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的桃花们》作者:坑底吃瓜 文案 连城死了。 死后才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星君入世,难怪这一辈子到最后众叛亲离,死的窝囊无比。 重列仙班后,众神仙奔走相告,看见他就绕道走:天界第一搞事王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人间的老熟人们也纷纷飞升上天。 前世呕心沥血辅佐,最后一旨赐死他的人间帝王是天尊的大弟子——地位超然的梵伽仙君。 前世看不顺眼总和他作对的将军是司掌武神的天界第一战神——枢要斗神。 前世被他坑出一脸血,到最后还要坚持相爱相杀的宿敌是自己硬飞上天,没有记载的莫名神仙。 ——梵伽仙君说他欠了他一样东西。 ——枢要斗神酒醉后抓着他的手不放。 不远处的某无名神仙,正拿着菜刀赶赴战场。 放荡不羁纨绔受X即使被封外挂也酷炫狂霸拽的天庭小霸王攻 本文又叫《我的前世设定果然不太对》 本文1V1,楚辞攻,连城受 【不想看人间篇,想直接看文案内容的可从43章开始看。】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城 ┃ 配角:楚辞(南宫辞),梵伽(南宫煌),枢要(殷莫楚),殷莫寻 ┃ 其它: 人间篇 少时纨绔 第1章 楔子 小书童四喜跑过来说宫里旨意下来时,连城刚喝完去年桃花树下埋好的那坛极品女儿红。酒香醇正,劲道十足,真真当得上佳酿极品。 只可惜自斟自酌,未免过于孤单寂寞。偏偏当初和他一起埋下酒说好来年共饮的男子已经成了一杯黄土。 连城想的出神,四喜却似乎有些急,忍不住又催促了一遍: “大人,宫中来人了,正在外面等您了,您看您是不是……” “急什么!”连城冷声斥了一句。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微整衣裳,便大步走到前头。同时嘴上大声向四喜吩咐: “通知连府所有人,随爷出来接旨!” 李公公生平从未宣过这样的圣旨,整间屋子挤得几乎都要站不下人,外面还不断有人想涌了进来。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这次的宣旨对象名满天下的第一纨绔才子连城只是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上席的太师椅上,单手拎着串西域贡来的红提吃的正欢。那模样架势,竟是比他这个来宣旨的气焰还要嚣张三分。 李公公有些为难,只能求救的望向一旁站着同他一起来宣旨的大将军,低声询问: “殷将军,您看这……” 身旁冷傲的俊美男子并未答他的话,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圣旨高举,厉声喝道: “圣旨在此!连城还不接旨!!?” 话音一落,方才还喧闹若集市的大厅顿时安静的针落可闻。众人都被他的气势所骇,一时呐呐不敢言语。只有上座的连城面色不动分毫,依旧自顾自的吐着红提皮,说话也是漫不经心: “你催魂了!没看着人还没来齐么!!” “连城,你想抗旨!!” 这次男人干脆鸟都不鸟他,只啧啧叹着红提美味。 这般目中无人终于触怒了眼前的俊美男人。只见他微抿唇角,几步走了过去,用力一把拎住连城的衣襟,似乎想把他扯下太师椅来。 但连城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只见他身形稍晃,也看不出是如何动作的,便已脱出男子掌控。 正巧口中的红提已经吃完,连城吐皮,不偏不倚,正中男子挺俊的眉峰之间。 “连子玉你放肆!!”男子恼羞成怒,眼见着就要上前动手。连城却是微微一笑,手法如鬼魅,只微微一点,便让他动弹不得。 而至始至终,他都坐在太师椅上,没有移动分毫。 “殷将军……”李公公看着男子被制,顿时急了。这位主可是皇上身前的红人,若有什么闪失,他有十个头也不够砍啊。想到这,便只能看向一旁吃红提的连城,说话也不由软了三分: “连大人,您看这……” “滚回去!你们还没资格对着本大人指手画脚。叫南宫煌亲自来!!” 话音落,却见大厅外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了似的,方才还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的下人齐刷刷的分开一条道路。 道路的正中站着一个气势面貌俱佳的男子。俊眉修目,一双剪水双瞳,顾盼间,颇有几分动人韵味。鼻梁高挺,薄唇轻挑,真真是好一个风流英俊的大好男儿。 此时,他正直直望着太师椅上坐的四仰八叉的连城,唇角微抿,似笑非笑。 一瞬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同时口中高呼: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只有连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依旧半个身子倚在太师椅上,悠悠吃着红提。 他和他,隔着万千人海的距离,一站一坐。一个风度翩翩器宇不凡,一个坐没坐相活像市井流氓。但眼神却是同样的冰,同样的冷,同样的凉薄彻骨,眼眉骄傲。 好半晌,却是站着的男人先说话了。语气轻而淡,仿佛在和他闲话家常: “子玉,朕就知道莫楚是降不住你的。” 连城没有说话,只是瞟了一眼被他点了穴后动弹不得的殷莫楚。勾了唇冷声嘲讽道: “那你还派这个废物来,存心让他来送死?” 对面的男子并不答他的话,只是缓步走入正厅。静静望着他,剪水双瞳里似乎含了满腔情谊,仔细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朕原以为,你不会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连城却是冷笑,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眼前男子,终于流露出几分恨意自嘲: “南宫煌!你还真当我是傻子不成!等着接你的旨,乖乖束手就擒让你一刀砍了我!?” 面前的男子没有答话,也不辩言,只静静望着他,剪水双瞳里无悲无喜。 连城却笑了,放肆的,大笑出声,听到后来倒显出几分不自知的悲凉: “可惜啊!我连城没那么好摆弄!虎符,我已交给了宋将军,五十万保皇军现已在路上!你南宫煌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南宫煌面色依旧不变分毫,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轻声开口,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了几分浅淡的惆怅: “子玉,朕原没想到,我们会闹到这般田地。” “是你逼我的。”连城一字一顿,这几个字仿佛说的千难万难。唇齿间迸发出的几个音调竟微带哽咽。 面前的南宫煌却无甚表情,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连声音也冷到骨子里: “可惜事已至此,怨不得谁。”说罢,他拍了拍手,也不知是在对谁吩咐: “影七,把东西呈上来。” 话音方落,就见屋檐上突然跃下一个黑衣男子,全身包裹的紧紧实实,只手上提着个四方盒子。如一只单薄的纸鸢般一瞬便掠到了南宫煌身旁,当真是一身极俊逸的轻功。 他先向南宫煌行了个礼后,便高举手中的方盒。南宫煌亲自动手打开方盒,便见里面摆了个青灰惨白的人头。那眼眉菱角,分明就是拿了虎符的宋大人。 连城终于坐不住了,几乎是立时起身。想去看看盒子里摆的究竟是不是昔日同僚的至交好友。 然而他方才起身,就见一直不能动弹的殷莫楚突然动了。而后一把簪花的小刀毫无意外的横向他的脖颈,只要他微微一动,那把刀就会毫不犹豫的刺了下来,让他一命呜呼,再也见不到这万丈红尘,花花世界。 如此劣势,受制于人。连城反而笑了,放肆的大笑出声,好一阵才停歇下来。也不回头,他只是轻声问着身后人: “殷莫楚,想不到这些年里,你还真有长进了。竟能冲开我的穴道,看来不再是当年的废物了!” “承蒙连大人夸奖。”殷莫楚不卑不亢的答了一句,手中的刀还是很稳。 连城还欲再说话,南宫煌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说了一句: “子玉不必再费心思激怒莫楚。你这么聪明的人,也该明白。这次,是你输了。” 连城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笑。半晌,才直直对上对面南宫煌的剪水双瞳,一双桃花眼里已是死灰一片: “也罢。南宫煌,这次是我输了。我堂堂大好头颅,送予你又有何妨!只求你给个痛快,也好让我早日去见莫寻!!” 说着他似乎也已释然,唇角笑意越深,虽受制于人却是一派风流高傲的气度,竟丝毫不比眼前的南宫煌逊色半分。 而一直清冷凉薄的南宫煌却似乎怔住了,怔怔看着他,好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连城,他敛下眼眉,依旧是薄凉清冷的似笑非笑: “既然这是子玉你的愿望。朕便成全你吧。”说完,他缓缓做了个手势。 连城便感觉到一直横在脖颈处的那柄尖刀向他砍了下来。 身子有些疼,有些冷。原来这便是快死的感觉么。 连城怔怔想着,似乎又回到那一年。 莫寻还在,南宫煌尚未登基,殷莫楚还是个废物。 而他依旧是那个赏尽万丈红尘,醉卧美人娇膝的连子玉。 却不知,到底是谁,眼眉骄傲,尚且年少。 指点这万里江山,锦绣河山。 竟是雄心壮志,终归相负! 第2章 第一章 美人如画隔帘窗 殷莫寻找过来的时候,连城正和几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儿在斗蛐蛐。 斗的一脸兴起,一张俊脸全是泥污,只看得清一双黑亮的眼睛亮的惊人,眉角上挑的模样颇有几分孩童稚气。 殷莫寻站在一旁眼眉含笑的看了一会,等连城斗完后,才走了上去。 连城早知道他过来了,伸手就把自己装蛐蛐的四锦盒子扔给他。用袖摆抹了把脸,他笑着站起来问他: “莫寻,什么事?” “也没什么。”男子只是笑的漫不经心,把玩着蛐蛐盒子。抬起眼却是一肚子坏水: “只是殷莫楚那废物回来了。” “哟!他还敢回来!!胆儿挺肥的么!”连城笑的颇有些兴致,猴儿似的一把勾出殷莫寻的肩膀,他吊儿郎当的边走边道: “走走走,咱们去会会他。” 而一旁的殷莫寻只是望着身旁人眼眉弯弯的笑,英俊的脸上满是纵容。 连城和殷莫寻走到殷府时,便看见府里忙的人仰马翻。殷府胖胖的老管家殷财正挺着他的肚子在四处指挥小厮干活。 连城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就拍上他的大脑门,顿时让那个胖管家炸毛: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啊,没看见你爷爷站在这了……”殷财揉着自己被打疼的脑门,边转身边疾言厉色的训斥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小厮。 哪知转过去却看见自家大少爷并着连府那无法无天的小少爷一同站在一起。那两位加起来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大佛,一点也怠慢不得。殷财一张胖脸都要笑成一团,殷殷切切的对着眼前两位活祖宗道: “哟!小的没长眼,没看见大少爷和连公子在这里。” “财叔,你不是说你是我爷爷吗?”连城笑的眉眼弯弯,说话也是人畜无害。却顿时吓得眼前胖管家屁滚尿流,忙不迭的双手作揖,向他求饶: “小,小人不会说话。连公子勿见怪,勿见怪……” 连城只是颇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赔礼,倒是一旁的殷莫寻开口说话了: “好了,子玉,你别逗弄他了。咱们还有正事。” “也对。”连城顿时又笑了,揪着眼前殷财的胖脸,他悄声在他耳旁问道: “财叔,府里这么热闹。是为了殷莫楚?” “这……”财叔似乎有些为难,半晌不敢答话,他手上顿时更用了几分力道。