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 作者:漫漫何其多 文案: 这是一个高门里不受宠的少爷的逆袭路,也是一个腹黑攻对小要饭的受的养成史。 秦晏当年物伤其类,赏了荆谣一叠点心,一时的心软,换得荆谣一世的追随。 府中有太多不如意,母亲早逝,父亲功利,后母虎视眈眈,秦晏索性以退为进,带着妹妹和荆谣抽身离去,待到有一日功成名就归来时,秦晏要将当年的债一分一分,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宅斗+宫斗,养成+溺爱。不虐不纠结,轻松升级向。】 【架空朝代经不起考据,博君一笑。有爱的姑娘收藏一下吧^^鞠躬】 第一章 秦晏将一身重孝褪下,秦晏出门并没有带丫头,一旁的福管家看见了连忙赶着上前帮着收拾,秦晏一路扶恩师灵柩南下已经月余,如今诸事终于料理清楚,他多日没好好歇息疲惫不已,懒懒道:“几时了?” 福管家将孝衣叠起,躬身道:“已经未时了,今日回京就有些晚了,不如再住一日,明日一早上路。” 秦晏摇摇头:“马车不是收拾好了么,即刻就上路吧。” 福管家知道秦晏是担心家里的大小姐,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若是太太还在,少爷哪里用费这么大的心,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现在的太太,就这一个月不在府中心里不知道有多不放心呢。 福管家摇摇头出去吩咐人套车,秦晏揉了揉眉心,转身又命人封了五十两银子送给当地的村人,托付他们每年记得给恩师上坟,秦晏闭了闭眼,恩师陈琪良人品学问无一不佳,奈何无亲无故,身后只得自己送葬,不免凄凉。 福管家打点好车马后来请秦晏,见秦晏又散出去五十两银子皱了皱眉,犹豫了下忍不住劝道:“少爷多余花这钱,那些人拿钱容易,哪里肯真的花心思,知道少爷此去多少年回不来,更没个忌惮了,少爷这一趟已经花了不少,还是要攒着些啊。” 秦晏摇头淡淡道:“我知道,只为了自己安心罢了。” 福管家是秦晏生母从娘家带回来的老人,伺候了几代的主子,在秦晏面前很说得上话,见秦晏不甚在意忍不住又劝道:“少爷花就花了,回去大老爷若是问起来少爷可不能照实说,单陈先生的棺木就花了上千两银子,这要是让太太知道了更有的嚼说了,大老爷不问最好,若是问少爷尽往少里说,啊?” 秦晏点点头扶着福管家上了车,福管家摸了摸马车里的茶壶,见是热的才退了下去,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 三辆马车慢慢的上了官道,福管家犹自叹息不已,随行的一个小厮笑道:“马上就要回家了,福大爷怎么倒不高兴?” 福管家长长的“嗨”了一声,低声道:“我替咱们少爷难受,身边一个个的都走了,这才几年,竟成了这个光景了……” 那小厮才十几岁,刚进了秦府没几年,并不知之前的事,迷茫道:“什么光景了?咱们少爷可是当朝首辅大臣的长子,多好的命数!” “好什么!你也知道少爷是首辅大臣的长子,别说是首辅大臣了,满京城里看去,哪怕是个小吏家里的少爷过的也比咱们少爷顺心些!” 福管家脾气好,小厮并不怕,一笑道:“一样锦衣玉食的,怎么就不好了?” 福管家想找个人说说却不欲背后议论主子,一口气堵在心口烦闷的很,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不再说话了。 马车里秦晏倚在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心中筹划着回京以后的事,恩师已经病去,自己刚刚中举,还需寻一位先生指点,家塾里的就算了,都是梅氏的人,去了没得讨不痛快。 跟那小厮一样以为他命好的人不少,也是,一般都是高门少爷,哪里有什么不痛快呢,他生母羿江倩还在时他过得确实不错,那时他上有慈母照看,下有无数丫头嬷嬷们伺候着,万事不用自己操心,但后来……外祖家家道中落,生母受惊难产,留下了自己和襁褓中的妹妹秦思就去了。 生母走后秦晏的日子一落千丈,没等多长时间秦晏的父亲秦敛就又娶了梅阁老的女儿梅氏,梅氏心思阴毒,将秦敛和秦思视为眼中钉,一开始因为刚嫁过来在房中还没站稳脚并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暗中将原太太羿氏的人手悉数除去,挨个换上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后来生下一子一女后更是有了依仗,借管家之便处处克扣秦晏和秦思,秦晏身边的仆役也被梅氏换了个七七八八,一行一动都在梅氏眼中,什么主也做不得,只有在恩师陈琪良处才可得片刻安宁,奈何恩师身子不好,春分时染了风寒,病了数月竟就这样去了。 陈琪良的丧事办的不可谓不风光,但秦晏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如今他万事做不得主,若是以前,想要办多大的丧事办不成的,可怜生母当年留下了百万嫁妆,自己竟一分也动不得。 秦晏倚在软枕上闭上了眼,忍吧,总要忍到秦思嫁人。 秦晏多日没有好好歇息,在马车里摇晃摇晃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戌时到了尧庙镇才被福管家唤醒,福管家抖开斗篷给秦晏围上,轻声道:“已经找好客栈了,之前咱们住过的。” 秦晏点点头跟着福管家进了客栈,要了一间天字房给秦晏住,另又要了几间寻常客房供仆役们歇息,秦晏神思倦怠,命人将饭菜送到房间里,要了桶热水早早的上了楼歇息了。 一夜无话,翌日早起福管家早早的打发下人们起来收拾着,自己请了秦晏下楼,众人在大堂用早饭,福管家不多时就用好了,转身去跟店家打听下面的路,不知何时客栈门口围了几个小乞丐,小二连忙轰赶,将人辇走后转身回来,店家正跟福管家说着话,转头问道:“又是那几个小叫花子?” 小二点头,忍不住抱怨:“不是我说您,上回非要心软赏他们一顿剩饭吃,这好了,回回经过咱们这儿都得来看看,还一点眼色没有,堂里坐着这些客官就往里伸头,忒不讲究!”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叹了口气:“有剩余的时候扔了可惜,给了他们没准就能救条命,让大人们笑话了。” “哪里话,我们少爷向来也是乐善好施的。”福管家体谅的笑笑,“老人家心慈,总会有福报。” 早起并没有什么客,小二蹲在柜台下面嚼草根,懒懒道:“上回那小子还在,嗨……要不人说宁死当官爹莫死要饭娘呢,好好的一个少爷,活的比我还不如,唉……” 秦晏被小二的一句话触动了心事,转头看过去,福管家看出来了,连忙问道:“小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二赔笑:“我瞎说的,大人们别在意,嗨……这也算是我们镇上的一桩奇事了,我们镇上原先的知州老爷,今岁考绩好得很,被点成了京官,咱们这离着京中路远,批折发下来时晚了些,知州老爷着急,就打点了行礼带着几个仆从先行了,留下一家子家眷慢慢打点东西随后再跟上,谁知知州老爷路上竟遇上了山贼,京官没做成,成了野鬼,家里人知道后也不去京城了,领了朝廷的抚恤后办了丧事依旧过日子,谁知道……没过几日,家里的太太将府中的一个小少爷赶了出来,才九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营生,竟沦落成了要饭的。” 福管家愕然:“这知州太太好好的将他们家的少爷赶出来作甚?” “嗨,若是这太太自己的少爷,自然不至于如此,这少爷原是知州老爷的外室留下的,也是可怜,那外室太太原是清倌,被知州老爷硬是占了去,置了别院关了几年,后来府中老人都去了就接回了府,不过一年就被折磨死了,剩下了这个少爷还不是任人揉搓?原先有知州老爷看顾着还好些,如今知州老爷也去了……”小二起身拍拍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秦晏心中黯然,起身道:“走吧。” 福管家连忙算银子给店家,小二帮着打点行礼搬到外面跟着装车,秦晏正要上车正看见街角巷子口站着几个小乞丐,当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大约就是小二说的那个知州少爷了,秦晏本不是心善之人,这会儿远远的看着那孩子心里却不由的难受了下,秦晏将福管家准备好让他路上用的点心拿了出来递给小二,低声道:“给那孩子送过去吧。” 小二愣了下,连忙点头:“是是,少爷心真好,小的这就去。” 秦晏转头看了那孩子一眼,转身扶着福管家上了马车。 第二章 福管家连忙下车走了过去,秦晏远远的看着福管家与那孩子说话,不多时福管家折了回来隔着车窗低声道:“那乞儿跟店小二打听了咱们的去处,知道是去京城的就跟了过来,说是……说……” “说什么?” 福管家无奈道:“说他父亲就是去京城的路上被山贼砍死的,怕咱们也出事,要跟着……” 秦晏有些好笑:“我带了这些人还用他?” 福管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小要饭的话不多,说清楚了为什么跟着就不再说话了,让他回去也不理会。 不多时马车里面秦晏拿出了一小包银子出来递给福管家,低声道:“也算是一段缘分,把这个给他让他走吧。” 福管家连忙答应着接过银子送了过去,低声劝道:“少爷明白你的心了,这银子是少爷赏你的,趁着天还早快回去吧,尧庙镇到底是你老家,走迷了路就不好了。” 那小乞丐看了福管家手里的荷包一眼,想了想明白了福管家的意思,往后退了一步,半晌低声道:“我……不是来要银子的。” “少爷慈悲心肠,给你就拿着吧。”福管家见这小要饭的不应承着有些不耐烦了,“少爷好心赏了你一口饭吃,你竟赖上了?还要跟到京中要少爷养你一辈子不成?” 小乞丐微微蹙眉,想要分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抿了下嘴唇低声道:“这条路上……有山贼……” “说什么呢?!”年老之人最忌讳这些,福管家闻言斥道,“你爹让山贼砍死了我们就也会遇见贼人不成?去京城的路那么多,你知道我们要走哪条路?!” 小乞丐后退了一步,条条大路通京城,这些自然不是个从小没出过镇子的小孩子能明白的,小乞丐犹豫了下又道:“我……不赖你们,等到京城,我就走。” 福管家撑不住笑出来:“跟到京城?你知道京城有多远吗?就这么走着?且不说你跟的上跟不上,就是跟的上也不许跟着!少爷的马车后面跟着你这么个要饭的算什么样子?!你自然不怕丢人,我们少爷何等身份?让人家看见了还不够笑话的!” 福管家说话直白,小乞丐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破布,脏污的小脸突然涨红了,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也懂得羞耻,咬了咬唇断断续续道:“我……跟的远一些,别人看不见我,我……晚上的时候不睡觉,守着,山贼……若是来了我就喊,我爹……就是晚上被山贼……” “行了行了。”福管家懒得再跟他多话,“好好拿着银子走吧,真跟的远了你回不去了也是麻烦,去去去!” 小乞丐往后退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不接那荷包,福管家无法,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少爷……”福管家低声对马车里面道,“那小要饭的犟的很,说话也磕磕巴巴,没准是个傻子,他不要银子,只执意要跟着,这……” 马车里秦晏淡淡道:“那就别理会了,看他能跟到哪儿吧。” 福管家摇摇头,对车夫低声道:“走吧。” 马车慢慢驶上了大路,街边那小乞丐愣了好一会儿,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只是这次他不敢跟的那样紧了,怕马车上的人再来赶他,也怕让别人看见了给马车里的少爷丢人。 一开始后面两辆车上的下人还时不时的往后看看打趣几句,随后也没人再理会了,戌时众人找好了客栈安顿下来,小乞丐远远的看着,直等到亥时客栈中的烛光都熄灭了才慢慢的靠近,客栈后院的马厩连着柴房,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门,只用一道稀疏的栅栏围着,小乞丐身量小,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在夜色里仔细的辨认马匹,看了好一会儿认出了秦晏的马,小乞丐笑了下,放心的坐在柴草上,倚着车辕静静的看着马厩外天上的月亮。 翌日卯时客栈里就渐渐的传出了做饭的声音,小要饭的双目熬的通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钻出了马厩,跑到大路上认了认路走开了。 秦晏一行人用过早饭后出来套车,福管家看了看叹息道:“那小要饭的没跟上来,怕是走丢了?就说让他回去,在这边也不知要不要的上饭。” 一个小厮笑道:“嗨,一个要饭的,在哪儿讨饭不都一样?” 福管家摇了摇头没说话,打发着众人收拾东西,秦晏转头看向马厩中,他的马儿旁边的草垛里多了个小小的窝。 “少爷上车吧。”福管家顺着秦晏的视线看过去,疑道,“少爷看什么呢?” 秦晏整了整衣衫:“无事。” 众人上了马车接着赶路,晌午时众人停下来饮马休整了半个时辰,不多时那小乞丐竟慢慢的赶了上来,人却不敢凑近,只是远远的守着,秦晏正倚在马车边上饮茶,他眼神好,远远的看见了那小乞丐,只见他鞠了一把河水洗了洗脸,洗涮干净后就蹲在河边上看水,秦晏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放下茶盏转身上了马车。 又赶了一天的路,隔天起来时秦晏果然又在马厩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草窝。 “只要不变天明日就可赶到京城了。”福管家依旧坐在秦晏的马车前面,隔着帘子笑道,“少爷这一个月可是辛苦了,回去先好好歇上几天。” 秦晏没答话,半晌道:“从尧庙镇到现在,走了多少里路了?” 福管家愣了下,想了想道:“这……还真不好说,咱们这次回来是抄的小路,没怎么走官道,说……说不清。” 秦晏没再说话,福管家心里疑惑秦晏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来了,中午歇息的时候福管家留了个心,沿着来路溜达过去,果然在一口枯井后面看见了那小乞丐,福管家哭笑不得:“我说少爷好好的怎么问起你来了,你……” 那小乞丐比起那一日来又瘦了一圈,头发蓬乱着,上面还沾着几根干草,身上的衣裳又添了几道口子,原本黑亮亮的眼睛如今尽是血丝,戒备的看着福管家,福管家心中一动:“你竟真的夜夜守着不成?” 小乞丐没说话,福管家看着这孩子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一路是做马车过来的,这小乞丐走着竟跟了上来,每晚还不睡觉,身子是铁打的不成?一想到这小乞丐是一路要饭跟着过来的福管家心中十分不忍,低声道:“你……嗨,明日我们就要到京城了,你且走吧,不用跟着了。” 小乞丐抿了下嘴唇,半晌道:“明天我就走。” “你……你这又是何必?”福管家失笑,“赏你饭的人多了,你怎么不挨个报恩去?” 小乞丐抿了下嘴唇没答话,给他饭的人是不少,但……只有车里哪位少爷给的不是吃剩下的,只有他……不是将自己当要饭的。小乞丐不想跟人说这些,反正过了明日就再也不见了,他起身钻进了树丛中。 福管家叹了口气回去了,找到秦晏细细的说了,秦晏没说话,福管家也不知该劝什么,唏嘘了一会儿上了马车,众人依旧赶路不提。 当日晚上那小乞丐走到子时才赶到秦晏他们住的客栈,小乞丐依旧钻到马厩中,仔细辨认了秦晏的马,确定了秦晏他们是住的这家店才放下心来,腿一软坐了下来。 他自然不是铁打的,跟了这几日早就没力气了,今日一直赶不上马车,也没来得及去讨饭,身上饿的打哆嗦,幸得如今不是冬天,小要饭的揉了揉肚子,这一夜总是撑得过去的,明日一早就去讨饭。 明天一早就走,他认路,再慢慢的走回尧庙镇就是了,小乞丐计划的很好,可惜天公不作美,当夜下起雨来,马厩里漏雨,冰凉的雨打在身上冰凉,几下子聚在一处,后半夜里小乞丐竟昏了过去……秦晏睡的浅,半夜里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将他吵醒了,秦晏披上衣裳看了看外面,犹豫了下开箱取了油纸伞下了楼,走到马厩时正看见那小要饭的倚着车辕闭着眼,已然昏迷了,雨愈发大了,秦晏俯身将那小要饭的扶了起来,一手抱着他,一手举着伞上楼。 第三章 秦晏将小乞丐抱到了软榻上,打开箱子将药匣子取了出来,秦晏挑了挑灯芯,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找出装着参苏丸的盒子,取了一丸来化在了水中,秦晏转身走到榻前扶起那小乞丐来给他喂药,药苦的很,小乞丐皱了皱眉偏过头去不肯喝,秦晏从来没伺候过人,手上用力直接把他的嘴掰开将药灌了下去。 一碗药灌下去那小乞丐咳了半日,饶是这样也没醒过来,秦晏想了想又拿了些饴糖融在水中给他喂了下去,这次就听话的很,老老实实地将糖水喝下,不多时脸色也好了很多。 秦晏摸了摸小乞丐的额头放下心来,外面的雨一直下,秦晏也睡不着了,索性翻出本《左传》来看,随意一翻正是宣公十五年,结草报恩的故事,秦晏看向榻上的小乞丐,一笑,人家是结草衔环,他这算是什么? 那日只是因为知道了这小乞丐的身世,秦晏物伤其类,一时心软给了他一口饭吃,后来没想到他竟一路跟了来,还每晚都兢兢业业的替自己守着,秦晏一开始只觉得可笑,又有点不耐烦,过了这几日,之前的轻视没了,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倒是有些怜惜他。 若母亲身份不够贵重,只怕自己如今的情形还不如这小乞丐呢。 秦晏揉了揉眉心,秦思已经十三岁了,只要忍到秦思及笄,好好的将人嫁出去就好了,母亲虽走的早,但幸好与姑母秦雅早有婚约在前,姑母的儿子章云烈比秦思大两岁,年岁得当,且与自己和秦思从小玩到大,是有情谊的,云烈人物虽说不上多聪慧但好在没有什么心眼,人品没说的,最重要的是姑母秦雅向来疼爱他和秦思,姑母做了婆婆,日子必然不会难过。 秦晏叹了口气,秦思与自己不一样,心思单纯,又因为从小没娘的缘故性子有些怯懦,真是嫁到别人家秦晏是如何都不放心的,那小丫头,几日还不就让人揉搓死了,章家如今蒸蒸日上,是个好去处。 等到秦思嫁了人自己就不必再忍了,早早的离了府里自立门户,秦晏如今已有功名,只等到来日大比折桂,待进了官场,他自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软榻上小乞丐翻了个身,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愣愣的看了秦晏一眼,随即手忙脚乱的滚下床来,小乞丐惊恐的看着四周说不出话,看看被自己弄乱的床褥有些惶恐,想去收拾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脏污又不敢伸手了,呆愣愣的,好似个刚被人刨出来的田鼠,秦晏撑不住笑了:“你身子倒是不错,这就醒了,还难受么?” 小乞丐摇了摇头,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秦晏将桌子上的点心递给他:“先吃饱了再说。” 小乞丐犹豫了下接了过来,他早就饿了,自然是想吃的,但又有些难为情,最终还是敌不过点心的香甜气,脸羞的有些红了,低头吃了起来。 秦晏依旧看那本《左传》,等到小乞丐吃完了那一碟子的点心才慢慢问道:“叫什么?” “荆……荆谣。”小乞丐着了些风寒,嗓子有些哑,“荆轲的荆,歌谣的谣。” 秦晏点头:“好名字,你打算将我送到京城就走?” 荆谣嗯了声,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不是为了赖上秦晏,又道:“我还是回老家去,不……不给你添麻烦。” 天色微微亮了,秦晏细看了看荆谣一眼,突然觉得这孩子长的不错,长大了应该是个剑眉鹰目的俊俏儿郎,这样的孩子沦落在外面,一个不在意没准就要让有心人掳走,秦晏想起家里三叔那点不为人知的“爱好”眼中一黯,若是落到那些人手里…… 秦晏叹口气,谁让自己当日非要心软了呢,荆谣一路跟来虽不是他授意的但到底是因为他,这么让他再走回去实在不像样,秦晏淡淡道:“几岁了?” 荆谣抿了下嘴唇:“九岁了。” “九岁?”秦晏看看荆谣的小身板,自己六岁时就有他这么高了,荆谣微微沉吟,他身边的小厮大多都是十三四岁往上的,荆谣才九岁……小了些,罢了,只让他呆在书房里,又不用他真的做什么,秦晏看向荆谣:“跟我回府吧,先……先做我的小厮,按着你以前的身份这是辱没了你,不过到底比你现在好些,这一路也算是段缘分,等以后……再说以后的。” 荆谣听到秦晏的话脸上先是一喜,随即脸又白了,他刚刚还说了自己不是为了赖上秦晏,现在跟着人家少爷去了府里不就是等于说自己这一路就是做给人看的么?荆谣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羞耻,这个少爷是个好人,荆谣是很想能跟着他,报答他的恩德的,但这么一点头……却又像是失去了心底那点仅存的尊严似得。 荆谣死死的咬着唇,他喜怒随心,全写在了脸上,秦晏心中好笑,到底是个孩子,秦晏也不催促,只是定定的看着荆谣慢慢道:“不想过的好一些吗?” 荆谣脸色又白了一层,秦晏意识到自己戳到这孩子的心了,一笑又道:“不是想报恩么?在我身边伺候,不是更好?” 荆谣小小的心中天人交战,秦晏含着笑等着荆谣做出决定,半晌荆谣跪了下来给秦晏磕了个头,哑声道:“愿意伺候少爷。” 不为了过得好些跟着自己,却为了报答自己的恩德愿意压下心中那点要强,秦晏不知怎么的,心中蓦然涌过一丝施虐的快感,笑道:“起来吧,一会儿让福管家给你好好收拾收拾。” 荆谣爬了起来,秦晏这才看见荆谣眼中已经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秦晏失笑:“委屈你了?” 荆谣连忙摇了摇头,低头擦去眼泪,秦晏心中怜意更甚,低声道:“我自然不会将你当寻常小厮,回去你就在我书房里呆着就好,也没什么事让你做。” 荆谣抹了抹脸疑道:“少爷书房里伺候的不都是丫鬟吗?” 秦晏冷笑,屋里不少丫鬟都是梅氏的人,各怀心思,秦晏平日里并不许她们动自己的东西,更不许她们随意进出自己的书房了,秦晏看了看荆谣心道若能得这孩子一直伺候着倒也不错,至少每日不用提心吊胆的提防着他。 秦晏想了想道:“我不喜人多,静不下心来。” 荆谣点点头没再多话,不多时天大亮了,福管家在外面轻轻叩门,秦晏揉了揉眉心道:“进来吧。” 福管家慢慢推开门,看见的屋里的情形吓了一跳:“这……这怎么回事?” “荆谣跟咱们一同回去,你给他收拾下。”秦晏看了荆谣一眼又道,“告诉这次出来的人,回去别瞎说。” 福管家心中惊愕不已,连连答应着,秦晏只睡了前半夜这会儿困意上来了,低声道:“早饭我不用了,都收拾快些。” 秦晏不用早膳别人哪里还敢用,福管家让人准备了些干粮带着,忙不迭的找店小二准备了一桶热水来让荆谣沐浴,之前的衣裳是没法穿了,福管家跟随行的年纪最小的小厮要了套衣裳给荆谣换上了,直折腾了快半个时辰众人才上了马车。 午时终于进了京,终于到了家,车中小厮们谈笑起来,只有荆谣愣愣的扒着车帘看着外面,虽说是进了京,马车兜兜转转,直到申时才到了秦府,马车由侧门入了府,荆谣与小厮早早的就下了马车,都跟在秦晏的马车后面, 马车进了府在垂花门外停了下来,秦晏扶着福管家下了马,小厮们进不了二门,各自去了,秦晏回头看了荆谣一眼道:“跟我进去。” 荆谣点点头,接过福管家的包袱背着,三人绕过垂花门转到西边游廊上往里走,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外书房,秦晏转头低声吩咐:“好好认路,无事不要瞎跑,在这边是没人欺负你的。” 荆谣答应着,刚进了书房里面一个与福管家差不多年纪的嬷嬷迎了出来,眼睛红红的,一见秦晏眼泪就滚了下来,哽咽道:“大少爷可算回来了……” 这嬷嬷正是秦思的奶娘柳嬷嬷,秦晏心中一凛:“思丫头怎么了?” 柳嬷嬷看了看福管家与荆谣,犹豫了下也顾不得了,哭道:“我这几日就差急疯了,偏生我去不到上面,一句话说不了,大老爷和太太……他们要把二小姐配给雅姑奶奶家的二少爷!” 秦晏脸色一瞬间变白,怎么可能?秦思与章云烈早有婚约,虽未行三书六礼但这事是两家人都知道的,怎么能有变?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珍比秦思还小一岁,将她聘给云烈,秦思呢?老爷说了么?” 柳嬷嬷闻言眼泪更甚,大声哭了起来:“天煞的大太太说了!要将小姐聘给她娘家的小子!我不要这命了,拼死宰了这贱人!谁不知道雅姑奶奶的公公如今进了内阁,是御前得宠的人了?!知道这是好出去了,就忙不迭的把她亲女儿送过去,倒要将小姐随意嫁了!” 柳嬷嬷也是秦晏生母从羿府带过来的人,将秦思从小奶到大,待秦思比自己女儿尤甚,如今见秦思好好的婚事黄了如天塌了一般,竭力哭道:“太太啊……你在天上开开眼!让雷公电母劈死那贱人啊……” 福管家一时也气的手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大怒道:“欺人太甚!太太娘家的小子哪里有个成器的?!这是要将小姐往火坑里推!” 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嬷嬷先去陪妹妹,我去寿安堂。” 福管家愣了下:”这个时候大太太定然也在大老爷那呢,少爷别……别妄秦晏冷笑:”妄动?若不是为了思儿我何必容忍至此,如今他们敢拿思儿的婚事当儿戏,我还再怕什么?!姑母昨日已经回府了吧?请雅姑奶奶来,我有话要说。" 第四章 秦晏吩咐完转身出了院,福管家自知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的去叫秦雅。 秦晏径直去了寿安堂,正房外面的游廊上正坐着几个做女红的丫头,见秦晏沉着脸来了连忙起身福身赔笑道:“大少爷等等,太太刚进去,正跟老爷说着……” “滚!”秦晏一把推开丫头闯进了正厅,直接进了东暖阁,里面秦敛正倚在软榻上,梅夫人立在一旁端着茶盏,两人见秦晏进来了俱是一愣,秦晏也不行礼也不问好,薄唇抿成一条线,凤眸微挑,原本俊秀的一张脸此刻骇人的很,秦敛到底是有些心虚的,若是平日里秦晏敢如此他早就家法伺候了,如今见秦晏来势汹汹秦敛自知是秦思婚事的事让他知道了,秦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回来了?丧事办的如何?” 秦晏定定的看着秦敛不答话,梅夫人干笑了下打圆场道:“晏儿累着了吧?我早早的就让人的给你预备下补汤了,一会儿让她们给你端过去,忙碌了这一个月,回来了可得好好歇歇,我看看……啧啧,瘦了不少呢!” 梅夫人一脸怜爱,秦晏看在眼里只觉得恶心,要是以前他也许还会同这毒妇周旋几句,现在秦晏根本懒得理会她,秦敛不大耐烦了,坐起身来问:“太太跟你说话没听见?出一趟门规矩都丢了?” 秦晏冷笑一声:“不敢,只是刚回府乍听闻了思儿的婚事定下来了,儿子高兴的很,所以过来想要同父亲商议商议这大事,虽说是嫁到自己姑母家去,亲上做亲,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该行什么礼该置办什么,儿子都要着手了。” 秦敛脸色一白,秦晏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秦敛心虚不已,这次的事他也明白是委屈了秦思了,先妻在世时与小妹交好,当日孩子还没出生时就曾有过约定,若这一胎是女儿就聘给秦雅的二子,但如今…… 秦敛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为难的看了梅夫人一眼给她使眼色,梅夫人笑了下柔声道:“下人们知道什么,他们以讹传讹说岔了,思儿定下的不是你姑母家的云烈,是你舅舅家的梅文巧,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最是个伶俐会体贴人的,我这是在京中子弟中千挑万选才相中这么一个,又是亲上加亲的好事,这多……” “太太。”秦晏打断梅夫人的话,淡淡道,“思儿是我母亲所出,她的婚事,实在不敢劳烦太太。” 梅夫人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秦晏一笑:“太太莫不是忘了自己是填房,是继室了?太太在我母亲灵前也要行妾礼,由太太为思儿选的贵婿……呵呵,怕我母亲在天上看见了也不放心呢。” 梅夫人险些绷不住慈母的皮相就要扑上来抓秦晏的脸了,她此生最恨的就是自己不是秦敛的发妻,就因为前面有个太太,她入府先是被先太太留下的下人折腾了个够呛,之后还要天天看着前面太太留下的一子一女,日日的装慈母,如今好不容易要将秦思料理了竟白白受了秦晏一顿羞辱,梅夫人怒上心头,装作委屈垂下头来拿帕子捂住了脸,声音带了哭腔:“老爷……我费了那些功夫,就差给我嫂子跪下了,好不容易求得了这门好亲事,我为了谁?我图什么?不过是为了让思儿有个好去处吗?!” “我给思儿做了十几年的娘,一直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要不是这样我何至于非要将她聘到自己娘家去?!还不是为了让她以后不受委屈吗?”梅夫人越哭声音越大,“我一颗心将他们俩视如己出,谁知人家从来就看不上!耗了这十几年的心血如今换得人家这番话,我还活着做什么?!” 秦敛在一旁越听越觉得梅夫人委屈,转头对秦晏大声呵道:“孽障!还不快跟太太赔礼!” 秦晏冷笑:“我哪句说错了?她不是填房?不是继室?太太好会说话,‘就差给舅母跪下了’?呵呵……这话听得耳熟,大前年,梅文巧闹市纵马撞死了人,那时舅母和舅舅到处托人,确实是‘就差给人跪下了’,去年,梅文巧跟舅舅的小姨娘有些首尾,舅舅一怒之下要请出了家法打死他,那时舅母哭求不迭,也是‘就差跪下了’!” 秦晏定定的看着秦敛笑出声来:“这样英武的男儿太太不留着给秦珍却想到了思儿,果然是慈母心肠!可惜思儿消受不起,思儿与章云烈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我母亲死了,思儿的婚事就能随意糊弄了吗?!” “平日里你处处为难我和思儿,我能忍的不能忍的都忍了,没想竟纵的你敢插手思儿的婚事!”秦晏上前一步怒道:“我母亲走了,你当我也死了?!容的你放肆?!” 梅夫人一时被秦晏的话震住了,吓得直喘气说不出话来,半晌哭道:“老爷……” “孽障!”秦敛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摔向秦晏怒斥道,“有没有点规矩!!” 秦晏一挥手挡开茶盏,杯子“啪”的一声的摔在梅夫人脚下,梅夫人尖声大叫,秦晏理也不理会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秦敛:“规矩?规矩就是让你这继室随意欺凌我们兄妹?!秦珍秦昱是你的儿女,我跟思儿就不是了?!” 秦敛看着比自己还高的秦晏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怯意,随即定了定神对外面怒道:“来人!给我将这逆子拿下!” 秦晏冷笑:“好啊!杀了我啊!明日上朝时有的热闹了,内阁大臣虐杀亲子,偏生这亲子还是元妻所出,身上有着朝廷给的功名!你猜御史们会怎么说?他们总有能耐将家里的事查个水落石出,呵呵……用我一命换得这一场热闹倒是不亏,你杀啊!” 秦敛被秦晏气的喘不上气来,举着手抖个不停,指着秦晏不上不下的不知该如何,外面丫头们进来看着这情形面面相觑,梅夫人边哭边拱火:“老爷不可!大少爷身份贵重,哪里能动得?老爷有火就朝我发吧,左右我是做了后娘了,日日小心,事事仔细,没想到竟落得如此……” 屋里正乱着,外面秦雅跟着福管家过来了,秦雅一看这情形来了气,她以前就是秦府当家的姑奶奶,最看不得这些,忍不住斥道:“一屋子丫头看着,你哭丧给谁看!还要不要一点脸面了?!” 梅夫人闻言连忙不敢哭了,如今她一心要跟秦雅做儿女亲家,殷勤的很,抽噎道:“小姑来了,快……快坐。” “坐什么坐?!”秦雅心中一百个不待见梅夫人,看着她那矫情样子就烦心,秦雅转头看向秦晏,眼中闪过一丝愧意,低声道,“晏儿跟我来,姑母有话跟你说……” 秦晏顿了下跟秦雅往外走,转过屏风时秦晏转头深深的看了梅夫人一眼,梅夫人正抹眼泪,被秦晏一看吓得掉了帕子,秦晏心中冷笑,跟着秦雅出了寿安堂。 秦雅每次回秦府都还是住自己未出阁时住的折子院,小院秋日里火红的枫叶满地,秦雅也没让秦晏进屋,只将人带到院中凉亭中坐了下来,秦晏刚刚闹了那一场心中怒意未平,淡淡道:“还没恭喜姑母呢,亲上加亲,甚好。” 秦雅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起思儿……好孩子,你心里定然是怨了我了。” 秦晏摇摇头:“秦思与秦珍两人品行如何姑母不是不知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不是为了当日与我母亲的约定,让姑母自己挑,姑母也一定会选秦思,这事儿不是瞎子的都看得出来,贵府并没有一个瞎子,想来都明白,要娶秦珍,自然是有别的想法。” “你从小就是个明白人。”秦雅疲惫的叹了口气,“我公公初进户部,很需要帮扶,梅氏的父亲梅颖利在户部向来是说得上话的,你……懂了吧?” 秦晏吁了口气,这就说得通了,秦雅的公公与梅颖利同在户部,想要相互扶持,家里这点事瞒得住外人瞒不住亲戚,外祖家已没落,章家人也清楚若是娶了秦思于政图无半分助力,反而会得罪梅夫人,进而让梅颖利将自己视为对手,但要是将秦思换做秦思……那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秦雅红了眼眶,嗓子哑了:“是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们兄妹,晏儿……姑母在章家头上有三层公婆,不是什么事都能做主的。” 秦晏闭了闭眼,俯身握了下秦雅的手低声道:“这些日子姑母受委屈了。” 秦雅本是干练之人,如今听到秦晏这句话险些落下泪来,秦珍什么品行秦雅自然清楚,同她娘一个样,秦雅就算不是为了秦晏秦思,单是为了自己儿子也不满意这门亲事,这些日子她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只是无济于事,子女的婚事全是家中长辈做主,哪里是她能转圜的? 秦雅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以为你不明白里面的事,你既然通透都明白,何必同你父亲那样?那么多人看着你忤逆,你当是好玩的?” 秦晏冷笑:“我回府后听说了这事就知道秦思与云烈的婚事是救不回来了,只是我不闹这一场又如何能搅黄了梅氏的好打算?她向天借胆敢将秦思送入火坑,呵……只要我一日不死,她一日就别想得逞。” ”你……你预备如何?你可不许乱来秦雅是看着奉晏长大的,思儿的事我会跟你父亲说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人,心中愈发不安,",你别……”',姑母放心就是。”秦晏看着凉亭外淡淡道,”我心中有数。” 第五章 秦晏略坐了坐起身去了潋滟苑,潋滟苑暖阁里秦思低着头绣一副牡丹图,柳嬷嬷正心神不定的立在门口,见秦晏来了连忙迎上来急切道:“怎么样?老爷如何说的?” 秦晏摇了摇头:“这是姑母婆家跟老爷早就定下来的事,救不回来了。” 柳嬷嬷这些日子唯一的指望就是秦晏回来后能力挽狂澜,如今见秦晏也没了法子整个人险些瘫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秦晏叹了口气吩咐小丫头们将柳嬷嬷扶到后面去了。 秦晏绕过屏风进了里间,里面秦思早听见了二人的话,眼睛红了,她明白秦晏定已经尽了力了,怕秦晏难受竭力压下泪意,勉强笑道:“大哥回来了?陈先生的丧事可办好了?大哥累着了吧?” 秦晏上前握着秦思的手坐了下来,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跟云烈的婚事……你也知道了,姑母说不上话,这事是没法子了。” 秦思垂眸低声道:“不怪姑母,说到底并没有真的定下来,不过是娘在世时与姑母有过这么一句话罢了,现在……合该是没缘分,大哥别太在意。” 秦晏看着和婉温柔的妹妹心中叹息,其实并不是没法子,非要嫁入章家的话,只要抢在秦敛他们订下礼之前对外面放出风去,让京中都知道章秦两家定下的是章云烈和秦思就好了,两人在以前本就有口头婚约,再加上秦晏的推波助澜,到时候两家为了面上好看也得咬牙应下来。 但这又如何呢?不单名声不好听,章家当家之人不喜爱秦思,靠着自己的手段将秦思送进章家秦思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夫家若是不喜爱新妇,能折腾她的手段实在太多了。 秦晏轻声道:“云烈虽然好……但细想起来也非良配,姑母再喜爱你也只她一人,章府人口众多,依着你的脾性怕是不能侍奉周全,到时候却是麻烦,罢了。” 秦思想到几日前听到的风言风语心下黯然,她一个闺阁中的女儿,原本不愿意多谈及自己的婚事,太不尊重,但一想到父亲和后母要将自己聘与京中有名的浪荡子弟梅文巧秦思就恨不得一头碰死,梅夫人待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等入了梅府不知自己还有几日好活,秦思看着自己与大哥相握的手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不能再给大哥添麻烦了,真让她嫁给梅文巧她就直接吊死了事,强过过了门受人折磨,自己早早的走了更能让大哥再无牵挂呢。 秦晏不知秦思心中计划,慢慢道:“为了让咱们答应下跟梅府的婚事,他们定然会早早的将秦珍和云烈的婚事定下来,你比秦珍大些,若不能赶在秦珍之前定亲势必成了京中的笑话,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们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这帮混账……” 秦思闻言流下泪来,秦晏抬手给秦思抹去泪水,低声道:“大哥也不问你了,我给你做主,让秦珍先定亲吧……我就是养你一辈子也不会让你盲婚哑嫁了,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你也不用理会,我们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总不能为了名声进了火坑。” 秦思抬头惊恐的看着秦晏回不过神来,抖声道:“和梅府的婚事是老爷和太太定下来的,大哥……如何能说得上话?” 秦敛和梅月白?秦晏冷笑一声,低声问:“我只问你,怕不怕外面的流言?” 秦思眼中滚下泪来:“不怕,若能跟大哥相伴,我愿意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瞎说。”秦晏见秦思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放下心来,轻声道,“我定然不会随随便便的将你嫁了,你只放宽心就好,什么也不用怕,有我一日,必不会让你受一份欺辱……不用担心,娘在天上保佑我们呢。” 提起亡母来秦思眼泪扑簌簌又落了下来,秦晏放柔声音好一番安慰。 落英居里秦珍倚着贵妃榻翻看自己的嫁妆单子,笑吟吟道:“太太,我还想再要一对东珠。” “不是给你一对了么?”梅夫人嗔道,“还要?” 秦珍起身偎在梅夫人身边腻歪道:“一对怎么够?那一对要打成耳坠,我还想要一对做八宝簪呢,太太……” “都听你的。”梅夫人轻抚鬓边珠花,她依稀记得库里先太太羿江倩的嫁妆里有八对东珠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秦敛说说,都拿出来,梅夫人一心盘算着先太太的嫁妆,漫不经心道,“这几天你姑母都在,你没事多去请安。” 秦珍一撇嘴:“姑母又不喜欢我,我去做什么?没得讨不痛快。” “怎么这么不懂事?”梅夫人一想起自己那厉害的小姑子心中也有些胆怯,不耐烦道,“知道她不喜欢就想办法让她喜欢你!等定下来明年你就要过门了,以后还不得在你姑母手底下过日子?!” 秦珍提起嫁人的事半分羞臊也无,懒懒道:“那又怎么了?章府当家的人喜欢我就够了,再说过得好不好还得是看拢得住拢不住相公的心,我讨好她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梅夫人见女儿如此愚钝心中越发烦躁,“你这婚事怎么来的你清楚,秦雅原本是相中的是秦思,换了你去她本来就不高兴了,你还不装的和婉些?你只知道如今章家秦雅还做不得主,但她早晚有做的了主的一天,到了那一日还不是想将你如何就如何了?!” 秦珍呐呐的没了话,梅夫人沉下脸低声道:“我不管你有多不愿意,如今你先给我好好的讨好秦雅去,等过了门早早的生下嫡子,等站稳了脚跟再说,我听说你今天将芍药打了一顿赶出去了?又怎么了?都要定亲了你能不能收收你那脾气?!” “不过就是教训个奴才罢了。”秦珍冷冷一笑,“太太没看见,今天她穿红戴绿的,好一番打扮呢,就这样的人太太还想让她跟着我去章家?哼……我已经告诉冯嬷嬷给她配人家了。” 梅夫人险些背过气去,拍桌怒道:“谁让你随意给芍药配人家的?这是你一个闺阁女儿该做的事?!” “这么了?”秦珍愣愣的看着梅夫人,“一个奴才而已……” 梅夫人恨铁不成钢,自己操持内帏向来没有一丝不妥当的,种种手段这女儿没学到半点,脾气却比自己还大,梅夫人看着秦珍一脸不通透的样子心中怒意更盛:“芍药她娘跟着我,她哥哥跟着你弟弟上学,芍药一家子都攥在我手里,她性子又和软,多合适的陪嫁丫头!到时候跟着你去了章家你用着也放心,等你将来身子不便时让姑爷收了房也无碍的,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倒让你一下子配了人……” 梅夫人越说越气:“你办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你姑母还在府里,她要是知道你这么不能容人……你气死我算了!” 秦珍一听也后悔了,讪讪道:“太太之前也没跟我说……我哪里知道了?” 梅夫人懒得再多话了,叹了口气道:“儿女都是前世的业障……罢了,我再寻别的人,刚交代你的可记住了?” “记着了记着了。”秦珍忙不迭的跟答应着,见梅夫人神色稍霁笑了下,“太太刚跟我说的东珠……” 梅夫人疲惫的摆摆手:“知道了,明日给你送过来。” …… 潋淞园里秦晏将拜帖写好摊在书案等着墨迹干透,福管家将梅夫人刚送来的补汤放在桌上,低声道:“太太刚让人送来的。” 秦晏看也没看低声道:“倒了。” 福管家点了点头,立在一旁犹豫了下低声道:“少爷……我想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不妥,大小姐已经不算小了,转眼就要及笄,单是二小姐赶在大小姐之前定亲就能让人诟病,更别说年纪大了,这……” “那也比随意嫁了让人折辱的强。”秦晏静静的看拜帖淡淡道,“尤白元尤将军曾与我外祖交好,尤太太还是我母亲的干娘,外祖父走后他没少帮扶,如今尤将军当上禁军首领,在京中越发说得上话了,有他在,有些事好说一些。” 福管家点点头:“少爷向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对了,今天那荆谣跑过来跟我讨要一年的月钱,这不像话啊,我没给,少爷,这孩子在路上看着还不错,但这事……别是想跑吧?” 秦晏微微沉吟:“不会,在这里他能吃饱能穿暖,出去了将钱花光了再要饭?他又不傻……我这几日忙的没顾上他,他想要就给吧,左右没几两。” 秦晏想了想又道:“派人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福管家答应了去了。 翌日一早秦晏命人将那封拜帖悄悄的送到了尤府,尤白元看见后当即回了一封信让人送了回来,秦晏看着尤白元的回信放下心来,外祖父结交的人总是不错的,秦晏将信烧了,福管家上前笑道:“尤将军当真念旧情,知道是少爷送来的帖子连忙命人将我们叫进去了,好一番询问,尤将军说了,明日定然要来的。” 秦晏点点头,福管家上前一步低声道:“昨日我将银子给荆谣了,他知道今日我们要出去就黏着说也想出去,我答应了,出了门他就不见人影了,我命人盯着……他沿着状元胡同转了半日,见医馆就进,将那六两银子全买了药材了。” “买完后他躲到一个僻静胡同里将那一包包的药材全拆了,翻腾了个底朝天,折腾了半日又将药材全装到麻袋里,随手扔到护城河里面去了!”福管家一脸疑惑:“他这是想做什么?”                                                                                    秦晏微微蹙眉没再说话,半晌低声道:“知道了。” 晚间梅夫人照例又送了一碗补汤过来,荆谣在外面野了一日,回来后收拾好头脸跟着进了书房,早早的守在外面,等到梅夫人的丫头送补汤来时忙不迭的接了过来,转过曲曲折折的八折镂空大屏风,躬身送了进来。 荆谣清秀的小脸微微泛白,手有些抖,小心的捧着描金汤盅,低声道:“少爷,这是太太刚让人送来的补汤。” 福管家在一旁眼皮也没抬一下,更懒得上前伺候,梅夫人为显贤德每日雷打不动的送补汤来,秦晏从未喝过半口,谁知今日秦晏却放下了书抬头道:“端过来。” 荆谣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单薄的身影微微晃了下,怎么会这样?! 荆谣的指尖死死的扣着汤盅,抖声道:“少爷……不是向来不喝么?” 秦晏看着荆谣淡淡道:“好好的补汤,倒了多可惜。” “不……不用倒。”荆谣呼吸愈发急促,咽了下口水,轻声道,“荆谣福薄……未曾尝过补汤是什么味儿的,少爷……赏给荆谣吧。” 秦晏定定的看着荆谣,心中抹过一丝不忍,他起身一把拿过荆谣手中的汤盅,打开汤盅往书案上放着的一柄银质松柏镇纸上滴了几滴,镇纸瞬间变得乌黑,福管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这里面有砒霜!” 奉晏将汤盅放下,擦了擦手低声道:”为了寻这点砒霜,买了不少化疲散吧?"荆谣没想到自己的周全计划早就被秦晏看透,腿一软,小小的身子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第六章 “你先跟福管家磨了半日,要走你一年的月钱,之后混出府去了医馆,你不敢直接买砒霜,就选了些有砒霜的药方。”秦晏细想起来越发觉得荆谣心思缜密,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如此就是以后事发别人去医馆寻案底也找不着证据了……之后你将药材中的砒霜挑了出来,剩下的扔进了护城河,而后你守着今天接补汤的差事,趁机将砒霜下了进去……我说的都没错吧?” 荆谣怎么也没想到秦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脸色惨白无比,半晌点了点头:“是……” 秦晏差不多明白荆谣的心思,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栽赃给太太?你不要命了?!” 秦晏已全然知晓,再瞒着也没用了,荆谣虚脱一般,点了点头道:“这几日……我听说了府上的事,这个时候……要是传出太太毒害少爷的事来,少爷可以此为要挟,推掉大小姐的婚事。” 荆谣抬头看向那盅补汤抖声道:“荆谣无能,知道少爷受此大辱却帮不上半分,唯有如此了……少爷,荆谣命贱,不值什么的……” 秦晏心里狠狠的疼了下,他当日不过是赏了这孩子一碟点心,何德何能让他为自己豁出命去?! 福管家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他心里先是感念荆谣大义,随即又忍不住想……若今日荆谣真的喝了这碗汤死了,那明日之事会顺利很多,死无对证,这个当口上梅夫人是说不清的,不管是真是假,就是为了外面的流言好听老爷也会退让。福管家抬头看向秦晏,现在只要秦晏一句话,荆谣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秦晏看了荆谣一眼,抬手端起汤盅将汤水尽数洒进白瓷笔洗中,荆谣失望的“啊”了一声,福管家心中叹了一口气,秦晏将汤盅随手丢在一旁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忘了,谁也不许再提起,荆谣……” 秦晏心中感动,有心安慰他几句,又怕说多了他更要为自己卖命,秦晏摆摆手对福管家吩咐道:“这几日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再出书房。” 福管家点了点头带着荆谣下去了。 荆谣被福管家拖出书房时还在扭着头看秦晏,一双墨色眸子里尽是不甘和担忧,秦晏心里好像被小猫挠了下似得,来日若能顺利出府,他定然不会再将荆谣当个寻常小厮。 翌日一早秦晏就去了寿安堂,里面秦敛正同梅夫人用早饭,两人一听是秦晏来了都有些头疼,秦敛叹了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悉数退下,秦敛放下碗筷沉声道:“又怎么了?” 秦晏也懒得废话,直接道:“思儿同章云烈的婚事……作罢就作罢,我认栽了。” “怎么说话呢?!”秦敛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秦晏是疯了不成?大早晨的跑过来堵心自己,什么叫认栽?秦敛拍桌怒道,“你现在还有没有点规矩?!你当真以为我打不动你了?” 秦晏冷冷一笑:“不敢,我今日就是来跟父亲说一声,章云烈的事就算了,秦思不嫁他以后再寻佳婿就是,但梅文巧……” 秦晏凤眸一扫,看着梅夫人冷冷道:“我就是把秦思掐死了也不会让她嫁给梅文巧,秦思的婚事将来要由我做主,别人少动心思!” 梅夫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这“别人”肯定说的就是自己了!梅夫人当下就要反驳,秦晏又道:“章云烈的事我已然吃了大亏,不要欺人太甚!我没有什么好性子,这些年我真的在意谁父亲不是不知道,以前我投鼠忌器,若有朝一日宝器碎去,我 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也不知道。” 秦敛被秦晏气的一把胡子就要炸了,秦晏正戳中他的软肋,秦敛也是担心这点,只可恨秦晏如今身有功名,自己想做什么都要顾忌三分,又不能真的将他软禁起来,更无法捂住他的嘴,自己初入内阁,若这个当口上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秦敛颇为头大,心中恨的无法,压低声音威胁道:“反了你了!你老子倒台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思儿嫁的不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秦晏上前一步逼问道,“我真是不明白,思儿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性子和婉,又从未像我一般忤逆过你,你何必非要把她往死路上逼?!今日我索性将所有话都说开了!只要思儿定下的人家我不满意,定亲当日我就将思儿吊死!好过她嫁过去后零碎受罪,拼的我被斩首,也要将你逼死原配嫡女之事大白天下!” 秦敛心中大震,他素来知道秦晏性子刚烈,却没想到秦晏手段竟如此阴毒,秦敛一腔怒火被秦晏吓掉了大半,强撑着斥道:“梅文巧怎么了?他是你舅舅的嫡子!身份比思儿差了?!” “好不好有眼的都看得出来。”秦晏嘲讽一笑,“若真是那么好的人物,哪会轮上思儿?父亲……你把思儿往火坑里推,就不怕午夜梦回我母亲回来找你么?” 提起亡妻来秦敛脸色更不好了,冷声怒道:“提死了的人做什么?!” “你对不起我娘!”秦晏憋了这几日的恶气,现在索性都发了出来,“她当年是如何待你的?外祖当年又是如何待你的?!外祖当年受梁王案牵连,你明明知道外祖无辜,为何不上表圣上为外祖求情?!你眼睁睁的看着羿家倒了,你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在孕中日日憔悴下去!我娘就是你害死的!!” 这是秦敛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秦敛竭力压下心头怒火大声怒道:“孽障!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说了!!” “呵……没人说,你就能全忘了吗?你当年明哲保身,毁了我娘一辈子,如今我娘死了,你还想再害思儿,我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思儿以后若有一分不如意……”秦晏转脸看向梅夫人,梅夫人早被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了,秦晏冷笑,“我定当十倍奉还!” 秦晏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秦敛:“我今日就是要父亲一句话,秦思的婚事,要由我做主,不然……父亲明白的。” 秦敛恨不得直接打死了秦晏,但偏生动不得他,又忌惮着秦晏真的要玉石俱焚,他以前只觉得自己这大儿子性子冷漠倨傲不好相处,今日才明白了这就是一个活阎王!真触了他的逆鳞他什么事都办得出来,若真是将他逼急了……秦敛权衡利弊后狠狠道:“行!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给思儿寻个多体面的夫家来!” “老爷!!”梅夫人厉声尖叫,“秦思的婚事你不是都答应了我了么?!” 梅夫人紧紧的盯着秦敛,梅文巧的名声在京中早就败了,偏生梅夫人的兄长绷着面子不肯屈就,非要给儿子娶一位京中望族的闺秀,还一定要是嫡女,但京中望族哪个是傻的?白白的将自己家里的好闺女聘给这种东西,如此下来梅文巧的婚事一直耽搁着,梅夫人见兄长着急就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将章云烈抢了,秦思为了名声一定会答应下嫁给梅文巧,如此一箭双雕,正好解决了自己大哥的难题,梅夫人想的挺好,更是在秦敛跟前费了不少功夫才哄得秦敛答应了,如今让秦晏一顿大闹事竟要黄了。 秦敛不耐烦的看了梅夫人一眼没说话,其实这桩婚事他也不是很满意,梅文桥人品不佳不说,还忒不争气,有这么个女婿对自己仕途无半分益处,只是他向来不在意秦思,被梅夫人磨了几日也就答应了,现在为了名声……罢了,秦敛烦躁的挥挥手:“没见人家大哥这么有主意么?我不管了!家里长辈费心给你挑的你不要,我等着看你还能给思儿选个什么样的!” 秦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梅夫人还要说什么,被秦敛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言了,秦晏目的达到,微微躬身就要出去,外面执事丫头进来一福身道:“老爷,外面传尤白元尤将军来访,已经进了大门了。” 秦敛一惊,好好的尤白元来做什么?如今尤白元身处高位,轻易怠慢不得,秦敛连忙呵斥秦晏退下,自己带着人去前院相迎。 尤白元今年年逾六十,身体却健朗,他身子魁梧,又是习武之人,比起不足不惑之年的秦敛还要有精神些,尤白元见了秦敛哈哈一笑:“老夫不请自来,秦大人不要见怪啊。” 秦敛连忙躬身客气道:“哪敢?尤将军光临寒舍,下官不胜惶恐,请进请进。” 尤白元哈哈一笑率先进了门,一路走一路笑:“老夫在府中无事,近日偶然听得府中要有喜事,就想过来看看……” 秦敛心中一动,随即赔笑道:“哪里哪里,还没定准呢。” “那也先恭喜了。” 一行人进了正厅,里面梅夫人一福身:“尤将军安好。” “夫人安好。”尤白元环顾左右朗声道,“怎么不见晏儿?知道我来了也不露面,什么意思?!快让他来给我请安!” 秦敛笑笑:“晏儿今日身子不舒服,我就没让他出来。” “不舒服?”尤白元眉头一皱,起身道,“那我得看看去,这孩子身子不错,如何这么娇弱了?” 秦敛心中叫苦,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外面传大少爷来了,秦敛脸上一僵,尤白元大笑道:“我就知道他得来给我请安!” 秦晏如同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神色如常的上前请安问好,尤白元笑笑:“听你父亲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了?” 秦晏看了秦敛一眼,秦晏暗暗的给秦晏使眼色,秦晏淡淡道:“无事,不过是略感风寒,用过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行。”尤白元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叹息道,“夫人时常惦记着你呢,我们夫妻没有女儿命,当年夫人收你母亲做女儿,谁知……嗨,等大好了去我府上给夫人请安吧。” 秦晏颔首:“是。” 秦敛怕秦晏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笑了下低声道:“无事就先回房吧,外面冷,别再冻着了。” 秦晏抬眉扫了秦敛一眼,凤眸中抹过一丝嘲讽,秦晏颔首低声道:“今日实是有事要跟父亲说,尤将军不是外人,儿子就说了。” 秦敛心中一凛,梅夫人压低声音:“那事你父亲不是答应你了么?!好了晏儿,都十六七的大人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身子不好就早些回去歇息。” 秦晏面色不动,躬身道:“如今父亲先一步给二妹妹说了人家,思儿脸面上过不去,我也觉得没意思,想带着思儿一同去黎州外祖家住一段日子,还请父亲首肯。” 此言一出秦敛梅夫人都白了脸,秦敛压低声音斥道:“什么话?!明明是……”下面的话却不好再说,秦敛哑巴吃黄连,愤愤的看着秦晏说不出话来。 秦晏同没看见一般,面无表情重复道:“还请父亲首肯。” 秦敛顾忌着尤白元,这位现在身处禁军统领之位,在京中站得很稳,且尤白元和尤夫人以前很疼爱秦晏母亲羿江倩,当着他的面不好对秦晏疾言厉色的,秦敛压下心头火气道:“罢了,愿意去就去吧。” 秦晏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继续道:“今早父亲答应了我秦思的婚事由我来定,那说不准在黎州我就有相中的人家,这事倒是等不得,还请父亲将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尽数抬出来,让我一同带去,若我相中了人家也好为思儿打点,就算相不中……我们兄妹在黎州也要吃穿,儿子无能,不敢觊觎家中的东西,只求将母亲留给我们兄妹的那些东西带走。” 梅夫人闻言几乎要炸起,秦敛胸口一闷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他明白过来秦晏今早冒冒失失的跑来许逆自是为了什么了……秦敛转头看了尤白元一眼心中叹息,秦晏这是早就计划好的!来己秦晏冷漠的看着秦敛,尤白元左右看看心中一乐,今天他是真来着了! 第七章 秦敛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对尤白元羞愧一笑:“下官治家不严,让将军见笑了。” “无妨无妨。”尤白元摆摆手唏嘘道,“唉……晏儿这主意不错,我听闻贵府有喜事,知道是思丫头定下亲事了,没想到……” 秦敛说着话其实是在提醒尤白元,下面就是我家的私事了,老将军在这里多有不便,快点回避了吧,谁知尤白元倚老卖老,屁股坐的越发稳当了,一脸担忧道:“既如此不如让晏儿带着思丫头去黎州住一段日子吧,这样大家面上还好看些。” 秦敛心头堵的难受,偏生又不能当着尤白元的面斥责秦晏,尤白元明摆着就是来给秦晏撑腰的,自己不顺着秦晏的意思容易,回头尤白元回府跟尤夫人一说,尤夫人一定有办法将此事搅的人尽皆知。 秦敛多番衡量下咬了咬牙,点头道:“如此……甚好。” “福管家!”秦晏转头将正厅外早就守着的福管家叫了进来,“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呢?” 福管家恭敬的将厚厚的一本红账递上,躬身道:“当年我跟着父亲一起督管夫人嫁妆一事,还记得当日有五万白银不曾记在此单上,因为是老夫人给夫人的私房,是以不曾入账。” 秦晏大度的摇摇头:“罢了,那些就当我母亲那几年在府中的花用了。” 梅夫人闻言怒道:“多少年的事了,你们嘴皮一碰就出来五万白银?就出来这么厚的本子账?当年羿家哪里陪送了那么多嫁妆?!他家银子是风刮来的不成?” 福管家几番隐忍终于按捺不住,反唇相讥:“那会儿太太还没进府呢,自然不知羿家十里红妆嫁女儿的场面,这些还算多?别怪老奴说话实在,当日老太太本要再加一些的,是太爷劝着,说秦府门第有限,嫁妆太多了反要让秦府失了脸面,老太太这才忍痛裁剪了不少嫁妆下去,呵呵……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规矩,太太怎么会知道?” 秦府不过是在秦敛这一代才发迹起来的,梅府就更晚了,这几年才在京中站稳脚跟,跟黎州世家大族羿府自然不能比。 梅夫人被福管家几句话气的险些吐血,起身尖声道:“还不给我打这个没上没下的奴才!这屋里除了老爷谁知道当日羿氏陪嫁有多少?再说老爷一个爷们儿哪里会在意这些?你们见死无对证,走前还要捞一笔不成?!” “什么叫死无对证?”外面尤夫人扶着丫头慢慢的走了进来,冷漠的看了上蹿下跳的梅夫人一眼,眼中抹过一丝嘲讽,冷冷道,“倩儿死了,你当老身也死了?” 众人没想到尤夫人竟来了,连忙起身让座,尤夫人慢慢的坐了下来,尤白元笑道:“夫人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能料理好?”尤夫人天生一张刻薄相貌,对尤白元也是爱理不理的,“说到底当年认倩儿做女儿的是我,晏儿你有事不来求我,去找太爷是什么意思?” 秦晏上前给尤夫人见礼,垂首恭敬道:“听闻外祖母如今日日礼佛,不敢贸然扰了您清净。” 尤夫人轻嘲:“怕是嫌弃老身没太爷压得住场面吧?” “不敢。”秦晏头垂的更低,尤夫人一向待他和秦思很好,只是秦晏知道尤夫人身子这几年不大健朗,所以不敢轻易打扰,秦晏恭敬道,“说起内帏之事,自然是外祖母更明白些。” 尤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些,抬了抬手让秦晏起来了,转头看向梅夫人,冷冷道:“老身刚才在外面听了一句‘羿氏’,呵呵……莫不是老身耳聋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喊一句‘羿氏’!” 梅夫人脸瞬间白了,尤夫人是当朝太后的嫡亲妹妹,在京中很有些体面,单就刚才这一句话,尤夫人上报于太后,褫夺了自己的诰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梅夫人连忙颔首赔罪道:“是我失言了,老夫人,实在是晏儿太伤我的心……” “且不说晏儿伤没伤你,就算他忤逆,与倩儿又有何相干?!她是你前面的太太,你就敢叫她‘羿氏’?”尤夫人转头望向秦敛轻笑,“秦府家风,老身是领教了。” 秦敛尴尬的很,转头斥道:“还不回房思过去!” 梅夫人心里记挂着嫁妆的事不肯就走,尤夫人冷声道:“且慢!梅氏,你头上的四喜如意簪是哪里来的?” 梅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白了脸,这正是羿江倩的嫁妆,昨日她去库房给秦珍挑东珠,正巧看见了这只簪子,这本是进上的东西,宫里传出来的,精致无比,梅氏一时眼热,没跟秦敛说一声就取了出来,今天刚上头,没想到竟被尤夫人看了出来。 梅夫人勉强笑了下,低声道:“这是……这是家里一件旧物,不值什么……”梅夫人心中存了一丝侥幸,尤夫人这么大年纪了,哪里就能记得清楚?且不过是只簪子,谁家没有么? 尤夫人一笑:“看来秦夫人不单以为老身聋了,还以为老身瞎了,这只簪子是二十年前老身给倩儿添妆时亲手交给倩儿的,簪子上面的玉髓还是从老身的一个项圈上取下来的,秦大人,继室随意穿戴原配夫人的嫁妆,老身倒不知道这是什么礼数了?” 尤夫人转脸对秦敛笑道:“秦府竟破落了不成?” 秦敛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直接晕倒了了事,强撑着应道:“家里库房没打理清楚,想来是……放混了,贱内没留意。” 梅夫人连忙将簪子取下,尤夫人身边的丫头走近将簪子拿了过来递到尤夫人手里,尤夫人轻轻摩挲簪子上的珠子叹息道:“秦大人是嫌老身多管闲事了吧?” 秦敛连称不敢,先不说辈分上尤夫人算是他干娘,秦敛父母已去,尤夫人教训他几句是应当应分,而且前些年尤将军没少帮过他,尤家世代与皇族结亲,六部都说得上话,秦敛哪里敢随意开罪,尤夫人靠在椅子上慢慢道,“按理确实没有一个外人倒要插手人家家事的,只是当年老身既认了倩儿当闺女,就不能放手不管,若倩儿留下的两个孩儿过得顺遂也就罢了,只是如今看……呵呵,倩儿到底叫了我十几年的干娘,今天老身就逾距了,你们不放心下人,应该放心老身吧?” 秦敛连忙点头,尤夫人淡淡道:“女儿家从家里带出来的嫁妆,本就是给自己花用,留给儿女花用的,晏儿既要料理思丫头的婚事,那带走倩儿的嫁妆却不为过,当年为倩儿打点婚事老身也出了些力气,当日有什么嫁妆,老身都还记得,说不得,老身如今也要帮忙看看了。” 秦敛心中叫苦,尤夫人转头又对秦晏道:“你只是去你外祖家中小住,又不是分家,不必将那些嫁妆全都拿走,既是为了给思丫头预备嫁妆,那金银之物就不必再带了,路途遥远,遇上什么事也不好,我记得当年倩儿里外里带了黄金白银一共二十万两,你只带着两万两就得了。” 尤夫人深深的看了秦晏一眼,秦晏心中明白,见好就收,这时候若是让秦敛全掏出来怕是不容易,秦敛不善经营,此时府中库房中也不一定有这些现银,趁此机会将母亲当日的嫁妆拿出来就是了。 秦晏点头,秦敛暗暗松了一口气,尤夫人继续道:“除了银子,当日陪送的庄子,别院……那些地契,秦大人不如一气儿交给晏儿吧,一是让他早点学着打理,二是有急事时让他有个周转,这不为过吧?” 秦敛连连点头:“不为过。” 梅夫人在一旁急的直出汗,尤夫人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慢慢道:“剩下的,就是那些细软东西了,幸得老身还没糊涂,就是不用这嫁妆单子也还记得一二,秦大人将东西分出来吧,老身替晏儿看一眼,也省的你们日后说不清,如此可好?” 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梅夫人打点,秦敛其实并不大清楚,点点头道:“好。” 梅夫人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秦敛不懂她是明白的,这才是先太太嫁妆里最值钱的东西!当日羿老爷羿太太怕送亲队伍过多太过打眼,硬是将二百抬嫁妆塞进了一百二十抬中,是以细碎嫁妆都装的实在,且每件都是实打实的宝物,为什么梅夫人这么多年也只动了先太太的一根簪子,实在是剩下的那些东西太显眼,什么金线妆花云锦、团花文锦、百鸟逐花玉镯、玉女飞天瓶……不少东西还是上用的,说句有价无市也不为过,梅夫人怕秦晏秦思还有府中的老人看出来,只想等着秦思出了门子,再将秦晏远远的打发了再消受这些东西,没想到竟让秦晏半路劫了胡! 下人们得了令开了库房一件件的往外抬东西,秦雅还有二房的秦敖,三房的秦攸闻讯都赶了过来,秦敛心中羞臊,一句话也没有,尤夫人气定神闲,坐在抱厦中远远的看着,老太太年纪不小了眼睛却毒的很,少了的那八颗东珠都被她看了出来,一屋子人看着梅夫人满脸通红的将那八颗东珠从自己屋里拿了出来,秦雅似笑非笑:“嫂子当真好眼光,这样的珠子如今真少见了。” 梅夫人想要辩驳几句,一看端坐着的尤夫人还有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强自按捺下去,垂首不言,闻讯跟来的秦珍急的眼睛都红了,暗自扯了扯梅夫人衣袖,秦敛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秦珍才老实下来,尤夫人起身又看了看点头道:“差不多就这些了,日后装点思丫头的嫁妆也摆的出去,晏小子……” 奉晏垂首,尤夫人叹了口气,进府这半日终于露出了些慈爱的神色,轻声道:”这是你娘留给你们的念想,日后看着这些东西,用着这些东西,要时时刻刻记着以往之事,莫要辱没了你娘的心意,日后离家去黎州……要明礼,上进,自尊,思丫头年纪还小,在外面她都靠着你了,别让你九泉下的娘闭不上眼,懂么?"秦晏一辑及地:”秦晏省得。" 第八章 尤夫人说毕起身去了潋滟苑,关起门来拉着秦思的手又说了半日的话,尤夫人待秦思温和的很,细细的将持家之事捡着要紧的说了些,最后嘱咐道:“你妹妹赶在你前面定亲,外面必然会有不少风言风语,你们也不必编出什么身子不好耽误了亲事的假话,谁家说亲不得将亲家的家世打听清楚了?那明白的自然能体谅你们兄妹的难处,糊涂的就让他们糊涂去。” 说起亲事来秦思眼中先是一红,随即微微颔首不再答话了,尤夫人慢慢道:“在外面跟人谈起来千万不要说你父亲和后母的不是,你越隐忍,越替他们遮掩众人才越能看出事来,这些日子我会放出风声去,外人能看出你们是受了委屈的,唉……你性子太像你娘,你娘有你娘的好处,只是太过温婉是要受委屈的,幸而晏儿性子刚烈,以后万事听他的安排就好,他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起秦晏秦思流下泪来,哑声哽咽道:“若不是因为我,哥哥何至于此,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哥哥身上已有功名,现在在京中借着父亲的助力多结交些权贵才好,如今为了我去了黎州那么远的地方,于他仕途没有半分益处……” “那倒未必。”尤夫人淡淡一笑,“有你后娘在,你们府上能给晏儿出几分力?不害他就算好的了,晏儿若是由此入仕,说不得要打上梅府章府的签儿,受限颇多,来日孑然一身入朝,没准倒能有一番大作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你哥哥这样了。” 尤夫人替秦思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行了,日后要少哭,以后在外面你就是当家的姑奶奶了,没人再能欺负你,好好养养你的威势,拿出高门嫡女的气派来,这样别人才会高看你,你娘当日的苦处,你不可再吃了。” 秦思点点头应承着,尤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就跟着尤白元回府了,秦晏一直送出门去,折回来时秦敛不住冷笑:“你真是长大了,连尤将军尤老太太都请的动,为父以前小看你了。” 秦晏淡淡一笑:“逆境催人老,儿子也是不得已。” 秦敛狠狠咬牙,如今秦晏就要走了,再闹出什么来更不好听,秦敛最重名声,几番克制才没发作,甩袖回了寿安堂。 秦晏找来福管家命他将刚抬出来的嫁妆尽数搬到他的院子里,主仆一同装点后尽数封了起来,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几处庄子,秦晏和福管家商议了下决定福管家留在京中,一是为了照管庄子,二是往来送些府中的消息方便,福管家连连应承下来:“我这一年每个庄子上住上几个月,一定给少爷照管好了,只是……不能跟去黎州伺候,不大放心少爷啊。” 秦晏摇摇头:“无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且还有一大家子人,不易再挪动。” “多谢少爷体谅。”福管家叹息,“可惜我那小子腿瘸,不然让他伺候少爷最适宜了,嗨,也是他没福……少爷把荆谣带着吧,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些,但极重情谊,之前为了少爷连命都能豁出去,显然是个知恩图报的,让他侍奉倒好。” 秦晏点头,荆谣他定然是要带走的,剩下的……秦晏想了想道:“再带着秦思奶娘家一家子,还有母亲以前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剩下的就算了,缺什么人到了黎州再采买就是。” 福管家点头:“都听少爷的,少爷准备何时动身?太太那些嫁妆太多,得提前赁几辆车去。” “明日。”秦晏淡淡道,“早走早省心,去赁车吧,顺道把荆谣放出来,让他过来见我。” 福管家躬身下去了,不多时荆谣来了,福管家不知将他关在哪儿了,一脑袋头发蓬乱的很,衣服也扯破了,乍一看又跟小乞丐似得。 荆谣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上前给秦晏磕头,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晏看着他这样子撑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昨天还憋着劲儿寻死呢,这会儿不闹了?” 荆谣闻言脸有些红了,今日的事他从福管家那已经听说了,秦晏没费多大的力气就驳回了秦思的婚事,还将先太太的嫁妆要回来了,荆谣想想自己小伎俩只觉得幼稚的很,心里很害臊,垂着头不说话,秦晏在他乱蓬蓬的头上揉了一把低声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明天你跟我一同上路去黎州……以后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荆谣眼睛有些红了,低声道:“少爷待荆谣太好,荆谣无能……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才多大。”秦晏一笑,“罢了,怎么总是哭?跟个丫头似得,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早起。” 荆谣怕秦晏不耐烦连忙抹了抹眼睛,他心里很想再跟秦晏说几句话,又怕秦晏不耐烦,爬起来要往外走,眼中却还恋恋不舍的,秦晏心中一暖,沉声道:“福管家不跟去,这一路上你就跟在我马车上伺候吧。” 荆谣听了这话眼睛立马亮了,笑着点点头出去了,秦晏一笑,转头去了潋滟苑。 翌日秦晏带着秦思早早辞别了秦敛和梅夫人,梅夫人昨晚心口疼了一晚没睡着觉,一想到羿江倩那些嫁妆她恨不得也跟了去才好,秦珍的婚事眼见着定下来了,梅夫人原本打算好好给女儿打点一番的,剩下的也能贴补贴补自己,谁知现在什么都没了,梅夫人听说福管家在外面足赁了二十辆车,就这样还塞了又塞才将那些东西全装上了,梅夫人脸色青白,饶是她装慈母装习惯了也撑不住场面,一脸的愤愤,一句话也没有。 秦敛看着秦晏和秦思也没有什么好气,但当着秦雅和二房三房的面不好做的太过,强撑着嘱咐了秦晏几句,让他给外祖家的老太太和舅爷带好,二房三房的人也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罢了,独秦雅上前好生叮嘱了秦晏几句,又塞给了他一匣子银子让他路上花用,秦晏连忙推辞,秦雅一挽头发苦笑道:“跟我见外了不成?这跟你自己出门不同,带着思儿,万事都要仔细些,该花的省不了,这一去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自己在意着些。” 秦晏不好再推辞,躬身收下了,众人又说了几句话,秦晏和秦思给长辈磕了个头就出来了。 梅夫人借口头疼没出来,秦敛在大门口看了看就回去了,唯有秦雅前后帮忙张罗着,车都装好后秦晏给秦雅行了一礼,低声道:“这次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姑母……保重自身。” “知道。”秦雅眼睛有些红了,理了理秦晏的衣襟轻声道,“好好看顾着思儿,姑母在京里也给你们看着亲事,不光是思儿的,还有你的。” 秦晏一笑:“我不急。” “都十七了,怎么能不急。”秦雅摆摆手,“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快上车吧。” 秦晏扶着荆谣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看着秦雅进了府才放下心,过了会儿最前面的车夫来报二十几辆马车都准备好了,秦晏点了点头:“走吧,告诉后面给小姐驾车的,稳当些。” 马夫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马车摇晃了下,慢慢行驶起来,荆谣起身把车帘放好,将刚拿进来的茶壶放进温筒中,把秦晏的书匣子取了出来预备着,又取了软枕出来垫在秦晏身后,秦晏含笑看着荆谣侍奉,荆谣被秦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少爷?” “没事,看你勤快。”秦晏倚在软枕上低声道,“砒霜的事我一直没说,我身边……害我的人多,待我好的人少,你能为我豁出命去,我很承情。” 荆谣抿了下嘴唇低声道:“荆谣长这么大……除了阿娘没人对我好过,只有少爷,荆谣为了少爷什么都能做。” 秦晏心中一暖,轻笑道:“就因为我当时给你一顿饭?” 荆谣脸一下子红了,摇了摇头不说话,他心里其实也不大明白,一开始是为了报恩,谁想到之后牵扯越来越多,荆谣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得秦晏有一点不如意,挖空心思想要帮秦晏还被人家一眼看穿了,丢人的很。 秦晏看着眼前这孩子心里也困惑,他最是个冷清冷意的人,偏生对这个小东西没法子,除了秦思,只有荆谣让他心疼过,秦晏虽理解不了荆谣那孤注一掷为自己的勇气但也忍不住为之感动,现在秦晏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回事了,荆谣安静了半晌小声问道:“少爷……咱们是去舅爷家么?” 秦晏点点头:“外祖家还剩下我外祖母和一个舅舅,府里十几年前就败落了,如今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比起秦府差了很多。” 荆谣微微蹙眉:“少爷受得了苦日子么?” 秦晏失笑:“你当我多金贵?什么日子过不得,日后慢慢经营就是了,再不成就卖了你,也能换些银子来。” 荆谣一听这话瞬间白了脸色,秦晏没想他这么不经逗,笑道:“哄你呢,卖了你我再去哪里寻个这么听话的孩子来?” “少爷……再等我几年,我也能赚钱。”荆谣难受的很,心都揪起来了,“我吃的不多,什么活都能干,我也不要月钱,少爷别卖我……” 秦晏心里一暖,忍不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故意让我心疼呢?逗你玩的,哪里就这么艰难7。"荆谣心有余悸,一路上侍奉秦晏更为尽心,生怕那天日子过不下去了真被卖了再也见不着秦晏了。 第九章 众人行行停停的走了快半个月才进了黎州地界,中间经过凉州时秦晏命人又赁了十几辆马车,买了不少当地的物产,离开凉州时荆谣看着秦晏写下的采买单子怔怔的,轻声问:“少爷买这些花花草草的做什么?给小姐装饰院子么?” “你认得字?”秦晏挺惊讶,“家里教的?” 荆谣摇摇头:“家里大娘不让我上族学,我阿娘还在的时候教过我一些,认的不多。” 秦晏心中一动,轻声道:“等到了黎州得给你找个师父了,你年纪不大,现在学也来得及。” 荆谣眼中一亮:“少爷……给我找师父?” “自然。”秦晏拿过单子看了看道,“这些是以后要用的,凉州这边东西便宜,能省不少钱。” 荆谣还是不明白:“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啊,香料,红兰花,花朵种子……足花了一万两银子,小姐一辈子也用不完。” 秦晏轻笑:“这不是给小姐用的,知道我外祖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么?” 荆谣点点头:“听福管家说过,羿府满门簪缨,在黎州很是显赫。” 秦晏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外祖家在百年前分作两支,一支入仕,一支为商,两支相互扶持,为商的那一支在外祖那一辈就没落了,如今已经绝了户,但手艺还是留了下来。” 荆谣眨眨眼:“什么手艺?” “制水粉胭脂的手艺。”秦晏自嘲一笑,“统共拿了两万两银子出来,怎么过日子?总要找些生财的法子吧,不然真卖了你养家?” 荆谣脸红了,他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秦晏是逗他了,荆谣想了想有点不可置信:“少爷会制胭脂水粉?” “自然不是我做。”秦晏对着荆谣总是没来由的很有耐心,“回去还要找当年那些老匠人的后人,给他们方子和东西,慢慢研制。” 秦晏还记得小时候他母亲从不用市卖的胭脂香粉,都是自己亲手做,那看来不算复杂。 荆谣想了想又道:“卖得出去吗?” “打着以前的旗号,估计还会有人买账。”秦晏淡淡一笑,“黎州的十里红妆,听说过么?” 秦晏只是逗他玩,没想到荆谣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是真的听说过。 黎州的十里红妆盛名百年,没落前几十年都挂着皇商的牌子,鼎盛时都不再往市面上卖,专门进贡,荆谣的娘曾经辗转从别处买过一盒十里红妆的胭脂,那时候荆谣就听他娘说过,黎州十里红妆的大船往秦淮河一走,到不了乌衣巷就能让红阿姑们抢空了,可见其兴盛,荆谣没想到这竟是秦晏外祖家的产业,荆谣先是激动随即皱眉道:“少爷身有功名,将来要折桂的,怎么能做买卖呢?” 秦晏一笑:“自然不是我做,到时候挂着别人的名字就好,再看吧,还不一定能如何呢。” 荆谣倒是很有信心,一笑:“少爷想做的事定然能做好。”荆谣笑起来嘴角有个小梨涡,秦晏以前没留神,这会儿才看见,忍不住打趣道:“当真像个丫头,笑起来还挺甜。” 秦晏刚见荆谣那会儿荆谣瘦的皮包骨,在秦府住的那几日因为担忧秦晏,挖空心思的闹了砒霜的事又瘦了一层,出来后舟车劳顿,别人都瘦了,荆谣倒是因为没了心事,又能跟在秦晏身边开心不少,饭量涨了几倍,脸上身上都多了一层肉,看着更俊秀了,秦晏抬手在荆谣脸上捏了捏,心道可惜了,荆谣年纪太小,不然给秦思召了当上门女婿倒是不错,长相好,性子实在没外心,多合适。 荆谣不知道秦晏的心事,被捏的脸有些发红了,他有点害臊,侧过脸不说话了,秦晏心情大好,又逗了他一会儿,申时终于进了黎州城,又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羿府,众人下马,只见原羿府前院已经挂上了冯府的牌匾,打听后才知道羿府中人早已搬到后街去了,跟着来的羿府的老仆一见这情形无一不落泪,羿府赫赫近百年,没想竟落败至此,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去后街。” 秦晏没有上马车,骑上马走在车队前面,他幼时曾同母亲归省,还依稀记得当年羿府整整占了一条街的气派,如今竟划的东一块西一块,悉数卖给别人了,也是,这么大的宅院,除了他外祖家黎州谁还住的起? 如今羿府搬到了后街最里面,秦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实在支持不下去那就卖一部分他母亲的嫁妆,日后再赎回来就是,万万不可让外祖母和舅舅再受苦了。 羿府中人早有听到风声的,羿文嘉远远的迎了出来,秦晏看见舅舅连忙下马,羿文嘉刚过而立之年,身子结实健壮,面容跟秦晏有几分相像,只是没秦晏俊秀,羿文嘉走进一把抱住了秦晏,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也不命人早早的通报一声!家里也好去接接你们!” 秦晏心中苦笑,他决议来投奔也是临时起意,哪里来得及遣人通报?羿文嘉回头看了看这一行车队眯了眯眼,再看向秦晏的目光多了一分复杂,若是好好的回来探亲,不至于带这么多行李吧? 当着这些下人羿文嘉不好多问,拍拍秦晏的肩膀道:“快进去,你外祖母听说你来了高兴坏了,快进屋……” 秦晏勉强笑了下:“等下……舅舅先让思儿的车进去吧,思儿她……也来了。” 羿文嘉闻言脸上没了笑意,转头吩咐管家让婆子们抬一顶小轿来,羿文嘉拉着秦晏往里走,沉声道:“进屋再说。” 进了大门秦晏眼前一亮,他原本以为府中已经落败的不堪了,没想到府内却又是另一番情形,府邸虽不大却处处精致,垂花门外打扫的干干净净,风水墙下种着一排凤仙,水灵的很,再往里走游廊里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正慢慢的给池子里的鱼喂食,见人来了起身规规矩矩的行礼,一副大家做派。 转过游廊两人穿过月亮门,再往里走就是羿老太太的正房了,里面也收拾的极为妥当,秦思是让婆子们从甬道抬进来的,比秦晏早到了一步,正伏在羿老太太怀里大哭,羿老太太也不住的垂泪,羿文嘉的夫人柳氏在一旁不住劝慰,秦晏眼中一酸,上前给羿老太太磕头,羿老太太一见秦晏心中更难受,大哭道:“我的心肝儿啊……” 羿老太太一手揽着一个,大哭了半日才缓过来,擦着眼泪哽咽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到黎州来了?” 秦晏怕羿老太太大喜大悲身子受不住,缓声笑道:“还能如何?想外祖母了……” “别瞒我了。”羿老太太扶了扶抹额低声道,“一个待嫁的丫头,一个还没娶媳妇的小子,大喇喇的来外祖家了,你当我老糊涂了么?京中出什么事了?” 秦晏无法,只得将前事尽数说了,果不其然,羿老太太气的浑身乱战,大怒道:“好一个秦敛!他莫不是忘了当日是如何死皮赖脸的来求娶倩儿的吗?倩儿走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如何疼爱你俩,没想到他不怜惜就罢了,竟往死里作践起来!当真以为我们羿家没人了吗?!” 羿文嘉气脸色发青,狠声道:“如何没人了?我今日就动身去京中,好好问问秦敛外甥外甥女犯了何错竟要让他如此糟践?!拼的这命不要宰了这杀才,正好祭倩儿在天之灵!” 秦思连忙劝慰道:“无事,若不是因为这事我们也不能出来,外祖母……出来后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以后不管过什么日子,至少不用看人脸色了,又能得常伴外祖母身畔,这其实是好事啊……” “我的傻丫头……”羿老太太揽着秦思不住摩挲,哽咽道,“我可怜的倩儿啊……” 秦晏轻声道:“舅舅不用动怒,其实……我早就有搬出来的意思,只是顾虑着思儿,如今出来了也好,用娘的那些嫁妆贴补贴补家里,也耽误不了思儿的婚事。” 羿文嘉闻言摆摆手:“不必,倩儿的东西你收好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府上虽不如以前了也能支持。” “正想问舅舅呢。”秦晏斟酌了下语气,“我原本以为家里……” 羿文嘉明白过来,一笑:“小看舅舅了?前些年是难过了些,后来慢慢的也挺过来了,原先卖了的那些地今年差不多都赎了回来,还差三百多亩地,过了年差不多就能收回来,再等上几年……我再把祖宅收回来。” 羿文嘉眼中蓦然红了,低声道:“你也看见了……当年实在是支持不住了,总不能让一家老小没饭吃,不然打死我也不能卖了祖宅,再等几年……我一定能买回来。” 秦晏心中大动,当年他随母亲归省时小舅还是黎州头号的纨绔,羿府出事时羿文嘉不到二十,家中一夜遭变,是羿文嘉咬牙担起了羿氏一族的担子,现在不过十年的功夫,当年的小少爷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一点一点的,不断地赎回祖业,撑起羿氏的体面和尊严。 羿老太太一笑:“你舅舅别的不行,打理家业还是有些办法的,你们既然来了就安安心心的住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少说那些见外的话,有外祖母跟你舅舅在,什么也不用怕的。” 秦晏心中感念不已,自打羿江倩走后秦晏再也没感受过这份温情,如今相隔万里,回到外祖家中秦晏的心终于又踏实了下来,柳氏心细,看出秦晏秦思路上疲惫了,柔声笑道:“老太太心疼外孙外孙女,等晚上接着亲近,这会儿先让俩孩子歇息会儿吧,洗个澡,换身衣裳,可好?” 翼老太太连忙点头:刀巨刀巨,思儿跟你舅母去吧,一会儿再来外祖母这。"秦思依言跟柳氏去了,柳氏温柔的拉着秦思的手,轻声轻语的问她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一行人慢慢出去了,拜文嘉转头吩咐管家安排秦晏带来的人,秦晏本要跟着拜老太太进里面,正听见了,折出来笑道:”舅舅,有个叫荆谣的孩子,他是我认的义弟,你将他安排在我屋里就好。” 第十章 羿文嘉答应着去了,秦晏跟着羿老太太进里面屋里沐浴换衣裳,秦晏收拾的快,换好衣裳后就出来了,羿老太太揽着秦晏慈爱道:“如今府中还有两处空着的院落,一处是梅花园,离着我这儿近,院里种了不少梅花,景致还看得过去,还有一处是波涛苑,这院子也敞亮,就是僻静了些,按理说该让你住梅花园,但……思儿的性子你也清楚,再让她住的僻静了她更得不出院门了,说不得,你这做大哥的受受委屈吧。” 秦晏一笑:“这有什么的,原该如此,外祖母给的院子必然都是好的,哪里都一样。” “好孩子。”羿老太太搂着秦晏笑道,“从小就懂事,对了,你如今在哪儿念书呢?以前教你的那陈先生呢?” 秦晏眼中一黯,轻声道:“前两个月走了,孙儿给发送的。” 羿老太太“哎呦”一声,叹息不已:“才多大的年纪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唉……这可怎么办?你总得找个稳妥的先生,回来我跟你舅舅说一声,让他帮你留意着些,你的前途最重要,万万不可耽误了。” 秦晏答应着,想了想轻声道:“比起这个来孙儿倒有别的事更着急……外祖母,如今家里进项不多,要用钱的地方却不少,舅舅他……有没有过再办十里红妆的打算?” 羿文嘉在外面交代好了进里间来正听见这一句,一拍手笑道:“到底是我外甥!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秦晏一笑:“刚从家里出来那会儿我就想到了这个,外祖母觉得如何?” 羿老太太微微皱眉,半晌轻声道:“十里红妆……是我刚进羿家门时倒了的,那会儿有你外祖在朝中得力,有皇商的牌子震着,有那么多银子上下疏通着,饶是这样还支持不住,哪里是这么好经营的?” 羿文嘉摇头道:“不是,我查过以前的账本,那会儿经管十里红妆的是五堂叔,无堂叔人如何母亲比我清楚,我翻以前的账册子,两天支出一小笔,三天支出一大笔,全是私账,账面上那点钱还不够五堂叔养外室包戏子的,那……” “说什么呢?!”羿老太太瞪了羿文嘉一眼厉声道,“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这话是能说给他听的?” 羿文嘉自知失言,干笑了下:“母亲别动怒……唉,外甥都多大了,这些事他早懂得了。” 羿文嘉见羿老太太又要动怒连忙摆摆手岔开话头:“反正当初那点事儿母亲也清楚,五堂叔哪里会经商,自太爷走了后,族中公账里就没再见过十里红妆的出息,账面上记得清楚,每季去凉州采买东西都是靠庄子上送来的钱,可见其亏空,族里自太爷爷起就是十里红妆养着一家子花用,后来竟成了一家子养着十里红妆,最后五堂叔为了买一个丫头,愣是将铺子里制花钿的金箔都卖了,这才耽误了宫里的差事,被革了皇商的名号,之后更是救不回来了,这哪里是不好经营?分明是无堂叔自己……” 羿老太太家风甚严,羿文嘉不大敢说长辈的不是,呐呐道:“用不着怨天尤人,分明就是,这要是交在我手里……定然不会是这个光景。” 秦晏心下一动,羿文嘉知道的这么清楚,定然是早就有过这个打算的,一直没动手操持怕一半是因为羿老太太拦着,还有就是手头没有银子,秦晏顿了下轻声道:“不瞒舅舅,我自出府后就想找个谋生的法子,当时就想到了十里红妆,所以经过凉州时我私自做主置办了一万两的货,若是重开铺面,这些货大约能够用一年的了。” 羿文嘉闻言眼睛都亮了,拉着秦晏的手笑道:“果真?我说呢,怎么拉了这么些东西来,都买什么了?” “各色香料,干花瓣,红兰花,丝绵。”秦晏一笑,“还有三匣子珍珠,品相不大好,但磨粉还行。” 羿文嘉越听心里越发痒,笑道:“就是这些东西!母亲,晏儿连东西都买了,你可能答应了?” 羿老太太端起茶盏来慢慢的品茶,半晌叹道:“罢了,原本不放心你,既然晏儿也有心……就放手做吧。” 羿文嘉心中欢喜的很,起身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去库房找当日制胭脂的方子去。” “慢着!”羿老太太横了羿文嘉一眼,“都当爹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坐下!” 羿文嘉连忙坐好了,羿老太太看着他轻声道:“晏儿可是要入仕的,这事你给我办的周密些,若有外人知道了我先揭了你的皮!既然要办,那就得光明正大的办,不必借着谁的名头,你自己出面就好。” 秦晏心中一凛,连忙道:“那哪行?商贾末流……” “羿家原本也不是没有经商的,这怕什么?”羿老太太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你舅舅是犯官之子,这辈子也指望不到起复的那一天了,他原本就喜欢做这些事,罢了,就让你舅舅经手比别人又强了些。” 羿文嘉一听能自己直接出面果然高兴,连连点头:“是是,就该如此。” 羿老太太扶着秦晏起身,进了里面阁子拿了个木匣子出来,羿老太太轻轻摩挲那匣子,轻声道:“真要开铺面,单靠那些的材料怎么行?出事那年……你娘还有京中跟你外祖交好的人偷偷送了不少银子来,用了许多,还剩下一万两,我怕家里再有事一直藏着,如今这也交给你们吧。” 这定然是羿老太太仅剩的傍身银子了,秦晏心中一阵难受,推辞道:“外祖母快收起来,我这次还带了些银子来,先用不到这些。” “那一万银子你不可再动了!”羿老太太按住秦晏的手正色道,“后年就是大比之年,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了,重办十里红妆的事能不能成还不知道,你手头总要留些银子傍身。” 羿老太太不等秦晏说话又道:“听外祖母的没错,再说这份银子还有个别的意思……采买东西你用了一万两,这一万两算是你舅舅出的,日后若是真办起来了,铺面就算是你们俩一人一半的,之后百年……只要十里红妆不倒,都算是两家的私产,账面上永远是一半一半,如何?” 秦晏连忙推拒:“那怎么行?我跟思儿没了生路投奔而来,幸得外祖母和舅舅不嫌弃愿意接纳,理应给家里出一份力的,哪里还敢再收铺子里出息?外祖母爱惜,给我一二分就罢了。” 羿文嘉笑着插口道:“一半一半,清楚明白的很,晏儿别推辞了,以后你当了大官还要靠你照应呢,到时候咱们官商勾结,定要将铺子一直开到京城里去。” 羿老太太撑不住笑了,狠狠捶了羿文嘉一下:“这话是浑说的?!下面几年晏儿正是要紧的时候,你给我在意些,在外面吃酒时嘴上有个把门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先一个撕了你!还开到京城去,不怕风大闪了嘴,能开起一个铺面来就不容易了!” 羿文嘉笑笑:“不过是过过嘴瘾,逗母亲一笑罢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志气,能早日赎回祖宅就是了。” 秦晏心中一动,正色道:“外祖母是疼惜我跟思儿,我懂得,只是晏儿还有一求……若铺面来日有出息,先不必分红给我,先攒着……等赎回了祖宅再说分红一事,不然晏儿不敢再插手十里红妆之事了。” 羿老太太心里一疼,眼睛红了,哑声道:“你这孩子……” “左右这几年还有我母亲的嫁妆贴补着,先不急着用银子。”秦晏轻声道,“我娘……也定然希望舅舅能早日赎回祖宅的。” 祖宅对人的意义绝不只是一栋房子,那代表着先祖的辉煌,如今的荣耀,羿家待秦晏情深意重,秦晏愿意帮这个忙。 羿文嘉也收了之前的嬉笑,重重的在秦晏肩膀上拍了几下,半晌低声道:“别的不说了,你的这份心意舅舅记下了。” 秦晏一笑:“我信舅舅用不了几年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早早的搬回祖宅。” 翼老夫人一笑:”借晏儿金口吧。vv,,"几人笑了一会儿接着商议开铺面的事,这会儿的翼老夫人异文嘉还有秦晏还想象不到,就在五年后,十里红妆的分号早已开遍了南北,南边拜文嘉包揽了秦淮河沿途两岸的生意,北边荆谣独占了皇城所有的红粉买卖,天下之大,再无人不知十里红妆。 第11章 晚间秦晏同羿文嘉一直商议到亥时,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羿文嘉更是个生来善经商的,没用多大功夫就敲定了不少事,最后羿老太太派人来催两人才散了。 秦晏回到松涛苑时两边厢房的灯早就熄了,只剩下正房东里间还亮着,给秦晏掌灯的是羿文嘉的丫头,将人送到门口福了福身就下去了,秦晏还没进屋里面荆谣就迎了出来,轻声笑道:“少爷回来了?” “还没睡?”秦晏解开披风,荆谣连忙接过,叠了几叠放在了堂屋的软榻上,又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秦晏,秦晏尝了一口,正是自己喜欢的碧螺春,秦晏一笑,“有你在比一屋子丫头也强。” 荆谣抿了下嘴唇,犹豫了下低声问:“少爷跟舅老爷说什么了?舅老爷……让我睡在波涛苑的西厢房里,我是少爷的小厮,怎么能睡厢房?” 秦晏这才想起来,笑道:“舅舅跟你说了?我跟他说你是我路上认的义弟,他没跟你说么?” 荆谣的脸微微红了,小声道:“舅老爷说了,少爷……太抬举荆谣了。” “这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你待我真心,我自然辜负不了你。”秦晏有些倦了,揉了揉眉心,“忙了这一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句话,如今咱们要在黎州常住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荆谣愣了下,呐呐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我想什么?” “想以后啊。”秦晏倚在软榻上慢慢道,“是想找个私塾先上着,还是有别的打算?如今府里要重整铺面,要有不少用人的地方,你在舅舅身边学些东西也是好的,长大后也算有个一技之长。” 荆谣摇了摇头:“我哪儿也不去,我去私塾去铺子上……那谁照顾少爷?福管家没来,我不放心。” 秦晏看着荆谣认真的小脸心中微动,向来只有他不放心别人的,现在这小孩儿竟要不放心他,秦晏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好笑,轻声道:“那你就安心做一辈子的小厮?” 荆谣点了点头:“嗯,能伺候少爷挺好的。” 秦晏失笑:“你知道我刚说的是什么吗?” 秦晏以为自己表现的够明显了,没想到荆谣还是看不出来,秦晏心道果然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坐起身来看着荆谣的眼睛正色道:“我办事,不敢说多妥帖也算是周全的,你若是去私塾学些学问,来日我入朝后定然会想法子在官场上给你谋一个前程,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那就去铺子里跟着多看多学,等你大了我一样给你一份铺面,包你一世衣食无忧,哪一样不比你跟在我身边强?” 荆谣想也没想摇头道:“我不稀罕那些,我就想跟着少爷。” 秦晏一滞,他头一回遇见这么不知好歹的人,轻声斥道:“瞎说。”,心中却一发不可收拾的柔软了下来,秦晏一笑摇头叹道:“那我更不忍心了,罢了,以后……我看书时你就跟着看书,我去铺子里的时候你就跟着去铺子里,不耽误伺候我也能学些东西,可好?” 荆谣想了想这样时时刻刻都能跟在秦晏身边,那挺好的,随即点了点头:“听少爷的。” 秦晏心道还是在等一二年看看荆谣的资质,回来亲自给他选一条路,荆谣转去里间给秦晏铺好了床,又将自己的铺盖铺在了外间屏风后面,秦晏失笑:“去你厢房睡去。” 荆谣执拗的摇摇头:“晚上少爷要是有事叫人我在厢房听不见。” 秦晏叹口气,他真是败给这小要饭的了,秦晏摇头一笑:“罢了,搬着你的铺盖上里面去,就铺在我床边地上的毯子上,小小年纪,睡在外面冻着骨头了落一辈子的病。” 荆谣还要再反驳,秦晏凤眼一挑:“指使不动你了?怎么说什么也不听!” 荆谣一见秦晏放下脸来心中马上怯了,连忙抱起铺盖搬到里间去了,秦晏心中轻笑,色厉内荏,稍微给他点脸色就怕成这样。 天色已经不早了,荆谣伺候着秦晏脱了衣裳上了床,转身去外间将蜡烛都吹了才回来躺进那小小的铺盖里,榻边的这毯子是秦晏从秦府带来的,羊羔皮上织厚绒的,暖和的很,睡在上面与在床上无异,一样的暖和舒适。 秦晏忙了这一日身上有些累了精神却还好,心中盘算着重开铺面的事,思虑了快半个时辰才有了些困意,秦晏翻了个身,只听床下荆谣轻声道:“少爷……睡了吗?” 秦晏往下看了看:“没呢,怎么了?” 黑暗里荆谣顿了下,声音越发小了,小声问:“少爷……刚才没生气吧?” 秦晏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自己不过是随口斥责了他一句,竟唬得他这半日没睡着觉,秦晏原要哄他几句,心里却没来由的忍不住想欺负他,故意冷声道:“生气了又怎么了?人家的小厮主子说什么是什么,你呢?什么都要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眼里还有我么?” 荆谣听了这话果然害怕了,坐起身来急切道:“不是,我……我不着急谋生,少爷身边没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 荆谣还没变声,声音干干净净,带了些怯意时说起话来尤其好听,秦晏心情大好,淡淡道:“以后听不听话?” 荆谣马上点头,随即想到秦晏是看不见的,连忙保证道:“听,少爷说什么我都听。” 秦晏测过身来轻声道:“我要是让你去死呢?” “那我就去死。”荆谣没有片刻犹豫,“这条命本来就是少爷给的,少爷什么时候想要都行。” 秦晏心中一动,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定然不信,但要是荆谣的话……秦晏相信,他是说得到做得到。 荆谣话说的痛快心中却忐忑的很,他回想今天晚上也觉得自己太放肆了,少爷明显是在为自己打算,不可谓不尽心了,自己却什么也不听,辜负了少爷的好意,荆谣越想越担心,少爷以后会不会不让自己在他身边了?自己从尧庙镇一路跟到京中,又从京中一路跟到了黎州,这时候少爷若是不要自己了,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黑暗里荆谣什么也看不见,越想越担心,胡思乱想之际只觉得一只手轻轻的在自己头上揉了一把。 秦晏收回手低声道:“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呢。” 荆谣说毕不再理会荆谣,翻过身闭上眼了,荆谣先是愣了半晌,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即跟讨得多大奖赏的小狗似得,险些笑出声来,荆谣拼命忍住笑意,缩进被子里努力回昧刚才的感觉,秦晏以前不是没摸过他的头,但荆谣就是觉得刚才那一下不一样,荆谣又有点后悔,刚才只担心秦晏以后不要他了,没有好好的感觉下,而后又开心起来,这至少说明秦晏没生气!荆谣小小的心涨的满满的,好悬没蹦起来出去跑几圈,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翻个身,在被窝里一直折腾到丑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十二章 翌日一早荆谣依旧同往常一般伺候秦晏洗漱,秦晏看着荆谣眼下的淡淡乌青轻声道:“没睡好?” 荆谣连忙摇摇头,拧好了帕子递给秦晏,秦晏擦了擦脸,外面一个嬷嬷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了,那嬷嬷一福身笑道:“老太太说表少爷没带丫鬟来,怕没人伺候,送了这两个丫头过来,她俩原本是伺候老太太的,少爷放心使唤就是。” 荆谣心中一凛,若是送了丫头来他再在这屋里就不合适了,自来少爷屋里都是丫头伺候,又不是在书房里,让小厮伺候的不多,到时候自己不是去厢房就得去前面倒座房里住着去,荆谣心里惴惴不安,忐忑的看向秦晏,秦晏随手将帕子扔给了荆谣,沉声道:“小姐那边送去了么?” 那嬷嬷点了点头笑道:“送去了,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也是老太太亲自挑的。” 秦晏点了点头:“外祖母有心了,我这儿就不用了,屋里横竖有嬷嬷们早晚收拾,平时里伺候有这小子就行了,就不再费人手了。” 那嬷嬷为难一笑:“这……这屋里也没个端茶送水的,不合适吧?” 秦晏摇摇头:“没事,我回头自己跟外祖母说。” 管事嬷嬷也听说了这秦家少爷是个有主意的,不敢深劝,点点头笑道:“好,那我带她们回去。” 荆谣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等人都出去后忍不住跟秦晏表忠心,小声的认真道:“少爷……这些活儿我都干的了。” 秦晏心中好笑,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他现在逗荆谣越来越顺手了,捏了下后只觉得心情大好,正要说什么时外面羿文嘉进来了,边走边笑道:“你是要头悬梁锥刺股么,这屋里连丫头都不要了,别给你舅舅省钱,这点下人的月钱还是出的起的。” 秦晏一笑:“没有,左右也没什么事,舅舅怎么过来了?” “给你看看这个。”昨晚秦晏回波涛苑后羿文嘉又去了库房一趟,翻了大半夜当年的账册还有制胭脂水粉的方子,整理了一夜终于理出了头绪,递给秦晏道,“差不多都在这儿了,有些我看不大明白,还是得找当年的老匠人回来。” 秦晏接过来看了看,那些方子不像是药方一般只有材料,还有每一步的工序,复杂的很,单是一种胭脂的方子就足有十七页,遣词佶屈聱牙,内容晦涩难懂,秦晏翻了半日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胭脂师傅们看得懂么?” 羿文嘉也说不准:“总比咱们看的明白,这好多词儿都是他们手艺上的内行话,咱们不懂他们是明白的,我已经让管事的去找师傅们了,今天就该有个结果。” 秦晏慢慢的翻着这些方子失笑:“以前还真没想到……这些东西竟是这么麻烦。” “若简单那妇人们都自己做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咱们?”羿文嘉有些自得,轻笑道,“再说这些方子做出来的胭脂跟市买的可不一样,颜色好又养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买的那样好。” 羿文嘉指着秦晏看的那张方子压低声音:“就这么一盒胭脂,做好了放在白玉盒子里,一盒市价十两银子,要是运到京城去,价钱又得翻一个翻。” 秦晏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这方子要用的材料,心中一合算暗暗叹息,当年羿府豪富不是没有理由的,一本万利的买卖,生意还这么好,不想赚钱都难。 羿文嘉又翻了一张方子递给秦晏,轻声道:“这个,因为其中有一味龙涎香,脂膏中还掺了珍珠粉,用料贵重又精细,治好后一盒可卖一百五十两,在以前是专供宫里用的。” 秦晏一顿,抬头问:“若是在市面上……卖的出去么?” “自然。”羿文嘉点点头,神情有些自傲,“十里红妆以前就没卖过下了一两银子的东西,一样供不应求,要不是……嗨,不说了,别说你舅舅是奸商,咱们用料都是极好的,价格自然不能低了,你放心吧,只要东西好,绝对卖得出去。”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开始合计开铺面要用的银子,秦晏不大清楚市价,羿文嘉说一样他记一样,荆谣在一旁研磨伺候着,两人从盘铺面的银子到铺子里伙计的工钱,事无巨细全记了下来,都写好后两人看了看没有遗漏的,羿文嘉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些了,那谁……荆谣是吧,去外面让她们拿我屋里的算盘来。” 羿文嘉转头对秦晏接着道:“这些已经是不少银子了,这还没算上……” “舅爷。”荆谣有点犹豫,脸微微红了,轻声道,“不用拿算盘了,这……一共是七千四百一十二两银子。” 羿文嘉一顿,转头看着荆谣哑然道:“你说什么?” 荆谣垂眸一字一顿道:“这一共是七千四百一十二两银子。” 羿文嘉转头看向秦晏,眼中一动随即吩咐人马上拿算盘来,不多时下人将算盘拿来了,羿文嘉接过来一下一下的打算珠,饶是指尖拨动的飞快也用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将这满满一页的账目算清楚了,羿文嘉记上最后一笔钱,看着算盘说不出话来,秦晏看向那算珠……七千四百一十二,一分不差。 羿文嘉不可置信的看着荆谣:“你……怎么算的?” 荆谣看了秦晏一眼,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道:“刚看少爷记账,我就……算出来了。” 羿文嘉心中一动,又拿过一张纸来,想也不想随意的写了一整张的数,递给荆谣道:“这些是多少?” 荆谣双手接过,从上面看下来,一目十行,没有半分迟疑,随即递还给羿文嘉,低声道:“一十二万七千二百三。” 羿文嘉不信,拿过单子来打算盘,秦晏却没有半分怀疑,虽然不可思议,但秦晏知道,荆谣定然没有算错。 