,别提多下饭了。   最后那盘凉拌花生米,用来下酒是最好的小菜,花生米是今年地里出的新花生,从地里拔起来后,用河水淘去表面的泥土,便收回家里摊晒,刚刚收起来的花生还没有褪去水分,吃起来是水咂的,这时候用来做凉拌花生米最好吃不过。   叶溪便褪了花生表层的红皮,切了泡菜坛子里的泡椒,加上些许小米辣,青椒碎,加入香油,陈醋,酱油,便将圆滚滚白生生的花生米倒入碗里去浸泡搅拌,只需要放上一会儿,花生米就入了味儿,酸辣可口,嚼起来还有花生的香甜。   果然,林将山和叶阿爹,还有叶山喝酒的时候,这盘花生米不一会儿就消了大半,叶溪小口嚼着饭,心里默默记下了,自家相公是个爱吃花生的。   叶山伸筷子去夹猪蹄,猪蹄炖的软糯,筷子一夹,表面的皮就软耙耙的来回动弹,往蘸水里一裹,辣椒酱便裹满了猪蹄表面。   吃的叶山是来不及说话,就着猪蹄刨了半碗大米饭,“别说,溪哥儿的手艺就是没得比,自从溪哥儿嫁出去了,我这几天是想的很,感觉饭都比以前少吃了好几碗!”   刘秀凤笑骂他:“难道阿娘的手艺让你咽不下去饭?”   叶山撇了下嘴:“阿娘做的饭是好吃,就是还是比不得溪哥儿,哥儿弟,你当真是福气好,娶了我家溪哥儿回去,怕是每日的三顿饭也是能让你吃的舒坦的,再加上溪哥儿有奇巧手艺,总是能变着法的做饭,不会让你吃腻的。”   这话是真,娶了叶溪的林将山,感觉这成亲后的日子真是过的跟神仙一样,夫郎那手好厨艺真是将他嘴养刁了,一顿不吃就心慌,想想以前自己吃的是什么猪食狗饭!虽然大多数做的都是农家简单清贫的饭菜,但夫郎就是能将味道做的香滋滋的,他感觉自己现在身体更有劲儿了!   “大哥说的对,我夫郎那手厨艺真是好的很,都能去当个办席面的厨子了!”   叶山听了高兴的大笑,“你反正是捡到宝了,可不能欺负了我家溪哥儿,不然饿死你那张嘴!”   叶溪和刘秀凤听的发笑,一顿晌午饭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回门的时间晃眼就过了,叶溪觉得还没待多会儿呢,但惦念着家里的那窝鸡苗和鸭苗,得赶回去拌些食儿喂他们,只能回半山腰去了。   刘秀凤虽舍不得他,但还是说道:“你就住在后面的山腰上,离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有什么不舍的,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也是能回来看看的。”   叶溪这么一想心里也好受了些。   “家里的新稻米我给你装了一背篓,待会儿让哥婿背回你们院儿里去,还有一袋子新花生,菜园子里的菜我也给你匀了一篮子,南瓜藤,荆条辣椒,空水菜都捆了些,若是不够吃便回来取。”刘秀凤清点着满篮子的东西,恨不得都给叶溪带回去。   叶溪道:“够了,阿娘,尽够了,我们就两人,吃不了多少的。”   刘秀凤:“你们刚起家,不容易,什么都还没立起来,能给你们贴补的东西还是要贴补一些,等你们家立起来了,什么都不缺了那阿娘也就不操心了,儿啊,成了亲日子不容易,你又没个公婆帮衬,事事都要你去料理安排,阿娘不帮着你些,谁帮你。”   叶溪听的眼热,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的,阿娘。”   待夕阳又往山背沉了些,橘红色的晚霞染透了大半片天,叶溪和林将山就要回家去了,怕天稍晚了,山腰的小路不好走。   林将山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跟叶溪一块儿走着。   回了门子的叶溪心情很好,路上还给林将山哼起了小调,是一首南川洲的民曲调子,大意就是思念丈夫,盼望春天赶快来临的意思。   叶溪的哼出来的嗓音甜软清脆,听着有股南川洲特有的南方水韵的味道,好听的很。   他在前面哼着,林将山便跟在后面认真儿的听着,等小调哼完了,两人也走到半山腰的院子了。   此时天刚黑。   晚上是没有在叶家吃的,回门饭都是吃中午,晚上是不能留的,叶溪先去了灶房瓦了两碗麦麸到食槽里,拌了些野菜进去,到后院儿喂过了鸡鸭,这才回院子里准备做饭。   中午在叶家是吃了大荤的,晚上便做点简单的吃食对付一下。   林将山丈量着院子的地坝和院墙,思虑着怎么把山溪引进来,叶溪在灶上蒸上了白面馒头,出来站在檐下说道:“我今儿托我阿娘问的猪崽子找到了,说是隔壁的秀水村李老屠子家里有新出的一窝呢,听说当家的李妆婶子素来养猪就养的好,下的猪崽子也好,改明儿我们去挑两只回来!”   林将山嗯了一声,道:“正好,李老屠子家的女婿是陆家那个木工的堂哥,我去问了陆木工做浴桶的价,说是两钱银子打一个,他手艺好,在吉祥镇周围都是鼎鼎有名的,这价格也算不得贵,若是换他年轻的时候都是被人请去建屋造塔的,现在年纪上来些了,才愿意做这种小活。”   灶上的玉米馒头蒸开了,叶溪去揭开朝里面撒了撒水,才出来继续道:“说来日后李家和陆家也算是和咱们有亲呢。”   林将山抬眼看他,问:“为何?”   叶溪高兴的将刘秀凤说的那桩亲事告诉了林将山,“这李家姑娘叫李然,还是个龙凤胎咧,我还没见过谁家生出这等好胎的,阿娘说她性子直爽,还会杀猪,有人说她性子不够娴静,我倒觉得这性子好,不往心里憋事儿,好相处。”   林将山笑:“那若是亲事说定了,送聘礼的那天你便跟着一块儿去瞧瞧,看看这未来嫂嫂。”   叶溪点头道:“那是定然的,盼着她早日嫁过来,我好和她聊家常闲话儿呢。”   两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儿,灶上的白面馒头便蒸熟了,叶溪回灶房里将今日背回来的青菜一一整理了,捡了一把荆条辣椒出来,和两个沙瓤番茄,一根长条茄子,就着灶膛里的碳火,用铁钳子夹着稍稍烤了。   荆条辣椒烤的起了虎皮,番茄皮儿一撕就掉,里面的黄绿芯儿熟了四五分,茄子是烤的焦皮耙软了的。   然后将这三样东西吹去表层的草木灰,撕成了条形状,放入钵子里,擂了擂,倒了一把干脆的胡辣椒末子,搁入香葱芫荽,酱油香油,搅拌均匀,便是一道顶好的下饭菜。   做这吃食简单又快,两人便摆了小桌在院子里,点上一盏油灯,用晚饭了。   临近中秋节,天上的月亮又圆了些,亮的很,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山里,夜风拂过,落叶发出轻微的响动。   叶溪将馒头一掰为二,在里面夹上了一筷子擂椒茄子,香油辣子浸染了雪白的馒头,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林将山一口吃掉四分之一的馒头,就着甘甜的山泉水,“明儿天气晴,就要紧着将院子里的沟渠挖好,将山溪引进来,赶着在冬日前用上温热的山泉水,这样你冬日洗衣裳做饭便不用冻手了,这事做完,我便能安心去地里将冬小麦撒了。”   叶溪弯起眼眸看着自家相公,心里暖的很,“那我们这个小院儿方便的很呢。”   用过晚饭,两人便吹灯睡了,叶溪睡的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身侧像是放了个火炉子,烫人的很,他往床外挪了挪,结果那烫人的炉子又紧贴了上来。   他伸手想要去推,结果却被拽住了手腕直直的朝下面摸去,硬烫的触感让叶溪猛然睁开了眼。   直直的对上了黑夜里林将山亮的发黑的眸子。   他轻轻咽了咽口水,悄声问:“相公?”   林将山声音低沉到了极致,鼻尖在叶溪的脖颈间来回蹭动,“中午那锅滋补的猪蹄汤属实厉害,是夫郎熬的么?”   叶溪心跳的很快,能感觉到他灼热的鼻息喷撒在自己的锁骨脖子间,“是,阿娘说家里的药材放久了,还不如炖了让一家人滋补一下,说秋补冬过,秋天补一补冬季才好过。”   林将山一口含住叶溪的耳垂,“补的猛了些,火烧的我厉害。”   叶溪的耳垂被他轻轻的用牙齿磨着,叫他敏感的颤了颤,下一秒,林将山就拉过被子盖过了两人的头顶,将叶溪拉进被窝的欲海沉浮里去了。 第33章 这里是山秀村   早上起来的时候,秋又凉了些,院子里铺了一层的落叶,山中乳白色的雾气久久未散,一声白鹭的鸣叫,深谷空悠。   叶溪起来后,洗漱了一番,便去灶房烙了几张葱油饼,一锅白粥,熬粥的米是昨日从叶家带回来的新稻米,熬了一会儿,表层就浮了一层的米油。   坛子里的酸菜是吃的了,刚泡了三天,酸的口味不重,用辣油子拌上后,是下粥的好菜。   林将山将院子里的落叶扫了一遍,堆到院角里,等着太阳出来将雾气晒干后便能捞回来,做引火的干柴。   进灶房时,砂锅里的粥已经翻滚起来了,顶的盖子噗噗作响,氤氲雾气弥漫在屋内,倒是比外面要暖一些。   叶溪支开了灶房的窗户,让雾气散出去,“要吃泡辣椒么,我只捞了些酸白菜邦子,没泡几天,现在吃咬着微酸又脆呢。”   林将山是爱吃泡辣子的,点了点头,“捞两根吧,吃些辣子待会儿好干活,身上有力气。”   叶溪便从坛子里又捞了两根红生生的荆条辣椒出来,切成小段放进一个小碟子里递给林将山。   两个人坐在灶房的窗户前,借着外面熹微的晨光开始吃早饭。   林将山喝着熨帖胃的暖粥,陪着酸脆的辣椒小菜,边吃边道:“我今日就从院子里开始挖沟渠,挖好沟渠,好去山下的河边背些鹅卵石回来铺沟道。”   叶溪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爱将事儿尽快做了的性子,便点头道:“你做就是,我今日闲着,要将院子边上的地慢慢垦出来,好种上些小菜,不然家里是没菜吃的。”   林将山将粥喝的呼噜响,“你不用急,若是垦地太累,便歇着慢慢做就是,我这边忙完了,我就来帮你。”   叶溪喝了口米粥,笑道:“我一个农家子还能不会垦地么,只盼着早早垦出来,施了肥好种菜苗下去呢。”   叶溪想了想,规计着那片菜地,“有一半儿得种上萝卜苗子,好收到冬日里去吃,能腌成萝卜丝儿,能炖锅子,还能凉拌水萝卜吃,可真不能少。”   “白菜还得种些,耐放,囤在地窖里,天气冷的时候可以炒酸辣白菜吃。”   林将山细细的听着夫郎对菜地的打算,夫郎说种什么,他自是就种什么的。   “鸡毛菜苗子也得来些,不然没有打汤的青叶子菜,沿着边儿上,就种排大葱,蒜苗,香菜,好做佐料。”   叶溪又忽地想起,“还要种些韭菜才是,到了过年的时候,我好给你包韭菜饺子吃,包鸡蛋韭菜馅儿的,又鲜又有味儿,我想你是喜欢的。”   林将山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吃过饺子了,在北洲那边,饺子是一道家家户户会吃的主菜,逢年过节,家里来客都要包上一匾子吃的。   自从他漂泊在外,便没有吃过饺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韭菜饺子?好好地,怎突然想起了这事儿。”林将山道。   叶溪浅浅笑了下:“听说北洲那边不似我们南川洲主食是稻米,你们那边爱种些麦子,平日吃面食馍馍,我念着你怕是也想这口的。”   林将山心里溢满,伸手去覆住叶溪的手背,紧紧的包裹着他的手,“你做的我都爱吃,不吃饺子都行,只要有夫郎就好。”   用过了饭,林将山便开始用凿子在院儿里挖了起来,他力气大,挖渠的时候整张背都张开,胳膊紧实的肌肉隆起。   叶溪给他泡了一壶青蒿凉茶叮嘱他多喝水,便拿上了锄头去了院子外的空地上。   空地多年未打理,长满了杂草,叶溪将空地四周都理了干净,然后用火石将地里的杂草点燃,一把火烧了干净。   烧出的草木灰正好用来锄进土里施肥,这块儿地沙石不多,叶溪挖一会儿便用篾兜捡出里面的小块儿石子。   两个人都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山里的时间变得静谧闲长。   等太阳升到了头顶,雾气彻底散了,叶溪支起身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见山下村子里冒出的袅袅炊烟,才发现已经到了晌午。   他便收了锄头回院儿里去了。   林将山已经在院子里凿好了一个大坑,用作蓄水的池子,连接着一条几寸宽的沟渠,旁边堆了小山似的泥堆。   叶溪洗了手,去屋檐下的桌子上倒了一碗青蒿水喝,苦凉中带着清甜,他解完了渴,又给林将山送了一碗过去。   这是个卖力的活儿,林将山身上出的汗跟水洗似的,叶溪用擦汗布给他细细的擦过了额头和脖颈上的汗,将水碗递到他嘴边。   “喝了水我便回屋里做饭去,今儿你卖了大力气,中午吃点油荤的。”   林将山点了点头,夫郎手艺好,每到了饭点,他心里就巴巴的盼着。   给林将山喂完了水,叶溪便回灶房里做饭去了。   家里还有一小块儿排骨,是回门子的时候,林将山买排骨时剔下来的边角骨,现下正好拿来做个肉菜。   他将排骨放在木盆里洗着,朝外喊道:“中午吃砂锅排骨煲行么?”   林将山哎了一声,继续挖着沟渠。   叶溪便将排骨洗了,从灶房的墙角里捡了几个土豆出来,又挑了些豆角,玉米等蔬菜。   油大火烧开后,将裹了水淀粉的排骨扔进锅里来回煸炒,等排骨的表面变得焦黄,肉香味飘了出来,便丢了桂皮,八角,等香料,从瓦罐子里挖了一勺剁椒酱一起去炒。   辣椒混着排骨的肉香充斥着灶房,叶溪盖上了锅盖,坐到灶膛前往里送了些柴火,静静的烹煮着锅里的饭菜。   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排骨已经闷的软烂入味,叶溪起身将排骨挪进砂锅里,切好的土豆,豆角等蔬菜丢进锅里,倒了些酱油,继续放在瓦炉上盖锅焖煮。   林将山将院子里的泥土都运出去撒在了叶溪早上垦过的田里,叶溪便去了院儿里帮着他将泥土铲到篾兜筐子里,等两人配合着一趟趟运完,都已经晌午过了。   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早上的吃食早就消化了,两人洗了洗手,在院儿里摆了小方桌就吃饭了。   排骨烹的油汪汪的,一抿就脱了骨,被剁椒辣子的油汤浸泡的十分入味儿,骨髓都能吸出汁儿来,土豆,豆角都泡足了菜汤,耙软的烂乎乎,搅在米饭里十分好吃。   林将山是饿惨了,连吃了两碗米饭,这才缓过来,叶溪仅着给他夹排骨吃,看他吃的香,心里高兴。   林将山自然也不会只顾自己吃,瘦肉多,骨头好啃的便都夹进了叶溪的碗里,他自己去啃那些骨头重肉少的。   秋风拂过,凉爽的让人心里舒坦,用过了饭,叶溪和林将山并不急着去做下午的活计。   午饭后的小院儿,两人懒得有这闲暇的时光感受一下秋意的凉爽,横竖也是不急这一会儿子功夫的。   叶溪去泡了一壶蜂蜜菊花茶出来,菊花是前几天山上开的野生黄金菊,菊瓣千丝万缕,被开水一冲泡,便绽放在茶壶里,好看的很。   蜂蜜冲泡着菊花,甘甜清香,又泛着淡淡的菊花苦味,秋天喝能散风清热、平肝明目、清热解毒。   消食儿的时光是宁静安详的,坐看着院外的山雾缭绕,绿林山花,头顶是云卷云舒的湛蓝天空,好生惬意。   叶溪喝着喝着就午乏了,屋檐上飞来飞去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让他昏昏沉沉,倚着椅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林将山便去屋里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衣裳出来,轻轻的给叶溪盖在身上,怕他着了凉。   安置好了夫郎,林将山便提起凿子继续去挖沟渠了,叶溪静谧的在椅子上午睡着,桌上的泥炉烹着一壶菊花甜茶,水汽氤氲,散在他的身侧。   这幅画面看的让人心里平和,林将山挖一会儿便抬头看自家夫郎几眼,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   等他挖好了沟渠,夫郎都还没有醒,林将山便又提了锄头出去了,叶溪忙了一早上垦出了一半的菜地,另剩了一半还没垦。   林将山脱了外面的衣裳,只着一件短褂,举起锄头开始垦另一半地,夫郎想早点种上菜,那他得让夫郎高兴才是。   茶壶里的水被炭火煮剩至一半时,叶溪才悠悠醒了过来,环顾了一周,院子里的沟渠已经挖好了,不见林将山的身影。   听到院儿门外有动静,叶溪起身去寻他,才刚踏出院门儿,就见到林将山提着锄头回来了。   “我是不是忒懒了,竟然睡过去了,我菜园子还没垦完呢。”叶溪有些惭愧,急着要下种菜苗子的是他,耽误了时候的也是他。   林将山笑道:“你困了睡就是了,那点地我垦出来就行,还能累着你不成,横竖我也喜欢看你打瞌睡,巴不得把我夫郎养的白白胖胖才是。”   他喜欢看叶溪像个慵懒的小猫儿倚着椅子打瞌睡,会让他心里静下来,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满足。   叶溪笑他:“哪有用白白胖胖形容人的,我又不是小猪。”   说到猪,他们倒是要抽空去秀水村买猪崽子回来才是,现在菜地也垦好了,菜苗也得去别人家里选一些。   “厘哥儿家的菜种的好,我要的菜苗子都有,我明儿去找他一趟让他筛些苗给我。”   林将山嗯了一声,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了一大丛的粉色野棉花出来,娇嫩鲜艳,好看的很。   叶溪看的眼睛弯弯,高兴的接了过来,“你这么挖了些这个回来?”   林将山道:“这野棉花开的好看,你上次说你喜欢,我便挖了些回来,回去种在咱们院儿里,看了也让你高兴。”   叶溪点头:“行,把咱们院子弄得漂漂亮亮的,住起来舒坦!” 第34章 这里是山秀村   菜园子已经垦好了,第二天叶溪就下山去厘哥儿家里找他寻些菜苗子。   他去的时候,厘哥儿在院子里绣帕子呢,叶溪站在篱笆门前叫他:“一段时间不见,厘哥儿你愈发娴静了些。”   厘哥儿听到他的声音,欢喜的抬起头,“你可算来找我说话了!”   说完连忙去檐下抬凳子,“你是不知道,自从你成了亲,都没人寻我说话了,可不就要绣帕子打发时间么。”   叶溪进来后坐在院儿里,伸头去看他绣的花样,“没回门子前我是不能来的,这不,回过了门子我便来找你了。”   厘哥儿在头发上蓖了蓖针尖,笑他:“怕是跟你相公在山腰上过的浓情蜜意,神仙眷侣般的生活罢,舍不得下山来寻我了。”   叶溪笑了笑,他成亲后的日子过的确是舒坦,“别贫了,我今儿是来找你择些菜苗子给我的,新开了菜园子等着下种呢,得赶在入冬前长起来。”   厘哥儿接过他递来的篮子,“家里最近的菜苗子长的喜人,你要多少都是能匀给你的。”   叶溪看他去菜园子地里开始选苗,“萝卜,白菜多一些,其余的要十几二十株尽够啦。”   厘哥儿哎了一声,“我阿娘育的苗好着呢,根粗须长的,种下去长的快的很,你就是多种些也是好的,到时间吃不完能去镇子上卖呢。”   叶溪笑道:“横竖我们就两人儿,吃不了多少,多的尽够卖了,还是十文钱二十株吗。”   厘哥儿道:“你便看着给些吧,这苗子快尽尾声了,你若是不要我阿娘也是要铲的,索性便送与你了。”   厘哥儿的阿娘育菜苗是山秀村出了名的好手,伺弄的菜苗个头比旁人的都大,长的还快,又好养活,厘哥儿阿娘便做起了售卖菜苗秧的买卖,虽说赚的不多,但一年也是能贴补家里几两银钱的。   叶溪摇头:“你阿娘种的辛苦,我哪能这般占便宜,还是按着价钱给,回头你也好给你阿娘交差。”   厘哥儿站在菜园子里给叶溪捡着好的选,便道:“你知不知道村东林家的事儿?”   叶溪摇头,烦道:“他家幺哥儿在我成亲之日掀我盖头,这般闹事,我还了他两巴掌,这就是彻底翻了脸了,我还去管他家做什么。”   厘哥儿提起来也是气:“这幺哥儿真是没个规矩,惹你不痛快,不过啊,他最近是遭了秧倒霉了。”   叶溪抬眸问:“发生什么事了?”   厘哥儿笑道:“如今你这日子过的舒心,耳根子也闭起来了,满村子闹的沸沸扬扬的事儿你竟一点没听说?”   叶溪:“刚成了亲,家里一堆琐事要去料理,我不紧着自己的日子转,去打听他的事做什么,说来我也有好几日没下山回村子里,难免是不知晓的。”   厘哥儿来了兴致,拍了拍手上沾着的菜根泥土,“他家丢人丢大了去,这幺哥儿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叶溪听着他说道。   “咱们村的钱麻子你知道么?”   叶溪点了点头:“村西的,爱喝酒,老是欠酒坊钱。”   “嘿,幺哥儿上不得台面的事就是他发现的!”厘哥儿眉飞色舞道。   叶溪挑了下眉,“上不得....台面?”   “那天晚上,钱麻子在隔壁村喝多了,夜半才回来,他喝的醉醺醺的,进了村就迷了路找不到自己门口了,于是在村子里到处瞎转悠,结果就看到一个人影儿鬼鬼祟祟的,他就想上去拉人叫他带自己回去,就跟在后面一路走,你瞧他看到什么了?”   叶溪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这就是话本子里的经典戏剧,私会。   厘哥儿提着菜篮子走了回来,继续道:“他啊,看见了那人影儿进了咱们村口的水磨坊,还没等他进去呢,就又有一个人从外面的草垛子后面窜了出来,跟着进去了。”   叶溪:“都是咱们村儿的?”   厘哥儿道:“那小哥儿是咱们村儿的,说出来你可别惊着,就是你的那个对头,幺哥儿!”   叶溪皱眉,“怎么是他?”按理说他以为幺哥儿是个傲气的人怎会做出如此下等的事,不过人都是顾好自己就是,他何须去替别人操心,便当个乡间趣闻听听就是。   厘哥儿啧啧道:“那钱麻子是个酒囊好色的,撞见了这种事儿便想凑上去瞧瞧,就悄悄个儿摸到了门边去,刚想推开门露出条缝来,结果绊在石梯上了,一下就扑开了门,摔到里面去了。”   “里面儿的人吓得魂飞魄散,那汉子抓起了自己的衣裳趁钱麻子没有反应过来就跑了,没看清是谁家的,就留下个衣裳不整的幺哥儿脸色惨白的坐在谷草堆里,那钱麻子瞧见是幺哥儿,样貌好看又露着肌肤,便起了歹心,想要强霸,幺哥儿吓得用石磨坊里的臼杵就砸了他的后背,趁机跑了出来,动静太大,村里好多人就都点了灯出门去看,这事儿不就露出来了么。”   叶溪问:“那这件事村长和村族的人怎么处置的?”   厘哥儿从菜园子里摘了两个番茄出来当零嘴,洗净了后递给叶溪:“这事儿也不好外传,将钱麻子按照村规打了三十杖,怕是这辈子都得跛脚走路了,又收了他的两亩田地赔给了林家做补偿,至于幺哥儿,他这事儿闹的满村子都是,人人都知道他夜半出门去私会汉子了,名声彻底是完了,虽说不得外传,但也架不住人多嘴杂的,迟早要传出去,他若是脸皮薄些,怕是被流言逼得投河才是。”   叶溪小口咬破番茄,吸出里面酸甜的汁水,感慨道:“他眼光实在不怎么样,怎么私会了这么一个没有担当的汉子,关键时刻竟扔下他跑了。”   厘哥儿撇了撇嘴:“可不是么,如今让他一个人背了这些笑话。”   叶溪才不想去理这些事儿,便又同厘哥儿问起了他的亲事:“你跟那李三家的事说的如何了?”   厘哥儿回道:“搁着了。”   “怎了?你家阿娘不是还满意着么?你也说那李三家的儿子是个老实憨傻的肯吃苦,整日都去杀猪。”   厘哥儿轻叹了口气:“之前瞧着是不错的,但你不知,后面我阿娘托人去问了的,那李三家有三个儿子,给我说的那个是中间的老二,上下不着的,他家阿爹疼大的那个,阿娘疼的是小的那个,他是两边儿不沾。”   叶溪静静的听着他的抱怨,他们小哥儿最怕的就是嫁入这种公婆偏心,家里儿女多的乌烟瘴气之地。   “他那公婆手里是有银子的,但是全偏着另外两个了,帮衬着大的建屋娶媳,又帮着小的带孩子经常私下里给钱接济,倒是中间的那个李习全然不管,明明是占老二的,弟弟都成亲有了孩子,他的婚事却久久没有着落,我若是嫁过去了,怕是要跟那老大老三两家斗了日子不得安生,我阿娘一听便直摇头,说算了算了,还是另寻吧。”   叶溪点头:“就算他是个靠得住的,但你嫁过去了,怕是这公婆挑你刺儿,妯娌要找你麻烦,免不得每日都有污糟烦心事儿,这不成,嫁汉还是要挑他家里的,总不能什么人家都去。”   厘哥儿也是想开了,纵使他觉着那李习不错,但这家是嫁不得的。   “便再说吧,让我阿娘再寻着。”   叶溪便拉着他聊起了其他的话儿,等到了晌午,林将山从地里回来,他就同他一起回去。   林家。   幺哥儿躺在屋里,眼睛哭的跟两个核桃一样肿大,头发潦草全然没了以前的好样貌。   堂屋里的林阿娘哭了好几天了,林阿爹一脸愁闷的坐在边儿上抽着水烟袋,听林阿娘的哭声听烦了便叱道:“还哭,你们两还好意思哭!林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我真是愧对了祖宗,遇到你们两个蠢货!”   林阿娘抽泣着,第一次理亏不敢吼自家男人,抽抽搭搭道:“还不怪那个曹家,这么久了不来提亲,村子的人在背后笑了我们多少次了,你也是,整日到处吹嘘着和曹家的婚事,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家幺哥儿要嫁过去了,结果倒好,叶家的那小蹄子都成了亲了,我们家幺哥儿还是没个着落,他能不急吗?!”   林阿爹气道:“那他就自己出去私会汉子!他主意比天都大!你这个做阿娘的知道了却不拦着,偏生还帮他瞒着,如今倒好,被人撞见了,闹了出来,我们林家列代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我真想把他沉河里算了!也免得别人笑话我们家私德不修!”   林阿娘起身去扯他的衣裳,发疯吼道:“那你便将我们母子都趁机进河里去,免得碍了你的眼!你也好娶个年轻的,落得耳根子清净!来,现在就捆了我两!”   林阿爹将水烟袋重重往桌上一嗑,气恼的不行:“莫要发疯了!如今该商量着怎么办才好!幺哥儿名声毁了!以后谁家肯要!若是再过个几年都嫁不出去,怕是就真成十里八乡的笑话了!”   林阿娘提起这个就恨的牙痒痒,“这曹家的真不是个东西,被人撞见了竟丢下我家幺哥儿跑了,他若是有脸便该早日上门来提亲!竟没个动静了!”   屋里的幺哥儿听着堂屋里自家阿爹阿娘的话,后槽牙咬的紧碎,这姓曹的丢下他跑了,真真是让他心寒,可如今他名声毁了,若再抓不住这最后一根稻草,这辈子就是完了,他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曹斌这辈子莫要想甩开他! 第35章 这里是山秀村   山里的秋意更浓,已进了深秋,眼瞅着过不了一个月就要入冬了,叶溪紧赶着将菜苗儿种下了,施了肥,过了一段时间菜苗子就已经蹿了一大截儿,要打尖攀藤了。   叶溪在家整理着菜园子,给葱姜垄出沟渠,其他蔬菜都要伺弄,林将山是不会这些的,他便拿了自己的打猎工具,打算进山一趟,看看能不能猎回些东西来。   叶溪给他挂上了水壶,布袋子里装了两张烙好的饼子,里面夹了今早上炒的土豆丝还有用腌菜炒的碎肉沫,进山路远,他一去就是一天,中午是不回来用午饭了。   “林子凶险,你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贪那些活物,能猎到自然是好的,若是空手而归也无妨,总之你要平平安安回来,你是咱家顶柱子呢,我一个人没法子的。”   叶溪上次进过一次林子便有了些恐惧,觉得那地方实在是凶险,于是现下免不了絮絮叨叨的一直叮嘱林将山。   林将山耐心的听着自家夫郎的话,嘴角挂着笑意,以往自己一个人去林子里,两三天不出林子也是没人记挂的,如今不同了,夫郎在家里等着他,忧挂着他呢。   “我知道,若是猎不到,我就寻寻其他东西,总之会在天黑前回来的。”   叶溪放心的点了点头,送林将山出了家门。   林将山走后,叶溪便将家里的被子晾了出来,要入冬了,天气潮寒,要换上厚被子,在柜子里搁了一个夏天的厚被闷出了股潮味儿,得趁这几天的秋日赶紧晒晒去去味儿才行。   晾好了被子,叶溪用鸡毛掸子抻了抻被子,扫去杂尘,便回屋子里找锥线准备纳鞋底子。   林将山脚宽大,整日地里山里的奔劳,费鞋的很,要给他多纳几双鞋底子才行。   家里的鸡苗和鸭苗已经长了一圈儿,不是之前巴掌般大小了,叶溪便去了鸡舍将它们都放了出来,让它们在院儿里啄食溜达,他就守在院子里手里纳着鞋底子时不时抬头看它们一眼。   这事儿是费时间的,纳好了一双鞋底子,就已到了晌午,念着中午林将山不回来用饭,叶溪便自己去灶房下了一碗面条,随意打发了。   到了下午时辰,刘秀凤上门儿来了,这是她第二回来叶溪他们这院子,头回是要成亲前刘秀凤上门来帮忙布置了一下。   “溪哥儿。”刘秀凤高兴的推开院门喊道。   院子里的叶溪听见了,连忙抬头,就看到自家阿娘来了,“阿娘!你怎来了!”   连忙又去抬了矮椅让阿娘进来坐。   刘秀凤坐下后,四处打量了一圈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日子你两是过的不错,我瞧着收拾的整齐,家禽也喂上了,哟,这柴火堆的才是漂亮呢。”   侧屋的檐下,沿着墙堆了一整墙的劈柴,根根粗大干燥,摆放的整整齐齐。   叶溪笑道:“相公是个勤快闲不住的,地里没活就提上柴刀去山上砍些柴火回来,说是家里烧饭吃水都是要用的,尤其是这已到深秋,冬日就在跟前了,得多囤点柴火,寒冷的时候好烧炕暖屋子呢。”   刘秀凤很是满意,“他做事细致,这墙柴火拉到镇上去怕是也要值个一二两银子的,你自小体寒怕冷,想来冬天是冻不到你了!”   叶溪柔柔的笑了笑。   刘秀凤又注意到了院儿里,修的那个池子,瞧着新奇,又不像水井的,“这池子是挖来做什么的?”   叶溪回道:“不远处有个山溪,山泉水是温热的,相公想着家里用水不方便,便挖了沟渠引到院儿里来,做饭洒扫用水都方便,到了冬天洗漱也是不用再烧水了,我就不担心冻着手指头了。”   往些年天冷的时候,叶溪做饭洗衣是冻出过冻疮的,白皙的手指肿的跟个胡萝卜似的,瞧着让人心疼,还是得了个偏方子涂了一个来月才消下去的,到了冬天他的手还是有些隐隐发痒,碰不得冷水了。   刘秀凤听了心里欢喜,哥婿这般疼自家哥儿,会照顾人,她是无论如何都安心了,就怕自己孩子成亲后日子过的不顺遂,如今看来叶溪的日子过的实在不错,夫妻恩爱,家里又操持得当,瞧着日子就是过起来了。   “说了半天,哥婿呢?”   叶溪:“他啊上山打猎去了,若是能猎到些什么东西,也能给家里增补点银钱。”   刘秀凤道:“你上次托我问的猪崽子,李老屠子家的猪断奶了,找人来回话说能去抱了。”   叶溪放下手里的锥线,高兴道:“那可真是好,家里的猪圈是早就砌起来了,就等着抱猪回来养呢,价钱呢。”   刘秀凤喝了口水,“两百文一头,他家猪体格壮硕,生的白胖,值得起这个价!”   倒也是不贵,叶溪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家李姑娘跟我大哥的婚事?”   刘秀凤提起这个就满脸笑,“算是落定了吧,前两天叫媒人带着你大哥去了趟,和李家的然姑娘相了一面儿,两人都红着脸不说话,瞧着两人都是看中眼了的,回来我就拉着你大哥问,他结结巴巴的,我就唬他,你若是瞧不上,那我便叫人去回了这桩亲事,他当时就急了,连忙道,我愿意,我愿意,笑死个人。”   叶溪听自家阿娘说的咯咯发笑,他家大哥就是个纯情没开窍的,如今可算是有了心上人了。   “那李家提了什么聘礼,彩礼又如何给?”   刘秀凤道:“那李家都是厚道爽快的,家底比我们叶家宽裕多了,就说只要按着平常人家的给就行,我念着便提上一对鸡鸭,给李家姑娘扯上两匹布,另加几坛子酒,总之不会亏待了她去,至于彩礼,李家说给个三五两都成,既不多要,也不少要丢了他们的面儿。”   这聘礼和彩礼并不苛多,李家提的并不过分,很合理,怪不得阿娘如此高兴这桩亲事。   “大哥算是找到户好人家了!”   刘秀凤拉他说道:“明儿个我便要送聘礼过去,你不妨跟着我一块儿去李家瞧瞧,算是给你大哥撑场面,顺便把猪崽子买回来。”   去姑娘家提亲,男方家里人去的越多,就代表着对姑娘越重视,说出去,姑娘的家里也有面子。   叶溪自然是不会推拒的,满口应下:“行,就算不去抱猪崽子,我也是定然要给我大哥跑这趟的。”   刘秀凤又陪着叶溪唠了会儿话,瞅着天都快黑了,这才准备下山回去,自家哥儿嫁的近就是好,时不时就能来上一趟,陪着她说说话儿。   叶溪将刘秀凤送到了山道上,看着她往山下去了,这才返回来准备做晚饭了。   刚进院儿门,林将山就提着东西从外面儿回来了。   叶溪忙迎了出去,“你回来了!”   林将山身上沾满了叶渣和灰尘,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瞧着在林子里折腾的不轻。   瞧见自家小夫郎迎了出来,笑道:“今儿运气不错,猎了只鹿。”   叶溪瞧见他手上提着的鹿,眼睛都亮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鹿呢!跟小土山羊似的,不同的是鹿角长的跟羊角不一样。   “鹿呀,我第一次瞧着呢!”   林将山见他跟个小孩子一样,笑了笑,便提着鹿的两只前蹄儿进了院子,“你若是喜欢,就在院子里养段时间,给你瞧着玩儿。”   将鹿拴在了屋檐下,叶溪给它找了个破损的箩筐里面垫了些树叶谷草做临时的窝,又去给它放了碗水。   林将山道:“下午捉到的,算来它饿了有段时间了,给它喂些东西。”   叶溪便去了灶房,切了半个大南瓜,扔来喂它。   鹿这种动物被人捕了轻易是不愿意吃东西的,得缓段时间,叶溪巴巴的蹲在屋檐下瞧它,越瞧越觉着好看有灵性。   林将山在院儿里用水擦着身体,看见叶溪像个小孩儿一样守着它还给它递南瓜吃,笑道:“它现在是不吃的,饿一两天它才会开口进食,遇到那种犟的,活活饿死也有。”   叶溪问道:“那你瞧得出它有多大了么?”   林将山回道:“不大,超不过一年生,鹿角都没有长齐全。”   “那便还是个幼崽了。”叶溪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它的角,毛茸茸的。   林将山又拿过自己进山带的背篓,里面装了些其他的,“山里的榛蘑长的好,一丛丛的,我捡了半背篓,回头也是能到镇上去卖的,这野生的毛果子最近熟了,吃起来酸甜可口,我给你寻了些回来。”   毛果子就是野生的猕猴桃,要不是他去摘这东西也撞不上这头鹿。   叶溪捡了两个剥了皮尝了尝,有点硬,还得搁两天,但味道是不错的,清甜中带着微酸,他剥了一个递到林将山嘴边。   林将山张口就着叶溪的手就吃了,“要是喜欢,回头进山里再给你寻一点,当作日常打发嘴的。”   叶溪又扔了个果子到鹿的面儿前,然后站起身道:“明儿我阿娘要去秀水村给我大哥送聘礼去,叫了我同去,正好能把猪崽子抱回来,我思虑着这是我第一次见未来嫂嫂,索性就捡一篮子的榛蘑和果子去,全当个见面薄礼了。”   林将山点头:“好,你做事周全,听你的。”   叶溪笑了笑,便钻进灶房做饭去了。 第36章 这里是山秀村   隔日,叶溪就起了个大早,仔细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还特地穿了一身成亲时做的新衣裳,第一次去嫂嫂家露脸可不能邋里邋遢。   林将山也起了,夫郎不在身侧,他自己也是没法再睡的,总感觉空落落的,于是也跟着起了大早,在院儿里收拾好了耕具,准备今日去地里下种冬小麦,他也好腾出手来去做其他事儿。   他惦记着山高路远,出门前对叶溪道:“路远,免不得遇上些长虫走兽的,定要小心些,和岳母他们送聘礼过去,路那般远定是要走累的,莫要心疼那十几文钱,花钱坐个牛车骡车去,免得苛待了腿落下什么不爽利,若那般有什么事儿就托人回来告我。”   送聘礼去未来嫂嫂家这种事儿,他一个哥婿是不方便去的,因此只能叮嘱着叶溪,怕他走的累了,要知道两个村子之间可是离的远,翻两座山路是要的。   叶溪见他像个婆子一般絮叨,弯起眸子笑他:“你可真是跟我阿娘似的,出门前百般叮嘱,我晓得的,你就莫要担心了。”   林将山还想再叮嘱几句的,也不好再说了。   村子隔的远,今天赶过去了,晚上是回不来的,要明儿才能回来,叶溪惦着自家这个是不会做饭的,成亲后他是百般花样的换着法儿给他做饭,胃口也是养刁了,这两日不在,也是要提前给他备下吃食的。   便去灶房生了火摊了几张饼子出来,念着林将山今明两天也要吃这个,就又打了几个鸡蛋进去,摊在煎饼上,撒了些葱花,将饼烙的酥脆,另又炒了个蒜泥南瓜藤,和香葱鸡蛋,昨日捡回来的榛蘑也收拾了些出来,炒了一盘菌酱。   “灶房里我摊了饼子,橱柜里还有咸菜和酥油渣,你这几顿便要自己打发,裹饼子吃了。””他出来对院儿里的林将山说道。   林将山嗯了一声,想着要两天都见不到夫郎,心里还是有点不适应的,兴致也是提不起来。   叶溪又将屋里的琐事都料理了一番,拌上麦麸喂了鸡鸭,又添了一盆的食在旁边,这才回了院子。   屋檐下拴的那头小鹿奄奄的趴在地上,南瓜一口没动,瞧着可怜的很。   “它还是没吃东西。”叶溪担心道。   林将山看了一眼,“那便是个犟的,只怕它是要饿死自己了,得赶在它还活着的时候背到镇上去卖了。”   镇上的老爷富户爱这口,常话说,鹿血滋阴补阳,鹿肉壮身强体,还有头上的那对鹿茸也是药铺的好药材,因此一头鹿在镇上卖的价钱能有一两银子。   叶溪蹲着身瞧着它水漉漉的大眼睛,伸手摸它的脑袋,竟像小狗般乖顺,心中生起怜悯:“若是卖了它,是不是要被扒皮喝血?”   林将山点头,“那些老爷富户们就想买回去补身体,自然是要宰来炖了的。”   叶溪听不得这个,抿了抿唇,对它道:“明天我回来之前你若是愿意吃东西了,我便不卖你,好好个儿养着你。”   他自然是知道一头鹿是不懂自己的话的。   林将山知道自家夫郎性子善,心地好,便道:“若是它能活,我就给夫郎你养着,在家里给你做个伴。”   叶溪心里才稍稍松快了些。   时间不能再耽搁了,叶溪收拾了一篮子的榛蘑和毛果子便匆匆出门了,刘秀凤还在家等着他呢。   到叶家的时候,刘秀凤正清点着堂屋里的东西,一对系着红绸带的鸡鸭,两匹亮颜色的棉布,另还有两坛子酒,叶山还去铺子上买了一包软云糕,他昨儿去集市上听人说姑娘都爱吃这种香甜的东西。   糕点比肉都贵些,农户人家舍不得买来吃,若是放到以往,节俭的刘秀凤定是要说他浪费银钱的,可现下她觉着自家儿子开窍了,会疼人了,心里只有高兴。   “阿娘,可备齐东西了么?”叶溪提着篮子进了屋。   刘秀凤哎了一声,今日她还特地翻出箱子里的绢花簪在了头发边上,“备齐了,只等着出门了。”   她瞧见叶溪手里提的篮子,伸手去揭开上面盖着的南瓜叶子,翻看了下篮子里的东西,“你提一篮子的榛蘑和毛桃子作甚?”   叶溪看了看旁边的大哥,笑道:“第一次见嫂嫂,自然该带点东西的,家里没有什么稀奇物什,这是昨日你家哥婿去山里采回来的,算是这个时节吃新奇的东西,我念着提些到嫂嫂家里去,算是我的薄薄心意。”   自家弟弟这样做是为他这个大哥挣脸呢,叶山高兴道:“还是溪哥儿疼我这个哥哥,处处为我想着!大哥谢过你了!”   刘秀凤脸上也是笑意洋洋,自家小哥儿哥婿做事周全,念着家里人,这样的家怎么不和睦顺遂。   “这榛蘑和毛果子得到深林子里去采,放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也是要值几十个铜板子的,提到李家去,也算是长长面儿了,你这未来嫂嫂得记你的这番心意了!”   时间是磨蹭不得了,叶阿爹在外面催促着,屋里的人便快快的提上东西出门了。   秀水村离的远,中间全是山路,叶溪四人提着聘礼走在山道上,不出一会儿子便出了汗,遇到一处山泉,就停下来喝点水歇歇脚。   中途有村贩挑着货厢从旁边路过,叶阿爹跟人打招呼闲唠道:“小哥,秀水村可还远?”   货郎常年翻山越岭到各村村落去售卖货物,脚力早就锻炼出来了,这些山路走起来轻松不费力,他笑道:“大爷是要去秀水村?那还早着咧,得翻了这座山,再翻旁边那座山,估摸着得再走一时辰。”   叶阿爹道了谢,那货郎便同他们一块儿走,他瞧见了旁边的叶山,又看了他们这行人手里提的聘礼,笑道:“怕是去给这位汉子提亲的吧,秀水村好姑娘好小哥儿多着咧,这是要去给哪家提呢。”   叶山走的稳健,提着鸡鸭笑道:“秀水村的李老屠户家的。”   货郎哟了一声,“这家好咧,是杀猪的屠户,他家的李妆婶婶为人好,夫君也是个爽快儿人,是他家的然姑娘?”   叶山想到那抹倩影,就嘴角发笑,大声的嗯了一下,“正是。”   货郎嘴巴灵巧会说话,“然姑娘贤惠爽利,性子直了些,但人是不会错的,你这个汉子有眼光呢。”   他的话让叶山等人心里都高兴,脚步也越来越轻快了。   过了会儿子,山道那边有人赶了牛车过来,牛脖子上的叮当叮铃作响,货郎挑着担子往后看了眼,认出了赶牛车的人:“嘿,巧了不是,这是陆家的景洪哥,是李老屠户家女婿陆景河的亲大哥咧,说起来跟你们以后也是带着亲的。”   叶家人停下步子朝牛车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板正的中年汉子甩着鞭子赶着牛车朝他们过来。   陆景洪自然也是知道今日隔壁的山秀村有户人家要上他弟弟家提亲娶他侄女的,他正好从镇子上回来,路上遇见了这行人,瞧他们手里提的东西,便知道八九不离十就是这家了。   停下车来,笑道:“可是要去秀水村的?是隔壁村的叶家么?”   叶山点头,上前打招呼道:“就是咧,叔叔可是陆屠户的亲大哥?”   陆景洪道:“就是哩,那然姑娘是我亲侄女,诸位来坐我的牛车罢,路还远,省些脚力。”   叶溪刘秀凤他们也不推辞了,便将东西都搁上了板车,坐在车边上,晃晃悠悠的朝着秀水村去了。   一路上叶山都在和陆景洪聊天,两个人时不时的发出爽朗的笑声,陆景洪这个亲大伯对自己侄女儿这个未来的夫婿,好感也颇深,觉着是个憨实可靠的。   叶溪和刘秀凤坐在板车后面,被牛车拉着晃的有些昏昏欲睡。   刘秀凤羡慕道:“这陆家人日子过的好,说是秀水村头一等的富户,不是做屠子的,就是家里有十几亩地的,那陆二家更不得了,还是个木匠,哎哟,我当时一听都不敢给你大哥来提亲了,怕别人笑话咱家寒酸。”   叶溪今日见到了这陆景洪,之前又听刘秀凤说的那些,便知道这家子虽家底富实,但为人都和善,人品都是好的。   “阿娘,这家人家风正的很,不会瞧不起咱,刚刚连那个货郎都夸呢,放心吧,我这未来嫂嫂错不了。”   刘秀凤高兴的哎了一声,“瞧见陆家这牛车,阿娘在想什么时候咱家日子过起来了,也能买上头牛,那时候耕地都不用自己拉犁了,出门还有车坐。”   叶溪笑道:“等大哥成了亲,有了家和嫂嫂,定是比现在还勤快,不出几年定能买得起的。”   刘秀凤搂了搂自己的心肝儿小哥儿,“别仅顾着你哥哥,哥婿是个会赚钱的,砍柴打猎样样不落,瞧着他就要挣起家底来了,你定要好好操持家里,将银钱好好存着,我瞧着你两不出几年就能过起来成为村里的富户。”   叶溪笑的眉眼弯弯,“行,阿娘都这般说了,那我两定是要快快赚钱成为富户的。”   一车子人欢声笑语的朝秀水村去了。 第37章 这里是山秀村   翻过了那座山后,坐落在山谷平地的秀水村就在脚下了,这里的风景也是丝毫不逊色于山秀村的。   陆景洪将牛车从村子里赶过去,一直往里走,到了一座青砖瓦的小院儿门口才停下。   跳下车来笑道:“这就是我阿弟的家了。”说完便朝里喊去:“景风,你家客来了!”   叶阿爹等人向他道谢:“托了你的福了,才少走这般多路。”   陆景洪爽快的笑了笑,“我夫郎在家等我回去用饭呢,今儿你们谈亲事,是不方便接我们外客的,我就回了。”   叶溪连忙从篮子里掏了一串毛果子出来,塞到陆景洪手里:“叔叔辛苦了,这是我家相公从山里摘的,酸甜口的,带回去给哥嬷尝尝。”   陆景洪也不推辞,高高兴兴收下了,“我家夫郎最近有身子了,可爱这种东西了,便多谢了!”   这叶家人做事齐全,他这一路上也是满意的。   陆景洪赶着牛车走了后,刘秀凤偷偷拉着叶溪笑道:“这陆家可真有意思,瞧着比我小一轮,但也近中年,还能怀身子生娃崽呢。”   叶溪低声笑道:“定是夫妻格外恩爱才这般的。”   刘秀凤点头:“媒婆说过,陆家人啊,个个疼人的很,把夫郎当宝贝供着,如今一看,还真不假,可算是眼见着真了。”   说话间,里面儿就来人了,是个高大壮实的中年汉子,正是李老屠户的女婿,现在的当家汉子陆景风,他家娘子李妆当年生的一对龙凤胎,男孩随了陆姓,叫陆致昀,女孩便跟了李家姓。   今儿叶山上门求娶的就是他的二姑娘李然。   陆景风也不是个第一回见未来女婿就板脸耍威风的,他点了点头,正声道:“各位贵客,进屋子里来罢,路远怕是劳累了。”   叶山第一回见未来丈人,自然是紧张的很,连忙递了东西上前喊人道:“多谢叔叔。”   叶阿爹刘秀凤便陪着人说话,一块儿进了院子在堂屋坐下了,一位戴着银钗穿着靓蓝棉布衣裳的妇人送茶进来,就是李然的阿娘,李妆婶婶。   叶山同叶溪又一块儿喊了人,李妆爽朗的笑道:“叶家孩子养的不错,汉子高大威猛,小哥儿长的也秀气好看。”   叶溪笑道:“婶婶忘了,我小时候你同叔叔来我们村收猪,还见过我,说我和你们陆家的一个小哥儿长的有些像呢。”   李妆笑道:“哟,是你这个糯米团子呢,你小时候白白乎乎的,长大了出落的这般好看,我竟一时认不出来了,是了,我那堂嫂季哥儿,他生了个独苗的小哥儿,叫念哥儿,长的也跟你这般清秀俊俏就是性子慢了些,回头要是遇上了,你们还能玩儿一块儿去!”   叶阿爹刘秀凤同陆景洪聊着两家的婚事,叶溪便将自己提来的篮子递给了李妆,李妆高高兴兴毫不扭捏的收下了,今日叶家人来送礼,礼数周全,带的聘礼也是不寒酸的,她心里满意,见叶溪又念着未来嫂嫂,还另带了些榛蘑毛果子来,虽不值什么大钱,但心意是到了,日后她家然姑娘嫁过去,这做弟弟哥婿的也好相处,家里起不了乱子。   众人又聊了会儿,李妆和陆景风便拿出了长辈的款儿,照例询问了叶山一些问题,叶山不是个嘴甜的,一五一十的回话,见他心意诚恳,李壮两人点了点头也是满意。   过了会儿,李妆便喊了自家姑娘李然出来相面儿。   从屋子里就出来了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姑娘,眉眼带笑,脸颊有些婴儿肥,瞧着就让人欢喜,是个耐看的长相。   这是叶溪第一次见到自家未来嫂嫂,第一面他就喜欢这未来嫂嫂了,觉着她定是个好相处的。   李然也不扭捏拘束,进了堂屋就大方喊人,问过了刘秀凤和叶阿爹,这才和叶山两人对上了眼,上回已经见过一次了,这次见两人还是红了脸,眼神躲躲闪闪的,却又时不时去瞄上对方一眼,瞧着就让人好笑。   媒婆在一旁说了会儿吉祥的好话儿,又问过叶山:“叶家汉子,你可愿意迎娶李家的二姑娘李然?”   叶山憨笑着哎了一声,“我心里是高兴的!”说完盯着李然,又笑了两声,把李然和其他人都整笑了。   媒婆又问了李然,“是不是愿意嫁到山秀村叶家去?”   李然点了点头,“他既愿意娶我,日后愿意真心待我,我是愿的。”   媒婆高兴的写了定亲书,又叫两人按了手印儿,“成了,那我就在这儿恭喜两家了,福气临门,姻缘天成,做对欢喜亲家,来年抱个大孙子!”   刘秀凤和李妆便各掏了十文钱给媒婆做谢礼。   两家人坐一块儿又唠了些话,今日是回不去了,要歇在李家,到了晚饭的时候,李然便去灶房做饭了,其实这也是想让未来儿媳在婆家人面前露一手,展示一下厨艺。   叶溪笑着帮忙道:“然姑娘,我来给你打下手罢。”   李然喜欢叶溪,他长的秀气,性格也是极好的,以后她嫁去了山秀村,怕是要跟叶溪做伴儿了呢,于是高兴道:“行的,你来帮我烧灶吧。”   叶溪便去灶房帮着烧火了。   晚上因为来了客,自然是要做肉的,李然麻利的在菜板上切着肉,叶溪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同她说话,“然姑娘,你这厨艺也是好的,切菜比我还快着呢。”   李然笑道:“农家人哪能不会些手艺,听人说你的手艺才是好呢,什么吃食都会,我那个堂婶儿季哥儿就是,自我小时候起,他就老是做些新奇的吃食来,还老去镇子上摆摊子呢。”   叶溪回道:“我只是捡些现有的东西换些口味罢了,你那堂婶我是听过的,陆木匠的夫郎么,以前他还到镇上去卖桂花蜜酿,我那会儿馋的很,闻着甜味儿就走不动了,后来我也学着做过,对了,我相公还找了陆工打浴桶呢。”   李然便翻炒着锅便笑:“说来,怕是我们几家就是天生的缘分呢!就该做亲戚才是。”   叶溪和李然一见如故,倒像是亲姐弟般,一顿饭聊的开开心心,到了用过晚饭还有好多话儿说。   李妆笑他们两道:“今晚你们便歇一个屋里,看看你们能不能聊到天亮去!日后你们还要相处几十年的,多少话儿说不完。”   当晚,叶家人便在李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又请风水先生来,看定了喜日子,叶溪他们就要回山秀村了。   临走前,叶溪跟李然约道:“我便在山秀村等着嫂嫂了,等你嫁过来,山上的板栗榛子还没落,我们一起去采秋呢。”   李然欢喜道:“行,我可答应了!”   用过了晌午饭,陆景风便去叫来了自家大哥,让他用牛车送叶家人回山秀村。   牛车比脚程快多了,赶在申时前,就把叶溪一家人送回了山秀村。   进村口的时候,不少村里人都瞧见了,有人上来跟叶阿爹刘秀凤打招呼,打趣道如今他家也是过起来了,出门竟还要坐牛车。   叶阿爹回道:“是我家山小子未来丈人家那边的牛车咧,这是他未来要跟着喊一声大伯的。”   打完客套后,牛车便向村里驶去,村里人便在后面议论了起来。   “这叶家也不知道有什么福气,捡了个隔壁村的富户陆家做亲家。”   另外的妇人眼红酸薄道:“嗐,不过是个屠子家的姑娘罢了,说性子一点都不娴静,还会杀猪,怕是个泼辣的,叶家的娶回来怕是日后日子都不安生。”   “怕是叶家就是看上了这丈人家的家底吧,想着捞上些好处来,瞧,别人家还有牛车咧,姑娘虽说不是多好,但丈人家有钱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免不得有些人心里是酸巴巴的,乡里人就是这般,嫌你家穷就罢了,可要是看着谁家日子好过起来,心里就难免不得劲儿。   陆景洪将叶家送到门口后,刘秀凤留他用晚饭,他也是推辞了,说再耽搁,怕是天黑就回不了秀水村了,他心里惦着夫郎,月份大了他不守在边儿上是实在不放心。   叶家人也不好再留,刘秀凤又去院子里提了一只鸡让他带回去给夫郎炖了汤补补身子叶山好的,实在推辞不过,陆景洪便只能收下了。   赶着牛车走后,叶溪便要回山腰上的屋子去了,两天未见自家相公,他心里还是念着的。   傍晚时分,叶溪便走回了山腰,远远瞧见了自家院子的远门儿没关,里面还点着灯呢,在山间亮起一盏荧荧之光,虽微弱但那却是他心心念念的家。   进了院儿,就瞧见林将山坐在院儿里的小板凳上孤零零的吃着饼呢,瞧着还有些可怜巴巴的。   叶溪站在院儿门口,笑着喊了句:“我回来了。”   林将山慌的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小夫郎站在门口冲他笑咧。   他摸了把嘴,忙站起来:“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才能到呢。”   叶溪笑道:“陆家用牛车送的我们,快的很,我回了村子便巴巴的回来了,想着你一个人在家里。”   林将山搂着自己的小夫郎,觉得院子不冷清,时间也不慢了。   叶溪回了屋子,林将山便赶紧去灶房烧了水,打了盆热乎乎的洗脚水回来,叶溪这两日走的山路多了难免脚底酸胀,得泡泡脚舒缓一下。   林将山握着夫郎白嫩嫩的脚丫子,给人轻轻的揉搓着,边同叶溪聊着去秀水村陆家的事儿。   “那冉姑娘与我说的上话,投缘着呢,以后我可是有陪着说话的人了。”   “日子定的早,就是这个月月底,我瞅着阿娘这几天就要张罗起来。”   叶溪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像是要把分开的这两天都补回来,他自己经的事儿一字不差的讲给自家相公听,林将山就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山里的夜深了,鹧鸪在林子里来回蹿,偶尔有只鸟落到小院儿的屋顶上,下一秒便被屋里小声的呻吟吓的振翅飞走。   屋里被浪翻滚,叶溪抓着自家相公的背,被欺负的眸子里蕴着朦胧水雾,小声求饶:“相公......”   林将山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似要讨回这两日的相思之苦。 第38章 这里是山秀村   早晨起来的时候,林梢上还挂着霜呢,瞧着离冬季已是不远了,叶溪拿来农历本子一看,昨儿个已经过了秋分,那确是离寒露不远了,山里的冬季来的比其他地方的早。   叶溪去灶房拌了麦麸出来去鸡舍喂了鸡鸭,半个多月的时间,鸡鸭长了一圈儿,褪去了黄灿灿的绒毛,已开始显出公母的特征了,叶溪用指头点着清数了一下,才挂了栓从后院儿回来。   走到檐下的时候,一声空悠的鹿鸣忽地传来,叶溪偏头看去,是林将山上回捉回来的那只小鹿叫的,地上的南瓜也吃了一大半。   叶溪高兴道:“你肯吃东西啦?”   小鹿又轻轻鸣了两声,乖顺的站起来,叶溪伸手去摸它的时候,它竟还主动将脑袋凑了过来。   “行,上次说过,你要是吃东西活得下去就养着你,以后你就待在院儿里罢。”叶溪边摸边笑道。   这鹿是被林将山用弹弓打中掉进陷阱里的,后蹄是摔折了,就算是放回林子里,怕是也要被其他东西捕来吃了,叶溪瞧着它带着几分灵性,便索性将它当猫儿狗儿养在屋里。   林将山起来时,叶溪跟他说了这事儿,林将山回屋里去翻了翻之前叶溪给的那块儿三七,就坐在檐下用杵臼砸成了粉,调了点治伤的草药。   “你想养着就养罢,它怕是跟你有缘,这山里的鹿脾气倔的很,之前猎的从来都是饿死也不吃东西,这只倒是温良,既然不卖了,后蹄上的伤就得给它治治,敷上药十来天就能好,但不能像以前那般灵敏了。”   叶溪从来没有养过家禽之外的动物,家里之前是连只狗也没有养的,他心里一直盼着养只灵性的动物,但那会儿子家里口粮负担重,赋税高,亩产又低,能把人肚子填饱就不错了,是挪不出多余的粮食养狗儿的,如今,他竟给自己养了头鹿,想到这里,叶溪就不免有些高兴。   林将山将草药敷到了鹿的后蹄上,又找了点破布给它缠上,兴许知道这家人是不会伤害它的,小鹿变得温顺,乖乖的蜷在竹筐子里。   用过了早饭,林将山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收拾着箩筐,说道:“家里的冬小麦已经种下去了,我打算今日去河滩那里捡些石头回来,池子挖好了,里面还没铺石头,放水进来,怕是会混浊。”   叶溪转身回灶房里提了篮子,道:“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河滩那边的荠菜,水杆菜长的好,我去挖些回来,晒干了,留着天冷的时候吃,眼瞅着冬天都快到脚跟前了。”   林将山挑起箩筐,叶溪跟在后面儿锁了门,两人走在山道上。   路边的野草已经枯黄,凋零的树叶不断从树枝上飘落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原本茂盛的树林变得萧索。   叶溪牵着林将山的手,缓缓走着,脚下传来枯叶的嘎吱声,“冬天到了怕是就打不到猪草了,家里的两头猪崽子正是长的时候,得拌着草一起煮猪食才能长的快,得赶着河边鱼草枯黄之前打上几筐子回去备着。”   林将山点了点头,做事麻利不含糊,“明儿便去割草,不会耽搁了就是。”   家里的汉子顶的起来,这让叶溪省心的很,只需顾着操持家里还有那一堆牲畜就是,需要出力气跟人打照面的事都交给汉子就是了。   到了河滩,这里堆积着各种形状的鹅卵石,被河水整日冲刷着,表面光滑又好看。   林将山提了箩筐蹲下身去捡,叶溪跟着挽了裤脚去捡河边的石子儿,这般圆润光滑的石头铺成的石子儿,家里修出来的那个池子定然是好看的!   秋天的太阳一点都不烈了,两个人后背顶着晒,捡了一上午,凑了两箩筐漂漂亮亮的鹅卵石。   林将山看了看河里的涟漪,“这河里的鱼不少,吐出的水圈一个比一个大,撒下网子怕是能捞几尾上来。”   叶溪知道他是有捕鱼的手艺的,点头道:“你可带渔网了?”   林将山道:“我回家里拿去,你在这儿等我就是。”他是不愿让夫郎来回奔波多走几步的。   叶溪:“行,正好我去旁边挖些荠菜去。”   兴许是河边的水源充足土壤潮湿,这里长的荠菜和水杆菜都比旁的地方长的脆嫩,叶溪见他回去拿渔网了,便提了篮子和竹铲蹲岸边挖野菜去了。   荠菜回去晒干后,等到冬天泡发了,能剁来做包子吃,水杆菜最好吃的是泡进坛子里,做酸杆子吃,酸酸脆脆的,既能切来炒肉末做面条的卤子,又能直接拌了做下粥的小菜,家里虽说腌了黄瓜,泡了萝卜,但终究还是不如这野生地里长的口感奇特。   埋着头挖了会儿,厘哥儿去地里回来碰巧路过,瞧见了叶溪挖的认真,便蹑手蹑脚的从来后面凑了上来,轻轻的拍了下叶溪的肩膀。   倒是把叶溪吓了一跳,回头瞧见是厘哥儿,这才放下心来。   “挖野菜呢?”厘哥儿笑道。   叶溪站起身,锤了锤酸软的膝盖,“嗯,深秋时节了,得想着后面入冬的吃食。”   厘哥儿道:“我听村里年老的人说,今年怕是冷的很,说什么今年天儿不好,夏天走的晚,秋天冷的早,怕是冬天要冻死人。”   叶溪:“那我更是要多囤点了,四个月的寒冬可不好过,以往饿死冻死的都有。”   “一年就数这冬天难过,大雪堆的比半个人都高,地里林子里连个活的都没有,想找些吃的都是不能的,我阿娘这几天也在晒菜干呢,地窖里的南瓜堆了十几二十个,就怕到时候雪塌了,堵了路去不了镇子。”   两人聊了会儿,厘哥儿也蹲下来一起挖野菜,挖了会儿,林将山拿着渔网就回来了。   他同厘哥儿打了声照面儿,便去了前面的河里撒网子去了。   他的网撒的漂亮,抡出一个完美的圆网,便浸进河里,看的厘哥儿一愣一愣的。   “溪哥儿,你家相公好手艺呢!”   叶溪笑道:“你之前不是还偷偷瞧过么。”   之前林将山刚搬来的时候,厘哥儿早晨洗衣裳的时候在芦苇丛后面偷偷看过,回去后还兴致冲冲的讲给叶溪听。   糗事被提起,厘哥儿臊红了脸,“我哪能知道他后来竟然成了你相公,你可别再笑我了!你相公手艺好,瞧着能网上鱼来,待会儿卖我两条才好!”   入了秋的鱼体积肥硕,鳞片也变得微黄,口感细嫩,因此到了秋季,鱼的价格都要往上涨几文呢。   叶溪笑着回他:“行,若是他网到了鱼,有多的我便送与你。”   厘哥儿便巴巴的坐在边上等着林将山起网子呢,林将山撒网用的不是一般的渔网,是大口细眼的地网子,里面放些地龙或是内脏等腥臭物,然后撒进河里,用水杆子顺着水流在附近的河底戳戳赶赶,鱼便会嗅食钻到网里去,但要想再出来便是不能了,这种网鱼的手艺他们山秀村还没有咧。   等叶溪两人挖了满满一篮子的野菜后,林将山那边就起网了,渔网慢慢从波光粼粼的河面升起来。   这是个力气活儿,渔网本就重,现下沾了水后变得更加沉了,饶是力气小的汉子都拉不住。   林将山能感觉到河里的网子有大物在挣扎摆动,他双臂使力拽紧了网子的这端,冲叶溪喊道:“夫郎,你回家一趟,叫大哥和阿爹来帮我。”   叶溪一听便知道自家相公这是网着大的了,便连忙搁了篮子,往村里跑去,厘哥儿在一旁帮忙搬了两个大石头过来,帮着林将山把渔网压在岸边,免得挣了去。   叶山和叶阿爹一听,连忙从家里面赶了过来,刘秀凤和叶溪便抬了家里最大的木盆好来装鱼。   三个汉子撸起了裤腿,在河里边扯了好长时间的网子,这才把渔网一点点拖了出来。   这一拖出来当真是吓了跳,里面网着沉甸甸不下二三十条的秋稻鱼,个个壮硕肥实,鱼肚鳞片金黄,这是正宗的土货鱼,味可鲜着咧。   叶山也是看呆了,不免佩服自己弟夫,“你这手艺当真是吓人,我何曾瞧过这般多的鱼!”   林将山笑了笑:“哪有那般好的手艺,今儿是凑巧赶上了,我瞧着上面的河水浅了些,想来是上游有村子挖了渠放水灌田,下游的水便少了,被太阳一晒,鱼就缺了氧,堆在一块儿吐泡子呢,我只是碰运气撒个网试试罢了。”   但这也免不了他观察细心,旁人也不会他这捕鱼手艺。   刘秀凤也是傻了眼,瞧见这一网子还活蹦乱跳的鱼,“咱家就是十张嘴也是吃不完的,若是过了夜让它们死了,怕是糟践好东西了。”   叶溪想了想,厘哥儿不是想买鱼么,那村里定还是有人要买的,便从里面捡了两条递给厘哥儿,“这两条便当我送你了,厘哥儿,劳烦你跑一趟,问问村里有人可想买鱼,不多要,便给五文钱一斤就是。”   厘哥儿有些不好意思收了叶溪这般好的鱼,但给钱叶溪又是不收的,“是我捞你家便宜了,行,我现在啊,就提着这两条鱼去村里溜溜,大声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来买鱼。”   他走了之后,叶家人便将网里的鱼倒进木盆里,装了满满一大盆子,还有些就只能放在渔网里沉在水里先养着,刘秀凤赶紧回家去拿秤杆来。 第39章 这里是山秀村   厘哥儿提着鱼回了村里,村里路过的都在瞧他手上那两条鱼,瞧着很是新鲜,肚皮的鳞片都是黄的,定是秋天的野生鱼。   没走几步就有人凑了上来问,“厘哥儿,这鱼买的好,是长出了鱼油的,哪儿买的?咱村里是有人起塘了?”   村里是有人养鱼的,但瞧着品相定是没这两条鱼好的,而且也没听说今日有人起塘卖鱼。   若是有人开塘卖鱼,那定是要通知附近村子的,村里人好提着篮子去买鱼吃。   厘哥儿提着鱼口的草绳,笑着大声说道:“是我溪哥儿家在河边撒网捞的呢,我碰巧路过,见这鱼肥实的很,就买了两尾。”   “哟,从河里捞的?叶家还有这手艺?”自入秋以后鱼便要往泥里钻了,这时候的鱼既肥实却也是最难捞。   厘哥儿点头:“溪哥儿的相公是会一点子捕鱼的手艺,想来是今天赶巧了,撒了一网子下去,捞了一网子的鱼起来,我买的时候是刚从河里拖上来的,现下叶家人还在那儿呢。”   一听这话,旁边的村里妇人小哥儿都围了过来,张嘴问道:“那叶家可愿意卖?还有多的鱼么,婶子家也想买几条回去,这鱼烧来吃鲜的很。”   厘哥儿回道:“村里这般多的人,要是人人都想买怕是不够的,说多也多,但也就二三十尾,你们若是想买还是早点回家拿盆去,倘若能赶上,价钱还便宜呢,才五文一斤,不比镇上买的好?”   一听才五文一斤,在场的婶婶小哥儿都坐不住了,他们平日想吃个鱼都要等开塘或是去镇上买,价钱都在六七文左右,今儿这正宗的秋稻鱼,肥实的很,才五文,想捡便宜的婶婶哥嬷是不会放过的,顾不上跟厘哥儿说话了,人一下子就散了。   一时间便都回家拿盆去了,别赶着去晚了,买不到秋稻鱼了!   叶溪这边单独留了几尾起来,计划道:“我留上这几尾,提回家里去腌上,仅够着冬天炒莴笋叶子解解馋就是了,阿娘你们也带几条回去,等冬天上了冻,河面结冰,想吃鱼就难了。”   刘秀凤推拒道:“你和哥婿多腌些就够了,我们啊,家里还有腌肉吃,哪还需要多腌上这几条鱼。”她舍不得拿回去,想多留些给叶溪。   叶溪笑道:“阿爹和大哥爱吃鱼,你不多腌些,怕是冬天他们要馋这口了,要是等到小寒以后再买鱼那可就得十文一斤了,你何时银钱这般多了,要这样大手笔的花销出去?”   林将山也走了过来,从里面挑了几尾最大的,“阿娘,你便收下罢,我会捕鱼,后面再撒网就是,总之是饿不到我和溪哥儿的。”   刘秀凤听了林将山的话儿,便只好乐呵呵的收了,她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哥婿可孝顺她了咧。   叶溪又单独捡了两尾起来,“待会儿晌午我就回去做鱼吃去,今儿能吃上今年最后一顿秋稻鱼咧,用剁椒红烧来吃,鱼肉鲜嫩,汁水拌着鱼肉来泡着稻米饭,可真是香。”   旁边的叶山一听,高兴道:“我听着就馋了,溪哥儿做鱼的手艺那是一绝,你自嫁人后,我没少馋这一口咧,今晚我出酒!”   叶阿爹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我床底下的那壶酒定是被你平日里偷摸着喝完的,我就说怎么越喝越少,到了后面儿连个底都没有了。”   叶溪和林将山听了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家大哥习性好,就爱平日里小喝一口,也不贪杯。   叶山摸着后脑勺也不遮掩,坦然道:“那酒是弟夫求娶溪哥儿时送来的,是镇上铺子里卖的好酒,跟咱村里酒坊里酿出的烧刀子不一样,那酒喝的绵密柔长,可好了!”   刘秀凤嗔他:“哥婿拿来的酒难道会不好?你倒是个识货的!”   林将山笑道:“大哥若是喜欢,下回我去镇上卖了柴火,再给你买一坛子就是。”   叶山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大方笑道:“如此我便谢过弟夫了,不枉我从小疼溪哥儿一场,如今也是能喝上他相公的好酒了!”   叶溪打趣道:“大哥即将成亲,就当是我和相公送你的新婚贺礼了,我可盼着我那位好嫂嫂嫁过来跟我串门子做伴儿呢!”   叶山脸红了红,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是,她是个好的。”   一家子站在河岸边上说笑了会儿,便看到村里的赵大婶婶端着木盆匆匆朝这里走来了,她身体臃肿,体态有些中年发福,走快了身体来回晃动摇摆,瞧着有几分泥俑的憨态。   赵大婶婶唯恐自己来晚了,隔着十来米就喊道:“叶山他娘,可还有鱼?”   刘秀凤嗐的笑了声,朝她挥手喊道:“有着哩,赵大婶你可慢点,莫急。”   她这才松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气儿来了。   “我这不是听厘哥儿说了么,说你家哥婿在河这边捞了一网子的秋稻鱼,有多的卖,我这不就是急着来买两条回去么。”   刘秀凤笑着让她来挑两条,“刚捞起来的,新鲜着呢,多的我也不收,就五文一斤,横竖我家这几口人是吃不完的。”   赵大婶婶笑眯了眼睛,连忙蹲下身去选,边挑边道:“不瞒你说,我家那口子就爱这口鱼,老是念叨着让我去镇上赶集的时候买两条回来,这不秋收田里忙,我十天半月没去镇上了,想着路过的货郎或是附近的鱼塘开塘买上一两条,结果一等等了一个来月了,还是你们今日捕鱼,我才跟着有这口福咧。”   叶山笑道:“我家弟夫有这手艺,这捞起来的是正宗土生的秋稻鱼咧,你瞧瞧这鱼肚,肥实的很,里面保管还能掏出鱼蛋来,吃着鲜嫩的很。”   赵大婶婶挑了两条最肥实的,翻了翻它的鱼肚,瞧着鼓鼓囊囊的,放到篮子里递给叶阿爹过称,“是咧,还是你家哥婿有本事,村里人多久没人捕到这鱼了,就是村里的捕鱼老郎这几天也是去隔壁的江里撒网,那儿的鱼啊口感哪有咱河里吃泥鳅田螺和稻子长大的鱼好。”   叶阿爹过了称,“九斤三两。”   叶溪在旁边道:“乡邻世交的,摸了零头,收九斤就行。”   他这般会做事,让赵大婶婶高兴的合不拢嘴,忙掏了钱袋子,数了几十个铜板出来,乐道:“要我说啊,还是你家会做事,溪哥儿这般人情通达,难免十里八村都夸他呢,今儿找个郎君也是个能干体恤的,日后好日子多着呢!”   刘秀凤听的高兴,收了铜板又跟赵大婶婶唠了几句。   眼瞅着又有人提着篮子来买鱼了,赵大婶婶便提着自家篮子走了,免得耽搁了别人卖鱼。   走了几步,就有好些村里人碰见了赵大婶婶,探着脑袋来瞅她篮子里的鱼,“哟,叶家买的?”   “可不是咧,新鲜的很,瞧瞧这鱼肚,肥!”赵大婶婶是买到鱼了心里不慌了,慢悠悠的翻着鱼的肚皮展现给其他人看。   其他人见了心里更慌了,“是好,这鱼的鳞片都是黄的,没吃稻子可长不出这色,咱们啊也得赶紧去买两条回去,今年结冻前最后一次吃鱼了,我家可馋的慌了,这多久没做荤腥了。”   “可不是,猪肉从十二文涨价到了十四文,我可没舍得买,家里两个孩子成日闹着肚里没油水儿,今儿这鱼卖的便宜,买上两尾回去给家里解解馋!”   赵大婶婶得意道:“五文钱一斤,有什么吃不得的,就是家里不富裕的也是能买上两斤回去的,叶家他还给我少了三两的鱼钱,这不是捡便宜是什么。”   听了她的话,那些人再也站不住了,顾不上闲唠了,匆匆的赶着去了。   人多了一下就围了上来,叶山和林将山帮着买鱼的捡鱼挑鱼,叶阿爹在旁边过称,刘秀凤招呼人,收银钱,一家子配合的不紊不乱。   铜板在钱袋子里砸的叮叮作响,买鱼的两三文钱的零头都给村民抹了,让他们也高兴的很,直夸叶家人做事厚道。   农家人都是手指缝里抠钱出来花销,家里的积蓄都是一文一文攒下的,多省一文,家里便能为下一顿的肉菜存下一文。   不出一会儿,一网子的鱼就被买了个干净,后面还有好些人提着篮子赶着来买鱼。   叶溪上前招呼道:“各位叔叔婶婶,今儿这鱼是卖没了,回吧,下回要是还有,我这给你们留着咧。”   听到的人,纷纷懊悔自己比旁人来晚了,只能提着篮子悻悻而归,买到鱼的是眉飞色舞的回家去做饭了,想着今天能给家里的崽子汉子们开一顿荤,心里就高兴,山村山里人,无非就是图一口吃食,吃的好了,日子也过的有劲儿。   瞅着天儿不早了,叶阿爹和叶山要帮着林将山收渔网,叶溪便提了草丛里提前留着的几条鱼,“我先回家去烧鱼了,待会儿你们回来,咱们就能在院儿里开饭了。”   刘秀凤揣好了钱袋子,高兴道:“阿娘跟你一块儿回去,待会儿帮你数数里面的铜板子,瞅着是有点分量的。”   叶溪哎了一声,两人一块儿回家去了。 第40章 这里是山秀村   到了家后,刘秀凤便去堂屋里将钱袋子倒了出来,哗哗啦啦的撒了一桌子,瞅着就让人心里敞快。   叶溪让她帮着数就是了,他提了鱼便去了院儿里,用刀刮了鱼的鳞片,然后剥出了鱼鳃,一剪刀剪开了一肚子。   里面果然有金黄的鱼蛋,满满一肚囊。   “阿娘,这鱼果然有蛋咧,我掏出来,能和泡萝卜条儿炒一盘泡椒鱼蛋了,是最下饭的。”叶溪喊道。   堂屋里的刘秀凤手指数着铜板,笑着回道:“好久没吃到鱼蛋了,以往在镇上买的鱼都不肥实,掏不出鱼蛋的,这秋天的鱼蛋可补咧,待会儿你要多吃些。”   