揪得殷财痛苦大叫,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告饶: “诶,小祖宗。我错了,我说,我这就说……” 连城这才放过他,却见殷财揉着揪红的脸,一双小眼睛里似乎颇有些委屈,片刻才道: “这都是老爷的吩咐。他说,二少爷在外学艺多年,吃了好些苦。好不容易回躺家,必不能再委屈了他。所以才吩咐我们好生准备,为二公子接风洗尘。” “哟!看来殷大人还挺疼殷莫楚的嘛。咱莫寻十四岁就随军出征,多年来在外征战,怎不见他疼惜着点莫寻。” 连城冷声笑着,一把就推开了讪讪不敢答话的殷财。而后如入自家大门的登堂入室,嘴上亦毫不客气: “殷大人,世侄听闻二公子回来了,特来拜访。不请自到,还望殷大人恕罪。”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正厅。却见百花插屏前竟是坐着三个人。 上位自是殷家当家主人殷寒裳,下位却相对坐着殷莫楚和一个陌生少年。 饶是连城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一时没个防备,不由怔住。却见堂上三人均看着他,其中最为出挑的便是那陌生少年。 只见他生的唇红齿白,眉如青山远黛,唇若点红朱降。如墨长眉下一双清亮的剪水双瞳,直溜溜的鸦色青丝被一枝碧绿的发簪梳着。不言不笑,只静静看着他,竟也让连城不由得红了脸。 连城生性风流,素来独爱美人。此生唯愿赏遍这万丈红尘花花世界,醉卧美人娇膝一世风流。 猝不及防见了这极合自己胃口的美人便有些失了分寸,想问的话竟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反是坐在上位的殷寒裳笑道: “连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哦。”连城反应迟钝的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美人,心底想的话竟也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你长得真好看,究竟是男是女?” 这话落下的时候,顿见美人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瞬时沉了下来。坐在那边的殷莫楚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忍不住就站了起来,脸上也颇有些愤怒: “连子玉!你知道眼前这位是谁吗!竟敢如此放肆!!” 连城听见他的声音,才想起来时的目的。顿时吊儿郎当的转过身去,望着殷莫楚,一脸的似笑非笑: “哟!我当这是谁了!原来是我们鼎鼎有名的殷二公子啊!怎么着?忘了当年怎么在你连大爷脚下哭天喊地求饶的!?这么些年不见,要不要爷帮你回想回想?”连城说得颇不客气,即便是当着两人之父殷寒裳的面,气焰也丝毫不减。 可奇怪的是,殷寒裳对他似乎也颇有些顾虑。所以即便脸上难看,终究也没有出声。偏偏这时连城身后的殷莫寻却唯恐天下不乱的又加了一句: “子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弟弟记性一向不好。只记吃不记打。” 一句话说的殷莫楚顿时大怒,英俊却尚显稚气的脸庞上就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先红后黑,声音也是咬牙切齿的: “你们……” 殷寒裳不好责怪连城,但自己的儿子好歹还是可以管教的。所以便对着殷莫寻厉声呵斥了一句: “莫寻,你闭嘴。” 殷莫寻似乎并不惧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笑着。摸了摸鼻子,倒也真的不说话了。连城却是个歇不住的角,听见莫寻被训斥,更是心底不痛快,忍不住便把矛头指向了殷寒裳: “殷大人,您这心也太偏了些吧。殷莫楚是你儿子,莫寻就不是!?不说其他,莫寻好歹也是您正室嫡出,虽然殷夫人不在了。可他外公镇北将军的名号还在那呢!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下三滥出来的种!?” 他这话实在说得委实太不好听,就算殷寒裳看在他爹的面子忍让他三分,此时也万万是忍不住的。顿时就沉下了脸色,音调也是冷厉的: “我殷家的事,还不劳你连公子费心!” “不劳他费心,总劳我费心了吧!”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顿时让众人都惊了一惊。就连上座的殷寒裳都站了起来,急急迎到门外。 便见一鹤发童颜的六旬老翁虎虎生威的走了进来,一双鹰眼不怒自威。冷冷扫视了堂上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殷寒裳身上。 第3章 第二章 斯人如梦莫相寻 殷寒裳似乎对他颇为敬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后才道: “岳父大人,您怎么来了。” “哼!我不来等着你让我宝贝孙子受委屈么!”老翁冷哼一声后,便把目光移开,转到殷莫寻和连城身上确是颇为慈和。 殷莫寻已经笑了,殷切迎了上去,扶老翁坐下,才甜甜叫了一句: “外公。” 皮猴儿连城在老翁眼前似乎也不敢放肆了,收敛起方才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他也随着莫寻笑道: “徐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这皮猴儿能在这撒泼到天上去。”老翁冷声说了一句,转瞬却又笑了,摸了摸连城的头,他道: “不过做得好!殷寒裳这兔崽子竟敢给我外孙委屈受!还真当我徐家没人了不成!!” 老爷子这话一落,顿时让殷寒裳脸色猝变,片刻才强笑道: “岳父大人息怒,这次的确是小婿的错。是小婿顾虑不周,还望岳父大人恕罪!” “哼!殷寒裳你少在这里给我惺惺作态!当年我就不该把女儿嫁给你!!”说到这里徐老爷子也有些激动伤感,连连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 “当年你娶小娇时说过什么!!你说你此生必定不负她半分!这些年你纳妾我未曾管你!毕竟男人三妻四妾也属常态!但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所生的儿子亏待与莫寻!那我徐家就并非是忍气吞声之辈!!” 他当着殷莫楚的面直接骂他娘,当即便让少年脸色惨白。殷寒裳惧与他徐老将军的威势不敢多说,殷莫楚却非忍气吞声之辈。当即便恨恨道: “老头子,你骂谁是贱人!!?” “莫楚,你退下!”殷寒裳不敢开罪徐老爷子,只能厉声训斥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幼子。然而他话音方落,却听见殷莫楚带回来的那个年轻少年男子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而后不咸不淡的开口,自有一股风华绝代的气度: “徐将军,经年不见,您老还是这样火爆的脾气。” “哪来的兔崽子,少在这里和老夫套近乎!!”徐老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冷声训道。连城一向顾惜美人,当即便有些于心不忍,正想说点什么,却听那美人笑道: “老爷子不记得我,总该记得当年的温贵妃吧?” 这话一落,顿时让周遭静默一片。徐老爷子的脸色也有些惊诧,一双鹰眼总算落在了眼前的少年郎面前。仔细一看,却是脸色陡变。 片刻,竟是欠身行礼道: “老臣有罪,未能认出三皇子,还请三皇子恕罪。” “徐将军言重了。”少年依旧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薄唇轻挑,勾出的笑,有点冷,有点淡。偏偏却勾着连城的心,似猫抓般,酥痒难耐。 连城又忍不住仔细去看不远处的那个少年郎,却是越看越合自己的心意。疏淡的眉,亮若星辰的眼,鼻子高挺,嘴唇轻薄。明明该是有些凉薄的面相,他却看出了几分艳若桃李的春花之姿来。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露骨,所以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南宫煌。面相清冷的少年有些不快的蹙眉,看着眼前吊儿郎当声名远播的连大公子,心中不喜之意更甚。 只是他面上不动分毫,见徐将军已没初时那么咄咄逼人,便也安下心来。转身向殷家父子告辞,他道: “时候也不早了,小王这就先行回宫去了。莫楚,记得改日来找我。”最后一句话,却是独独对着殷莫楚,其间的亲密之意,让连城心下大为不快。冷眼斜睨着殷莫楚,却正撞上那厮冷冷的目光。 而后殷莫楚不再看他,只是几步走到南宫煌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便见那面色一直清冷的少年神色缓和了些,而后微微点头,依稀间,竟看出几分温柔来。 连城顿时大恼,几步走向前去。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突然躬身行了一礼,却并不见多少对上位者的尊敬: “三皇子,在下连城。久仰王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见倾心。” 少年郎并不理会他,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留下连城看着他的背影独自惆怅。本是说好来给殷莫楚一个下马威的,此时连城似乎也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在有徐老将军坐镇,殷寒裳就算有心想帮庶子设宴也不敢太过拂这位昔日老岳丈的面子,所以只能悻悻作罢。 所以,殷莫楚的接风宴便这样黄了。莫寻并不见得有多高兴,依旧挂着那个玩味的似笑非笑笑容,反是看见连城心不在焉的神色脸上的笑淡了淡。但只是片刻就恢复过来,他和连城自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从来便知他甚深,自然也清楚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轻笑着走了过去,他对着连城低语,语调似在调笑: “子玉,在想那位三皇子?” 连城也笑,只吐出四个字,却显得好不淫/荡: “人间绝色。” “你看上他了?” “我很喜欢他的长相。”连城说了句的话,见莫寻脸上的笑越发玩味了,便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 “你该知道,我素来就爱美人。” “可是他是男人。” “却也不能磨灭他是个美人的事实。”连城说得振振有词,于是莫寻脸上的笑更淡了。他一手攀上连城的肩,凑近他耳边说话,似笑非笑: “我倒是不知你何时竟有了龙阳癖好。”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连城懒懒一笑,在他身边的莫寻看得分明,抿了抿唇,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4章 第三章 纨绔公子风流客 既然已经搅黄了殷莫楚的接风宴,连城也没什么心思再待在殷家了。便只和莫寻说了一声,就拍拍屁股走人。至于殷家的一家之主殷大人殷寒裳,他却视之为无物。如此狂妄气焰嚣张,也只有他首辅独子连子玉才敢如此! 出了殷府,却不想回家。连城干脆转了个弯,去烟花巷。 烟花巷、烟花巷,顾名思义便是寻花问柳的好去处,巷里的各种秦楼楚馆在这四九城里皆是绝妙。 连城自是这里的常客,当年不过九岁稚龄就强压着府里年岁大一点的小厮带他过来见识。当时更是尝了巷里最是清高冷艳花魁嘴上的胭脂,一时名声大噪,成了四九城里最年轻的风流嫖客。虽然回去就被他那首辅老爹一顿好打,却也甘之如饴。此后,更是经常出入这烟花巷。他爹训斥了他几次,见实在管教不住,便也渐渐罢了。 