果然,羿文嘉算好后差点跌了算盘,失声道:“你这义弟是怎么回事?这……心里有个算盘不成?” 秦晏心中也暗自震惊,荆谣以前也没说过啊,小小年纪,竟能心算出这么大的数。 荆谣有点害臊了,他不是想显摆什么,只是当着秦晏的面忍不住就想出个风头,低头轻声道:“还小的时候……整日在屋里没意思,我阿娘就教我数数,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都能算了。” 羿文嘉赞叹不已:“这岂不是连算盘都不用了?回头查账倒是容易了,不管多大的买卖,一屋子的账册子你看一遍就出来数了。” 荆谣腼腆笑了下没说话,羿文嘉越想越觉得方便,对秦晏笑道:“这孩子脑子好,人看着也老实,你干脆让他去铺子里吧,等长大了定然能帮上忙。” 没等荆谣说话秦晏先摇头道:“舅舅抬举他了,他哪里有那个本事,我计划着……先让他在我身边呆着,账目也看看,来日去学里也跟着学学,等过个一二年再看的资质吧。” 话是这么说,比起经商秦晏更愿意让荆谣同自己一般走科举一路,商贾到底是末流,荆谣不懂秦晏是明白的,没得耽误了他,羿文嘉大概也懂了秦晏的意思,忍不住纳罕,轻声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正想问你呢,一会儿说是你义弟一会儿又将他当小厮似得,这会儿还要处处给他谋划……” 秦晏一笑,索性将前事尽数跟羿文嘉说了,羿文嘉听了亦感动荆谣忠义,叹息道:“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却能事事为你打算,罢了,既然如此……还是听你的吧。” 荆谣彻底放下心来,忍不住抬头看秦晏,心中暗自窃喜,算是给少爷长脸了吧? 秦晏扫了荆谣一眼,面上不动心中轻笑,小狗崽子。 羿文嘉想起荆谣那算数的本事又赞叹了一番,随即看着那张单子又发起愁来:“这还没算上胭脂师傅们的工钱,你那些材料不够,好些个东西都没有,回头问了师傅把那些东西置办全了又是一笔开销。” 秦晏连忙道:“我那还有一万两银子,舅舅银子要是不够就先用那些。” 翼文嘉连忙摇头:”老太太要是知道我动了你赶考的银子得扒了我的皮,老太太说的没错,那些银子绝对不能动,回头咱们家就靠着你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晦,再来个六七干的周转就够了,我跟你舅母商量商量去。"翼文嘉前脚刚走一个丫头进屋来了,一福身笑道:”少爷,秦府来人了,正在老太太哪儿,老太太请少爷过去呢。 第十三章 秦晏一顿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荆谣心中一凛,抬头看向秦晏,秦晏看着他这样心中好笑,轻声道:“放心,他们还能把咱们抓回去么?” 秦晏随着丫头去前面,堂屋里羿老太太正倚在贵妃榻上看账册子,见秦晏来了连忙招呼人坐到她身边来,羿老太太轻轻摩挲着秦晏的手先问了问他昨晚睡的好不好,吃食可合口,秦晏都点头答了很好,羿老太太笑笑:“有不合心意千万别见外,跟我说,如今虽不比从前了那也不能委屈了你们,对了,刚才管事们通报你们府上来了几个人,说是要见你……” 羿老太太抚了抚抹额顿了下轻声道:“跟你们府上久不走动了,这几个管事我看着眼生,就先拦下了,你要见么? “自然。”秦晏淡淡一笑,“如今我还怕什么?” 羿老太太看着秦晏平静的神色心中宽慰不已,心道秦晏身子里到底有自己家的血,这点傲气还是有的,羿老太太一笑:“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几个仆役打扮的男人进来了,一进门就磕头,先给羿老太太问好,口称“老太太”,而后给秦晏问好,秦晏一看来人心中惊异:“吉祥?” 跪在最前面的人连忙答应着,垂首道:“少爷好记性,还记得小人的名字。” 福吉祥,正是福管家的大儿子,因为从小脚上有残疾所以没进秦府伺候,只在庄子上帮忙,秦晏忙让人起来了,羿老太太一听是福管家的儿子笑道:“是我糊涂了,我说呢,怎么不管我叫亲家太太倒叫老太太,哈哈……原来是咱们府的人,你爹随嫁去京中那会儿还没你呢,怎么过来了?” 吉祥笑了下道:“爹本想自己来,只是庄子上事太多,实在脱不得身,太太她……还时不时的派人来,爹总得应付,所以就让小的来了。” “可是家里有什么事?”秦晏一行人也是刚到黎州,虽说路上耽搁了些时候,算起来大概自己刚走了七八日这些人就跟上来了,福管家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吉祥颔首道:“爹接手庄子后将今岁庄子上出息入了账,原本想先屯在仓里等明年青黄不接时卖个好价钱的,只是……太太时不时的遣人来,今日要五十石米,明日要一百石面,虽也不多……但架不住太太总是来要啊,爹动了气,跟庄子上的几位管事商量了下直接将七个庄子上的出息全卖了,一共换了这一万零四百两银子,让小的赶着送来了。” 吉祥从怀里掏出个缝的密密的口袋过来,一层层的打开将一沓子银票递给秦晏,秦晏一笑:“你父亲辛苦了,这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一百两你带回去给你爹,防备不时之需。” 吉祥哪里敢收,推辞了几句才神色惶恐的拿了,秦晏微微蹙眉:“梅氏总是去打秋风?” 说起梅夫人来福吉祥憨实的脸上带了几分厌恶,点头道:“不是小的背后议论主子,太太也太不讲究了,明明说了这庄子以后让少爷打理了,阖府都晓得的事,偏太太当不知道一般,小的问了庄子上管事的大爷们,以前太太从不这样,现在知道这庄子记在少爷名下了偏要来讨东讨西……东西也不算多,爹不好回绝,干脆全卖了了事,以后太太也不必惦记着这点东西了。” 羿老太太嘲讽一笑没说话,秦晏淡淡道:“你爹做得好,回去跟他说,以后若再有这种事,就说我吩咐的,一石粮食也不给,我向来吝啬,想来梅氏能体谅。” 吉祥笑笑应下了,又道:“爹还让小的问问少爷,可还缺什么少什么,下回小的从京中一气儿带来。” 秦晏摇头:“外祖母这里一切都好,我没什么缺的,家里可还好?” 一听这个吉祥来了点精神,他想做出个担忧的样子来,奈何人老实,实在藏不住心中的喜意,含笑低声道:“回少爷,不大好。” 羿老太太一笑:“怎么不好了?” 吉祥垂首道:“这些话也是听府里下人们说的……少爷也知道,姑奶奶一向不大喜欢二小姐,少爷和小姐走后姑奶奶也回章府了,从那就没再过来走动,之后几日老爷就跟章府定下亲事来了,姑奶奶也没派人来问问什么的,太太心里就不大痛快,之后章家来纳采时是姑奶奶府上大少爷来的,行小礼送的那些东西……听说不怎么像样子,章大少爷说他们府上刚在京中立住脚,不敢张扬,让老爷和太太体谅,老爷太太当着面自然不能说什么,礼也收下了,但听说……太太回自己院里后气的打人骂狗,一日没用饭。” 羿老太太闻言冷笑:“秦雅那孩子我是见过的,干练持重,家里家外没有料理不好的,能让她失礼……呵呵,看来这门亲事秦雅结的不痛快啊。” 秦晏轻叹:“姑母喜欢的是秦思,她疼了秦思这些年,一是看在母亲当日的情分上,还有就是想跟以后的儿媳和睦,姑母以前还跟我说过,别人家婆媳官司多,自家日后定然没这事,这些年都想的挺好的,如今突然换了亲珍她心里定然不痛快,姑母这么落梅氏的面子……不知章家知道了会不会难为姑母。” 羿老太太摇摇头:“不会,秦雅既然是让自己大儿去纳采,那这一应东西就都是她自己房里料理的,再说……章家长辈能插手定亲的人,这些小事上却是说不上话的,他们也没那个功夫去料理啊,看吧,你姑母连纳采都敢随意糊弄,以后秦珍过门后有她受的了。” “还不单是这事。”吉祥抬头看了秦晏一眼继续道,“表少爷前些日子忙着料理章府人上京的事不知道,他也是回到京中才知道了定的是二小姐,当即就不干了,直嚷嚷着要退亲,章府老太爷哪里能答应?最后表少爷挨了一顿打才不闹了,但这事儿到底是让皇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太太那日带着二小姐去永平侯府赏花……正看见尤老夫人,尤老夫人看见太太张口就问表少爷的伤可好了,这……” 羿老太太撑不住笑了出来:“我这老姐妹最是个嘴毒的,梅氏答什么了?” 吉祥一笑:“太太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合适,僵在那儿了,愣愣的让尤老夫人冷嘲热讽了一场,永平侯夫人是尤老妇人的亲侄女,当日跟咱们太太也是交好的,也跟着凑趣……听说那日二小姐羞的满脸通红的回来了,哭闹了一顿,如今……府上在皇城的名声不是很好了。” 秦晏淡淡一笑,现在他跟秦思已经逃离了那是非地,秦府闹成如何跟自己也没关系了。 羿老太太听了这些话心里颇为舒坦,看着吉祥的双眼更为慈和:“难为你了,跑了这么远的道儿过来,快下去歇歇吧,你从小没回过老家,好好的住两日再回去,夏林!给吉祥包个红包。” 吉祥连忙磕头谢过,起身一瘸一拐的跟着管事的下去了。 “尤将军这步棋你是走对了。”羿老夫人半阖着眼淡淡道,“你母亲当年郁郁而终,尤老夫人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只是没处撒气,现在逮着这么个机会,她且放不了手呢。” 羿老太太的眼睛微微红了,哑声道:“只可惜当日府里遭大变,我脱不开身,不能给我那苦命的女儿讨一个公道,倩儿是什么人品,配秦敛十个都够了,当年我是瞎了眼,只想着秦家家世平平,低嫁过去秦敛就是看着当初的情分也要待倩儿好些,没想到……” 羿老太太流下泪来,秦晏连忙劝慰,羿老太太哽咽不已:“狼心狗肺的东西……竟还想把思儿往火坑里推……” 秦晏心中冷笑,羿老太太当初其实算不上看走眼,他听福管家说过,他母亲初入秦府时与秦敛也曾恩爱过的,当时的羿江倩倾慕秦敛的文采,秦敛爱惜羿江倩的颜色,又感念岳家对自己的种种提携,两人也有过海誓山盟,只是这些都没熬的过时间,不过几年,秦敛官运亨通,一路爬进了内阁,就在那时候秦敛变心了。 无关其他女人的事,只是秦敛的心气儿变了,他已经是阁臣,当年贫寒时的种种再也不愿意任何人提起,偏生周围的人总会让他想起这一点,清流们嘲讽秦晏为了前程结了这么一门亲事,权贵们瞧不起秦敛以前的身世,不屑与之为伍,秦敛在朝中找不到归属,每每受了闲气后都会将这些归罪于羿江倩。 羿老太太当时的想法是好的,咱们施恩给人家,人家总要对自己女儿好吧,可惜有些人的自卑是生在骨子里的,穿上龙袍也当不上太子。 也许秦敛也曾觉得亏待了羿江倩,于是更不想面对,即使过去多年也不愿意有人提起发妻来,所以才会对秦晏和秦思冷漠至此。 羿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你舅舅这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年纪还小,我以前就跟你舅母说过,以后娶媳妇还好,嫁女儿千万要看好夫家的人品,像是秦敛这样的万万不可再沾染了,如今给思儿相看,千万要小心,你和思儿以后都要过的好好的,让那些贱人看看,没有他们,你们只会过的更好。” 秦晏点头:“这是自然。” 从京中出来的时秦晏就发誓,他一定要好好的,体面的活下去,他会给秦思选一个好人家,再陪送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让她幸福安乐,他再也不要受任何屈辱。只有活的好,才能一下下的将那些人荤进土里,他要好好的活下去,来日将他受过的屈辱一点点的回赠回去,一分也不会少。 第十四章 羿文嘉动作很快,当日就将胭脂师傅请了来,羿文嘉命管事的将这些人领到前厅,遣人将秦晏叫了去。 管家一共召来了二十几人,羿文嘉没有一锅端,先让府里懂胭脂的执事丫头考校了这些师傅一番,将那根本不懂的,来浑事儿的赏了些钱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了十人。 细问后才知道这其中不少人的父辈以前都是十里红妆的师傅,子承父业,都是靠得住的。 羿文嘉命人将以前的方子给这些人看,管家不大赞同的看了羿文嘉一眼,轻声说了句什么,羿文嘉摆摆手不甚在意,秦晏坐在一旁翻着方子心道确实不用小心,这些师傅多是羿府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在羿府,哪个敢卖主?且他们就是知道了方子想单干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十里红妆的胭脂用料最是金贵,单是一个装胭脂的盒子就顶的上这些人一个月的月钱了,他们哪里有能耐自己单干? 师傅们还有一多半不认字的,认字的那几个也只能看懂寻常字,方子上的字辨不出几个来,羿文嘉只得让管家给他们一一念了,几人听了后倒是明白了不少,商议了一会儿说能做,羿文嘉这才放下心来,当即让管事的给十人一人赏了三百钱,几人千恩万谢的收了,羿文嘉又让管家给他们读了另几张方子,让他们拟了要用的材料,都安排好后命管家将人带去前面倒座房里先住着了。 “你舅母又想办法寻了这两千两银子来。”羿文嘉苦笑,“多了再也没有了,幸亏你这还有,小舅这次是沾了你的便宜了。” 秦晏一笑:“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幸得庄子上还能出点东西,这一万两舅舅先用着,等铺子里有了生意就周转的开了。” 羿文嘉点头:“我一会儿就出去看铺面,再跟官中打个招呼,等上一个月左右就能开张了。” 羿文嘉又跟秦晏说了会儿话就去了,秦晏转身去了秦思的桃花园。 碰巧柳氏也在秦思这,见秦晏来了笑道:“晏儿来了?我正跟思儿说你呢,昨日事太多没顾上,府上正做冬衣呢,一会儿我让丫头去你那儿给你量量尺寸。” “舅母有心了。”秦晏坐下来看了看秦思手里的刺绣笑道,“这是做什么呢?” 秦思笑了下:“给外祖母绣了个荷包,大哥这是从哪儿来?” 秦晏将刚才的事说了,秦思又是一阵欣喜:“那以后不就能用自己家做的胭脂了么?肯定比外面的强。” “我昨日刚跟你舅舅说呢,以后自己用倒是方便了。”柳氏估摸着秦晏有话要跟秦思说,说笑了几句就起身了,“前面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呢,回头再来跟你说话,兄妹俩缺什么少什么了可要跟我说,都是一家子人,千万别见外。” 秦晏秦思答应着将柳氏送出去了,秦晏转身回来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心中默默点头,比起京中秦府中自然是差远了,不过也算舒适精致,秦晏坐下来轻声道:“来了两日了也没跟你说句话,在这边住的如何?” 秦思笑了下轻声道:“很好,如今这屋里就我奶娘一家子,还有外祖母给的四个丫头,人虽不多但也够用了,舅母老来找我说话,慈和的很,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秦晏放下心来:“有什么不顺心的不好跟外祖母舅母她们说就跟我说,不可委屈自己。” 秦思闻言红了眼睛,低声道:“哥哥放心,哥哥就是为了让我不受委屈才千里迢迢的带我来黎州的,我若还过的不如意头一个对不起的就是哥哥,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一分的委屈的,哥哥放心吧。” 秦晏心下宽慰不少,柔声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我刚听下人说……京中来人了?”秦思小心的看着秦晏的脸色,“怎么了?” 秦晏一笑:“无事,福管家将庄子里的出息都卖了,换了银票让他儿子赶着送过来,想来是怕咱们在这边拮据。” 秦思不疑有他,点头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中午秦晏就在桃花园用的饭,饭后外面传羿文嘉回府了正找秦晏,秦晏又嘱咐了秦思几句就去了。 秦晏原本以为羿文嘉是急着跟他说铺面的事,谁知羿文嘉上来先屏退众人,关上屋门跟秦晏轻声道:“你外祖母让我给你打听着找个先生,可巧我今天出门遇见了个人,这事儿有眉目了。” 秦晏失笑:“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值得舅舅这样?是哪家的先生?” 羿文嘉压低声音道:“要是寻常先生我能这样?这位先生叫……苏卿辰,原是翰林学士。” 秦晏失笑:“翰林学士在黎州这里当教书先生?以前犯过案子不成?” 羿文嘉沉默了半晌道:“案子?当然,不然好好的翰林学士怎么会到黎州来,说起来这人跟咱们家也有些渊源……他年轻时曾是梁王的师父,官居太子太傅,后来……呵呵,你自然是知道了。” 秦晏心中一凛,梁王,当今皇帝的嫡长子,当年因谋逆被押入狱,他外祖父羿峥嵘正是因为与梁王过从亲密获罪,当日羿家几经查抄,就是因为受此牵连,最后梁王和羿峥嵘等人在大理寺中相继没了命,这宗牵连甚广的大案才不了了之,而可笑的是最后朝中也没个结果,一直没有定案,皇帝没有褫夺梁王的封号,还特赦将梁王的遗体迁进了孝陵,但之后十几年却不许人再提起此事,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一般。 这事在皇城中本是禁忌,如秦晏这般大的公子一般都不知道,秦晏是因为外祖家才知道一些,秦晏越想越不对,低声道:“当年……他没事?” 不应该啊,外祖父只是因为曾与梁王交好就没了命,这苏逸辰既然是梁王的师父,那就等同于梁王一党,怎么可能好好的活下来了? 羿文嘉淡淡道:“梁王入狱后头一天就将苏卿辰撇开了,他一口咬死是苏卿辰告发的自己,将他摘了个干干净净。” 秦晏点头:“朝中寻不出把柄,不能判他的罪,所以将他流放了?” 羿文嘉一摇头:“不单是这样,苏卿辰来黎州还为了一事,你知道,这黎州本是梁王的封地,梁王的世子……留在了黎州。” 秦晏只觉得不可思议,哑然道:“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梁王留下后人了?” 羿文嘉点点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梁王梁王妃都死了,当日苏卿辰受皇命暗中护送皇孙回黎州,到黎州后苏卿辰曾来咱们府上一次,说……你外祖没白死,梁王有后了,咱们家里也只有老太太和我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 秦晏心中几经平复,半晌道:“梁王是被冤枉的……所以皇帝才会对皇孙格外开恩,外祖父是……” “爹到底是白死了。”羿文嘉自嘲一笑,“皇子们明争暗斗,凭白的将爹卷了进去,没了性命。” 秦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羿文嘉搓了搓脸继续道:“别的不说,这苏卿辰的学问是极好的,我今日出去正遇见他府上的管事,每年节下往来那管事常来咱们家,跟我熟了,问我做什么呢,说起话来就想起了你没先生的事,我跟他提了一句,看苏先生的意思吧,他为了避人口舌不单单教养着皇孙一个人,府上还有几位世家公子,有些人已经致仕了,你去了也没妨碍的。” 秦晏点点头,苏卿辰既然曾为太子太傅,学问自不用提了,看在外祖的面上或许会收下自己。 羿文嘉回忆了半晌前事心里堵得慌,呷了一口茶低声道:“你也不小了,是能担事儿的人,这些话我也不避你,跟你说这个就是为了让你明白,去了后别得罪了皇孙,好好求学是正经。” 秦晏点头应下:“我省得。” 两人说着话外面管家送帖子来了,翼文嘉接过一看笑了,递给秦晏笑道:”苏先生果然敞亮,得了,明日你好好收拾收拾,让你舅母准备些东西我送你过去,他府上路远还不好走,你过去得住下,我给你找个灵透的小厮带着。"”不必。”秦晏一笑,”我带着荆谣就行了。 第十五章 两人说定后又去跟羿老太太说了声,羿老太太听了后扫了羿文嘉一眼,半晌没说话,羿文嘉干笑了下:“老太太……苏先生的学问你是知道的,晏儿拜在他门下错不了啊。” 羿老太太冷笑一声:“拜在苏卿辰门下?这话敢跟外人说吗?说的出来吗?他的学问我自是知道的,只是……” 只是羿老太太不想让秦晏跟苏卿辰有牵连,当年的事差点让羿府绝了后,羿老太太在此事上遭过难,不想让秦晏再沾上这些,羿文嘉有些心虚,勉强笑了下:“那……也不单单就晏儿一个,上次科举,苏先生的两个徒儿都中了进士,有一个还进了翰林院了,这不是没事么?” 羿老太太心中有些烦躁,挥挥手:“这些我不知道?让你给晏儿找个师父,你就找了这么个,罢了罢了,我懒得跟你说话,下去吧。” 羿文嘉无法,朝秦晏使了个眼色走了,羿老太太拉着秦晏的手叹了口气:“不是外祖母胆小,只是……唉,你舅舅既然已经跟苏卿辰说了,那你就去吧,但莫要与苏府中的公子们结交,能到那里去的,多多少少都是跟当年的案子有干系的,我听闻皇帝这两年身子已经不健朗了,皇储还没定下来,来日新帝继位,谁知道会不会将以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翻出来,你要小心。” 秦晏点头应下了,羿老太太放低声音:“特别是那一位……能不理会就别理会,明白么?” “孙儿省得。”其实秦晏自己并不太担心,这么多年苏先生都将皇孙好好的护住了,哪里就那么容易惹来是非,想到苏府中的公子们秦晏忽而想到一事,一笑道:“还要跟外祖母讨些东西,涵哥儿可有闲置的衣裳?给我些。” 羿涵,羿文嘉的哥儿,今年刚十岁。 羿老太太挑眉一笑:“你要小孩子的衣裳做什么?” “是我疏忽了,我想带着荆谣一同去,刚想起来他没几件衣裳。”秦晏笑笑,“这一去不知道哪天回来,没换洗的就不好了。” 羿老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秦晏哪里是怕荆谣换洗不下来,他这是听说了苏府中都是高门公子,怕荆谣一个小厮去了受人气呢。 羿老太太前日也恍惚看了荆谣一眼,眉眼清秀,确实不像是寻常奴才,长的讨喜年纪又小,在外面免不了让人逗弄打趣,秦晏定是顾虑到了这里,羿老太太含笑拍了秦晏一巴掌:“跟外祖母弄鬼呢?行了,我这就跟你舅母说去,找几身涵哥儿还没上身的衣裳送过去,嗨……这本是让你带着去伺候你的,你这样还怎么跟苏府的人说?说他是奴才还是主子?” 秦晏一笑:“依旧还是说是我义弟就罢了。” 羿老太太失笑:“你这又是图了什么?既舍不得他就将人放在府里就是了,非要带去,弄这些麻烦。” 秦晏摇头:“他……心眼太实,我还是带在身边的好。” 羿老太太无法:“都依你,我这就让人跟你舅母说去。” 秦晏笑笑先回了波涛苑,跟荆谣说了要去苏府的事。 “搬走?”荆谣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是刚搬到这里来么……” 秦晏一笑:“不愿意走了?舅舅给我找了个师父,那边路远,得住在学里,约摸十天半月的回来一次。” 荆谣愣了愣:“那……小姐去吗?” “小姐去做什么?”秦晏失笑,“就咱们两个去,你当是走亲戚了么,还让你拖家带口的。” 荆谣原先还懵里懵懂的,一听只有“两个人去”眼中马上亮了,两个人,连小姐都不去,只有他和少爷两个人! 荆谣心中窃喜,连忙点头:“少爷要带什么?我这就收拾。” 秦晏想了想道:“换洗的衣服带一些,别的……再带些寻常用的东西就行了。” 荆谣答应着去收拾,秦晏坐在一旁随手拿了本书来看,荆谣看见了取了灯台来给秦晏多点了一盏灯,又剪了剪灯花才转身去接着收拾,秦晏倚在榻上看他忙碌着只觉得安宁的很,翻了一页接着看,不知不觉到了戌时,前面羿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将衣裳送了来,笑道:“这几件都是涵哥儿还没上过身的,老太太让少爷先将就着,府里正做冬衣呢,等裁出来了再给送去。” 秦晏点头,那丫鬟又道:“老太太说让少爷早些睡,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呢。” 秦晏答应下,转头跟荆谣道:“行了,剩下的明早再收拾就行。” 荆谣答应着将包袱扎了起来,走过来看着丫鬟刚拿来的衣裳愣了下:“少爷这是……” “给你的。”秦晏将衣裳递给荆谣笑道,“一直没顾上给你做衣裳,先穿这个吧,等……等到了苏府上,别人问起来别说你是我的小厮,只说是我的义弟,懂么?” 荆谣抱着衣裳咽了下口水,轻声问:“那边不让小厮去么?” “不是。”秦晏撑不住笑了,“跟你说不清,你记着就行了。” 荆谣点点头,秦晏看了看时漏道:“明白了就睡吧,明早还一大堆事儿呢。” 荆谣迷迷瞪瞪的伺候着秦晏躺下了,一夜无话,翌日两人早早的跟着羿文嘉出了门,苏府离着羿府有四十几里的路,几人走了半日,未时才到了苏府,秦晏下了马车看了看四周,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人家了,僻静的很,荆谣背着个小小的包袱跟在秦晏后面,秦晏趁着羿文嘉跟苏府门上的人说话低头对荆谣轻声道:“早上我嘱咐你的事儿记着了?” 荆谣耳畔一红,点了点头,荆谣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领口袖口还有一圈凤毛,衬得人更清秀可人了,秦晏忍不住想逗他,轻声道:“那你先叫一声,免得一会儿忘了。” 荆谣抬头为难的看向秦晏,秦晏心中好笑面上不动神色,淡淡道:“听见了么?” 荆谣咬了下嘴唇,羿文嘉转过头来喊秦晏,秦晏没应声,眼中含笑看着荆谣,荆谣无法,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哥……哥哥……” 秦晏心情大好,转身应道:“来了。” 羿文嘉带着秦晏进了门,荆谣脸红红的跟在后面,秦晏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苏府中那些公子未必各个都是好想与的,若是有个什么冲突自己是没什么,荆谣免不了受气,如今索性过了名路,只说荆谣是自己弟弟,别人也不好难为他了。 苏卿辰早早的等在书房里了,听下人通传后迎了出来,秦晏一看来人心中微微诧异,苏卿辰面色清秀身姿瘦削,看上去也就刚过而立之年,他以前是梁王的师父,那年纪至少也得四十岁了。 羿文嘉看出秦晏的疑虑,一笑道:“苏先生平日里修身养性,所以看着年纪小,哈哈……苏先生,这就是我那外甥,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去年中的举,以后就多靠你了。” 苏卿辰温和的很,点头道:“十几岁就中了,秦公子陆才如海,潘才如江,来日定能高中。” “哪里,就是用功罢了。”羿文嘉转头对秦晏笑道,“还不给你师父行礼?” 秦晏闻言上前给苏卿辰行拜师礼,苏卿辰坐受了,含笑道:“我这里功课并不多,每日上午自卯正到巳时讲书,下午你们自己温习,有不懂的再来问我,这边僻静,路也不好走,一月里你来一次就好,每次在这里住半月,剩下半月就回府温书吧。” 羿文嘉一听这话微微蹙眉,笑了下道:“晏儿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先生若是不嫌麻烦不如每月让他多住些日子?” 羿文嘉于文墨上并不很通,但他也见过人家学子笔耕不辍的样子,总觉得这么清闲不像样子,苏卿辰明白羿文嘉的意思,一笑道:“通不通究竟不在这一时半刻上,总是将他们拘在这里,开阔不了眼界,贤弟听我的就好。” 苏卿辰说起话来慢慢的,清风拂雨一般,让人舒服的很,却又无法辩驳,羿文嘉无法点头:“晏儿以后就麻烦先生了。” “言重了。”苏卿辰笑了下转头对秦晏道,“府中的燕归楼还空着,你就住在那里吧,我这里没有人伺候,一般的都要自己动手,这小公子是?” 苏卿辰看向荆谣,羿文嘉刚要答话,秦晏先道:“这是我义弟,父母已去,无人照拂,学生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苏卿辰点了点头:“也好,兄弟俩也有个照应,先去那边看看吧,收拾下行李,明日再来听课吧。” 秦晏答应着,翼文嘉不便久留,又嘱咐了秦晏半日就跟苏卿辰告辞了,奉晏领着荆谣去燕归楼。苏府中空旷的很,连下人都不见几个,秦晏和荆谣一人一个包袱慢慢走着,秦晏忽而想起来,似乎自从将荆谣捡回来后,两人一直都在东奔西赶的,没一处定所,秦晏低头看着荆谣小心的抱着自己的包袱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相依为命的味道来。 第十六章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燕归楼,这是个两进的小院,两间厢房也是空着的,正屋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屋中摆设不多,只有几样古物,秦晏看了看四周笑道:“行,比我想的强些。” 荆谣解开包裹开始收拾,秦晏俯下身拿过衣裳来往屋里的箱柜中放,荆谣连忙拦道:“少爷歇会儿,我来收拾。” “刚让你叫我什么?”秦晏在荆谣脸上捏了下,“以后就咱们两个了,光靠着你不行,我也得跟着做些了。” 没等荆谣反驳秦晏又笑道:“你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矮小些,再累着了更不长了。” 荆谣有些脸红,秦晏看了看外面慢慢道:“这边没什么下人,想来大家都是这样的,没事……这是什么?” “治伤寒的药丸。”荆谣将几味寻常药放进箱子最底下,有些疑惑道,“少爷……苏先生有这么大的宅院,想来不缺银钱,怎么就不买些丫鬟婆子的呢?” 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下没说话,人多口杂,苏先生能将皇孙好好的藏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理由的,住的僻静,少有仆役,外人哪会知道府中的情形? 荆谣摸了摸自己的头转身去铺床,不多时外面有个婆子提了个食盒来了,那婆子笑了笑道:“请两位少爷安,咱们府上每日膳食都是各屋里自己独吃的,这燕归楼里的膳食归我管着,两位少爷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就好,有什么不顺口的也跟我说,总要按着少爷们的口儿来才行。” 这婆子很是利落,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打开把饭菜摆好了,三道菜一道汤,都还是热腾腾的,秦晏从包袱里摸出了个荷包来递给那婆子笑道:“以后就麻烦嬷嬷了。” 婆子连忙千恩万谢的收下了,笑道:“少爷太客气了,半个时辰后我再来收拾,少爷们慢用。”说着将食盒最下面的一小盆粳米饭摆到桌上来,一福身退下了。 三道菜,一荤两素,秦晏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饭抬头对荆谣道:“别愣着了,过来吃。” 荆谣摇摇头:“少爷先吃,一会儿我把剩下的端出去吃。” “都到这儿了没这些规矩了。”秦晏也给荆谣盛了一碗饭,“等会儿饭菜都凉了,总吃冷饭伤身子,过来!” 荆谣又推辞了几次,直到秦晏沉下脸来了才蹭上桌来了,秦晏心中好笑,只要自己稍稍放下脸荆谣就听话的很,说什么都依,秦晏有时也想不通,荆谣怎么就那么怕自己生气?寻常小厮别说被主子骂几句,身上挨几下子都是寻常事,就是那样也没荆谣这样怕惹主子生气的,自己又从不曾跟荆谣说过一句重话,怎么就让他这么害怕? 荆谣只夹自己跟前的那道素烧豆腐,埋头静静的扒饭,小狗一般乖巧,秦晏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熨帖的很,给荆谣夹了块排骨淡淡道:“以后吃饭,桌上的菜挨个吃,不许挑。” 荆谣抬头看了看秦晏,咽下饭点了点头,秦晏看着荆谣微红的耳根忍不住笑道:“也没打骂过你,怎么就这么怕我呢?” 荆谣抿了下嘴唇没说话,低头接着扒饭,他不敢说,他其实并不是怕秦晏,而是怕秦晏生气,不再理自己了。 两人用过饭后沿着燕归楼逛了一圈,一个人也没看见,处处安静的很,两人溜达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出去这会儿屋中碗碟已经有人来收拾过了,秦晏无事可做,翻了会儿书,又教荆谣识了几个字,荆谣学的很快,秦晏拿着诗经让荆谣读,遇到不会的字秦晏就讲给他听,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晚间时依旧是那个婆子来给送的饭,两人用过饭秦晏又教了荆谣几个字,戌时秦晏看了看外面放下书卷道:“早些睡吧,今日教你的都记住了?” 荆谣点头笑笑:“记着了,少爷不信明日我从第一篇背一遍给少爷听。”荆谣进了里间铺床,依旧将自己的被褥铺在了床边的地上,秦晏走近看了一眼,这里不比家中,床边上并没有铺着毯子,已是深秋,睡在这冰凉的石板上有多冷可想而知,秦晏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铺到床上来,这边床大,两个人睡也不挤。” 荆谣愣了下摇头道:“那怎么行?我……” “我怕冷。”秦晏懒得跟荆谣多言,“多个人暖和些,上来睡。” 荆谣闭上嘴没话了,犹豫了下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小铺盖挪上了床,只在床边上占了一角,秦晏撑不住笑了:“你是猫么?这晚上还不得摔下来?里面睡去!” 荆谣几乎要哭了,只得哆哆嗦嗦的爬到床里面去了,秦晏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心情大好,吹灭了灯火也上了床,秦晏躺下一会儿觉得不对,往里摸了摸,贴到墙根才摸到个小小的身子,秦晏失笑:“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贴着墙睡不冷么?” “不冷。”荆谣一动也不敢动,咽了下口水道,“我……我就喜欢贴着墙。” “你喜欢个屁!”秦晏一把将荆谣扯到床中间来,给他掖了下被子冷声道,“睡觉!再作怪直接将你扔到院里去。” 荆谣有苦说不出,他哪里要作怪了? 秦晏折腾了荆谣一顿心中舒服不少,翻了个身不多时就睡着了,可怜荆谣脑中胡思乱想了半日,又是夜半才睡着。 翌日两人早早的就起了,用过早饭后跟着送饭的那婆子一同去了苏先生的宏辉堂,荆谣看着那婆子忍不住跟秦晏小声嘀咕:“少爷,我估摸着苏府就这么一个嬷嬷……” 秦晏不远不近的跟着那婆子,抬手在荆谣脸上捏了一把,淡淡道:“在外面还叫我少爷?漏了陷我就将你送回府去,让舅舅再换一个小厮给我。” 荆谣闻言马上老实了,不多时三人到了宏辉堂,那婆子福了福身下去了,秦晏带着荆谣一同进屋,只见里面苏卿辰已经到了,屋里还坐着两人,看上去都是十七八的年纪,想来都是苏卿辰的学生了,秦晏同苏卿辰见了礼,苏卿辰一笑道:“来,你们先见见……这是衡琪如,你们是同乡,他老家也在京中。” 衡琪如面相清秀,虽不及秦晏也算是个翩翩公子了,笑起来儒雅的很:“我痴长你一岁,叫你声秦贤弟,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直接跟我说就好。” 秦晏点点头也谦让了几句,苏卿辰笑了下指了指后面那人道:“这是我侄儿,因身子不大好的缘故没怎么出过门,苏嘉,这是秦晏,昨日同你说过的。” 秦晏心中一凛,这人大概就是皇孙了。 苏嘉上前同秦晏见礼,含笑道:“我比你大两岁,也叫你一声秦贤弟了,我平日都在府中,就在凤仙居,秦贤弟可时时过来。” 秦晏这才将此人看清楚了,苏嘉长相端正,龙姿凤章不是假的,只是不足弱冠眉间已经有了道浅浅的锁眉纹,秦晏暗暗算了下时间,梁王下狱那年苏嘉已经七岁了,想来他什么都清楚,既如今他心事自然少不了了。 秦晏一笑:“那以后就多麻烦苏大哥了。” 苏卿辰笑道:“行了,咱们接着讲书,秦晏,我不知你学问深浅,你先作一篇文章给我吧……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到午时做得出来么?” 《中庸》里的,秦晏点了点头,坐下来略想了想就提笔开始写了,不到巳时时一篇文已经做好,秦晏并不张扬,将写好的纸张铺在桌上抬头静静的听苏卿辰讲书,听进去后秦晏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太子太傅,一样的《中庸》《大学》,苏卿辰讲起来又是另一番感悟,苏卿辰并不只从科举之道上讲授,每讲完一篇还要引经据典,从前朝到本朝,相似相仿的例子随手拈来,边讲八股边说政事,且说起政事来从不偏颇,这是秦晏从未接触过的,在上位者的角度看政事,秦晏听了一上午只觉得明白了不少,受益匪浅。 午时下了学苏卿辰让苏嘉和衡琪如先走了,秦晏连忙起身将自己做的文章送了过去,苏卿辰细细的看了后点头道:“不愧是羿将军的后人,文章里都带着杀伐之气。” 苏卿辰抬头轻声笑:“只是有些过狠了,知道为什么让你做这一篇么?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一步一步的来,古来多少人到了‘平天下’这一步了还会功败垂成,误就误在前面的‘修身’没做好,你胸中郁结过多,未免牵累自身,万事急于求成都没用,慢慢来吧。” 秦晏失笑,点头受教:“学生明白了。” 苏卿辰一笑:“你这个年纪能做这样的文章已经不容易了,去吧。” 秦晏转身出了宏辉堂,荆谣在外面等了许久,见秦晏出来了连忙跑了过来,有些紧张道:“苏先生……说少爷做的好么?” 奉晏看着荆谣担优的小脸心中通透了不少,修身么?先跟这小东西过好了日子再说吧。秦晏没答话,牵着荆谣的手慢慢的回了燕归楼。 第十七章 在苏府的日子过的很快,每日上半日听课下半日温书,充实的很,不知不觉就到了年下。 这几月里秦晏只见过苏嘉数次,苏卿辰一直称苏嘉身子不适,轻易不出凤仙居,苏嘉不在,秦晏的同窗只剩下了衡琪如一个,衡琪如品性端正,为人温和,因年长秦晏一岁的缘故对秦晏很是照顾,秦晏报之以琼瑶,对衡琪如也客气的很。 中间秦晏和荆谣回过羿府一次,羿文嘉已经将十里红妆开起来了,刚开张时并没有什么生意,羿文嘉索性不管铺面了,挑了些胭脂眉黛包好了往黎州各大宅门里送,略差些的送不出手去,羿文嘉送去的都是成色最好的上品,用白玉雕花盒盛着的金丝胭脂,用纯银掐花小匣盛着的飞红香粉,样样精致非凡,单是这一项就花费了一千多两银子。 不过这些银钱也没白花,没过几日十里红妆重开的事就在黎州传遍了,铺子里生意马上好了起来,羿文嘉割自己肉狠割别人的肉更狠,铺子中最便宜的胭脂也要五两银子,再好些的更是贵的没边,秦晏一开始还担心卖不出去,谁知生意却好得很。 羿文嘉借着羿老太太给秦晏送冬衣的时候将铺子里的账册送了来,秦晏不大耐烦看这些,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有红利就没再理会了,倒是荆谣新鲜的很,捧着那本账册看了许久。 “这有什么好看的?”秦晏倚在榻上慢慢的翻着书,道,“早上让你描红,写了么?” 荆谣闻言连忙放下账册子将秦晏给他布置的课业拿了来,秦晏接过来翻了翻点点头:“写的好多了……” 荆谣一共写了十多页,秦晏一页页细细的看,再抬头时只见荆谣又捧着那本账册看起来了,秦晏失笑:“你看得懂么?” “嗯。”荆谣笑了下眼中亮晶晶的,“舅爷真厉害,这个月花销这么大还能有这些盈利,照这么来……下下个月就能回本了。” 秦晏有点头疼,荆谣过了年就十岁了,到现在连《诗经》都没看全,开蒙晚,天分也不高,他自己也不怎么上心,秦晏问起来了荆谣就看看,应付一下,纯粹是为了讨秦晏欢心,秦晏有时做文章略忙些忘了问他,荆谣也就乐的清闲,读书不上进就罢了,偏生对商贾之道感兴趣的很。 秦晏轻声道:“以后也想开铺子吗?喜欢经商?” 荆谣点点头:“嗯,想赚多多的银子。” 世人多以贪财为耻,荆谣说起喜欢银子来倒是很坦荡,眼中澄澈清明:“少爷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总得多赚些。” 秦晏心中一暖,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从来只有他为别人着想,没想到如今自己身边竟也有了个事事为自己着想的人,还是个小孩子,秦晏抬手在荆谣头上揉了下轻声道:“还轮不上你替我操心,你以后能好好的成人,养活了自己就行了。” 荆谣抿了下嘴唇,有点想分辨又怕惹秦晏生气,只得闭上嘴不说话了。 被人时时刻刻挂在心头的感觉还是不错的,秦晏心中熨帖不已,柔声道:“罢了,你喜欢就行,等过了年你就别再跟着我过来了,安心的在铺子里跟着舅舅学些……” “少爷。”荆谣脸有些白了,急急道,“少爷不是答应了一直让我跟着么?” 秦晏失笑:“我没说不让你跟着……不是,你既然喜欢这些索性就跟在舅舅身边,多看多学些,你看这些账册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 “我是为了能帮上少爷。”荆谣一时口快说了出来,顿时红了脸,难为情的很,偏过头低声道,“下次……再有什么事的时候,我总不能还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少爷被欺负……” 秦晏愣了半晌,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秦晏自嘲一笑,上天莫不是嫌他如今日子过的太平淡了,非要派这么个小东西来,时不时的就狠狠的戳自己心窝子一下。 秦晏俯下|身一把将荆谣揽进怀里,笑了下轻声道:“你还小呢,等你大了,自然能帮上我了。” 因为自小身边糟心事太多,秦晏较同龄的少年成熟许多,也冷漠许多,为数不多的那点温情全给了秦思,秦晏甚至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一辈子大概只会对秦思有真心了,但自打荆谣到他身边后却总能引得他动心,秦晏在荆谣小小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心中叹息,就当是自己多了个弟弟了。 荆谣不大敢跟秦晏撒娇,偷偷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躲开了,秦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轻笑道:“行了,我是怕了你了,你既不想跟我分开就罢了,等……等你再大些再说吧。” 荆谣点了点头,转身去给秦晏铺床,秦晏拿起书来接着温习。 腊月二十那日羿文嘉亲自来接秦晏,他这次给苏卿辰带了不少束修来,礼节尽了十分,秦晏扫了一眼,礼单中并没有金银之物,只是徽墨、歙砚一类,既文雅又不失体面,苏卿辰都收下了,又温言嘱咐羿文嘉回去给羿老夫人带好,苏卿辰笑了下道:“因为嘉儿身子不好的缘故我总不能出门,也久没去过府上了,等年下嘉儿的身子好些了我就去给羿老夫人拜年。” 秦晏自然明白苏卿辰的意思,苏卿辰和苏嘉都不便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苏嘉就总得生病了,羿文嘉点点头:“回去自会替先生代好。” 苏卿辰点了点头,秦晏行礼拜别苏卿辰,跟着羿文嘉出了宏辉堂,出了正院正巧遇见衡琪如端着个食盒走过,衡棋如见过羿文嘉,连忙近前行礼问好,羿文嘉一笑:“你怎么还不回府?年下可回京?” 衡棋如笑了下:“京中的府邸多年没人住过,不好打扫,且我在京中也没什么亲戚了,就不回去了。” 羿文嘉一愣:“你家里人……” 衡棋如笑了下没说话,羿文嘉和秦晏心中有了个大概,羿文嘉叹了口气,看了看空旷的苏府道:“你往年就在这边过年?” 衡棋如点点头:“有时候也出门,去别处逛逛,并不无聊。” 羿文嘉心中有些不忍,蹙眉道:“大过年的出门逛去算什么,苏府虽好但冷清些,过年不热闹,罢了,你跟我去吧,我们府上虽不大但还有几处空院子,你来我们府上住几天。” 衡棋如连忙推辞,笑道:“师伯好意,但年下府中来往应酬最多,我一个外人去恐怕不相宜,等过了年我定然去府上给老太君请安,现在就算了……” “有什么应酬!”羿文嘉一摆手,“你既是晏儿的同窗那就算是我的晚辈了,一同来府上住几日又怎么了,去收拾收拾吧。” 羿文嘉心中算盘打的清楚,他听秦晏说起过衡棋如,知道这人学问也不差,来日若能跟秦晏一同高中,在朝堂之上也是秦晏的一个助力了,往来互惠的事羿文嘉一向想的明白,当下对着衡棋如连哄带骗,催着他收拾了行礼一同跟着回羿府了。 马车里秦晏荆谣和衡棋如围着小暖炉坐着,衡棋如还有些不安稳,哭笑不得道:“师伯当真好客,只是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这么贸然登门……” 秦晏一笑:“外祖家里都和善的很,你不必拘谨。” 秦晏还在想衡棋如刚才的话,他同衡棋如交情不差,但两人平日里多谈的都是科举之事,从未聊过各自家中之事,他还是头一回知道衡棋如家里已经没人了,能一家子都折在当年的案子里,那衡家…… 衡棋如也是个心思通透的,闻歌而知雅意,见秦晏疑惑主动笑道:“这马车小些,让荆谣去前面车上吧。” 秦晏淡淡一笑:“无事,我的事向来不避讳荆谣。” 衡棋如一顿,看了一脸懵懂的荆谣一眼笑笑:“能让你放心的人应该没错。” 衡棋如给自己倒了杯茶,愣了半晌慢慢道:“当年……我五岁,刚记事儿,只记得那一日好些兵将冲到府里来了,见人就抓,我奶娘吓坏了,抱着我往内院跑,好不容易跑进了正院,已经一个人都没了。” “奶娘抓着个人就问太太在哪,老爷在哪,没人知道,丫鬟婆子们都跟疯了似得,乱成一团,外面又有官家的人进来了,奶娘将我藏在了膳食房的米缸里……”时隔多年,衡棋如再想起前事来面上波澜不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爬了出来,府中已经空了,之后先生找到了我,将我带走了,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爹已经死了,我娘一头撞死在爹的棺材上,也死了。” 衡棋如淡淡道:“当初,羿老将军同我父亲一同入狱,有些内情你大概不知道,当时……三皇子打着‘伙同谋反’的罪名,一共抓了十七名朝政大员,逼他们招认梁王谋反,头一个是羿老将军,你外祖父是条汉子,挣断了铁链杀了数十狱卒后浴血而死,接着他们拷问梁初将军,梁将军自然不肯污蔑梁王,大骂三皇子后慷慨赴死,下面就是我父亲……那些人问到我父亲的时候才看出来他早已咬舌自尽了,只在身下的石板上留下了八个血字……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荆谣一脸惊骇,秦晏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安慰的捏了捏,衡棋如继续道:“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梁王和无数人死在狱中了,皇帝明明知道三皇子欺上瞒下的事,但忌惮着三皇子外家,无法处置……幸得梁王世子被苏先生救出来了。” 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头一回见你,听先生说你姓衡时我心中就存了个疑虑,嘉恩侯衡柏真……就是令尊吧?” 衡棋如摇摇头:“嘉恩侯府邸早没了……先生帮我换了籍,可怜我父亲一生不易,死后我都不能名正言顺的给他尽孝。” 秦晏长叹了口气,当年因梁王一案才引起了他家中的变动,外祖惨死,外祖家没落,母亲因此抑郁而终……他跟衡棋如也算是同病相怜,衡棋如笑了下:“大过年的,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我爹娘,你娘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我今日的情形大概也能安心了。” 秦晏犹豫了下低声道:“你……一直留在先生身边,是想要报仇么?” 衡棋如淡淡一笑:“跟你我不用藏着掖着,当日的血海深仇,先生没忘,世子没忘,我也没忘。”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认识衡棋如这么长时间,他头一回对此人刮目相看,衡棋如笑了下:“我也知道这事渺茫的很,年纪小的时候我还曾怨恨过我父亲,不明白那些大臣们为什么都要为梁王豁出命去,后来我想明白了……为了大义,死生前赴后继。” 秦晏将手搭在衡棋如的手上轻轻的按了下,低声道:“来日若用得到的地方,秦晏必竭力相助,绝不推辞。” 力}竭}衡棋如扫了荆谣一眼后笑道:”你牵挂太多,我可不敢让你,哈哈……我懂你的意思了,愚兄以前瞎了眼,以为你冷漠不通人情,如今看不愧是翼老将军的后人,血性逼人。"衡棋如回握了秦晏的手一下,许多诅嘟不必再说,两人心中都已明了。 第十八章 回到府中秦晏带着衡棋如一同去见羿老太太,羿老太太一听衡棋如的名字就全明白了,没再多言,只是叹了一口气,温言让衡棋如把府中当家里一般,不要见外。 羿文嘉带着衡棋如先去歇息,羿老太太这才拉着秦晏的手细细的问了问在苏府的事,秦晏俱答了,笑道:“就是冷清了些,不少事都得自己动手,别的也没什么,苏先生的学问没说的,跟着苏先生学了这段时间孙儿功课上进益不少。” “那就好。”羿老太太闻言点头不住的笑,轻声道,“苦了你了,只是……苏府的事你也知道,咱们不好多带人过去的,且受些委屈吧。” 秦晏摇头一笑:“没事,还有荆谣呢,他侍奉我向来尽心。” “还有一事……”羿老太太压低声音道,“前儿个许知州家的老太太请我去她们府上赏雪,我带着你舅母和思儿去的,赏雪时许知州家的二太太就一个劲儿的夸思儿相貌好,性子温婉,拉着思儿不住的说话,还给了份不轻的见面礼,临走的时候他家二太太还问了我思儿的年纪,虽未说明,但那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许知州家里是没说的,只是他们二房一直在任上,年前才回来的,家中情形我不大清楚,就没怎么搭她的话。” “我着人打听了下,这二太太屋里有两个少爷,头上那个已经娶亲了,下面这个小儿子今年十五岁,还未相中人家。”羿老太太看着秦晏轻声笑道,“他们府上的二老爷如今任武平同知,听说在地方上政绩不错,这二太太呢,很疼小儿子,一心要找个好姑娘,事情仓促的很,暂时就知道这些,你有意么?你要是觉得行,我就再托人打听打听。” 秦晏有些犹豫,他是想让秦思低嫁不假,这样以后若有什么不测自己还能挟制秦思婆家,也让以后的妹夫有个忌惮,但五品同知家的公子……这身份也太低了些吧。 秦晏心下黯然,若母亲还在,秦思就是嫁与京中有爵人家也是相当的,只恨自己现在身上只一个举人身份,不能让人高看,拖累的秦思也寻不上门当户对的人家。 羿老太太看出秦晏心中不大乐意,笑了下道:“我就是跟你这么一说,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左右思儿还小呢,过了年这才十四岁,若是还在京中就着急些,在咱们这不怕,黎州这边及笄的姑娘没定下人家来的还有呢,再看看吧,许家的门第是低些。” 秦晏轻叹:“我原本想着等科举之后,谋得一官半职的再给思儿寻人家,也显得尊贵些,只可惜思儿已经十四岁,等不得了,现在哪里还能挑人家门第低,我们说的好听了是京中阁臣的儿女,说不好听了……人家只需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之前京中的事,秦珍已经定亲,秦思难免让人非议。” 想起前事来羿老太太也是愤懑,摆摆手道:“好孩子,别想这么多,思儿的人品在那,我常带她出去就是为了让夫人太太们知道,思儿是大家出身,半点不比帮人差的。” 秦晏想了想道:“再打听吧,别跟许家说死了,那许公子若人品是好的,就算家世低些,能对思儿好我也知足了。” 秦晏退而求其次,只要能对思儿好就行,官职前程什么的,以后再慢慢提携妹夫就罢了。 羿老太太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会儿年下的闲话,中午时羿老太太将衡棋如请了来三人同吃的。 饭后羿文嘉遣人来叫秦晏去铺子上,秦晏忙带着荆谣去了,两人坐着马车不大工夫就到了,已经是下午了,十里红妆里人还不少,秦晏带着荆谣一同从后门进了院,里面羿文嘉正跟胭脂师傅们商议新方子的制法,秦晏一笑道:“舅舅辛苦了。” “来了?”羿文嘉连忙将二人迎到里间来,取了账册子来给秦晏看,秦晏将账册合上,失笑:“我还不信舅舅么,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羿文嘉“嗨”了一声,催道:“你看看,这我也安心些,当初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好的,这家当咱们俩一人一半,你却当了甩手掌柜,一月月的连账目都不看,我怎么能安心?” 秦晏一笑:“我还要谢舅舅替我劳累呢,这生意上的事我插不上手。” “那你索性把荆谣给我吧,就当是你自己来管生意了。”羿文嘉伸手捏了捏荆谣的耳朵笑道,“多日没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啊,模样也越发好了。” 荆谣近日什么心事也没有,只一门心思侍奉秦晏,平日里同秦晏吃住在一处,心里高兴,日子过的滋润的很,才几个月的功夫已长高了许多,身上脸上也有些肉了,他面皮本来就细致,养了这几个月越发水灵了,穿戴的又整齐,不知道的只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少爷呢,荆谣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舅爷……少爷说了,不让我来铺子里。” 秦晏一笑:“舅舅逗你呢,过来。” 荆谣应声站到秦晏身后来了,秦晏对羿文嘉无奈一笑:“他还太小,性子左犟,就不扰舅舅安生了,舅舅叫我来不单是让我看这账册子的吧?” “这孩子对你倒是忠心。”羿文嘉笑笑不再打趣荆谣,转过脸来对秦晏正色道,“等过了年我想去南边一趟,单是做黎州的买卖到底不行,整个黎州的女人们都买了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又能有多少?还是得跑跑秦淮那边的买卖。” 秦晏眉头微蹙:“外祖母知道了么?” “老太太要是能答应我特意将你叫出来做什么?”羿文嘉自嘲一笑,“家里的事瞒不住老太太,索性将你叫出来商议,老太太嫌我得陇望蜀,让我先将这边的生意打理好了再说,这……你也看见了,如今这边的买卖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赚的虽不少,但比起当年十里红妆的买卖差太远了,我在这盯着也就这么回事,我想着……等开了春,带一批货去南边一趟。” 秦晏苦笑:“外祖母不答应,舅舅跟我说了这不是让我难做么,舅舅打算不告而别?” “那回来老太太还不得把我打死了。”羿文嘉从小被羿老太太打到大,心中还是怕的,“这一年下我好好跟老太太说说,总得让老太太答应了,我就是先问问你的意思,我出去一趟少说要带上五千多两的货,我想好了,这一趟不能白走,请一趟镖,顺带再带些土仪,倒卖些东西。” 秦晏点点头:“若外祖母能答应我自然没说的,舅舅问我做什么?” 羿文嘉松了一口气:“到时候我差不多得把铺子里这段日子赚的银子都用上,这么大的事我自然得跟你说……你能答应就好了,这一趟下来少说也得有五倍的赚头,舅舅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舅舅是怕我不愿意么?”秦晏一笑,“以后生意上的事舅舅自己看着来就行。” 羿文嘉见秦晏不掣肘心情大好,笑道:“那就行,行了,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看看咱们这新制的胭脂,我让活计给你沏茶。” 秦晏无意看这些,没去外堂,只在里面逛了逛,可巧看丫鬟们在磨珍珠粉,秦晏顿了下道:“舅舅……给我装些,我正想这个用。” 羿文嘉忙命人挑了成色最好的上来,装了满满一小瓶,单是这点就值百两银子,羿文嘉递给秦晏笑道:“难不成是哄哪家姑娘去?这是刚研出来的,还没掺香料呢,擦脸不润也没香味儿。” 秦晏笑笑:“没事,就这样的才好,好了,我也算是来过一趟,就不在这耽误舅舅的事了,先回去了。” 羿文嘉点点头送秦晏出来,直看着他上了马车才回了院里。 马车里荆谣抿着嘴盯着秦晏手里的耀州窑瓷瓶发愣,秦晏看着好笑,抬手用塞瓶口的丝绒蹭了蹭荆谣的脸,荆谣吓了一跳,抬头看秦晏,秦晏一笑:“想什么呢?” 荆谣勉强笑了下没说话,秦晏顺手将手中的瓶子丢在荆谣怀里,倚在软枕上慢慢道:“半银勺珠粉,三勺蜂蜜,混在半碗牛乳中,隔一日喝一次。” 荆谣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道:“什……什么?” “你夜里腿总是抽筋,以为我不知道?”秦晏扫了荆谣一眼,这小狗崽子以为自己是傻的不成?每每夜里抽筋了就咬牙挺着,一动不动的,以为这样就吵不醒自己了? 秦晏睡觉一向轻,夜里的事都能知道,他低声道:”这是因为你长个儿了,我小时候也这样过,就是喝这个方子好的。vv,,"荆谣努力了又努力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宝贝的捧着手里的瓷瓶看了又看,心里开心的不行,秦晏没理会他,自己闭上眼倚在软枕上养神。 第十九章 回到羿府后秦晏吩咐管事的给荆谣热碗牛乳,自己去了秦思院里。 黎州的冬日尤其冷,梅花园里却暖和的很,暖阁里烧了两个熏笼,几盆子水仙开的很旺,秦思正坐在榻上伏在小炕几上绕一个玛瑙盘扣,见秦晏来了忙下榻跻上软鞋走到桌前给秦晏沏茶,秦晏一笑:“妹妹倒是悠闲,这是做什么呢?” “前些日子无事,给哥哥做了件斗篷。”秦思拿过榻上还没做好的斗篷来给秦晏试了试,一笑道,“就差这个扣子了,一会儿做好了给哥哥送去,年下穿正好。” 秦晏摸了摸这料子蹙眉道:“这不是从京中带回来么?我不是说了,娘的这些嫁妆你用些就罢了,又给我耗费什么。” “这怎么叫耗费?”秦思抿了抿斗篷上的灰鼠毛一笑道,“我听外祖母说哥哥求学的那苏府上还有几位别家的公子,人家都锦衣锦袍的,哥哥穿的太简单了不好,我女红粗糙,哥哥不要嫌弃。” 秦晏没法子,笑了下:“这还粗糙?这些东西左右都有针线上的人呢,你绣些荷包帕子就罢了,这些大件的衣裳太费精神了,以后少做。” 秦思点头答应着,笑道:“反正也没事,哥哥这回在家里住几天?” “过了十五吧。”秦晏又问了几句秦思平日里起居的琐事,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丫鬟进来一福身笑道:“老太太正跟太太说话呢,让少爷小姐也过去。” 丫鬟说话间开了橱柜给秦思拿了厚衣裳出来,跟着秦思一同进了里间伺候秦思换了衣裳,重梳了头发,因整日在家里秦思也懒怠日日箍着头发,只挽了个飞月髻,斜插了一只含宝凤钗,金凤嘴中的水坠珊瑚珠垂在白净的左额上,摇曳不止,平添了几分灵动,丫鬟给秦思披上了件大红撒金的白狐狸凤毛斗篷,衬得她本就精致的面庞愈发粉嫩娇艳,秦晏看着秦思逐渐长开的眉眼心中暗自叹息,自己妹妹样样齐全,真是许给了六品同知家的公子也太委屈了。 秦思不知秦晏心事,一笑道:“哥哥盯着我看做什么?” “没有,你也不小了,平日里装束不可过素了,你刚不还是这么说我的么。”秦晏替秦思将兜帽戴上低声道,“走吧。” 兄妹俩一起去了前面羿老太太屋里,柳氏和她屋里的一个哥儿一个姐儿正陪着羿老太太说话,见两人来了连忙招呼他们里面坐,丫鬟们抬进两个脚炉来给两人垫在脚下,不多时就将这一路上的寒意驱散了,羿老太太笑道:“正跟你舅母说咱们过年的事呢,今年年景好,庄子上出息不少,铺子也开起来了,有了些进项,最要紧的是你们俩来了,哈哈……今年总得办的热热闹闹的才好。” 柳氏点头笑道:“正是,听老爷说明日前后的几处庄子上的管事就要来了,老爷早就吩咐了,今年留的各色肉、毛皮比往年的都多些,我让人给思儿留了一整张的白狐皮,回来做个手筒子,配着这身衣裳才好看呢。” 秦思连忙谢柳氏,说起庄子上的东西来羿老太太忽而想起一事,慢慢道:“今年……还没给你们府上送年礼呢。” 柳氏刚已经同羿老太太说过这事了,见羿老太太面色不是很好起身带着哥儿和姐儿回房了,秦晏放下茶盏问:“往年秦府可往这边送年礼?” 羿老太太眼中抹过一丝嘲讽,淡淡道:“自然是送的,只是每年都等你舅舅送过去了才送一份轻了四五分的回来,呵……” “既是这样今年就不必送了。”秦晏打开手中的八宝白玉手炉,不紧不慢的拨了拨炭,往里放了块冷香饼子,垂眸轻声道,“如今我跟妹妹寄住在外祖家,一应吃穿用度都花的外祖母的,想来父亲没脸再收外祖母的礼了,再说家计艰难,也没那许多银子。” 羿老太太听了这话撑不住笑了,俯身在秦晏身上轻捶了下笑道:“就你嘴毒,说出这话来……罢了,往年往京中送东西……我是想着没得让梅家一车车的送年礼,咱们家这正头外家倒什么都没有,让你跟思儿在府中抬不起头来,如今你们也出来了,做那脸给谁看?不送了。” 秦晏一笑:“外祖母这话可错了,我可没见过梅家那一车车的年礼。” 羿老太太冷哼一声:“半道上发迹起来的小家子,想来也没什么齐整礼数。” 秦思见外祖母和哥哥都不大高兴故意装憨笑道:“这更好了,留着银子年下多买些果子吃是正经。” 羿老太太一听笑了,拉着秦思的手细细说了会儿话,问她这几日在屋里做什么云云,秦晏趁着这个功夫去了自己院里一趟,半天没见,他想去看看荆谣,刚才回来让他就着牛乳吃些珠粉,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暖阁里荆谣将顶柜里最厚的棉被拿了出来,烧了个小熏炉一点点的烘着,这被子许久没用了,免不了有些潮意,偏生这天阴沉沉的也晒不了,荆谣小心的烘着,被子果然蓬松了不少,秦晏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一笑道:“费这劲做什么?晚上睡觉前搭在熏笼上热一会儿不就得了?” 荆谣见秦晏来了笑了下:“熏笼里烧的是次等的银霜碳,还是有些烟味,烘一会儿这被子就一股火烧火燎的味儿,少爷晚上更睡不着了,这香炉里用的是的上等银骨炭,再添上点陈皮,一点儿味都没有的。” 秦晏心中一暖,在荆谣头上揉了揉,难为他能事事为自己这么费心,秦晏看了看这大床轻声笑道:“晚上还跟我睡?现在天冷了,家里地上铺着毯子也不暖和了。” 荆谣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没说话,若让他自己说他自然想跟秦晏一起睡,但这话要是说出来……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秦晏逗他逗的开心,笑道:“睡惯了床不想睡地上了么?嗯?” 荆谣侧过红红的小脸不说话,秦晏正要再打趣两句只听外面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说下雪了,秦晏出了暖阁出来看,外面果然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来,这还是今冬头一回下雪,荆谣也跑了出来,两人一同在堂屋外赏雪。 梅花园外衡棋如正跟着羿老太太指给他的丫鬟往波涛苑里走,小丫鬟看着这雪花拍手笑道:“今年可算下雪了,衡少爷,前面是梅花园,里面梅花正开的好呢,只是如今里面住着表小姐,不方便让您去看看,一会儿我去让那边的姐姐帮我折几枝开的好的给您插在屋里,能开好几天呢。” 衡棋如点头一笑:“好,这表小姐就是秦晏的妹妹吧,既是这样咱们绕道罢了,免得唐突了小姐。” “没事。”小丫头一笑,“小姐不往这边来,这院外面也有几棵梅树,映着雪景最好看了。” 衡棋如随着小丫鬟往东边波涛苑一面走一面赏梅花,忽而听后面一阵喧闹,衡棋如回头一看,正看见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人往梅花园来了,那一行人似乎也在赏雪,一个丫鬟笑吟吟的,踮脚摘了一枝红艳艳的梅花,笑着递给当中那人,那人身段窈窕,笑着接过来低头闻那梅花上的香味,衡棋如离得甚远,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一时看住了,忽而想起来这怕就是秦晏的妹妹,连忙转头道:“快走吧。” 那小丫头只顾着左右看梅花没留意,点点头带着衡棋如往前走,衡棋如想着刚才的情景心中一动,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正看见秦思抬手将兜帽摘了下来,一张明艳的脸露出,应得周围无数春花雪色都失了颜色。 ”衡少爷?”小丫鬓摘了朵梅花别在了头上,笑嘻嘻的,”走啊。"衡棋如点了点头,随着小丫鬓进了波涛苑。 第二十章 波涛苑里秦晏和荆谣正在前厅围着个熏笼赏雪,荆谣见衡棋如来了连忙去沏茶,秦晏将人让进屋里来一笑道:“对不住,这两日家里忙,没顾上你。” “无事,在府中逛了逛赏了赏景也不错。”衡棋如尝了一口茶,心神不定的想着刚才的事,慢慢道,“你们府上的梅花开的很好,刚经过梅花园看了几株红梅,应着这大雪鲜艳的很。” 说起梅花园来秦晏又想起了秦思的婚事,想了想道:“我刚来黎州没多久,好些事不大知道,这黎州许知州府上……你相熟么?” 衡棋如不置可否:“中举那年拜会过几次,相熟算不上,怎么了?” 秦晏静了半晌又问道:“他们府上的二房,如今任武平同知的,他们家里什么情形……你知道么?” 衡棋如被他东一句西一句问的好笑,正要打趣几句的时候忽而想起来许家二房如今正有位年纪合适的少爷,一颗心蓦然如坠冰窖。 秦晏见衡棋如半天不说话疑惑道:“怎么了?你没听说过?” 衡棋如想起方才梅花园外的情景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才勉强笑道:“许同知府上……我确实不大清楚,你放心,我在武平倒是有几个朋友,既是你要知道,我这就写信过去,定然想法子帮你打听来。” 秦晏没想到衡棋如这么上心,忙谢道:“那就多麻烦衡兄了,多……多打听下他们家的二公子,我听闻过此人,很想结交一番。” 秦晏虽如此说衡棋如哪有不知道的,他几番想跟秦晏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如今身世浮沉,前程飘渺,将来大事能成还好,若事败,岂不是害了人家小姐?再说……羿文嘉看了看秦晏心中苦笑,秦晏能为了妹妹的婚事一怒之下千里迢迢来黎州,可见看待秦思之重,哪里会让妹妹嫁与身家不稳之人。 衡棋如略坐了坐就以给武平写信为由回自己院了,秦晏不疑有他,再三的谢了衡棋如,送走衡棋如后荆谣想了想低声跟秦晏道:“少爷……我看着衡公子刚才的样子有些奇怪。” 秦晏顿了下在荆谣侧脸上刮了下:“瞎说什么,哪里奇怪了?” 荆谣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他以前没太留意过衡棋如这人,从那日在马车里听了他的身世才开始留意这位衡公子,不知怎么的,就刚才那一瞬,荆谣鬼使神差的从衡棋如眼中感受到了一股同病相怜的味道。 荆谣甩甩脑袋不再多想,转头对秦晏压低声音道:“少爷是在给小姐打听人家么?” 秦晏眉头一挑,不错么,还挺聪明的,秦晏在荆谣头上轻轻拍了下道:“别瞎说。” “我不跟别人说。”荆谣眨了眨眼小声道,“少爷其实并不大喜欢那许家,对吧?其实……小姐的事不着急的,我听别人说,京中小姐们多定亲事早,那是防备着宫里选宫人,像是黎州这边不用着急啊。” 这个秦晏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没说一定要定下许家来,先看看吧。 衡棋如的动作很快,当日就修书一封托驿站送到武平去了,隔日武平送信回来,衡棋如看了后连忙来找秦晏,秦晏正同羿老夫人在堂屋里说话,衡棋如心里着急也顾不上了,屏退众人后跟秦晏低声道:“你托我那事……打听出来了。” 羿老太太一听这话连忙问道:“如何?这人如何?” “此人实非……”衡棋如生生把良配两字咽下去,压了压火道,“实在不值得贤弟结交,秦晏……我这朋友在武平开金铺,平日里跟各宅门里内眷多有往来,这些事他知道的清楚,这位许二公子今年刚刚十五,听说房中已经有一屋子莺莺燕燕了,前些日子……这许二公子去柳巷流连,认识了一个清倌,相处多日后一定要给这清倌赎身,想要娶回府做正头太太!” 羿老太太闻言大怒,碍着衡棋如在不好发作,狠声道:“这是什么道理!他们家跟娼门拉拉杂杂的闹不清,怎么还敢……还敢……” 衡棋如刚看了信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按捺几番后接着说:“许同知和二太太自然是不答应的,听闻那许同知当即动了家法,将人打掉了半条命下去,这许二公子还是咬定了要娶那倌人,许二太太疼惜幼子,连哄带劝的,说先给他娶一房太太,之后再将那倌人接进府做二房,许二公子答应了……老太太,我是外人,不敢妄自插嘴贵府家世,秦晏前日跟我谈起这位公子时虽未说明,我大约也猜到了是这家来求贵府千金了,我劝一句,这样的亲事,不结也罢。” “当然不能结!”羿老太太又怒又恨,想起这还是自己来跟秦晏说的又羞愧的很,拉着秦晏的手苦道,“好孩子,是外祖母瞎了眼了……我确实不知许家二房是这情形,不然当日绝不让许二太太跟思儿说一句话的。” 衡棋如见着情形自觉不好多待,又说了两句话就出去了,羿老太太谢了又谢不提。 “不怪外祖母,外祖母回来还说要再细打听,外祖母疼思儿尤胜我,我不糊涂。”秦晏长长吁了一口气,“幸得问清楚了,外祖母也不曾跟许家露过口风,这事就罢了吧。” 羿老太太犹自愤愤,怒道:“要不那日许二太太那么跟我那么热络呢?我就说,哪里就这么急了,许家欺人太甚!当我们打听不到他们家里的腌臜事么?!” 秦晏冷笑:“谁家结亲不千打听万打听的,许家自然也打听过思儿了,知道秦珍定在了秦思前面了,我们失了秦家的扶持,正是孤苦无依,所以才有胆来求娶,以为我们就是知道了他们家的事也愿意,做梦。” 秦晏闭了闭眼,他的其实并不十分恼怒许家,说到底还是自己如今无势,招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人也敢来结亲,秦晏揉了揉眉心低声道:“罢了,外祖母日后也不用再多给思儿打听,我再留她两年,等春闱之后……再作打算吧。” 春闱之后自己就算没中想来十里红妆也已经让羿文嘉经营的有声有色了,到时候没权势也有钱财了,将全副家当都给秦思当嫁妆,秦晏不信还有人敢小瞧秦思。 羿老太太点点头:“两年后思儿不过刚及笄,算不得大,唉……这次都怪外祖母,没办成事倒让你生了一顿气。” 秦晏摇摇头:“没事,外祖母也都是为了思儿,左右思儿自己不知道,没得扰她心思。” 羿老太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哑了嗓子:“我这个丫头……命怎么就这么苦。” 秦晏耐下心安慰了羿老太太半晌,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嬷嬷进来躬身道:“老太太……京中章府里来人了,送了不少年礼过来,有两个管事的要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表少爷表小姐请安。” 羿老太太忙擦了擦泪,抚了抚鬓角坐正了身子道:“让她们进来吧。” 嬷嬷出去,不多时引着两个管事婆子进来了,两人进了堂屋按礼跪下问好,羿老太太让人扶起来,笑了下:“你们太太可还好?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秦雅了。” 一婆子连忙答好,笑道:“总念叨老太太,只是路太远不得过来看看。” “虽多年没见,你姑母却每年都遣人来问好。”羿老太太对秦晏笑笑,转头问那婆子道,“听闻你们府上要有喜事了,定下来那一日了么?我人过不去,礼是要到的。” 那婆子福身一笑:“难为老太太想着二少爷,只是这日子远了,因着亲家姑娘小,且太太让月华寺的大师算了,二少爷命里不该早娶,所以只下了小定,先不办亲事,太太说了,等后年秋闱后二少爷中了举再办婚事,也更体面些。” 异老夫人心中嗤笑,转头跟秦晏四目交接两人全明白了,秦雅这是厌恶秦珍,故意拖着呢,也是,章家老太爷想跟梅府交好,两家只消定了亲事就可,两府在京中都是有体面的人家,做不出毁亲之事,定了亲事就算是结亲了,并不着急大婚,而且……这其中大概还有秦雅的功劳,她不喜儿媳,拖一年算一年。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秦晏这几日心中积的浊气一扫而空,他含笑看了翼老太太一眼,两人心中舒畅不少,秦雅这一招还促成了另一件事……这样一来,秦思可不一牛全左未伦今曰中馆7 第二十一章 章家的两个婆子又说了几句话就下去了,外面婆子将章府的年礼抬了进来,执事丫鬟上前将礼单递给羿老太太,羿老太太看了看笑道:“这些珍宝斋的珠翠肯定是你姑母给思儿打的,咱们这边的珠宝样子不如京中的时兴,难为她想着了。” 执事丫鬟一听忙将那一匣子珠翠打开奉了上来,羿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嗯,颜色鲜亮,正合适思丫头戴,不必入库了,直接给她送过去让她年下戴吧。” 丫鬟点头记下了,转身又将两个小如意漆盒拿了上来笑道:“这两个长命锁是给少爷小姐的,也别入库了,直接给太太送过去吧?” “是。”羿老太太看了看点点头,“让太太收着吧,哥儿和大姐儿不缺这个,先放着吧。” 秦晏抬眼看了那金灿灿的长命锁一眼,羿老太太一笑:“怎么?” 秦晏摇头一笑:“没事,看这金锁精致。” “这还精致?哪有你小时候戴的好……”秦晏当年的金锁是羿江倩挑了成色极好的金子,寻了最好的玉石,托京中有名的金匠老师傅打出来的,颇为考究,秦晏小时候一直带着,羿老夫人还有些印象,笑了下,“你还记得么?那金锁本应该戴到十二岁的,那会儿你才几岁啊,刚懂事吧?就不乐意戴了,哈哈……后来你娘又是哄又是骗的你才板着个小脸答应了……小孩儿家家的就得让这金锁锁着才行,鬼祟不侵身,病邪不入体,你娘花了那么大心思,果然你小时候就一直不得病。” 秦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笑了下。 在前面陪了羿老太太一会儿秦晏就回自己院了,进了堂屋正看见羿文嘉在手把手的教荆谣记账册,羿文嘉见秦晏来了笑道:“章府来送年礼了?” 秦晏点点头,忽而想起之前羿文嘉跟自己说的年后要去南边的事来,秦晏笑了下道:“那事儿舅舅可说动外祖母了?” 羿文嘉苦笑:“说动三分了吧,挨了老太太好几顿教训,等年后我再求求大概就成了。” 秦晏点点头,进了里间开了箱笼将银票匣子取了出来,点了八千两银票递给羿文嘉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好插手,不然也愿意陪舅舅南下一趟,别的地方我出不上力,这些银子给舅舅办货吧。” 银票是二百两一张的,羿文嘉捏了捏这一沓子估摸出了个大概,犹豫道:“老太太说了,你那一万两银子……” “后年我才进京呢。”秦晏对羿文嘉淡淡一笑,“中间整整两年的功夫,别说一万两,舅舅赚不回十万给我么?” 羿文嘉心中士气大振,收下银票一笑道:“好外甥,就凭你这句话舅舅也得赚几个翻给你!”羿文嘉本就喜爱经商,幼年被羿老将军拘在房里读书,之后家道没落又没有多少银子可供他调度,如今秦晏来了倒是渐渐的让羿文嘉放开了手脚。 秦晏笑笑:“我信舅舅,只是这事就别让外祖母知道了,没得让她上火。” 羿文嘉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哎?你怎么突然……你着急钱用?” 秦晏自嘲一笑:“如今这情形,我怎么会不缺?” 羿文嘉叹口气:“不说了,还是那句话,等日后你在朝为官,舅舅我经商,咱们官商勾结……” 羿文嘉越说越不像话,荆谣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了,羿文嘉转头拍了怕荆谣的后背跟秦晏笑道:“荆谣真是天生就该经商的,我刚教他龙门账,这才说了一遍,这小子直接将我这本账后面的几张缺页都补上了,这就是我也得算上半个时辰,他不用算盘,直接能写账,啧啧……” 秦晏看向荆谣,当着秦晏的面被人这么夸荆谣有些害臊,嘴角微微挑起,努力绷着不笑,羿文嘉得了秦晏这几千两银子心里高兴,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才去了。 荆谣起身将桌子上账册笔墨等收拾起来,秦晏看了眼荆谣空荡荡的脖子又想起了羿老太太刚才的话,想了想进了里间取了钥匙将床头暗格打开了,荆谣见秦晏似是在找东西连忙放下账本走近问:“少爷找什么?” 秦晏没说话,将放在暗格最里面的一个匣子拿了出来,荆谣见秦晏东西放的隐蔽不敢多看,转身要出去,秦晏道:“等着。” 秦晏的话就同圣旨一般,荆谣闻言立刻停住脚,原地转过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抬头,秦晏心中好笑,一把将荆谣拉过来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了他,道:“打开看看。” 荆谣抿了下唇,打开匣子,揭开层层红绸,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金光夺目的长命锁,金锁边上雕着一圈圆头圆脑的小鲤鱼,每条鲤鱼眼睛上都点着一枚红宝石,工艺巧夺天工,里面是福寿祥云纹样,祥云中间托着块温润的和田白玉,浑然一体,荆谣轻声惊叹,小心的将金锁翻了过来,背面也是刻的祥云纹,只是多了篆体写的“福寿绵长”、“平安如意”等字样,小小的一个金锁上竟刻了百十来字,精致非常。 秦晏拿起金锁来轻轻摩挲,幼时的不少回忆跃然眼前,他笑了下,将金锁给荆谣戴上了,荆谣吓了一跳,秦晏低声道:“没听老人说过么?小孩子都得戴长命锁,一直锁到十二岁度大关后才能摘下来,你还差两岁,现在……给你补上。” 荆谣眼中微微红了,低声道:“我……我也见过大娘那两个孩子的,他们戴的都是黄铜包金的,少爷这个……太贵重了,这是别人给少爷的?” “这是我……”秦晏顿了下笑道,“这是件旧物了,空放着也没用,给你吧,好好戴着。” 荆谣不疑有他,低头摸了摸那长命锁,金锁下面坠着的三个虎头铃铛叮铃作响,衬得荆谣可爱了几分,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转身去书房看书了,荆谣美滋滋的,独自站在里屋里捧着那金锁乐了会儿,随后回过神儿来捧着本账册子也跑到书房去了,蹭到秦晏身边找个一小块地方跟着“苦读”。 年下过的很快,秦晏每日除了看书就是看书,荆谣殷勤的很,每日就跟在秦晏身边,不知道是不是荆谣过的太惬意的缘故,秦晏渐渐发现荆谣光是这一年下就长了不少,以前那么个瘦瘦小小的,现在站直了已经能到自己胸口了,秦晏记不大清自己小时候的情形了,那会儿……也没长这么快吧? 荆谣被秦晏锦衣玉食的养了这半年早已脱胎换骨,身上骨肉匀亭,面皮白净透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娇养的小公子呢,只是对着秦晏的时候还是跟刚捡回来那会儿似得,黏人的很。 羿文嘉几次跟秦晏说这次往南去想带着荆谣去让他长长见识,秦晏没意见,过后跟荆谣提起,刚问了一句“想不想去南边一趟?”荆谣就白了脸,秦晏再说一句:“不想去外面看看么?”荆谣直接眼睛红了,好像要被卖了小狗崽子似得,秦晏心中叹息,下面的话也不必问了。 之后得了秦晏不会赶他的保证后荆谣才稍稍放下心来,过了好几天后还小心翼翼的问了秦晏:“少爷是不是嫌我烦了?” 秦晏心中好笑,荆谣虽然总呆在自己身边但他有分寸的很,自己看书时荆谣就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他的,只要自己不说话荆谣能一点声音都不出,一点也不讨嫌。反而是秦晏无聊时喜欢逗逗荆谣,看他憨憨的有趣。 时光飞逝,很快就过了十五,秦晏带着荆谣同衡棋如一同回了苏府。 雪路难走,一行人到苏府后已经是未时了,苏卿辰也没有见他们,只有管事的出来说先生今日身子不适,明日再授课,随即将众人引到各自院里去了,燕归楼里快一个月没住人,各处都要打扫,秦晏和荆谣忙了半日,直到晚间才收拾停当了,正值十六月圆,外面月色正好,戌时天上静静的飘起雪来,景色动人,秦晏跟荆谣索性穿上厚衣裳撑了一把雪伞出院赏景。 “少爷累么?”荆谣提着个小宫灯,抬头看看秦晏撑着的水墨山青的雪伞小声道,“我撑会儿?” 秦晏轻笑:“你撑着?我在地上爬?” 荆谣有些难为情:“我可以伸直了胳膊的……” 两人说笑间没留意走远了,秦晏虽在苏府住过多日但从未好好逛过,不多时竟有些找不着路了,幸得月色好,不觉昏暗,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再细看才发现竟已经走到前院来了,荆谣看了看前面轻声道:“苏先生还没睡呢,厢房的灯都亮着。” 秦晏点点头,动,荆谣也看见了这回找着路了,正要折回去时忽而见前院垂花门后面似有火光跳,惊呼道:”这是走水了么?!"两人刚要上前忽见衡棋如也提着个宫灯来了,衡棋如见这情形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别出声……回你院里,我跟你说。" 第二十二章 秦晏往垂花门那又看了一眼,点点头牵着荆谣的手带着衡棋如回燕归楼了。 荆谣烧了一吊子水上沏了茶端上来,衡棋如刚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有些冷了,喝了几口热茶缓过劲来了,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苏先生……每逢初一十五的都会去二门外面烧些纸钱,有时若是有了什么大事他也会去,我在府里住的时间长,撞见过几次所以知道,我怕你们冒冒失失的撞过去了两厢尴尬,没什么事,以后晚上别过去了,荆谣还小,看见了不好。” 秦晏微微蹙眉:“给……给梁王烧的?” 衡棋如顿了下点点头:“是。” 秦晏更是疑惑:“又不是在热孝里,哪里用总是烧纸?这些礼数我虽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老人们说过……时常祭奠故人并非好事啊。” 衡棋如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说不清,自经秦思一事后衡棋如心中待秦晏更为亲近,不大敢敷衍他,犹豫了会儿道:“罢了,跟你说也无妨,荆谣……天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衡棋如对秦晏安抚一笑:“我知道你万事不避开他,但有些事小孩子不好知道的,荆谣,去吧。” 荆谣心里也好奇的很,听了这话有些失望,转头看向秦晏,谁知从不避他的秦晏点了点头:“你先去睡,我一会儿就去。” 不管怎么样秦晏的话是必须听的,荆谣的抿了抿嘴唇,给两人满上茶转过屏风去里间了。 秦晏看向衡棋如,衡棋如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半晌道:“自我跟着先生后,这情形看过多少次了,现在还算好些了,以前……苏先生都是整晚整晚的守在梁王牌位前,有时也不烧纸钱,只愣愣的待着,有时若是朝中有什么事了,或是先生在京中的暗庄又有什么动作了,先生就会边烧纸边一五一十的说一遍,后来……许是怕让人听见?先生也不说话了,都写下来,尽数烧给梁王。” 秦晏越听越疑惑,这……若说苏卿辰是忠心梁王,为了报答昔年的旧情,那好好的教养苏嘉,尽心为苏嘉在朝中谋算就罢了,现在……弄得这么暧昧缠绵算什么? 衡棋如苦笑:“你想不透吧?我也想不透,那会儿我还小,不懂事,有次趁着先生走的急,我偷着跑过去看了一眼,那信纸被烧了大半了,但末了署名未烧尽,上面写着……未亡人苏卿辰。” 秦晏心中一动,哑然道:“先生跟梁王……” “就是你想的那样。”衡棋如叹了口气,“你也不是那深宅大院的小姐,这样的事大概也听说过吧?就是没听过,你也该知道……知道分桃断袖的事吧?我曾听闻……先生初为太子太傅时因不善周旋得罪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梁王一直护着先生,还因为先生……跟三皇子动过手。” 秦晏心中了然,这么一来前事突然明了了很多,为什么梁王到最后一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也要保住苏卿辰的性命,为什么苏卿辰会费尽心思将苏嘉养大成人…… 苏卿辰与梁王认识的早,怕是在幼时就已经有情了,而后种种……秦晏想起苏嘉来轻叹:“难为先生了。” 衡棋如摇摇头:“还有一事你不知道,知道先生为什么从不让苏嘉出门么?苏嘉身子根本没事,但先生一直谎称他体弱,就是你我也不能常见他,按理说,苏嘉从小就被先生抱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有人会认出他?后来我才明白……去年先生的一个探子从京中来,看见苏嘉当即跪下了,八尺的汉子,抱着苏嘉的脚泣不成声,大哭梁王,那可是那探子头一回见苏嘉啊。” 秦晏闭了闭眼,这下全明白了,苏嘉长相酷似梁王,所以才让苏卿辰小心到如此地步,但……苏卿辰既对梁王情深至此,日日夜夜面对着苏嘉,不亚于终日受刑。 衡棋如不由得想起了秦思,心中狠狠抽疼了下,低声道:“以前我还想不通,倾慕一个人,是喜欢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现在我倒是能体谅先生了,真动心了,为她受千刀万剐都值得。” 秦晏叹了口气:“幸亏你今天拦着我了,不然撞见了先生怕是要难堪,你放心,我不是多话之人,今天的事再不会跟第三人提起。” “我自然放心你,不然也不会将这些事尽数告诉你了。”衡棋如看了看时漏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睡。” 秦晏点点头送衡棋如出门,里间阁子里,荆谣睁大了眼,愣愣的倚在屏风上不知已经听了多长时间…… 当晚秦晏一直睡不着,自来黎州后,当年的隐晦事他听说的越来越多,直到今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秦晏差不多已经都知道了。 秦晏并不是个一腔热血,听闻冤屈就能拍案而起拔刀相助的人,比起别的十七八的少爷秦晏要冷静的多,秦晏不是没血性,但他明白,他不是一个人,秦思还要依靠他,荆谣还指望着他,他不能出事,他不能死。 但是在头一回听衡棋如说起当年外祖父和众英烈在狱中慷慨就义的情形时,秦晏还是忍不住给了衡棋如承诺:若有需要,在所不辞。 秦晏身上流着羿老将军的血,忠义二字刻在了骨子里,且当年的事也或多或少的牵连到了他,秦晏没法袖手旁观,即使他很清楚苏卿辰衡棋如他们的计划是非常渺茫的。 先皇后嫡子梁王已薨,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就是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七皇子的生母薛贵妃了,当年的事三皇子虽把自己摘了干净,但还是被褫夺了亲王封号,贬为郡王,远远的去了封地,三皇子继位无望,但四皇子七皇子如今都在朝中,薛家把持朝政多年,轻易难以拔除,苏卿辰一心要为梁王沉冤,哪里那么容易? 黑暗中秦晏看着层层床幔出神,只要能护得秦思荆谣周全,他不会袖手旁观,还是要帮一把的。秦晏辗转许久才睡着了,直到他呼吸匀亭后床里面的荆谣才慢慢的睁开了眼。 今天衡棋如的话荆谣一字不差的全听见了,他看书少,不知什么是“分桃断袖”,但只听衡棋如的话也能明白了,苏先生……爱慕已经死去多年的梁王。 荆谣刚才被衡棋如打发走了本想去睡的,只是秦晏没来他不大踏实,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去偷听他们说什么,没想到竟知道了这天大的秘密……荆谣并不大在意苏先生和梁王如何如何,这些事他不大懂,让他震惊的是,男人和男人也是能相爱的。 震惊之后一股难言的悲哀涌进荆谣心里,他终于给自己心头那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感情找到了归宿,多日来懵懵懂懂的情愫终于明朗,或许在尧庙镇初次相遇时就注定了,荆谣小小的一颗心里除了秦晏,还是秦晏。 荆谣偏过头去看秦晏的睡颜,眼泪悄悄的流了下来。 秦晏以前给荆谣讲孟子时跟他说一段,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荆谣不知别人慕少艾是何时,而他自己则是在现在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是爱慕秦晏的。 那日秦晏还说讲了后面的一句,“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荆谣静静的擦去了眼泪,当日不懂的话如今他全懂了,君不回应自己心意,所以终日心中水深火热。 荆谣摸了摸胸前的长命金锁长吁了口气,不得放君又怎么了?他倾慕奉晏,为奉晏流血流泪不顾性命,从来就不是为了能有一分回报的。荆谣小心的将长命锁放进中衣里,转头看了看秦晏,还是忍不住想……若是有一日秦晏也能喜欢自己,就是死了也值了。 第二十三章 “少爷,这是府里送来的春衣。”荆谣将羿府刚送来的包袱打开一一放好,把最下面的几本羿文嘉给他捎来的书放到自己的小桌上去了,低声道,“听来送东西的府中管事说,舅爷十日前就已经出门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到南京了。” 秦晏点点头接着看书,等荆谣转身出去了才抬起头来,眉头微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的缘故,这几日只觉得荆谣奇怪的很,总是出神,有时还长吁短叹的,问他也不说,秦晏有些头疼,才多大点的东西,居然有心事了?成精了不成?! 秦晏没理会,等着荆谣憋不住了来跟自己“自首”。 秦晏小看了荆谣的耐力,时光飞逝,直到夏至时分,羿文嘉从南边回来了荆谣才下定决心来跟秦晏说几句话。 那日秦晏正倚在榻上看羿文嘉送来的信,羿文嘉去南边一趟,打通了秦淮河那边的生意不说,单是这一路倒买倒卖的就净赚了五万两银子来,秦晏记得羿文嘉走的那会儿大约是带着快两万两银子的,秦晏轻叹,跟小舅一起做生意真是对了。 秦晏看过信随手将信纸递给了荆谣,一笑:“舅舅刚回来就将府中的庄子都收回来了,照着这个架势……明年大概就能将老宅赎回来了。” 荆谣双手接过信来细细的看了一边,犹豫了下低声道:“少爷……我想好了,以后还是让府中再派一个人来伺候少爷吧,我……我想去跟着舅爷做生意。” 秦晏眉头微挑:“怎么了?以前怎么劝你都不去,现在倒是肯了?” 荆谣点点头:“我……我已经不小了,不能总跟在少爷身边混日子,也要学着做事了。” 以前秦晏确实是这个打算,荆谣喜欢经商就跟着羿文嘉多学些,但现在……秦晏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慢慢道:“你怎么不小了?学着做事不用这么急,再玩几年也……” “少爷,荆谣不小了。”荆谣听出秦晏话中想要留他的意思,心里更难受了,咬牙道,“荆谣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奴才。” 秦晏失笑:“谁将你当奴才了?说起这个来……你来我身边快一年了,我跟你签过卖身契么?我问过你籍贯的事么?” 秦晏本意是想安慰荆谣,自己从未低看过他,谁知话一出口荆谣脸色更差了,荆谣抖了抖唇,眼中尽是绝望,完了完了,自己原来连卖身契都没签!那以后少爷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将自己打发了! 秦晏看着荆谣惨白的小脸失笑:“你到底是怎么了?早起吃坏了什么不成?”秦晏边说边将荆谣拉到身边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低头跟他额头对着额头试了试,不热啊。 荆谣脸瞬间红了,秦晏皱眉,确实没发热啊,怎么脸又红了?荆谣偏过头去,眨了眨眼努力压下眼中泪意,带了些哭腔小声道:“我忘签卖身契了,少爷怎么没跟我签……” 秦晏彻底不明白了,耐下心轻声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我从来没将你当小厮。” “我想签……”荆谣眼泪掉了下来,压抑了半年的惶恐一瞬间全部冲了出来,他害怕的心都揪起来了,这些日子荆谣想了很多,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就算哪天不小心让秦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厌恶他,他也不会走的,但现在听秦晏这么一说好像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牵连,秦晏其实什么时候赶他走都行。 荆谣到底还小,心思又重,那种费尽全力也没法撼动心中大石的无力感太让人绝望,荆谣彻底懵了,只想哭死算了。 秦晏更是无语,好好的说着话,荆谣突然就哭了,秦晏试探道:“你想签?” 荆谣可怜巴巴的点点头,哽咽道:“想。” “你疯了不成!”秦晏的那点耐性被彻底用光,他自认待荆谣不错,好好的养活着,只想让他顺顺当当的成人,没想到荆谣竟这么自轻自贱,想要落奴籍?秦晏一口气堵在心口,恨不得给他一脚,到底是心疼他,秦晏努力压下心头火,低声斥道,“你这脑袋里都放了些什么?一天四顿的吃,都补到哪去了?” 荆谣惶惶然,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被秦晏赶出府的情景,低声抽噎道:“少爷……别赶我走。” 秦晏被气的笑了出来,忽而想起了荆谣的身世,心中一疼,荆谣曾被他嫡母赶出府,那么小的年纪,只能以乞讨为生,只怕这小东西心里有个节,总怕再被人赶走了,秦晏想起荆谣刚来他身边那会儿心软了,叹了口气将他揽在怀里,轻声道:“我赶你做什么?你近日到底是怎么了?小小年纪这么多心事做什么?” 荆谣不敢说,半晌小声道:“少爷,真的不会赶我对吧?” 秦晏失笑:“真的,你到底怎么了,故意撒娇么?” 荆谣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道我喜欢你喜欢的快魔怔了,怎么能说出来。 荆谣得到了秦晏的保证暂时心安了,抹了抹脸低声道:“我……我没事,少爷别在意。” 秦晏垂眸看着荆谣,在他头上拍了拍:“人大了,有心事了。” 荆谣偏过头去没说话,秦晏慢慢道:“还要走?让府里再送个人来?” 荆谣抿了唇又犹豫了,心里十分舍不得,半晌轻声道:“要不……每月回府的时候我去舅爷那,少爷在苏府的时候我还是在这边吧。” 秦晏想了想点头:“就这样吧。” 荆谣终于去铺子里帮忙,最高兴的人就是羿文嘉了,荆谣人聪明勤快,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外心,羿文嘉生意上的不少事都不放心外人,但对荆谣就没事,羿文嘉听秦晏说过两人还在京中时候的事,荆谣既连命都能给秦晏,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羿文嘉去了趟南方赚了个体满钵丰,一下子尝到了甜头,赎回剩下的几处庄子后还余下了四万多两银子,羿文嘉给秦晏送去了两万两,剩下的全下了本,一心要将南边的胭脂生意全揽过来,羿文嘉一心扑在南边,黎州的生意就得有人打理,羿文嘉不放心全交给下人,荆谣正好补上了这个缺。 只是荆谣的身份始终是个事,压不住人,羿文嘉跟秦晏商议了后选个好日子,在府中摆上几桌酒,秦晏正式收荆谣为义弟,以后荆谣打理起生意来也算名正言顺。 “其实我以前就有这么个打算。”羿文嘉越想越合适,“这铺子里的事你一直不管,我这心里就不安稳,这样一来,荆谣在就跟你在一样,我还添了个助力。” 秦晏一笑:“有什么不安稳的?我还不信舅舅么?” “唉这是两码事。”羿文嘉拿着个玉石小算盘飞快的打着,心中越来越高兴,“咱们这生意总算是扎下根了,刚开始那会儿没什么进项,我心里就总不踏实,现在行了,等后年你进京时……舅舅能给你凑够了这个数。” 羿文嘉将算盘摆在秦晏面前,秦晏垂眸一看……三十万两。 秦晏轻笑:“如此……我就是在京中买一套宅院也够了,辛苦舅舅了。” 羿文嘉一挑眉疑惑道:“你买宅院做什么?” 秦晏冷笑:“来日我带着思儿上京,总不能还住在秦府吧?秦敛和梅氏恨不得活扒了我跟思儿的皮呢。” “也是……”羿文嘉点点头,一拍大腿抬手在算盘上又拨了个珠,笑吟吟道,“外甥既然要置办家业,舅舅哪能干看着?来日我送你这些,买个大些的宅院,好好让姐夫还有梅氏看看……哎呦一想我就解气!你放心吧,有荆谣在这,没准赚的还要多。” 秦晏点点头:“那就最好了。” 来黎州快一年了,一切都进入了正轨,秦思有舅母柳氏相伴,平日里也会跟黎州高门家的女子们聚聚,日子过的舒适惬意,外祖家蒸蒸日上,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再也不用拮据度日,荆谣给当着众人给自己磕了头敬了酒,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弟弟,自己也寻得了一位好先生,来日高中有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羿文嘉将小算盘收进怀里,淡淡道:“看吧……当年他们是如何欺凌我们的,以后就要让他们一点点的还回来。” “自然。”秦晏转头在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荆谣头上揉了下,语气中不自知的带了些宠溺,“后年荆谣跟我一同进京,我出本钱,在京中也开起十里红妆的分号来,到时候就交给荆谣,这两年可得好好学,懂么?” 荆谣眼中一亮,开不开分号是小事,能跟着少爷一同回京城就行,荆谣点点头:“哥哥……放心。” 荆谣刚改口,还有些不自在,脸微微红了。 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羿文嘉终于赎回了老宅,全心全意的在南京和黎州间往来经贸,已有了自己的商队,不止是贩卖胭脂水粉,小到红妆大到古董,没有他不搀手的,当初许给秦晏的三十万赶考银子水涨船高,直接成了五十万。 荆谣已经成了黎州十里红妆的掌柜,刚过了十三岁的生辰,荆谣应付铺子里的生意已经不费劲了,翼文嘉索性将黎州的生意全交给了他,黎州十来家商铺每日成干上万两银子的买卖都由荆谣打理,一丝差错也不曾出过。而秦晏,终于迎来了他等了三年的春闺。 第二十四章 今年的会试定在了二月十五,秦晏因为要带着秦思上路,路上不好太辛苦,是以决定腊月初就出发,只要年前能赶到皇城就行,福管家在京中给秦晏看好宅院了,五进五出的大宅子,福管家已经付了定金,里面早就收拾好,只等着秦晏了。 临行前秦晏又去了苏府一趟。 这一年秦晏已经很少住在苏府了,他的功夫多用在破题上,一般都是是苏先生送来几个题目,秦晏先将路子写上,然后再细细的写出来,做完这几个题目后带着文章来跟苏先生讨教,当天来回,很少住下。 苏卿辰见秦晏来了笑了下:“可准备好何时出发了?” 秦晏点点头:“腊月初三,先生还有什么交代的么?” 苏卿辰摇头一笑:“该教你的都教了,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你的学问我心里有数,会试肯定无碍,不出差错殿试时一个二甲的进士出身是跑不了的,想好了以后做什么了么?是想入翰林院还是先谋个差事?” 秦晏心中早就有打算了:“入翰林院。” 苏卿辰微微挑眉笑了下:“志气不小,将来也想入内阁么?” 秦晏一笑没答话,忽而想起衡棋如来,道:“近日都没看见衡兄,他今年也要入场一试的,不如跟我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苏卿辰摇摇头:“不必了,棋如自有我带着,嘉儿也不小了,我正想带着他一起进京开开眼界。” 秦晏一窒,忍不住低声道:“先生,苏嘉他……” 苏卿辰淡淡一笑:“皇帝身子不行了,这个时候苏嘉必须在皇城,我谋划了这么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爷的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秦晏心中一沉,别说是皇帝身子不行了,就是京中皇族宗室中男子全死了苏嘉想继位都难,苏卿辰此去无异是飞蛾扑火。 秦晏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苏卿辰,沉声道:“若来日天不遂人愿,学生在京中定会帮扶,学生现在没有别的……此去各处花费都小不了,这些给先生贴补一二吧。” 那些探子和亲兵都是要用真金白银养着的,这一年里秦晏虽没怎么在苏府中住但也看得出来,府中原本就不多的仆役又少了许多,屋中的不少古物也都没了,苏卿辰支持多年,走到今天说一句油尽灯枯也不为过。 苏卿辰一顿,打开荷包一看,之间里面厚厚一沓子银票,一千两一张的银票足有百张,不等苏卿辰推辞秦晏先道:“若是以前我是万万拿不出这些的,但现在羿府的生意先生也知道,拿得出来的。” 苏卿辰心中大为动容,半晌叹息笑道:“原本以为你是最心硬的一个人……” 秦晏一笑:“先生没看错,我本就心硬,只是……看了这么多年,不免感念先生大义,学生无能,可效力的也只有这些黄白之物罢了” 秦晏抬手掏出袖中一张纸条,低声道:“来日若事成那自然是好,这是我在京中一处庄子的位置,僻静的很,若事败……先生可带着苏嘉衡兄躲去这里,我在那给先生还准备了些银子,到时候……你们可化作商人混出城,逃出京来再混入我舅舅的商队中,一路往西边去,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卿辰心中感念,起身一揖:“我替世子谢过了。” 秦晏忙将苏卿辰扶起,低声道:“此去凶险,先生万事小心。” 苏卿辰点了点头:“路上小心,去吧。” 秦晏端端正正的给苏卿辰行礼拜别,起身出了正厅。 刚出了前院苏嘉追了出来,连声道:“秦晏!秦晏!慢些,我送送你。” 秦晏转头愣了下,停下脚等苏嘉赶了过来,苏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眼中有些潮湿,哑声道:“先生跟我说了……秦晏,谢了。” “不敢。”秦晏一笑,“你,衡兄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怜。” 苏嘉叹了口气,低声道:“我送你出去。” 虽说相处了快三年,秦晏其实并没跟苏嘉说过几句话,生疏的很,两人慢慢的往外走着,一时也不知该谈些什么,出了大门时苏嘉在秦晏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半晌只说了一句话:“苟富贵,无相忘。” 秦晏一笑:“我盼着受世子提携的那一日快点来。” 苏嘉笑了下,惋惜道:“太可惜,这几年并不曾与你多结交……罢了,后会有期。” 秦晏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里荆谣坐起身来将秦晏的大氅脱了下来,轻声道:“银票给先生了?” 秦晏点头:“这一二年光景大不如从前了,先生正缺银子呢,这些大概也够撑一段日子了。” 荆谣静了半晌轻声叹道:“先生还有世子他们……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呢?” 秦晏一笑:“若我含冤而死,对手厉害的很,你明知敌不过他,会不会去为我报仇?” “自然。”荆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随即恼怒道,“百无禁忌!哥哥说什么呢?!” 秦晏心中一暖,一笑道:“那你疑惑什么呢?昔年梁王待苏先生不薄,梁王枉死,先生自然不会甘心。” 荆谣心头一动,忽而想起昔年偷听到的梁王和苏卿辰的旧事,脸上微微红了。 荆谣这两年长大了不少,个子已经到秦晏肩膀了,正是抽条的时候,身上瘦的很,不过眉眼却愈发清秀了,讨人的很,秦晏看着他害臊的样子心里喜欢,抬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道:“这种东西说不清,记得以前给你讲过的赵氏孤儿的故事么?只盼着先生也能似程婴一般,求仁得仁。” 荆谣轻叹,跪起身来将暖炉中的茶壶拿了出来给秦晏倒了一杯茶,马车中地方狭小,荆谣动作有些别扭,俯身将茶壶放回暖炉中的时候颈间那块长命锁随着滑了出来,秦晏垂眸看见了忍不住笑了:“都多大了还戴这个?让人家看见了笑话。” 荆谣连忙将长命锁塞回衣裳里,小声道:“我……我怕摘下来放丢了,还是戴着吧。” “穗头还在外面呢。”秦晏往前靠了靠,将荆谣外袍领子解开了一些,把他里面的中衣抚平,复又把外袍的扣子挨个扣上了,“大冬天的戴在里面不凉么?” 荆谣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马车中本就逼仄,秦晏这下离他更近了,秦晏已足弱冠,剑眉鹰目,面容英俊又凌厉,离得近了很有压迫感,更别说荆谣本就爱慕秦晏了,荆谣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低声道:“不……不凉。” 秦晏给他系好扣子又坐了回去,荆谣心猿意马,不住的回想秦晏刚才解他衣裳的情景,脸上微微发红,抱着另一个软枕倚在一旁了。 不多时两人到了羿府,明日就要启程,还有不少东西要打点,且铺子里还有些事没交代清楚,荆谣忙的脚不沾地,刚进府就被羿文嘉请走了,秦晏则独自去见羿老太太。 一年前众人就搬到老宅来了,羿老太太的寿曦堂在正房最里面,秦晏从甬道穿过去,走了一会儿才到,门外一群小丫头们见秦晏来了连忙福身问好将人请进去了,羿老太太正跟秦思抹骨牌,见秦晏来了笑道:“见过苏先生了?” 秦晏点头一笑:“见过了,外祖母今日手气好?” 小酸枝炕桌上铺着盘花绣毯,几张象牙骨牌散落着,羿老太太这边放着一把小金裸子,秦思那边只稀稀的几个,羿老太太一笑:“思丫头为了讨我喜欢故意输的。” “哪呢,实是打不过外祖母。”秦思笑笑起身让丫鬟们将炕桌收拾了,亲自扶着羿老太太下炕一同坐到软榻上,“我刚跟外祖母说呢,等过了年,咱们将京中的府邸收拾好了就接外祖母和舅母她们过去住,外祖母也有年份没去京中了吧?” 这两年羿府蒸蒸日上,如今住回了祖宅,家中花用不缺,殷实的很,羿老太太气色反而比之前好了许多,点头笑道:“是呢,放心,自要去京中烦你们的,眼瞅着你哥哥就要高中了,你们俩的婚事还不得我去掌眼么?” 秦思羞的脸红了,低头喝茶不说话,秦晏一笑:“既这样等过了年我可遣人来接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高兴,满口答应着。 翌日一早众人早早的就起了,三人一同跟羿府众人吃了早膳,羿老太太舍不得外孙外孙女,又难受起来,哽咽着嘱咐秦思:“好好听你哥哥的话,莫要再让人欺负了去……” 当初不堪受辱,无奈下投奔到黎州来的情形历历在目,幸得外祖一家宽厚相待才有今日,秦思撑不住哭了出来:“外祖母放心,我自会好好的……” 柳氏跟秦思甚为相得,乍一要分开心里也难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柔声劝道:“老太太别哭伤了身子,不说好了么,等过了年咱们就去京中看外甥外甥女去,这几个月老太太就当他们走亲戚去了,莫要再哭了。” 羿老太太点点头,又抱着秦思叫着“心肝肉”的哭了一会儿才好些,秦晏耐心劝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再三的道别后才上了车。 三人的东西自福管家定下宅院来就开始往京中运了,饶是这样这次一行人还装了十二架车,年下人杂,羿文嘉不大放心,请了常年跟自己商队押镖的一支镖队随行。 马车上荆谣小心的将银票匣子放到了箱笼中,秦晏揉了揉眉心道:“让一个丫鬟过来就行,你昨晚就没睡好,上自己马车上眯一会儿去。” “我不困。”荆谣笑笑,“就是真困了我靠在这也能打盹。” 秦晏垂眸扫了眼荆谣坐着的小杌子叹口气:“上来。” 两人坐的是羿文嘉前月才命人赶做的辒辌车,比平常的马车宽敞些,设有软榻,但到底是在车里,榻有些窄,秦晏往里靠了靠让出点地方来,荆谣抿了下嘴唇,脱下靴子躺了上去。 马车微微晃动,荆谣倚在软榻外侧,,秦晏修长的手指轻轻拢在荆谣的腰上奉晏怕他摔着,索性坐起身来一手揽着荆,荆谣的身子一瞬间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谣来“冷么?”秦晏低头问荆谣,呼吸扫在荆谣耳畔,荆谣摇了摇头,耳朵微微红了。 第二十五章 一行人腊月初三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遇上景色好的地方还要游玩一二,买些当地的奇巧玩物,这么慢慢悠悠的直到腊月二十才赶到皇城。 福管家等人在府邸大门前等候已久,远远的见秦晏众人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荆谣先下了马车,掀起车帘来扶着秦晏下了车,福管家和众下人连忙行礼,秦晏一笑:“大伙儿辛苦了,都起来吧。” 福管家吩咐众人去帮忙卸车,又连声叮嘱好生将秦思的马车让进去,转过身来对秦晏笑道:“少爷这一路累着了吧?这边就让我那小子看着,少爷先进屋歇歇,这是……哦!荆少爷好。” 福管家几年没见荆谣已经认不出来了,他也知道了秦晏认荆谣为义弟的事,连忙行礼,荆谣上前一步将福管家扶起来了,笑道:“不敢,还跟以前就好。” 福管家连称“不可”,细细的看了看两人笑道:“黎州果然是好地方,少爷这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呢,快进院快进院……” 秦晏抬头看了看府邸的牌匾……池园,秦晏想了想道:“可是以前许尚书住的园子?” 福管家点头,一边引着两人往里走一边慢慢道:“许尚书致仕了,带着一大家子人回南京老家,大约先回不来,许家手头不大富裕,空留着这园子不合算,就留下了个老管事在这帮着照看,吩咐他找个合适人家就卖了,正巧这老管事和我有些旧交,听说我正帮少爷寻摸园子就找来了,人就在府里呢,已经说好了,十八万两银子,少爷往这边走……” 转过二门福管家引着秦晏进了内仪门,接着说:“我给了他两万两定钱,告诉他今日少爷来,已经将地契送来了,一会儿请位官爷来,少爷签了就行,这就是正房了,以前叫昭瑰堂,少爷可再改个名儿。” 进了正院迎面是一面汉白玉百兽镂空雕花影壁,精致又大气,转过影壁后豁然开朗,左右各五间厢房,正房一共七间,两边各有耳房,后面三层抱厦,重檐碧瓦,气势非凡,秦晏一笑:“不必再改了,这名字很应景。” 屋中已经收拾好了,只是少了些古玩装饰,福管家笑道:“府中都是下人,也没个会打理屋子的,摆寻常物件怕少爷嫌俗气,就一直空着,库房里还有些东西,少爷得空了选些来摆上就好。” 秦晏点头:“这趟从黎州也带了不少东西来,回头再说吧。” 