杀好了鱼,叶溪将不能吃的鱼鳃和内脏扔进了鸡舍,便提着鱼去了灶房。   在菜板上剁成了大小均匀的鱼块儿,用了两把自家晒的红薯粉掺着水细细的抹在鱼肉上,来回揉搓,这样裹着的鱼肉细嫩。   山秀村这边的口味是偏辣的,烧鱼最爱用剁椒去做,要混着泡菜坛子里的红椒青椒还有辛辣的野山椒一起调味。   细细的切好了一碗青红相间的泡椒碎末,往里掺入半碗鲜红的剁椒。   叶溪又去院儿里掐了一把藿香叶子,这种叶子味道独特,散着一股淡淡的鱼香味儿,平日里家家户户没有鱼吃的时候,便会用这藿香叶子焖茄子吃,做出来的茄子便是鱼香味的。   芫荽也是要一把的,最后加几片紫苏叶子。   调料备好了,灶房里的火就生了起来,叶溪喜欢在锅里先用一小块儿猪油润锅,然后再倒入澄黄清亮的菜油。   锅里烟气滚滚,再加那一碗的剁椒泡椒倒进锅里,炒出辣椒的香气,味道有些呛鼻,叶溪捂着鼻子咳了两声。   底料炒制好了,就将切好的酸菜泡姜倒进锅里,最后掺入两瓜瓢的水,盖上锅盖煮沸。   刘秀凤兴高采烈的进来,笑道:“溪哥儿,猜猜咱这些鱼卖了多少个铜板儿?”   叶溪边往灶膛递火,边笑道:“我的计数可不行的,阿娘你还是说罢。”   刘秀凤用手指比了个数,“八钱银子呢!足足八百多枚铜板咧。”   叶溪也没想到有这么多,“这钱足够我们使半年了,可算是意外之财了。”   刘秀凤将钱袋子用力攥紧,系的死死的,递给了叶溪,嘱咐他一定要妥帖放好,“哥婿是个有本事的,这钱抵得上地里一季的粮食收入了。”   叶溪笑着放好钱袋子,“他平日里还去捕捕野鸡什么的,若是运气好能捉到一两只,也是能卖个一百多文的,这段日子来,怕是也是攒了七八钱银子了。”   刘秀凤放心了,小两口会攒钱,如今怕是家底也攒了些起来了,遇到什么事也有应急的钱了。   “那我就不愁你们了,地里有进项,哥婿还会打渔捕猎,你们这日子好过哩,现在就是看你这肚子啊,何时怀个胖娃娃了,让我和你阿爹也抱抱咱的外孙子呢。”   叶溪垂下眼睫,有些羞臊:“小哥儿本来就比姑娘难受孕,我这也是要看天缘的。”   刘秀凤宽慰他:“你成亲才几月,不急,哥婿对你好,自然是不会催你的,到时候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   叶溪点了点头,锅里的汤料烧开了,他起身去掀盖子,刘秀凤又坐到膛前替他烧锅。   将裹了红薯粉已经炸的金黄都要鱼块儿一一放入红油汤里,用铲子轻轻推动着,“阿娘,大哥成亲的物什你备全了么?”   刘秀凤哎了一声,“左右是差不多了,喜被是找村里的王爷子弹了两床,都是用的今年的棉花,席面儿找了隔壁村的胖墩子,你的席面儿就是他做的,这次找他算是熟客了,工价给少了十文。”   叶溪翻着锅里的鱼块儿,问道:“菜式呢?”   “八大碗,比你的席面儿少了一碗,但荤菜定了五大碗,两个凉菜,一热汤,比村里其他家的席面儿差不了,不会丢了你大哥的脸,也让李家姑娘满意。”   阿娘心中有定谋,将亲事儿筹划得当,那他自然不用再多问了。   锅里的鱼稍稍煮了一会儿,就撒了藿香紫苏叶子,用铲子捞起来了。   等着酸萝卜和青椒段儿一起合着鱼蛋炒下锅的时候,林将山他们就回来了,刚进院子,叶山就嗅了嗅鼻子,“香!是我家溪哥儿的手艺!”   叶溪在灶房听见了,用围裙擦着手笑道:“大哥还能闻出我做菜的味道么?”   叶山帮着林将山将渔网摊晒在院子里,清理着上面的泥沙,道:“今儿怕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做鱼吃的,但一路上我们走回来,谁家锅里飘出的香味都不如咱家的香,弟夫,你说是不是。”   林将山嗯了一声,毫不犹疑的肯定自家夫郎的厨艺:“夫郎厨艺好的很,自成亲以来,我怕是比之前胖了好几斤,全是夫郎饭做的好吃的缘故。”   两个人一说一合的倒是夸的叶溪有些脸薄,端了满满一盆的鱼出来,唬他们道:“再说可就不开饭了。”   在小院儿里摆了饭桌,一家人便坐下开饭了,天还未黑,吹着凉爽的风,这饭吃的也畅快。   正吃着饭呢,村长周大就找上门来了,隔着篱笆门喊道:“来的不巧,撞上你们开饭了!”   叶家人听了,抬头看去,叶阿爹放下筷子招呼人:“村长来了,进来说,可用过饭了?添双筷子吃一口。”   村长周大摆了摆手笑道:“用过了,今晚孩子他娘擀的面条咧,配着酸汤,喝了两大碗,现在肚子还撑着咧。”   刘秀凤进屋里去端了碗茶水出来,又提了跟矮椅,“这儿坐,喝点水润喉咙。”   周大便进了院儿里,端着茶碗坐下了,他当了七八年的山秀村村长了,为人处事还算公平厚道,村里人服他管,对他都客客气气的。   叶阿爹问:“难得你上咱叶家来,可是有事儿?”   周大喝了一口茶水,咽下喉咙才缓缓道:“是来给你们说件差事儿的,官府想在外面修条官道,前儿个有两个衙役老爷来通知我,说是村里有愿意去的汉子尽可叫去,帮着运些青石板挖些沟渠。”   “这是好事儿,村长,工价如何算?”叶阿爹问道。   周大比了个数:“一天三十文,管晌午一顿饭。”   这工价给的厚道,在镇上当力工,给人扛沙袋搬粱木,一天也不过二十文。   他说完,叶山便搁了碗喊道:“村长,我愿意去。”   林将山也道:“我也去。”   村长周大笑道:“就是瞅你家这两个青壮汉子踏实可靠,我才特地先来问的你家,知道山小子和林小子都是干活卖力能吃苦的,去给官府办差事儿是不会偷奸耍滑丢咱山秀村脸的。”   叶阿爹道谢:“那便谢过村长念着咱们了,这两小子定是能好好办事的。”   “有你们的话我就放心了,山小子快要成亲了罢。”村长周大听自家娘子提起过,到时候还要来给他家压新房呢。   叶山憨憨笑了下,“是嘞,就定的这个月月底。”   村长周大点了点头:“好小子,好好干上半月,挣了银钱给你新娶的娘子添上身新衣裳或者好首饰,人家嫁过来跟着你不容易咧。”   叶山道:“我定会的,到时候村长来吃喜酒,我好好敬你两碗酒。”   村长还要去通知其他家,也顾不得多坐了,说了几句话又叮嘱了些规矩便走了。   时至深秋已快入冬,这时节地里农活既已忙过了,镇上又无工事可做,现下能去修官道,也是意外之喜了。   刘秀凤笑道:“这可好着咧,家里的汉子们只要肯干,日子哪愁没有钱进账的。”   叶山心里又高兴的思肘着,待他好好干上一段时间,能给她置上一身新棉衣,她人长的白,眉眼又柔和,穿上浅紫色的亮布定是好看的!   在叶家用过晚饭后,叶溪便牵着林将山走着小路慢慢回家去了。   林将山的手掌宽厚紧紧的包裹着叶溪的手,给他暖着手心,“天气冷了,你指尖都开始泛亮。”   叶溪透过手掌能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温度,暖洋洋的,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他的掌心。   “你真要和我大哥去修官道吗?”   林将山嗯了一声。   叶溪不免有些心疼:“家里秋收刚完,你又种了好几天冬小麦,这几天又上山砍柴捕猎忙个没停,还没空下来歇两天,便又要出去做活儿了。”   林将山笑道:“我一个年轻体壮的汉子此时不卖力何时卖力?得多做些早日攒下家底,日后才能过的宽裕些,你无需担心,只管每日做些好的填饱我肚子就是了!”   叶溪点头道:“那你别记挂家里了,我定会照料的妥帖,存好吃食的,咱啊,谁也别拖谁的后腿。”   到家的时候,推开院儿门,小鹿已经等到门口了,乖巧的来接他两,叶溪回灶房洗了根胡萝卜喂到它嘴里,它叼着乖乖的又回屋檐下嚼去了。   晚上熄灯之前,叶溪将今日卖鱼的铜板倒了出来,在油灯下一枚枚的数,家里攒钱的瓦罐里还有两锭银子,几粒碎银子。   “家里现在又攒了些钱,总共有十两三钱了。”叶溪认真的将银钱放进了瓦罐,又挪了几百枚铜板出来,搁到钱袋子里。   “那些银钱攒着日后能买田买地,或者是买个牲畜,这些钱便是供咱们日常花销,柴米油盐酱醋茶是足够了的,若是到过年,怕是还要支出几钱银子来备年货才是。”   叶溪絮絮叨叨的算计着家里吃穿用度,“到了腊月,家里养的鸡鸭也是能到镇上去卖了,又是一笔进项,猪还得再养段时间,待肥膘长好了再卖,不然价钱是要亏些的。”   林将山坐在边上看着自家小财迷夫郎喋喋不休,算个不停,是没耐性了,一把抱起人,吹了灯,就扔床上去了。 第41章 这里是山秀村   几场秋雨后,送走了秋天的凉意,山里的风都变得尖锐,刺的人脸疼,河里的水都开始冻手了。   叶溪窝在屋里,静静的绣着手帕,旁边的泥炉上烹着茶壶,里面煮着红枣桂花茶,是他趁着刚入秋的时候存的,想着天气冷了要多烧些热水喝,老是喝白水是不行的。   小鹿乖顺的窝在他的脚边儿,若是有鸡鸭去啄院子里叶溪种的花草,它就会起来去将它们赶开。   叶溪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这鹿越养越有灵性,比狗还会看家哩。   茶壶烹的水汽氤氲,屋里比外面暖和多了,他紧着时间多绣两条帕子出来,镇上的铺子要收的,这段时间,去铺子里卖过两回了,存了七八十文钱,这次再将这几张帕子卖了,便能扯回几尺布来,给林将山缝制个中衣了,他的中衣实在是不成了。   昨儿夜里,他翻看了林将山的三件中衣,腋下手肘处都磨出了洞,就算是缝上了补丁,也是不暖和舒适了,叶溪便打算着给他做个中衣,到天再冷些的时候就要买上一两斤棉花给他做个厚实的棉衣了。   垂眸认真绣了会儿,小鹿忽地从他的脚下站了起来,跑院门儿口去了。   叶溪唤它:“可是有客?”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女声,“还是小鹿乖,特来接我了。”   叶溪忙放下手里的帕子,起身笑道:“嫂嫂来了。”   李然提着篮子跨进了院儿门,“你这鹿养的越发乖巧了,我心里痒的很,也想要一只呢。”   叶溪笑道:“下回若是再猎到,便给你送去。”   李然进了屋便不客气的坐下了,伸手去提泥炉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水,痛快的一饮而尽。   “你是个会享日子的,就连煮的水都比旁家的好喝。”   叶溪笑,“就是山里摘的东西,囤来做个新鲜罢了。”   李然更夸他了:“山里到处都有的东西,旁人都想不到,就你会拿来煮水喝,可不比我们强么,你这小院儿瞧着就让人舒坦。”   叶溪问道:“嫂嫂今日来串门子是来找我聊闲话儿的?”   李然是上个月嫁过来的,自从嫁到了叶家,便和叶溪玩儿的来,隔三差五来找他串门子。   李然道:“在家闷的慌,你大哥和你相公都去修官道了,天不亮就出门去,要天完全黑了才见人回来,我这一天也是找不到人说话的,闲在家里愈发无聊,阿娘说让我来找你上山采最后的秋去。”   她性格直爽,为人没有心眼儿,对待公婆也是真心实意,嫁过来后,刘秀凤也是拿她当亲生女儿待的。   叶溪扯着丝线,笑道:“林子里说不定还能寻到最后一茬的奶香菌呢,板栗倒是还能再捡些的。”   李然拉他:“那就上山去走走,总比团在家儿好。”   叶溪想到:“捡了板栗回来我给你们焖板栗砂锅饭吃,若是晒干囤到冬天,还能做炒板栗吃,软软糯糯的,当个零嘴好着呢。”   李然一听就来劲了,拉着他现下就要去。   叶溪拗不过她,只能搁了帕子,又锁了门,陪她去林子里走一圈儿。   深秋已到末尾,立冬就在后面几天了,山里的树木变得萧索,飞禽走兽的踪迹都少了好些。   叶溪和李然在林子里转,在一处枯树下找到了一窝奶黄的菌子。   叶溪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去摘,边道:“这菌子拿回去煲汤喝鲜着咧,晾干囤到冬天也是吃口鲜的。”   枯树上还长满了肥大鲜嫩的木耳,李然边摘边道:“村里的厘哥儿是不是跟你交情不错?”   叶溪抬头看了眼自家嫂嫂,点头:“从小的手帕交呢,怎了?”   李然嗐了一声,闲闲道:“他之前不是说了个李三屠子家的亲事么,跟我家一样是个杀猪匠。”   叶溪嗯了一声,往篮子里放着菌子,苔藓沾上了他的指腹,“不过,听说这亲事儿似乎是搁置了。”   李然一屁股坐在枯树干上,“最近就是在闹这事儿咧。”   叶溪抬眸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李然娓娓道:“这李三夫妇不是个好的,偏心大的又疼小的,那老二李习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这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一直也没说亲,现在好不容易说了门你们村的厘哥儿,人家可满意着咧。”   叶溪瞧自家嫂嫂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乐的笑,听她继续绘声绘色道:“厘哥儿他阿娘嫌那李习家是个不安生的,嫁过去不得公婆疼爱不说,怕是还要受妯娌的气儿,就不干了,不想要这门亲事了,这可把李习急坏了,快到手的夫郎就要跑了,再也憋不住了,这不就闹起来了么。”   “怎么闹的?分家?”   李然点了点头:“可不是,闹着要分家,出来独门立户呢,父母在不分家,这是规矩,可他也是实在捱不下去了,就说定是要分家的。”   叶溪觉得倒是不错,虽然名声听上去不孝顺了些,但若非是在家里受了大气,也不会这般断然想要独门立户,“那李习若是真分家出来了,这亲事,厘哥儿家怕也不是一定不肯,还是有望继续说的。”   李然:“但那两老的不肯呢,家里老大拖家带口的又不肯干,小的那个又是个占便宜爱偷奸耍滑躲懒的,平日里全靠着老二李习撑着,他若是分家出来了,怕是李老三一家日子难过着呢。”   两个人边走边闲聊着村里的事儿,村里赵家的踩了隔壁刘家的菜苗子,刘家的放鸡出去啄了她家的葱蒜,钱婶婶家的姑娘说了隔壁村的人家,男的脸上长了好些麻子,但彩礼给的高,足足十两呢,村里游手好闲的孙麻子也想去修官道混点银钱,村长周大不同意,他今儿又赖村长家门口去了........   山里的板栗落了一地,外面包着一层布满尖刺的壳里面的板栗颗颗饱满硕大,叶溪用脚踩着外壳,用竹夹子夹出里面的板栗。   在山里捡了满满两篮子,叶溪和李然才提着回了院儿里,两个人捡了木盆坐在院儿里开始剥着板栗外壳。   剥出了一小篮子板栗,叶溪便开始去壳,坚硬的壳被拔掉,剥去外衣露出里面黄色的内瓤。   “嫂嫂,留在这儿用晚饭罢,我就用着今天捡的板栗晚上焖砂锅板栗饭吃。”   李然是不会同他讲客气的,高高兴兴的应了,“等你大哥回来,我叫他也来这儿用饭,公爹阿娘怕是自己在家已经烧了饭,那就我们四人吃就是了。”   叶溪去灶房洗净了板栗,又拿了一把奶香菌出来切成碎末,小鹿亲昵的进来在他的腿边蹭,鹿角时不时顶在他的腿弯。   叶溪便洗了朵菌子,喂到它的嘴里,笑道:“去院儿里守着鸡去。”   小鹿嚼了菌子,心满意足的去院儿里了。   秋季点种的胡萝卜现下已经长出来了,虽然只比手指稍粗一些,但此时吃起来是嫩嫩脆脆的带着甜味儿。   从菜地里拔了一些手指胡萝卜,切成碎末,和着菌末一块儿,从灶上取了两节腊肠下来,切成薄片。   李然进到灶房里来帮忙烧灶,“你跟我堂婶一样会做好吃的,我小时候老是去他那里吃饭,嫁了人还能到你这里来吃饭,我合着我是个享福的命!”   叶溪洗了砂锅,架在火上,倒了油下去翻炒板栗,笑道:“嫂嫂只会说我做饭就是对你好,我大哥难道对你不好么?”   李然的脸俏红了一团,往灶里递着柴火,“他自然是好的,就是憨傻的很,每天都说要努力干活攒钱给我买新衣裳,还要给我打个银簪子。”   她嫁过来后,叶山除了干活就是围着她转,心里满满装着她咧,当初阿爹阿娘跟她提这门亲事的时候,她还嫌远,不想嫁到山秀村来。   又怕公爹公婆为人苛刻,不给她好果子吃,她想着自己是没个心眼儿性格又直爽的,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家,日子怕是磋磨的很。   阿爹特地托了媒人去打听,媒人回来回话说,这叶家虽不如她家家底厚,日子也清贫了些,但人品是端正为人和善的,公婆好说话心眼也敞亮,汉子能吃苦没有那些个花花肠子,她阿爹阿娘这才放下心来。   后来她又与叶山相见了一次,果真是个憨实的,心事藏不住都挂在脸上呢,她便点头答应嫁了过来。   嫁过来后,这日子过的舒心畅意,夫君爱护心里装着她,公婆又待她像亲生的,就连出嫁的弟弟溪哥儿也是时常送些好吃喝的给她,这可不就是福窝么。   溪哥儿打量着自家嫂嫂,成了亲眉眼还跟姑娘一样纯真娇媚,可见自家哥哥是个会疼人的。   板栗在锅里炒的焦黄,又倒入菌末和胡萝卜末下去一起翻炒,菌菇特有的奶香味和板栗混在一起,散发着浓香,往里加了些酱油调色,最后将泡好的稻米放下去充分搅拌后,盖上砂锅盖子慢慢焖煮。   随着饭香四溢,天儿渐渐黑了,山下的村子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是银河里一颗颗流星,不知谁家的狗开始吠了起来,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山谷中。 第42章 这里是山秀村   林将山和叶山踩着夜色披着星辰回来了,汉子在外面劳累了一天,身上都是汗味,两人就着院儿里的山泉池子洗了手擦了汗。   闻到了自家飘出来的饭香味,钻进灶房里,李然给他们各端了一碗米汤来解乏,叶山握了握自家娘子的手,笑她“你这个做嫂嫂的整日往溪哥儿这跑。”   李然瞪他,“我和溪哥儿处的来才常来呢,横竖你不在家我也是闲着,来同溪哥儿一起聊天绣帕子,日子也过得快哩。”   叶溪笑道:“有了嫂嫂陪我,都不觉得无趣了,改明儿我和嫂嫂一起去镇上赶集去。”   李然欣然答应:“行啊,有阵子没去了,上次还是回门子前才去的。”   叶山摇头笑,这两人还真跟亲姐弟一样。   林将山帮着叶溪将滚烫的砂锅从灶上端了下来,指腹被烫着了些,故意去摸叶溪的耳朵,把他吓了一跳,瞪眼嗔他。   林将山扬唇得意的笑,一天不见夫郎了,想他的紧。   板栗和腊肠在锅里焖的喷香,揭开盖子的时候,饭香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色泽金黄,和着胡萝卜和菌丝看起来食欲大开。   叶溪给林将山和叶山用土大碗盛了满满一碗饭,自己和然嫂嫂胃口不比他们大,用的小碗,晚上没有做菜,从泡菜坛子里捞了些牛心菜梗出来拌的油辣子,秋季快过,地里的牛心菜就都收回来了,嫩的晒成了菜干,留着冬天炒肉吃,咬不动的梗子就放进了泡菜坛子里做成了泡脆梗,才泡了三四天,现下吃,正是酸爽脆嫩的时候,下饭极好。   汉子们也是饿坏了,埋着头一口气扒了半碗饭才缓了些。   叶山道:“还是家里的饭菜有油水,中午官府那里是管饭,但都是些清水菜,土豆和着白菜一起炖的,里面不见一块儿荤腥,菜汤上面的没有浮半点油沫子,把人吃的肚里清汤寡水的馋,到了下午还给一块儿馍馍吃,也是杂粮的,顶饱是顶饱却又是刮油水儿的。”   李然听的心疼,忙又给自家相公夹了几块儿腊肠到碗里,“要是这般,以后你们便在街上买来吃罢,摊子上的羊杂泡馍,十文钱一碗,油水顶足的。”   叶山和林将山自然是舍不得花这般钱,“一天工钱才三十文,若是我们一顿吃食就开销了十文去,那家里的父母妻儿日后怎么办,还是省着点花销,晚上回来吃也无妨。”   两个都是疼人顾家的汉子,李然也不好再劝。   叶溪道:“我早上起来给你们烙些饼子,里面夹上些小菜,你们带上全当饿了的时候拿来填填肚子的。”   林将山惦念着这样叶溪要早起太过辛苦,“揣上几个馒头也是行的。”   叶溪笑道:“你们辛苦在外卖力养家,我做些饭食有什么累的,若是吃的太差身子累垮了,顶梁柱塌了,那我们才是真正的天塌了。”   李然觉得也行,她虽说烙饼不在行,但她炒的肉末辣椒酱是一绝的,便对叶溪道:“溪哥儿你便烙饼子,我回去炒些酱让你大哥和弟夫带上,到时候裹在饼子里吃,好吃又扛饿。”   叶溪:“行,嫂嫂,我们便分工做些。”   家里人这般体恤,林将山和叶山听着心里也是敞快熨帖的。   用过了饭,叶山便牵着李然下山回家去了,等着人走后,林将山便将院儿门闩好,又去查看了一番鸡舍,检查好了才回屋子里。   天气冷了,叶溪已经烧水泡脚了,他坐在床边上两只细嫩的脚丫子泡在水里,舒服的水温让他脸上的血气涌了起来,脸颊绯红。   “相公你劳累了一天,快来泡泡脚解解乏。”   林将山脱了鞋坐到他身边,伸脚泡进了盆里,水温有些烫,他一个汉子自然有些不习惯,便踩在了叶溪的脚背上,脚趾轻轻的挠着他细嫩的脚背。   叶溪咯咯咯的笑,想要抽出脚来,奈何林将山的脚用了力,紧紧的压着他的脚背。   两人闹了会儿,等水温凉了,林将山便出去倒了洗脚水回来,拿起抹布握住了叶溪的脚踝替他擦干了脚上的水渍。   “官道的活儿还有几天就要完了,我琢磨着快要入冬了,还得去山上砍些柴回来囤着,今日听府衙的一位老吏说今年的雪大,天气格外冷,保不准有雪灾的,若不多备上些柴禾,怕冬天烧屋炕都不够。”   自家相公有筹计,他心里也是安稳的,点头道:“好,到时候我随你一起去,趁着还未下雪前,再囤些吃食,就怕冬天闹灾荒呢。”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屋檐滴落的雨水砸在地面儿上,一场秋雨一场寒。   屋子里,叶溪躺在自家相公暖乎乎的怀抱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   翌日清晨,叶溪五更就起了,月亮还在头顶上呢,小院儿的烟囱里就冒出了青烟,飘进夜色里。   林将山在院儿里用山泉池子里的水洗漱了一番,进灶房的时候,叶溪正在烙饼。   摊好的白面皮上刷着金黄色的油,撒着翠绿的葱花,叶溪灵巧的手指将面饼叠起来,翻弄着。   锅里的油烧的火辣,面饼下锅后表层被烫的酥脆,起了一层焦黄的色泽。   屋里涌动着油烟味,叶溪铲子来回飞舞,不一会儿就烙了十张饼子,用菜刀切开,里饼子烙的是千层的,层层都裹着椒盐和芝麻,咬一口都掉渣。   “待会儿我用油纸给你包成两份,到了官道那里你递给我大哥一份,今天是饿不着你们了。”叶溪笑道。   锅里煮的粥熬好了,是南瓜小米粥,里面还放了些山枸杞,补人又滋润,叶溪舀了一碗递给他。   趁着林将山喝粥的时间,又顺手炒了两个小菜,用油纸包起来,妥帖的扎在一块儿。   林将山就着饼子喝粥,一口饼一口粥,吃了个顶饱,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出门前,叶溪将装着饼子的油纸包给他,让他放在衣裳里贴着,又给他递了水囊和汗巾。   看着可人的夫郎,林将山站在门口都舍不得走了,临走前,趁着夜色,狠狠亲了叶溪的脸颊一口,这才踏着夜色出了门。   叶溪捂着脸颊,羞臊着嗔这个人:“真是不害臊。”   汉子们出门去做工了,叶溪便去喂了鸡鸭,又洒扫了院子后,就开始拾掇昨日捡回来的板栗。   让嫂嫂昨儿个拿了一袋子回去后,还剩了不少,就是留着炒来吃也是有多的,叶溪便坐在院儿里剥了壳,收拾出了一小筐子。   回灶房里用猪油做了油皮儿,合着蒸熟的板栗,做了板栗饼,里面放了不少的冰糖,吃着甜口细糯,用来下着茶喝,又香又甜。   留了一些给林将山后,叶溪便用篮子装了十几块儿提下山去准备给嫂嫂还有阿爹阿娘尝尝。   快走到家的时候,就瞧见了阿娘和嫂嫂在院子里晒玉米粒儿呢,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叶溪推开院子的篱笆门,笑道:“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李然拍了拍手上的玉米壳,“跟阿娘说隔壁村肖瘸子的糗事儿咧,溪哥儿你怎么来了?”   叶溪提了提手上的篮子,“用昨天和嫂嫂你捡的板栗做了些板栗饼,我吃着味道还行,拿来给你们下茶吃。”   刘秀凤眼睛笑得皱纹褶皱起来,“你嫁的近,做个饼子阿娘都能跟着吃一口,正好最近馋甜的咧。”   李然去屋里烧了壶梨熬出来的水,“家里前阵儿的梨熟了,结了不少果子,瞅着吃不完,就晒成梨干了,待会儿溪哥儿你带些回去,秋冬天多吃点梨子,润肺化痰呢。”   叶溪点头:“好,昨夜儿听相公咳了两声,想来嗓子是有些不舒服。”   今日稍稍出了些太阳,不燥不热的,便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喝茶吃饼子,叶溪还带了帕子出门,这几天他赶绣出了几条帕子,等着去镇上铺子里卖呢。   他针法好,绣的惟妙惟肖的,李然伸头来跟他讨教,两个人交流着绣工。   过了会儿,门口跑来了一群孩童,兴许是闻着了甜味儿,巴巴的站在篱笆门外。   小孩子嘴甜,探着头来囫囵的叫着叶山婶婶和溪哥哥,叶溪还没嫁人的时候做了好吃的都会给这群孩子尝尝,他们若是上山摘到了野果子,下河捞到了螃蟹都会给叶溪分一些,因此叶溪现下嫁了人,他们也还是习惯的叫着溪哥哥。   叶溪笑了笑,从桌上拿了板栗饼,一个个分到他们的手里,得了好吃的,一个比一个高兴。   李然也不是抠搜的人,孩子们叫她一声婶婶,她自然也是要给零嘴吃的。   家里秋收下来的柿子,捂在窖里怕是已经耙软红熟,可以吃了,于是便去了地窖,掀开了上面的稻草帘子。   里面装了一筐子的柿子,伸手去捏了捏,果然已经变得软乎乎,李然用篮子捡了些个出来。   果树在乡下人家看来也算是个好东西,尤其到了结果的时候,为了防止村里孩童来偷摘,都要守着呢,若是小气一点的人家逮着偷果子的孩童免不了一阵呵斥,甚至还要拽到孩子家里边儿去找爹娘要个说法。   若是李子,枣子这种结的多的果树也就罢了,桃子,柿子这种个头大结果少的,家家户户都要藏起来自己吃的,就算是放到镇子上去卖,也是要两三文钱一个的。   瞧见李然手里晶莹剔透的柿子,孩子们捏着板栗饼,眼睛直直的望着,捂熟了的柿子,揭开薄薄的皮儿,里面的柿子肉多汁香甜,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了。   “叶山婶婶给你们柿子吃!”李然给每个孩子发了一个。   得了两样好东西的孩子嘴里道着谢又成群结队的跑了。 第43章 这里是山秀村   坐了会儿,厘哥儿也来凑门子了,叶溪是有阵子没见到他了,忙从院儿里起身,隔着篱笆门子道:“厘哥儿,快进来,正吃饼子呢。”   厘哥儿哎了一声,推开门进来了,等坐到院子的时候,还一副眉头不展的模样,全然没以前那般明媚活泼。   叶溪塞了个板栗饼到他手里,又给他倒了碗热茶,边看他边道:“怎了?奄奄儿的,这可不像你。”   旁边的李然挑起眼梢,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大约厘哥儿是因为李习的事儿呗。”   厘哥儿点了点头:“然嫂嫂猜的对。”   自从李然嫁过来,厘哥儿也是三五天的上门找她聊闲话,两人处的挺好,有些话儿他也是愿意讲给李然听。   叶溪道:“听说了,那李习闹着要分家,可是还没分成?”   厘哥儿叹了口气:“那呆子,是铁了心了,这次说什么都要分家自己过,说他在那家里也是憋屈久了,饶是他再怎么孝顺也是白枉,已经心寒了,爹娘都不向着自己便罢了,家里的脏活累活全是他做,如今是想讨门亲事也要黄了,也没人替他着急出面。”   李然和叶溪笑了起来,叶溪道:“他怕是真真看上你啦,一想到你跟他的亲事要毁了,这才将多年来的恶气一并发出来了。”   厘哥儿撇嘴:“这不是他李家那边的人就把事儿赖我头上了么,说我是祸星,狐狸精,把他家听话的李老二迷的神魂颠倒,晕头转向,不惜要跟家里人翻脸,哎呦,我可真是冤了去。”   李然爽快的笑了起来,“这是夸你呢,若你没个三分姿色的能做狐狸精么!要我说,你就看在那李习这份心的面子上,再等等,若是他能扛过了这番事儿,将来也是个可靠的汉子。”   叶溪点头:“有杀猪的这手艺,又是个敢为自己争一争的,错不了。”   厘哥儿垂眸缓声道:“我晓得的,他不是个花心油舌的,我阿娘是顾忌着他家里那副模样才不让我嫁的,如今他愿意去分家跟李家的翻脸,我自然不会那般狠心把他一棍子打死,若是他真分了出来,哪怕是净身出户,我也是愿意的。”   李然哎了一声,“这你还烦忧什么,等着就是,你们两个都是心里愿意有谱的,若真是成了亲,怕是对夫妻和美的神仙眷侣咧。”   厘哥儿抬眼扫她,“然嫂嫂怕是说的自己吧,咱叶山哥可是个会心疼人的,今早上出工前我瞧见他,他说今儿领了工钱要割两斤肉回来给你仝肉丸子吃咧,说你最近老是说嘴里没个油味儿。”   李然低头抿笑了下,嗔他道:“你还打趣上我了!”   三个人在院儿里喝茶绣帕子,稍晚些,厘哥儿就回去了,走的时候心情比来时畅快了不少。   过了会儿刘秀凤打玉米面回来了,进了院儿见到叶溪就笑道:“这玉米面是秋收的玉米打的,香甜的很,回家做成窝窝头,好吃又管饱,溪哥儿待会儿你提一些回家去。”   叶溪:“家里还有面粉做窝窝头吃呢,阿娘你留着就是了。””   刘秀凤拿了条布口袋出来,往里给他腾了一半:“哥婿昨儿还给我送了捆柴火来,他念着我,阿娘怎么能不念着你们,还是,你怕你嫂嫂说我偏心小哥儿?”   叶溪看了眼李然,眼眸弯起,“嫂嫂才不会这般心眼儿呢,她啊,自己有好的,巴巴的都给我送来了。”   李然嗐了声:“昨儿个我就说了句想吃玉米黄粑了,阿娘今日就去磨坊磨了袋子玉米粉,是拿我当亲姑娘呢,我还能心疼她给你的这些东西?”   叶溪和刘秀凤笑了起来,一家人这样再和气不过了。   待到了傍晚,叶溪就提着半袋子玉米粉回家去了,回家的时候小鹿在院子里乖乖的守着鸡鸭,不让它们乱啄。   叶溪瞧它乖巧,又吃灶房里洗了半个南瓜出来,切成了小块儿来喂它。   眼见天色已黑,林将山快要下工回来了,叶溪忙洗净手回灶房里忙活晚饭,相公出工一天了,回来便是要嚷饿的。   叶溪将刘秀凤给的玉米面倒了一瓜瓢出来,今年的新玉米磨出来的面儿香的很,就是用开水简单冲上一碗,搁点白糖也是香甜可口的玉米糊糊呢,家里若是有馋嘴的孩子定是要闹着吃的。   黄澄澄的玉米面从指尖滑走,叶溪往里加了点白面,增加筋道,又掺了些温水,将玉米面搅成絮状,然后不断揉搓,直到揉成一个大圆球。   盖了纱布醒一会儿子面,叶溪在发面期间又去灶台上割了半块儿腊肉,这是叶家去年熏的腊肉,是自家的土猪用松柏枝熏制的,自家舍不得吃,存着到了今年还剩了两三块儿。   叶溪出嫁的时候,刘秀凤念着林将山家里没存什么吃食,便在箱底给装了最大的一块儿。   用热水洗去腊肉的表层灰烬,用刀刮干净黑色烟熏,这块儿腊肉是正宗的三线五花肉,三层白色肥肉夹着两层粉色瘦肉,切下去,刀便沾上了一层油脂,香的很。   叶溪将腊肉切成了大小均匀的肉丁,打算用晒干的香菌和着青椒段子一起炒了,做一道油汪汪的下饭菜。   醒好的玉米面则是被切成一个个剂子,然后搓成小圆球,再掏出一个凼凼,成了上尖下圆的玉米窝窝头,接着放到锅上去蒸。   锅里烧油,腊肉丁先倒进去煸炒,油脂被爆了出来,锅铲上全是油,表层的猪皮被煸的焦黄,腊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灶房,叶溪边炒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等到泡发的香菌一起进锅翻炒的时候,腊肉和菌香交织在一起,又加入了青椒的辣味,香味层次丰富,怕是能下一锅的米饭。   灶头的热气渐渐散了,灶膛里的火苗也慢慢沉寂,叶溪站在门前瞧着外面的天儿又黑了些,忍不住扶着门框眺望着院门儿外,忧挂着还没归家的相公林将山。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远处的山道上渐渐走来了一个身影,融在夜色里,叶溪眸子亮了起来。   林将山长腿疾行,从山道上走近了,瞧见自家夫郎在院门儿口巴巴的等着自己,忙加快了步子,“怎么在门口迎我,晚上风大,莫吹了风。”   他上前揽住叶溪的肩膀,将他圈进怀里,挡住正面吹来的风。   “我穿的厚,不怕吹风,饭已经做好一会儿了见你还没有回来,担心你路上有事儿耽搁了。”叶溪笑道。   林将山摸了摸他的手,见他手暖和着,这才放下心,解释道:“今儿是每月放工钱的日子,跟衙门的户吏对出工天数也是要些时间的。”   叶溪高兴道:“今儿发工钱啦。”   林将山嗯了一声,“待会儿就交与你。”   叶溪拉住他的手:“这不急,倒是快些用饭,免得饭菜凉了,我搁锅上蒸着的。”   林将山是真饿了,到了灶房帮着叶溪取锅里的饭菜,饭香味瞬间扑进他的鼻子里,勾的他饥肠辘辘。   “今儿吃玉米窝窝头?”   叶溪取来碗筷,“阿娘磨得玉米面,念着你爱吃,让我提了些回来,我今晚还炒了一碗腊肉菌子,香的很,拿来放在窝窝头里吃。”   林将山拿起窝窝头,用勺子往里面塞了两勺的腊肉,自己没吃反而递给了叶溪,“阿娘磨得玉米面香,夫郎手艺又好,腊肉炒的这般香,今晚上怕是我得吃他三五个了。”   叶溪知道他疼自己,便顺手接了,咬了一小口,果然是香的很,腊肉香菌的汤汁侵入了玉米窝窝头里面,咬一口油汪汪的。   林将山这才给自己夹了一个,一口咬了一大半,上工使了一天的力,就是要这般荤油精粮才顶事,三个下肚,才感觉补了一些力气回来,胃里舒坦的很。   叶溪怕他噎,还煎了鸡蛋青菜汤,只撒了葱花和细盐,拿来填胃缝正好。   “别吃快了,先喝点汤。”叶溪递了一碗过去。   林将山接过,一饮半碗,热汤下肚,抬眸就瞧见油灯下的夫郎笑眼吟吟,温婉可人。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寒噤的秋雨,打在树叶上淅淅沥沥的,山里的温度愈发的冷了。   而他归家来时,门口有迎接的夫郎,院儿里点了盈盈烛火,锅里有可口的饭菜,下肚的是暖人的菜汤,一切是这般好。   用过了饭,林将山和叶溪便回了屋子。   他坐在床边儿看着叶溪仔细的数着铜板。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叶溪将铜板摊在手心里垂眸认真数着。   林将山最喜欢看他这幅模样了,可爱的紧,像是冬日里囤粮的小松鼠,乖巧勤劳的打理着自己的小窝。   “是了,整好九百文呢。”叶溪高兴道,但也心疼自家相公,“你一月三十天从未懈怠休息一天,每日去上工,才有了这近一两的银钱呢。”   林将山倒是不嫌辛苦,只是觉得这差事不够久,再过半月便能完工了,“横竖离入冬不远了,想歇等入了冬再歇也成,现下有好差事能多挣些是些。”   叶溪拖来床底藏着的瓦罐,将家里银钱一一分门别类的整理起来,留了些铜板碎银出来当零用,稍大些的整银便又放进了柜子里的小匣子里用铜锁,锁了起来。   “相公是个勤快肯干的,咱家家底比成亲时翻了快一倍呢,再攒些,明年都能买块儿好地了!”   林将山早已有打算,“西边靠着山的那块儿有亩沙地,土肥,我打算明年开春后买下来,种上些棉花或是其他作物,怕是一年也是能卖几两进项的。”   叶溪弯起眸子,自是不会质疑他的决定,点头道:“行,明年开了春咱家就买地!”   夜风起,秋雨落,外面山风呼啸气温骤降,屋内两人相拥而眠,同入梦境。 第44章 这里是山秀村   转眼已到立冬,薄被子就收起来了,柜子里有两床叶溪陪嫁时带来的厚被子,这会儿拿出来晒晒,过两天便要盖了。   叶溪拿着鸡毛掸子在院儿里掸着被子,趁这几天天气好,晒上两天,到时候盖上也温暖蓬松些。   掸完被子,发现嫂嫂李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院儿门口笑着等叶溪抬头发现她呢。   “嫂嫂来了,快进来,站门口作甚。”叶溪拿着鸡毛掸子笑道。   李然道:“本想使坏吓你一跳的,又瞧你干活认真,不想搅你。”   叶溪笑了笑,提着茶壶去灶房加了半壶茶水出来,“嫂嫂心性怎跟小孩子一样。”   李然偏头看了眼晾晒在院子里的被子,夸道:“这被面儿是你绣的?瞧着绣工好的很,这锦鲤戏水活灵活现的。”   叶溪又拿了盘糖炒板栗出来,往她手里塞了几个,“是我成亲前给自己绣的压箱子的嫁妆。”   李然剥开栗子壳,吃着里面甜糯的板栗,同叶溪说着话儿。   两个人坐在院儿里刚聊了一会儿,院门口又来人了,是村里的王大婶婶,她为人和善,在村里口碑不错。   “溪哥儿可在家?”还没见到人,就听到她的声音从院墙外传了进来。   叶溪站起身去接应:“在呢。”   王大婶婶体态发了福,身材臃肿了些,上半山腰这一路没少累着她,坐到了院儿里还喘着气呢。   叶溪招呼道:“王大婶婶喝些茶水缓缓气。”   王大婶婶一口气干了半碗这才缓了些,偏头看见李然也在,又招呼她:“叶山媳妇儿也在。”   李然点了点头:“来找溪哥儿窜门子打发时间。”   王大婶婶哎了一声,打量起叶溪家的院子,忍不住夸道:“溪哥儿是个能干的,和将山小子两个人过的有滋有味,瞧瞧这院儿,地扫的干净亮堂不说,还有个池子,咱家都是井,还第一次瞧见池子咧。”   叶溪坐一边儿笑道:“山上打井耗时费钱不说,还不容易凿出井水来,幸好旁边有条山溪,用山泉水更便利些。”   王大婶婶道:“可不就是你们会过日子么,这打井得三五两银钱,省下这钱做什么不好,山泉水喝的比井水甘甜,哟,溪哥儿你们还种花咧!”   叶溪爱花,林将山进山里的时候遇见了好看的野花或是野生的兰花便给撬了回来,种在院墙根下,积积攒攒也是种了一片儿了。   叶溪回道:“不过是顺手种的,全当打发时间了。”   王大婶婶眯着小眼睛笑道:“将山小子是会讨夫郎欢心的,村里那些儿个汉子,从七十到二十的,没几个愿意给夫郎媳妇儿种花的,院儿里就开些丝瓜花南瓜花。”   她的话逗的叶溪和李然忍不住的笑。   就这么胡诌聊了一会儿子,叶溪才好问道:“王大婶婶今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王大婶婶这才叹了口气,“我家姑娘前些个儿不是订了亲么,就隔壁山岩村的人家,眼瞅着下个月就要嫁过去了,被面儿都还没绣,那身嫁衣也是绣的歪歪扭扭,我是不指望她能绣成被面儿了。”   她话一说,叶溪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谱,“王大婶婶是想找我帮你家姑娘绣被面?”   王大婶婶敞亮的哎了一声,一脸为难道:“我家那损女子,从小就针线活不行,也定不下心来练,如今嫁人了,要抬嫁妆去撑场面,若不给她绣两床好的被面,到时候往夫家的新床上一铺,那还不得笑死人啊,我也是没法子了,来寻溪哥儿你帮着绣两床,我是见识过你绣活儿的,那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叶溪思肘着,眼下他还要给林将山做棉衣不说,棉鞋也未做,若是接下了这单大活儿也不知时间赶不赶得及。   王大婶婶瞧他有些为难,连忙拉住他的手道:“溪哥儿,婶婶可是从小疼你的,院子里的杏子果子婶婶是从没有苛待你,每回你来都给你摘,现下婶婶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应下。”   叶溪抿了抿唇,也是不好回绝,“那这工钱?”   既然要出力,那定是要讲清楚价钱的。   王大婶婶听他这句话便是应下了,连忙笑道:“工钱绝不少你的,一床被面给你出五百文,两床共是一两银子。”   价钱是行价,若是赶制的快,一个月也是能绣出来的,到时候家里也能进一两银子,叶溪满意的点点头,“行的,婶婶,我这就应了,花样子可选好了?”   王大婶婶道:“自然是要喜庆,夫妻和美的,鸳鸯戏水定是要的,还有一床......”   另一床她还真没想好。   李然指了指院儿里晒着的被面,“婶婶,这锦鲤戏水,或是并蒂花开也是极好的,富贵又好看。”   王大婶婶哟了一声,站起身走到被子前摸着上面的绣花,十分满意道:“我就说溪哥儿绣活儿好,瞧瞧,这跟活的一样,行,另一床就要这富贵花开。”   叶溪笑道:“那婶婶尽快把被面送过来,我好开工,尽快给你姑娘绣出来。”   王大婶婶得了话高兴的走了,这心头的大事落下了,人也走的轻快不少。   李然羡慕道:“会手艺就是好,绣两床被面就能得一两银子。”   叶溪轻轻一笑:“嫂嫂是没见这绣被面有多麻烦,脖子酸眼睛涩不说,还极费时间,若不是家里要攒银子,我也是不大想接的。”   “家里缺银钱使?”   叶溪摇头,将他和林将山的想法说了出来:“想开春置亩沙地,若是置了地,牛也是不能缺的,这两样儿哪样不是要大把的银钱,我也是想替相公分担些。”   自家相公不是去修官道,就是去山里捕猎砍柴,打渔去了两三次,都没什么收获,地里的庄稼还要一并看顾着,属实劳累,若是明年置了地买了牛,那他也不用再这般忙的团团转了,家里的庄稼便仅够着进项了。   李然道:“你们两个虽是家里小的,但日子的规计比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还好,我若是同你一样能帮衬着家里就好了。”   此时倒有些后悔,怎没有学点其他手艺,从小就看爹娘杀猪宰肉去了。   叶溪出主意安慰她道:“听说嫂嫂的阿娘养猪熏腊肠有一手,嫂嫂从小耳濡目染想来是学了一手半手的,眼看着年关不远了,嫂嫂不如回家去跟我大哥商量商量,横竖家里养了几头猪的,到了年前儿宰来熏成腊肠拉到镇子上去卖,也是能赚些个辛苦钱的。”   村里的人过年能宰猪熏腊肠,镇子上的住户都是要到集上去买的,若是做出来的腊肠味道好价格不贵,定是好卖的。   李然豁然开朗,一拍掌:“是了,这我倒是拿手的!”   两个人商定好,明日就去镇上走一趟,叶溪要去布庄卖这些天攒下的帕子,为林将山裁几尺新布回来,李然则是要去香料铺子问问腌制腊肠所需香料调味的价钱。   又坐了一会儿,李然便走了。   叶溪起身去拌了鸡食喂了家里的鸡鸭,又去铡了猪草熬煮了猪食,倒在了食槽里,看着两头猪伸出拱嘴急不可耐的进食。   料理好了家里的家禽,叶溪便又去了菜园子里打理种下的蔬菜,葱蒜长的好,已到他的膝盖处。   丝瓜藤已经枯萎,今年最后的一茬丝瓜下架了,叶溪摘了藤子上最大的几根丝瓜,里面已经老的起瓤子了,回去剥出来,便是用来洗碗时最得手的丝瓜瓤子。   在藤子最里面还有两根弯扭扭的嫩丝瓜,回去还能做个白灼丝瓜。   叶溪又摘了一些只有虾米大小的辣椒,这是鱼鳅辣椒,是辣椒下树前最后长的一波辣椒,长不大的,但辣味却是最重的,能把人辣的直吸气。   将枯掉的辣椒树和丝瓜藤锄掉,翻了翻菜地,回到灶房,从灶膛里掏了一箩筐的草木灰出来,均匀的撒在地里,能肥土地,菜秧子长的会更好。   清空出来的地,叶溪又种了些花菜秧子和芥菜下去,花菜冬天不畏寒,冻不坏,好活。   芥菜能做麻辣芥菜吃,下饭下粥都麻辣可口,冬天吃点辣子浑身暖和,多的芥菜还能炒了做炝炒芥菜丝儿吃。   种完了菜,叶溪挑了一桶水浇了菜园子,便准备回去做晚饭了。   刚走到门口,林将山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竹编壶子。   “今天回来的倒是早,我还没生火做饭呢。”叶溪笑道。   林将山:“那我帮你烧灶。”   “嗯。”叶溪又问道:“提的什么?”   林将山将竹编壶子递了过去,“路过了河滩,见河底的河蚬长的多,这会儿河水还不冰人,能捞些回来,再过十天半月就见不到踪影了。”   叶溪笑着抖了抖竹编壶子,里面省着满满的半圆黄壳河蚬,“可不是巧了么,刚刚清菜园子,得了两根丝瓜,今晚儿能和这河蚬一起打汤了,可鲜了,我正好也好久没吃过这东西了,好吃就是麻烦了些。”   林将山撸起袖子笑道:“夫郎出厨艺,我来出力,帮你把泥沙淘洗干净。”   叶溪:“行,那就要相公干活儿了!” 第45章 这里是山秀村   回了院儿里,叶溪便去拾掇鱼鳅辣椒和丝瓜去了,林将山坐在院儿里用木盆浸泡着河蚬。   河底的泥沙多,捞河蚬的时候不免捞了许多泥沙回来,木盆底沉了一层的泥沙。   要用水反复淘洗好几遍,然后往盆里放入一些菜油,河蚬遇见菜油便都会开了口,方便吐沙。   叶溪先用锅干煸了鱼鳅辣椒,辛辣的气味一下便呛了出来,惹得叶溪捂着口鼻,便翻炒锅里便咳了起来。   林将山听见后,便去了灶房,站在夫郎的身后,伸手捂住了夫郎的口鼻,“这般呛人,下次不要做了。”   叶溪的眼尾都泛了红,咳的眸子水光潋滟。   他这一捂,叶溪倒好受了许多,那呛鼻子的味儿钻不进鼻子里了。   又往锅里撒了盐,倒了一点点酱油,便将煸炒的表皮起了虎皮的鱼鳅辣椒盛了起来。   “下次吃怕是要明年落秋的时候了,这鱼鳅辣椒每年也就这一茬呢,虽然辣了些,但是煸炒烂了做下饭菜送饭的很。”   林将山嗜辣,闻了闻这辣椒的香味,确实香。   叶溪问他:“河蚬打理出来了么?”   林将山点了点头,到院子里将木盆里的水倒净,又用水搓洗了一遍,河蚬的口已经基本都开了。   用筲箕将河蚬沥了起来,端到灶房递给了叶溪。   “这般多,打汤是用不完的,剩下一半给你做粉丝河蚬吃。”   林将山乖乖坐到灶膛下去烧火了,小鹿也从院儿里溜达了进来,以前它是怕林将山的,因为是他猎到的它,在院儿里都是躲着他走,日子久了,便也不怕了。   瞧见林将山啃着一根胡萝卜,便巴巴的蜷到他的腿边儿去了,乖乖的跟他一起待在灶膛前,灶火映在他们的身上,跳动着。   林将山装作没看到它,自顾自的嚼着脆嫩的胡萝卜,嚼的咔咔作响,引得小鹿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他这才将手里的胡萝卜伸了过去,小鹿张嘴想咬,他又给缩了回去,反复逗着它。   叶溪看不下去了,笑骂他:“跟个小孩子一样。”   林将山逗了一会儿,便将剩下的半根胡萝卜塞到了小鹿的嘴里,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鹿如愿以偿的咬着胡萝卜待在灶前埋头吃着。   叶溪将河蚬炒了炒,丢下一些姜丝用开水焖煮了起来,不一会儿鲜香的气味便飘散开来,水里蒸汽氤氲,烧开后便放入切好的丝瓜片,乳白色的汤底翻滚着,丢下几颗鲜红的枸杞作为点缀,放到了旁边的泥炉上慢慢烹煮。   用热水泡了一把红薯粉条,此时粉条已经泡开了,晶莹剔透,用手抓起来滑溜溜的。   锅里下入蒜末,炒出蒜香味儿,又倒了一把辣椒碎末,是叶溪种的山辣椒,红彤彤的辣人的很,炒香了佐料,才将河蚬倒进去,用蒜末辣椒末裹制着它,每一颗张了口的河蚬都裹满了调料,翻炒了一会儿,叶溪往锅沿边倒了些水,盖了锅盖焖起来。   林将山将今天穿的鞋放到灶膛边上烘烤了起来,“干活出汗,鞋垫子都打湿了,糟蹋夫郎给我纳的鞋垫了。”   叶溪站在灶沿边,“可是薄了些?我想着天气冷了,得将鞋垫子纳的再厚些,才吸汗,否则鞋子里面又是湿冷的,横竖家里有你以前不要的旧衣裳,我改天裁了用浆糊垫起来,给你再纳几双厚垫子。”   两个人聊了两句,锅里的河蚬便焖好了,叶溪将粉丝盖在了河蚬上,倒了些酱油,一点香醋下去,重新焖上一会儿。   再揭开时,粉丝已经吸满了汤汁儿,河蚬肉粒粒饱满,浸在蒜末汤汁儿里。   一盘混着梅干菜煸炒的鱼鳅辣椒,一盘粉丝河蚬,一盆丝瓜河蚬汤,便是两人的晚饭。   叶溪喜欢用饭前先喝半碗汤,热汤下肚,鲜的他快要掉了眉毛,舒服的眯起眼睛来,给林将山盛了一碗。   “我明儿要去镇子上一趟,将我绣的帕子卖了。”叶溪提前知应他一声。   家里的银钱采买都归叶溪做主,林将山嗯了一声。   “我答应了村里的王大婶婶,替她家姑娘绣两床被面儿,瞧着时间紧,我得抓紧赶制出来,这些日子,家里的猪怕是要你来喂了。”   林将山心疼夫郎,眉头紧蹙道:“猪我喂就是,夫郎是不是太辛苦了些,绣活儿费眼睛的很,我怕你熬坏了眼,下次不许再接这些活儿了,价钱虽高但是熬人,我下下力也是能挣回的,你要保着自己的身体才是。”   他是知道绣东西有多废人的,小时候家里穷苦,阿爹还没有发家,家里仅靠着几亩薄田度日,阿娘为了筹钱过日子,还要攒钱给阿爹买地置房产,那是日夜熬着绣花,阿娘是南府这边的,绣工精湛,针法细密,在北川府那里是难得一见的绣派,他自小就见夜晚的油灯下,阿娘埋头绣花,一针又一针,一朵牡丹花便是要耗费一两个时辰的,后来他阿娘的眼睛也就熬坏了,见不得风,天色一暗就忍不住流泪瞧不见东西。   后来因为他战死的消息,阿娘日夜恸哭,眼睛彻底坏了,身子垮了这才去了。   现下他是不想自己夫郎再如此费眼睛的熬着了。   叶溪难得见他这幅严肃模样,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答应道:“也就这一回,王大婶婶待我不错,不好驳了她,日后我便闲着绣些帕子就好,不再接这等活计了。”   得到了夫郎的保证,林将山才放下心来,两人一块儿用了晚饭。   白天晒过的被子蓬松柔软,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盖起来舒适的很,叶溪知道自家夫君火重,盖厚被子是要热的,因此给他备了一条稍薄的被子。   两人成亲以来就一直是一张床一条被,乍然瞧见了两条被子,林将山压低了眉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溪瞧见了他脸上的不满,连忙解释道:“我身子弱又怕寒,虽说刚立冬,但我盖薄被怕是要冷的,相公你身子强壮,若是和我一起盖薄被想来晚上要出大汗,出门遇风怕是要着了凉,索性,咱们先各盖一条罢。”   林将山可不答应,他以前一个人是怎么睡都行,可成了亲后日日抱着娇软的夫郎,被窝里那是舒适惬意,怎么能和夫郎再分开,他觉不允许任何东西隔在他和夫郎中间。   哪怕是一条被子,也不行!   林将山俯身将薄被扔回柜子里,抱起自己的夫郎躺回了床上,三五两下剥光了自己的衣裳,便压了过去。   被窝里传来叶溪的低吟娇喘声。   “我脱光了睡,再热我就将腿伸出去便好,夫郎别想着跟我分开。”   *   清晨天还没亮,叶溪就起身了,坐在床边打了几个呵欠,然后开始用木梳束发。   林将山睁开惺忪的眼睛瞧见自家夫郎已经起了,伸出手指去勾他垂在腰间的黑发,嗓音沙哑道:“怎这么早就起了,鸡都没鸣呢。”   叶溪道:“今儿和嫂嫂约了要去镇上,怕去的晚了,耽误了时候。”   林将山也跟着起来了,夫郎不睡在边上他也没有睡意了,“若你们怕晚了,那便坐牛车去,也省的走上那一个多时辰。”   叶溪笑道:“不止我不肯,嫂嫂也是舍不得那几文钱的,她啊,心疼我大哥赚银钱不容易,想着替他攒钱呢。”   林将山:“是个好嫂嫂,大哥有福气。”   天上的月亮还没落,藏在树梢后面,叶溪起来了就去灶房,生了火,屋里沉寂了一晚上的冷气便退散了。   灶火跳映在墙上,叶溪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搅动着锅里的河蚬粥,昨晚儿没吃完的河蚬,剥了蚬肉和大米一起在砂锅里炖煮。   林将山在院儿里洗漱,洗漱完了又去看了鸡舍和猪圈,拌了麦麸和猪草喂完了家禽,这才开始洒扫院子。   等叶溪将饼烙好后,便喊他开饭了。   两人就着葱花饼配着河蚬粥喝,桌上是一碟儿腌黄瓜。   “今天要带的饼子我已经给你烙好了,四张,你带去和我大哥一起吃,小菜我倒是没卷,嫂嫂说她新做了咸菜,让大哥带上些,你们用来卷饼子。”   林将山点了点头,又叮嘱他道:“和嫂嫂去镇上小心些,若是时辰晚了就坐车回来,天黑了路不好走,莫要遇到些走兽。”   叶溪点头回道:“知道了。”   用过了早饭,天儿已经有些蒙蒙亮,叶溪也不能耽搁了,送了林将山出了门,他便快速的收拾了碗筷,打扫完了灶房,去屋里用篮子装上了自己绣的帕子,出来时锁了屋里的门。   小鹿还窝在檐下的筐子里睡得香,叶溪怕回来的晚,又给他切了个南瓜,丢了些玉米粒在它木盆里,便紧着锁了院儿门走了。   一路匆匆的下了山,还没走到叶家,就见到李然唤他:“溪哥儿,这儿哩。”   叶溪走了过去,才看见旁边还有厘哥儿,因为起的早,现下他都还睡眼朦胧的。   “厘哥儿同我们一起去,他说好久没去镇子上了。”李然道。   厘哥儿撇着嘴道:“我阿娘听了我要去镇上,非让我把这篮子鸡毛菜秧子提去卖了,说是得的钱便是我的私己。”   叶溪自然是开心厘哥儿同他们结伴的,“咱们快去罢,趁着天没亮,到了镇上你的菜秧子露水还没消呢,也好卖些。”   晨雾中,三人结伴,一同向镇上走去。 第46章 这里是山秀村   到了镇子上,三人便要先行分开去干各自的事儿,叶溪去布庄里面卖帕子,李然要去香料店,厘哥儿则是要去街巷里摆摊卖菜秧子。   约定了晌午前城门口见,便散了。   叶溪提着篮子去了布庄,里面的掌柜是认得他的,收过叶溪绣的帕子,那绣活儿好着哩,镇上的富户小姐都喜欢,花样子也好,还有小贩进了帕子去其他州县售卖,也是好卖的。   看到叶溪来了,便笑道:“夫郎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我这都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咧。”   叶溪笑了笑,回道:“家里农务多料理不过来,抽不出空,只好拖一段时间再来。”   说完便将篮子里的帕子递给了掌柜,帕子上的花样子都不相同,是叶溪依着山里的野花仿着绣的。   掌柜的接过去挨着细看了起来,满意的点头:“夫郎的花样子好,姑娘小哥儿们都喜欢这种秀气灵动的,就是这绣的少了些,不多时便又卖完了。”   叶溪道:“我是山里人也是不指着这绣活儿过日子的,还是地里的庄稼灶上的吃食更要紧些,只能闲暇时绣出来这些。”   掌柜的便收了帕子,从柜子里数了两个碎银子和一些铜板出来,“夫郎点点,这是你帕子的钱。”   叶溪接过去,银钱没有缺少,便道:“掌柜的,劳烦给我看看棉布,要深色些的。”   他想要给林将山做一身棉衣。   掌柜的哎了一声,让伙计取了柜台上几匹深色的布下来,“夫郎是要给自家相公做衣裳?”   叶溪嗯了声,“听人说今年冬天想来是特别冷,我家相公的棉衣都有破损且棉花塞的薄,想来是抵御不住风寒的,得裁身新的。”   掌柜的夸道:“你相公是个有福气的,夫郎这般疼他,卖了绣帕子的钱给他做新衣裳,要是我,心里暖的很!”   棉衣在冬天可是个昂贵东西,说是家里的财产都不为过,一匹棉布价钱就高的很,还要算上里面的棉花,裁制的手艺和工费,穷苦点的人家,一人一件棉衣都不能保证,到了天冷的时候尽量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叶溪低头认真选起了布,林将山肤色黝黑,深色些的衬他好看。   掌柜的无事便倚在柜台边上闲唠:“去年冬天,城西的街边有个乞丐就冻死了,我路过的时候还看见了,冻得脸都是青的,哎呦,造孽哟,后来官府就叫了义庄收尸的来用草席捡了,扔到乱葬岗去埋了,义庄的人去的时候,那乞丐身上的衣服都叫其他人给扒了,虽然是破破烂烂脏了些,但其他乞丐捡回去穿了说不定能挨过冬天咧。”   叶溪心里软,听不得这些,选好了布便道:“就要这匹了,多少银钱?”   掌柜的止住了话头,叫伙计来量布的尺寸,“这匹布有四丈,夫郎你相公高大也用不了这些,便裁半匹吧,缝制一身棉衣尽够了,还能匀下些用来做两双鞋面儿。”   叶溪点头,这样是合适的,“行。”   “半匹是两丈有余,多的便当我送你了,日后你有了帕子定要拿到我这里来,咱们互有来往,就收你两钱二十文。”   叶溪数了数刚刚卖帕子的钱,从里面挪了两个碎银子和二十枚铜板,手里便只剩三十文了。   笑道:“掌柜刚刚才交于我的银钱,我都还没捂热便又还回去啦。”   掌柜的是个敦厚有善心的,做生意诚信公道,他笑道:“夫郎下回多绣些帕子来,我送夫郎一些边角布料,让你拿回去做褡背。”   叶溪道谢:“那就记下了,多谢掌柜的。”   取了裁好的布料放进篮子里,叶溪便出了布庄。   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李然从香料店出来,赶紧走了上去,“嫂嫂,可问好价格了?”   李然神色轻松,笑道:“若是我量买的大,给我每两少三文钱咧,我算了算,这价格公道,一斤除去猪肉香料钱,也是有得赚的。”   叶溪也跟着高兴起来:“那这笔买卖可做。”   集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新奇玩意儿也有,叶溪和李然既然事已办完,等厘哥儿的空隙便逛了起来。   胭脂摊,绢花摊子都是有的,两个人走走瞧瞧了半天,也是舍不得花钱买的。   走的累了,瞧见旁边有个糖水摊子,是卖各色甜水的,正好口渴,价格也不贵,三文一碗。   李然拉着叶溪道:“嫂嫂请你喝甜水去。”   叶溪:“还是我请嫂嫂喝,今儿我卖帕子还剩了些铜板。”   李然是个爽朗大方的,自然是不会去抠搜这两碗甜水钱,做嫂嫂的哪能让弟弟给钱,便痛快的给了摊主六枚铜板,“店家,两碗桂花甜奶酪。”   付了钱便拉着叶溪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叶溪是从来舍不得花钱在摊子上吃喝的,第一次喝甜水也是有些新奇,李然瞧了,笑道:“我也是不大喝的,小时候跟着阿爹阿娘来卖猪肉,天冷的时候我阿爹疼我,就给我买一碗喝,长大了心疼钱,就不嚷着要喝了,今儿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尝尝这镇上的甜水滋味。”   叶溪笑着嗯了一声,村里人若是想吃甜的了,便等着挑担子的走贩去村里,花上一文钱能买两颗甜豆子,就是裹了糖浆外面撒了一层糖霜的果子,买回去给家里贪嘴的小孩儿解馋,叶溪小时候也爱吃,含上一颗都舍不得咬呢,得含半天等着外面的糖都含化了,里面只有一颗酸酸的山楂果子了,才舍得咬来吃。   店家是个开了二十几年的老店家了,和自家夫郎一块儿守着这个摊子,如今他们的儿子与儿媳也来帮忙,一家四口忙活着这小小糖水摊子,也算是能维持温饱。   老店家的夫郎给叶溪二人端来了两碗桂花甜奶酪,满满一碗,白色的乳汁上飘着金色的桂花和一勺羹的蜂蜜,用勺羹将蜂蜜与奶酪搅拌均匀,吃上一口,桂香馥郁,浓浓的奶香在口腔里迸发。   叶溪喝了一口就眯了眼睛,笑道:“果然是好喝的,不枉费这三文钱,桂花蜜酿做的好,蜂蜜又浓醇的很。”   李然喝的快,一勺接一勺的喝了半碗,“这奶酪也打的好,怕是要搅打上半天才能凝成这绵密的口感。”   老店家听了,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老夫郎,高兴道“我家夫郎做这手桂花蜜还有蜂蜜汁子做了十几二十年了,就指着这手呢。”   老店家的儿子在旁边收碗擦桌子,“我阿爹搅奶酪也是搅了一辈子,如今他体力不济,轮到我做儿子的来接班了,看来是没白学我阿爹的手艺,客人们吃的好我就放心啦。”   叶溪和李然跟摊主一家子又随意聊了几句,喝甜水间,叶溪看见了斜对面的楼子里出来了一个人,似乎有些熟悉。   李然见他一直盯着那块儿,也看了过去,“溪哥儿莫是遇见熟人了?”   叶溪又仔细看了两眼,平淡道:“算是,但不熟,是我之前订过婚的曹家。”   刚刚从楼子里出来的就是曹家的曹斌。   李然又看了看那个楼子,一脸厌恶道:“幸好你没嫁,你没瞧见他刚刚是从哪个楼子里出来的么。”   叶溪自然是瞧见了,那是花楼子,楼上还有些擦脂抹粉挥帕子的姑娘呢。   之前他还以为曹斌是个识礼的读书人,饶是家里阿娘刻薄毒辣了些,但退婚那日他便看清了他是个好色之徒,如今亲眼瞧见他从花楼子里出来更是坐实了他的想法。   “不提他,如今他跟我是毫无关系,咱们还是去找厘哥儿罢,看看他的菜秧子卖完了没有。”   两个人从甜水摊子去街巷寻厘哥儿的时候,远远儿就瞧见了厘哥儿边上还蹲着一个壮实的汉子。   李然先笑了出来,“猜猜那个汉子是谁?”   叶溪挑眉:“莫不是那李家的老二,李习?”   “可不是么,就是李习,看来是街上遇见了,巴巴的守着咱厘哥儿呢。”   叶溪想了想,也不好去打扰两人,便拉着李然站在街边不远处等着。   这边,厘哥儿坐在街边铺子的台阶上,遮着阳,脸色略微绯红,“你不用蹲在这儿替我卖菜秧子。”   李习蹲在菜摊子边上,他是个不会喊买卖的,以往卖猪别人要买尽管来问了,他给割好称了便是,今日卖着菜秧子还真是有些无从下手,“太阳大,你莫晒着了,我替你卖出去就是。”   厘哥儿瞪他:“你这般块头蹲这儿,别人妇人小哥儿看着你都快快走了,还怎么卖的出去。”   李习挠了下头,“要不,我把这些全买了,你也好早点回去。”   厘哥儿真是拿他没法子了,这个人真是个憨傻的,上前蹲在他旁边,“我自己喊卖就是,你莫要添乱。”   李习便巴巴的蹲在旁边,也不敢离他太近,怕坏了他的名声,又不愿意走。   等厘哥儿卖了好几把菜秧子出去了,见他还蹲在边上,“你怎么还没走?”   李习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厘哥儿也不惯着他,收拾了摊子便要走了。   见人要走了,李习急了,连忙哎了几声,上前挡住人。   “有话快点说,溪哥儿然嫂嫂还在等我呢。”   李习这才低声道:“你能不能继续跟我将亲事说下去。”   厘哥儿耳根子一下就红了,“不是,哪有汉子当街跟小哥儿说这话的,你不臊我还臊的慌。”   李习抿了下唇,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我知道你家嫌我家污糟,我如今已经拿了主意势必要分家的,等分了家我就另起门户,在你们那儿盖个房子,你若是嫁我,进门就当家做主,没有公婆妯娌打扰我们,你觉得如何?”   厘哥儿抬起眸子看他,李习一脸期盼,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等你分了家再说。”厘哥儿红着脸推开他。   虽话没说全,但这句话已经透出厘哥儿的意思了,李习扯着嘴角笑开了。   “行,我定尽快分了家!” 第47章 这里是山秀村   等厘哥儿寻到街边站着的李然和叶溪的时候,就瞧见他两笑着看自己,厘哥儿便懂了,这两人定是看到了李习。   “你们这般笑做什么?”厘哥儿梗着脖子道。   叶溪笑了笑:“李习是个不错的汉子,还特地来寻你跟你说话呢。”   李然捂着嘴笑:“还知道帮咱厘哥儿卖菜呢。”   厘哥儿抿唇,不好意思道:“那个憨傻的。”   “你啊,就看看他何时分家吧,他既已向你许了诺,定是不诓你的。”叶溪说道。   厘哥儿点了点头:“嗯。”   已快至晌午,集市的人就渐渐散了,叶溪三人办完了事儿便走路向山秀村回了。   *   回了半山腰的院子,叶溪随意下了碗面条打发了肚子,又去给鸡鸭放出来,让小鹿在院儿里守着,剁了些青草扔到猪圈里。   去屋里的柜子找林将山以前的破棉衣,将里面的棉花拆了,准备做双棉鞋,至于棉衣还是去买几两新棉花缝在里面才保暖,叶溪是有棉衣穿的,去年阿娘才给他做了一身新棉衣,还能再穿个三五年的。   将棉衣拆了,棉花扔到水盆里加了肥珠子洗了洗,然后晾晒起来,等着干了后就能塞到鞋子里去。   拆剩的破布,叶溪也是舍不得扔的,又缝了缝,加了些旧棉花,做了个垫子,给小鹿铺在箩筐里,天儿冷了想来它也是需要保暖的。   趁着今天天晴,便想将那些薄衣裳拿出来浣洗了晒干好收进柜子里去。   结果就瞧见了林将山睡的枕头已经破了线,里面的芯子都露出来了,他们这儿的枕头爱用稻草壳或是高粱米装芯子。   叶溪想起来山沟边上似乎是有棵决明子树已经结了果的,那东西摘回来晒干后装进枕头里能安神入眠,明目清气,好着呢。   叶溪便提着篮子出门去了,果然在河岸边上瞧见了那颗结了许多荚子的决明子树,黄花差不多已经谢了,留下一树饱满的荚子。   叶溪便撸了袖子去摘荚子,一个枕头估计得装几斤的决明子,这东西荚子产量小,怕是得摘几篮子才行。   摘的过程中,叶溪免不得胳膊被划伤,辛苦摘了一下午。   回家的时候,叶溪又拐去了山边上去看看皂荚树长了皂荚没有,家里的皂荚不多了,得存着些。   拿了竹竿子打了高处的几串下来,想着够使一两月了。   回了家,叶溪便抬了凳子在院儿里剥决明子,小鹿在院儿里撒欢追着鸡鸭到处跑,叶溪呵斥了几句,便也随它去了。   这一剥就剥到了天色暗下来,叶溪这才抬起酸软的脖子,指甲发疼。   去灶房里生了火,今晚上山里降温了,寒风吹的呼呼响,叶溪便从缸子里舀了一瓢的白面粉出来,和了面。   今日去镇上割了半斤肉回来,想着家里除了腊肉有一段时间没有吃鲜猪肉了,林将山现在每日做活儿身体出力大,若是不常吃些荤腥的,怕是要亏了身子。   因此叶溪每日做饭都是放了足油的,就连炒个焖饭,那也是用猪油炒的。   用擀面杖将剂子一个个擀成圆圆的薄皮儿,又将猪肉剁成碎末,加了姜葱水,掺入一些葱末,撒了细盐,淋上一些热菜油,用筷子不断搅拌,调成一盆馅儿。   今晚他打算做上些馄饨来吃,又暖和身子,又鲜美。   用擀好的薄皮儿包上一块儿足足的肉馅儿,然后随意一捏一翻折,就成了圆滚滚的馄饨。   叶溪又去橱柜里翻找出了秋日时晒干的香菇干,用热水浸泡后,满满舒展开来。   锅里烧水的时候,林将山回来了,“下工后我又去了趟地里,咱家的冬麦苗儿都长出禾子来了,绿汪汪的,瞧着今年冬天若是落雪好,开春后夏至初定是丰收年。”   叶溪听了高兴道:“那我阿爹替我们买的种子不错,明年若是丰收了,要留下一箩筐做种。”   林将山在池子边洗手,“嗯,自家留的种放心些,地里的草长的有些密了,官道的活做完我便抽空去将地里的草锄一锄,免得让它们争了地里的肥。”   叶溪听着自家相公的话,揭开了锅里的盖子,将泡发的香菇切成块儿下到锅里,拿了两个碗出来打汤底。   先浇入两勺香菇汤底,一块儿猪油融进汤里,一勺盐,一盖子香醋,还要添些酱油,最后滴入几滴香油。   待香菇煮熟后,就将馄饨下到锅里去,皮薄馅儿大的馄饨被煮的晶莹剔透,看的见里面粉嫩的猪肉馅儿。   叶溪将馄饨捞进碗里,自己吃十余个便足够,林将山的碗里足足放了三十余个,最后在锅里又烫了几根小青菜铺在馄饨上,撒下一把葱花。   林将山就着碗里的勺羹喝了一口汤,真是鲜的要掉眉毛了。   叶溪道:“馄饨我爱吃清汤的,肉鲜汤鲜,你口重,怕是缺了点滋味。”   说完,便单独用小碟子给他打了个辣椒蘸水。   林将山便就着蘸水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馄饨,再喝一口碗里的汤底,一下便吃热了,汗从背上冒出,整个人都暖乎乎的。   叶溪咬了一口汤里泡着的香菇,一咬便破出一口的汁水,“嘶,有些烫。”   林将山便放了筷子抬起叶溪的下巴,让他张嘴给自己看,“还好,没烫出泡,也没红。”   叶溪便不敢再吃那般快了,细细的吹着馄饨。   “这和北洲府的饺子有些像,只是皮儿不如这般薄,一般都是煮来吃干的。”林将山看着碗里的馄饨说道。   叶溪笑道:“饺子我们这里是不大爱吃的,馄饨倒是常吃,特别是天冷的时候,吃一碗浑身冒汗呢。”   林将山又问起了今天叶溪他们去镇上的事。   “我把帕子给卖了,替你裁了布回来,做一身新棉衣。”   林将山皱眉,“怎不给自己做,你是小哥儿自然该比我这个汉子穿的好看才是,我一个汉子随意穿些就是了。”   叶溪道:“我有呢,去年刚做的一身儿,倒是你,棉衣都破好几个洞了,棉花塞的也薄,怕是不防寒了,若你冻坏了,我还能指望谁去。”   林将山不依,“过几天我结完剩下的工钱,便替你裁身布去,咱要穿就一起穿新的。”   叶溪拗不过他,只能点头:“相公要给我做新衣裳,我自然收下就是,家里的枕头也是该换了,芯儿都露出来了,我下午去摘了一些决明子回来,晒干后装进枕头做芯子,皂荚我也是摘了些回来,不过怕是不够用的,怕是还得去山里寻寻。”   林将山自然是知道决明子摘的有多麻烦,他瞧见叶溪的指甲缝都红了,里面还有黑色的沉淀。   心疼的握住叶溪的手:“下次做这些便等着我回来一起帮你,你胳膊都割伤了,我应当好好养着夫郎才是,怎么能让你受伤吃苦。”   叶溪才是不好意思:“你每日做工,还要看顾庄稼,家里的柴火也要你上山砍来,我做这些小事儿能帮着你才好。”   林将山才不这样认为呢,以前没有夫郎的时候,他一个人冷锅冷灶,没个人做热饭,衣裳破了没人缝,天气冷了被子也没人换,现在有了夫郎,有人做饭不说,还给他做新衣裳,天晚了院门儿也有人巴巴等着他了,这家里鸡鸭也养起来了,愈发热闹了。   他的夫郎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夫郎!   *   第二日起来,叶溪便在院儿里淘洗了决明子,撇去浮沫,将决明子摊在竹匾上晾晒起来,等晒干了就能装进枕头里。   昨儿个准备将薄衣裳浣洗了收起来,叶溪便拿了皂荚子坐在池子边上洗衣裳,衣裳洗完晾了一院子。   叶溪打算回娘家去找阿娘要些花生,拿来发花生芽吃。   下了山进了村子就碰见了村长娘子和几个村里婶子在聊天说话儿。   叶溪一一打过招呼,将篮子里装的拐枣分了些给村长娘子和婶子们后就打算走了的,结果几个婶子非要拉着叶溪一块儿唠嗑,她们都喜欢叶溪,觉着他心底好,又会踏实过日子,加上上次买鱼的事儿,都觉着溪哥儿实在不错。   叶溪也是走不掉,便坐在村口的石磨边上,听婶子们闲聊起来。   村长娘子嘴里嚼着拐枣,“溪哥儿,你这拐枣甜的很,下次若有多的,带些下来,婶子我付钱给你。”   叶溪笑了笑:“不值钱的东西,村长婶婶若是喜欢,下次送你些。”   几个婶婶又夸了几句叶溪,会做人。   “嘿,你们听说了没有,那林家的幺哥儿的事儿!”一位婶婶说道。   叶溪一听这名字,不禁撩起眼皮儿等着村里这几位婶子唠嗑。   “幺哥儿?不就是上次被钱麻子撞见他跟汉子半夜私会的事儿么,谁不知道,总之我看是没人再敢给他说亲了,这般不检点。”   “嗨,都出了这事儿了,他们竟还跑到曹家去闹了。”说话的婶子倒。   “哎呦,菩萨,都出这等子没脸事儿了,他家竟还敢跑去别人曹家闹,难不成还想让曹家娶他?!”   “听我隔壁村的大姑子说的,说现在林家的好赖在曹家不肯走呢,我瞧着有得闹。”   几位婶子看了看旁边不说话的叶溪,“还是咱溪哥儿有福气,曹家虽然是没嫁过去,但嫁了咱村的林汉子,我瞧着那也是个疼夫郎又勤快顾家的,听村长说林汉子在衙门那里干活,一个月都不缺的,瞧着溪哥儿日子就过得福气。”   村长娘子笑道:“可不是,我家那个回来就没口子的夸林小子舍得卖力不说,做人也是踏实的,地里庄稼还种的好。”   叶溪挂着笑跟几位婶子闲聊了会儿,便借口要回娘家去,先走了。   离开后,叶溪便在心里思量,曹家那般势力刻薄的,尤其曹阿娘那个个厉害的主,怎么可能忍的了幺哥儿这个坏了名声的打到家里去。   再细想一下,幺哥儿被捉奸的那晚,汉子扔下他跑了。   莫不是,这汉子就是曹斌? 第48章 这里是山秀村   李然和刘秀凤在家里的堂屋里织麻呢,就瞧见叶溪回来了。   “阿爹和大哥呢?”叶溪放下篮子问道。   刘秀凤擦了擦手,端起了一旁凳子上搁着的茶碗,回道:“地里去了,挨着林子那儿有块儿巴掌大的碎石滩,没人要的,你阿爹和大哥便说腾出两天时间来,去运了里面的石子儿,把地翻一翻,拿来种点棉花也是行的。”   叶溪点了点头,“种些也好,一年两季攒下来,也是够家里做棉衣使的。”   李然摇着纺车,问:“可是家里缺了什么东西?”   叶然道:“想发点花生芽吃,家里没有花生,只好回家里来取几把。”   刘秀凤听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麻线,“今年种的是红瓤子花生,拿来发芽好吃着咧,我给你装一些去。”   说完,刘秀凤就拿着布袋子出去了。   叶溪提来自己带的篮子,里面装了满满的拐枣,“山上的拐枣熟透了,甜的很,吃着费劲了些,但若是拿来泡酒还不错咧。”   李然也不客气,抓了一把拐枣搓了上面儿的皮扔进了嘴里,“你大哥是爱喝这种泡酒的,待会儿我就给他泡上一坛子,加些冰糖。”   叶然也没事,便坐下替刘秀凤纺起了线。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子。   李然边纺边起了话头儿:“可听说了那林家幺哥儿的事?”   叶溪点了下头,道:“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听村长娘子说了几句。”   李然嗐了一声,“他之前不是说要和曹家那结亲么,结果迟迟没个下文,如今他又出了与汉子私会的丑事,别人曹家可如何再肯,他林家倒好,直接打上门去了。”   叶溪没说话,怕是这林家幺哥儿还真是跟曹家的私会,如今他被人逮住了,没了脸,这曹家的反而置身事外,不管他了,幺哥儿怕是也是急了。   李然继续道:“下个月便是院试的日子,若是人曹家哥儿考上了秀才,那可是不一样了,便是配富户小姐也是绰绰有余,那幺哥儿竟还敢上门去求着曹家娶他。”   叶溪抿了抿唇:“他家的事,我们外人怕是不知内情,等着他们闹罢。”   刘秀凤提着花生回来了,听了两人的聊天对话,哼笑了声,“这事儿我倒是听村里王大婶婶说过,说这幺哥儿是听说了曹家的请了媒婆到镇上刘家提亲去,这才坐不住了,巴巴的赶着去闹了。”   叶溪:“刘家?镇上那开酒楼的刘家?”   “可不是,就那富户,曹家的想来是仗着自家也有些田产日子过的还算看得去,下个月儿子又要院试了,若是考上了秀才,可不得配富户小姐么,还轮得到他一个坏了名声的小哥儿。”   叶溪嗤笑,这曹家能不能考上秀才还两说,如今就想着先结个有钱的丈人了,果真不是什么好的。   *   幺哥儿和自家阿爹阿娘此时就在曹家堂屋里坐着不走呢,饶是曹阿娘各种泼辣狠毒的话都说尽了,这林家的人就是赖在这儿。   她也是没法子了,缓下声来,“我说你们就是赖在我家也是无用的,我家斌哥与你们家属实是不相配的,再说,我家也从未说过要娶你家幺哥儿啊。”   林阿娘说着就来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骂道:“真是折了你祖宗的舌头,跟我这儿装什么狗屁可怜,感情把错全赖在我家身上了,你不妨问问你那好儿子,他自己有没有说过!”   幺哥儿在一旁哭的眼睛红肿,一副可怜,“想当初我一个清白小哥儿,被曹斌这个汉子哄得晕头转向,他扬言是要娶我的,说回家就让你们来下聘提亲,我这才信了,巴巴的等着,又给了他身子,跟他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如今他倒好,脸一抹不认了!”   林阿娘看出了这幺哥儿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心里有着一箩筐的鬼主意和心思,若是让他进了门,日后家里可怎会有安心日子过。   掐腰讥讽道:“小哥儿也莫把错都赖在我家斌哥头上,男人么,素来甜言蜜嘴惯了,哄人的手段多着呢,可怎么独独就把你哄了去,还不是因为你不检点,不守规矩,三言两语便把你骗得没了身子,还好意思来怪在我家头上!”   他家可是要去和镇上的刘家说亲的,如今刘家已经点了头了,只等着下聘定日子了,这般好的亲事都到手了,还要这林家小哥儿做什么。   林阿爹一听,火大了,站起身就要去打曹阿娘,“你这个泼皮烂妇,张着嘴就把黑的说成白的!若不是你家那不得事儿的儿子哄的我家幺哥儿,怎会成这样,当初你家虽没来提亲,但这门亲事你们夫妇也定是晓得的,若是不同意,便早早来我家说个明白,把我家巴巴的吊着,如今要攀上高枝了,便想丢开我家,告诉你,没门儿!”   “对,哪由得你家的心意来,不娶我家幺哥儿可以,赔钱!二十两!”林阿娘吼道。   曹阿娘一听,太阳穴都跳了跳,“二十两,你家穷疯了吧!能买地买牛了!感情你家小哥儿屁股镶金边了!敢要我家二十两!当初叶家的溪哥儿也才赔了二两银子,你家小哥儿能和溪哥儿比去么!”   幺哥儿一听就怒了,他最狠别人说他不如叶溪了,他凭什么比不上。   “曹斌与我私会多次,上次被人撞破,丢下我便逃了,他这等没骨气的作风算是汉子么!我一直瞒着没吐出去,是想给他留点脸面,不好将大家的脸都撕破了!如今你们逼得我走到了绝路,我便将这件事透出去,你们曹家的儿子曹斌,一个读书人,日夜跟我一个未出嫁的小哥儿私会,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我看你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话一出,曹阿娘的脸都白了,而刚从私塾下学的曹斌本想着偷偷从屋檐下溜过去钻回房里,一听这话更是吓得腿都抖了。   幺哥儿瞧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哼笑了声:“斌哥哥,你说你这脸面还要不要?想那晚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寒呢,可你无情我有意,硬是一个人抗住了没往外吐露你半字儿,你如今若真是不要我了,我也是心死了,将这事儿说出去,让大家看看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读书郎。”   曹斌听的心惊肉跳。   曹阿娘气急了,指着幺哥儿骂道“你个小蹄子!你敢威胁恐吓我家!告诉你,尽管张着嘴去说吧,无凭无据,我看谁信你,等我家斌哥考上了秀才有了官身,到时候我家告到官府去,说你诬蔑朝廷栋梁!把你拖到狱里去打板子!”   曹斌听了自家阿娘的话,故作镇定道:“对,你白口诬陷,我自是告得你的!我家在衙门可是有个叔公做吏员儿的!若真上了官府,看看谁告得赢。”   幺哥儿冷冷笑了声,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插着腰挺了挺肚子。   “那便一尸两命罢!横竖我有了你的种也是别想嫁出去了,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你们曹家,让我的骨肉认祖归宗埋在你们曹家的地里。”   曹斌一听吓的都快扶着门窗跌坐在地上了,不敢相信道:“怎么会,怎么可能,你是小哥儿,哪会这般容易就怀上........”   曹阿娘一听也是神情慌乱,“你又不是姑娘,一辈子没怀上的小哥儿到处都有,你这小蹄子怎么这般轻易就怀上了!”   幺哥儿笑了下,柔声道:“我与斌哥哥私会了那么多次,想来是他厉害,或是我与这孩子有缘,可不就托到我肚子里来了么,若是你们不信,请了郎中来看就是。”   曹家自是不敢,若真是请了郎中来,回头透出去消息了,也是丢脸的事儿,这林家幺哥儿已经是全然不顾脸面了,但他曹家还要脸。   林阿娘现下可是有了令牌了,得意道:“怎地,感情你曹家还不认自己的根了?若是你们不认,我们就告到官府去。”   幺哥儿拿出了袖口里的腰带,“这是斌哥哥与我私会时,逃跑落下的,我一直捏着呢,到时候我若是拿了这腰带,再挺着我这肚子去官府,怕是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轻描淡写的瞄了眼曹斌,继续道:“依照斌哥哥这般德行,怕是下个月的院试就否想考了,这童生的身份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读书人的脸可是丢大了,与小哥儿私会,逃跑不说,还要抛弃有了身子的情人另娶,怕是你们曹家在这十里八乡别想抬头做人了。”   曹斌脸青成一片,看着这张当初温婉可人的脸,此时只觉得背脊发凉,自己被他死死的捏在了掌心里。   曹阿娘一时也焉儿了气,她能有什么法子!这小蹄子仗着有了身孕又捏着把柄,是把他家算进去了。   幺哥儿坐回堂屋的正中椅子上,轻飘飘的问道:“斌哥哥,你答应娶我了么?”   曹斌咬紧了后槽牙,点头:“娶。” 第49章 这里是山秀村   过了几日便到了小雪,冷的人要换上薄夹袄子了。   林将山从地里锄了草回来,将草扔到了后院儿里堆着,铡来喂鸡鸭。   进门时,他打了个寒噤,“这天儿奇怪,小雪没有雪,倒是下起了雨。”   雨虽不大,但冰人的很,落在脸上手上跟刀子一样割人,林将山戴着斗笠和蓑衣,脚都冻冰了。   叶溪在屋里缝衣裳呢,听到自家相公回来了,连忙迎了出来,帮着他取了斗笠和蓑衣,挂在檐下滴水。   “是呢,往年这小雪便开始下雪了,俗话说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今年这天气怪的很,竟下成了雨。”   林将山坐在门口脱下了打湿的布鞋,“这雨一下,怕是今冬都要冷些,说是要冻死人都可能,家里的柴火虽够了,但趁着还大雪没封林子,去多砍些回来囤着也是好的。”   叶溪赶紧去了灶房打了盆冒气儿的热水给林将山泡脚,双脚泡进盆里,林将山这才感觉到舒缓了些。   叶溪坐在屋里陪着他泡脚,继续拿起了针线开始缝衣裳,这是给林将山做的棉衣,前阵子他是抽不出手的,紧赶着用了一个月给王大婶婶绣了两床被面儿,现下一转眼便入了冬,自家相公的棉衣都还没缝制好呢。   “家里的庄稼是不用操心了,你若是空下来了去砍一些回来也是行的,今儿小雪要腌菜呢,你稍会儿先陪我去地里把红皮儿萝卜拔些出来,腌出来好过阵子吃。”   林将山泡着脚点了点头,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山里起了雾,林梢上的雾气似云海一般随着风的走向往下飘,山秀村被缥缈的云雾包围其中。   等林将山缓了会儿,手脚恢复了体温,叶溪便提了箩筐和他一块儿出了院子,旁边的菜园子经过叶溪的精心打理,如今已是生机勃勃。   靠墙的葱蒜,韭菜郁郁葱葱,挂在藤架上的倭瓜吊满了果,白菜颗颗青葱,种的最多的是萝卜,叶溪念着冬日里要吃萝卜,谚语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冬日里的萝卜就跟人参一样进补呢。   于是便种了好几个种类的萝卜,红皮儿萝卜是专门泡在坛子里做下饭泡菜的,春不老萝卜水大化渣又清甜,拿来煮锅子最好吃了,还有一种可爱的小樱桃萝卜,圆滚滚的跟果子一样,不过口感却是辣的,叶溪是准备拿来切成丝儿做辣腌菜的。   荠菜长的也好,颗颗硕大,砍上十来颗回去晒干了腌来吃也是冬天下饭菜。   叶溪蹲下身拔了两根红皮萝卜出来,红彤彤的,水脆的很,“相公,你瞧我的菜种的好不好?”   林将山笑道:“夫郎做什么都做的好,连菜都种的好,这个冬天是不愁菜吃了。”   叶溪回道:“我估摸着咱们还有剩,多的便拖到镇子上去卖吧,今年兴许有个好价钱。”   “行,地窖里还有些秋收的土豆南瓜,咱们一并拖去卖了。”   沾着雨水的菜叶浸人手心的紧,叶溪拔了一筐子萝卜,手便冷的红肿,林将山见了,便不让他摘了,自己三五下就拔了一筐子出来。   将菜运回了院儿里,叶溪赶紧去锅里盛了热水出来,两个人将手泡了进去,若是冻久了怕是后面容易长冻疮的。   叶溪的手小,被林将山的大掌压在盆里,他细细的揉搓着叶溪每一根指头,给他疏通血脉经络,叶溪反捏住自家相公的手,使坏的想去捏疼他的指关节,发现自己用了全力,也没见他喊疼,反倒是这粗大的指关节硌的他手疼。   两个人泡了会儿手,也打闹完了,这才开始收拾院子里那一堆菜。   萝卜削去了缨子,扔到池子里去洗,洗干净后就能削成片儿泡进酸菜坛子里去,芥菜的叶子洗干净后得切成碎段,方便腌晒。   林将山手快,不一会儿就削了半筐子的萝卜片出来,叶溪蹲在池子前用温热的山泉水洗菜都跟不上他呢。   小鹿亲昵的来蹭他,叶溪低头看了看它,知道它是馋了,便洗了一根萝卜,塞到它嘴边。   “相公,坛子里不如再泡点生姜吧,我刚刚冬姜已经长的脆嫩。”冬天泡的生姜口感爽脆,拌上红油,又辣又可口,拿来下稀饭最合适不过了。   林将山切着萝卜片儿,回道:“冬天吃了姜身上暖和,辣的也有力气。”   叶溪便又去扯了几株姜回来,洗干净后一起泡进坛子里。   泡酸菜的水是要烧开放凉的白开水,此外坛子里面还要加入桂皮,八角,茴香等香料,最重要的是盐。   叶溪估摸着分量往里面一勺一勺的加盐,生怕盐多了咸,又怕少了味淡。   林将山皱着眉头看,“我瞧着这罐子盐放进去都不多。”   叶溪瞪他,“那就齁死了,相公,你可真是盐当水使!”   叶溪赶紧让他离泡菜坛子远些,自己泡好了酸菜,往坛沿加了些水,用来密封,挪到了墙角去,只等着几日后便能掀坛盖捞来吃了。   腌完菜,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瓦檐滴的水都连成了线,叶溪站在檐下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热气,说道:“今儿是小雪,要不咱们做些糍粑吃,出门的时候放在炉子上烤来做干粮也好。”   林将山在院儿里劈柴,点了点头,“待会儿你要砸糍耙的时候叫我,我来砸就是。”   叶溪笑道:“家里还有些红糖芝麻,待会儿我炒香了,拿来裹在里面做馅儿!”   糯米泡在盆里,又撒了些酵子粉,只需浸泡一个时辰,叶溪坐在屋子里缝制好了棉衣的袖子,起身去搓了搓盆里的糯米,已经泡软了,一掐就断。   将糯米平铺在锅里的蒸笼上,烧火蒸煮了起来,糯米独有的酒香味便渐渐散了出来。   叶溪等蒸糯米的时候去院儿里给林将山送水喝,瞧他砍了一地的柴火了,笑道:“就算是整日烧灶也是烧不完的。”   林将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有了主意:“想着把这些柴烧制成木炭,耐烧不说,挑到镇上去卖也是比柴火好卖些的,一两炭二十文,卖下来也是笔不小的进项。”   叶溪将喝剩的水碗接了过来,“别人冬天都猫冬呢,咱两倒是掉进了钱眼儿里,想着好好挣上一笔银钱呢。”   林将山笑了笑:“比别人多想着些,日子就能快出头,我还念着给你买头牛呢,出门好坐牛车去,省得你走路辛苦。”   锅里的糯米已经蒸熟了,叶溪便回了灶房,用筷子挑了一撮尝了下,已经耙了,便将糯米舀起来,放进了石臼里。   林将山洗了手,便来帮着杵糯米了,一个人举着石杵凿打,叶溪蹲在石臼边上替他翻着糯米。   糯米渐渐搅成了一块儿糍团,变得黏糊,一拉便拉出丝儿来。   搅好的糍粑便用竹匾平铺起来,上面抹了些菜油,冷却下来就能成块儿了。   叶溪拌了麦麸去喂鸡,想着要去柴房里抱些谷草出来去鸡舍垫着,免得风大冻伤了鸡鸭。   从鸡舍出来的时候,手里捡了四个暖乎乎的鸡蛋,笑道:“相公,咱家的鸡下蛋了呢!”   他像个小孩儿一样高兴的举着鸡蛋凑到林将山面前去给他看,林将山揽着他的腰,看着他手里的鸡蛋。   “夫郎喂养辛苦,咱家以后有鸡蛋吃了。”   叶溪高兴道:“今晚咱做鸡蛋羹吃,尝尝咱自家的鸡蛋!”   到了傍晚,山秀村陷入黑雾里,寒风呼呼冬雨还未停,敲打着屋檐瓦片,叶溪家的小院儿里灯火温暖。   灶房里一盏油灯,灶膛的火生的旺盛,火光跳动,与外面寒冷的气候是两个景象。   叶溪在锅里将红糖与芝麻一块儿翻炒,炒制成馅儿,包进圆块儿的糍粑里,林将山来帮忙帮了两个,包的圆不圆方不方的,叶溪便不要他包了,让他安心去做个烧火的伙夫。   他的手指灵巧,包的糍粑皮薄馅儿大,“小时候我就爱吃糍粑呢,但家里的糯米不够吃,得紧着过年吃,我就巴巴的盼着过年,到了过年的时候,我阿娘又舍不得家里的红糖,只给在里面包些花生芝麻,害得我咬了口没尝出甜味儿,撅着嘴哭了,我大哥疼我,看不得我哭,便去偷了家里的糖罐子,一口气给我包了一把的红糖进去,齁甜的我牙疼,我吃上了红糖糍粑,我大哥被我阿娘按在院儿里揍呢。”   林将山嘴角带笑认真的听着叶溪讲他小时候的丑事。   “等我嫂嫂和大哥有了孩子,我定是要做好些甜食给我侄儿的,不枉我大哥小时候疼我一场。”   “好。”   锅里的油热了,叶溪将糍粑放进锅里慢煎,糍粑的表面炸成了焦黄色,里面儿的馅儿透了出来,叶溪翻了几下糍粑饼。   顾不得烫了,夹了一块儿喂到林将山的嘴边,“快尝尝,现在吃正酥脆呢。”   林将山轻轻咬了一口,外层的糍粑一咬便是脆的,里面的糍粑软糯还拉着白丝儿呢,红糖芝麻馅儿一下就破了出来,甜香的涌在嘴里,和糍粑嚼在一起,香得很。   叶溪又煎了几个,转头去掀开锅里的盖子,那里蒸着鸡蛋羹呢,家里第一次捡到鸡蛋,今晚他一口气打了四个鸡蛋,蒸出来的鸡蛋嫩滑细腻,一点蜂窝都没有。   往里面搁了一点酱油,滴了一些香油,最后撒上一把葱花,香的人打跟头。   林将山和叶溪就坐在灶房的小桌上开饭了,饭香透过小窗户飘出窗外。   这是他们山村里朴素又丰盛的一顿。 第50章 这里是山秀村   隔日叶溪便拿着给王大婶婶绣的被面回村里,还没走到王大婶婶家,就看到村里人都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闲唠着。   还没等叶溪弄明白,李然就慌忙来了。   “嫂嫂,这是出事了?”叶溪问道。   李然哎呀了一声,气的很,骂道:“厘哥儿,厘哥儿家来人了。”   “谁?”叶溪眨了眨眼睫。   “李三屠子那一家的,这群泼皮户,上厘哥儿家来闹了。”   叶溪皱眉头:“他家莫不是把事赖在了厘哥儿头上?”   李然气的想拿菜刀杀过去替厘哥儿出头:“可不是,大清早的我说怎听到厘哥儿家有那般大的动静,扒在院子一听,才知道是李习的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嫂嫂都跑上门来了,赖在厘哥儿家的院儿里不肯走,骂骂咧咧的,说是要他厘哥儿跟他家的二儿子李习彻底断了来往,嗐!这群不要脸的!”   叶溪连忙道:“嫂嫂,我们这就去厘哥儿家里瞧瞧。”   还没走到厘哥儿家里呢,就瞧见几个人霸着厘哥儿家的院子,李习的阿娘更是大喇喇的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嗑着瓜子,把门给堵了。   厘哥儿困在身后的屋子里被气的要打人,他阿娘也被锁在了另一间屋子里,想去叫人来都出不去。   李阿娘扔了一手瓜子皮道:“你们刘家这个狐狸精,撺掇着我家老二跟我们闹分家,真是干些丧良心的事儿!”   厘哥儿骂道:“你们这群老泼皮,惯会吸李习的血!一家子蚂蟥,就知道欺负家里的老二,如今他要和你们分家,竟赖在了我头上,我呸!就算没我,他也是忍不了你们了!”   李家老大和大儿媳挡在院子里,他们两口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李习分家出去的,家里就他干活最厉害,全靠他撑着,若是他分了家出去,日后家里的累活脏活还不就落在他这个大哥头上。   小儿子也是这般想的,李阿娘最疼的就是他,家里的银子平日里她偷偷的贴补了不少给自己,而他们李家的银子大多都是李习出去宰猪摆摊赚的,就连地里的活,也是拖着没人去做,等李习空了才去干地里的活儿。   现下李习铁了心要分家了,他们算是慌了,急巴巴的堵上这厘哥儿家的门来了。   李家老大嚷道:“刘家小哥儿,你若是真想嫁给我弟弟,便哄着他不要让他分家,日后你嫁进咱李家来,便是一家人了。”   大儿媳附和道:“对,别想撺掇着我家老二分家,干些缺德事!他阿爹阿娘都在呢,父母高堂尚在,哪有儿子分家的!”   厘哥儿在屋里将门砸的砰砰响,恨不得出去撕了这些人的嘴。   李然和叶溪在外面儿瞧见了,李然也是气的咬牙切齿,要回去拿刀来砍了这群烂心肝的。   “我今儿非用杀猪刀宰了他们不可,还敢把人锁屋子里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放肆!”   叶溪拉住自家嫂嫂,冷静道:“嫂嫂,这李家一家子人都是泼皮,你若是与他们撕扯上了,怕是要吃亏,你先回去叫上我大哥和我相公,再去通知李老二来。”   李然点了点头:“对,咱们也多凑些人来。”   叶溪:“还得把村长,官府的人都叫来才行,这李家分家的事儿拖得已够久了,索性今日就闹大了,非得有个决断不可,不然以后怕是还要找上厘哥儿的麻烦,一刀切了才痛快!”   没一会儿,林将山和李山就提着斧子来了,两个都是壮汉,推开厘哥儿家的篱笆门,往门口一伫,便叫人看着害怕。   李家小儿子刚想骂人,转头就看到林将山那铁黑的脸,那身疙瘩肉,便顿时将话咽了回去,磨蹭的站起来,“你们,你们是谁,莫要来管闲事才好。”   林将山也不说话,把斧子往篱笆门上的柱子上一砍,才狠着眼道:“兴你们来我们村子堵人家门,难道就不许我们来堵你们了!”   叶山站在旁边儿,拿着刚刚出门的时候李然给塞在手里的杀猪刀,刀锋是雪花般泛亮,锋利的很,“你们敢来我婶婶家堵门,那今日便不好回了。”   李家大儿子站起身,酒囊饭袋般虚胖的身子,故作气势道:“这事儿怨不得我们,是你们家弟弟!他鼓捣我家老二跟我们分家!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大儿媳躲在后面道:“可不是,就是个祸害,扫门星!”   叶溪呸了一声,冲进院子,“你们这群烂心肠的蚂蟥,不想想自己对李习做了什么,竟还敢赖在别人头上,来找我们家弟弟的麻烦,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李阿娘挽了袖子就要来打叶溪,她素来是个养猪宰肉的,不信还收拾不了一个柔弱小哥儿了,“放你娘的屁,今儿老娘就来撕了你的嘴,叫你再说不出胡话!”   李然将叶溪拉到身后去,一把推开李阿娘,再伸腿绊了她的膝弯,李阿娘一下便仰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李然拍了拍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啐了口:“姑奶奶我也是从小拖猪杀肉的,论力气,你个老泼皮还不是我的对手,想跟我比试,怕你还没这能耐!”   叶溪赶紧去了堂屋将插在门栓上的木棒子拿开,将厘哥儿放了出来。   “溪哥儿,然嫂嫂你们可来了,这群赖皮将我和我阿娘锁在屋里,真是憋屈死我了,我今儿非拿菜刀剁了他们不成!”   厘哥儿也是个气性大的,说完便去灶房要拿刀去,吓得李家小儿子和儿媳一直往后缩。   叶溪拉住他,“莫要气上头了,待会儿动了手,咱们是有理都说不清了,村长和衙门的待会儿就来,咱们现下吃点亏,装点弱有好处。”   李然虽也想和厘哥儿一样恨不得动手打这群人,但溪哥儿自来有主意,她还是勉强稳住气,“对,听溪哥儿的,横竖我家相公和弟夫都来了,还怕他们跑了不曾。”   叶山和林将山横在院门儿口,李家人是不敢上前拉扯的,只能涨红着个脸在那里骂骂咧咧。   过了会儿子,便急匆匆跑来了一个身影,到了近处一看,是李家老二李习。   他听人来传话说自家阿爹阿娘带着哥哥嫂嫂们来了山秀村,把厘哥儿堵在了屋里,便顾不得其他,赶紧来了。   一来便瞧见了自己家的人果然都团在厘哥儿家的院子里呢,厘哥儿在旁边气的眼睛红脖子粗。   “对不住了。”李习先给叶山和林将山道了歉,自家人干出这般没脸子的事儿,他饶是不知情也得道歉。   林将山沉声道:“李二,你跟我们说是无用的,他们来堵的是厘哥儿,厘哥儿和他阿娘孤儿寡母的受了这般委屈和惊吓,你该道歉的是他们。”   李习恩了一声,走进院儿里,看着厘哥儿气红的眼睛,心里也是酸楚,抿了好几次唇,才低声道:“厘哥儿,我.......”   “对你不住。”   厘哥儿气的撇过头去不看他。   李习才转过头来看着院子里飞扬跋扈的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嫂嫂,弟弟弟媳,此时只觉得他们嘴脸恶心。   “阿娘,你今日将我诓出去,就是为了来找厘哥儿家的麻烦,真是可笑,到了现在你们竟还觉得我要分家,全然是别人撺掇的!”   李阿娘忿忿道:“不是这个小蹄子难道是谁,咱们一家人向来和睦,日子过的怎么不好,你就被猪油蒙了心,断然要与家里分开,我和你阿爹还没死呢!你就想出去单过!”   李习只觉得她嘴里的话说出来让自己觉得心寒,冷笑道:“向来和睦?那是因为我一直不计较,想着一家人平安的过下去便是了,如今为何要翻脸了?”   李习扫看了一眼自己好吃懒做的大哥和大嫂,中饱私囊的弟弟和弟媳,“如今是因为吃亏的人不愿意再吃亏下去了,这日子可不就过不下去了么!”   李阿爹还想拿出自己当家人的威风来,低叱道:“老二,你想娶亲可以,但这家不能分!”   李习沉着脸,斩钉截铁道:“这家非分不可!我定要离你们远些,跟你们一块儿,我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你!没良心!”李家老大急了,恨不得冲上来。   刘秀凤带着村长和衙门的人这会儿子也来了。   “报官何事?”府吏肃然叱道。   厘哥儿连忙道:“官大人,这群强盗堵上我家门!将我和阿娘锁在屋里!”   刘秀凤去屋里瞧厘哥儿阿娘去了,可是吓着了。   府吏看向院子里的这群人,“所言是真?”   李阿娘缩了缩脖子不敢认了,“我们就是来窜门子的,我二儿与这家小哥儿之前在说亲事,我们今日就是来看看,说什么堵不堵门的。”   叶溪冷笑了下,“官大人,哪有把人锁在屋子里窜门子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堵上门来打劫的,我和我嫂嫂路过正好撞见了,若是没人瞧见,那岂不是这家人肆意妄为了,我们就是证人!” 第51章 这里是山秀村   吾朝律例严明,打家劫舍,欺门霸市的都要拖到衙门去打板子蹲狱的。   府吏又问:“他们可是山秀村的人?村长呢?”   村长周大连忙道:“官大人,这家人姓李,是隔壁村的屠户,不是咱们山秀村的,刘家孤儿寡母在屋里,他们就闯来了,关门锁人的,也是叶家的人发现的快,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把人怎么样呢。”   他是村长,自然是护着自己村的人,这都欺到他山秀村来了,还能轻易放了不成。   府吏点了点头,手上的锁拷撞的作响,“那便是外村人侵到别家来锁人打劫,这就得拷回去好好问问了。”   话一出,吓得李家人脸都白了,李阿爹连忙站起来道:“官大人!真是我二儿子要和这家说亲事,我们这才来看看的,哪是来作乱的!”   叶溪轻飘飘道:“听你的意思是,你们还有可能是来抢人回去成婚的?”   李家老大连忙摇头道:“你莫要胡说!我们可是客客气气来的!”   厘哥儿呸了一声,“撒你狗屁的慌,把我和阿娘锁在屋里这叫客客气气的?”   李阿娘使了使眼色,叫李习:“快跟官大人说说,莫要让他冤枉了我们,你同厘哥儿有情意,便叫他此事算了。”   李习眸子毫无波澜,淡淡的看了眼自己的阿娘,“官大人,我并不知晓此事,他们来此胡闹并非为了我的亲事,纯属是来找刘家麻烦,锁人封门,请大人按律执法,我没什么好说的。”   李阿爹和李家老大,小儿子一听,气的立刻要来打他,“你这个没心肝的!好啊你!你以为把我们全家都拖进去了,你就能分家了!我告诉你,做梦!我呸!”   厘哥儿站出来说话道:“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来我家闹一闹,吓唬了我,我便不和李习来往,让他彻底断了分家的念头了,我告诉你们,想多了,若他与你们分了家我便愿意嫁给他,若你们一直拖着不肯分家,我等着就是,真当我厘哥儿是纸糊的,这么随意□□!”   李习听了厘哥儿的话,怔怔的看着他,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厘哥儿瞪他:“我知道你是个能分是非的,就冲你今日不护着他们,我便知道你是个可托付的,日后也定是能护我的。”   李习听的竟眼睛有些酸疼,他点了点头沙哑道:“我一定是。”   叶溪想了想,提出:“不妨今日便有个了断,我们这边撤了府衙的案子,你们李家今日把家分了,正好府吏村长都在,写下文书签字画押,做不得假。”   李阿娘断然不肯,啐道:“你个外人说分家就分家,我告诉你,李习是我儿子,分不分是我们做主,以后他如何赡养孝敬我们!”   李习忍无可忍,从怀里掏了张破破烂烂的麻布出来,“这上面是我出去杀猪贩肉计的日子和银钱,虽是用横竖画的,但一五一十计了我在家里做了何事,赚得多少银钱,敢问,李家一大家子的开销哪样不是凭着这些银钱,那大哥和三弟又能拿出什么来证明你们在家里又做了何事!”   李家老大和小儿子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无处辩驳,他们心知自己在家确实整日游手好闲。   李阿娘气的拍胸脯:“好啊,你小子是铁了心不认爹娘了,这等子狼心狗肺,我也是留你不得了。”   李习自认自己在家辛苦十几载,早已算是报还了养育恩情,如今他无愧分家,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去。   “这家定是要分的!”   李阿爹吼道:“行,你小子既然要自立门户了,那便如了你的愿!只是家里的东西你莫要想带走,房子田产都是我李家的,你既然要分家,便独身出去!”   李家老大和小儿子点头:“对,家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你要分家,分就是了,只是东西不会给你半点!”   李习也不在意那些,毕竟他能吃苦会赚钱,“我半个子儿也不带走,分家就是,只是以后阿爹阿娘的赡养,我也不会担负了,既然是让我净身出门,那大哥和三弟得了家产便要赡养爹娘。”   李家两个儿子现在只想着分家产,哪管这些,不带丝毫犹豫便点头答应了:“行,日后你李老二跟我们没有关系,爹娘我们担负就是了。”   话已商定,便赶紧让村长周大代写了分家文书,由府吏签字做保,李家人一一按过指印。   “既然事情已了,我也不是李家人了,日后你们若是再来找刘家麻烦,我对你们绝不客气!”李习硬声道。   厘哥儿家便撤了案子,府吏收了十枚铜板算作出案钱便走了。   李习为人正直厚道,对叶家人鞠躬拜谢道:“这事儿全靠了你们,还误打误撞让我分了家,这恩情我记下了。”   李然笑道:“李老二,这事儿该是咱们厘哥儿的功劳,他若是不张口撤案子,怕是这分家也没这么快咧。”   李习一看到厘哥儿便又变得憨傻了,巴巴的冲着人笑。   厘哥儿嗔他:“我刚刚说了什么做不得数,一切都得我阿娘点头才算。”   李习点头,“我晓得的。”   刘秀凤和刘阿娘从屋里出来了,她们是上不了台面不知道说话的,刚刚这事儿便窝在屋子里瞧孩子们处置,李习的做法刘阿娘自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李二,你是个好汉子,婶子是中意的,之前厘哥儿跟你家的亲事说到一半我反了悔,全然是因为你那豺狼虎豹的一家子,怕厘哥儿嫁过去受委屈,如今你分了家与那家子没了干系,我自是同意的。”   李习听的鼻酸眼热,“婶子,只是我如今净身出了门,怕是没了银钱,得让厘哥儿吃些苦了,但你放心,我是有一身力气的,会杀猪卖肉又会种地干活儿,日子迟早是要过起来的。”   刘阿娘抹了抹泪角,“说这些做什么,没银钱挣就是了,好手好脚怕什么过不好日子,咱山里人,靠天吃饭靠力气挣钱,谁家还能吃不上饭,你和厘哥儿都是勤快的,日子定是能立起来!”   *   叶溪和林将山牵着手走在路上,叶溪高兴道:“没曾想李家来闹了回,竟促成了好事儿,瞧着厘哥儿就要办席面儿了。”   林将山道:“这李习倒是个有种的汉子,日后也可多来往。”   走了段路,到了王大婶婶家,叶溪将绣好的被面儿给了她,王大婶婶见了是止不住的夸。   “这溪哥儿的手艺就是好,村子里怕是找不出你这般好绣工的,给我家姑娘陪嫁出去,我面上也是有光的!”   叶溪笑着客套了几句,王大婶婶非要留他们在家里用饭,叶溪便借故家里还有杂事推辞了。   “行,那婶子就不留你们了,后天来婶子这里帮着压房才是。”   大后天便是她家姑娘出嫁的日子,得请人来提前压新房添福气。   叶溪以前是没帮人压过房的,都得是成了亲的才能来,特别是生了孩子儿女双全有福气的。   “婶婶,我怕是不合适吧,我这膝下空空。”叶溪念着自己还没生呢。   王大婶婶瞅了一眼旁边的林将山,笑道:“你还能是没福气的?林小子对你好着呢,你两小口把日子过得红火齐整着呢,村里怕是多的是人家比不上你们,你们成亲不久,新婚情热的,用不着多久便能怀个娃崽了,不要心急就是了。”   叶溪听的耳朵红,便只好应下了。   王大婶婶又对林将山道:“林小子,你是个壮实的,莫要把力气都撒地里了,在床上也得卖力才是,早日啊,弄个娃崽出来,日子才有盼头,过着才有滋味咧。”   林将山脸皮厚,点头道:“知道,婶婶,来年争取家里添上人口请你来吃席面儿才是。”   王大婶婶这才满意的止住了话头,若再说下去,怕是更多私密话都要传授出来了,村里人就是这样,把生崽怀娃看的极其重要,长辈遇上新婚的两口子,免不得都要多叨唠传授几句。   回去路上,村里刚好有货郎挑着担子来售卖,其中一担子里挑的是冒热气的白豆腐。   村里人都端了碗出来买豆腐吃,五文钱一块儿,买上一块儿回去也算是给家里改改口味儿了,这豆腐制作麻烦,豆子又是家里稀罕的东西,哪能经常磨来吃,好不容易遇上有货郎来卖豆腐,一时间都围了上去。   叶溪道:“咱们今儿也买块儿豆腐回去,炖辣子吃,吃了身上暖和呢。”   林将山便掏了五文钱出来买了一块儿,两人牵着手一路回了山腰的院子。   已经过了小雪,夜晚太阳下山后,冬风呼啸中夹杂着细微的雪花,吹的树梢作响。   叶溪在灶房里守着砂锅,用热油炒香碎肉沫后,又放了辣酱和蒜末进去一起炒,再将焯好水的豆腐块儿倒进去,倒入一碗清水,盖上盖子焖煮一会儿子。   等着掀开的时候,辣酱与豆腐块儿完美融合,红油肉沫汤在咕噜翻滚,撒下一把花椒粉,点缀上葱花,便唤林将山开饭了。   冬日里吃这个最暖身子了,两人用豆腐肉沫拌着米饭,吃了好几碗,林将山的鼻头都冒了细汗。   叶溪也吃的额头发汗,嘴唇被辣的红艳,小口的吸着气儿。   林将山可看不得这个,想起白日里王大婶婶的话,喉咙一紧,从后面儿抱起人就回屋里去了,门一关,遮住了门口小鹿眼神清澈的探望。   “好夫郎,给我生个崽吧。” 第52章 这里是山秀村52   到了去压新房的那天,叶溪特地换了身成亲时做的新衣裳,手腕上带着银手镯,从灶房的橱柜里捡了十个鸡蛋,用红纸盖着,另外还包了一包红枣,这是去给新人添福的。   当初叶溪成亲前,也是让别人来压了新房的,当时收的那些个儿红枣花生的,出门子的时候就撒给了来吃席面的人。   李然也被叫去一块儿压新房,今日她穿了身桃红夹袄,鬓了一朵绢花,旁边斜插着一支祥云银钗呢。   叶溪瞧见了,打趣她道:“嫂嫂俊俏,成了亲还跟少女模样似的。”   李然伸手推他,嗔道:“莫要笑我了,溪哥儿你还是扯扯衣领遮遮你脖子上的红印儿罢!”   叶溪脸红,连忙伸手去扯衣领。   李然大笑起来,“我诈你呢,你竟浑信了,看来昨夜个儿跟弟夫浓情蜜意着呢。”   叶溪羞恼,往前走装作不理她了,李然追了上来,挽着他的胳膊,“哎,咱们第一回去压新房可要避些什么?”   叶溪也不知,只听了阿娘说了几句,“压新房便是去姑娘的屋子里吃果子喝茶,再闲唠会儿子,算是热热场面,但要忌语,不能说些不吉利的字眼,不能哭,要把我们带去的鸡蛋红枣放床上,给要出嫁的姑娘随意铺一铺。”   李然点了点头:“行,记住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了王大婶婶家,屋里院儿里已经团了好些人了,请来帮厨的婶子们正在砌土炉子呢。   王大婶婶瞧见了叶溪和李然,忙笑着来迎道:“溪哥儿和叶山媳妇儿你们能来,便是给婶婶面子了,快,去新屋里坐,喝会儿茶吃点果子。”   叶溪和李然客套的应付了两句便进了屋子里,请来压新房的都是村里的婶子哥嬷。   进去后,叶溪他们便一一叫过了人,打了照面儿,随后就找了个位置坐。   今儿来的婶子哥嬷都是特意打扮过的,个个都把压箱底的首饰带出来了,免得别人笑自己穷酸,特别是村长娘子,头上钗的那根簪子还是金包银的呢,惹的好几个婶子止不住的打量,眼里全是艳羡。   王大婶婶的姑娘端了盘软甜的桃片出来,给每人抓上一些,这是镇子上铺子里卖的东西,村里人难得吃几回,婶婶哥嬷们抓了,便悄悄的揣进袖子里,藏着带回去给自家娃崽甜嘴。   叶溪和李然是没孩子的,便自己拿着吃了。   婶婶们又一一问起王大婶婶的姑娘,嫁的是哪里人,做什么营生的,家里几口人。   姑娘叫王凤玲,听着婶婶们的问话,酡红着脸回道:“是李庄那边儿的,跟山秀村隔了两个镇子,未来夫家是放羊子的,家里养着一群山羊,过节的时候就去镇子上宰羊卖,家里就公公婆婆,还有夫君三人。”   她话一出,在场的婶婶们都说她有福气,这种人家家底殷实,人口又简单,没有个亲兄弟争家产,也不用忧心妯娌之间,属实是不错的。   王大婶婶听的高兴,道:“嗐,就这么一个姑娘,留了这些年,就是想着要替她寻个好的,以后日子过得好些,只可惜就是人家离咱远了些。”   叶溪和李然在旁边听着,李然杵着下巴,似有同感:“可不是,这一嫁人,离娘家就远了,要是近些还好说,要是隔了几座山,几条河,便是数年难回去一趟,这王姑娘虽是嫁的人家户好,但以后想回来看阿爹阿娘一面儿怕是难了。”   叶溪点头,他庆幸自己嫁给了林将山,离娘家这般近,一盏茶功夫便能走动一趟。   “是了,嫁过去日子好坏全看婆家人的良心了。”   众人又唠了会儿子,便要替新人铺床了,王大婶婶从柜子里拿出被面儿来。   “哟,这被面儿绣的好!瞧瞧,这彩线绣的,跟画上一样儿。”   “是了,这鸳鸯跟水里的一模一样,花也跟开在上面似的,好手艺!”   “王婶,你这被面有脸面呢。”   众人瞧见了,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夸了起来。   王大婶婶面上有光,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笑道:“这哪是我家姑娘的手艺,她呀,手蠢笨,绣不出这般好的,是我特地去央的溪哥儿帮着给绣的。”   婶婶哥嬷一听,都看向叶溪。   叶溪笑了笑:“王大婶婶大方,我那是冲着你工钱去的呢。”   这句话把王大婶婶的脸面也给足了,场面话说的漂亮。   家里还有没出嫁的姑娘小哥儿的,都拉着叶溪问:“溪哥儿,可帮我家绣两床?工钱自然是好说的。”   瞧见了王大婶婶家的被面儿,她们个个都是眼馋的,想要叶溪帮着自家绣两床,拿去压箱底是怎么都不会丢面子的。   叶溪想到林将山叮嘱过,让他不可太费眼,便笑道:“婶婶们抬爱,看得起我绣的东西自然是给我面子的,只是我这身子属实是有些吃不消,这阵子眼到了晚上还花呢,得喝着决明子菊花茶慢慢养,我家那个是连帕子也不让我绣了,一用眼便要苛责,我也是怕了他那张嘴,若是以后我身子利索了,便来告诉婶婶们,到时候接几家也是无妨的。”   这话说的体面又情有可原,婶婶们也不好说什么,便叮嘱了几句让他多养养身子。   “溪哥儿福气好,怪不得王家婶婶请你来压房呢,嫁的离娘家近不说,这相公还是个知暖贴心的。”   “可不是,溪哥儿的相公勤劳能干的,我家老大跟他一同去修过官道,回来说人林小子是一天不落的出工,结工钱的时候足足多了我家老大两百文呢。”   “上回我家腌的鱼还是从溪哥儿相公那里买的,那次咱村好多人都买了,就这捕鱼的手艺也是不多见了。”   “砍的柴也好,赶集的时候我撞见过好几回,卖的那柴火粗壮整齐,镇上好多妇人都指着溪哥儿相公的柴买呢。”   “若不是个能干的,咱溪哥儿能年纪轻轻就有银镯子戴么,我这活了几十岁的婆子了,前年也才得了个铜镯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把叶溪说的脸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然捂嘴笑道:“婶婶们都夸你福气好呢。”   喝了茶又吃了会儿干果子,便要来压新房的人铺床了。   各家提来的花生红枣都要撒在被面儿上,寓意百家纳福。   叶溪和李然也将自己提来的东西一一撒在了被面儿上,旁边的赵家婶婶说道:“今儿撒了王家姑娘的,改日还得钱趟林家撒呢。”   “林家?哪个林家?”有婶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赵家婶婶嗐了一声,提醒道:“咱村哪有那么多林家,村东那家的呗,前些个儿他家阿娘来我家央我去给他家幺哥儿压新房咧。”   “幺哥儿?!他说亲事了?”说话的人语气惊讶。   “都被人撞见半夜私会汉子,名声都坏成那样了,就这还能嫁出去?!”   “哪家这般想不开,愿意娶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议论起来,叶溪心里隐隐猜到了。   果然,赵家婶婶挤眉弄眼的小声道:“哪家?不是别家,就是那隔壁村儿的曹家!”   这话一出,所有人嚯了一声,都有些难以相信。   “这曹家够能忍的,竟愿意要他!就是我们村的怕是都忍不得这幺哥儿的名声,这曹家怎么想的。”   “之前林家的炫耀了好些日子说要跟曹家的结亲,一直没个声响,现在幺哥儿的名声都烂成这般了,竟愿意来娶人了,可不是让人琢磨不透么。”   “我怕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吧,别是曹家有什么把柄捏人林家手上吧,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家,这曹斌下个月还要考秀才的,若是考上了,配咱村的幺哥儿那岂不是吃了大亏!”   “嗐,谁晓得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咱别管那些事儿,人家若是邀我们去压新房,去就是了。”   铺好了床撒了红枣花生,压新房便算圆满了。   走的时候,王大婶婶每人给了十文钱,算作是酬谢,叶溪和李然拿了酬谢钱便离开了王家。   出了王家,李然便拉着叶溪咬耳朵悄声道:“这幺哥儿还真嫁去了曹家,这确实挺意外的,阿爹阿娘跟我说过当初曹家来咱家退婚的事儿,那会儿你脸烫伤了,他们都急巴巴的要退了亲事,怎现在幺哥儿名声都这样了,可比你烫伤脸还严重,他们现下倒是不介意了。”   叶溪抿了抿唇,见四下无人,这才悄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估摸着,林家的幺哥儿私会的人怕就是那个曹斌。”   李然听的嘴巴大张,她还从没有听过这种事呢,拉着叶溪道:“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这样,这曹家怎么会愿意这般丢脸娶个坏了名声的小哥儿回去,上次我们不就亲眼见过这曹斌从花楼子里出来,他是个好色之人,幺哥儿长得不差,怕是两人一早就勾搭上了,有了私情被撞破后,两家翻了脸,这幺哥儿拿这事儿威胁曹家,曹家眼前最要紧的就是下个月院试,关乎着曹斌能不能考上秀才,如果被幺哥儿一闹,坏了事,那他们家才是名声前程都毁了,所以这才愿意将幺哥儿娶回去。”   李然听了叶溪的话,觉得他说的极其有道理,“这两家,还真是臭味相投,瞧着吧,嫁过去后这日子有得闹腾呢。”   叶溪笑了笑,不想去理这些人的事,“随他们吧,咱们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他和林将山的小日子,舒坦又幸福。 第53章 这里是山秀村53   到家的时候,林将山已经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正坐在院儿里编箩筐呢,瞧见了叶溪回来,抬眼笑道:“压新房好玩吗?”   叶溪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笑着回自家夫君的话:“第一次去压新房,进门看见那么多婶婶哥嬷,我还有点紧张咧,只好一一打过了招呼,尽了礼数,这才坐在那里同然嫂嫂喝茶吃果子,同村里的婶婶们闲唠了会儿,主家又给了糕饼吃,还见到了王大婶婶的姑娘,她嫁到杨庄去了,离咱秀水村挺远的,以后若是想再见她,怕是不知什么时候了。”   叶溪在他旁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今天去压新房的事儿。   林将山边听着,手里的动作丝毫未慢,很快就编好了半个箩筐,他想着入冬了,各家要摊晒的东西多,编些箩篼筲箕来,下回带着去去镇上卖一卖。   叶溪说了一会儿,嘴有些渴了,回屋里泡了壶决明子茶出来,“你空时喝一喝水,我去搜罗一下今晚咱吃什么饭。”   林将山嗯了一声。   叶溪回了灶房,清点了一圈屋内的食材,秋天收的南瓜堆放在墙角,是他菜园子里摘的,种了几棵藤没想到竟收了几箩筐的南瓜,各个都大的很。   “相公,咱今晚喝南瓜小米粥吧,天冷喝点汤暖暖身子,南瓜也滋补呢。”叶溪朝院儿里的林将山喊道。   林将山自是都听他的,“夫郎说吃什么,便吃什么罢。”   叶溪又拿出阿娘上回给的花生,打算今晚发些花生芽吃。   先将红瓤子花生泡进水里,泡上半个时辰,然后捞到筲箕里,用打湿的纱布盖着,时不时得撒点水在上面,保持湿润,放到灶头上,那里经常烧火,气温较高些,等过两天便会长出花生芽子来,用来凉拌或者炒着吃都好吃。   发好了花生,叶溪便挑了一个小一些的南瓜,削了外面儿的皮,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瓤子,中间还有大把的南瓜籽呢。   这东西可舍不得掏来扔了,叶溪将南瓜籽掏出来放在筲箕上,用清水冲洗干净,再晾晒几天,等干了便用盐和沙子在铁锅里炒一炒,便成了香喷喷的零嘴,闲暇时用来打发嘴是最好的。   将南瓜切成大小均匀的块儿状,锅里先放入淘洗好的小米,再将南瓜丢下去,盖了锅盖慢慢烹煮,小米熬出来的香味与大米不同,偏甜一些。   林将山编好了箩筐进来,瞧见了一墙角的南瓜后说道:“家里南瓜结的好,给丈人家送几个去罢,他们人多该是比我们吃的快才是。”   叶溪点了点头:“我阿娘爱吃一口冰糖糯米南瓜,可她都紧着我吃,自己倒是舍不得多吃的。”   林将山便挑了几个大的放进背篼里,明日下山的时候给叶家送去。   山里暗了下来,锅里熬煮的南瓜小米粥已经又浓又稠,叶溪往里面放了两颗冰糖,又丢了几颗枸杞,均匀的搅动着。   晚上没有做其他的菜,叶溪从坛子里捞了两碟儿小菜出来,是前几日他和林将山腌的,一碟裹满了辣椒的萝卜丝,一碟儿是腌芥菜缨子,都是下粥的麻辣小菜。   天气冷的时候喝粥是发汗的,林将山喝了两碗便出了一背的汗,叶溪也喝的脸颊发红。   用了饭,林将山便去坐到檐下找来了磨刀石,开始磨斧子。   叶溪点了油灯在旁边纳鞋垫子陪着他,天冷,过不了几日便要到大雪了,若是下雪,地上堆的雪厚了,容易湿透鞋底,叶溪特意将络褙打的厚实,用了米糊涂了一层又一层,再用麻绳细细的锥,这样的鞋子,冬天也是不会湿不会冷的。   林将山磨刀磨的好,家里的斧子,刀具,各个锋利,刀刃开的泛冷光。   等他磨好了斧子,叶溪也缝好了一只鞋子,“来,你穿穿,我特意做大了些,里面要塞棉花呢,等棉花一填,便不会冻着脚了。”   林将山脱了鞋,还特地去洗干净了脚,回来才拿着新鞋试穿。   “鞋底子厚实又柔软,穿着合脚。”   叶溪笑着将鞋子拿了回去,准备用旧棉衣里的棉花拿来填鞋子。   林将山的眸子在油灯下幽远深邃,他淡淡笑着:“还是有夫郎好,有了夫郎就有人疼了,以前我一年四季就是一双薄鞋,寒冬腊月在外面儿,脚冻得都没了知觉,只敢一直走,不敢停下,怕停下后脚指头就要冻坏了。”   叶溪听着心疼,“相公受苦了,以后我定是要让你吃饱穿暖的!”   林将山将夫郎搂进怀里,有了这个好夫郎,他这辈子都无憾了。   *   山上的冬笋冒了尖,悄悄的从地里钻了好些出来,叶溪准备去挖上些回来备着。   “冬天用腊猪腿炖冬笋,咸鲜的很!”想到冬天的那一锅子,叶溪就口齿生津。   林将山瞧着自家夫郎的小馋猫样,忍不住笑了笑,跟在后面拿了斧子和麻绳,今日他要进林子里去砍柴回来烧成炭火,囤来做过冬的燃料。   “那夫郎就多挖上些,明日我去镇上卖箩筐时一起挑到镇上去卖了。”   叶溪点头:“这初冬的笋子是最嫩的,怎么吃都是脆嫩的,怕镇上的人家户也想着这口呢。”   冬笋在镇上一斤是能卖到三四文钱的,不过得是剥了皮儿,只留着笋尖的。   趁着今日太阳高照,两人锁了院门儿便踏着山间小路去林子了。   叶溪背着小背篓,林将山单肩挑着扁担,两个人小拇指紧紧的勾在一块儿,若是林将山走快了些,叶溪便伸手指去挠他的手心儿,前面的林将山就会慢下步子来等着夫郎。   走了约一柱香的功夫,已经进到林子深处了,叶溪往旁边的竹林里寻着冒了头的竹笋,林将山则是找了棵刚干枯的树,打算砍了它,拖回家去烧炭。   林子里寂静的很,偶尔有飞鸟从林梢扑哧着翅膀飞过,叶溪和林将山两人,一人砍柴,一人挖笋,等都做累了,便一块儿歇下来坐到树根上,掏出从家里带来的果子和水袋,吃上一些解渴填腹。   林将山吃完了一块儿柿饼,便不舍得再动了,这种甜糯的果子,叶溪是最爱吃的了,今年秋天的柿子结的不多,晒起来做成柿饼的也只有十几余个,还要留一些到过年的时候吃。   叶溪意犹未尽的吃完了一块儿,也是舍不得自己再独吃一个,便掰成了两半,让林将山跟自己分着吃。   吃完自己的半块儿后,林将山便将手里的柿饼喂进了叶溪的嘴里。   “夫郎若是喜欢吃,下次去镇上的时候我给你买些回来。”   叶溪嚼着嘴里甜滋滋的柿饼,笑道:“你若是这般惯着我,怕是我要长坏牙了。”   日头落到正中的时候,林将山已经砍好了两捆柴火,叶溪挖的冬笋垒了一背篓。   “可还要砍?家里堆了一面墙的柴火,咱两人是尽够着用了。”   林将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因为出力的缘故,他仅着一件短褂也是不冷的,“今年天气怪的很,小雪不下雪,这几天又是大晴天,没见着雪影子,眼看着就要大雪了,瞧着古怪,怕是都堆在大雪后面儿一块儿下,若真是那样,到时候雪堆厚了,是砍不到柴火的,天气又冷,若是没有柴火真是要熬死人。”   他是走南闯北有过几年的,之前遇见过西南洲那边的鬼天气,也是这般反常,那年竟成了雪灾,足足下了三个月的鹅毛大雪,冷的连松树都落了叶子。   叶溪明白自家相公的意思了,这是要囤起来,“相公是想天冷的时候拉到镇子上去卖?”   林将山点头:“若真是这样,今年的炭火怕是要涨价的,卖上几箩筐,加上咱们攒的银钱,明年开春,牛和地便都有了。”   叶溪听了,高兴的眼睛弯弯的,“这日子可真是有盼头啦,咱们两个将日子过出头来了。”   林将山砍柴,叶溪便帮着用绳子捆绑起来,两个人待在林子里,直到天麻麻黑了才挑着满担的柴火回家。   回家的路上陆陆续续碰见了几个村里的汉子,也是去林子里砍柴的,但他们挑的柴火跟林将山肩上的比起来,足足少了一半儿。   都是一个村的,叶溪和林将山客气的听他们打招呼,互相打了照面儿后,便分道走了。   叶溪听见了那些人在背后嘀咕道:“这林汉子还真是白费工,辛苦砍那般多的柴火回去囤着,今年怕是个暖冬咧,就算是冷起来,到时候再进林子里砍也不碍事,山就在这里,还怕它跑了不成。”   “是嘞,瞧着今年小雪都没下点雪,这几天的冬阳又是晒得人暖乎乎的,这不就是老人口里说的暖冬么,我啊,就砍些回去应付着烧水吃饭就是。”   这些人怎么说,叶溪是不在意的,自家相公说会冷便会冷,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到时候心里才不慌。   林将山担着柴,对叶溪道:“你家里的柴火不知道备上了没有,到时候你回家去知应一下大哥,让他和丈人抽空上山去砍些柴火回去。”   叶溪点头,“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明日便回家一趟,知会他们一声。” 第54章 这里是山秀村54   回了院子,林将山便开始堆砌土窑,用上次建猪圈剩下来的土砖,搭了一个一人高的四方形土窑,只留有一道小门,外圈又用土砖围着砌了一圈儿,将柴火棒子一一竖着填进土窑后。   林将山便糊了黄泥将小门封上,只留一个小口用作排烟。   叶溪没有烧过炭,村里人都爱直接砍了柴火烧,省了这步,他好奇的坐在檐下,看着林将山将点燃的火绒子从小洞扔进去,点燃了里面的柴火。   里面是烧的霹雳吧啦的响,但隔着土窑是看不见火的。   林将山见夫郎看的认真,笑道:“得烧一个多时辰呢,烧成炭后便要掏出来晒一晒,干了后就是耐烧的青钢炭,几块儿就能燃一夜。”   叶溪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怪不得镇子上的人家户都爱买炭回家烧,这东西又轻巧又耐烧,还不占地方,买上一袋子就能用好久了。”   林将山守着土窑道:“这还是在西扬洲那边学的法子,那边儿的银丝炭到了冬天格外值钱,普通人是买不起的,达官贵人都爱用,比这炭还要耐烧,还没有烟尘,只是攒这边是没有那种木材的。”   叶溪笑他:“你见识这般多,团在这个小山村里倒是可惜了,就该去做个说书先生才是,镇子里酒楼的说书先生,听一场要收十文钱咧,而且还要早点去才成,我在窗户口偷听过,讲的惟妙惟肖的。”   林将山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我嘴笨,哪能摊这个活,也就是愿意跟夫郎你多说几句,外面的日子再丰富精彩,也抵不过和夫郎在这山里安稳度日,天天农家饭菜,下田耕种,也许过上个几年,夫郎还能给我添个娃崽,露着乳牙叫我爹爹呢。”   叶溪听的耳根红,嗔他:“你这也叫嘴笨,舌头灵巧说的话让人害臊,我进去做饭了。”   说完,叶溪便进了灶房,准备烧饭了。   用过了饭,林将山便点着油灯又坐在院子里守着烧了两窑的炭,他的烧炭技艺是在炭场子瞧过的,因此烧出来的炭是乌黑发亮,轻巧耐撞。   叶溪拿了箩筐来,几窑的炭装了七八担。   “先囤在地窖里,待天气冷了再挑到镇子上卖去。”林将山有主意,现下卖,怕是没个好价钱,一斤炭价钱怕是要被压个两三文。   搬好了炭,叶溪又将今日挖的笋倒在了院子里,要用刀剥了外面的笋壳,露出里面白嫩嫩的笋肉,下面老一些的笋肉是不能要的,要削去,留下巴掌大一些的圆锥笋肉。   林将山就在旁边帮着剥外壳,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皎洁素白的月光照在小院儿里,山里寂静,能听到山溪潺潺。   小鹿好奇的凑了过来,用鼻子嗅着篮子里的竹笋,还叼着笋壳玩儿。   叶溪笑了笑,削了根嫩笋喂它,它便就着叶溪的手,一口接一口的咬着吃了,咬的嘎嘎脆响。   “它倒是越来越不挑食儿了,相公,我瞧着它比之前又长了些,鹿角都大了一圈儿。”   林将山打量了它一圈儿,“鹿角都长出岔子来了,是长大了一圈儿。”   叶溪摸了摸它的头,“以后可不能叫你小鹿了,你都快长成大鹿了。”   小鹿被摸得舒服,仰着头发出几声空悠的鹿鸣。   念着明日还要挑东西去镇上售卖,叶溪和林将山赶紧收拾收拾,便熄灯歇下了。   *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林将山就装着编好的箩筐和竹笋出门了。   他走后,叶溪又补了会儿觉才起床,开门的时候寒风猛的窜进屋里来,惊的叶溪睡意全无。   昨日还晴好的天气,今日忽地就有些降温了,叶溪吹了吹手,去熬了谷糠喂猪。   家里的两头猪长势不错,肚子已经沉甸甸的坠着,长了些肥膘了。   叶溪想着,再过两月,就到过年了,到时候宰一头卖一头,卖猪的钱就能置办年货了,不用动家里存着的银钱。   天气渐冷,山里的风大气温低,到了晚上,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现下都要钻进窗户缝了。   叶溪便想着趁今日去买些纸回来将窗户多糊上几层,再用秋收存起来的干芦苇编制成草席挂在外面的窗户上,那样便一点风都透不进来了。   料理好了家里,将鸡鸭放在院儿里,叶溪出门前叮嘱了几声小鹿,让它好好看着鸡鸭,便出门了。   纸这东西是个稀罕物,一般人家是不会囤在家里的,到了冬日要糊窗户,或是要办红白事儿,过年写对联的时候,才会去铺子里买上一叠。   山秀村的隔壁村子,倒是有卖纸的铺子,因那里有几座私塾,买纸的学子多,于是便开了好几家文墨铺子。   听村里的老人说,那地方以前出过一个进士,于是便开始说那里有什么文曲星显灵,有保佑学子高中的灵气,风水好,于是便开始有教书先生在那里开私塾,后来还修了座庙咧,里面供的就是文曲星。   叶溪走了半个多时辰的村道,便到了书铺子那里,果然跟他们山秀村是不一样的,没有穿短褂挽裤腿,肩上扛锄的汉子,这里进出的都是穿着长袍手里拿着书本的读书人。   开口就是子曰,仁义,中庸之道。   听的叶溪是一点都不懂的,又往前走了些,就看到了一座庙宇,红墙黑瓦,气派的很,里面香烟缕缕,还有缥缈的撞钟声。   叶溪是信佛的,村里人大多都是要信一些这个的,花上两文钱买上一柱香蜡,诚心拜一拜,磕几个头,若是能保佑自家平安和顺那自然是好的,就是没什么作用,也是不亏的,图了个心安。   叶溪抬头看了眼,牌匾上写着文曲星庙,想来就是老人嘴里说的那座读书人都要拜的庙了,叶溪才不管什么文曲星不文曲星的,他就是个整日围在灶头田里转的庄户小哥儿,自管自己家够吃够穿就是了,哪还会跟这些读书人一样去拜什么文曲星,于是他便省了这两文钱。   见到了卖纸的铺子,叶溪便提着篮子进门去问价。   店里的小二瞧见了叶溪,上前来笑吟吟招呼:“夫郎来借书的还是帮自家夫君买纸笔的?”   书铺子不仅能卖书,还能借书,一般乡里的读书人手里拮据,一本书要一百多文,是难得有人买得起的,于是书铺子里便兴起了租书的买卖。   只要二十文便能借上半个月,很多读书人便借了书,回家自己用誊写,这样下来是能省一大笔银子的。   小二见叶溪挽着发髻,是个成了亲的夫郎,在他们这里是没有小哥儿读书的,便以为叶溪是来替家里的郎君借书。   叶溪笑了笑,问道:“是来买纸的。”   小二一听,连忙引到柜台,上面铺了好几种纸,“小哥儿看看,咱家有黄皮纸,藤纸,麻纸还有最好的竹纸,你瞧瞧。”   叶溪哪懂什么纸,这些纸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我是买回去糊窗户的,要结实耐用的就行,最好是透光性好一些。”   小二拍了拍脑门儿,笑道:“原来是糊窗户的,那便好办了,用不着分什么生宣,半宣这些了,夫郎只需要看看这构皮纸,和麻桑纸就是了,韧性足,耐吹,且还透光呢。”   叶溪接过一张来,对着门外瞧了瞧,“是不错的敢问什么价?”   小二笑道:“这纸比起学子们用来画画写字的纸便宜多了,一张三文钱,夫郎要几张?”   三文钱,这价钱倒是不贵的,之前阿娘年年都要买纸,回来后说的也就是三文钱一张,叶溪点了点头,算着自家只需要糊屋里那和堂屋两间房便是了,其余的柴房灶房之类是不用糊的。   “拿上十张罢,我打算糊上个两三层,好耐寒。”   “哎,行,那我这就给夫郎你卷上。”小二麻利的数了十张出来,用桑皮绳系上。   叶溪掏出钱袋子从里面数了三十文钱,递给了小二。   接过纸转身要走时,撞上了进店的人,叶溪偏头一看。   是他们村的幺哥儿,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曹家的曹斌。   曹斌瞧见叶溪的时候,眸子狠狠缩了缩,表情很是惊讶,眼睛紧盯着叶溪不放。   叶溪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打算走了。   幺哥儿仰着头颇为得意,“哟,溪哥儿呢,这可不巧了,竟在这里撞上了,你一个乡户人家来纸铺子做什么。”   叶溪淡声道:“这店是你开的不曾,我来买东西关你何事?轮得到你在这里问东问西。”   幺哥儿脸上一阵青白,斜眼看见曹斌的眼睛还巴巴的看在叶溪身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悄悄用手狠拧了曹斌的侧腰。   曹斌这才吃痛的收回了视线,尴尬的笑了笑:“溪哥儿的脸.....”   叶溪没理他。   幺哥儿耀武扬威的笑道:“我和斌哥哥来买纸回去写喜字儿的呢,过几天我们便要成婚了。”   叶溪淡淡笑了一下,可把曹斌迷住了。   “那就恭喜了。”   说完,叶溪便提着篮子走了。   等叶溪走出了十来米,曹斌还盯着人背影看呢,心里直道,可惜了。   幺哥儿讥讽道:“没想到吧,这溪哥儿的脸到处烫成那般样子,你家急忙忙的退了婚,如今人家的脸竟好全了,莫不是现在有人心里悔了吧。”   曹斌压着眉烦躁的看了眼幺哥儿,“你说的什么话!”   幺哥儿冷冷一笑:“就算你悔到大罗神仙那边去也没有用了人家早嫁人了,嫁的是我们村那个外来户,感情好着呢。”   曹斌冷冷看了一眼幺哥儿,甩袖离去,不想再同他多言一字。 第55章 这里是山秀村55   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刚过晌午,叶溪便拿了两个上次打的糍粑,在锅里煎熟后,就着咸菜便吃了。   煎过的糍粑表面金黄酥脆,里面软糯,咬着还拉丝儿呢,叶溪坐在檐下嚼着,小鹿来蹭了蹭他的膝盖,他便分了一点给它,犒劳它在家看鸡鸭的辛劳。   用过了饭填了肚子,叶溪便进了灶房开始熬浆糊。   用浓稠沾黏的浆糊刷在纸上,密实的贴在窗户上,每一个窗户都贴了两层,贴完后,叶溪又进屋里看了看,不错,屋里还是亮堂的,没有遮挡住光线。   风从窗户缝里灌不进来了,屋里就稍显暖和了些。   叶溪又拿了两捆晒干的芦苇出来,坐在院儿里,矮桌上沏了壶茶,便用麻线串着粗针开始缝制草帘子。   到时候挂在窗户外面,白日便裹起来卷成团,好透光,到了晚上,就放下来,给窗户挡风,加上糊的那层纸,冬天凛冽的寒风是怎么都吹不进屋里了。   缝好了一张的时候,厘哥儿就来了,他自从上回李家那事后,便有好阵子没来串门子了,叶溪也不好去打扰他找他唠话儿。   见他来了,便停下了手里的针线,笑道:“可是有阵儿不见你了,快进来坐着喝茶唠话儿。”   厘哥儿自己在檐下抬了矮椅,坐到叶溪边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溪抬了抬自己手里的帘子,“天冷,备着拿来挡窗户,免得屋里进风。”   厘哥儿点了点头,“你手一向是这么巧的,回头我也回家缝几张,正好家里有存起来的芦苇。”   他鲜少来,小鹿也是个不怕生的,巴巴的用鹿角来抵厘哥儿的膝盖。   “你家这鹿长大了些,瞧着跟狗似的通人性,还挺好玩儿,来来来,边上去,待会儿喂你吃萝卜。”厘哥儿摸了摸它的鹿角,赶它去旁边儿玩。   小鹿去院儿里追撵公鸡的时候,叶溪问厘哥儿道:“上回李家闹了一回,后面可还有找你的麻烦”   厘哥儿摇头,“上回多亏了你家,我和我阿娘才能摆平那家子无赖,自从李习和那泼皮一家分了家后,那家子人便没有再来过。”   “李习怎样了”叶溪问道,他与自己亲生阿爹阿娘分了家,净身出户断了来往,怕是日子也过得难。   厘哥儿道:“他那哥哥嫂嫂,弟弟弟媳都是蚂蟥一样的吸血虫,家里的银钱家当大多都是李习赚下的,如今他们真是让他独身出了户,连个破茅屋都是不愿意给,一亩薄地也是不愿意分出来,李习就捡了几身儿衣裳就出来了。”   叶溪同情道:“他有这般分家的魄力,在十里八乡也是少见,可见是被家里人彻底寒了心了,那他现在可有栖身的地方”   厘哥儿捏着一根芦苇在手里转着,“这还得多谢你家大哥咧,你家之前在山塘那边有间废弃的老宅子,年生虽久了,但遮风避雨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大哥便让他住了进去,暂时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叶溪笑道:“我这大哥倒是副好心肠咧,那他身无分文的,吃食怎办”   厘哥儿又道:“他有杀猪的手艺,这阵子早出晚归的,走街串巷收猪卖肉,瞧着还是有进项,再拖一段时间日子也是能好过起来了。”   叶溪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这李习倒是个立得起来,顶的住事儿的汉子,以后娶了厘哥儿也不用担心日子过不起来了。   厘哥儿自己倒了碗茶,神情显得有些羞臊,“他说我阿娘既然已经同意了,便想着过两月便将婚事办了,早早娶我进门,免得再拖着了。”   他和李习这亲事也是有些坎坷,年中刚入夏的时候就开始议亲事儿,媒婆都跑了两三趟了,知道李家人的德行后,他阿娘又反了悔,不让他嫁了,这事儿就搁下来了,接着就是李习闹着要分家,前阵子又出了李家堵上门这事儿,如今家也分了,一切算是平稳下来了,这拖了大半年的亲事也该有个下定了。   叶溪笑:“他啊,看来也是急了,怕再出个什么变故,巴巴的想着早点把你娶进门去才安心呢,不过他现下连个屋子都没有,你阿娘可愿意?”   厘哥儿喝了口茶水,往椅背上靠了靠,“他攒了些钱,再攒个两月便够了买屋钱,看中了这山腰上的一块儿地呢,到时候就在这里起个小屋子。”   山腰的地比山下村里的地要便宜些,就是上山要多费些脚力。   叶溪道:“那日后咱们便离得近了,做个伴呢,我看住山上就挺不错的,空气新鲜,又没那么叨扰,景色也好,你瞧,坐在院儿里就能瞧见对面山腰的云雾呢,到时候摘果子挖野菜也是方便的。”   厘哥儿是不拘住哪儿的,只要嫁的郎君可靠,日子和顺,那便是好的,“是了,我就瞧着你家的院儿好,宽敞不说,还有山溪池子,院角再种上些花草,可比咱村里那些人的屋子好看多了。”   “到时候让你家那李二给你修一个就是了。”   “修屋子这事儿还要多谢然嫂嫂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陆工,是她的堂叔呢,有她这层关系在,早就不爱出面修屋子的陆工也答应帮李习修个小屋子,你是知道的,他手艺巧,在用料上最是节俭灵巧,比旁的能省不少银钱呢。”   叶溪是知道李然在秀水村是有个堂叔做木匠的,镇上修佛塔的时候,他远远瞧见过这位匠人,既魁梧又高大,做事干净利落,后来他在镇上见过的那位长相白皙昳丽的哥儿,就是他的夫郎,做吃的最是别出心裁,说话也是清甜软糯,客客气气的。   “陆工自是个有本事的,在十里八乡都有一番脸面的。”   厘哥儿唠起他家的闲话儿来,“可惜这陆工没个儿子传承他手艺,他成亲多年,膝下好像就生了个小哥儿,好像是心疼他夫郎的紧,怕他再受苦,便不再生了,不过就他夫郎生的那小哥儿可好看了,跟个糯米团子一样。”   “家风正,陆家个个都是会疼人的,如今你见了然嫂嫂,她那性格啊就是养出来的,爽快又善心的好脾气,可见人陆家将日子过的那般好是有缘故的,家和万事兴。”   厘哥儿点头,觉得有道理。   两个人又唠了会儿子闲话,厘哥儿说他最近在绣嫁衣呢,针线活不如叶溪,但也勉勉强强绣了一半了,他阿娘才放他出的门。   “幺哥儿要成亲了,你可听说了”   叶溪点头:“听村里婶婶们说了,今早我去隔壁村买纸还撞上他了。”   