见他那碍事的老爹不再管他,连城更是如鱼得水。十三岁初尝了男女欢好滋味后,便经常夜宿在这里。十天之中有□□天都流连于此,算是他的第二府邸。 进了烟花巷,去了相熟的凤鸣楼。才踏进门槛,就有相熟的姑娘们迎了出来。连城长得风流,人更是一等一的知花解语。虽无大才,却有一个权势滔天的老爹。多少姑娘花魁可是巴巴盼着他来,就算只是说说话也是莫大荣幸。所以连城才到,就被一堆莺莺燕燕簇拥着去了楼上位置最好的雅座,饮酒作乐,玩花笺、赏美人。 酒是好酒,美人解语。可他却还是觉得兴致缺缺,最后干脆婉言打发了身边这些莺莺燕燕。只一个人,自斟自饮。正喝得畅快时,一个女子却坐在他对面。 女子不像这凤鸣楼里其他人一样浓妆艳抹,只略略在唇上抹了点胭脂。衬着素白的脸,乌黑的眸,竟有种别样的妩媚动人。 连城看见女人便笑了,也不赶她走。只是又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他笑,眼眉飞扬: “惜眉,你来了。” “子玉,有心事。”叫惜眉的女子并不饮酒,只是淡淡问他。眼眉不笑含情,看惯了人世沉浮的剪水双瞳里波光潋滟,清冷凉薄的眼神,却有些像那位三皇子。 连城被自己荒诞的想法激的笑了笑,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他道: “不算。而且现在看见了你,便什么心事都没有了。惜眉,陪我喝酒。” “喝酒不奉陪,说话倒是无所谓。我可不比你连大公子,就算喝醉了也没事。” “嘁!自从你当了这个老板娘后就越来越无趣了。”连城有些恹恹,一手拿过酒杯,潇洒的一饮而尽。 惜眉却笑,眼眉淡淡的望着对面的少年郎半晌,终究只是道: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不奉陪了。楼里事还多着呢。” “你真无情啊。”连城用眼神控诉着她,她却不再理会他。最后略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连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呆,而后继续喝酒。 惜眉全名沈惜眉。正是当年九岁的小连城偷尝胭脂的那一位。不过那时她是响遍四九城的凤鸣楼名妓,而今却是这凤鸣楼的老板娘。 沈惜眉二十二岁为自己赎身,在所有人以为她会从良嫁人时,她却留在了凤鸣楼里,更是花重金从老板手上买下这家妓馆。从此成了凤鸣楼的老板娘,将楼里打理的有声有色,倒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 她是连城的红颜知己,多少年。连子玉就算再寻花问柳,最最看重却依旧只是沈惜眉。而沈惜眉自从做了凤鸣楼的老板娘后便轻易不见外人,能得佳人垂青的也只有连子玉。 两人的风流韵事曾在四九城里传为一段佳话,才子佳人之配,更是多少人口中的兴味谈资。但只有两人自己才知道,他们之间,只是知己,从无红颜。 连城就算占过沈惜眉便宜,也只是在九岁稚龄时吃过她嘴上的胭脂,而后再无逾越之处。他连沈惜眉的手都没碰过,当真是清清白白的好比一盘清水豆腐。 连城在凤鸣楼里喝了大半个时辰的酒,终究是觉得无趣,便恹恹回府了。 只是才回府就正巧撞上了他爹首辅大人连清言,连城一身酒气,本想避开。不想,他爹早已看见了他。不等他闪躲,便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吼了过来: “子玉,你给我过来。” 连清言毕竟是一家之主,连城对于他的吩咐不敢有违。乖乖过去站好回话: “爹。” “又去哪鬼混了!?”连清言隔着老远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当即蹙眉。连城从善如流,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瞎扯: “路上遇见了书院的几位同窗,他们邀我去喝酒,实在推塘不过,便略喝了几杯。” “哪几位同窗?” “爹您又不认识。” “放屁!你的那些同窗,我哪个不认识的!我看你哪是跟什么同窗去喝酒,是去烟花巷喝花酒了吧!?” “爹您既然心知肚明,就不要拆穿我嘛。”连城被当场揭穿也毫无羞愧之意,甚至还勾唇笑着,当即被他爹愤愤赏了一巴掌。 他完全猝不及防,被打了正着,顿时不满呼痛: “老头子,很痛的好不好!” “你这逆子!!我打死你!!”连清言被他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扬手想再打。却被连城灵敏的一闪身躲过,而后他拔腿就跑,边跑还边不忘在嘴上讨便宜: “我说爹您别老这么大脾气,一把年纪的人了,小心气气就嗝屁了!还有别老想着打死我,我要真死了,谁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啊!?” 连城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人已经跑远了。连清言根本追不上他,只能徒劳的喘着粗气,气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逆子!逆子!!” 不过连城早已跑远,哪里还听得见这么多了! 首辅大人连清言只当自己是前生造了孽,生了个如此逆子来克他!偏连城亲娘早逝,自己又忙于政事。家中的几房小妾还生不出孩子来,自己虽权势滔天,却只有这么一个孽障! 每每想到此就觉得脑门发疼,想到后来也只能认命,只当自己生了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干脆放任到底。 只是连城年岁渐大,却依旧没个正经,毫不争气。这样的性子,以后要如何继承家业!?想到自己在朝堂处心积虑,经营多年,才拼下这偌大基业,几世富贵。只怕死后便要被这败家子败光!想到百年之后,连家的命运,连清言就越发觉得脑门疼,连带着心肝也疼起来了。 只是对于他这厢的苦恼,连城是完全不知晓的。依旧每日玩闹,带着殷莫寻逛青楼,斗蛐蛐。偶尔去找找殷莫楚那废物的麻烦,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第5章 第四章 仪容清俊貌堂堂 一日,连城正准备出门,却被他老爹叫住。原来明日便是中秋佳宴,当今圣上在宫中设宴,宴请大臣。连城作为首辅独子自然得跟着他老爹进宫。 对于这种宫宴,连城也算司空见惯的。只是他不算喜欢这种宫宴,过去里十次有六七次找各种理由推拒不去。 连清言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生却实在对自家这逆子没有法子,最后也只能随他。本以为这次中秋宫宴,这皮猴儿又会找理由搪塞不去。哪知他听见后,却是若有所思,好半天竟笑了,眼眉弯弯的样子竟像是挺高兴的,他说: “知道了,爹。” “你会去?”面对他如此痛快的应承下来,连清言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当即便不自觉的问出这句话来,顿时惹来那不孝子的笑声: “那是自然。” 说罢,也不等连清言反应,他已经径直溜了。 翌日大晴,连城穿了套水绿绸子的衣衫,外间套着雪白小褂。清清亮亮的颜色,倒也格外衬了这风高云爽的好日子。 连清言看着自家儿子这玉树临风的派头,心中稍觉宽慰。这逆子性子怎样且不论,当说这皮囊却是极好的。 乌发亮眼,仪表堂堂。只是看着也觉得灵性十足,何况他举止风雅,笑容带俏。还真是集合了他和自己亡妻身上所有的长处,好生英俊风流的一个大好男儿。 首辅大人这厢还在兀自感叹着,那厢却见自家儿子一入宫门似如鱼得水。先是调戏前头带路的女官,见人不理会他,便和身旁的侍卫套起近乎,不一会儿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那副眼眉弯弯带笑的派头,当真是当了这四九城里第一纨绔子的名头!! 果然,这逆子只有闭嘴不说话时才能稍稍讨喜一点!! 连清言只觉得自己脑门又疼起来了,正想开口训斥他规矩点。便见那混小子一直漫不经心的眼眸亮了亮,而后便伸出手来对着一端招起手来: “莫寻,殷莫寻!” 他声音过大,顿时让引路的女官花容失色,几乎是立时便低声训道: “连公子,宫里严禁喧哗。教规矩的嬷嬷没告诉你么……”她这厢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有人应景似得回应起来: “子玉。”那端的殷莫寻看见他似乎也挺高兴,嘴上说着话,人已经丢下那边的殷寒裳和殷莫楚兀自走了过来。丝毫不顾在他身后提醒的殷大人和引路女官。 在这威严深宫里,竟也如此没规矩。连清言对这两个小辈有些头疼,本想训斥两句让他们好歹守些规矩。冷不防却听见一个熟悉威严的声音,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连爱卿家的爱子?几年未见了,倒是越发出息了。” 此话一落,院里的众人皆惊。连清言已经忙不迭的带着自家那不懂规矩的混小子跪下磕头: “稚子无知,不懂规矩,冒犯了陛下,罪该万死。” “连爱卿,你这么紧张是做什么?朕不过是恰巧路过这里,看见令郎有趣,便过来看看罢了。”皇帝陛下说着话,并不看连清言,只是将目光停留到连城身上,笑得颇为温和: “你便是子玉?经年不见了,倒是比前几年看着精进了不少。只是这些年,怎么也不随你爹进宫玩玩?” “宫里规矩忒大了,我的性子野惯了,怕到时候出错丢人。”连城似乎并不惧这位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抬头回话的样子依旧眼眉飞扬,倒是让眼前的皇帝痛快笑了: “一听你这话,果然就是皮猴儿子玉!这么些年不见了,竟还是这么没规矩!” 他话虽这样说,脸上神色却不见丝毫不快。连清言放下心来的同时,也不忘低声对着眼前人道: “是微臣教导无方,让陛下见笑了。” “不妨事。”皇帝陛下只是笑着挥挥手,而后目光转到一旁跪着的另一个少年郎,虽依旧带着笑,但那笑意却深沉了许多: “方才听子玉叫你莫寻,可就是前些日子才回来的徐将军之孙,殷莫寻?” “陛下圣明,微臣正是。”殷莫寻虽只是在边关做着一个小小的前锋将领,手下不过三四十人,但称一声微臣并不过分。 皇帝听见他的回答,似乎来了些兴致,招手便唤来身旁的一个侍卫,淡淡笑着道: “这是朕身边的二等侍卫,功夫尚可。莫寻,你便和他切磋切磋。” 皇命一下,谁敢有违。殷莫寻当即潇洒的一抱拳,和那位皇家侍卫切磋起来。连城自幼便和殷莫寻厮混在一起,他有几斤几两重,连城一清二楚。 所以只是看那个侍卫起了个势头,便知道莫寻不是他的对手。殷莫寻似乎也知道,并不硬碰,只是小心翼翼的躲闪游走。 他和那侍卫轻功相当,所以躲避起来亦不困难。只是这样的打法委实有些难看,只一昧躲闪不去进攻,倒有些像胆小惧怕。 一直乖乖站在殷大人身旁的殷莫楚忍不住便嗤笑了一声,想不到自己那位从来心高气傲的大哥竟然也会有这样完全被压制处于劣势的一面! 想到这,便觉得心中大快。忍不住便将目光移到对面的连城身上,却见那人正一脸紧张注视着整个局面,眉心微蹙,竟莫名其妙的让他觉得烦闷异常。 殷莫楚略有些焦躁,正想移开目光,却见连城突然笑了。微薄唇角勾起的弧度就像是那一年他曾看过的模样,放肆骄傲的,让他移不开眼眸。而后是他的声音,扬起的音调,纯粹的高兴,却只为殷莫寻。从始至终,都只为殷莫寻: “做得好,莫寻。” 殷莫楚再望向那场战局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结束,那个二等侍卫躺在地上,神色略微痛苦。而殷莫寻虽然也有些气喘,但却站得好好的,原来最后竟是殷莫寻胜了么!? 殷莫楚有些恍惚,那端的天子已经带头鼓起掌来: “好!审时度势,一击致胜。耐得住性子,抓得准时机。徐将军后继有人啊!!” 原来方才殷莫寻的闪躲只是为了寻找那个侍卫的弱点,当找到弱点抓准时机后,再出手,而后便是一击制胜。 似乎这便是殷莫寻一贯的性子,要么不出手,若出手,便必定不会输! 殷莫楚静静想着,看见那端对着殷莫寻笑得肆意飞扬的连子玉,心中突然就空空落落的疼了起来。 第6章 第五章 恣意少年时放肆 经过这一出比试,当今圣上明显对殷莫寻很是喜欢。干脆便将他和连城带在左右,偶尔低声询问一两句话,却经常被连城的回答哄得快意大笑。 