几人看好后出了昭瑰堂,穿过月亮门进抄手游廊,廊外栽着不少桃树,福管家笑道:“原本收拾院子时是想全拔了再种别的花草的,只是这片桃树长的实在好,就没忍心毁了,等开春让少爷小姐们赏了景再说罢,这边……” 园中亭台石桥精致,众人边赏景边慢慢走着,行了一射之地又到了一处院落,福管家笑道:“这处院子精巧,且离着少爷的正堂近,是给荆少爷准备的,荆少爷看看,若是不喜欢后面还有几处空着的院落,少爷随意选一处就好。” 荆谣犹豫了下抬头看了看秦晏的脸色,低声道:“我向来是跟哥哥一起住的……” 福管家一愣,随即笑道:“荆少爷也不小了,跟少爷一起住,这……哈哈,难不成等少爷娶了夫人荆少爷还挤在一处吗?” 荆谣最怕听人说秦晏要娶亲的事,勉强笑了下没说话,秦晏看了他一眼心软了,道:“就让他跟着我吧,到底还是小,刚住到这边来别睡不安稳。” 福管家看了荆谣一眼,心道寻常家里这年纪的少爷都娶亲了,这还小? 福管家点头:“少爷说的是。” 众人又往里走,拐过游廊,过了穿堂福管家指着前面笑道:“这里就是小姐的住处了,府中院子数这处最精致,也够靠里的,后面还有两个院子,一排倒座房,穿堂外两层门看着,别说男子,就是寻常婆子丫头都进不来,很能放心。” 秦晏点头,对福管家一笑道:“难为你想的周到。” 福管家笑笑:“应该的。” 众人走了这一趟已经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荆谣笑笑:“这园子倒是宽敞,快占了半条街吧?”不单宽敞,府邸位置也极好,出入方便不说,且离着京中繁华地段不近不远,平日里往来很是便宜,十八万两银子确实是赚了。 福管家得意一笑:“不止,这条街大半都占了,对了,我那小子前几日去镜花胡同看了,那边正有一处铺子要转手,地方不错,且那铺面我也看了,门厅敞亮,还有内堂,做胭脂生意最适宜了,只是没商议价钱,等荆少爷看了再说吧。” 秦晏点点头,转头对荆谣道:“回头去看看,镜花胡同的铺子必然便宜不了,不必怕贵,喜欢就盘下来。” 身后跟着的这几个下人闻言不禁抬头看向荆谣,荆谣的身世他们也是知道一些的,现在虽说也是少爷了,但几年前那还是个小叫花子呢,如今竟这么得秦晏宠爱了,偌大的铺面,说给他就给他。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荆谣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垂首答应道:“是,谢……谢谢哥哥。” 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转身带着众人回昭瑰堂,慢慢道:“如今府中有多少人了?” 福管家垂首道:“回少爷,不算上少爷从黎州带来的,少爷屋里准备了大丫头两人,小丫头四人,婆子四人,小厮四人,荆少爷屋里减半,小姐那边有大丫头四人,小丫头十六人,婆子八人,府里有两个厨房,外面一个大厨房,小姐院里还有个小厨房,一共有十二人,马夫等各处杂役共十人。” 秦晏点点头:“够用了。”秦晏不要排场,身边有伺候的就行,秦思那边却少不了,怕她委屈不说,且秦思如今待嫁,身边少了规整丫鬟会让人小看,有了这些再加上秦思奶娘贴身丫鬟等也尽够了。 福管家答应着:“这些人是我跟管事姑娘挑过几遍的,尚且能用,少爷跟小姐看看吧,有不顺心的撵出去再买。” 秦晏点头:“今日刚来,每人赏一月的月钱,都去忙吧。” 众人连忙谢恩不绝,秦晏带着荆谣回了正院。 正厅里小丫鬟们正收拾屋子,见秦晏荆谣来了连忙行礼,秦晏摆摆手:“先收拾外面去。” 小丫头们鱼贯而出,秦晏坐下来,荆谣连忙上前沏茶,秦晏看着他笑了下:“不愿意自己住,还要住我屋里?” 荆谣闻言忍不住侧过头往暖阁里看了眼,偏生被一架十二折的绣金屏风挡着了,他记得秦晏内室里的雕花拔步床挺大的,应该……有自己的地儿吧? 荆谣犹豫了下,轻声道:“哥哥从来不让丫鬟守夜,我要是也不在这边,哥哥晚上起夜喝水都没人伺候了……” “是我不让丫鬟守夜么?”秦晏失笑,“是你说光子身子让丫头们看见了害臊,一直央告着不让丫头们进来。” 荆谣一阵心虚,秦晏无法,放下茶盏道:“不知道你整日想些什么,就是长不大,罢了,还是跟我睡吧。” 荆谣欣喜不已,连忙点头:“谢谢哥,我……我去取银票,福管家去请官吏了,等会儿好交接地契的,我先去了。” 府中的银钱一向是荆谣收着,秦晏对他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的,秦晏看着荆谣的背影默默出神,有时候秦晏也疑惑,荆谣已经不小了吧?无论是府里的事还是生意上的事,没有他料理不清的,但一到自己身边就一下子变成小孩了,黏人的很,秦晏其实并不喜欢孩子,连着对那些孩子气的人也厌恶,但独独对着荆谣,秦晏一向硬不下心来。 更奇怪的是……秦晏心中好笑,若别人跟自己撒娇卖乖,自己连看一眼都欠奉,但要是荆谣的话心里却受用无比,秦晏轻轻捻弄腰间羊脂玉佩,回想着荆谣不经意间讨他喜欢的样子心中很是熨帖,大约是从小将他养大的缘故吧,庄家看着别人的好,孩子看着自己的好。 不多时官吏来了,银货两讫,秦晏另给了那管事一封银子赏钱,老管事千恩万谢的收下走了,秦晏将地契递给荆谣:“收好了,以后这就是咱们家了。” 荆谣心中一暖,忙接过收起来了,刚搬过来,一大堆事等着做,两人各忙各的,直到亥时才歇下。 秦晏沐浴后倚在雕花床栏上看话本消遣,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荆谣沐浴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抱着自己的铺盖蹭了进来,秦晏抬眼看了他一眼:“过来给我擦擦头发。” 荆谣忙去取了布帛来,爬上床跪起身来轻轻的给秦晏擦头发,暖阁里熏笼烧的旺,秦晏上身只披了件中衣,领口大敞着,露出坚实的胸膛来,荆谣忍不住低头看,心猿意马,秦晏有所察觉,放下书抬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什么呢?自己没有?” 荆谣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我……我有。” 秦晏撑不住笑了:“你有什么?” 荆谣刚沐浴过,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小寝衣,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气,乖巧的跪在自己身边服侍着,比平日里还讨人喜欢,秦晏心里疼他,笑着在他身上摸了摸,嘲道:“有什么?一块硬肉也没有,还跟个孩子似得。” 荆谣不敢躲,推拒求饶:“哥哥别闹了,我……我痒痒。” 秦晏见他拘谨也就不逗他了,摇头笑笑依旧拿起话本来看,荆谣心中却如擂鼓一般,生怕秦晏发现,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布帛来接着擦拭,半晌终于给秦晏擦好了头发,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时间不早了,秦晏起身吹灭了蜡烛躺下了,荆谣缩到了大床最里面,努力平复心跳,许久都睡不着。 平日里两人吃睡一处,身体接触是少不了的,秦晏心情好了也会逗逗他,但荆谣从未像今天一样,身上仿佛都要烧起来,秦晏刚才摸过的地方触觉似乎还停留着,黑暗中荆谣脸红红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藏在心底深处的一颗种子似乎正在破土发芽,搅的荆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秦晏呼吸匀停,显然早就睡熟了,荆谣却难受的很,身上燥得慌,脑中乱七八糟的,辗转反侧许久才睡了过去……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马棚里下着雨,他窝在稻草堆里守夜,难受的很,不知什么时候秦晏来了,将他抱了起来…… 秦晏睡觉轻,半夜里听见荆谣呓语醒过来了,秦晏睁开眼微微蹙眉,做噩梦了?秦晏怕他是身子不舒服,起身将荆谣揽过来低声道:“荆谣,荆谣?怎么了?” 瞪的拱进了秦晏怀里,小声嘟嚷:”哥哥……抱抱我……”荆谣犹在梦里,迷迷瞪荆谣寻求着身体的本能,细瘦的双腿轻轻往秦晏身上蹭,两人都只穿着中衣,什么也档不住,秦晏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明显察觉出了荆谣身上的变化…… 第26章 月上中天,秦晏依稀能看清荆谣脸上的神色,他一张小脸还带着稚气,紧紧闭着眼,讨人怜的很,嘴微微张开轻轻喘着,不知怎么的,秦晏古井不波的心里突然荡起了一圈涟漪,秦晏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悸动,低声唤道:“荆谣……” 荆谣无意识的睁开眼,梦里秦晏正宠溺的抱着他,正同这会儿一样,迷乱中荆谣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哽咽着伏进秦晏怀里低声道:“哥哥我难受……” 秦晏心中怜意更甚,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没事……你这是长大了。” 荆谣初经人事惶恐的很,心里积压了多少年的情谊冲了出来,此刻看着秦晏的脸心里难受万分,哑声哭道:“哥哥……我喜欢你,喜欢的快不行了……” 秦晏已足弱冠,春闱将至,马上就要高中的,如今更是连自己的宅院都有了,下面的事也就是娶亲了,这两年总有人提起秦晏的亲事,特别是最近,荆谣每每听见了心里都如刀割一般,等秦晏娶了夫人,自己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荆谣平日里怕人看出来装的好,现在怎么也绷不住了,抱着秦晏的腰大声恸哭…… 秦晏心中大动,连起前事来心中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荆谣这么黏自己,为什么侍奉自己那么尽心尽意,但……秦晏失笑,荆谣才多大?竟这么早就懂人事了么? 秦晏低头看着荆谣心中不禁疑惑,听了这事自己竟没有半分厌恶,却有些……心疼。 起初的时候,确实是想将他当做弟弟的,为他安排前程,许他一份家业,教养他让他长大成人,但后来……秦晏自己也明白,对荆谣的好已经过了界。 若是寻常人,怎么会将母亲留给自己的长命金锁就轻易给了去。 秦晏看看怀里的人,这小狗崽子私下里不知难受了多长时间呢,秦晏心软下来,低声道:“别哭了,我都知道了。” 荆谣顿了下,抬头看向秦晏,脸上泪痕还在,愣了半晌突然清醒过来,猛地往后退去,险些撞到床栏上,荆谣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现在……现在不是梦! 荆谣只觉得腿间一片冰凉,刚才的种种情景回放,自己抱着秦晏亲昵,而后还说了那些话……荆谣眼中尽是惊恐,自己竟然说出来了! 荆谣恨不得一下子咬死自己算了,原本还能昧着心在秦晏身边赖到秦晏成亲的,现在自己梦里昏了头,竟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 秦晏见荆谣吓着了柔声道:“别冻着,过来……” 荆谣心中难受的受不住,在床上跪了下来哑声道:“少爷都……知道了?是我痴心妄想,少爷放心……我,我……” 荆谣抄起床边的衣裳,急急忙忙的披上衣裳跻上鞋冲了出去,秦晏哑然,这孩子疯了不成? 秦晏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要出去穿衣裳,还没回过神儿来时只听见前厅百宝格被撞的一声闷响,秦晏心中一惊,腊月天里这狗崽子竟跑出去了! 秦晏心中激起火来,忙下床披了件大氅寻了出去,前面睡在地上的两个值夜的小丫鬟也醒了,迷迷糊糊道:“荆少爷……往西边院子里去了。” 秦晏不欲搅的人尽皆知,不许小丫鬟们惊动人,自己出了门往西边院里找过去了。 这边本是福管家给荆谣准备的院落,荆谣不想去,但他的东西都放在这边,估计是他躲过来了,秦晏心中好笑,刚才还没羞没臊的往自己怀里蹭,这会儿竟害臊了,不想见人了不成? 这边院里没人值夜,里面空荡荡的,只见最里面的耳房里亮着烛光,秦晏走了进去,只见荆谣衣裳已经穿好了,正在收拾东西。 秦晏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大晚上的闹什么?!跟我回去!” 荆谣眼里噙着泪,将一个小包袱系起,转身垂首低声道:“少爷……等天亮了我就回黎州,以后……不会再来烦少爷了。” 秦晏低头扫了眼他的包袱,淡淡道:“拿的什么?” 荆谣抿了下嘴唇,抖着手将包袱打开了,秦晏看了一眼,两件衣裳,一双鞋袜,还有个小小的荷包。 秦晏将那小荷包拿了起来打开看了眼,不过几块碎银。秦晏冷笑:“带着这几两银子就能回黎州了?” 荆谣抹了下眼泪低声道:“以前一两银子都没有的时候……也从尧庙镇跟过来了,这些尽够了。” 秦晏环顾四周,这屋里只有几个小箱笼,被荆谣翻的乱腾腾的,里面只放着些衣裳,没一件值钱的东西,荆谣掌管十里红妆多年,给秦晏挣下了不少银子,每日手里几万两银子进出,却没一两进了自己兜里。 秦晏看看手中的小荷包突然想起来……荆谣其实连月钱都没有。 荆谣身份特殊,他没有主子的月例银子,也没人敢给他发下人的月钱,秦晏平日里顾不上,只想着他掌管着生意,谁缺了银子他也缺不了,现在看……荆谣多年给自己劳心劳力挖心掏肺,过得竟还不如一个下人。 秦晏将荷包紧紧攥在手里,荆谣忽而想到什么,摸了下胸口哑声求道:“这金锁……少爷就让我带走吧,以后……荆谣总得有个念想。” 秦晏心里狠狠的疼了下,忍无可忍,一把将他那包袱扔了,把荆谣揽进怀里厉声斥道:“谁许你走了?!大晚上的折腾个没完!跟我回院!” 荆谣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秦晏,秦晏拉着荆谣就往外走,忽而看见荆谣一只脚光着,想是刚才匆忙跑掉了的,秦晏微微蹙眉,俯身一把将荆谣抱了起来,转身往自己院里走。 荆谣陷在秦晏的狐皮大氅里,暖和的很,脑中混混沌沌的,少爷这是怎么了?这是……抱着自己? 穿过跨院秦晏几步走进屋里,堂屋里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知道两个少爷这是怎么了,秦晏顿了下道:“荆少爷做噩梦吓着了,无事,别瞎叫嚷。” 两个小丫头不过刚十岁,胆子小的很,连连点头,秦晏也没将荆谣放下来,一路抱到里面暖阁里去了。 秦晏一把将荆谣扔到大床上,转身将熏笼又点上了,荆谣刚跑了这一趟身上冰凉,缓了好一会儿才暖和过来,秦晏披着中衣倚着床栏冷冷道:“跟谁学的规矩?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管是什么时候,说出去就出去,冻病了怎么办?!” 荆谣缩在被子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又害怕又有些希冀,少爷……好像没那么生气,也……没怎么厌恶自己? 荆谣小心的抬头看秦晏,秦晏依旧是冷着张脸,刚才的情景还在眼前,秦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有什么话不能早点跟自己说么?非要憋着受罪!让自己……也跟着心疼。 秦晏闭了闭眼,原本以为不会对谁动心的,谁知竟为这小东西破了戒。秦晏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什么时候动了心思的?” 荆谣咽了下口水,不敢撒谎,小声道:“两……两年前,那日……衡大哥来跟少爷说先生和梁王的事,我……我其实听见了,之后……就明白了。” 秦晏失笑:“那会儿你才多大?” 荆谣低头没说话,秦晏叹口气:“那时怎么不跟我说呢?” 荆谣摇了摇头,秦晏坐到床上来在他头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下,道:“若没有今日这事,你是准备永远不告诉我了?” 荆谣抬起头来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我自己走了岔路就罢了,怎么能……再说不可能的事,说了少爷没准当即就将我赶出去了,我……舍不得少爷。” 秦晏心中狠狠的疼了下。 荆谣从一开始,就是在打一场没有结尾的仗,跟在自己身边这些年,没有落到一点好处,还舍了一个心给自己,不知别人如何,秦晏自认鄙薄,是是做不来这样的事的,而荆谣对自己,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要过一点回报。 时隔多年,秦晏看着眼前畏缩在锦被里的荆谣忽然想起了那年蜷在马厩里的那个孩子,秦晏心头一动,这辈子大约再也不会有什么人会这样对自己了,唯有荆谣,只有荆谣。 秦晏心中轻叹,前世的业障不成?怎么就让这么个小东西拴住心了呢?前事一一在眼前闪过,秦晏几乎也分不清了,大约……也是早就喜欢上了,荆谣待他的好都刻在了心里,日雕月琢,滴水石穿,心再硬也被他打动了。 秦晏一把将荆谣拉到怀里来,轻声叹:“狗崽子……” “少……少爷……”荆谣眼睛睁的大大的,抖着手不敢碰秦晏,秦晏撩起他的头发来轻笑:“刚把哥哥叫顺口了,怎么又改了?找打呢?” 荆谣心中砰砰跳个不停,少爷……这是也喜欢自己的意思吗? 秦晏抬手将荆谣脸上的泪痕抹了,低头在他眉间亲了下:“以前我待你不好,没早早看出你的心意来,以后……我定然不辜负你的心意。” 荆谣几乎已经傻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将头埋在秦晏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秦晏笑了,搂着他轻声哄慰,荆谣怕惹秦晏心烦哭了几声就拼命忍住泪意,低声哽咽,幸福来的太突然,荆谣一时间无所适从,秦晏心中了然,轻声道:“我现在许下你什么只怕你都不信,你且往后看吧……” 第27章 秦晏的喜爱不是挂在嘴上的,但他要是对一个人好起来,说句宠到天上去也不为过。 翌日一早荆谣是从秦晏怀里醒过来的,腊月天里,早起时外面还黑着天,很容易赖床,荆谣昨晚折腾了一顿睡得晚,这会儿没醒过盹来,迷迷瞪瞪的小声道:“哥哥……是不是该起了?” “还困么?困就再睡会儿。”秦晏将蓬松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给荆谣盖好了,昨晚荆谣跑出去了一趟,秦晏总怕他着了凉晚上发热,等人睡熟后就将他抱到自己身边来了,所幸如今荆谣身子好,并未染上风寒,秦晏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轻声道,“早上想吃什么?” 荆谣睁开眼看了看秦晏,半晌清醒过来,昨晚的事回笼,荆谣瞬间红了一张脸,秦晏一笑:“这会儿知道害臊了?” 荆谣恨不得缩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了,心中又是难为情又是欣喜,看着今早的情形……哥哥昨日说的是真的吧? 秦晏将荆谣的小下巴抬起来看了看调笑道:“昨晚冲着我做春|梦的架势呢?这会儿怎么不行了?” 荆谣大为羞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来,哥哥这是……要那样吗? 荆谣脸上藏不住心事,秦晏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太小,等再大些……我自然饶不了你。” 荆谣刚好些的脸又红了起来,秦晏看的心里喜欢,低头在他薄薄的耳朵上亲了亲,低声耳语道:“我好心放过你,你也不许偷偷的自己碰那儿,要是让我知道了……” 秦晏在荆谣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低声笑道:“想要了就跟我说,听见了么?” 床下还扔着他昨日换下来的亵裤,荆谣低着头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点点头,秦晏笑道:“行了,昨日什么话都说了,这会儿又不好意思了?跟我有什么可害臊的,我又不跟别人说去。” 荆谣稍稍放下心来,低头又在秦晏怀里缩了会儿,两人慢慢说着话,直到辰时外面的小丫头来叫才起来。 府中的膳食分两拨做,秦晏跟荆谣一同吃,内院秦思自己吃,秦晏给荆谣夹了个蟹黄包道:“慢点吃,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 荆谣咽了一口粥疑惑道:“怎么没事?我想去镜花胡同看看那边的铺面,约那边的人谈谈……” “年前不谈这些事。”秦晏放下筷子,小丫鬟连忙奉上茶水和漱盂来,秦晏由着她们伺候,擦了擦手看向荆谣,“接着吃啊,刚光发愣了,才吃了几口。” 高门人家的规矩,长辈停箸后是不好再用膳食的,在秦府是这个规矩,在羿府也是如此,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下:“就咱们两个人,不谈那些繁文缛节,吃你的。” 荆谣心中暖暖的,低头接着吃,秦晏也不走,就坐着看着他,时不时的给他夹些吃食,等他吃饱了才命人过来收拾。 秦晏也不看书,先带着荆谣在府里又转了一圈,看看各处还需什么添减之物,秦晏时不时的问荆谣几句,荆谣若是答了秦晏就命人记下来,全按着荆谣说的办,荆谣有些心不安,趁人不在意的时候跟秦晏小声道:“哥哥……还是多问问小姐的意思吧。” 秦晏摇摇头:“她自己院里自然是问她,这边就不必了,思儿能在这府里住几年?要在这住一辈子的是咱们。” 荆谣闹了个大红脸,又怕别人看出来,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逛了一圈后福管家寻了来,笑道:“少爷好,荆少爷好,咱们府里还没针线上的人,那几个大丫鬟的针线不很规整,少爷小姐的冬衣还没着落,针线上的人一时半会儿寻不着,我从外面请了锦绣斋的师傅们过来,少爷先将就些吧。” 秦晏点头:“锦绣斋的女红不错,先给小姐去量身量选缎子吧。” 福管家躬身:“是,两个女师傅已经带着人去了,剩下的人在昭瑰堂等着给两位少爷量身量呢。” 众人遂先回了昭瑰堂,秦晏懒怠让人量,只命人将自己平日穿的衣裳取了几身出来让师傅们记下尺寸,自己坐在榻上拿过料子来看。 几个师傅都是做老了事的人,细细的给秦晏讲,这料子如何,那皮子如何,这领口的样式又如何,秦晏点头选了几件,没花什么功夫,给荆谣挑的时候却讲究起来。 锦绣斋里男子的料子多是玄色鸦青色等,秦晏自己穿着倒是还好,荆谣穿就有些老气了,也不鲜亮,但要是挑胭脂色秋香色的又显得轻浮,秦晏命人将自家库房里的好料子取了出来,亲自选了一匹鹅黄绣银色祥云纹的缎子,一匹大红洒金的缎子,一件清雅一件富贵,很得当,秦晏顺手又挑了一匹月白色的柔纱绫给让人给荆谣做几身中衣。 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些人才告退,一会儿的功夫秦晏给荆谣花了不下百余两,荆谣等人都下去了轻声道:“哥哥……太奢了吧?我还在长个儿,这些衣裳做了也穿不了多长时间,用那么好的料子,怪可惜的。” 秦晏嗤笑:“人家府里的太太每季置办衣裳花上千两银子也是有的,你这才花了多少?” 秦晏想的很简单,既已许荆谣跟了自己,那定然是要将他当自己正头夫人待的,既是自己的内人,那吃穿岂能委屈了? 荆谣面色一红,小丫头们都去外间量尺寸了,秦晏往外看了看,见没人留意一把将荆谣搂进怀里,低声笑道:“你少了头面首饰这一项,已经很能给我省银子了。” 荆谣听了这话心里一甜,怕外面丫头们听见竭力压低声音:“那……那也不用这样……” “不用怎么着?”秦晏每每看着荆谣羞赧的样子心里就像是有只幼猫在挠似得,轻声调笑道,“那些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 外面小丫头量好了进来伺候,荆谣吓了一跳,连忙躲开,秦晏松手让他躲了,自己起身去书房看书,荆谣去账房给锦绣斋的人支银子。 秦晏坐到书房里刚看了几行字福管家进来了,躬身道:“少爷,姑奶奶遣人来了,说中午用了饭就过来看看少爷小姐。” 秦晏点头:“月前我已经给章府送过信了,说了等府里收拾好了请姑母过来坐坐,姑母倒是着急,罢了,好好收拾下,让人告诉小姐一声去。” 福管家应着下去了。 未时二刻的时候秦雅果然来了,秦晏迎了出仪门,秦雅一见秦晏就红了眼睛,赶上来拉着秦晏的袖子不住的看,哽咽道:“很好,几年没见,已经是大人了,在黎州一向可好?” 秦晏忙劝慰道:“都好,姑母快进屋……” 秦晏将秦雅一路让进来,里面秦思也早就等着了,两人将秦雅送到上座上一同行礼,秦雅连忙拦了,急声道:“行了行了,自家人闹什么虚礼,快让我看看思丫头……” 秦雅将两人扶起,秦思眼睛也湿了,柔声问了几句好,又亲手给秦雅奉了茶,秦雅见秦思现出落的容貌出挑,身段窈窕,心里越发高兴,连声笑道:“黎州果然是个好地方,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的水灵,亲家老太太可好?你舅父舅母可好?” 秦晏俱答“很好”,秦雅笑笑:“那就好,老说要去黎州看看,一直不得空,我心里总惦记着亲家老太太呢。” “年后大约就能看见了。”秦思笑笑,转身命人给秦雅换了手炉里的炭,亲手递上来笑道,“外祖母说了,等过了年天暖和些就带着一家子进京,到时候都得见了。” 秦雅接过手炉来,暗自留意秦思行事做派,只觉规矩端庄,毫无小家子气,又听闻如今内院的事都是秦思一手操管,秦雅欣慰之余心中又是一阵气闷,一样的秦家女儿,秦珍就那么上不得台面,没有一处能顺自己的心!年后就要议亲了,秦雅每每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当初若没那糟心事,秦思顺顺当当的嫁入自己家做了儿媳妇,那多好!秦雅压下心头不快笑道:“思儿的及笄礼我也没过去,送去的头面可还喜欢?” 秦思点头笑道:“喜欢,前两日还戴了呢,姑母费心了。” 说起这个秦晏想起章云烈秋闱的事,笑道:“秋闱的名次出来了吧?二表弟这回如何啊?” 说起二子来秦雅脸上笑意更甚,还是谦虚道:“跟你当初没法比,不过是勉强中了。” 秦晏一笑:“二表弟还年轻,已经不容易了,今次春闱可要下场一试?” 秦雅点点头:“试试吧,中是肯定中不了,且让他见见场面去,晏儿可准备好了?” 秦晏淡然一笑:“尽人事了,且看天意吧。” “肯定差不了。”秦雅倒是挺有把握,“从小你们一块读书,这些孩子里面就数你最聪明,你要是再中不了我也就不再勒掯着你表弟看书了,他肯定更没戏!”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秦雅左右看看昭瑰堂屋里的摆设连连赞叹,“这园子我以前来过的,园里桃花最好,每年春天尚书夫人都请我们过来品茶赏花,以前也逛过,景致极好,屋子建的也大气,买这处宅院真买对了,银子……可还够?姑母给你带了些来……” 秦晏连忙笑道:“还够,等真短了自要去跟姑母要的。” “真够?”秦雅见秦晏不是虚让才放下心,低声道,“你们兄妹俩支撑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有什么难处就来跟姑母说。” 秦晏点头答应着,秦雅犹豫了下低声道:“你……真不准备回府里看看?你这次回京闹了不小的动静,一下子买了这么大的宅院,听说还要去镜花胡同买铺面,京中人家大多都知道了,家里……定然也知道了。” 秦晏轻笑:“我回去做什么?我跟思儿在黎州呆了快三年,家里连一封信都没送来过,就连思儿的及笄礼家里都没遣一人来问问,呵呵……他们既然将我们兄妹俩忘的干净,我又何必过去讨嫌?” 秦雅心里也明白,秦晏这次回京虽外面看着光鲜,但这几年在外面到底是受了苦的,当初又是那样出去的,想来心里还憋着气,秦雅想了想道:“你也不小了,这些事自己掂量着来,我倒真不是劝你上赶着那边,只是……眼瞅着就到春闱的日子了,不得各处打点打点吗?各处的大人们不得让你老子带着你引荐吗?别因为一时的义气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秦晏冷冷一笑:“寻常人家出来的,高中后一样进翰林谋差事,没听说那些平头百姓走了什么路子,我只将自己当苦寒人家出来的就罢了。” 秦雅见秦晏立意不回秦府也无法,点点头:“罢了,只是……思儿也不小了,她的事你打算怎么着?” 秦晏笑笑:“我当初出来得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思儿的婚事由我做主,我们不稀罕那边出什么力,人家我自己找,嫁妆我自己出。” 秦思见两人谈及自己的婚事连忙偏过脸去垂首品茶,不答话了,秦雅见秦晏有主张,又想起来听黎州人说的,羿家如今生意红火,其中必有秦晏不少红利,出手就买了这么大的宅院,想来这些都出的起,秦雅点头一笑:“我这姑母也不能干看着,有什么好人家我自会帮你张罗着。” 秦晏笑笑:“那就先谢过姑母了。” “说这些!”秦雅想了下低声道,“只是……府里大概已经知道你回京的事了,若问起我来……” 秦晏淡淡道:“姑母照实说就好。” 第28章 秦府,秦珍倚在榻上把玩着梅府送来的一对白玉如意,外面传太太来了,秦珍不慌不忙放下玉如意起身迎了出来,笑道:“太太这早晚的怎么过来了?我正看我舅舅给我那对如意呢,太太看看……” “看什么看!”梅夫人丧着张脸坐下了,看了看屋里不耐烦道,“都出去,我跟小姐说会儿话。” 梅夫人最近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她那小儿子秦昱,今年院试又没过,秦敛在同僚面前面上过不去,回府将气全撒在了梅夫人身上,说她娇宠太过才耽误了儿子的学业,几天没理会她,梅夫人正上火时又听见了件大事……秦晏和秦思回京了。 梅夫人看着一点心事都没有的秦珍心里更烦躁,厉声道:“让你看的账册你可看了?这么大的人了,半点理家的才干都没有,以后去了章府等着让你姑母管一辈子的家是吧?!” 秦珍吓了一跳,委屈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说我啊!” 到底是自己女儿,梅夫人不大忍心,放缓声音道:“是我故意数落你吗?过了年就要定下日子来了,你现在呢?嫁妆绣了吗?嬷嬷们教导你理家的事你学了吗?整日只会摆弄这些小物件,有用么?!” 秦珍懒懒道:“我不会又怎么了?章家照样得敬着我,章家老太爷得知道,要是没有舅舅和外祖父,他这几年可没这么顺当……” 梅夫人听着女儿这话心里火又烧起来了,一拍桌子怒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话以后少说!你就是不听,忘了上回让你爹听见了骂你的事了?这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得了,非要三番五次的显摆显摆,以后到了章家你嘴上也这么没把门的不成?!” 秦珍被梅夫人训的面红耳赤,急声哭道:“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昱儿没考上秀才,你们气不顺,找着谁就派一顿不是,我成了受气的!” 梅夫人被秦珍一句话堵的心口疼,自己这女儿……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说话利索,还专拣人短处说,最会戳人心窝子,梅夫人几番按捺,冷声斥道:“行了!少拿这样子出来,我今天是有话要跟你说。” 秦珍犹自抽抽噎噎的,见梅夫人不像往常一样来哄自己哭着也没了意思,擦了擦眼角撇了撇嘴问道:“怎么了?” 梅夫人揉了揉眉心,低声道:“秦晏和秦思回来了。” “什么?!”秦珍讶然,急声道,“他们不是去黎州了吗?太太你不是说……那边羿府已经穷的揭不开锅,秦思再也回不来了吗?她又回来做什么?要跟我抢亲事不成?!” “想什么你!你那亲事是几家子老人定下来的,变不了了!”梅夫人拿起茶盅来呷了一口茶叹道,“是我看走了眼……原先以为羿府已经败了,谁知……他们做起生意来了,买卖还很大,听说这些年赚了不少呢。” 秦珍绞着珠红帕子疑道:“他们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府?呵呵……是怕爹爹不认他们了吧?” “哼,如今倒不是你爹爹不认他们,是人家根本不用回府了。”一想起这两日听到的传闻梅夫人心头就难受,狠声道,“不知让他们撞了什么大运,去黎州一趟没饿死竟赚着了,羿府不知分了多少家财给他,秦晏回京就买了一处五进五出的大宅子!还采买了不少下人,今日打家具明日裁衣服,好不热闹!” 秦珍皱眉:“怎么……怎么可能?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梅夫人冷着脸道:“羿家既然入了商贾之道,那三代科举无缘了,行商的,没有当官的护着怎么行?羿家如今是把码全压在秦晏身上了,指望着他这次高中了提携他们呢,这么要紧的人,羿家能轻待了么?没准将家财全给他送了来呢!” 秦珍一听这话心里活动了下,轻声道:“羿府……其实可以不必这么麻烦啊,大哥现在不过是个举子,这次能不能中还两说,爹爹可已经是内阁大臣了啊,与其费心栽培大哥,倒不如来找爹爹的门路。” 梅夫人一脸不耐烦,又要斥责时秦珍抢先道:“太太先别着急,我明白,咱们跟羿府是早就不走动了,但……世上的事不就是这样么,以利而聚,以利而散,且他们生意人家,哪有那许多讲究!” 梅夫人想了想有些动心,听说羿家在京中的老宅已经在收拾了,大约年后羿家的人也要上京,到时候……倒是可以劝秦敛去走动走动,许他们些好处,没准真能交个好呢,羿府生意蒸蒸日上,自己也能得些银钱。 这事难办的很,梅夫人没将话说死,敷衍道:“还得看你爹的意思……若真能这样也好了,羿府那许多银子,不能白白全让秦晏占了去,怎么说……咱们家与羿府也是亲家啊。” 秦珍却想不到深处去了,一心只惦记着梅夫人刚说的秦晏那套五进的大宅子,忍不住钦羡道:“秦思倒是命好,大哥一向把她当心尖子,等她出嫁大哥不知要陪送多少嫁妆……娘,我那嫁妆准备的如何了?” 提起秦珍的嫁妆来梅夫人有些头疼,三年前秦晏将羿江倩的嫁妆全带走了,一下子把府里库房掏空了一半,这还不算,府里出息好的几处庄子也被秦晏收走了,里里外外让福管家那些羿府的老人管的铁桶一般,自己怎么也插不进手去,如今府中艰难,秦珍这嫁妆……丰厚不了了。 梅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轻声道:“放心,娘还能委屈了你?等羿府上京吧,我劝你爹跟他们走动走动去。” 秦珍一挑眉:“等羿府做什么?先如今大哥不就已经回来了么?大哥现在手里肯定少不了,又没分家,他的不就是咱们的?” 梅夫人心中一动,随即摇摇头道:“不中用,你大哥的性子你不知道?这事……怕是不好办……” “太太……你总不能让我的嫁妆比秦思那死了娘的嫁妆还少吧?”秦珍腻在梅夫人身上不住求道,“我不管,先不说出嫁时风光不风光,多些嫁妆我在婆家也站得住脚呀,娘……” 梅夫人一咬牙,今时不同往日,该舍下脸来的还得舍,点头道:“知道了,我……等晚上跟你爹说说。” 秦珍笑笑,心满意足的拿起她那玉如意接着把玩了起来。 昭瑰堂暖阁里秦晏坐在床上拿着本《中庸》在看,荆谣则倚在秦晏腿上拿着个九连环拆,秦晏低头看看荆谣心里熨帖的很,每每自己看书时荆谣老实的很,不吵不闹,一点动静都不出,生怕耽误了自己,只可惜……这么个宝贝躺在旁边,哪还有心思看什么书,秦晏随手将书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在荆谣头上揉了揉轻声道:“困了么?” “不困。”荆谣见秦晏不看书了坐起身来将九连环收起来了,笑道,“哥哥不看了?这就睡?” 秦晏一笑将荆谣搂在怀里亲了下,道:“先不睡,陪你说说话,你今天晌午时跟吉祥商量什么呢?” 荆谣现在跟秦晏亲昵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脸微微红着,低声道:“我问他……铺面的事。” “不是跟你说了等过了年再提这事么,这些日子你只好好玩就行。”荆谣只穿着件小衣,这么将人抱在怀里时几乎能透过薄薄的衣裳摸着他的肉,秦晏心猿意马,手顺着荆谣小衣的下摆轻轻滑了进去,在荆谣后背上摸了摸,轻声道,“家里的花用尽够了,那么劳心劳力的做什么,嗯?” 秦晏的手不老实的很,他已经二十了,早通情事,以前冷心冷情没这个心思,跟自己屋里的丫头也没来过,现在被荆谣打动了心,情关一开,忍不住总想折腾他,秦晏轻轻抚弄着荆谣的皮肉低头耳语道:“这两天又做那个梦了么?” 荆谣哪有秦晏这么坦然,他到底年纪小,心里又一直怕秦晏,听了这么一句话险些要逃出去,秦晏一笑:“跟我害臊什么?问你呢。” 荆谣涨红了脸,摇了摇头,秦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情动,轻声问:“知道男子之间……该怎么做么?” 荆谣顿了下,半晌点了点头,秦晏笑了:“知道?那你跟我说说,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荆谣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晏,偏生秦晏就是不心软,笑吟吟的看着荆谣,就是要让他说出来,荆谣满脸通红,又不敢逆秦晏的意思,羞的差点哭出来,小声说了,秦晏还嫌欺负的不够,一笑道:“大声点,我没听真。” 荆谣这次是真的要哭了,眼睛红红的,又说了一遍,秦晏心情大好,宠溺的将荆谣搂在怀里笑道:“行了,哥跟你闹着玩呢,以为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放心,咱们先不那样,一步步的来。” 秦晏扯过锦被给两人盖上了,又哄又疼,直将荆谣哄的笑出来才拥着他睡下。 第29章 秦府正房里秦敛沐浴后倚在斜椅上出神,梅夫人招呼着丫头们收拾东西,都料理停当后自己也换了寝衣,卸了钗环坐到了秦敛身边,秦敛睁眼看了梅夫人一眼又闭上了,没有一句话。 梅夫人心里也不大舒服,但还是屈意放软了声音道:“老爷……昱儿的师父今日又夸他了呢,说他最近上进了不少,这孩子外面看着淘气,其实心里是知道好歹的,明白老爷希望他成才,这不,知耻后勇,很是用心呢。” 秦敛叹了口气,半晌道:“子不肖父啊……” “跟老爷自然没法比,但昱儿对老爷的孝心是一分都不少的,老爷也细想想,他生在这富贵乡里,从小丫头嬷嬷们捧着长大的,上进的心自然少一些,这还不都是承了老爷的荫庇么?如今他上进,是为了那一官半职吗?还不是为了让老爷高兴。”梅夫人一咏三叹,垂首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老爷怪我我不敢抱冤,但……千万别怪昱儿啊。” 秦敛这几日气也消了,冷了梅夫人几天,如今顺着这个台阶也就下来了,秦敛拉过梅夫人保养得当的手叹道:“我自然知道你是疼孩子……罢了,让他再好好读几年书吧。” 梅夫人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笑了下劝道:“再说……老爷也别总把心思放在昱儿身上呀,老爷又不只他一个儿子。” 秦敛挑眉:“你说什么?” 梅夫人笑笑,贤惠的很:“老爷还不知道吗?晏儿从黎州回来了,如今将许大人的池园买下来了,已经在京中住下了呢。” 秦敛这日休沐刚从衙门回来,消息自然不如终日跟贵妇们来往的梅夫人灵通,一听这话怒目圆睁气道:“他既回来了怎么不回府?!在外面另辟宅院是想打我脸么?池园?他哪里来的银子买池园?!” “唉老爷消消火……”秦敛最重名声,梅夫人就知道他听说了得生气,连忙倒了茶水奉上来,柔声道,“老爷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性子倔的跟头驴似得,不然当年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让老爷难堪……” 梅夫人见秦敛又要发火连忙劝着:“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啊,老爷不心疼,我这当娘的都心疼,晏儿还未娶妻,不过就是个半大小子,带着思儿在外面住,实在不安全啊,我越想越害怕,万一有个什么……岂不让人褒贬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当后娘的厉害,拦着不让孩子进门呢!” 梅夫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秦敛忙安慰了几句,愤愤道:“也不知是随了谁!从小就是那个硬脾气,没有一次服软的时候,他在外面另开府,是当我死了吗?!不对……他哪里来的那许多银钱?池园那地方……没个二十万两买不下来啊。” “我也疑惑呢。”梅夫人微微蹙眉,轻声道,“不管如何……老爷,这样究竟不好看,不如……老爷派个人跟晏儿说一声,好好哄着,让他回来吧。” 秦敛闻言大怒:“这是什么道理!他几年没一点音信,现在终于回来了他不来见我到让我去见他?!” “老爷……”梅夫人连忙给秦敛顺气,轻声道,“晏儿怕也有心回来,只是放不下脸呢,老爷何不给他个台阶?我还听说……黎州羿家等年后也要上京来了,到时候岂不更不好看?倒不如将晏儿和思儿接回来,回来跟羿府也好说话。” 秦敛最不喜别人提起羿家来,说到底是他自己理亏,受外家襄助得势,最后外家出事时自己没帮忙,这几年也没走动,没意思的很,秦敛心里愈发心烦,羿家在黎州待的好好的,干嘛非要上京来呢! 梅夫人见秦敛不答话以为他听进去了,声音越发轻柔,垂眉小声道:“老爷也知道……羿家如今买卖大了,家道殷实的很,只是没什么腰杆子硬的当官亲戚,他们若是来京中,老爷稍稍一示好,他们还不马上上赶着来捧着老爷么?” 秦敛转头看向梅夫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梅夫人犹自不觉,一笑道:“到时候……老爷也知道,咱们府上马上就要给珍儿置办嫁妆了,我还想着不行就给昱儿捐个监生,哪哪都得用银子啊,呵呵……我倒也不是贪图他们家的银钱,到底是亲戚情分啊,还是常走动的好。” 秦敛蹭的站了起来,勃然大怒:“你让我跟羿家要银子去?被人知道了我的脸面往哪搁?!” 梅夫人心中一惊,连忙补救道:“老爷误会我了,我不过是为了亲戚面上好看罢了。” 秦敛心中好几处火汇作一处,拍桌怒道:“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为什么跟羿家总不走动了?这几年年下节下你跟黎州有往来吗?内帏的事我不理论,你就肆意胡来!思儿及笄礼的时候我还跟你提过一句,让你往黎州送些东西过去,你可送了?!” 梅夫人从没受过这样的数落,面上下不了,要发火又不敢,强自按捺着哭道:“老爷提起的时候思儿的及笄礼早过了两月,让我怎么办?那会儿再送去不更没意思?老爷,你也想想,我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保全老爷的脸面罢了,晏儿他们不回来不好看,跟羿府不走动不好看,珍儿的嫁妆少了也不好看,我都是为了谁……冤杀我罢了……” 梅夫人越说哭声越大,秦敛发了一顿火气也消了些,静静的想了想确没别的法子,半晌长吁了一口气道:“罢了,别哭了,我再想想……” 梅夫人最明白秦敛的心事,知道他拉不下脸来,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老爷若是不想出面,说不得,我去试试口风吧,寻个机会劝劝晏儿,让他们回来吧。” 秦敛自知秦晏别府另居不像样子,犹豫了下道:“那……你看着来吧。”秦敛怕梅夫人在外面伤自己的脸面,又沉声道:“只可劝那逆子回来,别的不许提!羿家有多少银子我都不稀罕,若是因为这点事让御史参我一本才是最难看的!” 梅夫人心下着急,秦敛只重官声不重银钱,他哪里知道这居家过日子的难处,只是秦敛刚才已经发过一顿火了,梅夫人也不敢再劝,转念又一想自己去说什么秦敛哪里听得见,想来是无妨的,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老爷放心。”接着服侍秦敛恩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池园里众人早早的就起来了,秦晏亲自为荆谣挑衣裳,荆谣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低声道:“哥哥跟小姐去尤将军府……我去做什么呢?我不如在家里看家吧。” “呵……连看家也会了,真能耐。”秦晏一笑,在小丫头捧着的托盘里挑了个翡翠平安扣看了看,又放下了,吩咐道,“取我从黎州带来的那一盒玉佩来。” 小丫头听了连忙去取,秦晏回头抬手在荆谣脸上轻轻刮了下笑道:“真把自己当小狗崽了?” 荆谣一愣才明白了秦晏刚才那话,正要说什么时小丫头托着一个盒子回来了,荆谣连忙垂首不再说话,秦晏将盒子打开,里面分四个隔断,每个里面放着一块玉佩,最里面的是由十六块羊脂玉拼成的玉佩,最上面是个平安扣的样子,浮刻着双螭纹,下面打着三枚小孔,由金丝红线缨子分别系着五个玉石雕的小鲤鱼,精致中又带了些稚气,秦晏一笑:“正好给你戴。” 小丫头听着这话忙接过来,蹲下|身给荆谣系上了,秦晏左右看看,荆谣身上穿着鹅黄色白色凤毛的锦衣,腰间系着这个玉佩,脖子上带着秦晏的长命锁,头发用八宝珠珞扎了起来,一身穿戴不扎眼却经得住考究,秦晏点点头,很合适了。 荆谣摆弄了下腰间的玉佩还是有些不心安:“人家问起来,哥哥怎么说呢?” “什么怎么说?你不是我弟弟么。”秦晏笑了下将人打发下去,将荆谣揽在怀里轻声道,“难不成你想让我跟别人说你是我内人?” 荆谣小声急道:“我什么时候说……” “现在还不能说。”秦晏在荆谣额上轻轻的亲了下,一笑道,“你心里明白我是将你当内人的就行。” 荆谣光顾着害臊了,没留意秦晏那句“现在还不能说”是什么意思,秦晏在他头上揉了揉道:“正好年下要去见些人,挨个带你引见了,以后也方便。”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丫头道:“少爷,小姐已经收拾停当了,里面嬷嬷们问两位少爷可穿戴好了,若好了里面就将小姐送出来了。” “好了,让人将那几箱礼好生抬到车上去。”秦晏牵起荆谣的手道,“来。” 尤将军府上离着池园不近,众人巳时才赶到,尤府门上的人等候已久,见人来了连忙迎了进去。 尤白元近日被请到军中练兵回不来,正厅中只尤老夫人还有尤家的几位太太,众人见了先是一顿寒暄,尤老夫人这几年没见老,只是刻薄相依旧,见了两人难得的笑了笑:“都长大了不少,思丫头愈发俊俏了。” 秦思规规矩矩的给尤老夫人见礼,口称“外祖母”,拜了再拜,尤老夫人见秦思行事说话不输名门闺秀心中满意,点点头将人揽到身边来坐着,细细的问了问她在黎州平日里做什么,玩什么,秦思俱答了,尤老夫人笑了笑,转过来看了荆谣一眼,尤老夫人眼毒,一眼认出荆谣脖间的长命金锁乃是秦晏的旧物,尤老夫人抬头看了秦晏一眼,秦晏一笑对荆谣道:“给外祖母磕头。” 荆谣好歹也是官门出身,平日里又有秦晏教导着,见这场面并不怯场,恭恭敬敬的给尤老夫人行礼,秦晏将这几年的事略说了下,道:“在外面时幸得还有他在身边,他父母都去了,我就将他认做义弟,同自己兄弟一样的。” 羿老夫人一笑:“你对自己亲兄弟怕也没这么费心思,起来我看看……” 荆谣起身抬起头来,羿老夫人细看了下荆谣的面庞,见他眼中澄澈,一看就是心思纯善的,尤老夫人更为满意,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来……” 羿老夫人的嬷嬷见状早准备了表礼来,一套笔墨纸砚一套云子棋具,羿老夫人笑道:“头回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先拿着玩去吧,以后熟了跟你哥哥常来常往的,这边就跟家里一样。” 荆谣拜谢了,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笑道:“他性子腼腆,在外面不大说话,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在黎州时家里的生意都是他打点,舅舅多在外面跑商。” 羿老夫人点点头:“倒是得力的,你外祖家都好?” 秦晏点头:“都好,说了呢,等年后上京来定要来拜会的。” “能来就行,到时候不用劳动你外祖母,我自寻上门去。”羿老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对秦晏问道,“可定下人家了?” 秦晏一笑:“还不曾定下,等春闱之后吧,如今也到年下了,怕顾不上这个。” 羿老夫人明白秦晏的意思,点头道:“很是,等你金榜题名了,多少好人家不上赶着来呢,倒是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回来这些天……可去秦府了?” 秦晏淡淡一笑:“没有。” 没回过自己家却先来尤府了,饶是尤老夫人性子冷淡心中免不了有些得意,摇头笑道:“你这性子……罢了,不说这个,正巧,我那几个外孙女这几日也过来了,连着我家的姑娘府里倒是热闹,思丫头,在外祖母这住几天吧,没得整日的呆在你们府里,这跟黎州不一样,你们这么大的姑娘间哪有不走动的呢?” 秦晏明白尤夫人是为了引秦思多见些人,这是自己插不进手去的,秦思以后总要在京中同这些人来往,由尤老夫人带着见了是最好的,秦思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外祖母爱惜,你就住两日吧。” 秦思这才点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外祖母了。” “小丫头。”尤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笑道,“行了,说了这半日的话……春熙堂那边饭已经摆下了,来……” 饭后众人又说了半日的话秦晏才带着荆谣告辞了,荆谣席间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脸红红的,秦晏直将人抱进了马车里,给他喂了几口茶笑道:“头一遭喝酒,才喝了几杯就这样了?” 荆谣只觉得自己身上发飘,脸烧的慌,伏在秦晏身上轻声道:“热得很……能脱脱么?” 秦晏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作,哄道:“别闪了风,一会儿就好了。” 荆谣点点头,倚在秦晏肩膀上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秦晏看的好笑,索性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躺下了,不多时荆谣就睡着了,梦里还扯着秦晏的衣裳,讨人怜的很。 马车摇晃摇晃多时才到了池园,福管家早等在门口了,见是秦晏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秦晏在车里低声道:“荆少爷睡着了,先不下车,怎么了?” 福管家也忙压低了声音,将一封帖子递了进来轻声道:“这是……那府里太太送来的。” 秦晏接过来心中冷笑,这几日自己让荆谣占了心思没顾上她们,自己倒找上来了?很好。 第30章 昭瑰堂暖阁里秦晏拿着手里的帖子细细看了一遍,秦晏面色不动,荆谣犹豫了下轻声问道:“那边太太……说什么了?” “说不忍心我们在外面住,明日要来看看。”秦晏随手将帖子扔进了熏笼中,冷冷一笑,“好啊,正好思儿也不在,我会会她。” 荆谣心里不大安稳,其实他对梅夫人的印象并不深,过了这几年他都忘了梅夫人长相如何了,只对梅夫人当年害秦思的事记忆犹新,荆谣想了想道:“干脆别见她了,哥哥不是不想跟那府里来往了么?那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随便寻个由头,别让她来了。” 秦晏摇摇头:“你不知道这人,我辞了她这一次,她后面定还有一百次等着我,不如……给她些教训,也让她学个乖。” 荆谣无法,轻声道:“我只怕……出了什么事,没得让那种人污了哥哥的名声,春闱在即,京中的举人们都爱惜自身的很,哪有像哥哥这样的……” 秦晏心中翻滚过无数恶毒的念头,一听荆谣这话心中暖了下来,使了个眼色命内室里的人都出去了,牵着荆谣的手让他坐上来,秦晏笑了下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闹多大的动静,就算不为了我,我也得顾惜思儿的名声,呵呵……等思儿出了门子,你看我会饶了谁……” 荆谣抿了下嘴唇轻声道:“哥哥自打进京来后……人凶了好多,平日在外面笑都不笑。” 秦晏轻叹,揽过荆谣轻轻的亲了下,低声道:“让你担心了……没事,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幼时过的不顺,如今回京看见这些人……我没法什么都不做,不明白吗?你恨你嫡母么?” 荆谣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道:“应该是……恨吧?其实我更恨我爹,我阿娘跟我说过,她根本不想跟了爹,是爹硬要给她赎身,硬将她从一处关到另一处……府里还有当家太太处处管制苛待着,阿娘过的不好,最后……自己吊死了。” 秦晏心中一凛,荆谣的家事他以前也曾问过的,那会儿荆谣含糊几句过去了,没细说。 荆谣笑了下:“没事,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当时我爹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觉得……是应该的,他对不起我娘,我娘死了,他也该死。” 秦晏失笑:“你的心事倒是简单……”说是这么说,秦晏还是挺心疼的,那会儿荆谣才多小呢,秦晏在他头上揉了揉道:“你嫡母将你赶出来,你不恨她么?” 荆谣摇摇:“也恨,不过她将我赶出来我倒是不意外,我娘刚死的那会儿,我将一个人高的大花瓶打碎了,那会儿我还小,费了好大的力气。” 秦晏疑惑:“打碎花瓶?” 荆谣点点头:“然后用砖头把碎瓷片砸的碎碎的,也费了不少功夫……” 秦晏越听越不明白了,哑然道:“这花瓶是你嫡母心爱的?打碎了就是了,做什么还要砸烂了?” 荆谣笑了下接着道:“不是,那花瓶本是我阿娘的,我把那些脆瓷沫沫分成小份用草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得……弄了几百包?我忘了,我那会儿每天的事就是想尽办法往大娘的饭食里撒碎瓷片,我们府上不比这里,没几个下人,得手容易的很,小半年吧,大娘就没吃过几顿安生饭。” 秦晏单是听着荆谣这么说就觉得嗓子生疼,失笑:“你……倒是直白。” 荆谣想起自己幼时的事也觉得好笑,道:“爹死了,大娘自然受不了我了,就将我赶了出来……现在想想倒是要谢她,不然哪能命好让少爷收留了。” 秦晏垂眸看着荆谣心中熨帖,一笑道:“是我命好,不然哪能捡了你这么个宝贝……”秦晏知道荆谣说这些都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心情好了许多,轻笑道:“你要是心里还恨她……我可托人找找。” 荆谣摇摇头叹道:“不用了,其实她过的也不容易,我爹一门心思扑在我阿娘身上,从不理会她,其实说到底……还是我爹的罪过,若是不能好好待大娘,就别将她娶来,既娶了她,为何又来招惹我阿娘呢,我阿娘又不喜欢他……” 秦晏轻笑,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能做到的有几个?不管别人,自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行了。 不多时外面福管家将尤老夫人给捎回来的礼送了进来,一笑道:“别的也罢了,这一盒子金丝燕盏,还有这一盒虫成色很好,比市卖的强很多。” 福管家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将两个漆盒奉了上来,秦晏看了看道:“燕盏送到里面小厨房去,思儿平日就吃的,这虫草……挑五根放在乳鸽膛里一起炖汤,每隔一日给荆谣送来一次。” 福管家答应着去了,秦晏转头对荆谣道:“以前我母亲这么炖汤给我喝,说是不错……” 秦晏看了外面一眼,见没人看得见将荆谣搂在怀里在他身上揉了几下轻笑道:“平日里多吃点,也长些肉……” 荆谣闻言脸红了,秦晏索性将人抱到榻上去好好的亲昵了一番。 翌日梅夫人果然来了,梅夫人还有些心眼,知道只自己去了没准连秦晏的面都见不着,特特的请了族中二房三方的太太,连同秦雅一同来了秦府。 秦雅本不欲理会梅夫人,但耐不住她当着自己公婆的面相求,好一番大道理,秦雅推脱不得,只得来了。 秦晏懒得招呼,也不曾迎一迎,只让管事的丫头们接进来了,梅夫人一路上不住左顾右盼,心中暗自估量修缮这园子得花了多少银子,直穿过内仪门一路进了昭瑰堂,看着屋中的陈设心中更是一阵阵钦羡嫉妒,正厅里秦晏起身淡淡道:“姑母,太太,二太太,三太太。” 秦雅勉强跟秦晏笑了下,秦二太太秦三太太寒暄了几句,秦家二房三房两位老爷没什么本事,一辈子靠着大房周济,两个太太一向不敢多嘴大房的事,跟秦晏也没什么情分,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没话了,梅夫人却入戏的很,瞬间红了眼,低声哽咽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秦晏心道幸好一早将荆谣打发去花房了,小小年纪可怜见的,没得恶心着他,秦晏当没看见一般,自己坐了下来道:“上茶。” 屋里的丫头们有的上茶有的退到门外侍奉,没人理会站在当中的梅夫人,梅夫人老大没意思,秦二太太状劝慰道:“嫂子快别这样了,晏儿看见了心里也难受。” 秦晏心中点点头,确实难受。 梅夫人擦了擦眼泪坐了下来,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转头看着秦晏柔声细语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家里说呢?” 秦晏看向秦雅:“姑母没跟府中说么?” 秦雅今日本就不想来,一听这话更懒得给梅夫人遮掩了,转头直接道:“二十那日到的京,嫂子,我跟你说过了呀。” 梅夫人脸上红了,有些讪讪的,笑了下道:“我竟忘了……晏儿,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不回府倒住到这来了呢,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跟思儿在外面……算什么呢?对了,思儿呢?” “昨日去尤将军府上,思儿跟他们府上的姑娘们投缘,留在那了。”秦晏尝了口茶,“思儿不小了,总得有长辈带她出去走动走动,幸得尤老夫人爱惜,倒是方便许多。” 梅夫人脸上越发下不来,论理带着秦思出去会客走动都是自己的事,现在倒让一个外人代劳了,秦雅似笑非笑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嘲道:“大嫂这倒是清闲了。” 梅夫人心中有些着急了,她来这最大的把握就是以秦思为要挟,她打听到了,秦思并不曾许下人家,那往来应酬还不得靠着自己么?如今秦晏竟请动更得力的人了,一想到尤老夫人梅夫人心中还是有些胆怯的,犹豫了下笑道:“尤老夫人倒是好……只是也不能什么都麻烦人家啊,回来思丫头出门子,娘家席上总不能空着吧?要不说你们还是孩子呢,就是想的不周全。” 秦晏挑眉冷笑:“空着?太太当我死了么?” “哎晏儿,我就是这么一说哈哈……”梅夫人有点坐不住了,秦晏软硬不吃,不管自己怎么说奈何他一点都不动心,梅夫人攥了攥帕子又笑道,“你就是太容易多心了,都是一家子骨肉,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如何就到了这一步呢?唉……倒是我说的,老子儿子一个样,你爹在家里也是想着你们,只是太忙不得空,又嘴硬,不肯说软话,晏儿……听我一句话,搬回去吧,外面也好看,再说……你跟思儿如今都是要用着家里的时候,别跟自己置气,耽误了自己的事才是吃亏呢,是不是?” 秦晏放下茶盏看了梅夫人一眼,笑了下没说话,将梅夫人晾在一旁,梅夫人看了看秦雅,秦雅入定了一般,拿着手里的官窑茶盏细看不理会旁人,梅夫人又给秦二太太使眼色,秦二太太左右看看尴尬的很,也没说话。 秦晏半晌才道:“太太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直说了吧,不必牵扯上这许多。” 梅夫人勉强笑笑:“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劝劝你,别钻牛角尖,搬回府吧。” 秦晏点头:“这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么?” 梅夫人一愣,知道了?这算什么回答?这是回去还是不回去?梅夫人一时也顾不上了,硬着头皮接下去:“我就知道你是明白的,既然这样……什么时候搬回去呢?” 秦晏轻笑:“我何时说要搬了?” 梅夫人被堵的心口疼,强笑道:“你……嗨,还没转过弯来吧?真是……” “太太没有别的事了?”秦晏看了看时漏道,“既没别的事了我也就不虚留了,府中一切没收拾停当,还没有个得力的厨娘,恕不能招待了。” 秦晏这就要送客,梅夫人急了,她来这一趟总不能空这手回去啊,下回不知何时才能再过来……梅夫人一咬牙叹道:“唉……其实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秦晏一笑,果然来了。 梅夫人抚了抚发髻低声道:“你也知道……如今你二妹妹要出门子了,又到了年下,什么都要银子,原本……是能支持的,但是……实话跟你说了吧,自打将那几处庄子交到你手上后,府里就很艰难了,晏儿,那好歹是你家啊,你自己住着高门大院,使奴唤婢的,倒让你父亲你妹妹受着委屈……不合适吧?” 秦雅实在听不下去了,梅夫人这话说的好像那几处庄子能掉金山银山一般,合着秦晏这几年都靠着那庄子置办家业了,秦府没了那几处庄子就揭不开锅了? 秦雅想排揎梅夫人一顿又忌惮着自己公公婆婆,起身道:“家里还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我倒不能久坐了,晏儿,等思儿回来了跟她说一声,得空了我再来看她,行了,我先走了。” 秦雅自知秦晏能料理的清,扶着丫头就走了,梅夫人紫涨了脸,心中大骂秦雅,强撑着继续道:“府里实在艰难,我如何都没事,但……你父亲可受不了罪啊,对吧?” 梅夫人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要扣下来,秦晏不动声色,一笑道:“我明白了,太太是想要这几处庄子的出息,是吧?” 梅夫人笑笑:“本就是一家子的……” “别说这话。”秦晏淡淡一笑,“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跟秦府关系倒是不大。” 梅夫人险些被气的发昏,秦晏看看她,又扫了秦二太太秦三太太一眼,慢慢道:“家里若艰难,我也不好干看着,可巧今年几处庄子里的出息还没送上来……吉祥!带着太太的人去庄子里,说我说的,都给那边府里送过去!” 梅夫人闻言大喜,秦晏这几年没少扩他那几处庄子,如今年底的出息少说也有两万两,梅夫人起身感怀道:“还是你懂事,知道体谅家里艰难,行了,你这既然不方便我就先回去了。” 秦晏没说话,只让丫头将人送了出去,自己转身去了花房。 花房里荆谣正侍弄一株仙客来,秦晏没带着人,轻轻走了进去从后面将人抱住了,荆谣吓了一跳,转身小心的看着秦晏的神色,见他不曾动怒才放下心,小声道:“走了?都……说什么了?” 秦晏把刚才的话都跟他说了,荆谣登时气的瞪大了眼,急道:“哥哥怎么答应了?那可是哥哥母亲……” “别急……”秦晏笑了下,“当我是傻的不成?你看吧……只这一次,我让她轻易不敢再往这边伸手。” 荆谣还着急着,其实庄子上那点出息荆谣早就不看在眼里了,那还抵不上十里红妆一月的账目呢,但是要是给梅夫人那他一两都嫌多,秦晏看着荆谣替他着急的样子心中熨帖,笑了低声耳语道:“跟我回屋,去榻上我细细说给你听……” 第31章 梅夫人坐在马车里心情好的很,笑了下道:“都说晏儿性子孤僻难处,现在看怎么着?到底明白我是他母亲,知道该孝敬。” 秦二太太连忙附和着赔笑:“是呢,几处庄子上的出息,说给嫂子就给了,这下年下也富裕多了。” “富裕不富裕的究竟不是花在我身上,操持这么一大家子的难处你们也知道。”梅夫人尝着甜头了心中得意的很,心中几番思量,单是这一次还不行,回来再寻个由头,将那边的地契一块儿要过来才好,到时候将庄子里的人全换做自己的,自己以后吃穿不缺不说,回来还可以选一处给秦珍陪嫁过去,梅夫人越想越合适,转头对秦二太太笑道,“前几日二弟不是说看中了花鸟胡同里的一只白羽红眼的金丝雀儿么?回头从我这支银子,既喜欢买了去就是,百十来两的东西,没得让二弟大年下的不痛快。” 秦二老爷因为这鸟吵吵了好几日了,秦二太太手下不富裕,哪里有那个闲钱,见梅夫人愿意出钱秦二太太连声道谢,笑道:“嫂子太宽厚老爷了。” 梅夫人摆摆手:“无事,都是一家子骨肉,说这个做什么。” 梅夫人志得意满,一路回了秦府马上打发人去叫几个管事来。 如今府中的管家冯全财是梅夫人从梅府带来的,很受梅夫人倚重,梅夫人屏退了众人低声道:“这次去庄子上,给我擦亮了眼好好看看,到底是多大的庄子,到底能出多少东西,千万别让他们糊弄了,秦晏说了今岁的东西全没动,那少说也有两万两,你给我看清了,若少了这个数……看我揭了你的皮!” 冯全财连忙答应着,梅夫人也不傻,秦晏答应的太干脆,这其中难保还有别的差池,梅夫人心中冷笑,别想着随便拿些东西就能打发了她。 梅夫人想了想又道:“这次的事老爷还不知道,老爷今日回府,你们从角门套车出去,悄不声的,若不小心让老爷院里的人看见了问起来……你只说是秦晏少爷一定要给的,推辞不过才收下的,明白了么?”若万幸没让秦敛发现就最好了,秦敛不许自己跟秦晏谈银子的事,那自己干脆就将这事瞒下来,将这些全归到自己私库中去。 冯全财混迹内帏多年有什么不明白的,点了点头:“小的省的。” 梅夫人想了想再没有不妥当的了,轻声道:“去吧,他们府上的一个瘸小子跟着来了,你只跟着他去就行。” 冯全财一躬身去了。 马车里吉祥一句话也不说,秦晏的庄子在哪儿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也不用他指路,冯全财一路上都在跟吉祥打听,庄子里收成可好?平日里农活可累?人手够不够?节下时得的赏赐多不多? 吉祥却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他原本话就少,对着梅夫人的人更不想打理了,凭冯全财怎么问他只会摇头点头,一句实在话也没有,冯全财心中恼怒,这瘸子难不成还是个哑巴? 行了半日终于到了庄子上,吉祥直接将人引到库房里去了,跟管事说了声,管事倒是好说话,一听说是秦晏同意的连忙的命人开了库房。 冯全财等二十多人进了库房就同跌进了米缸的老鼠一般,喜的不知说什么好了,还没换了银票的成箱成箱的碎银子,各色风干肉、毛皮,还有那一篓篓的上乘银霜炭,成垛的上等五色米…… 冯全财连忙招呼人将这些东西往外抬,心中暗自盘算,这边的庄子他以前也来过,从没这样殷实过,看来秦晏确实扩了不少地,冯全财开了箱子拿了块银子掂了掂,假装看那银子的成色,趁人不备将银子拢进了袖子里。 冯全财正要再寻摸些东西时只听外面闹了起来,他马上将银子装好了走了出来,外面福昌茂福管家带着几十个庄户汉子赶了来,大怒道:“这是做什么呢?赶是来了贼不成?!睁开眼看看,这是城中秦举人的庄子,也敢有人来造次?!” 冯全财先是吓了一跳,走近了一看是福昌茂才放下心来,笑嘻嘻道:“老哥哥,哎呦我都快认不出您来了,我是全财啊,几年没见啦……” 福管家冷冷看了冯全财一眼没理会,以前在秦府时这东西没少想主意克扣秦晏和秦思,福管家心中冷笑,沉声道:“不敢,冯管家这是做什么?趁着今日我给大伙儿发年下赏来打劫吗?!” “说什么呢?”冯全财见福管家这样火大也没了好气,摆摆手道:“福管家还不知道?是大少爷亲让我过来取庄子上今年的出息的,行了,你也少废话,别耽误我们搬东西,今天还得赶着回城呢。” 福管家冷笑道:“大少爷让你搬的?那我怎么不知道?自来这庄子上是我监管,少爷不跟我说倒去吩咐你?少放屁了!大伙儿给我把这些贼人绑了!” 福管家带来的庄家汉子闻言抄起铁锹抖开麻绳就要上前抓人,冯全财见他们是来真的吓了一跳,急声道:“慢着!你疯了不成?若没大少爷首肯我敢带人来吗?你自问你儿子去,就是他带我们来的!”冯全财转身寻吉祥,左右看看的却找不见人,顿时慌了手脚,秦府众人都害怕了,再回头去寻,别说吉祥,就是刚才那库房的管事也不见踪影了! 福管家嘲道:“我儿子呢?” 冯全财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忙忙道:“不对……太太说了的,刚才那瘸子也在啊!不对……” 福管家冷冷一笑:“这些话你只留着跟衙门里的老爷说吧!给我都绑了!” 农户汉子们闻言一拥而上,说是绑人,秦府的人不免推拒,推搡间庄户汉子们自吃不了亏,之前又得了福管家的授意,只管放开了拳脚将这些人七手八脚的狠揍了一顿。 都捆绑结实后福管家冲着鼻青脸肿的冯全财冷声道:“行了,带上车去衙门!” 福管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有司衙门,进了堂就大哭喊冤,福管家涕泗横流:“老爷……小民是平安县西北庄的管事,在这片也住了这两三年,从来没做过一件亏良心的事啊!今日小民的主子……就是城中秦晏秦举人,送信过来让小民给庄子里的人按人头发年下赏钱,本是极好的事,庄子里的人听说了全去了小民的场院,谁知……这起儿贼人竟趁着这个功夫进了庄子,打杀了库房的管事,闯进库房里就是一顿哄抢!老爷啊……小民那儿子同库房的管事如今生死不明,我也不活了……我的儿啊……” 知县这几年每逢节下没少收福管家的东西,自然认得他,一听这话怒道:“这是何道理?秦举人这几年在乡中多有行善,又有功名在身,竟有人敢欺到头上来,当没有王法了不成?!” 冯全财就跪在福管家身边,他被人拿帕子塞了嘴说不出话来,闻言呜呜咽咽个不停,知县不耐道:“松开他!本官看他还有何话要说!” 差役给冯全财松绑,冯全财连忙扯掉口中抹布大声道:“老爷!小人冤枉啊!这处庄子本就是小人主人家的产业,小人得了主人家的令才来取今年庄子上的出息的,何来打劫一说?” 这知县是前年才调到这里的,并不知前面那些事,闻言冷声道:“庄子上的地契上写的明明是秦举人的名字,如何又成了你家主子的东西?” 冯全财一时语塞,无法只得将前事全说了,知县一听说是秦敛家中的奴才心中也有些怯了,并不敢再狠审,只派人去秦府查问。 冯全财见状心中稍安,转头对福管家怒道:“作死的老东西,等太太的人来了再说!” 福管家没理会他,心中冷笑,闹吧,怕的就是闹不大,福管家顺了口气心中很是畅快,憋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想将这伙儿杀才揍一顿了! 秦府中梅夫人左等右等不见冯全财回来心中就惴惴的,直到秦敛回府还没冯全财的影子,梅夫人心中越发着急,偏生秦敛回府就来了自己院里,梅夫人心中叫苦,硬着头皮迎了出去。 秦敛换了官服,倚在竹椅上喝了口茶才慢慢问道:“今日去那边,那孽障说什么了?” 梅夫人笑了下接过秦敛的茶盏放在一旁笑道:“也不曾说什么,唉……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劝的我也劝了,晏儿的脾气老爷知道,犟的很,没说动。” 秦敛冷笑:“我说什么来着?白白去费这个劲,人家也不承你的情。” “晏儿那边收拾的倒是挺利索的。”梅夫人小心的看着秦敛的脸色,轻声道,“屋里的摆设都不是寻常物件,园子里也新修缮过,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秦敛转头看向梅夫人冷声道:“那日我说的你忘了?管他有多少银子,我没心思理会!”当初得了岳家的恩惠让人指指点点了那么多年,如今位极人臣秦敛已经知足,再不想沾染这些。 梅夫人闻言害怕起来,秦敛果然还是这样,她心里愈发着急,冯全财来没回来,一会儿一定是会让秦敛撞见的,那时候自己怎么交代? 梅夫人心中焦急万分,失手跌了茶盏,秦敛蹙眉道:“你到底怎么了?今日那孽障给你气受了?” 梅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好过些许,秦敛到底是疼爱自己的,不管如何……先示弱,这一套功夫梅夫人练了多少年,随手拈来,红了眼睛摇头道:“老爷说什么呢?晏儿就是我的孩子,就是给我些气受也是该着的,为人父母,哪里有不操心的呢?为了咱们府……我受多少委屈都心甘。” 秦敛叹了口气在梅夫人手上拍了拍:“难为你了……” 梅夫人稍稍放下心来,正要再说什么时外面管事急急忙忙的进来了,进了门在屏风后面跪下了,抖声道:“太太……有司衙门派人来了,说太太派人往大少爷的庄子上抢东西,已经让人拿住了,官家的人来问,说要个说得上话的人过去呢。” 管事并不知里面秦敛也在,一串的话全出来了:“太太别担心,他们也知道咱们府上的事不好多管,都是客客气气的,只让派个人过去就行,太太拿封老爷的名帖出来,我去送与那知府,不怕他敢多话!” 梅夫人脸色唰的变得惨白,厉声斥道:“闭嘴!!你说的都是什么?!”梅夫人转头看了下秦敛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心中大急,拍桌怒道:“还不滚出去!” “慢!”秦敛起身深深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声音里都带着火气,沉声道,“你进来,给我一五一十的说一遍,有一句假话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那管事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他没想到秦敛也在里面,吓的腿软了,他不敢遮掩,只得全说了。 秦敛听后险些气炸了肺,转头抄起茶盏来朝梅夫人脚下砸了过去,大怒道:“无知妇人!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听到哪儿去了?!谁让你跟他要银子要东西的?!” 茶盏“啪”的摔了个粉碎,梅夫人吓得哭了起来,大声哭道:“老爷冤枉我了……我哪里跟他要了,是秦晏非要给我的,他说先不搬回府,不能在老爷面前尽孝,所以才给了那些东西补偿,不关我的事啊!” 秦敛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大声道:“瞎说!你刚还同我哭诉秦晏给你气受了,他今日若是冷待了你,如何又要给你庄子上一年的出息?他疯了不成?” 梅夫人前后话串不起来,吓得花容失色,磕磕巴巴道:“不是……他确实是答应了的,老爷,我都是为了府里好啊……” “他答应?他那个性子我不知道?他能答应给你东西?笑话!”秦敛没这么好糊弄,前后想想怒道,“这八成都是你的主意吧?私自带了人去收庄子上的东西,你……你还要脸不要?” 梅夫人头一回让秦敛这么训斥,又是羞臊又是恼怒,大声哭道:“老爷不信去问二弟妹三弟妹,她们同我一起去的,都听的真真的,确实是秦晏亲口说的啊!” 秦敛一顿冷声道:“为何不让我问秦雅?她不是也同你一起去的吗?” 梅夫人愣了下摇头道:“秦雅,秦雅先走了……” “荒谬!”秦敛被梅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气的怒不可遏,狠声斥道,“分明是你知道秦雅不会替你遮掩!你平日里多周济二房三房,你说什么她们自然应什么了,你……无知无德,专会给我惹事!” 梅夫人哭的梨花带雨,扑过来抱着秦敛的腿求道:“老爷……你真是冤死我了,我侍奉你这么多年,哪一件事骗过你?骗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啊老爷……当真是秦晏答应我啊……” 秦敛冷笑:“这话你也少说,他是你的人吧?随随便便就敢让你取我的名帖,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名帖你可随意拿了,没骗过我?平日里谁知你拿过多少次我的名帖去给人办事!我兢兢业业为官多年竟要毁在你手里了!” 梅夫人多说多错,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事会弄成这样,一时恨不得撞死算了,秦敛厉声道:“就算是秦晏答应给你的那些东西,那谁让你收的?!我几番叮嘱,你,你……滚!” 秦敛一脚踢开梅夫人出了正屋,里面梅夫人险些哭死过去。 秦敛到底是久经官场的,见事情闹成这样总要想个法子压下去,当即派人去了衙门里,只说梅夫人从不曾命冯全财来庄子里,是冯全财卖主求荣,妄图携了庄子里的东西私逃。 知府见是秦府自家人的事也不敢多管,顺着这个意思就结案了,秦敛舍了冯全财那些下人出去,费了这些功夫,自以为可以将这桩丑闻抹去,谁知……翌日,秦府大太太派人去秦晏庄子上杀人打劫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第32章 池园里秦晏斜倚在贵妃榻上慢慢的剥松子,剥好一个就往荆谣嘴里塞一个,屏风外面吉祥声情并茂,将昨日庄子里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吉祥笑了下道:“如今冯全财那些人全收押了,哈哈,我爹昨晚高兴的喝了两壶,今早还没起来呢,怕少爷着急,我就先过来了。” 秦晏倒不是那么好奇,秦敛和梅夫人的性情他最清楚了,这事跑不了。 秦晏起身将松子匣子放到一边,拍了拍手问道:“那边府上如何了?没有闹起来么?” “怎么没有?”吉祥笑笑,“听那边人说,老爷给太太下了禁足令了,不许太太再出来丢人,那有什么法子啊?咱们按着少爷的吩咐,已经将消息全放出去了,那边府上的人不说,自有别人说,这么有意思的事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传遍了。” 秦晏颇为满意,点点头道:“昨日的事做的不错,去账房领双份儿的赏去吧。” 吉祥听了这话连忙谢恩,磕了个头去了。 荆谣犹自愣愣的,不可置信道:“这……就将他们摆布了?”饶是秦晏之前跟荆谣说过了荆谣还是忍不住惊讶,哥哥这招……是比自己砸花瓶撒瓷碴子强的多。 “不然呢?”荆谣吃了一会儿松子,左边嘴角上沾了点薄皮,映着温润的唇有些勾人,秦晏低头将那薄皮舔了,一笑道,“多大了?怎么吃个东西还跟小孩子似得。” 荆谣红了脸,见秦晏又要抱他连忙道:“哥哥不说今天去接小姐么?都申时了,我……我去让人套车。” 荆谣翻身下榻,穿上鹿皮缂丝小靴跑出去了。 这日尤白元也在府中,秦晏先带着荆谣去前厅拜会,尤老将军依旧英武,身板壮实,一点也不显老,见两人来了连忙将人叫进了内室,尤元白命人上茶,左右看看秦晏满意道:“行,是个大人的样子了,在黎州这几年不白呆,这个就是你认的那弟弟?” 秦晏点头,命荆谣上前见礼,荆谣生的嫩,还是一副孩子模样,尤元白哈哈一笑一把将荆谣拉起来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是个好孩子,行了,都坐。” 尤元白笑了下问道:“春闱将至,准备的如何了?” 秦晏一笑:“勉强吧。” “最不爱听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酸话,什么叫勉强?能中就能中,觉得不成就不成!”尤元白是个急性子,摆摆手道,“这几年光跟着你舅舅做生意了不成?” 秦晏失笑,只好道:“若无差池……应该是能中的。” 尤元白点点头:“那就行……想好了以后如何了吗?不如去兵部吧,我在这边还有点薄面,能给你说上几句话。” 秦晏一笑:“多谢大人抬爱了,只是……我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那在哪儿?想去户部捞油水?”尤元白颇为看不上,“年纪轻轻的,身板又壮实,来兵部效力不好?又有我给你上下打点。” 尤元白年轻时在军中历练,他性子太直,在兵部呆了十几年都没怎么升迁过,而后在北原之战上杀敌有功,回京后得封将军,娶了尤老夫人,之后一直在军中练兵,不惑之年时任九门提督,统领京中所有禁军,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三年,说句简在帝心也不为过,他在京中很有威望,给秦晏说句话不成问题。 秦晏恭敬道:“并没有想去户部,先……在翰林院待几年吧。” 尤元白挑眉,笑道:“随你吧,看来也是有志想要入阁的,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来日高中了直接进翰林那是最好,若没考上庶吉士,授了主事,你万万不要进吏部,哪怕是去礼部呢,哪里没实权去哪里。” 秦晏心中一动,尤元白叹息道:“皇帝这一冬天药就没断,太医院院判如今已经住在乾清宫了,若……如今储位未定,你要小心,罢了,去后面见你外祖母吧。” 秦晏明白过来了,老皇帝执政四十余年,终于要顶不住了,这会儿局势未定,自己若进了要紧的衙门不小心站了队,那后患无穷。 尤元白身处高位多年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不管皇子们如何争执,他只忠心于皇帝一人,谁也不帮,所以他谁也不得罪。 秦晏起身躬身道:“晚辈省的了,荆谣,跟我来……” 秦晏和荆谣随着尤府的丫鬟穿过花厅往里走,一路上秦晏心中不住的挂念苏卿辰苏嘉还有衡棋如,他们差不多同时入京,按理他们该比自己这携家带口的来的更早些,但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秦晏给他们避难的那处庄子上没半点消息传回来,三人根本就没去过那里。 秦晏按下心中忧虑,带着荆谣进了尤老夫人的正房。 暖阁里尤老夫人正同几个姑娘摸牌,听说是秦晏来了屋里的几位尤家的小姐避到内室去了,尤老夫人跟几位尤太太还有秦思出来了,尤二太太笑道:“正说着要将思儿扣下同我们一处过年呢,偏生你就来讨人了。” 秦晏看向秦思,只见她笑盈盈的,气色很好,显然这两日过得不错,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秦晏估计秦思也听说了外面的一些传闻,暗自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无妨。 秦晏一笑道:“已经叨扰了外祖母这几日了,不敢再打扰了。” 尤老夫人也笑了,转头同丫鬟道:“给我把前日康寿郡王送来的那对平安扣拿来。” 丫头躬身去了,不多时奉了一锦匣来,尤老夫人将两枚平安扣拿了出来,只见玉质温润,通透无暇,尤老夫人对荆谣一笑道:“上回见面仓促,不曾准备什么,这两块玉还算能入得眼,你拿去玩吧。” 荆谣连忙谢过,尤老夫人转头看了秦晏一眼,犹豫了下低声道:“晏儿,我今天隐约听闻……你们太太派人明火执仗的到你庄子里又打又杀的,砍死了不少人,还将你那庄子洗劫一空了?” 秦晏心中暗叹,果然是三人成虎,才一天的功夫,已经传成这样了么? 尤老夫人见秦晏不说话更加笃定了,年纪再大,性子再冷清,尤老夫人对这种事还是好奇的,蹙眉道:“我还听说……梅氏口口声声说是你让她去的?” 秦晏顿了下,对着尤老夫人他不想说假话,点头道:“确实是我让她去的。” “唉……可怜见的。”尤二太太忍不住唏嘘道,“看这孩子懂事的……现在还给他后母遮掩呢!” 尤老夫人看着秦晏的目光越发满意,不错,就是要这样,世人永远同情受了委屈的人,越是在外面替梅氏遮掩越能让人敬重,尤老夫人叹息:“晏儿就是这个性子,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要自己吞下去。” 荆谣听了这话好悬没把嘴里的茶喷了,表情复杂的看向秦晏,秦晏面上还是往常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失笑,这可不怪他,梅夫人恶名在外,自己补救不了。 尤三太太颇为嘴毒,整了整鬓发淡淡道:“难为秦太太了,人家大家太太只消在自己屋里舒舒服服的让人伺候就好,横竖有外面的爷们儿打拼呢,秦太太不容易,还要去做绿林大盗,赶是想劫富济贫不成?当真英勇。”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尤二太太笑道:“偏生秦老爷不领情啊,听说将秦太太大骂了一顿,不知打没打,唉……真是可怜。” “行了!当着孩子瞎说什么?!”尤老夫人心中虽然也得意但面上还是严肃的样子,“少谈论人家家事了,晏儿,这就过年了,府里该准备的可准备好了?” 秦晏连忙答应着,众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秦晏就起身告辞了,三人带着下人出府回了家。 年下过的飞快,马上就到了年三十,可巧天下起大雪来,早起卯时三刻时荆谣就醒了,迷迷瞪瞪的看着外面的光亮轻声道:“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 秦晏醒了一会儿了,将荆谣揽在怀里轻声道:“还不到辰时呢,外面下了雪所以亮堂,再睡会儿?” 荆谣摇摇头,缩在秦晏身上小声道:“又长了一岁,过了年我就十四了。” “嗯,你又大了一岁,想要什么么?”秦晏一笑,“压岁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两银子够不够?” 荆谣笑了,脸红红的,半晌道:“人家十四岁的……都有当爹的了,我……也不小了。” 秦晏心中一动,低头看了看荆谣微红的脸颊沉声道:“什么叫‘不小’了?撩拨我?我一会儿真折腾你别哭闹求饶。” 荆谣将头杵在秦晏肩膀上小声道:“前日去尤府……听说尤家的少爷们里最小的那个屋里都有人了,少爷都这么大了……” 秦晏明白了,这是怕自己也收屋里人,秦晏失笑,这狗崽子整天在想什么?在他身上捏了把笑道:“放心,我肯定没有……心有余力不足啊,你整天跟膏药似得黏着,走哪儿跟到哪儿,我什么时候得空去找别人?” 荆谣不好意思的笑了,秦晏知道荆谣跟自己挑明心意后一直心不安,秦晏差不多明白他的心事,自认对他算是体贴了,处处疼他,没想到荆谣还是不安稳,若是别人这样秦晏早就烦了,偏生对着荆谣秦晏只会更加怜惜,秦晏拉过荆谣的手按在自己腿间,淡淡道:“自己摸摸……这么大,你那儿受的住么?” 秦晏那儿比别人大了一圈,没兴起时就不小了,荆谣的脸腾地红了,连忙缩回手不敢动了,秦晏一笑在他耳畔亲了下,右手滑了下去,伸进荆谣的臀缝儿里在那处揉了下轻声耳语道:“再等等……等你长大点,这儿受的住我疼你的时候。” 荆谣羞的险些哭出来,心头的那点忧虑早飞到爪哇国去了,秦晏却被荆谣勾起了兴,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好一番亲昵…… 年下诸事都停当了,秦晏同荆谣给府中众人分派了年下赏钱,晚间的时候还请了一班子小戏子来热闹,众人在冬暖亭里饮酒赏雪听戏,惬意的很,亥时众人回了昭瑰堂守岁,抱着手炉吃点心,听女先生说书,正听到要紧时候外面执事丫头进来通报:“少爷,外面有人来找少爷,说……是少爷在黎州时的朋友。” 秦思疑道:“这是谁?大年下的过来?” 秦晏微微蹙眉,转头安抚笑道:“我去看看,你们接着听书。”说着抬手让小丫头给他披上了大氅,荆谣不放心,起身道:“我跟哥哥去。” “你去做什么?”秦晏笑道,“听话,在自己府里还能有什么事不成?好好坐着。” 丫头们点了灯笼簇拥着秦晏出了正厅,一路踏雪来了外书房,里面衡棋如起身一笑:“秦晏,别来无恙?” 第33章 秦晏心中一惊,侧过头低声吩咐道:“都出去,将门看好了,不许人进来。” 丫头们不知何事,见秦晏这样也不敢多言,上了茶就退下去了。 “这个时候你大喇喇的出来做什么?!”秦晏蹙眉急道,“有什么事叫我去就罢了,先生可好?世……苏嘉可好?” 衡棋如笑了下坐下来轻声道:“都好,不必如此小心,京中认出他们的人不少,可没人认得出我来,偶尔出来一趟也无妨碍,家中一切可好?怎么不见荆谣?” 秦晏点点头:“都好,他在里面呢,不知是谁我就没让他出来,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衡棋如摇摇头,秦晏轻声道:“我前日听闻……今上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你也知道了?”衡棋如挑眉,复又点点头道,“是了,你在京中肯定也有自己的路子,确实是不大好了,大约……出不了正月了。” 秦晏沉声道:“这是预备动手了?先生他……有几成把握?” 衡棋如一笑:“先生觉得有三成,要我看……不足一成,先生来京后秘见过皇帝一次,一同说了一夜的话,到底说了什么先生没全告诉我,但……老皇帝是想帮苏嘉的。” 秦晏皱眉:“皇帝想天下大乱不成?” 衡棋如撑不住笑了:“你这话当着我的面说岂不是在气我?罢了,也就是你……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也是人,他这辈子为了这天下安稳吃了多少委屈,如今就要去见先皇后见梁王了,大概……是想最后驳一把吧。” 秦晏没这么乐观,低声道:“我原想你们是在想皇帝还在位时将当年的案子翻出来,想办法将薛贵妃四皇子七皇子连同薛家一同铲了,最好是一个活口别留,结案后再由皇帝给苏嘉正名,还他皇室的身份,祭天,昭告天下,名正言顺的封为储君,如此江山稳妥,不至大乱。” 衡棋如眼中抹过一丝异色,犹豫道:“这话是先生同你说的?” 秦晏摇摇头:“没有,先生从不同我谈这些,不过是我自己想的罢了,怎么了?” 衡棋如叹息,失笑道:“要不先生说……若当年他带在身边的人是你也许会省许多力气,我当日还有些不服,如今我服了,你知道么?这本就是先生一开始的打算,你刚说的这些,一字不差,入京前先生同我说过的,先生说了,想要夺嫡,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有可能的法子,只可惜……进了京才知道,老皇帝撑不到这一步了。” 秦晏闭了闭眼叹口气,天命不佑。 衡棋如一笑:“开弓没有回头箭,原本我就知道这事怕是要一路走到黑,大伙儿都是情愿的,也不怨恨……几时了?我也该回去了,待久了怕给你召祸患。” “且慢。”秦晏在衡棋如的肩膀上按了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封来递给衡棋如,“银子可还够?这是十万两,你替我带给先生……” 衡棋如没接,从自己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秦晏道:“收起来吧,你给的那些银子还没用完呢,这个……你且收下吧。” 秦晏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散银票,最多的有千两,少的不过五十两,零零碎碎装了一荷包,秦晏疑道:“你给我银子?” 衡棋如笑笑:“我爹也留了些东西给我,还有这几年各处经营的,大多都给了先生,还剩这些……不到两万两,知道你看不上,收下吧。” 衡棋如见秦晏还要说什么连忙道:“你听我说,这银子也不是给你的,这……你替令妹收好吧,来日她风光大嫁,拿这些银子给她添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秦晏蹙眉,什么意思?衡棋如应该见都没见过秦思啊。 衡棋如自知瞒不过秦晏,苦笑道:“你不用担心……令妹怕都不知道世间有我这个人,你还记得那年我同你去羿府一同过年,当日……我无意见了令妹一眼,之后又见了她几次,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自知身世浮萍不堪相配,所以从不曾跟你提起,秦晏,就算你可怜我一片痴心,收下吧,若来日凤凰滕达,我自会三书六礼的来求娶,若功败垂成,这点银子就算是我一点心意了,只盼她日后一切顺遂。” 秦晏心中一凛,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无论如何,我不会向秦思提起你。” “我明白。”衡棋如笑了下,眼中似有未尽之意,低声道,“这也是我的意思,莫要乱她心思,令妹是有福之人,来日……罢了,我走了。” 秦晏心中大不忍,他原本以为衡棋如是有事相托而来的,没想到竟是为了秦思……衡棋如的人品秦晏自然是信得过的,若衡棋如真是个普通的落魄少爷秦晏也肯将秦思许给他,偏生衡棋如身世复杂前程不定,秦晏怎么也不能将秦思托付给这样的人。 秦晏直将人送出仪门,衡棋如上马,留恋的往府中看了一眼道:“回去吧。” 秦晏抿了下唇沉声道:“来日若事成,愿能与衡兄结秦晋之好。” 衡棋如眼中抹过一丝无奈不甘,笑了下道:“这句话我记下了!”说罢打马而去,秦晏在雪中立了一会儿转头冷声道:“还不出来?穿这么少出来做什么?!” 荆谣从影壁后蹭了出来,轻声道:“衡大哥……原来喜欢小姐。” 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下低声道:“都听见了?” 荆谣不敢看秦晏,低头道:“我怕有什么事就跟过来了,衡大哥他……很不容易。” 秦晏垂眸看着荆淡淡道:“可是觉得我心狠?” 荆谣摇摇头:“哥哥若是告诉了小姐,小姐定会觉得有愧于衡大哥,总会有个心结,但哥哥不告诉小姐……就要替小姐担着这个心结,衡大哥若是出事……哥哥就要担着这心结一辈子。” 秦晏轻叹,将荆谣拢在大氅中揽着他一同回了昭瑰堂。 年后朝中局势越发动荡,别人处秦晏不大清楚,秦府中秦敛经常在衙门里回不来,听尤府的人说尤元白也不在往军中去了,终日在城中巡查,单是一年下就寻着了几处“匪窝”,都是执锐披坚的精兵,不知其中多少人是苏卿辰的,多少人是薛家的。 荆谣本想年后就将生意张罗起来,秦晏怕街面上太乱不许他随意出门,生意就一直耽误了下来。 “三钱……” “四钱……” 花房里荆谣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象牙戥子,仔细的量了三钱龙涎香小心的放进玉石臼中,拿过一旁准备好的花瓣汁子倒了进去,又加了一两微融的白茯苓膏,放好后拿过捣香杵来轻轻捣,一边留意着花瓣汁的颜色一边往里放着珍珠粉等物,捣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了手,里面几样东西早已稀烂融在一处了,荆谣转身去将胭脂盒子拿了来,再回手拿东西时却怎么也找不见了,腊月天里,饶是花房里暖和那茯苓膏一会儿也要凝,荆谣有点着急,竹椅上秦晏放下书扬了下手中的纱绸笑道:“可是找这个?” 荆谣一笑:“哥哥快给我,一会儿茯苓就凉了。” 秦晏起身挽了挽袖子将纱绸撑了起来,荆谣将胭脂膏尽数倒了上去,秦晏将胭脂膏包了起来,稍稍一用力,胭脂慢慢的透过纱绸流了出来,荆谣拿过玉石盒接了,那些东西也只得了两盒,荆谣闻了闻笑道:“嗯,虽然没夏日里做的香但成色透亮,挺好。” 秦晏洗了手接过来看了眼,他并不大懂这些,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能做胭脂了?” 荆谣将胭脂方子锁在小柜中道:“在黎州那会儿整天看着他们做,学也学会了,不算多难的都能做了,这个回来给小姐用吧……闲下来就做胭脂,阖府就那么些女眷,也用不完啊,留着不卖多可惜。” “你也能用啊。”秦晏用手沾了些胭脂就要给荆谣抹,荆谣连忙逃开,秦晏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了,将他压在竹椅上就要给他上胭脂,玩闹间不小心将胭脂抹在荆谣嘴角了,珠红色的胭脂趁着荆谣白皙的皮肉好看的紧,秦晏心中一动,低头亲了上去…… 荆谣一顿,方子里十几味药瞬间从他脑中滤过,确定了并没有什么不能吃的才放下心,秦晏抬头看了荆谣一眼轻声笑道:“怎么傻了?” 荆谣这才回过味儿来,连忙擦了擦嘴角,低声道:“哥哥……小点声,丫头们都在外面呢。” “在外面就在外面,谁敢多话?”秦晏拿过帕子来轻轻的给荆谣将胭脂抹了,低声道,“这几日你老心不在焉的做什么?不让你出去憋着你了?” 荆谣摇了摇头:“不是,我……总想到苏先生,还有衡大哥……” 秦晏坐下来在荆谣头上揉了揉轻声道:“小孩子家,瞎操心什么?” “不光是担心他们那事,一想起苏先生和梁王当年的事,还有衡大哥倾慕小姐却不能说出来……”不知是不是曾经同病相怜的缘故,荆谣对这些事很在意,他对着秦晏藏不住心事,低声道,“心里怪堵得慌。” 秦晏在荆谣后背上揉了揉道:“替他们难受?” 荆谣点点头,秦晏慢慢道:“这些事……不管是身边人经历的还是戏文里听的,话本上看的,我自小也听说过一些,知道哪出最打动我么?” 荆谣抬头问道:“哪个?” 秦晏淡淡道,“那年让一个狗崽子从尧庙镇直跟着我入了京,再一路跟到了黎州,又从黎州跟回了京中,这么多里路,这么多日月,最后我才知道,竟让这人默默的倾慕了这许多年。” 荆谣偏过脸去,眼眶微微红了,秦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低声道:“我当日知道了你心意时就想,这辈子,大约不会再有人这样对我了……” 荆谣心里热热的,秦晏就是这样,他不经常对自己说什么,但只要自己心里不好过时,秦晏总能让自己的心安下来。 “行了,就愿意听我说这些酸话!”秦晏在荆谣脸上捏了下道,“快三更了,回屋睡觉。” 荆谣心里暖暖的,小心的将两盒子胭脂放好了才跟着秦晏回了屋,荆谣还有些兴奋着,一时睡不着,跟秦晏一同躺在被子里聊天儿,不多时忽而听到外面远远的似乎有钟声传过来,荆谣心中一动,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秦晏心中一凛,这钟声是从内城传出来的,池园离着禁城不远不近,但平日里的钟声他们是听不见的,除非……六宫一同鸣大钟。 荆谣支愣起头来往外面看,秦晏低声道:“没事,睡吧。” 荆谣不懂秦晏是明白的,皇帝驾崩了。 第34章 秦晏等荆谣睡熟了就披衣起来了。 衡棋如说苏先生曾秘见了皇帝,两人谈了很久,他们能谈什么呢? 秦晏不觉得这个时候苏卿辰还有工夫跟皇帝谈当年那些恩恩怨怨,聊这些年是是非非,能让他们谈一晚的,定然是如何能让苏嘉顺利继位。 这事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难,国赖长君,诸皇子都在,皇帝要立苏嘉为储本就不合礼法,除非是……先追封梁王为太子,之后再行册封,如此还算合情理,但这样还是有不少难处,小皇帝继位,身边多少个虎视眈眈的叔伯盯着,皇位不容易坐稳,建文帝朱允炆就是个例子。 秦晏差不多能确定了老皇帝定然留了册立苏嘉的遗诏,但遗诏能传出来么?秦晏不知道这些年苏卿辰的人在宫中渗透的如何,能不能顺利昭告天下。 秦晏揉了揉眉心,总觉得哪里差了一步,细想又想不起来。 荆谣在榻上翻了个身呓语了两声,秦晏吹灭了两盏灯,坐到榻上在他头上轻揉了两下,果然不多时荆谣又睡实了,寅时二门外云板响了四下,外面下人们连忙都起来了,荆谣被吵醒了,起身揉了揉眼小声道:“哥哥……怎么了?” 秦晏已经将衣裳穿好了,低声道:“没事,皇帝驾崩了,你再睡会儿。” “哦。”荆谣点点头,随即吓得一机灵,“皇帝死了?!” 秦晏原本一肚子心事,看荆谣这样撑不住笑了,笑道:“没规矩,什么死活的,再睡会儿吧,我去前面看看。” 荆谣哪里还睡得着,连忙七手八脚的穿好衣裳爬起来了,着急道:“我得去吩咐一声去,等天亮了就去外面买东西,能买多少买多少……” 秦晏蹙眉:“买东西?” 荆谣点点头:“对啊,哥哥不是知道么?苏先生他们……那什么,城里肯定得乱起来,到时候哪里去寻吃食?守着一屋子金子也解不了饿,再说万一苏先生他们来投奔,咱们拿什么招待?来趁着这会儿还都没闹马上把该买的果蔬、米、肉、蛋都买回来,我去跟吉祥说去……” 荆谣边说着边收拾,一把将头发挽起,只扎了个马尾就披上一件大毛斗篷跑出去了。 秦晏自己在屋里愣了下笑笑,也是,多大的事也比不上吃饭要紧。 池园中各处灯盏都亮了,福管家带着众人进来低声道:“刚外面来人传了,皇上……驾崩了。” 秦晏点点头:“命人准备素衣,白布白绸,派几个执事的丫头去后面跟小姐细细说了,告诉她不必担心,荆少爷已经去拿牌子了,全听他吩咐就好,另……给我准备轿马,天亮后出去一趟。” 福管家皱眉道:“少爷……等天亮了怕那边府上就要来请少爷一同进宫了,上面让不让进去守孝是一会儿事,去不去又是一说了,万一就让去了,这怎么处?” “无事,等不到巳时我就回来了。”秦晏略想了下道,“我回来之前谁来叩门一律不许放进来,只说家里没人,内院里的丫头婆子们不许进出垂花门,知道么?” 福管家不知就里,只以为秦晏是怕秦府的人趁机来闹事,连连点头:“少爷放心就是,有我守着,一应无事的。” 秦晏点点头,等到天微微亮了瞒着荆谣独自骑了马就出去了。 秦晏直接去了尤将军府,叩开了角门,尤府众人也早在昨夜就醒了,门上人见是秦晏来了连忙迎了进去,连声道:“这个时候秦少爷怎么自己来了,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将军呢?”秦晏顾不上许多了,沉声道,“可在府上?” 门上人点头:“巡逻了一晚上,寅时刚回来换素衣,这正要进宫呢,可巧还没走,少爷快进来。”众人一面说着一面点起灯笼来将秦晏引到尤老将军的书房里。 尤老将军刚整好衣裳,一听说是秦晏来了忙叫人进来了,疑道:“你怎么来了?” 秦晏看了看周围道:“我有话跟大人说。” 尤老将军顿了下点点头,屋中丫鬟们悉数退下,秦晏低声道:“大人,昨晚宫中有几位皇子?” “有……”尤老将军犹豫了下,后一想反正秦晏也算不得外人,直言道,“皇上从前日就不让皇子们守夜了,除了才九岁的十二皇子,并没有皇子在宫里,等天亮了大概就都进宫了,怎么了?” 秦晏稍稍放下心来,老皇帝果然还是有防备的,秦晏低声道:“那就好,我劝将军一句话,今日不进宫,若是进宫,先发一封勤王令出城。” “这是何道理?!”尤元白惊道,“晏儿你疯了不成?胡言乱语什么!勤王令?勤哪个王?!” 秦晏其实也在赌,他赌宫中情形同他预料的一样,秦晏直视尤元白沉声道:“勤的是梁王遗孤,世子苏嘉,如今……应该叫晁嘉了。” 尤元白大惊,半晌压低声音道:“你……你说梁王?” “是。”秦晏点头,“大行皇帝已下遗诏,我有把握,上面写的就是晁嘉的名字,我问大人,若此次进宫遗诏当众请出,将军是遵大行皇帝遗诏遵晁嘉为帝还是任由皇子们争夺?” 尤元白想也没想道:“自然是遵先帝遗诏!” “那就是了。”秦晏就知道尤元白在这上面不会通融,直言道,“我怕大人此去有去无回,所以请大人带足够的禁军同去,为保万一再向军中发勤王令,如此才可保住储君和大人的性命。” 尤元白被秦晏刚才那句“梁王世子”震的还没回过神来,半晌坐下来低声道:“你说真的?真有……梁王世子?” “千真万确。”秦晏闭了闭眼,“不瞒大人,我同世子从师一人,相处已有三年,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些底细,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太子太傅苏卿辰?是他将世子养大成人,一直隐居在梁王以前的封地黎州。” 提到苏卿辰尤元白心中砰砰的跳了起来,如果刚才他只信了三分,如今他已经全信了,前些日子他得皇帝密诏,暗中送了一个人进宫,隔日又将人悄悄送出去了,那人一直蒙面,尤元白只看着那脸庞轮廓和身形有些熟悉,过后才惊觉那人同早就死了的苏卿辰一样,如今看……那日自己护送的人就是苏卿辰!。 秦晏只知道苏卿辰曾进宫但他并不知道就是尤元白护送进去的,只以为他还不信,低声道:“大人若是疑惑……等见了世子自然会明白。” 尤元白摇摇头,回想近日种种渐渐明白了,低声道:“我说呢,薛家那些人近日怎么死咬着五皇子不放,他们定然也听到了些风声,只是没想到梁王那里,只以为是皇上有意于五皇子了,如今世子何在?” 秦晏摇了摇头:“我知道的都跟大人说了,大人,梁王当年死的冤枉,我外祖那十七个人死的冤枉,如今……天理轮回,也该给众人一个公道了吧?” 尤元白起身慢慢道:“别的不敢说,老夫为皇上尽忠了一辈子,不管皇帝立谁为储,老夫拼了这命也会扶他坐上皇位,晏儿……你确定皇上立的是晁嘉?” 秦晏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敢十分确定,所以请大人将勤王令交给我,若有变,我自会将勤王令送出城,方可保众人性命,若天命不佑,遗诏上另有他人,那这封信我会烧了,此事再没有第三人知晓。” 尤元白点点头,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如果四皇子等人要改遗诏那势必会杀光宫中所有只晓此事的人,到时候必然有一场大乱,如此朝廷动荡,实为大祸,尤元白转身写了一封信,拿过自己的大印一同交给秦晏道:“一会儿我派几人送你回府,辰时二刻时若我还没送消息给你……就将这封信交给送你回府的人,交代他们该送到哪里去,切不可延误,一定要赶在封城前送出去。” 秦晏点点头:“我省的。” 尤老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秦晏的肩膀道:“幸得你过来一趟,不然我贸然进宫,这条命怕就要交代了……罢了不说了,我都记在心里,不愧是羿老将军的后人……快回去吧。” 秦晏深深一揖:“苏先生的性命,世子的性命,就靠着将军了。” 尤元白在秦晏肩上拍了拍沉声道:“快回去吧,若有万一……替我照应府中。” 秦晏将尤元白的信物收进怀里低声道:“大人放心,不会有万一。”说罢同尤元白的亲信一同回池园了。 秦晏回池园时天还未大亮,府中甬道中杂七杂八的堆着不少东西,一口袋一口袋的米面,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还有几十只扑腾来扑腾去的活鸡,秦晏失笑:“怎么弄来这么多东西?” 吉祥提着两笼子兔子往里走,见是秦晏过来了连忙放下兔笼子上前躬身道:“少爷回来了?荆少爷正要出去找您呢,我爹拦着不让,荆少爷急的都快上房了。” 秦晏一笑,摆摆手道:“快将这些东西收拾收拾,让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吉祥点头道:“收拾着呢,这就好这就好。” 秦晏往大厨房那边一看,里面早已经堆满了,地上还挤着几只猪仔拱来拱去的,秦晏失笑,荆谣这是派人出去打劫了么。 里面正房里福管家正苦口婆心的劝着荆谣,见秦晏回来了连忙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少爷可回来了,行了,我先下去了。” 荆谣见秦晏回来了心中大石落地,随即忍不住生气了,怒道:“哥哥怎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这个时候能随便出去逛么?!” 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头闻言眼睛睁的铜铃大,秦晏也是头一回领教荆谣发火,新奇的很,转头对小丫头们道:“都出去。” 丫头们退下去了,秦晏上前搂荆谣,一笑道:“这不是回来了么?怕你担心就没跟你说,不过是去了尤将军府上一趟罢了,常来常往的,能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怎么说得准?!”荆谣气的眼发红,一把将秦晏推开了,“谁跟你拉拉扯扯的?你还让福管家拦着我!” 小狗崽子真着急了,秦晏上前一步用力将人搂了哄道:“行了,今天是我不对,你打我两下?嗯?” 荆谣哪里舍得打他,秦晏轻笑道:“给你赔不是都不行?要给我动家法吗?” 荆谣见秦晏好好的回来了也就没那么气了,秦晏一笑,将人拉到榻上一同坐下来柔声道:“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保证再不出去了可好?”秦晏人事已尽,下面也出不上力了,且听天命吧。 荆谣气慢慢平了,想起刚才当着丫头们嚷了秦晏几句,还推了秦晏一把又有点害怕起来,低声道:“我不是故意那样……” “知道,你要不解气再来两下?”秦晏故意笑道,“买了那些东西回来,是准备把我关在府里再也不让我出去了?” 荆谣彻底没气了,低声道:“若是乱起来势必会封城,外面庄子上东西进不来,城里的东西能吃到几时?再说就算够吃,这些鸡鸭鱼兔的也没有,总不能整日只吃馍馍吧,我让他们能买什么就买什么,吉祥将早市包了,就……买多了。” “将早市包了?荆少爷果然财大气粗。”秦晏轻声笑道,“一点也不多,人言妻贤夫祸少,果然是这样。” 荆谣将头杵在秦晏肩膀上不说话了,秦晏有点心疼,哄了好一会儿。 秦晏也不出去了,陪着荆谣慢慢的说着话,时不时的看看时漏,直到辰时二刻时外面还一点消息也没有,秦晏起身笑道:“忘了个事儿,刚才尤老将军派人送我回来的,我让他们去外书房喝茶,还没送出去呢,我去送送,一会儿就回来。” 荆谣不疑有他,秦晏消无声息的将尤元白的信送了出去,果然,不过巳时外城就封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尤元白的亲兵早已出城而去。 第35章 照常说帝王驾崩京中高门人家都要进宫戴孝守丧的,秦府自然也算做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宫,秦府中只有秦敛和秦晏可入宫,秦晏交代好勤王令的事后就一直在府里等着秦敛来寻他,但一直等到午时外面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平常秦晏根本懒怠理会秦敛的事,但这次不一样,若是可以他是想进宫一趟的,至少也能跟苏卿辰他们通个消息,让他们尽力拖延,只要城外勤王大军一来,就算薛家有再多的人也不怕了。 荆谣坐在堂屋里听下面人报账说早起买的东西,荆谣不用算盘不用账房先生,自己听了一遍就知道开销多少了,下人们回完事就退下了,荆谣蹭过来轻声道:“哥哥,一共花了一千三百一十二两银子,我……我没想能花这么多。” 秦晏一笑:“没事,早晚都要用的东西,我还看你买了几只猪仔回来,要自己养?” “怕买太多的肉放着不新鲜。”荆谣犹豫了下道,“其实还有几只羊,两只牛。” 秦晏失笑:“无事……先养着吧。” 荆谣打理好家里的事想起苏卿辰他们来了,压低声音道:“苏先生他们……现在在哪里?” 秦晏摇摇头:“只盼着他们现在就在宫中……” 荆谣不大懂,正要问时外面福管家急急忙忙进来道:“少爷!荆少爷,外面刚有官家的人来了,沿着街挨家吩咐了,让里里外外的人都不许进出,街面上不让有人了!” 秦晏明白了,要不秦府现在还没动静呢,原来都被拦下了,荆谣皱眉道:“可还说什么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关着吧?” 