厘哥儿:“这曹家还真娶了他,我倒是意外了,不过我也是懒得管他事的,他家邀了村里的婶婶哥嬷们去压新房,不过,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去的,说他名声烂了,若是去了,怕是要折了自己的福气,要真是找不到人压新房,这幺哥儿的脸怕是又要丢上一回。”   村里人比较看重名声,给名声不好的人压新房,怕会遭人嗤笑的。   叶溪才不管这些,“横竖他家是不会请我家去吃席面儿的,他成亲也与我无关。”   厘哥儿又坐了会儿,这些天憋在屋子里的枯燥都散了后,聊的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他走后不久,太阳下山时分,林将山就从镇上回来了。   叶溪抬眼就瞧见他牵了头羊回来,站起身惊喜道:“这怎还有头羊子!”   林将山将羊牵进了院儿里,“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个养羊的老汉,这头母羊摔了蹄子,跟不上羊群,他又整日要去山上放羊,不能日日驮着它去,以后都只能养在院儿里了,他本想拉到镇子上去卖了宰肉的,肉摊老板嫌这羊年龄大了些肉质老了,便一直往下压价,我瞧见了,觉得它有羊奶,索性花了一两半银钱买回来给你补补身子。”   他听大舅哥和岳母说过,叶溪小时候身子不如旁的村里孩童好,是喝了两三年的羊奶养起来的,现在成了他夫郎了,林将山还是觉得叶溪身子娇细了些,晚上搂着他腰的时候,一只胳膊就能完全揽住,才入冬,脚底都开始泛凉了,开始往他腿上贴。   他寻思着,把这头母羊买回来,养在院儿里让叶溪再喝上羊奶,这身子怕是能补些上去。   叶溪心里感动,自家汉子这般疼人,他这日子简直是好过,虽然心疼银钱,但也不能拂了相公对自己的这番心意,“咱家这也算是有牲畜了,养在院儿里也有趣,到了冬天还能做酥奶酪喝呢。”   小鹿瞧见了院儿里也来了个长着角的,便凑上去嗅,哪知母羊是个气性大的,撂起蹄子就要踢它,还想着用角顶它,吓得小鹿往后退了好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它。   叶溪摸了摸它的脑袋,哄它道:“它才刚来,你莫去惹它,日后你们久了便能做伴了。”   林将山进了屋子从怀里摸出了剩下的钱交于叶溪,“箩筐卖了三百二十文,你的笋子卖了三百文,我去衙门领了上次修官道最后的工钱,结了一两八十文钱,除开了买羊的钱,这是剩余的钱,你放起来做零用吧。”   叶溪将铜板搁进了柜子上的瓦罐里,笑道:“今日开销便是大了,我去纸铺子里买纸还花了几十文呢。”   林将山笑道:“有花才有赚,若是一直不花销,那要银钱来做什么使呢,横竖我再挣就是了。”   他又从怀里摸了个小铁铃出来,“在摊子上瞧见的,十文钱,买来系在鹿脖子上,现在它是你养的看家护院儿的了,也算是咱家的一份儿了,给它系个铃,下辈子便可以投胎做人了。”   这里的人相信,家里的牲畜只要脖子上系了铃铛,便是认了主,有了归宿,下辈子便不再入畜生道了,因此乡间地头的老牛脖子上大多都是有铃铛的,有些人家的看门狗也是拴了铃的。   叶溪高兴的找了红绳将铃铛挂在小鹿脖子上了,随着它的跑动,叮铃铃的响。   小鹿也像是意识到了,亲昵的用鹿角来蹭林将山,似是在感谢他。 第56章 这里是山秀村56   过了几日到了大雪,秀山村算是真正进入了冬季,白日里人迹都少了些。   叶溪坐在堂屋里绣帕子,上回布庄的掌柜可是问了他好几回了,可绣有帕子,说富户小姐们上门了几次就是想寻叶溪绣的帕子,说花样子好看,索性现在已经入了冬,不适宜再出门了,便窝在家里绣绣帕子,林将山在院儿里烧炭,身上穿着叶溪做的新棉衣,里面塞了足足的棉花,一点也不感到冷。   这段时间他上山砍柴回来烧制成的炭已经堆了十几担了,都囤在地窖里,便是过到明年四月开春去也是足够使的。   都已经到了巳时,临近正午时分了,天还是雾蒙蒙的,瞧不见太阳,也不见下雪,看着让人心里不得劲儿。   叶溪对着院子道:“相公,今儿可真是大雪?”   林将山守着土窑,嗯了一声:“灶房挂着的黄历写着呢,今儿确是大雪。”   黄历是由朝廷每年开春就颁布的,由钦天使观察日月星辰,判定四季二十八节气,庄户人家们便由着每年的黄历播种开垦,因此家家户户都要备着一本。   “奇了怪了,小雪不下雪便罢了,今儿大雪呢,怎么这般雾蒙蒙的,只刮冷风不见下雪。”   林将山早就猜想到了今年天气异常,才囤了这般多的柴火木炭,前些个儿叶溪也回娘家去说了,让大哥和阿爹多备些,今日大雪这般异象,想来今年冬天怕是真不好过的。   “说不定都堆到后面儿几天下了,怕是冬至前就会下大雪。”   叶溪绣了一张帕子,用嘴咬断了丝线,从炕上起身:“天气不好,但人也得吃饭才行呢,相公,你待会儿去院儿外的竹林子里砍根竹子回来,要粗些的,我待会儿塞了饭进去,顺手扔到土窑子里去,烧熟了便能吃了,倒是也省了事儿。”   林将山听了,便带了柴刀去砍竹子了。   叶溪便去了地窖,看了看囤起来的红薯土豆,还有几袋子的稻米,点着油灯四处仔细瞧了瞧,没见着老鼠洞,便放心的盖了地窖的木板出来了。   进了灶房淘好了米,林将山便拖着一根竹子回来了,跟碗口一般粗大,适合做竹筒饭吃。   林将山按照自家夫郎的吩咐,取了中间几节,洗净了递给叶溪。   叶溪洗净了米,切了块儿腊肉,与生米搅拌在一起,又在里面搁了些菜油,放了切碎的胡萝卜块儿,又加了些秋日里晒干的奶香菌,最后倒了些酱油,便用竹叶封了竹筒口。   拿出去让林将山放进土窑里用火烧就是了。   等待烧窑的时候,林将山便用柴刀将剩下的竹子篾成细条,打算上面编些稻草,做个草盖子。   “若真是天冷了,下了大雪,便用草盖子去盖住你的菜园子,免得叫雪都冻伤了,这样咱冬天也有菜吃。”   叶溪没想到他竟比自己还想的周全,笑道:“你是个心细的,连这都想好了,家里的猪圈鸡舍还要加盖么?”   林将山回道:“得加盖,冬天天冷,若是透了风,家禽也是怕冻的,咱仓里的稻草不多,得去你娘家问问,有没有多余的匀我们些,把鸡舍和猪圈都围起来裹上一圈稻草御寒才是。”   叶溪想着今年夏收时,家里的稻米收成好,稻草是有多余的,“行,待会儿用了饭,回我家一趟。”   他也有几日没瞧见阿爹阿娘了。   土窑里的炭烧制好了,便将窑门推开,先掏了里面焖制的竹筒出来。   炭摊晒在院儿里降温,叶溪和林将山洗了手去用饭,竹筒里包着的米饭,咸香松软,粒粒分明,每一颗米都泛着油光,腊肉的香味与竹筒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叶溪和林将山一人拿了一个竹筒,坐在檐下用筷子挑着饭,吃的格外的香。   两人用了饭,便将炭收了起来,叶溪又去母羊那儿挤了一水囊的羊奶,待会儿带下山去。   料理好了家里后,林将山和叶溪便出门回叶家去了。   到叶家的时候,只有刘秀凤和李然在堂屋里,正在腌肉呢,堆了一大盆。   “家里宰猪了?”叶溪提着水囊进门笑道。   刘秀凤往肉条上抹着盐巴,瞧见自己小哥儿回来了,高兴道:“昨儿个宰了一头,重着咧,可有个两百多斤,光是下水都出了一盆,还想着待会儿让你大哥去唤你们回来喝刨汤呢!”   叶溪带着林将山进了屋子,坐下后高兴道:“那我两今日便是有口福了,可是要全部都腌成腊肉”   李然搅动着香料道:“不是你教我的,让我冬季了去镇上卖腊肉灌肠么,我瞧着今日已到大雪了,宰了猪现在腌上,冬至前拖到镇子上卖去。”   叶溪:“嫂嫂果真是身体力行,这便已经动上了。”   刘秀凤是个心好的婆婆,儿媳若是想做便让她去做就是,自己也能搭把手,横竖这个家都是一股心,想要将日子过出来,便笑道:“你这嫂嫂是个能干的,跟你大哥合计着要多攒些银子买个泥巴塘呢,说上次卖鱼就瞧见了咱村没个鱼塘,村里人想吃个鱼都不方便,便合计着能不能攒些钱来自己弄个。”   叶溪倒是没想到自家嫂嫂和大哥有这般好远见的,赞同道:“是个好主意,我竟没想到咧,若是鱼不好卖,还能退了水重新还成地拿来种庄稼咧。”   李然揉搓着猪肉,笑道:“你大哥看着憨傻,心里还是拿有主意的,为了多筹些钱可不就得多想点赚钱的法子么,去镇上试一试,赚几文是几文。”   叶溪刚刚一进来就问到了这腌制香料的味道,觉得实在是香,辛辣中发着八角的甜香和豆蔻的豆香,跟旁家的都不一样。   “嫂嫂这香料调的好,腌出来的肉肯定是最好吃的,到时候可得让我尝尝才是!”   李然不是个小气的,爽快道:“待会儿你便提上一块儿回家去,难道一块儿肉嫂嫂都不给你吃么!”   叶溪和林将山笑了起来。   叶溪又问自家大哥和阿爹去了哪儿,刘秀凤道:“家里的猪是你嫂嫂动手宰的,借了别家的砍刀和捆绳,你阿爹和大哥还去了,估摸着现在又拿了柴刀砍柴去了。”   叶家人最大的好习惯就是听人劝,刘秀凤经常挂在嘴边道:听人劝,吃饱饭,总不会吃亏的。   于是上次叶溪将林将山要他们多囤柴火的话带到后,叶阿爹跟叶山便也开始囤起柴火来了。   林将山听了便不坐了,起身去帮叶山和叶阿爹。   哥婿这般勤劳体恤,刘秀凤是看在眼里,实打实的满意。   汉子们都走了,屋里就剩叶溪,还有李然,刘秀凤三人。   叶溪也撸起袖子去帮着腌肉抹料,过了会儿子,外面传来了鞭炮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整个山秀村都听的清清楚楚。   叶溪问道:“今儿有人家办事儿”   刘秀凤没好口气的说道:“林家的,他家幺哥儿今儿大喜。”   叶溪哦了一声,他是没闲心去记林肴何时成亲的,没想着居然就是今天。   “他们跟我们家是对头,请了村子里大多的人,唯独落了我们家,又想到你成亲那会儿子他家阿娘是来上了十文钱的礼的,林阿娘腆不要脸的叩了我家的门,说要我们还礼钱,气的我拿了扫把就赶她出去,她这个烂破皮竟还敢提这事儿,当初幺哥儿扯了你盖头,我们没找他们算账就不错了,还想让我们白白送他们十文钱的礼去!我当即就骂了她一个狗血淋头!”   李然想起就好笑:“你是不知道,这林家前天找人给他家小哥儿压新房,请了好多婶婶哥嬷,大家都不愿意去,说压新房是给人添福的,这幺哥儿名声坏成那般了,还添什么福,有什么福可以添,逼的林家没法了,便对村里的人说,若是去了,每人给一刀肉呢,村里的婶婶哥嬷们念着这块儿肉的份上,这才去了。”   叶溪笑了笑:“这林家倒是大方,每人一块儿肉,半头猪都去了。”   刘秀凤才不稀罕他家这块肉呢,“你说他家若真是给了,这也好说,可这林家向来就是个泼皮的,等这些婶婶哥嬷们压完新房后,嘿,竟反悔了,原来是林阿爹心疼银钱了,于是便改了口,说这每人的一块儿肉明日做成席面儿给大家吃,白白骗了人,这下是又把村里人得罪了一遭。”   叶溪也是没想到,这林家真是做事越来越不厚道了,想当初和他家结仇不就是眼红自家开垦出来的那块儿巴掌大的地么,后来又是东家占些便宜,西家侵些田埂,跟他家相邻的田,都被侵了几尺的,找上门去,林家就说自己家挖的是田埂,旁人管不着,跟那村里无赖的刘麻子一家倒是越发的像了,眼下自家小哥儿大婚,又把人得罪了一遭。   李然道:“今儿他家办席面儿,听了隔壁云婶婶说,席面儿都没坐满呢,她去吃席去了,待会儿吃完了席,怕是要回来找我们唠会儿的。” 第57章 这里是山秀村57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嘹亮浑厚,“他刘婶儿,可在家”   屋里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李然抿着嘴笑:“瞧,我说要来,这就来了。”   刘秀凤赶紧擦了擦手,迎了出去:“哎,在屋里呢,云婶子吃席回来了”   妇人云婶站在院儿里同刘秀凤唠了几句,刘秀凤便邀她进了屋。   进来后瞧见叶溪和李然都在,便笑着打招呼道:“叶山媳妇儿也在,溪哥儿也回来啦。”   叶溪站起身跟她打了招呼又去端了碗茶水给她。   云婶接过了茶水,喝了半碗,又咳了咳喉咙,“还是你们好,团在屋里没去吃那个丧良心的林家席面儿。”   刘秀凤在旁边坐下,拿了洗净的鸡肠灌着肉,问道:“怎了不是去吃席面儿么,这么快便吃了回来了。”   “嗐,要我说,这席面儿还不如不吃咧。”   叶溪和李然不出声,在旁边忙着抹肉,静静的听着就是。   云婶又喝了半碗水,递给叶溪,“溪哥儿,劳驾再去倒一碗。”   叶溪接了立刻就去了。   刘秀凤笑她:“怎这般渴,掉进了盐罐子里不曾,还是我家茶水好喝,你专程来喝的。”   云婶翻了个白眼,厌恶道:“还不是吃那林家的席面儿吃的,我说他家真是办事不地道,席面儿差便罢了,菜还做的齁咸,让人吃了一直喝茶水。”   叶溪又倒了一碗茶水回来递给了云婶。   刘秀凤:“请的哪家办席面儿的厨子,手艺这般差”   云婶嗐了一声,嫌弃道:“没请厨子,这林阿娘从村里找了几个帮厨的婶子,自个儿砌了灶就把席面儿办了。”   刘秀凤有些吃惊:“还能这般的糊弄”   云婶将椅子靠拢了些,小声道:“今儿去吃席面儿的人少着呢,连桌子都没坐全,上的礼也少,可不得到处节省着么,还能怪谁,怪他家自己不厚道呗,你说你家小哥儿名声不好听,你请了这些有福的婶婶哥嬷去压房便罢了,还出尔反尔不给那早就答应好的一刀肉,旁家谁还愿意来给你上礼吃席面儿。”   刘秀凤点头:“乡邻旧里的,以后总是要一个地方过的,确是不能这般。”   云婶哎了声,“今儿我们去了的人又瞧见那席面儿也是不成样子的,两荤菜,四碗素菜,都是些什么水煮萝卜,凉拌金针,竟还将腌咸菜都端上来充数了!那荤肉里也是不见什么肉的,我扒拉了一圈儿,就寻到了几块儿渣渣肉,哎呦,可惜我那上礼的十文钱了!”   叶溪在旁听着,这幺哥儿家素来爱面子充场面,这次怎么将席面儿办的如此丢人。   “云婶婶,这林家的难道就没把聘礼拿出来办席面儿,全让林家夫妇收在手里了”   云婶道:“别说,这曹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全然糊弄了,兴许是仗着幺哥儿没了名声,好拿捏了,我昨儿个去帮忙的时候,听见了林阿娘在屋里哭喊,骂这曹家的没良心黑心肝。”   李然起了兴致,“云婶婶,你快说说。”   “这林阿娘在骂,曹家的娶了他家小哥儿,聘礼只给了一两便算了,连鸡鸭都不曾提来一个,给幺哥儿送来的喜布也是次等的,自己家嫁个小哥儿还全要拿银子往外贴。”   刘秀凤听的心里畅快,“这曹家当初来我家退亲的时候,一家子刻薄的嘴脸我便知道这不是个好的,这林家偏好觉着是门好亲事,巴巴的往上去凑,在我这儿面前耀武扬威的,如今可算是知道这家人是什么狗头嘴脸了。”   云婶摆了下手,“可不是,这等子人家也太抠了些,还家底好呢,竟办的如此不像话,这林家也没办法,慌着要把小哥儿嫁出去,这只能忍了这口气,院儿里连挂彩的钱都省了,瞧着就贴了几张喜字糊弄了一下,幺哥儿出门子时的嫁衣也是有些苛惨,那颜色都染的不似大红般喜庆。”   叶溪心里还是为幺哥儿感到了些许不值,连成亲这般大的大事都如此糊弄了他,想必日后的日子怕是也是不好过的。   “曹家请了四个轿夫来抬轿子,唢呐什么的一律省了,抬了幺哥儿两个陪嫁的箱子便走了,看着实属是冷清了些。”   云婶子又喝了半碗茶水,便站起身要走了:“今儿吃个席面没什么油水,倒是给我吃的有些馋了,我得回家下碗猪油汤的面条打发嘴,就不扰你们了。”   刘秀凤又留她再待会儿,晚上吃刨汤,村里人哪听不懂客套场面话,云婶子拉着刘秀凤又唠了几句,便走了。   刘秀凤回了屋子,叹道:“这林家的和曹家的算是臭到一个盆里去了,幸好咱家当初跟他家退了亲,否则你如今哪有这般好的日子过,这都是菩萨保佑!”   叶溪笑了笑:“想来是我家人品厚道,与人为善的良因吧,给我送来了个好郎君!”   *   幺哥儿坐在轿子里,心里委屈的抹眼泪儿。   今儿这场喜事办的全然上不得台面,与当初叶溪的席面儿比,就像是个笑话,想到这里手指不禁将身上的嫁衣攥的死死的,后槽牙咬的紧碎。   当初他拿捏了曹家,现在曹家便用办婚事来恶心他,两家倒是打了个有来有往。   不仅连聘礼都省了不说,就是连个压箱底的首饰也没给,喜布也只给了一匹,与当初去叶家提亲时的东西比起来,实在是磕碜。   这不就是在打他脸么,他气不过找上门去,曹阿娘更是尖声刻薄道:“你既如此瞧不上我家给的,那你不嫁便是了,横竖我家也是不愁娶的,想与我家结亲的多了去了,你是巴巴送上门儿的,如今我家是看在你可怜,名声毁了的份上,答应将你娶进门来,你还挑三拣四的提要求。”   把他气的想要杀人,但念着婚事已定,就要嫁进他曹家门里去了,也只好忍了这口气,都等着进了门,他再与这个曹阿娘慢慢算账不可。   幺哥儿眼中露出凶狠的精光。   就是因为曹家不舍得给彩礼钱,婚事竟要他们自家贴补,家里又没什么存银,阿爹阿娘只能捡着节省的办,不仅委屈了他,也让他家在村里人面前落了笑话,这仇他定是要算在曹家头上的!   轿子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抬到了曹家的那个村子。   曹家在门上贴了两个喜字,又挂了一串炮仗,便全当成亲的门面儿了。   轿子落在门口时,幺哥儿已经被摇的晕晕乎乎,头胀脑热,缓了好一会儿。   曹阿娘自己倒是穿了一身好布料,桃红色的衣裳,光泽也亮,瞧着竟比新夫郎身上的还敞亮。   她站在台阶上,淡淡的说了句:“把人背进来,把鞭炮放了就是。”   曹斌钻进轿子,将幺哥儿背了出来,旁边的人点燃了炮竹,鞭炮声稀稀拉拉的回响在巷子里。   进了院儿里,幺哥儿盖着盖头,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场面,只觉得有些安静,不像是办喜事儿该有的气氛。   便趴在曹斌背上问道:“今日你我成亲,办了几桌请了多少亲戚村邻”   曹斌没回话,背着他往屋子里走。   幺哥儿急了,伸手去拧他的肩膀,“问你话儿呢!”   曹斌烦躁的啧了一声,低声警告道:“莫要胡闹,小心我把你摔下去。”   幺哥儿也不是好惹的,全然没了当初勾搭他的温顺乖巧模样,一挣扎便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哎呦!你这个不安分的!还没到屋里呢,你怎自己下地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啊!”曹阿娘见了,急吼吼的冲了上来叱他。   幺哥儿:“我问你们今儿喜事的席面是几荤几凉张罗了多少桌”   他话一出,曹阿娘努了努嘴不说话了。   幺哥儿心里一紧,大致明白了些,一把掀开了盖头。   把曹斌和他阿娘都吓着了,曹阿爹更是气的很,“堂还没拜,你竟自己掀了盖头,可不就是在咒我们家么!你这个没名声的小哥儿!”   幺哥儿掀了盖头后,才将院儿里看的清楚,哪有什么席面儿,就在堂屋前摆了一桌,请了几个家里的老辈。   怪不得这般冷清,曹家竟比自家还节省,竟连席面儿都省了!   幺哥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家没个良心,这般寒掺我!连个席面儿都省了,让别人笑我是不要钱悄悄娶来的!”   曹阿娘插腰怼他:“就你这坏了名声的!我家若是还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儿那才是丢了祖宗的脸!能要你就不错了,你还痴心妄想的要那般多!”   曹斌听着头疼,刚进门的夫郎就和自家阿娘呛上了,便只好去劝和道:“莫吵了,这不就是走个过场么,总之是将你娶了进来就是了。”   幺哥儿一把拧住曹斌的耳朵,气恼道:“如今我嫁进你家了,便是你家的儿媳,以后这个家我也是能说话的!你既是我的夫君我就能管教你!若是你不听我的,日后便别想回屋里睡了!”   曹斌被拧的龇牙咧嘴,曹阿娘见了心疼的很,连忙上前去攀扯,“你这个心黑的,哪有这般对自己相公,还不快松开!”   幺哥儿一把推开曹阿娘,与他撕打起来,扯乱了她的发髻,拽着她的头发说道:“你可别以为我是个性子软的,随便你们拿捏,告诉你们,这家以后我做主,若是你们不依,我便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把丑事宣扬出去,让咱家一同被人笑话,横竖我没名声了,日后你们也别想要名声了,相公的前程也一同毁了才好!”   曹阿娘被气得不敢说话,只敢死死瞪着他,胸口剧烈喘着。   幺哥儿这才松了她的头发,大摇大摆回屋里去了。   气的曹阿娘坐到地上哭天抹泪的叫喊:“这是什么报应啊!竟娶了个这般模样的回来!家里可真是鸡犬不宁了!天爷啊!真是冤孽!” 第58章 这里是山秀村58   叶溪帮着嫂嫂和阿娘将抹了香料的腌肉用草绳串着,一一挂在了檐下,等风干后香料入了味儿便能摘下来了。   忙活了半天,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刘秀凤喊道:“得生火烧灶了,汉子们该回来了,今儿个做刨汤吃,鲜宰的猪,里面的内脏处理一下,用来打成锅子,解馋又热身子。”   叶溪洗了手去帮忙处理猪下水,满满一盆装的都是剖出来的内脏,今儿是吃不完的,捡了一些猪大肠出来,心肺用了一半,凝固了一盆的鲜红猪血像豆腐一样嫩滑。   李然从灶房里舀了一勺面粉出来,“用面粉加菜油洗,洗的快。”   “猪肝儿今天一起炒了,瞧着这猪肝儿鲜嫩,给汉子们拿来下下酒也是好的,横竖入冬刚宰了一头猪,家里也不愁肉吃了。”刘秀凤捡了猪肝出来。   以往家里的荤腥都是要算着吃的,到了入冬时节,想来是天气严寒,人身上本就不暖和需要吃些油荤来取暖,日子才好过,于是冬季的时候家家户户在吃食上面倒显得格外大方了些。   洗好了内脏,便丢进了锅里去焯水,先祛除腥味,叶溪缓缓搅动着锅,让葱姜蒜一起煮沸着锅里的内脏,便和烧灶的嫂嫂聊天。   过了会儿,锅里的内脏便焯好了,撇去浮沫,将内脏又捡出来洗干净,肥肠,心肺,另还有一块儿五花肉,都切成了薄片。   用两根猪大骨在锅里熬了一锅的高汤,直到汤变成了奶白色,才掀开锅盖来,将肉片等都放进去一切烹煮。   刘秀凤从菜园儿里摘了一把嫩尖回来,浅绿的叶片儿上还挂有水呢,“今年这嫩尖种的好,掐着嫩尖拿来打汤,鲜美的很,得赶在冬至前多吃上几回,不然怕是那会儿要冻死了。”   叶溪拿了一块儿猪血,切成了厚片,丢进锅里,高汤咕噜咕噜,煮的肉香四溢。   最后将嫩尖洗净,鲜绿的叶子扔进汤里,被油亮奶白的汤烫滚着,最后撒下一把绿白葱末点缀出颜色来。   满满一锅的刨汤,冒着刚出锅的热气儿,看着就叫人心口暖和。   李然找了炭盆出来,将一盆刨汤放了上去,用炭火煨着,屋内高汤的水汽与灶火的热气交织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儿又下起了冷雨,初冬,薄雾,冬风凉,田野里的树梢上,山噪鹛在声声啼叫,回荡在寂静的旷野。   叶溪将用淀粉腌制过的猪肝片扔进热油里,激起了一阵油漰的刺啦声,混着泡椒的辛辣香味,又加了一篮子的木耳与菜叶子一起翻炒,香味迸发出来。   叶阿爹他们也回来了,三个人各挑着一担柴火。   “外面下了雨,冷的有些冻手咧。”叶山将柴火靠在檐下,肩膀已经淋湿了。   李然连忙去拿布来给他们擦擦,叶溪去灶房里打了一盆热水来,让他们泡泡手。   汉子们都收拾了一下,便坐在屋子里开饭了,刨汤在炭火上咕噜翻滚,吃下一片肉去肚子和胃都得到了熨帖。   叶溪知道林将山喜欢吃辣的,于是便又去调了个辣子,用花椒粉和磨细的辣椒面一块儿用热油泼出来,撒上葱花蒜末,拿来当蘸水最香了。   一家人便热热和和的开饭了。   叶阿爹在桌上随意问道:“哥婿怎么知道今年要严寒下大雪的”   林将山笑了笑:“大雪时节雪都还下不来,想来是堆在云后面儿了,等着这几场冷雨过了,该是就要飘下来了,今年天气怪,先是夏天走的晚,让人以为今年怕是个寒冬,立冬又不下雪反倒出了一段时间的太阳,又让人以为今年是个暖冬,看大雪这段时间的天儿,怕如此反复,最后是个严冬才是。”   他说的有些道理,比村里老人都瞧的明白,叶阿爹点了点头,心里自是信自己哥婿的:“咱们多囤些柴也是好的,冬天若是用不完,开春挑到集上去卖了也是,就是多费些事罢了。”   刘秀凤素来偏袒自己哥婿,笑道:“哥婿一向是个靠得住的,咱们啊多听听,耽误不了事儿,一家子和和气气相互依靠,这日子过的岂不是顺心如意,如今啊,就缺个娃崽了,我瞧着你们两个,是先让我做上奶奶还是先做上外祖母。”   叶溪和李然相互对视一笑,都埋着头扒饭不说话。   刘秀凤嗔自家小哥儿和儿媳妇一眼,笑骂道:“罢了,我只催你们有什么用,好田还得让好牛耕,我还不如催催你们汉子,今儿这刨汤多喝上两碗,有了力气,晚上才好给我造娃崽去!”   叶山和林将山表情没变,倒是叶溪和李然脸更红了,差点被米粒呛到。   “阿娘.......”叶溪求饶道。   李然也是羞的不敢抬头看人,手悄悄去拧了下叶山的大腿,把叶山拧的龇牙咧嘴,傻呵呵的瞧她。   自从她嫁过来,这汉子别提多卖力了,就是想歇歇,也是不愿放过她的。   刘秀凤抿嘴笑:“行行行,我不说了,免得让你们臊。   *   吃了刨汤,刘秀凤又提了一些碎排骨给叶溪,让他们提着回去煮锅子,叶溪是不要的,哪有常回娘家来提东西走的,李然却板着脸道:“你不敢要莫非是怕我这个做嫂嫂的小气,连这点东西都要计较么你和我就像是亲生姐弟才是,等你有了好吃食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些来。”   叶溪这才愿意提着,和林将山离开叶家后,两个人踏着夜色回了小院儿。   到了吹灯睡觉的时候,叶溪暖洋洋的依偎在自家郎君暖烘烘的怀里,两只脚还贴着他的小腿,整个人跟躺在暖炕上一样,叫人舒服的眯眼睛。   “怎喝了有段时间的羊奶了,还这般怕冷。”林将山说着,又搂紧了些夫郎,将棉被给他往上盖了盖。   叶溪打了个呵欠,眼尾泛红,“哪是这么好将养调理过来的,这几天母羊吃的好,我都是捡着菜叶子喂它,羊奶更足了,我一个人怕是都喝不过来,明儿找个桶给存着罢,发些奶酪冬天吃也好。”   林将山的下巴贴着叶溪的额头,低沉的嗯了一声。   叶溪瞌睡上来了,听着外面冬雨敲打竹林的声音,整个迷迷糊糊的,嘴里还止不住的念叨着:“菜园子的萝卜和白菜瞧着是能收些去镇上卖了,这几天腌菜的人多,好卖些。”   “秋日晒干的荠菜和菜干都得拿出来敞敞,怕潮了就不禁放了,用火烘烘,冬天好包饺子做肉包子吃。”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渐渐凝固成了雪,在空中飘成了雪花片,落到地上,将万物渐渐覆盖成了雪白的颜色。   叶溪迷瞪瞪的说着自己的规计,听的林将山按捺不住了,低下头封住夫郎的嘴,将湿滑的舌头就伸了进去翻搅。   惹的叶溪的瞌睡一下便散了,轻轻的捶打着人,“唔唔唔。”   林将山才不管,暖窝暖被,还有细嫩可人的夫郎,这样好的冬天冷夜,不就是做这些造娃崽的么,他急吼吼,不容人抗拒的扯开夫郎的衣裳,就贴了上去。   “阿娘今日说了,让我定要好好耕地,我得听岳母的话才是!”   *   第二日起来时,才发现,昨儿个夜里已经开始下雪了,风一刮,雪花乱舞,割的人脸上疼。   叶溪站在檐下被风这么一吹就打了个寒噤,赶紧回屋里去加了件衣裳。   林将山起身后就在院儿里找了一些劈好的柴火,坐在檐下比划着,叶溪加了衣裳出来,问道:“相公这是要做什么”   林将山用斧子比着尺寸,“今儿天便这般冷了,后面更是难捱,给它两钉个小屋子,让它两挤在一块儿睡,也好过冬。”   母羊来了这些天已经和小鹿混熟了,两个天天腻在一块儿舔祗或是相互顶角着胡闹,现下两头正巴巴的蜷在林将山脚下,看着他给自己做屋子呢。   叶溪知道他是个细心良善的,连家里的牲畜都想到了,便笑道:“那相公做好了屋子,我用谷草给它们编个草垫子,里面加些芦苇和旧衣裳,这冬天,它们怕是也能暖和的过。”   说完,叶溪便回灶房去烧饭了,林将山则下山去了叶家,挑了两担子的谷草回来,用木条将谷草钉在鸡舍墙上,围着钉了一整圈儿,又给鸡舍撒了一些稻草铺在地上做窝保暖,这样冬天鸡鸭才能安稳过冬。   点了艾条熏了会儿,又将粪便铲了出来,便去收拾猪圈了,猪是有肥膘挨冻的,何况年前便要卖掉一头宰杀一头,猪圈就不用御寒了。   林将山铲了猪粪后,又帮着叶溪熬了猪食倒在槽里喂了猪,便回了灶房,将灶膛的草木灰掏了一箩筐出来,混着粪便。   “我去撒在菜园儿里,施肥不说还能保温,免得菜被雪冻伤了,明日若是再冷些,我便将草盖子铺到菜园子去。”   叶溪点头,开始洗米切菜,林将山便挑着草木灰出门去撒肥了。   炊烟袅袅,农家烟火飘散在满天雪花中,鸡鸣声起,山秀村正式进入了寒冷的冬天。 第59章 这里是山秀村59   冬至时节,万物藏,等春来,自此昼短夜长。   山秀村这个山谷里的小村子变得寂静,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了山沟和田野,银装素裹,白日里只闻鸡鸣狗吠声。   半山腰的小院儿里,叶溪坐在炕上,穿着厚实的棉衣暖洋洋的在绣帕子,炭盆里的炭火烧的通红,火芯子映的屋子里温暖舒适。   小鹿和羊子就趴在堂屋地上,安静的陪着叶溪打发时间。   林将山念着叶溪怕冷,前两日就将炕烧起来了,冬至前,两个人日夜紧干,在院儿里烧了一窑一窑的炭,好歹是将家里地窖堆满了,只管安心取暖过冬就是。   从大雪过后的两日开始,雪就一直下,从小雪转成了大雪,从未停歇,厚厚的挤积压了一层,连气温都变得格外严寒,水在盆里都要结出冰片儿来。   林将山大早上便将院儿里的雪扫了干净,还特地将雪堆在墙角,堆了座小山,给叶溪看着玩儿,扫了雪后,又去看菜园子了。   叶溪绣好了一朵花后,林将山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回来了,进屋后,身上的温度才开始回升,搓了搓手,拍净了一身的雪花,“菜园子里的白菜和萝卜长的好,白菜叶子没冻伤,萝卜我拔了几根,脆嫩新鲜,也没被雪盖着。”   叶溪问道:“我让你割些韭菜回来,你可割了今儿冬至,没买羊肉吃不了锅子,但咱吃饺子也是好的。”   林将山点头:“割了,韭菜味浓香的很。”   叶溪搁下针线笑道:“我种的时候特意去挑的小叶红根韭菜,这韭菜味香,长的慢了些不打紧,重要的是包出来的饺子好吃才是。”   林将山很久没有吃到饺子了,乍一听饺子竟还有些馋了。   “韭菜割了,你待会儿搬两个坛子去,把几丛韭菜盖起来,捂到腊月后,我给你炒韭黄吃,一年也就那会儿吃韭黄最香了!”   林将山听了便立刻去了,叶溪瞧着时间已到晌午,也不拖延了,放下了手里的绣活,去了灶房,将刚割下来的韭菜一根根洗净理清,再切成碎末。   家里的鲜肉是前些天去村里找李习割的,他如今走街串巷的卖肉,生意也是起来了,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爱买他的猪肉,价格每斤比镇上的摊子贵了一文钱,但节省了村里人的脚力。   叶溪念着家里下个月才杀猪呢,这阵子是没肉吃的,便买了五斤肉,放在缸子里冻到院儿里,能一直吃上新鲜的。   割了半斤肥瘦相间的肉,用刀剁成了细碎的肉沫,便和韭菜一块儿搅和,里面撒入花椒粉,盐巴,葱姜蒜,搁上些酱油,最后淋上一勺滚烫的热油激发香味。   调好了饺子馅儿,叶溪便开始和面包饺子了。   南川洲吃饺子少,大多都爱吃皮薄馅儿大的馄饨,叶溪包饺子不是很灵巧,只能坐在灶房里守着灶火慢慢细包。   林将山忙活完了,进了灶房坐在叶溪边儿上,伸手帮着包,只是他手指粗大,是个不灵巧的,包了几个都破开了。   叶溪笑话他:“一个北洲的,竟还不会包饺子。”   林将山轻轻擦拭掉叶溪脸颊上的面粉,轻轻笑了下,道:“以前都是我阿娘包的,她擀皮麻利,包饺子更是快,一个时辰就能包几匾子出来,我和我阿爹口味不同,一个闹着要吃酸菜馅儿的,一个要吃韭菜鸡蛋的,我阿娘每次都训我们,板着脸说不给包,最后饺子端上桌还是两个口味儿的。”   叶溪听的怜惜,“公婆定是个和善爽快的,只可惜我没福分,没有见过她。”   窗外大雪飘,叶溪和林将山就依偎在灶火前,静静的坐着边包饺子边聊闲话儿,像一对恩爱的老夫妻一般,听着林将山说他以前的事,将他的阿爹阿娘。   山下不知谁家的犬忽地吠叫个不停,饺子包完了,锅里的水也烧开了,叶溪将饺子一个个的下到了锅里,“先下两盘吧,若是不够,咱再煮就是。”   林将山烧着灶,点了点头。   光是吃饺子也是不够的,叶溪便又取了一块儿腌鱼,用热油炸过后,加了豆豉煸炒,又加了蒜苗叶子,炒的香喷喷的。   饺子煮熟后在锅里浮了起来,胖胖圆圆的,有几个露了馅儿。   “相公,你包的饺子破了,待会儿可得你吃。”   捞了两盘滚烫的饺子起来,又配了两碟子醋,便坐下吃冬至饭了。   叶溪吃相秀气,三四口一个饺子,自家相公一口一个饺子,不一会儿就下了半盘子,叶溪给他夹了块儿腌鱼块儿。   “待会儿再煮一盘去,让你今日吃个舒坦才是。”   林将山点了点头,“好不容易吃回饺子,馅儿又调的好,是该多吃些的。”   叶溪笑了笑,又递了碗饺子汤给他顺胃。   “瞧着这雪已经积了有几天了,我明日便担着一挑炭火去镇上卖卖价,看看行市如何。”林将腮帮子嚼动着边说道。   叶溪嗯了一声,自是不愿他一个人这般辛苦的,念着自己菜园子里还能卖些菜,便道:“家里的白菜萝卜,还有倭瓜,我一并摘了跟你一块儿去。”   林将山瞧了瞧外面的雪,“雪太大了,你若是跟着我走一遭,怕是要冻坏,明日大舅哥要去镇上卖腌肉腊肠,我先跟大舅哥去一天,瞧瞧情况。”   叶溪自然是不想添乱的,便点头同意了,让自家相公和大哥先去镇上试试。   *   用过了晌午,林将山就挑了扁担和犁耙跟着叶山还有叶阿爹去地里了,雪太大,还不知道要下几天,虽说小麦不怕雪冻,但若是压的深了,怕是地里的小麦也会受影响,叶家都是勤劳肯干的,大雪天也愿意去地里理理雪,垄垄沟。   叶溪在家自个儿待着,补了补林将山的衣裳,厘哥儿就来了。   手里拿着个小坛子。   “你这屋倒是舒坦,热烘烘的,我在外面走了一路冻的快手僵了。”   叶溪赶紧让他进来坐,又将炭盆挪近了些,泥炉上烧的梨干菊花水给他倒了一碗。   “好喝,这两天,我家烧炕干得很,我嗓子都涩疼,每日要咳上好几声。”厘哥儿喝了半碗甜滋滋的水道。   叶溪笑道:“是然嫂嫂秋天时摘来晾干的,给了我一袋子,就是让我冬日里煮水喝去燥热的,菊花是山上满山遍野的胎菊,我采秋捡果子的时候摘了几篓子回来,这不就用上了么,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些,喝个三五天火也消了。”   厘哥儿向来是不同他客气的,高兴的接下了。   盆里发出几声炭裂开的声音,屋外在落雪,屋内祥和,叶溪问他:“今儿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厘哥儿抿了抿嘴,道:“你家不是有猪么,两头定是吃不完的,另一头若是要卖,看能不能卖给李二,他想着收两头猪,去镇上年集时摆个肉摊。”   叶溪自是同意的,这猪横竖是要卖的,怎不能卖给李习了,便直接点头:“行的,你看他何时要宰,到时来拉就是了,不过银钱我是要按行市收的呢。”   厘哥儿高兴道:“自然是要一分不差的给你的!你猪养得好,比村里大多人家的猪都有肥膘呢,这种猪好卖些!我还怕你不同意呢,然嫂嫂家的猪说是要尽杀来灌腊肠腌肉,是匀不了多的卖他,我只好求到你这儿了。”   普通人家一年少有荤腥,到了年节时,买肉都挑着肥的买,一来可以填肚子里的油水解了嘴馋,二来可以熬出油来,炒菜时油水足,多的油还能盛起来留着炒菜用,因此越有肥膘的猪越好卖,收猪匠就指着这些肥猪买呢。   叶溪笑道:“这算什么事儿,你瞧得上我尽卖你就是了,还指着卖了这猪去置年货呢。”   “今年这冬天真是要冻死个人了,才冬至就冷的屋子里灌冷气,若不烧炕取暖,是待也待不住的,听我阿娘说镇上的东西价钱都往上涨了些,又离年关近了,怕是置办年货这些东西物什都要比往年贵上一截,这年怕是不好过呢。”   叶溪点头:“我家相公先前便猜中了,这不才紧着下雪前多囤了些柴火木炭,那会儿子村里不少人家户笑他白出工呢,如今倒是想上山砍柴,也是晚了。”   雪下了一段时间,山里的雪积得很厚,不好进山不说,若是遇到出来觅食的豺狼虎豹,也是要丢命的。   厘哥儿感谢道:“是了,你还知会了我一声,让我没事去捡些柴火,囤些木炭,李习便时常帮着我上山砍些柴回来,家里就我和阿娘两人,柴火是仅够用了,我阿娘说若现下去买,怕是价钱都要翻上一番呢。”   “李习待你很好,你们的事可定了”叶溪缝着衣裳问他道。   厘哥儿点了点头:“前两天他叫了媒人来说了亲,又给了聘礼,虽是他现在分了家就一个人了,但这该有的礼节也是足了的,我阿娘欢喜,便同意了,日子定在年后开春,彩礼也是走个过场,到时候让我揣着一并给带过去。”   叶溪替他高兴:“这可真是喜事儿,听我相公说,他将山腰另一边的平地已经买了下来,就等着起屋子了咧,那到时候离你阿娘也近,方便走动。”   提到这里,厘哥儿更是止不住嘴边的笑意,“到时候山下的屋子便要卖了,李二说让我阿娘搬过来同我们一块儿,相互有个照应。”   他阿爹在好几年前便染了病去了,留下阿娘和自己相依为命,以前不愿意嫁就是忧着阿娘一个人孤苦伶仃,想着寻个近一些的人家户,跟李习定了亲后,屋子就在离家不远的山腰上,阿娘若是需个帮衬的自己也是能赶过去的,不曾想李习竟主动提出要将他阿娘接过去一块儿住,说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他赡养厘哥儿阿娘,此等好汉子,厘哥儿心里怎能不欢喜!   叶溪赞道:“这李习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有情义的,李家能出他这等心肠的汉子可真是歹笋出好竹,李家老两口糊涂不理,偏袒大的小的,将这最有出息的儿子赶了出来,真是瞎了眼,日后你们三儿才是真正和气的一家人,日子过的定是红火,让他们李家后悔去罢。”   厘哥儿笑道:“到时候你可要来替我送亲才是,以后咱两家都同住山腰上,能相互照应着。”   又坐了会儿,厘哥儿就回去了。 第60章 这里是山秀村60   天黑的早,雪又下的大了些,林将山便挑着箩筐和锄头回来了。   叶溪正好做了酒酿丸子,里面撒了红枸杞,一碗热腾腾的出锅端过来给林将山喝。   劳作受冷了一下午,此时喝一碗正好解乏的很,香甜的醪糟米酒一口下去暖了整副肠胃,再吃上几颗软糯的糯米丸子,更是舒坦。   “哪儿来的米酒”他记得夫郎酿的米酒还没开坛呢。   叶溪坐在他旁边支着下巴看他吃,回道:“下午厘哥儿来过,他阿娘酿的,托他给我们家和我大哥家都送了一坛子,她酿的好,这醪糟醇香的很,我就搓了点糯米丸子进去,煮了一锅酒酿丸子。”   林将山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醪糟,只觉得脚心开始冒热汗,叶溪又询问他地里的庄稼:“咱家冬小麦还成么我阿爹他们的呢”   林将山回话:“咱家冬小麦禾子发的好,叶片宽,今年若是瑞雪盖一冬,明年准能有个好收成,丈人家的也好,阿爹和大舅哥都是种庄稼的好手,又肯下力,前阵子还拉了草木灰去地里撒,长势也好的很,我们三人便理了理地里的沟垄,又清了清积雪,是不用操心的了。”   叶溪听了便放下心来,跟他说起了镇上物什涨价的事儿。   林将山道:“明儿我便和大舅哥去一趟镇上,若是好卖,今年能过个富裕年咧。”   冬风呼啸,两人捧着热乎乎的酒酿丸子在檐下坐着对视一笑,是对美好日子的期盼。   *   因要去镇上卖木炭,林将山不到寅时就起了,叶溪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旁边的火炉渐渐离开了,睁眼时林将山已经在穿衣裳了。   天还完全黑着,屋里点了一盏油灯,看着林将山的背影映在墙上,叶溪像个小孩子一样挪了过去,从后面抱住自己相公宽阔的脊背。   林将山侧头看他,“吵醒你了接着睡罢,天儿还早呢,横竖在下雪你窝在屋子里也无事,便多睡会儿。”   叶溪心疼他这般大的雪都要出门去镇上,便挣着身子坐起来要给他做早饭吃。   林将山拗不过他,便将衣裳在被窝里给捂暖了才递给叶溪。   屋外黑漆漆的,鹅毛般的雪飘的更是狂乱了些,檐下的小木头房子里,羊子和小鹿依偎在一块儿睡得正香呢,叶溪点了油灯,灶房亮了起来。   不吃些热乎的怕是路上扛不住冻,叶溪便赶紧用猪油煎了鸡蛋,掺了水进去煮了一锅鸡蛋汤,又切了点猪肉,剁碎后用勺羹捏成肉燕,下到汤里。   “面条没有面疙瘩管饱,吃面疙瘩可好”叶溪喊道。   院儿里正在装木炭的林将山听见后,回道:“行的,吃上一碗怕是能管到晌午去!”   叶溪便拿出了昨晚揉好的面团儿,扯成一个个小疙瘩,再将疙瘩拉扯成一张张小圆饼,扔进锅里,和肉燕一起煮。   起锅时加了一把嫩尖叶子,丢了把葱花,滴上香油。   满满一大碗,林将山吃的心口胸口都是暖热的,额头都发了汗,叶溪吃了小半碗,便又去捞了一碟子辣白菜梗子出来,给他配着吃。   人吃饱了就有了力气,鹅毛般的大雪也是能走的,林将山挑起了一担子的木炭。   叶溪在他怀里放了一张棉布,“路上风雪若是太大,便用它来遮住面儿,莫要吹伤了脸。”   林将山嗯了一声,俯身亲了一口自家夫郎的脸颊。   叶溪捶他肩膀,嗔怪道:“没正经,我说的话你可要记心上才是,风雪太大,你们路上定要小心些,若是不好卖也要赶在晌午过后就回家来,天黑的早,路上不好走,晌午不要心疼那十文钱,跟着我大哥一块儿去羊杂汤摊子上喝碗暖乎乎的羊汤,否则身子熬不住,咱家也不是紧着这点铜板的。”   林将山点头,只道:“晓得了,夫郎放心就是。”   叶溪将他送出了院门儿,看着林将山挑着担子渐渐消失在灰蒙蒙还未大亮的风雪里,心里是牵挂着放不下的。   这般大的雪,地上积得厚,挑着去是不行的,林将山和叶山租了村里刘二爷子的牛,套了板车,将木炭和李然在家腌制的熏肉腊肠都堆了上去。   雪天路不好走,只能趁着天未亮的时候便出门去,两个汉子驾着车向镇上赶去,希望能在大雪天里赚出笔银钱来。   林将山走后,叶溪回屋里躺了会儿,便也睡不住了,起来去查看了圈鸡舍和猪圈,鸡鸭的挤在一块儿取暖呢,瞧着是没漏风的。   又去菜园子里打看了一圈儿,抖落开草席子上的积雪,下面遮着的白菜和萝卜翠绿,是冬日里难得看到的一抹颜色,瞧了让人心里舒服。   扳了两颗大白菜打算晚上做酸辣白菜吃,将剥下来的老叶丢给了小鹿和羊子吃了,叶溪又去地窖里搬了个大冬瓜出来。   入冬前菜园子里还有块儿空地,思来想去不知道种些什么,又不忍心让地荒置,叶溪便种了几窝冬瓜苗子,也是没有怎么去打理,撒了两次草木灰,不曾想冬瓜藤长势喜人,摘冬瓜的时候,竟得了七八个大冬瓜。   给刘秀凤送了两个过去后,叶溪又用了一个小一些的煮了排骨冬瓜锅子,现下剩了几个最大的,他和林将山两个人是怎么也吃不完的,若是切开了迟迟吃不完,那会烂芯子的。   叶溪想着拿来做些零嘴,横竖要去镇上卖木炭的,不妨去试试,卖的出去便卖,若是不招人喜欢,拿回来自家当个零嘴也是好的,这东西冬天耐放着呢。   将冬瓜削了皮,掏了瓤子,切成长条儿,在盆里搁了一把蔗糖,开始细细揉搓,让每一个冬瓜条都裹上糖粉。   腌制了一盏茶的功夫,盆里杀出了好多冬瓜糖水,叶溪便烧了灶,将冬瓜条和糖水一起入锅炒煮,等着冬瓜水煮开后,便退了火,用余火小火煮了一会儿,倒回盆里放凉。   等待放凉的时候,叶溪提了锄头和篮子,出了门。   地上的雪积了有小腿那么深,走路都有些费劲,地面的草全被盖在了雪下,寻不到踪迹,只有竹林里的竹子还是翠绿的。   叶溪用锄头四处挖了挖,在积雪下面儿找着了冒头不久的几根竹笋,想着挖两根回去炖锅子吃。   天冷地面也上冻了,锄头凿在地面震的叶溪手麻,得挖一会儿歇一会儿,大冷天的竟挖出了一身的汗,最后挖了三根竹笋出来。   叶溪这才吐了口气,热气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小鹿巴巴的跟着他,叶溪又用锄头刨开了地上的厚雪,四处寻了寻,寻了块儿土壤地出来,上面还稀疏的长有些苔藓和雪芽菜,这种东西耐活,能藏在雪下面儿发芽生长。   小鹿也算是开了鲜,低头开始啃舐起来,叶溪便在旁边剥了竹笋壳子。   回去的路上,又从林子里装了一篮子的雪回家去,化成水用来炖锅子吃。   灶房里的冬瓜条已经凉了,糖水已经浸透到冬瓜肉里去了,叶溪便又将冬瓜条倒进锅里用大火炒干,满满的便炒出了糖粉,白霜均匀包裹在冬瓜条的表面。   这样便是炒成了,叶溪装了满满一簸箕,掰了一根冬瓜糖来吃,清香甘甜,入口即化。   羊儿来蹭叶溪的裤腿,叶溪便塞了一根给它,羊儿便乖乖的嚼来吃了。   晌午过后,雪下小了一些,叶溪便给嫂嫂和阿娘送了一些过去,李然在炕上犯着困呢,得了叶溪的冬瓜糖,高兴的很,“我堂嫂也是爱做这些吃食,溪哥儿的手艺丝毫不差,这比点心铺子里的都要好吃咧。”   叶溪正有此意,便道:“是打算做些去镇上赶年集的时候卖的,冬瓜是家里自己种的,费钱的就是这些糖,投不了什么钱,若是去镇上卖三文钱两根,怕是也行的。”   铺子里的糖果糕点是金贵的,普通人家是不舍得钱买,一小包便要去掉十几二十文钱,但现下年关将至,劳碌了一整年的乡里人也是会出手大方一些的,花上几文钱给自家孩子讨个嘴甜,也是舍得的。   李然笑道:“你尽管去卖,定然是好卖的,若是我说的不准,你回来打我就是了。”   叶溪送了一大碗过去,回来的时候竟已经吃了个精光,李然意犹未尽,“这些天嘴巴苦没什么味儿,就数今日吃你这冬瓜糖最合胃口了。”   叶溪笑道:“家里冬瓜还有的是,回头再送些来。”   在叶家待了会儿子,叶溪便回半山腰了,雪水已经化好,洗净了竹笋,切成块儿。   家里最后一块儿三线咸肉切成了大小均匀的肉块儿,进了砂锅,用雪水浸泡着,架在泥炉上用炉火慢慢煨着。   咸香的香味散开,叶溪倚在炉子边上,瞧着天又暗了些,雪好似比之前大了,自家相公怎么还不见回来。   焖煮的咸肉一抿即化的时候,院门儿外白雪皑皑的山路上终于出现了小黑影,叶溪瞧见了,眉眼化开,赶紧迎出门去。   林将山还没进院门就闻到了自家的肉汤香味,吸了一大口气,“夫郎在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勾的我流口水。”   叶溪替他接过东西,笑道:“竹笋炖咸肉,冬天都冻不透呢。”   “好饭菜!” 第61章 这里是山秀村61   进了门,林将山拍净了身上的雪花,又换了一件外衣裳,叶溪将冻湿的衣裳拿到炉子边上去烤着,等收拾好了,又去煮了一碗红糖姜茶,里面放了几片生姜,暖身驱寒用的。   林将山灌了一大碗后,身子终于开始有了热乎气,在温暖的屋子里开始回升起来。   “镇上人多么”叶溪问道。   “天冷又下雪,镇上人不多,怕是过两天进了腊月才开始多起来,年集就定在腊月。”   “木炭好卖吗”   林将山从怀里拿了三吊钱出来,把叶溪吓了一跳。   “今年雪大,比以往冷多了,又降温的快,镇上许多人家户都没来得及备木炭,我今儿挑到镇上去,许多人便围了过来,价钱也比以往高,往年是八文钱一斤,今儿都到十五了,我去铺子里打听了一下,铺子里的炭都卖到十八了,我想着便宜些是好卖的,也不拘多的那几文钱了。”   叶溪捧着沉甸甸的铜钱,有些不敢相信,“竟全都卖完了,那咱地窖里存着的那些不都是铜板么。”   林将山笑道:“现在雪大,据说官道那边断了路,外面的炭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咱们趁着这段时间抓紧卖了,家里是能攒下一笔银子的。”   叶溪听了高兴的很,“不枉相公辛苦忙活一场了,家底儿都厚了许多呢!那我大哥的腌肉可好卖”   “是能卖的,镇上的肉铺子比你大哥的卖的贵,味道闻起来也没然嫂嫂做的好,买菜的妇人小哥儿都过来问了价,买了些回去尝,若是味道好,下回他们还来大哥那儿买。”   叶溪放下心来,看来大家都没有白费力气一场。   两人聊了会儿话,便去端了锅子,到炕上去团着开晚饭了,鲜嫩的竹笋和一抿即化的咸肉,另外叶溪还放了些豆腐皮儿进去,吸满了汤汁的豆腐皮儿更是吃着比肉还香。   一碗肉一碗汤,配着大米饭,真是好吃的掉眉毛。   用过了饭,叶溪便拿了今儿做的冬瓜糖出来给林将山尝,果然,尝过后他也是夸赞的。   叶溪便有了主意,等年集开始,他便和林将山一块儿去镇上,他卖炭,他便卖菜和冬瓜糖,这样卖下来,又可以入账一笔银钱呢。   *   小寒一过,便是腊月。   腊月这天是要喝腊八粥的,往儿年,村里人都是要端上一碗腊八粥去寺庙里上香祈福的,今年因着雪下的太厚,山路不好走,去的人就少了。   叶溪昨晚就将腊八粥要用的食材泡上了,分别有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红豆。   叶溪爱吃甜的,将玉米和红豆多泡了些,莲子金贵,还是夏天的时候存下来的,就放上数十颗就是了。   大火烧煮了半个多时辰,腊八粥已经煮的粘稠,又盖了盖子用小火熬煮,直到变得软糯香甜。   起锅的时候叶溪往里面放了几块儿冰糖,便是甜呼呼的甜粥了,小时候叶溪就盼着腊八节喝这粥呢,有时候刘秀凤还会往里面放几颗铺子里买来的干桂圆,是广福洲那边运来的,两三文钱一颗,刘秀凤只舍得买上五六颗,做个点缀调个味儿。   小孩儿嗜甜,叶溪就挑着干桂圆吃,家里人疼他,碗里有的干桂圆就都留给了叶溪。   今年他倒是忘了先去铺子里买一些了,只好往里面加了几颗晒干的红枣。   林将山是不大讲究这些的,吃东西一向糙惯了,端着碗一口气就吃了半碗,叶溪坐在边上用勺羹慢吞吞的喝着,吃的斯文又好看。   用了腊八粥后,林将山便陪着叶溪在堂屋里挑花生,这是留着明年做种的。   将一颗烂了的花生扔了出来,叶溪笑道:“瞧着是有多的花生,莲子和板栗也是留了一些的,我能给你做花生奶酪喝了。”   林将山是没喝过这种新奇东西的,在叶溪对面儿笑道:“花生奶酪是什么我是没喝过的。”   叶溪道:“是铺子里的吃食,要十文一碗,我听给人做席面儿的赵厨子说过配方呢,倒是还没做过,也不知成不成。”   林将山是向来夸他的,道:“只要你做准成,你手巧,哪像我一样,烧饭都不会。”   提起这个,叶溪就笑眯了眼睛,“你真是我见过烧饭最差的了,就说我大哥,他也是个不会烧饭的,但好歹焖个米饭炒个猪油饭还是会的,我第一次见你蒸的馒头,我都以为那是个放了好长时间风干了的馒头。”   林将山跟着笑,“所以说我是个好福气的,不会烧饭但娶了个好厨艺的夫郎,成亲不过半年就要将我养的壮实了一圈儿。”   叶溪嗔他嘴甜,自己倒是成亲以来胖了一小圈儿呢,前些儿个阿娘都在笑他,说他脸上长了些肉,有些圆润了。   两个人坐在窗下,烧着炭盆,聊了半天的闲话儿,情意浓浓,叶山和李然上门来了,两个人都没发现,还是叶山站在门口咳了咳,叶溪才抬头看到自己大哥和嫂嫂来了。   “大哥怎和嫂嫂上门来了,是想我了,来窜门子了”   李然笑道:“瞧你们两个,聊的入神,我们站门口一会儿了,也没发现。”   叶溪赶紧挪出炕的位置,让李然和大哥来坐,又端了一盘干果子来给他们吃,“这是我自个儿炒的板栗和南瓜籽,搁了盐炒的,当零嘴也是香的。”   叶山抓了一把给李然,李然吃着软糯的板栗笑道:“刚刚听你们说什么奶酪,馒头什么的,还以为你们窝在家里研究什么好吃食呢。”   叶溪笑了笑:“在说做个暖身子的甜味儿吃,若是做了,让嫂嫂来吃。”   叶山今日心情格外好,笑道:“你嫂嫂最近嘴馋的很,什么都想吃。”   叶溪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林将山笑了笑,“恭喜大舅哥和嫂嫂了。”   叶溪不明就里的看自家相公,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大喜道:“嫂嫂这是有了!”   叶山露出一口白牙来,“就是咧,一开始还不晓得,只当你嫂嫂嘴馋长身子呢,可后面口味愈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了,又是要吃酸枣儿,又要吃辣腌鱼,昨天还想抓着雪吃一把呢。”   叶溪和林将山笑了起来,叶溪问道:“可叫郎中号脉了有多久身子了”   叶山回道:“叫了,村里的郎中说是喜脉,有两月了,想来就是刚嫁过来的那月月底就有了。”   叶溪捂嘴笑:“大哥好本事。”   李然伸手打他,脸红嗔他:“你不害臊的。”   林将山也是高兴,“丈人岳母怕是也乐坏了吧,他们是巴巴盼着有孙子抱的。”   叶山笑的格外高兴:“是嘞,阿娘说要多攒些银钱,等我娃崽出来的时候给他打个小银镯戴呢!”   叶溪站起身,“嫂嫂既然想吃甜口的,花生奶酪今儿是没法做的,不如我做个南瓜羊奶小圆子给你吃,也是甜糯软绵的。”   李然一听便真是馋了,眼睛巴巴的望着叶溪:“待会儿就能吃”   叶溪瞧她像个贪嘴的孩子,便忍不住笑道:“家里的母羊,奶水足着呢,我这就去挤一些来。”   说完,叶溪便出了堂屋,这是他大哥的第一个孩子,他的亲侄儿,想着就高兴呢。   母羊最近喂了南瓜,萝卜,奶水足,叶溪用土陶碗接了一整碗奶白的羊奶。   回了灶房,烧开羊奶后用纱布滤了滤,再将糯米粉揉成团儿,搓成一个个小酒丸子。   “是要甜口些的,还是南瓜味儿重些的”叶溪问站在门口的李然道。   李然想了想,“要南瓜稠些的,我爱吃些软糊糊。”   叶溪便去墙角拿了南瓜,削了皮儿,将澄黄的南瓜肉搁到锅上去蒸。   李然便坐到灶前伸着手烤火,笑道:“你大哥去镇上买腌肉腊肠进项还不错咧。”   叶溪搓着小丸子,“嫂嫂手艺好,比旁家的味儿强出不少,能不好卖么,你们都是能干的,明年想来是能开鱼塘啦。”   锅里的南瓜蒸的软烂了,便将南瓜端了出来,将羊奶倒了进去,一起按压成糊糊,往里面搁了几勺蔗糖,他是舍得给李然放足糖的,村里蔗糖也算是个稀罕物,铺子里要卖三十文一包,若是物产不丰天气干旱或是水涝时节,还要往上涨呢。   因此家家户户都是省着用的,压在橱柜底下,免得让贪嘴的孩童摸来吃了。   搅好了南瓜羊奶糊,便用了小砂锅熬的细浓,再将糯米丸子一块儿扔了进去,煮好后,在上面撒下些晒干的桂花。   李然捧着一碗甜糯的南瓜羊奶小丸子吃的开心,甜糯不说,每一颗丸子都裹满了南瓜糊,叫她狠狠解了回馋。   林将山和叶山在屋里商量着去镇上年集摆摊儿的事,年集可是这里最大的集了,方圆十里八乡的都要提着篮子背着背篓来采买。   林将山打算在年集上卖几天的木炭,叶山则是打算将剩下的半头猪一块儿腌了肉去卖一卖。   叶溪听了,便道:“我也同去,家里菜园子的菜一块儿拿去卖一卖,还有冬瓜糖呢,我又做了些,待会儿嫂嫂带些回去当零嘴儿。”   李然高兴道:“我可是不客气的收着了,溪哥儿疼我呢。” 第62章 这里是山秀村62   到了大寒那日,离除夕便只有五日了,镇上的年集便要开了,乡里人家采办年货,准备吃食和新衣裳,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市集上都会格外热闹。   叶溪和林将山摸着黑便已经起了,整整两挑的东西,一挑是林将山的木炭,另一挑是菜园子里的白菜萝卜另还有些其他蔬菜。   今儿个雪下的格外大,说是鹅毛大雪也不为过,站在院儿里没一会儿头上肩膀上就裹满了雪花,风吹的也是割人脸生疼,叶溪穿着厚实的棉衣,嘴里的热气儿吐出来就成了一团儿白气。   林将山不忍心让他走这一遭,先不说这天黑路远,就是这一路的风雪怕是也要冻人的。   叶溪拿布裹了头,将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又用水囊灌了一袋子热水,藏在怀里,贴在胸口和肚子上也是暖和的。   “不妨事,我也想去凑凑年集的热闹呢,今儿将东西都卖了出去,也好采买些年货回来。”   林将山只能让夫郎藏在自己的身后,自己走在前面替他挡着些风。   叶山赶着牛车来的时候,已经是个雪人儿了,他跳下车,借着晨曦帮着林将山把木炭,菜筐都搬上车,瞧见了自家裹得严实的弟弟。   笑道:“溪哥儿可扛得住今日雪下的大,风也吹的人骨子里疼呢。”   林将山无奈:“劝不住,只能让他受冻这回了。”   整理好了一车货物,便赶着牛车上路了,林将山和叶山坐在板车前,叶溪团在箩筐中间,林将山又替他在前面儿挡着风,还能受得住。   雪下的厚,车轮勉强能轧过山路,在雪地里行走。   叶山眼睫毛和眉毛都是雪,“嘿,真是好多年不见这般的大雪了,怕是其他山路都封住了,通往其他镇子的道也是走不通了,今天年集上的物件必然是要涨一涨的。”   林将山也是被风吹的嗓子干,道:“镇上的炭价涨了已经有七八文钱了,连带着猪肉,棉布,棉花都往上涨了好些,许多人家都在抱怨今年的冬天不好过。”   叶山笑了笑,挥着赶牛的鞭子:“还是听了弟夫你的话咱家才省了这些钱儿呢,一家人又都是不偷懒的,人家破财,咱家这个冬天还能赚钱咧。”   三个人冒着偌大的风雪到了镇上的时候,天光熹微,东边泛起鱼肚白开始发亮,年集的人还没来,只有摊贩们在支摊儿了。   来的早便是要占位置的,占个靠前街的打眼位置,若是到了后面去,怕是很多来采买的人在前面儿就将东西备齐了,是不愿再走到后面去的。   叶溪冻的手指都僵硬了,下牛车的时候还是林将山抱下来的,“我脚指头都冻木了,踩在地上都没个感觉。”   林将山心疼的给人捂手吹热气儿,他自己鼻子都冻红了也丝毫不在意。   缓过来了一些,便要紧着铺摊子了,林将山的木炭倒是方便,直接挑下箩筐就是,倒是叶溪的菜摊子得整整齐齐摞好,还要帮着大哥叶山一块儿整理腌肉腊肠。   三个人忙活好了,叶溪看到远处有家吃食摊子已经支起来了,是卖萝卜羊杂汤的,里面还能泡馍馍。   叶溪便道:“我去买三碗热汤喝,一路来冻了身子,现在就需要这热乎的暖暖咧。”   林将山点了点头,道:“买有肉的,不用省那几个铜板。”   以往他和叶山都是舍不得花钱买上一碗肉汤暖身子的,就买一碗三文钱的萝卜汤,上面漂了层猪油,喝下去照样是暖肠胃的。   可今儿叶溪跟着他们一并来的,林将山是断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夫郎的。   叶溪点了点头,便要去了。   叶山从怀里掏钱道:“溪哥儿,大哥给你银钱。”   见大哥还似小时候那般,叶溪笑的弯起了眼睛:“大哥,我都嫁人了,几碗汤饼还要你给我银钱么。”   叶山笑了笑,“是咧,溪哥儿不是以前那个小娃娃了,都是嫁了人别人家的夫郎了。”   叶溪朝着摊子走去,萝卜羊杂汤是对老夫妇开的,瞧着年龄比自家阿爹阿娘还要大上些,此时天还没有大亮,锅的火刚升起来不久汤都还没有煮开。   瞧见有顾主来了,老人家赶紧招呼道:“夫郎可要买汤吃”   叶溪点了点头:“老店家,这羊杂汤咋卖”   “荤的六文钱一碗,素的三文钱一碗,饼子四文钱一个,喝了不够可以再续一碗。”   叶溪道:“那便来三碗荤的,另加两个饼子。”   老店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夫郎便耐心等会儿子,这天冷的厉害,煮开汤水都要费些时候的,”   叶溪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了,风雪吹的厉害,叶溪吹着手等着汤饼。   “待会儿天亮了就不冷了,今日说不定还能出会儿子太阳咧,晒的人就不难受了。”老店家瞧了,笑道。   叶溪:“若出了太阳,那下午时分得早早回去才是。”雪被晒化后是最冷的,况且雪水打湿了山路,赶车行路都是要跌跤的。   锅里的汤渐渐冒出白色的热气来,有了沸腾的迹象,摊子上没人,老店家和他的老妻子忙活着,时不时跟叶溪聊两句闲话。   叶溪瞧见老夫妇两烧的还是木棍柴火,就仅着煮汤的炉子烧,洗碗的锅灶是没有升火的,用的还是冷水,洗洗刷刷让他们两人的手冻得青紫。   “老店家,你这其他炉子怎么不升火,摊子四面透风,你两人在这里忙活一整天岂不是冻的厉害”   老店家褶皱的脸抽了下,露出个无奈的笑来:“这个冬天冷的要人命咧,雪下的大,外面的道都被雪压塌了,东西送不进来,镇上的东西都往上涨了不少,尤其是炭火,棉花这些却不得的东西,铺子里涨的比米价都贵,我们摆摊子吃口温饱饭的哪儿有多余的钱买。”   老店家的妻子将汤饼端了上来,冒着热气的萝卜羊杂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她瞧叶溪长的秀气为人和善,便同他道:“今年棉衣都不曾舍得做一件,炭火也是紧省着用,将家里其余的门板篱笆拆了拿来烧锅子,能省些炭火钱,哪还舍得用来烧水洗碗,就是喝水也是仅着凉的喝。”   叶溪听的心酸,便匆匆付了二十余枚铜板就用木板端了汤碗回他们的摊子上去了。   这般严寒的冬天吃上一碗刚出锅的萝卜羊杂汤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儿了,羊杂生火,萝卜软糯,林将山和叶山吃着饼子就着汤,最后剩下半碗的时候就将饼子掰的细碎然后泡进汤里,吸满汤汁后扒着吃,一口汤也不剩下。   叶溪胃口小,因此没有吃饼子,坐在箩筐上小口喝着汤,低垂着眼睫。   林将山看出了自家夫郎似乎兴致索然,便贴了上去:“可是冷着了”   叶溪摇了摇头,将刚刚老店家的事儿说了出来。   林将山点了点头:“天灾人祸都是贫苦人家受着,这镇子上冒着风雪来出摊的大多家里日子都是难过,只有靠自己捱着,看能不能熬出来了。”   叶溪也知道这是常见的,小时候他家日子也难过的很,遭了旱的那年家里粮食不够吃,刘秀凤只能每日熬粥喝,里面加了各种野菜叶子,后来野菜也被人寻光了,只剩些麻口的苦苦菜还有些难嚼的草根,为了填饱肚子,也只能将就着拿来熬粥,喝的人肚子是越来越瘪,搜肠刮肚的流口水,就这样,他还得想着少吃些,多让出一些来让干活儿的阿爹和大哥吃。   “是啊,我们就是普通的农户又能帮着谁呢,也就是我家日子近年来好过了些,我又嫁给你,日子好过了些,不然我可能也要挨冻受饿呢。”   比起其他人来,叶溪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是足够幸运的了,虽说自己还是个山里人家,可他现在不愁吃穿,不愁炭火,还有个恩爱勤劳的相公,这日子真是简单幸福不过了。   三人吃完了汤饼后,天儿也彻底亮了起来,赶着来采买年货的人也多了起来,街上渐渐熙熙攘攘,闹声鼎沸。   有人围了上来问叶山的熏肉腊肠的价钱,更多的是来问林将山的炭火的。   “今年儿炭火少,除了铺子里压着的往年陈货外,很少见有农户挑着炭火卖了,家家户户怕是自个儿都不够烧的,今天倒是遇见了,汉子,这炭火什么价”男人问道。   林将山回道:“十五文一斤。”他特地比铺子里少了三文钱。   男人看他是山里农户挑来卖的,便想着故意压他的价,皱着眉头道:“怕是贵了,这木炭哪能卖到十五文,十二文便是高价了。”   林将山捡了块儿木炭递给他细看,“自家烧的青钢炭,耐烧不说烟味小,如此好炭我就卖十五文,比铺子里还低些,顾主要是嫌贵了,我也觉绝不多说,买卖从愿就是。”   男人仔细看了看木炭,觉着是好,便还价道:“十四可卖我要半筐子。”   林将山摇头,低沉道:“价不能再低了,若是卖不完我挑回去自家烧就是了。”   男人知道是讲不下来价了,便道:“行,十五就十五,我要半筐子,就是得劳烦汉子帮我挑到东街的二巷门子去,我也不白费你脚,给你三文钱的脚力钱。”   那地方并不远,一盏茶就能打来回,林将山便答应了,让叶溪和叶山两人先看顾着木炭摊子,他去替人送一趟。 第63章 这里是山秀村63   林将山很快就将木炭送了回来,叶溪便可以去顾自己的摊子了,将白菜萝卜整整齐齐的码好,又提了冬瓜汤的篮子出来。   里面儿用布搁着一篮子的冬瓜糖,裹满了糖霜搁了一夜更加入味儿。   很快就有妇人抱着孩子来买白菜了,叶溪种的白菜个头大,芯儿又嫩,外面的那层老叶子是扒干净了的,瞧着就水嫩。   “夫郎,你这白菜如何卖”   叶溪赶紧回话道:“三文钱一斤。”   “我买几棵,可能少一些”出来采买的妇人都是会过日子的,手里一文钱都要抠着用,免不了要讨价还价。   叶溪知道自家白菜是好的,比镇子上大多白菜都鲜嫩,下雪的时候,林将山特意用了草席子帮他盖着,又撒了几次草木灰和家禽粪便施肥,因此是长的格外好不说,叶片也是没有冻伤的。   “今年菜价要贵上些,我家这白菜也不比旁家贵,卖的也是行市。”叶溪笑道。   妇人也知道要找这般好的白菜是不容易的,便捡了三棵让叶溪过称。   秤杆挑的够足,“十斤二两。”   妇人见叶溪过称是将分量给足了的,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摸了钱袋子数铜板来,她带的是个两岁左右的孩童,带着虎帽,瞧着圆滚滚的特别喜人。   叶溪便从篮子里摸了一根冬瓜糖递给他。   孩童流着口水,咧着嘴露出几颗牙齿来,接过后就往嘴里塞,尝到了甜味,更是乐的很。   妇人慈爱的抱起自家娃崽,“哎呦,你这个小馋猫,怎这般贪吃。”   叶溪笑了笑:“这是我自家做的冬瓜糖,不值钱,算是给孩子甜个嘴儿。”   妇人连声道谢,自己舔了下手指上沾着的糖霜,味道确实好,便询问道:“这冬瓜糖怎么卖”   “三文钱两根,清香甘甜,入口即化,小孩儿拿着能抿半天呢。”   妇人觉着价钱也不贵,买来给孩子解馋是划算的,便又掏了三文钱出来买了两根。   叶溪也没想着自己做的冬瓜糖能卖出去,拿着三枚铜板冲旁边的林将山笑:“我这就是开张啦”   林将山笑道:“夫郎做的冬瓜糖好吃,比铺子的都要实在,定是好卖的。”   有了他这句话,叶溪心里更是有底了,便放声喊着买卖:“白菜,萝卜,冬瓜糖,好吃的冬瓜糖,不贵,三文钱两根,打发零嘴划得来。”   年关将至,许多来年集的都是带着自家娃崽来的,年集热闹,卖吃喝的络绎不绝,还有耍猴戏杂技的,看的人眼花缭乱,娃崽们自是上街后就心痒痒的很,一路走一路看,被自家大人拖着走,遇到不肯给买的便站在街上就放声嚎啕了起来。   年集上的吃食自是比平日里贵的,就算是大人念着年关近了手里的银钱松了些,可见了平日里的吃食涨了好几文,也是舍不得买的,只能唬着孩子:“先看些别的,回去的时候阿娘给买,后面好东西多着呢!”   心里想着多转会儿,等日头晌午了,年集便散了,自家娃崽便不会闹腾了。   于是许多娃崽便在街上哭了起来,平日里就没个甜嘴的,如今见了这么多新奇的吃食馋的慌,心里也是跟猫抓似的,赖着定要吃上些甜蜜蜜的东西。   此时一听叶溪卖的冬瓜糖,三文钱两根,带着娃崽的妇人哥嬷们自然是觉得这价钱是划算的,刚刚去问了问冰糖葫芦五文钱一串,糟子糕五文钱两个,还有其他的糕饼,都要六七文钱。   叶溪见有人牵着娃崽来了,便从篮子里拿了一根出来,掰了一小节儿递给妇人,“尝尝嘴,好吃又甜,尝过再买。”   妇人尝了尝,觉得好吃,便塞进了孩子嘴里,“冬瓜糖吃不吃阿娘给买。”   孩子尝到了甜味儿,抿着嘴里的糖,“要要要,阿娘给买。”   妇人见哄住了孩子,便爽快的掏了铜板出来买了两根,心里也是高兴,在两根怕是能一路吃回家去。   生意开了张,便好卖了,有主动凑上来买冬瓜糖的,还有来买白菜萝卜顺带给孩子买了冬瓜糖的,叶溪便给买菜的顾主搭着送了几根小葱,横竖是不值钱的,但让买的人高兴。   等叶溪这边的菜和冬瓜糖都卖的差不多时,林将山的木炭也是售卖完了,只剩下两个箩筐。   “大哥的腌肉腊肠卖完了么”叶溪朝旁边望。   林将山看了看,“摊子空了,大舅哥的买卖也好。”   叶溪高兴的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里面铜板撞的响呢,“太好了,那咱们早点收摊回去了。”   两个人便开始收拾摊子,菜叶炭渣都是要自己扫干净的,若是让官府管理市集的人瞧见了,是要罚钱的,来年集摆摊子的都是要交五文钱的管理费,若是违背了衙门的管理,还得罚些钱。   叶溪瞧见林将山的箩筐底部还有一堆的碎木炭,不似完整木炭那般粗大,只有梨子般大小,但是也能生火取暖的。   “怎剩了这些碎的”叶溪问道,碎的也是能买的,就是便宜些,一堆多少个铜板卖给家里穷苦一些的人,也是有人争着要的。   林将山抖了抖箩筐,估算起来有个两斤多,“不是说那老店家可怜么,这碎木炭也不值什么银钱,你拿着去送与他们烧火喝水也是好的。”   自家夫郎心善,他自然是不想让他念着的,让他拿去做件好事高兴高兴,心里也畅快些。   叶溪听了,眉眼带笑,“相公是个好人!”   拿着碎木炭回了萝卜羊杂摊上,老夫妇一听这木炭是送他们的,顿时是感激的很,拉着叶溪让他再喝碗羊杂汤。   这是他们糊口的营生,自己都舍不得喝一碗,叶溪自然是不会受用的,便又跟老夫妇说了几句话儿,就笑着出来了。   林将山挑着箩筐,看自家夫郎一脸笑意,他心情也好了起来,问道:“家里可缺些什么今日便都采买回去,就等着在家过年窝冬了。”   叶溪掰着指头算了算:“对联窗花得买上几对,贴在家里看着喜庆,鞭炮也要几挂,除夕夜放鞭炮是少不得的,要驱年兽贺新年呢。”   “盐巴,香料要购置些,家里要炸丸子油糕之类的,还有干果也得去铺子里买些,过个年在家里还是要有些零嘴吃的。”   林将山嗯了一声,跟在夫郎边上,自管帮着提东西就是。   “糖也买些吧,回去我再做些其他的,小孩子们上门来也是有得给的,免得让人说小气。”   两个人边规计着家里所缺的杂货,便穿梭在熙攘的大街上,遇到有杂耍的便挤进人群去瞧上两眼,遇到讨赏钱的,叶溪还是给了一文,念着这些走南闯北的也是不容易的。   到了晌午,该采买的已经买了,林将山箩筐里放了好些油纸包,两个人便转身要回摊子上寻大哥叶山去了。   林将山却停下脚来,叶溪回头看他,“怎么了有什么忘买了不曾”   “汉子,买个啥”摊主连忙来揽生意道。   