到了设宴的云华殿后,圣上更是让两人不必去臣子位置。而是就在皇子席间找了一处地方让两人坐下,如此盛宠优渥,实在让不少人侧目。 殷莫寻和连城挨着皇子而坐,倒也没有一点不自在。特别是皮猴儿连城,大大咧咧的饮酒吃喝,甚至想和一旁的殷莫寻划拳作乐。如此没有规矩,实是让人惊诧他竟是首辅独子。连清言看着自家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只想一巴掌招呼过去。无奈离得太远,实在鞭长莫及。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渐热。不少皇子起身去给最上座的圣上贵妃敬酒。最先敬酒的自然是当今最宠爱的张贵妃生下的大皇子,接着便是二皇子、四皇子。 当今自从宸皇后难产早逝后,便一直不再立后,后宫事宜皆由张贵妃代理,是故也连带着张贵妃的生下大皇子炙手可热起来,当今一直未立储君,不少人押宝都押在大皇子身上,就连他爹连清言都是隐隐看好大皇子。但连城倒是兴致缺缺。 大皇子长得眉目温和,太过普通,不合他心意。他喜欢的,是当初那一眼惊鸿一瞥。 想到这,连城便看向那位三皇子,今日他穿一件青灰色锦袍,本有些黯淡的颜色却偏偏被他穿出几分清高亮眼来。他端着金樽杯,手上的翡翠扳指在月光下灼灼生辉: “儿臣祝父皇福寿永康,贵妃龙凤呈祥。我北都朝永葆盛世,千秋万代。”他得声音不高不低,但举止从容不迫。清冷的一双剪水双瞳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动人清辉,实是无比高洁亮眼。连城有些着迷的看着高台上的少年,听见临近几桌大臣里有了不小的骚动,都在低声议论这位祝词的皇子是哪一个。怎么这些年,竟是从未见过。 连城漫不经心的听着,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俊美少年郎。勾起的唇角,笑意渐深。他身边的莫寻看得清楚,玩味的将目光从那位三皇子身上转到自己身旁这位至交好友身上,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低的轻笑了一声。 而后便见上位的那位陛下看着身前祝词行礼的少年皇子,似有不快的微蹙了蹙眉角,终究还是淡淡开口,不冷不热: “起来吧。老三这些年在外学艺也辛苦了,既回来,便好好留下吧。”说完这句话,也不再赘言,明显是不想和自己这位儿子多说什么。 那位三皇子倒也不在意,礼数周全的退下。回到自己位置上,依旧泰然自若的饮酒进食,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态度,竟颇有几分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感觉。 连城以前就听闻这位三皇子在宫外学的是道家一派,而今看他的举止,倒也分外合适。他恍恍惚惚的想着,觉得心又痒痒了起来。冷不防却被身旁的莫寻推搡了一把,连城回头,只看见身旁那位自小和他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哥们笑得一脸深意: “子玉,这是皇家宫宴。” 连城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他说什么。顿时脸色绯红,他道: “我知道。” “一直知道?”莫寻挑眉,一脸似笑非笑的妖娆坏意。于是连城恼羞成怒,愤愤道: “当然!” 兴许是看他有些恼了,莫寻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只是轻笑着又说了一句话,语调似玩味,又似警告: “子玉,记住。那位可是三皇子。” “……放心。”连城沉默半晌,才静静答下这句话。 中秋宫宴结束后,连城却并没有跟着他的首辅老爹回府。大皇子在自己府中继续设宴,连城和莫寻都在邀请行列。 首辅大人连清言虽不想让自己这没出息的败家子再出去丢人现眼,无奈大皇子亲自邀约,他也不好推辞。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那逆子和殷莫寻勾肩搭背的走了。 大皇子再设的中秋佳宴在自己宫外的别府里,不同于宫里的中秋宫宴。这种不过是邀上各皇子和年轻大臣及京中的达官子弟们共赏佳月。 因为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自然就没有在宫里那么拘束。连城和皇子们也算相熟,莫寻虽前几年去边关历练。但好歹也是在这四九城里长大的,所以也算适应。 大家吃喝玩乐,划拳饮酒行酒令,倒也算热闹。酒过三巡,大皇子拍了拍手,便见外厅里不少衣衫轻薄姿色艳丽的异国舞姬鱼贯而入,翡翠石般的碧绿眼珠,弹指可破的雪白肌肤。即便是见惯太多美人的达官显贵们也被这些散发着浓烈异域风情的美人们迷得怔住。 不少人甚至忘了喝酒,只是将目光黏在那些美人身上。仿佛恨不得能撕破那层轻纱,看看里面的曼妙。 大皇子似乎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只清浅笑道: “这些美人是本王出使月娇国时,月娇国主送给本王的礼物。诸位都知,月娇擅产美人,月娇人轻灵的舞姿更尤其美妙。今日就与诸位同赏。” 说罢丝竹之声已悠然响起。舞姬们随乐起舞,舞姿妖娆,身段曼妙。果然让厅中不少人如痴如醉。 连城倒是兴致缺缺,身旁的莫寻看得分明。饮了一口酒,才似笑非笑的问他: “怎么?素来最爱美人的连子玉竟也转性了?” “美人?”连城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看着不远处姿态曼妙的异域舞姬,又看了看坐在上席的那位三皇子,轻笑了一声才道: “算是美人吧。不过太过冶艳的美人,我可消受不起。你若喜欢,便自己挑一个吧。” “子玉你都消受不起,我又哪有这等艳福。” 两人正说着话,美人的舞已经跳完。恭谨的对着上座大皇子行完礼后,美人们才缓缓退了下去。只是方才的余热似乎还在,好半天才有人后知后觉的拍起掌来。 “好!不愧是月娇国的美人!如此舞姿,果然绝妙。”有人痛快赞道,便有人笑着附和: “若非大殿下,我等又岂有这等眼福。” “是啊是啊……”不少人都在恭维大皇子,连城懒得参与其中。只是看着不远处安静饮酒的三皇子,突然就有点好奇此时淡定饮酒的少年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正犹自揣测着,却听见一个声音似笑非笑的道: “这算什么绝妙舞姿。要知道三哥的生母温贵妃也是出自月娇国。当年跳的那一曲回风舞才是真正的艳绝天下。” 众人一愣,只见不知何时门口竟来了一个少年,穿得华贵无比,身段更是风雅俊朗,偏他面相骇人,右脸上有块青紫胎记,几乎蔓延了大半张脸,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受不了。果然在座不少人在看见他后就纷纷移开目光,一则是因为他相貌实在太丑,二则是因为他不仅相貌太丑,还异常难搞,简直是四九城里众公子哥们最害怕的头号魔星。 此时众公子哥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同一个疑问:这魔头怎么跑这凑热闹来了!? 第7章 第六章 桃花一笑惹风流 来人名叫南宫辞,乃当今圣上的第六子,也是圣上唯一的嫡子。但世人都知,宸皇后因为生他难产而死,便有传言他命数太硬,克死了亲母,故而当今对他一直不喜。偏这六皇子性子火爆,知道自己亲生父亲不喜欢他,便处处和他对着干,三番四次下来,终于彻底让自己亲爹寒了心、绝了望,再不管这忤逆子。 谁知陛下不管他后,这位六皇子便越发放肆。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管你王孙贵胄,还是权臣独子,都不由分说,打一顿再说。一时之间,结仇无数,让整个京城的贵公子都是谈他色变。可他毕竟是当今的唯一嫡子,虽相貌骇人,命数又硬,但好歹是亲生的,又身份尊崇,所以即便让人恨得牙痒痒,也没几个人敢去招惹他。 此时,他在这出现,摆明着来找茬,自然没多少人敢如此没眼色去触他霉头。 有几个世家子弟眼风已转到上位那位大皇子身上,却见大皇子温厚的一张眉目笑得兄友弟恭,说出来的话更是和气无比: “六弟怎有兴致,来为兄这儿看看?” “怎么?大哥的意思是说我不请自来,忒没眼色么?”他冷冷的眼风一扫,只一句话便挑起了战意,大皇子微微一愣,略有些无措,片刻才苦笑道: “六弟这话可是错怪为兄了。为兄只是见六弟今晚宫宴不曾出席,以为六弟是身体不适,所以此次设宴才没请六弟,六弟可千万别误会。”这话虽说得温和漂亮,但内里藏锋。 南宫辞听得明明白白,他天性不羁,就算听明白了也没有丝毫在乎的意思,当即冷笑一声道: “宫里的那些中秋宴会规矩忒大,有何好去的!我是听说大皇兄这里有好酒有美人,才来看看,怎么,大哥不欢迎我吗?” “这是哪里的话,六弟肯来,是为兄的荣幸,请上坐,请上坐……”说着便亲自起身将他迎到自己坐的上席,南宫辞也不推辞,径直便坐下了,这倒让大皇子一愣。 按理说南宫辞兄弟中排行最小,虽是嫡子,但也要讲究个兄友弟恭的道理,可他丝毫没这个意思,大大方方鸠占鹊巢,竟让大皇子也一时无可奈何,只能坐到一旁的陪坐。 南宫辞坐下后,就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口饮尽了,便又看向三皇子,眼神隐在一片暧昧的光影里,看不分明: “三哥袭承已逝的温贵妃诸多,不知道可否也跳一曲回风舞,让我们见识见识?” 被挑衅的三皇子南宫煌的面色倒依旧只是淡淡然的,一双清冷的剪水双瞳静静对视着不远处的南宫辞。虽没说话,却气势泰然。 相对于他的气势,南宫辞的气场也不差。但他毕竟长了那样一张脸,相比于南宫煌清高亮节的气度,他便显得有些凶神恶煞,没有那般好看了。 在座之人,不少都曾在这位京城魔星手中吃过苦头,都不太喜欢这位身份尊贵的丑皇子。但南宫辞根本不在乎旁人的喜好,他做事一向只图自己痛快,此时半眯着眼,他虽生的难看,却是长了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这样微眯起来的样子,竟有几分魅惑风情。而后他勾唇笑了,声音拔高了些许: “怎么,三哥不愿赏六弟这个脸?可是看不起六弟,觉得六弟不配?”南宫辞这话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反正世人皆知,六皇子南宫辞是当世魔星,不堪大任。何况方才又多喝了几杯,如此胡搅蛮缠倒也分外适合他的性子。 只是他如此舍下自己的脸面,明摆着是要拉南宫煌下水。在座之人都是四九城里混惯的世家子弟们,又有哪个看不分明。 有人虽欣赏南宫煌的气节,却到底不敢得罪这位大魔头。所以也只是暗暗摇头叹气,面上却无人敢拭其锋芒。 连城身边的殷莫寻也是一脸看好戏的兴味盎然,约莫是想看看这位清高亮节的三皇子到底会作何反应。冷不防却听见身边连城低声笑语,他回头,只看见他笑得微微弯起的桃花眼。衬着厅外月色清冷的光影,清媚莫名: “草民也曾听闻六皇子的生母宸皇后生得美艳动人,当年曾得沉鱼落雁之美名。可观之殿下,也不过尔尔。” 连城这一番话声音不高不低,却偏偏能让整个宴厅都听得一清二楚!丑皇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瞪视着不远处眼眸带笑的连城: “你什么意思!?” 在座之人哪个不憷南宫辞,见他动怒,害怕殃及池鱼,竟然都颇有默契的往后缩了缩。唯有连城依旧笑容可掬,甚至反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他把玩着手中的玲珑杯,脸上笑意愈甚: “草民的意思不过是说就算有其母也未必有其子。观之殿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放肆!!”南宫辞震怒,直接摔了手中昂贵的玲珑杯。叮咚一声响,听着格外骇人。连城倒是丝毫不惧,脸上笑意不减分毫,连声音也是一贯的不正经: “六殿下这么生气是做什么,草民不过实话实说。难道六殿下自己觉得您和宸皇后很像么?”这话问得分外认真,圆睁着的一双桃花眼到似真有几分疑惑。而这句看似认真实则调侃的话语更是让不少人下意识笑出声来。虽立时就噤声了,却也算是狠狠削了这位六皇子的脸面!