福管家摇摇头:“这些人看来是尤将军的手下,听说了咱们府上住的是少爷跟我说话就客气了很多,跟我说别慌张,只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就好,等有什么事自然来报的。” 秦晏紧紧锁眉,进宫传消息这条道是行不通了,只盼着苏先生赶在四皇子七皇子之前见到尤元白,如此才能有胜算,秦晏现在最怕的就是苏卿辰孤注一掷,没等到勤王兵来就玉石俱焚了。 秦晏轻叹,听天命吧,只盼着苏卿辰再与自己心意相通一次。 秦晏转头看着一脸懵懂的荆谣轻笑道:“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了,如今看……且得戒严一阵子呢。” 福管家一笑:“不能吧,说是皇帝刚驾崩恐京中不安稳,要我说也就戒严个一两日,等新帝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安稳的?” 秦晏淡淡道:“希望是。” 勤王令发出去后不过申时城门就被撞破了,封城令是四皇子发的,军中几位将士只认皇帝只认尤将军,一看是四皇子下的令话都没说直接拔刀攻城了,三万将士战城中几千护城兵,势如破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杀进来了。 之后全城都乱了起来,池园沿街,在昭瑰堂里就能听闻外面兵戎声,时不时的还有人大声呼和着撞门,秦晏听着那声音似有好几拨人在战,心下疑惑也不好妄动,府中下人们听着外面的声音都吓做一团,秦晏无法子,让人将几处门锁的严严实实的,再让所有人都聚到昭瑰堂来,秦晏和秦思还有荆谣坐在内室中围着熏笼品茶看书,外面堂屋里婆子丫头们各自拿着自己的活计坐在一处,时不时的小声议论几句。 “哥哥……”秦思欲言又止,低声道,“这要闹到什么时候?” 秦晏安抚一笑:“无事,横竖与我们不相干,等……等遗诏出来就好了。” 从昨晚京中就不大安稳,秦思心中惴惴的,幸得有秦晏在,心中放心很多,不多时外面又闹了起来,打杀声不断,秦思胆小,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绣活,荆谣倒了一盏茶递给秦思一笑道:“小姐是冷么?怎么手一直抖呢?先喝杯茶。” 秦思点头勉强笑了下接过茶来,荆谣慢慢道:“前几日送过去胭脂小姐可用了?觉得怎么样?” “很好,用茯苓做膏子底果然润了许多,不像脂膏似得油乎乎的,香味调的也好,清雅的很,且经久不散。”秦思想了想笑了下道,“就是颜色稍艳了些,平日里上妆不大合适。” 荆谣一笑:“小姐平日里妆太素了,那些算不上艳了,铺子里这个色的卖的最好呢,小姐既不喜欢……那我再做些颜色浅的,左右这会儿无事,现在就做吧。” 荆谣起身命人去花房取他的东西,众人将东西搬了过来,荆谣当即挽起袖子净了手就开始动手,秦思看的有趣,也跟着搭把手,两人又是玩又是说话,不过一会儿秦思就将外面的事儿忘了。 秦晏倚在榻上眼中一直看着荆谣,心中一片熨帖。 外面的厮杀持续了快一个时辰,隔了一个时辰又杀了起来,但这次的声音明显变了,这是从内城杀出来的,秦晏放下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荆谣心有所感抬头看向秦晏,秦晏朝他笑了下。 荆谣这半日也是强作镇定,他不知道秦晏发勤王令的事,他只是在担心苏卿辰苏嘉等人,若是事成,梁王大仇得报,连同衡棋如的痴恋也有盼头了,荆谣转头看了犹自挑弄脂粉的秦思一眼心中砰砰跳起来,风水轮流转,运道如今也该轮到自己家了吧。 秦晏和荆谣有默契的很,都没说什么,众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一概不听外面的纷扰,晚间荆谣还命人宰了两只羊分给上上下下的做锅子吃,众人吃的饱饱的,心安了不少。 晚饭后戌时外面仪门咚咚作响,似有不少人在外面,秦晏披上狐裘出去应门,实在拗不过荆谣,只得也让他跟着了,秦晏走至仪门朗声道:“这里是秦府,外面何人叩门?” “秦晏!”衡棋如一听是秦晏的声音喊道,“是我,快开门!” 秦晏一听是衡棋如连忙命人开大门,重重闸栓打开,外面衡棋如带着一众禁军进来了,衡棋如转头对军士们沉声道:“府中多是女眷,你们不可唐突,只在外院守卫就好。” 秦晏见衡棋如安然无恙心中大石放下,低声道:“可是……事成了?” 衡棋如原本还好好的,一听这话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点头:“事成了……” 衡棋如一连多日心都提在嗓间,这会儿见了秦晏再也撑不住,哑声哭道:“事成了……秦晏,终于事成了,事成了……” 秦晏心中亦动容,上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沉声道:“行了,里面坐。” 秦晏将衡棋如迎到昭瑰堂正厅,衡棋如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些,抹了下脸慢慢道:“今天……幸亏有你了……” “丑时我们就从密道进宫了,先帝身边的太监将遗诏交给了先生,先帝遗诏,追封梁王为烈宗,立皇孙晁嘉为储,先生当时就想将遗诏带出来,宫里我们的人手不够,必然守不住这封遗诏,但四皇子已经有所察觉了,他们的人早将承乾宫守的死死的,我们出不去,只能等天亮,当时先生打算等明日宗室都来时当着众人发遗诏,赌一把。” 衡棋如对秦晏笑了下:“但那会儿大家心里明镜一般,只要四皇子说我们都是假的,指鹿为马,要将我们全杀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纵没有遗诏,这皇位也落不到别人手里去。” “刚到辰时皇子们同宗室就都来了,众人命礼部尚书请出遗诏来,先生换了衣裳亲自将遗诏送出来了,呵呵……你没看见四皇子他们当时的样子,险些吓晕过去,苏先生笑问众位故人可还记得自己,殿中人都吓傻了,苏先生当即宣读了遗诏,四皇子先回过神儿来了,当即就要杀先生,说他拿的是伪诏,这会儿尤老将军出来将四皇子拦下了……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尤老将军那里是你送的信。” 秦晏淡淡一笑:“尤老夫人曾认我母亲为女儿,幸得如此,我在尤府还说得上几句话。” “多亏了你这一句话。”衡棋如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先生当时就想到你应该发勤王令了,先生过后跟我说,你不会凭白让尤老将军出面受死,必有后招,先生那会儿马上转了口风,开始拖延时间,他质问四皇子,这封遗诏若是假的,那真的在哪,真的是不是立的是五皇子,你知道……这段日子皇帝为了替我们遮掩,对五皇子很有意,四皇子听了这话果然大怒,这个当口上,五皇子的亲兵冲击来了……” 衡棋如苦笑:“当时乱的很,原来五皇子也是有备而来,他早存了争储的心思了,只想着遗诏上若是他最好,若不是他就直接将四皇子宰了,两边的人剑拔弩张,中间又有先生和尤老将军挑火,众人在殿中就杀起来了,我那会儿没想到外面还有勤王兵,就守着先生杀了起来,只想着砍死一个算一个,也不管谁是谁了,到底是四皇子在朝中根基深,最后他们的人将五皇子扣下了,将我们全围了起来,千钧一发的时候……勤王兵杀进来了。” 衡棋如笑了下:“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尤老将军命人将殿中所有人全抓起来关到宗人府去了,我现在回想都后怕……一分一毫,差一瞬都不行,你同先生提前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就安排的这么合适?” 秦晏彻底放下心来,一笑道:“不过是凑巧罢了,也算是应了你父亲死前的话……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衡棋如眼眶又红了,狠声道:“这话不差!天理轮回,晁嘉,你,我……我们的祖辈父辈屠于他们手,如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该如何,就得如何。” 秦晏闭了闭眼,外祖在天有灵,如此可瞑目了。 衡棋如一抹眼泪,起身长揖及地哑声道:“三十那日你曾许诺,若有来日,愿结秦晋之好,秦晏……我自那年小住羿府后倾慕令妹已三年有余,我不敢说能让她过上多显赫的日子,但我答应,只要有我一日,就不会让她受了一分委屈去,长兄如父,令妹的婚事……你就定下吧。” 秦晏起身一笑道:“明日请位媒人来,我就应下。” 衡棋如连忙笑道:“媒人有媒人有,晁嘉昨日已经答应我了,今日若能逃出命来就给我赐婚,国库里的东西随便我挑了当聘礼,等着,等出了国孝我马上请他下旨赐婚。” 秦晏失笑:“你倒是打算的早。” 衡棋如笑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不早,你答应下就好,对了……光说这些了,正事还没说,晁嘉和先生现在走不开,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今日大恩大家都记下了,如今外面不安稳,乱党还未除尽,你且别出去,只在府中呆着,我带了二十禁军来,这些人身手都不错,有他们守着这边大家也可安心了。” 衡棋如看了看时漏道:“一会儿就得宵禁了,我得走了。” 秦晏知道这时候不好留他,将人送出去了,送至仪门时衡棋如一拍头道:“哎!还有一事,晁嘉让我给你带句话……”衡棋如转身对秦晏正色道:“苟富贵,勿相忘。” 两个月前,秦晏从黎州准备回京,临行前给了苏卿辰十万两银票,给他们准备了逃命的庄子,当日苏嘉将秦晏一直送到马上,也是跟他说了这六个字,那时的苏嘉怕也没想到自己有兑现承诺的这一天,秦晏心中感念,低声道:“替我谢过吧。” 第36章 衡棋如走后不过半个时辰宫中又来人了,为首的人秦晏看着有些眼熟,那人一笑道:“在黎州时我去寻苏大人,曾与公子见过一面,我姓杨名铭,公子叫我杨铭就好。” 秦晏点头一笑:“我说看着大人面善,不知大人所来何事?” “把东西抬上来。”杨铭吩咐人抬箱子,一笑道,“我本是来巡城的,太子让我就着把这些东西给抬过来,太子说了,现在里里外外忙的抽不开身,外面也不安稳,等将乱党平了再接公子进宫,到时候再另行封赏,这些东西先给公子、府中荆小公子、府中小姐玩吧。” 秦晏谢过,迎杨铭进屋喝茶,杨铭一笑道:“就不坐了,外面实在是事多,天也不早了,公子早些睡吧,我就不叨扰了。” 秦晏送杨铭出去,回来再看那几口箱子,只见里面都是各色珍玩,十几匹上用锦缎,还有一小箱子金子,荆谣拿着颗指头大的圆润珍珠喃喃道:“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秦晏失笑,在荆谣头上拍了下轻斥:“让你多看些书!什么都不懂还瞎说。” 荆谣愣了下笑笑:“可是说错了?嘿嘿……这心揪了一天了,先不管这些了,歇下吧?” 秦晏点头,牵着荆谣进了内室。 秦晏昨夜就没睡,这会儿其实是累了,但还是睡不着,荆谣也还兴奋着,倚着软枕低声道:“这下衡大哥和小姐的事没跑了吧?” 秦晏点头:“到时候有皇帝赐婚,错不了。” 荆谣抿了下嘴唇小声道:“那苏大哥……不是,皇上,会不会也给你赐婚?赏个公主什么的?” 秦晏一笑,一把将荆谣拉到怀里来低声道:“你是公主?我看看……多不多那东西……”秦晏手伸下去往荆谣腿|间摸,荆谣连忙躲,求饶笑道:“我有我有,说着玩的……”荆谣突然一愣,明白过来秦晏刚说的意思,脸微微红了,心里暖暖的。 秦晏垂眸看着荆谣,半晌慢慢道:“谣儿,我待你……并不好。” 荆谣一时间愣了,哑然道:“怎么说这个……哥哥对我最好了,什么都……” “若是将你当弟弟,如此待你倒是还可以,但现在不一样了,别怪我,我总得顾全府中的名声,思儿正是议亲的年纪,府中若是出了个什么风言风语,我一人不足惜,思儿她的名声就毁了,所以……我总要克制些,不能让外人看出来。”秦晏低头在荆谣额上亲了亲低声道,“我答应你,等思儿出了门,你我之间会是另一个光景,任我委屈谁也不会委屈了你。” 荆谣眼中一热,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从来不觉得哥哥委屈我了,现在就挺好的……每天能跟哥哥在一处,没人的时候还能说几句亲热话,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我……已经知足了。” 秦晏一笑轻声道:“我可不知足。” 荆谣心里酸酸涨涨的,他原本不过是一个乞儿罢了,何德何能,让秦晏宠爱至此。 秦晏在他头上揉了揉轻声哄道:“行了,早些睡吧,闹了一天了,累不累?” 荆谣点点头,缩进被子里躺好了,秦晏将床边上的灯吹灭了也躺下了,黑暗里只觉得身边被子里一动一动的,荆谣慢慢的蹭到了秦晏被子里,支吾道:“哥哥……怪冷的,一块睡吧?” 秦晏垂眸,故意道:“你冷?我让她们拿汤婆子来?” 荆谣一滞,哑然道:“也……没那么冷……” 秦晏轻笑,转身将人搂在怀里了,低声道:“不困么?” 荆谣摇摇头,笑了下小声道:“就是想跟哥哥腻歪腻歪……” 秦晏由着他撒娇,扯过荆谣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一同睡了。 翌日秦思来昭瑰堂取昨日落下的女红,看见这一地的箱子疑道:“这是怎么了?” 秦晏一笑:“我正要找你呢,你们先下去吧。”屋中的丫头们闻言退下了,秦思笑笑:“哥哥要跟我说什么要紧的话?” 秦晏让秦思坐下,慢慢道:“在黎州的时候,有一年我的一个同门师兄曾来外祖家过年,这事儿你还记得么?” 秦思想了想犹豫道:“是……咱们刚到黎州那一年?” 秦晏点头:“就是那次,那人叫衡棋如。” “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秦思不解道,“这么了?” 秦晏慢慢的将衡棋如那年偶遇秦思,相思至今,还有年三十时曾将他所有积蓄托付给自己,让自己给秦思添妆的事全说了,秦思脸红了一片,局促道:“我……我不知道……” “衡棋如是守礼之人,我也是在三十那日才知道。”秦晏怕吓着秦思,尽力说的和缓些,“他当时前途未卜,怕有去无回,所以才这样,当日他托付我永远不要让你知道,从这些看……衡棋如是个有担当的人,我同他也相处了这几年了,他的人品我信得过,且他既倾慕你多年,想来也会对你珍之重之。” 秦思垂首不住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忍着羞小声道:“我……我只听哥哥的。” 秦晏索性将有关衡棋如的前世种种全说了,低声道:“衡棋如原本是嘉恩侯之后,也是世家子,身份配得上你了,他如今有从龙之功,前程是差不了的,且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妹妹去了就可做当家的太太,上下没人管制你,要比进人口多的宅门轻松很多,你性子又和软,如此再合适不过了,昨日他来了已同我说了,等国孝一出,马上请皇上赐婚,方显体面尊贵,我答应下了,你可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秦思红着脸摇摇头,她到底是小女儿心思,根本没怎么听秦晏后面说的这些话,只一心想着那衡棋如竟喜欢了自己那么长时间,虽还未见过那人样貌心中已经有小鹿乱撞了,秦晏见秦思无话放下心来,一笑道:“那可就这么定了,我有心多留你几年,只是衡棋如和你年纪都不算小了,且……等出了国孝,那边秦珍的婚事怕也要办了,总归是办在她头里好看些。” 说起秦珍来秦思心中一动,咬了咬唇道:“老爷太太还在,万一……他们拦着不许怎么办?” 秦晏冷笑:“他们不许?你的婚事他们还说不上话,再说……既是皇上赐婚,谁不同意也没法了。” 秦思一听这个放下心来,复又害羞了,低头不发一言,秦晏一笑道:“别的事也不用你操心,都有我给你操办,等过了这段日子选个合适的时候……我让你见他一面,总不能真让你盲婚哑嫁了。” 秦思听了这话脸更红了,秦晏哄了她几句就让她回自己院了。 刚料理完秦思的事福管家进来了,皱眉道:“少爷,我刚出去看了看……街面上还禁着呢,一概不让人进出,还是那几个禁军老爷去问了才知道,原来外城还封着呢,说是有乱党,咱们府中还好,有的地方官差都进府里来搜!活活吓死人。” 这倒不意外,三皇子如今还在封地上没回来,薛贵妃一脉还未除尽,晁嘉他们自然要小心了,秦晏点点头道:“没事,横竖也没什么事要出去。” 福管家点点头:“咱们府上没事,别人家可不是,哎,要不说还是荆少爷有远见,囤了那些东西,咱们东边文秀才府上已经没多少吃食了,也该着他们倒霉,前日刚宴请了宾客,没剩什么东西,昨日他们府上的厨子出去……呃,也没买着东西,他们府上虽小但也有二十几口人呢,两天就将剩下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这不……他们出不去,只能沿着街面想法子,刚派人来请咱们周济周济,荆谣少爷已经让人给送了几袋子米面过去了。” 秦晏失笑,昨日天还没亮荆谣就让人将早市上的东西都包了,他们哪还买的上什么,秦晏一笑道:“他向来想的周到,无事,就是封城也不会卡的这么严的,左右几日就好了。” 福管家点头称是,却没想到,这次秦晏却没猜准情势,后面京中一连戒严了十几天,每日只辰时一个时辰许人出门,市面上也只有些米面等物,鸡蛋都是稀罕物,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外城还把守着,外面送东西的人进来要经过十几道盘查,不少庄户人胆小,索性不来了,城中粮食虽够,但果蔬蛋肉却不常见了。 “听说就这么一斤肉,现在在外面一吊钱都不好买呢。”荆谣夹起一块烤羊肉来,倍感奢侈,一口吃了,叹息道,“世道艰难……” 秦晏撑不住笑了,将架子上的肉翻了翻,早起的时候府中又宰了只羊,荆谣闲得无聊,命人将肉腌了,中午的时候两人支起架子来在屋里烤肉吃。 荆谣端起蜜汁酱来往肉上刷,馋道:“可惜没有豆皮,用那个卷烤肉最好吃,用这个饼皮味道淡些。” “这还淡?少吃些羊肉,回来上火,吃这个……”秦晏挽起袖子来将刚烤好的牛肉沾了酱汁卷在薄饼中递给荆谣,“张嘴……” 荆谣本要接,秦晏往旁边一让,荆谣只得就着秦晏的手吃了,秦晏故意在荆谣的嘴唇上抿了下,一笑道:“味道如何?” 荆谣脸微微红了,点点头接着刷蜜汁,外面丫头进来一福身道:“少爷,荆少爷,外面衡公子来了。” 秦晏忙命人请进来,衡棋如远远的就闻着香味儿了,叹道:“还是你自在,你们……可已经用好了?” “没呢。”荆谣一笑道,“衡大哥也吃点?” 衡棋如原本想矜持些,奈何他也多日没闻见肉味儿了,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晏给荆谣使了个眼色,荆谣明白过来,笑道:“东西太少了,不够招待的,我再让他们送些来……”荆谣说着话往外走,直往秦思院里去了。 第37章 衡棋不疑有他,坐下来同秦晏一起吃肉,笑道:“你这可比宫中还自在了,我整天连顿热饭也吃不上,更别说这些了。” 秦晏给衡棋如斟了杯酒道:“还要封多长时间?” 衡棋如一笑,压低声音道:“怎么得等到登基了。” “这么长时间?”秦晏失笑,“用得着么?先生他们也太小心了。” 衡棋如一晒道:“这皇位来的多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心无大错,且如今晁泽还在封地上,八成已经反了,不小心怎么行?” 晁泽,即先帝的三皇子。 秦晏倒是不大担心:“如今四皇子七皇子还有薛氏一族的性命都在晁嘉手里,只要一日不处斩他们,晁泽肯定有所避讳。” “先生也是这么说的。”衡棋如轻轻翻动着钎子慢慢道,“他们都商量好了,现在只说先帝尸骨未寒,不忍骨肉凋零,一切都出殡后再议,等登基后,大权在握,马上召回晁泽,老娘兄弟外家都在咱们手里,看他敢不回来。” 秦晏心中却没这么乐观,为了这些人晁泽自然不会轻举妄动,那也不至于傻到乖乖回来送死,到时候必然还有一番难处,不过现在还愁不到哪里,晁泽如今不过是一个郡王,且手下没多少人,谅他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秦晏正要说什么只听闻里间阁子里轻响了下,秦晏心中轻笑,荆谣倒是麻利,看来是躲在屏风后面了。 秦晏借故倒茶侧过身子,让秦思看了个清楚,复坐到衡棋如身侧,没再挡着。 衡棋如哪里知道这些,边吃边道:“还有,今科要推后了,晁嘉不好当面说,让我暗地里问问你,想要榜眼还是探花,呵呵……你要是想要状元我就让给你。” 秦晏险些跌了茶盏,不可思议道:“你们整日都商量什么呢?” “还能商量什么?逐鹿逐鹿,鹿逮着了,就得商量怎么分肉啊。”衡棋如懒懒一笑,吃了一块羊肉道,“会试你肯定是没跑的,等殿试的时候……先生和晁嘉亲审,你那笔体好认的很,能错了?晁嘉跟我说了,等点了状元后马上赐婚,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啧啧……对了,这话别跟秦思说,让她以为我本就有真才实学才好。” 秦晏敷衍着笑了下:“我是不会说的,但愿……她不知道。” 屏风后秦思羞红了一张脸,转身就要往回走,荆谣连忙拉着她,小声道:“小姐……不看了?”秦思连忙“嘘”了一声,摇摇头含羞走了,荆谣笑了下,转过阁子去往外面去了。 衡棋如笑笑:“她一个闺阁女儿,哪里能知道这些事,三鼎甲是跑不了咱们俩的,晁嘉这也不单是为了提携咱们,春闱后一大堆事等着呢,朝中没有咱们的人不行,这次春闱的人都要重用的。” 秦晏点头:“正是这话,尤将军可还得用?” “很得用,那日尤将军出了不少力呢,以后这九门提督的职还是他的。”衡棋如给秦晏斟了杯酒一笑道,“对了,等春闱后你想去哪儿?” 秦晏一顿问道:“你呢?” 衡棋如一笑道:“状元一般都是授翰林院修撰,就这个吧,我本就不似你一般有智谋,居高位怕是有人不服,我此生只有两个心愿,一是辅佐晁嘉登上皇位,让我爹沉冤得雪,二就是娶令妹为妻,如今马上就要志得意满了,官位就随意吧,再说句你我之间才有的话……” 衡棋如往前靠了靠压低声音道:“助晁嘉上位,我已出了不少力,功高盖主,兔死狗烹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秦晏彻底放下心来,衡棋如或许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他胜在知趣,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样一来,不只晁嘉放心,自己也放心,至少秦思这一世安稳是有了。 “等着吧,春闱后你定当比我受重用。”衡棋如拿过铜筷子来拨了拨炉火笑道,“到时候就仗着大舅兄提携了,我安享富贵就好。” 秦晏一笑:“借你吉言吧。” 衡棋如点点头,想了想笑道:“昨日得了个空我去了钦天监一趟,让他们给我看了看日子,三月十二是个好日子,我准备那日来下定,如何?” 秦晏一愣,哑然道:“你……倒是着急。” “怎么不急?”衡棋如笑笑道,“等出了国孝三个月就要娶过来了,这么点时间里三书六礼都得挑好日子,可不得紧着点?” 秦晏无可无不可,点头道:“随你吧。” “对了,还有一话。”衡棋如蹙眉道,“你们同秦府那边的事我也知道些,你……不准备跟那边说了?” 秦晏一笑:“说,自然是要说的,说到底也是思儿的生父,我总要告诉他们一声,等各处都解了禁吧,我亲自去。” 衡棋如点点头,又说了会儿话就去了。 时光飞逝,大行皇帝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出殡时太子晁嘉亲自扶灵,晁嘉守灵多日,扶灵路上悲痛难抑,体力不止昏了过去,满朝皆称太子至仁至孝。 先帝出殡后晁嘉顺利登基,十日后才解了封城令,十二日后起复原太子太傅苏卿辰,苏卿辰除乱党有功,授吏部尚书,加封一等公,原吏部尚书薛江海如今深陷囹圄,正等着发落呢。 起复苏卿辰后新帝又以同样的理由大肆封赏了衡棋如,给衡棋如之父衡柏真了名,特恩赐衡棋如平级袭了其父嘉恩侯的爵位。 紧接着后面几日新帝又嘉奖了不少这些年对自己有功的臣子,人数不少,独独没有秦晏,只是赏赐了不少珍宝来,并不曾召见,衡棋如还有些疑惑,秦晏心中却明白,这正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论功行赏后皇帝又命礼部拟定了封号,追封自己母妃为皇后,尊号拟的至尊至贵,朝中无一人敢非议,皇帝一步一步,没有提当年的案子一丝一毫,但这一出出的事都在提醒着众人,这天,已经变了。 衡棋如袭爵后马上得了御赐的宅子,皇帝帮人帮到底,一应东西全赐了,刚攻下城来那会儿顾不到这上面,衡棋如每日还要寄住在国子监中,三餐不继,如今有名有爵有房有地,马上开始张罗人要准备着下小定了。 衡棋如早就知会了秦晏要在三月十二下小定,三月初十的时候秦晏一早换了衣裳,命人套车,荆谣爬起来坐在榻上拥着被子迷迷瞪瞪的揉眼睛,小声道:“哥哥要去哪儿?不吃饭了么?” “今天自己吃吧。”秦晏走到榻前来揉了揉荆谣的头轻声哄道,“我去秦府一趟。” 荆谣一听这个困意全无,眼睛瞪的好大:“去秦府?!” 秦晏失笑:“嗯,跟他们说后日思儿就要下小定了。” 荆谣想了想连忙下床就要穿衣裳,连声道:“我也去我也去,万一打起来……”荆谣拿过袜子套上,费力道:“也多个人手……” 荆谣几下子穿好衣裳,连声招呼外面丫头进来梳头,秦晏撑不住笑了,点头道:“罢了,一块去吧。” 两人用了些饭就上了车,马车里荆谣伸出腿来拍了拍新换上的缂金丝玄色鹿皮小靴低声道:“我把哥哥上回给我的小匕首放进去了,这匕首快的很,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秦晏一笑,低头一看却被荆谣一双腿牵住了视线,荆谣身量渐成,两条腿修长,只是瘦了些,却更添清秀,秦晏在他小腿上摸了下,忍不住顺着摸了上去,在他大腿上揉了下淡淡道:“我倒是不知道,过了个年,你越发英勇了?” 秦晏的手不住往上,专挑荆谣害臊的地方摸,马车里跟车夫就隔着一层车帘子,虽说冬天的棉帘子厚实那也挡不住什么,荆谣压低声音小声急道:“让人听见了……” “你不闹,就没人听见。”秦晏见荆谣是真害怕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路远的很,我正愁这一路上没事做,你非要跟了来,不就是给我逗闷子的么?嗯?” 荆谣有苦说不出:“逗闷子?我……我说段书给哥哥听!混世魔王程咬金……” “谁爱听那个……”秦晏低声细语的,嘴里却什么荤话都说得出来,低声道,“唱个十八摸还差不多,会唱么?” 荆谣脸红透了,摇了摇头,秦晏轻笑,冬日里荆谣是极恋床的,非要跟了来不过是怕自己吃亏,秦晏心里是熨帖的,只是他越是窝心,就……越想折腾荆谣。 秦晏原本也只想逗逗他,可惜早起本来就容易动火,两人陷在暖烘烘的小榻上,做什么都方便的很,秦晏的手愈发不规矩,隔着荆谣的衣裳不住的抚摸,荆谣急的快哭了,小声求道:“一会儿把衣裳揉皱了怎么下车?哥哥别……” 秦晏轻笑,低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轻声道:“好谣儿,自己把衣裳脱了,叠好了放在一边去。”荆谣耳朵瞬间红了,连忙摇头不肯,秦晏哄道:“马车里这么暖和,又不冷,再说还有我抱着你呢,听话……你自己不脱,可别怪我给你揉皱了。” 秦晏也不催逼,只是倚在软枕上含笑看着他,荆谣哪里敢不听他的话,又怕真揉皱了衣裳扯掉了扣子的一会儿没法见人,只得忍着羞赧跪起身来将外袍脱了,一件一件,只剩了一身小衣,荆谣眼睛红了,哆哆嗦嗦的看着秦晏,真的……不能再脱了。秦晏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将人搂在怀里的轻声哄道:“冷了?怎么手发抖呢?” 荆谣摇了摇头,马车里确实不冷,他只是……太害臊了,秦晏心里明白,抖开自己的斗篷将荆谣拢在怀里,荆谣连忙往外靠,秦晏有所察觉,低头一看,只见荆谣身下已有了反应,秦晏一笑,轻轻解开了荆谣亵裤上的步绳,荆谣连忙挡着,秦晏轻声哄道:“别闹,让我看看……” 秦晏解开后垂眸细看那里,荆谣羞的脸红红的,偏过头去不敢看秦晏的脸,秦晏一笑伸手进去,轻轻揉了揉,荆谣微弓起身来,捂住嘴拼命克制着,生怕溢出声儿来让外面马车夫听见了,秦晏见状愈发轻柔,温柔体贴,让荆谣舒舒服服的泄了出来。 荆谣好似虚脱一般,倚在秦晏怀里喘了好一会儿,秦晏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一笑道:“好些了么?刚才忘了跟你说,今天我刚上马车时福管家叫我,一连好几声我都没听见,后来掀开帘子才听见的,原来是吉祥怕冬天里马车不够严实,又添了一层木料,里面放了棉花,暖和是暖和了,里外声音也不通了。” 荆谣一愣,秦晏轻声耳语道:“你叫的那么好听,我怎么舍得让别人听见了……” 荆谣刚好些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通红,秦晏一笑,拿过荆谣的衣裳来给他穿,荆谣犹豫了下,往秦晏身下看了看忍着羞小声道:“哥哥,你不……那个么?” 秦晏好容易压下去的火差点让荆谣又勾起来,手往下滑,在荆谣后面那处轻轻揉了下轻声道:”不用,下回……用你这里给我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荆谣闻言腿差点软了,秦晏一笑,将他楼在怀里又好好亲热了一会儿。 第38章 秦府的管事上来通报秦晏大少爷来的时候秦敛几乎以为自己耳背了,秦晏来了? 因为前几日京中大乱府中不稳,梅夫人刚被解了禁出来料理家事,这会儿正在秦敛身边侍奉着,一听这话险些咬碎了牙,秦晏来做什么?上次害的自己还不够惨吗?!梅夫人将茶盏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怒道:“有什么可通报的?告诉他,咱们家庙小,容不下他这大神,他不是一直不回来么?现在登门,晚了!” 冯全财被收监流放后这管事被秦敛亲自提了上来,闻言为难的看向秦敛,秦敛心里其实也是厌恶秦晏的,万事只要跟自己这大儿子沾边那肯定是没好,那年一言不合就让秦晏卷了快一半的家财去,年前自己不过是让梅氏去探了探口风就又让秦晏阴了一把,风言风语传的满城皆知,里子面子全丢了。 秦敛有心想远着秦晏,只当没这个儿子就罢了,只是忌惮着外面的风评,想到着秦敛厌烦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心中还是有些恼怒的,就是这无知妇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能做成一点小事却总能惹祸! 梅夫人自知还没将秦敛的心拢回来,眼中含泪道:“老爷,不是我心狠……我真是怕了大少爷了,我如何对他老爷是知道的,当年他和思儿还在府中的时候,每天的膳食,每季的衣衫,我哪里没照顾到了?冬天里的炭,夏天里的冰,什么都是可着让他们先用,什么都在珍儿和昱儿头里,我还有哪里不尽心了?就是当年那亲事上,那都是外面老爷们商议着定下来的,难不成是我将珍儿换了思儿的?就是我执意想要这样,若是几家子老人不同意我还能一手遮天了?晏儿思儿恼了,将气全撒在我身上,外人不知,只说我恶毒,老爷可是万事看在自己眼里的,都说后娘难当,其中苦处谁人知道?” 秦敛被梅夫人一席话说的心里稍稍软了,梅夫人连忙又哭道:“眼巴眼望的盼着他们回来了,我顾着老爷的面子,怕让外人看着不像所以放下身段去跟小辈说和去,却没想到让秦晏摆了一道,让老爷也厌弃了我,我……我都是为了谁……” 秦敛心中明知梅夫人说的有不少有待商榷,但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冷了她这么长时间,如今有这个台阶也该下了,故胡乱应道:“我也知道你不容易,罢了罢了……” “那……还见秦晏么?”梅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低声道,“老爷别怪我没用,我是不敢见的。”梅夫人怕自己见了秦晏就绷不住慈母脸了,忍了一年下好不容易将秦敛哄转回来了,梅夫人偃旗息鼓,暂时不想再多事了。 秦敛眉头一皱,他也不想见,只是这样避而不见让外人知道了也不好听,且……他听闻新帝曾赏赐了秦晏些东西,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条路子还是得留着的,秦敛向来谨慎小心,不参与争储夺嫡之事,只想着不管以后谁上位于自己都无碍的,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竟是让梁王……不,现在得叫烈帝了,让烈帝的遗孤晁嘉登上了大位,当年梁王一案秦敛或多或少也是被牵连了些,那会儿秦敛明哲保身,并不曾为羿府走动说情,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秦敛也吃不准新帝知道不知道自己这段过往,会不会心中存有芥蒂。 “老爷……”管事低声提醒道,“外面大少爷还等着呢。” 秦敛心中恼怒,这算什么事!老子竟被儿子催逼着,秦敛看了看梅夫人想了想道:“跟我一同去吧,说到底你是他嫡母,你怕什么,大不了别说话就罢了。” 梅夫人无法,只得跟着去了。 外堂敞间里秦晏正细细的品茶,荆谣看的胆战心惊的,小声道:“哥哥……我这穗头箍是银的,要不要先试一试……” 秦晏撑不住笑了,笑道:“你也尝尝这茶,府中别的不行,这茶倒是还能一品。” 荆谣只得捧场,端起来尝了一点点,不甜不苦的,品不出什么来,荆谣一口干了,将茶盏放在一旁点点头低声道:“嗯,还……还行。” 一旁的丫头看的一愣一愣的,正要去再续一杯时里面秦敛和梅夫人出来了,秦晏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起身,点了点头:“老爷,夫人。” 梅夫人一听这句“夫人”眉头动了动,想要的挑理却忌惮着秦敛,只得转过脸当没听见,秦敛见秦晏一不行礼二不请安就要发火,几番按捺后冷冷道:“你倒还知道家在哪儿!我只当你忘了自己还有家呢!” 秦晏淡淡一笑:“老爷错了,这几年我可没有一时片刻忘了这里……”秦晏凤眸一转看向梅夫人,慢慢道:“府中的人,以前府中的事……我不敢忘了分毫,时时刻刻的以此警醒自己。” 梅夫人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头一紧,攥了攥帕子低声道:“都坐下吧。” 众人依次就坐,秦晏牵起荆谣的手轻声道:“这是我认的弟弟,荆谣,如今十里红妆的掌柜,也是半个东家了。”十里红妆有自己一半,自己的自然就是荆谣的,秦晏自觉这么说也没错。 荆谣也同秦晏一样,略点了点头:“秦老爷,秦夫人。” 秦敛见荆谣还带着些孩气的脸心中有些疑惑,这是东家?姓荆,莫不是羿府的远亲?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只梅夫人看着荆谣的面庞觉得有几分熟悉,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秦晏好心提醒道:“那年我南下安葬陈先生,曾带回来一个男孩儿,就是他。” 梅夫人恍然大悟,讶然道:“那个小叫花子……” 秦敛横了梅夫人一眼,梅夫人连忙闭嘴不说话了,秦晏淡淡一笑:“谣儿以前确实吃过百家饭,天将降大任,所以现在才这么出息。” 梅夫人扫了荆谣一眼,只见他一身玄色暗红祥云纹锦袍,腰间系着个羊脂白玉十二连玉佩,头发由四颗指头大的东珠嵌金扣串成的红缎束起,通身富贵雅致,衬的原本就精致的面容越发俊秀,梅夫人心中暗自冷笑,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也称兄道弟起来,再看荆谣颈间……梅夫人微微眯起眼,自己是眼花了不成?那金锁不是秦晏的么? 秦敛几年没见秦晏,这会儿上下看看,只见秦晏身量已成,面容英俊,通身无一件富丽装饰却一样贵气逼人,秦敛心中轻叹,若秦晏没有出府,有这么个儿子在家中操持家业也是不错的,秦敛见秦晏不说话只得问道:“怎么想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秦晏放下茶盏慢慢道:“后日三月十二,嘉恩侯要跟我下小定,老爷好歹生养了思儿一场,我来说一声。” 梅夫人顾不上想别的了,一听这个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嘉恩侯?!” 秦敛心中也是惊异,但见梅夫人如此失态还是咳了声,梅夫人只得按捺下,她也是刚听说的,新帝给老嘉恩侯平了反,下了旨让老嘉恩侯的独子袭了爵,这才几日的功夫,秦晏是怎么跟人家搭上线的?且那可是侯府啊! 秦晏细细的看着秦敛夫妇的神色一笑道:“嘉恩侯同我本是同窗,马上也要是同年了,情谊非常,且嘉恩侯人品人物都很合我的意,也配得上思儿了,我已应下,所以来告诉老爷一声。” 秦敛心中一惊,疑惑道:“嘉恩侯同你是同窗?何时的事?” “在黎州时候的事。”秦晏淡淡一笑,“老爷自然不知道了。” 秦敛有些羞恼,怒道:“就算是嘉恩侯那提亲也该来寻我!若你们都在黎州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经回京了,这样的大事如何不来跟我说?越过我去同你商议,当我死了不成?!你个不孝子!孽障!” 秦晏冷笑,他就知道秦敛得这么说,刚要回话时荆谣冷冷插道:“嘉恩侯不来贵府提亲,这也是我哥哥的错?” 荆谣向来守礼,外人跟前除非问到他头上来他是不会多话的,但秦敛一口一个“不孝”“孽障”的惹恼了荆谣,秦敛闻言一窒,还没等说话荆谣又道:“我也好奇,贵府就在这,怎么侯爷就说什么都不肯来呢?不如我去替秦老爷问一问?也这样拍着桌子呵斥他一番?” 秦敛心中一堵,冷冷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荆谣点点头:“嘉恩侯眼瞅着可不是外人了,一家人,不明白的所以要问问。” 秦敛被气的肺疼,秦晏撑不住笑了,在荆谣头上揉了下,懒懒笑道:“老爷向来威武,不惧权贵,但我是个胆子小的,不敢去问侯爷为何不认岳丈岳母。” 梅氏听了这一会儿眼红的就差滴血了,嘉恩侯是什么人物?辅佐新帝登上龙椅的人,年纪轻轻就有了爵位,得皇帝亲自赐府邸赐奴仆,多大的体面!且听闻这嘉恩侯是个翩翩佳公子,性情也是极好的,婚后必然和睦,最重要的是这年轻侯爷一个亲眷也无,那以后还不得全力帮着岳家? 前几日听京中几家太太提起这人来时那些贵妇半吐半露的暗示有意结亲了,梅夫人那会儿心中还叹息,可惜秦珍定亲早,不然也可以让秦敛去寻一寻门路,如今倒是真做了亲了,可惜却是秦思! 秦敛被秦晏气的直喘气,愠怒道:“不必拿嘉恩侯来压我!我一辈子清清白白,靠着自己站到现在的,且争储一事我没沾染过分毫,想寻我的不是也难!” 秦晏忍不住笑了:“靠着自己站到现在的?呵呵……我外祖一家过段日子就要入京了,这种话,老爷同我外祖母和我舅舅说吧。” 秦敛一时语塞,随即心中更添羞恼,抄起茶盏来就要砸,梅夫人连忙拦着劝道:“老爷少生些气……”梅夫人心中又嫉又怒,转头对秦晏斥道:“大少爷少提这些罢!是想气死你爹不成?你不是来说秦思的婚事的吗?行了,老爷和我已经知道了!嘉恩侯当真硬气,被你灌了迷汤去,竟不认自己正头岳家,行啊,来日他也要入朝的,到让大家看看这事好看不好看,没来岳家一回,没提一个字就将人抬了去,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苟合!” 秦晏脸冷了下来,秦敛不砸他先砸,秦晏拿过茶盏来就扔了过去,“啪”的一声杯碎茶流,梅夫人被吓了一跳,秦晏冷声道:“‘苟合’?呵呵……今天我将话放在这,来日单是这两个字我就可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荆谣同秦思相处多年也早有情谊了,听梅夫人嘴里不干净也动了怒,低声道:“衡大哥是要请旨赐婚的,秦太太好大胆子,敢说皇帝赐婚是‘苟合’,好,这句话我也记下了。” 梅夫人闻言吓白了脸,秦晏冷笑一声:“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好心来说一声秦思的事,奈何老爷夫人大骂这是‘苟合’,我也没法子了,总不能因为怕老爷夫人不高兴违命抗旨,只得让这亲事离着这边远些,省的自取其辱!” “少颠倒黑白!”秦敛被气的直喘气,他算是明白了,秦晏这一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吵一架,好名正言顺的跟外人说是自己不喜这亲事所以闹成这样的,秦敛一边暗狠自己进了圈套一边大怒秦晏奸诈,拍桌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好歹读了这些年的书,圣人之言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秦晏目的达到了,懒得听秦敛狂吠,冷冷一笑:“我本就是小人,如何?”说着牵着荆谣的手就要往外走,还迈出门槛时秦晏转过脸来淡淡道:“老爷,夫人……当年夺了秦思的亲事,还想将她往火坑里推,过后将我们兄妹扫地出门的时候,没想到还有今日吧?” 秦敛攥紧拳头,那会儿他只想秦晏秦思此生大概也就在黎州蹉跎了,如此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也好,哪里想到他们还有回京的一天?若是知道秦思过后竟能嫁入侯府他自然也不会那样待她了,只是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晚了,秦敛梗着脖子冷声道:“晏儿,你今年就要入仕了,没有我提携,没有个孝顺名声,光靠着嘉恩侯……呵呵,你以为行走官场是那么容易么?” 秦晏一笑:“还有一句话忘了跟老爷说,不单嘉恩侯是我同窗,今上也是。”秦晏说完这话拉着荆谣的手慢悠悠走了,留下秦敛和梅夫人双双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第39章 秦晏走后秦敛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了,梅夫人也不敢去触霉头,只得回自己院里暗恨秦晏。 秦珍也听说秦晏来了的事,听说人走后连忙跑到梅夫人院里来打听了,梅夫人将方才的事咬牙切齿的说了,低声诅咒道:“也不知是真是假,竟与皇帝牵上了线,若是这样……我的儿,以后这府上怕是都要让秦晏夺了去,我跟你弟弟是没有活处了。” 秦珍紧锁着眉,低声喃喃道:“那可不行,我还指望着爹爹和弟弟呢……”秦珍也听说过先太太的事,就因为娘家破落了,在府中一句硬气话也没法说,生生被折磨死了,留下两个孩子让人捏在手里,秦珍对秦晏秦思向来没什么同情之心,但要是落到自己头上就不一样了,如今出嫁在即,秦珍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梅夫人心中又急又怒又怕,不住的揉着手中的帕子,秦珍想了想低声道:“太太……大哥跟秦思也太受用了,要我说……太太和老爷就是太仁慈了,要收拾他们还不容易么?” 梅夫人一顿,看了看左右见身边伺候的都是自己亲信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容易?怎么容易?人家是攀了高枝了,那是侯府啊,等进门了就是侯夫人,要多光鲜有多光鲜……我见了她都得行礼的,我还能有什么主意?” 秦珍轻嘲:“太太糊涂了,让她做不得侯夫人了不就行了?”秦珍从小万事都想压秦思一头,当年抢了秦思的亲事让秦珍得意了好长时间,做梦都要笑醒,如今见秦思嫁的这么好心中好似千万毒蛇在咬一般,眼眸一转轻声道:“秦思当年可是差点许了表哥的呀,太太放出风声去,只说秦思当年许过表哥,一女两嫁,我不信那侯爷听了这话还能要她!” 秦珍越想越合适,轻声笑起来:“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梅夫人本以为秦珍有什么好法子,听了这话禁不住气闷,怒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你还没出嫁呢!这就忙不迭的败坏秦家女儿的名声,你不要嫁人了不成?!你整日心中有没有点成算?你姑母本就不喜欢你,来日风声传出去,嘉恩侯要不要秦思是两说,你姑母先以此为把柄不要了你!” 秦珍一愣,呐呐道:“我……我没想到……” 梅夫人被气的咳了几声,心中越发愁了,自己这闺女早就被自己宠坏了,见识没多少,脾气却不小,这么浅显的事都想不到,毫无心计,来日到了章家每日还不知得让秦雅如何折磨呢。 女儿不懂事,儿子指望不上,外面有一个处处与自己为敌的“儿子”,还有个就要当上侯夫人的“女儿”,梅夫人一想以后的日子就发愁,一时又恨起来,当年还是自己太心软,若是心一狠,趁他们还在府中的时候就一了百了了,现在也就没这许多麻烦了! 梅夫人轻轻揉着眉心,保养得当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了,秦珍见母亲发愁也只得陪着,小声辩解道:“我只想着要坏了她的名声罢了……太太也知道,外面行走,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我原也没想错啊……” 梅夫人闻言心中一动,名声…… 梅夫人又想起白日间见了的那个叫荆谣的男孩儿,他脖子上戴着的分明就是秦晏幼时戴着的金锁,那把金锁太显眼,且那上面镶的玉石宝石哪里再寻的来,想要仿造也不能的。 长命金锁最是个要紧的东西,幼时整日佩戴,过了大劫后往庙中供了还了愿,之后需妥善保存起来,京中这边还不算太重视,梅夫人记得听人说过,黎州那边的长命锁取下来后碰都不许别人碰的,藏在无人处,生怕让人传了晦气给自己,就是再给别人戴那也定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女,为了给他挡灾挡祸的,秦晏怎么就肯将那么要紧的东西给别人了? 梅夫人细想荆谣的样貌,清秀又讨喜,且言语见回护秦晏的紧……梅夫人再回想荆谣的穿戴,一身锦衣华饰,哪里还像个小要饭的?秦晏说荆谣是十里红妆的掌柜东家,梅夫人却根本不信,荆谣脸上还带着稚气,哪里就能做那些事了…… 梅夫人心中一动,又想起三房老爷那点儿不可为外人道的“爱好”,心中一阵厌恶,定是那么回事了! “太太……太太?”秦珍喊了几声都不见梅夫人应答,低声疑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梅夫人冷冷一笑:“无事,你说的很对,外面行走,名声最重要,女儿家名声重要,官场中人的更重要。” 秦珍不解,犹豫道:“太太……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今日你大哥来摆了我们一道,他不想让我们插手秦思的婚事,所以来闹一场,好对外说是我们不乐意,所以不去张罗,呵呵……什么事都推给别人,他自己去做好人,这是你大哥一贯的手法了。”梅夫人轻抚鬓角淡淡一笑,“这次是我不防头,吃了一亏,等着……我总会还回来的。” 将麻烦甩给秦敛后秦晏转过天来给秦思好好的办了小定,衡棋如是知情知趣的,对外说国孝中不好张扬,转脸命人一车一车的往池园运东西,将皇帝赐给他的那些细软东西搬了个大半还不算,又命人去京中头号珠翠楼珍宝斋直接买了十二套时兴头面来,秦晏命人将这些东西全送进内院,他分毫不要,来日全充做秦思的嫁妆。 春闱在即,天气愈发好了,羿府的管事提前好几天进京给秦晏带信:羿府众人不日就要上京了。 听说外祖一家要来秦晏心中越发安心,亲事上他有心回避秦府,但成亲时人若是太少了却是不好看,秦思小定时只请了尤府一众人,虽也热闹但到底不是正经亲戚,衡棋如那边根本就没亲戚,自己这边再没什么人就太单薄了。 羿老太太要来,秦晏本想请她们一起住到池园来,这边地方大,一同住着也热闹些,只可惜羿老太太规矩大,不肯住外孙的宅子,只命人让羿家在京中的府邸收拾出来了,幸得离着池园不算远,往来走动也是极方便的。 “哥哥……那些东西已经让人送到羿府了,两架梨花拔步镂空雕花榻,四张雕花烫金小炕桌,还有两架琉璃六折的小炕屏,还有一些小绣墩之类的小物件,幸得正给小姐打家具呢,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羿府老宅那边多年没人住好些老木家具都不大好了,荆谣正管着给秦思打家具的事,就着也往那边送了不不少去,荆谣见左右没人轻声道,“请的这班工匠手艺很好,我吩咐他们了,给咱们也做一张大床,要十二连柜的。” 秦晏放下书卷将荆谣拉到身边来轻声笑道:“要这么大的做什么?多大的空地也总是来挤我,没出息……”秦晏低头去亲荆谣的唇,低声呢喃道,“再过几日就要春闱了,怕是没法接外族家了,替我操劳几日,嗯?” “哪里算上操劳了?”荆谣笑了下,小声道,“只可惜舅爷不过来,我还有好些事想请教他呢。” 秦晏“啧”了一声,轻声斥道:“说了多少次了,同我一起叫舅舅就行,说到这我想起来……昨日我问思儿嫁妆准备的合不合心,你猜她说什么?” 荆谣被秦晏摸的身上有些痒,不住的躲避笑道:“小姐说什么?” 秦晏轻笑:“她说……谣儿都给我准备好了。” 荆谣有点不好意思,一笑道:“小姐一直还将我当小孩子呢。” 秦晏一笑低声道:“思儿从未将你当过外人,倒是你,老学究一般,口头上从不肯叫的亲近些……不过也罢了,平时里没留神,昨日听她叫了你一句谣儿我心里倒是不大高兴。” 荆谣细一想脸上有些发热,秦晏叫他谣儿一般都是……那种时候。 秦晏握着荆谣的手捏了捏低声道:“等会试后,外祖家也安定下来了,我带你出去玩一趟。” 荆谣闻言眼睛亮了,一笑道:“去哪?不行……总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在家啊。” “等外祖母来了你以为思儿还能在这边住着?到时候不用说肯定是让外祖母接走了。”秦思无母,好多事秦晏和荆谣想不到或是也说不出口,还需一位年长有德的女眷好好提醒教导,这最佳人选自然是羿老夫人了,秦晏想了想道,“去哪我也没想好,你定吧,等会试出来我就带你去,远些的地方也无妨,反正殿试得一个月以后了。” 荆谣点点头,这些年两人虽也南边北边的跑过几趟,但都是有事在身,从没能好好出去逛逛,秦晏想了想低声道:“等殿试后有了差事后就不方便再出去了,趁着这个空去个你喜欢的地方。” “去……”荆谣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哪里好,犹豫了下道,“我再想想吧。” 秦晏宠溺的低头亲了亲他,轻声调笑道:“思儿的大事已经可以放心了,就剩下咱们两个了,他们蜜里调油,咱们也该……” 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进来了,荆谣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往里间去了,小丫头一福身道:“少爷,外面有位姓苏的大人来了,说是同少爷认识。” 秦晏心中一动,莫不是苏先生来了?秦晏连忙起身命丫头去请,迎出来一看果然是苏卿辰带着几名护卫来了,秦晏连忙上前行礼:“学生惶恐,一直没能给先生请安,如今倒劳动先生过来了。” “无事。”苏卿辰一笑将秦晏扶起来,“今日无事出来逛逛,去棋如那看了看,就着也过来看看你。” 秦晏一面让人去叫荆谣一面命人给苏卿辰上茶,一笑道:“听棋如说先生如今忙的很,今日倒是有空了?” 苏卿辰淡淡一笑:“等春闱后,这些担子都是要卸给你们的,到时候我就清闲了,近日可好?” 秦晏点头:“一切都好。” “嘉儿一直没见你,你心中可疑惑?”苏卿辰尝了尝茶点点头,“黎州带来的茶吧?宫中都没有这个。” 秦晏一笑:“黎州的花茶并不是贡品,先生既喜欢我让荆谣准备些好的给先生带去。”秦晏顿了下又道:“皇上未召见我,自然有不能召见的理由,我虽不敢揣测圣意,但心中也明白一点。” 苏卿辰闻言一笑,放下茶盏笑道:“是为了什么呢?” 秦晏顿了下失笑:“这话自己说出来就有些大言不惭了,我猜……皇上已经想好了来日我在朝中的位置,但这会儿不好宣之于口。” 苏卿辰含笑点点头:“接着说。” 秦晏反问道:“是刑部还是都察院?还是……大理寺?” 苏卿辰心中越发满意,笑道:“怎么想到这里的?” 秦晏自嘲一笑:“我自知为人毒辣,这几处要也不容我的话那只能是去御史台了。” 苏卿辰笑出声来,点头笑道:“到底是你,如今……大理寺那边如今缺职不少。” 秦晏明白过来,晁嘉登基多日一直只将三皇子七皇子薛家人及一众党随关押着,并不曾过审,不单是为了牵制封地上已经反了的晁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晁嘉不想自己动手。 让苏卿辰这些人审自然一样不行,晁嘉初登大宝,想要个公道的名声,又想将这些人连根拔起,所以急需一个能放心,又“看似”同这宗案子没什么关系的人。 羿老将军是秦晏的外祖父,这关系已经远了,让秦晏出手堪堪能服众,且秦晏心中确实是恨薛家一派的,晁嘉不担心秦晏会手软,而且不单是这一次,晁嘉在朝中没有根基,他有许多人要拔除,这些人都需要一个人来出面,晁嘉也许是思虑良久,最终还是选定了秦晏。 秦晏助晁嘉良多不算,秦晏的家世很能让晁嘉放心,一个已经决裂了的亲族,一个入了商贾的外家,秦晏要在朝中立足靠的只能是皇帝。 苏卿辰明白这些事秦晏都能想到,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嘉儿并不是恩将仇报的人,看他对棋如如何你就知道了,日后你能替他担下一些事,他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荆谣在里面听小丫头说是苏卿辰来了忙换了衣裳往前面来了,荆谣作揖笑道:“苏先生好。” 苏卿辰一笑:“你一向好?又长高了。” 荆谣点点头笑笑:“嗯,哥哥总催我多吃,一年下长高了不少。” “气色也越来越好了。”苏卿辰转头看了秦晏一眼,意味深长,“你哥哥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定然委屈不了你。” 秦晏心中明白,帝王的回报绝对是丰厚的,又是在晁嘉无人可信,无人可用的时候,这个机遇太好……秦晏看了毫无察觉的荆谣一眼心中一狠,有什么可顾虑的,自己若不出人头地,拿什么让荆谣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秦晏淡淡一笑:“借先生吉言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无需再多说,苏卿辰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将人送出去后荆谣疑道:“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苏先生就是来看看咱们?” “嗯。”无论如何,这些事就没必要跟荆谣说了,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笑道,“回屋,这两日你不是有些燥热么?先生刚送了几盒上用的金丝燕盏来,我让他们给你炖些冰糖燕窝吃。” 第40章 因今年朝中出了大事,春闱延后至三月二十,羿府众人一心想在会试前见秦晏一面,紧赶慢赶的总算在三月十九入京了。 因家里的买卖离不得人,羿文嘉和两个儿子就留在黎州打点生意,羿老太太带着柳氏和小女儿羿月哲还有一众丫头婆子管事的来了,秦晏同荆谣及府内管事出城相迎,一路送到羿府去,秦思不便出城,早早的来羿府中等着了,众人见了不免唏嘘一番,羿老太太握着秦思的手“心肝肉”的叫了半日,怜惜道:“可算是赶上来了,前日听说京中打起来了吓的我多日没睡着,实在不该让你们年前就回来的,悔的我了不得,那几日可吓着了?” 秦思一笑:“无事,家中门户森严,很安心的。” 羿老太太点点头,叹息道:“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外面太乱了,实在出不得门,不然早就来了,倒是误了你的小定,一切安排的可好?” 秦思脸上微微红了,点点头道:“里外都有哥哥和谣儿打点着,又有尤老太太帮衬着,一切都好。” 羿老太太转头看向荆谣笑道:“你如今是愈发得用了,你可知道,因你来了京中,你舅舅把铺子里弄的一团乱麻,一直嚷嚷着还叫你回去呢。” 秦思一笑:“那可不行,如今府中上下都靠谣儿打点着,不说我舍不得,哥哥也舍不得让谣儿回去呢。” 秦晏一笑点点头:“是呢,我舍不得。” 众人听了一笑,秦晏凤眸一转看了荆谣一眼,荆谣脸微微红了, 羿老太太见秦晏如今顶门立户是个男儿样子了心中更高兴,招手让他近前笑道:“看看……这是你舅舅从黎州千佛寺给你求来的签,你舅母放在家庙中供了多日的,好孩子,快戴上……保佑你高中的。” 秦晏将那签拿来放在贴身荷包里了,转头对柳氏笑道:“麻烦舅母费心了。” “这孩子!跟我还有什么可见外的……”柳氏转头对秦思一笑道,“好孩子,没想着耽误了你的小定了,你舅舅来不了,让我给你捎了些东西来添妆,肯定没你哥哥给你准备的好,别嫌弃。” 秦思连忙谦让笑道:“舅母这话是怎么说的……”随即又跟羿月哲说起话来,众人热闹了一阵子,中午一同用过饭后羿老太太果然留秦思了,笑道:“整日家在府中做什么?你哥哥过两日就要会试去了,一去多日,你在府中也是无聊,干脆住在我这,你舅母早给你留下屋子了。” 秦思转头看向秦晏,秦晏点了点头:“外祖母爱惜,你就留下吧,同住自己家是一样的。” 秦思这才点头笑着应下了,秦晏和荆谣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池园的马车上秦晏握着荆谣的手慢慢道:“会试这九日你好好的在家里,先别想着开铺子的事,反正也耽误了这些日子了,索性等思儿出了门子再说吧,省的你里里外外的抽不开身。” 荆谣也怕自己两边牵扯着照管不周全秦思的婚事,闻言点点头笑道:“嗯,我听哥哥的。” 秦晏在荆谣额上亲了下笑道:“还有就是好好想想去哪儿玩,等考完了咱们就走。” 荆谣心中还在犹豫着,苦笑了下道:“我……还是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 “嗯,等我出来时你能想好就行。”秦晏也不知怎么的,只是要几日不见,心中却总是不安稳,又嘱咐道,“无事不要出去,若是有什么事也等我回来。” 秦晏很少这样反复叮嘱,荆谣也觉得好笑,点头笑道:“嗯,哥哥要是不放心那我这几日都不出去了,就在家里等哥哥回来。” 秦晏满意一笑:“听话……” 秦府中,梅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下了一个婆子,压低声音道:“可都查明白了?” 那婆子点点头道:“查明白了,那荆谣在黎州时确实是十里红妆的掌柜,听那边的人说他也很得亲家羿舅爷的倚重,羿舅爷自己往南边跑商常年不回来,都是这荆谣料理黎州的买卖,家中的账目没有避他的,到了这边来后池园那边里外的事也都是他在照管,说是大小姐料理家务,但也只是内院,进出账目还是这荆谣掌管着。” 梅夫人冷笑一声:“不过还是个孩子,就敢将家业交付于他,看来这关系真是不一般呢。” 那婆子点点头道:“池园里的人嘴严的很,再私密一些的事就打听不出来了,只听往池园里送炭的活计提过一句,他们家……”婆子俯下身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他有次听那府里人说了一句,荆少爷的银霜炭份例算在昭瑰堂的账面上,不必往他自己院子里送。” 梅夫人微微蹙眉,婆子解释道:“那都是上等的银霜炭,也就只有主子用,荆谣少爷自己的份例,不往那他自己院子里送,倒是要送到大少爷住的昭瑰堂里,看来……这荆少爷每日就住在昭瑰堂中!” 梅夫人心中一动,随即摇摇头道:“不会吧……秦晏做事一向小心,就算是将荆谣收做娈童了,那……那完事儿了也自然是让他回自己院里啊,怎么会和他同吃同睡呢?!” 那婆子摇摇头道:“倚奴婢看不然,太太也说了,大少爷连那金锁都给荆谣了,这其中的意思……太太还不明白么?大少爷还年轻,一时动了情也是有的。” 梅夫人还是不放心,她被秦晏坑怕了,反复思量后害怕这是秦晏故意做出来的假象,好引自己上钩的,梅夫人想了想问道:“就没有更作准的消息了?单是这些……不好说啊。” 婆子摇摇头:“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但实在无法,池园那边铁桶一般,咱们的人插不进手去,大少爷屋里还没有大丫头伺候,我一开始还想,大少爷屋里若是有几个大姑娘,她们年纪大了,看着大少爷的这样的人物,难免不动心思,若起了这心思时定然视荆谣为眼中钉,咱们联起手来也可,只是我打听了才知道……大少爷屋里竟不用大丫头的,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子,听说过了十四岁就分到别的院里去,其余就都是婆子了。” 梅夫人吃了一惊:“这……难不成是怕那荆谣吃醋?” 那婆子摇摇头:“这奴婢倒是不知道,只是这前前后后的事串起来看……没准的事呢。” 梅夫人静了一会儿冷笑道:“也不用再费力查了,只这几样,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我原先只以为秦晏只是喜好娈童,如今看……倒是动了情了,如此更好了!” 婆子心中一动抬头问道:“太太……预备如何?将这事告诉老爷么?” 梅夫人摇摇头:“不必,老爷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生一顿气,最多了就是将秦晏叫来嚷一顿,又怎么样呢?不伤筋不动骨的,能怎样?我倒是想好了一个主意……”梅夫人眼眸一转,压低声音同那婆子细细的说了一回…… 翌日一早荆谣打点秦晏要用的东西命人好生放到车上去,秦晏一笑道:“你就别跟着了,到那边单是一个个的搜身就不知要多长时间,今日天气又不好,你就在家里呆着吧。” 荆谣想要去,奈何做不了秦晏的主,只得对秦晏低声道:“那哥哥自己在意些,里面没人伺候,万事自己想着些。” 秦晏含笑应了,屏退众人又跟荆谣说了会儿亲热的话才出门去了。 秦晏出门后荆谣一人在府中无聊,翻了会儿书就又钻到花房里去了,随意掐了几朵花研了做汁子,消磨了快一个时辰的光阴,正无聊时外面来传,说是羿府那边有事要让自己过去一趟。 荆谣不疑有他,虽答应了秦晏不出门,但荆谣根本就没将羿府当外面,只以为那边真有什么事,换了衣裳就去了。 荆谣下了马车进了仪门,管事将他一路迎到羿老太太上房中,荆谣一进了屋就决出不对来了,屋中一个丫鬟也无,只有两个羿老太太的心腹婆子在一旁服侍着,羿老太太脸上也没了往日的慈和,只是看着荆谣发愣,荆谣心中疑惑,笑着请安:“老太太好,这么急叫我过来是这么了?” 羿老太太看着荆谣心中越发难受,昨日天擦黑的时候外面不知谁没头没脑的送了一封信来,门上的人看了后险些吓破了胆子,当即将信送来了,羿老太太看后一夜没睡。 信中好些事说的有理有据,羿老太太前后想起来心中越发信了,再回想秦晏对着荆谣时的情形,确实……像是那种事。 昨日已经晚了,且羿老太太怕耽误了秦晏今日的会试所以压下来了,今天秦晏已经进场了,羿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遣人将荆谣叫来了,她总得自己问问才能安心。 荆谣见羿老太太只是出神不说话心中就有些惶惶的,也不好再多言,羿老太太半晌低声道:“谣儿,昨日有人给府里送了封信来,你看看吧。” 羿老太太的一个心腹婆子将信递给荆谣,荆谣看了几行脸刷的白了,手禁不住抖了起来,羿老太太见状心中颓然长叹一声,冤孽啊…… 荆谣自知失态,努力压下心中悸动,勉强笑了下道:“老太太……总不会相信了吧?” 羿老太太垂下眼,低声叹息道:“你还想瞒我么……谣儿,这些年,秦晏待你不薄吧?” 荆谣心中一凛,低声道:“哥哥待我恩重如山。” 羿老太太抬眸沉声道:“所以你就这样报答他了?” 荆谣抿了下发白的嘴唇定了定心道:“老太太别信这些小人胡言乱语,我……” 羿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年纪何事不知,摆摆手道:“不必同我说这些了……呵呵,真当我老了,你知道你颈间戴的是什么吗?” 荆谣轻抚衣服里带着的金锁白着脸摇了摇头,羿老太太伸手将那金锁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苦笑道:“那个孽障同我说,这是仿着他那一把让人造的,呵呵……我眼花了,竟也信了,这金锁上的玉以前还是我的呢,呵呵……” 荆谣心中惊疑不定,哑然道:“老太太……” 羿老太太放下手慢慢道:“你竟不知么?这锁……是晏儿幼时戴过的锁,他娘早死,留下的东西多给了思儿,只有这把金锁……是他唯一的一个念想,他将这锁给你了,是什么意思?” 荆谣心中大动,眼眶瞬间红了,磕磕巴巴道:“我……不是……” 羿老太太长叹了口气,慢慢道:“也是我以前一直不察觉,谣儿,我只问你一句,可是晏儿强迫的你?若是,我自然给你一个公道,晏儿虽对你有恩,但也没有抢占人家好好男孩儿的道理,你以后还要成家立业的,难不成一直这么跟着他?” 荆谣心中自知是辩驳不了了,强自镇定道:“不是……哥哥从始至终没强迫过我。” 羿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斥道:“你……你这孩子是疯了不成?你们这样能有什么好处?等思儿的婚事完了就得张罗晏儿的亲事了,等晏儿成亲后你还跟着他?你自己以后不成亲了?” 荆谣最怕听人说秦晏的婚事,这个时候被羿老太太摆到明面上来更是如万箭穿心一般,羿老太太见状又问道:“还是你觉得,你能跟以后的太太住在一个屋檐下?” 荆谣摇头哑声道:“老太太放心,荆谣无德无才,当年只不过是哥哥捡回来的一个要饭的,别的没有,血性还有几分,哥哥来日若成亲,我净身出户,不拿他一两银子,永不再见他,绝不纠缠。” 羿老太太心中越发不忍,她也算是看着荆谣长大的,心中是疼惜的,闻言放柔了声音劝道:“你明知将来有那么一日,何必今日同晏儿牵扯呢?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还是你心里有别的想头……觉得晏儿会为了你一辈子不娶?” 荆谣死死咬着牙,没有,他……从来不敢这么想。 羿老太太明白自己说到点子上了,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谣儿……晏儿以后是要封侯拜相,为官做宰的,有家有业,有高门千金相伴,有子孙万年福泽才对啊……” 荆谣紧紧的攥着拳,没来由的忽而想起来……就在一个时辰前,秦晏走前告诉他,让他好好想想,到底是去哪里玩……才一个时辰而已啊…… 羿老太太见荆谣还未死心,狠了狠心又道:“晏儿的性子你最是清楚,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也会过的比别人强!他会孤身一辈子陪着你,白白将这家业拱手外人?” 荆谣几乎要支持不住,抖着唇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一人疾步走进来沉声道:“我会。” 秦晏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眼中尽是戾色,荆谣心中大惊,蓦然转过头看向桌上的时漏,已经……巳时了!秦晏出了贡院! 荆谣再也撑不住,眼泪蜿蜒而下,颓然跌倒在地上,竭力哽咽,心中五味杂陈,秦晏这一辈子,就毁在自己手里了…… 第41章 羿老太太见了秦晏也吃了一惊,愣了下失声道:“晏儿……你怎么回来了?你疯了?!”羿老太太忙看向时漏,完了……已经封场了。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然不想回来!到贡院等了多时终于轮到自己进场时一个小厮闯了来,将这边的事全说了,秦晏当即就明白这是让人算计了,心中大怒,暗悔自己近日志得意满疏忽了,竟让人在这里得了空子!那边贡院中执事官不断唤着他的名字,这边小厮一直说羿老太太全知道了,正拿了荆谣对峙呢,秦晏当即还想到也许根本就没这回事,这人只是在诳自己,心中万千念头闪过,却怎么也不能放下心来。 福管家听了这话先是大惊随即醒转过来,忙命跟去的人将那小厮拿住了打了一顿,在一旁不住的劝,左一句“这肯定是那边太太使的毒计!就是故意来毁少爷前程的,少爷真回府误了会试就顺了她的意了!”右一句“少爷如今回去,就是荆少爷也不愿意的,荆少爷向来有本事,老太太也是个慈和的,定然没事。” 福管家说的秦晏自然全明白,当即狠了狠心吩咐福管家火速去羿府将荆谣带回池园,等三日后自己出了贡院再做理论,福管家巴不得这么一声,诅咒发誓的说一定不会让荆谣受了委屈,秦晏往里走了几步,狠狠攥起拳来,福管家怎么说也只是个下人,若是羿老太太立意要发作荆谣,别说福管家,就是遣个主子回去也不一定能拦住的,秦晏一咬牙,去他娘的会试! 秦晏转身上马,一路疾驰朝着羿府去了。 秦晏定定的看着羿老夫人,沉声道:“外祖母要动我心尖子,我自然疯了。” 荆谣偏过头去狠狠哽咽,羿老夫人瞪大眼睛哑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秦晏深吁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进场时……有人来跟我说的。” 羿老太太顿了下随即全明白了,当即脱力一般跌在榻上,婆子连忙扶着不住劝慰,羿老太太捶榻大怒道:“贱|人!我竟着了她的道了!我的晏儿啊……” 秦晏上前搀扶羿老夫人,一撩衣摆直直跪了下来:“外祖母不必如此……这次的事全是我的过错,不该留着这后患,让人钻了空子,今日趁着这个机会索性跟外祖母全说了,我同荆谣早已定情,今世是不会再娶他人了,我懂外祖母都是为了孙儿好,外祖母不看别的……只看这次,容了他吧,如此……也就是容了我了。” 羿老夫人狠命的在秦晏身上捶了几下哭道:“你个小孽障,你明明知道是她的计还回来做什么?这是做了什么孽……”羿老夫人又愧又怒,愧的是自己让两人的事唬住了,竟没想到这一处去,怒的是梅夫人设此毒计,一箭双雕,毁了孙儿的前程。 秦晏这会儿心中倒是没什么了,三年一会试,失了这次的机会确实是可惜,但事已如此,发怒撒火都没意义,紧着将这事清了才是正经,秦晏正色道:“外祖母教训的是,外祖母心中有气今日全发在我身上吧,只求外祖母从此容下荆谣。” 秦晏误了会试,比起这个来荆谣的事简直不值一提,羿老太太哪里还的顾得上,只是掩面大哭:“都是我的不是……白活了这些年,竟没想到,我该让人去给你捎信的,我的晏儿啊……” 秦晏见羿老太太这样后悔心中亦不忍,放缓声音道:“今年误了,三年后还会有的,今上正是用人之际,许还会有恩科,等不及三年也未可知,外祖母不必伤怀。” 这种时候秦晏倒反过来安慰自己,羿老太太心中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哑声哭道:“你……你竟为了他不要自己前程了,我又能将他如何了?是会杀他还是会剐他?两三天的功夫,你就忍不住……” 秦晏侧头看向荆谣,轻声叹息道:“孙儿不敢心存侥幸,外祖母仁慈,自然不会伤了他,但若是趁着这功夫将人送走了,天大地大,我去何处寻他?科举三年就有,荆谣若是出了事,谁能还我?外祖母既然明白孙儿如此在意他……就允了我吧,以后莫要再难为他了。” 羿老太太只是哭个不住,哑声道:“我哪里再敢难为他,你……我的倩儿啊,造了什么孽……” 见羿老太太提及亡母秦晏心中一酸,低声:“我娘在天有灵,想来也是盼着我能称心如意的。”说罢转头对荆谣道:“来……给外祖母磕头,以后就是一家人,外祖母不会再难为你的。” 荆谣双目赤红,爬过来磕了一头哑声道:“老太太……我,我……”,荆谣心中五味杂陈,眼泪不断落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秦晏心中大痛,同荆谣跪在一处哑声道:“荆谣的身世外祖母是知道的,生母早逝,生父枉死,嫡母不容,当中苦处非我不能体会,我捡着他的时候……他还不满十岁,那么小的一个人,从尧庙镇一路跟我到京中。当初出府不易,荆谣为了嫁祸梅氏险些服毒,此情此义,孙儿永生不敢忘,过后到黎州后……他打点生意,操持家务,诸多劳累,却没有半分私心,外祖母许是不信,荆谣他……自己其实一两银子也没有,他这些年……” 秦晏说着说着嗓子也哑了,偏过脸哽咽道:“他这些年……满心满意全是为了我,他……也只有我,外祖母觉得将我们分开了各自成家立业是为了我们好,若真是那样……我们分开了,我还有外祖母,有舅舅有舅母又妹妹……荆谣呢?没了我,他什么都没有了……” 秦晏哑声道:“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有……” 羿老太太听了这些不住流泪,心中大不忍,摆摆手道:“罢罢……起来吧……”,羿老太太又哭了好一会儿,秦晏命一婆子去请柳氏来劝慰,低声道:“恐我在这外祖母看了更添伤怀,我先带荆谣回去,明日再来给外祖母请安,荆谣……我们走。” 秦晏牵着荆谣的手往外走,一路无话,回到池园后秦晏屏退众人,只留荆谣一个人在屋里,低声道:“今日外祖母问你信不信我会为了你一辈子不娶,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敢说话?!” 荆谣没想到秦晏先问他这话,一时答不出啦,秦晏冷声道:“因为你不信我,你自己也在害怕,怕我那一日就要娶别人了,是不是?” 荆谣被秦晏这样看着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害怕,眼神狼狈的闪躲,秦晏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厉声道:“那我现在问你!你信不信我以后会娶亲?信不信?!” 秦晏死死的盯着荆谣,让他避无可避,低声道:“今日我为了你误了科考,还换不回你信我一次?!” 荆谣听了这话压制半日的泪又滚了下来,心中疼的似有钝刀在割一般,哑声哭道:“我信!我信了……”秦晏的脸色这才好些,随即心软了下来,荆谣到底还小,又是这个身世,难免不肯轻易信人,这么想秦晏心中更是难受,荆谣不敢信自己会永远对他好尚且还会全心全意的待自己,他……从来就没从自己这里妄图过一分回报。 秦晏将人搂在怀里轻声道:“罢了……今天难为你了,我本以为你那一会儿也撑不住呢,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谁,再出了这种事,你只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们永生永世都会如此,别人谁也管不着!” 荆谣不住点头,紧紧抱着秦晏不肯撒手了,秦晏轻声笑:“行了,还没哭够?今日也不算完全没有好处,我本打算等思儿的事完了再跟外祖母说,如今挑明了,借了此事过了明路也不错……听话,再哭就伤身子了……” 秦晏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轻声哄道:“我让你想的地方,你可想好了?” 荆谣摇了摇头,秦晏一笑道:“我们一块想,误了那劳什子科考更好了,咱们天南海北的逛去,走到哪儿玩到哪儿。” 荆谣明白秦晏这是替自己宽心,心中越发难受,正要说什么时外面福管家几步跑了进来,险些摔了一跤,磕磕巴巴道:“少……少爷,衡公子来了!” 秦晏吃了一惊,衡棋如也出场了?! 秦晏起身迎出来,迎面见衡棋如走了进来,上来在秦晏肩上捶了一拳笑道:“以前不知道,你竟还是个情种呢!” 秦晏不解,道:“你如何出来了?还是……你也没进去?” 衡棋如“嗨”了一声坐下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道:“还不是因为你,我进了隔间刚将自己东西收拾好,外面送题目进来了,这原本是我作过的,心下正高兴呢,谁知贡院南边竟走水了!浓烟滚滚,吓得我了不得,想着……状元不状元的吧,留着命娶亲到是正经,正要往外逃时巡场的大人们已经开始轰人了,这些人乌拉拉的全跑了出来。” 衡棋如也跟着救火了,这会儿渴的不行,又喝了一杯茶继续道:“我有心留了一会儿,正遇见先生,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你竟没进场,听先生说,你急匆匆的策马走了,先生觉得奇怪,就命人将给你传信的那个小厮押去了,一问明白过来,待要叫你回来却也来不及了,无法……先生只得效仿北宋焦蹈,替你放了一把火了,贡院那边还需修缮,虽未伤着人但烧了好几间屋子,毁了些典籍,刚礼部传下话来了,考期顺延三日。” 秦晏听了还可,荆谣听了这话喜的几乎几乎要跳起来,连忙问道:“那三日后,我哥哥……还是可以去考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还不全是因为你!”衡棋如在荆谣头上弹了下笑道,“以往竟是我瞎了,只将你当小舅子,以后……看来得以长嫂待之了。” 秦晏一笑道:“行了,他今天七魂八窍快被吓了一半去了,你还打趣他。”说着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笑道:“这是我的福星呢……” 当着衡棋如的面荆谣有些不大好意思,笑了笑没说话,秦晏转头对衡棋如道:“科考时节我不方便见先生,你替我谢过先生吧……竟为我费这么大的心,秦晏万死难报。” 衡棋如一笑:“先生也不全为了你,到底是为了皇上选人呢,如今这样……怕先生和皇上更是敢倚重你了。” 秦晏点点头,苏卿辰如此是卖了自己天大的面子,日后不怕自己不尽忠,而且……他们也知道了自己是个断袖,一个没有姻亲没有后人的人,用起来只会更放心。 虽如此说秦晏还是感激,道:“总之替我谢过吧,现在不便,等会试的事儿完了我自去给先生磕头。” 衡棋如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荆谣万万没想到竟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事,就差去上香磕头了,他怕羿老太太还愧疚着,连忙遣人去羿府送信儿,转过来抱着秦晏的腰不住撒欢:“重考重考重考重考重考……” 秦晏心里也高兴,由着他闹,最后将人一把抱起压到榻上低声道:“今日咱们算是过了这一关了,以后……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外祖母不是不通达的人,经了这事以后更不敢轻易动你,外祖母同意了,别人如何我也就不在乎了,好宝贝,以后看我好好疼你……咱们再也不藏着掖着了。” 荆谣被秦晏几句话说的心里暖烘烘的,眼中亮晶晶的,不住点头,秦晏轻声笑道:“今日可吓着了,我给你压压惊……”说着亲了上去,荆谣嘴唇微凉,肉皮润润的,亲起来舒服的很,秦晏有些着迷,抿了下他的下唇,在他两唇间舔了下,荆谣知意,听话的张开嘴,任由秦晏侵了进去…… 秦晏迷恋的亲了他好一会儿,已有些情动了,只是顾忌着荆谣今日大喜大悲的,不想他再累着,在他额上亲了亲低声道:“等考完了……我就真得连本带利的收账了。” 荆谣犹豫了下忍着羞赧低声道:“哥哥……现在也行。” 秦晏撑不住笑了,轻声道:“别撩拨我,我今日还有正事呢。” 荆谣迷恋的搂着秦晏不住的蹭,小声道:“还有什么正事?” 秦晏冷笑:“你欠着我的账,我先留着,梅月白欠我的账……我现在去讨,谁在外面呢?” 伺候在外间的一个小丫头闻言连忙回道:“少爷。” 秦晏起身整了整衣裳淡淡道:“套车,我要去秦府一趟。” 第42章 荆谣原本也要跟着,秦晏执意不带着他,自己带着人去秦府了。 秦府中秦敛不在,只有梅夫人一人在家,梅夫人听闻秦晏来了心中先是一喜,她在府中消息闭塞,并不知贡院走水一事,只当秦晏果然误了科考,随即心中又忐忑起来,秦晏如此来分明是兴师问罪了,梅夫人自知躲不过去,整了整衣衫头饰迎出去了。 梅夫人出来见了秦晏故作惊讶道:“晏儿?你怎么有功夫来这边?今日不是会试的头一天么?” 秦晏淡淡一笑:“我为何来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梅夫人勉强笑了下道:“这……这是什么话?我确实不知啊,说实话,晏儿,我如今是真怕了你了,如今外面都说因为我嫉妒秦思嫁的好,所以唆使老爷不许容你们进门,也不许姑爷过来,这不都是你害的?当中缘由你比谁都明白,你不害我就是好事了,我哪里还敢再去找你的麻烦?” 秦晏闻言笑了:“听你这话……好像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我是来道喜的。” 梅夫人听了这话愣了,干笑两声:“喜?这喜从何来啊?” 秦晏轻笑:“刚从家里出来时,我去丹风胡同逛了一圈,找人牙子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两个绝好的丫头,快带上来给太太看看。” 跟着秦晏的人连忙命人上来了,梅夫人抬眸一看,只见这两个丫头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装扮得当,颜色极好,且形容举止稳重大方,确实值得这个价钱,梅夫人心中一跳,秦晏买丫头做什么?这样的丫头断然不是随常使唤的,一看就是人牙子那里专门养的卖给大家子做姨娘的丫头,梅夫人心中一凛,难不成是送给秦敛的? 秦晏尝了一口茶,抬眸将梅夫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慢慢道:“太太别小看了这两个丫头,她们姿色倒还是其次,难得的是读书识理,从小就是由六七个师父教导大的,琴棋书画都通不算,家中一应事务也都照管的来,比寻常家的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了,只是身世可怜,落得奴籍,只能为人妾室,可惜了……” 梅夫人心中只突突的,定了定神心道无事,就算是给秦敛的,秦敛知道这是秦晏送来的人想来也不会理会……梅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心中到底有些不放心,敷衍的笑了下道:“是,这么水灵的孩子,可惜了的。” 秦晏将袖中的卖身契拿出来看了看,慢慢道:“那太太觉得如何?可还满意?对了……买前我让婆子给她们验过身,都是完璧,太太大可放心。” 梅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急道:“什么叫我放心?我……我满意什么?你自己买丫头去,倒来问我,行了秦晏,我也明白了,你这是邪火没处发,想让我也堵心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老爷不是那好色的人!且我们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将这么年轻的女孩子配给这么大年纪的爷们儿?你想也别想!” 秦晏放下茶盏笑了:“这是什么话?谁说要将她们送给老爷了?” 梅夫人一窒,顿了下哑然道:“那……那这是做什么?” 秦晏笑笑:“这两个丫头,可是我要送给云烈表弟的,本想直接送到姑妈那去,后来一想……以后这两个丫头也是要服侍秦珍的,所以先送来让太太看看,太太可还满意?” 梅夫人瞬间白了脸色,送给章云烈?那还不如送给秦敛呢!梅夫人扫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咬牙厉声道,“秦晏……你真是用苦了心了,你妹妹还没过门,你就往姑爷房里塞人,你……你……” 梅夫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秦晏轻笑:“太太不满意?那可太可惜了……这已经是最好的丫头了呢,这都不满意,我也没法子了,太太只凑合着吧,还有……太太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表弟屋里不能有人?呵呵……就我知道的就已经有了两个了,有个叫嫣红的,那个丫头还是从小伺候表弟伺候大的呢,情意非常,还有一个,听说前些日子得了病死了,姑母当时就想再挑一个给表弟,因怕耽误了学业故而一直没给,只说等科举之后再给他选个好的,我想着……” 秦晏细细的欣赏着梅夫人的神色,慢慢道:“姑母向来疼我,我怎么能不替姑母着想呢?故而花了这些钱买了这两个丫头来,先让她们去伺候姑母吧,等学足了规矩再去伺候表弟,章府太太一向慈和,你们过去后定然受不了委屈,要好生伺候少爷,懂了么?” 那两个丫头闻言垂眸福了福身,梅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敢?!” 秦晏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上,冷声一笑:“我为什么不敢?我给我表弟送两个丫头,你管得着么?” 梅夫人气的脸色发青,气都喘不大匀了,确实……这事她是不能管的,这还没出门子呢就不许姑爷纳妾,一顶“善妒”的帽子就要扣下来,秦珍的品性就败了,梅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不知如何是好,秦晏起身沉声道:“今天我为什么过来你心里明白,今天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收起你那些心思来!再敢往池园伸手时,先想想你那一双儿女,与我比阴毒?呵呵……咱们看谁强的过谁。” 秦晏说毕转身带着人走了,出了秦府就命人将那两个丫头送去了章府。若不是过几日就要进场腾不出手来,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饶过她,只是自己一进场又要将荆谣留在外面,秦晏到底不放心,如今只小惩大诫,只等来日再慢慢料理,且……就是这“小惩”,也够她们喝一壶了。 章府,秦雅看着这两个丫头笑了下道:“晏儿还说什么了?” 福管家颔首道:“少爷说了,外面买的丫头,恐不知府中的规矩,姑奶奶不如先留在自己身边教导着,一是让她们学学规矩见见世面,二是姑奶奶也冷眼看看她们的品性,若真是好的再给表少爷送去。” 秦雅满意点头道:“晏儿倒是细心,可我之前就答应烈儿了,等科考一完就给他个丫头,也罢,这两个先给一个也无妨的,这事……那边府上的太太可知道了?” 福管家点头:“少爷先送去给太太看过了,太太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想来是满意的。” 秦雅“噗嗤”笑了出来,摇头笑道:“晏儿那孩子……行了,你先回去吧,告诉他,我替烈儿谢过了。” 福管家转身去了,秦雅拿着两人的卖身契细细的看了,见没差错才命人收了起来,她看了看下面站着的两个丫头心中冷笑,若是以前,她自然不想儿子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但现在不一样了,与秦珍的亲事是拖不得了,与其等成亲后自己再给丫头惹的秦珍闹,还不如现在先预备好了,让丫头们先一步进了门,以后也多了一分底气。 想起秦珍来秦雅心中又是一阵厌恶,就秦珍那样,秦雅也不指望她能好好侍奉章云烈了,能不三天两头儿的闹事就是好的,还是得预备几个得用的丫头伺候自己儿子,别让自己儿子受了委屈是正经,秦雅揉了揉眉心,细细问起两个丫头的身世来…… 话分两头,秦府那边秦珍知道秦晏送了两个绝色的丫头去给章云烈后险些拆了房,大吵大闹,硬要梅夫人去章府要说法,梅夫人有苦难言,断喝道:“别闹了!还没成亲呢,先去插手人家纳妾的事,你还嫌咱们府上如今名声不够难听吗?!” 秦珍说什么也不依,撒泼怒道:“马上就要成亲了,难不成就这么看着那他收用那两个小丫头?!他想得美!母亲不去……我……我让父亲去说!” 梅夫人头疼不已,拍桌道:“你闹够了没有?你父亲自己还好几个小妾呢,他会将这个当事儿?你也收收脾气吧,哪个爷们儿屋里没几个人的?单是你不行?!” “哪个爷们儿?嘉恩侯就是!我听说了,秦思小定的时候嘉恩侯当着尤府老太太,还有那些人的面发了誓的,永不纳妾!人家怎么就行?”秦珍越想越嫉妒,忍不住抱怨梅夫人道,“以前我事事都在秦思头里,现在呢?什么都不如他,还得由着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不依我不依!太太不说要想办法教训他们么?办法呢?!” 梅夫人本来还气的肺疼,听了这话心中舒服了一点,深深的看了秦珍一眼道:“傻孩子……你竟是没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秦晏倒是能来咱们这?” 秦珍愣了下喜道:“今天是会试的头一天!对……他误了会试不成?好!我看他以后还拿什么张牙舞爪的!” 梅夫人喝了口茶,冷冷道:“所以说,你有什么可嫉妒秦思的?姑爷回头中了,你不比她风光?你也别光是抱怨了,快想想怎么过门后拢住了姑爷的心是正经,那几个丫头再妖佻也不过是丫头,总是越不过你去的,你的姿色也不比别人差了哪去,且又是他的正房奶奶,后面有你父亲还有你外祖家撑着,他能如何?只要你手段用到了,就不用害怕……” 梅夫人拉着秦珍说了半日的后宅阴私手段,正说的尽兴时外面传秦敛回来了,梅夫人心中疑惑,出去迎着伺候,问道:“老爷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秦敛一摆手道:“宫苑那边起火,毁了些卷宗,圣上着我带着翰林院的几人去修补。”秦敛心中憋闷,他如今不得重用,皇帝不给他正经差事就算了,今天竟打发他跟着那些小翰林去做这种闲事! 梅夫人一愣,心中不由发慌,磕磕巴巴问道:“贡院烧了……那……那会试呢?” 秦敛正没好气,见梅夫人呆愣愣的忍不住斥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延期了!” 梅夫人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两眼一黑,两只手扎着挥了几下,一头栽在了地上…… 第43章 昭瑰堂中吉祥将那边府里梅夫人急火攻心晕倒,阖府延医问药的事说的有声有色的,末了笑道:“听说那边太太醒来后半天回不过神来,一直嚷嚷着问谁放的火,哈哈,谁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闹了得有一天才好些了,听说大失了元气,气色精神头都不好了。” 荆谣撑不住一直笑,秦晏摆摆手笑道:“难为你打听的详细,赏你一两银子辛苦钱,去吧。”吉祥听了连忙磕了个头喜气盈盈的去了。 秦晏转过头来轻笑:“可解气了?” 荆谣点点头笑笑:“嗯,解气了,这一千两银子没白花。”秦晏揽着他亲了下低声笑道:“就认银子……今天先给个小教训,等我腾出手来,呵呵……对了,我问衡棋如要了几人过来,明日我进场,这些人就一直在前面住着,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出门,外面若再有人找上来,自有他们去料理,知道么?” 荆谣虽觉得有些大惊小怪,但为了让秦晏安心还是连忙保证:“知道,这次就是皇帝宣我,我也肯定不出门了,上回是我糊涂了,着了她的道。” 秦晏摇头:“不怪你,全怪我没提防,这次是出不了什么事了,好好在府中呆几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料理……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荆谣愣愣的,秦晏在他额头上弹了下笑道:“现在我说话你都不经心了?” “不是不是。”荆谣摸摸被弹的地方笑了下慢慢道,“我是在想……日后若是有人也送你丫头,该……该怎么回绝。” 秦晏“啧”了一声嗔道:“看你呆的,回绝什么?给多少就都收下,转手再送到章府去就罢了,如此不得罪了人,还能让我表弟得了便宜。” 荆谣闻言笑了起来,秦晏在他唇上亲了下低声笑道:“害怕回来也有人给我送?放心吧,有你呢……我哪看得上别的人?这最贵的丫头今日我也见识过了,不过尔尔,哪有你可心?” 荆谣心里一暖不住的笑,秦晏起身带着他一同进了里间,两人脱了衣裳换了中衣躺下了,秦晏低声道:“让你想个地方你就是想不出来,我也不用你了,等九日后会试一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荆谣来了兴致:“哪儿?” 秦晏摇头一笑:“先不告诉你,这几日无事就打点东西吧,好好想想该带什么,人……少带些,那边婆子杂役都是现成的,带上四五个丫头,再带着吉祥过去理事就罢了,咱们去那边住上十天半月的,等殿试时再回来。” 荆谣好奇的很,哪里等得了,连声求道:“到底是哪?哥哥告诉我吧……” 秦晏轻笑:“这么想知道?” “嗯,想。”荆谣哼哼,“不跟我说我都睡不着觉……” 秦晏笑笑:“那先亲我一下。”荆谣顿了下脸微微红了,无法只得往上凑了凑在秦晏侧脸上亲了下,秦晏抿了下嘴唇道:“亲这儿。” 荆谣薄薄的耳朵都红了,又不敢不顺着秦晏,凑上去讨好的亲了亲,却被秦晏反客为主,好生亲昵了会儿,荆谣心中记挂着明日的会试不敢怎么闹,求道:“哥哥……我今天怪累了,别闹了。” 秦晏一笑:“行行不闹了,睡吧。”说着扯过被子给两人盖上,荆谣还愣愣的看着秦晏,秦晏失笑:“你不说困了么?睡啊。” 荆谣还一直傻等着呢,闻言呆呆道:“哥哥还没告诉我去哪儿呢……” 秦晏笑出声来,道:“就亲了那一下还好意思接着问?睡你的吧……”,说着揽过荆谣闭上了眼。 翌日两人早早的穿戴了,荆谣将秦晏要带进场的东西又理了一遍才放下心,秦晏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跟他说笑了几句话就去了。 这几日荆谣为了让秦晏安心连二门都没出,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做胭脂,耗尽了家里的名贵香料和颜色花瓣,给秦思做了一整套的胭脂,从平日里用的各色珠粉胭脂、养颜香粉到成亲时大妆用的正红胭脂青山眉黛,无一不全,还用了整整一斛的上等珍珠制了几盒的养颜珍珠粉,单是这一套东西在外面卖就不下千两银子了,荆谣花了多日终于做好,满意的很,当即命人包好了送到羿府去了,秦思当日又回送了几盘子果子来,荆谣怕秦思吃不惯羿府的饭,又遣人送了一食盒秦思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去,两人都是闲得无聊,有来有往的也消磨了一日的时光。 四月初一,会试的最后一天,荆谣早早的命人套车亲去贡院接秦晏,谁知没等到了贡院就跟秦晏的车遇上了,秦晏命人停车,让荆谣下车上了自己的马车,荆谣刚爬进去还没坐稳就让秦晏抱了个满怀,秦晏一笑:“这几日可想我了?” 荆谣吓了一跳,笑了下点头道:“想哥哥了,这几日累不累,听说有的举人都是扶着出来的……”荆谣往后靠靠细看了看秦晏的神色,秦晏轻笑:“我又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放心吧,吉祥!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马车外面吉祥听了问他连忙回道:“回少爷,东西荆少爷都打点好了,我都装好了车,命人将那些东西连同丫头们全送过去了。” 荆谣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秦晏一笑:“家里的事,你倒问我?”秦晏掀开帘子对外面道:“既如此现在就过去吧,天还早,出的去城。” 外面吉祥连忙答应着,转身去了荆谣的车上驾车去了,马车一晃上了路,荆谣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去哪儿?” 秦晏揽着他轻笑:“怎么这么呆,不是说了完事儿了出去玩么。” 荆谣吓了一跳:“这就去?不回府了?” 秦晏疑道:“回府做什么?你东西不都收拾好了么?吉祥已经命人送去了。”荆谣哑然:“这……也太快了……”秦晏笑笑,低下头在荆谣耳畔轻声道:“说好了会试后连本带利的收账,我哪里还等得及?” 荆谣的脸“腾”的红了,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秦晏轻声问道:“这今日可休息好了?”荆谣红着脸点了点头,秦晏一笑,意味深长道:“那最好了……” 荆谣脸更红了,左右看看不知说什么好,秦晏笑了下道:“你休息好了,我可没有,往里靠靠,我躺会儿。” 荆谣连忙坐到最里面去让秦晏枕在自己腿上,不多时秦晏就睡着了,荆谣小心的拿过马车上的毯子给秦晏盖了上去,坐了不知多长时间,最后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不过一个时辰秦晏就醒了,他身子底子不错,虽劳累了这几日睡了这会儿精神也如常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荆谣还睡着,他怕挤着秦晏,自己蜷在马车最里面,可怜兮兮的,秦晏小心的将人抱过来,荆谣往里靠了靠抱着秦晏的胳膊又睡了过去。 马车又行了多时,直到戌时才到了地方,秦晏怕荆谣刚睡醒就下车着了风,先将他叫醒了,荆谣睡的迷迷瞪瞪的,看了看外面道:“这是到哪儿了?” 秦晏一笑:“醒醒盹,这就下车了。” 荆谣拉开些帘子往外看了看,只见马车竟是行在山路上,吓了一跳:“这是……往庙里去不成?” “去庙做什么?”秦晏失笑,“这是我母亲当年一处陪嫁别院,因为路远少往这边来,我来过几次,景致还是其次,山上有几处温泉不错。” 荆谣眼睛都亮了:“温泉?我只听说过!听人家说旁边下着雪,那池子里还冒着热气,赏景祛病都是好的。” 秦晏蹙眉一笑:“听谁说的?哪能就幕天席地的泡着?庄子里铺有机关,将那温泉水引到屋里去,个人在自己屋中泡泉水。” 荆谣嘿嘿笑了下:“我也忘了听谁说的,我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哪里知道,但……真是引到屋里去了,那不跟咱们在家里在木桶里泡着也差不多?” 秦晏点点头:“道理上倒是差不多,只是略大些罢了。” 荆谣没见过并不大明白,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地方,荆谣远远的就看见别院中灯火幢幢,挂满了正红大灯笼,看着就觉得暖和,马车直进了院,到了里边才下来,庄子上的人久不见秦晏,都迎上来行礼,秦晏让吉祥挨个行赏,自己牵着荆谣的手进了别院,荆谣一开始还只以为只有外面挂了灯笼,进来才知道,院中处处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各处还点了粗粗的盘龙凤大红蜡烛,一片喜意,似乎已经将整座山都映红了,秦晏见荆谣愣愣的笑了下,低声问:“喜欢么?” 荆谣点了点头,秦晏一笑道:“喜欢就好,我已让人把这出别院过到你名下了。” 荆谣吓了一跳,且不说这样一处别院价值几何,这可是秦晏母亲留下的,荆谣下意识的摸了摸颈间的金锁,摇头道:“不可,这……” “先听我说。”秦晏牵着荆谣往里走,慢慢道,“其实,你的我的都一样,我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天……从外祖母那里回来后我又想了想,还是让吉祥去办了。 秦晏转头对荆谣笑了下道:“以前是我疏忽了,以后再有人问起来,就名正言顺的告诉他,我们早已做了夫妻,无一分彼此。”荆谣已把他能有的全给自己了,秦晏无以回报,只得将自己,连同这全部身家送与他,只要是他有的,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给荆谣的。 荆谣眼眶瞬间红了,秦晏一笑:“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不许哭,来,我带你好好逛逛。”荆谣竭力压下眼中泪意,抹了抹眼睛跟了上去。 别院依山傍水,亭台楼阁雕廊画栋,建的精致又大气,就是在夜色中也美的很,秦晏带着荆谣逛了一圈回了正院用了膳食,用罢膳食后下人们忙撤走杯盏,只留了两人在屋中。 秦晏见荆谣有些不安笑了下哄道:“山上冷,里面阁子里暖和些,来……” 荆谣随着秦晏进了里面,只见内室中竟布置的如同喜房一般,房中明晃晃的点满了大红喜烛,地上铺满了大红烫金毯子,窗扇帷帐都是大红的,拔步雕花大床上放着大红龙凤图纹的锦被,处处皆是喜意,映的人心里都热了,秦晏笑了下低声问道:“为了这次,你相公算是费心思了吧?” 荆谣脸微微红了,秦晏笑笑,一把将荆谣抱到床上去了…… 秦晏轻轻解了荆谣的衣裳,轻声问道:“害怕么?” 荆谣摇了摇头,忍着羞赧给秦晏宽衣,秦晏挡了下笑道:“不用,今天也让我伺候你一回,来……”秦晏给荆谣脱下外面层层叠叠的衣裳,只留了一身小衣,放下床幔挡住了些红艳艳的光线,哄道:“冷么?” 荆谣咽了下口水摇摇头,里面暖阁里还烧着炭,暖和的很,并不冷,他只是有点儿紧张,秦晏自己除了外袍俯下身来在他唇上亲了下,轻声笑道:“还是害怕,对吧?没事……”秦晏在荆谣的耳垂上又亲了下,低声道:“头一次可能有些疼,我轻点,好不好?” 荆谣点了点头,犹豫了下小声道:“没……没事,哥哥舒服就好,其实……我不怕疼。”荆谣说完自己先害臊了,脸红红的,诱人的很,秦晏让他这句话说的心中怜意更甚,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哄道:“瞎说什么,哪有不怕疼的,放心,哥哥慢慢来……” 都等到这会儿了秦晏自然不急于这一刻,一面轻声哄着荆谣说着情话一面拿过枕下的一盒脂膏,荆谣看了那东西一眼连忙转过头去了,秦晏笑了下轻声道:“把裤子解开,我给你那里涂些……” 荆谣无法,只要是秦晏的吩咐,他自然都要做的,犹豫了下慢慢的将裤子褪了,秦晏得寸进尺,轻声道:“转过身去,跪着趴好了。” 荆谣为难的看向秦晏,秦晏低头亲了下哄道:“听话……”,荆谣无法,只得按着秦晏说的做了,秦晏偏过头看了眼,只见荆谣前面那物已经颤微微的立起来了,更放心了些,用手沾了些脂膏往荆谣后面抹了过去,秦晏也不急着侵入,只是在那处不住的按揉,俯下身揽着荆谣轻声问:“这么揉这里舒服么?”   荆谣羞的差点哭出来,使劲摇头不肯说话,秦晏轻笑,待荆谣放松下来才慢慢侵入,温柔的很,轻轻抚弄着荆谣里面,着意寻荆谣最舒服的那点,荆谣两条细腿不住的发抖,前面泌出些粘液出来,秦晏给他轻轻揉着,低声问道:“疼么?”   荆谣摇了摇头,秦晏动作温柔,且自己也已经情动,并不觉得疼,秦晏留意着荆谣的神色,又加了根手指,动作愈发轻柔,且不住的亲着荆谣哄着他,又待了一会儿,等荆谣能受的住三根手指时才退了出来,带出了不少脂膏化了的粘液,秦晏故意给荆谣看了下笑道:“里面也舒服了?”     荆谣眼红红的摇了摇头,秦晏这次却不放过他了,非要他说,荆谣被逼的无法,声音中带了些哭腔,小声求饶道:“舒服……里面舒服,哥哥饶了我吧……”   秦晏却还不肯饶他,又问道:“又多舒服?想不想我进去?”     荆谣流下眼泪来,他早已情动,又是初尝情事,那里这会儿空落落的难受很,偏生秦晏非要他说这羞人的话,只得哽咽道:“想……想让哥哥进来……哥哥……”   秦晏低头安抚的亲了亲,一俯身挺了进去,慢慢的动了起来…… 第44章 翌日巳时秦晏才醒来,外面天已大亮,怀里荆谣还睡着,秦晏想起昨夜种种餍足的很,低头亲了亲荆谣的发顶又闭上眼,躺了快半个时辰荆谣才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左右看看回不过神儿来,秦晏看着他的呆样忍不住调笑道:“不知道这是在哪儿了?” 荆谣抬头,见秦晏随意披着件中衣,赤着结实的胸膛,昨夜的情形忽的冲进脑中,荆谣的脸一下子红了,恨不得再钻进被子里装睡,秦晏笑了下将人拢在怀里笑道:“后悔也没用了,我看看……这里还疼不疼?”秦晏说着就要解荆谣的衣裳,荆谣连忙躲闪着笑道:“不疼,本来也不疼……” “瞎说。”秦晏知道荆谣是害臊,柔声哄道,“你不是想去泡泉水么?我给你看看……那里若是没事再带你去,不然拿热水一烫可就更疼了……” 秦晏眼中皆是笑意,荆谣更害臊了,奈何确实想去看看温泉是什么样的,只得忍着羞答应了,秦晏一笑扶着他翻过身趴到自己腿上来,小心的给他将亵裤褪了下去,分开双腿看了看,荆谣那里只是有些红肿,并没有破皮,秦晏看着那处有些情动,怜惜他昨晚头一回,现在再来一次肯定受不住,秦晏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火低声道:“幸好昨晚记得涂药了,外面看着没事,里面疼么?” 荆谣摇摇头就要爬起来,秦晏按着他不许他动,自己将床头的小柜打开取了一个白瓷描金的小药盒出来,打开药盒用手指沾了些晶莹药膏给荆谣细细的涂了一层,轻声道:“疼了跟我说……” 荆谣昨晚到最后的时候已累的人事不知,并不知道秦晏给他清洗涂药的事,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昨晚就让秦晏这样过一次,羞臊的不知如何是好,秦晏轻抚着他细腻的皮肉又心猿意马起来,荆谣此时只穿着件薄薄的月白色中衣,下面亵裤半褪,乖巧的趴在自己怀里,这情景下饶是圣人也要情动,秦晏涂药的手越发不规矩了,专捡着荆谣要命的地方按揉,荆谣昨日才经人事,这会儿哪里忍得住,双腿不住的发颤,秦晏抽出手来,低头在荆谣后颈亲了下低声道:“转过来,昨天把这儿也弄肿了,就着也涂点药……” 荆谣没听明白秦晏说的是什么,顺着秦晏的意思转过身来,秦晏又沾了些药膏,一把将荆谣的中衣推上来,将药膏涂在了荆谣微肿的乳|尖上,荆谣被凉的哆嗦了下,随即脸更红了,秦晏手下越发得寸进尺,低头笑了下轻声问:“好些么?” 荆谣羞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声央告道:“哥哥……” “给你涂药呢,闹什么?”秦晏有点心疼,荆谣到底年纪还小,不禁欺负,他将药盒放到一边给他将衣裳整好了哄道,“不涂了,穿衣裳,我带你去看温泉。”说着自己先下了榻穿衣裳,两人都收拾停当后一同出了屋。 秦晏带着荆谣沿着游廊出去,经跨院绕到另一处院中,刚一进院子就觉得暖和了几分,院中梅花将尽桃花盛开,落英缤纷,香气宜人,秦晏一笑道:“这边冬日里下雪时景色更好些,红梅映着雪,艳丽的很,这边来……” 荆谣不住的左右看看,伸手去够那桃花,一枝的桃花扑簌簌落了下来,掉了荆谣一身,荆谣笑了下跟随秦晏踏着这一地的落红往里走,里面的丫头见两人来了一福身道:“少爷,荆少爷,点心果子已经备下了,都温着呢。” 秦晏点头道:“这边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 丫头们闻言退下,秦晏拉着荆谣进了堂屋,荆谣一进屋子只觉得热气袭人,秦晏笑道:“把外面的衣裳都脱了吧,单穿中衣就好,里面就有泉水。” “里面就有?”荆谣连忙除了衣物,赤着脚踩在厚实的大红毡毯上跟着秦晏进去了,两人穿过一层层大红绣金帷帐,绕过一架架描金赤红十二折屏风才进到最里面,荆谣初还疑惑这边竟没有隔断里间屋子,直走到里面才明白过来昨日秦晏说的“将那温泉水引到屋里去”是怎么回事…… 屋中地基起一人高,由玉石阶砌起,当中挖取一个一丈见方的水池,四周各有一个铜铸龙头不住的吐水,水中铺了一层的各色花瓣,还掺了藏红花、玄参、当归等物,药香融在淡淡花香中,宜人的很,荆谣几乎看住了,秦晏笑了下道:“上去看看,喜欢么?” 荆谣笑着点点头走上去,坐在池边伸手在龙头下摸了摸那水惊笑道:“好烫……这是怎么弄的?” “这里连着外面山上的泉水,这边水势低,自然不住的流了。”秦晏笑了下慢慢道,“听我母亲说这庄子本是外祖父年轻时建的,当年单是为了建这一处就请了不少通奇技淫巧之术的匠人,动了几年的工才修成,只可惜离着京中太远,不得常来。” 荆谣跟在秦晏身边多年,自以为也见识过些东西了,他原本以为是下人将外面的泉水一桶桶的运进来放进浴桶中,谁知里面竟有这种千秋,惊叹着不住的左看右看,秦晏笑笑走到一旁取了个小石桌来放在池子旁边,又拿了丫头们早准备的糕点米粥果子等来放上,笑道:“先吃些,饿着下去一会儿容易晕。” 荆谣笑笑坐下来同秦晏用了些东西,到底是小孩儿脾气,没等吃多少就忍不住下水了,泉水有些烫,荆谣不住的“嘶嘶”的叫,秦晏轻笑:“你是蛇么,待会儿就好了,这还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呢,你一开始还想去山上幕天席地的泡,直接将你的皮烫掉了的。” 荆谣在水中呆了一会儿果然好多了,笑笑道:“这边正好,再热些就受不了了……”池子周围铺的是汉白玉,稍凉一些,荆谣贴在池壁上笑笑道:“真该冬天来,整天泡在里面多好,还能省炭呢,多暖和。” 秦晏轻笑,将小石桌往外推了推也下了池子,一把揽过荆谣笑道:“听你的,今年冬天咱们就过来。” 两人都脱了中衣,在水中肌肤相互摩挲惬意的很,两人昨日才刚经了头一次,这会儿依恋非常,恨不得永远腻在一处才好,秦晏低头亲了亲荆谣含笑问:“哪里疼么?” 荆谣红着脸摇摇头,秦晏轻笑:“再来一次还受得了吗?” 荆谣吓得瞬间睁大了眼,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秦晏心中一暖哄道:“傻东西,我逗你呢……”秦晏在荆谣薄薄的耳朵上亲了亲低声耳语道:“我可得好好养着你那里,以后还得用一辈子呢……本想在水里要你一次的,罢了,反正还要住些日子……” 秦晏虽想跟荆谣多亲近但顾忌着荆谣还小,恐伤了他的身子,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荆谣明白秦晏是疼他,更加惜福,两人过了此番后只觉得彼此更亲近了。 别院中春意浓浓,两人如同在世外桃源一般,城中秦府却山雨欲来…… “这是什么意思?”梅夫人看着章家送来的聘礼单子脸色青白,勉强一笑道,“这当真是你们家的聘礼?!要不是这大红喜字纸写着我还以为是年节下的礼单子呢。” 秦雅的心腹婆子面色不动,笑了下慢慢道:“太太别动怒,我们太太也有心做的十分好看,但这……国孝当中,婚事办的太大了恐太招眼。” 梅夫人大病初愈,面色灰败,头上还绑着胭色抹额,憔悴的很,听了这话强压下心头火淡淡道:“国孝当中?这话岔了,婚事定在五月十八,那时早就出了国孝了。” 婆子一笑:“哎呦我的好亲家太太,守孝三月那是寻常人家,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不是要避讳些的?我们太太听人说圣上至孝,立意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呢,天家尚如此,我们怎么好铺张过奢呢?我们太太说了,自己侄女做了儿媳,自然不会亏待她的,只是面上不敢做的太过,这也跟家里太爷老太太说了的,太爷听了也说很是,前几日姜侍郎府中少爷纳了妾,刚让圣上治了罪,咱们也得小心着些。” 梅夫人一听章家太爷老太太都答应了心中灰了一半,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秦雅故意从中作梗给自己难看,现在才明白了,这是章老太爷章老太太已经不把自己家当回事了,梅夫人冷笑一声道:“行了,我已明白了,贵府办事向来周全,去吧。” 那婆子顿了下笑问道:“那……这聘礼就定下了?亲家太太若没别的说的我们太太就按着这个置办了。” 