这是个卖铁器铜器的摊子,上面摆了火盆,炭炉,汤婆子等。   林将山道:“劳烦拿个精致小巧些的汤婆子出来看看,我想给夫郎买一个。”   摊主听了连忙哎了一声,嘴里还夸着:“你夫郎是个有福气的,让相公这般念着疼惜着,咱家这汤婆子是黄铜打的呢,用个十年八载的也坏不了磕不烂。”   叶溪一听他要给自己买汤婆子连忙过来:“这多贵呢,家里烧着炕我是不冷的,便不要费这银钱了。”   汤婆子可不是个便宜物件,黄铜价高,又要出铁匠的手艺费,一个汤婆子算得上是稀奇物件了,乡户人家里大多都是没有的。   林将山确是已经下定了心要买的,夫郎一到晚上脚就冰的很,饶是自己给他暖着也是要到半夜才发热,有了汤婆子便能灌了热水给他放在脚边,用热水煨着,平日里也能用来暖暖手。   “算是给家里添件物什了,你又能用上,不算糟蹋银钱。”   叶溪知道他疼自己,便不拦着他买了。   “汉子你瞧瞧这个,比巴掌大些,黄铜全铸的,灌了水能保温好几个时辰呢,上面还有个小把,能随时提到哪儿。”摊主递来了个精致的汤婆子。   叶溪接过来看了看,觉得确实好,沉甸甸的,上面还刻了花纹咧。   林将山见叶溪满意,便问价道:“多少银钱”   “九钱五十文。”   价格是贵了些,但也在预料之中了,林将山又和摊主还了价,少了十文,便掏钱买下了。   叶溪捧着汤婆子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心疼银钱。   回到摊子时,叶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坐在牛车上等着他们了,见叶溪抱个汤婆子,笑道:“我弟弟有福气,都买上这等好东西了,弟夫是会疼他的。”   林将山笑了笑。   叶山又看了几眼,心里也在暗暗拿主意,再卖上些腌肉腊肠也给家里的媳妇儿买一个。   “大哥今天的腌肉腊肠可好卖”叶溪关心道。   “好卖,能再买几天,把年集过完,收摊的时候还有顾主问我还来不来出摊子呢,我说要来的,便又定了些。”叶山高兴道。   林将山:“那我和大舅哥便再出几天摊子,把家里的木炭再卖些,也有个伴儿。”   晌午快过,三个人来不及吃碗面了,念着今日出了太阳,下午定是要化雪的,便匆匆买了几个包子在路上就着吃,赶上牛车往山秀村回了。 第64章 这里是山秀村64   叶溪自去过了年集,林将山便不准他再去了,怕他冻个好歹出来,小年已至,叶溪也是要抽空在家洒扫尘除的。   便由着林将山和大哥叶山去镇上摆摊,家里的木炭剩了自个儿用的其他的都卖了出去,菜园子里多的白菜萝卜,地窖的南瓜冬瓜都全儿个换成了铜板。   家里的银钱算是攒起来了,这个年能好好过。   叶溪去鸡舍里逮了一只鸡出来杀了,想着小年也是年,相公冒着风雪早出晚归的摆了这么几天摊子了,也是该做个好吃食给他补补。   在院儿里放了血拔了毛,又洗净了血水,便提去了灶房。   秋日里收起来的菌干此时拿出来炖汤是最好的,林子里捡的几窝羊肚菌,牛肝菌,叶溪是没舍得吃的,晒干了就存在篮子里挂在房梁上,今儿可以取下来熬汤喝了。   将鸡块儿与菌菇一起放在砂锅里,又丢了些板栗进去,撒上红枸杞,大枣,便能盖上盖儿静静等着了。   叶溪将锅子放在堂屋的炭盆上,慢慢煨着,自己坐在炕上绣着帕子,脚边窝着汤婆子,明纸糊的窗户透着外面的雪光,格外亮堂,不知不觉的,外面的雪又下大了些。   瑞雪兆丰年,可今年这般怪的雪,也没人说的话来年是什么景象。   小鹿和羊儿窝在叶溪的炕脚下蜷缩着打瞌睡,叶溪绣好了一张帕子,正拿着剪刀剪线头的时候,厘哥儿上门来了。   带着李习一块儿,叶溪瞧了,赶紧让他们屋里坐。   厘哥儿道:“是来买你家猪的,李二打算明天去镇上卖肉咧,年集过了明天可就要收尾了,今天便要来卖了猪回去杀。”   叶溪也不好再留,带他们去了猪圈,林将山是用稻草给猪圈遮了半个盖子的,又天天都在打扫猪圈,两头猪看起来膘肥体壮,白白胖胖的。   李习笑道:“林夫郎养的好,这猪比旁家的都要肥实,猪皮也要光泽些。”   叶溪笑了笑:“勤快些就成,每日掺上些猪草和谷糠一起熬,又扫扫猪粪,这猪能吃能睡了,自然要长的好些。”   厘哥儿在一旁道:“你真是养什么成什么咧,你家那母羊也养的好,奶水足,你给我送的羊奶让我喝的倒是胖了一圈儿了。”   叶溪道:“若你喜欢便再给你送,横竖这羊奶我一个人也是喝不完的。”   厘哥儿摇头:“你若是有多的,便到村里卖去,奶水不足的婶子们也是愿意买上一壶喂自家娃崽的,能得几文钱也是好的,我就不喝了,再喝我怕是绣的喜服都穿不得了。”   叶溪捂嘴笑他,两个人在猪圈外说说笑笑的,李习已经翻进了猪圈,杀猪的人身上自带着煞气,猪见了便嗷嗷着往后面躲。   叶溪问:“可看好了要哪头”   李习道:“横竖都是好的,哪头都行,等着林大哥和叶大哥两人回来帮我搭把手就成。”   等到申时,林将山和叶山便出了摊子从镇上回来了,知道李习要来买猪,两人便撸了袖子来搭把手。   叶溪和厘哥儿是不敢看的,躲在屋子里看着三个壮汉将一头猪从绳子套了脖子从猪圈里推了出来,放倒后用绳子捆了四个蹄儿,膘肥的猪就躺在院儿里尖声嚎叫着。   又去找了村里有大秤的人家,花了五文钱来帮着过了称,足足有两百一十斤。   毛猪是八文钱一斤,屠户们收回去宰杀后,拉到镇上去摆摊子要卖十二三文钱一斤,赚的就是每斤猪肉的差价。   李习是个知恩的,用板车推着猪走时,还道:“等我宰了猪,托厘哥儿给林大哥你们送些下水来。”   叶溪等人也不是个占便宜的,叶溪笑道:“莫要这般劳烦了,你都带着去年集卖了多赚些银钱才是,到时候你与厘哥儿成了家,咱就是山邻了,近了好走动,你日后再有这些东西拿来送我们也不迟的,明日你出了摊子,下午得不得空,来替我杀头猪。”   “林夫郎你叫我来,我定是来的!”   李习和厘哥儿便推着猪走了,叶溪便留自己大哥吃饭,“我晌午就炖上鸡汤锅子了,大哥留下来用饭罢,回去的时候给嫂嫂盛一碗回去。”   叶山头疼道:“你嫂嫂近来害喜严重,闻不得这些荤腥,连带着嫌我身上的味儿也重,不肯跟我待一块儿,我也是没法子,我这几天整日搬腌肉腊肠的,身上沾了腥味难免,可也不能熏着你嫂嫂了,这鸡汤我也是不喝了。”   听了自家大哥的抱怨烦闷,叶溪和林将山笑了起来,劝着自家哥哥多让些,待这妇人害喜的时候过了,便好了。   院儿里的人都走了后,叶溪便和林将山去将猪圈收拾了下,冬季天色黑的早,两人洗手开饭了。   鸡汤在锅里焖了一下午,掀开锅盖来,鸡汤金黄漂着油花,鸡肉已经炖的脱骨软烂。   叶溪给林将山夹了块儿鸡肉,自己则是尝了一块儿菌子,吸满了鸡汤的菌子,鲜的不行,一咬全是汤汁。   两个人就着炭盆,在炕桌上喝着鸡汤锅子,吃的浑身冒汗,再喝下几碗飘着枸杞大枣的鸡汤,更是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身体得到了滋补。   俗话说冬至九九要冬补,过了冬至,人们窝在家里猫冬的时候就要熬些好汤来滋补身体,比喝药都管用,叶溪想着后面儿是要多炖些锅子来吃才行,横竖家里还养了鸡鸭的。   “改明儿去村里郎中那里问问,看看有没有天麻,黄芪,党参,麦冬之类的炖汤药材,拿来煲汤喝补人的很,劳作了一年,就指着这段时间滋补身体呢。”   林将山吃的鼻头上出了细汗,吐了鸡骨头出来,点头道:“抽空了我去问问就是。”   用过了饭,天已经彻底黑了,雪又下大了些,前些天化的雪今日又堆了起来,更加厚了。   屋子里点了油灯,叶溪搬来了自己的钱匣子,坐在炕上数钱呢。   “你修完官道那会儿子,咱家才攒了十两左右的银钱,如今已快装满了。”   林将山的木炭前前后后就卖了有五两银子,加上叶溪菜园子里成筐的白菜萝卜,还有冬瓜糖的一些进项,前两天,又把养成的鸡鸭卖了些,如此多的进项,慢慢攒了起来,也是攒出家底儿来了。   “今儿卖的那头猪,李习给了我一两五十文的银钱,我把这银块儿放箱子里面,铜板便攒到瓦罐里做零用。”   叶溪认真的数了数钱匣子里的银钱,大约能有个二十三两,足足翻了一倍,瓦罐里还有四百多文,仅够着过年使了。   叶溪高兴道:“这可不算小数目了,多少人家户都没攒起咱这些钱,明年开春买地买牛的银钱是有了!横竖过年也是花不了什么钱了,再攒攒,瓦罐里的铜板也是能凑出一些碎银来的,到时候开春了用来给家里买猪崽,鸡苗鸭苗,我想着还能养窝兔子。”   林将山瞧着夫郎如此高兴,自己也是乐的,攒钱使力的想法就更有劲儿了,“夫郎说养什么就养什么,家里被你操持的很好,有吃有喝,这家定是你来做主的。”   叶溪抱着钱匣子笑道:“那开春以后你可要给我钉个兔笼子才是,就养在鸡舍边上,咱山上的野草多,到时候割草喂起来也是方便的。”   林将山自是答应的,帮叶溪将钱匣子放到柜子里锁起来后,两个人就吹灯就寝了。   屋外冬风呼啸,叶溪脚蹬着被窝里的汤婆子,又紧紧挨着自家相公,暖和惬意的很,可睡着睡着就不对劲了。   睁开眼就瞧见自家相公紧紧盯着自己,眼里就差冒光了。   “我想.....行么”林将山嗓音低哑。   这些天儿早出晚归,心里想着去镇上摆摊儿,晚上也是不敢闹的,好不容易到了小年,瞅着过两天就是除夕了,他是歇下来没有奔波的活计了,到了今晚便是憋不住了。   闻着自家夫郎身上的香味,心里愈发的痒,下身不断的往上贴往上蹭。   叶溪羞的垂下眼睫,自然是默不作声同意的。   林将山见此,便翻身将人一压,扯了衣裳就胡乱亲了上去。   *   第二天叶溪差点没起得来,本来身子就酸软的很,林将山拉着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懒觉,两个人在炕上说了大半天的悄悄话,等着家里的鸡鸭都饿的打鸣儿了,小鹿羊儿都到屋前来用角撞门了。   叶溪这才闹着要起来,林将山还回味着昨晚的旖旎呢,圈着夫郎不让叶溪穿衣裳,把叶溪闹的脸红耳赤唬着脸要骂人了,林将山才跟着乖乖起了身。   昨夜下的雪堆满了院子,叶溪叫林将山去扫院子的雪,自己去灶房拌了鸡食,喂了鸡鸭,又切了些菜叶红薯喂给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家伙儿。   出来的时候,林将山已经扫好了雪,将昨晚弄脏的床单子拆了蹲在池子边上搓洗。   叶溪瞧他是个眼里有活儿的,心里也是高兴,倚在灶房门边上问他道:“咱晌午吃什么,昨夜儿还剩了半锅鸡汤。”   林将山哪知道吃什么,夫郎做饭他吃就是了,“你尽管做,灶房是你管的,横竖我什么都吃。”   叶溪便决定做些米线来下鸡汤吃,用了饭,今天还要杀猪呢。 第65章 这里是山秀村65   南川洲这边是爱吃米线的,面条吃腻烦的时候便会做些米线来吃,街上是有摊子卖干米线的,十五文钱一把,买上一把可以吃上两三回。   叶溪没有去买过干米线,总觉得没有自己现做出来的好吃,回了灶房,舀了一瓢稻米出来。   家里有个小磨盘,做工粗糙了些,是林将山去山上时捡回来的石头凿的,磨点米面还是足够他们两人吃的。   用磨盘将稻米磨成了细粉,用竹篾盘筛了筛,里面加了一小碗面粉,又搁了些裹肉的土豆淀粉,揉成团后,撒上些菜油便盖上盖子醒发。   叶溪问院儿里的林将山:“可要烧几锅水我找了李习来杀猪咧。”   林将山便道:“是要烧的,待会儿我将家里的刀磨一磨,才好放血。””   叶溪道:“一整头猪咱们是吃不完的,我想着做半匹猪仅够了,熏肉腊肠腌制些,剩下的留作新鲜肉存在院儿里的缸子里。”   林将山搬了磨刀石来,往上洒了些水,“留下两块儿后腿肉,给你家提去。”   叶溪有些没反应过来,“给我家做什么”   林将山笑了笑:“今年你家的猪宰来全做成腌肉腊肠卖去了,想来猪肉是不宽裕的,你提上两块儿回去也好让丈人岳母放心做菜吃,你常从家里拿些东西回来,我们就不能给他们些么。”   叶溪听的心口暖热,自己这汉子还真是找对了呢,高兴的点了点头:“行的,明儿我就提上两块儿送去。”   两个人又去地窖里清理了下,忙活到晌午过后,叶溪的面团儿也是发好了,瞧着林将山饿的已经在堂屋找糍粑烤来填肚子了,叶溪赶紧回了灶房做饭。   用了个竹筒子下面钻上数个小孔,将面团放进去,从上面狠狠积压,便从小孔钻出细条子来,这就是米线了。   昨夜的半锅鸡汤正好用来下米线,将鸡汤煮开,里面放上脆嫩的菜叶,切成丝儿的千张,又捏了些肉丸子进去,米线在汤里煮熟后。   叶溪切了些韭菜段子进去,又撒了葱花。   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米线便做成了,叶溪给林将山装了满满一大碗,递给他。   两个人便坐在檐下,看着山对面的雪山和蓝天接壤,半山腰雪覆松林的景色,便聊天便吃米线。   一碗下去后,身上都暖和了,林将山更是将汤都喝了干净。   叶溪捡着碗回灶房洗,顺便升火烧了一整锅的热水。   到了申时过,叶山和李然就上门儿了,他们是来帮忙按着猪的。   叶溪赶紧让嫂嫂进屋坐着烤火去,“嫂嫂有了身子,怎么还雪天出门子,也不怕有个闪失,我阿娘可是要哭死的!”   李然坐到炕上,笑道:“我可是能出来逛一圈儿了,想找你串门子说些话儿,他们都不许我出门,只让我在院子外面走一走,今儿有你大哥在家,才让他领着我来呢。”   叶溪也是有一阵子没见着嫂嫂了,两个人便团在炕上说话。   “嫂嫂害喜可过了”   李然撇嘴:“还是吃不得荤腥油腻的,就想着些零嘴,前些天儿,我还扒了家里的酸菜坛子,从里面捞了两片酸菜吃呢。”   叶溪笑了笑,“那我晚上给你做碗酸辣汤喝。”   李然听了高兴,叶溪又去拿了家里的炒板栗和南瓜籽出来,又用小竹筐子抓了一把红薯干,“家里的红薯多,我就切成条儿做成了红薯干,烘烤过就变得软软甜甜的,有些嚼头,嫂嫂尝尝。”   李然拿了一根尝了尝,果然是嚼着香的。   过了一会儿子,李习和厘哥儿就来了。   厘哥儿自然是钻到屋子里找叶溪和李然唠话儿去了,李习则跟着林将山和叶山去了猪圈,三个汉子将剩下的一头猪套到了院儿里来。   吓得小鹿和羊儿受了惊吓,连忙躲回了堂屋里,叶溪扔了几根红薯干哄它们:“莫怕。”   院儿里在杀猪,猪的惨叫声凄厉的很,很快便断了气听不到动静了,李习给猪放了血,鲜血流进盆子里面。   李然是不怕杀猪的,她家就是屠户,她自小也是看杀猪长大的,若不是怀了身子怕是她今日就能杀呢,从窗户里面瞧了会儿,笑道:“这李二杀猪的手艺还不错咧,干净利落,瞧他刨猪也是有技巧的,每块儿肉都分的均匀。”   厘哥儿道:“他就只有这个手艺了,靠着吃饭呢,前段时间又去替人杀了几天的猪,还帮人了猪崽子,眼看着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叶溪嗑了一口南瓜籽,笑道:“他这帮吃苦卖力,还不是为了早些赚够银钱给你起屋子办席面儿呢!”   李然打趣厘哥儿道:“人家怕是等不急了,若是你再不嫁他,怕是我娃崽都要生了,李二可不得瞧着眼红么!”   三个人就在屋里唠了会儿私房话,厘哥儿道:“过了年再有半月便要春闱了,我听说青福村的那个私塾先生说,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兴许能出个秀才!”   秀才在十里八乡还是十分少见的,若是谁家出了个秀才,保管是个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儿,就是村长都要提着礼上门去祝贺一番呢,衙门那里也是能说上话的了,除此外,每个月还有俸银,虽只有一两钱,但也是够乡户人家眼馋了。   叶溪和李然摇头,他们这些日子就围着赚银钱摆摊子了,哪会有闲功夫去管其他事。   厘哥儿也是听村长娘子说的,“这个私塾先生说他有个学生学问好,为人谦逊,文章也佳,有几分官相苗子的!”   李然问道:“那个学长是谁莫不是隔壁村的曹家吧”   厘哥儿摇头:“不知道是谁,这私塾先生在酒楼里同人喝酒的时候说的,并未道出姓名来。”   叶溪垂眸,他觉得说的定然不是曹家那个,一个逛花楼子的怎么会有心思放在功课上。   *   这事还真被叶溪猜中了,此时的曹斌就正在花楼子里喝酒呢,他同窗的几个好友都是镇上富户人家的,他自从结交这群人后也是时不时就来逛花楼子喝花酒。   娶了林家的幺哥儿后,他因着怕幺哥儿在家发脾气找他麻烦,有段时间不敢来了,但架不住被人劝,这些天又犯了,从私塾下了课便偷着来。   同窗赵家的喝的眼睛熏红,笑道:“还是曹兄有福气,家里娶了个秀气小哥儿,在家定是乐不思蜀了,都不同我们出来作乐了。”   “嗐,曹兄那是不愿意出来,他是被家里的夫郎管着呢,听说还被夫郎拿着扫帚追出门过。”   “曹兄一个汉子怎能被家里的这般欺压,所谓丈夫是天,他就该敬着你,恭顺着你才是,如此虎狼脾气,曹兄不可忍他!”   这些人呢一言我一句,说的曹斌的拳头捏的死死的,面上还是要云淡风轻,一副无事之样,他自从将幺哥儿娶回来后,这家简直就是每一天安宁的。   幺哥儿在与他私会时装的柔弱体贴,恭顺温婉,让他心痒难耐,自从成了亲,动不动就是拧他耳朵用东西砸他,还让,还让他在床上下跪!简直就是母夜叉模样。   连他阿娘那般雷厉风行,脾气火辣的人都镇不住,三天两头在家便是两人大吵,幺哥儿骂人丝毫不逊自家阿娘,若是动起手来,自家阿娘也是打不过他的,这幺哥儿还将他阿娘的脸挠伤了好几道,羞得他阿娘都不敢出门去。   曹斌喝了口酒,“不说这些了,同窗们还是聊聊年关后,春闱的事情罢,这才是我等学子头等大事!”   话题便从曹斌的身上转了过去。   靠左的孙家公子说道:“还是斌哥有考上秀才的才能,私塾念了五六载,比我等都久,又爱吟诗作画,我等与你比起来,那都逊色不如。”   “是了,昨儿个先生还放话道,有位学子才华好,文章妙,有官相,瞧着不就是咱斌哥么!”   “除了你,我瞧着是没人能担这番话了。”   众人的话捧得曹斌飘飘然,一不注意便喝醉了酒。   从花楼子里出来回到家后,已是天黑,幺哥儿坐在炕上冷眉冷眼的看他,“你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我说的话你全然是当耳旁风了不曾!让你在屋里念书备考,你竟又偷跑出去喝酒!你真是疯了!”   幺哥儿上前一把拧住曹斌耳朵,曹斌疼的龇牙咧嘴,“你疯了!还不赶快松开!”   幺哥儿气的脸红脖子粗,他当初就是看上了曹斌是个念书人,家底又厚,这才想着法的勾引嫁了过来,全然想着日后他考上了秀才,自己也好做个秀才夫人风光风光,他林家也指着他呢,结果他倒好,越来越荒废学业。   “你若是再去喝酒,我就拿棍子打断你的腿!”   曹斌心里还得意着先生说的话,一把推开幺哥儿,险些让怀着身子的幺哥儿撞到桌角去,他不耐烦的摸了摸耳朵,“你可知先生夸我什么”   “什么”   曹斌得意的很,“先生说我有官相,做的文章好,定然是能考上秀才!”   幺哥儿睁大眼睛,高兴道:“真的?”   曹斌大喇喇的坐下,“这还能骗你不成,我看你啊,等着享福吧。” 第66章 这里是山秀村66   叶溪家的院儿里,一头肥猪已经杀好,下水剖了一盆子,旁边的李习用皂荚洗着手,厘哥儿给他递了块儿布巾擦手。   叶山和林将山用水冲洗着院子地面的血水,还要用扫帚来回扫洗。   叶溪看着自家猪宰出来的两盆肉条儿,笑道:“今儿晚上在我家吃杀猪饭!”   厘哥儿高兴道:“那自然是好的,好久没吃你的手艺了!”   叶溪从里面捡了一块儿五花肉还有后腿肉,又捡了猪大肠便进了灶房。   过了会儿子,灶房便生火烧起了灶,油锅里传来下肉的刺啦声响,肉香味飘了出来,勾着院儿里每个人的胃。   林将山问李习:“多久起屋到时候言语一声,需要使力的我们自是帮你一把。”   叶山点头:“以后便是乡邻友里了,有什么不好知会的。”   李习有些感动,自己分家后来了山秀村,叶家和林家帮了自己不少,便是他亲爹亲娘阿弟大哥也是对他丝毫没有过问的。   “行,两位大哥拿我当兄弟看,我自然是不和你们见外的,若有需要帮衬的,我就厚着脸来找你们了。”   林将山笑道:“你是个心眼儿实在的,宰猪卖肉辛苦的紧,如今也好歹是要起屋成家了。”   三人一块儿说了会儿话,叶溪便叫道开饭了,在堂屋摆桌子。   夜晚的雪还在飘,山里气温骤降,小院儿的堂屋里烧着暖炕,一群人围坐在饭桌前,吃着香喷喷的饭菜。   叶溪做了道红烧五花肉,又用猪大肠干煸了辣椒,萝卜炖排骨,用香菇胡萝卜裹了瘦肉然后香煎成酥脆丸子,最后还用泡菜坛子里的酸豆角炒了肉末,特意用来下饭的。   一桌子饭菜吃的人停也停不下来,每个人嘴都是油汪汪的,自家个儿养的猪就是油水足。   嬉闹了半个多时辰,叶山便带着李然回去了,厘哥儿和李习也是不打搅了,明儿还要起来忙活呢。   人走后,小院儿安静了下来,叶溪擦洗完灶台从灶房出来,林将山将宰的肉搬进缸子里存着去。   叶溪瞧见了那满满一缸子肉心里就有种欢喜,是家有余粮的踏实,笑道:“这么多的肉过年便是顿顿吃肉也是吃不完的,明儿用盐和香料码了,能囤起来放到明年去吃。”   林将山点头:“夫郎喂猪辛苦了,咱才有这般多的肉吃。”   从猪崽子喂成肥猪,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得是一天三顿,顿顿不落的熬猪食铡猪草,还要清理猪圈,是个磨人的功夫。   叶溪笑:“难道还有白吃的猪肉不成,山上倒是有长了獠牙的野猪,可又有谁能猎一头回去,还不是要自己勤快辛劳一番才有香喷喷的猪肉吃,明年咱再养两头,把鸡鸭多喂些,旁边的那个荒地能再垦些出来,到时候你围个篱笆,把鸡鸭散放进去,这样能省些事儿呢。”   林将山笑他:“现下正是猫冬过年的时候呢,你就开始规计这么明年的营生了,还是跟相公我一块儿去屋里暖缓和和的睡觉才是。”   叶溪打了个呵欠,“是得早睡,明儿个腌肉呢。”   小院儿的灯熄了,山秀村沉浸在夜色中,任由大雪飘零覆盖着万物。   *   今日便是除夕了,叶溪要紧着将家里的年货吃食备上,小两口大早上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林将山将家里的瓶罐都挪了出来擦洗,房檐地面儿都要洒扫扬尘,这是过年前的礼节,叫作扫尘,寓意着干干净净的迈入明年,祈求和顺。   叶溪在院儿里用香料腌肉灌肠呢,留着明年一整年吃。   “相公,打扫完了,可是要贴对联和窗花了,浆糊我熬好了,搁在灶台上的。”   林将山是个干活细致的,将屋檐扫的干干净净,窗户几明,透亮着呢,瞧着让人心情愉悦。   他拿起对联和窗花,都是在集上买的,村里人会写字的少,都要去集上买,会写字的先生便是大手一挥,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写好了一副对联,要收十文钱的,不识字的乡户人瞧在眼里,就会偷偷说会读书人就是好,这银钱就是好挣,饶是觉得有些贵了,也只有掏钱买,让自个儿写,是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的。   “今年在对联的字儿不错,虽我是不懂的,但看起来龙飞凤舞,有劲道。”林将山展着对联细看着。   叶溪用竹筒灌着腊肠,回道:“是镇上一个摆摊的学子写的,好像就是青福村私塾里的,家境贫寒,所以来集上摆摊卖字儿呢,我瞧着比旁的都写的好,便买了两对。”   窗花是叶溪自己个儿剪的,剪的福禄安康,年年有余,如意吉祥,他也就会些简单花样子,若是太复杂的,还是要看村里那些上了年岁的婶婶们,一把剪刀一张红纸,翻来叠去,剪出来可精美了。   林将山将对联和窗花挨着贴在门边和窗户上,又去院门儿口挂灯笼去,今年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年岁,自然是该好好过个除夕的。   于是又在院门儿口挂了两个画着福字的大红灯笼。   “家里宰猪的猪头,我看褪了毛煮熟后摆在堂屋桌上祭你阿爹阿娘可好?”叶溪瞧着盆里的猪头道。   林将山嗯了一声,“我娶了好夫郎,日子过起来了,是该供奉点好的给我阿爹阿娘,让他们保佑我们这日子越来越顺遂。”   叶溪便去灶房里开始炸年货了,今晚的年夜饭是不能马虎的,得周全,有鱼有肉,吃完得剩下一桌子才能保佑明年吃食皆有剩余。   叶溪剁了一整盆的肉馅儿,拿来夯肉丸子,又将腌的鱼裹了淀粉汁拿来炸,鸡鸭也是不能少的。   林将山在院儿里杀了两只鸡鸭,拔的光.溜溜的提进灶房来,叶溪笑道:“待会儿拿来裹着面粉炸了,皮儿都是脆的才好吃呢,剩下的就拿来焯了水凉拌着吃。”   灶房的油烟不断,叶溪从晌午便在灶房忙活,这是他成亲以来自己当家过的第一个年,以前全是他阿娘张罗着,他在旁边搭把手,如今家里过年的东西吃食都要他来安排。   天麻麻黑的时候,灶房已经炸好了几盆的肉丸子,鱼,还有鸡鸭肉块儿,此外还有一盘子拔丝地瓜呢,用了足足的饴糖熬出来的,拉出的丝儿千丝万缕,晶莹剔透,夹起一块儿就拉出丝儿来。   叶溪给林将山递了块儿油糕,糯米揉的,里面裹了红豆沙,在油锅里炸的嘭起,表皮儿是酥脆的,咬下去里面的红豆沙便化了出来。   两个人将炸好的东西用盘子装起来,供到了堂屋的正桌上去,今晚是要先祭祖再吃饭的。   正中间是那个偌大的猪头,旁边有鱼有肉有糕点。   叶溪和林将山倒了两碗酒祭拜了逝去的公婆,又上了柱香。   正要准备摆年夜饭,远门儿就敲响了,抬头一看是大哥叶山来了。   “大哥?”   叶山笑道:“阿爹阿娘想着今晚是年三十儿呢,你小两口在家是冷清了些,让我赶着来叫你们回家去吃年夜饭,人多热闹咧。”   叶溪道:“我家这年夜饭也是张罗好了的,还是阿爹阿娘念着我们。”   “莫耽搁了,吃了年夜饭还得守岁呢,别误了时辰。”   叶溪便和林将山收拾了屋子里的东西,用篮子装了些备好的年菜,跟着大哥一块儿下山回村子里去了。   刘秀凤也在家备了不少的年菜,看到叶溪带着林将山一块儿回来了,高兴道:“今儿年三十,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的才是,虽说嫁出去的小哥儿是要留在夫家过年的,但哥婿是个外地来的,又没公婆,横竖也是不守那些虚礼了,便叫你们回来一起团年!”   叶溪也是高兴,自己出嫁了还能回娘家过年,他和林将山两人守岁实在是有些冷清,这下好了,一屋子家里人热热闹闹的待在一块儿!   年夜饭便摆在堂屋里开饭了,桌上有鱼有肉,还有叶溪带来的炸丸子,凉拌鸡块儿,熏鸭,盏盏碟碟的一张桌子都放不下,盘子还得重叠起来,叫人真是不知道怎么下筷了!   “一年的辛劳无非是为了今夜好好犒劳一番,大家攒劲吃就是了!”刘秀凤格外高兴。   叶溪笑道:“怕是吃撑了肚子也是塞不下这么多的好吃食的。”   叶山,林将山还有叶阿爹三个汉子已经开了坛酒开始喝起来了。   刘秀凤自是不会扫他们兴儿的,今晚过年,大家高高兴兴的随意来就是了,只提醒道:“莫要喝的脑袋发懵了,还要放鞭炮呢!”   李然害喜已经过了,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叶溪便给她夹着丸子让她吃个畅快,一家子聊着闲话儿,开心热闹的吃了年夜饭。   山秀村今夜注定是热闹的,家家户户的灯火都亮着,小孩子们提着过年的花灯走巷敲门,讨着过年压岁钱呢。   没一会儿便成群结队敲响了叶家的门,刘秀凤放下碗,笑道:“那群小滑头们可上门来咯。”   叶溪便也掏了十余个铜板,和刘秀凤一块儿去了门口散给了孩童们,每人一枚铜板全当个彩头,就是这样孩子们也是极开心的,家家户户给一文,攒起来便也多了,能存起来去买些甜果子零嘴吃了,他们都是极爱过年的!   叶溪又把自己炸的油糕饼拿来些出来分给他们吃,小孩子们可喜欢他了,又给铜板又给饼子吃。   甜嘴里的吉祥话是一箩筐的往外倒:“恭喜发财!平安顺遂!大吉大利!儿孙满堂!”   听的叶溪和刘秀凤是笑的合不拢嘴,还赶着去别家讨压岁钱,孩子们又急急忙忙一股脑跑了。   叶溪笑道:“再过半年,嫂嫂便能生个这般可爱的娃崽出来了,那时候咱家可更热闹呢,到时候过年也让他提着灯去讨压岁钱呢。”   李然嗔他:“别光说我,你可也要尽快才是,两个娃崽才好做伴玩儿的欢呢!”   村里渐渐响起了鞭炮声,一家接着一家,震耳欲聋,吓坏了村里的狗,狗叫声也吠了起来。   刘秀凤提出鞭炮来,喊着屋里的汉子:“要过新年了,快来放鞭炮迎新呢!来年定是红红火火的好光景!”   林将山和叶山从屋里出来,脸色被酒熏红,刘秀凤问他阿爹呢,叶山打了个酒嗝,勾着林将山的肩膀,笑道:“阿爹酒量不好,已经醉的趴过去了。”   刘秀凤嗔了自个儿儿子和哥婿一眼,笑骂道:“今晚没规矩,你们便把老子灌醉了,看他明儿个起来不叱你们两句的,好了,赶紧点鞭炮放了才是,别家的都响了!”   叶山和林将山便各点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院落,叶溪和李然捂着耳朵站在檐下笑。   山村日子平淡而幸福,淳朴漫长,新的一年已到,明年定是好光景! 第67章 这里是山秀村67   过年是闲着不用做事的,叶溪和林将山便窝在家里,叶溪又是手巧的,会做吃食,于是一顿顿荠菜包子,韭菜饺子,醋溜白菜肉段儿,茄子粉丝煲,黄豆酱焖猪蹄,把叶溪都喂胖了些,叶溪的脸白白胖胖的圆润了一圈儿。   叶溪坐在炕上用手量了量自己的腰身,果真是比以前圆润了些,抬眼看见自家相公,明明都是吃的一样的饭,他每顿还用的海碗,怎不见他胖。   林将山笑着哄自家夫郎:“我怕是都长成了硬疙瘩的肉了,夫郎身子娇软,肉也是软乎乎的抱着舒服。”   叶溪之前身子骨要瘦些,腕骨都细呢,林将山在床上都不敢过分使力,唯恐折了自家小夫郎,如今看着叶溪胖了些,脸上长了些肉,倒是更显得眼睛圆润,唇红齿白了,瞧着让人就欢喜。   叶溪伸手去捏林将山的胳膊,果真是硬邦邦的,掐不动,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你怎不说我以后胖成球了才好呢。”   林将山伸手去搂过叶溪的腰轻哄道:“夫郎怎样我都是喜欢的,再也没有比我家这个更好的夫郎了。”   叶溪的耳朵被他的鼻息轻吹着,痒丝丝儿的,忍不住发笑,林将山不让人跑,搂紧了手臂把人按在怀里。   叶溪伸手去推他,也推不动,索性去挠他的痒痒肉,哪知林将山是个不怕痒的,倒是把叶溪挠的咯咯笑。   惊醒了屋里的小鹿和羊儿,四只圆溜溜的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炕上打闹的两人。   李然和叶山正巧上门来了,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的打闹声,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弟弟弟夫在屋里打趣恩爱呢。   “我们可是来的不巧?”李然站在檐下笑道。   见哥哥嫂嫂来了,叶溪赶紧拢好了自己的衣领,穿鞋下炕迎了出去,出门儿就见李然笑的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叶溪脸红了红。   “哥哥嫂嫂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说。”   李然笑道:“这不是看你和弟夫打闹的欢快么,不好扰了你们,才跟你哥哥在这儿站了一会儿。”   林将山是个皮厚的,面不改色道:“哥哥嫂嫂屋里坐。”   进了屋,叶山笑道:“你嫂嫂是个待不住的,非要闹着来找你们玩叶子戏。”   叶子戏是民间打发时间的纸牌小玩意儿,长条的,有四种花色,乡户人家平日里是没有闲工夫玩的,也就过年或者是农闲时聚在一块儿玩一玩。   叶溪听了,笑道:“是许久未玩过了,不过我玩的不好呢。”   李然笑道:“就是见你玩的不好我才寻你呢,想赢你些铜板买零嘴儿呢。”   四个人便团在堂屋的热炕上开始玩起了叶子牌,叶山和林将山都是有几分玩牌手艺的,叶溪倒是还挺谨慎,架不住自己技艺不精,反倒是一直嚷着要大杀四方的李然在一直输,面前儿的铜板都空了,全挪到对面那两个汉子面前去了。   四个人打的热乎,厘哥儿和李习也是串门子来了,厘哥儿还特地提了一口袋核桃,“是秋日里我阿娘晒的,正好拿出来做个零嘴吃。”   叶溪将位置让出来,让他们一块儿玩牌去,自己去灶房做些吃食来。   厘哥儿笑道:“还是溪哥儿手巧,什么都能做零嘴,我瞧着你过年倒是圆润了些。”   叶溪捏了捏自己脸颊的肉,有些愁闷:“可不是,平日里劳作着,如今闲下来整日窝着不说,还一直吃些好的,就是要长些肉的。”   厘哥儿笑了笑说:“长些肉好,瞧着更有福气了,比以前还俊呢。”   叶溪打他:“就会哄我。”   留他们在屋里起哄着玩牌,叶溪去了灶房,泡了两碗的花生,便将厘哥儿提来的核桃夹在门缝里挤烂,林将山听到了动静,便出来帮叶溪剥核桃。   他的指腹粗糙,不怕划伤的,怕自家夫郎剥疼了手指,便自己揽了这活儿,坐在灶房前锤核桃。   既然李然厘哥儿他们来串门子玩儿,叶溪身为主人家自然是要做些好的来款待他们的。   花生泡了会儿,便剥了外面的红皮,丢到锅里去干炒,炒到花生酥脆便盛了起来,加半碗的糯米一块儿用杵臼凿打成粉。   “相公,去挤些羊奶回来,我搁在里面做奶酪喝呢。”   林将山便拿了碗去屋檐下挤了一碗羊奶回来。   叶溪将羊奶放在砂锅里烧开,从橱柜里翻了两块儿冰糖出来,羊奶烧开后,将磨好的花生糯米粉倒入里面不停的搅拌,最后放进冰糖增加甜味儿。   奶香浓郁,混着花生的香味,最后撒上些晒干的桂花,一碗花生奶酪便做好了。   林将山已经将核桃仁全剥了出来,半篮子呢,叶溪接过后,用水稍煮了煮,去掉了涩味儿。   “幸好年集时多备了些糖呢,若是少了,怕还不够吃呢。”叶溪从竹筒里倒了半碗蔗糖出来。   用热锅炒化了糖,加些水小火搅着熬成糖水,便将核桃仁倒进锅里翻炒,看着核桃仁变成了琥珀色能拉出糖丝儿来。   叶溪又撒进去一把芝麻,琥珀核桃仁就做好了。   两样东西刚好能打发嘴不说,又不涨肚子,耽搁不了晚饭。   厘哥儿更是吃的头也不抬,直言要将家里的核桃都拿过来给叶溪。   叶溪用勺羹喝着花生奶酪,笑他:“我家的糖可遭不住的。”   李然喝了两大碗,还闹着要喝,叶溪便将剩下的灌进了水囊里让她带着回家喝去,莫要贪食喝多了。   小院儿里热闹笑声不断,似乎将对面山峰的积雪都吵化了些,山村里的新年宁静祥和。   *   新年打眼便过,躲懒的日子便过了,各家户要为新的一年开始忙碌规划起来。   地上的雪还没化透,结冰的江面儿已经开始化冻了,这时候正是山村农户家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冬小麦未长熟。   村里人家极其看重立春时节,山秀村是要依例举办祭春神的。   一大早村里就响起了鞭炮声,好不热闹。   叶溪在屋里梳好了头发,束发时还特地绑了一根青绿色的发带,林将山进屋看到时还夸赞道:“好看着呢,看了一冬天的白雪,忽地看到这青草颜色还挺让人心里舒坦呢。”   心里暗想着下回要给夫郎再买些其他颜色的发带,夫郎长的白,衬什么颜色都好看。   “今儿村里要祭春神,可叫你去抬牛了?”   林将山坐在檐下穿鞋子,“叫了,我和大舅哥一块儿去抬牛,每人给十文钱。”   叶溪高兴道:“这是积福气的事儿,给不给这十文钱都无妨,你先和我大哥去,待会儿我来村里凑热闹看你们去!”   林将山嗯了声,便要紧着去了。   他走后,叶溪将家里的活儿都料理了一番,等着厘哥儿来寻自己。   厘哥儿这个月底便要成亲了,李习特地给他扯了两匹好布做衣裳,上门儿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新衣裳,娇嫩俏皮。   叶溪看到后笑着夸他:“好看!果真是人配衣裳的,你白净这颜色显嫩气。”   厘哥儿眉眼里是止不住的娇俏,婚期将近他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   两人结伴往村子里去,祭春神已经开始了,这是一年开头的大事儿,家家户户都要涌着去看热闹的。   村里的耆老长辈已经在村祠里开了祭,供奉了祚肉,瓜果还有糕点,排的上辈分的人都要依次跪拜磕头,上香祈福。   叶溪和厘哥儿们便和村里其他婶婶哥嬷围在门口看。   等着祭拜结束,便要让汉子们敲锣打鼓的抬着泥塑的牛去游村了,牛代表着耕种,祈求今年农事顺利,粮食丰收。   此外还有纸扎的春神和其他神仙要一块儿游春,村里的人都要跟在后面儿去田野乡道上去转一圈,在发了芽的枝头上系上红带子红绳子,意味着迎春。   鞭炮声响,迎春就开始了,前面的汉子们敲锣打鼓吹着唢呐,后面则是四个汉子们抬着泥塑的牛打头阵。   “看,你家相公和大哥呢。”厘哥儿指着前面抬牛的两个汉子喊道。   叶溪抬眼就瞧见了林将山和大哥叶山,笑道:“村长说他们两个壮实,昨儿个来家里叫他们今日来抬春牛。”   厘哥儿羡慕道:“你家有面儿呢,这可不是谁都能抬得,抬了春牛今年你家的收成定是好的。”   在婶子们中刘秀凤也是高兴的很,旁人都夸她家有福气呢,这在村里是个脸上有光的事儿。   锣鼓声中,山秀村的村民浩浩荡荡的往村外去,田野上回荡着笑声,代表着农户们最淳朴的期盼。   叶溪和厘哥儿挤在人群里,跟着游神队伍走了一圈儿,最后在村口发了嫩芽的槐树上,系了根红丝带。   接下来便是打牛了,汉子们要挥着鞭子将泥牛鞭打破开,牛肚子里装着五色米,小米,大米,高粱米,糙米,黑米,牛肚子破开后,便要由村长捧起米撒向周围的人。   用布袋子接了米,回家煮来吃,也是接福的意思。   叶溪和厘哥儿也接了几把米回去准备煮成米粥吃,刘秀凤还特地来问了问,有没有接住福米,看到叶溪袋子里是有的,这才放心。   到了晌午,迎春便结束了,家家户户都要回家里去准备咬春的东西了。 第68章 这里是山秀村68   咬春便是要吃春饼,摆春盘。   叶溪回家后,将五色米泡了起来,待会儿拿来熬成粥喝,便提上篮子出门去寻春了,今天是要寻些野菜回来做春饼的。   冬季的雪下的大,哪怕是快要立春了,还是冷的冻手,叶溪拿着小锄头在化冻的雪地上来回翻找着。   这时节是有野菜已经破土长芽的,便藏在雪地下面儿。   果然雪地下的泥土里已经有了一丝嫩绿,荠菜悄悄发了芽,长出了指头大小的叶片儿,叶溪拿锄头挨着挖了一些出来,叶片儿还沾着雪水嫩着呢。   又去了田埂边上寻,今儿村里都是要咬春做春饼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来寻菜的婶婶。   依次打过照面儿,又互相给看了看自己篮子里寻到的野菜后。   叶溪在靠近水渠的田埂边上又发现了一丛细嫩的野葱,这可是好东西,拿来凉拌有浓郁葱香不说,还能拿来炒腊肉,那才是好吃呢。   得了野葱眼见地头的人愈来愈多了,叶溪便想着家里仅两个人便不与这些村里的婶婶哥嬷争了,回山上去瞧瞧林子里有没有鹿耳韭,或是鸭脚板,挖回去炒鸡蛋吃。   林子里人少,叶溪寻寻找找还是得了半篮子的鹿耳韭,又摘了些刚抽出芽的兔儿菜,仅够着他们两个人吃了。   回到院儿里,林将山还没有回来,想来是游春神还有其他活计。   小鹿和羊儿憋了一整个冬天,院子里的青草地已经抽了嫩草出头,便让它们在院儿里啃着野草。   回到灶房里,舀了两瓢面粉出来,和好面团后,便开始调油酥,准备擀春饼吃。   中途又去菜园子里拔了几根冬日里没吃完的长皮红萝卜,切成细丝儿后用盐水杀了杀水,待会儿和野菜一块儿拌着拿来卷春饼。   从前天开始,就已经每日出太阳了,春日的太阳比冬季的要暖和些,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叶溪将家里的被子抱了出来,晒在院儿里,又将棉衣等衣物也洗了洗,门窗都打开通风。   收拾了这些,灶房里的面团便发好了,叶溪回去将面团扯成小剂子,压扁后六张叠在一起,每层刷上油酥后,用擀面杖来回擀动,直到擀成透薄的面皮儿,再放到锅里去蒸。   蒸熟后便能扯下一张张透光的春饼了。   将寻到的荠菜,长耳菜还有萝卜丝儿一块儿放进碗里,加了盐,酱油,香醋,胡辣子调味儿后,又加了些野葱段,凉拌了一碗野菜胡萝卜丝儿做为裹春饼的菜。   切了肥瘦相间的腊肉,炒了一盘野葱后,剩下的野葱便用了一点肉馅儿搅成馅儿做了几张葱油饼,酥脆的葱油饼上撒了花椒粉,是山上野生的花椒磨制成的,椒香味特别重,和野葱混在一起,香的让人咽口水。   锅里的粥已经熬稠了,叶溪掀开锅盖搅拌了下,又将火退成了小火,慢慢煨着,等着林将山回来就能开饭了。   鹿耳韭比自家重的韭菜,味道要重些,拿来包饺子或是炒鸡蛋都香,家里下蛋的母鸡最近一天还是能捡两三个的,冬季里紧着猪肉腊肠吃,鸡蛋倒是攒下来了。   叶溪便用了四个鸡蛋炒了一把鹿耳韭,黄绿相间,油嫩嫩的一大碗,正好拿来下粥吃。   灶膛的火烧完,林将山便回来了,推开院门儿就闻到了灶房里传来的饭香味,是野菜特有的香气,跟吃了一冬天的萝卜白菜味道完全不同。   叶溪擦了擦手,笑道:“回来啦,今儿咱吃野菜饭,咬春呢。”   林将山去洗了手,瞧着一桌子的菜,咽了咽口水道:“可算是有口新鲜的吃了,吃了好长时候的萝卜白菜还有土豆南瓜,就想着地里的这一口。”   叶溪给他递了筷子后坐下:“都盼着开春呢,地里头扎满了人,都想寻些野菜回去打牙祭,我运气好,还挖到了一窝野葱子,炒今年的腊肉,油汪汪的香。”   林将山埋头咬了几口葱油饼,又夹了一筷子的鹿耳韭炒鸡蛋,吃的很香,叶溪裹了一个春饼给他。   “游春神结束,过几日便是立春了,家里的菜园子就该翻了,荒地也得开起来,好买了鸡鸭回来养呢。”   林将山点了点头,“今儿游春神,村上给了十文钱做劳力费,我顺带问了问村长,村西山壁边上的那亩地。”   叶溪嚼着春饼:“村长怎么说?”   “那块儿地有两亩三分多,地肥,村长说若我们想买,便按着两亩卖,比旁的价要高些,得八两银子。”   是贵了些,叶溪眼皮都跳了跳,旁的地六两银子就能买到,可自家相公一早就看上了那块儿,他总是有自己的决断的。   “咱家银钱是够的,相公若觉得合适,便买下就是,有了这块儿地,咱家的口粮便足够吃了,怕是都有剩余去卖的。”   林将山道:“买块薄地不如狠狠心买块儿好的,横竖都是要花银钱的,等立春后,便将地垦出来,土壤肥都不用上肥便能下种了,地里的冬小麦一收,那边就已经下种,等这边的地下种时,那块儿地怕是已经在抽芽了。”   相公心里有规计,这日子可不就有奔头了么,叶溪高兴的点了点头。   “改明儿得去镇上问问牛的行市,得买头牛回来,出门能拉车不说,翻地犁地都是要用的,还能让丈人家也使上。”   叶溪知道家里是攒够了买牛买地钱的,虽然心疼钱匣子里的银钱要空了,但买牛买地才是他们山村农户的头等大事,这是在置办家底儿呢,花销出去日后定是能挣回来的。   “行,听相公的,只是没有想到咱家居然就能买牛买地了。”   这地一买怕是比山秀村好些户人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也不枉他二人成家后处处攒钱。   林将山喝了半碗粥,笑道:“夫郎是个贤惠又能持家的,多亏了你,在家饲养家禽不说,一张张帕子也是攒了些钱的,给我帮了不少力。”   叶溪握着林将山的手,轻声道:“相公莫夸我,你为了咱这个家,上山砍柴打猎,下地浇粪挖土,三九大寒天都要出去卖炭的,咱两人便一块儿攒劲,将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   隔日,林将山便去了镇上去问牛价。   叶溪提了些鸡蛋回娘家看看刘秀凤,倒春寒的时节,叶阿爹就着凉中了伤寒。   进门就瞧见刘秀凤在檐下用瓦炉罐熬药呢,刺鼻的中药味飘进叶溪的鼻子里,瞧见自家小哥儿回来了,刘秀凤摇着扇子笑道:“溪哥儿,怎回来了,这时节正是家里忙的时候呢,家里的菜地可开好了”   做娘的难免要过问几句孩子的营生家务的。   叶溪将鸡蛋篮子放下,“种还没撒呢,听我阿爹中了伤寒,我回来瞧瞧。”   “嗐,这时候天气就是拿不准,晌午的时候太阳晒的烈,过了晌午又忽地吹起了春寒,冷的让人衣裳里钻冷风,你阿爹做活贪凉,这可不就遭了么,也不大碍事的,就咳嗽几声,倒是没有发高热。”   叶溪心里还是不放心,进了屋去瞧了瞧自己阿爹,见他躺在床上说话中气足,面色也是红润的,这才放下心来。   “哥婿怎么没来”叶阿爹和叶溪聊了几句,见他一个人回了娘家,不由问了起来。   叶溪替他拢了拢被子,笑道:“阿爹是怕我和他吵了架么?他只是今日去镇上看牛去了,抽不得空,我自己个儿就回来了,横竖一盏茶的路程,我回来方便的很。”   叶阿爹听了叶溪他们要买牛了,脸上也是高兴的很,“好,哥婿是个有能耐的,咱村里拢共也没几头牛的,他倒是买上了,这日子瞧着你们过的红火。”   刘秀凤熬了药端进屋来,笑道:“到时候还能沾沾你们的牛车坐咧,溪哥儿眼光好,找的汉子能干又有出息咧。”   叶溪便将他们看中的那块儿地的事儿一块儿说了。   叶阿爹是个在地里干了几十载的人,听了那块儿地便夸林将山的眼光好,那块儿地种粮食定是比其他地亩产高的。   叶溪陪着阿爹阿娘聊了一会儿子,没见到自己嫂嫂和大哥,便问道:“大哥嫂嫂呢?怎不在家?”   刘秀凤眉眼笑了起来,“他带着你嫂嫂回秀水村娘家去了,你嫂嫂身子现在怀了四个多月,已经坐稳了,过年时节雪太大了,没办法回娘家探亲,瞧着她是心里念的紧了,如今雪化冻了,天儿也暖和了,便叫山小子带她回去走一趟,怕是亲家也是念她的紧呢,我还让山小子买了些好酒点心一块儿带去,让你嫂子的阿爹阿娘瞧见了,知道她在这儿过的好,心里也不是那么惦念了。”   婆家都是不喜欢儿媳往娘家跑的,遇见苛责一些的公婆,更是觉得儿媳嫁到自家便是自己家的人了,没事便不要回娘家,更怕儿媳将自家东西带回娘家去,刘秀凤倒不是,她是位极其和善的。   叶溪笑道:“阿娘是位好婆婆呢,比村里那些婶婶们都好。”   刘秀凤叹了口气儿:“我嫁过来时,还是受了你们叶家公婆的一些磋磨的,五更起床叫你洗衣做饭还要去打水,更不许我回娘家去看看,等着生了你大哥,都已五岁了我才让你姥娘瞧见你大哥,如今我做了人婆婆,便不要让你嫂嫂再吃这些苦才是,你嫂嫂为人好,没心眼,家里就是要这般才能和和气气的。”   瞧着已经待了大半天,叶溪走之前嘱咐阿娘定要将自己带来的鸡蛋做来给阿爹吃,让他多补补,才能将养的快,莫要心疼舍不得。   刘秀凤将他送出村口后,叶溪才返回了半山腰的小院儿。 第69章 这里是山秀村69   树林掩映的山野云端,缕缕炊烟正在袅袅升起,叶溪将饭做好时,林将山便牵着牛回来了。   叶溪瞧见了,欢喜的迎出去,“牛买回来啦!”   林将山买的是一头成年水牛,牛角锋利,牛蹄壮大,瞧着就是耕田犁地的一把好手。   “集上的牲畜行买的,掌柜的要八两银子,我说贵了些,讨价还价了半晌,老板才愿意七两半卖与我,已经去衙门那里登过文书了。”   朝廷规定,凡是马匹,耕牛,骡子这类牲畜都是要去登记文书的,一来方便管理,二来日后若是有征战采用,朝廷也好出钱向农户们收购。   耕牛最是稀罕,能耕种拉磨,还能拉车运粮。   叶溪还有点怕这个大东西呢,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了摸它粗糙的皮毛,喇手的,不似羊儿和小鹿那般柔软,生的紧实魁壮。   “以后咱家便也是有牛的人家啦!”这可真算是件大喜事。   林将山眼里也浸着笑意,每次夫郎和他一块儿去镇上时,都舍不得花钱坐牛车去,他看夫郎走的也是心疼,年集的时候还要花银钱去租村里的牛车才能拉了货去镇上,那会儿子他便一直在想,定是要攒钱买牛的,有了自家牛,日后夫郎出门也是有牛车坐了,他还能赶着牛去帮人犁地赚钱。   他道:“牛圈就砌在猪圈边上,到时候也好一起喂了。”   叶溪是怎么瞧自家买回来的牛都是欢喜的,掸了掸袖子高兴道:“中午咱吃焖肉,乐一乐!”   用过了饭,林将山便去院儿里砌牛圈了,叶溪便提了背篓:“相公,我去割些青草回来,这是它来的第一顿,定是要喂饱的。”   林将山叮嘱了他几句,叶溪便出了院儿门。   最好的草是长在河岸边的,以前叶溪打猪草就老是去那里,现在快近立春,其他地方的草还不够肥沃,就瞧着这里的草要茂盛些。   叶溪将背篓放下,岸边连片的丝茅草已经抽出了小臂长的嫩叶,剥开外面包裹着的嫩叶便能看到里面细细的白茅,这个白茅是能吃的,在它还嫩的时候嚼着吃是甜的,叶溪以前打猪草的时候没事就爱剥几根嚼在嘴里,还能剥一些回去泡水喝呢,清热利尿。   拿了镰刀割下半背篓的丝茅草后,叶溪有些口渴,伏去了岸边,用叶子折了个小漏斗喝水,解了渴后,又割了十几把丝茅草,将背篓按的紧实。   估摸着够家里的牛吃一顿了,叶溪这才将镰刀别回腰间,顺手摘了根白茅放在嘴里嚼着。   没走两步,就瞧见前面儿走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似是一个汉子和小哥儿,叶溪也没去在意,只顾着往前走着。   等走近后再看,竟是幺哥儿和他的相公曹斌,真是冤家路窄,叶溪自从上回在纸铺子撞见过他二人后,是一点也不想再遇上这两人。   怎么偏偏又遇上了,当初他脸烫伤,就是在这河岸边上用镰刀威胁的幺哥儿,今儿又是在这打草碰上了,叶溪觉得这河岸怕是跟他不对风水,日后还是换到村东那边的荒地去打草吧。   幺哥儿自从嫁了出去,除开七日后的回门,已近两个月没有回来了,想他回门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悄悄个儿回的,曹斌躲在私塾里不愿和他一起回来,他是丢了脸让人瞧了笑话,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知道他刚新婚就和相公不合么,所以这次他是硬拉着曹斌一块儿回来了,结果这才刚进村不久,就撞上了他的对头叶溪。   叶溪背着自己的草篓子,是一点眼神脸色都没给这两人的,幺哥儿倒是还跟以前一样眼睛里透着凶狠嫉妒讨厌的光。   叶溪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般跟自己过不去,他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横竖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这幺哥儿枉费心机兜兜转转折腾了一大圈终于嫁进了曹家,心满意足了,如今曹家的日子好不好过怕是只有他自己个儿知道。   见叶溪不大搭理自己,幺哥儿也只能暗暗咬牙看着他慢慢走远了,心里记着,等我家那个考上了秀才,我便是秀才夫人了,无论如何都比你嫁个山野村夫的要强上百倍,横什么横!   回过头来时,又看见自己边上的那个还巴巴的瞅着人家的背影看呢,更是火盛,厉声道:“看什么看,一个打猪草的农夫也值得你这般眼巴巴的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可如今你们早就是不想干的人了,他嫁了山野村夫,你是要考功名的读书人,还以为你们定了亲的呢!”   曹斌不大情愿的收回视线,自己娶的这个整日跟吃了呛火药似的,吵着他头疼,他不耐烦道:“满口秽语,粗俗!能别整日嚷嚷么,有辱斯文!”   幺哥儿冷笑了一下,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将他提着往家回:“现在嫌我粗俗了,以前你和我私会时不是夸我温婉贤淑,妙龄可人么,怎地,话都忘到狗肚子去了么”   两个人扭扭打打的回了林家,林阿娘和林阿爹在院儿里,老远就听到了自己家幺哥儿的声音,像是在骂人。   林阿娘出门来接,瞧着幺哥儿还拧着曹斌的耳朵呢,连忙拍了拍大腿:“哎呦,你怎么在外面就这样收拾你家汉子,真是让人看了笑话了!”   幺哥儿这才气不过的撒开了手,“阿娘。”   林阿爹出来一瞧,两个人手上都是空落落的,当即嘴不是嘴脸不是脸了,哼了一声,转身回屋里去了。   幺哥儿尴尬的抿了抿唇,也觉得脸上无光,自己嫁出去了,连回门子都不曾提些东西回家,这不是打他阿爹阿娘的脸么。   林阿娘是心疼自己小哥儿的,笑了笑:“那个,先进屋罢。”   曹斌这才叫了声岳母,跟着进了屋。   才进屋,林阿爹就拍了桌子,发火道:“你们知不知道礼数,两个成了家的人回娘家门子就空落个手来,这不是让我家被左邻右舍的笑话么,你们曹家的脸也不好看!”   曹斌不说话,就坐在椅子上,他是不在意这些的,他娘既然没给他银钱置办东西,他哪儿来的东西提着来,再说,他还得四处节省着银子去喝花酒参加诗会呢,买东西给林家的,那不是浪费钱么。   幺哥儿脸上火辣辣的,他在曹家还没拿到管家的权利,家里的开销都是走曹阿娘的手掌心,平日里他就是想要个零头采买些东西,也是颇费劲的,那是个母老虎铁公鸡,手头把银钱抠的死死的,今儿回门子,他去问了几遍要点银钱,这老不死的躺在床上称病不肯给。   把他气的要死,只等着她年老后,自己再慢慢磋磨她。   “今日回来的急,便没有备那些礼,下回我们提些东西就是了。”   林阿爹哼了一声:“这曹家说是个殷实的富户,却是个没面儿的,亏我家当初想着把小哥儿嫁给你,现在看来还不如叶家那个嫁的好呢。”   幺哥儿就是受不得别人说他比叶溪差,当即发了火:“他溪哥儿嫁了个种地砍柴的,还比我嫁个读书人的富户好,阿爹你眼光何时如此短了?”   林阿娘艳羡道:“这溪哥儿嫁的那个,是个勤快的,会打渔不说,上山砍柴也利索,过冬的时候听说光是烧了木炭去镇上卖,就攒了不少银子,村长周大前日说山壁的那块儿荒地要卖给他了,他今日还买了头牛回来!这日子可不就过成了么!刘秀凤这死婆娘,老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说他家哥儿和哥婿如何孝顺懂事,给她时常提些好的回来,我听的也是心里憋闷的紧!”   幺哥儿听的又是心烦又是嫉妒,这叶溪的命怎么就那么好,烫了脸嫁个外来户,也是对他百般听从,又悉心呵护。   转头一看自家这个,还坐在椅子上发愣呢,心思又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此时曹斌的心思全在刚刚撞见的叶溪身上,许久不见,他脸蛋圆润了些,身材也比以前丰腴,虽说以前腰身纤细清韵,但如今一看更显风韵,就是花楼子里的头牌哥儿姑娘的也是比不上的,这不就是好山好水养出来的纯滋味的小哥儿么。   越想他的心就越飘,巴巴的想的出神,整个人都飞到叶溪那儿去了,想着怎样跟他说上句话,怎样能哄着他跟自己亲近亲近。   幺哥儿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相公藏着这般龌龊心思的,便哄着自家阿爹阿娘道:“阿爹阿娘莫急,立春以后便是春闱,你们哥婿是个用功读书的,私塾先生说他文章做的好有官相,想必是能中秀才的,若是他中了秀才,还需要这些东西撑脸面么,你们的面子自然就有了,村长以后都得跟你们客气些。”   林阿娘林阿爹一听,心里顿时就消了大半气,自家若是有了个秀才哥婿可不是威风了么,还用得着去羡慕叶家的买牛买地?   林阿娘笑道:“饭还没做呢,灶房冷锅冷灶的,我得赶紧去张罗起来,割上些肉做来吃,幺哥儿你来帮着阿娘烧火。”   幺哥儿哎了一声,跟着阿娘出了屋子,两母子窝在灶房说些悄密话儿去了,林阿娘更是要给自家哥儿出些主意好让他回去对付那个恶婆婆。 第70章 这里是山秀村70   下了几场润如酥的春雨后,小院儿旁的竹林叶片儿抽了新芽,河面的冰化了冻,变得微绿,阳气初生,春江水暖,百草回芽,大地一片生机勃勃,山秀村迎来了新年的头一个节气,立春。   山秀村开始了新的一年忙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犁地翻地,好及时春播种。   叶溪和林将山蹲在自家菜地里拔着野草,遇到新发芽出来的荠菜和马齿苋便扔到篮子里,留着回去做菜吃。   “青花菜,辣椒,黄瓜,番茄,茄子,都得种上些,你看还缺什么苗子,我好去找厘哥儿择一些。”叶溪拔着草说道。   林将山说道:“豆角得种些,不然吃不上你泡的酸豆角了,下饭得很。”   叶溪笑了笑:“是忘了这个,买苗子的时候都没想起来呢,我明儿个去寻厘哥儿,叫他在菜园子里给我十几株。”   两个人将菜园子的杂草除了,又烦了土,草木灰施了肥,便挨着沟壑种了菜苗子,做完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叶溪翻开了用坛子盖着的韭菜。   这还是冬季的时候剩下的韭菜捂的呢,如今已成了鹅黄色的韭黄。   “今儿有口福了,咱吃韭黄炒肉吧,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的。”   林将山用锄头理着泥土,点头:“好,吃了下午我要去看看咱们新买的那块儿地,赶着牛去翻了地,抓紧时间积肥,才好下种呢。”   叶溪知道春播是忙的,便赶紧割了韭黄回院儿里去做饭了。   韭黄鲜嫩,有股酒香,只需要加两三根泡椒和嫩姜炒一炒就是了,猪肉条裹了淀粉,炒了一锅的锅气出来,又用青蒿嫩尖炒了一盘鸡蛋,两人便坐在小院儿里开饭了。   春天的太阳暖乎乎的,晒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身上也懒洋洋的,实在是舒坦,春风一吹,竹叶打着旋儿的落到院子里来,叶溪给林将山夹肉,问道:“相公可想好了,那块儿新地咱种些什么?”   林将山已经拿好了主意,“种红薯和土豆吧,横竖两亩多,能种两样。”   叶溪咬着筷子,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种麦子,或是灌了水能插秧呢,这才是正经的粮食白面儿呢,就是在粮铺子里,也是卖的上价的。   这红薯土豆虽然产量是高,但这些年朝廷赋税轻了,农户口粮富余了起来,吃这些粗粮便越来越少了,种的人也越来越少,就仅着没有草时拿一些来喂牲口了。   林将山看出了自家夫郎的疑虑,笑道:“那块儿地今年头回种,先种些红薯土豆养养地,家里牲畜多了,红薯藤土豆藤也能割来喂牲畜,省的你日日去打草了。”   叶溪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二来,家里的口粮没有积攒下来,春末夏初收了冬小麦,才仅够着咱两吃到年末,若是今年夏种遇上荒年旱涝,今年咱便只有这一季的粮食吃,没个囤的,冬季便要难了,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怕是还要去买粮食吃,红薯土豆时间短,咱能紧赶着今年收两季呢,虽价钱低了些,到时候两季的粮食也是能换回咱两的稻米白面儿吃的。”   叶溪算是彻底明白自家相公的计量了,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他们成亲不到一年,新家初立,地又比不上旁家的多,仓里还没有陈年的旧粮,是得比别人多想着。   用过了饭,林将山便赶着牛拿着犁耙去翻地了,干完了这一茬,还得给冬小麦追肥浇地呢。   晌午过后的太阳逐渐裂了起来,虽不晒人,但也是要人口干舌燥的,叶溪泡了点陈皮水,这是冬季时他晒干红桔皮用来做桔丝糖的,还剩了些,现下拿来泡水喝,理气健脾去湿气,春天就该多喝些这种顺气儿的。   锁了院门儿去给林将山送水去,路上遇到了扛着锄头挑着担子出活的村里人,春天这个好时节,大家褪去了厚棉衣,瞧着人都要舒畅些。   “溪哥儿,做甚去?”村里的梓叔从旁边笑着招呼道。   叶溪回道:“给我家相公送水去,他在耕地咧。”   “林小子新买的那块儿地?”   “是,紧赶着翻一翻,好下种。”   梓叔笑道:“能干嘞,都买了地,两小口日子过起来了。”   旁边胳膊挽着篮子去挖野菜的婶婶路过,“嘿,人家还买了牛嘞,正壮实的一头水牛,比刘二爷子家的牛还大,溪哥儿,你回头知会一声你家相公,来替婶子家翻一下水田。”   村里有牛的人家都是会帮着去给人翻地的,看地的亩数收钱,遇上春耕夏种的农忙时节一天能赚几十文上百文的。   叶溪爽快回道:“记住了,婶婶,我回家便知会他,定是不耽误你家地的。”   “哎哎哎,好。”   村里人一一打过了招呼,相互闲聊了几句便紧着自家农活忙去了。   春风拂过,堤上的柳树枝条垂垂,田野上各色野花都开了,紫色的雏菊开的格外好看。   叶溪走到自家地里,林将山挥着竹条子踩在犁耙上指挥着牛儿在地里翻土。   “你出门的时候忘带水囊袋子了,我给你送壶水来,莫要把人渴着了。”   林将山犁完了一垄地,这才过来坐下喝水,泡了陈皮的水甜滋滋的,他一口气牛饮了半壶。   “刚刚碰见些村里的梓叔婶婶们,说让你帮着去翻地咧。”叶溪递了汗巾过去。   林将山接过擦了擦额头的汗,“待我这两日给小麦施了肥浇了地就去,还能挣些银钱的,家里攒的积蓄不多了。”   叶溪心疼他整日操劳,“家里还有些银钱使的,够着用,你也不要太忧着了,咱刚置了地买了牛,日子好着呢,待会儿我要去王大婶婶家买几只兔子回去,你前些天便将笼子做好了,买回去养到秋天便能下一窝来。”   两人坐在地头说了会儿话,叶溪便提着篮子去王大婶婶家了。   她家一直是村里的兔子大户,少说也有几百只呢,到了冬日里卖兔子的皮毛也是要进一笔银钱的,叶溪倒不想像她那般养上几百只,只想着养个十来只,或卖,或是杀来吃个新鲜菜,养到冬天去还能用毛做件袄子来穿,缝顶帽子御寒咧。   王大婶婶记着上回叶溪帮着她家绣被面儿的事儿,听说了叶溪要来买几只兔子回去,便一口答应了。   带着叶溪到了院儿里的兔圈前让他仔细挑几只,“有麻色的,白的最多,黑的也有,旁边那笼呢,想要什么颜色儿的你尽管说就是了,白的原是最贵的,因着毛色好看,要二十文一只,但婶婶知道你是个好的,上回帮了婶婶大忙咧,便都算你十五文一只就是了。”   叶溪感激道:“我便谢过婶婶了,你这兔子毛顺光亮,定是好育种的,我要五只白的,三只黑的就是了,多了也是养不过来的。”   家里还有牛,又新买了两头猪崽子,鸡鸭也要买一些回来喂着了,不然都攒不起鸡蛋。   王大婶婶便进了兔圈里逮了八只出来,给他盖在篮子里,“一个月的兔子了,好活儿。”   叶溪接过篮子,数了一吊钱给她,“行的,我回去定是好好喂着。”   从王大婶婶家里出来后,叶溪便提着篮子往山腰回,篮子里的兔子毛绒绒的,叶溪低头摸了摸,心里想着待会儿回去割些兔耳草回来喂一喂。   忽地从小道上闯出个人来挡在了前面儿,吓得叶溪眼皮子都跳了跳。   定眼一看,居然是曹斌这人,叶溪冷着脸淡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曹斌这些天心心念念着叶溪,连去花楼子瞧见花魁都不觉得好看了,他笑了笑:“溪哥儿,我来看看你,想当初我们两个也是定过亲的。”   叶溪往后退了一步,压着心里的厌恶:“亲事早就退了,是你阿爹阿娘带着人上门来的,如今我已经嫁了人你也娶了亲,还来纠缠我做什么!”   曹斌舔了舔嘴唇,忙道:“当初退亲非我本心,全是我阿娘闹着要退的,我无法子才退的,我心里是有你的!”   叶溪啐了一口,只想骂的他狗血喷头:“你真是无耻无德,你莫非是瞧着我的脸如今好了,便想着来纠缠我,我劝你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既然已经娶了亲,便该本分着为家里的夫郎一心一意才是!”   曹斌心里悔的很,他娶了幺哥儿后这日子不安生便罢了,如今瞧着叶溪比家里的那个好上百倍,想着当初若是不退亲,这溪哥儿如今就是他的夫郎了,哪会便宜了那姓林的山野村夫。   “溪哥儿,你听我说,我心里是没那个幺哥儿的,他是连你手指头都比不上,当初若不是他逼着我娶他,我是绝不让他进门的,如今春闱在即,我是信能考上秀才的,日后便是有了官身,再往上走一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你若是跟了我,以后便是有风光脸面儿的,也不再用打草做农活了,只管揣起手来等人伺候就是了。”   叶溪冷冷一笑,脸上无不讽刺,“我是没那个福气享你这些的,我一个乡下山里人,就该窝在田间地头争一口食才是,那些你便留着给旁人罢,日后莫要再到我面前来恶心于我!”   说完叶溪便想离开,曹斌见了,急了,他巴巴的来了好几趟,好不容易遇见他出了家门儿独身一人,只想着与他说话亲近。   便想伸手去拉叶溪,叶溪连忙侧身躲开,往后退了两步,用着防备狠厉的眼神看着他,警告道:“你若是挨我一个手指头,我便剁了你手!你若再不走,我便立刻高声喊人来,抓你个浪荡子,你春闱还考不考了”   曹斌见他这幅模样,更觉叶溪多变有味道,慢慢逼近道:“你莫怕,我只是想与你说话儿话罢了。”   叶溪也不慌乱,站在原地冷眼瞧他走近了,才快速从头上拔下木簪来,往他脸上飞快划了一道,血浸染了簪子锋利的尖头。   只听得曹斌一声惨叫,便捂着脸,竖长一条血痕在左脸颊上,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叶溪淡声道:“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再在你脸上划一道,再不走,怕是地里干活儿的人都要路过此地,你可想清楚,还要不要名声了。”   曹斌狠狠的看着他,心里清楚了,这不是个软弱好哄的,是块儿真正的硬骨头,“行,你是个有骨气的,我也并非看上你一人不可,若以后我飞黄腾达了,莫要来求我。”   叶溪轻轻撩起眸子,淡声吐出一个字:“滚。” 第71章 这里是山秀村71   叶溪也不是个藏事儿的人,当晚回去便姜这事儿告诉了林将山,林将山一听自己夫郎被这等小人纠缠了,当即要拿了斧子去劈人。   叶溪将自己划伤他脸的事儿说了,然后劝道:“你是想为了这种人毁了咱们的日子,去蹲大牢么?”   林将山消了气儿冷静下来,这人是不能杀的,但这口气必是要出的,他不是个无能护不住自己夫郎的人。   于是便特意挑了几晚上去官道上蹲守,等着曹家那厮喝的迷迷醉醉的时候套了麻袋将人打了一顿。   打晕后又扔到路上,做成他自己喝醉跌晕的模样,叶山听闻了这事儿,早就想报当初曹家退亲的气了,便伙同了林将山又去了一趟。   这次敲晕后,两人将曹斌扔到了附近的乱坟头上,还给他怀里塞了叠纸钱,脸上用红纸抹了些印儿出来。   天亮后,曹斌醒来时吓得三魂不着五体的,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去,他是认为自己最近撞见霉头了,昨晚莫不是撞到了艳鬼,她还给自己塞了叠纸钱做聘礼!   曹家见他精神头儿不对,请了道士来给驱鬼散霉气,搞了两天的动静来,幺哥儿索性将他关在屋子里,日日守着他叫他读书写字莫要出去胡混了。   这事儿后面便没个下文了,叶溪才没功夫去管这些人的事儿,只要日后不来搅自己就好。   春雨伴着山中雾气,氤氲了雨水的节气,山上的椿芽都长了起来,地里的野菜是郁郁葱葱,吃也吃不完的。   叶溪和厘哥儿去采了野菜到镇子上卖过了两回,倒是进了几十文钱,换成了鸡鸭苗儿回来养。   猫冬时绣的帕子去铺子里换了,得了几吊钱,算是给家里又攒了一些。   “然嫂嫂怀几月了”厘哥儿有段时间没见李然了,便问叶溪道。   叶溪笑了笑:“已近五月,秋季便要生了。”   厘哥儿盼望道:“我可想看看小娃崽了,只等着到时候我好抱抱呢。”   叶溪这些天就在绣虎头帽做虎头鞋呢,等嫂嫂的孩子生出来好送给他穿呢。   “李习的屋子可是要完工了?”   厘哥儿嗯了一声,“然嫂嫂的堂叔是个有手艺的,起屋快呢,想着再过几天便要完工了,横竖是赶得及婚期的。”   过年的时候便说过屋子建好,厘哥儿同李习成了亲后便要和他的阿娘一块儿搬过来,以后便和叶溪在山腰做伴儿了。   “我给你绣了个喜字手帕做贺礼呢。”   厘哥儿听了高兴道:“真的?!你绣活儿好,若是我成亲时拽着那喜帕出去,有面儿呢!”   叶溪笑道:“那到时候我来新房里陪你说话儿。”   回到家的时候,林将山也刚从地里回来。   叶溪正在喂铡草拌麦麸呢,看见自家相公回来了,边往兔笼里扔青草边笑道:“地里的活儿可忙完了”   林将山将箩筐放下,手上全是泥尘,打了水洗手:“还有几分地没下种,你今日的野菜卖的可好”   叶溪喂完了兔子,转身来给林将山拿了双干净草鞋换上,让他把沾满土的草鞋晾到院儿里去,“镇上卖野菜的人多着呢,我和厘哥儿就随便找了个摊位,幸好我们的野草嫩,打理的也干净,遇上还价的,就给少一两文钱,倒是也卖的快,进了三十枚铜板呢。”   林将山笑道:“不枉费你这般辛苦了,家里前些天替人耕地也是存了几吊钱,我想着将这些钱先借给你大哥使。”   叶溪:“家里缺银钱花了”   林将山笑了笑:“昨儿个遇上大舅哥了,说他买了四亩水田呢,准备开池塘养鱼用,但鱼苗迟迟没买,我想着可是缺银钱了。”   叶溪自愧自己竟还没有相公那般细心,便笑道:“那用过了饭,我们回一趟,正好看看嫂嫂。”   春天的菜是不愁吃的,叶溪便用野葱炒了个鸡蛋,又用苋菜包了肉馅儿的包子,凉拌了一盘香油荠菜。   “家里的香油不多了,怕是吃不到入夏。”叶溪边盛饭边道。   林将山点头:“家里还没有地种芝麻,棉花这些东西,今年尽可着粮食种,明年便匀一半儿来种些。”   叶溪:“今日去铺子上问了问香油的价格,一斤芝麻换四两油,若是用银钱买,便要收二十五文钱一斤,想来是贵了些,也不知怎地,就涨了些,还是等货郎来了村里,我去问问价,给家里添一些。”   两个人商议着家里的事,边用了饭。   出门前,叶溪将家里的钱袋子揣上,跟着林将山一块儿出了门回村里去了。   叶阿爹他们才刚用过饭,瞧见自家小哥儿哥婿回来了,忙问道:“可用了饭?”   