连城还在继续说话,不依不饶: “六殿下不说话想必也是觉得不像吧。所以就算当年的温贵妃能跳艳绝天下的回风舞也不代表三殿下也能跳!就如宸皇后美艳之名远传天下,六殿下也始终不像她。如此简单的道理,六殿下不会不明白吧?” 连城好一通话说完,脸上的笑意丝毫不改。而南宫辞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能再看,他霍地起身,直接向连城走去,后者也并不畏惧,依旧眼眉带笑,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终于,南宫辞走到了连城身前,他脸色黑沉,戾气十足: “首辅独子,连子玉?” “正是在下。” 连城笑得眉眼弯弯,甚至还有心情好好打量这位丑皇子。南宫辞若不是是脸上胎记太过骇人,其实也算个美人,毕竟他肤色白皙,五官俊美,如果不是周身戾气太重,倒和他那位如花春色的三哥不相上下了。 想到这,连城到起了几分怜美之心,望着南宫辞的眼光也不由温情了几分,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有几分莫名情谊: “不知六殿下有何见教?”他声音轻柔,倒让那位六皇子莫名奇妙愣了一愣,接着便微眯了眼,眼中凶光大盛。坐在一旁的殷莫寻看得清楚,眉眼一跳,下意识的想起身护在他身前,但被连城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莫寻一愣,微撇了撇嘴角,倒也安之若素的不动了。 两人一番互动只是瞬息之间,南宫辞倒也没发现,他只冷冷瞅着连城,说出来的话更是阴寒无比: “谁给你的胆子和本王站着说话!?” 话音方落,他已冷不防出脚,对准连城膝窝,又狠又稳,竟是要一脚将他踢跪下。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摆明着就是要把那个姓连的首辅公子骨头踢碎了。但偏偏落在实处时,却仿佛只是踢到了一团棉花,一点着力点都没有,竟是让他莫名心慌。 他蓦地抬头,只撞上连城笑意盎然的桃花眼,似乎含了某种流光,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时,连城笑意越深,几乎连成两只弯弯月牙儿,接着那一脚便总算踢到了实处,骨头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连城好像着力不稳,竟然狼狈的往他身上一扑,连带着他也一块摔倒,两人顿时缠做一团,双双摔倒在地。 连城跪是跪了,却是跪在南宫辞身上,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地,那模样动作既狼狈又滑稽,惹得在座的不少公子哥直接笑出声来。 被压在身下的南宫辞又恼又怒,一句话恨不得活剐了连城: “连子玉你放肆!” “诶对不住对不住……”连城倒是不胜惶恐的样子,偏他天生一张笑脸,即便这样诚心实意道歉的样子,看着也似在说笑,何况他说出的话更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六殿下喜欢我跪着,和我说一声就好了,何必动手动脚,还累着自己。要知道,我别的本事没有,跪可是一把好手,连我爹都夸我,跪有跪相,君子端方……” 他喋喋不休的胡说八道,当即让南宫辞更加恼怒,用力将他推到一旁想要起身,未防衣角被他压住,当即滋啦一声,上好的绸缎子霎时裂成两半,露出南宫辞雪白的一截腰身。 “……” 场上气氛瞬间安静如鸡,连连城都似乎明白自己闯了个大祸,顿时闭嘴,老老实实当个鹌鹑。针落可闻的厅堂里,唯有南宫辞愤怒的喘息声,他猛地一脚踢向连城,被后者机灵的一个打滚避了过去,顿时脸色越发难看,唯有咬牙切齿的声音,响彻大堂: “连城,本王记住你了!” 说罢他用力一拂袖,本欲转身就走,偏忘了自己衣裳破了,动作太大,顿时让那裂口越发大了几分,隐隐可见大红色亵裤,妖娆莫名。南宫辞的眉心不可控制的跳了几跳,接着他咬牙捂住裂口,逃也似的走了,脸上也不知是不是被烛光映衬着,竟有几分暧昧的潮红。 第8章 第七章 道是无情亦动人 按理说这麻烦一走,堂间气氛应该瞬间缓和下来。偏生不知是不是刚才冲击太大,在座不少人都是一副如坠云雾里的模样,好在东道主大皇子见多识广,撑得起场面。他已经坐回主位,温温和和说了几句宽笑之语后,丝竹之音再起,厅堂气氛终于又热闹起来。 连城似乎也被刚才那一出闹得恍神,眼中若有所思,倒是殷莫寻不轻不重的碰了他一下,才终于让他找回魂来,才回过神便故态复萌的半挑着眉对身旁的殷莫寻使了个眼色。桃花眼似漫不经心的瞟过那位三皇子,却见人家压根就没看他,静静喝酒的模样仿佛事不关己。 连城略有些失落,漫不经心的饮尽杯中酒。却听见身旁殷莫寻的声音,还是带着他所熟悉的玩味笑意,仔细琢磨,却似乎又有点说不透的冷意: “子玉,下次你若再这样,我便代替连大人收拾你!” 连城听见这句话后,有些蓦然失神。忍不住回头去看莫寻,正巧撞上少年郎熟悉带笑的眉眼,于是心中那一点点陌生和不安也瞬间驱散,他笑,灿若春花: “我爹可是首辅大人,你想做我爹,还早得很!” “总算你还记得你有个首辅大人的爹,我以为你看见那位三皇子后,便什么都忘了。”莫寻也笑,乌黑的眼珠却似有一泓深潭,透着挥散不开的墨迹,太过深沉。 而连城听见这话后,本来带笑的面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他定定望着莫寻,桃花眼里的神色很坚定很执着: “莫寻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这点。”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似乎也有些惆怅。喝酒再不是悠悠然,而是带着一股愁苦解闷的味道,有些如牛饮一般的姿态。 殷莫寻看在眼底,眸色渐深,最终也只是轻声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样的笑意始终浅淡了一点。目光流转处,落到那位三皇子身上,眼中的厉色便深重了许多。 子玉,但愿你真能说到做到。 子玉,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连城后来喝了许多酒,喝到最后昏昏沉沉不甚清醒。殷莫寻不敢把这位醉鬼送回连府,要是正巧撞上首辅大人,只怕自己和他都免不了一顿好打。 于是几经思量,他最后只能指挥着小厮把连城抬回自己府里。反正他从来不怕殷寒裳,何况殷寒裳也未必有那个闲心为他操心。 回到殷府,果然不见殷寒裳,伺候的小厮说老爷和二少爷从宫里回来后就早早歇下了,殷莫寻也毫无意外。吩咐着小厮丫头们去厨房煮醒酒汤,偏连城这醉鬼醉的糊涂了也毫不省心,嚷嚷着要吃他亲手煮的,闹得殷莫寻没了法子,只能亲自去厨房给他煮醒酒汤去了。 待他离去后,连城便四仰八叉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假寐,却似乎很不舒服,眉头蹙的很深。殷莫楚就是这时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堂上几个照顾连城的丫头见本已睡下的二少爷突然来了,都很惊诧,赶紧过来要行礼,却被殷莫楚淡淡挥手制止: “都退下。” 几个丫头本还想着大少爷的嘱咐诺诺不敢动,撞上殷莫楚冷厉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再不敢耽误,逃也似得散了个干净。 殷莫楚见人都退走了,才缓步走到连城身旁,见连城眉头蹙的紧,忍不住伸手附上他的眉目,却到底没有直接碰上。只是轻轻地,虚虚描绘着他的眉目。却只见他眉头越发蹙紧,也不由蹙眉。 耳畔是连城低声的嘟囔,带着三分委屈,沙哑的似撒娇般: “疼。” 殷莫楚神色复杂的望着他,看他嚷疼,手忍不住,几乎要碰上他的眉目,却听见他低声又嚷了一句: “莫寻,我疼!” 殷莫楚一顿,手仿佛被蛰了一口,猛地抽了回来。他盯着连城,眼中那一点点温度终于被恨意和冷厉取代。他转身要走,不想却被窝在太师椅上的醉鬼一把抓住右手。 连城抓着他的手,像是摸到了什么好东西,绯红的一张俊脸笑靥如花: “滑,真滑……” 殷莫楚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他用力抽手,狠狠甩开了那个醉鬼。 酒醉的连城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一会便被他甩开,当即哭丧了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别走……” 殷莫楚一愣,手却再次被连城抓住好好握在手心。接着,像是又怕他抽手一般,他两只手都抓住了他,接着将他拉到太师椅旁的雕花扶手上,后脑勺轻轻枕了上去,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来。 殷莫楚像个木桩似的,就这样静静任他施为,待他终于调整好姿势后,才垂下了眉目,好生打量身旁的男子。 看他睡得安逸,眉头再无折痕,唇角含笑。他另一只自由的手便轻轻抚上他的眉目,轻柔描绘他的眼角眉梢。 殷莫寻端着醒酒汤进来时就看见了这一幕,自己那个异母弟弟小心翼翼地倚在连城身旁,神情温柔。一旁伺候的下人都散了个干净,仿佛这世间,只剩这两人,相依相偎。 不知想到了什么,殷莫寻的眼神冷了不少。他猛地上前,看也不看自己的便宜弟弟,只是提起连城,捏着他的下巴,一碗醒酒汤直接灌了下去。 因为灌得猛了,连城被呛得一阵猛咳,人也醒了,半睁的桃花眼却是一派水色蔼蔼,衬着绯红的脸,可怜巴巴。 殷莫寻无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见连城醒了,便一把扛起他,打算回房。不想却猛地被那醉鬼一把推开,连城半醉半醒的眯着眼,然后摇摇晃晃的几步走到殷莫楚身边。他静静盯着殷莫楚好半晌,突然便笑了,绯红的一张俊脸上笑靥如花: “这是哪来的美人,给爷香一个~”说罢,他已扑倒殷莫楚身上。八爪鱼般的整个缠上了男子的身子,伸长了脖子就要非礼。 殷莫楚的神色不动,意外的是竟没有伸手推开他。反而是殷莫寻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冷看着眼前纠缠不清的两人。他直接伸手想将连城拉起来,却见他扭股糖般的缠着自己的异母弟弟不放,晕红的一张脸上满是沉醉: “美人,我不要离开美人!” “子玉,你别闹了。” “不要,莫寻你别拆散我和美人!”连城振振有词的说着胡话,四肢并用的紧紧缠住殷莫楚。绯红的俊脸上表情是如天真孩童般的执拗认真。 “连子玉!”殷莫寻终于动怒,这三个字说得分外严厉。于是连城似乎也被他震慑了,委委屈屈地一撇嘴,终于还是从殷莫楚身上退了下来,嘴上还小小声的抱怨: “好了,我知道了嘛。莫寻你真凶!” 他这样的神情似乎牵动了殷莫楚某处深藏的记忆,男子好看的一张脸上略有些动容,但不过片刻便换上了嘲讽的笑。他看着眼前自己的异母大哥,说话的样子分外刻薄: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能靠着他对你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兄弟情谊一直禁锢他。有的时候,我真为你可悲。” “总比你什么情谊都没有的强。” 殷莫寻冷冷丢下这句话后,便不再废话,他搂住连城,只单手就将他扛上肩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殷莫楚压根没看他离去的身影,只是又端着碧玉盏品茗。茶叶末的苦味顺着舌尖蔓延进胸口,而后越来越深,终于苦的他觉得嘴里都在发涩。 不自觉的在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来,渐渐,却只觉得心底空空落落。他闭了闭眼,感觉似乎那个人的余温还在怀里。 连子玉,子玉。 第9章 第八章 最是疏狂桀骜时 连城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殷莫寻的床上,身旁的殷莫寻睡得很熟,长长眼睫下有很淡的青影,想来是昨晚被他折腾的不轻。 