梅夫人竭力压下火气点点头冷声道:“随你们太太吧。” 婆子听了这话笑了下行礼下去了。 里间的秦珍见人走了连忙出来了,拿过聘礼单子看了一眼急道:“太太!你怎么答应了?这才多少东西?让人看见了多丢人!” 梅夫人被秦珍嚷的头疼,皱眉斥道:“你没听见我原本是不愿意的吗?!你那好姑母留了几筐子忠义礼孝的大道理等着我呢!我又能如何?” 秦珍急的脸都红了,低声道:“只这点聘礼……我竟还不如那小家子女儿了!太太!你去跟老爷说,去跟舅舅他们说呀,让他们帮我去跟姑母说说……” “不中用了!”梅夫人眉间锁起一道深深的纹路来,低声道,“若真是你姑母的意思还好说,这明明是章府的意思,哼……他们当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当年如何奉承着我们求娶的?如今只是圣上冷了老爷几日,就敢欺到头上来了!来日老爷再得了重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说!” 秦珍喃喃道:“那这聘礼……就这么算了不成?” 梅夫人厌烦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究竟只是小事,你缺这些不成?珍儿……”梅夫人一把握住秦珍的手正色道:“你不可再这么轻浮急躁了,如今的形势你也看见了,你大哥马上要平步青云,你老爷却越来越不得圣意,说不准章府已经后悔了呢,以后你一定要在章府立住脚,你没得依靠,只能靠自己,懂么?” 秦珍愣愣的,哑然道:“靠我自己?我怎么靠……” “这有什么难的?当年你舅舅他们还没立起来的时候我不也是谁都靠不上,自己在这府里撑起来的?!”梅夫人冷下声音来慢慢道,“等过了门,不是你降服了他们就是让他们一辈子压制着你,好孩子,这次你一定要听娘的,趁着你爹还能说得上话时好好的在章府立下威势来,以后才不会受欺辱,也能帮着照管你弟弟,来,我跟你细细的说……” 梅夫人斥退众人,留下秦珍低声说起私房话来…… 第45章 山中无岁月,两个人不知不觉的就住了半个月,这半月间两人将山上转了个遍,秦晏初尝情事,饶是定力强也忍不住总拉着荆谣亲昵,这半月中两人有一多半的日子都是在房中过的,别院中丫头仆役们心中都明白,只是忌惮秦晏,都不敢多话议论。 可巧这天吉祥有事找秦晏,围着别院绕了一圈没找着人,别院中人少,好容易寻着两个小丫头连忙赶上去问:“看见少爷了么?荆少爷也行。” 那两个小丫头正在桃树下拿着个小柳筐挑拣花瓣,一个穿了一身碧色夹袄的小丫头闻言转身福了福身笑了下轻声道:“两个少爷肯定是在一块的啊,您先等等吧,刚才荆少爷出来说这桃花好,要摘些花瓣风干了做枕头,少爷不让他爬高,让我们来摘,两人就在那游廊下站着赏花,不知什么的……” 碧衣丫头不好再说,往那边努努嘴低声笑道:“又回房了,您先等会儿吧,刚进去没多一会儿,怕是先出不来。” 吉祥往那边看过去,只见游廊旁的几小筐花瓣都打翻了,各色花瓣撒了一地,一想也知道刚才的情形了,吉祥笑了下道:“我那边还等着,不得空,一会儿少爷他们完事了叫你们时跟少爷说一声,少爷让做的桃花河灯已经都做好了,河灯里放的专门的扁蜡也准备好了,等晚上就送上来。” 碧衣丫头点了点头,吉祥转身又去了,另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眨了眨眼问道:“姐姐,什么桃花河灯?” 碧衣丫头笑了下轻声道:“早起的时候少爷看话本,看见一句什么……哦,‘河灯一放三千里’,然后就听少爷就交代吉祥大哥,说要一百盏河灯,特特吩咐要做成桃花样式的,等晚上天黑后和荆少爷一同去泉水旁放了,听说是保平安的。” 小丫头听了不住钦羡,小声笑道:“少爷对荆少爷可真好,难为他哪里想来这些哄人高兴的法子,别人家夫妻间都不能这样的,哎姐姐你刚才……”小丫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小声道:“姐姐你刚才看见了么?荆少爷本在那挑花瓣摘花蕊,不知什么的,少爷就凑过去亲了他呢!然后不知说了句什么,就要搂着荆少爷进屋,荆少爷本是不肯的,推了两下也就依了,被少爷给拉进去了,嘻嘻……我都看见了!” 碧衣丫头已经十三岁了,早通人事,闻言红了脸拍了那小丫头的头一下笑嗔道:“不知羞!看见就罢了,还要说出来!这话跟我说就算了,千万别再提起了,少爷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皮也扒了你的!” 小丫头笑了下道:“姐姐放心,我自然不往别处去说,姐姐……少爷他们都不娶亲了么?就这么一直过?” 碧衣丫头顿了下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她心中一动,要不秦晏不要大丫头伺候呢,就这么每日看着他费心思这样疼宠荆谣……谁能不动心呢,想到这她心中黯然,自己马上就十四了,眼看着也要被分到别处去了,不过好在秦晏向来大方,自己屋里出来的丫头都受不了委屈,想到这碧衣丫头心里又高兴起来,笑了下道:“别想这些了,快摘吧,少爷说了,要做两个枕头呢,少说也得十几筐的花瓣才够。”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笑笑低头接着干活。 院中小丫头们窃窃私语,屋中春意正浓,秦晏俯下|身亲了亲荆谣汗湿的额头低声笑了下道:“这就不行了?” 荆谣脱力一般点了点头,低头拱在秦晏怀里蹭,秦晏翻过身来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哄道:“今天不做了,好不好?晚上你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嗯?” 荆谣得到了保证后没了忌惮,放下心来往秦晏身上腻歪,来回的蹭,秦晏由着他撒娇,坐起身来倒了杯茶自己喝了,又倒了一杯喂给荆谣,问道:“泡会儿去?腰酸不酸?” 荆谣点头,就着秦晏的手喝了茶,起身拿过衣裳来给秦晏披上一同去了里间泡泉水,荆谣浑身都酸,进了池子让热水一泡果然好多了,稍稍缓过劲儿来后荆谣凑上来给秦晏洗头发,秦晏乐得让荆谣伺候,懒懒的坐在池中,时不时的在荆谣身上摸几把,荆谣被逗的不住笑:“哥哥别摸我这,怪痒痒……” 秦晏轻轻抚摸荆谣的腰眼,淡淡笑道:“别摸哪儿?这么?” 两人正说笑着外面丫头进来了,隔着屏风低声道:“少爷,燕窝已经熬好了,现在送进来么?” 秦晏一把将荆谣揽进怀里,一转身背对外面道:“进来吧。” 小丫头转过屏风来,也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脚下往里走,只见地上玉石雕花砖上都浸着泉水,更添翠色,花瓣也溢了出来,漫了一屋子,小丫头小心的走近,躬身将食盒放下了,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冰片彩瓷汤盅拿了出来双手托着奉与秦晏,低声道:“还有一句话,吉祥让奴婢跟少爷说一声,少爷说的那桃花河灯已经做好了,等晚上就送过来。” 秦晏搅了搅粥碗给荆谣喂了一口淡淡道:“知道了。” 秦晏不紧不慢,同荆谣慢慢的将一碗粥分吃了,荆谣见有人在一句话也不敢说,秦晏知他别扭,回手将粥碗递给小丫头道:“出去伺候吧。” 小丫头连忙去了。 “就是个小丫头,她不怕你就得了,你倒是怕她。”秦晏将人拉过来亲了下笑道,“你不亲近丫头倒也好,我放心多了……” 荆谣顿了下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哥哥还不放心我?你就是不要我了,我也不会跟别人好呀。”,秦晏听了这话心中更为熨帖,一笑道:“放心,我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 …… 城中羿府中羿老太太拿着黄历本子细细看罢后点点头笑道:“很好,五月十八当真是个好日子,那会儿也不很热,那喜服里八层外八层的,你也少受些罪。” 秦思颔首不言,一旁的柳氏犹豫了下低声道:“这……我听人说,秦府二小姐和章府二公子的婚事也是在这一天呢。” 羿老太太冷哼一声:“那倒是好了,也让别人看看……谁家办得热闹,我们还怕了他们。” 柳氏一笑:“倒不是怕他们,罢了,这样也好,省的总惦记着谁先谁后,一起办了也就得了,到时候……是从池园发嫁?” 说到这羿老太太有些犹豫了,静了片刻道:“依着晏儿的意思自然是从池园出门子,棋如那孩子只说听我们的,也没甚说的,只是……倩儿的牌位在章府,思丫头出嫁,难道不改去给倩儿磕头么?姑爷……也该给他岳母磕个头的。” 说起早逝的女儿来羿老太太眼眶红了,柳氏连忙劝慰着,秦思也红了眼眶,低声道:“自然是该给母亲磕头的,这……我还是听哥哥的意思。” 羿老太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有些犹豫,柳氏想了想笑道:“这也不难,还是从池园出门,只是中间再去秦府一趟,磕个头就走,接着送到侯府去,这也合规矩啊,思儿……到底是生你的父亲,你给他磕个头也是应该的,也堵一堵有心人的嘴,就不是为了这个,你跟姑爷也该给你母亲磕头啊,反正那日他们府上也办婚事,热闹到一处去了,没什么人在意你们单去了一趟的事,还为了一件……” 柳氏看了看羿老太太笑道:“我猜……依着秦雅的性子,秦珍的婚事办不了多排场,让他们见识见识思丫头大婚的尊贵也是应该的。” 羿老太太笑着在柳氏身上拍了下笑道:“你现在也越来越刻薄了……” 柳氏最明白羿老太太爱听什么,故意笑道:“不是我刻薄,明白的事儿么,填房继室之女,跟咱们这元妻嫡出的女儿哪能一样了?” 羿老太太笑笑道:“好,不过……这是咱们的意思,还是要问问秦晏,到底是他哥哥说的算。” 柳氏应着:“那是自然,那我现在让人去送信问问?” 羿老太太点头:“去吧。” 柳氏起身去了,羿老太太想起别院那边的情形心中轻叹,荆谣什么都好,只可惜是个男孩儿。 秦思看出羿老太太的心事,想了想低声劝道:“外祖母放宽心吧,哥哥是有主意的人,且他做事最有分寸,那些事……还是顺着哥哥的意思吧。” 羿老太太愣了下疑道:“你……你知道了?” 秦思尚未出阁,很多事不太好说,犹豫了下点点头道:“以前在家中就察觉出一些来,但不敢十分确定,会试那天哥哥突然回来,我又听说谣儿让外祖母叫回来了,我左右想想,大概就明白了。” 羿老太太心中还别扭着,正愁没个人能说说,见秦思已经知道了忍不住诉苦:“你说这小冤家,竟弄出这样的事来……那天我不过是把荆谣叫了来问了问,你哥哥竟抛下会试就来了,差点把我生生吓死,现在我也不敢管了,他们……以后可怎么处?你听了这事不急么?” 秦思摇了摇头慢慢道:“一开始我也是担心,也想着劝劝哥哥,后来……就是因为哥哥为了谣儿回来的事,我倒是想明白了,起先我还发愁过,等我出了门子哥哥怎么办呢?说句托大的话,以前哥哥都是为了我活着,争着一口气要让我过好了,等我嫁人了呢?哥哥一个人空落落的,有什么意思?” 羿老太太蹙眉道:“谁让他空落落了?你嫁人,他也该娶人了呀,那还空什么?” 秦思一笑摇摇头道:“未必,哥哥的性子外祖母不知么?冷心冷情,轻易不会动心,给他一个再好的夫人,他最多也就是以礼相待,不会跟人家交心的,说不准还要防备着,只把人家当个摆设养着,就是谣儿……那也是跟了哥哥这么多年,挖心掏肺的受了那些罪才把哥哥捂热了,哥哥念的是旧情,时间越长牵挂越深,到了现在这样……斩不断了,外祖母别生气,您担心,我倒是更放心,哥哥已经有依靠,有牵绊了,不会走偏路险路,以后日子定过得有滋有味,如此我也安心出嫁了,外祖母也放宽心吧,只要哥哥心里高兴不就行了么?” 秦思说的句句有理,羿老太太辩驳不得,长叹作罢。 晚间秦晏和荆谣用罢饭后外面吉祥将羿府的信送来了,秦晏拆开来看了看,看罢将信递给荆谣,转头问吉祥:“外祖母还有什么说的么?” 吉祥点头:“除了这信又送了几样果子来,还让告诉少爷,山上天凉,两位少爷在意着些,小心别冻着。” 秦晏点头,荆谣看完信皱眉道:“出嫁要去秦府一趟?这不……太便宜了他们么?他们巴不得咱们能跟他们有些来往给别人看,让人以为哥哥跟他们和好如初了呢。” 秦晏一笑:“小傻子,别人是傻的?要真的是和好了那怎么不在秦府出嫁?” 荆谣抿了下嘴唇,秦晏轻笑道:“外祖母思虑的是,该去一趟的。” 荆谣还不甘心:“让小姐去给梅夫人磕头?想得美!” “自然是想得美。”秦晏点点头,“梅氏并非我们生母,只是个继室,在我母亲灵前是要行妾礼的,她自然当不起秦思的礼,放心吧,吃不了亏。”秦晏大概也明白羿老太太的意思,当年梅夫人抢了秦思的婚事给秦珍,自以为压了前面太太一头,如今就让他们看看,尊卑有序,到底是谁强过谁。 秦晏在荆谣脸上刮了下笑道:“别想这个了,咱们去放河灯……” 第46章 两人又在山上住了几日,直到城中的人赶来报喜,那日两人还睡着,只听外面噼里啪啦鞭炮一直响,荆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秦晏先起来了,笑道:“快去准备点儿打赏银子去。” 荆谣一下子清醒了,定是会试中了! 秦晏心中有数,自知会试不在话下,心中并没有怎样,倒是荆谣高兴的不得了,连忙起来了,穿好衣裳开柜子直接取了十几贯钱,一把碎银子出来,外面小丫头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伺候,等两人收拾好了报喜的人正好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福昌茂福管家,老人家高兴,竟是从山下一路放着鞭炮上来的,进来见了秦晏连忙跪下磕头,喜道:“中了!少爷,会试第四!少爷大喜!” 荆谣连忙将人搀起来了,赶着给了赏,福管家笑道:“府里的人听说后都乐坏了,我斗胆做主先当时就放了赏钱,一人一月的月例,少爷……可还行?” 秦晏点头一笑:“应该的,姑爷中了第几?云烈中了么?” “中了中了,都中了。”福管家不住点头,笑道,“姑爷中了第七,表少爷是……有些偏后了,并没记着名次。” 秦晏点点头:“这次录了多少人?” 福管家颔首道:“三百七十二人,听来报喜的差爷说可好些年没录这么多人了。” 饶是秦晏心里有准备也惊了下,笑道:“竟这么多……”,看来晁嘉是决心给朝中大换血了。 福管家笑道:“是呢,我隐约记得三年前春闱时……也就录了百十来人吧?” 秦晏点头,想了想道:“回去准备两份礼给嘉恩侯府和章府送去,我跟荆谣过两日就回去。” 福管家答应着:“是呢,这眼瞅着就要到殿试了,少爷也得回去准备准备,家里正准备着小姐的嫁妆呢,家具都已经送来了,我带人细细的看过了,料子样式都是最好的,且已打了蜡,大件家具太多,库房里是放不下,现先放在荆少爷院里了,针线上的人也已将我们定下二十四套被面儿被里,十二幅绣帐,还有四季的十二套成衣做好了送来了,我让丫头们细细看了,都没甚说的,如今已经封好了放在库房中了,如今嫁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姑爷府上的嬷嬷前些日子也已经去羿府上请了小姐的身量去,听说嫁衣也绣好了,等裁好了就送来给小姐试试,嫁衣,还有一应的凤冠、珠翠都是按着侯爵夫人的品级来的,又尊贵又好看,听老太太的意思也是很合心的。” 秦晏见福管家事事料理的清楚心中满意,当下又赏了他十两银子,福管家千恩万谢的收了,又道:“剩下还有些事,像是给小姐陪嫁送去的人,还有陪送哪处庄子等这些事就等着少爷回去料理了。” 秦晏道:“罢了,最多两日我就回去了。” “是是,万幸这些东西少爷一直预备着,倒是方便。”福管家想了想又道,“听说小姐的婚事跟那边府上的二小姐撞上了?这也没什么,只是……那边二小姐出嫁,少爷可要准备些东西给二小姐添妆?” 秦晏冷笑:“我没东西给她,若是那边府上先给秦思送东西过来,你就按着那分量再回一份过去,若是没有就更方便了。” 福管家连忙点头:“是。”,福管家交代完家里的事后就下山回去了,荆谣怕家里的事他们料理不清,想了想道:“哥哥……不然咱们今日收拾下就回去吧,也玩了这些天了,早点回去吧。” 秦晏揽过荆谣笑道:“急什么?离着婚事还有一个月呢,再如何也能办好了,回去容易,以后再想过来就难了。” 荆谣也明白,殿试之后秦晏得了差事就不好再这样出来逛了,秦晏一笑,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好歹是咱们洞房的地方,做呆几日又怎么了?” 荆谣心中一热,笑了下没再说话,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想了想道:“今天想玩点什么?你不是喜欢桃花么,我让她们将山后的那些桃花花苞都摘了,正晒着呢,等风干了带回去做枕头做香囊比花瓣香味儿大。” 荆谣“咦”了一声:“那……那边的树岂不都秃了?” 秦晏不甚在意:“大约吧……秃了怎么了?” 荆谣摇摇头不忍想那情形,干笑了下道:“没什么,就是……怪可怜的。” “几年也来不了一次,让它们秃一年怎么了。”秦晏今日本不想再闹荆谣的,但一想到过两日就要走了……秦晏勾起嘴角,揽着荆谣轻声笑道,“那天你要的桃花花瓣枕头她们已经做了两个来了,就摆在榻上了,我带你去看看……” …… 两日后别院众人收拾行礼下山,荆谣还是恋恋的,趴在车窗上不住往外看,秦晏看他样子心中好笑,道:“舍不得什么?趁着还没走给你带上。” 荆谣一笑故意道:“我就喜欢那温泉水,怎么带呢?” 秦晏轻笑:“那有何难?我让人在咱们府上建一个一模一样的池子,然后让这边别院里的人每日早起取了泉水送到城中去,再让人给你烧热了预备在池子里,不跟这边一样?这样可好?” 秦晏说的云淡风轻,倒是荆谣被吓了一跳,他知道秦晏一向是说到做到的,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随便说着玩的,这……太劳动了。” 秦晏倒是没觉得什么,荆谣怕他当真,连忙拿话来岔,一笑道:“小姐出嫁,我也有样东西想拿出来给她添妆,行么?” 秦晏一笑在他侧脸上刮了下问:“你有什么?” “少爷!”吉祥在外面躬身道,“都已经收拾好了,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秦晏道:“没有了,走吧。”不多时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上了下山的路,秦晏转头接着问荆谣:“想给她什么?” 荆谣笑了下道:“哥哥不说等十里红妆的铺子开起来……里面要给我一些股么,我再分一半给小姐,行吗?” 秦晏失笑,那日是羿文嘉写信来催,问为什么一直没在京中开起铺子来,秦晏当时跟荆谣商议等铺子开起来分两成红利给羿文嘉,当时又说了剩下的就给荆谣,没想到荆谣竟还记得,秦晏一笑道:“你就那点红利,还给她做什么?你想给她银子要给多少,我出就是了。” 荆谣笑了下:“那不行,这是我的心意,再说给银子……倒不如给份红利,年年都有,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周济。” 秦晏顿了下点点头:“你想的周到,那……也给思儿两成的红利吧……”,当时说了剩下的给荆谣,这会儿又要给秦思,秦晏有些不大好意思,又道:“你……我再给你些银子。” 荆谣失笑:“给我?哥哥把我当外人了不成?” 秦晏自己也好笑,怕再说更生分了寒荆谣的心,无法只得摆摆手道:“给什么,我的那些还不都是你的……” 荆谣心里一暖,转身去拿他留下的那个小河灯玩,秦晏依旧看话本消磨时间…… 回到府中后两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秦晏应付来往贺喜的人,荆谣接手府中一应账目上的事,过了几日才理出头绪来,刚还没来得及歇一歇,殿试又到了。 殿试那日荆谣倒不再紧张了,反正晁嘉有意要重用秦晏,殿试这一关肯定是好过的,荆谣安安稳稳的在家中等着秦晏的好消息,果不其然,高中探花。 衡棋如中了状元,榜眼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贫寒书生,并没有什么根基,人多不认识他,晁嘉说到做到,放榜后召见三鼎甲时当即给衡棋如赐了婚,授了衡棋如翰林院修撰一职,授了那榜眼和秦晏翰林院编修一职。 剩下的进士们还要朝考,晁嘉先命众人散了,独独留下了秦晏一人。 晁嘉换了衣裳,在偏殿召见了秦晏,秦晏依礼叩拜,晁嘉连忙让人扶了,笑道:“就咱们自己人了,还拘着做什么,快坐。” 秦晏一笑:“皇上宽厚,臣不敢逾礼。” “罢了。”晁嘉失笑,“你怎么比棋如还客套,坐罢,朕跟你有话说。” 秦晏只得坐了,晁嘉屏退众人一笑道:“也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府中一向可好?” 秦晏点头:“都好。” “那就好……”晁嘉笑了下道,“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呢,以前住在一处那么长时间朕竟没发现……不错,荆谣是个好孩子。” 苏卿辰为何在贡院纵火,晁嘉肯定是知道的,秦晏自知瞒不过去,笑了下道:“谢圣上庇护,那日……说来惭愧,家门不幸,多有小人挑衅,幸得先生帮忙遮掩。” 晁嘉笑笑道:“若说起当日你待我们的情分,这些实在不算什么了……秦晏,先生已经同你说了吧,朕有心用你……替朕扫清一些杂草。” 秦晏心中一动,低声道:“先生同臣……并未明说。” “那好,朕今日就同你明说了。”晁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低声道,“当年的那些人……还未杀尽,好多事朕不好明着说,需要有个人……出来牵头,做个样子,带着这些新上来的进士们慢慢的将那些人都替下去。” 秦晏心中明白,苏嘉的皇位来的并不那么名正言顺,为了稳定人心至今未杀薛家人,对外一直做出慈和怜悯的样子来,但他心中早就恨透了他们,只等着将朝中各处要紧的地方慢慢地换做自己的人,如此才能放心大胆的大开杀戒。而自己,就是晁嘉用来引导别人的一个样板,试想,自己若是因替晁嘉清理薛家人而连连获封赏,别人看见了,识时务的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秦晏点头:“臣明白。” 晁嘉一笑:“同你说话就是省力气,如今……朕的意思是先让你去翰林院,过段时间就送你进大理寺,先办几件小案子,如此也好找由头升迁,棋如么……他跟朕说只想在翰林院里清闲度日,朕也不好强他,随他吧。” 秦晏躬身应下:“臣谢恩。” “还有……”晁嘉想了想笑道,“至于荆谣的事,你不必担心,朝中若有言官提起,朕自有话说。” 秦晏心中一动,抬头看向晁嘉,冷清的眸子中终于带了几分情意,晁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如今……棋如同我也疏远多了,大约是怕兔死……呵呵,罢了罢了,不说了,你只记着一句话就好……” 晁嘉走下来在秦晏肩膀上拍了拍淡淡道:“苟富贵,勿相忘……当年最难的时候,你们没舍弃我,如今兄弟发达了,自然忘不了你们,我知道荆谣的事始终是你的心事,你只放心,只要我在,自然保全的住你们,你喜爱荆谣,我除了诰命不能给,别的……只要我能帮你的,义不容辞。” 秦晏心中大石落地,自出了羿老太太的事后秦晏就一直隐隐的担心,来日混迹官场,免不了有人会拿荆谣说事,秦晏自己不畏人言无妨,但荆谣……秦晏知道荆谣心事重,若是听到一句半句的肯定会自责带累了自己,秦晏最怕的就是这个,如今得了晁嘉的定心丸终于安心了,秦晏躬身道:“臣……替内子谢过圣上隆恩。” 晁嘉一笑:“行了,知道你最近事忙,去吧,听棋如说……已经定下五月十八了是吧?到时候我再送份大礼过去。” 秦晏谢恩退下。 第47章 秦晏此次出宫走的是午门的正门,一辈子一回的事,秦晏也没觉得多新鲜,衡棋如却是志得意满,微微侧过脸对秦晏低声笑道:“怎么聊了这半日?让我们好等,一会儿完了事我去你府上。” 左右都是宫人秦晏不好多言,压低声音好笑道:“你不回府拜祖宗,去我那做什么?” 衡棋如一笑:“自然是给祖宗磕头上香了再去,你说做什么?今日可是皇上赐婚的日子,我亲去府上求娶,多热闹。” 秦晏想想点头:“也罢。” 出了宫门外面早有高头大马预备好了,自有礼部的人引着三人去游街,秦晏利落上马,低头看看白马身上绑着的大红绸花微微蹙眉,心道好傻,抬头扫了眼前面冠上还得簪红花的衡棋如一眼心中点点头,幸好没跟他抢状元,那个更傻。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回府后自然又是一番热闹,羿府众人都在池园昭瑰堂中等着了,见秦晏回来了连忙围了上来,一屋子的女眷,拉着他问什么的都有,秦晏耐下心笑着挨个回了,转头对秦思笑道:“皇上隆恩,已经赐婚了,让人准备香案吧,过会儿大约就要来宣旨了。” 秦思闻言羞红了脸,连忙避开了,羿老太太大喜,笑道:“这个是三喜临门了……福昌茂!快去准备香案和一会儿打点的银子。” 福管家笑盈盈的去了,秦晏见众人那架势还有一大堆话要同自己说,连忙先笑道:“外祖母容我喘口气,换了这衣裳给我娘去磕个头。” 羿老太太一笑道:“是是,看我……都笑迷糊了,快去。” 秦晏给羿老太太柳氏又作了一揖,转身对一直站在一旁的荆谣道:“谣儿来,同我一起去给母亲上香。” 荆谣顿了下不由得看向羿老太太等人,羿老太太面色一僵,秦思心思细腻,上前扶着羿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外祖母先坐下吧,哥哥又跑不了,一会儿还得有不少人来贺喜呢,外祖母快养养精神等着应付。” 羿老太太心中叹息,转过头对秦思点点头笑道:“正是呢。” 秦晏像是没看见一般,上前拉着荆谣的手带着他去内室了,一进屋荆谣就忍不住将秦晏抱住了,小声喜道:“我刚偷着去街上看哥哥了!哥哥真威风!比状元榜眼都抢眼。” “不是说了不让你去么?!”秦晏闻言忍不住斥道,“街上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凑什么热闹去!你是没见过我么?” 荆谣嘿嘿一笑:“见过哥哥,没见过探花呀,我在天香酒楼里面呢,并没挤着。” 秦晏在荆谣脸上捏了下道:“想看就再看看,我这就要脱了这身衣裳了,红艳艳的,傻的很。” “谁说的,多好看。”荆谣一点也不觉得傻,看了看笑道,“我下楼回来的时候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哥哥呢,还有城外的乡里人跟我打听哥哥呢。” 秦晏转过屏风换衣裳,随口问道:“议论什么?议论我这身衣裳蠢吗?” “怎么老说衣裳不好看……”荆谣失笑,帮秦晏挑了身象牙白的衣裳出来伺候他穿上,“她们议论……这探花郎是谁家的公子,可曾娶亲。” 秦晏一笑,转头问道:“你怎么说的?” 荆谣坦然一笑:“我说,探花郎是城南池园的秦晏秦公子,月前已婚配了。” 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笑道:“说的好……跟我来。”,秦晏带着荆谣去园中的小祠堂上香,秦晏上罢三炷香后荆谣随着也上了香,郑重叩拜后同秦晏跪在一处,秦晏侧过脸看着一脸庄穆的荆谣心中一暖,如今自己已高中,外祖家逐渐恢复昔年荣光,秦思也已寻得良配,自己更是得了这么个如意人,母亲在天有灵,大概可以安心了。 若还有什么不顺心的……秦晏默默的看着祠堂中供着的白玉观音,有朝一日,他定当夺回秦府中属于他的东西,名正言顺的将他母亲的牌位请回来! 荆谣起身拜了又拜,秦晏起身将荆谣扶起来了,淡淡道:“走吧,一会儿还要接旨呢。” 秦晏牵着荆谣的手出了祠堂,等下次再来时……大概就是自己亲手将三皇子一派绞杀的时候吧,秦晏转头又往祠堂中看了一眼,观音大士宝相庄严慈和依旧,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荆谣往前面去了。 不多时圣旨果然来了,骈四俪六的念了半日,最后还赏赐了不少上用的大红云锦蜀缎,秦晏同荆谣谢恩后好生的将那几个太监打发去了,刚送走衡棋如就来了,秦思听外面传是他来了红了脸躲到内院去了,衡棋如进来,还没等说句话外面尤老夫人带着她的儿媳也来了,池园中一时热闹非凡,秦晏忙命人上茶好生招待着,尤老夫人见衡棋如也在忍不住打趣道:“新姑爷也来了?等不及五月十八了不成?” 衡棋如这阵子被大家玩笑开多了也懒得脸红了,见屋中都是自己人索性厚着脸皮道:“还是老太君最懂晚辈的心思,这日子本就定的太晚了些。” 话一出羿老太太撑不住笑了,道:“这孩子……就这样准备嫁妆还手忙脚乱的呢。” 衡棋如笑笑:“老太太说笑了,嫁妆不嫁妆的我是真不在意,这……人能来就行。” 厅中众人闻言更笑个不停了,尤三太太笑道:“早就听说嘉恩侯是个重情谊的,如今看果然不错,以后思儿过去有福了。” 柳氏凑趣笑道:“可不是,小定的时候姐姐没来,咱们姑爷可是指天画地的发誓要对思儿好一辈子呢,还……”,柳氏压低声音跟尤三太太笑道:“还说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纳妾的。” 尤三太太闻言眼中钦羡不已,笑道:“如此……倒是咱们思儿有福了。” 里面两个太太慢慢说着秦思的那些嫁妆等物,外面尤老夫人问了问秦晏和衡棋如授的官职,连连点头:“很好……年轻,在翰林院里待几年,慢慢历练着学着办事。”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就在池园吃的,饭后尤老太太又坐了会儿叮嘱了些婚事上的琐事,尤老太太一开始还担心衡棋如刚立府,又没有长辈操持着大事上怕是料理不周全,衡棋如笑道:“老太君放心,皇上说我父母早逝,特给了恩典,让内务府派人来帮忙操持。” 尤老夫人和羿老太太闻言都放下心来,毕竟是侯府的婚事,半分也差不得的,如此众人又商议了些小事就散了,只等着五月十八日大婚。 时光飞逝,五月十七花妆,羿府尤府女眷都出动了,一起在池园帮忙招待往来诰命贵妇,秦晏也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且好多都是秦晏不大熟识的,外面是尤二老爷和尤三老爷带着秦晏一一认过,里面是羿尤两府女眷照应,荆谣里外打点着,临时往外面去又定了几桌席面来,两人忙了一早都没能说上句话,中间奉茶时秦晏抽空往后面来寻荆谣,荆谣正在库房里取了两套考究茶具出来预备着一会儿待客,秦晏从后面将人抱住了,笑道:“怎么来这儿了?丫头们呢?” 刚刚入夏,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荆谣擦了擦额角的细小汗珠笑道:“丫头们?连婆子都要去端茶倒水的了,哪里还再找丫头们去,哥哥……咱们还是得要些大丫头,平日里自己不觉得,别人往来看见了不笑话么?都是些小丫头伺候……” “也就这一次大事了,哪有以后?”秦晏拉着荆谣坐下来失笑道,“都是棋如……我不知道他竟撒了这么些帖子,来了这些人,早知道从他那边借些丫头过来。” 衡棋如撒帖子是一个缘故,他送帖子的都是老嘉恩侯的故交,但今日看,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也来了,秦晏心中明白,晁嘉的安排已经慢慢出现效果了,朝中变天,京中贵族不少都在观望,如今有个能向新帝宠臣卖好的机会,怎么会不来呢? 秦晏心中冷笑,很好,自己这里来的越多,秦府那里就越少。 秦晏看向荆谣,一笑道:“大丫头就算了,人大心大,难免不省心,别召那个麻烦。” 荆谣无法,起身道:“这清净,哥哥歇会儿吧,我把这套茶具送里面去,听吉祥说几位王妃都来了,正好给她们用。” 秦晏点头,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他呢,他也不好久坐,在荆谣额上亲了下就出去了。 里面羿老太太正跟安国太妃客套着,安国太妃同羿老太太年轻时也有些交情,拉着手不住笑道:“你可算是熬出来了,外孙这样争气,外孙女儿又得此佳婿,老姐姐……好福气啊。” 羿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是,你也知道,倩儿走了,这两个孩子一直让我惦记着,许是倩儿保佑吧,这几年顺风顺水,还算可以。” “我可听说了,咱们皇上同你外孙,还有你们姑爷都是旧交呢,以后前程必然错不了的。”安国太妃抿嘴笑了下道,“思儿出了门子,你就少了一桩心事,以后再给秦晏寻一位千金就算完了倩儿的事了。” 羿老太太顿了下笑道:“可是呢。” 安国太妃笑笑:“要不都说儿女都是前世的债呢,我有个小孙女,如今也快及笄了,还没定下来,就怕寻不着个可心的人,唉……哪能都跟你这外孙女一样好命呢。”安国太妃意有所指,羿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年纪有什么听不出来的,她不好说什么,只是敷衍道:“哪里哪里,太妃客气了……” 安国太妃只是个郡王妃,家中爵位传到孙儿这里就没什么了,加之皇帝登基后并不多看重宗室,安国太妃一家子虽未参与过当年的案子也是悬着一条心,殿试之后她就对秦晏很有意,还待再说几句,尤老夫人已经插进来了,只道:“这是我家二媳妇的太太,你还没见过吧,过来见见……”,边说着话边将羿老太太请走了,这边却也不失礼,尤三太太适时的走近跟安国太妃聊了起来,安国太妃也不好太上赶着,只得笑笑搭着话聊了起来,女眷们凑在一处聊天,不过就是今日来的人如何如何多,池园的景致如何如何好,聊的最多的,自然就是秦思的嫁妆了。 羿江倩当年留下的嫁妆秦晏几乎都没留下,全给秦思了,除此之外又有京中十里红妆两成的红利,京中一半的庄子,还有这几年秦晏留心给秦思攒下的东西,林林总总,一共一百六十抬。 添妆之日这些嫁妆都要摆出来的,往来诰命眼睛一个比一个毒,哪些是虚抬,哪些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秦思的嫁妆里一件大件笨重东西也无,全是整整齐齐的箱笼,有些打开了,露出精致华贵的珠翠来,实实在在的装了一妆奁,有些并未打开,有些还用大红囍字封起来了,想来是太过贵重的东西,要不就是银票等物,这样的嫁妆就是在京中也是少见的,安国太妃心中钦羡,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自己孙女来日出嫁也不见得有如此风光的。 这边正忙着,外面宫里又有恩赐下来了,小太监们高声唱和,里面都听得见,上恩赐秦思金凤两只,金镶珊瑚顶圈两围,随金镶青桃花重挂四件,片金十匹、蟒缎十匹、大卷闪缎二十匹、小卷闪缎三十二匹…… 里面羿老太太听见了连忙命人去好生招待着,里面又是一片恭维声…… 忙忙碌碌的一日终于过去了,两人早早的就躺下了,秦晏本还要同荆谣说几句话,没等开口就见荆谣已经抱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嘴唇微微张着,傻里傻气的,秦晏有些心疼,这段日子荆谣忙坏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受得了?秦晏转过身来让荆谣倚在自己怀里,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也闭上了眼。 池园这边歇下了,秦府却还热闹的很,梅夫人青白着脸,抖声道:“老爷……答应了明日让秦思他们来?” 早在之前秦晏知会秦敛的时候秦敛就答应了,只是他知道梅夫人定然不依,怕头疼也就一直拖着没说,秦敛蹙眉点了点头:“秦思也是我的孩子,要出门子了,来这边磕头不是应该的么?” “凭什么?!”梅夫人操持了一天的事已经很累了,此刻声音都有些发哑,厉声道,“老爷忘了秦晏那日是怎么来闹的了么?他不是一心要分出去,不与我们来往吗?现在又想来了?做梦!” 秦敛心中自然还恨着秦晏,但他明白的很,这次让秦思他们来自己并不吃亏,一是对外做个样子,好像秦晏秦思已经同这边重归于好了,以后面上也好看些,二是……怎么说这也算是同嘉恩侯说上话了,他来拜会过了,正经的磕了头拜了岳父的,以后自然同别人不一样,此番虽憋气,但实在的好处是有的。 若是以前,秦敛自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不得圣心,儿子女婿却一个比一个出息,形势比人强啊…… 梅夫人想不到这些,她只知道单是今日各府夫人太太们来给秦珍添妆,她已经丢了很大的人了!稀稀的来了那几个人,空空荡荡的,她原本还想在嫁妆上压秦思一头,咬着牙准备了一全抬的嫁妆,一问才知道,秦晏竟是准备了一百六十抬!另外还有各处的庄子,还有皇帝的赏赐! 明日出嫁,秦思嫁的是侯爷,各项礼数又多了一层,正日子的大礼听说还是请的内务府的人操办的,可见其尊贵,像今天两边各办各的也就罢了,若是明日凑到一处来,高低立现,自己这脸还要不要了! 梅夫人眼中噙泪待要再说,秦敛摆摆手道:“我已答应了,还能如何?你也是秦思的母亲,不是……不是一样的尊贵么,莫要再说了,有这个功夫去多教导教导秦珍规矩是正经。”,秦敛说完竟拂袖去了,梅夫人面色一僵,强压下心头怒火,转身往秦珍院里去了。 翌日,天还没亮众人就都起来了,秦晏和荆谣都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外面小丫头们头上也都簪了一样的大红镶宝头饰,身上穿了一样的大红夹袄,整齐的很,池园里处处贴了大红囍字,热闹又喜庆,秦晏让荆谣在里面歇着,自己去外面料理事情,内院里寅时秦思就起来装扮了,开脸,上妆,盘发髻,换好里里外外的大红喜袍,装扮好一头的凤冠和各色珠翠,戴好一身的各种好寓意的项圈、环佩、手镯、戒指、福袋、五色彩绳……单是弄完这些就用了两个时辰,等秦晏再进去时秦思已经收拾好了,秦晏一笑道:“妹妹今日真好看,迎亲的一会儿就来了,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么?” 最后一句话是跟秦思的奶娘说的,奶娘忙笑道:“没有没有,都准备好了。” 秦思原本还好好的,一见秦晏忍不住红了眼眶,泪珠一滚落了下来,丫头们连忙劝着给她将泪擦了,生怕花了妆,秦晏心中也是一酸,上前握着秦思的手笑道:“棋如不是外人,以后妹妹想家了什么时候回来都行,你们时常一同回来小住也可,又不是远嫁在不得见了,哭什么?” 秦思点点头,哑声道:“我去后……哥哥要好生照顾自己,莫要,莫要……”,秦思越发说不出话来了,偏过头去低声哽咽,秦晏忙柔声劝慰着,外面羿老太太,尤老夫人,还有柳氏和尤家几位太太来了,尤三太太最机灵,一见着情形连忙笑道:“哎呦呦都是我的不是,忙了一早上,竟忘了给新娘子送福寿八宝粥来了,把我们侯夫人都饿哭了,快送上来。” 秦思破涕为笑,众人被尤三太太搅合的也乐了,尤三太太接过嬷嬷奉上来的粥送到秦思手上柔声道:“快吃几口,还有一天要应付呢!” 秦思点点头吃了,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面迎亲的人来了,秦晏去接着,只见衡棋如一身大红喜袍,更添俊秀,上来赶着先给秦晏作揖,秦晏一笑:“莫要耽误吉时了,先去里面给老太太磕头。” 衡棋如已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跟着秦晏进来,先给羿老太太行礼,毫无侯爷的架子,连磕了三个头,也称“外祖母”,神色恭敬有礼,引得众人不住赞颂,给羿老太太行礼后秦思盖着盖头让全福太太领出来了,两人又一同拜过了,羿老太太将人扶起,含泪说了些“和睦繁昌,早生贵子”的话。 两人转过身来再给秦晏行礼磕头,秦晏坐受了,温言劝慰了几句,执事的丫头们要引着众人出来,衡棋如拦道:“且慢,还没给小舅兄行礼呢。” 秦思心中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荆谣哪里肯受,衡棋如却不依,让人将荆谣扶到正坐上强按下来,同秦思一同跪下行礼,荆谣无法,只得红着脸也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算是完了里面的礼数,众人往外走上轿,全福太太给秦思换了绣鞋,秦晏亲自背着秦思出院上了十二抬大红喜轿。 女眷们和宾客们先去侯府,衡棋如和秦思还要去就秦府一趟,路上随轿的丫头婆子们不住称赞衡棋如有礼又周全,自然,这这是在池园中,到了秦府后衡棋如同秦敛一句话也没多说,将秦敛准备了一晚上的话全憋了回去,两人恭敬的给羿江倩的牌位磕了头后领着秦思又给秦敛行了礼,至于梅夫人,衡棋如连看都没看一眼,且不说只是个继室,单凭着当年想将秦思嫁入梅府这事衡棋如恨不得将她生吃了,哪里有好脸给她。 为了喜庆好看秦敛特意命人算好了时辰,让衡棋如和秦思,章云烈和秦珍一同出府,谁知这样更是打脸,秦思这边少了一半的随嫁车轿还占满了一条街,一百六十抬的嫁妆一连串绕成了龙,衬得秦珍那点嫁妆更没法看了,秦敛还好些,再怎么说……厚着脸皮也能跟人家说这都是自己女儿,梅夫人就只能拼命绷着让自己笑了,自己女儿跟前面太太的女儿同日出嫁,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衡棋如不耐烦久待,行礼之后就走了,之后还是各自走各自的路,秦敛梅夫人等去章府,秦晏荆谣等去侯府。 侯门规矩多,又是内务府操办的,礼数多的很,不过也热闹,直至晚间才散,衡棋如昏头转向的忙了一天才进了喜房,又是一顿冗杂礼数后衡棋如终于挑了喜帕,看着羞涩的小新娘,他这一日的疲乏都散尽了…… 池园中众人也疲惫的很了,荆谣宽容,让众人先休息,等明日再慢慢收拾,秦晏体贴他疲乏,命人早早的准备了热水,两人沐浴后才上了床。 “今天衡大哥可乐坏了……喝了那些酒都不醉。”荆谣披着头发笑道,“人家都说喜酒不醉人,果然是。” 秦晏揽过荆谣来让他倚在自己怀里,轻声笑道:“早知道在别院那晚你也该灌灌我,我肯定也醉不了。” 荆谣脸微微红了,秦晏翻身虚虚压在他身上,低声道:“谣儿,以后这府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以后我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荆谣忽而想到那次秦晏跟自己说,因为顾忌着秦思的名声,所以很多事不敢做的太过火了,荆谣心中一暖摇摇头笑道:“哥哥已经对我够好了……这样我就知足了。” “傻东西……”秦晏迷恋的亲吻着荆谣的唇,抬手将床帐放下,低声呢喃道,“你看吧……看我以后还能怎么宠你。” 第48章 秦晏说到做到,翌日就命人将荆谣院里的东西全搬到了昭瑰堂来,以前他只对外说荆谣年纪小,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才一直跟着自己,现在荆谣都十四岁了,再说这个也没人信了,秦晏索性也不再做那虚样子,只命人将荆谣的四季衣裳,平日里常戴的玉佩、发簪、扇子等物都收拾好了运进了昭瑰堂,倒是省了荆谣平日里来回折腾费劲了。 府中没有别的主子,下人们自然不敢多言,唯一能说得上话的福管家也同羿老太太一样,因为之前会试的事吓着了,万万不敢瞎说话,生怕秦晏再做出什么事来。 荆谣正式搬进了正房,以前的小院秦晏命人收拾了出来专门让他研制胭脂用,荆谣做胭脂一直没个固定的地方,不是在花房就是在自己院里,来回折腾的很,这次定下来倒是方便了许多。 秦晏不做是不做,既开了这个头就做到了十二分,让荆谣搬过来后又将府中账目清了清,给荆谣定了每月四十两银子的月钱,又将府中的一应丫头婆子重新调度了一番,府中不少人都随嫁跟秦思去了,剩下的又分配了一番,池园中统共就两个主子,荆谣原本还想借着这机会裁剪一二,秦晏却一口否了,让福管家挑拣了下,选了好的分给荆谣,剩下守房子做针线,都留下了。 如此一变动,虽然只是挪了个院子,给了几个丫头,府中众人却也全都明白了,荆谣已经成了正头主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厮了。其实秦晏的心思很简单,荆谣算是他的内人了,既有了夫妻之实,名分给不了,别的定然不能委屈了他,秦晏不欲按着太太的份例往荆谣身上搬,故而照着大家少爷的份例,再翻上一倍,就算是他给荆谣定的份例了,羿老太太听说了池园里的事也没再说什么,唯有长叹一声罢了。 三日后秦思回门,秦晏和荆谣早早的就起了,秦晏如今是翰林院编修,官职低,五日才需上一次朝,平日里很清闲,因家中有喜事同翰林院的上司说了一声就告假了,两人用罢早膳后没多时羿老夫人同柳氏,尤老夫人同尤三太太就来了,秦晏和荆谣连忙迎着,羿老太太笑道:“思儿还没来吧?都准备好了么?三朝回门,可别怠慢了姑爷。” “没呢。”秦晏迎众人进正堂笑道,“荆谣去太白楼定的宴,怠慢不了。” 羿老太太顿了下,转头对荆谣笑了下道:“难为你了,这么小的孩子,事事想的周到。” 荆谣恭敬的颔首一笑,众人进了正厅依序落座,丫头们上茶摆果子,又有婆子抬了两个梨花木的斗形箍蝙蝠铜纹的冰鉴来放在正厅两侧,尤老太太看了一眼道:“你们府上用冰倒是早。” 秦晏一笑:“怕两位老太太不耐暑热,今日刚开了冰窖取的。” “晏儿就是周到。”尤三太太体态丰腴,刚坐了一路的马车已经热的出汗了,尝了口茶笑道,“对了,你们可知章府的热闹?” 羿老太太眉梢一动来了兴致:“什么热闹?” 尤三太太放下茶盏笑道:“我也是昨日刚听说的,秦珍入门头一日就要给章二少爷屋里的人立规矩,不知因为什么,只说有个叫……嫣红的?言语不尊重,怠慢了她,当即就让那丫头去院子里跪着,直到章二少爷知道了才让人起来了,人来人往的看着,那丫头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着章二少爷的面就要寻死……” 柳氏心慈,闻言连忙问道:“可真的出事了?” 尤三太太轻笑一声:“你心太实了,她要真的想寻死为什么不在罚她的时候就寻?那不更省的受这半日的屈辱了?非要等到章少爷回来,明摆着的,这就是给章少爷看的,呵呵……这丫头也不是一点心眼也没有,这么闹了一顿,都知道秦珍善妒,不能容人了,还得了章少爷的疼惜,哼,姨娘们的小把戏了……” 尤三太太年轻时没少受姨娘的苦处,是以向来看不上通房妾室一流,浅尝了一口茶接着道:“秦珍立意就要罚那丫头,章少爷又偏要护着,闹了个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秦雅出面,两边都劝了几句,各打五十大板就算了,可巧我女儿那日正往他们府上去寻章云儿,全看见了,回来跟我说的。” 屋中女眷们听了取笑了一顿,秦晏淡淡一笑,内宅的事他没兴趣,只是心中暗自庆幸当年秦思跟章云烈的婚事黄了,章云烈屋里这丫头也不是个省心的,别人听了这话都以为是秦珍挑衅,秦晏却不这么想,秦珍再没脑子,出嫁前梅夫人应该也叮嘱过她了,不至于新婚头一天就闹起来,说不准……确实是那丫头故意激怒秦珍闹出这样的事来的,秦珍那脾气秦雅等人都是知道的,谁会信她?哑巴吃黄连吧。 不过这些秦晏就不在意了,章府的婚事是她们费心抢去的,以后生死有命,且看个人吧。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思和棋如就来了,秦思穿了一身大红洒金对襟罗裳,头发全束起,挽了个凌云髻,插了几只精致步摇,脸上轻施粉黛,不知是开了脸的缘故还是这几日新婚夫妻和睦,秦思气色很好,只是有些害羞,和棋如一同给众人行礼后也不多说话,羿老太太她们问一句答一句,被打趣两句脸上就飞红,荆谣看着秦思这样转头看了秦晏一眼笑了下,两人眼神交换都明白彼此的意思……幸亏没进章家,就秦思这样,还不知让那些姨娘如何算计呢。 嘉恩侯府如今也同池园一样,主子少下人多,秦思每日只消照料棋如就好,上面没有公婆需要伺候,下面没有妯娌小姑需要周旋,也算是惬意了,羿老太太问了几句后就放心了,看向棋如的目光越发慈和,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外面太白楼的人送菜来了,众人落座宴饮不提。 秦府中章云烈也正陪着秦思回门,秦府人多,章云烈在前面同秦敛秦二老爷秦三老爷还有秦昱等人坐了一桌子,秦珍在里面跟女眷坐在一处,梅夫人见女儿神色不佳心知不好,略动了动筷子就停下了,梅夫人放筷子了秦二太太秦三太太自然也就不敢再用了,她们看出梅夫人定然有话要跟秦珍说,几人说笑了几句就搭讪着走开了,梅夫人带着秦珍回自己屋,屏退众人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怎么了?刚看你俩脸色就不对,可是拌嘴了?” 秦珍这几日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原本怕人看笑话一直撑着,这会儿没外人了也撑不住了,咬牙怒道:“还不是他房里那个贱人!” 梅夫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先别理会她们,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姨娘,怕什么?先拢住姑爷的心,生下嫡子才是最要紧的,这之前不要多生事!” 秦珍急道:“怎么是我生事?明明是那贱人故意气我!” 梅夫人不耐烦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秦珍咬了咬唇,犹豫了下才慢慢道:“大婚当天晚上,他说累了一日了,要早睡……我能说什么?早歇息就早歇息吧,第二日去给家里长辈磕完头回来他就出去了,他屋里那个贱人来收拾床褥,故意……” 秦珍气的脸发白,压了压火继续道:“故意做出那副吃惊样子来,问是不是有人已经换过床褥了!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给谁听呢?” 梅夫人叹口气,章云烈不亲近秦珍她是早预料到的,所以之前一直劝秦珍,让她忍耐些,温柔小意,慢慢的将章云烈哄转了,没想到章云烈这丫头竟是个不省心的,梅夫人蹙眉道:“然后呢?” 秦珍一撇嘴:“然后我就抽了她几巴掌,让她跪到院里去了。” 梅夫人头疼不已:“她得罪了你,你在自己屋里教训她就罢了,做什么闹得人尽皆知的?然后呢?” 秦珍自知冲动了,她在秦府打骂丫头都习惯了,更别说是章云烈的小妾了,不招惹她她还想给几分颜色,秦珍将后面的事全说了,狠声道:“姑母好偏心,还教导了我一顿,说我不尊重,娘你说……” “我说你姑母说的对!”梅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辛辛苦苦教导了多日的话都进了狗肚子了,秦珍成亲三日居然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梅夫人恨不得也打她几下,竭力压低声音怒道,“她言语莽撞有错在先,你不抓着了这个装委屈去讨姑爷的好,居然还要闹得人尽皆知,这么一来你脸上好看是怎么的?!有理成了没理,你怎么这么没脑子!” 秦珍也有些后悔了,愤愤道:“我忍不下去嘛!再说当时我怎么想得到呢。”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心思的来!”梅夫人越想越气,这是若是出在她身上,她定然抓住了嫣红的那句话,委委屈屈的哭上一天,还要尽力装着不让章云烈发现,等着章云烈来问,等问到头上来时也要做出为嫣红瞒着的样子,最后半吐半露的说出来,最好再哭个梨花带雨,如此暗里告了嫣红一状,明里让章云烈愧疚心疼,抓住了章云烈的心,让人觉得自己贤惠大度,还阴了嫣红一把,一箭三雕!再看自己女儿呢,什么也不考虑,先急吼吼的钻到人家设的套里去了! 秦珍看看梅夫人的脸色,凑近不住求道:“娘……你帮帮我,帮帮我呀……” 梅夫人沉思半晌,抬头看着秦珍的脸却也懒怠再说什么了,叹了口气,命人将自己的奶嬷嬷叫了来。 “罢了,是我小看了那丫头,哼……也是我高看了你。”梅夫人见秦珍又要急,在她手上拍了拍安抚道,“让戚嬷嬷跟你去吧,以后万事你不要出头,有再大的事你也先忍着,回去问过戚嬷嬷在做决断,听到没?” 秦珍一顿,犹豫道:“难不成她们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也……” “那你也先忍着!谁敢无故欺负你?人家还没说什么,你先张牙舞爪的就要闹起来了,谁看见了不先说是你的错处?!”梅夫人冷下脸来厉声道,“你也看清楚点形势吧!在婆家也能让你如在娘家似得?都是我这些年太宠你,纵的你这样,你自己静下心来想想,若是这事料理不清,让那几个丫头在你前面生出儿子来……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珍这点脑子还是有的,想了想老实了,呐呐道:“我……我听娘的就是了。” 梅夫人这半年大起大落的,老了许多,精神也大不如从前,说了这会儿话就累了,秦珍也看出来了,忙拿了个拐枕垫在了梅夫人身后,梅夫人拉着秦珍的手慢慢道:“你也学学你大哥……别人惹了他一分,他就能顺水推舟拿住了那一分做出十分的文章来,一点亏吃不得……” 晚间,一点亏都吃不得的秦晏沐浴后披着件月白色的中衣,倚在大床边上淡淡道:“昨日咱们可是说好了,少来一次,今日双倍的补上。” 荆谣正趴在榻上拿着本前朝制胭脂的孤本在看,闻言手抖了下,咽了下口水细细辩解道:“那会儿……是哥哥逼我那样说的,怎么能算数呢……” “逼你?我何时逼过你了?”秦晏坐下来一把抄过荆谣手里的书放在一边,将手里的一个小盒扔到荆谣怀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荆谣拿起那小盒来,脸微微红了,秦晏笑笑,将荆谣揽在怀里轻声道:“算了,你求我一求,我给你换个法儿,就一回,好不好?” 荆谣脸更红了,其实他不是矫情的人,做那样的事……他也很舒服的,只是秦晏体力太好,一次就行了,两次三次的……实在有些吃不消。 秦晏眼中含笑,宠溺的看着荆谣,荆谣无法,只得小声央告道:“求求哥哥……就一次吧,好不好?” 秦晏微微侧过脸,荆谣抿了下嘴唇,凑上去亲了下,秦晏一笑道:“行,听你的,不过……”,秦晏微微俯身在荆谣耳畔亲了下,低声耳语:“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那样么?你自己坐在我身上……”秦晏声音越来越小,荆谣听完后脸都红透了,秦晏连哄带骗的,最后荆谣只得点了点头…… 内室中春意正浓,不知今夕何夕,封地上的晁泽已经集结了五万兵士,连夜扑向京都。 第49章 翌日寅时二刻池园的门就被敲开了,福管家不知何事,匆匆披上衣裳去门上问,一见是宫里来的人连忙将人迎进来了,急匆匆的找丫头进里院通报秦晏。 秦晏睡觉轻,管事的大丫头刚将这边院门敲开他就听见了,外面天还漆黑着,秦晏心中一凛,这时候进来人绝不是什么好事。 秦晏起身扯过床头的衣裳披上,转身绕过屏风出来来,小丫头们正要进来叫人,秦晏先一步压低声音道:“荆少爷还睡着呢,小点声,怎么了?” 小丫头一福身轻声道:“宫里来人了,福管家已经给请到外书房去了,让少爷过去呢。” 秦晏微微蹙眉点了点头,整了整衣裳去了。 里面荆谣微微听到了些动静,皱了皱眉醒了,外面堂屋里灯火通明,透过层层纱帐映了进来,荆谣见秦晏不在也起来了,床头的青瓷冰裂盆中的冰块还未化尽,荆谣皱皱眉,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外书房里两个禁卫见了秦晏来了连忙行礼,秦晏摆摆手:“莫拘这虚礼,出什么事了?” 一个禁卫看了秦晏身后的福管家一眼,秦晏知意,侧过头道:“你们先下去吧。” 福管家带着丫头们下去,那禁卫这才低声道:“秦大人……晚间丑时三刻时,圣上遇刺了。” 秦晏眉头紧锁:“现在如何了?” “秦大人莫担忧,圣上自有神佛保佑,只伤着了手臂,已经让御医诊治过了,并无大碍。”禁卫顿了下压低声音接着道,“那刺客当即咬舌自尽了,苏大人正搜宫呢,咱们也出来一会儿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圣上让请大人进宫一叙。” 秦晏顿了下点点头:“两位且稍等一会儿,我换了衣裳就来。” 秦晏转身回内院,正撞上在柱子后偷听的荆谣,秦晏失笑:“大晚上的你出来做什么?跟我回去!” 里面那两禁卫听到动静马上出来了,秦晏下意识将荆谣护在身后,一笑道:“舍弟顽劣,让二位见笑了。” 这次的事是大机密,那两个禁卫来前是得了吩咐的,只许告诉秦晏一人,现在让别人听见了,这……那两个禁卫相互看了一眼,秦晏顿了下轻笑道:“两位不必为难,一会儿面圣我自会交代的。” 那两人听了这话就放心了,点点头回去接着坐着,秦晏带荆谣回昭瑰堂。 荆谣偷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点羞惭也无,只是满怀心事的,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道:“怎么了?我就进宫一趟,等天亮就回来了,你先去睡觉,等醒了就又看见我了。” “但是……”荆谣哪里信这些,抱着官服不撒手,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宫里都是刺客,你又不是武官,皇上找你进去做什么呢?” 秦晏失笑去扯衣裳:“自然是有事要商议,或是要交代给我什么差事,听话,给我衣裳……” “那等天亮不行么?”荆谣抱的更紧了,“要不……也带着我吧?就说我是哥哥的小厮。” 秦晏撑不住笑了:“你当你哥哥是什么大官?进宫还能带着个小厮?别闹……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不算数了?天亮我就回来了。” 半年前刚经历过逼宫之事,当日的场景历历在目,荆谣想宽心也难,又不敢一直闹惹得秦晏不快,只得将揉的有些皱的官服递给秦晏了,低声道:“哥哥可是说了……天亮就回来。” 秦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怜又爱,将人搂在怀里轻声笑道:“嗯,一定,瞧你这点胆气,没出息。” 荆谣心里正不踏实呢,忍不住小声辩驳道:“要是宫里传的人是我……哥哥还不知会怎么着呢。” 秦晏一想自己也笑了,低声哄道:“放心吧,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晏传好衣裳跟着那两个禁军去了,这次他倒是没让荆谣等多久,荆谣在府中等了不过一个时辰宫中又来人了,客客气气的将荆谣也请了去。 秦晏进宫后就被直接迎到乾清宫了,里面榻上晁嘉正躺着,见秦晏来了笑道:“你来的倒是快,赐座,上茶。” 秦晏哪又心思喝茶,请安后先问晁嘉的伤处,晁嘉将袖子挽起一点来给他看了看,笑了下道:“无妨,只是点皮肉伤,没动着筋骨。” “同伙的刺客可抓着了?”能伤着皇帝,这绝不是一个刺客能做出来的事,后面需要有多少同谋,多少势力扶持,秦晏微微蹙眉,“可是薛氏余党所为?” 晁嘉淡淡一笑:“先生正在逐一排查,已经抓出了两个太监了,至于是谁派来的……你猜的应该不错。” 秦晏明白晁嘉这次叫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了,微微颔首道:“臣愿审讯刺客,为圣上分忧。”,不管是不是薛氏余党,这次的事也必须扣到他们头上去了,晁嘉忍了这么久,终于送了个这么大的把柄来怎么能浪费。 晁嘉满意一笑:“既如此是最好的了,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你也不好总在翰林院中清闲着……来人。” 晁嘉当即赐了秦晏大理寺少卿一职,从五品,着从旁审理行刺一案。 秦晏谢恩,两人刚说了几句话苏卿辰来了,晁嘉连忙起身,苏卿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道:“别瞎动了,仔细再崩了伤口。”,晁嘉转身对秦晏笑了下道:“秦晏来了,皇帝可都跟你说了?” 秦晏点头:“方才说到先生已抓了两个同伙,可还有别人?行刺经过是怎么回事?” 苏卿辰摇了摇头:“没有了……自皇帝登基后我以节俭为由已经放了不少人出去,只留下了些履历清白的,没想到竟还没将他们剔干净,那个刺客原是承乾宫的掌灯宫女,平日里不打眼,今晚熄灯火时突然暴起,拿着一把五寸长的匕首扑着皇帝去了,幸得宫卫反应快,没伤着要害……” 晁嘉一笑:“也是我疏忽了……” “宫女们出入大殿都有人检查的,定不会将这么显眼的利器漏过去,想来……”秦晏看向苏卿辰,“那两个太监就是督查此处的人了。” 苏卿辰点点头:“是,竟能将这一连串的人买通了……不简单啊。” 秦晏顿了下心中却想到了另一处去,这些人为什么不早不晚,非要这个时候行刺呢?五月二十二,不是什么大日子,没有特殊意义的时候动手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狗急跳墙,二……时机到了,要为了下一步做准备。 晁嘉已将薛氏乱党关了半年了,一直不温不火的,并没有做出马上要同他们算账举动来,所以狗急跳墙的情况不存在,那就是还有后招了。 秦晏想到的苏卿辰也已经想到了,苏卿辰见秦晏半晌不说话淡淡道:“怕是晁泽终于忍不住了呢。” 秦晏心中越发笃定,晁泽忌惮着他的母亲和兄弟的性命,所以一直不敢动手,但晁嘉一直拖着他,他索性也拖着,慢慢的将人渗透到宫中来,想着一击夺命,再攻进京中来,夺回帝位。 苏卿辰冷笑:“他怎么也不动动脑子,若是皇帝有个好歹,皇帝还有那么多位皇叔等着呢,哪里等得到他打进来,新帝登基先一个平乱杀了他。” 秦晏微微颔首没有接话,这话也就苏卿辰能说,别人说就是大不敬了,其实除了行刺这个小意外,别的事都是在苏卿辰掌握之中的,一直拖着不理会谋逆之事本来就是为了逼着晁泽反。 晁嘉为了安抚宗室,任凭别人如何劝要早早惩治薛氏一族晁嘉都一直说不忍骨肉相残,做出慈和的样子来,暗地里却将那些人关的严严实实的,虽未曾拷打但也没少让他们吃苦头,只等着拖延到晁泽忍不住了先动手,如此晁嘉又可以说,朕本想宽容的,但皇叔咄咄逼人啊……理全让他占了。 荆谣心中淡淡一笑,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不过比起当年晁泽做的事这些就算不上什么了,若是换做自己,秦晏差不多也会如此,秦晏顿了下问道:“各地的兵士可已经安排好了?京都无虞吧?” 苏卿辰一笑点点头:“放心,早就安排好了,绝打不到京城来,最多到倪邱就能被拿下了,这里不用你担心,你先同我来审那几个太监……” 秦晏看了眼时漏犹豫了下道:“先生……可能容学生天亮后回府一趟?” 苏卿辰一顿:“怎么了?家里有事?” 秦晏笑了下:“惭愧,学生来前答应了荆谣,天亮后就回去,这审起案子来……可就不好说了。” 苏卿辰对于荆谣的事一直宽容的很,听了这话笑了下道:“原来是秦夫人下了门禁了,让你回去一趟倒是不难……” 苏卿辰顿了下笑道:“罢了,干脆将荆谣也接来,在乾清宫偏殿给你们一间屋子先住着,这案子一开始了哪里单是审几个太监就能完事的,索性将他接来,省得你心思不定,差事也办不好。” 秦晏顿了下看向晁嘉,晁嘉一向是什么都听苏卿辰的,闻言点头道:“很好,先生就一直住在偏殿,也给你们一处阁子就罢了,朕也许久没见过荆谣了,一直说要赏他些东西呢,让他来吧。” 如此最好了,秦晏谢过晁嘉和苏卿辰,随苏卿辰一同去了。 荆谣让人接进宫后先去给晁嘉行礼问安,两人也是旧识,以前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重逢没想到竟颇聊得上来,一直谈到了天亮,晁嘉留荆谣一同用了早膳,之后自去上朝,荆谣随着宫人去了给他安排的偏殿。 秦晏同苏卿辰还有几位大人一同审案,一直到巳时才录好卷宗各自散了,秦晏记挂着荆谣,完事后就寻了去。 偏殿的里间阁子里荆谣正守着棋盘发呆,秦晏走进了笑道:“困不困?怎么不躺会儿。” 荆谣见秦晏来了忙起来了,笑道:“哥哥完事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秦晏一笑:“还得住几日……觉得拘束?”,有些话不方便同荆谣说,没得让他担心,秦晏自己清楚,如今宫中已经排查过了,可以放心,但宫外就不一定了,其实如今在宫中倒是更安全的,且看看吧……如果外面真乱起来,说不得还要跟晁嘉要个恩典派些禁卫去羿府还有嘉恩侯府上守卫。 荆谣摇摇头:“也说不上拘束……只是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的?”秦晏拉着荆谣一同倚在榻上,握着他的手捏了捏轻笑,“你在这能安我的心啊,只当是走亲戚了吧,忍几日……一晚上没睡困了吧?” 荆谣其实还好,只是秦晏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又进宫审案,一直熬到现在,眼睛里又有血丝了,荆谣点头道:“有些困了,哥哥陪我睡会吧。” 秦晏点头,两人只脱了外面的袍子就一同躺下了,荆谣抱着秦晏的手臂微微蜷着身子,不错眼的看着秦晏,秦晏翻过身来将人搂在怀里揉了揉,只觉得心中终于踏实下来了,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任凭外面怎么闹吧,只要将人护住了,不让他受到牵连就好。 第50章 审那两个太监费了苏卿辰等人不少功夫,这两人行刺的罪是逃不掉了,苏卿辰急与从他们嘴里套出晁泽还有薛氏的罪证来,不管真假,只要是对他们不利的就好,可那两个太监偏偏嘴硬的很,苏卿辰事多,不能时时的守着,案子就慢慢的交到了秦晏手上。 这也是晁嘉的意思,晁嘉想要薛氏的罪证,也想让秦晏快点办出点实事来好给他升迁,如此一箭双雕。 是以后面几日秦晏就耗在掖庭院了,暴室中酷刑无数,秦晏却什么没用,先干晾了那两太监一日,自己自在的跟荆谣在乾清宫偏殿中品茶对弈,荆谣刚学下棋,秦晏慢慢教导着,时不时的占点便宜,惬意的很。 “你这也太……”秦晏顿了下笑了,“罢了,学学就好了……” 荆谣呐呐笑了下,将秦晏的话补全了:“太笨了,是吧?” 秦晏笑笑:“我可没这么说,有人天生就不下不好,这没什么好强求的。” 荆谣嘿嘿笑:“回去我跟吉祥他们练手,练好了再来跟哥哥下……快酉时了吧?哥哥明日还不审那两人吗?” 秦晏放下棋子道:“明日审。” “那今天……为什么不审呢?”荆谣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是为了抓别人吗?” “不是。”秦晏笑了,起身同荆谣坐到一处,握着他的手慢慢道,“之前先生已经审过两日了,几乎没进展,他们都是千挑万选送进来的,嘴严的很,轻易撬不开,万一不小心再弄死了更为难,所以要想些别的法子。” 荆谣顿了下:“什么法子?” 秦晏故意逗他:“你猜?” 荆谣苦着脸:“刚下那几盘棋已经把脑子用完了,想不出来了。” 秦晏失笑:“你还好意思说!那几盘臭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孩子在摆画儿呢!今天就不跟你说,自己想……” 荆谣抿了下嘴唇心中一动:“哥哥……今天是让人去寻他们的家人了?” 秦晏一笑:“这不也不笨么?你不知道……方才下棋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悬着,心想别是捡了个小傻子回来,这可赔了……” 荆谣被打趣了也不生气,依旧乐呵呵的:“赔了也没法子了……他们的家人好找么?做这种事的人大概都将家里人藏起来了吧?” 秦晏轻笑:“你当他们是多大的人物,哪里有那个能耐,我昨日就让人在查了,有个太监家里还有些人,明日应该就能带来了。” 荆谣顿了下没再接话,下面事就不是那么好在明面上说了,秦晏看出来了,故意岔开话笑道:“刚才还那么笨呢,怎么这会儿一下子就想出来了?” 荆谣正出神儿呢,闻言一笑道:“啊,我是想……要是我的话,若是有些话我宁愿豁出命去也不会说,还想要撬开我的嘴的话,那也只能是拿哥哥来威胁我了,推己及人,大概别人也是这样。” 荆谣说这话并未走心,秦晏闻言心中却熨帖不已,笑了下道:“为了你这句话……明日我定要网开一面,只要他们识趣,我尽量不伤及他们家人,算是……给你积德了。” 荆谣笑了下:“不耽误哥哥审案就好,说起来咱们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功德,等这次回去往千佛寺那边捐些香火银子吧,行么?” 秦晏无可无不可:“你看着来就好。” 翌日大理寺的人果然将其中一个太监的家人找来了,凡是沾亲带故的全拖了来,拉拉杂杂站了一屋子,秦晏也没废话,只命人将那太监带了来,淡淡道:“一炷香的时间不说,杀一个,两柱香的时间不说,杀四个,到了一个时辰还不说,全杀。” 秦晏懒得跟他穷耗,转身就要出去,那太监却服气了,长叹了一声全招了。 秦晏并不喜欢血腥,能这样干脆利索的将事情解决了最好,当然,这种招数也只能在掖庭院中做,真到了大理寺刑部中,这些阴毒招数是摆不上台面的。 那太监按着秦晏的暗示和授意写了供词画了押,秦晏也让人将他的家人安全的送了回去,秦晏自认做的干干净净,却不知为何让秦敛知道了消息。 审理那两个太监的事秦晏做的不错,供词送上去后晁嘉高兴的很,当日升了秦晏的官,授大理寺卿,官居从三品。 短时间内连升三级,原本是不合规矩的,只是这半年朝中动荡,当年的官员罢免的多,晁嘉新提拔上来的人都没什么品级,不得已,这样的事已经做过几次了,秦晏这事也算不上打眼了。 那日早朝之后秦晏回偏殿,秦敛去内阁,两人在游廊边走了个对脸。 周围没有什么人,秦敛定定的看着身着紫色官服的秦晏,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了这身孔雀官服,手上沾了不少血吧?” 秦晏轻笑:“这就不劳秦大人费心了。” 秦敛被气的肝疼,今上多疑,对于这些老臣是能不用就不用,之前跟夺嫡有关的官员全部罢免,像是他这样根本没插手争储一事的老臣也全被晾了起来,手中实权一点点的被抽走了,全交到了这些新科小吏手上,秦敛心中大恨,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冷笑了声道:“行刺案我也听说了一些,苏大人都问不出来的话,让你问出来了?端的好手段。” 秦晏心中微动,秦敛是怎么知道的? 秦敛淡淡笑道:“张汤、来俊臣、赵禹、周兴……哪个有好下场了?就是不说这些,以人家人威胁,你也不怕生死报应!” “按着秦大人的说法,我哥哥难道要客客气气的问案不成?”荆谣随几个太监转过游廊来,冷冷的看着秦敛,“昔年三皇子晁泽将十数位大臣拘于刑部,挨个动用私刑,当时怎么没人出来问问生死报应的事?” 秦敛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荆谣竟也在宫中,荆谣继续问道:“为何别人屠我时就该忍着,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敛心中不耐,冷声道:“我是在问秦晏为何要如此审案,你牵扯这些做什么?!” 荆谣抿了下嘴唇道:“皇上亲任命的哥哥从旁审理此案,大人不去问皇上,却怪我哥哥?” 秦敛被顶的说不出话来,荆谣原本不想多话的,但秦敛实在太能激人火,什么叫“生死报应”?且他刚说的那些人名荆谣虽不全通晓,也知道其中有几个人都是史上有名的酷吏,无一有个好下场,这是在咒秦晏不成?! 秦敛甩手就要走,荆谣冷冷道:“秦大人答不出么?正巧皇上宣我觐见,我代秦大人问问好了。” 大热天里,秦敛听了这话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愤然怒道:“莫要胡言乱语扰乱圣听!我何曾说过什么了?若真要说,我倒要告你污蔑朝廷命官!” 荆谣淡淡一笑,神情居然同秦晏有几分相像:“告不告……看我一会儿高兴不高兴吧。” 秦敛气急,却也没法子,担着心转身去了,秦晏看的好笑,忍不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笑道:“皇上宣你做什么?” 荆谣顿了下小声道:“皇上其实并没有宣我……那日我们聊天,说起黎州的茶,皇上说久没喝过了,正巧昨日我让人回府中拿哥哥的衣裳时取了些,让人告诉皇上了,皇上派这两位公公来取,我想……来见哥哥,就跟来了。” 荆谣将手中的一个小匣子递给身边的一个公公低声道:“我就不去了,这茶叶麻烦公公送去吧。”,荆谣从怀里摸了个荷包出来递过去,那公公欢喜的接了,道了谢一行去了。 秦晏轻笑:“今日并没有我什么事了,正想去找你呢,行了,回去吧。” 荆谣点点头跟着秦晏往回走,秦晏忽而想起上次带着荆谣回秦府,荆谣也是这样将秦敛问的哑口无言,秦晏偏过头看了荆谣一眼心中轻笑,忽而又想起刚才秦敛的话……掖庭院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秦敛还是有些自己的路子啊。 荆谣跟着秦晏一路回到偏殿都没说话,秦晏一笑道:“怎么了?刚才的气势呢?” 荆谣给秦晏倒了一杯茶低声道:“哥哥……等这事儿完了,还是少沾手这些案子吧,他说的虽然不对,但这种事……” 秦晏心中轻叹,不该什么都跟荆谣说的,没得让他担心,秦晏拉着荆谣的手将人揽到怀里来笑道:“害怕了?怕我也做了酷吏?” 荆谣抿了下嘴唇没说话,帝王在专政时多用酷吏,为的是借酷吏之手排除异己,而酷吏……升迁一般都很快,荆谣越想心中越没底,秦晏现在的路子确实同前朝的那些酷吏有些相似…… 秦晏明白荆谣担心什么,一笑道:“你还不放心我?我什么时候能吃亏了?” 荆谣一想也是,但还是架不住心中担心,秦晏笑了下哄道:“你放心,这些事以后我尽量都避开,等这些事都完了以后……我就安安稳稳的做个纯臣,如何?” 荆谣低声道:“这可是哥哥说的,以后……其实不做官也没什么的,我做生意,咱们也能过得好好的。” 秦晏心中一软,瞬间理解了古往今来那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了,有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别说是不做官,就是随他隐名乡里也没一丝不情愿的。 秦晏知道荆谣心中担忧,正色道:“放心,若是以后风头有一点不对,我马上脱了这身官服挂了印同你走,反正……如今秦思也有了依靠,别的我也不担心了。” 荆谣安心下来,笑了下道:“我可都记下了。” 秦晏笑笑在荆谣唇上亲了下,轻轻抿着荆谣的嘴唇呢喃道:“记着吧,用不用我给你写下来画个押?我说到做到……” 第51章 刺客的事出了结果后晁嘉马上命刑部大理寺一同审理晁泽谋反案,拔萝卜带出泥,秦晏等人在晁泽的授意下将当年的案子也翻了出来,当即拟了旨定了晁泽的十大罪状,桩桩件件都能定他死罪。 晁泽苦苦期待的皇帝驾崩的消息没有来,却等来了六万平乱兵,苏卿辰还是高看了晁泽,他那所谓的五万大军别说倪邱,连哲林都没到就被苏卿辰早就安排下的人围住了,哲林将士不敢妄动,皇帝明令要抓活的,但晁泽占据了有利地形,围剿容易,活捉却难了,下面将士怕晁泽来个鱼死网破,将晁泽剩下的那五千兵士围在哲林山上后暂时安营扎寨,遣人将军情上报京都,等着朝中的下一步安排。 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却掀起了自晁嘉登基后,廷议时的第一次大争执。 以苏卿辰为首的这些大臣一力要求不惜任何代价生擒,老臣们则主张不必大费周章,晁泽罪行已定,不如直接将人就地斩杀。 秦晏自然也是主张活捉的,晁泽当年虐杀了他的外祖父,就这么简单的将他杀了怎么行?且哲林山那边的地形复杂,说是围剿,到时候来个死不见尸怎么办?谁同他打饥荒去,但在朝上就不能这么说了,秦晏给的理由温和的很,晁泽好歹是皇室中人,葬身荒野太不成体统,且如今尚未当面定罪,一切变故都有可能,万万不可冤杀了晁泽。 老臣们心思也不简单,如今傻子也看出来了,新帝和他倚重的臣子都善于扮猪吃老虎,前面那些仁政不过是表象,骗傻子的,皇帝心里已恨毒了晁泽还有薛氏一党,旧案一直不结,已将多少大臣牵连了进去,现在让晁泽死在外面就罢了,若是再带回来兴师动众的审了,不知苏卿辰又要趁机拉多少人进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将案子结了,如此大家都能放心,当然,他们表面上也不能这么说,这些老臣伪善的功夫比秦晏他们强多了,张口“不忍将士平白折损”,闭口“几万将士在外,多一天就是一天的粮草,劳民伤财”,说的跟真的似得。 因为这点事众人唇枪舌战了一个早朝,最后晁嘉一锤定音,如今尚在先帝孝中,不忍让皇叔横尸乡野,务必要生擒。 晁泽的事定下来后秦晏就跟晁嘉谢恩带了荆谣回去了,在宫中拘束了这些天,回府后两人忙换了衣裳好好松松身骨,大热天里,荆谣在屋里只穿了身细麻布小褂,吉祥往里面送账本来,看着荆谣这样忍不住笑了:“少爷穿着这一身,再配上脖子上的金锁……显得又小了几岁呢。” 荆谣低头看看自己,下意识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凉快就行,再说也挺好看的。” 秦晏觉得好看就行,荆谣将冰鉴推开了,取了些碎冰装进青瓷官窑小隔冰盘里,起身将丫头们刚奉上来井水湃过的西瓜放了进去,转身递给秦晏:“丫头们都太小心了,井水湃过的根本不凉。” 秦晏拿起银钎子来扎了块西瓜递给荆谣,荆谣见吉祥也在有些不大好意思,一笑道:“哥哥先吃吧,我一会儿再吃。” 秦晏自己吃了,转头对吉祥道:“这几日府中没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吉祥笑了下道,“知道主子都不在家,各处都安分得很,没什么事。” 秦晏点点头将西瓜放下了擦了擦手道:“那边府上呢?可有什么动静?” 吉祥低声道:“咱们那些人倒是没打听出什么来,最近那边太太忙得很,想来是顾不上咱们这边了。” 自出了会试那次的事后秦晏就命吉祥想办法往那边府上安插了些人手,只是如今日子尚浅,一时还不得力,吉祥顿了下一笑道:“少爷可知那边太太在忙什么?” 秦晏没兴趣听这些,荆谣倒是挺好奇的:“在忙什么?” 吉祥笑了下道:“那边的二小姐前日回府了,太太可不有的忙了么?” 秦晏挑眉:“自己回来的?” 吉祥点头:“回来两日了,也不见表少爷来请,哈哈,可成了笑话了……” 自梅夫人将自己的奶娘戚嬷嬷送到章府后,秦珍的日子本是好过了几日的,戚嬷嬷在梅夫人身边侍奉多年,内宅中的事她看多了也经历多了,跟在梅夫人身边这些年也没少帮着出力,还是有些脑子的,陪秦珍去了章府后没少劝她,只让秦珍先收敛锋芒,白日里谨慎侍奉秦雅和她的太婆婆,人前做贤惠样子,也不同章云烈拌嘴了,章云烈晚上想宿在哪儿就宿在哪儿,秦珍在自己房里做针线,要不就是同丫头们抹骨牌打发时间,不吵不闹的,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章府的太爷就将章云烈叫到书房中问话了。 妻子并无过失,成亲半月后没有一日宿在正房里,这其实是章云烈理亏了,加上秦敛也不动声色的暗示了章老太爷,“我家小女可还孝顺?”,“侍奉公婆可还尽心?”,“同夫婿可还和睦?”,明着是不放心自己女儿初做人妇能否尽责,暗中是在提醒章家,我女儿没什么错处,为何就一直冷着她? 这就是有娘家的好处了,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了,章老太爷自知理亏,回去将章云烈教训了一顿,是以当晚章云烈就宿在了秦珍房里。 如此梅夫人终于放下心了,只等着秦珍顺顺利利的生下嫡子,如此她在章府也就能站住脚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几日秦珍又将章云烈得罪了。 自打章云烈睡在秦珍房里后秦珍得意了不少,在公婆面前就没有之前那样恭敬小心了,秦雅却同突然转了性一般,每日同秦珍说笑,吃的穿的什么好东西都往秦珍院里送,处处回护着她,章云烈同小妾多说了几句话秦雅都要训斥,秦珍更安心了,每日侍奉长辈越发懈怠,后面几日日上三竿才起都是常有的事,秦雅也不训斥,只说小夫妻,怕是晚上睡的晚,第二日起不来也是有的,倒是经常在章老太太面前为秦珍说好话。 秦珍见秦雅如此放下心来,无事琢磨着就想收拾章云烈屋里那几个姨娘,戚嬷嬷暗暗的觉得不好,私下劝了秦珍几次,秦雅的性子戚嬷嬷是知道的,不可能因为前面秦珍孝敬了几日就心软,必有后招,秦珍一开始也担心过,试探着训斥了嫣红一顿,当众给他没脸,秦雅知道后没说什么,倒是让嫣红不要多事,好生侍奉秦珍,秦珍这下放下心来了。 那日正巧秦雅陪着章老太太去庙里进香,章府女眷大多去了,秦珍推说身子不舒服就没去,留在府中看家,那日不知是寻了个什么由头,命人让人将嫣红打一顿。要送她到庄子上去,谁知还没来得及打章云烈就回来了,当即就跟秦珍吵了起来,夫妻俩大吵一架,互不相让,等秦雅还有章老太太从庙里回来后就是这个情形,秦珍一心想着秦雅还会替她说话,上来恶人先告状,求秦雅替她主持公道,谁知,这段日子一直回护侄女的秦雅这次却不再理会她了。 秦珍近日晨昏定省去的少躲懒的多,侍奉长辈也不尽心,章老太太心里早就不满了,见秦雅如此也称愿,想着让秦雅这婆婆加姑母的教训她一顿就罢了,谁知秦雅这次动了大气,当即痛斥秦珍近日的不到之处,最后冷冷道:“我自认待你不错,谁知你越发不成体统了!嫣红是正经开了脸的姨娘,你竟敢将她撵出去,你将烈儿的脸面摆在哪儿了?你将我们府上的脸面摆在哪儿了?!女子嫉妒本就犯了七出,我看在你刚来府中,偏着你倒是让嫣红受了不少委屈,你竟还不知足!如今府中还是我当家,若要这么放过你,别人恐要说我是偏心侄女儿了,罢了,你先去祠堂里住几日,抄些佛经静静心吧。” 秦雅罚的不轻不重,秦雅却不干了,她这些日子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以为是秦敛同章老太爷说话管了用,秦雅等人都忌惮着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去祠堂,委屈的受不得,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娘家请救兵,章老太太当时也有些松动了,真让她回了娘家太不好看,亲雅却不许人劝,就让她回了娘家,章云烈乐的这搅家星走了,自己去安慰嫣红不提。 秦晏听后眼中一动,将吉祥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吉祥得了令去了。 荆谣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秦晏转头在他脑门上弹了下笑道:“怎么?傻了不成?” “不是……”荆谣吃了块西瓜呐呐笑道,“你们心眼太多了,回不过味儿来。” 秦晏轻笑,吃了块西瓜慢慢道:“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呵呵,捧杀罢了,这算什么计谋……” 荆谣没太听懂,心中默默记下了秦晏刚才说的话想等着回来自己再去问问,秦晏见他憨憨的心中喜欢,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笑道:“又想什么呢?我宠你可不是为了害你。” 荆谣听了这话再回想刚才的事才明白了,忍不住笑了:“我知道的……”,荆谣想起刚才秦晏说的“我宠你”心中暖暖的,转头不经意看到了桌边秦晏刚扔的那块帕子,秦晏刚拿那帕子擦过手上的西瓜汁水,定然不会再要了,若是不理会一会儿丫头们来收拾定就拿下去了,还不知道让谁拿去,这是秦晏用过的帕子啊……荆谣心里小猫挠似得,几番隐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将那帕子拿了起来,干笑了下道:“这……这帕子的料子还挺好的啊……” 秦晏一顿:“怎么了?” 荆谣咽了下口水,抿了下嘴唇道:“都脏了……要不给我吧?” 秦晏失笑:“你要这个做什么?”,秦晏心中一动,不管因为什么,有便宜不占可不行,秦晏揽着荆谣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你,轻笑道:“想要?行啊,正好也该歇晌了,乖乖的陪我躺会儿去,我就给你……” 秦晏声音越来越低,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宠溺,荆谣被迷得七荤八素的,红着脸跟着秦晏往里间去了。 第52章 “哥哥……”荆谣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握着秦晏的手捏了捏低声道,“刚回来那会儿福管家跟我说舅爷前几日给我送了几个胭脂匠人来,还有些难寻的香料,已经记了账放在库房里了,现在也没事了,前面做的胭脂也囤了些,回来让风水先生选个日子就开张吧?” 秦晏闻言顿了下,起身倚在软枕上犹豫了下笑道:“其实也不用急……” “以前哥哥就一直说不用急。”后来又说市面上不安全,不让自己出门,后来又因为秦思的婚事耽误了,前前后后来京中已经半年多了,荆谣的那个铺子还一直空着呢,荆谣隐隐的觉察出来秦晏是不想他开铺子,想了想问道,“可是有什么顾虑么?” 秦晏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半晌道:“罢了,开吧,总让你呆在家里也不好。” 秦晏确实是不太想让荆谣去张罗生意上的事,以前在黎州时做生意是没法子,囊中羞涩,不得已将祖宗的手艺翻腾了出来,借着前人的招牌赚了些银子,如今又不缺银子了,何苦让荆谣再去辛苦,且说到底商贾也是末流,秦晏不大忍心让荆谣做这个。 但荆谣不是女子,总让他在府中也不行,没得闷坏了人,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道:“只是不用像在黎州时那样拼命了,有些进项就可,如今思儿的事也完了,以后也没什么用着银子的地方了。” “哥哥还嫌银子多么?”荆谣与秦晏心意相通,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心事,笑了下低声道:“我听哥哥的,等铺子开起来了我就也不天天去了。” 秦晏点头:“别累着就行……”,秦晏的手越来越不老实,顺着荆谣中衣下摆摸了进去,荆谣下意识往后躲,秦晏轻声道:“我摸摸是不是又瘦了……” 荆谣一窒:“刚才不是……怎么还要再看是不是瘦了。” “会顶嘴了?”秦晏挑眉,“过来……” 荆谣无法,只得坐起来凑到秦晏跟前来,秦晏将人搂在怀里故意在他腰上捏了捏笑道:“越来越不听话了,等再长几岁还不要翻天?” 荆谣腰眼处最敏感,一碰就要笑,连忙求饶道:“不敢……长大了也不敢……” “这还差不多……”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笑道,“现在你还小,再疼你几年,等你再大些……你看我晚上还能那样轻饶你……” 荆谣被秦晏说的心里热热的,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丫头传羿老太太来了。 秦晏微微蹙眉,大热天的,老太太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秦晏拢起头发对外面道:“知道了,先将老太太迎到堂屋里去,多摆两盆子冰。” 丫头去了,荆谣爬起来拿过秦晏的衣裳递给他疑惑道:“咱们这才刚回来啊,这就知道了?” 秦晏穿上外裳道:“你慢慢收拾,我先过去。” 羿老太太这次连柳氏也没带,自己带着丫头们就来了,秦晏进屋笑了下道:“外祖母有什么事让孙儿过去就罢了,大热天里又劳动这一趟做什么?” 羿老太太勉强笑了下道:“马车里也用着冰,不那么热,今天刚回来?差事做的可还好?” 秦晏点头笑了下:“如今案子已经转到刑部去了,大理寺这边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 羿老太太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又聊了几句闲话,秦晏看出羿老太太是有心事,笑笑道:“外祖母可是有什么事要跟孙儿说?” “你……”羿老太太看了身后丫头一眼道,“春桃,带丫头们下去。” 秦晏抿了口梅子汤,放下茶盏一笑道:“这是怎么了?什么要紧话?” 羿老太太顿了下慢慢道:“安国郡王府,你可知道?” 秦晏点头:“先陈王的嫡子,如今已经殁了,老陈王是先帝的嫡亲叔叔,先帝惋惜堂弟早逝,特赏了恩典平级袭爵,封了其嫡子为郡王,现在也四十多岁了吧?怎么了?” 羿老太太半吐半露,低声道:“他们府上,虽说是宗室皇族,但这血脉跟今上已经很不亲近了,好在王府中子弟们还算得用,不同于那些纨绔膏粱……” 秦晏越听越迷糊了,一笑道:“可是他们府上来跟外祖母探口风了?皇上虽未重用他们,但如今朝中几番清理也没沾着他们什么,如此就是没事了,让他们安心吧。” “太妃倒也问过这个……”羿老太太不是能藏住话的人,犹豫了下索性说了,“安国太妃在你妹妹婚事时就同我打听过你,言语间总提起她家的小孙女儿,那意思很明显了,是想结亲,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一直混着,只想着她们是女家,咱们不太理会她们也就罢了,谁知前几日,就是你在宫里的时候,安国太妃来府上赏花,趁着无人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只问你有没有相看好哪家姑娘,我能说什么?总不能平白捏造出个人来吧,太妃见没有就说了,她们家的小孙女再过两个月就十五岁了,人品长相都是好的,问我有没有意……” 羿老太太愁苦不已,若是放在以前这是个很好的婚事,郡王的嫡女,不论别的,光这个名头说出来就很好听了,但是现在……羿老太太想起秦晏会试时的那一出就头疼,生怕惹的他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秦晏明白了,低声道:“都是孙儿不好,让外祖母忧心了。” “你也不小了,且如今做了大理寺卿,不少人家都看着呢,辞了这一个容易,下一个呢?”皇城就这么大,什么事也藏不住,秦府的情形众人都是明白的,是以有意与秦晏结亲的都不去寻秦敛梅夫人,反来找羿老太太,羿老太太皱眉道,“你说吧,我拿什么由头跟人家辞了?总不好得罪人吧。” 秦晏沉吟,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外面帘子轻响,荆谣换好衣裳过来了,规规矩矩的给羿老夫人请了安,羿老夫人看着荆谣心中叹了口气,柔声问了问他近日在宫中可好,荆谣答了,笑了下道:“老太太这会儿过来可热着了?我让她们去准备些……” “别麻烦了。”羿老太太虽说默认了荆谣的事,但这会儿看着荆谣心中还是有些发堵,摆摆手道,“我出来时也没跟你舅母细说,趁着天还早我先回去了,过几日你们再往那边去玩……” 秦晏和荆谣苦留不住,只得将羿老太太送出去了,荆谣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晏牵着荆谣回屋慢慢的跟他说了,荆谣抿了下嘴唇,半晌低声道:“要一劳永逸么?我倒是有个法子。” 秦晏一笑:“你说。” “就说庙里大师说的……”荆谣看了秦晏一眼,一咬牙道,“哥哥克妻。” “瞎说!”秦晏闻言冷下脸斥道,“这话是能瞎说的?你这是给我省麻烦呢还是咒你自己呢?!” 其实秦晏对鬼神一说并不相信,但也不愿意让人传这些话,荆谣见状笑了,凑近了抱着秦晏的胳膊笑道:“不过是瞎说的,怎么就算是咒我了呢?我又不是庙里的大和尚,说的话哪里就那么灵验了,哥哥你细想想,这法子不错呀,多省事。” 秦晏还是不肯,荆谣掏出自己颈间的金锁来显摆道:“我有哥哥的长命锁镇着呢,邪灵不侵体,哥哥放心吧……”,秦晏微微蹙眉,荆谣这法子虽然让人恶心了点……但却是一劳永逸,荆谣见秦晏还别不过劲儿来再接再厉道:“再说我又不是哥哥的妻,怕什么?” 秦晏挑眉,荆谣没察觉出来,不怕死道:“我是男人,这……只能算是哥哥的夫吧?” 秦晏忍无可忍:“今天真是反了你了!”说着将人压倒榻上狠狠的亲了两下,低声道:“几天没折腾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看看你男人是谁?!” 荆谣刚才一门心思都在怎么让秦晏回绝那些亲事上,哪里想到这里了,迷迷瞪瞪的被秦晏压在榻上了,秦晏刚才本就未尽兴,这回儿让荆谣撩拨出火来了哪里能放过他,几下扒了他的裤子,手伸到他腿|间不住揉捏,荆谣起初还躲,嚷嚷着要商量正事,没多一会儿音调就变了,小兽似得,伏在秦晏怀里轻声呻吟,秦晏将人死死的压在榻上,细细的欣赏着荆谣脸上的神色轻笑道:“这会儿不厉害了?” 秦晏轻轻揉捏着荆谣的前面,荆谣舒服的腿直发抖,秦晏却没给他个痛快,一把将他前面捏住了,俯下|身来轻声哄道:“叫声相公听听……” 荆谣正不上不下着,这个当口上听了这话马上涨红了脸,小声哽咽道:“哥哥……不行了……” “不行了也忍着。”秦晏一点也不心软,以前也没觉得,光是听荆谣叫他哥哥就觉得挺撩人的,刚才让他这么一闹秦晏忽而觉得那也不算什么了,秦晏腾出手来扯过荆谣的发带将他前面绑住了,在他后面揉了揉轻声哄道,“听话,叫一声,不然就给你一直绑着……” 秦晏并未困着荆谣的手,荆谣却也不敢自己将发带解开,他那里胀的都有些疼了,秦晏又不轻不重的揉弄着他后面,哪里还忍得住,秦晏看出他快撑不住了,低下头来亲了亲柔声道:“叫一声,哥哥疼你……” 荆谣实在受不了了,低声哽咽着叫了,秦晏一笑将发带解开了…… 完事后荆谣还记挂着刚才的事,哑声道:“哥哥……到底行不行?我的主意挺好的……” 秦晏看着他累成这样还担心这个有些心疼,低声道:“我回来放出风声去……就说我在黎州时曾纳过几房妾,都死了,如此他们也该明白了,那什么克妻的话你也不许再提了,听见了么?” 荆谣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道:“嗯……” 第53章 隔日秦晏就去了羿府一趟,将自己的意思跟羿老太太说了,最后安抚笑道:“如此既不兴师动众,也不让外祖母为难,可好?” 羿老太太脸色不太好,无奈还是答应了,点点头道:“罢了,我就跟太妃说……在黎州时给你说过几房妾室,都得病没了,后来……去庙里求签问了问,大师说你的生辰不好,命里带煞……这样说,太妃大概就能明白了。” 秦晏点头:“那就劳动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半晌道:“但……安国太妃若是说出去怎么办?到时候别人全知道了,你以后……你以后想反悔都没法了!” “如此更好了。”就是让人知道了自己是断袖秦晏也不怕,更别说是这个了,若不是怕羿老太太为难,荆谣在外面做生意别扭,秦晏恨不得说了实话,省的以后麻烦,秦晏见羿老太太眉头拧起连忙道,“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让我给自己留条退路,但是……这实在没必要,我现在过得好得很,已经知足了,不求别的。” 羿老太太终究意难平,狠狠的在秦晏身上捶了几下,秦晏安然受着,笑道:“外祖母仔细累着……” “小孽障!”羿老太太长吁了一口气,呷了一口秦晏奉上来的茶慢慢道,“罢了,这样我的事就算是完了,原本进京来是想料理你们俩的亲事,现在思儿过的很好,你这我也插不进手去,不如回黎州算了。” “外祖母刚来了不到半年,哪好再折腾?”秦晏柔声劝道,“再说两个表弟还有表妹的事也该想着了,不如在京中多住几年,好好相看相看。” 羿老太太轻轻摇头:“给你两个表弟留意下倒是可以,就怕人家姑娘不愿意大老远的远嫁去黎州,你表妹就算了,到底还是嫁在黎州,在你舅舅眼皮底下的好。” 秦晏一笑:“就是嫁在这边又怎么了?还有我在这边看着呢,定不会让表妹受了委屈的。” 羿老太太笑着摇头:“不中用,还得是正经岳家才能镇得住他们,这女孩儿嫁到人家后是要受人家拿捏的,不在自己手底下总不放心,你以为谁都像思丫头似得这么好命?” 秦晏一笑:“表妹以后也差不了的。” “但愿吧。”羿老太太想起一事来笑了下,“前几日你舅母去枕霞阁看绸缎,正好遇见姑爷陪着思丫头挑布料呢,小夫妻和睦的很,姑爷倒是大方,将那日你舅母的账也包了,你舅母回来跟我说,倒是老大不好意思的,用了晚辈的银子钱。” 秦晏一笑道:“这有什么,妹夫孝敬舅母是应该的。” “嗯,思儿跟了他我是真放心了,说到底还是你眼光好。”说起秦思羿老太太不由得想起秦珍来,揉了揉眉心道,“我怎么恍惚听着,秦珍回娘家了?” 秦晏淡淡一笑:“听说是。” “秦雅那性子我是知道的,呵呵,这也怪不得别人。”羿老太太抚了抚抹额低声道,“这倒是好了,让梅氏有点事做,省的她闲着无事给你找麻烦。” 秦晏淡淡道:“我不给她找麻烦就是了。” 秦府中梅氏看着女儿头疼不已,小夫妻之间小吵小闹,女儿家憋着气回娘家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等着姑爷来请,说几句好话,自己这当太太的再劝女儿几句,最后各打五十大板的教训他们几句再好生送回去就罢了,不多难的事,可惜到了自己家就堵心死了。 秦珍绞着帕子愤愤道:“姑母原来都是骗我的,一开始那么好模好样的,骗的我以为她回心转意了,谁知没过几天又这样了!太太……你去跟老爷说说呀,让老爷再替我跟太爷说说,相公最听太爷的了。” “你懂什么?!”梅氏恨铁不成钢,头疼道,“上次让你老爷去跟人家说那是因为姑爷无故冷落你!我们是有理的,所以说话才硬气,现在算什么?你趁着府中没人时要打发姨娘,这上哪儿说也是你没理,让你老爷怎么说?且老爷最好脸,定不会因为你这点事儿去说和,没得让人笑话了!” “那怎么办?”秦珍原本想以回娘家来辖制章云烈,想着他隔天就得赔礼来请自己了,谁知等了这几日章府一点动静都没有,秦珍越想心里越窝火,狠狠道,“还是我太心软了,早知道那日就该直接打死了她,除了这后患!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了。” 梅夫人闻言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丫头命贱是不假,让人知道了你的名声是好听还是怎么的?你也静静心吧,我是白废了心了,戚嬷嬷好意劝你,你为什么不听?刚做了几日的贤惠样子就漏了陷,你还好意思说你姑母转脸快!戚嬷嬷都跟我说了,从姑爷对你好了些后你每日在你婆婆太婆婆跟前就不像以前了,晨昏定省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你让上上下下的怎么看你?!” 秦珍自知理亏,低头不再接话,梅夫人倚在美人榻上叹了口气,她现在是越来越后悔了,自己那小姑子太狠,自己都敌不过,更别说是秦珍了,梅夫人也看出来了,这根本就是秦雅下的套,以前还能指望着章老太爷章老太太照应着,可章老太爷是男人家,管不上内宅的事,章老太太……哼哼,这些年早被秦雅收服了,且现在梅府和自己府上在朝中都不大得力了,章老太太一双势利眼,怕也不会再照拂什么了。 梅夫人想了半晌也没寻出个好法子来,低声道:“罢了,说到底不过是几句口角,若明日姑爷还不来……我就送你回去吧。” 秦珍闻言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太太!我自己回去?我还要不要这脸面了?自己出来再自己回去了,让人知道了该怎么说我?!” “知道会让人议论就别惹这些事!”梅夫人自然也不想这样,但还能怎么办?秦珍理亏在前,私自回娘家在后,人家章府拿住了理就是不来接,自己也没别的法子,总不能这样耗下去,梅夫人揉了揉眉心疲惫道,“这也是老爷的意思……出嫁的女儿了,总住在娘家不像样子,又不是让你自己回去,我陪着你,跟你姑母说几句好话就罢了。” 秦珍哪里肯依,再要反驳时梅夫人冷声道:“若你还不依,那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回去,看看那样是不是更不好看!人家将你晾起来了,你还做梦呢?!你以为我想去给你赔笑脸?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修了你这个业!” 梅夫人不欲听秦珍跟自己纠缠,起身扶着丫头就去了,留下秦珍独自咬着唇捶床。 秦珍的贴身丫头倒了盏茶递过来,低声劝道:“奶奶消消火,这大热天里……” “滚!”秦珍一把推翻了茶盏,扬手给了那丫头一巴掌,怒道,“现在知道让我消火了?那天我在府里要发作嫣红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来劝?让我丢了这样大的人,现在还要自己回去!你们看热闹得意了是不是?” 那丫头的脸瞬间肿了起来,红肿的皮肤上隐隐带着被指甲划出的血丝,秦珍起身还要打,外面侍立的一个丫头忙进来劝道:“姑奶奶仔细手疼,气大伤身,姑奶奶要打她容易,让老爷太太知道了不又要生气么?” 秦珍放下手,挑眉扫了那丫头一眼,冷冷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屋里来的?” 那丫头一福身笑道:“奴婢叫腊梅,姑奶奶出门子后落英居里人太少了,太太就让咱们过来看屋子的,所以姑奶奶不知道。” 秦珍冷笑:“我说呢,若是一直跟着我的丫头,也不敢这样没规矩……”,秦珍这就要叫人来把腊梅撵出去,谁知这丫头一点怯意也无,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奶奶受了大委屈,生气是应该的,奴婢斗胆……给姑奶奶出个主意,姑爷知道了……定然会来接姑奶奶的。” 秦珍心中一动,打量了腊梅一眼,低声道:“你说。” 腊梅垂首轻声道:“这主意只能让姑奶奶知道,别人听见了……就不灵了。” 秦珍微微皱眉,但还是让屋中别的丫头都下去了,冬梅笑笑,低声说了几句话,秦珍听了眼中亮了下,笑道:“果然是好主意!你……叫腊梅是吧?你很好,是个好丫头。” 秦珍当即摘了个虾须金镯赏了腊梅,笑道:“若这主意果然解了我的围,我还有东西赏你。” 腊梅笑着将镯子接了,点头笑道:“为姑奶奶尽心是应该的。” 秦珍听了腊梅的话后也不闹了,顺了顺气在自己屋里做针线,一上午安安静静的,一直到中午传饭的时候…… 梅夫人闻讯后急匆匆的扶着丫头们来落英居了,看着榻上躺着的秦珍喜道:“可真是有喜了?” 秦珍点点头,轻抚小腹笑道:“我说近日身子怎么一直不舒服,茶饭也不香,刚丫头们把那道八珍汤奉上来,我闻了那味儿就受不了,吐了这半日呢……”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梅夫人脸上一扫这几日的阴鸷,欣喜道,“跟当年我怀你弟弟时一样!原本爱吃的东西都咽不下去了,可去请太医了?” 梅夫人转头问外面丫头,秦珍连忙抢道:“我已经让腊梅去请了!” “那就好。”梅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脸庞笑道,“好孩子,你害喜可算早的,这也就刚一个月吧?” 秦珍点点头含混道:“差不多吧……” 梅夫人不住笑:“你年轻,身子好,受孕就容易些,哎呦看我乐的全忘了……快去告诉老爷去!” 秦珍笑了下,眉梢眼角尽是得意:“别光告诉老爷啊,找人去往章府说一声,我如今身子重,不好轻易挪动了,他们若是愿意来接就来,不愿意……就算了。” 梅夫人也觉得解气,点头道:“很是!现在看他们还沉得住气么!” “你大嫂只有个姐儿,如今你要是先她生下个男孩儿来,这可就是你们房的长孙了……”梅夫人这两个月沉寂下来的心又活泛开了,冷笑道,“等生下个哥儿来,看你姑母还能不能随意发作你!如此你在他们府上也算是立住脚了。” 秦珍嗤笑:“这次回去我看谁还敢让我整日的在长辈前立规矩!” “放心吧,你怀着孩子,她们自然都要让着你的。”梅夫人的气终于顺了,如此也解了自己的困局,不必上赶着去章府赔礼了,梅夫人笑了下在秦珍的肚子上摸了摸,“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呢……” 秦珍笑笑,忽而想起什么来,拉着梅夫人道:“太太,在这屋里伺候的腊梅不错,让她跟了我去吧?”[书 香 门 第] 梅夫人自然无可无不可,点头笑道:“都随你……” 秦晏从衙门出来后上了马车,吉祥隔着帘子跟秦晏交代秦府的事,低声道:“表少爷接着信儿后果然将二小姐接回去了,听说……有个丫头伺候二小姐得力,也一块跟去了,想来就是腊梅了。” 秦晏轻轻拨弄着腰间玉佩上的穗子,闻言一笑道:“她倒是得用。” “那是,我将少爷说的话分毫不差的交代给她了,没当着那边太太的面说的,只有腊梅跟二小姐知道。”吉祥笑道,“这样一石二鸟,既把咱们的人送到她们跟前去了,又让她们进了套,哈哈……我一开始还怕二小姐不听,没想到她知道这法子后忙不迭的用了呢……” 秦晏心中冷笑,秦珍遇着万事只顾眼前,脑子愚笨,气性又大,这个当口上给她这么个主意她自然会依的,装有孕……饮鸩止渴吧。 吉祥又想起一事来:“今日铺子里事多,荆少爷还没回来呢,让我跟少爷说一声,他尽快完事,若是回来晚了少爷也别等他,晚饭自己先用。” 秦晏一顿道:“转道,去铺子。” 京中十里红妆的铺面还未开张,不过里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荆谣正趴在大柜台上看账目,勾勾画画的,秦晏笑了下:“还没开张呢,有什么可算的?” 荆谣见秦晏来了连忙将账本子放下了,笑道:“哥哥怎么来了?” “听吉祥说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回去做什么?”秦晏看了看铺面点头道,“修的倒还算精致。” “比黎州的铺面大了快一倍呢。”荆谣领着秦晏里外看了看,笑道,“我的事也差不多完了,这边太热,咱们回去吧,哥哥都累了一天了。” 秦晏一笑:“有什么累的,这边是挺热,吉祥……” 吉祥闻言连忙过来了,躬身道:“少爷吩咐。” “这边没冰窖,用冰不方便,以后荆少爷若是过来,你们就将冰鉴装满了,一同随马车送过来。”秦晏只是在这边呆了一会儿额间就出了一层薄汗,难受的很,“大热天里,中暑了又是事。” 吉祥连忙答应着,荆谣心中热乎乎的,怕让活计们看出来,侧过头偷偷笑了下,跟着秦晏出门上了马车。 第54章 两人回到池园后沐浴更衣不提,用过晚饭后秦晏同荆谣一起坐在亭子里纳凉,秦晏揽着荆谣慢慢道:“皇上给了我个差事,后日我得出门一趟。” “去哪儿?”荆谣抬起头来,“去多长时间?” 秦晏笑了下在荆谣额上亲了亲,低声道:“不长,也就十天半月的吧,晁泽在哲林已经被生擒了,正往京中押解,苏先生有些不放心,让我带人去督管。” 荆谣皱眉:“平乱军有那么些人,还看不住他吗?” “平乱军人再多也不能乌压压全跑到皇城来吧?那边战事平了后那些将士大多都回了原先的兵营了。”秦晏喝了一口梅子汤,慢慢道,“这事儿人多了没用,放心吧,也出不了什么事。” 荆谣心中越发不安心:“会有人劫囚么?” 秦晏一笑:“不会,派我去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秦晏见荆谣还是担心又道:“自来皇位传承,老皇帝大多都会在体力尚可时将朝中事跟储君交代好了,要害地方也会换上储君的人,如此登基后万事都好说,皇上……这皇位怎么来的你也知道,朝中几乎没有他的人,所以才频频出这样的岔子,先生也是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扰的不敢不小心了,薛氏一族在朝中盘踞多年,不知何人就是他们的暗庄,不过也没什么,等这次杀了晁泽清理了薛氏后……以后大概就好些了。” 荆谣微微抿着唇,低声道:“那……能不能跟皇上求个恩典,让你贴身带几个身手好的禁卫?” 秦晏一笑:“依你,明日我就跟皇上说,其实也不用这么小心,就算有劫囚的那也是冲着晁泽去的,我不出头就是了。” “若是真出了那事,哥哥怕是先让人来个鱼死网破,将晁泽杀了吧?”荆谣抬头看向秦晏,“到时候只让那些禁军高手们去就得了,哥哥也帮不上忙,自己小心些。” 秦晏禁不住笑了:“聪明啊,你怎么知道我会让人杀晁泽?” “哥哥太小看人了。”荆谣被夸了一句心里高兴,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苏先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怕他再逃了罢了,他不放心别人也会相信哥哥的,只要晁泽在哥哥眼皮底下死了,先生也就安心了。” 秦晏笑笑:“是,今日散了朝后我跟先生说了,若有意外,就地斩杀,先生也嘱咐让我保命为上,不必强求晁泽的尸身……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哪里有那么多人闲着没事过来找死。” 荆谣一想也是,心中稍稍放下心来,依旧同秦晏赏月…… 秦晏走后荆谣醉心生意上的事,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幸得黎州的十里红妆这几年已经有些名气了,铺子开张后倒是不愁没人光顾,来采买一件两件的少,多是大家宅门里的夫人小姐们开出单子来,府中采办来铺子中订货,如此每日赶制这些东西最费时间,且暑天炎热,胭脂膏子不易做,做成张的胭脂成色又不够好,是以近日荆谣一直跟老胭脂师傅们商议改良方子的事,正好秦晏不在家,荆谣几乎是整日都住在铺子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熬了几日后荆谣终于配出了暑天里不易化的胭脂膏底,方子也没变动太多,只是减了些茯苓膏的量,添了些脂膏和米粉,还加了些薄荷,如此既不伤胭脂的成色又不易融化,且夏日里用着更轻薄些。 荆谣这几日一直穿着一身细麻小褂,袖子高高挽起,手臂内侧一道道的都是试涂的胭脂,荆谣细细看着手臂上的胭脂最后定下六种颜色来,命人记好了新方子中各色东西的分量,快马送到黎州去,让那边的师傅们也按着这个方子来。 老师傅用手沾了点胭脂在指尖捻了捻点头笑道:“还是少爷有办法,往年暑天里胭脂水粉的不好卖,天热,易出汗,容易花妆,这下好了,这新制胭脂质地轻,颜色却不薄。” 荆谣褪下袖子一笑:“不光是我的功劳,师傅们近日也辛苦了,下面还有几单子生意要忙,师傅们再辛苦辛苦,吉祥……” 吉祥听荆谣叫他连忙进来了,荆谣道:“这边铺子里的人,再算上你,这个月都领双份的月钱,就当是消暑银子了。” 众人闻言连忙谢恩,荆谣笑笑,同众人接着制胭脂不提。 秦府中梅夫人自打知道秦珍有孕后精神好了许多,无事也不整日坐在家中了,相熟的哪家有赏花会什么的也跟着去聚聚,常出去了才知道京中新开了十里红妆的铺面,前几年的时候京中就总有女眷让往来黎州京中的人帮忙捎带十里红妆的胭脂,如今开到京中来了不少人都去光顾了,众人只以为这也是黎州羿家的产业,并不知和秦晏有关,是以聊起来也没避讳梅夫人,梅夫人暗中咬牙,听说十里红妆日进斗金,只可惜了这笔浮财,自己一点也沾不着。 同贵妃们聊得多了梅夫人又知道了个路子,现有个六品掌銮仪卫事侍卫一职正缺人,可捐官的,梅夫人一听这话心动了,秦昱读书不成,前几日秦敛考校他功课又训斥了他一顿,梅夫人心疼小儿子,但也无法,总不能不让秦敛教训他成才,当时梅夫人就动了心思,与其让秦昱一年年的熬出不了头不如给他捐个前程,如今听了这话正撞在心口上,旁敲侧击的同那太太打听了,那家夫人也看出梅夫人的心思,知道她想给自己孩子捐,索性跟她透了底,今上同先帝不同,在这上面管的最严,现在可捐的差事不多了,单是拿钱来也没用,需得有门路才行。 那夫人半打趣半奉承道:“不过这也不难,有你家老爷出面,谁会驳他的面子呢?” 梅夫人讪讪笑了笑把话岔开了。 梅夫人知道此事后心思活泛开了,回府后忍不住同心腹嬷嬷商议:“你也听见了,如今捐个官也难着呢,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可不能白白的把这好事拱手让人了。” 