听两人说吃过了这才放下心来,又问怎么天都擦黑了此时回来了   叶溪笑道:“这几日家里买家禽我又在挖野菜,便不知道大哥要开池塘了,还是相公回来告诉我的呢。”   叶山笑了笑:“攒了一冬天的银钱,爹娘又贴补了我许多,总算是攒够了,买下了村里的那几亩水田,只需筑好堤坝就是了。”   “可缺少银钱”   叶山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犹豫:“是缺了鱼苗的本钱,不过你嫂嫂说她那儿还有银子使的,溪哥儿你就别挂心了。”   叶溪看向李然,如今她的肚子已经隆得老大了,她坐在炕上摸着肚子笑道:“我还有陪嫁的压箱底钱呢,实在不然,我还有一个银镯子,是你大哥昨年儿给我打的,也是值些个钱的。”   她是个大方愿意为了这个家的日子掏自己钱的,可叶溪却是不觉得妥,“嫂嫂的钱是她陪嫁的,也是个傍身钱,虽说咱过了这段时间攒了银钱便还与她,总归也是不好的,那个银镯子嫂嫂更是喜欢,都不舍得戴呢,怎么能打到这上面去。”   姑娘带来的压箱底钱是她自个儿有的,全当最后的退路,婆家人是不能花销的,嫂嫂既是自己愿意拿出来花销,那让娘家的知道了,心里也是不大舒服的,怕会觉得自家姑娘遭了欺负。   林将山道:“溪哥儿来就是给你们送银钱的,看看可够使”   叶山搓了搓腿,有些难为情,“前不久你们买了牛又置了地,我怕你们手头也是紧的,便不想着再来问过你们。”   叶溪将钱袋子拿了出来,“家里虽攒的银钱都出去了,但你弟夫是个能干吃苦的,又攒了些回来,家里还是有富余的,大哥嫂嫂既然是为了一家人的好日子忙活,这银钱我自是愿意帮把力的,日后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了,嫂嫂爹娘那边也是能放心了。”   刘秀凤劝道:“溪哥儿是你亲弟弟,咱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银钱不银钱的,今日溪哥儿借了银钱给你这个做大哥的使,待鱼塘赚了钱,你记得及时还给你弟弟弟夫就是了。”   林将山道:“莫耽误了放鱼才是,正是买鱼苗的好时节。”   叶山和李然这才同意收下。   从叶家出来后,溪哥儿高兴的很,荡着林将山的手,“家里的日子如今算是过起来了,我家大哥都开鱼塘了呢。”   想当初他家里是连亩地都置不上的,每年就靠着紧巴巴的口粮过生活,如今家里娶了嫂嫂,又要添人口了,等鱼塘再开起来,这日子不就立起来了。   自己和林将山也置了地买了牛,只要两个人肯干,明年指不定还能再添些地呢。   林将山见他高兴,趁着夜色四下无人,搂住了自家夫郎的细腰,“夫郎高兴就好。”   叶溪用两根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角,林将山低头看他。   “你想....要个孩子么”今天他瞧见了嫂嫂的肚子,脸上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是溢于言表的。   林将山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低沉道:“有孩子自是好的,我只是怕你有负担,莫要去强求,怀上了便生,若一直怀不上也无妨,和夫郎待在一块儿,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小哥儿不易受孕他是知道的,就是他曾经在的北洲,也有很多一直没有怀上的小哥儿,因此小哥儿比姑娘的彩礼要低上许多,大户人家都是娶姑娘为正房,妾室才会去娶小哥儿。   南江府这边民风淳朴,是没有其他洲那般看轻小哥儿的,家里人还是很疼惜小哥儿,因此这边小哥儿的地位和日子要好过上许多,林将山听叶溪这般问自己,想来他是想要个孩子了,但他又怕叶溪心里太过忧虑。   叶溪也有些担心呢,不知道自己是否易受孕,村里有些哥嬷成亲十年都不见有孕,被休的都有,还有的家里给娶了另一房回来,也是不敢吱声的。   叶溪自然是知道林将山不是这样的人,但他认为汉子都是希望自己有娃崽的,林将山定也是想要个孩子的,家里才算热闹。   “我改日去找郎中把把脉开个方子吧,看看能不能调理下身子,指不定要好怀些......”叶溪小声道,村里不少小哥儿都喝过药,有的怀上了有的还是没动静,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林将山搂紧自家夫郎,嘴巴使坏的往他耳根子上贴,“喝药有什么用,苦了吧唧,你也受罪,相公给你开副方子,保管比药好使。”   叶溪问他:“什么方子”   家就在前面儿了,林将山勾唇笑了笑,一把扛起自家夫郎:“你相公我,保管好使!”   叶溪吓得惊呼叫出了声,然后捂住自己的嘴巴。   林将山将人直接扛回了屋里,扯了衣裳就巴巴的压了上去。   吓得房檐上的鸟都飞走了。 第72章 这里是山秀村72   惊蛰才是春播开始,但山秀村这边暖的早,素来是比其他地方提前开始播种的,雨水节气过后,叶溪和林将山两人便切了土豆芽子将地都下种完了。   空闲出来的时间,两人又将菜园子的菜苗子浇肥追了土,春雨下后,菜园子的苗子长得快的很,看着莴笋都有了菜根,虽然细了些,但再过阵子就能拔来焯水拌着吃了。   旁边的荒地也不能闲置着,两个人紧着将地开了出来,林将山劈了竹子,编了一圈儿篱笆围了起来,就将买的鸡苗鸭苗散放在里面。   前两天已经响过春雷了,地下的爬虫走蚁被雷惊醒了会从地下苏醒爬出地面儿来,鸡鸭便有了能啄的小虫子了。   房檐上有鸟在叽叽喳喳的来回飞,叶溪抬头看了看屋檐,笑道:“相公,有燕子来咱家落屋了呢,瞧着这窝都筑巢了一半儿呢。”   林将山看向堂屋下的屋檐,回道:“是嘞,再过几天筑好巢了,就有燕子搬进来跟咱做邻居了呢。”   叶溪高兴道:“燕子落屋是福气来了,一般没福气的燕子还不愿意来呢。”   鸡鸭散放了出去,叶溪和林将山便牵着牛儿出来吃草,吃过草后便将它系在了院门儿外的空地上,让它自己啃食嫩草,放会儿风。   “今日是惊蛰呢,要喝梨汤咧。”叶溪翻看着灶房门口的黄历,每个节气都是要按着老祖宗的规矩认真过的,才能保佑日子风调雨顺。   春季前后是没有新鲜梨的得到秋季才有,因此去年储存起来的梨干就能派上用场,在今日能煮水喝上了。   林将山在外面用多余的竹篾子编围墙,打算给叶溪在院门儿口围一个花圃出来,他爱种些花草,现下鸡鸭养起来了,若不围起来,怕是要啄的。   叶溪喜欢的东西他自是会好好照料着的。   他在干活儿,叶溪便回灶房里去拿了砂锅炉子,准备煮梨水喝了,先将晒干的梨片放进砂锅里煮的舒展开。   又回橱柜里抓了一把银耳出来,这是山里采摘回来的银耳,软糯透白,叶溪一向是不大舍得喝的,镇上铺子里这样的干货都要卖上三四十文一斤的,还是林将山让他留着自己喝,说可以润泽肌肤,生津滋阴,总之是补人的。   银耳用热水泡开,跟朵花一样绽放。   梨水炖煮了一盏茶的功夫,清甜的气味化开,水煮成了茶水那般的浅黄色,便将银耳丢林家进去,还不忘放上几颗红枣枸杞。   泥炉炭火烹着银耳红枣梨子水,叶溪便坐在院儿里将冬日的厚棉衣拿出来细细缝补了,再浆洗完就能收进柜子里好好装起来,等着明年的冬天到来才能再露面儿了。   “我给割了一把艾草回来,今儿不是要打小人儿么。”林将山捏着一把翠绿的艾草从外面回来。   叶溪放下针线,笑道:“我刚还想着让你去寻一把呢,没想到你竟找回来了,今日就是要打小人儿的。”   林将山揽下活计道:“我熏就是了,你好好坐着就是。”   打小人儿便是用艾草熏家里的四角,驱赶蛇,虫,蚊,鼠,也能去去家里的霉味儿,关了一冬季的门窗,自然是要好好熏熏味儿通通风的。   叶溪便继续坐在院子里缝补棉衣,一冬季下来,难免袖口会给勾出些许棉花破上一点小口,等着林将山将屋子里里外外都熏好了。   泥炉上的梨水也是烹煮好了,掀开盖子用勺羹搅了搅,银耳已经熬化了,汤变得胶质黏糯,大枣脱了核,梨肉已经完全软烂到银耳汤里了。   叶溪便丢了两颗冰糖进去,化开在汤里后,盛了两碗起来。   两个人便坐在院儿里吃上了甜梨水,甜滋滋的,清润化痰,沁到心里去了。   林将山道:“我瞧着山上的野桃树有些开花了,有蜜蜂去采呢。”   叶溪喝着梨水笑道:“桃花儿都开啦那这春天可真是来了,山秀村最好看的时节可不就到了么。”   山秀村山高水清,山坡上生长着数不清的桃树,梨树和杏子树,还有些野樱桃,到了春天的时候,粉粉白白交杂着,加上山顶上的冬雪还未化尽,白云蓝天雪山与百花齐放,可谓是四月芳菲。   叶溪家的小院儿推开门就能见到这人间盛景,最喜欢坐在院儿里喝茶了,就连午饭都要摆在院儿里吃呢。   林将山笑了笑,“下午我去寻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蜂巢窝,就挖一窝回来,省下买糖钱了,你也爱喝。”   叶溪是爱喝蜂蜜的,绵柔甜口,比蔗糖冰糖的味道要好上许多,村子里有养蜂人,只是价格也贵,村里的人觉得买来喝比买糖浪费,因此都是镇上的点心铺子或是富户人家才爱买蜂蜜。   去年的蜂蜜还是林将山在林子里寻到的一窝小蜂巢,将将有半罐子的蜜,叶溪扣扣巴巴的用到了今年开春,是已经见底了。   “那你定要覆了面穿了厚衣去,莫要挨蛰了。”叶溪不放心的叮嘱道。   林将山去绑了火把,又打了一桶水,“我找的洞里蜂巢,用堵死洞口用烟熏再加些水灌进去就是了,若有要来蛰我的,我拿了火把烧就是了。”   叶溪这才放下心来,毕竟村里也是有人上山不小心撞到了蜂巢被山峰活活蛰死的。   林将山出去后,叶溪便用盆装了棉衣,打算出门去洗,棉衣厚重,还是要带到河边上用棒槌皂角好好捶打一番的。   厘哥儿今日也正巧要洗衣裳呢,便来寻叶溪一块儿去河边,两个人抱着自家木盆出门去了。   路上遇到了好些婶婶都是来浆洗冬日衣物的,看见了叶溪和厘哥儿免不了是有唠几句闲话儿的。   “厘哥儿,喜日子可是近了,婶婶等着喝喜酒咧。”   厘哥儿笑道:“是,定要办个好席面儿来请婶婶的。”   婶婶们又夸了几句厘哥儿找的夫婿好,会杀猪宰肉的,日后定是不缺肉吃了。   把厘哥儿闹的脸红羞臊,又没口子的夸了叶溪有福气,贤惠持家。   叶溪家日子是愈发好过了起来,都看在村里人的眼里呢,不少人在背后眼馋,说这小两口是村里顶能干的,家底都置办起来了。   到了河岸边上,叶溪和厘哥儿挽了裤腿,寻了个宽敞平缓的地,蹲下身将皂角打碎了用棒槌去敲出沫儿来。   妇人多的地方定是要唠村里各家闲话儿的,现下婶子们都聚在一块儿,便开始说起了话儿。   叶溪和厘哥儿在旁边尽管静静听着就是了。   闲话从张家的狗被偷了,到赵家姑娘前些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又绕到了李家的儿媳前些天和公婆大吵了一架,最后又落到了隔壁村李家的头上。   叶溪听到了李家,便抬头看厘哥儿,轻声问道:“可是李习分家之前的那个李家”   厘哥儿点了点头,“就是李习的阿爹阿娘。”   “出什么事儿了?”   厘哥儿揉着水里的衣裳道:“哼,这都是他们的报应,自找的,李习从家里分家出来,是独身出户的,家产银两都被那两个偏心的拿去贴补大的小的了,现下倒是知道厉害了。”   叶溪便听到旁边的张家二婶婶道:“这李家的那个老李头去村子收猪的时候,走山路滑了跤,从山上滚下来了,还好遇到个村里放羊的瞧见了,不然怕是要躺那山沟里待上好几天,只是脚骨和腰都摔折了,听说严重的很,被人抬回家去的,请了郎中来看 说是要将养喝药半年以上才能愈合,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关二媳妇儿就是李家那个村子嫁过来的,自然也是串门子的时候听家里亲戚唠起了这事儿,“这药得一顿不落的喝,可人也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得有人伺候,李阿娘便只能整日守着,郎中说了,就这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起的了床呢,要看造化了,这每日抓药熬药都是要银子的老爹又瘫在床上,老娘又需要银钱供养,这李家的老大和老幺不就为了这事儿闹翻了么,老大媳妇儿是个跋扈的,幺儿媳妇又是个不吃亏的,整个家里是闹的乌烟瘴气,三天两头摔盆打碗的。”   婶婶们聊的热火朝天,都在看笑话呢,叶溪低声问厘哥儿:“这事儿可是真的?”   厘哥儿点头:“家产都给了这两个,现在需要供养侍奉了便互相推诿了,李二当初分家是签了文书的,不用再供养二老,当初他们是仗着有那两个,把他净身赶了出来,扬言也不需要他供养,如今是知道厉害了。”   叶溪:“那李习怎说?”   厘哥儿道:“他是个被寒了心的,当初爹娘那般与他翻脸赶他出来,如今他已是不再管了,只管着过我们以后的日子就是了。”   叶溪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他遇上了你,如今日子过的和顺,这可不就是他的福报了么!”   两人洗完了衣裳,叶溪回了院子,林将山就提着一窝蜂巢回来了,看着有好几层呢,里面夹着许许多多的白色蜂蛹。   林将山将蜂蜜小心取出来,又捡了蜂蛹到碗里。   “行,今晚我给你炸蜂蛹吃,香着呢!”叶溪笑道。   林将山有些馋酒了:“这得配着酒喝上两口才解馋呢,夫郎,允不允?”   叶溪嗔了他一眼,“今晚我陪着你喝上两小盅就是了。”   夜晚小院儿里灯火可亲,一碟炸的酥脆金黄的蝉蛹,一盘凉拌的时令小菜,撒了细盐的油酥花生,两人对坐,轻碰酒碗。   夜风轻吹,蟋蟀低鸣。   林将山伸手握着自己夫郎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十指交扣。   酒热情热,对视的眼神里都是浓浓的爱意,嘴角挂着的笑意,涌动的都是平淡和美的幸福。 第73章 这里是山秀村73   昨儿个林将山提回来的蜂巢,还没有将蜂蜜挤压出来,一大早两个人就坐在院儿里将蜂巢蜜用刀一个个割成小块儿,垫了纱布挤压。   金黄浓稠的蜂蜜便都过滤后流进了坛子里,装了足足一坛子,剩了一堆的蜂胶。   叶溪装了一小罐儿起来,笑道:“这是补人的好东西,横竖这般多,便送些给我嫂嫂去,她怀着身子呢。”   林将山嗯了一声,“大舅哥的鱼塘已经开始灌水了,要灌个两天的,后天放鱼苗我就去搭把手。”   叶溪听了心里也是高兴的,大哥的日子好起来了,若是鱼塘能养好,入秋的时候便是白花花的银钱,“虽是个辛苦的营生,每日要割草喂鱼,还要守塘,但只要开塘捉鱼,是能挣一笔银钱的,也不枉大哥那般辛苦。”   取好了蜂蜜,叶溪是舍不得丢那堆蜂胶的,便又认真的挑选出了里面的杂质,回灶房用炉子熬煮了起来,里面掺了水,挤压成泥糊糊。   等表面浮起一层黄色蜡质,便用铁勺取下来,冷却后就是没有杂质的蜂蜡。   林将山靠了过来,问这用来做什么。   “横竖扔了也是可惜,我拿来做些抹脸的东西。”叶溪笑道。   他们山村农户的小哥儿姑娘是舍不得花钱去买粉擦的,街上铺子里卖的那些柔嫩护肤的东西都要几百文一盒,比银子都贵。   用的是玫瑰汁子露,或是米粉里掺了珍珠粉,杏仁粉里加了名贵药材,总之是个昂贵的物什。   叶溪是知道蜂胶也可以润肤的,天干物燥的时候拿出来润润嘴擦擦手也是好的,便将蜂胶提干净了,又往里面加了些家里用来煲汤存着的白芷,当归,磨成了粉掺了进去。   天然的蜡质往手背上一抹就化开了,还挺滋润的呢,叶溪小心的用盒子给放了起来,虽说他是个农户小哥儿,但也是能爱爱美的。   林将山瞧见了,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改日农闲了去山上遛一转,若是能寻到些好东西,下回去镇上的时候,就能给夫郎买罐胭脂擦粉回来,让夫郎也高兴高兴。   林将山今日要去帮村里的两家翻地呢,春分至,地里就更加春忙了,他和林将山两个人今年置了新地,统共都才不到五亩,村里人口多的人家户,有的□□亩地呢,这靠着人是来不及翻完地的,听了林将山耕地手艺好,翻的地又均匀又细碎,比请的耕地人都要干活细致,于是今年山秀村有不少家都是请的他去的,工价也是和其他人收的一样,因着春耕贵一些,一亩收六文钱。   叶溪将水囊袋子和汗巾都妥帖的放进了布袋子里,又给专门放了几张饼进去,是打了鸡蛋搅着烙的饼。   林将山道:“晌午主家自是要管饭的。”   叶溪不肯拿出来,担心道:“家里的总归是油水足一些,旁家做些什么吃食就不知道了,你若是耕地累了也好拿出来填填肚子也是不碍事儿的。”   村里若是请人来翻地割麦插秧,都是要管人的晌午饭,遇上大方的雇家还好,是愿意给你吃白面或是掺些肉的,遇上些抠搜小气的,人家就拿杂粮馍馍和咸菜来打发你,你也是不好说什么的。   叶溪自是不愿意让自家相公饿着肚子干活,便还是往里面放了几张饼。   林将山收拾好了犁耙,便牵上牛出门去了,小鹿和羊儿巴巴的跟着牛到了院门,叶溪便将它们唤了回来,铡了青草又往里加了些青菜叶子喂它们。   羊儿自从立春后,羊奶便比冬季的足,叶溪便在奶多的时候每天挤上一回叫林将山拿到村儿里去卖,一漏斗两文钱或是一碗三文钱,一天也是能卖上一两斤肉钱的,念着它产奶不易,叶溪更是喂养的精细,青草是日日喂,里面有时候还掺些黄豆。   上次听人说喂豆粕更好,叶溪家里是没有豆粕的,那得拿了黄豆去榨了油,榨出的油渣才是豆粕,听说喂了羊儿吃,毛色光亮不说,奶也足,还能少生病。   家里是没有种黄豆的,半袋子黄豆都是上回去集上买的,正好家里没菜油了,待会儿去村里找人家买袋子豆子拿去榨成油回来吃。   叶溪又去将鸡舍打开,将鸡鸭放到了圈起来的空地上去啄草,又出门去割了一背篓青草喂了兔子,点了艾条将鸡舍兔笼猪圈都熏了一遍,驱了蚊虫,山里的蚊虫到了夏季就要多起来了,叶溪寻思着,是得在院儿里多种些薄荷,香茅,驱蚊草了。   若是林将山要去林子里,便叫他寻一寻香樟树,若有小的便挪回来种在家门口或是院儿里,也是能驱蚊的。   饲弄好家禽,叶溪便去将屋里的被子拿出来敲打晾晒,又将床上垫着的谷草抽了出来。   乡户人家的床上都习惯在被絮下垫一层厚厚的谷草,一来是这样躺着软和些,二来是能保温防潮,不好的就是容易生虫子和变潮,得常拿出来晒晒。   叶溪将谷草摊在院儿里晒开,思索着立夏以后去寻些席草回来,变成草席垫着更方便些。   忙活了半上午,林将山中午是不回来用饭的,叶溪便自个儿蒸了米饭,随意夹了一碟子咸菜,院门儿前的空地上掐了一把灰灰菜炒着吃了。   洗碗出来的时候,遇见小鹿在用角顶着门框,叶溪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鹿角,“你莫不是要脱鹿茸了吧,晚上回来让你阿爹给瞧瞧。”   叶溪早把它看成了自个儿孩子一般,它也是整日的围着叶溪打转。   家中料理妥当,叶溪便锁了门儿去村里找人买黄豆去了,他记得有几户人家是种了一两亩豆子的。   寻了一盏茶的功夫,村里的赵家哥嬷叫住了叶溪,“溪哥儿要买豆子”   叶溪提着篮子笑道:“是嘞,赵哥嬷,家里没有油吃了,想着榨些豆油回去。”   赵哥嬷唤他进屋:“我家里还剩了两袋子,还能匀来卖你一些。”   “那真是太好了,便谢过赵哥嬷了。”   进了院儿,赵哥嬷家里养了两条狗,叶溪是有些怕的,赵哥嬷便叱了狗进屋子里去躲着,莫吓了客人。   农家土狗通灵性,便夹着尾巴进屋了,叶溪这才提着篮子跟着进了柴房。   “二十斤够么卖豆腐的瘸子叫我给他多留些嘞,哥嬷也是喜欢你,不然这黄豆近来可是不好买。”他家的黄豆颗粒大,又圆润,里面生虫的少,做豆腐的都爱来买他家豆子。   叶溪点头:“够了够了,家里不仅着吃豆油,还掺了猪油一块儿吃咧。”   赵哥嬷笑道:“你家是个日子好过的,吃上猪油了咧,村里多少人家户都舍不得熬猪油呢。”   叶溪便回答:“家里相公出苦力没有油荤是不行的,可不能亏待了他的嘴才是。”   “正是这个理儿,咱不吃不要紧,家里汉子们可是要有油水的,若是人人都像溪哥儿你这般知晓明理就好了。”赵哥嬷提起这个就生气。   叶溪知道的,赵哥嬷家里的那个公婆年岁已近七十,是村里数一数二长寿的,但也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性格刁钻泼辣不说,还极其抠门节俭,就是家里多烧些柴火也是要骂人的。   赵哥嬷熬了三十余载,如今都快当奶奶了,却还是整日被公婆呵斥,这日子也是过的烦闷憋屈。   叶溪安慰了几句,也不好多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旁人也是管不到头上去的。   赵哥嬷叹气儿:“家里猪油吃完了,我前日就熬了锅猪油,你不知道,被我那天杀的公婆骂了半天,说我败家不理钱财,竟贪嘴去了,真人菩萨,我可真是冤了去了,家里的猪油我都是紧着给汉子们吃的,她也吃了不少,嘴里没味的时候她还悄悄去扒过猪油罐子偷偷拈上一块儿在嘴里呢,我又何时说过她,全然家里没了猪油都是我一个人偷吃了不成。”   叶溪知道赵哥嬷性格软,好说话,也就是这般好脾气才一直被公婆欺压,若是换做了旁人,来个脾气暴躁的,早就不知道跟她对着干多少次了。   赵哥嬷也是想找个人儿说说话解解闷罢了,拉着叶溪唠了半晌,吐了一箩筐的烦心事,这才舍得放人走。   叶溪便将买豆子的钱数给了他,一共两百文,用麻绳串起来的两串,赵哥嬷细细点好后,放入袖子里,“足的,待会儿公婆回来了,这还得交给她去,不然她又要骂嚷我偷家里豆子卖去了。”   这般年纪却还活的如此憋屈,连家里管钱都还捏在公婆手里,叶溪瞧了心里也是酸楚。   从赵家走后,叶溪便提着黄豆去了榨油坊,远远的就闻到了豆油香味,村里好些婶婶哥嬷都在这里榨油呢。   叶溪问了价儿,一斤豆子要收三文钱的工钱,榨油本就是个苦力的繁琐力气活儿,得浸泡,炒制,碾磨,热蒸,打饼,木桩挤压,最后才能滤出豆油来。   这也是家家户户舍不得炒菜做饭放油的原因,实在是豆油稀贵,等到菜籽成熟后豆油的价格才会降下些来。   叶溪将豆子给油坊的人过了称。   “夫郎的二十斤豆子品相好,是好豆子,出油比别家的高些,六七斤能出一斤来,估摸着能出三斤左右的豆油。”油坊的人说道。   叶溪心里感激赵哥嬷给自己选的好豆子,毕竟这出油的斤数比他想的要高上半斤多,“行,那便麻烦了。”   叶溪给了工钱,便要到油坊外面去等着了,油坊里都是赤身.露胳膊的壮汉,姑娘小哥儿这些是不能进去瞧的,只能在外面等着。 第74章 这里是山秀村74   叶溪选了油坊门口树荫下的一块儿石头坐下,旁边都是些在等油的婶婶们,三五成群的说着话儿。   有些胆子大性格风骚的婶婶还扯着脖子往里看呢,惹的其他婶婶大声的笑她没见过男人。   “去去去,你们笑什么,这里面儿的汉子哪天不是要出一箩筐的汗,使一天的力气,个个健壮的很,那胳膊粗的,怕是比地里的牛都要结实,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偷看”   “怕是看了心里更慌吧。”其他婶婶们捂嘴笑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她家的那个汉子啊是个身体瘦弱三天两头头疼脑热要喝药的,这怕是在床上也是个不中用的,现下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可不是瞧了别家汉子心痒痒么。”   被说的婶婶羞的脸红,连在旁边的叶溪也是臊的后颈泛红,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离这些说话大胆的婶婶们远些。   哪知道有婶婶瞧见了叶溪,是要拉他这个年轻夫郎一块儿打笑说话的。   “溪哥儿也来榨油呢。”   叶溪只好点了点头冲婶婶们问了好打了招呼。   其中一个婶婶笑道:“瞧瞧咱们溪哥儿,成了亲还这般娇嫩,我瞧着又白了些,脸蛋跟鸡蛋一样嫩滑嘞,哪像个成了亲的。”   有婶婶捂嘴笑:“定是被家里相公伺候的好,阳气足了可不就是这样么。”   叶溪被婶婶们的大胆说的耳根子发红。   “要我说将山小子可比这油坊里的汉子还壮呢,那背脊宽的,手腕子当我们两个呢,怕是衣裳都要比旁的多用上几寸布,溪哥儿找了个好相公。”   “将山小子这般勤快能干,又能挣家底的,瞧着过不了多久,溪哥儿就要有身子了,争取早点怀上个胖娃崽,好跟他阿爹一块儿干活去呢。”   叶溪抿了抿唇,想到自己晚上扒着他的背脊被压在身下时,这些婶子们说的确是对的,自家那个就是壮实呢。   嬉嬉闹闹了半晌,有些婶子们的豆油榨好了,便提着走了。   留下其他婶子继续等着,说话间,隐约听到了村子里又传来了骂声,泼辣的很,听的人脏了耳朵。   叶溪转头去瞧,旁的婶子抓了一把南瓜籽出来打发嘴,见怪不怪道:“不稀奇了,还能有谁家啊,定是那赵家。”   叶溪不明白:“赵家”   “嗐,他那公婆是个祸害,所谓祸害遗千年,这不就活到七十多岁了么,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瞧着比许多人都有力气,这呀,一定又是在责骂他那儿媳赵哥嬷了。”   提到赵哥嬷,叶溪便知道了,是刚刚他去买豆子的那家,果然赵哥嬷说的不假,他这公婆是个厉害的。   “时常责骂么”叶溪问道。   婶子点了点头,啐了一嘴瓜子皮儿出来,“那个赵哥嬷性子软,又骂不过她,家里那个郎君也是个愚孝的,不袒护着他,便只能让他这样一日日捱着磨下去了,说来也是造孽,儿子都要娶亲生娃了,他还受婆婆气呢。”   另一个婶子嗨呀道:“还不是腰杆子软,后面儿没娘家撑着,这赵哥嬷嫁过来之前呀,娘家里是快要揭不开锅了,阿爹去世,阿娘又是个病秧子,还有个刚断奶的弟弟,这不是为了筹些钱给家里,当初赵哥嬷找赵家要了八两银子的彩礼,那会儿小哥儿哪有这般高的彩礼,一般都是三四两,最多不过五两就打发了的,赵家那个泼辣的公婆就将这事儿记下来了,奈何自家儿子年岁大了,拖不起了,便只能给了八两彩礼将人娶回来了,怕是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没忘记过呢。”   “那个老家伙的脾气怕是一直就没忘这事儿吧,所以这赵哥嬷嫁过来后,那日子就是难过,天不亮起床烧火做饭,大冬天的还被叫去河边洗衣裳床单,我瞧着有一年他的手冻得通红都裂开了皮,再加上他娘家无人,阿娘又去了,一个弟弟还小,没人撑腰,这些年是一直巴巴的熬着。”   叶溪听了其他人的话儿心里也是疼惜赵哥嬷的,他是个无辜的,为了家里病弱的阿娘和年弱的弟弟,将自己嫁了过来,日子一过便是二十载,其中苦楚实在是难。   日头西移,油坊的人提了油和豆粕出来,“夫郎,你的油榨好了。”   叶溪便赶紧起身去查看了一下油,又看过豆粕,榨的很清亮,便谢过了油坊的人,提着油回去了。   路过村巷的时候,那难听尖酸的骂声已经停了,叶溪不由往赵哥嬷家看了两眼,想着他定是躲在屋里哭的。   又往前走了一截儿,转了个拐角,一只狗突地窜了出来,咧着一嘴尖牙冲叶溪吠叫,他是有些怕狗的。   叶溪往后退了退,就怕它一下扑了上来咬人。   “去去去!没长眼的畜生!”赵哥嬷捡了根棍子从后面儿出来,将狗赶走了。   叶溪赶忙道谢道:“谢过赵哥嬷救我了。”   赵哥嬷双眼红红的,似乎刚刚才哭过一场,他低着声音道:“顺手的事儿,村里这些天有好几家的狗都没有拴,溪哥儿你还是小心些,若是遇到了蹲下身捡块儿石头扔过去就是了。”   叶溪见他眼睛红肿,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气儿,便小声问道:“哥嬷你.....是不是又被骂过了”   赵哥嬷也不遮掩,他公婆骂的那般响亮难听,保准周围好些人家都听着了,横竖也不是一两回的事儿了,“我卖与你的黄豆,得了两吊钱,我刚刚去了趟菜园子不知道遗落在哪儿了,找了好几圈也没看见,被我那公婆知道了,气急败坏的呲了我一顿,说我是不是又把钱拿去补贴家里弟弟了。”   叶溪刚刚听那些婶子们说起过,赵哥嬷是有个弟弟的,“你阿弟他知道你过得这般不容易么”   赵哥嬷擦了擦眼睛,“他读书呢,知道这些做什么,还是让他将心思都放在功课上才是。”   “你弟弟还会读书”这是叶溪没有想到的,毕竟村里有些家底好的人家都没有送家中孩子去读书,赵哥嬷这般处境弟弟竟然是个读书人。   “他聪明,脑瓜子好使,我便将他送去了私塾念书,这些年靠着我绣帕子的私己补贴也是读了些书的,他懂事,逢年过节便去镇子上替人写字画画,平日里还帮着人抄书誊写,也是能将就过下去的。”   叶溪点了点头:“赵哥嬷的阿弟若是能读出一番天地来,也不枉费你这些年的辛苦。”   赵哥嬷提起自己的弟弟,心里有了丝慰藉,淡淡笑了笑:“春闱就这几天了,他就要去院考了呢,我日日踢他祈祷菩萨保佑,望我阿爹阿娘在天有灵,让我家出个秀才老爷才好呢。”   叶溪笑道:“定是能的。”   跟叶溪说了会儿子话,赵哥嬷情绪稍后缓了些,叶溪又陪着他去菜园子里找了一圈儿,眼看天都要黑了,才在青菜叶子下面找到了那两吊钱。   赵哥嬷高兴的很,自己回去也是有得交差了,不用再被训一顿了,走时,拉着叶溪一直道谢。   出村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叶溪提着油和豆粕走在路上,就瞧见前面儿走来了一个人,高壮的黑影子。   细细瞧了瞧,叶溪就笑了起来,是他的相公来接他了。   “你怎来了”   林将山走近道:“天都黑了瞧你还没回来,我也是急,便想着去丈人家寻你。”   叶溪:“没回我娘家呢,去了趟油坊,我找村里的赵哥嬷买了二十斤豆子,去榨了些油,家里菜油见底了,想着正好榨些豆粕来喂羊子。”   林将山接过他手里的油和豆粕,将所有东西都自己提着,“我也是刚回来不久,早知道我路过村里就顺道去接你了。”   叶溪笑了笑,挽着林将山的胳膊,两人一同走在回家的山道上,“村里遇见了赵哥嬷,见他被公婆骂的伤心,便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又替他找了弄丢的铜板,这才耽搁了,你是不是饿了我还没回家做饭呢。”   林将山:“下午吃了你给装的饼子,幸好你给我带了几张,否则还真要饿肚子了,那家人户给的饭菜是白水的,没有油水,是吃的人肚子清汤寡水。”   他又问道:“赵哥嬷”   叶溪嗯了一声,将下午听见的事儿说了出来,叹息道:“他也是个苦命的,嫁的人家不好,受气的很。”   林将山知道自己夫郎心地好,安慰道:“你既然已经说了他还有个读书的阿弟,这日子总归还是有些盼头的,日后他阿弟去做个私塾先生也是能过日子的。”   两个人边说着边回了家。   回到家后,林将山便帮着烧火,叶溪打了两个鸡蛋在锅里煎了煎,又切了一小块儿火腿熏肉,现在这时辰做米饭是来不及了,下点面条填填肚子就是。   又丢了些青菜叶子,切了酸菜沫子进锅里,煮了一锅面条起来,淋上了麻油,撒了盐和小葱,便能吃了,有肉有菜,味道也是好的。   林将山是个嗜辣的,又往自己个儿碗里倒了两勺红油辣子,两人便端着碗坐在屋檐下吃了起来,月亮皎洁,院儿里似是起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今儿替人耕了地,这是工钱。”林将山照例将赚来的银钱交给了叶溪。   叶溪嗦了一口面条,接过了铜板,有七十多枚呢,有了牛是比旁的赚钱快些,但也是林将山忙活了一天才得来的工钱,想着他定是肩膀酸软,使了苦力的。   “相公受累了,晚上泡了脚我好好给你捏捏肩膀松快松快!”   林将山是不会拒绝自己夫郎对自己的疼爱的,笑道:“好,我就享受一下夫郎的照顾了。” 第75章 这里是山秀村75   清晨,半山腰都还飘着晨雾,鹧鸪鸟在林子里一声声啼叫,空谷深幽。   叶山家今日是放鱼苗的日子,叶溪和林将山要赶着去帮忙,用过了早饭,便想着早点赶过去。   走的时候,小鹿又在用鹿角撞青石台阶,林将山摸了摸,是要脱鹿茸了,梅花鹿一年脱两回鹿角,若是脱不下来,林将山便要帮着割下来了。   “今晚回来瞧你,若还撞不下来就帮着你割了。”林将山摸了摸它的脑袋。   脱下来的鹿茸是能拿到药铺子里去卖的,价钱还略贵,虽他家小鹿才一年半生,鹿角不大,怕是一对角也能有个一两多银子。   叶溪笑道:“咱家不养闲儿的呢,连它也要给咱两赚些银钱回来,这日子可不是就要好过么。”   林将山笑了笑,两人锁了院门儿,便去叶家帮忙了。   叶山开的池塘比不得其他村的大,仅有三亩多,他念着家里的地也是不能丢的,阿爹年迈若没有他在庄稼上的搭手,怕是累不过来,因此便开个小塘,闲日里还要去做农事的。   叶溪和林将山到的时候,叶山已经和村里其他两个汉子拉着牛车回来了,牛车是借的叶溪家的,去隔壁村拉了四五桶鱼苗回来,里面装着密密麻麻的小鱼。   林将山问了叶山买了多少尾鱼。   叶山笑道:“我买了草鱼,鲫鱼待会儿一起放塘,念着村里人都爱买些鲫鱼炖汤吃,便买了一千尾鲫鱼,五百尾草鱼。”   连续几天的晴天,日日春阳,今日放苗是合适的,叶山试了试池塘的水温,不冷手,便和林将山一块儿提了一桶,先放了半桶鱼苗进塘。   得过上一个时辰,若是放进去的鱼苗没有翻肚子便能继续放苗。   叶溪和李然是不去插手的,只管站在边上看汉子们放就是了,今儿叶家放塘,村里好多人都来瞧热闹,围了半个鱼塘呢。   刘秀凤何时这般有脸面过,笑呵呵的同来的人唠话打招呼,无非就是都在夸她家日子起来了,鱼塘都开起来了。   今日也算是个喜日子,叶阿爹便掏了些铜板,去村里路过的货郎那里买了几油包的糖酥花生,用盘子装着,让来瞧的人都尝几个甜甜嘴儿。   主家会做事,来的人也是高兴,抓了几个塞到袖子里待会儿回去给娃崽尝尝。   “叶山小子有出息了,这鱼以后若是养大了,我便来买上几尾!”   “是咧,秋季起塘的时候,咱们来买鱼,叶老爷子可得给我们少几文钱才是!”   叶阿爹和刘秀凤便招呼起人说起了客套话,村里的乡邻是不能得罪的,就怕会有人使坏,来偷鱼不说,若是毒鱼,那满塘的鱼苗便是遭了秧了。   叶家在山秀村的人缘不错,说话做事有分寸体面,因此才敢开这鱼塘,以后还要仰仗着村邻帮忙看顾照应咧。   叶溪扶着李然在旁边说着话儿,如今她的肚子愈发大了,身子也笨重了不少。   “你大哥整日趴我肚子上叫姑娘呢,他是个喜欢姑娘的。”   叶溪笑道:“我阿娘曾经说过,我大哥以为她怀的那胎是个姑娘,惹的我大哥可高兴了,整日喧闹着说自己有妹妹了,定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结果生出我来了,我大哥当时便坐到地上哭,叫我阿娘还他妹妹,惹的我阿娘笑的没法子,便叫他以后成亲了自己和媳妇儿生姑娘去。”   李然听了忍不住的笑,“虽不是姑娘,但你大哥还是疼你的。”   叶溪笑道:“可不是么,我大哥从小还是巴巴的疼我,若嫂嫂真是生个姑娘出来,怕他日后要当个眼珠子疼呢。”   李然笑着摸了摸肚子,他的那位傻相公是最疼她们的。   那边儿的鱼苗将将放完一桶,叶溪觉着池塘边的风大,便搀着李然先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厘哥儿也来了,“李二听说你家今日放塘,便去帮忙了,我无事,就来找你们说说话儿。”   叶溪笑道:“他是个好的,扔了自己的杀猪摊子都要跑来搭把手咧。”   厘哥儿道:“他若不是个有良心靠得住的,我也瞧不上他了。”   李习和厘哥儿在雨水时节后便摆了酒席,成了亲,现下都搬到半山腰的屋子里去住着了。   两个人在镇上租了个猪肉摊子,平日里都要走街串巷的收猪,虽是累了些,但日子也是愈发好起来了。   这不,才成亲不过两月,厘哥儿的手腕上就有了根细细的吉祥纹银镯子,虽比不上叶溪手腕上的粗,但也很体面了。   叶溪打趣他:“哟,这可真是富贵了,这银镯子说戴便戴上了,我成亲那会儿子有人还在巴巴羡慕我有银镯子戴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戴不上了,这才刚成亲,这便已经戴上了。”   厘哥儿被笑的脸红,轻声道:“他是个疼人的,宰了猪偷攒了点银钱就去给我打了一个,我阿娘瞧见了,心里也欢喜呢,说他是个靠得住的。”   李然吃着地瓜干笑道:“怕是明年儿便给你打一对出来!以后你两只手都戴着,那才更富贵了呢。”   三个人窝在屋里聊着闲趣,厘哥儿是从镇子上回来的,想起了个趣事儿:“今日春闱放榜咧。”   叶溪和李然是山村里待着的,更不会去管这些科举的事儿,离她们来说实在远了些。   “春闱是那些学子的事儿,我们倒是没记挂在心上。”叶溪笑道。   厘哥儿嗐了一声,他也是路过瞧见了听人说了几句,“咱们这里还真出了个秀才老爷咧。”   秀才是难见的,李然和叶溪这才直起身问道:“是谁”   厘哥儿想了想,“是隔壁村子的,叫什么张元的,听人说私塾先生就曾夸他文章写得好,有官相,知道上进咧,还说这次他考中了秀才,下次很有机会中举人的。”   举人,这可真是不得了的身份了,山秀村几十年来都没出一个,能跟知县老爷并提的。   叶溪觉得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张元   自己好像在镇上买过的对联就是这人写的,没想到还真中了秀才。   叶溪道:“这张元听起耳熟,我还买过他的对联咧。”   厘哥儿笑道:“说起来是咱们山秀村半个村子人咧,他是赵家哥嬷的弟弟。”   叶溪这才恍然道:“是了,我说这怎么如此耳熟,前些天听赵哥嬷说起过他弟弟,是在私塾念书的,如今可好了,他这弟弟有了出息!”   李然好奇道:“赵哥嬷?”   叶溪便将他的事儿说了一圈儿,惹的李然想要替这赵哥嬷去教训一顿那恶婆婆。   叶溪笑道:“莫担心了,如今他弟弟是秀才了,日后说不定还要往上考,赵家那农户地里刨食的,自然是要畏着赵哥嬷弟弟的,以后有了这官身的弟弟撑腰,赵哥嬷的日子怕是好过起来了。”   厘哥儿和李然这才放下心来。   *   张元知道自己中了秀才后,连忙来了秀水村去给自己哥哥喜哥儿报喜,一路上是喜悦交加,难掩激动。   恨不得立刻将这好消息告诉自己哥哥。   刚走到村子里,就远远听见了一个老妇人难听的骂声,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有辱斯文。   结果离自己哥哥的婆家越近,越是听的清楚。   “你个狗日不要脸的货!家里的银钱都尽管被你丢了出去,便是我家金山银山的也养不起你这等子败家货色,我呸!全是我家没福分,摊上了你这个腌臜东西。”   里面的老妇人骂人越来越难听,饶是张元听过村里妇人骂嘴,也是没听过这般污糟的言辞。   他站在门口迟迟未进,过了会儿,里面传来了小声的啜泣声,张元的拳头捏的死紧,这老妇骂的是他的哥哥喜哥儿,从她的言辞里就能看出她骂喜哥儿不是一两次了。   自己哥哥竟然在家受这般侮辱,这等子委屈,怪不得有时候喜哥儿来私塾给他送衣裳吃食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却从未提过这些。   张元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将门砸的怦怦作响,里面老妇人的骂声停下来了,“谁啊!上门讨债的不曾!砸坏了门,可别想走了!看什么看,还不快开门去!傻了不曾!”   随后门那边就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张元看见自己的哥哥喜哥儿眼睛红肿,整个人精神萎靡。   喜哥儿也没想到自己弟弟怎么突然来了,他一向用功,都是在私塾上学到了深夜都还在用功,不荒废一日的。   “元儿,你怎来了?!”   张元心疼自己哥哥受这等子委屈,一把推开他,往院子里冲,“你在家就这样被这老妇辱骂?!若是我知道,定是早就带你回家去的!”   家里无人,弟弟还在读书,他不在这里苦熬着,哪里有多余的私己补贴他读书呢。   喜哥儿抹了抹眼角,“我没事的,倒是你怎地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元气的眼睛通红,拉着喜哥儿就要走。   他的婆婆赵老婆子尖酸刻薄道:“走哪里去!喜哥儿是我赵家媳妇儿,当初花了八两银子取回来的!就是死也是我家的人了,你说走便走,哪有这么容易!” 第76章 这里是山秀村76   因为这八两银子,喜哥儿一直在家里抬不起头,赵家人觉得他就是卖进来的。   张元冷声道:“我哥哥在你们家磋磨受辱这些年,早就抵过了八两银子,他当牛做马,便是天大的恩情也是还完了的,有你这等子恶婆子在,他有什么好日子过!”   赵老婆子听见他骂自己恶婆子,气的喘气儿,皱巴巴的脸挤作一团,倒三角耷拉的眼皮下透出凶狠的目光:“你家这破落户,若不是当初我们赵家娶了喜哥儿,怕是你那病死的娘都没钱埋,你这吃奶的小崽子也要饿死,如今倒是有能耐站我家来喘气骂人了!”   喜哥儿不想将事情闹大,安抚自己弟弟道:“元儿莫说了,你顾着你自己就是了,我在这里还能过。”   张元再不忍心让他在这里受这等恶婆子磋磨,“哥哥你只管跟我回家去,日后我们一起好好过儿,我只是能养着你就是了。”   喜哥儿还不知道他已经中了秀才,“你读书如何不用银钱,我.....”   张元道:“我已考上了秀才,待到不久便要去考举人,我定是会为了你好好用功的,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受这气么。”   秀才每月有两钱俸禄不说,就是去衙门做吏人也是比旁人过的好的。   听到张元中了秀才,喜哥儿的泪水便一下落了出来,喜极道:“可是真的?!我弟弟好出息!这前程算是有了!”   也不枉他这些年点灯熬油的绣帕子缝衣裳给他攒学费了。   赵老婆子一听这张家的还真考上了,一时也是气焰下去了大半截,她这种泥巴地里出来的老妇一辈子没什么大世面,连秀才老爷也不见过,骨子里天生对官身的人有敬畏,一时间也是有些怕的。   张元抹掉自己哥哥的眼泪,对这恶婆子道:“我家哥哥绝不会再待你家了,日后有我照顾,莫想着休了他,只能和离,离书我自会写好交给你们画押的,若是你们不同意,我便同你们上官堂打官司就是!”   喜哥儿听了,激动不已,自己的日子可算是过出头来了!   赵老婆子哪敢再和张元对呛,日后他若是再往上考,那便是真正的大官儿,能捏死她的,也只能闷闷的憋了气,不敢再说话。   张元便拉着自己哥哥大摇大摆的从赵家走出去,喜哥儿在出门子的时候,第一次将背挺的那般直,当年他进这家门的时候,都是弯着腰进来的。   门口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喜哥儿摸了眼泪,情绪繁杂。   张元拍了拍自己哥哥的手背,哪像是小哥儿的手,上面全是茧子和旧疤,他心里愧疚不已,此生定是要好好回报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   “哥哥,抬起头跟我回家去,咱以后活的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若是这家人还想来求你,便让他们跪着来请你。”   喜哥儿点头:“好,我们两兄弟在一起,张家就一直在,日子有望了。”   *   叶溪在院子里洒扫时,就听到院门儿外有人唤他,抬头一看,是赵哥嬷。   他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去开了门迎人:“赵哥嬷快进来屋里坐。”   圆哥儿带着自己弟弟张元站在篱笆墙外,张元对叶溪行了个读书人的礼,倒整得叶溪有些不会了,连忙低了低头,还了个礼。   赵哥嬷拉着叶溪的手笑道:“我要跟我弟弟走了,走之前来你家院儿特意跟你道别。”   叶溪笑道:“刚听说赵哥嬷的弟弟考上了秀才,大喜,恭贺赵哥嬷了!”   赵哥嬷眼角湿润,高兴道:“他是个出息的,如今考上了秀才,是过出头来了,把我一块儿接回去,我也是不必再磋磨了。”   叶溪自是为他高兴的,知道他日子不好过,苦苦熬了这些年,郎君也是个不向着自己的,是一点盼头也没有。   “多谢你那天听我絮叨了那么多话儿,我是很久没找人说些心里话了,憋在心里难受的紧,瞧着你性子好,人又体贴,我才忍不住拉着你唠话儿,你也是没嫌我烦的。”   若是旁人,怕是早没性子了,那天他跟叶溪唠过后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叶溪:“你愿意讲心里话儿讲与我,是看得起我呢,赵哥嬷,以后的日子好过着呢。”   赵哥嬷笑道:“是咧,没想着就熬出头来了,那天我婆婆赖我偷了钱,责骂的我是不想活了,我本是坐在井边想投了井的,你不巧路过那里,遇上了狗,我才出来替你赶走的,若不是你,我怕是已经投井了,你又陪着我说话又陪着我找到了丢失的银钱,我心里是感激你的,溪哥儿,你定是有福报的。”   叶溪心里一惊,暗暗抽了口凉气,他竟不曾想自己居然无意间救了赵哥嬷,“那我也祝赵哥嬷你日后幸福和顺,日子美满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赵哥嬷便跟着自己弟弟走了。   林将山帮着叶山放了鱼苗回来了,回来拿锄头时,见自己夫郎在院儿里坐着折菜,脸上还挂着笑意,不禁笑着问道:“大哥今日放鱼,夫郎很是高兴呢。”   叶溪将折干净的青菜丢进篮子里,笑道:“大哥家的事儿我高兴,别家的事儿我也高兴,总之这日子啊是能越过越好的,总是能过出头来的。”   林将山被他说的迷迷糊糊,叶溪便将赵哥嬷的事儿说了一遍。   “夫郎心善,为人好,这才误打误撞帮了赵哥嬷一次,也算是积累的福报了,日后定是要享福的。”   叶溪用竹签把涮着锅,笑道:“我可不就在享福么,嫁了你不说,如今地也有了牛也有了。”   林将山从背后搂住自己夫郎,“那我得多攒些银子再买些地,让夫郎更高兴!”   *   春闱的榜单出来后,张贴在县衙门口,大红色的纸张用黑色墨汁,浓墨重彩的写着考上秀才的名单。   方圆十村八镇读书的学子不过一百余人,考上秀才的那更是廖廖数人,一眼看去就望到了头。   曹斌挤进人群里,在榜单前看了数遍,恨不得将红纸看穿了,也没瞧见自己的名字。   他咬着牙,不敢相信,自己怎会没有考上秀才!他自诩文章作诗皆为第一,哪点不好,竟没有考上,反倒是同在一个私塾的穷人张元考上了!   越想越不服气,跟他一起吃喝玩乐的富户公子知道了,上前勾肩搭背安慰他:“是这次的考官有眼无珠不识人,不懂得曹兄的才华,曹兄何必挂在心上,跟我们喝酒去,下次再考就是了,那张元也是走了狗屎运,竟考上了,他定是不如曹兄的!”   曹斌听了这番话,心里也是这样觉得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最近运势不顺的很,先是娶了家里那个母老虎,又是被订过亲的溪哥儿划了脸,回去差点没办法交代,又是撞鬼晕在了乱坟岗,现下又是考不中秀才,真真是哪里都不顺。   “香花楼来了个能附庸风雅的兰姑娘,听说还能解闷排忧,曹兄跟我们一块儿去瞧瞧,说不定便顺了呢,人心里没了烦忧一切都便顺了。”   “就是就是,管他什么春闱呢,现在快活才是紧要的!”   一群人便又结伴去了花楼子喝酒。   家里的幺哥儿知道了曹斌没考中,是气的在家摔盆打碗的,他以为曹斌定是能中的,毕竟他说过先生说他是有这个才能的,不曾想别人说的不是他家这个。   曹阿娘也是心疼自己家的碗碟,刚想撸起袖子上去骂幺哥儿几声,一个洗脸的盆子就从屋里扔了出来,差点没砸到她背上去。   曹阿娘也是怕他,悻悻的不敢去了,站在门口瞧瞧看,这幺哥儿下手太狠,跟他打起来自己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就要把她的头往门上磕,掐人也是逮着瞧不见的地方掐,旁人也是看不见的。   “好啊,亏我买了鞭炮想着放榜了便点了炮好好庆贺的,不曾想全是我自个儿臆想的,他考中个屁!”   幺哥儿挺着大肚子从屋里气冲冲走了出来,将曹斌的书本扔了一院子,怒骂道:“我家指着他考上秀才日后有个好前程给我家撑腰呢!我呸!原来是个泥胚子中看不中用的!亏我是瞎了眼了,早知道还不如嫁个山野村夫,至少能让我吃饱穿暖的,全不下去他整日不着家,四处鬼混!”   曹阿娘道:“还不是你脾气太大,我儿惧你才不想回家的,你若是个温良体贴的,他不就愿意回来了么!”   幺哥儿瞪她,眼睛鼓得圆圆的,“你这个老赖货还敢赖我身上,你儿是个没良心的,你家也是个腌臜窝,当初他若不是贪了我容貌跟我暗相私会,我怎会有了身孕嫁进来,说起这个是便是气的,当初成亲时你家苛待寒酸我,这事儿我记一辈子!你也别想安生!”   曹阿娘是悔的很,当初怎就让这个母老虎似的幺哥儿进了门,全家人被他压着不说,儿子也是被吓得不敢着家,想休也是不行,他就要闹到村里私塾里衙门里去,真真是个祖宗,动又动不得。   “想当初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把叶家的亲事儿退了,那溪哥儿虽是烫了脸,但人温婉贤淑,是个理家管事儿的。”   这句话可是点在了幺哥儿的暴脾气上,他是一直跟叶溪比的,就是心里这股气儿才让他逼着都要嫁到曹家来,如今这么一听,更是气极,插着腰顶着肚子冷笑:“能怪了谁去,还不是你们这般势力,告诉你们,如今娶了我幺哥儿进门,就别想着以前的事儿了,以后这个家我做主的,等相公回来了,我便日后夜夜守着他读书,让他无论如何都得给我考个秀才出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了!”   说完,幺哥儿肚子一疼,便捂着肚子,“不好,我怕是要生了!还愣着干嘛,肚子里是你曹家的种,还不赶紧去请稳婆来!”   曹阿娘见人要生了,连忙去请接生婆子来,这可是他家的大胖孙子!   接生婆子来了后,幺哥儿疼了一天一夜,这才生了个小哥儿出来,曹斌是一直没回家的。   听见是小哥儿,曹家人的脸顿时拉到了地上,想当初幺哥儿信誓旦旦的说肚子里怀的是大胖小子,他们这才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今怎成小哥儿了。   曹阿娘更是连碗红糖醪糟鸡蛋都没给做,瞧了眼回屋里去了,气的幺哥儿抱着孩子躺在床上,咬牙切齿,等他出了月子,再好好收拾这家人不可。 第77章 这里是山秀村77   春分过后便是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山里连下了好几绵绵密密的雨,整座山都云雾缥缈,雾气横生。   山道上的梨花吹散了一地,粉粉白白的碾进泥土里。   叶溪提着篮子踩在花瓣上,不断有掉落的花瓣拂过他的肩头与眉梢,今儿个他是去山里采艾叶的,打算回去做青团儿吃。   桃花正是开的娇嫩的时候,叶溪便用衣裳兜着,又摘了好些桃花瓣回去,能和了面团儿用来做桃花酥饼吃。   路过厘哥儿家时,厘哥儿正在院儿里晾衣裳咧,叶溪隔着半矮的黄泥墙喊他。   “溪哥儿,你去做什么了挖野菜还是春笋”   叶溪提起篮子给他瞧了瞧里面的艾叶,“清明节打算揉个青团儿吃,你做了么”   厘哥儿道:“我阿娘做,她去菜园子了,我便捡着天晴将衣裳洗了。”   这处院子是成亲后李习修的,一个小院儿,两侧偏房,一间堂屋两间正房,坐南朝北的朝向,面儿也开阔,离叶溪家的院儿不过几百米。   叶溪笑他:“成了亲你愈发贤惠了,李二好福气。”   两个人便唠来会儿话,念着林将山怕是要回来了,叶溪便赶回家去了。   到家将艾叶泡进盆里,细细洗过,倒进了锅里去焯水煮。   艾叶的独特草香味便散了出来,叶溪将艾叶捞了起来过了凉水后便剁的细碎,再放进钵子里去捣烂。   加了面粉进去揉成团儿,盖上布等着醒发一会儿。   地里的红薯藤已经抽了起来,叶溪便去地里掐了些嫩尖和嫩杆回来,待会儿炒着用来下饭。   林将山挑着扁担回来了,前两日他去山上巡了一圈儿,砍柴的空隙用陷阱捕到了两只野兔,带着叶溪拔的春雷拇指笋一块儿去镇上摆摊子卖了。   “回来的倒是比往日早咧。”叶溪正剥着红薯杆的皮儿笑道。   林将山道:“今儿集上人多,都是来采买纸钱蜡烛的,我这东西自然也是卖的快了些。”   “今儿我去采了艾叶待会儿包些青团吃,中午便将就着吃口,让你买的猪肉买了么”叶溪问道。   林将山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摸了钱袋子出来,“买了,今天清明,猪肉涨了两文钱,买了一块儿肉花了二十三文,又买了纸钱蜡烛,今日摆摊卖东西剩下的钱便都在这里了。”   叶溪擦了擦手接过钱袋子,数了数铜板,“你没有买个肉馍填肚子”早上相公出门的早,叶溪只来得及用剩饭煮了锅粥,是不顶饿的,走之前便让他饿了在镇上买馍馍自个儿填填肚子。   林将山笑了笑:“想赶着回来吃家里的饭,就没有歇。”自从家里有了夫郎做饭后,林将山就不想在外面吃了,心里只想着家里的一口热饭。   叶溪拿起菜篮子,“行,我现在就去做饭,早点用饭。”   回了灶房,青团已经发好了,锅上蒸的红豆软烂后压碎倒了蜂蜜进去搅拌成红豆泥,又想着再包一个馅儿的。   便又炒了些花生仁,用擀面杖压碎后加了黑芝麻和糖,做成了芝麻花生碎。   两种馅儿分别包了十个,再放到锅里的蒸笼上去蒸熟。   用干辣椒和蒜片炒了一碟子红薯叶,又用酸辣椒和酸豆角沫炒了红薯杆子,念着没有荤腥,叶溪又去院子外面的墙根下寻了一丛野葱,打了几个鸡蛋炒了一盘子金灿灿的炒鸡蛋。   晌午饭的主食是青团儿,两个人各拿着青团儿,就着些菜便在院子里吃了。   下午还要去祭祖呢,叶溪家的祖坟在山秀村的南边儿山坡上,最早的祖先是太爷爷一代,再往前就不知道祖先是哪个洲的人士了,先去祭了叶家祖先,晚上回来还要摆灵位祭奠林将山的阿爹阿娘呢,公爹公婆的坟是葬在北洲的,他们自是回不去,只有拜祭牌位了。   用过了晌午,叶溪用篮子装着猪肉和酒碗,还有买来的纸钱,便跟着林将山出门了。   四月是绿油油的,不冷不热,风一吹野草晃动,春和日丽,心情也畅快,怪不得人镇上的那些公子小姐儿的要出门子来踏青呢。   村里的孩童在放纸鸢,是老鹰图案的,连着线飞的搞高高的,一群孩童在下面追逐。   两个人去了叶家,同刘秀凤叶阿爹还有大哥叶山一块儿去祭祖,南川洲是没有嫁出去的小哥儿便不能再回祖坟祭祖的规矩的,嫁出去的小哥儿依然是家里人,也要回来祭拜先祖的。   嫂嫂李然身子笨重不能一同去,因此特地早起做了几个糯米发糕,让叶山带着去祖坟供奉,算是她这个儿媳嫁进门后对先祖的心意。   刘秀凤乐的合不拢嘴,直言自家这个儿媳做事周到,有心了。   村路上遇见了许多村里人,都是携家带口的提着贡品和纸钱去祭拜的,众人纷纷打过了招呼。   这是林将山第一次去见自己夫郎的先祖,于是还特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叶阿爹笑道:“哥婿心诚,先祖定是会保佑你们的嘞。”   祭拜过了先祖,贡品便留在了坟头,叶溪和林将山没有留在叶家吃饭,赶着回去祭拜公爹公婆呢。   回家后,叶溪割了一块儿正正方方的五花肉放在碗里做刀头,又倒了两碗酒,另放了一盘子青团儿,供在堂屋的桌子上,两个人在院儿里烧了纸钱点了香烛。   看着灰絮被风刮走,叶溪道:“定是公公婆婆来看我们了,你瞧,咱们烧给他们的纸钱,他们都带走了呢。”   林将山嗯了一声,声音低哑,在雨纷纷的清明时节,心里自是思念自己的阿爹阿娘的。   他抬眼看着叶溪,不禁庆幸道,若不是来了这边儿,怕还遇不见自己的夫郎,可能现在都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现在他有家了。   烧完了纸钱,叶溪便回灶房里做了一锅面疙瘩汤来,勾了芡粉,里面打了鸡蛋,又放了青菜,吃着暖和。   外面的清明雨又下了起来,斜斜飘着,山里又起了雾气和水汽。   叶溪喝着疙瘩汤,规计着后面的事儿,道:“端午不远了,得预备着腌些咸鸭蛋吃,家里的鸭才长了两个多月,下蛋是不成的,得去村里买一些回来,除开端午要吃的,后面也好拿来下粥,或者夹在馒头里。”   林将山嗯了一声,“端午后便要收麦了,今年冬麦长势不错,瞅着能多出几挑子口粮来,我寻思着咱家地要少些,先紧着收了,能抽出手来去帮丈人家收麦,大哥现下有了鱼塘,整日抽不出手来,怕是到了夏收的时候有些转不过来。”   叶溪点了点头,若是大哥腾不出手来,嫂嫂又怀着身孕,靠阿爹阿娘收麦是不成的,怕是要去请割麦客,那就是划不着的。   “地里面儿的红薯土豆呢”叶溪又忧着自家买的新地,不知道种的粮食收成如何了。   林将山笑道:“地肥,红薯藤子都攀了老长了,土豆也都开花了,等冬小麦收了,便能挖,到时候还得挖个地窖出来,不然存放不下。”   叶溪问道:“不卖些吗那么多的粮食,我们两个人怕是吃不完的,冬小麦一出,那会儿麦子的行市是最高的,村里按照惯例,许多人都会卖一半儿出去,等着秋收的稻子成熟,便能接着吃新稻米了。”   林将山却不赞同,“银钱是死的,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才是真真在在的,若是想卖,明年再卖也行,总之是要存两仓粮在家里的。”   叶溪不知道相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一向都是林将山拿主意,他操持家里就行,总归是不会害了他们的。   林将山吞咽下嘴里的饭菜,才缓声道:“我应当是谨慎过头了些,但我却是见过遭了灾没粮食的难处,那比打仗都惨,前两年的东江原府就遭了涝灾,你们这边隔得远,没怎么听说,我那会儿刚好漂泊到了那地方。”   叶溪搁下筷子来,静静听自家相公讲。   “地里的庄稼都冲走了,颗粒无收,满街都是饿的浮囊的人,米铺的粮食比银子贵多了,有钱的便提着一袋子银子去换两斗米,没钱的就在那里卖儿卖女。”   林将山沉默了一下,没有将更残酷的场面讲出来,怕吓着了自己夫郎,他一辈子在这儿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过日子,怕是没见过那般凶残血腥的场面。   “我就靠着怀里那两张饼,走出来的,还不能让人瞧见了,若是让人知道你有口吃的,便都围了上来,活活打死你抢走的都有。”   叶溪听的睫毛微颤,他是没见过这些的,南川府地产富饶,是没怎么遭过灾的,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窝在村子里,靠着地吃饭,生活虽不富足,却是能吃饱喝暖不愁的。   “相公既然是比我多见识的,那就听你的,咱们好好囤粮食,横竖家里也不差银钱花销。”   林将山笑了笑:“怕是你阿爹阿娘要笑我们两个馋鬼了,一心想着自己的肚子,全然把粮食囤在家里。”   叶溪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我阿娘笑我比在家的时候胖了好些,说你把我养的好呢。”   林将山用手圈了圈夫郎的细手腕,“还能再养胖些,瞧着还是细。”   叶溪瞪他:“才不要,我怕是衣裳的穿不得啦。” 第78章 这里是山秀村78   赶在山上桃花最娇嫩的时候,叶溪在家做了桃花酥饼,洗净的桃花瓣揉进面团儿里,加了蜂蜜调成了桃花酱,包成饼馅儿,裹了好几层的面饼,用油炸了好几遍,没有模子,最后只能做成一个个小巧的圆形饼子。   粉粉嫩嫩的颜色,外皮酥的化渣,一咬就往下簌簌掉脆皮。   林将山是个五大三粗的,只知道夫郎做的饼子好吃的紧,出门前去地里,一口气朝嘴里塞了两三个,叶溪直劝道让他瞒着些吃,又给递了茶水。   临出门前,用竹兜子给他装了几个酥饼,又放了两张白面烙馍。   家里的冬小麦一收,便真是不愁吃了,两个人守着五亩多的地,时不时又去山上寻些山野吃食,粮食是囤的足足的,叶溪便不再省着白面儿了,只管着做好吃的就是。   “你今儿要做什么”林将山出门前问了嘴。   叶溪给他递水囊:“去村里买鸭蛋回来腌,下午厘哥儿叫我和他同去隔壁庄子帮着采茶呢。”   隔壁庄子有座茶山,现在正是茶叶抽嫩芽的时节,雇人采茶呢,附近村子的婶婶哥嬷都赶着去,算是给家里挣点补济。   林将山知道夫郎是个闲不住的,他既然想去便不会拦着,只沉声叮嘱道:“不要急着多采,小心手指尖儿疼,也别贪时辰,天黑前就赶回来。”   叶溪笑了笑:“知道了。”   林将山这才牵着牛出了门,今儿个他也是要去隔壁村替人翻地挣银钱的。   他走后,叶溪料理好了家里,去鸡舍瞧了瞧鸡鸭,站在兔笼前看了会儿,瞧着兔子好像是长大了些。   小鹿和羊儿在檐下趴着,天暖了它们也是懒洋洋的,前阵子林将山帮着小鹿把鹿角割了,又上了生石灰,现在就只有圆圆的两个底根,已经结了痂,等着生新鹿角了。   叶溪又给它瞧了瞧,摸了层三七粉,希望能愈合的快些,“你那对鹿茸卖了一两半银子呢,我用银钱买了几十株菜苗子,等着长起菜来给你添口粮。”   小鹿亲昵的蹭了蹭叶溪的掌心,随后叶溪回灶房里拌了些玉米糊子出来给它两吃。   羊儿的奶袋子已经坠的足足的了,叶溪又拿了碗出来挤了一大盆羊奶。   正好拿到村里去看看有没有人买羊奶,然后问问谁家有存起来的鸭蛋。   锁好了门,叶溪就端着盆下山了,路上遇见了一丛霉果子,已经熟透,红黑色的,抿了一颗,甜滋滋的,叶溪便采了一兜子。   到村口的时候,叶溪就将盆放在了石磨盘上,等着村里的有要买的婶婶来。   路过的婶婶瞧见了便回村里替叶溪喊几声话儿,你传我我传你,不大一会儿就有婶婶拿着碗出来了。   是村里的孙幺婶,她拿着碗走了过来,“溪哥儿,给我打碗羊奶。”   叶溪便用竹筒斗子给她打了满满一碗,险些溢出碗沿来,孙幺婶小心的端着碗笑道:“哎呦,可别撒出来咯,不然就糟蹋东西了。”   说完,她递给了叶溪三文钱,“来的时候跟婶婶知会一声,我拿着碗再来打。”   叶溪笑:“记下了,幺婶是给家里孙孙喝”   孙幺婶的儿媳昨年生了个小孙子,那可是全家人的宝贝,孙幺婶的儿子自成亲以来,四五年没动静,把全家急的不行,最心急的莫过于她家儿媳了,生怕自己是个怀不上的。   村里闲言碎语最多了,免不得要在背后说孙幺婶的儿媳是个不会生的,后面说着说着又说到孙幺婶的儿子头上去了,说他是个空袋子,没本事生,把孙幺婶气的拿了菜刀追着人撵。   提起孙儿,孙幺婶笑的合不拢嘴,“可不是么,家里孙儿爱喝,他呀,出生时跟个猫儿一样,我当时哟,吓得心都到嗓子眼儿了,整夜不敢睡,就怕没伺候好,这翻过了一岁,身子骨好些了,就是还弱了些,就想着喝点羊奶补一补。”   叶溪点了点头:“下回再给婶婶送来,喝了羊奶,孙孙定是健康茁壮。”   孙幺婶:“溪哥儿小时候就是喝羊奶长大的,你瞧你如今可不就是生的白又好看么,我说还是你家阿爹阿娘会疼人,把小哥儿都养的这般好。”   又有旁的婶婶来打羊奶了,孙幺婶也不好耽误了叶溪卖羊奶,便端着羊奶回家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叶溪一盆的羊奶就剩了个底,遇见了村里老何家最小的孩子在旁边巴巴的看着,他家是个穷苦的,阿爹没了,阿娘身子弱,苦苦支撑着家里三个孩子的生计,想来是极不容易的。   叶溪便冲他笑了笑,“回家去拿碗来,阿嬷给你倒羊奶喝。”   “要钱么”何小娃睁着双漆黑的大眼睛弱弱问道。   叶溪摇了摇头:“阿嬷的羊奶卖不完了,便送与你。”   听到这,何小娃才高兴的朝家跑,过了会儿子,便拿了一个磕破了碗口的土陶碗回来。   叶溪将剩下的羊奶倒给了他,“下回阿嬷若是再来,你就来这儿等,若还有剩下的我也送你。”   何小娃高兴的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小心的护着碗,不让里面的羊奶撒出一滴来。   他家是个吃不饱饭的,就是杂粮馍馍,一顿也只能分半个,何小娃端着羊奶回家时,何阿娘正在院子里浆洗衣裳,时不时就咳嗽几声,她拖着自己孱弱的身体整日辛劳实在辛苦。   瞧见了自家小娃端了碗白花花的东西回来,不免叫住了人:“端的啥”   何小娃舔了舔嘴皮儿,“阿娘,是羊奶。”   “羊奶”何阿娘愣了愣,她何时有那个宽裕的银钱给他打羊奶了,“哪儿来的小娃,你告诉阿娘。”   何小娃:“村里的好看阿嬷给的。”   何阿娘皱了皱眉头:“村里谁人会这般好心小娃,偷鸡摸狗的事儿咱家绝不能做!阿娘的话你忘了么!”   何小娃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阿娘,就是阿嬷给的,她说有剩的便送给我,下回还有也叫我去,就是村里那个被烫伤了脸又好了的阿嬷!”   他这么一说,何阿娘便明白过来是谁了,叶家人心底向来就善,溪哥儿她也是知道的,“阿娘知道了,不过,小娃,咱不能白吃别人东西,家里没个好的可以送过去,日后若是阿嬷家里需要帮忙使力的,你们就要去出点力气,知道了么”   何小娃重重的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娘,那我们可以喝羊奶吗”   家里三个小娃娃都眼巴巴的盯着她,何阿娘淡淡的笑了笑:“喝吧,阿嬷给的。”   三个娃娃兴冲冲的回屋里架了锅,将羊奶一滴不撒的倒进了锅里,围在边儿上,眼巴巴的等着羊奶沸腾。   香的就直咽口水,一碗是不够分的,又往里掺了两碗的井水,味道虽然淡了,但也能解馋。   羊奶烧开后,三个孩子谁都不舍得喝,第一碗先端给了何阿娘。   看着面前的羊奶,何阿娘噙着泪接过了碗,浅浅喝了一小口,“好喝。”   三个孩子这才分了锅里剩下的,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滴也不剩,一碗羊奶让他们满足快乐了好几天。   *   叶溪卖完了羊奶后,又给自家嫂嫂送了几个桃花酥饼过去,李然下个月底便要生了,瞧着她的肚子圆鼓鼓的大的很。   “他可时常踢我呢,半夜也不让人安生睡觉。”李然撑着腰在院儿里散步走动。   叶溪坐在旁边笑她:“是个调皮的,生出来肯定和我大哥一样健壮。”   李然笑了笑,“我阿爹阿娘也挂念着我,知道生孩子不容易,提前叮嘱,要我早早的选个好稳婆才是。”   “定了么哪家的稳婆”   “就隔壁村儿的老手张婆子,她替人接生了半辈子,从她手里出来的孩子少说也上百了,我找她,家里人也放心。”   叶溪点头:“是得找个有熟手,便是收的接生费比旁人多些,但心里总是要放心点的,这是我大哥的第一个孩子,宝贝着呢。”   李然笑:“那等他出来了,可是要拉着你让给买糖吃,给做新衣裳穿呢。”   叶溪高兴道:“我定是要好好疼他的,我有的怕是都舍得给他。”   “你这般喜欢娃崽,那你和弟夫也紧着要个孩子。”李然道。   说到这里,叶溪就垂下眼睫有些低落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成亲快近一年了,这么还是没个动静,林将山重欲,那方面要的狠,是三天两头不带歇的,自己就是没个动静,怕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我也不知怎地,肚子迟迟没个响,心里也是有些急的。”他怕他和村里那些生不出来的夫郎一样,是怀不上的。   李然呸呸了两声,宽慰道:“溪哥儿,你只管将心放宽些,小哥儿受孕本就慢些,指不准下半年便要有了呢,急是急不得的。”   “我自是知道的,就是有些着急。”他想要个孩子,他跟相公的孩子,长的白白嫩嫩的小哥儿也好,或是强壮的小子,跟他阿爹一样是个好汉子。   让他阿爹带着他上山打猎下河捕鱼,还能一起去地里种庄稼,看风吹稻田,那样,他和林将山的小院儿会更热闹些的。 第79章 这里是山秀村79   晌午后,叶溪去找村里的婶婶买了三十枚鸭蛋,厘哥儿便来寻叶溪了,和他一块儿去隔壁庄子采茶去。   两个人结伴走过山道,路上遇见了许多其他村子里去采茶的婶婶哥嬷,还有些年轻小哥儿也跟着一块儿去。   采茶这个活计是计量的,按照每人采的斤数来给工钱,四文钱一斤,多劳多得。   只是茶叶这东西是不压秤的,便是熟手,一天也不过五六斤,遇上些厉害的婶婶,一天最多八斤左右。   到了庄子上,管事的人便每个人给了个竹篓子挂在腰间,茶山翠绿,嫩绿的芽尖儿郁郁葱葱。   管事的人又仔细叮嘱了一遍:“采一芽一叶,不可多采,咱这雪含芽峰是要卖到苏江府那边去的,有钱的老爷和贵人们只喝芽尖儿,多了叶子可就掉价了。”   众人都道知道了,便开始去茶山里自个儿采自个儿的去了,叶溪绣工好,指头灵巧,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   旁边的婶婶们手法更快,只听得茶树发出咔嚓咔嚓的采茶声,一时间都没人顾得上说话儿。   夕阳下沉,渐渐的都藏了一大半到山背后了,金晖映在叶溪的脸颊上,他这才转了转酸软的脖颈,指尖难免有些胀痛,低头一看有些红了,但还没有沁血。   采了茶的便提着自己的竹篓子去管事那里结工钱,一一上过称,有些婶子一下午就得了二十多文的工钱。   叶溪将自己的竹篓子上称后,有四斤多,得了十八文的工钱。   厘哥儿跟在后面过了称,拿了工钱,两人便要紧着往家回。   “溪哥儿,我得了十五文工钱,你呢”   叶溪道:“十八文,有些婶婶结了二十五文呢。”   虽然工钱少了些,但还是很高兴了,横竖在家里是没有人会给你送银子来的,来采茶,一下午也能进账一斤多的猪肉钱。   “再来采几天,也是能攒够几十文的,若是再快些,一吊钱也是有的。”厘哥儿高兴道。   