不过连城一动,他便醒了,半睁着眼有些迷糊。好半天目光才聚焦到连城身上,显出些许清明: “要回去。” “当然,要不首辅大人杀到殷府,谁拦得住?” 听他没个正形的调侃,殷莫寻便也配合的笑了笑,支起上半身,他半倚床榻,笑得漫不经心: “子玉,我收到宋将军的来信了。” 连城动作一顿,转身看向他的双眼: “催你回虎牢关?” “恩。” “那你……” “明日动身。” 几乎在他刚说完,他就直接回应,连城似没料到,有些惊讶: “这么急?” “宋将军的信是六日前送来的,我就算明日启程,快马加鞭,也得十日后才能到虎牢关,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半月有余。” 连城叹了口气,听见殷莫寻又问了一句,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 “子玉,可要和我一同回去?” “啊?”连城一愣,待反应过来殷莫寻是什么意思后,下意识便想调笑两句,偏对上他深深的眸子,到口的调笑便生生咽了下去: “我去能做什么?” 殷莫寻定定盯着他,那样的目光几乎让他无处可逃,好在他终于开口了,勾着唇角,笑得淡然: “不用做什么,我能护着你。” 连城一惊,目光很有几分狼狈,但开口依然是笑语: “我堂堂首辅公子,好好的京城不待着,陪你去边关吃沙子,我吃饱了撑着么。” 殷莫寻却只是定定盯着他,那目光几乎让连城想落荒而逃,好在他终于勾起了唇角,又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漫不经心的殷莫寻,连说出的话也是一如既往: “不过和你说笑几句,那么认真做什么。” 说着,他半个身子便倚了过来,呼出的热气都扑倒他耳廓。 连城觉得这个动作有几分别扭,不动声色的挣开,被挣开了,殷莫寻脸上的笑意淡了点。而后对着连城道: “子玉,你要好好保重。” “放心。女儿红我已经埋下了,等来年你回来,我们喝个痛快!” “一言为定。”莫寻和他击掌,也笑了起来,显出几分少年心性。而后一把拥住他,凑到他耳畔低声道: “子玉,当年你师父走时送你四字,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你记得便最好了。”殷莫寻似乎放下心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背,殷殷叮嘱: “至多一年,我便回来。你可一定要等我。” “放心吧。未来的殷将军。” 两人说完这番话,连城便离了殷府,回家报道。 首辅大人正恨这不孝子没个正形夜不归宿,恰他回来撞上枪口,立马就操起一旁博物架搁着的鸡毛掸子要揍人。 连城自然不会乖乖挨打,边跑边躲,嘴上还振振有词: “爹,昨晚可是你同意让我去大殿下府上喝酒的。怎还来秋后算账这一手,忒不厚道了吧!” 连清言简直要被这逆子气死: “我让你去喝酒,让你喝一整晚吗!!中秋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夜不归宿,你还有理了!我今儿个非得替你娘教训你不可!” “我娘要在世,疼我还来不及,怎会舍得动我一根汗毛。老爹,你自己想揍我就直说,何必巴巴借着我娘的名头……” “你这逆子……给我来人!”首辅大人简直气炸,一声令下招来七八个护院,恨恨下令: “给我抓住这逆子!” 护院们面面相觑,到底不敢违抗家主之名,七手八脚去围堵连城。偏连城像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愣是折腾的所有人都气喘吁吁,还没抓住他半片衣角。 也不知是不是追累了,首辅大人终于放下鸡毛掸子坐下了。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他叫自家那忤逆子,难得语气温和: “子玉,你过来,我不打你。” 连城缩在角落,探出半个脑袋: “您说话算数?” “算数!” 话音落下,连城便窜了出来,几步奔到自家老爹面前,扬起唇角笑得颇得意: “早该这样嘛,爹,不是我说您,您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就该好好在家养老嘛。” 这话明显是打趣自家老爹,没成想首辅大人还颇为认同的一点头: “你说得对。所以再过几日,当今给几位殿下选贴身侍卫,你去。” “贴身侍卫?我!?” “放心,爹都帮你打点过了,大皇子对你印象颇佳,愿意让你跟着他。” 首辅大人说着,还是一副吾儿不成器,好在有人不嫌弃愿意收破烂的表情。 连城却是一愕,唇角的笑容僵在脸上: “凭啥啊爹!我好好的首辅公子不当,吃饱了撑着去当侍卫伺候人?我不去!” “你这孽子!整日只知道花眠柳宿,挥霍银子!我告诉你,今儿个就把话撂这了,这事没得商量,你敢不去,从今往后就别进我连府的门,更不许打首辅公子的名头!” “要不要这么狠啊!爹,您这不是非逼着我投奔莫寻,去边关吃沙子吗?” 连城哀声抱怨了一句,顿时被首辅大人赏了一巴掌,终于闭嘴老实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到了那天,连城还是乖乖跟着首辅大人去了。兴许是殷莫寻去了边关,连城没了倚仗去不了殷府,凤鸣楼里沈惜眉又闭门不出不见外客,连城这几日着实老实了不少。 连清言带着他到了京郊皇家演武场,他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当今为众皇子选贴身侍卫,能参加的都是出生显赫的世家子弟,果然连城才到,就听见有人招呼他: “子玉兄,想不到你也来了。” 来人名叫孙向英,是当朝左司马的第三子,虽然他爹职务不高,但孙家是本朝望族,曾经出过两位三公,是正儿八经的豪门世家。孙向英天生一副娃娃脸,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实际比连城还大上两岁,两人曾经同在国子监读书,都是先生眼中的头号废物。诗词书画一窍不通,斗鸡走马倒是一把好手。所以颇为惺惺相惜,很有几分交情。 “衍之兄,好久不见。” 连城看见他也很高兴,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也不管一旁首辅大人黑沉的脸色,飞快勾了孙向英的肩,转头对他老爹一本正经: “爹,我和衍之兄先进去了。” 他们这些候选者需到演武场比试三场,连清言也是知道的,不过见连城真的乖乖的不出幺蛾子,首辅大人还有点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嘱咐: “行,你好好比试。” 话音落下,连城已经走远了,首辅大人对自家那皮猴子的性子早就了然于心,见他走路没个正形,时不时和孙向英放声大笑,完全不顾礼仪形态,真是丢尽连家脸面。偏他不知怎地,心却软了下来,莫名觉得自家儿子虽看着没个正形,好歹比孙家那小子看着顺眼点。 不知不觉嘴角竟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来,连清言自己倒是没觉察。见连城走远完全看不见了,他才跟着其他大人们去看台坐了。 连城携着孙向英到了演武场,见人来的不少。第一场比试骑射,此时不少人都背着箭筒试箭法的准头。 突然一阵轰然叫好,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两人也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羽箭,凌厉漂亮的射入靶心。连城看见那支羽箭时微微一愣,轻眯起眼,下意识地去找射箭的人,便见不远处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少年郎英姿飒爽,笑容高傲,拉满的弓弦还在犹自震荡,正是殷家的二少爷,殷莫楚。 一见是他,连城顿时没了兴致,看见被众人簇拥着犹如孔雀开屏的少年,他微撇了嘴角,冷冷一笑。孙向英一直以连城马首是瞻,见他不屑,便也赶紧随他动作,讥诮出声: “不过是运气好射中一支罢了,一群没见识的,有何好起哄。” 他这话声音不大,偏殷莫楚离他们不远,听得一清二楚。当即转过头来,本想瞪那出言不逊的狂徒,却没想到正巧看见连城,表情瞬间有一丝不自然。 但看见少年一贯懒洋洋视他为无物的眼神后,他便冷下了脸。猛地回头,他从背后箭筒中又拿起一支羽箭,拉弓上弦,箭如飞羽,凌厉的穿过靶心那支羽箭,竟是将它射成两半,散在地上。而刚才射出那支,则牢牢钉在靶心。 地上已经有不少破碎的羽箭,想来都是刚才被殷莫楚这样一箭穿心射落的。 孙向英这才反应为什么刚才一片轰然叫好,顿时有些讪讪。连城倒还是一如既往,连嘴角不屑的弧度也没更改半分。 殷莫楚一箭射完,再次回头,却见不远处的那个少年郎压根就没再看他,只是饶有兴致的盯着脚下不远处的一个土坑,看得津津有味,仿佛那里有什么宝藏一般。 殷莫楚的脸色顿时沉了几分,几经纠结,还是走了上去,冷声开口: “连子玉,你……” “嘘——” 谁知才叫了个名字,就被对方煞有其事的制止。许是从未见过连城对他这般温和细语,殷莫楚一顿,目光也随着他的眼神落到那个土坑里。 就见两只蚂蚱正交叠在一起,一上一下的动作着,竟是正在交|配。 “……” 怎么也没想到连城无视他竟是在看这样的东西!殷莫楚大怒,因为气得急了,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连子玉,你是不是无聊!” “无聊?”连城歪头认真想了想,接着便笑了: “比起看你那只会炫耀的破烂箭法,我倒是觉得这个有趣多了。” “连子玉,你如此看不上我的箭法,那敢不敢和我赌一场?” “赌一场?” “不错!你既来到这里就代表你也要参加侍卫选拔。我们就以此为赌,只要接下来的三场比试,谁输了两场,就当众给对方跪下来道歉!” 见这里剑拔弩张明显有戏,一众闲得蛋疼的世家公子们也不试箭法准头了,全都巴巴凑过来看热闹。可惜连城没那个兴趣给人当猴儿围观,所以俩字就打发了殷莫楚: “不赌。” “你不敢?” “是不想和你赌。” “说到底你就是不敢吧!”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 面对这样的激将法,连城干脆不接招了。殷莫楚却不甘心,见连城转身要走,扬声又提出第二个提议: “只要三场中你能赢我一场,就算我输!到时候,我任你处置!” 此话一落,众人皆惊,果然连城也转过身,目光意味莫明的打量殷莫楚。后者却丝毫不惧,他几乎敢肯定,连城不会拒绝这个赌约。因为怎么看,都对他有利,连城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羞辱他的好机会。 他想得入神,面上更是一副笃定的模样。连城却蓦地笑了,一贯的眉眼弯弯,一贯的漫不经心。他开口,声音很轻很淡,却还是那两个字: “不赌。” “为什么!”殷莫楚几乎失态,连城则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根本用不着思考: “因为就算能任意处置你,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第10章 第九章 狂邪佞王孙舞剑 连城嘻嘻笑着说完这句话,也不管殷莫楚作何反应,一步一晃荡找了个阴凉处乘凉去了。不一会儿方才丢了面子的孙向英也跟了过来,见他抱臂倚坐在树下,立马半蹲了身狗腿的用手做扇给他煽风: “子玉兄,刚才那出漂亮啊。” “恩。” 连城望着树叶缝隙蔚蓝的天空,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孙向英则一副义愤难平的样子: “说起来,殷老二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而已,怎配和子玉兄赌一场。” “恩。” 孙向英悄悄看了看连城的脸色,见他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不出半分端倪,迟疑了片刻,才硬着头皮继续道: “可恨那些人却嘴碎,说什么子玉兄定是因为技不如人,怕了殷老二才不敢赌!当真让人可恨!” “哦?” 