那嬷嬷点头道:“是,少爷如今看书也太苦了,真能如此太太也可少操心了,太太既有意……不如就同老爷商量商量吧,不说还得走动一二吗?” 梅夫人连忙摇头:“不可!真告诉老爷这事就黄了,你还不知道老爷么?最要脸面的一个人,一心要让昱儿走科举之路,再不肯给他捐官的,说让外人看着丢人,且这些职位往上走也有限,唉……” 嬷嬷皱眉道:“那这事就办不得了啊,太太总不能逆着老爷的意思吧?” “怎么不能?”梅夫人轻抚腕间戴着的水色镯子慢慢道,“想个法子……把这事儿推给别人就罢了。” 那嬷嬷越听越不明白了:“推给谁?” 梅夫人心中一动,低声问道:“我听说秦晏领了差事,已经出京好几日了?” 嬷嬷点头:“是,听说是……去押解那犯了事的王爷了,到底如何奴才们也不知道,太太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在京中……我就放心了。” 梅夫人心中主意已成,拉过那嬷嬷来细细的说了半日的话,两人商议了许久,翌日梅夫人伺候秦敛上朝后穿戴好了命人套了车直奔嘉恩侯府。 这日衡棋如也上朝去了,秦思正在府中同丫头们试荆谣新送来的胭脂,众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梅夫人来了。 秦思心中一凛,命人将东西都收拾了,扶着丫头们去堂屋里见梅夫人。 梅夫人坐在乌木雕花椅上细细品着茶,余光不住的扫着屋中的陈设,心中钦羡不已,不多时秦思来了,梅夫人连忙起身亲热道:“好孩子,自打你出了门子我还没来过一次,这心里总不踏实着,在这边一切都好?” 秦思愣了下,咳了声坐下来了,淡淡道:“太太坐吧。” 梅夫人见秦思不似秦晏一样对自己疾言厉色的心中已有了三分把握,想着秦思性子一向和软,自己再加把力气这事儿就成了,遂眉开眼笑道:“我刚这一路进来,看见各处都妥妥当当的就已经放心了,难为你,这么小的年纪要料理这么大的宅院,可是费了精神了。” 秦思一笑:“不敢,天恩浩荡,赐给我们的都是些得用的奴才,各司其职,我一向也没做什么。” “那也不容易了。”梅夫人极尽恭维之能事,“下人再得用,还不得是你管着,单是这些人就让人头疼了,好孩子,还是你有福气,如今你们都大了,各自成家立业,我同你老爷可以安心了。” 秦思端起茶盏来尝了一口笑了下没说话,梅夫人顿了下又笑道:“只是你弟弟还没成个气,整日的让你老爷生气,唉……你们兄弟姊妹的,就剩了他还在泥里呢。” 秦思一笑:“太太这是什么话,秦昱有老爷太太照管着,府中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能说是在泥里呢?” “哎呦,同你们比起来也就什么都不算了。”梅夫人见秦思还不明白只得自己开口道,“你弟弟跟晏儿可没法比,他就不是个念书的料,偏生你老爷非要勒掯他,要他走科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啊?我日日忧心,只想着……若是能给他捐个前程就好了。” 秦思放下茶盏点了点头:“确实,这也是个路子。” “前几日听人家说起如今有一个掌銮仪侍卫的职,我听着很好,回府后勉强将银子钱凑出来了,谁知竟还有一道坎呢!人家说了,现在要求这官的人太多,没人帮着说一声怕是捐不上的。”梅夫人见秦思看向自己心头一喜,心想再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就成了,到时候自己只跟秦敛说都是秦思做主走动的,将自己推个干净,如此秦敛怪不着自己,还将秦昱的事了了,一举两得,梅夫人笑的越发慈和,“所以我老着脸来跟你求了,好思儿,你跟姑爷说一声,这事儿就成了。” 秦思这才明白了梅夫人的来意,正要答话时梅夫人又抢道:“姑爷如今是御前的红人,有他出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还不肯,拿个拜帖来也行的,你们抬抬手的功夫,就将你弟弟以后的事办了,多大的功德啊。” 梅夫人拿准了秦思的性子,不住的求,秦思笑了下道:“原来是这样……” 梅夫人满脸期待,秦思莞尔笑道:“太太也迷糊了,侯爷能说的话,老爷就不能说了吗?” “不是……”梅夫人攥了攥帕子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老爷如今在朝中说话可没姑爷管用了呢。” 秦思笑了下又慢慢道:“再不然……梅府也该有说得上话的人了吧?” “哎呦,如今你舅舅家还不如咱们府上呢。”梅夫人说的口干舌燥,拿过帕子擦了擦颈间的汗继续道,“哪里有姑爷得用呢?” 秦思点点头:“世道艰难,我明白的,太太求到我这里,我倒是不敢拿侯爷帮不上忙推辞,只是……这种事我实不敢同侯爷提的。” 梅夫人没想到秦思会说这话,一时愣了,哑然道:“这……满城的人都知道姑爷最疼你,这点事儿怎么就不敢说了?” 秦思粉面微红,轻轻摇头,依旧慢声漫语的:“侯爷待我确实温和,但我一介妇人,哪里敢跟夫君谈及朝政上的事呢?” 梅夫人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急道:“这是什么话?谁家的正头太太不敢跟自己相公说这个了?我在家也经常同你老爷说这些啊……” 秦思笑了:“我哪里能跟太太相比?我入府不久,膝下空空,又不如太太一样有个靠得住的娘家,轻易不敢在相公多说一句话的。” 梅夫人彻底明白了,秦思一开始就没打算帮自己!这半日和和气气的不过是推诿罢了,梅夫人心头火起,忍不住讽道:“以前在府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性子啊,思儿,果然是世易时移了。” 秦思淡淡一笑:“太太这话说的好,世易时移,当年我同哥哥出府时,太太大约是想不到我们兄妹能有今日的。” 梅夫人咬牙,以前是她小看了秦思,到底是秦晏的嫡亲妹妹,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梅夫人见秦思面色不如方才了也不敢再造次,如今她是嘉恩侯心尖子上人,求不成捐官的事再惹了她就不好了,梅夫人强压下火气又好生恭维了秦思几句,秦思依旧是淡淡的,不一会儿就以身子不适为由将梅夫人打发了,临走还客客气气的送了几盒荆谣送来的十里红妆的新制胭脂,礼数上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回秦府的马车上梅夫人狠狠咬着牙,心中大骂秦思,以前只以为她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却是个外柔内刚的,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梅夫人扫了眼马车角落里自己刚扔过去的胭脂盒子定定出神,半晌冷笑了声,秦思是因为有衡棋如撑腰才如此,如今秦晏出门了,那一位没人撑腰了吧? 梅夫人将那胭脂盒子好生收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第55章 荆夫人从嘉恩侯府碰了一鼻子灰后回了秦府,一进门就屏退众人,将心腹嬷嬷又叫了去,那婆子见梅夫人面色不好心中猜着了几分,上前低声道:“可是大小姐不答应?” 梅夫人冷笑:“以往是我小看她了,只以为她性子跟先太太一样,是个好糊弄的,谁知道她外面柔弱,内里是明白的,只可惜了嘉恩侯这样好的门路竟让这丫头给我堵死了。” 那嬷嬷给梅夫人端了杯茶柔声劝道:“大小姐如今是侯夫人了,底气足,自然厉害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人家手腕硬啊,太太别太烦心,这事儿还是同老爷商议才是正经。” “不烦心……之前也是我糊涂了,秦晏走了,嘉恩侯又没走,秦思是有主心骨的,找她无用。”梅夫人狠狠的扯着手中的帕子冷声道,“现在真没人护着的是那荆谣,他才多大年纪,如今池园中就他一个人了,又守着那么大的铺面,定然看不住的,小孩子家,好骗的。” 那嬷嬷心中却打了个突,摇摇头道:“不好,那荆谣年纪虽然小,但既能撑起这样大的铺面来定然同别人不同,怕是不那么容易的。” “跟昱儿差不离的年纪,再能耐能如何?说不准都是秦晏帮着料理的呢。”梅夫人想起前事来讥讽一笑,“你忘了他跟秦晏那点事儿了?不过是个娈童罢了,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他在我跟前说得上话么?他有底气么?” 那嬷嬷眉头紧锁,还是觉得不妥,低声问道:“太太预备如何?他这么小年纪,给二少爷捐官这事儿能帮上什么忙?难不成……太太要他去同嘉恩侯说情?他不一定会乖乖听话啊。” “自然不是,秦思都能驳了我,更别说是他了,人家只说说不上话,我能如何?”梅夫人吃一堑长一智,慢慢道,“我这次要的,一定是他能给我的……” 梅夫人又想起一事来,蹙眉道:“当年只说他是秦晏捡来的,到底祖籍何处?家中可还有人?家中人有无案底?你找人去查访查访。” “这倒是正经事。”那嬷嬷点点头,“太太……真要去找他?” 梅夫人点头:“自然!趁着秦晏还没回来,我总得将这口气出了!”,那嬷嬷见梅夫人心意已定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心中犹自惴惴的。 嘉恩侯府中衡棋如下朝回来了,秦思同丫头们服侍着衡棋如换衣裳,衡棋如穿上常服,扣上颈间的玛瑙扣子一笑道:“天太热了,也不能出去,在府中可闷?” 秦思一笑:“也不闷,今日那边太太过来了一趟呢。” 衡棋如蹙眉:“她来做什么?可为难你了?” 秦思摇头笑了:“她能难为我什么?不过是颠三倒四的说了些话,也就不学给你听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她如今要给秦昱捐个前程,如今正愁没门路,我看着倒是不像,那边府上虽不比从前了但也不至如此,中间还不知有什么事呢,我也懒怠去想,不应就是了,今天她从我这碰了个软钉子,怕是不死心,若是她找到你这里来了……可千万别顾忌着那是我的娘家,一切公事公办。” “我知道。”衡棋如握着秦思细细的手捏了捏一笑,“想来她也不敢在我这充岳母的款儿的,我什么时候认过这岳家?想要我帮那便宜小舅子的忙?做梦去吧。” 衡棋如呷了一口冰镇的绿豆汤慢慢道:“我就两个正经岳家,一个大舅兄出门办事儿去了,还有个小舅兄正做生意忙的不可开交的,哪里又跑出来一个?” 秦思莞尔一笑,想到一处:“说的是呢,如今大哥不在家……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池园看看,谣儿一个人在家我怪不放心的。” “你还不放心他?”衡棋如放下青釉冰裂小碗,见秦思眉宇间有些担忧连忙哄道,“我知道了,明日下了朝我就去看看。” 秦思这才放下心来,衡棋如见丫头们都下去了低声笑道:“说起岳家来……听说我那便宜小姨子已经有身孕了?太太,咱们可不好被她落在后面啊。” 秦思闻言脸一下子红了,偏过脸去不再接话,衡棋如笑呵呵的凑过去哄劝不提。 翌日梅夫人果然带着人去了十里红妆铺面上,里面荆谣正同几个买办说话,听是梅夫人来了荆谣也愣了,她来做什么? 铺面里面自有专门招待女客的茶厅,荆谣命人将梅夫人请过去,自己依旧同那几个买办说生意上的事,直等着交代完了才整了整衣裳过去了。 梅夫人正拿着屋中摆着的几盒胭脂细看,见荆谣来了笑了下:“昨日思丫头送了我些这边的胭脂,我回去用了下果然好,这不,又想过来看看。” 荆谣心中疑惑,秦思好好的送她东西做什么? 荆谣不欲同她多谈,里面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呢,遂淡淡道:“若是喜欢,那就让丫头们陪着看看吧,春桃……” 这春桃本是秦晏从秦府带出来的丫头,因后来秦晏身边不留大丫头了,是以过了十四岁就往铺子里来照应了,算是府中嫡系,荆谣对她使了个眼色,春桃明白,这就往前来扶梅夫人,梅夫人见荆谣要走连忙笑了下道:“不是,荆谣……我是来找你的,同你说说话。” 荆谣心中疑惑,复又坐了下来,梅夫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一笑道:“是这么回事,近日我给秦晏他弟弟看中了一个好前程,呵呵……这事儿啊思丫头也是知道的,不信你自可问她,别的还好说,只是现银短了些,那边又着急要这银子钱,没法子,我想着你这边铺面上银子必然是富裕的,就想着先过来取一些,下个月秋收,各处庄子上的银子就能收回来了,到时候我再让人给你送来,一两也少不了的。” 荆谣一笑,原来是打秋风来了。 梅夫人原想含混不清的打着秦思的旗号骗过荆谣,没想到他却不接话,只得继续道:“你许是不知道吧?这原是各家常有的事,像我们府上二房三房,那是常年的从我这边支银子,等手头富裕时也要还,我从来都不要的,自家兄弟,跟别人不同。” 梅夫人意有所指,荆谣也听明白了,合着自己给了她银子还不能再索要的。 荆谣不欲同她多话,直接道:“秦太太高看我了,这边铺面我只是替哥哥打理,这样的主我做不得,如今哥哥不在,账面上的事我更不敢错一点,向来没有空头就在账上支银子的例的,秦太太的事我爱莫能助了。” “荆谣……你这话说的就太假了吧?”梅夫人早就知道荆谣会拿这话来推诿,所以之前全打听清楚了,一笑道,“我是知道的,这边铺面上一半多的红利都是你拿着的,怎么又成了替你哥哥打理了呢?你该……不会是故意不答应我吧?” 荆谣抿了下嘴唇,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梅夫人眼角带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来,心道果然还是小孩子,谎都不会撒,梅夫人笑了下,轻声道:“再说……你也许是不懂我们大家子的规矩,好不好都是亲兄弟,平日里再如何,那血脉是连着的,不像别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临了还不知落得什么光景呢,呵呵……又扯远了,行了,别闹了,这边既是秦晏出钱开的铺面,那赚的银子钱就都是秦家的,我从自己家里取些银子救急,这不为过吧?还是说……你疼惜这点钱,不肯拿出来?” 荆谣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抿了抿袖口的褶皱,心中突然很心疼他哥哥,以前整日跟这种人周旋,多辛苦。 荆谣不愿意费这个心思,也不像秦思那样顾全大局好脸面,直接起身道:“秦太太说对了,我确实疼惜这些钱,不会轻易给你的。” 梅夫人闻言愣了,她一向都是同别人勾心斗角的周旋,打言语上的机锋,头一次遇见这么简单粗暴的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再不想给……也总得说个像样的由头吧?为了今天梅夫人筹谋了一晚上,差不多将荆谣能拒绝的理由全想到了,自认都能驳回,没想到荆谣竟……直接否了。 荆谣还想着趁秦晏不在的机会将铺子里的事好好理一理,等各处都差不多了,能放心交给各处人手了,秦晏也回来了,自己也就不用天天守在这了,时间紧的很,哪里有功夫跟梅夫人斗嘴皮子,再说他也懒怠跟内宅夫人比心智,怕她还会来纠缠,又道:“还有,不光是这边铺子里的银钱全都在我手里,池园那边,就是哥哥的俸禄平时都是我收着的,所以秦夫人以后也不必再去同哥哥讲,他没有银钱给你,我更不会给。” 梅夫人简直了快疯了,这个荆谣身量未全张开,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木着脸说起话来却丝毫情面都不给,梅夫人昨日从秦思那吃了一肚子的气,本想今日来荆谣这扳回一局的,没想到更闹了个没脸,梅夫人红涨了脸冷笑道:“也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你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过是秦晏捡回来的一个奴才,靠着点恶心手段爬了上来,真将自己当主子了?还口口声声‘哥哥’‘哥哥’的,我们府里那个才是秦晏的正经弟弟呢!我好声好气的来同你说事,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荆谣见梅夫人开始撒泼了更懒得再说什么了,直接转身对春桃道:“暑天炎热,秦太太怕是中暑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好生将人送出去吧。” 梅夫人气急,饶有再多计谋对着荆谣也使不出来了,荆谣根本就不接招,直接将人往外轰。 “好,这是你要闹没脸的。”梅夫人冷笑数声,起身往外走,扫了荆谣一眼轻声讥讽道,“罢了,到底是我心慈,提前劝你一句,别以为秦晏今日对你好了就太得意,他能永远不娶亲,就陪着你过么?别做梦了,现在得意,以后失意。” 若是刚同秦晏表明心事那会儿听到这话荆谣没准真会吃心,但经历了会试那一次,这些话已经进不了荆谣的耳朵了,他明白的很,自己若还不信秦晏,那才真是辜负了秦晏待自己的一片心了,不过…… 虽然自己不会理会这些话,但听梅夫人这样诋毁秦晏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动怒。 梅夫人拿起帕子带着丫头婆子们就要往外走,荆谣眼中闪过一抹戾色,等着梅夫人转过屏风经过百宝格时荆谣上前一步,一把将百宝格翻了,格子上放着的古玩玉器纷纷落下,几声脆响后碎渣铺了一地! 梅夫人还有屋中的丫头们吓得不住尖叫,荆谣冷着脸对外面高声道:“吉祥!” 吉祥见梅夫人来了恐有事早就在外面守着了,听见里面乓乓啷啷一阵乱响,又听见荆谣叫他连忙一瘸一拐的冲进来了,荆谣冷声道:“秦太太失手砸了咱们家的东西,跟着秦太太回府,描赔银子一分也不许少!” 梅夫人吓得手都抖了,听了这话尖声道:“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推翻了这格子的!你疯了不成?” 荆谣心道对着你疯了都是客气的,也不理会她,转头对吉祥道:“秦太太中暑了许还没醒过来,你只同秦老爷说就行了,将今日的事细细的同秦老爷说了,想来秦老爷不会赖账。” 这话一下子戳到梅夫人要害上,秦敛向来不许她来这边,且今日之事是为了给秦昱捐官闹起来的,若是让秦敛知道了怕先要发作自己呢,梅夫人看向荆谣,恨不得生吃了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梅夫人竭力压下心头怒火,咬牙点头道:“好,很好……今日我就赔给你!”,说着带着人出去了,吉祥连忙跟了上去。 梅夫人出来,却正遇见了下了朝来十里红妆寻荆谣的衡棋如,一时两个人都愣了,衡棋如往里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沉声道:“大舅兄刚走了两三日,秦太太就忙不迭的带人来砸荆谣的铺面了么?!” 梅夫人被这一句话问的险些吐出血来,衡棋如却不肯饶过她,愠怒道:“不就是那捐官的事吗?你来找我就是!又寻摸荆谣什么?他才多大?太太也下得去手!”,说罢转头对跟着的小厮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大舅兄不在,荆谣唬着了伤着了谁担当的起?!” 衡棋如又转头对梅夫人冷声道:“太太用心也太苦了,思儿驳了你的事,你就来拿荆谣出气,当真是柿子挑软的捏,欺辱幼子,也不怕报应!” 梅夫人被气的脑中嗡嗡作响,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脑中一黑往后仰了过去…… 第56章 梅夫人的丫头们连忙将她抬到马车上一行去了,吉祥在一旁都看愣了,直到梅夫人的马车转过街去了才回过神来,连忙喜笑颜开的让人给他套了车,追在梅夫人的车后门一路跟去了。 衡棋如摇摇扇子进了屋,看看一地的碎瓷失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谣没想到衡棋如会来,想起刚才衡棋如疾言厉色责问梅夫人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笑笑:“衡大哥进来坐,我……我慢慢跟你说。” 衡棋如绕过地上的碴子跟着荆谣进了里间,荆谣命人将梅夫人刚用过的茶具一气儿全扔了,自己亲给衡棋如倒了茶,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衡棋如大笑:“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呢,你还不至于让那妇人欺负了,你这……唉,白白毁了那些东西。” “不白毁,我让吉祥去跟她讨银子了,再置办就是。”荆谣想起梅夫人刚才的话犹自愤愤,“她言语不慎,议论我哥哥是非!总要给她点教训。” 衡棋如听了这话更忍不住笑了,荆谣见衡棋如一身官服疑道:“衡大哥刚下朝?怎么想到来这边了?” “你姐姐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衡棋如将昨日梅夫人在嘉恩侯府中的事跟荆谣说了,一笑道,“你姐姐当时就想着,她从我们那没讨着便宜,怕是会来寻你的麻烦,所以让我来看看,给你提个醒,没想到竟还是让她赶在前面了。” 荆谣这才明白过来:“我说呢,刚才她一直说小姐也知道,含含糊糊的,没事了,她这次回去大概先不敢来了。” 衡棋如想起方才的情形不住的笑:“很是,要是我我也先不敢来了,哈哈……行了,你既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荆谣又命人拿了几盒今日新研的珍珠粉来,让衡棋如带去给秦思,衡棋如笑笑拿着去了。 荆谣让人将屋子收拾了,自己依旧去里面做事,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中午时池园那边的人过来说秦晏捎信儿捎东西来了,荆谣忙不迭的把手头的事放下了回了府中。 秦晏派回来的人一直在府中候着,见荆谣回来了连忙将两口小箱子奉上,笑道:“少爷经过小甸子庄时遇见了一户养蜂的,听当地的人说这家出的槐花蜜极好,少爷说荆少爷您最爱吃甜的,就买了这些来让小的先送回来了。” 荆谣心中一暖,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满满的各装着十六小罐蜂蜜,荆谣揭开蜡封,里面蜂蜜淡淡的香味散了出来,荆谣笑笑:“果然很好,哥哥一向可好?” 那小厮连忙答应着:“很好,因行程不很赶,所以也没怎么奔波,吃住比起家里来自然是差远了,不过也算顺心了,少爷还有话跟荆少爷说。” 荆谣忙问道:“什么话?” 那小厮躬身道:“少爷说了,暑天炎热,千万小心莫要热着了,若是太热屋中可多添几个冰鉴,只是要少吃冰湃的东西,仔细闹肚子,若是得了病……” 那小厮笑了下:“少爷回来是要追究的,主子下人都得受罚。” 荆谣抿了下嘴唇掩下笑意,又细细问了些秦晏的事才让人将那小厮带下去了,福管家一直在一旁听着,笑道:“少爷怕是也担心荆少爷您惦记他呢,这槐花蜜倒是新鲜,我让厨子给做些蜜蒸酥酪?” 这本是荆谣平日里最爱吃的,荆谣听了这话却连忙摇头:“别……别浪费了,统共就这点,吃完了就没了。”说完也不让别人帮忙,自己搬着那两小箱子蜂蜜回里屋了,福管家哭笑不得,只得作罢。 午间时吉祥回来了,兴冲冲的来找荆谣,荆谣捧着一小罐蜂蜜出来见他,吉祥满头都是汗,笑嘻嘻的将一沓银票递给了荆谣:“少爷点点,这是那边太太给的。” 荆谣一看就知道不对,铺子里面摆着的都是秦晏不喜欢的那些陈设,许多都是些前朝赝品,连进库房都不值当的,所以才送到那边去,那一百宝格上的东西统共算下来也过不了一百两,荆谣点了点手中的银票,竟有三百五十两。 “太太回到府里让人灌了几碗梅子汤就醒过来了,一直拦着不让人告诉老爷去,不多时里面就有人来问我要多少银子,我直接说要五百两。”吉祥笑了下,“他们自然不肯给的,说没有这些现钱,让我将砸了的东西一笔笔的写下来,我又不识字,写不出来,就胡诌了几样东西上去,他们一直同我商议,还许我好处,让我快走,我知道,这是怕老爷回来看见呢。” 吉祥这一会儿也没白呆,已经将里面的事打听了出来:“原来这捐官的事儿都是太太自己打听操持的,老爷根本就不知道,我说呢,那边老爷向来瞧不起这捐前程的,说丢书香世家的人,太太怕我在那,老爷回来了问出来又要寻她的不是,只好应了,来回折腾了几次定下这三百五十两来,我看也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荆谣现在哪里还看得上这点银钱,不过能给梅夫人放了点血还是不错的,荆谣笑笑:“大热天的,你来回走动辛苦了,去领个大份的红包吧。” 吉祥本就好这些事儿,并不觉辛苦,一听还有红包更高兴了,给荆谣磕了个头去了。 …… 章府,秦雅听着婆子絮絮的说着秦府中的事,听罢秦雅淡淡一笑:“我那大嫂专爱卖弄自己那点小聪明,见晏儿走了就忙不迭的四处卖丑,呵呵……这定然又是瞒着我大哥的。” 婆子一笑:“自然,老爷最好脸面,哪里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们家不知是哪辈子失了德,先是让梅氏这种人进了门,过后生出个更蠢的来,偏偏又黏上了我。”秦雅想起秦珍来心中就堵心,“前几日我去嘉恩侯府看思丫头,你也跟着了,你看看人家,里里外外操持的是怎么样?我听几位夫人说,如今思丫头在外面赴宴,规矩举止都很好,一看就是大家子出来的,都说嘉恩侯有福气呢,你再看看咱们家这位,呵呵……我真后悔,当初就是拼着惹怒了太爷老太太也不该答应下换秦珍来,我那思丫头……若是她在我跟前,我哪里还有这些气生。” 秦珍近日仗着自己有孕越发骄纵,每日晨昏定省也省了,就是家里有客使人去请她她也推三阻四的,大不成体统,惹的秦雅光火,那婆子明白秦雅的心事,低声劝道:“太太快别这么想,思姑奶奶是好,但若是比起这好生养来……还是咱们二奶奶强一些,思姑奶奶可比二奶奶还大两岁呢,且听闻思姑奶奶同嘉恩侯更和睦,如此还落在二奶奶后面呢。” 秦雅心中打了个转,慢慢道:“是啊……我上次还听思丫头的奶妈妈说过,嘉恩侯特请了恩典,由太医院的李院判亲自为思丫头诊脉开调理方子,平日里进补没落下过一日,且他们小夫妻和睦,怎么会倒赶在烈儿后头呢?” “唉,这事儿也没准,好事多磨呗,再说这才几个月,思姑奶奶马上也得有消息了。”那婆子没听懂秦雅的意思,一笑道,“太太疼惜思姑奶奶,回头送她尊送子观音就得了。” 秦雅冷笑:“思儿那用不着我操心,她出不了岔子的,倒是秦珍这一胎……等烈儿回来后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二奶奶身子不适,这两月别去她房里闹她,省的动了胎气,他夜里或是睡在外面书房,或是睡到厢房里去,让他们屋里的嬷嬷们看着点,不许他们同房。” 那婆子连忙答应着:“是,我这就去说。” 秦雅淡淡一笑,她等着看秦珍的肚子大起来。 暑天很快就过去了,立秋当日荆谣给池园还有铺面中的下人伙计们一人发了三斤肉,上下都高兴的很,福管家几人来跟荆谣商议过节的事,秦晏不在,荆谣也没什么兴致,笑了下道:“今年哥哥也不在家,就不麻烦了,大家各自散了跟自己家里人聚聚就得了。” 福管家等人只得应了,谢恩不迭,晚间的时候都自己聚自己的,荆谣自己在昭瑰堂内室中看话本消遣。 晚间戌时荆谣就换了中衣躺下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愣了半晌爬起来悉悉索索的翻柜子找东西,外面小丫头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了,掌了灯低声问道:“少爷要找什么?” “没事。”荆谣让烛光刺的眼睛微微眯着,低声道,“你们都去睡吧,别熬着了。” 小丫头将里面的灯点着了一盏,轻声道:“那就点这一盏吧,省的少爷一会儿不小心碰着了。” 荆谣点点头,那小丫头去了,荆谣翻了一会儿,找出秦晏以前用过的一个扇子出来,打开扇了扇,又好生放了回去,不多时又从小箱子的最里面摸出一个秦晏用旧了的扇坠子,拿出来摆弄了一会儿,刚放回去后想了想又取了出来,走到床头找出自己的扇子来把秦晏的扇坠子拴了上去。 荆谣躺了下来,半晌还是睡不着,又爬了起来,将柜子里的那小箱子翻了出来,蹲在箱子边上就着淡淡的烛光细细的看里面的东西,最后忍不住全拿了出来,小心的一件件摆在床上,挨个摸了摸玩了玩,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 半夜里秦晏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场景,烛光下荆谣只穿着件中衣趴在床上,身上没盖被子,怀里一堆杂七杂八的零碎东西,上前一步细看……全是自己的旧物。 秦晏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突然涨的满满的。 第57章 秦晏上前小心的将荆谣怀里的东西拿了,又取过被子来给他盖上,因见他手中还攥着把扇子,轻轻的将那扇子抽了出来,荆谣手中突然空了,眨了眨眼醒了。 秦晏一笑:“吵醒你了?几时睡着的?” 荆谣怎么也没想到秦晏这时候能回来了,又惊又喜,连忙爬起来笑道:“哥哥怎么回来了?差事完了?” “嗯。”秦晏扯过薄被给荆谣披上,坐下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慢慢道,“一路上都挺顺的,只因为前两日那边下了冰雹,路不好走,耽搁了点时间,今天刚入夜我们就进京了,带着晁泽,都怕出什么事,我们几人商议了下也没停下,直接进城将人送进了宗人府,虽说是犯了夜……大伙儿也都各自回府了,你这几日可好?” “嗯。”荆谣连忙点头,忍不住往秦晏身边蹭,“就是想哥哥了……” 秦晏笑了,拿起床上的一条半旧的玉穗子笑道:“看出来了……”说着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我也想你,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觉得走了这么长时间呢?” 荆谣低声笑:“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秦晏低头在荆谣额上亲了下,“我让人送回来的槐花蜜你可吃了?喜欢么?我这次回来经过那里又让人买了些。” 荆谣摇摇头:“没吃,就打开闻了闻……” “闻?”秦晏失笑,“好闻么?” 荆谣憨憨的,点头:“好闻。” “还敢接话!”秦晏忍不住在荆谣脑门上弹了下,“我赶着让人给你送回来是光让你闻闻的?” “那我明日就吃。”反正秦晏已经回来了,荆谣大方了许多,“明天让厨房里用这个做枣花蜜糕来吃。” 秦晏差不多明白荆谣的心事,心中愈发疼他,低声道:“以后再有这出门的差事无论如何我也得辞了,不然就带着你去……” 荆谣听了这话高兴得很,点头道:“能让我跟着就行!” 荆谣又将近日十里红妆铺面里的事跟秦晏细细说了,账目上的事也交代了一遍,秦晏点头:“才这几日,能有这些出息就不容易了,辛苦你了……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梅夫人的事荆谣本不愿意跟秦晏说,但一想自己也瞒不住,回来吉祥他们总会告诉秦晏的,索性就都说了,秦晏听了果然动了气,冷笑道:“我才走了几日,她就开始挨个的找麻烦了,来日我若是谋了外任,她还不得把这家都搬空了。” “哥哥别生气,反正也没让她占着什么便宜。”荆谣想起那三百五十两银子还挺乐呵的,“倒是让我折腾了一顿,想来近日也不敢再来了。” 秦晏一笑:“真是长大了,都能看家了。” 荆谣先是一笑,随即明白过来又被打趣了,秦晏一笑哄道:“我逗你呢,最近你照管家里和铺子上辛苦了,来,我犒劳犒劳你……” 秦晏翻身压在荆谣身上,挥手将帐子放了下来。 翌日秦晏本能歇一日的,只是晁嘉又命人来传,不得已,秦晏早早的换了官服进了宫。 晁嘉没让秦晏上朝,直接命他去御书房中等着,还恩赐了一顿早膳,秦晏用罢后又等了一会儿晁嘉才来了,见着秦晏笑道:“这趟差事办的不错,我起先还怕他得寻死,你倒是将人好好的接回来了。” 秦晏淡淡一笑,低声道:“皇上谬赞,臣当不起,只不过是在他的饭菜中下了些让人疲惫无力的药,皇上放心,药的剂量很小,就是太医也诊断不出来,且是臣亲自动手,并无第三人知晓。” “哦,我说呢。”晁嘉冷冷一笑,“昨夜我让人去宗人府看他,他爱答不理的,我以为他已心灰意冷所以才做出那副样子,原来是用了药的缘故,呵呵……我一会儿就命人送最好的太医过去,一定要将皇叔的病治好了,我可还有许多事要问他呢。” 秦晏心中一动,低声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晁泽?” 晁嘉淡淡一笑:“他的罪过,单砍头是抵不了的,但他偏偏又是皇室,不好动极刑……朕也正犹豫呢,跟你说这些朕是不怕的,若按着朕的心意,活剐了他才好!但……这话朕却不能说。” 秦晏一顿,刚要接话时晁嘉笑了:“别多想,朕不是让你在朝中出头提这事,就是你提起来……朕也不能答应,这正是难处……” 晁嘉眼中闪过一抹戾色:“秦晏,仁君不好做啊……” “苏先生是什么意思?”秦晏正觉得奇怪,平日自己来多半能看见苏卿辰,今日却不见,“先生近日可好?” 晁嘉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正是为了这个叫你来的,从昨晚晁泽来了先生就去了宗人府,一直没出来,朕遣人去请先生也没理会,他……你知道的,心里的恨意比咱们都深,晁泽终于押回来了,他定然坐不住的,朕已经跟那边的人说了,先生想如何就如何,弄出伤来就说是在哲林打仗时落下的。” “朕担心的是先生的身子,自打出了上次刺客的事后先生一直殚精竭虑的,我看着就不好,到底是有些年纪了,总这么费心思哪里受得了。”晁嘉已经同苏卿辰说过几次了,奈何苏卿辰根本不理会,“我想着晁泽的案子……还是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你同徐尚书一同商议着来吧,让先生歇歇。” 人押在宗人府,却要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审,秦晏一笑:“皇上既信得过臣,臣自然不敢推辞。” “不信你还能信谁?”晁嘉苦笑,“你看我现在手下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衡棋如那东西太可恨,如今每日下了朝就回府,朕邀他聊会儿他都心不在焉的,想来是记挂着他夫人,唉……说到底还是你们有福气,我同先生每日除了这朝政就没别的可做了。” 秦晏轻笑:“等明年,礼部还有宗室那边大概就要催皇上大婚、纳妃了,皇上如今膝下还没有皇子,为国本计,按例是不必守足三年的,且承重孙本也没那么严苛。” “大婚……再说吧,纳妃就不必了。”晁嘉自嘲一笑,“朕以前就想好了,若来日得了命闯出这一片天来,必不会再让后辈受这些苦处,来日寻一低门有德的女子为后,再生几个嫡皇子嫡皇女就罢了。” 晁泽看向秦晏心中微微遗憾,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过,若大事能成来日就迎娶秦思为后,如此既还了当年秦晏待他的情谊,又得了个温婉妻子。 当然,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成了衡棋如对秦思多年的情谊,全了自己同衡棋如同甘共苦的义气,而且最重要的……秦晏若是成了国舅,晁嘉也不敢像现在这样重用他了。 晁嘉捏了捏眉心轻笑:“朕从未像你们一般有过那样喜欢的人,也看不大明白,如此也好,少受些折磨,对了,荆谣近日可好?” 秦晏淡淡一笑:“托皇上洪福,内子很好。” 晁嘉又同秦晏说了几句闲话就让他跪安了,秦晏自去寻刑部的徐尚书同他商议晁泽的案子。 从宫中回来后秦晏命人将吉祥叫了去,屏退众人后吩咐了他半日的话,最后又嘱咐道:“这些腌臜事也不必让荆少爷知道了,他每日的事够多了。” 吉祥连忙答应着去了。 秦晏冷冷一笑,敢在他不在的时候寻荆谣的麻烦,看来他平时还是太宽和了,让人以为他是好惹的呢。 章府,秦珍坐在床上不住的扭着手中的帕子,左顾右盼终于等着冬梅回来了,秦珍连忙让人都下去了,急急的拉着冬梅问道:“可打听出来了?太太是不是知道了?” “奶奶先坐下。”冬梅扶着秦珍坐了下来,笑了下柔声提醒道,“说过多少次了,真有身子的人哪里能这样利索的起起坐坐的?” “我不是心急么?”秦珍连声问道,“可问出来了?” 冬梅点点头:“问好了,根本没有的事,太太哪里就知道了,是奶奶您多虑了。” “那……为何不许相公同我同房了?”秦珍这几日心急如焚,她本想着已成了婚,且自己身子一向好,过上十天半月的差不多也能怀上了,临了再想个法子含糊过去就是,谁知秦雅竟断了她的后路,不许章云烈在这边过夜了。” 冬梅安抚一笑:“我的奶奶,您这是自己心里先怯了,所以事事都往这上面想,其实太太只是担心奶奶和二爷小夫妻,不懂节制,开玩笑时没准就伤了奶奶的胎气,所以才这样的,前三个月胎像不稳,这也确实是有的。” “那怎么办?太太不许相公来我就没法真的怀上啊!”秦珍死死掐着冬梅的手,尖利的指甲扎进冬梅的掌心里,急声道,“你快给我想想法子!!” 冬梅不动声色,生生忍下手中的刺痛,低声道:“这个简单,太太有句话说对了,前三个月……胎像本来就是不稳的,且这个月里奶奶几番动怒,就是小月了,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吗?” 秦珍想了想脸色缓了下来,一笑道:“对,对啊!嫣红那个贱人惹我生气了,所以我的孩子被气掉了,呵呵……如此解了我的困局,还能把孩子的事栽到嫣红头上去,甚好。” 冬梅心中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奶奶一定要沉住气,选个合适的时候才行。” 秦珍点头:“是,你放心吧,我先不会闹出来的,呵呵……最近府中人都那么小心我奉承我,我还得多受用些日子呢,而且……”秦珍得意一笑:“你不知道,前几日我赴安国太妃的宴,正遇见秦思了,呵呵……她如今还平着肚子,让我好好讽了她一顿,跟我争高低,她也配。” 秦珍心中忽而一动,拉着冬梅的手急急问道:“冬梅!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人永远怀不上的?” 冬梅心中一惊,勉强笑道:“哪里……有这种法子呢?” “你去给我打听打听!”秦珍咬了咬唇,低声笑,“秦思若是一直怀不上,我看她这侯夫人还当不当的稳,嘉恩侯再宠她也不会不要子嗣吧?到时候势必会纳妾,哼……我看秦思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冬梅赔笑道:“是,我……我去打听。” 秦珍对于冬梅的有求必应已经习惯了,怕她不尽心,又冷声道:“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寻不来这法子,可别怪我对你心狠。” 冬梅心中冷笑,那会儿自己早就走了,谁管你心狠不心狠,面上还是平日里温温和和的样子,垂首答应道:“是。” 第58章 “哥哥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天还未亮,荆谣趴在床上眯着眼睛往外看了看低声道,“到卯时了么?” 秦晏微微抬起头来方便丫头们给他穿官服,一笑道:“苏先生派给我一个差事,白天里人来人往的不好做,早晨各处人少,方便些。” 荆谣一听这话心中一沉,坐起身来皱眉道:“又是什么事?为什么白天不方便?” “看你急的。”秦晏抬手在荆谣头上揉了下轻声笑道,“放心,就是去宗人府寻一件旧物,先生不想惊动太多人,正好这几日我常行走于宗人府,所以就托我去做了。” 秦晏不欲平白让荆谣担心,挥挥手让丫头们下去了,复又坐到床上低声道:“先生想找烈帝当年在宗人府自刎时用的那把匕首,据传当时烈帝不堪受辱,连着在自己心口上捅了好几刀,救都救不回来……那把匕首应该就留在宗人府了。” “先生找那个做什么?”荆谣单是这么一听就觉得鬼气森森的,转念一想明白了,神秘兮兮的,“是不是拿那个去捅晁泽?好办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秦晏一笑:“也没准,先生没同我多说,只让我去找那匕首,嗨……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寻不寻得到。” 荆谣放下心来又趴了回去,抱着被子慢慢道:“先生也怪可怜的,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报仇了,我要是先生就用那匕首活剐了晁泽。” “哪有那么容易。”想起这个来秦晏也有点头疼,单是为了如何处置晁泽朝中这些天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了,偏偏晁嘉非要做出个明君样子来,面上慈和的很,总说如今仍在先帝孝中,不忍对皇叔施以极刑,看他那心口不一的样子秦晏都替他累,若按着秦晏的意思早就将这些人宰了,如今大权在握,还有什么可怕的? 偏生晁嘉顾惜名声,秦晏也无法子,只得看着他绕圈子费劲。 “自己再睡会儿,中午可能回不来了,别傻等,该吃饭吃饭。”秦晏理了理腰间玉佩在荆谣耳朵上捏了捏,一笑,“今天天气不大好,怕是会有雨,别出去了。” 荆谣点点头:“哥哥让他们带着蓑衣和木屐子。” 秦晏答应着去了,荆谣躺下来,将秦晏平日里倚着的那个软枕拉了过去,这枕头里面填的是丝绵搀桃花花瓣,里面的花瓣还是两人在别院时采的,在那边的时候小丫头们摘了许多新鲜的花苞,风干后再将里面的花蕊小心的取出来,只剩下花瓣,如此既不失香气又不会有碎花蕊透过枕布漏出来,外面枕套是丝缎绣桃花的,精致的很,荆谣将软枕抱在怀里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荆谣一觉好眠,直到辰时二刻才起来,外面小丫头听到动静后鱼贯而入,将各色洗漱东西放下后就又出去了,荆谣不习惯让人伺候,这些事他都是自己做,等都收拾好后外面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四色粥品,四种面食,还有十六碟小菜,饶是荆谣饭量好也不过才用了一二,饭后小丫头们将剩下的东西收拾了,不多时吉祥进来回事,才说了几句话外面忽而传梅夫人带着荆府夫人来了。 荆谣听后懵了,荆府夫人?这是谁? 吉祥早就得了秦晏的吩咐,心中有数,上前一步低声道:“少爷且进屋歇会儿吧,让小的去打发她们。” 荆谣微微蹙眉:“荆府夫人……是谁?” 吉祥抿了下嘴唇,犹豫了下低声道:“就是……少爷您嫡母。” 荆谣愣了,半晌哑然道:“我嫡母?她……她怎么来了?” 吉祥没接话,顿了下道:“这事儿咱们少爷心中有数的,少爷不让跟您说……我这就让来福他们去衙门里找少爷,您先进去……” “不必,别什么都去烦哥哥。”荆谣深吸了一口气,“让她们进来吧。” 不多时梅夫人领着荆夫人进来了,边往里走边笑着:“这边的宅子你看着可还好?” 比起梅夫人来荆夫人就拘谨许多,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 梅夫人往里走,看到荆谣后面露喜色,好似忘了前些日子十里红妆里的事一般,笑吟吟道:“荆谣,快来啊,来给你母亲磕头,这么多年不见了,总不能忘了你母亲的样子了吧?” 荆谣看向荆夫人,她还是记忆里那样子,只是脸上多了些沧桑的痕迹,眉宇见的那股凌厉劲儿也没有了,荆谣漠然看向梅夫人:“你们来做什么?” “我来跟你说件好事。”梅夫人喜盈盈的,自顾自坐下来了,细细看着荆谣脸上的神色,心中得意无比,慢慢道,“晏儿的婚事始终是我的心病,知道他难答应的很,我左思右想,既然晏儿这么喜欢你,那应该能满意你姐姐的,哦对了,你可还记得你姐姐荆语?她今年十五岁了,生了个好模样,哈哈……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娘俩这么多年没见自然有不少话要说,我先回去了,过会儿我就把你姐姐送来……” “慢着!”荆谣心中动了气,上次他以为已经给了这妇人些教训,没想到她能接二连三的来惹事,这次竟将荆家的人都翻出来了,荆谣扫了荆夫人一眼,见她眼中也有些错愕心中知了个大概,冷声道,“我们府上的事,何时容你置喙了?” “这孩子……”梅夫人也快撑不住笑意了,冷笑一声道,“若是这么说……这是秦晏的府邸,何时又有你置喙的地方了?” 荆谣明白梅夫人的言下之意,秦府的人从不将自己当主子,不过他也不在意,他就是奴才也是秦晏的奴才,谁要理会这些人,荆谣正要说话时荆夫人先起身急道:“秦太太!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同我这么说的啊……” 荆谣看向荆夫人,荆夫人心中着急,脸涨的有些红了,高声质问道:“什么叫一会儿就将人抬来?难不成将我女儿当做妾室?” 荆夫人急于抽身,忙忙道:“这话你回来跟秦晏说,你们都是一家人,自然好商议的,我先走了……” 梅夫人这就要走,后面荆谣沉声道:“吉祥……取哥哥的名帖送到官中,命人将这条街封起来,任何人只许出,不许进。” 荆谣这会儿也明白了,梅夫人这是想趁着秦晏不在就将荆语送进来,池园中并无女眷,只要抬进了这门以后什么话都说不清了,理全在梅夫人手里了,所以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人进来。 “你敢!”梅夫人计谋就要成功,哪里肯让荆谣毁了,厉声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命人封路?!” 荆谣抬眼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看我敢不敢。” 吉祥果然领命去了,梅夫人坐立不安,忙忙的想先回府,荆夫人却不干了,一把拉过梅夫人的手腕高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咱们来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么……”梅夫人没想到这山野村妇一点规矩也无,上来就拉拉扯扯,连忙推拒道,“都是你这庶子坏事,关我什么事?!” 梅夫人的丫头见状连忙上来帮忙,一时闹得不可开交,荆谣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才将始末缘由听明白了。 昨日秦府,梅夫人的心腹婆子趁秦敛不在时偷偷的进了上房…… “确实是荆家的人?”梅夫人脸上带着喜色,眼中发亮,压低声音问道,“都是荆谣的什么人?” 那婆子听了这话勉强笑了下:“实实在在是荆府的人,只是……只是有一点不好,血脉上跟那边荆少爷不是很近……” 自那日梅夫人动了追查荆谣家底的心思后,梅夫人的心腹婆子就派人往荆谣原籍那边去查了,废了许多功夫后终于将荆谣家里的底细打听了出来,如今荆府只剩下荆太太还有一个少爷一个小姐了,自荆老爷逝后荆家大不如从前,不知为何还变卖了几处庄子,家境借据起来了,梅夫人的人连哄带骗的,许了荆太太不少好处,终于将人从那边请了来。 “荆家的少爷去年已经娶亲了,同媳妇在那边没过来,除了荆太太一同来的还有荆家的一个姑娘,叫荆语的。”那婆子得意一笑,“才十五岁,正是如花的好年纪呢,我在那边就跟荆太太说……说他们家的小少爷现在出息了,替咱们的大少爷操持家业,很得用,我半吐半露的说了咱们大少爷的事,跟她说如今已经授了大理寺卿,但是一直未娶亲,荆太太听了后没接话,但看那神情是有些心动了。” 梅夫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是呢,她家道没落,自然是想攀一门好亲的,且有着庶子这条线,正是个好去处……呵呵,你还许她什么了?” “我们说了,城中的秦府太太感念荆少爷这些年的辛苦,听说他老家还有人所以善心动了,想拉扯一把。”那婆子轻笑一声,“来京中替他们置办些家业,不过也未曾说死,太太自己掂量着来就行。” 梅夫人一笑:“你们这次差事办得不错,人呢?” “就在西边碧波园的厢房里了,太太这就见她们?” 梅夫人点点头:“让她们过来吧。” 那婆子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将人领了来。 荆夫人同梅夫人年纪相当,看上去却老了十岁似得,一身半旧褐色绸衣,手上戴着个缠银丝镯,额间缠着石青色绣花包头,头上戴着两支老银扁方,耳间配着玉环耳坠,通身没有一件富贵装饰,不过却严整得很。 梅夫人再看向立在梅夫人身后的那个姑娘,这姑娘正值及笄之年,亦有几分颜色,上身穿着水色绣花对襟夹衣,下身是水蓝色罗裙,倒都是新作的衣裳,只是料子一般,绣工粗糙,梅夫人心中了然,看来是为了进京赶做的衣裳了。 梅夫人打量两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脸上早在二人进屋时已堆起笑来,连声道:“这就是荆太太吧,路上可还好?还不快上茶!” 梅夫人的丫头们忙招呼着,荆太太有些拘谨,不过还是勉强应对着,点头笑道:“秦太太好,府上的人照顾的很好,一路上也没受罪,这是我那小女儿,荆语,语儿,给太太见礼。” 荆语上前行礼,梅夫人受了,命人给了一份表礼,笑道:“一些小玩意儿,不成什么,姑娘拿着玩吧,快来让我看看……” 梅夫人拉着荆语的手不住的看,点头笑道:“果然是个齐全女孩儿,我看着就喜欢,荆太太是怎么养的?这么招人喜欢。” 荆夫人并未接话,笑了下道:“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粗苯的很,当不起太太的夸,这……只是还不知道太太接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梅夫人抿了一口茶,笑道:“我们府上二房太太屋里也有个女孩儿,跟你们姑娘差不多的年纪,你们在一块定能说的上话来,好孩子,你去同我们的姑娘玩会儿,不必拘在这。” 荆语了然,跟着丫头们去了,梅夫人这才放下茶盏对荆夫人慢慢笑道:“这些年晏儿都在黎州,所以我一直也没顾上,荆太太已经知道了吧?你那庶子荆谣一直跟在我那长子秦晏身边,两人结拜了兄弟,情谊很是深厚的,荆谣长大了更是替晏儿操持起家业来了,很有本事,我一直说该接荆谣的家人来,只是没得空……” 荆夫人眼中还有疑惑,她寡居这几年操持家业颇为不易,没少受人欺骗,现在别人说的话轻易不敢信,梅夫人也看出来了,笑的越发柔和:“还有就是……” “我那长子如今已二十了,承蒙圣上看重,官居大理寺卿,别的都好,就是还缺个少奶奶……”梅夫人细细的看着荆夫人的神色,一笑道,“他这孩子脾气怪的很,并不喜欢高门女子,前面安国太妃有意将孙女儿配给他他都不乐意,我这当娘的也没法子了,只能按着他的心思来,细细的问了他,他说了,不求这姑娘家世如何,只一件,要性子和婉,当时还开玩笑说跟荆谣似得就好了,不瞒你说,我也喜欢荆谣,过后一想,若有这么个女孩儿就好了,故而想到了您府上。” 荆夫人不动声色,眼中疑虑却分毫不减,梅夫人看出来了,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接着道:“我再跟您交个实底……但凡晏儿是个好答应的,我也不会劳动您这一趟,实在是他太挑剔,这样一年大似一年了,我心急的很呢,只要他乐意,家世如何我们都不在意。” 梅夫人努力做出一副勉强样子来,好似她对这事儿也不大乐意似得,转而又笑道:“但刚才看了你们姑娘我就放心了,端得好模样,人也温和,实在不错,我斗胆问一句,荆太太可有意?” 荆夫人自然有意,不然也不会跟着上京来了,只是她心里还有个担心的地方,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太太不知道,荆谣……当年同我有些误会,怕是心里还恨着我呢。” “多少年的事了,那孩子早忘了,且血浓于水,就是同你不亲,他跟荆语可是正经的血亲呀。”梅夫人说的口干舌燥,“况且这是给晏儿说亲,他心里就算是有个疙瘩……想来也没事的。” 荆夫人却不这么想,她家如今虽破落了也不想让女儿受人欺辱,要不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将女儿嫁出去,如果秦晏真是有意那还可,若有别的什么,她定然是不同意的。 荆夫人从未上过京,并不知道秦府中的烂事,她心中只害怕这是荆谣的主意,心里记恨她,想把她女儿弄来折磨,荆夫人犹豫了下慢慢道:“是……明媒正娶吗?” “哎呦,不然还能委屈你们姑娘做妾吗?”梅夫人轻笑,“放心吧,三书六礼,一点也差不得的。” 荆夫人心中越发没底了,若梅夫人说的是真的,凭着秦晏这样的身份,自己女儿撑死做个填房或是侧室,若真是头一次结亲,做他的正房太太……会有这样的好事? 梅夫人见荆夫人还疑虑笑了下柔声道:“只怕荆太太还是不信,这样吧,您大老远的来了,且歇歇,等明日我亲带你去秦晏那,到时候你见了荆谣就知道了。” 荆夫人眼中一动,困惑道:“大少爷没在这府上?” “没有呢。”梅夫人揉了揉眉心干笑了下,“他的事多,挤在这一处不方便,明日你去了就知道了”,说着朝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带着荆夫人去歇息?好好伺候着。” 荆夫人虽不安心但也跟着去了,只想着明日自己看过了,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辞了就是,万万没想到梅夫人竟是下了这个套给她钻! “你想让我女儿做妾?做梦!”荆夫人比荆谣怒气还盛,嘶声道,“别以为我们寡妇孤女好欺负!拼了我的命也不能让你们将语儿骗了去!” 荆夫人身板本就壮实,这几年家道不易,自己也做过些活计,更添威武,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丫头,上来就要撕梅夫人头发,在老家这些年不是没人来提过亲,荆夫人爱女心切,连继室都不肯让女儿做,哪里能甘心让女儿为人妾室,如今幸得荆谣拦着,若是荆语真被抬进府来那名节就败了,荆夫人一想到自己被这女人从老家诓骗了来还差点就让她毁了自己女儿就恨不得生吃了她,下手越发狠辣,生生将梅夫人的头发扯了一绺下来,梅夫人疼的不住大叫,连声叫丫头打荆夫人,正吵闹着,外面忽而传秦晏回府了。 梅夫人立马收了气焰,匆忙整衣拢发,还没收拾好秦晏已经进来了,秦晏扫了众人一眼冷笑一声:“今日倒是热闹。” 荆夫人见秦晏来了也忙整了整衣裳,她虽泼辣但还是要脸面的,今日这事虽是梅夫人算计也怪自己贪心,如今见了秦晏很是尴尬,荆谣正要说话秦晏先道:“我都知道了。” 秦晏看向荆夫人,低声道:“我不知梅氏同你说了什么,家丑原不可外扬,今日……我索性都说了,这梅氏是我父亲的填房,并不是我生母,我的婚事,她说不上话的,至于我为何别府另居,呵呵……不说也罢。” 荆夫人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只恨梅夫人,秦晏忽而一笑:“将你从尧庙镇接来……梅氏许了你不少好处吧?” 荆夫人面露愧色,秦晏淡淡道:“她许你什么,你只找她要就是了,秦府可不止我一个男子,秦昱如今也未婚配呢……” “想都别想!”秦昱是梅夫人以后的依仗,梅夫人一心要给他寻一门好亲的,哪里能同这种破落户有牵扯,梅夫人一听这话气的肺疼,厉声道,“你若是不愿就罢了,何苦拉扯昱儿!” 秦晏冷笑:“她们可不是我请来的,如何打发,你自己看着办,荆太太……” 秦晏顿了下,同她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以前他还想着将荆府的人寻来给荆谣出气,但荆谣自己已经说了不在意了,如今见她们过艰苦秦晏也懒得对付了,低声道:“梅氏哄骗你们……该要什么,你只跟她要就是,呵呵……为了她那好儿子的名声,她都会答应的。” 荆夫人依旧愤愤,硬邦邦道:“来前她家奴才说了!要替我们置办家业,如今没有个万八千的银子我是不肯回去的!” 梅夫人气急,扶着丫头就走,荆夫人心急就要追,秦晏淡淡道:“无事,这笔银子你只去找秦老爷要就好,他定然是会给的……” 梅夫人的好算盘又落了空,心头愤愤,又怕秦晏还要寻自己的不是,急着回府,谁知刚出了池园大门就有秦珍身边的丫头寻来了,上来就大哭:“太太……快去章府看看吧,奶奶她……奶奶她出事了!” 第59章 梅夫人脑中翁了一声,一把抓住那丫头的手厉声问道:“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 “是,不对,不是孩子……”那丫头也吓坏了,一五一十的说不清,哇的哭了出来,抽噎道,“根本就没有孩子啊……” 梅夫人几乎要晕过去,抬手给了那丫头一个巴掌,尖声道:“胡言乱语!什么叫根本就没有孩子?!之前太医明明诊出来是喜脉的!” “没有……太太请了太医院千金圣手来看,确实没有过孩子……”那丫头捂着脸不住哭,断断续续道,“今天府中本有酒戏的,里面不知怎么的,就闹起来了,太太立意要休了奶奶呢。” 梅夫人抚了抚心口竭力平复心头悸动,半晌沉声道:“去章府……” 昭瑰堂中,吉祥在堂屋外面探头探脑的,拉着个丫头低声道:“进去跟少爷说,冬梅回来了。” 那丫头不大明白,但还是点点头进去了,借着续茶的功夫凑到秦晏身边低声说了,秦晏眼中抹过一丝戾色,点点头让那丫头下去了,屋里荆夫人还在,几人有些尴尬,秦晏看了荆谣一眼道:“你……你们大约有话要说,我先去后面看看。” 荆谣看向秦晏,秦晏对他安抚一笑,转身去了。 荆夫人想起方才的事更觉得羞愧,她本是强硬的人,当年轰荆谣出府她不后悔,只是……如今自己寻上门来,闹了这一遭,实在没脸。 荆府以前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有些许根基,内宅中的事荆夫人自然是明白的,看了这会儿也懂了,自己这是让梅夫人当枪使了,荆夫人面皮有些紫涨,半晌硬生生道:“你……这些年可好?” 其实这话根本不用问,看荆谣身上的穿戴,再看看这屋里的陈设,府中的情形也能明白了,就是自己家里最盛的时候也比不上分毫的。 荆谣没接话,半晌道:“家中……落魄至此了吗?” 荆夫人心中一沉看向荆谣,荆谣眼中澄澈,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荆夫人面色复杂,半晌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老爷走后……家中只剩下那几处庄子的进项了,李庄头那杀才……在庄子上作威作福,私吞了不少银子不算,还强抢人家妻女,让人家告了,为了打官司白陪送进去了许多,族中那些人……也没个好东西。” 这几年荆谣是过得顺风顺水,荆家却每况愈下,荆夫人想起这几年的事心中恨意难平,冷声道:“以前不知得了老爷多少好处,如今出事了人全躲的远远的了,没人帮扶,只得变卖了些家产,终于撑到荆诘中了秀才,不用上税了才好些,剩下的两处庄子也能租出去了,慢慢的有了些起色,若是没别的差池……过几年大概也能缓过来。” 荆夫人一生刚硬要强,虽落魄了但还有些血性,低声道:“我知道你还恨着我,你也不必怕我缠着你……等跟梅氏那贱人打完官司我就带着语儿回去,必不会再来京中。” 荆谣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他的那点恨意早就没了,他如今才十四岁,有记忆的岁月被劈成两半,前一半很模糊,停止在他生母的丧事上,如今只依稀记得生母的温柔和依恋,后一半是从遇见秦晏的那一日开始的,中间那段晦涩的岁月荆谣渐渐的已经忘了,且看多了梅夫人的种种伎俩,荆夫人当年的手段其实也没什么了。 “你们能回去最好,以后……给荆语找户门当户对的就罢了。”荆谣说的诚心,“高门的亲事,不是那么好攀的。” 荆夫人如今也见识了,垂首不言,荆谣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得道:“你……走吧。” 如此正合了荆夫人的意,她起身带着随身的丫头往外走,犹豫了下复又转过身来咬牙道:“以前……是我不对,如今看……果然万事都有因果报应的。” 荆谣侧过头去没说话,荆夫人攥了攥帕子出去了。 花厅里,秦晏细细品着茶,漫不经心的听着冬梅的话…… “雅姑奶奶想来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那么死死看着不让表少爷亲近二小姐,二小姐心中也疑惑,让我劝过几次就没太在意了。”冬梅低声絮絮的说着,“按着她的心思,本想是将孩子没了的事推到嫣红姑娘身上去的,但不知怎么的……” 秦晏挑眉看向冬梅,冬梅顿了下继续道:“我是按着少爷的意思来的,但二小姐没听我的……今天是府中老太爷千秋的正日子,府中已经筹备多少天了,少爷知道的,府中一直是雅姑奶奶操持这些事,这些天忙里忙外的,也没太顾上二小姐,今早起来家里那些亲戚就都到了,去了好些女眷,雅姑奶奶就让大奶奶还有二小姐过去帮着招呼,二小姐懒怠去,说身上不爽利,雅姑奶奶当时就不大高兴了,再三的让人来叫,说再不舒服也得过去坐坐,不然太失礼……” “这也是常情,但二小姐不这么想,当时就跟我说,雅姑奶奶故意折磨她,我好言劝了她一会儿,偏生前面点名让我去送茶,少爷知道的……每逢有这些大事,我们都得去前面伺候的,我虽不放但也无法,就去了……” “我在前面爷们儿们那边斟茶送果子,不多时就听见里面嚷嚷开了,说雅姑奶奶把二小姐的孩子打掉了!”冬梅苦笑,“我忙寻了个空子往里面去了,只见二小姐衣衫上……已经见红了,二小姐捂着肚子哭,一直嚷嚷雅姑奶奶恶毒,非要让她出来,当着那些人的面,弄的很不好看,当时章府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忙命人将二小姐抬进去,又命人去请太医,雅姑奶奶站出来点名要请一位太医来,到底如何奴婢不知道,看那意思好像这太医脉息很好……” 秦晏差不多已经听明白了,嗤笑:“她倒是胆大……想要把孩子赖到姑母头上。” “是。”冬梅点点头,“我扶着二小姐进去了,进屋后她急了,忙忙让我开箱子取银子取各色珍玩,预备着一会儿打点那太医,我怕她真得了手,就一直慢慢的同她说话拖延时间,问了才知道,二小姐是记恨之前雅姑奶奶阴了她,害她回娘家的事,又说府中规矩大,不像做女儿时悠闲,一定要给雅姑奶奶一个教训,如此以后再有什么事雅姑奶奶也不能像今日这样说叫她出去就叫她出去了,所以一时心动,就想将这事转而赖在雅姑奶身上。” 后面的话秦晏没兴趣再听了,懒懒道:“姑妈请来的太医,定然不会这么容易让她糊弄了,事情败露了,假孕的事嚷出来了吧?” “少爷料事如神。”冬梅点点头,“之后雅姑奶奶命人去请族中众人要说法,还自己清白,又命人去请那边太太,我趁乱就跟着二小姐身边的丫头一同出来了,我们出来后去秦府寻太太,谁知竟说不在,是往这边来了,我正想设法脱身呢,如此正好,同她们一起往这边来了,方才她们去找太太,我就混进来了。” 秦晏点点头,侧过头道:“吉祥!” 外面守着的吉祥连忙进来,他怀里抱着个小木匣子,走进了将那匣子对着冬梅打开了,只见里面是一张卖身契,还有不少散碎银子,秦晏摆摆手道:“这是之前答应你的,过会儿吉祥会赁车送你出城,一直送你回老家去,以后安稳度日吧。” 冬梅本是闹灾荒时不得已卖进来的,当时只想让家里人能吃饱饭,只是独身一人在这里总不是常法,一心还想回老家去,如今心愿得偿连忙叩头不止,连声谢恩。 外面丫头进来福身道:“荆少爷来了。” 秦晏忙命吉祥将冬梅带下去,一见荆谣进来脸上马上带了温和笑意,低声道:“荆夫人呢?” “走了。”荆谣怎么也没想到跟荆夫人重逢竟是这个情形,摇头失笑,“她们过的不大好……不过也行了,吃喝不愁,比那些贫寒家里的人强多了。” “我还以为你得给她些银子的。”秦晏淡淡一笑,“你若是想给就给,我什么都不在意的。” “为什么要给她银子?”荆谣不解道,“以前……她待我和阿娘都不好的,我没什么要报答她的。” 秦晏几乎不懂荆谣的心思了,一笑道:“既然她对你不好,为什么不趁机报复回来呢?就让她这么走了?” 荆谣摇摇头:“一定要非黑即白么?以前的事……其实她也不容易,且现在也得了报应了,再说……” “要不是她当年将我轰出来,我怎么能遇上哥哥呢?”这大概是荆谣唯一感谢荆夫人的地方了,之前受了那些罪换得遇见秦晏,也值了,荆谣挺知足,“能得现在的日子,以前就是再受再多苦处也是应该的。” 秦晏想起刚遇见荆谣时的情形心中一疼,若按着他的意思是要给荆夫人一个教训的,但……罢了,就算是给荆谣积阴德了。 “对了,刚才说有个丫头找哥哥,什么事?”荆谣回过神儿来,“要紧么?” 秦晏一笑道:“没什么,有个丫头老家有些事,很想回去,她本不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我将卖身契给她了,又给了她些盘缠银子,已经将人打发了。” 荆谣点点头一笑:“这是好事儿,她们都挺不容易的,哥哥心真好。” 秦晏眉梢挑起,这么多年……饶是总有人奉承,但还真没人夸过他心好,大概也就荆谣会觉得他是好人了,秦晏笑了下,微微垂首在荆谣耳边低声道:“我当然是好人了,不然当年怎么会把你这个小要饭的捡回来?” 荆谣笑了下脸微微红了,秦晏刚解决了秦珍的事,又听了荆谣这番傻话心中熨帖的很,忍不住逗荆谣:“你怎么报答我的?嗯?” 多少次了,对秦晏的调笑荆谣还是招架不住,秦晏笑了下:“闹了这一出还没吃上饭呢,来,跟我去里面用些东西……” 第60章 两人一同回昭瑰堂用了饭,正要歇会儿时外面又有人来了,秦晏揉了揉眉心:“今天这是怎么了?” 执事丫头进来一福身笑道:“少爷,荆少爷,姑奶奶府上的几个管家娘子过来了,说是有事要跟少爷说。” 秦晏点点头,不多时外面几个管事女人跟着那执事丫头进来了,给两人行礼后一人笑道:“给少爷道喜,给荆少爷道喜,咱们太太有喜了!今天刚知道的,已快两个月了。” “真的?”秦晏心中大喜,笑道,“思儿可还好?” 管事女人连忙答应着笑道:“很好,旁人这个月份早该害喜了,咱们太太却除了神思倦怠些没有一点征兆的,要不也不能现在才知道,姑爷已请了太医来看过了,说脉象上很好的。” “那就好。”荆谣忙命人开库房拿各色补品,又命人取了一个玄色描金螺钿盒子来,一笑道,“这些都是小姐平时喜爱用的各色胭脂还有眉黛之类的,我提前问过太医了,里面用的各色香料,膏子就是孕中也能用的,我早就制了出来,就等着小姐有喜了送去的。” 秦晏见荆谣这样细心心中一暖,转身对那几人道:“今日不得闲,告诉思儿,明日我跟荆谣一同去看她,让她好生养着,姑爷可在府中,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乐得合不拢嘴了呗。”那管事女人喜盈盈的,“知道有喜后姑爷高兴坏了,拉着太太说了半日的话,一会儿要开库房取银子去施舍,一会儿又命人去城外搭棚子赊粥,闹得太太哭笑不得的,最后让姑爷让他打发人去各家报喜,姑爷这才有了事做,除了这边姑爷还打发人去了羿府,尤府,还有几处老侯爷的旧交府上。” 秦晏点点头,想了想道:“回去告诉棋如一声,不必派人去秦府送信了。” 那管事女人顿了下马上点头道:“知道了,回去就跟姑爷说。” 秦晏又嘱咐了几句话就打发人去了,秦晏屏退众人,转身对荆谣笑道:“咱们家又要添丁了。” “我也没什么可送小姐的……”荆谣心里也高兴,想了想道,“我……总不能还是送银子吧?” 秦晏一笑,抬手挑起他颈间带着的金锁笑道:“你寻些东西给那思儿肚子里的孩子打个金锁吧,小舅给打的长命锁,也合适。” 荆谣连忙点头,一笑道:“我回来去库房寻些好的料子,我记得上次皇上还赏了几块成色很好的红玛瑙,一直没动过……” 秦晏无可无不可:“你看着来就行……” 两人慢慢的说了会儿话一同进里间歇晌,未时吉祥从外面回来了,将打听来的章府中的事细细说给秦晏…… “小点声……”秦晏往里面看了一眼,荆谣趴在床上,微微张着嘴,正睡的好,秦晏慢慢系好颈间盘扣子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方才无事,小的让人去章府打听了下,咱们那珍姑奶奶……呵呵,野心真不小,一心想借着这事扳倒雅姑奶奶,如今事情是败了,又要寻死,嚷嚷着要章府的人赔命,闹了个不可开交,直到太太去了才好了些。”吉祥低声笑了下接着道,“最可乐的是……二小姐见着太太就以为遇见救星了,拉着太太要太太给她住持公道,谁知道太太当即给了她一顿大嘴巴,当着那些人的面,唉……咱们二小姐在婆家的脸面是败光了。” 秦晏冷笑,梅氏还是有点脑子的,这个时候若还纵着秦珍就真是不想要这门婚事了,这个当口上她先发作秦珍看着是不护短,其实是在尽力保全她呢。 “太太一面打着二小姐一面骂她,回过头来给雅姑奶奶赔不是,雅姑奶奶本不欲理会,奈何太太直接给雅姑奶奶跪下了!一行哭一行求,让雅姑奶奶看在老爷的面上担待些,雅姑奶奶不说话,她当即抄起东西来打二小姐,下手更狠了,一面打一面说,这是给你姑母出气,若你姑母还不解气,我就把你勒死了算了,当即就要人娶绳子来,二小姐也哭,太太也哭,两人抱在一处说要一同死……”吉祥一脸的看不起,撇撇嘴道,“弄的好像是她多委屈似得,今日是章老太爷千秋,不少人都去了,太太这么一闹倒有不少人替她说话,又说二小姐是新妇,怕是因为太想要孩子了才这样的,反倒劝雅姑奶奶容忍些,到底是自己亲侄女儿,差不多的就担待些,总不好因为这事真要了人家命去,我呸!不理她们试试?我才不信她们真的去寻死!” 意料之中的事了,秦晏也没指望凭着这点事就能让章云烈休了秦珍,他们总要顾忌秦府和梅府的,秦晏淡淡一笑:“世事多是如此,闹出事来,不看之前是谁有理,只看过后谁哭的最惨,谁最能博人怜悯,谁就该受体谅的……之后呢?” 吉祥心有戚戚,低声道:“之后雅姑奶奶也撑不住了,微微松了口,说若真是怀不上,那还可恕,但欺瞒上下,妄图嫁祸这两条是不可恕的,罚二小姐即日起不许再出自己屋子,抄录女则百遍,让她先收收性子再说。” 秦晏点点头:“知道了。” 吉祥犹自愤愤的:“凭什么?!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姑母自然有她的道理。”秦晏差不多明白秦雅的心事,靠着这点事不好将秦珍如何了,若做的太绝了不免还会有人反过来说她严苛,只能文火慢炖,凭着秦珍惹事的能耐,不愁她犯不了众怒,积毁销骨,众口铄金,等到那一日才能做的干净利落,秦晏摆摆手,“去吧,日后自然有人料理她,这事到此为止,管着上下人的嘴,别让荆谣知道了。” 今天荆谣刚夸过自己心地好呢,可不能让荆谣知道了这些破事,秦晏想起两人方才的温存受用无比,正要转身进屋时又想起一事来,转身道:“还有,让章府剩下的那些人眼睛放亮些,看紧了秦珍,主意都打到秦思身上去了,不想要命了不成。” 吉祥连忙答应着:“是是。” 翌日秦晏下了朝后回府接荆谣一同去嘉恩侯府,荆谣见秦晏眉宇间似有郁色,想了想低声道:“可是朝上有什么事?” 秦晏安抚一笑:“没什么……不过还是那点儿事罢了。” 今日是烈帝的祭日,关于如何处置晁泽的事酝酿多日,终于在这个日子里爆发了。 秦晏跟秦敛在早朝时唇枪舌战了小半个时辰,单是这个就罢了,偏偏有人将羿老将军是秦晏外祖父的事搬了出来,一口咬死了秦晏是因为想替外家报当年的仇才一直主张要对晁嘉处极刑的,可笑的是居然有人夸赞秦敛不徇私情,一心公办。 秦晏心中冷笑,这些事不过还是那些宗室们在背后怂恿罢了,晁泽死不死,怎么死,其实他们无所谓的,他们在意的是晁嘉对获罪宗室的态度,他们想要新帝一派在朝中第一次对他们妥协,如此才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后才能越发肆无忌惮。 自晁嘉登基后一直慢慢的收拢权利,如今朝中实权已经慢慢的从宗室和旧臣手里转移到了今科刚提拔出来的这些人手里了,表面上是晁嘉在打压当年旧臣,其实晁嘉也是在不动声色的打压宗室,晁嘉和秦晏这些人的目标很明确,绝对的权利,比起那些老臣来晁嘉更不放心宗室,而秦晏是对谁都不放心。 秦晏慢慢的将早朝上的事同荆谣说了,略去那些激烈的言辞,尽量将话说的温和些,最后一笑道:“其实才多大的事?晁泽死是死定了,只是怎么死罢了,非要费这些功夫。” 荆谣听着也觉得可笑,摇摇头:“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要个说法罢了,哥哥别太上心,怎么死不都一样么。” 秦晏笑了下没再同荆谣往深处说,转而道:“刚下朝的时候我得着信儿,荆夫人已带着荆语回老家了。” 荆谣抬头看向秦晏,顿了下道:“何……何时走的?” “昨日下午就出城了。”秦晏细细看着荆谣的神色,见他眼中有些不放心一笑道,“没提前跟你说……我命人请了一趟镖送她们回去,这么远的路,都是些女眷……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荆谣听了这话心中果然舒服了许多,秦晏一笑,他早就起了这个心思,只是怕荆谣不欲助她们,自己说了他反要不开心,如今见荆谣有些担忧自然要告诉他让他宽心,秦晏低头在荆谣眉心宠溺的亲了亲,到底是荆谣,这才是真正的心地好。 荆谣抿了下嘴唇低声道:“以后……大约就不会再有来往了,如此最好了,谢谢哥哥……这样我安心许多。” 荆夫人的出现到底是翻出了些旧事,秦晏怕荆谣心中有结,故意笑道:“不单是为了你安心,还为了两件事。” 荆谣挑眉:“还为了什么?” “知道今早秦敛为什么这么咬死了我不放么?”秦晏轻笑,“昨日荆夫人狮子大开口,硬说梅氏答应了给她置办产业,生生要了他五千两银子去,秦敛本不欲理会,奈何荆夫人撒起泼来无人能敌,当即就要在府门前闹,秦敛那样好脸面,自然不肯同她纠缠,且昨日章府中秦珍还出事了,里外不得安宁,秦敛实在受不了,就快快的给了银票打发她去了。” 荆谣闻言想起昨日荆夫人撕扯梅夫人的样子来笑了,点头道:“她闹起来……确实是够让人头疼……” “就是不知道梅氏知道后有多恼怒。”秦晏淡淡一笑,“估计也没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她做的还少了么?” 荆谣撑不住笑了:“刚说为了两件事,还有什么?” “还有……”秦晏揽着荆谣让人离着自己更近些,慢慢道,“还有就是……从尧庙镇到京中路有多难走没人比我更知道了,想来她们一路也不容易,所以就发了些善心。” 秦晏每每想起荆谣在那样小的年纪曾随自己一路跟到京中来就会心疼,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低声呢喃道:“当年我怎么那么混账?竟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你磨破了脚,一路讨着饭睡着马厩跟来……怪我么?” 秦晏现在每每想起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当年居然会冷漠至此,心狠至此。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让这小狗崽子把心捂暖了,现在别说是让他走那些路,就是伤着根汗毛自己的心都会跟着疼。 秦晏不住的亲吻荆谣的唇,若不是荆谣,自己大概就会没血没肉,混混沌沌的过一辈子了。 荆谣最喜欢秦晏这样轻柔的同他温存,心里暖暖的,闻言摇了摇头小声道:“是我自己非要跟着,又不是哥哥逼我的,最后生了病,还是哥哥把我带上楼,给我吃了药呢。” 许是荆夫人的出现真的掀起了荆谣幼时一些不好的回忆,荆谣从昨日起就总想黏着秦晏,秦晏容着他对自己不自觉的撒娇,脾气好到了极点,同早朝时那个言辞激烈分毫不让的大理寺卿好似两个人一般。 第61章 不多时两人到了嘉恩侯府,外面已经停了羿府的马车,秦晏一笑:“老太太比咱们还急。” 府上人见是秦晏和荆谣来了直接将人引到了里面,衡棋如府上多枫树,深秋里景致好得很,秦晏看着这一片片鲜红的枫叶转头对荆谣笑了下道:“回来咱们也在园子里栽些枫树,如何?” 荆谣笑了下点点头:“好。” 两人踏着一地枫叶进了里面,堂屋里羿老太太正拉着秦思的手细细嘱咐着:“平日里别太懒了,总窝在屋子里,虽然不好多劳累,但每日还是要出去走动走动的,哪怕去院里看看花呢,只是一点,定要穿厚实些,进了秋越发凉了,伤了风就不好了,孕中不能轻易吃药的,可都记下了?” 秦思连连笑着答应了,柔声笑道:“自知道有喜后这些话嬷嬷们已经在我耳边说过多少遍了,已经快背下来了。” “是呢,这有了身子,还得是让那些年长的嬷嬷们伺候才行,丫头们没经过事,伺候不好。”羿老太太转头见是秦晏和荆谣来了笑道,“正说到你们俩呢,这是下了朝了?” 秦晏同荆谣一起给羿老太太行了礼,秦晏点头道:“散了朝了,大理寺近日没什么事,想着来看思儿,就早回来了。” “那奇了,你都回来了,姑爷怎么倒没回来,他平日里不是散了朝就回府吗?”羿老太太转头拍了拍秦思的手打趣道,“别又是往哪里给你寻摸什么好东西去了?” 秦思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道:“怕衙门里真有什么事……谣儿,你昨日送来的胭脂当真好,没什么香味,颜色却很正,昨日敷了些粉觉得脸色更好了些。” “这是之前问太医寻的方子,没什么害处,不过……”荆谣笑了下,“若不是出门见人还是什么都不用的好,小姐气色一直很好,素面朝天亦比别人强的。” 秦思偏头对羿老太太一笑:“我就爱听谣儿夸我……他说什么都那么实诚,让人听着就跟真事儿似得。” 羿老太太闻言撑不住笑了,在秦思脸上轻捏了一把:“看你嘴巧的……” 荆谣失笑:“我说的是真的……” “他倒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转头对秦思道,“家里可还缺什么?我想法子去给你弄来。” 秦思一笑摇摇头:“从昨日起哥哥送来的,外祖母送来的东西就快把府里的库房撑满了,什么也不缺了。” 众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荆谣看了看时漏看向秦晏,眼神示意他,这个时候了,衡棋如还没回来? 秦晏微微蹙眉,他从方才就困惑,衡棋如那边平日根本没什么事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姑爷……别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羿老太太抿了抿鬓发对秦思道,“莫要再等了,我给你带了你舅母做的酥酪来,让她们给你蒸一蒸先吃了,你如今是一张口养两个人,可不能饿着的。” 秦思看了看外面疑道:“平日里就是有事也派人回来跟我说的啊……” 秦思不欲让众人多等,一笑道:“罢了,谁知怎么了,咱们先开饭吧,前两日庄子里送了些新鲜鹿肉来,我让他们炖了,秋日里吃这个正好……” 正说着话外面传侯爷回来了,秦思松了一口气,笑道:“行了,如此正好。” 众人都等着,谁知衡棋如沉着一张脸进来了,见了羿老太太也只是勉强笑了下,行礼寒暄了几句,秦思孕中最是敏感,忍不住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大事?” 衡棋如对秦思宽慰一笑:“没,没什么……不过是朝政上的事罢了,大哥也在,我正想去找你呢,思儿你先陪老太太用饭,谣儿也用些,秦晏,你……同我去书房说几句话。” 秦晏心中了然,定然还是晁泽的事了,秦晏点点头跟着往外走,经过荆谣身边时不着痕迹的握住他的手捻了下,一触即分。 书房里衡棋如屏退众人,半晌低声道:“下了朝后……先生去了宗人府。” 秦晏不知怎么的眼皮跳了下,眉头微皱,沉声道:“他……动手了?” “你早就知道?”衡棋如头疼不已,“你知道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弄了措手不及,如今宗室的人都在闹呢,非要皇上给个说法!” 晁泽的事托了这么长时间,秦晏心中也早就烦躁了,蹙眉道:“我不知道,不过是猜的,这是先生,若是我早在皇上登基那会儿就剐了晁泽了,还等到今日!” “真是那天就好了!”衡棋如想起方才宫中的情形就着急,“先生之前不声不响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还没先要下圣旨来!自己带人去赐了晁泽白绫一条,晁泽不肯就死,先生直接命人将他勒死了,这……” 衡棋如心烦,秦晏心中却没来由的痛快无比,冷笑一声道:“那又怎么了?可惜皇上不将他交到我手里,不然……我是不会给他留全尸的。” “你以为先生留了?”衡棋如叹了口气,“怎么你跟先生的性子就这么一样?先生将他勒死后又命人将他的脑袋割下来了,说起来我都想笑!宗人府那帮傻子现在还没寻着晁泽的脑袋呢!也不知道先生给弄到哪里去了……” 秦晏满意一笑:“不错,给他留个无头尸,找不着就找不着罢了,把身子交给宗室,让他们做个金的给安上。” “哪有这么简单?”衡棋如揉了揉眉心急道,“如今宗室的人拿住了这点正闹呢,先是呼啦啦的跑到乾清宫跪了一地,要皇上给说法,又要找晁泽的脑袋,这事……确实是先生理亏,要杀要剐也不能自己动手啊,且今日早朝上刚因为这事闹了一顿,现在先生动了手,明晃晃的就是跟宗室挑衅,那些人哪里受得了?” “受得了就受,受不了还能怎么着?”秦晏一点也不上心,淡淡一笑道,“他们能让皇上杀了先生?疯了吧?” 衡棋如点点头:“又让你猜着了,他们话里话外就是想要先生的命呢,不过这个倒是不用担心,皇上如何也要护住先生的,今天皇上也不在做那慈和样子了,砸了茶盅子狠狠的斥责了那帮老东西一顿,把那些人也吓着了,后来福昌大长公主亲自来劝才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又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我也就回来了。” 秦晏点点头:“行了,多大的事,终于死了,省得整日为了他费心思。” “我就怕明日那些人还要闹,看这架势……皇上怕是要先免了先生的官来平息物意呢。”衡棋如有些发愁,“先生何苦呢……过几日必然有分晓了,晁泽不会有活路的。” 秦晏冷笑:“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先生在今天动手,我一点都不奇怪,说实话……我早就想同皇上说了,这皇位他已经坐稳了,何苦再如此小心?他只想要保全住自己的名声,可也为先生想想吧!先生隐忍多年,如今仇人终于落到自己手里了,还不许他报仇?!这是先生好性子,但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瞎说什么呢!”衡棋如最喜欢秦晏为人恣意,却也最怕他这点,压低声音道,“这话跟我说说就罢了,在皇上面前别信口开河!伴君如伴虎,就是有从龙之功又如何?” 衡棋如苦口婆心:“如今皇上重用你,你更得小心些,皇上心中不苦吗?当年死的是他亲爹!他也早就想将晁泽挫骨扬灰了,但大局为重!苦苦隐忍多年的结果就是鱼死网破?” 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是我失言了,你放心,我在皇上跟前不会这样的。” 衡棋如知道秦晏不过是口头敷衍自己罢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道:“这事……你就别再插手了,最多就是免了先生的官,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先生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我想着将先生接来一起住,将来若儿大些就交给他教养,分分他的精力,如此先生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也不错。” 秦晏皱眉:“若儿?若儿是谁?” “你外甥啊!衡若!都快两月了呢……”提起这个来衡棋如简直忍不住笑意,在秦晏肩上捶了一下笑道,“你这记性!忘了你要当舅舅了?” 秦晏失笑:“你……倒是思虑长远,万一不是男孩儿呢?” “那以后也会有男孩的,不过老大还是男孩的好,如此以后也好护着下面的弟妹……”衡棋如怕自己越说越多,连忙打住话头,努力压下脸上的笑意沉声道,“等先生致仕了,皇上差不多就会开始提拔你接班了,你略收收这一身煞气,做出个首辅的样子来。” 意料之中,秦晏点点头答应着,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明日早朝时该说什么,都商量好了才回了里间。 知道晁泽已死了众人兴致都不错,羿老夫人暗自掉了两颗眼泪后复又笑起来,道:“你外祖泉下有知,可安心了,只是剩下的那些人……” “外祖母放心就是,剩下的人都在大舅兄手里了,得不着便宜的。”对于秦晏的手段衡棋如很是放心,“分尸这些大概都是轻的。” 秦思还在桌上,众人不欲再说这些,话题一转,又说起孩子来…… 从羿府出来后天已经稍稍暗下来了,荆谣今天被衡棋如劝了两杯酒,这会儿眼角都红了,因犯了困意,整个人都呆呆的,秦晏看着只觉得更讨人喜欢,故意逗他道:“还知道回家的路吗?” 荆谣回神儿笑了:“知道知道,哥哥,你……回来真的会分那些人的尸吗?” 秦晏心中一动,没想到荆谣竟在这上面留了心,秦晏不知荆谣是什么心思,反问道:“你说呢?” 荆谣向来不大敢管秦晏外面的事,犹豫了下低声道:“要我说……杀了就罢了,总归是……伤阴德的事,他们该死就让他们死,别……倒连累了哥哥。” 秦晏心中一暖,心道不分尸也有不分尸的法子,自己总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秦晏面上温和的很,点头道:“好,听你的,只是杀了他们……就像先生这样,赐三尺白绫可好?” 秦晏忽而想起自己在刑部看过的一种刑罚,将人全身用无数条白绫绑结实了,多人扯着白绫慢慢的勒,松松紧紧,能勒上几个时辰,最后那尸身都能软的跟水似得…… 荆谣听了秦晏方才的话却起了一身冷汗,那点酒意瞬间醒了,睁大眼睛沉声急声问道:“先生是用白绫勒死晁泽的?!” 秦晏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荆谣的脸瞬间白了,哑声道:“那……那先生之前让你去寻烈帝当年自刎的匕首,是想做什么……” 荆谣竭力想挥去脑中那可怕念头,但却越发害怕起来,抖了抖唇不敢说出来,秦晏同荆谣心意相通,几乎同时明白了过来,今日……是烈帝的祭日。 秦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么现在才想到!秦晏一把掀起车帘厉声道:“换道!去太庙!命后面的车回嘉恩侯告诉衡棋如,马上进宫去寻先生!务必要确保先生安好才行!不可耽误!” 第62章 马车硬生生的拐了个弯,扬起一片沙土,飞也似得往官道上去了,马车里荆谣脸色惨白,死死咬着唇,半晌低声道:“先生他……应该没那么快……” 秦晏竭力压下心头焦急,点头道:“没事,一定能赶得上的……” 荆谣的手不住发抖,秦晏将人轻轻的揽在怀里,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秦晏现在心中也没底,之前衡棋如对自己说那些事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回想,苏先生于朝政上虽一向冷漠自专,但绝对不会做出今天这样冲动的事来的,秦晏只以为先生是为了在烈帝祭日上手刃仇人,但这还有可能是……先生等不了了。 荆谣将脸深深的埋在秦晏的胸口,只盼着是自己多想了,现在苏卿辰还在宫中,好好的呆着呢…… 天已经黑透了,马车一路疾驰,终于赶到了太庙,没等马车停稳秦晏和荆谣就下了车,一路冲了进去,外面侍卫本要斥呵,见是秦晏连忙行礼道:“请秦大人安,太庙重地……” “苏大人来过吗?”秦晏一把抄起那侍卫的领子急声道,“苏先生来过没有?!” 那侍卫吓坏了,磕磕巴巴道:“刚……刚进去……” 还来得及!荆谣不等秦晏说话先奔了进去,秦晏推开那侍卫一路也跟了过去。 太庙中各处已经掌灯,前殿中灯影幢幢,似有人立在那里,秦晏几步上了盘龙石阶,里面站着的正是苏卿辰! 苏卿辰一身前朝旧衣,手中握着一把生了铜绿的匕首,正静静的看着殿中墙壁上挂着的烈帝画像。 秦晏强自镇定道:“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苏卿辰转过身来对秦晏和荆谣温和一笑:“我来看一位故人,你们怎么来了?” 荆谣抿了抿嘴唇勉强笑道:“我听哥哥说今日是烈帝的祭日,所以想……来看看,没想到遇见先生了,先生……如今大仇得报,想来烈帝在天有灵可以瞑目了,先生……同我们先回去吧,大晚上的,在这也吓人……” “不吓人的。”苏卿辰同往常似得,柔声细语道,“若真有鬼神,我倒是高兴了,可惜,空有亡魂招不得……” 荆谣心中一疼,眼睛已经红了,哑声道:“先生……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秦晏心中悬着把大刀,谨慎的往前走了一步,苏卿辰见状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攥着手中匕首,一笑:“你们明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不然也不会这样匆忙了……”,苏卿辰眸子清澈透明,看向荆谣的目光中有些宠溺,轻声笑道:“正好你来了,我一直想同你说句话,荆谣……我听棋如说过你和秦晏的事,我很佩服你,你比我有胆气,所以……” 灯火下秦晏和荆谣并肩而立,一个冷心冷面,一个痴心痴情,却是说不出的般配,苏卿辰努力压下眼中泪意,哑声道:“所以,合该比我命好……” 记忆里自己同晁洌相遇时也是在这样好的年纪里,只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天命不佑,颠沛流离,最终成了这样的结局。 苏卿辰苦笑:“若我当年也有你那一路追着秦晏上京的勇气,也不该是这样……” 秦晏哑声道:“当年烈帝一力为先生担下所有罪责,为的是让先生能好好活下去!先生如今……对得起烈帝当年的情谊吗?!” 苏卿辰笑了下,摇摇头道:“若不是有晁嘉,若不是不甘心心中这血海深仇,我根本不会独活这些年,秦晏……你同我年轻时很像,不过……许是幼时曾经离丧,又比我稳重有担当的多,这样很好……以后,你们好好过……” 苏卿辰抬手就要将那匕首往胸口刺,荆谣连忙扑了上去,秦晏下意识的推开荆谣,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匕首的刀刃!这匕首虽已陈旧生锈却也锋利的很,鲜血瞬间迸出,蜿蜒流了秦晏一手! “哥哥!”荆谣见秦晏伤着了目眦尽裂,上来就要抢那匕首,秦晏左手紧紧的攥着刀刃,右手拦着荆谣不许他靠近,鲜红的血滴滴落下,秦晏却一点痛觉也没有,只是红着眼沉声道:“先生好歹想想晁嘉,他初登大宝,还靠先生扶持……” 苏卿辰见秦晏如此心中大不忍,但还是不肯松手,听了这话苦笑一下,低声道:“晁嘉……这世上,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皇帝……终日看着他的脸,不亚于日日受刑,秦晏,嘉儿是真心倚重你的,他对你从未有过一丝疑心,以后,我这位子……就交给你了……” 秦晏还不肯松手,死死的咬着牙沉声道:“那也要活下去,替晁洌活下去!” 苏卿辰苦笑,眼泪蜿蜒流下,轻声道:“你让我活一日,不过是多受一日的罪……晁泽已经死了,我也该去寻晁洌了,晏儿,别逼我了,我一日也不想在这世间待了,你放我走,或许我还能见着晁洌……” 秦晏依旧不动,苏卿辰哑声苦笑道:“我徒留世间二十年,这折磨也够了,秦晏……若是你,你还想留下吗?” 秦晏眼眶发红,最终闭了闭眼,放开了刀刃转过身去,荆谣见状起身就往苏卿辰身上扑,秦晏一把抱住荆谣不许他过去,荆谣大力挣扎嘶声哭道:“等下!先生……” 秦晏抱着荆谣狠声哽咽道:“别闹!让他走!” 荆谣死死的咬着唇,抱着秦晏的手臂颓然跌倒在地上,大声恸哭。 苏卿辰回头看了荆谣一眼,眼泪流下,温和笑道:“谣儿莫哭……以后,同你哥哥好好过日子……” 苏卿辰转身往里面供奉着诸皇帝神位的中殿走,一面走,一面将那匕首不断往心口扎,一如当年烈帝自戕时的情形,反复数次后血流如注,染红了大片衣衫,荆谣失声大喊,抱着秦晏的腿竭力哽咽…… 苏卿辰踉跄着进了太庙中殿,拖着一地血迹一步一顿的走到烈帝灵前,突然脚下不稳,倒在神台上,晁烈的神位就在眼前,他费力往前伸出手,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却也没够到那神位,最终体力不支,慢慢的跌倒在了地上。 苏卿辰眼中似有无限遗憾,最终竟是笑了起来,丝若游丝,低声哽咽道:“晁洌,我们这一辈子,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我们这一辈子,我们这一辈子啊……” 苏卿辰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的躺了下来,闭上了眼…… 大殿外秦晏双目赤红,忽而想起了多年前黎州那一晚,他同荆谣在苏府中误打误撞,遇见在垂花门外的影壁下,静静的烧了一沓纸钱的苏先生。 未亡人苏卿辰,终于不必再受这世间百般苦楚了。 两人在殿外静默许久,荆谣忽而看见地上血迹,连忙掏出袖间帕子,抖着手将秦晏的手包了起来,哽咽道:“先生……先生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对我们那样好,会试时还为了我们纵火,先生他……” “这样对先生最好。”秦晏不顾手伤一把将荆谣揽进怀里,紧紧的拥着他,哑声重复道,“这样对先生最好。” 荆谣眼泪不住的流,低声道:“我也明白的,但是……”,荆谣说不出话来,不住哽咽。 …… 不知何时外面一阵刀兵声响起,无数禁卫护送着晁嘉进来了,殿中秦晏正在替苏卿辰将脸上血迹抹去,见晁嘉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生去了。” 晁嘉双目赤红,颓然跪在地上,嘶声大哭…… …… 承乾宫,秦晏荆谣晁嘉衡棋如一身重孝,跪在苏卿辰灵前默默的烧着纸钱,衡棋如泪流不止,低声问道:“先生走前……说过什么吗?” 荆谣抹了下眼泪没说话,秦晏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 衡棋如不住哽咽:“我一直担心这样……先生到底是撑不住了……” 晁嘉红着眼定定的看着殿中苏卿辰的灵位,一言不发,不多时外面一宫人进来了,低声道:“皇上,宗室的那些人来了,说要见皇上呢……” 晁嘉一动不动,低声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皇上既忙就先去吧。”秦晏眼中皆是戾气,厌恶道,“莫要让闲杂人等来这里扰了先生安静。” 晁嘉看向秦晏,半晌叹息道:“秦晏,你在怪我。” 秦晏摇了摇头:“臣不敢。” “先生在上,你也要说假话吗?”晁嘉红着眼低声道,“不单是你,我也怪我自己……我早就该杀了那帮畜生!都怪我……若先生早早出了这口气,说不定,就不会去了……” 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臣真的不怪皇上,先生不是因为这个走的,他……活着本就是煎熬,我只是恨老天,到最后也没有给先生一个说法。” “我一直跟先生说,以后要将我的皇子托付给先生教养,让他们给先生做孙儿。”晁嘉眼泪不住流下,“我也怕有这么一天,只想着给先生些依托或许会好些,先生也答应我了啊……” 衡棋如想起昨日跟秦晏说的那些话心中大痛,忍不住哽咽出声…… 秦晏偏过头去不再说话,外面有人又来催,晁嘉无法只得起身出去了,秦晏本不欲理会,只是又想起苏卿辰临终前的嘱咐,闭了闭眼起身跟了出去,谁知外面宗室的人已经到了殿外,见晁嘉出来了连忙行礼,秦晏冷着脸跟在晁嘉身后,一脸冷漠。 打头的一人上前躬身道:“皇上,臣等听闻那苏卿辰畏罪自杀……” 秦晏一听这话方才压下的火腾的烧了起来,抬手抄起廊间摆着的花瓶朝那人砸了过去,厉声怒道:“放肆!谁敢说先生是畏罪自杀!” 花瓶炸裂,殿中先是安静了下,随即被秦晏砸的那人上前怒道:“大殿之上!你敢失仪!” 秦晏凌眉冷笑道:“我就失仪了,尔等要如何?” 晁嘉隐忍数月终于受不了了,一脚将那人踢了个踉跄,嘶声吼道:“失仪又如何?!这是我兄弟!殿里面躺着的是我师父!是我父亲!他们如何管你们什么事?你们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 晁嘉彻底失态,抄起什么砸什么,厉声道:“算什么!算什么!算什么……” 荆谣和衡棋如听到动静连忙奔了出来,荆谣见秦晏手伤崩裂连忙从身上孝衣上扯下一条给秦晏绑好,衡棋如本就憋着怒火,见这情形也顾不得了,搬起殿旁摆着的人高的鎏金大花瓶砸了过去,失声大吼道:“先生尸骨未寒!你们敢来这里闹!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不成?!我宰了你们!” 宗室们畏畏缩缩跪了一地,他们万万没想到晁嘉竟也会发火,都吓掉了半条命,几人一时都气狠了,砸个不停,生生将殿中物件砸了个遍,打头的一排人俱是头破血流,半晌晁嘉才停了手,脱力般跌坐在地上,哑声道:“先生……已经去了,朕的最后一个亲人也去了……” 秦晏深深吁了一口气,沉声道:“皇上,臣刚说了,臣恨的,是老天没给先生一个说法。” 晁嘉转头看向秦晏,恍然点头重复道:“对,说法……” 秦晏冷声道:“彻查旧案,以祭先生亡灵,丧事大办,以彰先生功勋。” 晁嘉抹了一把脸,起身慢慢道:“秦晏说得对,传朕旨意,彻查薛氏一族,彻查当年同晁泽有关的人……火速定案,从重量刑,让他们全部为先生陪葬!另,先生丧事……一应按镇国亲王仪制来办,百日后葬入先帝陵,不可有丝毫差池,从即日起,再有妄议先生生前重重者,按大不敬处罪!” 第63章 承乾宫偏殿中,荆谣同宫人要来药箱,走到秦晏跟前轻声道:“哥哥,那手上的伤……我再给你包一下吧,从伤了就没好好上一次药,回来化脓了就不容易好了。” 衡棋如抽空出宫去安抚秦思,秦晏同晁嘉一起看折子,晁嘉坐在上面龙案后,下设一九曲书案给秦晏,晁嘉见荆谣来了揉了揉眉心道:“秦晏,先歇会儿吧,忙了一天了,荆谣,现在几时了?” “戌时三刻了。”荆谣看了看外面低声道,“天都黑了。” 秦晏放下折子抬头看荆谣,见他眼下一片乌青心中疼了下,从前日起两人都没回府,荆谣就一直陪自己,几乎没睡过,秦晏起身让荆谣坐在自己位子上,荆谣忙要起来,秦晏轻声道:“坐会儿,晚间可吃东西了?” 秦晏挽起袖子将左手递给荆谣,荆谣顿了下道:“吃了半盘子点心。” 晁嘉闻言皱眉偏过头斥道:“都是死人不成?没人给荆谣预备吃的?!” 荆谣连忙道:“不怪他们,是我刚去御药房耽误了晚膳,再说已经吃了些点心,也不饿了。” 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道:“皇上……可否让人给内子准备碗燕窝粥?他晚间爱吃那个。” 晁嘉点头,宫人连忙答应着要下去,秦晏又道:“莫要加生姜,他吃不惯。” 宫人看向晁嘉,晁嘉怒道:“看朕做什么?怎么跟你说的就怎么去做!” 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求饶不止,磕了不知多少个头才下去了。 荆谣抿了下嘴唇有些不安心,晁嘉叹了一口气道:“秦晏……我早该听你的,该如何就如何,这仁君装时间长了……未免让人失了惧怕。” 秦晏眼眸微垂没答话,荆谣小心的将秦晏手上绑着的白纱解了下来,血迹干涸,最里面的白纱粘在了皮肉上,荆谣小心的用步沾了药油轻轻的擦着,半晌才将白纱全取了下来,里面的伤口还洇着血,旁边的肉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荆谣眉头紧锁,低声道:“那匕首上有铜锈,带进毒来了……这口子以后怕是要留疤。” “留就留吧。”秦晏昨日是自己随便包扎的,他怕荆谣看了难受就没让他帮忙,自己包的匆忙,也没上什么药,今天果然觉得整个手涨的难受,有些撑不住,只得让荆谣上药了,秦晏怕荆谣吃心,故意笑了下道,“留了疤就丑了,你还喜欢么?” 荆谣下意识看向晁嘉,见他没留意才低声道:“喜欢……什么样我都喜欢……” 荆谣手下轻柔的很,慢慢的擦尽了脏污,取了药粉慢慢的撒了上去,秦晏被药蛰的不住手抖,荆谣心疼的不行,忍不住轻轻的给他吹着。 这样大的口子,单是吹一吹其实没甚作用,秦晏却故意道:“果然好多了。” “真的?”荆谣眼中一亮,动作越发轻柔,低声道,“一会儿睡前再上一次药,等这肿消下去就容易好了。” 秦晏看着荆谣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掌,鼓着脸慢慢吹着的样子心中熨帖不已,忍不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轻声道:“有你给我吹这一会儿也该好了。” 荆谣笑了下取过干净白纱来给他小心的缠上了,低声道:“要是真这么有用让我吹一天也行。” 秦晏笑了下没说话,上面晁嘉低着头看折子,听着两人的家常话心中黯然。 不多时宫人将荆谣的燕窝送了上来,秦晏接过来尝了一口递给荆谣道:“有些烫,等会儿再用。”,说罢还是让荆谣坐在自己位子上,自己拿起方才看过的折子送上来给晁嘉,两人一同商议。 秦晏将一份名单递给晁嘉道:“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四岁的男子全部发配岭南,终生不许返京,女子悉数发卖,皇上以为如何?” 晁嘉点点头:“很好,还有一事……还要为当年那些像羿老将军,嘉恩侯一般蒙冤获罪的人正名,位高有功者配享太庙,神位送入西殿。寻来他们的后人,皆受荫封。” 晁嘉冷笑一声:“也让这些人明白明白,朕从未忘过当年之事!” 涉及羿府的事,秦晏不好答话,顿了下问道:“还有就是薛太妃,她侍奉先帝多年,且育有三位皇子,这该如何?” “生了三个儿子又如何?如今只剩下一个了,还被褫夺了王位在宗人府里等死,呵呵……薛太妃昨日已经自尽了,前朝的妃嫔中薛家的还有一个贵人。”晁嘉眼中有些厌恶,“干脆也赐她自尽吧,以绝后患。” 秦晏不欲为难女人,摇头道:“这倒不必,那个薛贵人我已查过,她十三岁进宫,如今三年了,从未侍寝过,且她本不是薛家本家的女儿,应是薛太妃接进来固宠的,只不知为何没用上……罢了,让她去守皇陵就是。” 晁嘉点点头:“也好……对了,礼部的人已经报上来了,烈帝陵西边五里有一处风水不错,朕看着还行,就在那里给先生修陵吧?” 秦晏点头:“那边安静,挺好的……” 提起苏卿辰来两人心中又都难受了一阵子,秦晏低声道:“薛家的案子诛连的人已不少了……一会儿臣将名单列出来,皇上再看看,再添些也行的。” 晁嘉既已经因此事发了怒,那就得好好地抓住这个机会,将看不顺眼的,挡着路的人都清理清理,至于他们同这案子有没有关系……那就不重要了,朝中轻易遇不到这样大的案子,失了这次的机会下次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晁嘉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提笔添了几个人进去,秦晏看了眼没说话,晁嘉放下笔低声叹道:“皇位之争,向来都要流些血的……以前是朕糊涂了,不流血,别人谁将你当皇帝呢?呵呵……” 秦晏低声道:“等将这些人都清理后皇上自可继续做仁君。” 晁嘉苦笑一声,摆摆手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手上还带着伤,先回去吧,今夜朕自己为先生守灵。” 秦晏刚想拒绝,忽而想到荆谣眼底的乌青犹豫了下,点点头道:“好,皇上保重身子。” 等荆谣用罢燕窝后秦晏带着荆谣出了宫,回到府中时已经亥时了,荆谣换了衣裳命人取热水来,秦晏不知是近日累的狠了还是怎么的,头有些发沉,身上疲惫的很,低声道:“今日就不洗了,早些睡吧,明早再洗换也是一样的……” 荆谣心中疑惑,秦晏向来最爱干净了,竟能不沐浴就睡? 荆谣以为秦晏是怕手上伤口沾了水,轻声道:“没事,我伺候哥哥……只用热布巾擦一擦可好?免得一会儿睡不踏实。” 秦晏一笑:“罢了,听你的。” 荆谣让丫头们都下去,自己抬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道:“哥哥先将外面这衣裳脱了……”,荆谣抬手给秦晏脱外裳,手指无意划过秦晏颈间,愣了下连忙往秦晏身上摸了摸急道:“怎么这么热?” 秦晏自己还未曾察觉,摸了摸额头皱眉道:“我发热了?” 晚间给秦晏换药时还没发热呢,荆谣心中着急,连忙出去让人传太医,低声急道:“怕是手上的伤处引起来的……都怪我,该早些催着哥哥换药的。” 秦晏笑了下:“哪里是你的事,是我拖着不许你看的,放心吧,许是伤口化脓了,请太医开两剂药吃了就好了。” 荆谣急的心口疼,低声道:“那一样得受罪啊……怎么会这么厉害?是不是我上的药不对?” 秦晏拉荆谣一同坐下道:“别瞎说,你给我上药之前就觉得不大舒服了,我只当是这两天累的,就没大在意……” 秦晏怕荆谣着急故意道:“要不你再给我吹吹,没准就好了呢?” 荆谣心中急的很,哪里还听这个,忍不住起身道:“太医怎么还不来?我去迎一迎……” “外面起风了,你出去做什么?”秦晏轻斥,“大晚上的,哪里有那么快,先坐下!” 荆谣抿了下嘴唇低声道:“那……我先去取些酒给哥哥擦一擦,行吗?” 秦晏一笑:“罢了,去吧。” 秦晏脱了衣裳上了床,荆谣命人倒了一碗烈酒来,用帕子沾湿了,掀开一侧的被子给秦晏擦胸口和后背,反复数次后秦晏果然觉得好了许多,一笑道:“舒服多了。” 荆谣一听有用放心不少,侍奉的更为尽心,秦晏不欲他劳累,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来低声笑道:“单是这个还不行……你亲我一下,比什么都管用。” 荆谣心中没来由的酸了下,低声道:“哥哥……你别生病,我宁愿自己病了……” 秦晏心中轻叹,低声哄道:“一会儿吃了药,明天就缓过来,好不好?难受了?嗯?” 荆谣凑上来轻轻的亲秦晏的唇,哑声嘟囔道:“替哥哥难受,多疼啊……” 秦晏一颗心都软了下来,轻声道:“不疼,就是有些涨,这会儿好多了已经,不信……”,秦晏轻声调笑:“不信你摸摸我身上,是不是不烫了?” 荆谣脸微微红了,知道秦晏是在逗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摸了摸秦晏身上,轻声道:“还是有些热,不过比刚才好些了……” 秦晏轻声哄:“等吃了药好的更快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太医来了,荆谣忙将人迎了进来,太医又将秦晏手上的伤看了一遍,重新上了一次药,又斟酌着开了张方子,荆谣忙命人取药吊子来,亲自熬了药给秦晏喂了下去,等秦晏身上的热退了才放下心来,直守到夜半才上了床,挤到秦晏身边睡下了。 第64章 荆谣睡觉向来沉,特别是在秦晏身边的时候,但这一夜却不知怎么的,几乎一会儿就会醒一次,丑时二刻时荆谣又醒了一次,依旧是往秦晏身边靠了靠,轻轻的摸了摸秦晏的脖颈,黑暗中荆谣只觉得手下一片滚烫,荆谣心一沉,连忙推秦晏,低声道:“哥哥,哥哥……哥哥?” 秦晏没有回答。 荆谣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非要贪睡!若是一直守着也不会让秦晏又烧了起来! 荆谣翻身下床,连声叫起外面守着的丫头,命她们去请太医,幸得昨夜太医来的晚,因荆谣不放心,又因犯了夜,秦晏就没让太医走,如此叫他倒是方便了些。 荆谣跻上鞋取来酒坛子,打开酒封直接全倒进了盆中,又取过布巾来,沾了酒给秦晏反复擦胸口,不多时太医跟着丫头们来了,荆谣急声道:“他又发热了,比昨晚还厉害……已经叫不醒了……” 太医上前诊脉,又命人掌灯,拆了秦晏手腕上的白纱细细看过,荆谣靠近了看了一眼,那伤处比起昨日似有好转,肿的没那么高了,荆谣心中愈发着急,伤都有转好的迹象了怎么还会发热?! “可是用的伤药不够好?”荆谣眉头紧锁,想了想道,“我命人去羿府嘉恩侯府问问可有什么好伤药……” 太医将秦晏的手臂放下摇了摇头道:“不是药的事,昨晚少爷说秦大人这伤处是让旧匕首刺伤的,此乃外邪侵体……已经进到身子里面了,险的很……” 太医取过银针在秦晏手臂上下了几针,秦晏动也不动,太医眉头锁的更紧了,又往上行了几针,只见秦晏手臂抽搐了几下,荆谣心中着急,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什么叫进了身子里面了?治好了这伤处不就行了吗?!” 太医将银针收起来犹豫了下道:“如今看……这伤处倒是小事了,秦大人拖的时间太长了些,加之这几日大费神思,体力不支,如今一并发作出来,来势汹汹……荆少爷,我需大胆用些重药了。” 荆谣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外面道:“翡翠,去传吉祥,让他拿着哥哥的名帖火速去太医院再请几位太医来。” 荆谣转头对太医道:“大人别多心,既是要下重药,我只能再请几位大人来一同商议,斟酌着下方子,我哥哥如今病重,经不得差池。” 那太医连连点头道:“是是。” 外面小丫头翡翠听了面上犯难,低声道:“少爷,现在出去……若遇见巡更的怎么办?” “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个!”荆谣心中焦急,厉声道,“犯夜就犯夜,吉祥拿着哥哥的名帖,谁敢抓他?!” 翡翠听了连忙去了。 荆谣心里似有火在烧一般,既怕这太医一人下的方子不牢靠,又怕等那些太医来了耽误了时候,想了想低声道:“还烦请大人先开些祛热的药,这样一直烧着不行。” 那太医点了点头,想了想开了一副温和方子出来,荆谣以前在黎州时研制胭脂也看过一些医书,略通药理,拿过那方子看了看,见确没什么虎狼之药才命人去熬了,自己依旧取了帕子为秦晏擦身上,直至寅时吉祥才将太医请了来,荆谣忙命几位太医轮流诊脉,太医们商议半日,最后定了个方子出来,荆谣忙命人去煎药。 这几个太医中冯太医是荆谣常见的,还算相熟,荆谣将他拉到无人处低声问道:“冯大人,我哥哥这病……到底如何?不过是伤了手掌,如何就这样了?” 冯太医眉头深锁,低声道:“伤口确实不大,但有些深了,且血痂下的脓血怕是没流尽,但如今秦大人烧成这样,也不好贸然将伤口再挑开……如今先用些药,看看这热能不能退下来吧。” 荆谣越听心里越没底,低声道:“那……若是退不下来呢?最坏……能如何?” 冯太医摇了摇头没答话,荆谣急道:“难不成还能干系性命?!” “荆少爷……你不懂得,战场上的兵将,多少人都是因这不大不小的口子吞了性命的。”冯太医犹豫了下道,“若是用下药去热能退了,人能醒过来,不发癫风……大概就无恙了。” 荆谣心如刀割,闭了闭眼低声道:“冯大人请尽力,我哥哥定不会有事的。” 冯太医连连点头:“是,容我们再商议商议……”,说着退了出去,荆谣垂下头,狠狠的搓了搓脸,转身去堂屋中亲自熬药。 药熬好后荆谣慢慢的给秦晏喂了下去,幸得秦晏还喝得下,荆谣小心的将锦被给秦晏盖上,拿过帕子来给秦晏擦脸,上次喝了太医的药后热就退下去了,荆谣心中不住祷告,天可怜见,这次也快快的将热退下去吧…… 荆谣一直守在秦晏榻前,只等到天亮也没等到秦晏退下热去。 “为什么没有用?!”荆谣几乎快疯了,这么烧一晚上,好人也烧坏了!更何况秦晏带着伤,荆谣脸色惨白,“为什么用了那些药一点用都没有?!” 