自从他成亲后,李习便整日要走街串巷的收猪,天不亮就要起来杀猪再运到镇子的集上去卖,回来又是快擦黑的时候了,他瞧着实在是辛苦。   叶溪道:“你做了人家的夫郎后可愈发的持家了,全然不似你之前做小哥儿的时候,私己钱那般松散的花销出去。”   厘哥儿将铜板小心的放进衣裳里,“李二在集上的摊子是租来的,一个月要一吊钱的租子呢,他起早贪黑的忙活,一大半钱都要舍进去,我们想着攒些钱来买个摊子,这才是最紧要的。”   听见厘哥儿小两口的规计,叶溪点了点头:“是嘞,还是得自己挣些家产才是,摊子虽是贵些,但花上些银两买来便是自己的了,厘哥儿你们想的对。”   厘哥儿笑道:“只是这买摊子的钱可比地还贵呢,这些日子我是抠着手里的银钱舍不得花销,我阿娘也想帮衬我们一把,又翻了块儿菜园子呢,想卖些菜苗补贴我们。”   一家子如此齐心协力,如何愁这日子过不起来。   *   回到家后,林将山还没有回来,叶溪便背了背篓去附近的荒地上割了青草回来,最近的水芹菜发的嫩,不仅人能吃,家里的家禽都爱吃,又割了一些回来。   回来后又揉了面团儿,撒了葱花和胡椒,蒸了一锅葱油花卷。   挖的马齿苋最近正是嫩的时候,焯了水用香油凉拌上,昨日去山上瞧见了棵香椿树,摘了一把香椿回来,现下正好用来炒鸡蛋。   鸡蛋炒香椿,香的人流口水,林将山踏进院门儿就闻到了香味,笑道:“今晚吃香椿香的很。”   叶溪正拿筷子布着饭桌呢,瞧见自家相公回来了,笑道:“是嘞,就这时节才有,再过段时间就寻不到了,村里找香椿的人多,我也是空了好几回,昨儿个才好不容易寻到的。”   香椿是野菜里最好卖的,用稻草捆上,镇上要卖五文钱一把,因此不少人都在满山寻呢,此外还有蕨菜,也是好卖,嫩蕨菜焯了水炒腊肉是最香的,叶溪打算有空了也去寻些回来,晒干了保存起来。   林将山将牛拉回牛棚去,又扔了青草喂它,回来的时候还特地带它去河里泡了一会儿,让它也解解乏。   等照料好了牛,林将山才洗了手回来:“核桃树发的芽子跟香椿也有些像,我以前是不大认识的,便摘了一把回来炒着吃,苦涩涩的,还好没吃两口,否则是要呕吐腹泻的。”   叶溪听了自家相公的糗事,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家这个对做饭的事情向来是一窍不通的。   “那你还好没找到臭椿树呢,若是吃了臭椿那才是特别苦特别涩。”   两人说说笑笑便开饭了。   用过饭后,林将山主动去洗碗擦锅灶,“夫郎今天摘了一天的茶叶子,怕是手指疼,我洗就好。”   相公疼自己,叶溪便在旁边儿坐着陪着他,油灯荧荧,叶溪问他:“今儿翻地顺利么”   林将山点了点头,手里用丝瓜瓤子搓洗着碗:“那家是个大户,有十几亩地,明儿还得去一趟,主家明日给我结工钱。”   叶溪笑道:“我采了一下午茶叶才得了十几文呢,比不得相公,不过多一文便有一文,多攒些总是好的,后面儿用钱的时候大把是呢。”   林将山点头。   他们两人都是脚踏实地能攒钱过日子的,日后遇见何事手里总能拿出银钱来就是了。   用热水泡了脚后,两人便回屋子了,林将山今日穿的衣裳破了个洞,叶溪坐在床上缝着衣裳,林将山怕他伤了眼睛,特地将油灯拿到他面前,给他照着亮。   “今日我去采茶,那么好的茶叶,管事的说只让我们采最顶上的一芽一叶呢,说是采的叶片儿多了,那些有钱的贵人就不爱喝了,嫌不金贵。”叶溪感叹道,他们这些山里农户哪会这般讲究,平日里喝些碎茶叶沫子就很好了,更多的时候是喝的自己个儿从山上采的菊花,野草,或是竹叶芯儿。   林将山听着自家夫郎软糯夸张的语气,觉得可爱的很,“那些贵人的事情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们喝我们的菊花茶杆照样高兴。”   “是嘞,话本子上说,这些贵人虽吃的好穿的好,但命也坎坷多舛,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我倒是觉得还是我们这种窝在山里的好,日子平淡,但能安乐一生的。”   林将山漂泊多年,更是能珍惜这般顺遂平淡日子的不易,搂住自己夫郎,嗅着叶溪头发的香味,“跟夫郎一块儿过一辈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叶溪红着脸推他,“先别动,针线还没收呢,小心蛰着。”   收好了针线,两人便吹了灯躺下了,只是边上的人不老实,手又摸上了叶溪的衣带子,叶溪摁着衣带子不让他扯开,红着后勃颈嗔他:“使了一天的力了不累么,还不好好歇着。”   林将山顺势拉过叶溪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力气还没使完,燥的很,要夫郎帮帮我。”   叶溪耳朵发烫,随即就被带进被窝里去了。   *   随后几天叶溪和厘哥儿都照常去了茶庄子去采茶。   正埋头采茶的时候,厘哥儿支过头来啧啧道:“我刚刚听人说,这茶五斤才能炒出一斤呢,溪哥儿,你猜猜要多少银钱一斤”   不用想便知道是极贵的,叶溪道:“怕是要个几两吧”   厘哥儿拍了拍胸脯道:“要五两银子一斤嘞,这一口茶就要喝进去一亩地的钱,我的天爷,这怕是喝的金子。”   他的表情逗得叶溪发笑,“若不贵,那这茶庄子靠什么养活,又如何请的起我们这般多的人来采茶。”   厘哥儿想了想也是,“不过,这茶叶就摘那么个细尖儿,就等着发叶片儿了,听说叶片儿也只采最上面的两片儿,说是次等茶叶,便卖去其他州府,价格也稍便宜些。”   再便宜也是要几十文上百文的,山里农户也不会买来喝,叶溪笑了笑:“那这其他的茶叶子便不要了”   厘哥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听说采完后是要修枝的。”   叶溪忽地有了个想法,若是茶庄子的人修枝时瞧不上那些粗糙老叶,觉得口感不好,那他能不能买些回去,炒成茶搭着羊奶做个吃食来。   端午节将近,便是去镇子上摆摆摊子也是好的。   有了这等主意后,叶溪下工前特意找了那个留着八字捋胡的管事,问了问这修枝下来的茶叶子。   管事的瞧他是个勤快手脚干净的,请来采茶的难免会偷偷装些茶叶在衣裳里带回家去,这些天庄子佃户帮佣没少逮着这些村里妇人做此行为,但这个眉清目秀好看的夫郎倒是没干过这勾当。   又念着他长的好,便语气柔和了些,跟叶溪道:“这些粗老叶子不值个什么价,便是送去茶坊里炒成碎茶叶沫子,卖十文左右的茶价,你若是想买些现成的叶子回去,那便等修了枝,两文钱一斤卖给你就是了。”   这个价格属实是便宜的,买回去一些自己炒制出来泡茶喝也是划算的,叶溪高兴的道了谢。   晚上回去跟自家相公说说这件事儿,指不定还能像冬瓜糖一样卖上些铜板呢。 第80章 这里是山秀村80   林将山自是什么都支持夫郎的,家里两个人,一半他顶着,另一半的天全是夫郎支起来的,种菜园子卖菜,绣帕子,叶溪做的这些活计,给家里添了好些钱,否则哪会那么快的买地买牛。   等着春茶采摘完了,叶溪便去找了管事的,花了五十文钱买了一麻袋的茶叶片。   这些老叶子横竖茶庄子拿来也是贱卖,还不如直接卖给了叶溪,还能收个喝酒钱。   回到家的时候,叶溪便将茶叶放在盆里仔仔细细清洗了,摊在竹匾子里晾晒干。   林将山出门前就说过今日会早些回来,等着他回来炒茶。   叶溪自是听他的,汉子疼爱自己,那便安心收着就是,莫要别别扭扭的,辜负了汉子的心意,也显得自己不够娇柔。   离端午节的这些天,这几天的羊奶叶溪是用桶收着的,缸子里灌满了山上融化出来的冰冷雪水,将羊奶桶浸在里面的。   叶溪将前日子里买的鸭蛋拿出来,买的是青皮鸭蛋,各个硕大,拿来腌咸鸭蛋里面指定能出油起沙呢。   洗净了鸭蛋的表皮,叶溪便烧了火,煮开了一锅水,放了两把山里自个儿晒的野花椒,又倒了半罐子盐进去,融化搅拌后,叶溪就将盐水盛起来放凉。   等着水凉的时候,叶溪便拿了帕子,将鸭蛋一个个擦干。   山里人腌制咸鸭蛋有两个方法,一个是用泥巴裹,在鸭蛋表面裹层泥巴里面也是能出油成咸鸭蛋的,二来就是叶溪的这种手法,爱用盐水料汁浸泡。   叶溪是爱用盐水腌制的,一来便利,二来也是干净,他不大喜欢外表有那层泥巴。   找了个陶坛子出来,叶溪将鸭蛋一个个放了进去,再将凉盐水倒满了坛子,淹没了鸭蛋。   最后便是倒上些白酒,密封好了坛盖,等着端午节吃就是了。   将装着鸭蛋的陶坛子放进灶房里,林将山也回来了。   “地翻完了”叶溪笑着唤他。   林将山嗯了一声,“今日翻地的时候,我顺带着给主家的地耕了条水道出来,方便他们日后灌溉浇地,主家觉得我干活细致,是个靠得住的,结工钱的时候特地多给了五文,说是请我的茶水钱。”   叶溪接过那一小串铜钱,有六十文左右,“这主家待人是不错的。”   林将山:“临走的时候,主家问我夏至时可有空闲,请我去帮着收麦,一天给三十文工钱,若是我愿意,秋收的时候也请我去。”   这工钱开的很公道了,村里的汉子农忙时节都会去大户人家那里做工当割麦客插秧客,工钱就是二十多文左右,若是不够强壮的,主家还不愿意收咧,也不是人人都能找到活计的。   叶溪夸他:“相公好能耐,去帮人翻地,竟将后面的活计都定下了,跟着你,可是挨不了饿的。”   林将山被自己夫郎夸的不好意思了,挠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便去院儿里炒茶去了。   用泥砖架的锅灶,将铁锅烧热,便将茶叶倒进去,中途要不断揉搓茶叶,要将水分完全烘干。   也是他手掌老茧厚重,耐烫,否则叶溪来炒茶定是要烫伤的。   一麻袋茶叶约摸有二十来斤,从下午一直炒到天黑,烧了一筐子的柴火,林将山也是被烤的满头是汗,背上的短衣也是浸湿透了。   这才炒出了五斤左右的茶叶,这还不行,得再用火炒干一会儿子,等着茶叶完全干透了,才好用钵子碾成粉。   叶溪用汗巾给林将山擦了汗,又给他喂了一碗的茶水,两个人点着油灯炒了会儿。   等着能用指尖轻轻揉碎茶叶了,这才算是炒好了。   “明日还有活计呢,便等着晾一晚,明日再弄了。”   两人已是忙碌了一天,难免腰酸背痛的有些乏了,打了热水细细擦拭过身子,又泡了脚,便吹灯睡了。   第二日起来,叶溪便开始做茶叶粉末,得紧着做出来,后面还要抽时间包粽子呢。   将炒好的茶叶碎末放到钵子里,用杵臼不断凿打,直到变成粉末,还要用筛子细细的筛两遍。   林将山牵了牛出去吃过草后,又帮着叶溪割了兔草,喂过了鸡鸭,便回了院子接过这活计,替叶溪磨茶叶粉末。   茶叶磨成粉香的很,比泡出来的茶叶还香,叶溪用开水冲了一杯给林将山喝,是挺清香甘甜的。   “这要跟羊奶一块儿煮着才好喝呢。”叶溪笑道。   这些天囤了好些羊奶,叶溪便烧了锅,将羊奶倒了进去,缓缓搅动着。   等羊奶开了,撇去浮沫,将茶叶粉倒了进去,搅拌均匀继续熬煮着,羊奶从乳白色变成了微绿色,奶香混着茶叶香味。   林将山闻得嘴馋,夫郎总是做些他没见过的好吃食,养的他嘴都刁了。   叶溪便用碗盛了一碗茶叶奶给他喝,“里面儿加了勺蜂蜜,好喝的很。”   林将山一口喝了大半碗,确实好喝,“夫郎要去卖这茶叶熬煮出来的羊奶”   叶溪笑道:“若只是卖这羊奶怕是卖不上价的,糖水铺子里人家的也好喝,完想着做成酥去卖,让人吃口新鲜的,就是麻烦了些,但能有些新意。”   “酥”林将山是不懂这些的,他连点心铺子都统共没进过几回。   叶溪用木棍搅着锅里的茶叶奶,笑道:“就是用这奶搅出来的脂油,小时候我阿娘熬羊奶喂我喝,我就爱吃上面的那层奶皮子,若是一直搅拌,就能凝结成块儿,吃进嘴里酥酥甜甜的,一抿就化。”   林将山似懂非懂的,总之听夫郎的就是了!   山里的青柑长了些出来,青皮儿外皮小小的一个,是吃不得的,连村里的孩子都不去摘来吃,要酸掉牙的。   叶溪却提着篮子跟林将山去摘了一篮子回来,剥了皮儿后,强烈的果酸味散发出来,闻着就让人止不住流酸口水。   剥出来的果肉就放进钵子里碾出汁水,碾了一篮子的青柑,最后得了一碗的汁水。   叶溪使坏,故意用筷子蘸了蘸伸到林将山嘴里,铺天盖地的酸味让他瞬间皱起了眉头,伸手去捉叶溪,誓要亲亲他,让他也尝尝这味道。   羊儿和小鹿不明所以的站在院子里看他们打闹,眼神清澈,不知道自家这两人怎么就嬉闹起来了。   胡闹了一会儿,叶溪便回灶房去将汁水倒进了锅里,用木棍继续搅动着,茶叶奶就慢慢凝固了起来,浮了好些奶渣。   等着奶渣起了一锅,便在筲箕里铺上一层纱布,过滤出奶渣来,然后挤成一大团儿,用了石头压实,将多余的水分挤出来。   最后便是要用竹签把刷子在盆里不断搅打奶团子,让它变得细腻粘稠。   这是个费人的活计,叶溪搅的胳膊酸疼,林将山便接替着做,两个人来来回回做了两盆子出来。   叶溪用面粉掺着糯米一块儿和着奶酥揉搓,加上了自家的蜂蜜,又掺了一点玫瑰碎子,做出来的饼子真是好看的紧。   尝了一小口,奶香浓郁,在口腔里一抿就化,夹着茶叶香气,余甘是青柑的清甜酸味,又是浓郁的蜂蜜甜味儿,实在是口感不错。   林将山尝了一口,他都觉着好吃,那想必孩童妇人也是喜欢的!   叶溪也没想着自己第一回做,便真成了。   为了能有个卖头,叶溪还给起了个茶叶蜂蜜奶酥糕的名字。   此外明日去集上还要带些粽子一块儿去卖,若是单单卖个吃食怕是不引人瞩目的。   为了搭着卖,叶溪便熬了红豆稠子,做了豆沙粽子,又用了家里的大枣,裹了饴糖,包了蜜枣粽。   林将山是爱吃甜口的黄米甜粽,叶溪又泡了小米儿给他做了几个。   家里以前每年的粽子都是叶溪包的,南川府这边爱吃咸粽,尤其爱吃包了腊肉和咸蛋黄的粽子。   叶溪便又割了一块儿腊肉,用粽叶包了二十余个,边包边笑道:“过年的时候宰的猪肥,熏制成腊肉格外有油呢,三线五花的腊肉,一口能咬出油来,包在粽子里面格外香。”   林将山在院子里捆柴火,听了笑道:“爱吃夫郎做的竹笋炒腊肉,好久没吃了,馋的慌,改明儿做一回来吃解解馋吧。”   叶溪回道:“山里的春笋发的正是好,相公想吃,我做就是了。”   两人将明日要去集上的东西都准备妥帖,便回屋歇下了,林将山体力好,今日没有出门去干活儿,身体里有的是力气,便想压了叶溪胡来。   叶溪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求饶:“明儿早起摆摊子去呢,相公莫胡闹,便歇一天吧。”   林将山也不是非要胡来的人,夫郎不肯,他自是乖乖的躺好搂着夫郎睡了。   *   早上天蒙蒙亮,两个人就起了,现在亮的比冬日早,借着晨光也是能看清的。   叶溪烙了几张饼子,备着在路上吃。   林将山在院子里将板车套在牛身上后,又将柴火和叶溪今日要卖的吃食一一装进筐子里堆好。   叶溪锁好了堂屋的门,出来道:“饼子我带上了,咱路上吃。”   林将山特地拿了个垫子给夫铺在板车上,他皮糙肉厚的,可夫郎不能颠着了。   收拾好了,两人便坐上了牛车赶着往镇上去了。 第81章 这里是山秀村81   路上,林将山驾车,叶溪坐在边上挨着自家相公,从怀里掏出了饼子,两个人边吃着饼子边坐车往镇子上去,叶溪还装了一水囊的茶叶奶,温热的,喝到肚子里,整个人都舒畅。   他给林将山喂了一口,高兴道:“去年咱还只能早早起来挑着东西走路去镇上呢,如今咱都能坐上自家牛车啦。”   若是走路去镇子的话,那便要早起一个多时辰,紧着挑了东西赶路,哪能如现在一般,坐在牛车上吃饼子不用费脚力呢。   见夫郎这般高兴,也不用受累了,林将山心里畅快,这就是他辛苦攒钱想要多攒些厚实家底的原因,“嗯,以后地多了,粮食囤的跟山那般高,便要买骡子或驴子了,马也不是不能想的,日后赶路还能更快些,总之是不用再辛苦走上那般远的路了。”   叶溪高兴的笑了笑:“咱如今是有牛车的人了,日后若真有了马车,我怕是都嫌它太快了嘞,总之日子是过起来了!”   林将山握了握夫郎的手,日子充满了奔头。   后面路上遇见了两三个人,问能不能搭牛车,也是要去镇子上赶集的,林将山念着同路,也不多收赶车钱,一人两文就是了。   那几个人一听,比旁家的便宜一文嘞,感激的坐在了板车后面,打量着叶溪和林将山两人。   “瞧着汉子你和夫郎年岁不大,却都买了牛车了,这日子好嘞。”   “汉子你长得高大,想必是家里顶天的柱子,干活种地定是好手,夫郎清秀俊俏,瞧着又是个贤惠持家的,这日子可不得过的红火么。”   听着旁人的夸赞,叶溪和林将山笑着看了一眼,这是他们辛勤劳作换来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咧。   到了镇子上,两人选了处正街显眼的摊位,今日人定是多的,村里人都背着菖蒲艾草来卖呢,还有给小娃娃手上戴的五彩绳,香囊,总之摊子是比以往要多些的。   山里人虽是清贫,但很是重视这些节日,是为数不多热闹的时候,镇上的花样儿就比以往多了好些。   林将山去给衙门管理集市的吏人交了三文钱的摊位费,回来后说道:“听说今儿闵江晌午过后有划龙舟捉鸭子呢。”   叶溪收拾着带来的东西:“我们怕是赶不回了,明年儿再去看,相公会凫水么”   林将山点了点头:“会,小时候常去河边凫水。”   叶溪笑道:“那明年你也去捉鸭子,逮回来咱们炖汤喝。”   两个人说笑间,就有镇上的妇人提着菜篮子来买菜了,“夫郎,粽子什么价儿”   叶溪赶忙去招呼生意:“甜的五文钱一个,肉的六文钱,都是昨儿个现泡的糯米包的。”   见妇人有些拿不定主意,叶溪也不是个不会说话做买卖的,连忙剥了一个甜枣的和一个咸蛋黄的,让妇人取了一块儿尝味道。   “你这粽子味道调的不错,跟酒楼子的有一比呢,行的,来四个甜的回家给娃崽吃,再拿六个咸的,中午蒸来吃。”   叶溪赶紧抽了根稻草串了十个粽子,递给了妇人,妇人数了铜板过来,又闻见了浓郁的奶香味儿,“奶酥揉的糕饼”   好歹是镇子的妇人,是出入过点心铺子和酒楼的,也识得些吃食。   “家里用羊奶做的,娘子尝尝”叶溪用竹叶包了一小块儿递给她。   妇人轻轻咬了一小口,“铺子里都是蜂蜜甜味儿,你这里面倒是掺了其他东西,好像是茶叶,好吃的很,来两块儿,今儿过节,我带回去让娃娃高兴高兴。”   “茶叶奶酥糕,用的都是好东西,四文钱一块儿。”叶溪用竹叶包了两个糕饼给她,收了八文钱回来。   妇人走后,林将山在旁边卖柴火笑道:“夫郎好手艺,两块儿糕饼能买我一大捆柴了呢。”   叶溪:“也就是恰逢过节卖个新鲜罢了,这营生不能天天做。”   集上的人愈来愈多了,端午节是个大节,不少人都是要来采买东西的,就连摊子上的猪肉都涨了两文钱。   叶溪的粽子也好卖,来买粽子的都会瞧见叶溪做的奶酥糕饼,买糕饼的也会顺手带几个粽子回去。   林将山的柴火也是被人瞧上了,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让了雇主三文钱,便扛着柴火给人送到家里去了。   回来的时候叶溪的摊子生意红火呢,闻着比点心铺子的香不说,价钱还只有一半,有些要今日团家请客,走访亲戚的便捡着叶溪做的糕饼买,回头再用油纸或是竹篮子一包,那便跟铺子里的没两样,省了一半钱呢。   林将山赶紧去帮着自家夫郎招揽生意。   日头到正中时,集市也渐渐散了,许多人都早早走了赶着去看龙舟赛呢。   叶溪和林将山收了摊子,两个人去面摊儿上要了两碗面,今日他们摊子生意不错,定是有得赚的。   叶溪大方道:“今日吃荤面!我让店家煮两碗大肉猪油汤面!”   林将山瞧着自己夫郎开心的样子,点了点头:“行,夫郎请客,我就不客气了!”   热腾腾的面上桌,碗里撒着葱花香菜,两大片红烧肉搁在面上,忙碌了一上午的两人,便低头紧着吃了。   回去的路上,又遇见了几个同村要坐牛车的,便收了钱一并拉着回了。   叶溪将剩下的几个粽子送回叶家后,家里只有嫂嫂一个人在,她临盆在即,是不能到处去凑热闹的。   阿爹大哥都去闵江捉鸭子去了,李然说想吃口野菜,阿娘便提了篮子出去挖野菜去了。   叶溪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又给她送了条集上买的五彩绳,算是给她肚子里孩子的,等着刘秀凤回来有人陪她了,叶溪便想着走了的。   刘秀凤留他用晚饭:“吃了晚饭再回罢。”   叶溪念着家里还有家禽牲畜没有照料,“大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去镇子了,家里的那些怕是饿了要拌食儿去喂呢,这个是不能偷懒的。”   刘秀凤便不再多留了,又问家里的咸鸭蛋可能吃了,今儿是一定要吃咸鸭蛋的。   叶溪回道:“能吃了,待会儿让相公去割些菖蒲艾叶回来挂门上,雄黄也要撒些。”   刘秀凤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他回了。   回到家里,叶溪熬了猪食,又喂了鸡鸭,忙活了一大圈,这才料理好了家里。   想着去院子的墙角下扫扫落叶理理枯草的,结果扒开就瞧见了一条长虫,跟枯叶一般的颜色,吓的叶溪脸瞬间就白了,丢了扫帚就离得远远的。   林将山割了艾叶回来就瞧见自家夫郎被吓的脸色煞白,问了原来是院子钻进蛇来了。   于是便拿了铁钳,去墙角将蛇打死,夹住扔了出去,蛇肉也是能吃的,乡下人不少捉住了蛇都是要剥了皮儿熬汤吃的。   大补又滋润,或是有毒的蛇里面的蛇胆能去药铺子里卖钱,但叶溪怕蛇,看见就吓得脸发白。   林将山自是不会留着的,处理好了蛇,回来看见叶溪还坐在屋檐下没回过神来,便赶紧将今日买的雄黄,沿着家里的门缝角落都撒了一圈儿,又去容易藏虫的柴房瞧了瞧,才锁上门。   夫郎被吓的不轻,林将山也是心疼,便决定道:“去村里聘只猫回来罢,猫能逮蛇,我也放心些。”   叶溪点了点头,“厘哥儿家前些日子就去村里聘了只猫回来,说还能逮耗子守粮仓呢,是该养一只在家里了。”   林将山想了想:“不如再一同抱只狗回来,家里没个看家护院儿的也不行,家禽多了,又有牛有羊的,是要养个看门的。”   “行,明日我就去村里问问,得带上斤盐巴去聘猫,狗还是要给人家个红封的。”   村里的猫狗都是家里值钱的,旁人若想要去抱,是要送礼去的,猫能逮耗子对家家户户囤了粮的重要性自是不用说了,狗也是要养来看家的,最不济还有人出钱要买了狗回去煮锅子吃,叶溪是最看不得那些吃狗肉的。   有时候到了入冬下雪的时候还有人悄悄来村里偷狗呢,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便要将狗拴在院儿里不许让它再乱跑。   厘哥儿家之前就有一条大黑狗险些被人偷去,还是村里人瞧见了,一窝蜂的来堵人,这偷狗贼没法子了,最后跳河里跑了。   自家个儿养的狗通灵性不说,就是养那般大也是用粮食喂起来的,方圆十里的人都最是厌恨偷狗贼。   缓过来后,叶溪便去灶房准备做饭了,林将山将艾草菖蒲挂在门边儿上。   “后日便去收冬麦,我待会儿去将镰刀好生磨一磨。”   叶溪哎了一声,在灶房里捞出了四个咸鸭蛋,捡了四个粽子蒸在锅上,今日不用蒸米饭了。   今日集上遇见了厘哥儿和他相公李二在摆摊卖猪肉,这块儿三线五花肉是叶溪特地叫给他留的,今日过节是得吃肉的。   五花肉切成薄片,叶溪将摘回来的蕨菜焯过水后便切成段儿,和着干辣椒,蒜片儿一块儿炒。   晚上两人便坐在院儿里点了灯开饭,咸鸭蛋剥了壳,筷子轻轻一戳便流了红油出来,蛋黄起沙,因腌的时候不长,不过分咸,拿来下酒也是好的。   吃过了粽子,便要喝雄黄酒了。   叶溪是饮不来酒的,但碍着端午习俗,便也是硬着头皮喝了一杯雄黄酒下肚,不一会儿脸上就起了红晕,眼睛也雾蒙蒙的。   林将山跟他说话,叶溪便支着头傻乐的笑。   从没有见过夫郎这般憨态,林将山不由有些把持不住,把人抱回屋里弄得狠了些,半夜都能听到小声的啜泣呢。 第82章 这里是山秀村82   端午一过,便要紧着割冬小麦了。   林将山和叶溪地少,只有两亩余地,但当初林将山买的可是肥地,种出来的小麦穗子结的大而实,因着林将山勤劳,时不时就来走上一圈儿,理沟锄草,因此瞧着收成都要比旁家的要好些。   天刚亮,晨曦破晓,两人便用过了早饭,带着镰刀就去了地里。   一人一垄,弯腰割了起来,叶溪虽是个农家出生的小哥儿,但论身手还真比不得林将山,瞧着他飞快的割完一丛丛麦子,不一会儿就甩了叶溪老远。   叶溪直起背来用袖子揩了揩额头的汗,“你忒快了,我跟不上你咧。”   林将山将割好的麦子扔到一块儿,“我若是快些便多做些,夫郎就能少做一些。”   叶溪笑道:“你倒是会疼人。”   两人割了大半亩,村里其他人家也开始收麦了,田野里金色的麦浪不一会儿就被割的七七八八,支零破碎。   收麦是农家人最高兴的时候了,代表着今年辛苦的耕种又有了收成,家里又添口粮了。   远远儿就听到各家在问,“今年收成行么”   “咋不行咧,小麦好着咧,今年又能多磨两口袋白面儿,每顿能多吃一个馒头。”   “朝廷的税今年也收的少,交了税儿,剩下的还能过个富裕的年。”   “紧赶着收了吧,别村的张富大户在问人去不去割麦呢,我去回了话儿说明儿便能去。”   “劳烦替我支应一句,我也去。”   村名们唠了两句话便各自忙着干自家活计了,叶溪和林将山专心致志的埋在地里,到了晌午的时候。   叶溪便将自己早上带来的馒头从篮子里拿了出来,两个人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便就着酱菜和腊肉片吃晌午饭了。   将馒头掰开,里面抹上香酥辣油,夹了酱菜,又裹了两片油汪汪的腊肉片进去,咬上一口,香辣有味儿,是能快速填饱人的肚子的。   叶溪胃口小,只吃了一个,林将山便哼哧哼哧的将剩下的一个也吃了,用过饭后,两人又喝了从家里带来的山泉水消食,静坐一会儿再接着干。   “丈人家的明日收么”林将山问道。   叶溪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明儿开始收,今日我大哥要忙着鱼塘的活计,说明日得空,我瞧着他一个人忙活鱼塘,倒是晒得有些黑瘦了。”   林将山嗯了一声:“我们今日就能收完,回去晒上一两天,我抽出空去帮着丈家收了麦,再回来打麦,等咱家的麦子入了仓,耕地的那家主家请我去割麦,我便去上三五天。”   农忙时节就是要人忙的团团转的,叶溪感激林将山对自己娘家的照顾,心里温暖的紧。   下午的日头渐大,两个人顶着太阳将麦子收割完了,林将山用麻绳捆了麦子,用牛车拉了回去。   有了牛车可是给叶溪他们省了大力,没有牛车的人家便要靠着自己了,一趟趟的用板车拖回去不说,若是连板车都没有的人家,便要靠着汉子一挑挑的用肩头挑回家去。   林将山用牛车来回运着麦子,叶溪便在家料理家务,内外都丢不得,鸡鸭要放出来啄食儿,猪要铡草喂,兔笼里的兔子还没去割草呢。   两个人忙活到天麻麻黑,这才能喘出一口气来,叶溪也是没了太多气力做饭,便舀了一瓢面粉出来,用温水搅成了面絮。   锅里油热倒进了菜园子里新结出来的番茄碎末,来回翻炒,炒出酸甜汁水来,丢入一把葱末段,掺了半锅水。   月上枝头,村里的狗在吠叫,锅里水开了,叶溪便将面絮倒进了锅里,轻轻搅动,成了一锅疙瘩汤,最后搅了鸡蛋液进去,又搁了酱油,香油,和盐。   一碗热腾腾却又填肚子的吃食便做好了。   两个人靠坐在屋檐下的矮椅上,喝着刚出锅的疙瘩汤,消缓着白日里的疲惫。   院儿里的坝子上晒满了今日收回来的麦子,瞧着就让人心里踏实,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叶溪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笑道:“我似乎是懒了些,以往这些农活儿在家也是要做的,今日做了一天,身上倒是有些难受。”   林将山心疼夫郎跟自己在地里忙碌了一天,“咱们尽快攒些钱,再买些地,明年便请人来割,让夫郎歇着。”   “镇上的小姐哥儿们才不用下地,我这养起来倒是跟地主婆一般了。”   林将山就是想好好养着叶溪的,只不过现在他们家底虽有了却终究还算不得是富户,不过,只要他肯干,迟早也是会成的。   忙碌了一天,用过饭后,便在院儿里的池子里泡了泡脚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尽快歇下了。   翌日,林将山便提了镰刀去叶家帮着丈人收麦去了。   村里有小哥儿姑娘的人家瞧见了都眼红,想想现在这般孝顺有心的哥婿可不多见了,你便是丈人又有何用,农忙正是地里有活儿的时候,谁还能顾得上你丈人家。   瞧着林将山在叶家地里头那般的出力,旁边的刘家啧啧道:“哎呦,这叶家的哥婿找的好,瞧瞧,这比请来的割麦客都厉害着咧。”   “可不是,当初说他是外乡来的,怕背地里做的是不好勾当,咱们都避着,还是人叶家有眼光不是,将自家哥儿嫁了过去,日子越过越好就不说了,这遇见农忙家里有活计的时候,人家这哥婿是真使力帮忙的。”   隔壁田的赵婶婶正在捆麦子,大声吆喝道:“都说汉子没良心,那是咱们没遇上,我家哥儿嫁过去好几年了,除了逢年过节回来,平日里是人影儿都瞧不见,我家那个哥婿是一片瓦都未曾帮我拾过的,真是小哥儿嫁到别人家去,便真成了别人家的了。”   “嗨哟,可不是,我家姑娘嫁的夫婿不也是这个德行么。”   地头里你一言我一语,农忙间还不忘相互唠着话儿。   刘秀凤和叶阿爹听了心里自是十分畅快的,瞧着自家这个卖力的哥婿,真是越看越欢喜。   还牵了自家的牛车来帮忙一趟趟拉着麦子,也是不枉他们对这个哥婿是真心实意的好了。   家里的活计有汉子们在地里忙活着,叶溪便在屋里陪着嫂子李然,帮她做些家活儿。   李然的肚子已然足月了,像揣着个大西瓜一样尖尖的顶着,走路行动都多有不便。   “嫂嫂,你歇着,让我来!”叶溪瞧见李然拿了食盆要去拌麦麸喂鸡,就心惊胆战,若真是不小心摔了磕了,那才是出大事儿了。   李然这才歇下,将食盆递给了叶溪,笑道:“全家人都紧张我,我倒是没觉着累的,都闲了好几个月了,我想着家里的事儿也是能帮着干的。”   公爹公婆和相公都在地里卖力气流汗的,她在家倒是端坐着。   叶溪用水搅着麦麸,道:“你这不是闲呢,你怀着身孕辛苦,咱们农忙就这几天的活计,你可得怀胎十月辛苦近一年,你才苦着呢,如今你只管好好生下娃崽就是了。”   李然笑了笑:“这之前还天天盼着他早些出来,如今足了月,我倒是有点怕了。”   叶溪是没生过的,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但妇人小哥儿生孩子哪个不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说是丢半条命也不为过。   “嫂嫂莫怕,到时候尽管听稳婆的就是了。”   李然点了点头。   叶溪喂了家禽,便要张罗晚饭了,在灶头上切肉的时候,李然坐在灶膛前替他烧火,瞧着叶溪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尾泛红,眸子水光潋滟。   “溪哥儿累了”   叶溪捶了捶肩膀,“许是这两天活计太多,我倒是有些倦乏了,感觉浑身没力气有些懒懒的。”   早上林将山起身来帮忙割麦的时候,叶溪竟一点都没察觉,睡的正香呢,若不是小鹿顶开了屋门,来嗅他的手,他还醒不了呢。   李然眨了眨眼睛:“莫不是还困的很,整日没个精神”   叶溪嗯了一声:“想来是夏至了,天气热起来,太阳晒的人倦倦的。”   李然扑哧笑了声,“我说溪哥儿你跟我一样糊涂呢。”   叶溪抬眸看着她,不明白她的话儿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是又犯困又恶心的,天天想吃辣的又想吃酸的,都不知道怀了身子,等着过了两个多月才懵懵的反应过来去请了郎中来把脉。”   叶溪似乎明白了她的话的意思,手里的菜刀掉在菜板上,嘴巴微张,有些不可思议:“嫂嫂是说.....”   李然也估摸不准,但瞧他这状态就八九不离十了,“我也是半吊水,说不定,还是要去请郎中号号脉的。”   叶溪按下心里的激动,“还是明日我抽空去村里郎中那里看过再说吧,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一场。”   李然笑道:“行,明儿你去号了脉,若真有了喜,回家告诉弟夫去,让他好好高兴一场!”   叶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那里若真是有了他和相公的孩子,心里不知道得多欢喜呢。   那他们那个小院儿便齐全了! 第83章 这里是山秀村83   叶溪自然是按耐着没先告诉林将山的,这几日他是忙的早出晚归,帮着叶家收了麦子后,便又去了主家那里当割麦客,瞧着实在是辛苦,他自是不想让他白高兴一场的。   家里新收了一仓的麦子,正是粮多的时候,叶溪托了刘秀凤去问村里有猫的人家,最近可有怀崽的,村中头的汪二嬷家最近猫是怀了崽,刚生一个月的。   叶溪便用油纸包了盐去村里找汪二嬷聘猫,顺道想去郎中那里号号脉。   汪二嬷家的屋子离叶家不远,叶溪提着盐去叩了门。   汪二嬷在家里腌菜呢,瞧着叶溪来了,便笑着招呼道:“溪哥儿,来聘猫的么,快进来坐。”   叶溪笑道:“听我阿娘说,阿嬷家里有了猫崽子,我来聘只回去看粮呢,家里没个猫儿实在是不成的,怕耗子糟蹋了粮食。”   汪二嬷抬了椅子出来,笑道:“可不是嘞,耗子出了冬就活跃起来了,整日走街窜瓦的,哪里都打洞,昨儿个我家灶头上放的两个野菜馍馍也是被咬了一半去!我家大猫最近在奶崽子,这才让这些畜生钻了空子!”   叶溪坐下后道:“阿嬷家的猫向来是有本事的,听说逮耗子看家是村里一等一的,这不我才想着来聘只回去。”   汪二嬷道:“大猫正在奶崽子呢,瞧着可以断奶逮回去了,你稍坐会儿,等奶完了崽子,你挑一只去。”   叶溪点了点头,便将那包盐递给了汪二嬷,这是村里的规矩,想要别人家的猫,就要提着盐来聘,这样聘回去的猫才不容易走丢,能认家门。   此外,叶溪又装了一小竹罐子的碎茶叶沫子,是端午那会儿子他炒的茶,算是一点小心意。   碎茶叶沫子虽是下等茶叶,但农家都习惯喝这个,茶叶味重又便宜,汪二嬷瞧了,高兴道:“还是溪哥儿礼数周全,有这心,旁家都是提点盐巴就来了,你还带了些茶叶沫子来,那阿嬷就收下了,最近农忙刚完,家里正愁没茶水喝咧。”   家家户户在农忙的时候最爱煮茶水喝了,一来消热解乏,二来嘴里有个味儿,若是没了茶叶,那便要去抽竹叶嫩芯煮水喝,但味道是没有茶叶水好的。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就有人来扣门了,汪二嬷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他只抬眼朝院儿里一瞧,叶溪便立即看清了他眼里的精明。   应当是个南来北往做买卖的。   果然,汪二嬷同他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儿,便又瞧着那人比了比手指,过了会儿,便走了。   汪二嬷高兴的回来了。   叶溪喝了口水,“阿嬷,刚刚那人是”   “做粮食买卖的。”汪二嬷道。   村里农忙后都是有粮商来收粮的,知道农家里都囤了粮,便都紧着新粮的时候来收。   叶溪点了点头:“今年朝廷税低,家家缴了粮税家里还有富裕的口粮。”   汪二嬷笑道:“今年粮价比以往高嘞,往年都是七八文一斤,今年十一二文一斤,村里不少人家都在紧着卖粮,想存些银子呢。”   叶溪:“今年行价这般高”   汪二嬷:“我男人前些天去了镇上,听人说北边儿怕是要打仗咧,那个什么胡蛮子又来惹咱们了,说皇帝老子生气了想去灭了他们族,打仗不就要囤粮么,后面儿怕是粮食就要涨起来。”   吾朝近些年繁荣昌盛,百姓安乐,是有开仗的条件,若真是要打起来,粮食自然就贵了,难怪家家户户都愿意卖粮食嘞。   南川洲离皇城远,北边的战乱也远,算是个不闻世事的好地方,提起打仗,这里的人也是心里不慌的,自管着种地交粮就是了。   汪二嬷又问:“你家就你和林小子两人,粮食定是吃不完的,你们不卖些”   叶溪摇了摇头:“家里地少,又是头一年粮,今年富明年若是穷了,要饿肚子的,比不得阿嬷你们家里囤了好几年的口粮,有得卖。”   汪二嬷也不多说了,人家小两口有自己思量呢,这么想也是没错的。   “村里怕是多半数人家都要卖的,怕今年咱山秀村钱袋子都得鼓起来嘞。”   叶溪笑了笑,忍不住多问了一嘴:“阿嬷可是要紧够着多留些口粮才是,银钱虽好,肚子吃饱才是真的嘞。”   汪二嬷笑道:“放心吧,留了半年的口粮,等这夏秧一插,秋收后又是满仓粮食,还愁没粮吃么。”   一只狸花猫儿便从屋里走了出来,浑身花纹,瞧着威风的很。   “哟,奶完崽子了,溪哥儿你跟阿嬷去挑一挑。”   叶溪起身跟着汪二嬷去屋里,柴房的角落里用谷草团了一个窝儿,窝里挤着五六只小猫儿,有狸花色的,有橘色的,瞧着都软软糯糯的可爱。   “这窝是我家大猫和橘猫配的,就是村长家的那只,也是个壮实的,这窝猫儿定不错的。”   叶溪越瞧越是喜欢,打量了一圈儿,最后选了只橘色的。   从汪二嬷家出来后,小猫在篮子里小声叫唤,叶溪掀开了篮子布,瞧着它毛绒绒的脑袋笑道:“你莫要怕,去了我家,你只管好好看粮食捉耗子就是了,吃食定是不缺你的,保管将你养的肥壮。”   小猫儿又细细的叫了两声便不唤了。   走到村里郎中家,叶溪这心又提了起来,自然嫂嫂说他可能有了身子后,他这心就一直忐忑的紧,怕真是空欢喜一场。   这家是附近有名儿的老郎中,周围村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请他瞧瞧,听说还是秀水村那个张郎中的徒弟嘞,学了几分京府的手艺。   进了院儿,郎中屋里还有其他几位妇人哥嬷,正站在屋檐下相互说着闲话儿呢,瞧见叶溪来了,不由都抬眼打量过来。   来这里的妇人小哥儿多是几年都怀不上的,肚子没个动静。   叶溪有些尴尬的站在旁边等着。   “看,这么年轻,也来瞧郎中。”   “嗐,小哥儿本就难怀,十年没怀上熬成老夫郎的都有,这事儿常见的很,被婆家一催,谁心里不急啊。”   “可不是,屋里那个哥嬷,六七年了肚子还没揣上,听说药都喝了一年有余了,唉,也是苦。”   “我这指着这胎是个小子呢,家里地多得多生些小子出来,才好帮着起家立户咧。”   “我就想着生个小哥儿或姑娘来,家里那三个小子吵的我头疼耳朵烦,生个可心的,也好心疼心疼我这个阿娘。”   妇人哥嬷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过了会儿便有哥嬷提着药从屋里出来,又有妇人进去。   叶溪站了几盏茶的功夫,听着她们的闲话儿从东家到了李家,从镇上到了隔壁村,真真是长识了不少。   却不料又听到了耳熟的人家。   “哎,你听说那曹家没”   妇人问:“哪个曹家”   “娶了幺哥儿的那个曹家,哪个曹家,还能有哪个曹家。”   “怎了可有趣事儿”   村里妇人向来提起旁家的事儿就来精神起兴致,免不了拿来打牙嗑。   说话的妇人嗐了一声,“那曹家的汉子不是个读书人么,这次春闱是没考上秀才,人家张家,就是赵哥嬷的弟弟考上了,现下去了衙门做吏人,日子好过了,这曹家的跟人家比起来真是不如,都是一个私塾读书的,人家考秀才,他去逛花楼子!”   “读书人也逛花楼子”这个她们眼里读书人是品行端正的,跟那些儿个地痞混子好色之徒不一样的。   “不仅逛花楼子,还把楼里的姑娘肚子惹大了,人家都打上门要名分去了。”   叶溪皱了皱眉,更加厌恶这个曹斌。   “哎呦,可真是丢了脸了,这不恶心人么,谁家愿意要个花楼子里的进门,那不是给祖宗惹臊么,这曹家哥真是枉为读书人,曹家怎办的”   “当然是不愿意的,只是人家姑娘肚子有货,你得出些个儿银钱的,那幺哥儿便做主给了五两银钱把人打发走了,他才生完一个小哥儿没多久,身子还没补全乎,又被这一气,怕是要落个月子病了。”   “唉,当初还说他有福气嫁得好呢,不料也是个腌臜窝。”   “嗐,都是什么人进什么门,他在曹家也不是个受气的,把那曹阿娘压的住,又吃得住全家,家里现在他管着呢。”   “那这家热闹的很。”   叶溪静静的听这些妇人唠完了曹家的事儿,便唤他进去把脉了。   屋里散着浓浓的草药味,老郎中一把花白胡子,用手指轻轻搭了叶溪的脉后。   “夫郎是喜脉,脉象平稳,不需要喝坐胎药,回去多吃些好饭菜就是了。”   叶溪喜不自胜,唯恐听错了,“喜脉”   老郎中抬眼瞧了他一眼:“夫郎年轻,身子好怀,有喜脉也不是难事。”   给了五文钱诊金,在其他妇人哥嬷羡慕的眼神中,叶溪从郎中家出来后,都还跟做梦一样,高兴的握着自己的手腕,自己和林将山有孩子了!   晚上等他回来,他一定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第84章 这里是山秀村84   傍晚,叶溪在灶房里揉了面团子,打算今晚擀个杂酱面吃,新磨出来的麦粉香的很,拿来擀面条是最好的。   菜园子里的黄瓜已经结了果,细条条的,不大,但顶尖儿还带着黄花呢,最鲜嫩了,一口下去水嫩嫩的。   叶溪便摘了两根,拿回来切成了细丝儿,打算铺在面碗下。   面条被扯的又细又长,下了锅。   林将山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来了,今儿割了几亩地的麦子,属实是有些劳累。   叶溪将面条下了锅,给他打了一盆热水来放在檐下,“泡会儿脚吧,解解乏。”   林将山脱了草鞋,便坐在檐下泡脚,脊背放松下来,身体的累乏有了缓解。   叶溪在灶房里做饭边跟他说话,“主家的麦子割完了吗”   林将山嗯了一声,“主家请了四五个割麦客,各个都是身手快的,今日便将最后几亩一块儿收了,主家瞧这次麦子收的快,便给我们都加了十文钱的工钱,待会儿便将这几天得的工钱交于你。”   叶溪躲着碎肉笑道:“家里零用还有的,不急,今儿我去聘猫的时候,听汪二嬷说今年的麦子价钱高呢,家家户户都在卖粮。”   新来的小猫还怕生,缩在柴房不肯出来,小鹿和羊儿去望了它几眼,见它藏着,便自己个儿在院子里撒欢起来。   林将山泡着脚,呵斥了几声,怕它们踩了叶溪种的花草,这才回道:“听说了,说有可能北洲要起战事了,这些粮商怕是想趁此多收些粮食,到时候卖给朝廷也好发一笔财。”   叶溪将泡好的干豌豆用手淘洗干净,倒进锅里去蒸软烂。   “我回来的时候问了我阿娘,他们也是打算卖一些的,咱们家就不卖了,听你的先囤起来,正好仓里空着呢。”   林将山沉声道:“还是叫丈人别卖多了,尽留着些。”   叶溪转头看檐下的林将山:“怎么了,相公”   “北洲若是起了战事,粮价自是上涨的快,若今年秋收不好,冬季到明年四五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若不够吃,再去买,怕是粮价又贵又不好买。”   叶溪皱眉:“瞧着今年天气应当是个顺年,莫非要遭灾”   林将山笑了笑,“是我想的多了些,无非就是看昨年儿个冬天天气有些奇怪,雪压的迟,后面雪又下的厚,怕是今年夏天有干旱呢,岭南洲有个俗语,冬天雪迟又大,夏至旱而无雨,我想着总得提防些。”   叶溪知道自家相公是个走南过北有几分见识都,况且他家也不需要急着用卖粮钱,家里的银钱如今又攒到了十两,足够花销了,粮食还是存在屋里安心些。   “家里事我料理,大事相公做主就是了,那咱们家就囤着,抽空了我去知会大哥一声,让他也不必急着卖粮,嫂嫂生了家里就添人口了,可不得多备着口粮么。”   两人说着话儿,锅里的豌豆已经蒸的熟烂,筷子一戳就成了泥,叶溪便将碎肉沫倒进锅里,加了酱油煸炒,炒的干香后,倒进豌豆,翻炒成杂酱。   在铺了黄瓜丝的碗里捞进面条后,便浇上一勺新出锅的杂酱,用筷子搅拌后,每一根面条都裹上了豌豆酱,黏糊糊的。   叶溪口味不似林将山那般重,便没有加油辣子,林将山的碗里又添了几勺油辣子,和着杂酱一块儿拌着面,香的很。   叶溪剥了两颗地里的紫皮新蒜给他,一口面一口蒜,香的打迷糊,最后一碗面汤下肚,舒坦的让人眯眼睛。   用过了饭,叶溪去柴房给小猫的碗里添了点肉沫白面条,剩下的碎面条儿汤便喂给了小鹿和羊儿。   林将山去检查了鸡舍和猪圈后,便回院子里用木棍闩好了门,两人便回屋歇着了。   叶溪将有了身孕的事儿一直憋着,现下见林将山回了屋,想着要告诉他了,反而有些紧张。   林将山在院儿里洗漱了一番,便回屋吹了灯,用胸膛抵着叶溪的背,粗糙的手掌从后腰探了进去,粗粝的手感惹的叶溪一阵阵颤栗,头皮有些发麻。   农忙以来,他就早出晚归不得空,如今活计已经做完,明日能晚些起来去看看地里的庄稼,准备灌田育秧了。   好些天没有碰自己香软的夫郎,林将山有些按捺不住,鼻息重而急,眼瞧着就要摸上叶溪的胸口了。   叶溪红着耳朵将他作祟的手一把按住,“不行......”   林将山低沉道:“怎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叶溪缓缓翻转过身来,眼睛黑而亮抿了抿唇:“不能胡来,我有身子了。”   林将山没反应过来,静静看着叶溪,愣了会儿才明白叶溪说的有身子了,是怀孕了。   “你是说,你怀我娃崽了!”   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激动。   瞧他这般高兴,叶溪心里也是溢着幸福,“嗯,今儿去找郎中把了脉,说有一个月了。”   林将山眼眶竟微湿,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孤身多年,后来娶了个夫郎,吃上了热饭热菜不说,夫郎贤惠可人,他们成家不过一年又置了地买了牛,这日子已经是顶好了,可如今夫郎又要给他生娃崽了!   他和夫郎的娃崽!身上留着他的血,以后会软糯糯的唤他阿爹,这是多么高兴的事儿!   林将山一把搂紧自己的夫郎,深深的埋在夫郎的脖颈处,语气激动哽咽:“我们有孩子了,以后我定是要好好疼他的!给他做小木马骑,带他去集上买果子吃,做个疼他的阿爹!”   叶溪也是眼角湿润,拍了拍林将山的背,“嗯,我相公一定是最好的阿爹。”   *   自叶溪有了身孕后,林将山便处处体贴着他,重的活计是揽在了自个儿的身上,若是空闲了洗衣的差事也一并帮着做了,原本灶房的活计他也是想帮的,烧糊了两次饭,做了几次差点齁死叶溪的菜后,叶溪是决计不要他再帮着烧饭的。   他自个儿是农户出身,哪会怀个身子便那般娇贵了起来,家里的活计他还是能照应过来的,若是到了八九个月的时候,他便叫刘秀凤或是请个帮忙的婶子回来就是了。   林将山便也同意了。   夏至过后的十几天里,天气愈发热了起来,今年的蝉都往年要早些,贴在树上叫的人烦躁。   林将山扛了锄头去地里回来,叶溪在檐下用席草编着草席,入夏了便要铺上草席晚上睡觉才凉快。   “地里的红薯和土豆长熟了,我挖了一窝,个头大不说,一窝少说七八个。”林将山便洗着脚上的泥便道。   叶溪听了也高兴,“咱买的新地看来是块儿真好地呢,收完红薯土豆,怕是能堆一座山,吃到明年都吃不完咧。”   林将山洗了脚回来,坐在叶溪边儿上拿了磨刀石开始磨锄头,“刚刚在村子里瞧见了许多粮商,各个都是套了马车驴车来的,村子里不少人都卖了粮。”   叶溪手指编着草席,不免有些担忧:“若真是今年天气不顺,遇上相公你说的干旱,秋收亩产不丰,那卖了粮食下半年怕是都难挨了。”   但他们是管不着别人的,若是你去多嘴一句,怕是人家还要怪你挡了财路在咒人家咧。   “明儿我们便去将地里的红薯和土豆起了,后面几天紧着将田灌了水,好早些插秧。”林将山道。   叶溪嗯了一声,自家相公对日子有打算,地里农务安排妥当,他是省了心的。   第二天,叶阿爹和叶山便来帮着叶溪家挖红薯土豆了。   一锄头下去,起了一窝的土豆出来,各个大不说,还黄澄澄的,就连红薯,也是比拳头大,红皮黄芯儿的。   挖了一亩地,便出了十来挑子,是看的人让人心里欢喜。   汉子们在前面挖,刘秀凤和叶溪在后面儿捡着地里的红薯和土豆。   “溪哥儿,你们这地好,种也好,这土豆红薯虽比不得麦子谷子,但也是能饱肚子的吃食,以往日子不好的时候,就指着这些口粮填肚子呢,你们这些粗粮吃食担回去,怕是两年都不愁着会饿肚子了。”   叶溪往筐子里扔着土豆,“阿娘,你们的麦子卖了么”   刘秀凤摇头:“原本是想卖几挑子的,想攒些银钱给你嫂嫂肚子里的孩子打个平安锁,但哥婿不是劝我们别卖么,你大哥和嫂嫂也说哥婿是个比我们有见识眼光长些的,家里的粮食便尽可囤着,横竖如今有了鱼塘,不指着地里的庄稼卖钱了,我和你阿爹便听了,一点儿也没卖呢。”   叶溪放心了,“什么银钱都不如粮食实在,咱们农户人家不就是图个吃饱穿暖么。”   “是这个理儿咧。”刘秀凤笑道。   过了会儿,边从田埂上跑来了三个小孩子,到了叶溪家的地,便撸起袖子和补了补丁的裤腿,弯腰就开始捡地里的土豆。   刘秀凤以为谁家的孩子来捣乱呢,忙起身吆喝:“哎哎哎,谁家的娃子来捡我家地头的东西。”   叶溪认出来了,是何家的何小娃,连忙拦住阿娘,“是何老三家的孩子,不是来捣乱的。” 第85章 这里是山秀村85   叶溪便喊道:“何小娃,你和你哥哥姐姐来我家是帮忙的么”   何小娃还是瘦瘦弱弱的,一双眼睛黑而亮,看着叶溪点了点头:“阿嬷,你送了我家几次羊奶喝,我阿娘说家里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便叫我们来出点力,也好回谢你。”   叶溪竟不知这何家的孩子竟教的这般乖巧,识礼图报,笑道:“阿嬷只是将卖不完剩下的送与你们而已,不需要你们回报什么,回家去吧。”   何大娃摇了摇头,赤脚踩在土里帮着刨地,“阿嬷,吃了你的东西我们自是该帮你出力的,放心吧,这点儿活计,我们是会做的。”   叶溪笑了笑也不再劝,“行,那便帮着阿嬷家捡吧。”   三个孩子高兴的点了点头,在地里埋头捡了起来,这下叶溪他们的速度可快了起来。   两亩多的地,傍晚时分便起完了,林将山和叶山拉了牛车一趟趟往家里送去,将新开出来的地窖堆的满满的。   临走的时候,叶溪捡了一大筐子的土豆和红薯给何家的孩子,下面儿还特地藏了块儿肉,他是心疼这几个孩子的。   “小娃,拿回去吃吧。”   何小娃三个互相看了看,谁都不肯接。   “阿嬷,我们帮你不能拿你东西的,回去阿娘会责骂我们的。”   叶溪笑了笑:“做工都是要收工钱的,你们三个人今儿是帮阿嬷大忙了,没你们还收不完呢,若你们不收下回阿嬷是不会让你们来了,这是你们自己挣的,回去跟阿娘好好说,以后阿嬷还要请你们做工的。”   听叶溪这般说了,何大娃才收下了那筐土豆红薯,三个孩子脸上可是高兴了,这般多,能吃上好长时间了!   等孩子们都走了后,晚上,叶溪和林将山商量。   “何家生活不易,一个阿娘带着几个孩子,没个进项,连饱饭都难吃上,我想着力所能及的帮一把,横竖咱两以后也是要做人阿爹阿娘的,全当积德了。”   林将山点了点头,“何家娃子是有骨气的,不会白吃人东西,我们若是送吃食怕是伤了他们的脸,不如请他们来帮工,家里的牛需要放出去吃草,兔子鸡鸭都要吃打草喂的,就把这些活计给他们,每月给他们付些银钱,再给点粮食,好歹让他们吃点饱饭。”   叶溪高兴道,“这样行的!”   隔日,叶溪便去了何家,何阿娘在院子里替人浆洗衣裳,是隔壁村那些大户的,工价被压的便宜。   两件衣裳一文钱,便是整日从早洗到晚,一天不过十文钱收入,只能买得一斤米,况且她还是时不时要喝上一瓦罐的药,整日的操劳让她面容憔悴,手指整日泡在水里也是指骨头变了形。   瞧见叶溪来了,她巴巴的起身去抬了椅子,家里实在贫寒,连个像样儿的喝水碗都没有,一人一个碗,打碎了谁就没碗吃饭了。   叶溪笑道:“何婶婶不用劳烦,我今儿来是找你商量事儿的。”   何阿娘有些不解,能有什么事儿同她商量,“我家娃崽前些儿个去帮你家收地,回来的时候抬了一兜子的土豆红薯回来,是你心善,特意贴补我家的,这里婶婶谢过你了,溪哥儿。”   叶溪笑了笑:“婶婶说什么话,你家那三个都是听话懂事的,来帮着我做了活儿,连点吃食我都舍不得,岂不是我这个做阿嬷的小气,今儿来,就是想同你商量商量,让你家三个娃崽替我家放牛割草咧,我家就两个人,相公整日忙着地里的活计,抽不得空。”   叶溪顿了顿,瞅了眼自己的肚子,“我如今有了身子,不能太过劳累,这些活计便想找人帮衬着,你家三个孩子能干懂事,这些活计自是会做的,我也信他们绝不会偷奸耍滑躲懒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何阿娘一听,便直接道:“你待他们好,他们帮你出点力自是该的,溪哥儿,明儿我就让他们轮流上你家去帮你就是了,还谈什么好不好商量的。”   叶溪道:“工钱我定是要给的,不能白让他们出了力,这不厚道,我也不给高了,便每月给五十文铜板,一小筐粮食如何”   何阿娘连忙摆手:“使不得,这工价我家是不敢受的,村里人都嫌他们岁数小,便是跑腿看地的活儿也是不肯要他们的,如今你这活计,谈什么银钱不银钱的。”   叶溪握了握何阿娘的手,“婶婶,你便是为着孩子们也要多想想的,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顿顿吃不得饱饭,他们又不是白得我家的,是要尽心看顾好我家牛和鸡鸭的,日后若是有了其他牲畜,我也是不涨工价的。”   何阿娘眼泪涕涟,“溪哥儿,你的恩情,我记住了,日后他们三定是要对你尽心尽力的。”   溪哥儿笑道:“婶婶,咱穷家的日子不好过,但日子总是会过出来的。”   “当初他们阿爹去的时候,这日子真是差点过不来,三个孩子还张着嘴吃饭,我又身子不好,吃药把地都吃了一半进去,地里活计没人做,粮食没有,便是想喝口米汤,锅都是干的,我去求那些亲戚,有善心的给我们一两斤米,不念亲戚血缘的是直接就关门不见,真真是让我差点想跟着他们阿爹去了!”   叶溪听的心酸,宽慰道:“婶婶再熬一熬,日后孩子们大了日子定是好过的,你家三个都是顶孝顺懂事的,长大了成了劳力,能顶门立户了,你还愁没人来孝顺你么。”   何婶婶笑了出来,是嘞,她两儿一女,日后也是有倚仗的了。   从何家出来后,叶溪便去了地头,看林将山灌田,顺道给他送了一壶茶水去。   地里育的秧苗绿油油的,只等着插秧了。   “今年咱家是最早灌田的呢,比旁家的育秧都要早些。”   林将山喝了碗茶水,“今年热的早,不如就抓紧些,早点秋收,我好给地里翻土重新施肥,下一季的粮食会多长些。”   村里再没有汉子能像林将山这般勤快下力了,他总是事事都规计着,一步接一步,不带一点空隙躲懒的。   叶溪陪着他待了会儿,见他喝了水又吃了点饼子填肚子,便收了水罐要回去了。   “待会儿我回娘家去看看嫂嫂,她估摸着就这两天要生了。”   去的时候,还将自己给娃娃做的肚兜和虎头帽一并带了过去,虎头帽留着冬天戴,肚兜是夏天就能用上的。   李然看的爱不释手,“溪哥儿的针线活好的很,我是绣不出这么精致的花样子的,若是生个姑娘出来,怕是得扒着上面儿的小鱼儿不放呢。”   叶溪笑道:“日子急,我就先做了一件出来,后面儿得了空,我再绣两件给换着穿。”   李然:“还是你疼他!待会儿带两条鱼回去吃。”   屋檐下的盆里养着几条鲫鱼,比巴掌大些。   “大哥鱼塘里的鱼这般大了”   李然坐在炕上回道:“虽比不得秋后鱼,但这鱼也是到了能吃的时候了,小点但也是嫩,你大哥知道你怀了身子,高兴的昨儿个去捞了几尾回来,让你带回去熬了汤补身子。”   叶溪也不同他大哥客气,笑道:“我是不跟他客气的,大哥给我,我便待会儿带回去就是了。”   刘秀凤磨了面儿回来,瞧见溪哥儿,高兴道:“你如今胎是坐稳了,也不能大意,出门都得小心着些。”   “我知道的,阿娘。”   刘秀凤去灶房放面袋子,喊道:“溪哥儿,你捡些芋头回去吃罢,家里还存了些芋头嘞,是艿芋,耙糯香甜,想来你从小爱糯叽叽的一口,定是喜欢吃的。”   叶溪怀了身子后倒是不像其他妇人小哥儿一般害喜,只是食欲不大好,以往每顿能吃一碗饭,如今减了半,把林将山看的心疼,怕他饿坏了身子。   前些儿个巴巴的跑到了镇子上去,卖完了柴火,给叶溪买了一包酸枣糕回来,又买了糯米和奶酥做的软酪。   叶溪这些天就紧着吃这两样东西,胃口才好了些。   刘秀凤听了高兴道:“哥婿疼你,这东西金贵,他也是舍得买来给你吃的,心里有你有娃崽。”   回去的时候,叶溪的篮子里便装上了几条鲫鱼,和一篮子艿芋。   到了家,小鹿和羊儿守着鸡鸭啄食,小猫儿也钻了出来,在屋檐下的玉米堆里睡觉呢,这些天,叶溪喂了羊奶给它喝 倒是把它喂胖了些,兴许是吃了羊儿的奶,它倒是有些黏羊儿呢。   叶溪忍着鱼腥味,将鱼打理了干净,剖了鱼腹扯了腮,扔来喂了猪,剩下的两尾便留着明日做藿香鲫鱼吃,又坐在檐下用刀刮了芋头的皮儿。   天色已经黑了,远处的山巅已经沉在了夜色里,农家小院儿升起了炊火。   一羊一鹿一猫在灶房里守着叶溪,看着叶溪在灶间忙活。   将姜丝下到热油里,倒了切了滚刀的艿芋,翻炒后便掺了水放到砂锅里煮。   葱姜水腌过的鲫鱼改了花刀,煎酥了鱼皮儿,再放进煮沸的砂锅里,同艿芋一块儿炖煮。   最后摊了两个金黄的煎蛋,一同铺在汤的表层,这能使汤更加奶白,几粒枸杞两颗大枣,盖上盖子用阴火细烹着。   一声闷雷响了起来,叶溪和灶房里的小家伙们同向窗外看去,又是一声惊雷。   怕是要下雨了。   几滴雨落下,林将山便披着夜色回来了,到家之后,雨便大了起来,敲打在山林间簌簌作响。   山间起了雨雾,雷声惊人。   叶溪和林将山掀开砂锅,就着热气腾腾的鱼汤,吃起了芋艿,软糯香甜,再喝上一碗鲜的咬舌头的鱼汤,真是再美味不过。   汤是舍不得倒的。   叶溪笑道:“明儿咱包芋头饺子吃,正好用这半锅鱼汤下来吃。” 第86章 这里是山秀村86   夏至后的这场雨连下了三天,白天雨势渐缓,夜里就刮风打雷。   让人连农活都只能搁下,家家户户窝在家里等雨停。   鸡舍里的公鸡打了一声鸣,叶溪看着层峦叠嶂的山雾和升腾在山间的水汽,放下手里的针线。   林将山在旁边编着竹筐子,叶溪一动他便抬眸看他:“渴了么我去给你倒茶水喝。”   这几天下雨,他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陪陪自己夫郎,想着夫郎肚子里揣着他的娃崽,心里就充满了干劲。   叶溪摇了摇头,“这雨下的人烦躁,呼吸都感觉是潮湿的,”   林将山过来搂住自家夫郎:“前阵子热,这又连下好几天的雨,天气是怪,你若是待在屋子里不舒畅,咱们去你大哥家坐坐,让嫂嫂陪着你说说话儿”   横竖两人在家里也是闲了几天了,不如趁现在雨不大,出去走走。   林将山穿上蓑衣,将夫郎小心的护在怀里,给人撑着伞,又转身锁好了院门儿。   雨点淅淅沥沥的敲打在山里的树叶上,山道变得潮湿,还积了些小水洼。   林将山不忍心让夫郎脏了鞋袜,蹲下身将夫郎背了起来,叶溪乖乖的替两个人打着伞。   叶尖滴落的雨珠敲打在油纸伞上,叶溪趴在自家相公宽阔的背脊上,暖乎乎的,分外安心。   “你还背过其他人么”   林将山手臂紧紧搂着自己夫郎的腿,怕把人摔了,“没,我背谁去倒是背过木梁沙袋,这算么”   叶溪笑出声,“你以后要背咱们的孩儿。”   林将山嘴唇勾了起来,高兴道:“是嘞,到时候我背着你,你背着咱们孩儿。”   叶溪想着就觉得好笑:“哪有这样的,别人瞧见了怕是笑话我们一家子傻呢。”   两个人说笑着,静静走在山林中,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了。   路过林子的时候,一丛竹林下长了好几个白伞状的东西。   叶溪腿晃了起来,指着菌子给林将山看:“相公,那是不是鸡枞”   林将山定眼瞧了瞧,“嗯,是嘞,这几天下雨潮湿,鸡枞冒出头来了。”   夏至刚过,算是今年头一茬的鸡枞。   叶溪小心的将大伞状的鸡枞从土里拔了起来,留了菌种,用落叶又小心的盖了起来,下回还能再长出来。   五六朵硕大的鸡枞,够他们打汤炒肉一顿了,叶溪小心的拿着,笑道:“我大哥嫂嫂他们有口福了,赶上了今年林子里冒出的头茬菌子。”   到了叶家,叶阿爹他们都在屋里,就看见叶溪和林将山回来了。   刘秀凤放下手里的草鞋,笑道:“今儿怎么想着回来了”   叶溪笑了笑:“落雨待在屋子里好几天了,想着来找阿娘和嫂嫂说说话儿,刚刚下山的时候在林子里碰见了鸡枞,正好带着回来,大家开开鲜。”   刘秀凤瞧了眼:“哟,这菌子长得好,今儿口福有了。”   鸡枞是夏季最爱长的菌子了,通体雪白,口感鲜嫩,拿来打汤能鲜掉眉毛,就是不大好寻,本就要下雨后才喜欢生长,家家户户又都爱去寻,村里小孩儿也是隔三差五钻林子去采的。   李然挺着大肚子在炕上,笑道:“溪哥儿拿了这好东西来,那我们今日便要舍一只鸡了。”   刘秀凤嗐了一声,高兴道:“落雨难得大家都闲着,又聚的齐,我这就去逮鸡,今儿好好吃一顿,也算是去去这夏季的湿气了。”   说罢,就出了门,去院子逮鸡去了。   林将山和叶山还有叶阿爹在旁边聊着农活儿,幸好他们前几日灌了田后便将秧苗及时插了,不然这雨连着下,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村子里这几天也是有人顶着雨插秧的,农家辛苦,有些人家是不敢耽搁了地里的农事的。   叶阿爹询问了林将山种红薯的地是腾出来了,后面想着种些什么。   林将山回道:“家里粮食仅够着我和溪哥儿吃了,秋季稻子一收,明年的大米也是够了,便想着种点棉花,拿来家里使再卖些出去贴补银钱。”   吾朝有规定,农田种植粮食以外的产物,是要缴税的,林将山算过了,也不高,一亩地大约能生三百多斤棉花,除开交三十斤棉花,剩下的还能自家囤着用,若是今年行市好,再将多的卖些出去。   另一方面,林将山是想着棉花耐旱,那处新地土肥,若是今年真遇上旱情,那棉花也是能扛过去大半,总有收成的。   叶阿爹听着哥婿有自己的规计,便不多问了,只想他叮嘱了几家卖种子的铺子,让他定要选个好种子。   叶溪陪着李然说话儿,看她在缝制小孩儿的虎头鞋,有一处拆了好几回都还有些撇针,便接过来替她缝了缝。   如今李然的针线活儿也是比以前好多了,兴许是要为人母的缘故,性子愈发沉的下来了。   “哎,他刚刚踢我呢。”李然停住,低头看着肚子笑道。   叶溪将手放到嫂嫂肚子上,果然又被里面的小家伙儿踢了一脚,“这孩子是个顽皮的。”   “这两晚上他可一点都不安分,动个不停,让我睡都睡不好,你肚子里的应该是个乖巧的,瞧你怀的轻松,比旁人都好过些。”   叶溪笑了笑:“顽皮乖巧都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儿都是喜欢的。”   刘秀凤杀好了鸡,放了一整碗的血,提着扒光的毛进来了,“是炖锅子吃”   “这个天吃锅子身上去湿气,阿娘,我来做。”叶溪道。   刘秀凤拦着他:“如今你们都有身子了,莫要操劳,阿娘做就是了。”   叶溪却是个闲不得的,他爱做那些吃食,尤其爱做给家里人吃。   刘秀凤拗不过他,便让他去做了,自己在灶房里给他烧灶。   鸡枞被洗净了泥,撕成碎条,一半拿来煲锅子,一半用来炒肉吃。   鸡是自家个儿喂的,剁成碎块儿不用焯水,便倒进了锅里去煲,一盏茶功夫后,汤面就起了一层金黄色的鸡油,这鸡肥着呢。   又丢了枸杞,红枣进去,盖着盖子慢慢细熬。   切了一块儿五花肉用干辣椒煸出油后,加了鸡枞丝儿去炒香,只需要撒下细盐,就是最鲜美的味道。   鸡汤煲了一个时辰,瞧着已经可以脱骨,便丢了鸡枞进去煲,鸡汤浸到菌丝里面,鲜美的滋味瞬间激发了出来,勾的人食欲大开。   刘秀凤去菜园子里帮着叶溪摘了一把蒜苗叶儿,“鸡血呛来吃是好吃的,阿娘手艺还不如你咧。”   叶溪折了半碗的干辣椒,又切了一小碟红辣椒圈儿,只等着爆呛鸡血,这样的菜又下饭又有味儿。   等着外面天色发灰,接近傍晚的时候,一家子就在堂屋里开饭了,满屋子的鸡枞香,桌上还飘着热气儿。   鸡汤最上面的那层是鸡油煲出来的,虽油腻了些,却是补人的,一共盛出了两碗,给了李然一碗,剩下的一碗让叶溪喝了。   自家儿媳和小哥儿都有了身子,刘秀凤是再高兴不过了,“这等好东西就要紧着你们喝才是,你们给咱家添人口咧。”   林将山问叶山:“可想好名儿了孩子可要出来了。”   叶山笑道:“我是个粗人,字儿也不识两个的,还是等孩子出来,看是姑娘还是汉子,再定吧,总不能姑娘也给取个叶壮,叶富。”   李然被自家这个憨傻的相公逗得发笑,忍不住拧了他胳膊一把,“憨子,你若是敢乱起名儿,我定是要打你的!”   惹的一桌子人笑。   在叶家用过了饭,叶溪和林将山便想着早些走了,雨却下大了起来,还隐隐有闷雷声藏在云层后,天黑雨大,路怕是不好走的。   叶山便劝他们留下来,住上一晚也无妨。   刘秀凤笑:“溪哥儿之前的屋子还留着呢,那些东西我都没动,只是积了些灰尘,待会儿打扫打扫就是了。”   为了安全起见,叶溪和林将山便留了下来。   这是林将山第二次进叶溪的屋子,成亲那天他就是在这屋子抱走叶溪的,今儿是第二回进来。   “你这屋子采光通风都好。”林将山四处瞧了瞧屋里,又站在窗前朝外面的堂屋和院子看了看。   叶溪铺着床,好奇的问他:“瞧什么呢”   林将山回头笑着看他:“想起以前你躲在屋里不肯见我,跟我闹了许久的脾气,说我嫌你丑,那阵子,我三五天便朝你家来,你每次都不出来,是不是就站在这儿偷瞧我呢。”   叶溪当初的小心思被戳中了,红着耳根子,“谁站这儿偷瞧你了,不要脸。”   倒真让他说中了,那会儿自己又想躲着他,又巴巴的想看他,只好每次躲在窗户后,瞧着他来瞧着他走。   林将山搂住自己的夫郎,“今晚能躺一躺夫郎以前的闺床。”   叶溪轻轻咬他的胳膊,“我阿爹阿娘在呢,你莫..莫要胡闹。”   自从叶溪有了身子来,他唯恐夫郎胎没坐稳,那是忍了许多天不敢胡闹,如今胎已坐稳,又是宿在夫郎以前的屋子里,他是想着胡来的。   叶溪被他闹得衣襟敞开,眉眼盈盈带着迷离,任由他揉软了身子,林将山正要欺身压过去。   窗外一声轰雷声响,一道闪电划过,屋里都亮了一瞬。   紧接着,便听到叶山慌乱的声音。   隔壁的门打开了,有人匆匆的跑了出来。 第87章 这里是山秀村87   林将山和叶溪也不胡闹了,两人立即起来了。   打开门就瞧见叶山从屋里急慌慌的出来,外衣都来不及穿上。   叶溪赶紧上前问:“大哥,出事了”   叶山急的脸都白了,忙道:“你嫂嫂指不定是要生了!”   叶溪心里一咯噔,“不是还得等几天么,怎突然就发动了。”   如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怕是去请稳婆都要耽误不少时候,何况还在隔壁村子。   “刚歇下,你嫂嫂就说肚子疼,开始疼的不厉害,结果就破了水了!”   刘秀凤也赶紧起身了,听见破水了,连忙道:“这可拖不得!快去请稳婆来,若是来不及便是村里的也行,现下是不能挑儿了,我先进去瞧瞧!”   叶山便直接冒着雨出门去了。   林将山道:“我也去村里敲门问问,看看有没有得手的婶子,来帮忙搭个手也是行的。”   叶溪点头,叮嘱了句:“出门小心些。”   汉子们都出去了,叶溪便去灶房烧水,叶阿爹帮着抱柴火添柴。   屋里的李然躺在炕上,疼的额头都是汗。   刘秀凤是生过的,帮着瞧了瞧,幸好还是能等的,况且没有出血就是好事儿。   “娘的好儿媳,你且忍忍,肚子里的是个急性子,今晚就要挑着这个雷雨天出来了。”刘秀凤握着李然的手宽慰道。   叶溪端了热水来,替李然擦身子:“嫂嫂莫怕,我大哥去请稳婆去了,她是个拿手的,待她来了,你很快就能生出来。”   外面又响了几声响雷,闪电将山秀村照的一亮,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真是让人更加心急。   左右等了许久,叶溪站不住了,在门口巴巴的望自家大哥,可真是要急死人了。   黑漆漆的雨幕里未见人影,雷声吓得村里的狗在狂吠。   刘秀凤拿了剪刀和热水盆,“要是再不回来,我们便先替你嫂嫂接生了。”   叶溪手都有些抖,他哪会接生,但里面的是他嫂嫂,他亲嫂嫂,肚子里的是他侄儿,他便是豁也要豁出去。   “阿娘,纵然我们没有接生过,但也得尽力一试。”   刘秀凤和叶溪赶紧去掀了李然的中裤去瞧她肚子,叶溪哄她道:“来,嫂嫂,你咬着牙使使力。”   李然是又疼又怕,攥着叶溪的手,咬牙拼命往下挣。   刘秀凤急得眼睛红:“怕是胎位不正,你嫂嫂生不出来。”   他们可不会媒人那般转正胎位的手法,眼见李然就要累的脱力了,翻了眼白,人就要晕过去了。   “再生不出来,你嫂嫂怕是要出血了!孩子也要捂死在肚子里!菩萨!我家可没做过什么黑心肠的事儿,怎么能这般对我家!”刘秀凤急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叶溪又往窗户外瞧了瞧 “大哥什么时候请稳婆来!”   一声轰雷,紫色的遒劲闪电割开黑夜,林将山带着一个妇人急匆匆来了。   叶溪眼眸一亮,赶紧喊道:“可是请到稳婆了!”   林将山带着人赶紧进了门,叶溪这才瞧见他带回来的人竟然是何阿娘。   “何婶婶你会接生”   何阿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赶忙道:“我嫁过来之前娘家的阿娘婶婶都是做稳婆的我也是跟着学了两招,便是我自己生孩子也是我自己在屋里生的,脐带都是我亲手剪的。”   叶溪:“竟不曾想婶婶竟有这般本事!求婶婶救我嫂嫂!”   何阿娘宽慰他道:“莫怕,我去瞧瞧你家嫂嫂,妇人生孩子都是不易的。”   说完,她就进了屋里,叶溪赶忙去打了一盆热水。   何阿娘瞧过了李然,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胎位不正,孩子的头不在下面儿,是臀位,纵然是生到明天也是生不出来的。”   