这一次连城似乎有了些兴致,略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孙向英不由心虚,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连城懒洋洋的打断: “衍之兄,你们这是又开赌局了?” “咳咳咳……”孙向英一阵猛咳,连城却笑意越深: “赔率多少?” “……三比七。” “我三?” “……咳咳,子玉兄不要和那些没见识的人一般计较,正所谓赔率越高赚的越多。不说其他,子玉兄的箭法几年前我也是见识过的,绝不会输给殷老二。所以我全买你赢!” “恩。”连城漫不经心的点着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一股脑扔给孙向英: “替我也压上。” 孙向英眉头一喜: “这么说,子玉兄是答应和殷老二赌一场了?” 连城也不说话,笑眯眯的站起来,捡了衣服上落下的碎叶子,他勾了孙向英的肩就走。孙向英已经喜不自胜,一众世家子弟见孙向英真把连城带回来了,个个都大喜过望,唯有殷莫楚面上不动分毫,只静静盯着连城,眸光若琉璃,看不分明。 连城只笑着和他对视,片刻,终于是他忍不住了,先开口: “怎么?首辅公子屈尊降贵,愿意和我赌一场?” “你那么死皮赖脸,我怎能让你失望。” 殷莫楚不管他话里的嘲讽,就盯着一个问题: “所以你是愿意赌了?” “赌呗。不过这赌注由我来定。” “好!” “如果我赢了,我要你殷莫楚不能再出现在我眼前。以后只要由我连城在的地方,你必退避三舍,绝不来碍我的眼!” “……好!”殷莫楚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那若是我赢了呢?” “那就换我退避三舍呗,只要有你的地方,我绝不出现,坚决不碍殷二公子的眼。” 连城笑得眉眼弯弯,特别咬重了殷二公子几个字,殷莫楚却只想打烂那张笑脸: “我、不、同、意。” “诶?”连城一愣,倒真是一副虚心求问的样子: “为何不同意。殷二公子难道不嫌我连某人碍眼?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你当然碍眼!但只是这样,岂不便宜你!” “哦?”连城眼中的笑意淡了点: “那殷二公子,想让我怎么办?” “我不需要你退避三舍,只要……”说到这,他似乎有些迟疑,轻轻咬了唇,片刻才道: “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连城一愣,在场不少人也有些莫名其妙。唯有殷莫楚,仿佛孤注一掷般,定定盯着连城。兴许是盯得太过用力了,竟让眼前那熟悉可恨的五官渐渐都变得模糊,依稀竟有几分熟悉的温柔,让他猛地一怔,然后是心底深处被针扎了一般地疼起来。 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听见连城的答话,掷地有声: “好!” 得了这个承诺,殷莫楚便不再和他纠缠,自找了一处清净地方休息去了。孙向英和一些世家子弟又奉承了连城好一通,他都是兴致缺缺。只在看见大家下注时才对孙向英道: “衍之兄,钱袋子。” 孙向英立马将连城刚才抛给他的钱袋子双手奉上,几个相熟的世家子也笑着和连城打趣: “子玉兄也要下注?” “自然。” 庄家也是个世家子弟,和连城也说得上两句话,接过连城的钱袋子很自然的放在那个简陋的“叁”字上,连城却一挑眉道: “错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连城已经抓起钱袋子丢在代表殷莫楚的“柒”字上,笑眼弯弯: “全压殷莫楚。” “……” 所有人都是一愣,几个本来压了连城的世家子弟已经回过味来,赶紧要上前改注。庄家哪能让他们如愿,立马就嚷嚷开了: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不带耍赖的……” 那边吵吵嚷嚷,连城倒是悠闲的很,一旁的孙向英最终也没能改注,期期艾艾走到连城身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好半天才嗫嚅的道: “子玉兄,您这是闹哪出啊?” “赌钱呀。买定离手,全凭本事。” “那你、你怎么买殷莫楚啊?” “我看好他呗。” 连城一笑,孙向英却想哭了。好在,比试开始了,孙向英只能含泪上场。连城还是那副无甚兴致的模样,懒洋洋的站在烈日底下听比试的规则。 第一场,比试的是骑射。 演武场上一共摆了六十个靶子,所有人都得骑马绕场一圈,在骑马的时候射中每个靶子前抛出来的铜钱,射中靶心者得一分,射中铜钱者得两分,在靶心中射中铜钱者得十分。每人都有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内还未骑马绕完一圈,就视为失败,自动出局。 这规则听着不算难,但其实还真不算容易。不仅要考射箭的准头,还考骑马功夫,只有二者兼备者,才能拔得头筹。不过不少世家子弟倒没觉出味来,只到真正上场才发现远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最开始上场的那几位,不是射不中靶心,就是没射中铜钱,更别提能在靶心中射中铜钱的了。所以一圈下来,不过得了几十分,丢脸至极。再上场的,便吸取了前面那几位的教训,骑马骑得极慢,这一次倒是箭无虚发了,可才绕场半圈,一炷香就烧完了,直接成绩作废,被请出局。 连城抽的签比较靠后,还没轮到他上场,此时就静静站在场外观看。很快就看明白了,一炷香的时间是算准了骑马绕场一圈的折中时限,如果骑得太慢,一炷香很快就能烧完,只能出局。只有骑得不快不慢,才能在一炷香内绕完这一圈。 孙向英很快也要上场了,连城倒是难得好心的嘱咐了一句: “好好骑马,千万别想着停下来射箭。” 孙向英虽然莫名其妙,但从来以连城马首是瞻,倒也乖乖听话了。果然绕场一圈,赶在了一炷香之内,虽然也没射中多少靶子铜钱,只得了一百多分,但好歹没被直接出局。 孙向英下场不久后,便轮到殷莫楚。少年一身劲装,衬着清俊的脸,英姿飒爽。他马骑得不算快,但没有走走停停,箭无虚发,每一箭都钉着铜钱直入靶心。一炷香烧完,他也完成了绕场一圈,计数官下场清点,竟是拿了个满分,实打实的的六十个靶子都是铜钱射入靶心,引起场上不少观看者叫好。 因为是给几位皇子选侍卫,众皇子们自然都来了。二皇子南宫瑛幼时夭折,所以当今实际上不过只有五位皇子。此时大皇子南宫耀和三皇子南宫煌坐在一席,四皇子南宫朝和五皇子南宫旭是一对双胞胎,从来形影不离。而最小的南宫辞则单独坐一席,一张阴阳脸衬着煞白的日头越发骇人。 众皇子都关注着演武场上的情况,此时见殷莫楚大出风头,四皇子和五皇子已经忍不住交头称赞起来。 大皇子则看了一眼南宫煌,见后者不动声色,便笑着温言道: “这殷家的二公子倒是个人才。我听说,他和三弟是朋友?” 南宫煌也不避讳,坦然答道: “不错。莫楚和我相识在宫外,我们很聊得来。” “三弟眼光一向是极好的,看来是打算选他做你的贴身侍卫。” 南宫煌轻微一笑,还没答话,单座一席的南宫辞已经冷笑出声: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三哥既不为长,又非嫡出,哪轮得到他先挑?” 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但众兄弟都知道他那霸王性子,见他这刀子没砍到自己身上,也没人想自找不痛快,当即都不说话。而被挑出来讽刺的南宫煌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他也没搭理南宫辞,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只安静喝茶。 见他不应战,南宫辞似乎也无趣,只冷笑了一声,倒也偃息旗鼓了。 偏生大皇子南宫耀等着看戏,见这热闹只唱了一半,便草草收场,当然意犹未尽,便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嘴: “六弟可也是看中了三弟这位挚友,想让他做你的贴身侍卫?” “你说殷家老二?”南宫辞冷冷瞅了他一眼,大皇子不由一惊,片刻才强自镇定下来温和的点了点头,就见自己那位貌丑无盐的六弟勾唇,却是笑出七分邪佞三分冶艳: “就那么个只会自己开屏孤芳自赏的花孔雀,我还看不上!我看大哥对他倒是颇为关心,怎么,是想和三哥抢这个侍卫?” 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明明显显的挑拨离间,南宫耀的脸色很有些难看,好不容易才维持住慈和兄长的面目,强笑着道: “六弟说笑了,这殷莫楚是三弟挚友,为兄怎会如此不识趣……” “大哥自然是知情识趣的,却问我是不是想要这侍卫。看来是想说我不识趣咯?” “六弟,你误会大哥了,我绝非此意……” 南宫耀的脸色已经越发难看起来,南宫辞却根本懒得看他,只一拂袖便下了定论: “大哥无须废话!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也没兴趣去猜测!” 这话已经异常不客气,算是当众给了大皇子一个没脸,当即让他气得脸色煞白,从来温温和和的一张脸竟然也有几分面目狰狞。 这两人这样一闹,霎时让周遭气氛显得紧张莫名。四皇子和五皇子只觉得如坐针毡,倒是三皇子南宫煌一直专心盯着场下,仿佛并未察觉到自家大哥和六弟之间的暗涌。突然他极轻的“咦”了一声,大皇子便赶紧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 “怎么了三弟?”话是这样问,他也没等他回答,自己先看向演武场。 就见首辅独子连城在场中策马飞扬,不同于刚才上场的所有人,他马骑得极快,以至于马蹄带起的劲风都将他的白衣长发吹得迎风飞舞起来,偏生衬着他闲适潇洒的射箭姿势,志得意满的一张笑脸,竟是莫名惊艳,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第11章 第十章 巧骑射公子无才 连南宫辞这样看见连城就手痒的小霸王都在初看之下不由呆了,待回过神来时就恨不得抽自己。也不看看场上那人是谁,连子玉可是继南宫煌后他最看不顺眼的第一人,竟然看他看呆了,简直忒没出息! 他恨恨想着,干脆不再看场上那策马奔腾的少年郎,只盯着自己桌上一盘瓜子,磕得清脆作响。偏四皇子和五皇子却一惊一乍,勾着他大为好奇。终于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一瞥之下登时呆了。 只见演武场上连城还是那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射箭的姿势更是既凌厉又漂亮,如果不是箭箭脱靶十万八千里,还真是好生养眼的一幅画。 看他射的乱七八糟,光有气势和形态,竟也将花架子摆的十足,让人乍一看去就被他唬住,忽略了他那惨不忍睹的箭法。 “……” 果然连城一圈跑完,计数官下场计数,没一会儿就报出连城的分数——二十分。 实实在在的全场最低分,除了那些个误时出局的,就数连城稳居倒数榜首,如无意外,想必能一直稳坐到最后。 四皇子和五皇子在连城刚出场时就被他那一身潇洒俊逸的骑马功夫镇住,本对他抱有极高的期待,偏他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瞬间大为失望,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严苛: “这个连子玉,果真如传言一般是个纨绔子弟。” “就是,看他刚出场那个威风模样,还真以为能有两把刷子了。谁知,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货。” “就这样的,还能来当我们的贴身侍卫,不知是谁保护谁了!” 两位皇子愤愤不平,大皇子心里更看不上连城,偏他想笼络连城的老爹连首辅,早答应了会挑连城做他的贴身侍卫,此时虽心中嫌弃连城,面上却还是温言维护: “四弟五弟,这话错了。子玉的姿势倒是标准的很,就是这准头差了些。” “六十个靶子就得了二十分,这是准头差了些?大哥的标准未免定的忒低了些吧。”拆台的自然是小霸王南宫辞,一出声就直击死穴,实打实的搞事能手! 南宫耀心里恨他恨得要死,偏要在众弟弟面前装慈和大哥的模样,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尴尬一笑,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小霸王。