冯太医低声道:“荆少爷,这种病并不罕见,我曾随军北征过,兵营中这种因伤引起来的高热不退太常见了,这……本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撑过去了就得了命,撑不过去……” “什么叫撑不过去?!”荆谣身上一片冰凉,抖声斥道,“我哥哥吉人天相,没有什么撑不过去的!且他身子向来好,怎么会撑不过这种小伤?!” 冯太医自知失言,连声道:“是,秦大人身子的底子确实不错,定然比别人强许多,荆少爷,要不……再将太医院李太医请来吧?当年我随军行医时就是在他手下做事,李太医于外伤上比我经验要多些。” 荆谣点点头,连声命人去请,正叫吉祥时里面忽而传秦晏醒了,荆谣连忙匆匆进了里间,见秦晏果然睁开眼了,荆谣险些落了泪,强自忍下后上前跪在床前轻声道:“哥哥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秦晏面色发白,勉强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怕……没大碍的……” 荆谣心中刀割一般,点点头道:“我知道,太医们说了……这病没什么,等退了热就快好了,哥哥想吃什么吗?饿不饿?” 秦晏摇头,慢慢道:“取纸笔来,我给皇上写封折子,我这些日子养病……怕是先去不了了。” 荆谣点头,连忙去取,拿了来后低声道:“哥哥……你发热烧的身上都快没劲儿了,我来代笔吧,好不好?” 秦晏疲惫一笑:“哪里就那么厉害了?拿来吧,我自己能写……” 荆谣不敢强着,命人搬了个小炕几来,伺候着秦晏写了封折子,外面忽传李太医来了,秦晏偏过头低声道:“你去迎一迎……” 从昨日起一连请了这许多太医来,荆谣也知道自己逾矩了,点了点头去迎。 荆谣在外面将秦晏的病情同李太医细细说了,末了低声道:“李大人,现在哥哥已经醒了,是不是就要好了?” 李太医没敢接话,这病他在军营中见多了,病情反复是常事,只是这话就不好跟荆谣说了,李太医顿了下道:“还是先让我诊诊脉吧。” 荆谣点头,带着李太医转过屏风进了里间,里面秦晏已经将折子写好了,递给荆谣道:“等晾干了……就托人送进去。” 荆谣接过来看了一眼,不过还是那案子的事,这边李太医请出秦晏的手来细细诊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秦晏的伤处就退出来了。 李太医去寻那几位太医问昨日用过什么药,几人商议了半日又开出方子来,荆谣自己取了药来熬,赤红的眼睛就没离开药吊子,等药熬好后去喂给秦晏,秦晏烧的身上无力,见荆谣这样辛苦心中大不忍,低声道:“你先去歇一歇,让丫头们伺候就行……” 荆谣摇摇头,勉强笑了下道:“不累,来……” 荆谣先自己尝了尝,等药不烫口时才一勺勺的给秦晏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命小厨房里送了一碗粳米粥来,喂秦晏慢慢的喝下去了,秦晏吃了药后越发困倦,但却死撑着不想睡,一句一句跟荆谣慢慢聊着,荆谣怕他伤精神,低声道:“哥哥刚好了一点,别再累着了,先睡会儿吧?” 秦晏抬手摸了摸荆谣的脸,低声道:“你从昨晚就没睡?” 荆谣没说话,只是低头依恋的用脸蹭了蹭秦晏的手掌,秦晏眼中俱是心疼,轻声道:“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我就不睡了,一会儿还得去熬药,两个时辰后哥哥得再喝一碗药。”荆谣顿了下轻声道,“药吊子前离不得人,得守着呢。” 秦晏闭了闭眼轻声道:“那就躺一会儿,左右现在不去,陪我躺躺……我好的还快些……” 荆谣点了点头,小心的避开秦晏的左手,慢慢的爬上了床,同秦晏躺在一起,秦晏微微侧过身子来轻声道:“谣儿……等我病好了,等朝中的事都平息了……我就同皇上请恩,谋一职外任,咱们依旧回黎州去吧,好不好?” 荆谣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心里越发难受了,垂眸低声道:“我都听哥哥的,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孩子……”秦晏笑了下,用右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咱们就沿着那年你随我入京来的走路回去,慢慢地走,也让我知道知道,当年这一路你有多辛苦……” 荆谣的眼蓦然红了,点了点头低声道:“哥哥快睡吧,咱们就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一起起来,好不好?” 秦晏“嗯”了一声,荆谣怕秦晏看见自己眼中泪意,低下头将脸埋在了秦晏胸口,秦晏在他后背上的宠溺的拍了拍,不多时,两个人一同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荆谣醒了过来,秦晏却醒不过来了。 第65章 太医们轮番诊脉,施针,商议了半日后李太医出了里间,皱了皱眉对荆谣低声道:“身子里的病已经全发作出来了,这……且看秦大人身子能不能吃得住吧。” 荆谣双目赤红,抬眸泠然道:“那要你们是做什么的?” 一旁的冯太医愣了下,他经常来池园给荆谣诊脉,从未见荆谣如此刻薄过,这些太医中唯有他与荆谣最相熟,连忙上前道:“荆少爷放心,我们自然还是要再想办法的……” 荆谣紧紧的攥着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各位大人请尽心,我哥哥的命几就交给各位了……”,说罢命吉祥去账房取银票,一位太医给了一千两,几位太医心中叫苦,这银子哪里是那么好拿的,这治好了有命享,治不好还不知是什么罪过。 荆谣给完银票后自己出来,命人将秦晏之前写好的折子送到宫中去,另求皇帝再派得用的太医来,吩咐好后又命人去请京中有名的医馆中的年老郎中,只盼着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都吩咐好后荆谣依旧进里间来守着秦晏,喂水,擦身,熬药,无一假手他人,午间的时候宫中又送了两位太医来,同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宫人,赏赐了不少补品后细细的问了秦晏的病,荆谣俱答了,一宫人低声道:“皇上知道秦大人病了后急坏了,只是脱不开身,皇上说等晚间的时候亲自过来看看,这两位太医如今算是最得用的了,皇上让荆公子放心,秦大人吉人天相,自然能快快的好起来的。” 荆谣点点头道:“还烦请公公跟皇上说,荆谣替哥哥谢过皇上天恩。” 那宫人又问了李太医几句话,劝慰了荆谣几句就回去了,荆谣一刻也不敢耽误,将秦晏这两日用过什么药,吃过什么都细细的说了,连几时睡过去几时醒过来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两位太医取了之前用过的方子慢慢的看了,半晌无话,荆谣急声问:“可还有什么法子?” 一太医放下方子低声道:“李太医下的方子并没有什么不足之处,治伤热,这个方子……我也没什么可添减的了……” 荆谣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半晌道:“没……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那太医摇了摇头道:“如今只好时时看着,床前不能没人,药粥不断,时时拿帕子给他擦着,撑住这一口气,若能熬过去,热退下来……就是得了命了。” 荆谣双目赤红,闭了闭眼哑声道:“好,烦请各位大人再斟酌斟酌方子,我看着哥哥……” 那太医点了点头去了,荆谣狠狠的搓了搓脸进了里间。 午间时秦晏身上烧的更厉害了,荆谣心急如焚,连声叫来太医诊治,太医也没别的好法子,不过还是让拧帕子给他敷上,荆谣无法,命人去冰窖里取今年未用完的冰来,自己拿棉布裹了给秦晏擦身上,半个时辰后热才堪堪退了些,荆谣一直攥着冰块,双手冻的通红,早就没了直觉,小丫头们看不下去,红着眼低声道:“荆少爷也歇会儿,让我们来就行……” 荆谣摇了摇头没说话,只要他能做的,就不会让别人接手。 荆谣给秦晏换了身中衣,刚收拾好外面传秦姑奶奶来了,荆谣心中叫苦,给秦晏盖好了被子迎了出来。 秦思扶着丫头急匆匆进来了,见了荆谣连忙急声道:“到底是怎么了?我听她们说……哥哥已经下不来床了?可是真的?” 荆谣顿了下低声道:“是……不过小姐放心,定然没事的……” 秦思看着荆谣的神情心里就觉得不好,见他还要哄自己忍不住急道:“别怕吓着我,照实说!到底如何了?” 荆谣垂眸看向秦思的小腹,顿了下慢慢道:“小姐放心……太医说了,这是内毒在发作,等过两日退了热就好了。” 秦思犹自疑虑,眉头紧锁:“那如何就闹得这么厉害了?听说已经请了七八个太医来了,他们就没个法子马上将哥哥治好了?” “病去如抽丝,没有那么快的。”荆谣抿了下嘴唇劝慰道,“小姐若还不放心就进来看看吧,哥哥刚睡下……” 荆谣带着秦思进了里间,里面秦晏刚换了中衣,头发也重新梳了,神色比平常并无大变化,秦思稍稍放下心,压低声音道:“用了那药怎么样?” 荆谣点了点头:“还好。” “那就好……”秦思生怕惊醒了秦晏,小声道,“那我出去坐着,等哥哥醒了我再进来,别吵着哥哥……” 荆谣心中大痛,如今秦晏若真能被吵醒就好了…… 荆谣竭力压下心头钝痛,柔声道:“小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好久坐,且……这屋子里一会儿用药酒一会儿熬药草,味道很不好,小姐闻了怕会伤身子,不如先回去吧,等哥哥醒了我再派人去接小姐。” 秦思一摇头:“不必,我还没那么娇气,我先住下了,一会儿派人回府取我的东西,不等到哥哥大好了我是不回去的。” 荆谣心中焦急,勉强笑了下哄道:“实在不用这样麻烦,有我伺候着就行了,我……我实话说了,小姐在这我倒是要分心,单是哥哥一人我都伺候不好,更别说小姐有孕在身了。” 秦思也知道自己在这怕是会碍事,但心中实在担心,犹豫了下又道:“我还去我以前的院子住着,不出来麻烦你们就是了……” “要是那样,回侯府也是一样的。”荆谣轻声劝道,“左右就那么几步路,来回都是方便的。” 秦思说不过荆谣,又怕自己添乱,坐了一会儿就被荆谣劝走了,荆谣又托人去告诉衡棋如,千万不可让秦思再来了,谁知晚间时衡棋如又同晁嘉一起来了。 将秦思送走后荆谣脸上再也挂不住笑了,转身进了里间依旧伺候秦晏不提。 又是一夜,秦晏时不时的发起热来,荆谣一刻也不敢合眼,一直守着,这次什么法子都用了,却一点用处也无,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秦晏根本就喝不下东西去了,荆谣心急如焚,口对口的给秦晏喂药,最后荆谣又命人熬了一碗老参汤来,小丫头们心里害怕,低声劝道:“太医们说……若又内火,用老参怕是不好……” 荆谣几日未睡,脸色差的吓人,闻言低声道:“那也要先吊住命……”,说罢接过碗来喝了一口,低头慢慢的给秦晏喂了下去,如此反复,不多一会儿就将一碗参汤喂下去了。 荆谣将空碗放在一边,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荆谣将脸埋在了被子中,从一开始听秦晏说苏先生要那把匕首的时候,就该拦下的,若是没有那把匕首,苏先生也许就不会死,秦晏也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荆谣从未如此绝望过,他其实都明白,太医们并没有什么好法子,如今不过是看秦晏能不能撑过去罢了。 荆谣抬起头来摸索着将颈间一直戴着的金锁取了下来,多少年了,金锁依旧熠熠生辉,荆谣轻轻摩挲,这是秦晏母亲留给他的长命锁,自己命贱,一开始就不该戴着…… 荆谣起身小心的替秦晏戴上,心中绝望祷告,夫人在天有灵,保佑秦晏过了这条坎吧…… 荆谣怕秦晏被金链硌着,小心的摸了摸他脖颈后面,摸到秦晏身下躺着的褥子只觉得里面似有纸张一般,摸起来噶喇作响,荆谣心中疑惑,小心的掀起褥子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只见是一封信笺…… 信是写给羿文嘉的,确是秦晏笔迹,荆谣手不住发抖,慢慢的将信笺打开了…… 舅父大人亲启,见字如面,自去岁别后,甥思念甚矣,只恨黎州路远,不得常见,现甥身染重病,不知前路如何,生死大事,非人力可抗御,甥只忧心内子荆谣,荆谣年幼,若甥身有不测,望舅父大人念及昔年情谊,多加照拂,甥薄有身家,身后一分为二,一份留与内子,一份留与秦思嫡子。甥父兄无缘,只靠舅父大人辛苦操持,切莫让荆谣再受苦处,以上请托,伏乞俯俞,甥秦晏再四跪谢。 荆谣忽而想起那日秦晏醒来,要他取来纸笔,说要给皇上写折子,当时荆谣也看过,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谁知秦晏竟是又写了这样一封信藏了起来…… 荆谣终于撑不住,眼泪滂沱,秦晏竟是那时就知道自己的病不大好了。 荆谣起身将那信扔进了茶吊子底下的炉子里,这信本没有用处,若秦晏真有不测,他不会苟活一日,更不用提家产之事了…… 荆谣抹了抹脸,转头对外面道:“叫吉祥来。” 不多时吉祥来了,低声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账房提一万现银,送到东华寺去捐做香火钱……”荆谣哑声吩咐,“另请百名高僧来,请他们日夜诵经为哥哥祈福,僧人每人一件烫金袈裟,鎏金镶宝钵盂,银子若是不够……就去铺子里提。” 吉祥心中匆匆一算就知道这银子花大发了,只是不敢说什么,若真能有用,就是将这家财全散尽也是值当的,吉祥点点头去了。 秦晏病重,不单是秦思,秦府中梅夫人也听说了。 “可是真的快不行了?”梅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笑道,“听谁说的?”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一笑道:“还用听谁说?外面都传遍了,大少爷身边那小要饭的,正满城的寻有名的郎中呢,都寻到外面去了,还将东华寺的大和尚们全请到了他们府上,日夜诵经给大少爷保命,这还不够厉害的?听说……也就这几日的事儿了。” 梅夫人挑眉一笑,冷声道:“真是报应,平日里怎么样?厉害的跟活阎王似得,如今终于得了报应了!” 那婆子连忙应道:“可不是,太太,等大少爷一走,留下那个小要饭的,还不是让太太随意折腾?这样大的家业,他守不住,且……他凭什么接手家业呢?别人看着大少爷的面子上叫他一声荆少爷,说白了还不过是个奴才,还是……陪大少爷干那事儿的奴才!” 梅夫人心中一动,想起池园中的富丽奢靡心中痒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很是,他算什么呢?奴才罢了,那日你也看见他们家里人了,成个什么体统?破落的不像样子……” 梅夫人想起被荆夫人敛走的那笔银子心中一疼,冷笑道:“母债子偿,如今就看我怎么折腾他们了……” 婆子怕梅夫人又要沉不住气,连忙劝道:“老爷如今还不许太太出门,太太先忍耐些,等真得了信儿再说。” “还不是他们闹的!让老爷也厌恶了我……”梅夫人越想越恨,冷声道,“就是现在去也无妨的,老爷若是知道秦晏这样了没准心里更高兴呢。” 那婆子连忙摇头:“那可不一定,父子天性,老爷是不喜欢大少爷,不想看见他,但未必就真想让他死啊,太太既不知老爷心意还是再等等。” 梅夫人心中正得意着,哪里听得进去,摆摆手道:“你不懂得,这笔浮财我若不收,少不了得到了秦思手里,那哪行,给我准备好车马,明日趁着老爷上早朝时我去池园一趟,就是老爷问起来……秦晏病了,我这嫡母去看看不是应该的吗?” 那婆子又劝了几句,奈何梅夫人执意不听,只得罢了。 翌日正是苏卿辰的头七,秦晏依旧昏迷不醒,荆谣让人去宫中捎了话,秦晏和他都不能去了。 荆谣取了一条孝带来小心的给秦晏绑在了头上,轻声道:“哥哥,先生在天上保佑这你呢,定然没事的……” “少爷,药已经好了。”小丫头端了药碗来低声道,“放一放还是现在就喝?” 荆谣愣愣的看着那药碗,忽而低声道:“我曾听闻……割肉疗亲,病人会好的快些……” 小丫头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急声道:“这哪里信得?!” 荆谣顿了下慢慢道:“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说罢起身打开箱柜取了一把短剑出来,小丫头连忙拦道:“荆少爷不可!且不说少爷平日里怎么疼您的,伤着跟汗毛都不许,更别说这样了,再说,再说……太医不是说了吗?少爷这病就是从手上那口子得的,您再伤了自己,万一也这样了这么办?” 荆谣推开那丫头,拔出短剑来就着药炉子的火反复烧灼了一遍,轻声道:“无妨,郎中们割腐肉就是这样烧的,也没事,就是真的也染上病……我就同哥哥一起去……” 荆谣平日待下人很好,那小丫头哪里忍心,上前拦道:“少爷别这样!这法子只听人说过,哪里就真有用了?” “没用又如何?”荆谣眼中一片血红,崩溃道,“还会比现在更糟吗?!” 小丫头撑不住哭了,荆谣转过身去,反手将那短剑往手腕上一划,鲜血瞬间涌出! 只在这一瞬,床上的秦晏似有感应一般,眉头突然紧紧皱起,忽而又平复下来,荆谣背对着秦晏并没看见,他拿过那药碗来,慢慢接了半碗血,小丫头实在看不下去,拿过伤药粉来哭道:“行了,已经够多了……少爷先将这口子包起来……” 荆谣任由小丫头给他伤药包扎,自己端过药碗来坐到床边,喝了一口,低头给秦晏喂了下去…… 荆谣看着秦晏紧紧闭着的双眼心中不住祈祷,天可怜见,哪怕是以命易命,让秦晏快些好吧…… 刚喂完药,吉祥进来愤愤道:“少爷!那边府上的太太来了,用不用我辞了她,让她快走?” 荆谣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道:“不必,我出去见见她。” 梅夫人一身富贵装饰,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池院中因苏卿辰丧事的缘故摆设都素净的很,衬得梅夫人越发显眼,荆谣只觉得刺眼无比,漠然道:“秦太太又有什么事?” 梅夫人见荆谣头上绑着孝带,讶然道:“秦晏已经死了?” 荆谣积蓄多日的怒气被这一句话点燃,勃然大怒道:“他若是死了,我让你们都陪葬!你算什么东西!敢诅咒我哥哥!!” 梅夫人愣了下冷笑道:“我看你真是疯了,秦晏若是没事你在给谁戴孝?不知所谓……” “我来是看看,秦晏虽然不孝顺,但好歹是我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我不来操持,难不成要用你?”梅夫人刚一路进来见着池园中下人处处行色匆匆的,加之外面坐了那么些和尚,梅夫人只当秦晏肯定是不行了,没了惧怕,冷笑道,“我好不好也是秦晏的太太,你呢?你倒是跟我说,你凭什么站在这儿?别让我说出难听得来了!” 梅夫人环顾四周,见屋中不似上次来时那样富丽心中有些急,厌恶道:“我倒是要问问你,是不是看秦晏快不行了就开始变卖府里的东西了?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没你的份!秦晏宠你,别就忘了自己身份,且以后也没人宠你了……” 梅夫人犹自喋喋不休,荆谣心中怒吼滔天,闭了闭眼冷声道:“吉祥!” 吉祥闻言连忙上前,荆谣微微抬头,一字一顿道:“带人出仪门,将这贱妇的车砸了,马杀了,再把她带来的人全部扣下,一个也不许放走。” 吉祥多日愁苦,如今听了这一声恨不得嚷一嗓子,连声叫外面守着的小厮,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人全捆了起来,都绑好后众人又呼啦啦的冲到了外面,将马车夫赶下来后卸了车就砸杀,里面婆子们一路推搡着梅夫人将她轰了出去,梅夫人一路叫嚷,出来见车已破马已死厉声道:“荆谣!我乃三品诰命!你敢这样对我?!” 荆谣冷笑:“今日我为了给哥哥积德只杀了马,明日我就要杀人了,若我哥哥有一个不好,大家一起陪葬,谁也跑不了!” 梅夫人被婆子们推到大街上,人来人往都驻足议论,梅夫人身边下人全被扣下,连个能挡挡的人都没有,羞愧的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吉祥满脸都是血,高声道:“少爷!就这么把这贱妇放回去?” 荆谣正要说话,里面一个小丫头连哭带笑的跑了出来,大声道:“荆少爷!荆少爷!!少爷他醒了!!” 荆谣愣了下,转身拔腿奔进了里面…… 第66章 秦晏面色苍白,勉强扶着床头坐了起来,刚想下地时外面荆谣一路奔了进来,傻了一般看着自己,随即疯了一般扑到自己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晏心中刀搅一般,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哑声道:“放心,我哪里舍得你……” “我就知道哥哥能撑过来……”荆谣不住哽咽,“我就知道……” 秦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将人紧紧的揽进了怀里。 昏迷的时候其实秦晏还是有些许意识的,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但每当想起荆谣,秦晏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就算是能舍得这条命,也舍不得这个人。 秦晏身子虚弱的很,但还是用尽全力搂着荆谣,像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晏只觉得怀中一沉,荆谣竟就这样昏了过去。 自秦晏晕迷后四天五夜,荆谣终于撑不住了。 到底是年轻,且秦晏身子底子好,没过两日就退了热,病好了大半,精神也好了起来,太医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是闯过来了,又开了些温补的方子,这些都是他们在行的,几剂药下去秦晏好的更快了。 荆谣那日昏过去后直睡了一天一夜,丫头们怕秦晏分心累着,本想将荆谣送到厢房中去,秦晏却没答应,只让荆谣睡在自己身边,中间荆谣醒了一次,见秦晏没事即刻又睡了过去,梦中还紧紧的攥着秦晏的袖子,一刻也不敢松开。 秦晏精神稍稍好了些后就将吉祥叫了来,细细的问过了这几日的事,事无巨细,全过问了一遍。 “姑奶奶来过一次,让荆少爷连哄带骗的劝回去了,之后荆少爷跟姑爷通了信,让瞒着姑奶奶,别让她再来,不过……姑奶奶到底是察觉出一些来了,听说在府里也是日日垂泪,茶饭不思的,还闹过一次病,伤了胎气,急的姑爷了不得,每日两边府上来回跑。” 吉祥一回想前面几天的事只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一般,唏嘘不已:“羿府那边荆少爷早早的给舅太太送了信,让舅太太管好上下的嘴,切莫让老太太知道了,中间舅太太来过两次,见少爷这样哭的了不得,只是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秦晏偏过头看向里间,大心疼不已,闭了闭眼低声道:“外面那些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荆少爷请来的……”吉祥眼睛红了,低声道,“那会儿少爷的情形实在不好,荆少爷也是没法子了,花了不少银子,在各处捐香火,还在城外设了几所粥铺,又请了这些大师来诵经给少爷祈福,想来是有用的?少爷这不就醒了吗?” 吉祥回想这几日的情形低声赞道:“平时倒是没看出来,少爷病了后荆少爷换了个人似得,里外料理的没有一丝不妥当的,哪里像是这样小年纪的人……” 秦晏心中黯然,他倒是从未盼着荆谣能这样得用。 “他手腕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秦晏醒后替荆谣上了一次药,想起那道口子心里就像刀在扎一般,厉声道,“谁告诉他这邪门法子的?!” 吉祥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忙道:“这个就真的不知道了,连我也是等少爷您醒了才知道荆少爷伤着了,少爷……这割肉喂亲的法子知道的人原多,也不一定就是谁告诉荆少爷的,荆少爷没准原本就知道,咱们府中都是下人,谁敢说这话?” 秦晏心中也明白,只是压不过心中怒气,吉祥见秦晏脸色不好又道:“不过……看来也管用,就是人血真不管用,就单是荆少爷这份心也够了,神佛知道了也要显灵的。” 秦晏蹙眉,摆摆手道:“起来吧。” 吉祥连忙爬起来了,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那日少爷醒前,那边太太来过一趟,说的话气人的很,不好学给少爷听,当时荆少爷气坏了,当即砸了她们的车马,还将她带来的人都扣下了,现在还关在咱们柴房里呢。” 秦晏冷笑:“这个我倒是听说了,梅氏呢?” “她?谁知道怎么回去的。”吉祥一想起那日的事忍不住笑,“当时少爷您醒了,大伙儿呼啦啦的全跑了进来,谁还顾得上她?便宜她了!那天咱们府上的人都气疯了,那些老妈妈们差点撕了她,不过……街上人来人往的,太太那日还特特的穿得讲究,街面上的人看她跟看西洋景儿似得,呵呵,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当乐子呢,不知她最后是走回去的还是跑回去的。” 秦晏失笑,摇摇头低声道:“行了,我都知道了,她的那些人不用留着了,你带人将人都赶出来,押着他们一路走回秦府去,既然她不要脸面了,我索性将她的脸全撕下来,先给个小教训,等谣儿病大好了我再好好料理梅氏,去吧。” 吉祥听了这话差点蹦起来,乐道:“对!我早就看那些人堵心了,让他们在这吃咱们府上的馊饭我都恶心。”,说罢出去自去料理了。 秦晏进了里间,荆谣还在睡着,怀里抱着秦晏的中衣,秦晏怕他压着伤臂,俯下身来小心的揽着他让他翻了个身,荆谣温驯的很,顺着秦晏的意思躺平了,手却一刻不松,依旧攥着秦晏的衣裳,秦晏心中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低下头不住的亲吻荆谣的脸。 秦府中秦敛听说秦晏将扣下的下人送了回来气的险些炸了肺,管事的下人惴惴得看着秦敛,慢慢道:“那府上的吉祥说,大少爷宽宏大量,想着既是太太的奴才,那必然没有私自扣下的道理,所以赶着让人送回来了,还说,还说……” “那孽障还说什么了?!”秦敛气的胡子不住的抖,厉声道,“一气儿说了!” 那管事下人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说……让太太不必惦记着池园的家产了,大少爷且死不了呢。” 秦敛气的一把将桌上茶盏摔在了地上,怒道:“他若真是那么好心就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将人送回来!如此谁还不知道之前的事?!” 管事下人连忙道:“老爷别太上火,总之……总之是送回来了,这事儿就算完了。” “完了?你以为那孽障会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我?”秦敛越想越气,胸口起起伏伏,大怒道,“都是那无知妇人惹的事!等我去问她!” 秦敛平生最好面子,偏生梅氏每每伤他的脸面,这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几乎磨没了,秦敛带着人走到内院,里面梅夫人病怏怏的,正让丫头们给她揉额头,见秦敛来了勉强起身,赔笑道:“老爷下朝了?” “你的那些下人,秦晏给你送回来了!”秦敛冷声笑道,“让他们接着伺候你,省的你整日抱怨新上来的这些人不得用!” 梅夫人暗中咬牙,秦晏这哪是将人给她送回来,分明就是变着法的折腾自己呢,梅夫人侍奉秦敛多年,早将他的脾气摸的透透的,闻言先滚下泪来,低声啜泣道:“我知道老爷是生了我的气了,我那日不过是听闻了些消息,心中实在担忧,老爷又不在家,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秦晏之前病的多厉害老爷是知道的,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这让别人怎么说咱们?我怀着好心去的,谁知秦晏身边那……那个荆谣说话实在刺耳,我好言劝着,他却不知好歹,也不看着老爷面子就打杀了起来,我是为了谁呢……” 秦敛见梅夫人这样险些又要心软,忽而想起前日那事来心中又发起狠来,怒道:“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不管那边出了什么事你一概不用管,只要操持好家里的这些事儿就行了,你听了吗?!非要连连惹事,处处卖丑,带累我的声名!” “我实在不是有心的啊……”梅夫人连声哀求,上前拉着秦敛的袖子哽咽道,“我什么性子老爷还不知道吗?一心只有这府里的几个人,我哪里愿意惹事?实在是秦晏次次故意设局害我啊……” 秦敛听了这话,回想自秦晏上京来这一年的事越想越火旺,桩桩件件,没有一次不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偏偏这愚昧妇人从不知悔改,还非要迎上去让人耍,秦敛怒从心头起,一把将梅夫人推到在地,冷声怒道:“你若是早听我的,从不招惹那边,又何来这种事?今日我就告诉各处去,正好你的车马也让人砸了,从此不许你再出门!你这些丫头婆子的也不许再出二门,若再让我知道你背着我玩些什么花样……你看我敢不敢休了你!” 梅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刷的白了,颓然跌倒在地上,秦敛转身带着人去了。 池园昭瑰堂中秦晏一直守在荆谣床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荆谣才醒了过来,一睁眼还没回过神来先问道:“哥哥今日的药喝了吗?” “已经喝了。”秦晏垂下头来在他头上亲了亲,低声道,“要是还累就再睡会儿。” 荆谣摇摇头笑了下:“都睡了几天了,早缓过来了……哎?” 荆谣只觉得颈间一沉,低头一看,那金锁竟又挂到了自己脖子上,荆谣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道:“好好戴着。” 荆谣眼中一红,低头道:“我不想戴了,哥哥……自己留着吧。” “那哪行?”秦晏低头宠溺的亲了亲荆谣的脖颈,低声道,“不给你戴给谁戴?”,秦晏突然发狠的在荆谣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低声道:“胆子越来越大了!敢伤了自己?谁告诉你割肉喂亲真有用的?若真是这样那天下也不用太医郎中的了!” “我没法子……”秦晏病好了,荆谣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小了几岁似得,之前的那凌厉劲儿全散尽了,只剩下了一腔柔情,搂着秦晏将脸埋在他胸口依恋的不住蹭,哑声道,“我不会别的法子了……” 秦晏听了这话心中怜意更甚,他也曾经离丧,知道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有多可怕,秦晏低头不住的亲吻他的唇,轻声哄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病了,好不好?” 荆谣点点头:“哥哥自己说的……” “我说的。”秦晏将荆谣揽进怀里,慢慢道,“以后我身上就有你的血,你的肉,我怎么还会生病……” 荆谣心中突然涨的满满的,之前多日的绝望一朝散去,只剩下这一室的浓情蜜意。 第67章 两人的病稍稍好了些后就进了宫,苏卿辰的灵柩还停在承乾宫中,晁嘉正在灵前跪着一张张的烧纸钱。 晁嘉听闻是两人来了忙命人请了进来,见秦晏神色好了许多放下心来,蹙眉道:“你先歇着就罢了,身子刚好些,还来做什么?” 秦晏摇摇头:“之前误了先生的头七已经是不孝了,如今既已大好了,哪里还能再不来……之前谢过皇上体恤了,那些太医昨日我已经让人好生送了回来,之前多劳动了。” 晁嘉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他们照料你还不是应该的?荆谣如何了?你现在倒比你哥哥还像大病过的。” 秦晏侧过头看向荆谣,因为这些天连着劳累荆谣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秦晏心疼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低声道:“我也说让他在家里歇着,他哪里听呢。” 荆谣垂眸道:“已经歇了几天了,没事了。” 晁嘉叹口气,转身依旧跪在灵前,秦晏和荆谣一同换了孝衣给苏卿辰上过香后跪在了晁嘉后面,晁嘉一张张烧着纸钱,半晌慢慢道:“幸亏你没事,你要是也出个好歹……朕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秦晏垂眸轻声道:“皇上放心,有这一次,臣今后定然会珍重自身,不再立危墙之下。” 荆谣侧过头看向秦晏,秦晏拉起荆谣的手捏了捏低声道:“就是为了谣儿,我也不能再有事。” 晁嘉自嘲一笑,没有接话,荆谣苍白的脸上慢慢的漫上了些血色,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先生的墓已经赶修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先生走的那么早……之前什么都没准备……”晁嘉顿了下又道,“那就多给他带些东西过去吧,先生爱字画珍玩,朕不是很懂那些,前两日寻了些前朝的孤本给先生一并烧了,也不知先生喜欢不喜欢,我记得你是明白这些东西的,一会儿你去库中看看,将好的都挑出来,明日我们一起烧给先生……” 秦晏点点头:“臣遵命。” “昨日我在殿外烧那些古籍,梅大人出头劝阻了一番,呵呵……让我以犯上的罪名骂了他一顿。”晁嘉侧过头一笑,“可合了你的心思?如何处置他,是罚俸还是降职,你看着办吧。” 秦晏蹙眉低声道:“梅大人因何劝阻?” “他说……就是要将这些东西给先生,也只好随葬,不可焚毁,不然就是暴殄天物……”晁嘉眼中闪过一抹戾色,“随葬随葬,就是让先人将东西带走,永世不得出土,同烧了有什么分别?不让暴殄天物?他说这话不是明摆着诅咒万世之后有人盗取先生的坟墓吗?敢这样诅咒先生……就是杀了他也不为过的。” 秦晏心中一动,自先生走后,晁嘉性情竟是大变,若是从前晁嘉万万不会在人言语上挑这种纰漏的,不过这正合了秦晏的心思,因而低声道:“皇上说的是,只是梅阁老也是前朝老臣了,入内阁多年并没有什么差池,轻易贬斥恐伤了老臣们的心,若依着臣的意思……只稍加斥责,命他闭门思过就罢了。” 晁嘉皱眉:“只是思过……” “至于思过多久,何时再入朝,那就再议吧。”秦晏打断晁嘉的话,冷笑一声道,“如此也保全皇上的名声,免得又让人说待下严苛,不重老臣。” 晁嘉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果然是你……如此甚好,就这样发落吧。” 荆谣见两人谈笑间竟就将梅阁老料理了心中暗惊,他虽不大明白里面的事也清楚以后这梅阁老大概是不会再有机会上朝了。 不多时衡棋如又来了,见秦晏大好了连声道:“一会儿你同我一起回府,快让思儿看看你,她这些日子为了你伤了身子,瘦了不少呢。” 秦晏蹙眉:“前几日不是让人去你府上保平安了么?没人告诉思儿吗?” “哪能没说,她可得信啊。”衡棋如换上孝衣跪了下来,郑重的磕了几个头才道,“你又不许她去,她一时多想了,更添烦扰。” 秦晏失笑:“我刚醒来那会儿病的不成样子,怕她来了看见了倒难受,罢了,一会儿我同你一起回去就是。” 几人守在苏卿辰灵前又跪了一个上午,直等到礼部执事的人送来贡品众人才起来,晁嘉独自守灵,秦晏和荆谣随衡棋如去嘉恩侯府。 嘉恩侯府中秦思正倚在床上歇着,听外面说大舅爷小舅爷来了连忙换了衣裳迎了出来,秦晏见秦思神色憔悴心中一疼,低声道:“之前只是病了几日,你想到哪里去了,就愁成这样?” 秦思拉着秦晏的手不住的看,见秦晏虽比之前瘦了几分但精神却极好,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眼睛又红了,低声道:“哥哥也太会吓人了,以后万万要好生保养,别让我再提心吊胆的了……” 秦晏温和一笑:“我知道,如今你可放心了?好好吃安胎药,我听棋如说你伤了胎气,可要好好补回来。” 秦思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一笑道:“没事,哥哥既已经好了,我自然也就好了……”,秦思看向秦晏身后的荆谣柔声道:“只可怜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病的是他呢。” 荆谣笑了下道:“我同小姐一样,哥哥的病好了自己的病就跟着一同好了。” “既来了中午就留下吧,我让人给你们炖些补汤。”秦思一扫今日的郁结,转头对身边的丫头一笑道,“让她们将舅舅之前送来的白参切了炖雏鸡汤,那参温补又不容易上火,最合适哥哥和谣儿现在用了,再让库里把剩下的白参全拿出来,一会儿给哥哥一起带回去。” 秦思又转头对荆谣柔声道:“家里厨子炖汤可还行?若不好就将我这厨娘带去。” 荆谣连忙笑道:“小姐用惯了的厨子哪里能外借,家里的厨子还不错,小姐放心。” 都是自家人,午间用饭时也没分桌子,大家一同坐下了,因说起苏卿辰来,秦晏将晁嘉发落梅夫人父亲的事说了,秦思放心下汤盅低声道:“以后……再不起用他了吗?” 秦晏点点头:“不出意外。” 当年换亲一事正是因为章府老太爷急于同梅阁老搭上线,中间又有梅夫人活动着才促成的,之后万千种种,全是因这变故而来,秦思一开始也怨过,恨自己拖累了兄长,不得已投奔了外祖家,如今看却是因祸得福,果然因果报应不爽,秦思垂眸没再接话,衡棋如冷笑一声道:“令表弟可是让家里长辈给害了,这一宝没压对,可怎么悔棋呢?” 衡棋如侧过头看向秦思,目光温柔,心中越发得意,他们自己分不清鱼眼睛和珍珠,倒是让自己捡了漏,得了这么个好夫人。 秦晏淡淡一笑:“都是他们自己寻的,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吧。” 秦晏和荆谣伤病未愈不好饮酒,只有衡棋如自己干了一杯,笑道:“先是梅家,呵呵,行,一个一个的来吧……” 章府中,秦雅揉了揉眉心道:“可将二奶奶扶回去了?” “已经送回她自己院里了。”秦雅的心腹婆子上前替秦雅揉了揉额头,轻声道,“只是……二奶奶没见着太爷,怕是不会死心呢。” 秦雅冷哼一声:“不死心又能怎么样?还能逼着太爷写折子替她外祖遮掩?她舅舅昨日已经上了折子了,皇上不温不火,什么也没说,只让梅阁老闭门思过,这让人还能怎么说?皇上若是真的处置了,或是历数这些年的功劳请恩,或是痛述自己的罪行以求免罪都还好,现在皇上又没要如何,让人怎么帮忙求情?” 那婆子并不懂这里面的事,只道:“既二奶奶的亲舅舅求了都不行,就是让太爷去求怕是也没用的。” “哼,有用我也懒得帮她这忙,说的好好的不许她出祠堂,现在如何?我已经将她送回她自己院里了,好生待着,她倒是得寸进尺,还敢出来闹。”秦雅想起之前秦珍妄图将没了孩子的事赖给自己心里就恨的牙痒痒的,“以前是我小看她了,小小年纪,心可毒呢,什么都敢做……如今梅家已然是犯了天威,失了圣宠了,我疯了才让她们将咱们家再拖累下去……” 心腹婆子一笑道:“太太不必太担心,太爷虽老了,但心里明白着呢,必然不会让这些人连累了自己。” “这就是命啊……”秦雅前两日刚去嘉恩侯府看过秦思,想到秦思秦雅又是高兴又是可惜,“思儿那肚子都已经起来了,我一看就是个男胎,就看皇上平日里对嘉恩侯的恩宠,这孩子以后定是会平级袭爵的,那可是妥妥的小侯爷啊,思儿这孩子命就是好,如今这京中哪家太太不羡慕她?进门就当家,夫君还这样宠爱……” 两人正说着话章云烈来正房给秦雅请安了,秦雅一笑:“今日衙门里事少?” “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因连日里皇上为苏大人守灵,朝中不少事搁置了,上面那些人不发话,凡事我们又不敢做主,所以就更清闲了。”章云烈见屋里没什么人,坐近了低声道,“秦珍闹了没?” 秦雅冷笑一声:“你说呢?” 章云烈摆摆手:“母亲别理会她,如今苏大人走了,皇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出发呢,她外祖父非要撞上去,不发作他发作谁?我看她又缓过劲儿来了,昨天我就同个丫头说了两句话,她上来一把将人家脸挠出血来了,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当时气的我够呛,又不能因为个丫头说她什么,不然她更得理了,什么宠妾灭妻,有的没的她什么都说得出来,唉……” 秦雅一听这话心中更添烦躁,皱眉道:“你忍让些吧,以后……总会有法子让你离了这搅家兴的。” 第68章 比起秦珍来,秦府中梅夫人闹的就更厉害了。 “老爷……我父亲实在是冤枉啊……”梅夫人禁足多日,消息知道的比秦珍还晚,若不是梅家的人送信来梅夫人还被蒙在鼓里呢,梅夫人头发随意挽起,头上半点珠翠也无,一脸憔悴焦急,“我父亲是言官出身,见皇上行为不妥自然是要劝上几句的,这是什么大错处?就要发这样大火?” 秦敛这几日也正因这事着急,秦府这些年同梅府同气连枝,相互扶持,如今眼见梅府就要倒了,自家失了一个臂膀不说,谁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梅夫人见秦敛只是沉着脸不接话心中越发没底,红着眼哑声道:“老爷瞒的我好苦,若不是昱儿他舅母托人给我消息,我现在还不知道呢,出了这样大的事老爷就不同我商议商议吗?还是说……” 梅夫人想起当年羿府的情形身上起了一层冷汗,抖声道:“老爷不准备帮我父亲了吗?” “自然不是!你父亲倒了于我有什么好处?”秦敛眉头深锁,若是可以,他自然希望能帮上一把的,但如今这情形能不能拉起来难说,一个弄不好没准就要把自己拖下水,秦敛向来最能明哲保身,遇上这种事绝不肯沾染分毫的,秦敛静了半晌沉声道,“你兄弟刚上过折子,已然被退回来了,现在多说无益,且缓一缓,过个十天半月的,等着皇上的气消了,再让岳丈大人写封请罪折子,言辞恳切些,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梅夫人闻言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她的丫头连忙上前扶着,梅夫人揉了揉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这法子自然是要用的,只是……老爷就不帮帮岳家了吗?老爷若是同章老太爷联名上折子,许还有用的……” “你怎么还不明白?!”秦敛听了这话老羞成怒,怒斥道,“现在去求情不过是白填送在里面罢了!你父亲言语不慎犯了天威,你也要让我得同样的罪过吗?!且如今并不知道皇上是真的因为岳丈言语上的事发怒还是……”,秦敛压低声音怒斥道:“还是借题发挥,这个时候让我出头,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梅夫人滚下泪来哽咽道:“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我父亲从此致仕吗?我父亲一辈子为国为民,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竟得了这么个结果……” 秦敛被梅夫人哭的越发心烦,厉声斥责道:“不过是让岳丈闭门思过几日,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行了,我自会尽力帮忙转圜转圜。”秦敛不耐烦听梅夫人的抱怨,转身就要走,梅夫人哪里死心,连忙追出来,秦敛耐心散尽,转头沉声道:“还没如何呢,你别自乱了阵脚!这些日子你还是不必出门了,好好养养你的身子是正经,还有……你且不必同岳丈家往来通信了,左右这些事你们内宅妇人也不懂得。” 梅夫人被秦敛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还没回过味儿来秦敛已经去前面了,梅夫人万万没想到秦敛心狠至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太快别这样……让老爷听见了不更心烦?”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不住的劝着,低声道,“那是老爷的正经岳家,老爷不会不上心的,大概是真的帮不上忙,太太别多心……” 梅夫人摇摇头,边拭泪边狠声道:“若老爷真有心,就不会故意瞒着我……正经岳家?呵呵,我虽不甘心,但羿府不更是老爷的正经岳家?当年羿府出事时,老爷又是如何做的?别说没帮着求情走动,就是事后……明知道羿府破落成那样了,连张银票都不肯送去,知道先太太变卖东西往娘家送还要大加斥责,严令众人不许让先太太再往外送东西,这不跟我现在一样了吗?” 那婆子皱眉道:“老爷……也不是那样吝啬的人啊,这话太太从哪儿听来的?” “从哪儿听的?还不是先太太留下的那些人说的,如今这些人都随秦晏走了……”梅夫人摇头哽咽道,“老爷自然不是可惜那些银子,他是怕让人知道自己同羿家还有来往,由此可见老爷有多谨慎,多绝情了……” 那婆子听了这话越发着急,压低声音道:“那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老娘家吃亏?” “自然不行……”梅夫人擦了擦脸起身冷声道,“老爷不帮忙,我就没有法子了吗?若是梅家倒了,我在这府上越发没有容身之地了,老爷不是不让我出府吗?好,我就不出府……一样将事情都办了!” 池园中,秦晏闭着眼枕在荆谣腿上,听完屏风外面吉祥的话慢悠悠道:“知道了,赏那传话的人一封银子,难为她了……” 吉祥答应着去了,荆谣轻轻的给秦晏揉着眉心,轻声道:“哥哥预备怎么办?” “什么也不做。”秦晏拉过荆谣的手亲了下,慢慢道,“局势已定,前面的棋子都落下了,如今只等着梅氏自己找死就行了。” 荆谣还有些不放心:“那边老爷在朝多年,还是有些自己的路子的,没准……” “他不会插手。”秦晏冷笑,“他若真有这几分人性,当年外族家也不至于连祖宅都卖了,还记得咱们刚到黎州那会儿吗?” 荆谣自然是记得的,那会儿众人一直住在羿家祖宅旁边的一处小宅子中,终日看着羿家祖宅中人出出进进,那会儿还不觉得,现在想起当时的吃穿用度实在是寒酸的很,荆谣轻声道:“少爷受委屈了。” “那算什么委屈……”和荆谣不一样,荆谣对于以前的那些事只记着好的不记得坏的,秦晏却是桩桩件件都能记得清楚,“秦敛刚出了妻孝就迎娶了梅氏,那会儿梅氏才十六岁,心思却毒的很,面上对我和思儿好得很,但只要不当着秦敛的面,她马上就换一副嘴脸,我还好些,那会儿思儿吃了她多少言语上的闲气,你看思儿现在性子和婉,焉知不是从小被她冷嘲热讽的将性子磨去了……” 荆谣见秦晏不大痛快连忙道:“也不一定……小姐性子原本就好,不像哥哥似得,想来是随先太太多些。” 秦晏撑不住笑了:“敢打趣我了?也是……思儿那性子是像母亲……” “你这处好的倒是快……”秦晏撩起荆谣的袖子来轻轻摩挲他腕间那道细细的疤,轻声道,“还会疼么?” 荆谣摇头一笑:“前些天凉着了所以有点疼,泡了几天的药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那也得小心,小小年纪别落下病根,没事再泡泡那药……”秦晏略想了下道,“对了,不如再去别院中住一阵子?如今天气愈发冷了,那边有温泉,暖和些,且泡泉水对你这伤处也有好处。” 荆谣闻言眼睛都亮了,笑道:“哥哥抽得出空来?” “你说呢?”秦晏坐起身子来一笑道,“我可是大病初愈,告假歇几日,这个脸面还是有的。” 荆谣自然高兴,倒不是为了治病,只要能跟秦晏腻在一块,就是单在府里也是好的,荆谣忽而想到梅家的事犹豫了下道:“要不……再等等,那边的事别再出什么纰漏……” 秦晏一笑:“放心吧。” 秦晏当即叫来人收拾东西,自己给晁嘉写了封折子,隔日就带着荆谣上了马车出了城。 一路无话,到了别院后两人刚歇了会儿府中又有人送信来了,梅夫人的哥哥不知因何事犯错,如今已经被免了官,送到督察院审理了。 荆谣听了秦晏的话心中吃惊,低声问道:“是哥哥做的吗?” “这可赖不着我了……”秦晏随手将那信丢在熏笼中,火苗舔上来,一瞬间就将薄薄的信纸吞了下去,秦晏淡淡一笑,“说起来还是我那便宜表弟梅文巧得力,省了我不少功夫。” 秦晏若是不说荆谣几乎已经忘了这人了,梅文巧,梅夫人的亲侄儿,当年梅夫人将章家的婚事抢去后还曾想让秦思嫁给他,后来被秦晏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作罢。 荆谣依稀记得这人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无所事事,名声很不好,秦晏淡淡道:“梅家才多大的家业?我这便宜表弟真就把自己当人物了,强抢民女,逼迫致死,以为给了几两银子就能打发了,呵呵……当那些御史言官是瞎的么?对了,告发他的就是与我同科的那个榜眼,如今在御史台很得力了。” 荆谣心中一动,这也算是晁嘉这一派的人,许是得了秦晏的授意了。 “梅文巧身上并无官职,敢这样做不过是借了他老子他祖父的势,如今皇上想发作他们家,拿他开刀最合适了,呵呵……可惜了,吉祥也跟来了,不然还能让他打听打听梅氏现在的情形……”父亲被闲置,哥哥和侄儿被督察院的人请去了,梅氏现在的心境可想而知,秦晏冷笑一声,“这些年她没少拿外祖家当年落魄了说笑打趣,如今风水轮流转,我母亲当年的苦处,让她也受一遍吧。” 荆谣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秦晏头一个发作的是梅家了。 秦敛不出手,梅夫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娘家一点一点的败落,一如秦晏母亲当年一样。 荆谣心中忍不住心疼,当年羿夫人不好过,秦晏也是一样的,他懂事早,那会儿已经看的明白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郁郁而终,留下不足满月的妹妹。 不过若不是当年的恨意深入骨髓,大概也成就不了如今的秦晏。 荆谣怕秦晏想起以前那些事心中难受,凑近了小心的搂住了秦晏,轻声道:“哥哥能解气就好,先不想这个了,晚上……晚上咱们吃炖鹿肉吧?鹿筋炖的烂烂的,可好吃了……” 秦晏看着荆谣笨拙讨好的样子心中一暖,轻声笑道:“都听你的……你先同我去里间歇歇,我就不想这些了……”,秦晏手往下滑,伸到荆谣臀缝间轻轻揉了下,压低声音道:“咱们可有日子没亲热过了……” “那不是……”荆谣腿有些发软,细细解释,“因为哥哥病了吗?太医也说了,这段日子不能,不能累着……先得养一养……” 秦晏沉声一笑:“我这不是没做什么吗,就是跟你说几句亲热话,来……”,秦晏边说着边揽着荆谣进了里间…… 第69章 城外别院中一片浓情蜜意,城中秦府中却险些炸了锅。 梅夫人听着梅府婆子传来的消息险些疯了,急声怒道:“怎么会?!哥哥和巧儿都被押到督察院去了?巧儿他一官半职都没有,如何能去了那里!” 梅府婆子闻言哭道:“可不就是因为二少爷吗,刚入秋那会儿少爷跟冯家的几位公子去城外围猎,路上不知经过哪里,二少爷看上了一个丫头,当即要跟她老子娘买下来,他老子娘原答应的,只是那丫头性子左犟不惜福,竟一头碰死了!这事太太原也知道的,又特意送了银子去遮掩,那丫头的老子娘并没说什么,谁知隔了好几个月,又翻腾出来了!” 梅夫人心中明镜一般,听了这话冷声斥道:“跟我还遮掩什么?!定然不只如此,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给我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你们连我都要瞒,让我如何想法子!” 那婆子听了这话老脸一红,一跺脚嗨了一声道:“当时……那丫头的老子是不肯的,说已经许了人家了,且不肯卖闺女做人小妾,估计是说的话不好听?二少爷不知为何动了怒,当即让人打了那人一顿,到底打的如何也不知道,反正……那人隔日就死了,不过当时二少爷确确实实是给了银子钱的!” “给了银子管什么用!”梅夫人怒火中烧,厉声斥道,“我跟你们太太说过多少次了!好好管管你们少爷,这样的脾气以后一定会吃亏,如今看如何?既是喜欢那丫头就先让人去说,哪怕是逼勒着他们先退了亲呢,不管不顾就要打杀,还闹出两条人命来!偏生事后还不知遮掩!” 梅府的婆子被梅夫人骂的无地自容,跪下哭道:“如今太爷闲在家中说不上话,老爷和少爷还全被带走了,我们太太在家里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只会哭了,求太太帮一把吧,如今也不求别的了,只要人能回来,如何都行。” 梅夫人拍桌怒道:“她就是会哭!相夫教子,做了一点了吗?!临了还一点主意都没有,我们梅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没用的妇人来!” 那婆子被梅夫人骂的一句话也不敢回,只是磕头,梅夫人竭力压下心头火气沉声道:“告诉你们太太,快去命人给那户人家多多的送银子钱,一定要他们自己心服不告了才行,再有,去平日里跟你们老爷往来亲密的府上走动走动,问清楚了这事儿是谁挑出来的,又是交到督察院哪位大人手里了,都弄明白了才好对症下药,是托人还是使银子才有路子走。” 那婆子听了这话一顿道:“我们太太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如今哪家比这府上更近呢?如今只能求到这里来了。” 梅夫人一下子没了话,顿了下恼怒道:“这我自然知道!但……但也要再寻寻别的门路,除了这里你们就没别的亲戚了不成?!” 梅府的婆子连忙点头:“是是,自然还是要去寻的。” 梅夫人怕再多说更要露怯,摆摆手道:“先回去吧,等有了消息我自然会跟你们说的。” 那婆子千恩万谢的,又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卷银票来递给梅夫人,低声道:“老爷往来走动也少不了银子打点,我们太太都懂得的,这些太太先用着,等用完了再说,太太再送来。” 梅夫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皱眉烦躁道:“行了,放下就走吧。” 那婆子连连点头将银票放在了桌上,刚要退下去梅夫人又转头道:“还是从西角门将人送出去!” 梅府的婆子心中纳罕,但也不敢多问,答应着跟着梅夫人的心腹婆子走了。 堂屋中,梅氏的心腹婆子轻声劝道:“太太别太烦心了,回来想个由头跟老爷提一提,没准老爷就允了呢,之前只是老太爷被罚闭门思过,不痛不痒,所以老爷才没帮忙的,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老爷定然会上心的。” “呵呵……我被困在这府中都知道的事,你觉得老爷会不知道?”梅夫人再没了刚才对着梅府婆子的气势,颓然倚在榻上疲惫道,“老爷若是真心狠起来,谁也比不上的……” 梅夫人心中愁苦不已,半晌道:“如今看……怕是要寻一些别的门路了……” “太太整日在这府中,还能寻哪个门路?”那婆子皱眉道,“章府那边怕是不好走动,咱们姑奶奶刚犯了大错,在公婆还有太公公太婆婆面前都不大得好,不一定能说得上话的。” “自然不是章家这条路。”梅夫人缓缓摇头,“珍儿前面惹的事太大了,假做怀孕,妄图嫁祸,若不是还有老爷的面子,单是上次的事秦雅拿住了理休了珍儿都不为过,不能再让她出头了……” 那婆子听了这话更愁了,哭丧着脸道:“那还能指望哪家呢?这样要命的事寻常交情的也不会尽力帮忙啊。” 梅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说不得,只得我豁出这张脸去嘉恩侯府一趟了。” “大小姐?这……”心腹婆子哑然,呐呐道,“上次给二少爷捐官的事咱们思姑奶奶就给驳回来了呢,现在这样的事……怕是她更不答应了。” 梅夫人摇摇头:“秦思和秦晏不一样,她性子好,耳根软,且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为了孩子的福报也许更宽容些,我放低了身段求她,没准能说动,嘉恩侯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他一句话比别人万句都强的,若秦思还是不答应……” 梅夫人冷笑一声:“那我也有法子逼着她不得不答应!” 梅夫人话音刚落外面传秦敛回府了,她忙整了整衣衫扶着那婆子迎了出去…… 山中无岁月,城外别院中秦晏和荆谣不知不觉就住了五天,两人每日吃喝游玩,晚间一同泡泉水,日子过的惬意的很。 “可算又长出些肉来了……”秦晏在荆谣脸上捏了捏笑道,“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不声不响的瘦了那么多。” 荆谣小心的往鹿腿上抹着酱汁,闻言一笑道:“养肥了出栏吗?哥哥小心火星子迸出来……” “还是给我吧……”秦晏接过荆谣手里的酱料碗和小刷子,细细的给火炉上烤着的鹿腿涂抹,低声道,“饿不饿?这个还得一会儿,不行还是先让他们送些饭菜来,我听吉祥说家里送了几篓闸蟹来,让他们给你蒸那个吃。” 荆谣眼中一亮:“家里送来的?谁送的?” “思儿送的,她不知道咱们不在家,府里的人怕放不住就送到这边来了。”秦晏取过刀子来割了一块鹿肉尝了尝,递给荆谣道,“小心烫……” 荆谣低头吃了,一笑道:“果然还是烤着吃味儿好。” 这日这边庄子上的人送了只鹿来孝敬,两人闲的也是无聊,索性让人收拾出来腌好了自己动手烤着吃,两人也没用丫头们,一起坐在堂屋里自己折腾,秦晏倒了一杯梅子酿给荆谣,一笑道:“这也是庄里人孝敬的,不很辣,有些甜味儿。” 荆谣接过来尝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醇,笑道:“这个配着这鹿肉最好……” “今天他们来送东西,吉祥可算逮着人了,好一番盘问,打听出不少事来。”秦晏一笑,“咱们这才出来几天?城里那边府上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了。” 荆谣兴致勃勃:“梅夫人又怎么了?” 秦晏撑不住笑了,慢慢道:“她不知又使了什么法子,哄的秦敛许她出府……或是根本就是她偷着跑出来的?谁知道……” “那日安阳太妃府中办花会,请各府的太太去她府上赏贡菊,外祖母舅母还有思儿都去了,不知怎么的梅夫人也去了,席间还好,等散了席众人在安阳太妃府中闲逛赏花,没都聚在一处,梅夫人凑到思儿跟前,竟要思儿去跟棋如说,在皇上跟前帮梅家美言几句,呵呵……我看她真是疯了。” 荆谣满脸不可置信,费劲的嚼着一块鹿筋儿含糊不清的问:“那小姐如何说的?” “嚼不烂就吐了。”秦晏看着他费劲,拿过一个小盖碗来递给荆谣,谁知荆谣却惜福的很,一点不肯浪费,嚼了几下生生咽下去了,秦晏失笑,接着道,“思儿哪里会理会她,要说梅氏也有点脑子,知道我这里插不进手去,就去寻摸思儿,她……呵呵,什么下作手段都有,见思儿不肯答应直接就跪下了,那园子里人来人往,思儿怕让人看见了,忙让丫头扶她起来,谁知她竟得了理了,说思儿让她起来就是答应她了。” 荆谣叹为观止,喝了一口酒急急道:“然后呢?” “然后思儿也不理会她,她竟要设法胁迫思儿……”秦晏冷笑,“胆子倒是不小……” 荆谣想到秦思的身子急道:“小姐现在有身子了!她动手不成?!” “怎么会,思儿出门身边多少丫头婆子跟着,哪里容她动粗。”秦晏轻蔑一笑,“若有这胆子我即刻就结果了她,她只是跟思儿说,当年差点就将她许给梅文巧,两家曾下过定,只是没跟小辈的人说,呵呵……放屁!当时秦敛根本没答应,她倒是敢空口白牙的捏造事端,她问秦思,怕不怕这桩旧案让衡棋如知道了。” 荆谣气的脸红,秦晏连忙哄道:“你先听我说……正好这天棋如下朝早,不放心思儿就来接她了,正遇见这桩公案,呵呵……思儿当即就将梅夫人刚才的话对棋如说了一遍,自请罪责,梅夫人万万没想到思儿竟对棋如一点遮掩都没有,直接傻了,棋如听了自然大怒,破口大骂,险些将梅夫人骂背过气去,气撒够了又撂下狠话,梅家的事他定然会插一脚的,不整死他们不算完,之后就扶着思儿回府了……” 荆谣听到衡棋如大骂梅夫人时就撑不住笑起来了,道:“衡大哥连小姐同章云烈曾定亲的事都容得下去,更别说是那什么梅文巧了,不知所谓……” 秦晏淡淡一笑:“梅府眼见得就要倒了,她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听他们说思儿一切都好,如今棋如是咬死了梅家了,没准等不到咱们回城督察院就要出个结果了。” 荆谣快意无比,又干了一杯,笑道:“可惜咱们不在城中,看不了热闹……” “你这喝了几杯了?”秦晏一边烤肉一边不住说梅夫人的事没顾上他,失笑道,“这酒喝多了也会醉……” 荆谣高兴的很,哪里在意这个,一笑道:“嗯嗯,不喝了……这烤的也差不多了……” 荆谣拿过刀子将烤好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码在盘子里,又取了香料撒了上去,递给秦晏道:“哥哥快吃……” 两人一行吃喝一行说笑,直闹到亥时,梅子酿的后劲慢慢上来了,荆谣脸上发红,说话也不大利索了,慢慢道:“哥哥……今晚还去泡温泉水吗?” “喝了不少酒,就别去了。”秦晏酒量很好,喝的比荆谣还多些却一点事都没有,揽着荆谣轻声笑道,“醉了?还知道我是谁吗?” 荆谣嘿嘿笑:“哪醉的那么厉害了。” 两人起身穿过花厅进了正屋,绕过层层屏风转进里面阁子里,两人脱了外面的衣裳,只留了一身中衣,秦晏怕荆谣这么躺下不舒服,轻声哄道:“你先躺会儿,我让人送水进来给你擦擦……” 荆谣根本没听明白秦晏说的是什么,只是不住点头。 秦晏出去让人给荆谣熬醒酒汤,幸得厨子里早就预备下了,一听吩咐连忙送了来,秦晏自己端了一碗进里间来,低声道:“先别睡,把这……” 里间百花榻上,荆谣怀里抱着秦晏刚脱下来扔在一边的衣裳,一脸憨意,嘴微微张着,竟已经睡着了…… 秦晏拉着自己的衣裳往外扯,几下竟未扯出来,荆谣抱的愈发紧了,嘴里不清不楚的说了句什么,抱着衣裳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秦晏心中一片柔软,本想饶过他,偏生荆谣梦中又嘟嘟囔囔的叫了一声“哥哥”,秦晏忍无可忍,端起醒酒汤来喝了一口,俯身将人拉过来口对口的给他喂了进去…… 荆谣眼睛微微睁开,可怜兮兮的:“哥哥?” 秦晏温和一笑:“没事,你睡你的……”,说罢一把将荆谣的中衣解开了…… 荆谣酒还没醒,恍惚间以为秦晏是要给他擦身上,老实的很,坐起来低声道:“我自己脱吧……” 秦晏眼中一暗,一笑道:“好……” 荆谣将中衣脱了下来,又跪起身来将绸裤脱了,秦晏将荆谣揽在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后臀哑声道:“亵裤还没脱呢。” “这里……”荆谣眼睛有些发红,迷迷糊糊道,“这个不用脱……” “用的。”秦晏轻声诱哄道,“快点,自己脱了……” 荆谣不敢逆着秦晏的意思,忍着羞意将亵裤脱了下来,秦晏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满意不已,坐下来将人搂在怀里不住 ,轻声道:“想不想我?” 荆谣别秦晏摸的不住颤栗,蹙眉低声道:“哥哥……不擦身上了吗?” “擦……”秦晏到底更在意荆谣身子,怕他酒气出不来难受,转身拧了帕子来给荆谣擦拭,荆谣老老实实的跪在穿上等着秦晏给他擦洗,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 “来,腿分开些……”秦晏手指修长,轻轻的爱抚着荆谣细瘦的腿,“听话……” 荆谣虽醉了但还是明白些的,只觉得这姿势羞耻的很,不肯做,秦晏连哄带骗:“快点,弄好了我们好早点睡的……” 荆谣无法,只得将腿分开了些许,秦晏还不满意,在他后臀上拍了拍轻笑道:“这样擦不到里面,再分开些……” 荆谣脸一下子涨的更红了,无法只得依着秦晏说的做,奈何他正跪着,哪里分的大开,只得趴了下来,秦晏心中一热,拿过帕子轻轻擦拭荆谣大腿里侧,慢慢道:“害臊了?” 荆谣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晏手往上一转,湿热的帕子抚上荆谣的肉&棒,荆谣撑不住叫了一声,秦晏手下不停,俯下身来轻轻亲着荆谣的耳垂,沉声调笑道:“都多大了,还让哥哥忙你擦这里……” 荆谣听了这话羞的险些晕过去,秦晏随手将帕子扔到一边,拿过香脂盒子来取了些脂膏轻柔的替荆谣扩张,轻声问:“疼吗?” 许久没进入过这里了,秦晏怜惜的很,怕荆谣受不住,轻声哄道:“疼了就说,这样舒服吗?” 秦晏轻轻揉着荆谣身体里最喜欢被撞的地方,荆谣前面慢慢的立了起来,双腿不住发抖,秦晏知道他是舒服着了,又加了一根手指进去,荆谣神智终于清明了些,转头喘息着求道:“哥哥……太医说了,你现在身子虚,不能累着,哥哥要是想……我用嘴好不好……” 秦晏听了这话心中越发疼他,抽出手指,没等荆谣反应过来一俯身挺进了荆谣的身体,荆谣“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秦晏沉声一笑道:“我身子虚?今天就让你看看……你男人身子有多好……” 两人久没有,秦晏又是这个年纪,哪里忍得住,一开始还顾忌着怕伤着荆谣那里,没过一会儿听到荆谣 的越发好听了秦晏再没了忌惮,越发凶狠,荆谣有些受不住,不住求饶,秦晏让他摆出什么样子来就摆,让叫什么就叫,“夫君”“相公”这些平日里怎么哄他都不肯吐口的话全喊了出来,秦晏还不满意,又逼着哄着荆谣说了不少羞人的话,许是之前喝了酒的缘故,荆谣今日也比平时放得开些,又怀着讨好秦晏的心思,直让秦晏折腾了个够,秦晏在床上要了荆谣一次后还不足,沐浴时又要了两次才堪堪作罢…… 第70章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秦晏就醒了,外面小丫头们轻手轻脚的收拾两人一会儿要穿的衣裳,秦晏坐起身来,见床边熏笼里的炭还未燃尽,就着将荆谣一会儿要穿的亵衣放了上去,好让他一会儿穿的时候冷不着。 昨晚到底闹到几时秦晏都记不大清了,看着蜷在自己身边的小狗崽子秦晏心中餍足的叹口气,都怪荆谣太勾人…… 秦晏轻轻的顺着荆谣的头发,他无意识的往秦晏身边蹭,秦晏心中喜欢,索性又躺了下来,搂着荆谣陪他睡了一会儿。 天大亮时荆谣才醒了,迷迷瞪瞪的揽着秦晏道:“哥哥……今天不上朝吗?” 秦晏轻笑:“你睁眼看看咱们在哪儿呢?” 荆谣揉揉眼睛坐了起来,自己先笑了:“睡迷糊了……这都几时了?”,荆谣清醒了些,昨夜的种种全部回笼,荆谣脸微微红了,恨不得再钻回被子里,秦晏将人搂在怀里轻声调笑道:“平日里也不那样啊,昨晚是喝了酒的缘故吗?那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的很……” 荆谣就怕秦晏事后提这种事,支支吾吾道:“哥哥饿了吗……” “不饿,昨晚上让你喂饱了。”秦晏就是喜欢荆谣这放不开的小模样,故意低声问道,“喜不喜欢昨晚那样?以前真是暴殄天物了,只拿那泉水沐浴,实在是浪费……” 荆谣听了这话脸腾的红了起来,昨晚秦晏在床上来了一回后本答应的好好的,去池子里洗洗就睡,谁知真去了就不是他了…… “回去真得在咱们府上也修一处汤泉池了,映着那水声你叫的那声儿好听了……”秦晏轻笑,“你那样撩拨我,我也不好冷着你,这里可累着了?” 秦晏说着手伸进被子里滑下去在荆谣臀缝间揉了下,低声道:“让哥哥给你看看?” 荆谣羞的险些哭出来了,低声求道:“哥哥别闹,让丫头们听见了……” “在又怎么了?”秦晏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轻声哄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说真的,那儿疼不疼?那些药我都带着呢。” 荆谣满脸通红的摇了摇头,秦晏在房事上虽霸道但向来温柔,昨晚做的次数虽多了些荆谣也没伤着,秦晏见荆谣是真的难为情了也就没再羞他,搂着人慢慢的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的丫头们听见动静进了里间隔着屏风低声道:“少爷,荆少爷,可要起来了?” 秦晏嗯了一声,外面丫头们鱼贯而入,利索的伺候两人穿衣洗漱,都收拾好后两人去花厅里用了早饭,荆谣还有些累,蔫蔫的只是喝粥,秦晏给他夹了一块糟鹌鹑肉一笑道:“光喝粥一会儿你就饿了,多吃点。” 荆谣点点头,吃了几口低声道:“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秦晏轻笑:“才出来几天,想家了不成?” “哥哥就在这了,我还想什么家……”荆谣喝了一口粥低声道,“我总是不大放心梅府的事,小姐如今还怀着身子呢,这……我有点担心,也不光是这事,万一梅府寻了个什么门路……” “有棋如在,你放心就是。”秦晏淡淡一笑,“思儿的事他不会不上心的,至于梅家……呵呵,放心,他们翻不了身了。” 秦晏又给荆谣夹了一块酱牛筋,轻笑道:“出来一趟不容易,再好好玩几天。” 荆谣自知这些事秦晏定然比自己看的明白,点点头不再多言。 “我听丫头们说后山的桂花开的正好,吃完饭咱们去逛逛。”秦晏一笑,“你不是喜欢花瓣枕芯儿的枕头吗?让丫头们摘些桂花风干了咱们带回去,香味儿比桃花的还好。” 荆谣连连点头,笑道:“不光能做枕头,再摘些新鲜的拿蜜糖腌了,回来做桂花糕吃!” 秦晏失笑:“就知道吃,行了,快吃,吃完了咱们就去。” 嘉恩侯府中,衡棋如料理完前面的事马上换了衣裳进了里院,秦思屋里的小丫头们正在堂屋里缠丝线,衡棋如压低声音道:“太太还睡着了吗?” 一个丫头摇头一笑道:“没呢,刚吃了几块点心,这会儿正歪在里面做针线呢。” 衡棋如闻言眉头微蹙,沉声道:“不是说了别让太太再做那些东西了吗!” 里面秦思听见了连忙笑道:“侯爷回来了?别骂丫头们,她们也劝了,实在是我太无聊了些……”,秦思放下针线起身往外迎,衡棋如连忙进去了,皱眉道:“做这些东西,又伤眼睛又费精神。” 秦思轻柔一笑:“十天半月的才做一针半线的,哪里就那么厉害了?” “那也要小心些,你那奶妈妈不是说了吗?孕中劳累着一点都会落下病的。”衡棋如满脸严肃,“头一回就有个好歹,以后生十个八个的不更辛苦?” 秦思的丫头撑不住笑了,见小两口还要说些体己话,就先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秦思粉面微红,低声笑道:“妈妈说的是坐月子的时候不可劳累,不然会坐下病,你记到哪里去了?” 衡棋如摆摆手:“都差不多,总是别累着是没错的。” 秦思笑笑不同他争辩,柔声道:“今天怎么回来的晚?可是有什么事?” 衡棋如冷笑一声:“可不是,我去督察院看了看我那便宜舅舅便宜表弟。” 提到梅文巧秦思面上的笑淡了,那日的事历历在目,虽然是梅夫人挑衅,但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才引出来的这些烂事,秦思有些羞愧,垂眸低声道:“都怪我……害得侯爷要费这些心……”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衡棋如拉过秦思的手捏了捏,轻声劝慰道,“那边的事一切有大舅兄和我,你只什么都别往心里去,我们都能料理的妥妥当当的,你放心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以后你再也不用理会这些糟心亲戚了。” 秦思眉头微蹙,低声道:“这……是何意?” “呵呵……这些话可不能跟你细说,怕脏了你耳朵。”衡棋如一笑,抬手在秦思小腹上轻抚了下低声道,“也怕脏了咱们孩子耳朵,你只放心就行了,这几日若是闷了,去羿府尤府都可,别的地方就先别去了。” 秦思柔顺的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 秦府中,秦敛听下人们将那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后暴跳如雷,厉声怒道:“这两日嘉恩侯处处与我作对,我就说其中必然有什么缘故,原来是这样……好,好,这人已经丢到别人家里去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在外面行走?!” 秦敛怒火中烧,一把推开拦着的下人冲进了梅夫人院里,里面梅夫人正满脸愁色的躺着,见秦敛来了只得勉强起身迎了出来,秦敛当头扇了她一个巴掌,勃然大怒道:“无知妇人!一点见识也没有,偏要处处惹事!梅家的事我说过多少次了,莫要再纠缠,你就是不听!竟是将当年那没影儿的事拿去做要挟,如今怎么样?!没将梅家捞出来,倒把嘉恩侯得罪了!你是想将我也填送进去是不是?!” 梅夫人这几日正因为自己娘家的事急的焦头烂额,秦敛心狠袖手旁观早就让梅夫人心中怀恨,这会儿当着这些下人挨了这一巴掌,梅夫人心中恨意滔天,连日来怒气聚在一处,再也按捺不住,尖声叫道:“不然你让我怎么样?眼睁睁的看着梅家倒台,看着我兄弟我侄儿死吗?!” 梅夫人在秦敛跟前一向和顺,从未如此过,秦敛一时愣了,随即大怒道:“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跟你说话,如何?!”梅夫人此时也豁出去了,撒泼摔打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远远的把自己摘出来,生怕让我们家连累着,呵呵……面上说的倒是好听,说什么从长计议,我呸!你当年是怎么对羿家的?现在也想这么对我娘家是不是?” 秦敛平生最恨别人提起当年羿家的事,闻言险些气炸了肺,抬手又要打,梅夫人尖声叫道:“你打啊!打死了我你就跟梅家没关系了是不是?做梦!就是我死了,昱儿还在!珍儿还在!他们身上都流着梅家的血!他们也得跟秦晏似得,恨你一辈子!” 梅夫人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哈哈……要说起来,还是你命最不好,之前不肯救羿家,将前面两个孩子的父子情分断送了,现在又不想救我们梅家,也想让后面两个孩子也不再认你了不成?哈哈……你这一辈子,二子二女,都是给别人养的,哈哈……回来谁会理会你,给你养老送终,哈哈哈……” 秦敛被气的浑身战栗,大怒道:“我看你真是疯了!来人!给我将她关到里间去!不许她再出来!” 梅夫人忽的扑了上来,抱着秦敛的腰狠狠一撞,将秦敛杵翻在地,厉声诅咒道:“你关着我就没事了吗?!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救梅家我就要让珍儿和昱儿一辈子恨你!让你老了后膝下一个子女也无!” 婆子们看着这情形实在不像连忙将梅夫人连拖带抱的拉进了屋里,梅夫人犹自高声诅咒着,直将秦敛气的险些吐了血,下人们七手八脚的将秦敛扶了起来,秦敛手不住的抖,狠声道:“给我将她看好了!若再让我听见她又惹了什么事,我先将你们的皮扒了!” 下人们闻言连忙点头,秦敛愤愤的拂袖而去。 秦敛到底还不放心,过了半个时辰又将梅夫人的下人全叫了去,狠狠的威胁了一顿,不过还是不许梅夫人出门不许梅夫人同外面人私下来往,不许她同少爷瞎说等等,下人们自然答应着,秦敛自以为再也无事,谁知,翌日早朝时督察院将一封折子当朝送到御案前,里面梅家的种种罪行中,赫然加了一条关于秦敛的。 第71章 秦敛为官多年,一向谨小慎微,风评虽不甚好但确实的把柄并不大好让人抓着,是以这些年来一直四平八稳,如今忽而让人将罪证拿到御前来,不说别人,连秦敛自己都愣了。 但罪证是确确实实的,这还是先帝在时的事儿了,秦敛曾给盐法道署的同知送过一封信,信中说冯氏盐商过仪征时引盐可能有少许出入,实乃近日雨水过多,盐受了潮所致,言语中暗示让盐法同知放宽些。 晁嘉淡淡一笑:“盐受潮了?这事儿朕倒是头一回听说,秦爱卿……这是什么缘故呢?” 秦敛扑通一声跪下了,头上密密出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这还是他刚娶梅氏那几年时的事儿了,那会儿他彻底撇清了同羿府的关系,初入内阁,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只是失了羿府的臂膀,在同僚面前不免显得寒酸,那时梅夫人的兄弟梅山永给他指了这么一条路,说是无本万利,且秦敛曾任盐法道蜀主事,在那边还说的上话,秦敛面上虽一向不显,但心中还是钦羡世家望族的泼天富贵的,更别说因羿家的事在他心中一直有个节,只想靠着自己挣下一份家业来,好让人看看,自己不靠着岳家一样能出人头地,也能同世族一样在这京中一代代延续下去,秦敛心中存了这个心思,那会儿又年轻些,经不住梅家的劝,竟是答应了下来,一封信送去,十万雪花银进了库。 后来秦敛又历练了几年,心思越发沉稳,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也就没在干过这种事了,秦敛自认为那都是先帝时的旧事了,那姓冯的盐贩子如今都不知去哪里了,再也没人查的,不想今日突然被人翻了出来,一时措手不及,竟不知怎么回答,晁嘉见秦敛神色有异放下脸来道:“看来是真的了?” 秦敛连忙摇头慌忙道:“臣不知……不知啊……” “梅山永是你的小舅,他说的话,应该不是假的吧?”晁嘉摇摇头,“秦敛,你太让朕失望了……” 秦敛听了这话心中愈发没底,心中大骂梅山永,临死了竟想要拉自己垫背,秦敛强自稳住心神叩头道:“多年之前的事了,梅山永记差了也未可知,臣依稀记得当初梅山永确是跟臣提过盐引之事,直言当中暴利,但臣身为朝廷命官,怎可妄行不法……臣并,并没有答应……” 秦敛入朝多年,从未如此失态过,心中越急越说不清,顿了下理了理思绪低声道:“没想到竟还出了这样的事……看来是梅山永假借着臣的名头去诓骗了,臣……臣当真不知……” 晁嘉一笑,这秦敛也不是傻的,这时候还能想出这种说辞,晁嘉微微摇头,慢慢道:“秦敛,你不单是徇私渎职,如今还要欺君……” 秦敛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声道:“臣不敢……” 晁嘉冷笑一声呵斥道:“督察院已经在梅府上将你当年给盐法道署的同知葛彤荣的信搜出来了!信虽陈旧但分明是你的笔迹!不单有你的,盐商葛彤荣给梅山永的两份信和信物还在!罪证确凿,你还敢跟朕说这些?!” 秦敛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送信去的人当面将那信烧了,所以他才敢如此说,万万想不到当中却被梅山永摆了一道! 晁嘉看着秦敛的神色心中冷笑,当初秦敛对羿家如何梅府不是没看见,为求万一梅山永当时就留下了这个把柄,只等着来日若有万一好拿捏秦敛,没想到却是报应到了今日。 衡棋如微微侧过脸看了看自己这老岳丈冷哼一声,幸得秦晏之前提醒,自己一直严守着督察院,梅山永和梅文巧在知道秦敛无意救自己后果然开始动脑子,想着托人出去给秦敛送信,以此事要挟,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事秦敛丝毫不知,全被自己拦了下来,如今归到一处来,将他们一锅端了。 秦敛脸色惨白,叩头不止,晁嘉轻叹一声道:“朕一向敬重前朝老臣,老臣们却处处寒朕的心,先有乱党之流,后有纵容家下强抢民女,勒逼致死之事,如今更出来在盐引的事上动手脚的人了……” 秦敛身上冰冷,脑中一片空白,脑中闪过千万个说辞却也说不出来,晁嘉摆摆手道:“即日罢免秦敛所有官职,着督察院审理,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晁嘉话音一落,秦敛身上力气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颓然跌在了地上…… 别院中秦晏看了看衡棋如送来的信冷笑一声,递给身边的荆谣笑道:“你看看……” 荆谣接过来细细看过后喜道:“终于抓着他的把柄了!这下没别的说的了吧?” “知道我为何一直不肯回城了吧?”秦晏淡淡一笑,“如今事已经完了,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回去吧。” 荆谣回想起前事来恍然大悟,一笑道:“哥哥是不想自己动手……” “这事我插不插手都不合适,索性就避避嫌了……”说到底秦敛是秦晏的生父,这时候他若是在京,亲自挑出盐引的事不免让人诟病六亲不认,若是不作为没准又会让人说他徇私,左右都是为难,干脆借着病后体力不支的借口避开了,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笑道,“不正好也带着你出来玩么?” 荆谣万万没想到早在半月前秦晏就将这事料到了,讶然道:“哥哥怎么知道梅家一定会拉秦敛下水?” “我没料定梅家会拉秦敛下水,我料定的是秦敛一定会袖手旁观。”秦晏冷笑,“他那性子我最清楚了,万事都以自保为上,且如今皇上无事还要寻些由头发作那些旧臣,秦敛战战兢兢,绝不会轻易开口,只要逼紧了梅家,他们就一定会闹出事来,梅家也不是为了鱼死网破,他们只是没办法了,想要以此威胁秦敛而已,只是没想到这条路子我早就盯上了……” 秦晏淡淡一笑:“偏生这个时候梅氏还非要去惹秦思,当衡棋如是好欺负的吗?就是我不动手,棋如也不会放任梅夫人一次次的来秦思这里寻门路的。” 荆谣转过来细想了一遍后服气了,他眼中俱是钦佩,秦晏受用的很,将人揽在怀里揉了揉轻笑道:“这算什么,不过是让秦敛和梅家尝尝这天理轮回报应罢了……不知如今梅氏在家中如何了……” 秦府中,梅氏听下人说了早朝时的事吓白了脸,厉声尖叫道:“他们是疯了不成?老爷不帮忙也不能这样啊!如此都进去了,还有谁能说上话!” 跟着秦敛的小厮跪下哭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在外面守着,并不知里面的事,就听出来传话的人说老爷也被送到督察院去了,说是舅老爷将老爷当年私批盐引的事捅出来了,事情大了,让家里人一概不许妄动,不知何时还会传家里老爷少爷们去问话呢。” 梅夫人一听这话腿一软险些跌倒,屋里的婆子们连忙搀着她坐下了,梅夫人愣了半晌“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秦敛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夫君,她的依靠,如今娘家犯了大事,自己夫君也被关了起来要严审,梅夫人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大哭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孽啊……娘家倒了,夫家靠不住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婆子们连忙劝着:“太太万万不可如此,许没有什么事,多少年前的事了,没准查不出什么来的……” 梅夫人不住淌泪,摇头道:“哪里有这么轻巧……山永是糊涂了不成?还是让人逼迫了?怎么就这么狠,不给我留一条活路啊……” 梅夫人捶桌不已,秦敛的小厮哭道:“舅老爷倒不是糊涂了,小的听说……是舅老爷自己想往外送信,那这事吓唬吓唬老爷,但没想到这信被督察院的人截下了,所以闹了出来……” 梅夫人心中愤恨不已,此刻却也不知该恨谁了,狠声哽咽道:“都是他不听我的劝!若是早早的出一把力,把他们救出来了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连声劝慰道:“前事已于事无补,太太打起精神来想想怎么对付吧……” “还能怎么对付?!”梅夫人不住哭道,“可惜我没个好儿子好女儿!大儿子日日恨不得我死,大女儿捡高枝儿飞去了,忘了我对她的养育之恩了,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却事事不肯相帮!偏生老天又不开眼,儿子女儿里得意的偏偏是他们俩,我还能指望谁?!” 心腹婆子犹豫了下低声道:“如今……也只能求求亲家府上了……” 梅夫人一顿忽而明白过来,点头道:“对……去章府!他们就是不看在珍儿的面子上救梅家,也该看在秦雅的面上救救老爷啊!那可是秦雅姑奶奶的亲哥哥啊!” 跪在地上的小厮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话了,雅姑奶奶再如何也总要在意老爷的。” 梅夫人拿过帕子来随意抹了抹脸上急声道:“快去备车!我这就去章府!” 第72章 章府中,秦雅听了章云烈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声道:“你舅舅为官一向谨慎,怎么会……” “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舅舅许是糊涂了?要不就是让梅家的人诓骗了。”章云烈也头疼不已,梅家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想管,且这也说得过去,从秦雅那里论这不过是个转折亲,就算是有秦珍的关系也不算很亲近,且章云烈因当年换亲的事一直对梅府心存怨怼,根本就不想理会,但现在就不行了,秦敛也进去了,这可是他正经的亲舅舅,好不好的也不能袖手旁观的,章云烈皱眉道,“现在倒是得想个法子了,我一会儿去跟太爷说说,合计下这事该怎么办。” 秦雅眉头紧皱,慢慢道:“先得弄清楚了,是梅家狗急了跳墙,临死想拉个垫背的,还是这事根本就是……就是皇上的意思。” 章云烈一时愣了:“皇上的意思?皇上跟舅舅又没仇……” “皇上是没仇,但你表哥有啊!”秦雅想起秦晏来心中更添愁苦,“这若是你表哥的意思……那多少人也救不会来了,皇上待你表哥同自己兄弟一般,他说的话没有不听的。” 章云烈顿了下压低声音道:“太太的意思是……这事都是表哥捅出来的?不能吧……舅舅好歹也是他亲爹啊!” “亲爹又如何?”秦雅冷笑,“你舅舅当年是如何待你前面舅母的,如何待晏儿思儿的你不是不知道,晏儿心里一直觉得是你舅舅把你先舅母逼死的,后来又出了思丫头的事……当初要不是晏儿拼死拦着,思儿没准就真进了梅府的门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表哥能忘了?他们父子早就跟死敌一般,且晏儿心狠,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但表哥现在不城中啊!”章云烈到底年轻些,且初入官场,并不懂这里面的事,“我听说表哥为了调养身子去了城外庄子上住了,离着这么远,怎么会……” 秦雅抬头定定的看着章云烈,章云烈自己说完也明白过来了,哑然道:“这根本就是表哥……故意在避嫌呢……” “没别的法子……这事儿太爷老爷们出面怕是不中用的……”秦雅叹口气慢慢道,“说不得,备车吧,我去庄子上一趟,看看晏儿能不能看在往昔情分上给我几分薄面,给你舅舅留一条活路……” 章云烈一听这话连忙拦道:“不可,这些事还是交给我们,太太怎好出面……” “你以为太爷真能下力气救你舅舅?”秦雅冷笑一声,自己这公婆自己最明白,虽说自己比秦珍强些,张了口公婆许会答应下,但差不多也就敷衍敷衍自己,今上明白的是借题发挥,一家家的发作这些老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自己公婆疯了才会撞上去,秦雅起身抚了抚鬓发低声道,“且你们就是去说情也没用的,只要晏儿不松口,皇上哪里会理会?唉……说起来也是晏儿有本事,在黎州时就跟今上有了交情,如今在朝上想如何就如何……” 秦雅进了里间换衣裳,收拾停当后出来,刚要出门时外面传梅夫人来了,秦雅心下一阵厌恶,待要不理又怕让人说自己一看娘家倒了就开始撇清干系了,只得忍着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梅夫人一路哭着进来了,秦雅皱眉道:“嫂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哥哥让人押到督察院去了,我还怎么好好说话……”梅夫人一行哭一行说,将之前事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不住哽咽道,“我不过是一介妇人,听了这话就慌了神了,哪里还有什么主张,只靠着姑奶奶给拿个主意吧,若你哥哥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秦雅听了这话心中更添烦躁,蹙眉沉声道:“还没如何呢,嫂子说这些死不死活不活的做什么?!” 梅夫人见秦雅面色不佳不敢再哭闹,低声哽咽道:“你哪里知道我心里有多急呢……” “你急别人就不急了不成?”秦雅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低声道,“我都知道了,你先放宽心,在府中好好待几日,不要出去乱求情,稳住了家里就好,过几日自有个是非清白出来……” 梅夫人不知秦雅之前跟章云烈已经商议过了,只当她不经心,竟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将自己打发了,心中更着急,放下帕子往前坐了坐急道:“那怎么行?如今昱儿他父亲他舅舅都在督察院关着,我在家里哪里坐得住……” “坐不住也没别的法子了。”秦雅见梅夫人如此不看事索性也就不顾忌什么了,直接起身道,“嫂子只管好了家里人,哥哥出了事,难免家下奴才们起了别的心思,嫂子要小心,我这还有个要紧的事要出去,就不送嫂子了……” “哎呦姑奶奶,你哥哥都被抓起来了,你还有闲心出去逛?”梅夫人心中还愤懑之前秦雅袖手梅府的事,见秦雅在秦敛的事上也不甚上心忍不住出口带刺,“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秦雅一听这话心中大怒,杏眼立起厉声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原来嫂子是来教训我的……呵呵,我没问你娘家带累我哥哥,你倒是敢闹起来了!我也是白操心了,好言劝了你这半天,你半句没听进去还想寻我的不是,就是我真不好也轮不着你来训斥!云烈!还不送送你岳母!” 梅夫人只当秦雅根本不在意,当即大哭起来:“墙倒众人推,我如今是谁也指望不上了啊……” 秦雅额间一突一突的疼,她不是不想跟梅夫人说清楚了,只是怕这蠢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了自己的话独自去寻秦晏,到时候真惹恼了秦晏就一点转圜之地也没有了,秦敛是她亲哥哥,她怎么会袖手旁观!秦雅被梅夫人气的肝疼,转头骂梅夫人的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着你们太太回去!” “姑奶奶别着急撇清干系,贵府且站得稳呢,那火一时烧不过来……”梅夫人抽抽噎噎的还不忘讽刺秦雅几句,又道,“我来一趟,姑奶奶都不让我见见珍儿吗?他爹下了大狱,还不知出不出得来,也让我那苦命的闺女知道知道啊……” “这些事你跟她说什么?!”秦雅恨不得直接将这蠢妇轰出去,怒道,“她能帮上什么忙?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梅夫人只是不住呜咽:“姑奶奶是想瞒到哪一日?这事瞒得住吗?还是怕珍儿也拿这事来求姑奶奶?姑奶奶放心吧,珍儿跟我不一样,不想我这样痴心待人,把什么人都当亲骨肉……” 秦雅按捺这半日终于忍不住了,厉声怒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真当我好脾气的,来拿我撒气不成?都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她出去!” 梅夫人见秦雅是真急了也不敢在说什么了,拿着帕子不住的抹着眼泪灰溜溜的扶着丫头们出去了…… 秦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低声道:“我们也走……” 秦雅纵是心里恼怒梅夫人也不能不顾秦敛,出来上了马车一行往城外去了。 城外别院中,秦晏倚在榻上看话本,荆谣趴在秦晏腿上玩一个九连环,暖阁中熏笼里的银霜炭上铺着几块冷香饼子,正缓缓的燃着,清香宜人,阁子里静的很,只闻荆谣手中金环清脆碰撞之声,秦晏看了看一旁的时漏轻笑道:“这可快一炷香的时间了,你还拆不拆的开?” 荆谣一听这话更着急了,连声答应着:“来得及来得及……” 秦晏放下话本倚在软枕上含笑看着他,刚两人打了赌,赌荆谣用一炷香的时间能不能将这九连环拆开,赌注嘛……秦晏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轻声笑道:“不急,拆不开也没什么……” 荆谣听了这话脸微微红了,摇摇头低声道:“还没到时间呢……我拆的开……” 秦晏也不催他,只是将人揽在怀里时不时的亲亲这儿摸摸那儿,荆谣本就着急,让秦晏闹的不住躲,两只眼一直盯着九连环,来回拆的哗啦啦响,秦晏忽而一笑道:“你看看时漏……” 荆谣没想到过得这么快,抬头一看果然时间到了,一把将九连环扔在榻上哭丧着脸道:“昨天没人看着,我一会儿的功夫就拆开了!” “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秦晏笑着在荆谣唇上亲了下,低声笑道,“你也答应了,可不能赖账……” 荆谣听了这话脸更红了,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传雅姑奶奶来了。 荆谣一愣:“姑奶奶来做什么?” “呵呵……”秦晏起身整了整衣裳淡淡一笑,“怕是得着消息了,来替秦敛求情呢……” 荆谣微微蹙眉,也跟着起来了,秦晏在他肩上按了下一笑道:“没多大的事,你先歇晌吧,我去去就来。” 荆谣点了点头,秦晏一笑轻声道:“等我回来咱们再说那赌注的事……” 第73章 堂屋里,秦雅慢慢的品着茶,秦晏出来行礼笑道:“姑母怎么出城来了?要是有事叫我过去吩咐就罢了。” 秦雅闻言勉强笑了下道:“我心里着急,就来了……晏儿,你可知道你老爷被督察院的人扣下了?” 对着秦雅秦晏不想作假,点头道:“刚接着信儿。” “你……”秦雅动了动身子低声道,“你在那边可能说上话?好孩子,那好不好的都是你亲爹,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对你没好处,你受累帮忙说说情,放他出来吧。” 秦晏淡然一笑:“姑母面前我不敢隐瞒,那边……我确实是说得上话,但这事我无意插手,是非公道只看皇上和督察院的各位大人们裁夺吧,我忝居大理寺卿,与督察院同属三司,不好随意管那边的事的。” “我也知道你犯难,但这事……”秦雅真不知如何说好了,秦敛以前对秦晏做的那些事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出了事反过来求秦晏实在没脸,秦雅苦笑道,“我都明白,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心里有气,如今得了造化鲤鱼跃龙门了,自是不肯再忍了,但晏儿……那是你生身父亲啊。” 秦晏淡淡一笑:“生身父亲?怕是秦敛从未将我和思儿当做生身儿女吧?” 秦雅一窒,垂眸低声道:“我也知道他好些事做的不对,你若是想报仇,我也拦不住你,我只问你一句,你怎么样能痛快了?我去托人跟大哥说,是要他分家产给你?是让他将梅氏休了?你给个话,我准保让你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出了这口气,出了气后……就把你老爷放出来吧,或是降职或是罚俸,都无妨额,他年纪也不小了,经不起这些事了。” 秦晏闻言笑了,摇头莞尔道:“我不要他的东西,也不用他休了梅氏,他们夫妻般配的很呢……呵呵,姑母,我还是那句话,是非自有公道,我不好管那边的事。” 秦雅干笑:“这……你在圣上面前一向说得上话的,那是你父亲,这……不就是你求一句情的事吗?” 秦晏淡淡一笑:“当年我外祖家落败如斯,父亲眼睁睁的看着我孕中的母亲忧愁致死也不许让人往羿府送一张银票过去,姑母,那不过也是一句话的事啊……” 秦雅彻底明白了,秦晏这是开始连本带利的来收账了…… 秦雅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从梅府坏了事的时候她就该看出来的,当年的恨秦晏一刻也没忘,这一年来在京中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如今秦晏势已渐成,再没人能拦得住他,那些人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这些年秦雅没少帮自己和秦思,秦晏心中还是很敬重她的,见秦雅忧愁不已低声道:“姑母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姑母府上与我并无过节,不会有事的。” 秦雅失笑:“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放心你……”,秦雅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刚来的路上她还在担心,当年自己公婆同梅家联手做出那换亲的事来,没准秦晏也会记在心里,秦府若是倒了那下一个就是自己了,现在听了秦晏这话秦雅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担心秦敛,忍不住问道:“那……你预备如何?真要了你老爷的命?” 秦晏依旧是那句话:“这话姑母不该来问我,秦敛犯了事,自有朝廷律法明令在那儿摆着,不是我能说的算的。” 秦雅苦笑:“你倒是名正言顺……罢了,我也知道自己是白来这一趟,只是不来心中过不去,晏儿,我最后再求你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是你亲生父亲,你……好歹念及几分骨肉亲情吧。” 秦晏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又让了几句,让秦雅索性在庄子里住几日,秦雅心急如焚哪里住得下,又好言好语的跟秦晏说了半日的话就下山去了,秦晏另派了两辆车带了不少庄子上的东西跟着送了去。 都料理好后秦晏回了里面院里,荆谣并没睡下,还在摆弄那个九连环,见秦晏来了细细问了刚才的事,秦晏都说了,荆谣听后抿着唇,半晌道:“为何总有人来跟哥哥说……让哥哥多念及骨肉亲情这种话?” 荆谣心中愤愤,一想到自己没在秦晏身边时秦晏受的罪就恨不得生吃了秦敛,冷声道:“当初他们为何不去跟秦敛说,让他念及几分骨肉亲情?” 荆谣的话正撞到秦晏心中,秦晏看着荆谣生气的小模样心中那些郁结却散尽了,一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生那些闲气做什么…… 荆谣长吁了一口气:“想起来就上火……” “哪里就那么大火气了。”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轻轻亲吻,轻声笑道,“不说这个,刚才的赌注,现在该给我了吧?” 荆谣原本义愤填膺的小脸蓦然红了,偏过头去磕磕巴巴道:“天……天还大亮着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按你说的天亮着那些收账的人就该歇工不成?”秦晏低声笑道,“要不先欠着?不过这也要按着规矩来,三分的利,一个时辰一滚利,等到晚上你还还的清吗?” 理全是秦晏的,荆谣哪里说得过他,没法子只得同秦晏去了里间…… 翌日秦晏同荆谣一起打点好庄子里的事下了山,荆谣仁厚,临行前跟庄户们说近日秦晏大病了一场,为给秦晏积寿积福今岁的租子就免了,让众人无事多念秦晏几句好,家里上香上供时也给念叨几句就罢了,众人自是感恩戴德,谢恩不止。 “大掌柜果然是财大气粗,一年的租子说不要就不要了……”马车里秦晏轻轻揉着荆谣的后腰,轻声笑道,“越来越威武了……” 天气渐凉,马车里也放了熏笼,荆谣往熏笼旁靠了靠一笑道:“我那些天忙糊涂忘了跟哥哥说了……城北的三处庄子都让我免了租了。” 秦晏哪里在意这些,且荆谣都是为了他,点点头道:“你说的算……” 荆谣转过身来一笑道:“等年下天最冷的时候再去城外多建几间粥铺子,给哥哥好好做些功德……” 秦晏闻言心中一暖,低声道:“都听你的……” 两人说着话的也不觉得路远,不到中午就到了池园,府中下人早早的等着了,见马车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一同请安后起身卸车搬东西不提。 两人说笑着往里走,吉祥跟上来请安问好笑道:“少爷可听说昨晚秦府出了事?” 荆谣一愣:“出什么事了?不就是那边老爷被关起来了么……” “这事儿已经不新鲜了。”吉祥满脸兴奋,喜盈盈的,“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引起来的,因为那边老爷出了事,阖府……连着咱们这边都闹的沸沸扬扬的,都说这次是真完了,先是梅府,再是秦府,一个都逃不掉的……” 众人说着话进了堂屋,荆谣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两口问道:“然后呢?” “估计是传的太邪乎了,加上上头本来就有话,让秦府的人候着,不知何时就要传人去问话,好像府中的东西也不让妄动了,闹得那边人心惶惶的,就怕出个什么事,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晚上真就出事了!”吉祥一笑道,“那边的三老爷……荆少爷许是不大清楚,那三老爷最是个没用的,年轻时迷恋烟花柳巷,后来上了年纪也是不务正业,今天养个鸟儿明天养个雀儿的,什么费银子玩什么,平日里那边老爷不大理会他,只是碍于名声每月给他些银钱罢了,府里也没什么人把他当回事。” “就是这么个人,谁知昨晚他不知从哪儿得了信,说过两日官中就要来查抄了,到时候府中银钱一个也留不下,三老爷动了心思,连夜买通了府中人,开了库房将府中的银票、值钱的金银玉石等物卷了多半去,五更天闹出来时三老爷三太太还有秦显少爷全都不知所踪了!” 荆谣吃了一惊:“他们……带着那些东西跑了?入了夜连城门都关了,能跑到哪里去?” “要不说也邪了,现在还没寻着呢,怕是已经出了城了,若是已经出去了,那就更难找了……”吉祥满脸幸灾乐祸,“那边府上本来就快不能支持了,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呵呵……雪上加霜,该!” 秦晏听罢后嗤笑一声:“他们家的事,咱们不管。” 吉祥连忙答应着去了,荆谣看向秦晏,秦晏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奇怪的,树倒猢狲散,你看吧,以后这事少不了……” 第74章 秦晏所料不差,秦府三老爷的事还没完,二老爷又闹了起来。 “你说什么?分家?”梅夫人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有什么可分的?这家业哪些是你们挣下来的?” 二老爷听了这话老脸一红,偏过头梗着脖子道:“当年老太太去的时候府中就没有分家,族中所有东西自太爷时就归在一处从未分开过,我是没用,没挣下什么来,但这祖宗留下的东西总有我一份吧?” “哈哈……祖宗留下的东西?”梅夫人笑了几声,忽而一拍桌子怒道,“是!我进门子晚,但当年账本子还在!福全!还不快把老账拿来给三老爷看看!看看你们家太爷时家底子有多厚!” 福全连忙应着去翻旧账册子,二老爷面上有些难看,他自己也是知道的,秦家是从自己这一代才发迹的,当年太爷还在时家里那么些人也不过挤在一处三进的院中,还没自己现在住的院子敞亮呢,那点儿家底实在不够看。 秦二太太见梅夫人动了大气连忙上前笑着劝和道:“嫂子别上火,你兄弟不会说话,其实我们是这么想的,这……大老爷出了事,外面都说不知何时就要来查抄了,这查抄的事我略知一二,据说只查抄犯官家中,像是我们这种旁系是不会查检的,若是这样……我跟你兄弟就合计着,不如先将家分了,东西多往我们这边放些,这样就是后来出了事也不妨事,横竖还有我们呢,到时候嫂子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再命人抬过来就是,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什么里外之分呢?” 梅夫人听了这话冷笑不已,转头看向二太太,眼中俱是讽刺,往日二房三房依附于自家,两房的太太唯自己马首是瞻,在自己跟前大气儿都不敢出的,现在世易时移,也敢在自己面前叫板了。 梅夫人怒极反笑,点头笑道:“难为弟妹想的周到,这倒是提醒我了,但放在自己家里到底还是不能放心,不如我找个靠得住的人远远的送出去,等风头过去了再取回来,如此既不麻烦又很能放心,不是更好?” “嫂子这话说的……哪有什么人比自己家人更能放心呢?”秦二太太垂眸淡淡一笑道,“再说放到我们那里,让人知道了还不算什么,若是送到别处去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让什么人知道了,那可是要罪上加罪的。” 梅夫人听了这话险些气蒙了,拍桌怒道:“你这意思若是我送到别处去你先去大义灭亲告我不成?哈哈……果然是没家贼引不出外鬼,你们看老三偷了银子走了,心里也活动了是不是?想趁火打劫?呵呵……做梦!” 梅夫人气的不住发抖,不多时福全将昔年的旧账捧着送了来,梅夫人拿过来一把摔到秦二太太脸上怒道:“你自己看看!破院子一处,霉烂的银子几千!这就是你们太爷时候的家底子!” 秦二太太闹了个没脸,讪讪的捡起那账册子来不知该说什么,梅夫人冷笑的转头对秦三老爷道:“行啊,不是想分家吗?好啊,这账册子上的东西分作三分,先让你们挑,挑好了马上给我走!我从未指望过你们什么,走了更让我省心!” 秦二老爷拿起那过那账册子来越看眉头锁的越紧,皱眉犹豫道:“这……不能光算当年那些东西,现在家业这么大了……” 梅夫人挑眉一笑:“呵呵……刚还口口声声的说太爷时没分家,该有你们的东西,现在又说家业这么大了,我倒是要问问你,这家业怎么就这么大了?二老爷是出了多少力?还是说拿着太爷留给你的那点儿东西当本钱赚了多少银子?呸!别叫我说的太明白了!” 二老爷被梅夫人骂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夫妻不过是因为见三房的人跑了心中也有些没底,只想在秦府这大船还没沉的时候捞一笔速速抽身,如此不至于人财两空,没想到梅夫人今日了还这么厉害,分毫不让,夫妻俩相互看看呐呐不言,梅夫人冷笑道:“这是怎么了?刚才的气势呢?分吧,可别让你们吃了亏!” 秦二太太不住干笑,低声道:“都是我们不会说话,让嫂子生气了,罢了,嫂子本来就事多,咱们也别添乱了……” 梅夫人听了这话心中越发生气,怒道:“怎么了?看捞不着什么又不想分了?别啊!让你们跟着我们吃委屈多不好!? “看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也是为了家里罢了,既不合适那就算了,没得因为这个给嫂子添麻烦。”秦二太太如今也不怎么怕梅夫人了,自顾自的说完自己的转头对秦二老爷道,“嫂子还有事忙,咱们先回吧。” 秦二老爷哼了一声点点头跟着秦二太太去了。 二房的人走了后梅夫人身上的那股凌厉劲儿瞬间没了,脱力一般倚在拐枕上,半晌低声道:“多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好歹也在京中立了这么多年,如何一朝败落,竟倒的这么快……”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们连忙劝着,一人低声道:“太太是没看见当年羿府的情状,那可惨多了,祖宅卖了,家里奴才大多发卖了,一族的人挤在一处小院里藏头藏脚的过日子,那才是真落魄呢……” “就是,太太自己宽宽心。”一婆子递上来一碗茶轻声道,“咱们家里如今有事,三老爷他们这样跑了可是犯了律的,官府的人还在追呢,只要拿到三房的人将银子送回来就行了。” 梅夫人苦笑一声:“哪有这么简单,就是万幸让官府的人抓着了,见了官走那一个过场不知就要被扒几层皮呢,可怜我积攒多年的家底,竟让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卷了去……” 梅夫人正自苦着,外面又有人进来回话道:“太太,少爷说,少爷说……” “说什么?”梅夫人烦躁道,“麻利点!” 来回话的丫头硬着头皮低声道:“少爷说……三老爷房里的折柳好像没走,想跟太太讨个恩典,要过去……” “他的丫头还不够多?!”梅夫人回想折柳的容貌心中警钟大响,厉声道,“不行!告诉昱儿去,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已经让我卖了。” 回话的丫头连忙答应着去了。 梅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慢慢道:“家里成这样了,昱儿还不知上进,居然有心思想个丫头,呵呵……” 婆子们不知如何劝,呐呐不言,梅夫人一咬牙道:“以前是我疏忽了,若说起来……还是秦晏那儿的规矩好,冯嬷嬷,去昱儿那,除了从小伺候他的齐眉,剩下的大丫头全给我撵出去!只留下小丫头们伺候就尽够了!每日不知好好看书,专知道在丫头们身上费心思!告诉他,若是敢闹我连剩下的丫头也全轰出去!” 冯嬷嬷早就劝过这些,见梅夫人终于明白了连声答应下,梅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别光裁昱儿的,如今家道艰难,养不起那么些下人了,带人去将三房没带走的人全部发买了,二房人的裁一半!各屋里的份例都减半,每日例菜也革了,今时不同往日了,什么七大碗八大碟的,能吃饱就得了!” 冯嬷嬷点头去了。 池园昭瑰堂中,小丫头们绕过十二折牡丹绣金屏风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打开食盒将一碟碟菜品摆在桌上,摆放好后躬身退下,仍在暖阁外侍奉,荆谣放下手中账册子坐到桌前,一笑道:“这月铺子里的生意不错,之前我派人送到舅爷那儿的东西卖的也很好,这些还没归到总账里去,等年底归了账再看……红利应该少不了。” 秦晏笑着给荆谣夹了熏肉道:“荆掌柜辛苦。” 