刘秀凤:“那如何是好!可要去请郎中来扎针!”   何阿娘撸起袖子,“不必,我用手给她扭转过来,孩子头朝下便好生了。”   叶溪:“谢过婶婶了!”   何阿娘俯身双手摸着李然的肚子,找准了孩子方位后,便一左一右的使力,叶溪瞧见她的肚子便鼓着变换了位置。   约摸过了会儿,何阿娘摸了摸叶溪肚脐下方,“行,孩子的头正了,你们赶紧去熬碗红糖水来,给她喝下去,补补体力,待会儿好有力气生。”   叶溪听了赶紧去灶房煮红糖水,叶阿爹又重新烧了一锅的水,打了一盆干净的水让叶溪送了过来。   李然喝下那碗红糖水后,身子渐渐有了力气,何阿娘用热水给她擦着身子又用湿毛巾敷了她肚子下方,叫她放松力道。   等着孩子在肚子里开始挣的时候,握着她的手,“来,使力,对,莫喊出来,只管咬牙使力就是了。”   随着一阵要命的疼痛,李然咬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孩子快出来了,你呼两口气儿,再使把力。”何阿娘给她压了压肚子,把孩子帮着往外推了推。   这种手法,普通人是不会的,得是祖传的接生手法。   又一阵疼痛,李然满头是汗,双眼已经眩晕模糊,只听得何阿娘在喊她使力。   叶山背着稳婆踏进院儿里的时候,屋里正好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   叶山手一松,背上的稳婆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生....生了”   刘秀凤从屋里出来,泼了一盆热水在院儿里,瞧见了腿软还发懵着的叶山,大声喊道:“还待着做什么!生了!赶快来瞧瞧!”   叶山这才站直了腿,连忙跑进了屋里。   李然浑身脱力的躺在床上,旁边是襁褓裹着的孩子,是她刚刚生下来的。   何阿娘吐了口气,笑道:“是个小子,估摸着有七八斤咧!”   叶溪看自家哥哥呆愣着,连忙道:“大哥,赶快去换身衣裳,好回来抱孩子。”   他的身上全是泥水,整个人湿透了,狼狈不堪。   叶山赶忙去换衣裳,现下孩子生下来了,众人才能细细喘口气,不似刚刚那般紧张慌乱。   今儿雨大雷大,他抄小道去接稳婆时,田埂小路垮了一半,稳婆踩滑了摔进田里,半天都动不了身,火把也被浇熄了,最后是他摸着黑将人拉了起来,直接背了回来,谁知路上还是耽误了许久,幸好有何阿娘在。   稳婆虽没有替李然接生,但也是被折腾受了大晚上的累,叶家人还是给了二十文钱做酬谢,又让他暂时去旁边的偏房将就着歇下。   叶溪这才有空问林将山:“你怎地将何嫂嫂找来了”   林将山用自己衣袖给叶溪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今晚上自己夫郎是急坏了,“吓到了今晚你定是急坏了。”   叶溪这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柔声道:“是吓着了,瞧嫂嫂那模样,我真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   林将山轻轻搂住他的肩头,“我去村里找稳婆,寻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村里的稳婆李婆子去走人户今夜没回来,又想着找几个懂一些的婶婶也是好的。”   “雨大雷大,我也是没了个主意,还是去敲村长娘子的门时,何家的几个孩子听到了,何小娃开门出来问我,林叔你寻谁我说我家嫂嫂要生了,得找懂接生的婶婶,问何小娃知道哪位婶婶会么何小娃这才连忙进去唤了他阿娘出来,说他阿娘是会的,何婶婶连忙换了衣裳跟我出来,说她是会两手的,让我赶快领了她来。”   叶溪庆幸自己无意之间帮了何婶婶一家,他的亲嫂嫂今日才能化险为夷,真是善恶有缘。   叶山换了衣裳赶紧去看自己媳妇儿和娃崽去,刘秀凤已经给李然带上了头布,包着头免得遭了风。   孩子刚刚嚎了几声,现下乖乖的睡了,奶水暂时还是没有的,只能先喂些米汤。   叶溪便喊林将山等雨停了,去家里取些羊奶来,先喂着娃崽,等着嫂嫂开奶。   兵荒马乱的一晚上,随着东方天光发亮,叶家人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刘秀凤拉着何阿娘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真真是谢过你了,我全家都记着你的恩呢。”   何阿娘笑了笑,“左不过是我会这个手法罢了,你家溪哥儿才是时常帮助我家咧,要不我这日子熬的苦,算来也是我还你家恩了。”   刘秀凤递了一个红封过去,塞到她的手里:“接生钱定是要收的,不多,算我家的心意!”   何阿娘不肯收,她自是看在溪哥儿的面儿上才如此尽心尽力的,“你家不嫌我是个死了汉子的寡妇,愿意让我来接生,便是瞧得上我了,怎好收你家的银钱。”   很多人家请稳婆是要看稳婆经验手法,另一方面便是要请那种有福气的,在接生这块儿很是忌讳寡妇接生,觉得这种人福气不够,怕带走了出生孩子的福分。   因此她纵使有一手的接生手艺,也是谋不到差事的。   叶溪将红封硬塞在她手里,“哪里能嫌何婶婶你没福气,你是个顶有福气的,家里孩子孝顺懂事,日后他们若是长起来了,你定是山秀村头等好过的,我这肚子里还揣着呢,怕是到时候还得劳烦你来一趟,替我接生,若今儿你不收这钱,日后我怕是都不好意思再请你了。”   何阿娘红了眼眶,这才收下了红封,“行,等溪哥儿你生的时候我定来替你接生,好好守着你。”   “那就先谢过婶婶这番情意了!”   何阿娘走后,雨也停了,红阳从山背后露了头,金色朝霞撒向山谷。   叶山抱着自家娃崽笑的合不拢嘴。 第88章 这里是山秀村88   转眼又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太阳火辣辣的顶着人晒,连路边儿的野草都晒的焉搭搭的,夏风一吹,树叶在哗哗作响。   叶溪挺着微隆的肚子坐在院儿里的凉床上,嫂嫂李然在旁边抱着孩子在轻轻的哄睡。   天气热,只给孩子穿了一件锦鲤肚兜,露着白藕般的胳膊,孩子出生后,大哥叶山搅尽脑汁想了半天的名儿,最后取了个叶雨来,小名儿雷子。   意为那天雷雨夜生的,小雷子出生就白白胖胖的,如今满了百日,更是长的憨实可爱,让人瞧着心里欢喜。   叶溪摸了摸自家侄儿滑溜溜的脸蛋,笑道:“嫂嫂奶水好,娃崽也养的结实。”   李然脸上溢着为人母的笑,“还是你给喂的羊奶好,之前我奶不够,喝了一段时间的羊奶炖花生,现在奶水丰足是尽够他吃了。”   叶溪道:“我到时候是没奶给他喝的,幸好家里有羊子呢,不过喝羊奶长大的娃崽身子骨也是不弱的。”   李然轻拍着孩子点头道:“是嘞,溪哥儿你就喝羊奶长大的,模样生的俊俏,你若是生个小哥儿,怕也是俊的很。”   叶溪笑了笑,叶山和林将山便扛着锄头回来了,外面的太阳裂,晒得他们皮肤黝黑,额上全是汗。   李然抱着孩子不方便,叶溪便连忙吃凉床上下来,回灶房里给人打热水。   擦了汗又洗了脸,这才稍稍消了些夏暑,叶溪又提前冰了青蒿水在井里,用大碗端给两人喝。   叶山一饮而尽,这才缓了口气来,“我说这天儿真是要晒死人了,地里的稻苗都焉儿巴了。”   林将山将碗递给叶溪,又倒了一碗,“今年大旱怕是跑不了了。”   叶溪算了算日子:“确是有近半个月没下雨了,如今天是正热的时候,南川洲自古夏季多雨,入伏以后,三五天便要下一场雷雨的,今年是一直旱着没雨落下。”   李然哄着娃崽午睡,愁道:“那地里的庄稼可怎办?秧苗正是吃水长穗子的时候。”   叶山跟林将山已经合计好了,到时候就将鱼塘的水放出来灌田,早两个月清塘就是了,若天还不降雨,那后日便挖渠灌田。   叶山道:“鱼虽然不如稻收以后的肥,但现下也是长的不小了,还是紧着地里的粮食些 ,幸好咱家还有个鱼塘存着水,不然怕是秧苗熬不过去。”   农户就指着地里的粮食吃饭呢,若秋收无望,冬季就没个吃食了。   刘秀凤去村口磨辣子回来了,提着一瓦罐新磨的碎辣椒推开院门儿,背上的衣裳都洇湿了一大半。   “这天儿真是厉害,我回来的时候瞧见河沟都干了呢,村里的人急得不行,都去村族找村长耆老们想要祈雨。”   叶溪道:“希望真能祈下雨来,否则可真要闹粮荒了。”   李然庆幸道:“幸好咱们没卖冬麦子呢,囤在仓里自己存着,若真是今年大旱,秋收没个粮食,那冬季就真要挨饿了。”   刘秀凤提起这个就松了口气儿,“我刚刚就是从村口磨坊回来的,夏收那会儿村里大多数人家户都看着麦子行价高,卖了一半多的粮食,只够着吃到秋收后,如今见天旱,秧苗儿在地里焉哒哒的,怕秋收不成,这下急了。”   林将山分析道:“北边要开战,粮价就已经上涨了一大截儿,若南川洲再遇上个旱情,粮食收成不好,这粮价怕是要涨上天去,当初卖一斤小麦的钱怕是都不够买二两回来的。”   众人心里也是捏了把汗,就怕闹出灾情出乱子呢。   叶溪和林将山回了半山腰的院儿,林将山将地窖里满仓的红薯土豆细细检查过了,又堆了沙,储存久些免得发了芽。   “家里得养两条狗了,一直拖着没有去抱回来看家护院儿。”   叶溪点了点头:“是得养,要凶些的。”   林将山又去检查了大门,就怕乱起来有人来家里偷粮食呢,瞧着门板够厚,仍不放心的又在后面钉了两块儿大板子。   院墙也用碎瓷片扎上了,防止有人翻墙进来。   叶溪心里还是有些慌的,他是没见过作乱闹事的,但听老一辈的人说,若是人没了吃食,饿的受不了了,便会到处去□□粮,朝廷派人镇压,也要杀好些人呢。   林将山看出了他的担心,握着他的手道:“夫郎莫怕,咱这里偏僻的很,离镇子也远,是闹不到事儿到这里来的,咱只管守好自己家就是了。”   叶溪点了点头,有林将山在他自是心里十分安心的。   没有耽搁,林将山和叶溪隔日便去村里买了两只三四月大的狗回来,一只是纯黑色眉毛上一点白的,另一只是土白色的方脸大耳土狗,都是腿骨壮实,吠声大的。   如今这院儿里可真是齐全了,猫狗羊鹿,还有牛咧。   叶溪给狗煮了一盆红薯油汤,笑道:“咱这院子可真是热闹了,怕是以后还能再添头骡子呢。”   林将山在旁边给狗钉窝棚,“等咱们孩子出生了,就能让这些家畜陪着他在院儿里玩耍。”   *   隔了两日,村长做主,请了道士来祈雨,村子里的人都去拜了拜,还杀了几只鸡取了鸡冠血做法,人人拿了两张黄符纸回家去贴在堂屋正门上。   可这雨就是一直没下,整日太阳晒的人头晕眼花,连河里的水都干涸了,露出河床来。   村里的人瞧着水不多了,便都提了桶去打河水浇庄稼,林将山也去浇田了,为了地里的粮食,是要下苦力的,三两天便要去浇一次能保着些粮食就多保着些。   叶溪去地里头挖了许多的野菜,拿回来晾晒上,好多存一些拿来吃,要真是闹粮荒了,就是野菜都要被挖完,树皮都要扒掉的。   摘的蕨菜焯了水后用凉水泡上一天,晒干后用坛子装起来灌入凉水和盐,能存上大半年,到时候捞出来凉拌上红油就是下饭菜。   马齿苋和荠菜也是挖了大半筐子,也是要准备着存起来吃的。   此外竹林里的雷公笋也是冒了头,打过夏雷后参差不齐的从土里钻了出来,虽然笋子细长剥皮麻烦,但拔上几背篓,回家做成笋干,或是泡笋也是能对付不少顿的。   山里就是这般好,只要你细细张罗,遍地都是能吃的,不愁家里没个吃喝。   叶溪又去挑了些水浇了菜园子,天太干了,连种的菜也被晒得焉搭搭的,浇了几次水也是没见长,怕是得隔上两天就要浇一回,不然菜晒死了,可没吃的了。   浇水的时候,厘哥儿来串门子了,他和李习自从开了猪肉摊子,是忙的早出晚归,三天两头见不到一回的,也不像以前那般经常来寻叶溪说话了。   如今他家终于攒够了买摊子的钱,可算是能松口气儿了。   隔着菜园子的篱笆,厘哥儿唤他:“溪哥儿,你也在浇园子么?”   叶溪用长水瓢浇着菜,看见他后笑道:“哟,你可是有好长段时间没来寻我了,最近猪肉摊子生意可好?”   厘哥儿叹了口气,“算是能糊弄过去吧,最近毛猪不好收,猪肉又涨了些,李二整日早出晚归的,也是有些发愁。”   叶溪:“可是干旱的原因”   厘哥儿点头:“是嘞,一个月没下雨了,整日又炙阳烤着,地都晒裂了,瞅着今年地里庄稼算是快荒了,十里八乡的都心里急呢,怕卖了猪没个吃食,都只能留着自家吃,毛猪难收,肉价自然就涨了,镇上人家都不大舍得割肉吃了。”   叶溪叹了声:“日子难过,农户人家最怕遇上这些荒年了。”   厘哥儿瞧他浇了半天了,喊他:“你还挺着肚子呢,别浇了,快出来我替你就是了。”   叶溪将最后半桶水泼了出去,笑道:“我身子还利索呢,做这些不碍事的,胎稳着呢。”   浇完水,叶溪便带着厘哥儿回院儿里去坐着唠话,端出来了一盘红薯油饼给他打发嘴。   是叶溪用红薯切成丝儿,和进面浆里然后用油炸的,红薯丝被炸的香脆,一咬就嘎嘣响,嚼着香得很。   厘哥儿吃了一整块儿,“还是你家日子好过,如今干旱,我家本就是不指着地里庄稼为生,只种了三四亩地,要是收成不好,怕是冬天要缺粮了,我阿娘担心,这些天都是用粗面混着野菜做的饭,顿顿野菜团子吃的我真是肚子里没个油水,晚上都在磨牙呢。”   小时候他还常吃野菜馍馍,粗粮馒头,可日子渐渐好起来,已经有好些年没挨饿了,乍然再吃回那些去,也是肚子难受,嘴里没个味儿。   叶溪便去灶房给他捡了些辣酱咸菜出来,“你拿着回去下饭,嘴里也能多个味儿。”   厘哥儿高兴道:“那便谢过了,我家的咸菜手艺不如你,吃着哪有你做的香!”   叶溪整日都在围着家里吃食打转,唯恐缺了口吃的,家里的腌菜坛子就摆了七八个,辣酱也是磨了好几坛子,便是匀些给厘哥儿,剩下的也是足够他和林将山吃的。   厘哥儿又道:“你怕是不知道,镇上之前的粮价就涨了好些,如今天旱,没人愿意卖粮了,粮铺子的价钱又往上窜了一大截儿,那些镇上的妇人小哥儿都提着篮子去买粗粮了,红薯土豆南瓜这些以前没人爱吃的,如今也是涨了两倍价钱,瞧着还要涨些,只怕秋收后,真是要闹荒了。”   叶溪点了点头:“是怕乱起来,也不知道朝廷到时候怎么管,我们横竖就团在村子里别乱跑就是了。”   厘哥儿也是怕,“我给李二说了,再卖上一段时间的肉,然后就先别出摊子了,怕镇上乱了,若粮价一直这么涨下去,定是有大半的人吃不上饭的,可不就要闹起来么。”   天快黑的时候,厘哥儿就回去了。 第89章 这里是山秀村89   林将山回来的时候,叶溪在灶房里守着灶膛里的火蒸馒头呢,麦子的香味在灶房里散开。   “今晚吃馒头?”   叶溪听见了林将山的话,才回过神来,笑道:“用新面儿蒸的馒头,又炒了一盘蕨菜腊肉,顶饱。”   林将山点了点头,将沾满泥土的草鞋换了下来放到檐下,“在想什么?瞧你出愣呢。”   叶溪起身去揭开锅盖,里面的馒头个个煊呼白软,沾了凉水捏了捏,已经蒸好了。   “镇上的粮食价钱涨得不少,怕是真要闹荒了。”   林将山早就有预料了,“咱们和大哥家都是有冬粮的,莫怕,饿不着的,还有那一仓子红薯土豆呢。”   叶溪点了点头:“地里的秧苗怎样了?”   林将山掰开馒头,往里面夹了些酱菜,抹了点辣子,“地里实在旱,河床里没水了,便是想灌田也是没有水使,村里人这几日都去山上打水,但一来一回路途远不说,到地里的时候水也抛了大半,费功夫还没个成效。”   叶溪:“那我大哥的鱼塘?”   现下水最多的就是叶山家的鱼塘,这种情况下就怕村里人要悄摸着去偷水了。   林将山和叶山自是想到了的,林将山对叶溪道:“今日下午我们去寻了村长,跟他商量了一番,说我们愿意清塘,把水卖出来给村里人,价钱也不高,补上咱们提前卖鱼的损失就是了。”   这种情况下,靠他们一家子是收不住鱼塘的,不如趁早同村里商量了,还能赚些银钱回来。   家中的汉子都是心里有成计的,叶溪便放心了。   林将山吃了一个馒头后道:“家里的粮食仅够我们吃到明年夏收,我想着就将仓里的红薯土豆卖一半出去,趁着价钱高,也能攒下一大把银钱,明年就有买地钱了。”   叶溪自然是同意的,若是一直囤着吃不完长了芽便要糟蹋了粮食。   “这个家还是你支起来的,当初是你决定要将新地都种上红薯土豆这种高产量的粗粮,又不让卖冬小麦,咱们家才能囤下这足够的粮食,不仅不愁吃喝,还能卖一半儿出去呢。”   林将山笑了笑:“当初娶你的时候我说过,决计不让夫郎跟着我吃苦挨饿,我可不得兑现承诺么。”   叶溪嚼着白软的馒头,心里甚是满足,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   跟村长那边商定好了,叶家的鱼塘早两月清塘,塘里的水用来灌村里的田渠,如今尽可着保地里的秧苗才是大事。   但也不能叫叶家的吃亏,每家要灌田的都要交三十文钱,用来贴补叶家的鱼塘。   有水灌田自是好事,叶家鱼塘虽大,塘水储的深,但平分下来,每家也只能灌一次。   总能捱一段时间的,指不定后面就下雨了。   天快黑的时候,村长来了,说村里有二三十户都交了水钱,愿意买水灌田。   叶山接过那一袋子的铜板,点头道:“行,听村长的,选个日子我放塘水就是了。”   村长周大又叮嘱了几句,这些日子他也是急得很,田里庄稼若是干死了,可这朝廷的税还是要交的,就怕村里的人交不出这粮税来,衙门就要派人来收税银了,到时候还得罚些银钱呢,他这个做村长的自然是要叫去问话的。   这水钱也是有一两多银钱的,虽抵不上秋收后鱼的重量,但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再去计较鱼塘里的鱼了,就算是替村里人做件好事,人人心里总是会记下这番恩情的。   抓紧选了个日子,叶家的鱼塘就要放水灌田了。   叶山和林将山看着塘水从洞口往外渠里泄走,用竹篾子拦了洞口,防止鱼顺着水游走。   “这鱼不小咧,我刚刚瞧见跳了几条鱼起来,都是鱼尾宽大。”林将山拿着铁耙道。   叶山笑道:“这鱼我喂的肥咧,天天割鱼草喂不说,还有麦麸玉米粒都是喂过的,虽然早两个月清了塘,但怕是现在这鱼个头也是足了的。”   林将山:“因着干旱,现下物什的行价一路涨,鱼价也是比以往高了四五文的,大舅哥你这鱼塘怕是只赚不赔的。”   叶山自是清楚今年怕是能赚一笔银钱的,今年第一回开塘原想着养好鱼不赔就是,没想到遇上了这干旱,倒是能第一年就赚回些银钱来。   “是嘞,等鱼卖出去了,赚的钱给我娃子打个银锁,再给你嫂嫂买对银耳饰!”他心里满心都是自己娘子和娃崽。   林将山笑了笑:“后面我将仓里的红薯土豆拉去卖了,也给我夫郎买个银簪子,他戴着好看。”   两个都是疼人的汉子,站在鱼塘边上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鱼塘的水放了两日才放干,露出了塘底的淤泥还有搁浅的鱼,条条肥硕不说,还鲜活着咧。   叶家第一次开塘,村子里的人都拿了盆儿来等着买鱼回去吃,塘边站满了人,看着赤着胳膊的汉子们在塘里捉鱼,一网一网的鱼被拉了上来。   刘秀凤抱着小雷子在塘边儿看称呢,刘秀凤叶阿爹帮人选鱼,叶溪负责收钱记账就是。   “叶大爷,给我来三条,你家鱼肥实,我买回去腌来做腊鱼吃。”村里的婶子递了盆来,指着网里最肥的三条鱼道。   叶阿爹麻利的叩住鱼鳃就给人捡了三条,“鲜活着咧,就是拿回去养上三天也是能活的。”   “哎哎哎,你家鱼好着咧,鱼鳞都是泛光的,还是你家山小子会养鱼,有本事咧。”   “给,这是我的鱼钱,两吊钱。”有人递过鱼钱。   叶溪便收了鱼钱,然后画了字符记了账。   叶家的鱼塘是山秀村唯一一个鱼塘,平日里村里人少吃鱼,都是要去镇上买的,今年本就闹旱灾,镇上的鱼价涨了好些,就更舍不得大老远去买趟鱼了,今儿叶家开塘,鱼鲜活不说,还比镇上少一文,那可不得抓紧买上几尾回去么,一时间是来买鱼的人络绎不绝。   连隔壁村子的都来了,一条七八斤重的鱼能少好几文钱呢。   这场面竟比过年开集都要热络。   端着盆提着篮子的碰见了熟面孔都纷纷打照面交谈道。   “他婶儿,你也来买鱼?”   “是嘞,家里好几个月没尝过鱼腥了,猪肉价又涨了两三文,当真不划算,还不如来买几条鱼回去,腌了能放大半年不说,还能炒菜煮汤,盐放重些,下饭都能多下两顿。”   “我买了五条呢,你瞧瞧,还在跳呢,这鱼腹的鱼油也足,孩子爹就爱吃这口肥的。”   “听说比镇上的便宜?我这才巴巴的来,今年这情势不好过,一文钱都得掰着用,谁知道下半年什么光景儿呢,能少花销一文是一文。”   “七文一斤,虽是比上半年的贵了两文,但现在什么都贵,镇上鱼价都到八文了,这能少一文也是好的,天旱成这样,现在不买些回去,怕是后面都干死了哪有鱼吃去。”   “嗐,可不是么,这叶家定的价钱也实在,我们少花些铜板子,他们也省力气,懒得拉到镇上去卖了,大家个儿都方便。”   “不说了不说了,我买鱼去了,家里要鲫鱼呢,我儿媳要喝鲫鱼豆腐汤下奶呢。”   买鱼的络绎不绝,都挑着鱼结了银钱走了。   叶家一大家子人忙到了天黑,这才散了场。   忙碌了一天不曾歇息,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但心里却是有劲的很。   晚饭是没有力气再去做的,叶溪就去灶房随意蒸了几个红薯又烤了几个糍粑,便蘸着辣子吃了。   一家子围在堂屋里,将今日所收的银钱倒在桌上,拿出记得账本,一一比对。   铜板垒的跟小山似的,让叶阿爹和刘秀凤瞧了合不拢嘴,颈肩疲乏也不在意了。   李然勾起一吊钱在指尖晃悠,逗弄着怀里的娃崽。   叶溪仔细看了自己今日记的账本:“今儿起了一千五百余尾鱼,死鱼有三百尾左右,是按照四文钱一斤卖的,活鱼七文,总收得七两八钱。”   叶山一听,高兴道:“我估摸着能有个六两,不曾想竟将近八两,是比猜想的多赚的!”   林将山笑道:“大舅哥鱼养的辛苦,鱼长得好自然能多卖些银钱的。”   刘秀凤和叶阿爹也是极高兴,当初他们一年辛苦耕耘都不过进项二两银钱,如今这鱼塘不仅买下来了,还进项这般多,瞅着家底可不就是攒起来了么。   刘秀凤笑道:“咱家今年买的五亩多地鱼塘不说,溪哥儿家今年也是置了地买了牛,如今又进项七八两银钱,明年还能再买块儿水田咧。”   叶溪替自己大哥高兴道:“这得亏了大哥和嫂嫂能干又有规计,辛辛苦苦攒钱买了水塘,日子才越来越有进项咧。”   叶山数了二两银子出来塞到林将山手里:“当初鱼苗的银钱是你们借大哥使的,如今我卖了鱼加上水钱,也是有□□两银钱,够还你们了,一家子日子越过越好,还是因为相互扶持咧。”   林将山也不推辞,收了当初借的银钱,笑道:“还是大哥娶得嫂嫂好,贤惠能干,如今你们将家顶起来了,添了人丁不说,明年还能再添地咧,总之,我们日子都过起来了。”   李然抱着娃崽,脸色酡红,嘴边溢着笑:“弟夫嘴甜的很!惯会夸嫂嫂的,溪哥儿不比我差咧,日子料理的好不说,年底就要给你添娃崽了!”   林将山看向自家夫郎,夫郎眉眼温润如玉,眼眸里蕴着柔光,肚子微隆,是咧,他的夫郎揣着他的娃崽,如今还有家有地有吃不完的粮食!   灯火盈盈,一家子在屋里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第90章 这里是山秀村90   时至大暑,天仍是干旱少雨,幸而山秀村的地用鱼塘水灌过一次,加之在山谷里,白日黑夜有气温差异,到了清晨总能蕴出些露水来,这才稍稍没被晒死,其他村的地里难免晒死了一片又一片的秧苗。   叶溪在院儿里削着土豆皮,又切了红薯片,林将山去山涧里挑水浇菜园子。   “今儿中午吃蒸红薯和土豆饼可好?”叶溪问道。   林将山浇着地,又放了兔子出来在篱笆栏子里。   “不吃白面大米么?”林将山不挑剔吃食,只是好奇自家夫郎这段时日怎这般节省,总是做粗粮吃。   叶溪道:“我是想着省些白面大米,若是明年再遇上这般旱事或涝灾,咱们也仓里空空,那不就遭了。”   林将山笑道:“夫郎莫太过忧心了,咱就两张嘴,就算地里收成不好,囤的粮食也是紧够着吃的,咱还有存银呢,就是买粮也是够的。”   叶溪笑了笑:“我怕是真忧挂多了些,那咱晚上吃蒸花卷和凉拌腐竹皮儿,昨儿个还剩了半锅菌汤咧。”   叶溪有些自责,他吃粗粮倒是行的,可忘了林将山是一天都要做力气活儿的,不能让他肚子里没个油水。   林将山瞧出了自己夫郎眉宇间的愧疚,笑道:“我是吃什么都是的,我是心疼夫郎和肚子里的娃崽,饿着了你们可怎好,咱家现在日子不差咧,总不能让夫郎孩子都吃不好吧,说出去惹人笑话。”   叶溪的肚子已经大了些起来,有四个多月了,明年一月大年就能生了,他低头瞧了瞧肚子,笑道:“肚子里这个是馋嘴的,整日想着吃些油炸的吃食,我今儿上午才做了个红薯粉圆子吃咧,撒了一层辣椒面儿,又脆又糯,还辣,我没忍住吃了七八个。”   林将山盯着他的肚子边浇水边笑道:“酸儿辣女,怕是个小哥儿咧。”   小哥儿只能生汉子或是小哥儿,林将山想到叶溪若是生个跟他一样白嫩好看的小哥儿出来,那他定是要放在心尖上宠的。   叶溪道:“都好,是咱们娃崽就行。”   山谷里起了风,吹散了些许燥热,叶溪家的小院儿藏在竹林后,屋后又靠着山壁和林子,躲在林荫下,山涧来风,院子里夏风习习,一点也不炎热,晚上若是开了窗,还要搭着薄被睡呢。   用过了午饭,林将山就陪着叶溪回屋里去躺了会儿,夏季总是午后乏困的,免不得要囤个觉。   林将山起身准备去地里出工的时候,叶溪还拉着他的手指头不肯松开。   林将山便回身去亲了口夫郎的额头,“我得去地里瞧瞧咱种的棉花,今年干旱,虽棉花耐旱,但总得去看看是不是要挑水去浇浇。”   他就是这般,忧记着地里农活儿,是个闲不得的。   叶溪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林将山便出了屋子,挑上了水桶准备去地里,两只小狗如今已长大了一圈儿,看起来有了些威风,它们是最听他话的,看见主人要出门去地里,便摇着尾巴跟在后面想要一块儿出去。   林将山低头道:“今日莫跟我出门,在家里守着夫郎。”   两只小狗儿蹲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听懂了人话极有灵性的没有再跟林将山出去。   林将山便拉上了院门儿自个儿出门去地里了。   夏蝉鸣叫,叶溪又睡了半个时辰才起来,小鹿和羊儿也在堂屋的地上睡觉,鸡舍的鸡时不时发出咯咯咯下蛋的叫声。   风吹的竹林窸窣作响,下午的小院儿宁静安详。   叶溪起来烧了一壶金银花茶水喝,这是山头上摘的,晒干后还能拿去铺子里卖呢,叶溪跟着厘哥儿去山里摘过一段时间,晒干后有个三四斤,自己存一些煮水喝外,拿去铺子里换了两百文钱回来。   此外山上最近还生了许多连翘呢,但叶溪和厘哥儿是不敢去的,连翘招蛇,周围都是有蛇盘着的,他们两个是一个比一个怵蛇的,就算铺子里收价给到了一钱一斤,但他们也是没这个胆子去赚的。   回来跟林将山说了说这事儿,他是个胆子大长年走山打猎的,便说等把地里的庄稼料理好了,便上山摘去。   自家相公勤劳手艺多,这家底是越攒越厚,存钱的钱匣子满了一半儿了,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怕是能给他打个分量足足的长命锁。   起来后,叶溪去拌了青草麦麸,去喂了鸡鸭,从鸡舍里捡出了五个鸡蛋,握在手里还热乎着呢,鸭蛋最近是没怎么下的,叶溪想着待会儿空了去河边儿摸点螺蛳回来喂一喂,这样鸭子也长的快些。   猪圈里的猪哼哼着,想来也是饿了,这段时间省着粮食吃,叶溪便没有再喂猪红薯给猪吃,每日就用青草煮谷糠喂着,想来是不顶饿的,每日下午叶溪便还要再熬一顿猪食给喂一顿。   叶溪忙活完家里的活计,便提着篮子准备出门去摸螺蛳了。   刚出了院子,何家的两个孩子就来了,今儿是来的大娃和小娃。   叶溪推开了院门儿让他们去牵牛,笑道:“今儿二姑娘秀姐儿怎还是没来?”   何小娃抿了抿唇:“我二姐去山上挖野菜了,我和大哥今儿来帮着阿嬷放牛割草。”   以往都是三个人一块儿来的,这段时间秀姐儿没来,就由他负责放牛去吃草和凫水,大哥去割猪草和兔草。   叶溪默了默,轻声问道:“家里是不是没吃食了?”   他瞅着何小娃似乎瘦了些,这段时间粮食还没出来,镇上的物价又涨的飞快,他猜想着。   何小娃和何大娃没说话,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便牵着牛出去了。   叶溪只好先拿着篮子出门去溪边摸螺蛳,这阵子正是肥的时候,溪边的螺蛳身上裹着青泥,在水底缓缓挪动。   以往这东西都是空闲的时候才来捡些回去喂鸡鸭的,偶尔拿来做个菜当个新鲜,这东西做起来费劲,要先吐沙,再用黄酒,辣椒,生姜,蒜片炒制,否则压不住泥腥味儿,难吃的很。   今年大家都省着粮食吃,舍不得银钱买猪肉这些荤腥,捡螺蛳的人便多了些。   叶溪沿着河边捡了许久,才勉强捡了半篮子,估摸着够家里的鸡鸭吃一顿了,便提着篮子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何家两个娃崽也放完牛割完草回来了,他们帮着叶溪家做事向来是用了十成心的,每回都割的是最嫩的青草,码的整整齐齐的,连牛身上的泥垢都用蒲叶扫的干干净净,还用艾草熏了牛圈和鸡舍,帮着叶溪把粪便一块儿扫出来囤在菜园子边上发酵成肥料。   叶溪递了茶水过去给他们喝,“快来润润嘴。”   两个孩子便接过一口喝了一大碗,“阿嬷,我们就走了。”   叶溪叫住了他们:“等等,留在阿嬷这里用晚饭吧。”   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咽了咽口水,还是不肯:“阿嬷,我阿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就不在这里用饭了。”   叶溪沉下脸,低声问道:“你们告诉阿嬷,家里是不是没有粮了?”   何大娃和何小娃都埋着头不说话,叶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进灶房去捡了一篮子的红薯土豆又用布袋子装了白面,最后还在上面搁了十个鸡蛋。   “提着回去,整日吃野菜糙米馍馍是不顶事儿的,你们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这般吃下去,身子是要垮的。”   两个孩子谁也不敢收,何小娃道:“阿嬷已经给了我们工钱和粮食了,不能再收的。”   叶溪故意拉着脸:“你们阿娘救了我婶婶和侄儿,这是报恩的事儿,若你们不收,日后便不用再来了,回去跟你阿娘说,这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我也不会再去了。”   何小娃这才接了篮子,感激道:“阿嬷,日后我们定会帮你干更多活儿的!阿娘说你们以后还会买地,到时候我们帮着林阿叔去种地干活儿!”   叶溪笑了笑:“行,回来我告诉你们阿叔,让他尽快再买些地好让你们来帮着种咧。”   两个孩子回去后,叶溪便进了灶房,拿出早发酵好的面团儿,用擀面杖擀开,抹上菜油,撒上盐,胡椒和葱花,卷成有纹路的花卷,放进锅里去蒸。   又将泡发好的豆皮儿切成节儿,用黄瓜,粉皮子,莴笋片儿一块儿拌,热油爆了爆葱姜蒜后,淋进盆里,撒上芝麻,葱花,辣椒圈儿,香菜,最后搁入香醋,一盆清爽可口的拌菜就做好了。   今晚的饭菜简单,叶溪擦干了手见林将山还没有回来,就将捡回来的螺蛳用石头砸碎了,放了鸡鸭到园子里去吃。   锅里的花卷蒸的各个暄软,闻着香喷喷的,叶溪捏着一个个捡进篮子里。   林将山挑着水桶回来了,今儿他将棉花地浇了一圈,瞧着棉花长的不错,是有个好收成的。   两个人坐在灶房开饭了,花卷咬着松软,夹着酸辣可口的凉菜,下饭的很,红油从花卷里浸出来。   林将山替叶溪擦了擦嘴角的油,“我得去镇上问问粮价,把仓里的红薯土豆卖出去一半儿,现在正是卖粮的好时候。”   家里的大事儿向来都是林将山做主的,叶溪是没有意见的,点了点头:“行的,另一个仓里的粮我已经留好了,大米,白面儿,红薯土豆都是备足了的,充裕的你去卖了换些银钱就是。”   林将山:“若是能卖上四五两银子,加上咱家攒的,我想着就能再买两亩水田了,日后就能多一仓的粮食。”   叶溪笑道:“若真是再置上两亩水田,那咱家可真算是富户了咧,娃崽出生后就不愁吃穿了!” 第91章 这里是山秀村91   到了七月立秋时节,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也解不了干旱之情,山秀村仗着地势好,有温差能蕴出露水来,稍稍保住了地里的一半多秧苗。   其他地方的村子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就是地里庄稼全部旱死的也是有的。   今年的野菜是格外抢手,就是平日里的马齿苋,荠菜,老一些的也是被人挖走了,都想着囤来入冬的时候吃,家里能少些菜钱。   叶溪去山上寻酸枣的时候,撞上了村里的许多哥嬷婶子,都是趁着入秋天还没冷起来赶快来捡些东西回去囤着入冬吃。   去年儿还笑林将山砍柴白做工的汉子们,现下也是下了苦力的砍柴,唯恐今年冬天再如昨年那般冷,炭火木柴价格再一涨,那这冬天是真没法子过了。   叶溪提着篮子,准备打些酸枣回去,何家的三个娃子来捡柴的时候瞧见了,拿了竹竿帮叶溪打呢。   酸枣是秋季最常见的野果子了,村里人不稀罕,即使今年干旱缺粮,也少有人吃。   叶溪剥开了一个酸枣,里面除了一个偌大的核外,就只有一层薄薄的果肉,吃起来略微酸了些,只有一丝浅甜。   叶溪在旁边叮嘱着他们小心些,看着何小娃麻利的扒上树去,心里也是担忧,慌着叫人下来。   “溪哥儿?”   叶溪听见有人唤自己,转头去看,原来是聘猫给他的汪二嬷,于是笑了笑:“汪二嬷怎在这里?来捡果子的?”   汪二嬷篮子里装了一大半野菜和其他七七八八的果子,“嗐,我原想着来捡些板栗榛子橡子什么的回去,拿来存着打发嘴也好,结果,这山上就差没被人扒空了,我寻了大半天,连个野柿子,毛果子什么的都没捡到。”   叶溪点了点头:“今年旱的紧,听说好多地方闹了旱灾,可不得抓紧捡些吃的回去么,二嬷家里粮食可够?”   汪二嬷叹了口气:“可别说,那会儿卖冬小麦的时候仗着粮价高,我卖了一大半儿,就留着到秋收口粮了,指着地里稻子长起来了囤食儿过冬呢,哪知道现在旱成这样,秋收能保住一半粮食就不错了,将将够一家子的口粮,是一粒也没得多的卖去。”   叶溪宽慰道:“如今能有口饭吃就是顶不错了,听说旁的地方是颗粒无收,怕是秋收后,立冬前粮价还得涨一些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大闹起来。”   汪二嬷这么一想也对,总之他们是好歹还有口吃的能过冬咧,“管他闹不闹的起来,总之有朝廷,拿粮食出来赈灾就是了,我呀,以后是再不敢图银钱卖自家口粮了!当初若是听了溪哥儿你的话就好了!”   叶溪便又同汪二嬷说了几句,汪二嬷瞧他肚子又大了些,看了看他的肚形。   “圆溜溜的,瞧你气色也好,怕是怀的个小哥儿咧。”   叶溪嘴角含着笑摸了摸肚子:“小哥儿贴心呢。”   村里人都是要生汉子的,庄稼汉,庄稼汉,指着汉子种庄稼呢,谁家汉子多便谁家有脸面福气,走路的时候都要傲两分。   汪二嬷唯恐叶溪伤心,自己肚子里的不是个汉子,连忙宽慰道:“你和林小子年轻着咧,他又如牛一般壮实,总是要折腾出几个儿子出来的。”   叶溪笑了笑,自己并不担心生不出汉子来,“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都是好的,便是只有这一个我们两个也是知足了。”   村里其他嫁人的小哥儿哪敢说这话儿,不被自家汉子呵斥也是要被公公婆婆指着脑袋骂的,可见人家溪哥儿这日子过的实在是舒坦顺遂,没有公婆不说,家里汉子疼人,又会下力赚家底儿,听说又要买地了咧。   汪二嬷心里是酸甜的羡慕着咧,只求自己家的小哥儿日后能如叶溪这般嫁得好就是了。   又说了几句话,汪二嬷还要赶着去再挖些野菜,便先走了,叶溪让他带些酸枣回去,他也是连连摆手。   “这东西酸的我牙疼,本来肚儿里的油水就少怕是吃下去更是搜肠刮肚的馋咧。”   叶溪守着三个孩子打了一篮子都酸枣,笑道:“够使了,回家去,我给你们做酸枣糕吃去。”   三个娃崽听了,笑的高兴,林阿嬷手艺巧,总是能做些好吃的出来,他们时不时就能吃上些解馋呢。   叶溪提着一篮子的酸枣回了院儿里,用清水洗净了,放到蒸笼上去蒸,何小娃主动帮着烧火。   大娃带着秀姐儿便去喂牛割草,顺带给兔笼鸡舍铲粪便,他们是从来不白吃叶溪的东西的,便想着多做些活计,叶溪自是明白他们的傲骨和自尊的,便也从不拦着。   比起卖力气,饿肚子才是最难受的,家里若是有好的他总是会让他们带些回去。   蒸笼的雾气散开,酸枣的味道浅浅溢了出来,叶溪又倒了些糯米粉出来,揉成了面团儿。   大娃高兴的跑进灶房来:“阿嬷,牛的肚子大了些,可是有崽子了?”   叶溪笑道:“是咧,有小牛了,明年你们就能帮着放两头牛了!”   林将山前些日子去花钱叫人给牛配了种,没想到一次还真成了,如今牛肚子都大了。   “那我要多给它找些嫩草吃!”大娃高兴的跑了出去。   蒸笼上的酸枣已经蒸的软糯,叶溪便跟孩子们一起剥了皮儿,然后放入盆里,用擀面杖不断搅着,酸枣肉粘稠,搅做了一团儿,将里面的果核挨着挑了出来。   撒了几把蔗糖,再搅一会儿,便擀成一张饼状,拿到院儿里去晾晒,等着变的干硬便用剪刀剪成一条条的酸枣糕就是了。   叶溪又用揉好的糯米粉,里面包上他自己做的红糖枣泥,捏成一个个饼子,锅里的油热了便放进去炸,表层的糯米金黄酥脆,里面的红糖馅儿香甜的紧,他舍得放油,因此一咬手指都沾的油汪汪的。   孩子们吃的高兴,每人两个红糖酥饼,另外走的时候还带了一些酸枣糕。   等着院儿里的活计都收拾好了,叶溪这才将剩下的酸枣晾晒起来,等着晒脆了磨成面儿做酸枣面儿吃。   冬季里用来冲水喝能预防伤寒,还能安神促进睡眠呢。   晚上,林将山和叶溪在屋里商量道:“如今已经入了秋,冬天就不远了,粮价是最合适的时候,我便拖着那半仓红薯土豆去镇上卖了去。”   他一直都在等这时机,如今价格已经差不多了,便想赶着去卖了,若是真等天气冷下来了,秋收粮食欠收,粮价上涨的跟天价似的,怕是要乱起来,卖粮食就别说了,怕是拉到镇上去都会遭人抢的。   叶溪嗯了一声,帮着林将山捡了一牛车的红薯土豆来,如今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咧,填饱又耐饿。   早上的凉凉秋雾还没散,林将山就套着车去镇上了,他特地叫上了叶山和李习二人,防止出乱子,如今人心惶惶,难免得有几个壮汉撑着。   叶溪出门前给几人烙了葱花饼吃,又反复叮嘱了几句,这才看着汉子们赶着牛车缓缓消失在山道上。   汉子们都去了镇子上,叶溪便去菜园子看了看,将秋收的菜都摘了回来,不耐放的早日晒成菜干。   日子可真是快,他和林将山去年成的婚,一眨眼就又要入冬了,便又得想着冬季的吃食了。   菜园子里的阳荷已经在根部长出了许多的花苞,跟一个个红色小竹笋似的,这是个新奇菜,一般人的菜园子里还没有,这也是叶溪偶然在山上潮湿的地方寻到的。   移了十几颗在菜园子里的角落上种着,没想着还真种成了,提了篮子来摘了有半篮子。   分了一些给厘哥儿家送去,再给嫂嫂送一些去。   厘哥儿在屋里拆洗床铺呢,叶溪站在院门儿口唤他,他听后便擦了擦手过来了,瞧着叶溪提着篮子,定是又来给自己送什么东西的。   “这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来给我?”   叶溪晃了晃篮子:“家里种的阳荷能吃了,给你送些来,当个新鲜菜。”   “哟,好些年没吃过这个东西了,沾你福了,正好家里还有肉呢,晚上李二回来我炒给他吃。”   叶溪:“前些天你们给我送来的猪下水我也还没吃完呢,这阵子肉价贵,你们还时不时送些下水来,菜里都是有油荤的呢。”   厘哥儿是个大方的,“那些个又不值钱,横竖我家也有多的,还不能让我送些东西给你么。”   两个人聊了会儿,厘哥儿捡了些镇上的听闻来说,尤其是最近又听了一耳朵幺哥儿的事儿,便巴巴的来告诉叶溪:“那个曹斌真不是个东西,他没考上秀才便不爱去私塾读书了,整日里跟人混在花楼酒肆里,幺哥儿去逮了好几次人,也是没拦住,前阵子这厮居然被楼子里的传了脏病,听说全身都烂了,抬回家去找郎中看了,吃了一两个月的药也是无用,听说是快不行了。”   叶溪抬眸:“这是他的报应,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也该落得这般下场!”   “嗐,他是曹家的独子,现下儿子快不行了,家里的血脉就幺哥儿生的那个小哥儿,虽是个小哥儿但日后也能招个赘婿上门来的,曹家现在都听幺哥儿的,不敢得罪了他,他虽然现在是守了寡,但把持了整个曹家咧,日子也算是不差了。” 第92章 这里是山秀村92   跟厘哥儿又唠了会儿,叶溪便又回了村里的叶家,刘秀凤抱着小雷子在院儿里看鸡鸭玩儿呢,李然在旁边缝着孩子的棉衣。   叶溪捻了朵花来逗了逗自己的小侄儿,又把带来的阳荷给了阿娘,“大哥买新地了?”   刘秀凤高兴道:“是嘞,昨儿个去买了河西边的那块儿沙地,日后拿来种些桑麻棉花,或者是拿来种芝麻红薯也是好的!”   叶溪笑道:“大哥如今也去是有出息了,把家立起来了,过的越来越好呢,可要买牛?”   李然扯着针线,柔柔笑道:“家里鱼塘大,得先守着塘呢,先买头骡子好拉草料,想着地不是很多,便想着请人翻地,后面儿手里再宽裕些,再置办头牛咧。”   “嫂嫂大哥好规计!如今这家底算是头等富户了咧。”叶溪抱过自己的小侄儿,用一个布老虎逗弄的他呵呵笑。   刘秀凤忧记着他的肚子,唯恐小雷子踢到叶溪的肚子:“哎呦,祖宗,你可顾着肚子些,瞅着都大起来了。”   叶溪笑道:“我晓得的,相公宝贝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呢,我可不敢慢怠了他。”林将山每晚都要趴在他肚子上跟孩子说话呢,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得懂,反正每天都要念上两句我是你阿爹,笑人的很。   坐到了天稍晚,叶溪就回去了,刘秀凤将他送到了山腰上,才放心的回去。   将今日采的阳荷切了,用干蕨菜和腊肉一起炒的油汪汪一盘,再蒸了一甑子米饭,饭香味飘出家门去,叶溪便坐在灶房前,绣着帕子,和小鹿羊儿一块儿盼着林将山回来。   远远传来了车的轱辘声,两只狗先摇着尾巴出门去迎接主人了。   林将山赶着牛车披着夜色回来了,车上的箩筐都空荡荡的。   叶溪笑着站起来,替他接过东西:“卖完啦?!”   林将山将车解下套,又将箩筐一一归置在柴房,牛入了圈,这才松了松肩膀,笑道:“卖光了,价钱还不低呢,先进屋子去。”   叶溪便去锁了院门儿,又用石头抵了门儿。   到了灶房,叶溪先给他盛了碗菠菜鸡蛋汤,用菜夹了一个馒头让他先紧着垫了垫肚子。   天不亮就出了门,忙碌了一天,林将山也是饿狠了,吃了一个馒头才缓过来,笑道:“晌午饭在镇上吃的,吃的早了些,我请大舅哥和李二吃的烧鸡和馒头,让他们陪着我跑一趟总是不能亏了他们的肚子,回来又给他们各自买了一只烧鸡回去,花了六十五文。”   叶溪点了点头:“是该花的,这点子银钱不用省。”   林将山擦了擦手,才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来,放在桌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叶溪一听便知道分量不轻,里面装的还不是铜板呢。   林将山道:“镇上的粮价都涨到三十几文去了,寻常人都舍不得买来吃,我这拉去的粗粮就好卖了,以往红薯土豆都是四五文一斤,如今镇上铺子里的粗粮早卖光了,因着干旱,周围农户都舍不得去卖粮食,我今儿拉去的这一车是这十几天来第一次有人卖粗粮咧,我便按着行价卖的十五文一斤。”   叶溪微张嘴巴:“这粮价都贵到天上去了!怎这般贵!”   林将山回道:“北方开战了,多余的粮食都收到那边儿去了,今年南川洲又遇干旱,秋收减产,这些粮铺子都囤着粮往价高了卖,虽粗粮现在也比之前的米贵,但现在只要是能填肚子的,便捡着便宜的吃。”   叶溪打开了钱袋子,里面竟装着几块儿银锭子,不似以前那般碎小,是稍大一些带着印儿的。   叶溪掂了掂,“这怕是得有□□两了吧!”   林将山笑道:“八两七钱,我花销了一钱,今儿拉了一车去,约摸有五百来斤,不到两个时辰就卖光了,铜钱太占地方又笨重,我就拿去钱庄去,给了十文的换钱,换成了银子,这样好保管咧。”   叶溪回屋子从柜子里拿出他的钱匣子来,里面装了几张地契,还有他们之前攒的碎银子,有十三两,如今又加上这将近九两银钱,他们家又攒到二十来两了。   虽比不得镇上富户和洲府里的权贵大官,但要知道在山户乡村人家里,能有六七亩好田,家里有牛又有二十余两存银,那已经是头等富户了,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一二两。   便是娶个媳妇办个席面儿也才七八两呢。   叶溪将银子放进钱匣子里,高兴道:“我大哥买了块儿新地拿来种些口粮外的东西,我们家如今也有再买块儿地的钱了,余下的钱便攒着,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花销。”   林将山也替叶山高兴,“大舅哥的日子也是过的立起来了,便是守着那鱼塘也是不愁吃喝的。”   两人一块儿用了饭,回屋里去泡脚,叶溪照常踩在林将山的脚背上,两个人脚紧紧贴着,偶尔嬉闹一下。   林将山道:“今日差点被镇上的地痞讹了钱财。”   叶溪一听眼皮子跳了跳,“快说说,你怎地报喜不报忧呢?”   林将山脚趾轻轻摩挲了下夫郎的脚背,笑道:“莫急,这阵子镇上有些乱,粮价物什飞涨,寻常人家都操心填不饱肚子,这些地痞流氓可不就是要到处寻思讹些钱么,我和李二还有大舅哥三人拉了那般多的粗粮去镇上售卖,那群人见了便想让我们交些摊位费和过路费,又想私拿我们几筐红薯走,我们定是不肯的,便和他们拗着脖子对峙,他们人多不愿意放我们去报官。”   叶溪连忙问道:“那怎样脱得身?”   “是赵哥嬷瞧见了我们,怕他们人多我们吃亏,于是去衙门找了他弟弟张元,他如今在衙门做吏人呢,有几分薄面的,带了衙役来替我们说话,把那群人呵斥走了。”   叶溪松了口气,“是以前村里那个赵哥嬷?如今他可好?”   林将山点了点头:“赵哥嬷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弟弟孝顺,又有俸禄,吃喝不愁的,如今他在镇上的酒楼子里帮人做墩子呢,一个月也是有些工钱的,瞧着他脸上红光润泽,比以前胖了些。”   叶溪笑道:“那他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不枉当初我劝慰过他一番,他也算是帮了你一回!”   两个人又细细的数了一遍银钱后,又商议了一番村里的地,寻思着日后再买上块儿地,现下的地以后便就种棉花了,新地用作种荞麦红薯都行,总之是该再添上一块儿好地的。   夜色更深,两人都乏了,便吹灯歇下了。   *   又热了近一个来月,便进了八月秋分时节,山秀村又开始了一年秋收。   只不过今年遇上了旱情,免不得粮收减半,以往个儿都是欢声笑语的打稻子磨新米,今年可真是人人眉头紧蹙,地里的每根稻穗都要细细拾捡回去,紧够着一家子冬季开春的口粮。   林将山和叶山往牛车上捆着从地里收起来的新粮,叶溪和刘秀凤在地里捡穗子,虽然他们家里的粮是够吃的,但也看不得糟蹋了粮食。   村里有家境穷苦的孩子和妇人提了篮子来地里捡穗子,也被主人家呵斥驱赶了,今年比不得往年,往年收成好,家家户户囤新粮,也不过多去计较自家地里的那些个儿碎穗子,便让他们捡了,今年自家都得省着吃,就舍不得再让出地里的穗子了。   隔壁田捡穗子的婶子累酸了腰,捶腰时跟刘秀凤搭话儿道:“叶婶儿,你家这日子是好过的,怎还要自己捡这些穗子回去,你家也是不缺这一两口的。”   刘秀凤可不是个爱面子又喜欢炫风光的,笑呵呵道:“今年旱成这样,指不定明年开春是什么光景呢,我家便是有口粮吃日子好过可不得也要紧巴着些,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富户,日子都得紧算着过咧。”   隔壁婶子笑了笑:“是嘞,就是你这般会过日子,你家这才立起来了,又是买塘又是买地的,跟以往光景可不同了,富户了咧。”   刘秀凤:“你又差到哪儿去了不曾,你家日后也定是!”   隔壁婶子听的高兴,又相互唠了几句,便紧着继续捡穗子了。   晚上,叶溪和李然搭手做了一顿油荤重的晚饭来犒劳秋收的辛苦,一家子坐在院儿里,点着油灯,桌上有酒有菜,还有新米蒸出来的米饭。   今儿特地挖了些野葱,捞了酸菜叶子,用肉沫蒜泥炒了一道下饭菜,配上甑子蒸出来的新米饭,能让人吃三大碗。   叶山和林溪山是累了一天的,吃的嘴角泛着油光,一人端着海碗垒成山似的饭碗,吃的香。   村长周大带着一群村里的汉子就来了,浩浩荡荡地,把叶家院子里的一桌人看的有些茫然。   叶阿爹赶紧起身去问:“怎了?这般阵仗!出什么乱子了?”   村长周大沉着脸道:“乱了,镇子那边儿乱了!听说不知道从哪儿起了一支外乡人咧,跑来抢粮食,我在镇上做工的儿子跑回来说镇上有好些店都被抢砸了,说不定哪天就走我们这儿来了,可不得先做些防备么!”   院子里的刘秀凤一听,嗨呀了一声,拍了拍胸口:“菩萨,这还真是要乱了啊!就说今年粮食少,如今秋收无望,可不得遭反起来么!”   叶溪和抱着孩子的李然对视了一眼,眸子里都是有些惶恐不安。   林将山放下碗筷道:“村里多是年轻壮汉,村长我跟着你一起去。”   叶山也道:“是嘞,加上我二人,总之是不让这些人进来作乱的。”   村里都是他们的妇人孩子,汉子们自是要挡在前面的。   村长周大夸赞了二人几句,“行,好汉子,跟我一块儿去进村的口子上去,瞧瞧怎么做些先手防备!”   叶溪给林将山和叶山拿了外衫,虽心里全是担心,但大事前他也是不会拦着的,又叮嘱了几句,看着二人跟着村里的队伍一块儿走了。 第93章 这里是山秀村93   村长的儿子是长年在镇上的米铺子里当账房的,认得字识得数,便不用在地里当个农夫,在镇上谋了这个差事,一个月也是有二钱银子的。   前夜镇子上是忽地闯入了一群外乡人,说着一口不大听懂的外地话,专挑粮铺子布庄抢砸,镇上的衙门排了吏人去,人手却是不够的,这才赶紧关了城门,防止贼人跑了,一边儿去找头上的县衙派人来。   周海便趁着夜色将至,给了看城门儿的偏房衙役一些银钱,自己出了城门子,连夜跑回山秀村来了。   谁知道镇子里会乱成什么样子,若是这群贼人一直犯奸作乱,那这镇子里是待不得的,他也想着回来给自家爹报个信儿好提早做防备。   村长周大一听,便立即找了村子里的壮汉,今年粮食欠收,家家户户都是囤的过冬救命粮,若真是让贼人闯进村里来抢了去,那怕是要饿死人的!   村里的壮汉自是都听村长的,几十个壮汉浩浩荡荡的堆在村口。   村长周大皱着眉道:“虽然那群外乡人现下是在镇子里犯乱,但估不得他们会不会跑出来,若是顺着官道一路走,也不是不可能到咱山秀村儿来。”   村里的汉子道:“村长,你只管说就是了,我们都听你的。”   “是嘞,现在这情形,就该咱出力对抗的时候!”   “可不能让那群人来咱村里抢粮食!”   村长周大道:“我寻思着先把这村口的路用石头垒起来,再堆上荆棘刺网,每日派上十余人轮流守着村口,若有人来及时回来报信儿!”   “那得守到什么时候?路堵死了,镇上的消息咱就不知道了。”   林将山道:“如今已秋收完,家家户户都囤着粮只等着立冬了,便是十天半月不出村子也是行的,镇上若是安稳下来了,总归有信儿来的。”   其他人都觉得他说的有理,便都同意了。   村里的汉子熬灯点油的开始垒石块儿,编荆棘刺网,一直干到鸡鸣丑时。   叶溪在床上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心里记挂着林将山,不知道村子里的情形如何了。   鸡又叫过了两声,外面黑漆漆的,过了会儿,才听到敲院门儿的声音,叶溪慌的披了衣裳起床去给林将山开门。   做了一晚上力气活儿,林将山身上汗津津的,额头脸上都有灰尘和泥土。   叶溪松了口气,“村里情况怎样了?”   林将山进门重新锁好了院门儿,回道:“村子里的路封了,这段时间出不去也进不来,还要轮流守夜咧,怕有贼人跑进村里来,横竖现在是做了防备,不怕了。”   叶溪放下心来:“不出去也好,外面现在指不定乱着呢,咱们啊窝在这山村子里,有粮吃有衣穿,好着咧。”   又去给林将山打了热水让他洗了一身灰尘,两人便匆匆睡下了。   后面这段时间林将山和叶山便轮着去村口守路,叶溪和李然提了篮子去送饭。   汉子们都拿着斧头铁犁守在石头山前,各家都派了人来送饭。   叶溪今儿做的是米豆腐,又炕了白面芝麻烧饼,中间划开用来夹着米豆腐吃,还用土豆烧了鸡腿,念着汉子们看家护村的日夜辛苦,每户人家都是将饭食做的比平日里要好些,日日菜里都是有油荤的。   又过了好几日,也不见动静,偶尔有小商小贩路过,见村路被堵了,便挑着货担走了。   有人就难免按捺不住了,找到村长周大,要求开路出村。   “这一直堵着村子也不是个事儿,我家还要去走亲戚呢,就是家里的柴米油盐也需要出去采买了。”   村长周大不说话,这解封的事儿还是要再等几天的。   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了,都想来求着出村,都过这么些天了也不见有人来,镇上的暴乱指不定早就解决了,县衙的人一派下来,那些贼人指定就全被抓走了。   他们老是团在村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啊,有的要去别村走亲戚回娘家,有的要去赶集采买,各个都是有一堆的理由。   叶溪和林将山路过村长家的时候,还看见一堆人堵在门口说情呢。   “村长说还得等几天再说,相公觉得呢?”叶溪牵着林将山的手问道。   林将山小心的扶着他,叫他这段时间别再来送饭了,嫂嫂给大舅哥送饭的时候自会带他的一份,月份大了,他不放心叶溪上下山来回奔波。   “我觉得不急这几天,可以听村长的再等等,若真是有贼人跑进来了,那才是过不了日子了。”   叶溪点了点头:“谁知道外面儿是个什么情形呢,本来就是干旱闹荒的时候,世道乱些,能避一避还是避些的好。”   回了院儿里,叶溪和林将山便开始整理菜园子,又去山上寻了一圈儿野梨子回来,秋季干燥,寻些梨子煮水喝,生津止咳,加上枇杷一块儿煮水,润肺呢。   两个人摘了一筐子梨子回来,下山时瞧见了开满山坡金灿灿的一片野花,便又采了半篮子的野生胎菊。   秋收满满,叶溪和林将山坐在院儿里打理着采回来的东西,家里的吃食就是这么囤起来的呢。   叶溪笑道:“相公,今儿上山得了两根野生山药,待会儿咱们杀只鸡,用来炖汤吧,滋补的很。”   林将山点头,“待会儿我就去捉只来杀了,今年的鸡喂得肥,炖出来鸡油金黄,肯定香。”   “我还腌了一缸酸菜和酸笋呢,前些儿个竹林坡上长了很多秋刺笋,拿来做酸笋最脆嫩可口了,我就和厘哥儿去掰了一背篓,腌制好了,囤着后面用来炖老鸭汤呢。”   如今家里的底子厚了,宰鸡宰鸭也是不心疼了,叶溪今年便没怎么卖家里养的鸡鸭,全部都留着用来自己个儿吃呢。   两个人收拾好了秋采回来的东西,光是梨都削成片儿晒了几竹匾呢。   叶溪回灶房里去打理山药,采回来的两根野山药比他胳膊都长,用来炖鸡是用不完的,便想着蒸成泥,做个甜食儿,红枣山药糕吃,也好给嫂嫂们送些过去。   林将山很快就将鸡杀好了,拔了毛的鸡看着皮紧肥实,又帮着叶溪剁成了块儿。   叶溪将鸡肉加了些几颗红枣和板栗放进砂锅里,吊在火上慢慢烹煮着,鸡汤的香味弥漫开来,两只小狗馋的巴巴守在火前,摇着尾巴。   叶溪蒸好了山药,将其揉成了一团儿山药泥,又加了红枣冰糖进去,掺入面粉后用做月饼的模子按成了一个个圆饼儿。   转头看到两只馋嘴小狗,便掀开锅盖,捡了鸡头和两块儿鸡脖子扔给它们,让它们也解解馋。   小狗得了肉叼着便跑了,叶溪笑了笑,继续做红枣山药糕。   夜晚的山秀村繁星春水,宁静祥和,叶溪和林将山在屋里喝着鲜美的鸡汤,山药也炖的软糯。   刚用完饭,小狗就朝门外吠了起来,小鹿立起耳朵似乎听到了些动静,也望向院外。   叶溪洗了碗从灶房里擦着手走了出来,紧张的问林将山:“好像是来人了?”   林将山拿了屋檐下劈柴的斧子,走到门口去问:“什么人?”   敲门的是村里的张大,他急匆匆道:“刚刚有人来村口了,瞧着不少,得有十三四个壮汉!村长叫我们赶紧叫些人去立场子!”   叶溪听的心里咯噔一下,“真有人来了?!”   林将山安抚自家夫郎道:“我跟张大去村口,你若是害怕便回嫂嫂家去,莫要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有我在出不了乱子的。”   叶溪点了点头,叮嘱林将山道:“可定要小心些!”   林将山嗯了一声,便跟着张大走了,叶溪也是一个人在家坐不住,唤了家里的两条狗跟着自己,便下山回娘家去了。   家里大哥和叶阿爹也被叫去了,剩下刘秀凤和嫂嫂李然,叶溪回去了,三人便都团在堂屋的炕上。   李然哄睡好了孩子,笑道:“莫怕,这汉子们都在外面守着呢,咱们儿自管好好睡就是了。”   叶溪点了点头,摸着肚子:“好些年不见这些事儿了,乍然乱一次心里就跳的厉害。”   刘秀凤给叶溪的腰后靠了个软枕,“这算什么,好些年前闹的那粮荒才吓人呢,满城都是抢粮的不说,河里时不时就能瞧见飘来的浮尸,都是饿死的,泡的囊肿,吓的我啊再不敢去河边洗衣裳。”   叶溪:“咱们农户虽种地辛苦家里不富裕,但是遇上这荒年,总不至于饿死,山秀村粮食还是家家够吃的,一辈子窝在这儿不见什么大世面也好。”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便吹灯睡下了,直到天光发亮,汉子们才回来。   叶山和林将山受了一夜,晚上的雾气露水重,身上凉的很,回来后是赶紧喝了两碗生姜水,又喝了两碗暖白粥,这才消了寒意。   叶溪赶紧问道:“昨晚真来贼人了?”   林将山嚼着下粥的萝卜干,点头道:“来了十几个外乡口音的,瞧着我们封了路,便说他们是来借道的,想去后面的山上林子里去采药打猎,我们就给他们指了旁的路,这群人还不肯走,又说他们想来借宿一晚,等明个儿再上山,我们便呵斥他们赶快走。”   李然拍着孩子问道:“那他们真走了?”   叶山摸了摸自己娃崽的脸蛋,笑道:“那这么轻易走,他们就是想进村来抢砸的,见我们封了路又不肯放他们进来,便掏出了铁仟大刀,要我们立即把石头挪开,否则等他们自己个儿闯进来就要给我们果子吃了,幸好村长让我们封了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进的,这才跟他们对峙了半天。”   “然后呢?现在可走了?”刘秀凤在旁边连忙问。   林将山嗯了一声:“这群人应该是镇上那群贼子里面的,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各个眼神阴狠毒辣,手上怕是都沾了不少血的,他们料想着山秀村地势好土又肥,应当是有粮食的,不舍得走,可又忌惮着我们村里那些汉子,想来是想再喊些人来闯的,还是村长有主意,找了几个村里的娃崽来,对那群人说,村里封了路是因为发了疫,要传染死人的那种,家家户户都闭门不让出,外人也不得进。”   叶山笑道:“其实村长喊来的那几个娃崽是眼窝抹了红墨子,又用葡萄皮儿把嘴巴染的黑紫,看着跟没了精气儿要死人的那种模样,那群人一看,心里也是怵的慌,害怕多待上一会儿自己也染了这疫病,这才赶紧走了。”   叶溪和李然笑道:“怪不得人家是村长呢,还是有几分手段精明的!如今可真是心安了。” 第94章 这里是山秀村94   村长周大怕这群人杀回马枪,依照让汉子们再守了几天的路,过了五六日听着外面儿的信儿了,才挪了石头开了村路。   镇上的风波已经平息了,是县衙那边派了好些衙役捕手来,才将这群人逮了回去,被抢砸的店铺也开始恢复买卖,镇上经此一遭,也是闹的人心惶惶了好段时间。   旁边还有好几个村儿被这群人光顾过,有些村没有做好防备,是被抢了些粮食走的,特地告到了衙门去,要官府做主。   还是闹了一段时间的,直到立冬将近了才慢慢的平息下来,又恢复了以前的平淡。   这些,叶溪他们是不管的,只窝在山中小院儿里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很快便到了过冬时节,林将山闲不住又烧了好些煤炭,虽价格比不得去年,但也能有个进项,叶溪菜园子今年冬天长的好,拉到镇上去卖了好几回,也是攒了个二两多银子。   大哥家今夏的时候特地腾了一块儿淤泥地出来种上了莲藕,冬季的时候挖出来卖了,十里八乡种莲藕的人少,算是这个小地方比较新鲜的吃食了,镇上的酒楼子都找上门儿来预定了几大筐子。   价格也高,给十文一斤,这让叶山家在这个冬天是小富了一把。   林将山没告诉叶溪,偷偷用卖木炭的钱找银铺子里的匠人给自己打了一对银镯,开春以后,他家夫郎就要生了,他送给自己娃崽的,此外,还给叶溪打了一根银簪子呢,上面雕着一朵绽放的玉兰花儿!   在立春以后,叶溪在家绣帕子待产呢,林将山特地请了村里的何婶子来作陪看顾,每月给两百文工钱,他是信得过她的,有她照看叶溪,他便能放心去做外面的活计了。   春日暖暖,叶溪窝在竹椅里绣着帕子昏昏欲睡,小鹿和羊儿蜷在他的脚边,院儿里的野棉花开的郁郁葱葱,风一吹,竹林窸窣作响,好春光。   何婶子在灶房里熬了糖水出来,准备给叶溪喝,瞧见他犯困的不成样子,笑道:“溪哥儿若是困了,便回屋里去卧着吧,你这肚子大了,是爱犯困懒怠的。”   叶溪笑了笑,“待会儿厘哥儿要来找我说话呢,我等等他。”   何婶子哎了一声,递了糖水碗过去:“林小子昨儿个又买了一油包的红糖回来,我今晚给你卧两个荷包蛋做红糖醪糟荷包蛋吃!”   叶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笑道:“可别再喂我了,我这胖了一大圈儿,身子都笨重了好些。”   何婶子坐在旁边笑:“这有什么,谁怀身子不胖的,溪哥儿福气好!汉子疼人不说,又勤快能干,听说林小子又买地了?”   叶溪点了点头,“农户就指着田地吃饭呢,多攒上几块儿好地总是错不了的,便把村口的那块儿地买下来了,准备着种些芝麻荞麦的。”   何婶子眼里止不住的艳羡道:“你家这日子是真真过起来了,你大哥家如今日子也不差呢!鱼塘是越扩越大咧,婶子瞧着你们过的好,心里欢喜。”   叶溪:“婶子家就差了么?如今大娃都去镇上做工了。”   提起这个,何婶子就高兴,“是嘞,去镇上的铁匠铺子当学徒去了,虽是个辛苦活计,整日卖力气,但可是个手艺活儿咧,日后学成了是饿不了饭的。”   叶溪知道何家的大娃是个能吃苦肯干的好娃,如今他这也算是有奔头了,以后学成了手艺定是能撑起家的。   “那如今只有秀姐儿和小娃帮着我家放牛割草了,我家今年下半年怕是要添头小牛呢,工钱我给他们涨一些。”   何婶子连忙拒绝道:“可别,你们待我家实在是好,我家能过出来全托了你们,日后他们就该帮衬照付着你们才是!现下我就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落地咧,好让我帮着你搭把手。”   这段时间何婶子照顾的叶溪是无微不至,两个人竟比亲婆母都还亲,关系融洽的很。   前些儿个李然提过,打算让何小娃认她做干娘,日后大一些了送到秀水村她堂叔家去学木匠。   要知道这门手艺可是不轻易传授的,她堂叔陆景山家只有一个小哥儿,没有儿子,终是要找人传手艺的,李然便推了何小娃去,一来她是何小娃的干娘,跟陆景山终归是带着亲的,二来何小娃老实又会吃苦,孝顺又有主见,实在是个不错的孩子。   前些日子堂叔那边回话说,让何小娃再大些便过去学手艺,这把何婶子激动的双眼湿润。   要知道家里孤儿寡母以前受了不少气吃了不少苦,如今熬出头来了,两个儿子都要去学手艺了,这日子还愁以后不好过么!   糖水喝到一半,厘哥儿来了,他家李二现在是在镇上的猪肉摊子越做越大了,倚着他为人厚道,称给的足肉割的好,旁人是愈发喜欢到他那儿去买猪肉了。   厘哥儿来的时候,叶溪就瞧见了他手上那个分量十足的银镯子,抿嘴笑他:“可真成杀猪匠夫郎了,这镯子也是愈发重了。”   厘哥儿嗔他:“莫打趣我了,你家那个更是会疼人呢!巴巴的找了何婶子看顾你,怕你摔了又跌了的,整日往家里拿好吃的,把你养的丰腴白嫩呢。”   叶溪:“这阵子我瞧你脸上也长了些肉。”   厘哥儿抿了抿唇,垂眸道:“我这....也是有身子了。”   “真的?!”叶溪高兴的坐直起来。   厘哥儿点了点头:“还没坐稳呢,就两个多月些,我别人是闷油害喜,我倒好,跟个馋嘴鬼似的,整日肚子里清汤寡水空落落的,拉着李二给我做肉吃,每顿都要吃上一盘子肉,他还笑我是不是贴春膘呢,还是我阿娘看出来了,说我莫不是怀了,让我去找郎中把了把脉,这才知道的。”   他说的话实在惹人发笑,叶溪和何婶子在旁边呵呵作笑。   “那你家李二可是要宝贝你了,他双亲兄弟断了亲,如今就他一人儿又娶了你,现下你给他添了娃崽,他可算真正又有个家了。”   厘哥儿知道自己相公是个苦命不易的,自是会好好回应他的这番情意的。   “他待我好,我亦是如此,只盼着跟他多生几个娃崽,好好把家支起来,他还说,待我要生的时候能不能请何婶子去我家里,也好看顾看顾我。”   一旁的何婶子笑道:“自是好的,你们啊不嫌我是个寡妇,我定是好好照看你们的。”   春风十里,山秀村的这个半山腰小院儿里传出阵阵欢笑声。   三月初一,叶溪在春雨里生了。   林将山焦急的扒在门上,急得团团转,叶山抱着小雷子安慰他:“莫急,有何婶子和稳婆在,弟夫莫怕。”   林将山红着眼睛,叫他如何不急,自己夫郎和娃崽都在里面。   小雷子戴着虎头帽,巴巴的伸手来摸林将山的脸,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宽慰他。   柔嫩的小手触碰着林将山的脸颊,屋内传出了一声嘹亮的哭声,林将山第一次湿润了眼眶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抹了把脸,着急的朝屋内问:“生了?!”   门开了,何婶子抱着襁褓出来,笑道:“生了!是个白白软软的小哥儿,哎呦,跟个小糯米团子一样!好看的紧!”   林将山手脚粗笨的抱过孩子,看着怀里小小一团,心里万千涌动,这是他和叶溪的娃崽!   他伸出一根手指去,孩子的小手竟不自觉的将他的手指握在手里,仿佛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他的阿爹。   两手触碰,林将山红了眼眶。   小雷子伸着手要去摸弟弟的脸,咿呀咿呀的,叶山抱着他,笑道:“小雷子知道这是他弟弟呢,日后可要带着弟弟好好玩儿,不许叫人欺负了你弟弟!”   后来,林将山给自家娃崽取了个林与溪的名儿,被李然和厘哥儿笑话了好些天,说他肉麻着咧。   林将山却觉得这名儿是最好的!他爱他的夫郎,他的娃崽,要与他们在这小院儿里待上一辈子才好呢。   山腰上的小院儿里,自此多了个咿呀学语的小人儿,蹒跚学步,追着自家的狗子玩耍,羊儿和小鹿在身后跟着他。   叶溪坐在院儿里烹着茶,手里缝着帕子呢,时不时看上院里玩耍的崽子一眼。   山道上牛铃声叮叮作响,汉子拉着粮食归家。   叶溪站起身冲娃崽笑道:“与溪,你阿爹回来了呢!”   林将山刚进院门儿,一个小小身影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翁声嗲气的叫了声:“阿爹。”   一颗心被柔化了,林将山抱起自家白软的娃崽,在他肉乎乎的小脸儿上狠狠亲了口,“阿爹给你买了糖果子!”   叶溪柔柔笑道:“你可真是惯坏了他!整日是什么都给,瞧他现在都快胖成糯米团子了。”   林将山自是最疼自家夫郎和娃崽的,“有什么好的,我都想着你们,如今家底殷实了,自然是要你们过好日子的,我还给你买了东西呢。”   叶溪:“唔?什么东西?”   林将山掏出一块儿布,颜色是粉悄的。   叶溪看了这么一眼就红了脸,“有了娃崽的人了,还穿的这般靓色么。”   林将山笑了一下,“当年我在山上第一次见到夫郎,你摔倒了,趴在地上,我其实当时就从领口瞧见了你贴身的那抹粉色,夫郎穿粉色娇俏。”   叶溪瞪了他一眼,不理他了,“快进来吃饭!锅里饭都要冷了!”   林与溪搂着自己阿爹的脖子,看着自己的小爹红着脸钻进了灶房,小脸儿迷茫的问道:“阿爹,小爹怎么了?”   林将山勾唇笑道:“与溪想不想再要个弟弟?”   林与溪点了点头:“厘阿嬷家的福哥儿最近有了小弟弟,然婶婶也给雷哥哥找了个小妹妹,与溪也想要!”   林将山:“那咱们求你小爹去!”   叶溪听着这两父子在门外的话,扬起了唇角,故作气道:“还不进来吃饭!小弟弟已经在小爹肚子里了,还求什么求。”   两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呼道:“耶,太好了!”   叶溪笑着看着这小院儿里的人,日子真是再好不过!   一方小院儿,几亩良田,一年四季,山中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