荆谣一笑:“小姐那一份子我已经让人送去了些,他们立府头一年,花用一定多,等年下再一起送去怕来不及,舅爷那边就先等等吧,他应该不急,听往来黎州的人说舅爷现在的生意好得很,那边跑商的多跟着舅爷一起,俨然成了气候了。” 秦晏无可无不可:“你看着来就行,天越发冷了,我昨日跟管事的说了一声,让他们采买了些狐皮等物,回来让针线上的人给你量量身量,将今冬的衣裳做了。” 荆谣有些可惜:“今年长了不少,去年的那些衣裳都不能穿了……干脆少做些吧,等个子不长了再说,那么好的料子,只穿一年多可惜。” “这点东西值什么……”秦晏侧过头看了看荆谣一笑,“再说也快到年纪了。” 荆谣马上道:“没有!我还得长几年呢……” 许是幼时过的不安稳的缘故,荆谣的个头虽不低但也不算出众的,比秦晏更是矮了半头,荆谣一直憋着劲儿的想再长些,秦晏只好哄他:“是是,且得长呢……” 荆谣再憨也听得出秦晏语气中的敷衍,急急道:“这是真的,我听说有人过了弱冠还长个儿呢!” “可不是,人家活到老学到老,你是活到老长到老。”秦晏放下筷子一笑道,“天赋异禀,一直长到九十九。” 荆谣撑不住笑了,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现在就挺好的了,长不长都行……” 荆谣也用好了,秦晏命丫头们进来,两人净手漱口,外面吉祥进来隔着屏风道:“少爷,督察院的两位差爷来了,说……说老爷想见见少爷。” 荆谣手下一顿转头看向秦晏,秦晏神色不动,慢悠悠的擦干净手,将手帕子往托盘上一扔淡淡道:“好,我就去见见他。” 第75章 督察院的人听说秦晏来了连忙迎了出来,一小官颔首笑道:“秦大人好,可是来看……看秦阁老的?” 秦晏点了点头淡淡道:“他在这里一向可好?” “好着呢。”那小官一面带着秦晏往里走一面说着,“咱们这边又不是刑部大狱,吃的住的都好,还有太医预备着,什么也委屈不着,秦阁老刚来那几日还有些吃不下喝不下,现在好多了。” 秦晏摇头轻笑,那小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一笑:“嘿嘿……来咱们这儿的差不多都这样,还有一进来就想自戕的呢,过几日想开了就好多了,那梅大人,一开始来的时候多大的气性?现在不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么。” 那小官一路说着话引着秦晏进了里院,一直走到关秦敛的禁室前,门口一个小吏正打瞌睡,被那小官呵斥一声连忙起来了,请安后听说是要见秦敛连忙道:“好好,下官这就开门,先把这……” 小吏捧出个入档册子来,一旁的小官见了连忙骂道:“糊涂了不成?!秦大人来看看还记什么档!” 秦晏一摆手:“不,按着规矩来就行。” 秦晏执意如此,那小官也不敢强着,只得亲自记了时辰,秦晏在那册子上按了个手印就进去了。 禁室中,秦敛独自倚在竹椅上怔怔出神,见秦晏进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依旧沉闷着,秦晏独自坐下了,环顾左右一笑道:“这边还不错,比大理寺地牢强多了。”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合称三法司,其中属督察院的禁室住的最好了,一屋只一人,屋子两丈见方,床榻书案椅子都有,窗口还摆着两盆秋菊,秦晏轻轻拨弄着腰间羊脂玉佩,轻声道:“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秦敛抬头看向秦晏,半晌才道:“看见你老子落得如斯境地,你心里高兴了吧?” 秦晏淡淡一笑:“父亲说什么呢,说实话……我没什么可高兴的。” “呵呵……你那么恨我,我出了事你怎么会不高兴呢?”秦敛干笑两声,慢慢道,“是我疏忽了……让你借梅家拿住了把柄……” 秦晏轻轻摇头:“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就是没有梅家,你一样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秦晏起身走到窗前慢慢道:“从你们当年将思儿的婚事搅了的时候你就该想到的……彼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是不得不忍,逃难一般带着思丫头和谣儿去了黎州,离府当日我就发誓,有朝一日,这些账我要一点点清算回来……” “现在我倒是庆幸当年思丫头没入章府了。”秦晏一笑,“不然我下手时不免掣肘,就像前几日……” 秦敛心中一动,忍不住看向秦晏,秦晏顿了下笑道:“姑母来为父亲说情,若不只是姑母,更是思儿的婆母来说清,说不准我就得犹豫下,为了思丫头在夫家好过,没准真得心软,幸好幸好……” 秦敛脸一下子红了,怒道:“你连你姑母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这些年她帮了你多少你忘了吗!” 秦晏撑不住笑了:“这些话你竟说得出口,呵呵……对了,还有件事没告诉你,我三叔将府中的库房洗劫了大半,带着三婶和一众家小逃了,这案子送到应天府那边去了,那边的人当时就给我送了信,问我怎么处置好,父亲你说可笑吧,你们府上出了事,他们反倒要问我的意思,想跟我卖好,呵呵……时移世易啊,这些道理父亲应该比我明白。” 秦敛死死咬着牙,嘴唇发白,秦晏没看见一般,轻笑道:“还是二叔有良心,没跟着一起跑,还担心府中被查抄,正跟梅氏商议着分家呢,要我说分了也好,若真是查抄起来,能少查封点儿就少查封点儿吧。” 秦敛怒急,起身扬起手来就要打,秦晏一把攥住秦敛的手腕,勾唇一笑道:“父亲如今身上已经背着一桩案子了,还想再添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吗?呵呵……你还当是我小时候吗?容你想打就打?!” 秦晏一把将秦敛推回椅子上,秦敛不住喘息,厉声怒道:“你这逆子!你还知不知道你是我儿子?!我若是真判了案,你以为你能完全置身事外?!” “我当然能。”秦晏遗憾道,“你真是老了,你现在还没看明白么?为什么皇上愿意重用我?” 秦敛厌恶道:“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不过是因为在黎州时……” “当然不是……”秦晏打断秦敛,冷笑一声道,“若这样说,皇上更该重用衡棋如啊,他同皇上的情谊比我深厚,但如今也不过居一闲职,不说旧情,当朝比我有学识有脑子的人多了,皇上为什么也不肯重用呢?” 秦晏走近一步轻声道:“我告诉你吧,一是因为荆谣,二是因为你……” “荆谣的事皇上早就知道,所以那么多弹劾我品行有异的折子都留而不发,皇上知道我不会有后,所以敢重用我,知道我揽权再多也不会谋反,所以我跟荆谣的事他不但不阻拦,还要处处为我们遮掩,此其一,其二就是……”秦晏淡淡一笑,“因为父亲同我不合满城皆知,皇上知道我不会给自己家人谋私,且我既同你不合,那我的依仗只有皇上了,为了自己和谣儿的身家性命,我绝不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这个默契,我们都有,这么说……我倒是要谢谢父亲呢。” 秦晏一笑:“只可惜你没看明白……” 秦敛怔怔的顿了半晌颓然叹了口气,狠声道:“行了!前事不可追,我也不同你分辨这些,我叫你来就是要问问你,你到底要如何?!” 秦晏笑了:“怎么人人都来问我?你自己犯了事,自有公判,与我何干?” 秦敛听了这话心中越发没底,再也撑不住了,语气软了下来,低声道:“再如何……我也是你跟思丫头的父亲,你们没出府时……我没薄待过你们吧?你忘了你幼时的富庶日子是谁给你的了?!” 秦敛不提这个还好,秦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褪尽,秦敛心中忐忑,又道:“这一身骨血又是谁给你的?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当初没出手救羿家,但你要我怎么办?!你外祖家已然倒了!难不成让我将咱们府也赔进去才算是恩义两全吗?!” “呵呵……”秦晏撑不住笑了,上前一步逼近秦敛,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敢说你当初没有庆幸过?你敢说我母亲逝世后你没有觉得轻松过?你敢说我同思儿出府后你没觉得畅快过?” 秦晏身上煞气十足,逼的秦敛眼神闪躲,秦晏直起身子冷笑:“一朝得志,恨不得马上摆脱了‘靠岳家得势’这名头,你以为我看不透你吗?当年出事时你大概还觉得这是因祸得福吧?呵呵……秦敛,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恶心的人……” 秦晏转身往外走,临出门时偏过头淡淡道:“你放心,这次的事不会要你的命……” 秦敛蓦然抬头看向秦晏,秦晏眼中尽是厌恶,秦敛的罪还没有受完,秦晏不会让他轻轻松松的上路,且……九泉下他母亲大概也不想见到这人。 竹椅上秦敛知道性命无忧后浑身的劲儿都没了,疲软的倚在了椅背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想起秦晏刚才的神色,浑身忽而又冷了起来…… 禁室的门重重的关上了,外面的小官连忙迎了上来,秦晏淡淡道:“无事……我先走了,若是有人问起来,照实说就是。” 那小官连忙答应着,秦晏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出去了…… 督察院外面秦晏的马车等候已久,小厮放下马凳,秦晏上车掀起车帘,荆谣竟在里面! “哥哥怎么呆了这么久?”荆谣往里让了让,见秦晏神色不大好讪讪笑了笑,“我……在家里也是无聊,就想来看看。” 荆谣小心的看着秦晏的脸色,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来,轻声道:“我从家里沏好了带来的,还热着呢,哥哥尝尝?” 秦晏接过来喝了一口,笑了:“别这么小心,我就是有火也不会对你发。” “哥哥跟我撒气也没事……”荆谣干笑,“别憋着就行……” 秦晏心中一疼,往里靠了靠将荆谣搂在怀里,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叹息道:“怎么就这么傻呢……” 荆谣就知道秦晏见了秦敛心里肯定不舒服,实在不放心就跟了来,见秦晏好些了安心多了,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道:“干脆……今天也别去衙门里了,来前让厨子做了醉蟹,咱们回去吃?” 秦晏一笑,点头:“好。” 第76章 当日晁嘉又传召了秦晏一次,两人在御书房中说了半日的话,晁嘉的意思很明显,梅家是必须斩草除根的,但是秦敛犯的事可大可小,且还是先帝时候的事了,时隔多年,想要遮掩一二也是可以,晁嘉让秦晏自己看着来。 “梅文巧身上背的是命案,饶不得他,来年秋后问斩,梅山永知情不报,肆意欺瞒,收受贿赂过万,即日免了他的官,流放西北,大赦不得入京,梅府家产全部查抄充公,秦敛的话……你自己说吧。”晁嘉一笑:“你可别多心以为朕是在试你,你我之间绝无此说,朕是真的想让你决断,免得让督察院那些瞎判一顿不合你心思。” 秦晏淡淡一笑:“臣并不曾多心,之前臣想过了,就……免了他的官,再让他将当年收受的那十万两贿赂交出来就罢了。” 晁嘉有些意外,失笑道:“你何时也这么宽厚了?罢了,你说的算,先帮朕拟份旨……” 秦晏没接话,心中冷笑,这惩戒只是面上看着轻松,内里如何只有秦家的人知道了。 秦府中梅夫人千等万等的终于将府中传话的奴才等来了,不等人磕头请安先急声问道:“案子可判下来了?督察院的人怎么说的?!” 传话奴才一行哭着说了,末了哭道:“督察院的官爷们说了,限期五日,五日内若是拿不出这十万两银子,不单老爷放不回来,官家的人马上就来查抄,府中所有都充公,连家里的人也全要卖了……” 梅夫人刚听自己侄儿问了死罪,自己兄弟被流放西北险些就晕过去,一听这话腿更软了,往后一仰栽倒在榻上,婆子们连忙上来扶着,梅夫人缓了两口气大哭起来:“十万两银子啊!我去哪里寻?咱们库中一万两现银都寻不出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太太先别着急……”一婆子连声劝道,“万不可自乱阵脚,如今……先将剩下的东西归置归置,折卖了看看还差多少吧。” 梅夫人强自稳住心神点头道:“是,让他们……先将库房里剩下的东西列出单子来,再将我屋里的头面衣裳全抬出来……”,梅夫人一想到自己毕生积蓄就要付诸东流心里刀绞一般,狠声道:“若再不够我也无法了,索性一头碰死算了!强过以后过那寒酸日子!” 婆子们一面劝慰着一面打发人去收拾东西,正一团乱着外面秦二太太哭着走了进来,大声嚷嚷道:“大嫂……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就是不听,如今怎么样?现在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要折卖库里的东西,可问过我们二房一声没有?” 梅夫人正着急着,一听这话怒道:“你又要闹什么?” “大哥犯了事,也要连累我们二房砸锅卖铁的跟着凑银子吗?当初富贵时我们也没沾上什么光,现在却要将我们的东西全赔进去,这凭什么?”秦二太太一辈子才攒了点家底,如今比梅夫人更急,“大嫂子这边的摆设家具随便卖卖就够了,何必勒掯我们那点儿银子钱?就算没有,大嫂不如去梅家先要些,常听大嫂说娘家吃穿用度如何如何,想来是不将这十万两银子放在眼里的!” 梅夫人本就肝火旺,听了这话想起自己娘家判的还重,如今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心中又是怒又是急,脑中一空晕了过去…… 嘉恩侯府中,秦思低头摆弄着绣活儿慢慢道:“这是你的,下个是给大哥的,你看看……” 秦思将绣绷拆下把绣好的冬梅图样递给荆谣笑道:“我这针线可还过得去?” 荆谣忙接过来,苦笑道:“小姐还是少做些吧,多费精神。” “你也说我?”秦思自认比荆谣大了几岁,待荆谣就像待弟弟一般,笑着教训道,“别听他们瞎说,总是闲着才容易出毛病呢,现在月份大了,也不敢出门了,再不让我碰碰这些绣活儿,真是要折磨死了,喜欢这花样子吗?回来再用金线绣一圈缠枝花藤纹,做荷包肯定好看……” 荆谣点点头:“回来可配大红的或是石青色的穗子。” “那给你用大红的,哥哥的用石青的。”秦思接过绣活儿来依旧拿绣绷子绷上,慢慢道,“哥哥今日没回府?” 荆谣点头:“本说吃了午饭估摸着小姐歇过晌了一起来的,巳时的时候派人回来说有事回不来了,厨子们给小姐做的点心都准备好了,我怕浪费了,就自己过来了。” 秦思慢慢的点了点头,半晌道:“秦府那边的事……你知道吗?” 荆谣抿了下嘴唇笑道:“小姐如今以养胎为上,这些事不用知道。” 秦思苦笑一声,摇头道:“你们都瞒着我,却不知这样我更会多想……难不成你们还会以为我会担心他们不成?我只是想知道那边如何了而已,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我闲下来总担心……怕你们吃了什么亏,你没在那府上住过几日不知道,她们……心眼太多。” 荆谣失笑,心道心眼再多也多不过秦晏的,荆谣略一想低声道:“罢了,我告诉小姐就是,那边……如今正四处变卖东西,拼了命的凑钱呢。” 秦思蹙眉不解道:“他们凑钱做什么?” 荆谣将前事说了,低声道:“不说头面首饰,屋里的摆设,连厨子马车夫都卖了,就这样也才凑够了三万两银子,听哥哥说章府那边雅姑奶奶给凑了一万两银子,就是这样……也差太多了。” 秦思一咬唇,轻声道:“她们凑不出,会不会让我们来出?我不是可惜银子,只是不肯让她们……” “小姐放心就是。”荆谣轻声笑了,“哥哥做事,不用担心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了,那边府上根本出不来那些银子,难不成真要让官家来抄家?” 秦思稍稍放下心,摇头道:“不知道哥哥怎么想的……哎,她们卖了多少银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荆谣面上一红,干笑了下:“没……瞎打听的。” 秦思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没在意,轻声道:“你都知道,那哥哥更该知道了……算了,不想这些,好谣儿,哥哥和你衡大哥只将我当妇人看,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倒是让我每日更担忧,这些事以后你多跟我说些,也让我安心。” 荆谣心道若真有要命的事我也不敢跟你说的,嘴上却甜的很,哄她道:“小姐放心的,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小姐。” 秦思满意一笑,依旧低头做起针线来,荆谣陪着说了会儿话又嘱咐了她半日就告辞了。 荆谣回到池园时秦晏已经在了,荆谣一笑道:“小姐一切都好,只是还是喜欢做针线,我劝了几句,她也只是嘴上答应着……” “棋如是太小心了,让她做些女红消遣消遣也好,先不说这个……”秦晏挑眉看了眼屋中的丫头,小丫头们知意,躬身退下了,秦晏起身走到荆谣身边低声笑道,“最近背着我都干了什么了?” 荆谣一愣:“什么事?” “还嘴硬?”秦晏揽着荆谣在他腰上捏了捏轻笑道,“你铺子里的人好好的生意不做,都跑到各处当铺里去干什么?” 荆谣没想到秦晏能知道,脸稍稍红了,低声磕巴道:“我……我让他们去看看……” “看什么?”秦晏听人说的时候心中差不多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想听荆谣自己说出来,故意道,“还想瞒着我?” 荆谣怕秦晏真生气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瞒着哥哥,只是怕事办不成倒让哥哥空欢喜,我……我让他们去各处当铺里看着,等着赎那边府上先太太的东西,我托福管家帮忙看着,确定了是太太的旧物无误,已经赎了两样回来了,一个送子观音,一个凤头钗,我已经擦好了放在库中了……” 秦晏心中涨的满满的,低声道:“大半的东西当年都带出来了,还赎那些做什么?” “就是不大要紧的……那也是先太太的东西啊。”荆谣低声道,“而且之前那些东西大多都陪嫁给小姐了,哥哥也没剩下多少。” 秦晏一时心中又酸又疼,自己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功德,此生修了这么个活宝贝来…… 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宠溺的亲了下,轻声道:“难为你想的细致……” 荆谣嘿嘿笑了下,顿了下问道:“赎东西的时候顺便打听出来……她们现在才凑了四万两银子,差得多呢。” 秦晏淡淡一笑:“就是让她们凑不够。” 荆谣看向秦晏,秦晏不欲瞒他,一笑道:“过两日我就会让人去跟梅氏说,我出五万两买下秦府的宅子,你猜她答应不答应?” 荆谣想起前面的事瞬间明白了,失笑道:“哥哥早就算计好了?” “也不算早,在梅氏他父亲犯了事的时候。”秦晏轻笑,“他们开了头,我自然要好好的陪着将这戏唱下去。” 荆谣顿了下蹙眉道:“但……哥哥怎么会知道那边三老爷会跑呢?” “呵呵……三叔最是个没用的,你以为他能靠着自己买通了里外,顺顺利利的带着那些东西逃了?”秦晏看着荆谣呆愣愣的小脸心情大好,一笑道,“傻东西,都是你男人安排的。” 荆谣这下彻底服了,失笑道:“这……这也好,哥哥一直想将先太太的牌位请回来,如此可以如愿了。” 秦晏淡淡一笑:“自然。” 第77章 五日期限,一晃而过。 梅夫人疲惫的倚在榻上,不住的揉着眉心,低声问道:“那些锡铜物件都卖了?折了多少银子?” “那些大物件一共当了三百五十两,那对儿银蜡台当了一百两,一共是四百五十两银子。”管事婆子上前将一沓银票递给梅夫人身边的丫头,垂眸低声道,“打发他们去的城北的当铺,没什么人认得咱们的。” 梅夫人惨淡一笑:“如今闹成这样,让人认出来又怕什么了……这还是要脸面的时候吗?你看看我这屋子里,说是大家太太的内室,谁信呢?” 梅夫人屋里一向收拾的精致,家具都是乌木雕花描金的,各色摆设都是前朝的古物,帷帐纱窗等等也都是官用上等的东西,如今再看……屋中一应家具都搬空了,内室中只剩下梅夫人身下的软榻和旁边的一套半旧竹椅,就是丫头婆子的也裁了大半,梅夫人苦笑:“就是算上这四百多两银子,也才四万多两……还有什么能卖的?庄子也卖了,铺子也卖了,老爷又被免了官,以后咱们就真是一点进项也没有了……” 管事婆子干笑下没了话,梅夫人愁苦不已,如今她娘家是彻底败了,自己刚送了五百两银子去让他们赁了一处小院住着,转过天来那边又派人来,张口就要一千两银子,梅夫人自己的贴身丫头都卖了,哪里还有多余银子贴给梅家,这边的十万两银子还没着落,梅夫人日日煎熬,待要撒手不管了,一抹脖子去了,但又没那个胆气,受不得苦处,梅夫人颓然苦笑道:“明日就是期限了,再弄不来银子,咱们也得跟梅家一样让人抄家了。” 一旁的管事婆子犹豫了下忍不住道:“太太……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弄来银子,就怕太太不乐意。” 梅夫人眼中一亮连忙道:“什么法子?如今还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你只说就是。” “今日那些当东西的人回来后跟我说……说……”那婆子看了看梅夫人脸色,迟疑道,“说他们遇见那边大少爷府上的人了,说……大少爷手中是有银子的。” 梅夫人皱眉道:“这我不知道?一开始我也想过,还让人去跟督察院的官爷说了,秦晏也是咱们家的人,让他们去同秦晏要银子,人家根本不听,这事根本就是他闹起来的,他肯定早有准备,怎么会帮忙?!”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那婆子连声道,“听那些人的话,大少爷是,是……” 梅夫人急道:“到底是什么?!” 那婆子咽了下口水低声道:“大少爷说……愿出五万两银子买下这边的宅子。” 梅夫人闻言大怒道:“那同抄家还有什么分别?!没了这宅子,难不成让我同梅家一样出去赁一处小院子住?我受不了那个罪!”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听了这话心中却打了个转,摆摆手让那婆子下去了,一面给梅夫人倒了一杯茶一面慢慢道:“太太先消消气,仔细想想,这主意也不差啊……” “什么不错?!这些东西都没了也不要紧,都可以再挣回来!但这宅子若是没了,那秦府就真的倒了!你让昱儿以后怎么办?”梅夫人恨的咬牙,“秦晏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妄图断了秦家的根本!” 心腹婆子苦笑道:“太太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但又能如何呢?大少爷这是有备而来啊,太太细想,太太若是不同意,死撑着守着这宅子,到明日可能凑够那些银子?若是凑不够,到时候全部家产充公,太太就什么都剩不下了,若是答应大少爷……那手中也能剩几个体己啊。” 梅夫人失笑:“体己?你刚没听见?秦晏只出五万两,他是掐准了让我一两银子都留不下呢!” 心腹婆子摇头叹道:“那也比回来抄家的强,太太……明日就是大限了,早做决定吧。” 梅夫人眉头紧锁,思虑半晌一把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大哭道:“以前总说羿府当年将祖宅都卖了,如何落魄,如今可不是报应到自己家里来了!我不活了……” 池园中,吉祥慢慢的将秦府的事说了,低声道:“那边太太已经吐口了,说可以将宅子给少爷,只是五万两不行,要十万。” 秦晏冷笑:“她做梦呢?当初买池园也不过用了十万两,且不说秦府如今已经空了,她还想要十万?罢了,不用理会她,我只有五万,她爱卖不卖。” 吉祥有点着急:“万一她真的找别人去了呢?” 秦晏轻笑:“那就让她去找吧……且不说秦府是犯了事卖府邸有多晦气,就真是按着市价来也不值十万,让她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不出两个时辰,她定然又要转过来找我……” 吉祥只得点头去传话了。 荆谣心中也有些忐忑,走近了低声道:“哥哥……要不然再添一万?万一落到别人手里就不好了……”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秦晏拉着荆谣的手捏了捏,将人拉到身边坐下轻声笑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这是思儿给你绣的那个荷包?” 秦晏拿起荆谣腰间的荷包看了看一笑道:“不说也有我的吗?怎么不见送来?” 荆谣一笑:“小姐先做好了这一个,就先送来了,哥哥要是喜欢就给哥哥……” “逗你玩的,她给你绣的,我抢什么……”秦晏要看荷包是假,趁机同荆谣亲昵是真,手在荆谣腰间摸了两下低声笑道,“将你铺子里的人都叫回去吧,好好的生意不做,整日守着当铺子算什么,再说那边府上也没什么可当的东西了,不用等了。” 荆谣被秦晏摸的痒痒,笑道:“反正就是明天的事了,索性再等一天,哥哥别闹……那买宅子的事……” “还发愁?”秦晏一笑,“连我都不放心,是不是该罚?” 秦晏说着又跟荆谣亲昵起来,不多时外面吉祥又进来了,隔着屏风躬身道:“少爷,荆少爷。” 秦晏坐起身来,还搂着荆谣不让他起来,转头对外面道:“又怎么了?” 吉祥垂首道:“那边来信儿了,说那边太太答应了,五万就五万。” “这么快?”荆谣这下彻底放下心来,一笑道,“我去取银票……” 秦晏却不松手,懒懒道:“知道了,让他们等着就是……” 吉祥闻言连忙下去了,荆谣急道:“她都答应了,我快去取银子……” “取什么银子!”秦晏一把将荆谣揽进怀里笑道,“先让她等着就是,刚跟我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暖阁外面的丫头们知意,悉数退下了…… 秦晏不紧不慢,直到酉时才带着荆谣去了秦府,府中梅夫人早就等急了,见秦晏终于来了却也不敢如何,她如今半分依仗也无,在秦晏跟前再也不敢同以前一样了,只是干笑了一声,低声道:“大少爷倒是不急。” 秦晏淡淡一笑:“这是自然,吉祥。” 吉祥将银票拿了出来,递给了梅夫人的心腹婆子,梅夫人同她使了个眼色,那婆子将银票点了点,转头对梅夫人点了点头,梅夫人苦笑一声:“你自己看看吧……这府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你还只肯给这些,秦晏……你这是把我们往绝路逼啊……” 秦晏一笑:“你若是觉得吃亏,我可以不买。” 梅夫人一下子没了话,秦晏心中冷笑,这边府上的底他摸的透透的,就是这样梅夫人手下还是有几千两银子的,足够他们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不过……这些人已过惯了奢靡日子,以后受不受得了就不得而知了。 梅夫人虽不甘心也无法,又不敢抱怨,只得看着官中的交代清楚了拿了那五万两银票,将府中的地契交了过去,秦晏接过了随意看了眼就递给荆谣了,淡淡道:“今日不早了,就再容你们住一日,明日我的人亲自来封这边的院子,都交代好后……督察院自会放人。” 梅夫人心中大恨,闭了闭眼点了点头:“知道了……” 秦晏偏过头对荆谣轻声道:“同我去小祠堂接母亲的牌位。” 秦府的祠堂以前秦晏是常来的,有时是因为太想母亲了,来给母亲上香祝祷,有时候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秦敛叫来这里罚跪,幼时的记忆里,自己不少光阴都是从这里度过的。 秦晏牵着荆谣的手进了祠堂,一同跪下,恭恭敬敬的给羿江倩上香磕头,秦晏偏过头看看身边的荆谣心中忽而敞亮了起来,自幼时起长年累月积攒在心中的阴鸷一扫而空,宠溺道:“叫母亲。” 荆谣脸上微微红了,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红着脸郑重道:“母亲……” 第78章 翌日梅夫人等人搬出秦府后督察院那边果然放人了,梅夫人正忙着搬家的事哪里顾得上,只让人赁了一辆小车去接秦敛。 秦敛出了督察院后见街边只有一个仆从守着,身边停着辆半旧的马车心中就不自在起来,眉头紧皱低声道:“这是怎么了?从哪里寻了这么一辆车来?” 秦敛自上次见过秦晏后再没见过任何人,也没得着什么消息,之前种种全然不知,只以为是秦晏兑现了之前说的承诺,不会要自己的命,所以才将自己放出来了,秦敛原本还疑惑着,如今看这情形明白了几分,见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心中越发着急,抖声道:“可是抄家了?!” “没有没有!”那小厮连忙摇头道,“并没有抄家,但……也差不多了。” 那仆从将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哭丧着脸道:“老爷回去就知道了,如今咱们连府邸都卖了,太太在城西赁了间二进的院子,老爷先上车吧,那地方偏,且得走呢……” 秦敛听完这些险些站不稳脚,呼吸慢慢的急了起来,小厮见了觉得不好,连忙将人抬进马车里了,幸得马车里有壶茶,那小厮给秦敛灌了些,帮他顺了半日的气秦敛才好了些,小厮哭道:“家里的事还指望着老爷呢,老爷可得撑着。” 秦敛脸色灰败,摇头慢慢道:“兵败如山倒,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老爷千万别这么说,如今虽说是不如以前了,但……吃穿总是短不了的。”那小厮见秦敛稍稍缓过来了些忙打发那马车夫上路,自己转过头来对秦敛道,“只是以后老爷要委屈些,太太将大数的下人都卖了,不过也好,如今赁的那院子里也住不下多少人。” 秦敛一听发卖下人了心中一凛,抬头急道:“那几个姨娘也卖了不成?!” 那小厮咽了下口水,没敢说出了事后要发卖下人时梅夫人头一个卖的就是那几个姨娘,只是顿了下低声道:“老爷……太太说了,左右她们并没有生养,于府中无功,好吃好喝的养了她们这么多年,如今府中遭祸,正是该……该她们报恩的时候,老爷别急!不是小的说的难听,姨娘们再好也不过是妾,卖了……就卖了吧,等咱们府上缓过劲儿来老爷再纳多少不都容易?” 秦敛颓然叹息,恨不得下车一头撞死在街上罢了,这小厮哪里知道他的心事,他不是可惜那几个姨娘,只是他平生最要脸面,将收用过的姨娘卖了不亚于受辱,秦敛狠狠捶了下马车里的破旧被褥,嘶声道:“一朝败落,如何就这样了……” 那小厮也不知如何劝,只是跟着叹气。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马车才停了下来,秦敛揉了揉眉心扶着那小厮下了车,举目四望心中凉了大半,就是他幼时家道不旺的时候也没经历过这光景,破旧的二进院子,门口只有两个一尺多高的狮子,里面连个像样的风水墙都没有,只是用砖垒了半面墙,秦敛闭了闭眼往里走,之间各处乱糟糟的,几个婆子不住的里外搬动箱笼,见秦敛来了也没正经行礼,都忙的顾不上了,只连声告诉屋里的梅夫人,如今就这么几间房,倒是省了里外通报了,声音稍高一些里面就听见了。 梅夫人听到秦敛回来了也没多大兴头,之前两人大闹过一次,梅夫人心中本就怀着恨,后来又出了这么大的娄子,梅夫人心中虽知道不是光是秦敛的事,当年收受贿赂的事自己家也有份,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怪在秦敛身上,自苦所托非人,是以两厢见了面半分平日里的情谊也无,秦敛见了梅夫人冷笑道:“我不过是不在几日,不想竟败落至此了。” 梅夫人本就压着火,一听这话也炸了,一扬眉道:“是呢,多亏了老爷,皇上才罚了咱们家十万两银子,偏生老爷那好兄弟还将咱们库房洗劫一空,留我一个妇人支撑家业!老爷不用跟我这样,不信就问问剩下的这几个人,我这些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如今已经入冬了,冬衣未做炭火未置,老爷还是先愁心这个吧!” 秦敛见梅夫人如此脾气也上来了,厉声怒道:“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些!要不是你兄弟告了我那一状我何至于此?!我辛苦了半辈子的家业!全被你带累空了!!” “呵呵……我兄弟为什么告你?”梅夫人冷声讽刺,“还不是因为你明哲保身!你亲家出了事,你连一句话都不肯帮忙说说,你还有脸怪我娘家?!” 梅夫人折腾了这些天早将平日的矜持丢了,泼妇一般,直将秦敛气的手抖,身子一个不稳就要倒下,正闹着外面一个小丫头哭着跑进来了,对着梅夫人就哭:“太太不好了!姑爷……姑爷房里的那个嫣红姑娘怀上了,奶奶知道后将嫣红从亭子上推了下去,孩子……孩子没了,那边正闹着要休了奶奶呢……” 梅夫人眼前一黑,先秦敛一步栽倒在地…… 池园中,秦敛倚在软榻上看着荆谣记账。 “西边亭子里的雪我没让她们扫,中午咱们去那边亭子里吃吧?阁子里多拢几个熏笼,也不觉得冷,还能就着赏雪。”荆谣一面翻着账册子一面跟秦晏商议着,“行吗?” “你说的算。”秦晏有可无不可,打开手炉拨了拨里面的银霜炭慢慢道,“听说你在城北又开了几间粥铺?” 荆谣手下一顿,道:“吉祥跟哥哥说的?” “哪里是他。”秦晏将手炉递给荆谣一笑道,“今日早朝时说起今冬大寒,接着就有人说我品行好,在城北城西都开了粥铺给贫苦人赊粥,我自己都没回过神儿来,心道咱们家何时在城北又开起来了。” 荆谣将账册合起来,接过手炉捧在手里笑道:“今年红利多,我想着哥哥也没有什么用银子的地方了,不如捐些出去,反正也花不了多少,多做些功德总没错,皇上夸哥哥了吗?” 秦晏一笑:“皇上倒是夸了,但我哪里敢贪功?马上陈情表述,此事臣并不知,大约是内子心慈在做善事呢。” 荆谣闻言脸稍稍红了,拿过茶盏来喝了一口热茶笑道:“哥哥又哄我。” “谁哄你了?不信你去问棋如。”秦晏坐到荆谣身边来,低头在他耳畔轻吻,低声笑道,“后面更有乐子呢,御史台刚提拔出来了一个小言官,愣头愣脑的,并不知咱们的事,郑重其事的出列,慷慨陈词的夸了你一顿,最后竟请皇上给大理寺卿夫人赐一诰命,以表嘉奖……” 荆谣正低头喝茶,听了这话险些呛着,连声咳了起来,秦晏连忙给他拍着,笑道:“这是怎么了?吓着了?” “咳……咳咳……”荆谣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咳的,脸红成一片,磕磕巴巴道,“然后……哥哥怎么说的?” 秦晏轻笑:“我自然要假意推辞啊,说内子年幼,不堪生受,偏生那个小御史就是不干,说大理寺卿年轻,夫人想来年纪确实不大,但贵在能忧民之所忧,急民之所急,堪为诰命表率,一定要皇上予以嘉奖……” “皇上那脸色……呵呵……”秦晏牵过荆谣的手捏了捏轻笑,“说实话,若不是怕你难做,今天我真想就答应下来……反正话已经说到那份儿上了,不用那小御史,就是我自己给你请一个诰命又如何?” 荆谣连忙道:“哥哥千万别意气用事,咱们这样就挺好的,我……我平日也要出去见人张罗生意的,真弄那什么……我在外面还怎么见人呢?” 秦晏自嘲一笑,如今爬到这位子上了,说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可惜对上来不及为母亲请封诰命,对下没法给荆谣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到底意难平。 荆谣明白秦晏的心事,笑了下轻声道:“在意那些虚名上的东西做什么?咱们这样比寻常夫妻还……还那什么,已经很好了。” 秦晏心中一热,低头轻声笑了下,在他唇上亲了下道:“比寻常夫妻还什么?” 荆谣脸微微红了,忍着羞意抬头也在秦晏唇上亲了亲,低声道:“还这样。” 秦晏抿了下嘴唇笑了下,心中的计划勾勒上了最后一笔。 第79章 章府中,秦雅冷冷的看着面色焦急的梅夫人淡淡道:“嫂子,别怪我心狠,这次不是我容不下珍儿,是她容不下我了……” “我的姑奶奶……”梅夫人刚醒过来就急匆匆过来了,脸色差得很,勉强笑道,“珍儿不过是一时失手,许是那丫头自己不小心的?” 秦雅冷笑:“自己不小心的?嫂子这话说的好,那么多人看着,嫂子问问这些跟着的人!” 一旁侍立的一个丫头闻言抬头看了看秦雅,磕磕巴巴道:“二奶奶原本是说……说雪里亭子那边景致好,让人将嫣红姑娘请过去一同赏雪,嫣红姑娘本不肯的,说身子不舒服,懒怠动,二奶奶就说嫣红姑娘是仗着如今有身孕了故意给她摆脸子,又再三的让人去叫,嫣红姑娘就去了,二奶奶嫌人多,我们就退下来了,亭子中只有二奶奶和嫣红姑娘,本来也好好的,后来……二奶奶说炭盆子不够暖和,让嫣红姑娘回屋里把二奶奶的手炉拿来,嫣红姑娘就下来了,谁知……下亭子的时候二奶奶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嫣红姑娘滚了下来,当时……就见了红了。” 梅夫人听了连忙急道:“谁看见是珍儿推了她了?你刚还说你们都退下来了,站的那么远,可能看得清楚?谁知是不是那丫头自己没留神踩空了呢!” 那丫头听了连忙道:“都是我们眼见的,嫣红姑娘往下走,二奶奶催着她让她快点,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 “不止如此。”秦雅就知道梅夫人要替秦珍遮掩,淡淡道:“今日是我陪老太太出城上香的日子,家中并没什么人,出了事后秦珍没去请太医,而是马上就让人把这几个丫头拉出去发卖了,说是她们没伺候好,所以才让嫣红从亭子上摔了下来,呵呵……秦珍是将我当傻的吗?她掐准了在今天动手,还想来个毁尸灭迹,嫂子,你自己说,这事我该不该怪秦珍?” 梅夫人心中大恨,咬牙点头道:“是珍儿莽撞了,姑奶奶,你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这次你如何罚她我都没二话,只是不要真断了情分,刚那丫头回去跟我和你哥哥说你们要写休书,你哥哥当即就受不住了,好姑奶奶,你就当是心疼心疼你哥哥吧,如今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实在经不住再有什么差池了啊……” 梅夫人边说边哭了起来,抽噎道:“若是平日里我也不敢说什么,但是现在家里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你们若是再将珍儿休了,那……那你哥哥就真的受不了了……” 秦雅闭了闭眼狠狠心,她不是不在意秦敛,但要她用儿子的下半辈子赔给兄长,秦雅还做不到。 “嫂子也不必说这话,昱儿还好好的呢,大哥如何就撑不住了?今日请嫂子来将话说清楚了,以后我还是将秦珍当侄女儿。”秦雅看向梅夫人,语气和缓了些,“再说……我并不曾说过要休秦珍,自她来我家后,种种情形嫂子也看见了,许是两人八字不合,如此相互耽误着也不好,和离吧。” 梅夫人心中一紧,正要再说什么时秦雅打断道:“若你还是不依,那我也无法了,只能让烈儿写下一纸休书,大哥那边我自去请罪!以前就是因为顾忌着大哥所以我才百般隐忍,就是秦珍当初假孕妄图栽给我我都忍下来了,但这次不行!难不成为了亲戚情分,为了大哥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烈儿绝后不成?!” 秦雅冷笑一声:“我知道嫂子心疼女儿,那也用这心意体谅体谅我吧,那是我的亲孙儿!就这样让秦珍害死了!呵呵……若不是有这层顾忌,一纸状子告到衙门里去也是有的!” 梅夫人连忙道:“姑奶奶快别如此……还嫌如今家里的官司不够大吗?你哥哥的官已经没了,若再闹出这种事来,我们就真没活路了啊!” “你们不给我活路,要我如何给你们活路?”秦珍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是和离,当初的嫁妆我一分不要,全数退回,之前给大哥凑的那一万两银子我也不要了,嫂子觉得如何?” 梅夫人一愣,若是以前她自然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但是今非昔比,若是有了这笔钱,府中定然会好过许多…… 秦雅见梅夫人还有些犹豫,沉声道:“若嫂子还不依,那索性就闹到官中去罢了!我有什么怕的!” “别……”梅夫人心中大恨,奈何形势比人强,若是以前她还可以争一争,现在自己娘家夫家都倒了,拿什么争?梅夫人咬了咬牙点头道,“好……和离……” 秦雅恩威并施终于劝服了梅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秦珍那边还麻烦嫂子去说吧,我同她情分也就到这儿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刘坤家的!同我去库中清点秦珍的嫁妆。” 秦雅懒得再跟梅夫人多话,扶着婆子就去了。 “太太也别太难受了,不是我多嘴,如此也好,舍了一个哥儿去,倒是也送走了二奶奶。”婆子同秦雅在库中拿着当初的嫁妆单子找东西,慢慢劝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秦雅淡淡一笑:“一个庶子罢了,没了就没了,我难受什么?” 那婆子愣了下,秦雅冷笑:“嫣红也不是个省心的,我之前就跟她说过,想要孩子可以,但是要等两年,她不明白我的意思,只以为我不喜欢秦珍,就想着抢在秦珍头里生下儿子来,呵呵……我再不知道她的那点心事……” 秦雅脸上再没了刚才的怒意,轻松无比,随手拿起一副镯子来细看,慢慢道:“不过她这样自作聪明也不错,帮我利利索索的将秦珍打发了,且……烈儿还是要再娶的,膝下有个庶子也不方便,如此一举两得,挺好。” 那婆子顿了下明白过来,身上起了一层冷汗,连忙赔笑道:“是是,这样也好……” 秦雅将镯子放回锦盒中,慢慢道:“不用觉得我心狠,这媳妇不是我求来的,当初他们非要处心积虑的折腾,如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只是可怜我大哥……唉,没法子,都是轮回报应。” 池园中,秦晏下了朝后回来进里间寻荆谣,荆谣还没起,正蜷在被子里抱着秦晏的枕头沉睡着,秦晏失笑,侧过头低声问丫头:“中间起来过吗?” 小丫头压低声音道:“辰时醒了一次,在榻上漱了口擦了脸,吃了一碗粳米粥后就又躺下了,我们没敢再叫。” 秦晏摆摆手让小丫头们下去,走到熏笼跟前烤了烤手,将身上捂热了后才坐到床前,荆谣梦中好像也能感觉到秦晏似得,往他身边拱了拱,秦晏一笑,轻轻的搂着他将他往自己身边带,荆谣动了动往上靠了靠,枕在秦晏腿上将脸埋在他怀里,秦晏含笑看着他不自觉跟自己亲昵,心里喜欢的很,轻轻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荆谣微微蹙眉睁开眼,见秦晏一身官服迷迷瞪瞪道:“哥哥该上朝去了……” 秦岚失笑:“我这是下朝回来了!有那么困么?” 荆谣爬起来看了看桌上的时漏,秦晏怕他冷着,扯过被子给他围上了,轻声笑道:“昨晚一起睡的,天没亮我就起来了,你比我多睡了足足两个时辰,还睡不够?” 荆谣身上暖烘烘的,揽在怀里舒服的很,秦晏忍不住调笑:“虽说昨晚是睡晚了些……但归根到底,还是我卖的力气大吧?你怎么会比我还累?” 荆谣闻言脸烧红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支支吾吾道:“我……我这就起来……” “再待会儿,我让她们将你衣裳烘热了再起来。”外面小丫头们一听这话连忙进来取荆谣一会儿要穿的衣裳,头也不敢抬的取了又出去了,秦晏侧过头来轻笑道,“以后得多吃些,这体力也太差了些。” 荆谣脸红不已:“别……别说这个了……” “那说什么?说你刚睡着觉还跟我撒娇?”秦晏故意臊他,低声笑道,“刚我才坐到这儿你就凑过来了,黏在我身上不肯走,是做什么好梦呢?” 荆谣他抬头看向秦晏,只见他一身玄色官服,衬得人越发英武俊秀,自己却只穿着一身小中衣,闻言越发不好意思了,支吾道:“没……没做梦,对了,听吉祥说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到底是怎么了?” 秦晏不欲将那些腌臜事同荆谣说,只道:“秦珍同章云烈过不下去,和离了,听说秦珍回去闹了一顿,几下子加在一处,将秦敛气的……有些中风的征兆了。” 荆谣顿了下,秦晏一笑:“没事,这同咱们没关系了……” 荆谣点点头,怕秦晏心里不舒服,故意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再抱会儿……” 秦晏心里一暖,点头道:“嗯,再抱会儿……” 第80章 “对了,明日就是先生的七七了……”秦晏低头在荆谣额上亲了下,轻声道,“你最近多灾多难的,就别再跟去了,我去也是一样的。” 荆谣连忙道:“那哪行,先生的尾七,我怎么能不去,哥哥也太小心了……又不是别人,不会有事的,再说……要这么说,哥哥刚大病了一场,更不该去的。” 秦晏一听这话撑不住笑了:“咱俩谁更像刚大病了一场的?” 荆谣顿了下明白过来,脸刷的红了,支吾道:“我这是没睡够闹得……” 秦晏倚在床边软枕上轻笑:“荆少爷,讲讲理吧,我每天比你少睡那么多,早起还得罚站几个时辰,不更睡不够了?” 荆谣有点心疼:“还不如以前呢,现在天天得上朝,哪天都睡不够。” “我倒不觉得什么……”秦晏出神道,“以后就好了。” 荆谣抬头看向秦晏:“哥哥说什么?” 秦晏一笑:“没事,先起来吧,再贪睡也好歹陪我用了午饭吧,一会儿陪你一起歇晌。” 外面小丫头闻言鱼贯而入,伺候荆谣起床洗漱。 翌日天还没亮两人就换好了一身素服一同进宫,乾清宫内晁嘉正在烧纸钱,荆谣见晁嘉眼底一片乌青低声道:“皇上……要保重龙体。” 晁嘉苦笑一声:“昨晚没睡着……” 秦晏心下黯然,昨夜他和荆谣也许久睡不着,晁嘉将手中最后一沓纸钱放进火盆中低声道:“都说尾七故人会回来,守了一夜,却也没看见先生……” 荆谣忽而想起之前太庙中那一幕,万箭穿心一般,眼睛蓦然红了,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轻声道:“皇上不必伤怀,先生思念烈帝,早早的去寻他了,想来……如今已经相见了。” 晁嘉闻言苦笑一声,哑声道:“相见……那日收拾先生旧物,看见先生以前在黎州时写的札记,里面写着……忧心烈帝早自己二十年投胎,以后……生生世世不得见……” 荆谣实在撑不住,偏过头滚下泪来。 晁嘉抹了下眼泪,低声哽咽道:“先生……还不如当年就跟着父皇走了,都是因为我……” “皇上。”秦晏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先生隐忍这些年,不是为了让皇上愧疚的。” “先生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能让烈帝的血脉延续下来,为了让皇上替烈帝报当年大仇。”秦晏语气和缓了些,低声道,“所以皇上不必自责,这条路是先生自己选的,况且……烈帝若记得当年的情谊,轮回台前应该是在等先生的,两人一同投胎,来世……只羡鸳鸯不羡仙。” 晁嘉点点头收了泪,起身道:“对,父皇定是在等着的,罢了,走吧,幸得还有你们……” 晁嘉搓了搓脸转身出了大殿,秦晏掏出帕子来给荆谣擦了擦脸轻声哄道:“别哭了,一会儿出门让风吹的肉皮疼。” 荆谣抽噎了下点点头,秦晏禁不住心疼,刚才的话其实是说给这傻东西听的,就知道他心眼实,忍不住会难过。 等荆谣不哭了秦晏才带着他出了大殿,外面车辆禁卫早就等着了,秦晏和荆谣上了后面的马车,众人一同出城,秦晏将棉帘放下来,倒了一杯热茶给荆谣笑道:“怎么还跟小孩子似得,这么好哭。” 秦晏一说荆谣眼眶又红了,秦晏连忙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就说你别跟来……” “我就是替先生难受……”荆谣抹了抹脸低声道,“这些年……过的多苦。” 秦晏将荆谣搂在怀里低声哄道:“所以先生才走的,如今葬入皇陵,跟烈帝也算是有个结果了……” “那也不是一个陵墓里啊……我听他们说,虽是葬入皇陵,但也是另起的穴,就像武帝和卫将军一样……”荆谣偏过头低声道,“我还记得先帝临死前说的……这辈子,和烈帝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怎么就……这么苦呢……” “难不成还让人将烈帝的陵打开?再说里面还有德馨皇后呢,再加上先生算什么。”秦晏低头在荆谣额上亲了亲轻声道,“这样可也好,先生喜爱清静,独一个人……也好。” 荆谣将脸埋在秦晏怀里,半晌哑声道:“等以后……我能葬在哥哥的墓里吗?” 秦晏心中一疼,低声斥道:“瞎说什么!” 隔着层层衣袍秦晏都能感受到胸口的暖意,秦晏心里叹息,怕是又哭了呢,只得低声哄道:“这还用你说?你不葬在我墓里还想去哪儿?我还能让你去哪儿?” 秦晏低头在荆谣侧脸亲了下呢喃道:“我都恨不得把你藏到我心里头来,怎么会舍得你不葬在我身边?放心吧……咱们以后不单葬在一处,还只用一个棺材,好不好?” 荆谣拼命点头,秦晏失笑:“你说说……好好的非说这个做什么呢?多不吉利,行了,还有一会儿的路呢,你要不先躺躺?” 荆谣摇头,还是伏在秦晏怀里,秦晏知道他是因为苏先生和晁嘉的事难受了,担心百年后同自己也不能名正言顺的躺在一处,心中越发心疼他,柔声哄了半日…… 过了苏卿辰的尾七后荆谣越发爱腻着秦晏,秦晏心里明白却也没说破,他向来不喜欢口头上承诺,除了让人凭白欢喜一点用处都没有,比起这个来秦晏更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但如今还不到时候,秦晏只是待荆谣更好了些,让他安心。 “马上就过年了……铺子里给小姐的红利我又添了一份,行吗?”荆谣在小炕桌上细细的记着帐,头也不抬道,“小姐月份不小了,转过年来就要临盆,到时候办满月酒哪儿都少不了用钱,先多准备些吧。” 秦晏点头一笑:“你倒是疼她。” “也是疼外甥……”荆谣笑了下将账册子合上,刚要起身时外面传吉祥来了,荆谣低声一笑,“估计有事那边出什么事了。” 果然,吉祥进来行礼后道:“少爷,那边怕是过不了年了……” 秦晏挑眉,吉祥咽了下口水低声道:“那边老爷……中风了。” “原本二小姐回去后他们宽松多了,毕竟那些嫁妆呢,若是消消停停的也能富足的过一辈子了,但……梅府那边隔三差五的去打秋风,太太疼娘家人,每次都要给些,因为这个那边老爷就总生气,两人这段日子打过多少次了,每每闹起来太太就说二小姐的嫁妆多是自己当年陪嫁,跟老爷没干系,让他少管,这……老爷听了这话自然更动怒,那天不知怎么的,言语不和,老爷趁太太去梅家的时候……将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收用了。” 荆谣闻言蹙眉,自跟在秦晏身边后他也有丫鬟,到池园这边来后伺候的丫头更是数不清,许是秦晏留心挑选过的,都是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荆谣跟这些小丫头们相处惯了,一直看不上大家子里老爷年纪一大把了还强人家做小,低声道:“之后呢?” 吉祥撇撇嘴:“之后太太回来就发火了呗,闹了那一场,那也无法了,木已成舟,只得忍下了,上下都改口叫姨娘,本也无事,但……” 秦晏沉声道:“接着说。” “但……二小姐看不过眼去,整天寻那小姨娘的不是,少爷也知道,那边如今一家子挤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非实在太多,那日不知是因为什么,二小姐就要让人打那小姨娘,老爷回来正看见,肯定是要拦着的,问二小姐为何胡闹,二小姐说……如今一家子都吃喝自己的嫁妆钱,还不知足,一个姨娘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云云……”吉祥小心的看着秦晏的脸色,慢慢道,“少爷知道的,老爷最好脸,最怕人提这样的事,当即就栽倒了,再救过来的时候……半边身子都不好动弹了,说是两个手一直抖,说话也不利索了,听说请医延药的花了不少银子,但……没什么成效。” 秦晏像是听别人家的事一般,喝了口茶道:“行了,知道了。” 吉祥欲言又止,抿了下嘴唇下去了。 荆谣看向秦晏,犹豫了下低声道:“少爷若是不放心……”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秦晏是真的不在意,一笑道,“天道轮回,非人力可抗,我该做的已经做了,以后我不会害他,自然也不会帮他,且看天罚如何吧。” 荆谣点点头,秦晏走近了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我有事出去,晚上回来陪你一起吃。” 荆谣顿了下一笑:“嗯,我等着哥哥。” 秦晏轻笑:“回来给你带桂花糕。”,说着就出去了。 荆谣接着坐到榻上来伏在小炕几上记账,不多时外面传吉祥有事,荆谣让他进来了,笑道:“又怎么了?难不成你又打听着什么了?哥哥刚出去……” “不是,我……”吉祥犯难的很,犹豫道,“我有点事儿想跟荆少爷说。” 荆谣放下笔道:“说吧,可是家里有什么事?直接去账房令银子就行……” “不是不是。”吉祥连忙摇头,嗨了一声道,“罢了,死就死吧……荆少爷不知道吧?这个月咱们府上的帐……是假的。” 吉祥咬牙道:“少爷上个月就挪了十万两银子出去了,昨日……又挪了五万两,这事我父亲也知道,少爷让上下都瞒着,我们都不敢说,但……但我若不跟荆少爷你说一声我这心里过不去。” 吉祥虽是秦晏的奴才但到这边来后还是跟着荆谣的时间最长,心中早就将他当秦晏一样是自己主子,低头道:“之前少爷病的时候,荆少爷您是怎么拼了命的救少爷的我都看在眼里了,我真忍不了……您也别太难受,这事儿我听说过不少,不过就是让外面的妖精迷了心窍过去,怕是已经置了外宅了……荆少爷别太难受,少爷怎么待你我们都看在眼里了,许只是一时糊涂,荆少爷您长个心眼,好好跟少爷说说,外面的妖精再好也抵不过您啊。” 吉祥怕荆谣难受,连忙又道:“少爷这样瞒着您,可见还是怕您知道伤心的……” 荆谣一笑:“行了,我知道了。” 吉祥着急,还要再说时荆谣打断道:“你以为这假账我看不出来?” 荆谣将账册子合上放在一边,这假账做的是不错,但绝瞒不过自己去,吉祥急道:“既早知道了怎么还不拦着?今日衙门里已经没事了,少爷又出去了,您就不怕……” “我不怕。”荆谣轻松的很,“哥哥是挪了不少银子出去,但既是哥哥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且……你说的那事不可能,这些银子哥哥肯定是有别的用处。” 吉祥两眼瞪得老大,磕磕巴巴道:“荆少爷别故意忍着委屈自己……” “我没委屈。”荆谣一笑,“我信他。” 荆谣一点都不上心,继续翻开秦晏做的假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第81章 秦家,秦敛躺在炕上,手不住的抖,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只闻胸腔中“呼呼”之声,梅夫人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跟请来的郎中反复道:“好歹用些好的药吧,这人还不算老,若下半辈子就这样了……可让人怎么活呢……” 那郎中被黏了多日也烦了,直言道:“太太,我之前就说了,这通脉活络汤用的药材最是金贵,方子里的牛黄麝香两味药我们堂中并没有,你们要自己去寻,你寻不来,要我如何呢?” 梅夫人闻言也动了怒,扬声道:“什么叫我寻不来?少狗眼看人低了,以前我们府上库里什么东西没有?老参灵芝燕窝都霉放着,你们既开了医馆,缺了东西倒还有理了?!” 那郎中见秦家破落至此也懒得受这闲气,冷声讽道:“那太太还真是高看我们了,我们医馆小,不敢存这些金贵东西,且还有一说……向来去大家子看病,用这些药材时就是我们想给人家也不要的,只肯用自己库里私藏的上品,这规矩谁人不知?太太府上如今不比从前,我们也看出来了,既不比大家子了,那就同那小门小户似得,满城去寻就罢了,我们只管开方子,这些话跟我说不着。” 梅夫人被这郎中气的仰倒,连声让人将他轰出去了,秦珍听见外面如此闹也坐不住了,等那郎中走了就过来了,秦敛是她气病的,秦珍这几日心里也不好过,讪讪道:“太太……罢了,还是去请个太医吧,这些乡野郎中哪里靠得住……” 梅夫人转脸怒道:“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何至于此?请太医?太医是那么好请的吗?你还以为是当初吗?现在咱们家不过是户寻常人家,还是获过罪的!万事都要缩头,还请太医?你是想着让皇上给咱们再抄一次家吗?!” 秦珍被梅夫人嚷的不敢说话,带着哭腔道:“怎么现在倒都怪我了呢,不是你一直说吗?!说那妖精碍眼,我替你出气,你反过来倒要怪我……” 梅夫人闻言大怒道:“那我让你气你老爷了吗?!他再不好,万一有个什么……咱们这家就倒了!到时候就真没指望了!你懂什么?少拿我当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因为和离回府,你心里一直恨着,现在也没那一大堆丫头留着给你出气了,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贱|人,你自然高兴了,打着替我委屈的旗号拿她撒气玩,你当我看不出来?!偏生是个没脑子的!折腾人也非要闹到明面上来!才惹出这些事,你还有脸哭?!” 秦珍被梅夫人嚷的一句也答不出,待要撒泼又怕惹得秦敛病更重,当着几个婆子的面,秦珍面上实在下不来,捂着脸哭着往自己屋里去了,还不住哭闹着说吊死算了,屋里的婆子连忙跟过去要拦着,梅夫人狠声道:“别理她!真有那大气性,早在章府就吊死了,还能有脸回娘家来?!别让我替她害臊了!” 这话那几个婆子哪里能当真,还是跟过去了,那边秦珍看有人来拦着更要闹了,先是踩上绣墩要上吊,被人抱下来后又拿起剪刀来,直嚷嚷着没法活了,死了算了,婆子丫头们拦的拦劝的劝,闹了个人仰马翻,正不可开交时外面一个小厮进来了,犹犹豫豫的,被梅夫人的心腹婆子骂了句才支支吾吾道:“太太……少爷刚在石台胡同,少爷他……” 梅夫人一听这话蹭的站了起来急道:“石台胡同都是赌馆,他去哪儿做什么?!” 那小厮吓得慌忙跪下了,抖声道:“今天李侍郎家的少爷遣人来找少爷,太太知道的……李公子跟咱们少爷最是想得,他来请,少爷就去了……” 梅夫人一听这话险些吐出血来,今早秦昱说北郊有处书院不错,想去看看,这种事梅夫人自然愿意,秦昱可是她最后的指望了,连忙东拼西凑的拿了二十两银子来让他带着去了,还嘱咐了跟着去的人跟那边的先生好好说说,没想到…… 梅夫人头一阵阵发晕,低声道:“他……去赌了?” 那小厮磕头哭道:“原不曾赌的,只说去那边喝酒,我们一直跟着,少爷许是心里不痛快,喝的多了些,出来后那李公子回府了,少爷却不肯回来,硬要在外面逛,跌跌撞撞的就进了赌馆了,我们死活拦不住,赌馆里面的人还请着少爷奉承着少爷,少爷进去就放下了五两银子,开始还是赢了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连着输了起来,后来,后来……” 梅夫人恨不得将秦昱一下子打死算了,这是赌馆的老把戏了,偏生就进了套!梅夫人强自稳住心神道:“输了多少?” 小厮根本不敢抬头,大声哭道:“一千四百两……” 梅夫人颓然跌坐在竹椅上,一千四百两,若是在以前,不过是她的一套头面,但现在……却能将这家全掏空了…… 里屋里秦敛半死不活的躺着,厢房里秦珍还在闹寻死,外面秦昱正被扣在赌馆里,梅夫人忍了半晌,终于撑不住,嘶声哭了起来…… 池园中,一个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阁子,将雕花小托盘放在桌上,轻声笑道:“少爷走前说了,怕回来的晚了耽误荆少爷您晚饭,让我们先炖盏金丝燕窝给少爷垫垫肚子,少爷趁热吃了吧。” 荆谣点点头,小丫头将小汤盅递给荆谣,含笑道:“少爷走前还特意嘱咐了,说怕那南边新来的厨娘不知道,让再告诉她一声,荆少爷吃的燕窝里不让放姜。” 小丫头一派天真,只是单纯的钦羡,低声笑道:“荆少爷好福气呢。” 荆谣脸微微红了,慢慢的将粥喝了,半晌低声道:“别……瞎说。”,小丫头连忙笑着答应下,将粥碗接过来就下去了。 荆谣心里暖暖的,估摸着秦晏先回不来,独坐着无聊,披上狐裘去花房做胭脂去了。 晚间秦晏忙完了事早早的回来了,如今天短,刚到酉时天已经黑了,府中里里外外灯火通明,秦晏进门听说荆谣在花房直接寻了过去。 “不是说冬日里脂膏凝了,不好做胭脂么?”秦晏从后面将人搂了,低声道,“这些活儿交给那些胭脂师傅就得了,你还费什么心思?” 秦晏轻轻亲吻荆谣的耳畔,荆谣有些痒不住的躲,连声笑道:“这是给舅爷家里做的,用的珠粉跟铺子里的不一样……哥哥饿了么?先去吃饭……” “不了,你都换了衣裳沾了手了,现在洗了一会儿还得折腾。”秦晏一笑道,“我给你搭把手?快点弄完好去用饭。” 荆谣一笑:“嗯。” 秦晏脱了外面的大氅,挽起袖口来替荆谣磨红兰花,花香四溢,宜人的很,秦晏慢慢道:“想起以前在黎州的时候了……那会儿你跟胭脂师傅们学制胭脂,也是在花房里一呆就是一天,我记得有次无意看见了,当时……你穿着一身白麻布短打,蹲在地上抱着个小药臼磨花汁,脸上身上溅了好些红颜色……” 荆谣大觉丢人,连忙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哥哥当时怎么不说呢……” “说什么?”秦晏一笑,拿过布巾来将手腕上的鲜红花汁抹了,低声道,“说你穿成那样,折腾的跟花脸猫似得还让我看住了?” 秦晏抬头看向荆谣一笑道:“那会儿真是移不开眼了,看了好一会儿。” 荆谣心里一热,低声笑道:“又哄我呢。” “真不是。”秦晏走近了贴着荆谣的耳畔低声道,“当时就想着……真是养大了,不白捡了这么个俊孩子……”,秦晏声音越来越低,什么荤话都敢说,荆谣脸慢慢红了,最后实在撑不住,低声求饶:“哥哥……快弄吧,一会儿还得吃饭呢……” 秦晏见他臊极了也就不逗他了,笑了下:“你别不信,刚别的话是哄你的,看着你转不开眼是真的……” 秦晏说罢接着研胭脂,荆谣的心却像是飘起来似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秦晏看着他那傻样失笑,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行了,就知道你爱听这腻腻歪歪的酸话!等晚上我给你说一夜,先干活,不饿么?” 荆谣心里甜的不行,抿嘴笑了下,转身将熬好的膏子倒进了小玉锅里…… 第82章 转眼过了年,秦思孕期将至,两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羿老夫人几乎是天天往衡府跑,一天看不见秦思都不放心,秦晏心中也记挂着,只是朝中的事太多忙不过来,荆谣怕秦晏担心,平日里无事就往衡府去。 “你们也太小心了,我现在只是被这身子坠的懒怠动,别的都好好的呢。”秦思精神很好,接过荆谣给她送来的一个小匣子笑道,“这又是送什么来了?” 秦思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十二个指头大的足金虎头铃铛,一旁羿老太太看见了笑道:“这个倒是有趣……这样小的东西,难为怎么打的这么细致。” 荆谣一笑:“昨日跟哥哥出去逛,原本是想寻块玉石料子的,一眼看见这个了,或是穿在手镯上,或是坠在金锁下面都好。” 秦思将匣子合上递给身边丫头一笑:“谣儿有心了,近日总不见哥哥,可是衙门里的事太多?” 荆谣抿了下嘴唇,点头道:“这两月是比平日忙些……” 羿老太太蹙眉道:“如今又没有什么案子,哪里就那么忙了?” 荆谣顿了下一笑道:“可能是别的事吧……皇上向来倚重哥哥的。” 羿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很是熨帖,点头道:“那倒是……晏儿像他外祖,朝政上的事很能插得上手,对了,听思儿说你在城南又开了分号?” 荆谣一笑:“嗯,那边主顾不少,每日往来这边不方便,索性在那边又开了一家,现在还没开张呢,让人看了这月十二是个好日子,那天再开张。” 羿老太太点点头:“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但你年纪到底还小,不必太操劳了,咱们现在虽不敢说是多富贵的人家,但也衣食无忧了,不必太在这些事儿上费心思,别跟思儿舅舅似得,一头扎进去了,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不算,还将孩子也带去了!没家没业的似得,空留我跟思儿舅母在家里,等再过几年大概将我们都忘了……” 提起羿文嘉来羿老太太抱怨总是少不了,秦思温婉一笑:“谁说舅舅将外祖母忘了的?每月黎州往这边送东西,外祖母的都是独一份的,舅舅在外面挣了金山来也是为了孝敬外祖母的,谁不知道,谁不羡慕呢?” 羿老太太撑不住笑了:“跟你舅母一样,就会哄我……其实我倒也没什么,只是替你舅母委屈,让她跟去又怕她受不得那跑商的辛苦,她自己也不肯,说怕我一个人在京中没人照料,嗨……你舅母来咱家后可没少吃苦,但谁听她抱怨一句了?孝敬我,伺候你舅舅,照料这几个孩子,样样来得,如今日子好了,我哪里舍得委屈了她,偏偏你舅舅不能体谅……” 秦思一笑:“舅舅不是说了么,再过一年,明年等两个表弟能担下事儿就回来,到时候舅舅舅母就可团聚了。” “这不还有一年么……”羿老太太犹自愤愤,摆摆手道,“罢罢,说起他来就生气,不过是仗着你舅母性子好罢了,还是你有福气,棋如那孩子是个顾家的,总离不得你。” 秦思闻言脸一下子红了,偏过头低声道:“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羿老太太打趣道:“怎么?我说错了不成?” “这都要当娘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哪行?”羿老太太笑了下又转过头接着跟荆谣念叨,“刚说到哪儿了……对,别跟她舅舅学,小小年纪,太劳累了落下病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反正你们也,也……” 也不用置办家业娶妻生子。 羿老太太顿了下,将后面一句话咽了回去,刚知道秦晏和荆谣的事的时候她是真动了大怒,一心想将两人分开,因被秦晏险些误了科考的事吓着了才没再插手,但心里总是有个疙瘩,后来让秦思劝了几次,又冷眼看了荆谣这一年的种种,心结也慢慢的解开了,羿老太太一辈子几经磨难,深知得一心人的不易,自然也希望他们白首不相离。 荆谣大概也猜出来羿老太太后面没说的话了,怕她尴尬,连忙答应着:“老太太说的是。” 羿老太太有些别扭,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转而道:“对了,听说秦家……如今已经揭不开锅了?可是真的?” 荆谣失笑:“没到这份上,只是……确实是不大好过了,那边老爷去年中风后一直没救过来,听说刚过年那会儿又病了一次,如今已经下不来床了,吃喝拉撒全得人伺候,他们自那次还完赌债后家底已经掏尽,也请不了什么好大夫,就……一直那样了……” 羿老太太微微蹙眉,当着秦思的面不好多说,过了会儿打发了秦思去歇晌才跟荆谣道:“回去跟你哥哥说,寻个什么法子……将他们打发走了罢了,这么半死不活的赖在京中,让人看见了不说他们罪有应得,倒要说秦晏半分情分也无,自己高门大户的住着,倒让自己老子沦落至此。” 荆谣颔首道:“我也担心这个,之前已有言官说过此事了,幸得被皇上压了下来,那会儿我就跟哥哥说,不如许他们些银子,让他们远远的走了就得了,听闻秦家老家也不是这里的,如今回去也好,省的让哥哥受人褒贬,只是……” 羿老太太见荆谣面色犹豫,疑道:“晏儿不肯?” 荆谣点头为难道:“老太太知道的,哥哥那性子……不好劝。” 羿老太太一挑眉:“你劝也不行?” 荆谣没来由的心里热了下,脸微微红了,低声道:“我……我说了,哥哥让我不用管,我怕惹得哥哥心里不舒服,就没敢再劝……” “他那样宠你,你还怕他什么?”羿老太太摆摆手道,“不用老让着他,该说就说该劝就劝,他从小主意就正,身边没个人劝着不行,你今日回去再跟他说,他要还不干你就说我说的,舍得千八百的银子给他们,让他们远远的离了这里,别在这儿碍眼,他们如今快穷疯了,给点银子就会答应的。” 荆谣只得答应下了。 秦思差不多就是这几日的事了,羿老太太不放心,就住在衡府了,申时秦晏也来了,众人说了会儿话秦晏就带着荆谣回府了。 马车里荆谣犹豫了下低声道:“哥哥,今日跟老太太说起那边……老太太的意思跟我一样,给他们些银子,将他们远远的打发了吧。” 秦晏一笑:“不是跟你说了么,不用麻烦。” 荆谣有点着急,轻声道:“别人不知道前事,只以为是哥哥不孝呢,同在京中,那边都过成那样了哥哥却不帮一把,之前……不是已经有人说过了么,对哥哥官声总归是不好的。” 秦晏丝毫不放在心上,摇头道:“我不可能给他银子,疯了不成?到今天我不害他已是仁慈了,还要我如何?至于别人如何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用在意,过段日子就没这事了。” 荆谣闻言眉头轻皱,低声道:“过段日子?” 秦晏自知不好再瞒着荆谣了,低头笑了下道:“不用他们走,要走的是我们,你还记得……我当初病重时跟你说的话吧?” 荆谣愣了,不过半年的光景,那时的事仿佛隔世一般,只依稀记得,那会儿秦晏曾说,等他病好了,等朝中的事都平息后,要同皇上请恩,谋一职外任,回黎州去。 后来秦晏病好了,荆谣也就将那话忘了,秦晏如今已是阁臣,来日是要接替苏卿辰的位置的人,这时候谋外任无异自毁前程,荆谣从来就没想过秦晏真会如此。 “京中虽好,但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有多少规矩束缚着,总是不得畅快,且我每日忙朝政的事,虽算不上辛苦,但到底陪你的时间少了……”秦晏眼中尽是宠溺,轻声道,“将来若坐到先生以前的位置上,怕是更不得空闲了,谣儿……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心为国为民,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想让思儿过的好,所以要争一口气,后来……又想让你过得好,让你不必畏惧流言蜚语,让别人不敢小看你,所以一路拼到现在……” 秦晏自嘲一笑:“后来出了先生的事,我当日就想,浮名利禄,说白了都是空的,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跟你平淡厮守罢了。” 秦晏轻轻抹去荆谣脸上的泪珠,轻声道:“我一声所求不多,生,与你同衾;死,与你同穴。” 秦晏眼中深深情谊似要溢漫出来,却依旧云淡风轻,一笑道:“为了你,舍了这一浮名又如何?” 荆谣侧过头,眼泪滂沱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谣儿说的“武帝和卫将军”是说的刘野猪和卫青,跟暴君里的两只没有关系哦^^ 第83章 秦晏半年前计划就定下了,这些日子有条不紊,稳扎稳打的已经进行了大半,如今跟荆谣说开了秦晏也轻松了许多,剩下的,就是跟晁嘉交代了。 晁嘉看着秦晏拟好的名单失笑:“你这是做什么?” 秦晏颔首道:“这都是臣这几个月着力提拔人,这几人家世清白,品行可靠,皇上可以倚重的。” 晁嘉将折子合上了,半晌道:“这半年你如此醉心朝政……我以为你是一心想接下先生的担子,但现在看……呵呵,是朕多想了?” 秦晏面色不动,低声道:“可以接下先生担子的人大有人在,并不缺臣一个,且……臣斗胆进言,皇上不必急于立相,还是再等上几年,看清了这些人后……” “不必等几年,朕现在就已经看清你了。”晁嘉将手中的折子随手扔在御案上,似笑非笑,“立你为相,朕放心的很。” 秦晏淡然一笑:“皇上高看臣了,臣的心意,想来皇上是明白的。” “朕明白什么?”晁嘉冷笑,“秦晏,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自朕登基后,待你不薄吧?” 秦晏垂眸:“皇上待臣恩重如山。” “那你就这么对我?!”晁嘉起身走下金阶,气势汹汹逼近秦晏哑声道,“先生已经走了!你也要走?你明明知道我是要重用你的!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你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臣……如今只愿意同荆谣安稳度日,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现在耽误你跟荆谣安稳度日了吗?!”晁嘉一把拉过秦晏的手腕,怒火滔天,“言官们唧唧歪歪的要寻你们的是非的时候,我没护着?我让你们受委屈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秦晏却丝毫不惧,缓缓将晁嘉紧紧攥着的左手张开,轻声道:“皇上可还记得这道伤?” 晁嘉眼中一动,秦晏轻声道:“皇上还记得,那也该记得,谣儿手上,也有这么一道伤。” 秦晏一把挣开晁嘉的手,慢慢道:“说起位高权重来,烈帝贵为皇子,当初也只能一命换一命才能保全先生,天潢贵胄,容得下他了吗?青史昭昭,放过先生了吗?” “朝上皇上一直偏袒臣,臣感激不尽,但出了这朝堂,不知还有多少闲言碎语,皇上听不见,我听不见,但谣儿能听见!”秦晏定定的看着晁嘉,慢慢道:“皇上许是不知,自打年前起……谣儿在外做生意已经开始用化名了,他上下瞒着不让他们告诉我,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在我身边活的有多小心。”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若还在京中,为了能护住他,我只能更拼命的往上爬,谣儿为了护着我,只会更小心谨慎的度日,这样的日子,不要也罢。” 晁嘉冷笑一声:“所以你在半年前就开始手把手的教导这几个人……呵呵,我说呢,你怎么突然会那么用心,原来是在给自己找接班儿……秦晏,你还真是用心良苦,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了?” “臣从未想要皇上感激臣。”秦晏轻轻吁了口气,慢慢道,“臣于皇上相识与微时,并未想过日后能腾达,只因与皇上同病相怜,故而臣将皇上当做世交,后来皇上承天受命,终于得登大宝,不忘当年情谊,诸多提拔,桩桩件件臣心中都有数,为报皇上隆恩,死而后已,决不敢辞,只是如今……朝上有没有臣干系已经不大了。” 秦晏忽而说起当年黎州时的事晁嘉心也软了,撑不住哑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和先生还有棋如一同上京,那几乎是来赴死啊……那会儿你动了一半的家底给了先生,更是不怕引火烧身,舍出一个庄子来给我们遮掩,之后京中事变,你连夜告知尤将军,千钧一发之际保全了我跟先生的性命,后来先生没了,你一力抗下担子,陪着我撑了过来……秦晏,这些我都记得,君臣之间,不过如此了,之前最难的时候咱们都挺过来了,你……” “皇上若还记得臣的这些好处,那就答应臣吧。”秦晏淡淡一笑,“能帮皇上的,臣已经帮了,如今功成身退,只想用下半生好好待荆谣。” 晁嘉苦笑一声:“你……真是软硬不吃啊,秦晏……也就是你了。”,晁嘉以前就知道秦晏心冷,却不想他凉薄至此,若是别人,听了自己这一番话大概恨不得九死报君恩了,只有秦晏,根本不会上心。 又或者,不是秦晏凉薄,他只是将他那点儿温情全给荆谣了…… 秦晏静静的看着晁嘉,晁嘉狠声嚷了一声后怒道:“走!走!!没了你朕一样好好的!” 秦晏长吁了一口气,恭敬行礼:“谢皇上成全。” 晁嘉背过头去,始终不肯再看秦晏。 解决好了晁嘉这边,别人那就好说多了,只是秦思老大舍不得,秦晏一直让人瞒着她,直等她出了月子才缓缓的将要走的事说了,秦思当即就哭的不行,秦晏只得好言好语哄着,答应了池园中一切不动,每年都要带荆谣回京中住几个月,秦思听了这个心里才好过许多,千叮咛万嘱咐的让秦晏答应常回来。 这边秦晏慢慢布置着,荆谣那边也在安排着生意上的事。 “我走后,你只按季将账册送过去就好,银钱上的事我放心你,别的事……你跟柜上的几个老掌事一起商议就好,有什么不明白再让人送信给我。”荆谣对吉祥一笑,“买卖上的事你一直管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柜上的老人们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垂泪,荆谣年纪虽小,但生意上的事很来得,且他心好,最是个怜贫惜老的,待众人好得很,众人都舍不得,荆谣笑了下:“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在那边住的日子多一些罢了。” 吉祥眼睛红红的,低声道:“荆少爷还没说到底是去哪儿呢……” 荆谣顿了下笑了:“不是我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哥哥还没跟我说这些呢。” 吉祥听了更是不放心,忍不住道:“荆少爷就这么放心少爷?就这样跟着他走了?” 荆谣垂眸一笑,眼底皆是暖意,轻声道:“我自然放心他。” 三月,秦晏准备好了一切,亲自入宫见晁嘉将官印交还,晁嘉看着一身锦衣的秦晏叹了口气,低声道:“到底是要走了。” 秦晏郑重跪了下来,低声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以后山高水长,愿皇上勤勉为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晁嘉侧过头去,小太监将一封诏书奉上,晁嘉接过来递给秦晏,低声道:“这个给你,秦晏,以后要常回来,还有……给荆谣带好。” 秦晏接过诏书来一看,蓦然抬头看向晁嘉,晁嘉一笑:“你就要走了,朕总要给你一份大礼,永安侯爵,世袭罔替,你担得起。” 秦晏顿了下,深深的拜了下去,沉声道:“臣谢恩。” 晁嘉一把将秦晏扶起,叹了口气,一笑道:“还是那句话,苟富贵,勿相忘……去吧。” 秦晏再次拜下去,转身离去。 秦晏出宫后一路策马出城,城外官道上荆谣坐在马上等候已久,秦晏打马走近,一把将荆谣抱到自己身前来,低头在他耳畔亲了下,一笑道:“完事儿了,咱们走。” 三月天,城外春花纷飞,两人沿着当年荆谣随秦晏上京的路慢慢的走了回去,荆谣躲雨的那个马厩,秦晏打尖的那家店,两人相遇的那家客栈,一处不落,都细细的逛了一番。 荆谣想起前事来总有些不好意思,秦晏却回味得很,若不是荆谣拦着,秦晏真想同荆谣当初一样,一步步的走回去。 “哥哥……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去哪儿呢。” “到了你就知道了。” “哥哥这侯爵是世袭罔替的,但……咱们没孩子啊。” “急什么?以后总会有的。” “以后……怎么有?” 秦晏趁下人不在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轻声调笑道:“你要总是同昨晚那样听话,那早晚会有……” 荆谣两颊绯红,秦晏一笑道:“逗你呢,这个先不急,若是有缘,总会让咱们遇到一个,从小抱来,养大了就同自己的一样……” 荆谣点头一笑:“嗯。” 一行人走走停停,游玩了一个月到了柳州,那日春色正好,秦晏跟荆谣下了轿子,慢悠悠的上山赏玩,荆谣看着一山的桃花笑道:“书上说的桃花源,大概就是这样了。” 秦晏眼中含笑:“喜欢这儿?” 荆谣点头笑:“嗯,喜欢。” 秦晏点点头:“那就好,来……” 秦晏牵着荆谣的手上山,不多时绕过这一片桃花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出巍峨庭院立于眼前,荆谣几乎看愣了…… “傻了不成?”秦晏一笑,“谣儿,我们到家了……” 眼前的庭院与是京中城外别院分毫不差,若不是这边气候太好,荆谣就要以为自己是又回到京中了,秦晏牵着荆谣的手进了仪门,里面赫然同池园中一模一样,游廊中小丫头们嬉戏玩闹,见两人来了规规矩矩行礼,称秦晏“侯爷”,称荆谣“少爷”,众人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神色无异,好像原本就该这样一般。 秦晏一路将荆谣引到卧房中,牡丹盘枝垂帘,烫金红毡毯,芙蓉千工贴金拔步床……种种都同京中无异。 荆谣终于知道账上那些银子都去了哪儿。 秦晏舍了大好前程,舍了京中繁华,倾万千家财给他在这里建了一个桃花源。 这里没有朝政的匆忙,没有是是非非的嘈杂,没有一次次的陷害,只有一个秦晏,和一个荆谣。 秦晏拉着荆谣的手走到卧房的书案前,掀开一本崭新的家谱,轻声道:“京中秦氏一脉止于秦敛,在这里,咱们另立族谱。” 荆谣眼睛瞬间红了,秦晏从后边抱着他,握着他的手让他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在家谱的第一页上写下两人名字,轻声道:“谣儿,以后不管子孙万代还是五世而斩,只要有秦氏血脉在,你就会同我一样享受子孙香火供奉。” 荆谣拼命压下眼中泪意,哽咽着点了点头,秦晏宠溺一笑:“百年后,我们名正言顺的躺在一个棺材里,只要有我秦晏在,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荆谣终于受不住,眼泪蜿蜒而下…… 寻寻觅觅,一路跌跌撞撞走来,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句名正言顺。 荆谣从未想过,他们真的能走到这一步。 秦晏看着荆谣,眼中的深情几乎要溢漫出来,当初不过是一碟点心的恩情,就让荆谣舍了一辈子,几番险些将命赔给自己,生生将一颗百炼钢成的心化成了绕指柔。 秦晏轻轻拭去荆谣脸上的泪水,一笑:“别哭,咱们的日子这才开始呢……” ——完——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正事^^ 1、关于定制,现在正在校稿+做定制封面,定制会有非网络版番外^^ 2、关于网络版番外,当然有番外~至少两篇^^ 3、关于新文时间,这个待定……如果情况好的话下一篇会在中秋左右发,情况不好……可能会在过年那会儿?嗯我会尽量快点^^ 4、还是关于新文,手头现在两个大纲,一个孤单一个咸蛋,孤单题材有大变动,怕hold不住所以要先存一半的稿子~咸蛋是个中篇(he+温馨+非v),哪个先发就不确定啦,希望今年全能搞定(做梦呢 5、凑表脸的打个广告,^^《佞臣凌霄》《暴君》,文风和本文非常相似,感兴趣的妹子可以看一看~ 好的,正事说完了我开始啰嗦了~ 嗯首先很感谢大家啦,看到现在,追文很辛苦,很感激,每天看评论都很开心,很大程度上也是我更新的动力,爱你们^^ 可能每次完结的时候都有点恋恋不舍?其实不用啦,秦晏和荆谣要开始幸福幸福再幸福的生活了,就像秦晏说的,这不是结尾,这才是开始^^ 文章一条主线一条暗线,上一辈的恩怨暗线有点虐,苏先生貌似赚了大家不少眼泪,摸摸头~先生现在在天上很幸福的~ 文章名字叫报恩,其实也不光说的是谣儿,之前苏先生对秦晏,秦晏之后对晁嘉,都算是吧,嗯说句俗一点的话,做好事总会有好报的啦~看秦晏,一盘子点心就钓了个辣么萌的小受,多赚! 嗯再次感谢大家,愿意捧场到现在,很感激,无以为报,下篇会更努力的^^,最后祝我的读者幸福、积极、每天都充满正能量。 谢谢支持,我们下篇再见 鞠躬 ---------漫漫何其多,一四年四月二十八 第84章 番外— 苏卿辰头一次见晁洌,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 殿试时姑苏苏卿辰一举夺魁,名满京华,皇上爱惜苏卿辰的文采,破例直接封为翰林学士,为天子私人,专职起草诏书。 “听说今年的状元是个小孩子?还挺俊?哎呦……快叫出来让我见见……” 苏卿辰听见廊外远远传来的声音,放下笔看向身旁的宫人,侍立在一旁的宫人温和一笑道:“这是大皇子,平日里最爱玩闹的,估计是听说大人您年轻有文采,想来看看呢……” 彼时的苏卿辰腼腆的很,闻言有些不大好意思,面上不动,俯身将手中毛笔放好,整了整官服迎了出来,外面一翰林官正跟晁洌说笑着,见苏卿辰出来了笑道:“卿辰,快来拜见大皇子,那日宫宴时不巧大皇子出城狩猎去了,你也没见着。” 苏卿辰看向晁洌,规规矩矩请安问好,晁洌怔怔的看着苏卿辰,抿了下嘴唇磕磕巴巴道:“这……这……” 站在一旁的那翰林一笑道:“这就是苏卿辰。” 晁洌自觉失态,连忙笑着将人扶起来了,哈哈一笑道:“今天我真是长了眼界了,你……今年几岁了?” 苏卿辰垂首道:“臣今年十六了。” 晁洌哑然笑道:“我十六那会儿还只会上书掏鸟窝呢!哈哈……” 晁洌为人爽朗,那日却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个腼腆的小翰林却有些尴尬,像是怕自己身上的匪气吓着他似得,干笑了几声说着还要给皇帝请安就出去了。 待送了晁洌出去后一旁的翰林才对苏卿辰低声道:“这是先皇后留下的皇子。” 那翰林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卿辰一眼出去了,苏卿辰虽年轻但心思通明的很,“先”皇后留下的皇子,这个身份很微妙了,特别是在如今故皇后外家没落,薛贵妃受尽荣宠的时候。 如今皇子们都大了,争储之事在所难免,苏卿辰不欲沾染是非,是以并没太留心晁洌,幸得自那次之后晁洌也没再找过他,懵懵懂懂的,很快就过了一年。 翌年秋分,苏卿辰亲随皇帝狩猎,途中做《天子赋》,皇帝看了后龙心大悦,适逢诸青岩诸太傅告老还乡了,皇帝直接点了苏卿辰为太子太傅,专教导皇子们做文章。 太子们的功课不是那么好教导的,且如今进诲信院的十二个皇子中有三个比苏卿辰年纪都大,苏卿辰跟皇帝辞了几次,直言自己年轻,不堪担当大任,奈何皇帝执意如此,苏卿辰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教导皇子们功课。 按着规矩,给皇子们授课的头一天皇子们是要对太傅行拜师礼的,但轮到苏卿辰这,十二位皇子,没有个人要行礼。 晁洌面上有些尴尬,他倒不是故意为难苏卿辰,只是他从去年见过苏卿辰一次后……每次看见他都怪怪的,总想过去逗逗他,又有些不大好意思,也怕吓着他,尴尬的很,他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人,索性不再理会,没想到现在这小翰林竟成了自己老师,晁洌咽了下口水转头看向窗外…… 苏卿辰是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太监领过来的,见状一笑道:“皇上久没给皇子们请先生了,众位皇子许是忘了规矩了,今日是要行大礼的。” 老太监转头看了身后的宫人一眼,小太监们连忙将软垫拿了来,整整齐齐的铺在了地上,几个年纪小的皇子有些尴尬,面面相觑,三皇子晁泽淡淡一笑看向晁洌,道:“大哥先来?” 晁泽话音未落四皇子晁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险些打翻了茶盅子,晁洌转头看向晁沁冷笑了一声,晁沁马上收敛了许多,不敢再笑,那老太监面色不动,像是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的等着皇子们行礼,一时没人再说话,屋中安静的很,苏卿辰孤零零的站在屋中央,面皮因局促慢慢的红了。 那老太监倒是一点都不急,这边的事完不了他没法去跟皇帝回话,但他也不能强摁着皇子们磕头,索性就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晁泽索性靠在椅子上跟晁沁聊起天儿来了,苏卿辰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很,他虽入朝一年了但一直在翰林院中做些拟诏书的事,为人处世上还青涩的很,无法只得咳了一下勉强笑道:“那……先讲今天的书吧……” 那老太监见苏卿辰自己找台阶了也就没再说什么,规矩他之前说了,皇子们不依,这也怪不到他头上,凑合凑合着就过去了,老太监点点头正要带着宫人们出去,晁泽突然笑了一声道:“怎么了?不给你磕头了?” 苏卿辰瞬间尴尬无比,费劲的笑了下道:“我……并,并没有那么多规矩……”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呢?”晁泽整了整袖口笑吟吟的,“费得耗这半天,我都快困了……” 苏卿辰不知如何接话,脸更红了,晁泽一笑,正要说什么时晁洌站了起来,从晁泽身边经过朝着苏卿辰走了过来,顺带不小心磕了晁泽的椅子一下,晁泽翘着二郎腿本就坐的不稳,被晁洌的巧劲儿一撞一个不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晁洌假意要扶,靴尖不着痕迹的碾在晁泽膝上,晁泽疼的大叫了一声,腿一软跌倒在地,晁洌整了下领口一笑:“三弟怎么好好坐着都能倒呢?” 晁泽气急,正要发作时只见晁洌转头向苏卿辰走去,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行礼三叩首,苏卿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晁洌愣了,晁洌也没起来,直接转头对后面几个皇子冷冷道:“都傻愣着做什么?快拜师,拜完了上课,我还急着去猎场呢。” 晁洌已经行礼了,别的皇子也不敢再耗着,只得上前行礼,晁泽疼的直吸气,却也无法,不管薛贵妃如何受宠,他身份始终是比不上晁洌的,明面上不能对晁洌不尊重,晁泽咬了咬牙上前跪了下来,苏卿辰心中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让众人起来了,皇帝身边那老太监轻笑了下带着人出去了。 那日拜师的事苏卿辰记了好久,不管当时晁洌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还是为了教训晁泽,到底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苏卿辰心里很感激,教了几日后苏卿辰看出来晁洌功课上不大行,那日趁着人少苏卿辰将晁洌留了下来。 “怎么了苏先生,可是我今天哪段书没背好?”晁洌还是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笑道,“今天说好了去羿老将军府上喝酒,你给我通融通融,改天再罚我成么?” 苏卿辰闻言连忙道:“不是,我……我是想……” 晁洌眨眨眼,顿了下道:“不是罚我,那怎么了?” 苏卿辰一时语塞,晁洌上前一步疑惑的看着羿文嘉,苏卿辰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磕磕巴巴道:“我是想……你功课不大好……” 晁洌啧了一声:“还是想罚我?!” “不是……”苏卿辰大恨,自己平日里往来应酬虽不圆滑但也不至于如此,怎么一对着晁洌就什么都说不清,苏卿辰顿了下慢慢道,“我如今事并不多,可以……可以多教你一些。” 晁洌一笑:“嗨,我当是什么事呢……” 苏卿辰尽力让自己语调平稳些,慢慢道:“你……功课拉下不少,许是之前太傅们讲的少,我……可以给你慢慢的补起来。” 晁洌咧嘴一笑,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凑近了一步轻声笑道:“实话告诉你……不是太傅们不尽心,是我懒得看。” 晁洌比苏卿辰高了半头,离得这么近说话,呼吸正扫在苏卿辰耳畔,没来由的,苏卿辰的脸稍稍红了,顿了下慢慢道:“大皇子居嫡居长,该……该上进的。” 晁洌眉梢一挑,笑了下低声道:“你应该知道吧?我母后已经仙逝了,如今最受宠的是……” “无论皇上宠爱谁,大皇子就是大皇子,身份永远比别人贵重。”苏卿辰抿了下嘴唇,慢慢道,“殿下该明白的……” 晁洌定定的看着苏卿辰一本严肃的样子撑不住笑了起来,苏卿辰被他笑的有些心虚,呐呐道:“嫡庶有别,本就是正理……” 晁洌自嘲一笑,半晌低声道:“好久没人跟我说过这种话了……算了,今天我也不去打猎了,先生好好给我补补?” 苏卿辰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一直怕自己冒冒失失的来找晁洌会碰钉子,弄的没意思,见晁洌答应了心情大好,点头一笑:“殿下天资很好,稍加努力学问肯定差不了。” 晁洌一笑:“借老师吉言吧。” 第85章 很多年后苏卿辰还能记得那段日子,那会儿晁洌刚及冠,自己才十七,两个人正在最好的年纪里,几乎每日都在一起,苏卿辰一生中的美好,似乎都聚在了那两年。 跟晁洌熟悉了些后苏卿辰就不像以前那样拘谨了,两人平日在一起也不光是讲书,苏卿辰学问好,知道的多,谈古说今都来得,晁洌则是邪门歪道的懂得多,苏卿辰讲正史他跟着说野史,什么飞燕合德,贵妃伤瓜,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敢说,总将苏卿辰惹得脸红。 “你说的这个……”苏卿辰磕磕巴巴,“这个不过是风传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那日因说起王莽篡汉之事,晁洌嘴欠,一路将话从王莽引到汉哀帝,又引到董贤身上去,晁洌坏笑:“老师不知道吗?那董贤可是有名儿的大美人,我跟你说……” 晁洌嫌宫人碍事,挥挥手让众人下去,自己坐到苏卿辰身边轻声笑道:“繁华胡同里……有一家男倌,里面如今最当红的那小倌叫董荷青,人称小董贤,为何这么叫……老师懂得吧?” 苏卿辰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语气中难得的带了些怒意:“殿下怎么会知道这些!谁跟殿下说的?” 晁洌嗤笑一声:“唉,这还用谁说么,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呵呵……老三他们可是那边楼里的常客,不过都是偷偷的将人接到别院里罢了,我还不知道他们那些把戏。” “就董荷青那小兔子我也见过,上回……在四叔府上的时候有人叫了他去,他陪了我一次酒,也就那么着吧,当时觉得长的挺好,现在看……”晁洌看着苏卿辰愤愤的样子没来由的心情大好,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哈哈,跟师父你一比就差多了。” 苏卿辰无父无母,从小由师父养大,师父仙逝后一直一人独住,他为人正派,从不结交纨绔,从未听过别人跟他说这些话,一时经不住听住了,听到晁洌最后这句禁不住涨红了脸,晁洌自知失言,连忙补救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自然没法跟你比,不是……嗨!我这嘴欠的……” 苏卿辰并不是那矫情的人,见晁洌言语失当也没生气,只是心中乱的很,脑中晁洌刚那句“跟师父你一比就差多了”怎么也出不去,脸上发烧,心底竟隐隐的几分欢喜。 晁洌见他不说话了只当他生气了,连忙道:“不说这个了,你接着说那王莽的事吧……” 苏卿辰咳了两声遮掩过去,拿起书来接着讲了起来,只是他脑中乱的很,前一句后一句没个章法,幸得晁洌也有些心不在焉,听不出来什么岔子,心猿意马,稀里糊涂的也讲了半天。 苏卿辰到底不放心,忍不住正色规劝道:“殿下,烟花柳巷的人……不是殿下该沾惹的,臣虽年轻,也听过那边脏病多的很,莫要……莫要伤了身子,且酒色误人,殿下……” 晁洌撑不住笑了起来,苏卿辰有些尴尬,低声道:“殿下笑什么……” 晁洌笑着摇了摇头,没跟他说自己就是去逛也不是去玩那些什么人都能见的妓人,这里面的事儿多了,就没必要跟苏卿辰说了,晁洌敷衍的点点头:“你说的好,我以后不去了就是了。” 苏卿辰心实,点头道:“这才是正理,殿下还是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好些,我刚说到……哦对了,王莽改制……” “老师……”晁洌还是忍不住打断了苏卿辰,坏笑道,“刚不是说到这,咱们说的是董贤呢……” 苏卿辰脸又红了,一顿道:“他……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刚老师还说是风传呢,那老师跟我讲讲正史吧,也省的让我以后出去胡说八道让人笑话。”晁洌就是忍不住逗苏卿辰,笑吟吟的看着苏卿辰道,“老师可别欺负我,我虽没什么学问,《汉书》还是读过的,里面怎么说的依稀还记得。” 苏卿辰抿了下嘴唇,轻声道:“殿下既然记得,为何还要臣再讲呢?” 晁洌一笑:“这不是记不大清了吗?再说那书上写的晦涩的很,读不大懂。” 苏卿辰无法,只得将董贤生平几件大事讲了下,晁洌一笑问道:“老师也觉得董贤是佞幸?” 苏卿辰愣了,半晌道:“《汉书》上是说……” “我们不说汉书,只说先生自己觉得。”晁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日里看不得别人为难苏卿辰,自己却总想逗他刁难他,故意道,“先生昨日还跟我说过,不可偏听偏信,总要有自己的主张,我今天就想听听先生是怎么想的。” 苏卿辰心跳的快了些,强自平复了下慢慢道:“汉哀帝曾想效仿尧舜,将帝位让给董贤,单是为了这个……董贤佞幸的名头就躲不掉了。” 晁洌一笑:“那我也说说我想的,先生听听?” 苏卿辰跟别的太傅不同,一向喜欢皇子们自己说,闻言点头道:“殿下请讲。” 晁洌倚在苏卿辰身边,慢悠悠道:“汉哀帝身子一向不大好吧?” 苏卿辰想了想道:“汉哀帝驾崩的时候年纪确是不大……许是身子不大好……” “一个人,知道自己身子不好,知道自己没法护心爱的人长久,那他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晁洌一笑,“先生信不信?汉哀帝宴饮时突然提起要让位给董贤,那会儿他身子应该是已经不好了。” “汉哀帝也不傻,知道宠的太过了,等自己一走,别人定然饶不了董贤,怎么才能保全他呢?最绝对的办法就是将皇位让给他,让他手掌生杀大权。”晁洌一笑,“不过也太天真了些,这样的事,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苏卿辰被晁洌一顿歪理说的失笑,道:“殿下连汉哀帝何时身子不好都能猜到了?” 晁洌一笑:“我自己的见识罢了,不过……先生应该知道,汉哀帝驾崩后,董贤自戕,在他上吊前……传国玉玺可一直在他手上呢。” 苏卿辰顿了下,几乎要让晁洌给说服了,晁洌见状一笑道:“董贤生前虽受宠太过,但那都是汉哀帝自己乐意的,宫殿是他建的,昭仪是他封的,银子是他赏的,玉玺也是他给的,就是有不对的地方,那也该怪他啊,且董贤最后也上吊随着他去了,也算全了这些年的情谊了。” 苏卿辰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晁洌一笑道:“说起来也是这对鸳鸯苦命,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有这份心,早就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可惜了。” 苏卿辰心中一动,抿了下嘴唇没再接话,晁洌见苏卿辰不说话笑道:“我瞎说的,先生听听就算了。” 若是别人,这样诡辩一通苏卿辰定是不会理会的,但就在刚才……苏卿辰几乎觉得当年正史就该如此,晁洌见苏卿辰还怔怔的出神忍不住笑道:“先生可是也有喜欢的人了?想谁呢?” 苏卿辰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道:“殿下!刚……刚说到哪儿了……” 晁洌哈哈一笑,将苏卿辰的书递给他一笑道:“这儿呢。” 苏卿辰心神不定,越讲越乱,晁洌倒是没听出来,其实他根本就没听,半晌突然道:“哎先生你说……这男的跟男的,真能那么喜欢?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俩男的……” 苏卿辰暗自叫苦,晁洌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晁洌转过头来看向苏卿辰,忽而有些失神,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也别说,那董贤要跟先生你似得,长的这样好,性子也这么和婉,我要是汉哀帝差不多也忍不住了……” 苏卿辰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实在有些受不住,借口有些热,去了里间洗脸擦拭。 晁洌没心没肺的拿起苏卿辰刚才翻的书看了看,不知怎么的心痒痒起来,就想进里间去看苏卿辰,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刚才自己言语不当已经惹的苏卿辰尴尬了,若再这么冒冒失失的怕又要惹得苏卿辰不快。 晁洌百无聊赖,偏生跟着他的小太监逮着这空溜了进来,轻声道:“今天晚上恭亲王请殿下去仙鹤楼喝酒,殿下去么?若是去我就跟那边说一声,就着将车马备齐了。” 晁洌心中一动,一笑道:“还有谁去?” 那小太监低声笑道:“五皇子,七皇子,还有尤将军,好像还有几位大人……恭亲王说了,要带着他们府上新调|教出来的那班小戏子过去呢……” 刚说了半日半荤不素的话,晁洌心里也有些燥,闻言压低声音道:“行,你们……” “殿下。”苏卿辰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垂眸低声道,“今日谈天多说了些话,耽误了殿下的课程,今晚殿下可能抽空补回来?” “我……”晁洌看着苏卿辰略带闪躲的眼神,生生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摆摆手让身边小太监下去,恹恹道,“很是,今晚不去了,还是……听老师讲书吧。” 苏卿辰心里一分得意三分暖意,还夹杂着六分说不清的情谊,只觉得心中暖暖的。 晁洌没去喝成花酒心中也没多不高兴,反隐隐觉得跟着苏卿辰聊聊天儿也不错,比浪荡一晚上好得多,兴致又起来了,忍不住开始逗苏卿辰…… 第86章 番外—晁洌?苏卿辰 3 两人越走越近,慢慢的所有人都看了出来。 苏卿辰初入朝堂时心中还暗自警醒自己万不可搀到皇子们争储中去,但不知不觉的,竟已经同晁洌站在了一起,苏卿辰开始也犹豫过,只是还是忍不住总要去寻晁洌,幸得晁洌也很愿意赖着自己,平日无事时也不再去狩猎了,只陪着苏卿辰。 「殿下,臣听闻薛贵妃在跟皇上提给三四皇子在朝中谋差事的事。」苏卿辰旁敲侧击,轻声道,「殿下是怎么想的呢?」 晁洌轻蔑一笑,整个人往后一躺,随手拉过苏卿辰平日里用的那个软枕来倚在颈后,慢慢道:「让她去求吧,只要我不入朝,她就是费尽浑身解数也没用。」 苏卿辰自然也明白这道理,顿了下轻声道:「殿下如何还不急入朝呢?先学着办些差事,等皇上放心殿下了,自然会委以重任,以后……」 「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些。」晁洌淡淡一笑,「我不是傻子,这储君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他们都将我当对头,以为我一定要跟他们争,呵呵……老师,若我说我从来没将那皇位当回事,你信么?」 苏卿辰顿了下,点点头道:「我信。」 晁洌轻笑了一声,偏过头低声道:「我母后走的早,外祖家打舅舅那一辈就没什么能抗事的人了,已然没落了,如今我的位子尴尬的很,我都清楚……随便吧,若他们不害我,我倒是不一定跟他们争,以后远远的做个封地王,不一样快活一辈子?对了先生……」 晁洌不知想起什么来了,坐起身来兴冲冲道:「以后你跟我一起去封地上吧?封地王一个文相一个武相,我都让你做,好吧?」 苏卿辰险些就要点头了,努力的克制了下垂眸低声道:「殿下……莫要玩笑。」 晁洌干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苏卿辰猜晁洌也是明白的,身为嫡皇子,这个位子他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他说他无意皇位,苏卿辰信,但晁泽晁沁他们不会信,将来其他皇子得登大宝,第一件事必然是处死晁洌。 苏卿辰察觉出晁洌不大高兴了,想了下轻声道:「殿下不是说想要幅扇面么?想要什么的,我给殿下画。」 晁洌挑眉一笑,那天他无异看见苏卿辰的几幅工笔,描的当真好,当时赞了几声,苏卿辰就说要送给他,他那会儿说想要苏卿辰另画,不过是一句玩笑,没想到苏卿辰竟记住了。 晁洌看着苏卿辰清秀的眉眼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轻声笑道:「那可是好,老师给我描幅春|宫吧,没事儿的时候看看,省的去……哈哈老师别生气。」 苏卿辰脸涨红了,偏过脸不知如何接话,晁洌连忙笑着补救道:「跟老师闹着玩的,老师……给我画幅岁寒三友?」 苏卿辰撑不住笑了:「殿下倒是大俗大雅都来得。」 饶是晁洌脸皮厚听了这话也禁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了下:「还是……先生看着来吧。」 苏卿辰走到案前取出一副扇面来,想了半晌道:「画幅夏荷图吧,夏天里用正合适。」 晁洌失笑:「离着夏天可远着呢。」 苏卿辰笑了下没说话,小小的一副扇面,他一画就画了半年,等到夏日时正好作好。 晁洌于书画上不大通,并不明白为何一幅画要费这么长时间,不过也看出来苏卿辰费了不少功夫,苏卿辰将扇子给他那日他回送了苏卿辰一把匕首。 苏卿辰轻轻的摩挲匕首上的盘龙花纹,低声道:「臣出入禁宫,这匕首没法带着的。」 「知道,先给你看看,一会儿我帮你带出去,让人给你送到你府上去。」晁洌一笑,压低声音道,「这匕首是前朝的旧物,削铁如泥,你估计用不上,拿着玩儿吧。」 苏卿辰珍之重之的用帕子将匕首包了起来交给晁洌,晁洌将匕首揣进怀里,笑了下道:「今天晚上我就不在宫里了,羿将军有事找我……」 苏卿辰眉梢一挑看向晁洌,晁洌哈哈笑了起来:「是真有事,再说是去羿将军府上,他们家太太管的可严,我们就是有心也没那个胆乱来。」 苏卿辰心中好笑,自那次后晁洌果然就洁身自好起来了,眠花卧柳的事再也没做过,苏卿辰点头一笑:「既是有事那就早点去吧。」 晁洌拿着手里的扇子翻来覆去的看,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想有只小猫在挠似得,总想说点什么,犹豫了半晌嘿嘿笑了下道:「那……算了,明天我再跟你说。」 苏卿辰点头,忽而也有些留恋起来,想了下道:「那什么……你既是要去羿将军那,那先把这匕首给我吧,明日……我再给你,你再给我捎出去……」 晁洌点头:「也行。」 晁洌将匕首递给苏卿辰,笑了下出去了。 苏卿辰平日晚膳后都是陪着晁洌温书的,今日晁洌走了,忽而空落落的,苏卿辰百无聊赖,将那匕首拿出来,反复看了看,正要放回去时只听身后有人嗤笑一声:「大哥把这个都给你了?」 苏卿辰心中一惊,连忙将匕首收回怀中转过头来,晁泽不知何时进来了,笑吟吟道:「说起来……这匕首跟我也有些渊源,老师要不要听听?」 苏卿辰虽教导这几位皇子,但也只有晁洌真心将他当老师,像晁泽这样的苏卿辰平日里也懒得理会,苏卿辰垂首低声道:「夜已深了,臣要出内城了。」 「老师急什么呢?我跟你说说又怎么了?」晁泽一笑,不等苏卿辰说话先自顾自道,「那还是我们小的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我才六岁?大哥七岁。」 「父皇喜欢狩猎,那年将满五岁的皇子都带去了,我们四个人跟在父皇身边,听父皇说一会儿围猎的热闹,父皇当日跟我们讲了许多,最后拿了一把匕首出来,呵呵……」晁泽定定的看着苏卿辰,一笑道,「对,就是这把。」 「父皇当着随行的百官说,一会儿哪个皇子先猎到东西,这把匕首就给谁,也许父皇只是一时兴起吧,但是老师……你知道当时百官都怎么想的吗?」 苏卿辰心中一动,晁泽一笑道:「他们就差把这东西当传国玉玺了,那天大伙儿都没什么心思打猎了,光等着看到底哪个皇子能拔头筹。」 苏卿辰淡淡一笑:「看来是大皇子了?」 「是。」晁泽面色阴沉,冷笑了一声道,「你信吗?大哥他七岁时已经能骑马了,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那天是他头一次的当着众人上了马,用弓射死中一只小鹿。」 晁泽一笑:「不信是不是?他用的弓太小,并没将那鹿射死,他当时直接飞身下马,用弯刀将鹿头砍了下来,转身上马策马回来,将鹿头进献给父皇,呵呵……那场面当真是英武极了,父皇龙心大悦,当即将这匕首给了他,而大哥……转身跪下将匕首献给了皇后。」 晁泽阴冷一笑:「老师是没看见那场景,父皇开心坏了,皇后更是高兴的差点流泪,呵呵……大哥的心思当真好呢。」 苏卿辰一时只觉得手中匕首千斤重,倒不是因为那场狩猎,只是……这可是晁洌曾送给先皇后的东西,如今转送给自己,想来…… 苏卿辰心中又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脸上有些发红,晁泽想起之前的事来怒意渐起,冷冷道:「他比我大了一岁,这算什么本是?凭什么将风光都抢了去?」 苏卿辰心里无限缱绻,哪里听得进去,只垂眸轻声道:「殿下既也觉得不公平,那就莫要再想了……」 晁洌嗤笑一声:「你明白就好,敢跟我争……如今就该让他明白明白了……」 苏卿辰心中没来由的慌了下,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躬身道:「苏大人,皇上请苏大人去乾清宫拟份折子。」 苏卿辰如释重负,转头对晁泽敷衍了一句:「那我就不好再陪了,殿下也早些休息吧……」 苏卿辰将匕首小心的藏在怀中,跟着那小太监一路去了。 从诲信院到乾清宫还有段路,夜里凉风习习,将苏卿辰脸上的红意吹散了些许,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苏卿辰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苏卿辰整了整领口,不着痕迹的摸了摸怀中的匕首,心中一暖,晁洌会将这个给自己,想来……对自己应该也是有些情谊的吧? 苏卿辰心中发甜,心想明日见了面,就跟晁洌说了吧,晁洌接受也好,不愿在理会自己也好,总强过日日受这煎熬,没准……晁洌也是喜欢自己的。 苏卿辰恨不得马上出宫,寻到羿将军府上去现在就跟晁洌说了。 不多时到了乾清宫,皇帝正含着笑看着手中的折子,见苏卿辰来了一笑道:「大晚上的,别闹这虚礼了,你的文采朕最信得过,快来……帮朕拟份要紧的诏书。」 苏卿辰点头:「不知是何诏书?」 皇帝一笑:「给洌儿赐婚的诏书。」 一瞬间,苏卿辰几乎以为怀中的那把匕首的鞘脱落了,要不然……怎么就觉得心口像是被匕首扎了似得呢…… 苏卿辰垂眸,半晌轻声道:「臣遵旨。」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