谁知一向不太爱开口的南宫煌竟然张口说话了,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这二十分是怎么得的?” 南宫辞向来讨厌南宫煌,看他完全是哪哪都不顺眼,一听他开口,下意识就直接刺了回去: “还能怎么得的?自然是瞎猫撞了死耗子,碰巧得了二十分呗。毕竟六十个靶子,他要一分都得不到,岂不是太难看了点。”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南宫煌根本懒得理会,心平气和的继续道: “不多不少恰巧二十分,是不是太巧了些?” 南宫辞一愣,直觉哪里不太对。南宫耀却记着刚才南宫煌给他解围,当即投桃报李也帮他解了这一局: “三弟既然感兴趣,不如叫计数官过来,一问便知。” 说着已经吩咐人去请刚才连城那场的计数官,人来得很快,做事更是机巧。听闻南宫煌的疑问后,倒是先卖了一个关子: “说起来,连公子那分数还真让我们好生为难了一番,大家都意见不一,好不容易最后才敲定下来的。” 这话一出,其他本来兴致缺缺的皇子们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 “此话何解?” “只因连公子那一箭是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所有人都是一愣,五皇子忍不住直接问出声: “这又没比试射雕,哪来的一箭双雕。” “殿下恕罪,这只是小人的一个比喻。所谓的一箭双雕,是因为连公子他那一箭穿过了两枚铜钱,将他们都钉在了靶心上。这样,可不就是一箭双雕么!” 他说得喜气洋洋,颇有些意趣。众人却面面相觑,一时间惊诧莫名,南宫辞更是直接站起身来,厉声追问: “你说什么!?” 他那张阴阳脸本就骇人,这般疾言厉色更是让人害怕。吓得那计数官当即退了几步,一张脸惨白如死,浑身瑟瑟发抖,当即暗恨自己不好好答话,偏要试图卖弄,想引得皇子们注意,没成想却引来这活阎王。 他心里害怕,嘴上却不敢不答皇子问话,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小的是说,那位连公……连城,他刚才一箭射穿了两枚铜钱,钉在靶心。我们商议了一下,觉得这应该算二十分。不过除了那一箭外,他并未再射中任何靶子和铜钱,想来那一箭也是运气好,恰巧碰上罢了。” 他到底在宫中当差,一贯会看人眼色,很明显就看出了这位六皇子不喜连城,所以再不敢夸连城半句,还隐隐暗示连城那出彩的一箭指不定是走了狗屎运。 南宫辞却根本没注意他话里语气的转变,现在满心满眼就一个问题: “你说连城一箭射穿了两枚铜钱?” “……是。” “所有上场之人除了连城可还有人曾做到这点?” “……不曾。” 计数官期期艾艾答完这话后,却见几位皇子突然都哑巴似得不说话了。他心中忐忑,好半天才听见三皇子南宫煌清清淡淡的声音: “你下去吧。” 计数官松了口气,再不敢耽误,利落的退下了。等他走了,几位皇子却都各自沉思,一时间无人开口,最终是五皇子率先按捺不住: “你们说他那一箭真是碰巧撞上的?” 他虽是看着胞兄问话,但实际上是在问在座所有人,南宫朝沉思了片刻,正欲回答,南宫辞却冷笑着道: “怎么,五哥看上那个姓连的了?想让他做你的贴身侍卫?” “我……” “你刚才不还说他是个纨绔子弟,要真当侍卫,不知是谁护着谁。怎么,这才一会子,五哥就改主意了?” 他问得咄咄逼人,虽称一声五哥,面上却并无半分尊敬的意思。南宫旭本就不善言辞,被他这样抢白,当即有些口拙舌笨,应付不来。南宫朝和他一母同胞,本也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但一向护短,现见他被南宫辞针锋相对,即便心底也害怕自己这个喜怒无常的幼弟,却还是将胞弟护在身后道: “五弟不过好奇问了一句和那连城相关的事,倒惹来六弟急眼了。我看是六弟对这连城颇为关注,怕是你想让他做你贴身侍卫,生怕别人抢了去吧。” 他本意是想讽刺南宫辞,替南宫旭扳回一城,不想南宫辞倒真大大方方点头,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不错,我就是看上他了。” “……” “诸位可都是做哥哥的,不会和我这个小弟抢一个侍卫吧?” 第12章 第十一章 戏莽汉桃木藏锋 他这话忒厚脸皮,直接就把连城给预定下来了。还不要脸的搬出兄友弟恭的名头,简直无赖至极。大皇子南宫耀被他呕得一口心头血含在嘴中,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的模样: “看来六弟很喜欢这位首辅公子啊。” 他特意咬重首辅俩字,南宫辞怎么会不明白,冷冷的眼风一扫,转瞬便笑了: “怎么?大哥也看中了他。” “倒也不是,只是……” “不是就好。我就知道大哥一向自诩长兄,从来都爱护弟弟,想来是绝不会做出和弟弟争抢这种事的。” 这简直把大皇子后面的退路全部堵死,南宫耀只觉得嘴里含着的那口血这会子是真要喷出来了。偏他一时还真找不着话来反驳,只能强笑望着自己这位幼弟,心中恼恨。好在这时,一个清淡的声音再次响起,竟又是不好管闲事的南宫煌: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我看那连城未必能留到最后。” 南宫辞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翻白眼,下意识便冷笑反驳道: “怎么?三哥不看好他?” 南宫煌没答他的话,但眼神很明显,南宫辞向来和他针锋相对,没事还得挑事了。现在见南宫煌不看好连城,他虽也讨厌连城,但此时就偏偏要捧他一捧: “三哥刚才也看见他的箭法了,一箭双雕。我就不信,哪个狗屎运能有这样的箭法。如果他都不能留到最后?那依我看在场之人,就没人配留到最后了。” 他话音方落,五皇子南宫旭就突然指着场下惊呼了一声。 南宫辞眉头微挑,怀疑这位五哥是故意打断他,南宫煌倒是顺着那声看向场下,而后便罕见的勾起唇角牵出一抹笑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冷得厉害: “我看六弟这次猜错了。” 南宫辞一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场下。却见连城还是那副迎风而立的潇洒模样,就这样单单站着,不言不动的样子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一场比试的是个人功夫,双方都挑自己趁手的武器,两两一对,互相切磋,谁将对方打倒就算赢。 连城这次的对手是西南王妃的外甥曾毅屏,长得五大三粗,人也莽撞。挑的武器却很是配他,乃是一对流星锤,足有二十多斤。本显得笨重,但在他手上却使的虎虎生威。一上场就是一套眼花缭乱的锤法,一时间占尽气势,看台上的西南一支已经直接喝上彩来。连城便是在这样的喝彩声中,慢悠悠的上了场。 相比曾毅屏的气势,连城未免就显得忒寒碜。他挑的武器竟是一把桃木剑,看着不像是来比武,倒像是来跳大神的。 方才南宫旭就是看见连城挑了这奇怪的武器才惊叫出声,南宫辞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连城想搞什么花样。 兴许是他这样委实诡异了些,连一向莽撞的曾毅屏都有几分狐疑,难得多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选好的武器。” 连城抱剑一笑: “惭愧惭愧,实在是兵器库里的所有武器,也就这把我能提得动。” “……” 连城说得真诚,曾毅屏却一脸懵,片刻脸色转为难看,估计是当连城在消遣他,主持官员一说开始,他就拎着流星锤直接砸了上来,完全是冲着脸砸。 连城也就这张脸能看了,怎能让他得逞,当即以一个异常难看的狗打滚姿势躲过了这一击,提着桃木剑蹭蹭蹭溜得贼快,直接就跟他玩上了“来追我呀”的游戏。 曾毅屏拎着流星锤本就行动不便,连城又和他爹躲猫猫已久,深谙其中之法,信手拈来,极为顺手。跑得又快又准,偶尔跑几步回头看见曾毅屏没追上来,还得放慢速度等等他。 “……” 这就让本来极为严肃的比武显出几分滑稽可笑来,一时间在场众人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奇葩的一幕。唯有知子莫若父的首辅大人头疼扶额,恨不能自己上场劈死这逆子才好! 曾毅屏追了大半天,也觉察出来自己的武器碍手碍脚,可让他抛下武器去追连城他又颇不甘心,只能破口大骂: “连城,你还比不比了!?” “比呀,我这不正和你比着吗?”连城边躲边说,气得曾毅屏差点跳脚,怒声控诉: “你这哪叫比武,从开始到现在,你就只顾着逃跑了!” “比试规则有说不能逃跑吗?”连城边跑边说着,还看向主持官员,对方一时无语,犹豫半晌才道: “不曾。” “就是。所以逃跑也是比试的一种嘛。你要不服气,来追我呀~”连城一脸笑嘻嘻,曾毅屏却只恨不得揍他一顿。 气得狠了,卯足了劲追了一阵,好几次还差点真被他追上了。但连城简直就像条泥鳅,滑不溜手,眼看着就要抓到,偏又被他以极刁钻的角度避了过去。几次无功而返,终于耗光了这个西南壮汉所有的耐心,气得脸都红了: “姓连的,是男人就和我正面比过!” “就不!”连城答得理直气壮,忒不要脸,一双桃花眼还滴溜溜的笑意深深: “再说,我是不是男人,也不用你来说呀!” 这句话成了压垮西南壮汉曾毅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仰天怒吼一声,猛地扔下手中流星锤,没了负重身形陡然快了数倍,几乎是以离弦之箭一般的姿态扑向连城。 看那雷霆万钧的姿态,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只要连城被他抓到,绝对是弄死拉倒! 连城似乎也被他这样孤注一掷的气势吓到,哇哇鬼叫着,脚下却没半点犹豫,跑得飞快。但他再快,也不是曾毅屏的对手,很快就被对方追上。 曾毅屏对他积怨已深,哪怕手中没有武器,攥紧了拳头也得狠揍连城一顿。他本以为自己没有武器会吃亏,谁知连城拿着个桃木剑也只是个摆设,被他一手就折断了 “……”。 曾毅屏一愣,没想到连城这么不堪一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连城挑桃木剑根本就不是高深莫测,而是他实实在在就是个软柿子,真的只能拿得动这种木头做的剑! 想到刚才那一出滑稽的你追我逃,曾毅屏就觉得怒火蹭蹭蹭往上冒。叼了一辈子鹰,被家雀啄了眼,这笔账他得好好和这个姓连的清算清楚! 想到这,他直接就一拳下去,正对着连城那张好看的脸,看来是坚决存了让他破相的心! 连城鬼叫得更起,慌不择路的拿着那把断剑挡在身前,却只是摆设,根本无法阻拦曾毅屏落下的拳头。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青天白日里竟然猛然响起个炸雷,登时让曾毅屏动作一顿。接着也不知是不是赶巧,那没点屁用的桃木剑竟然引来一道闪电,直接劈在两人中间,差点儿没把两人都烤焦了。 这一出吓得两人都是一声惨叫,忙不迭的分开,兴许是分开的及时,倒也没受伤。 可就这一打岔的功夫,连城已经眼疾手快的就丢了自己的断剑,扬声道: “我认输!自愿的!” “……” 在场所有人本还沉浸在刚才奇怪的炸雷闪电之中,听见他这一声,顿时都醒悟过来,一个个仿佛真被雷劈了,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可连城既以认输,哪怕曾毅屏和围观众人一万个不愿意,这场比试也到此终止。 赢了比试的曾毅屏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元气,一副憋了内伤的样子,好好的西南壮汉简直一瞬间老了十岁,满脸世人骗我的模样。 反观输了的连城却还是那副眼眉带笑的模样,下场的时候走得甚为轻快,丝毫看不出有一丝输家的样子。 殷莫楚是下一场比试的人,连城下场正是他上场时,赛道很窄,两人擦肩而过时自然就离得极近。连城毫不在意,殷莫楚亦是面无表情,但经过他身边时,他轻轻开口了,却只说了一句话: “还有一次机会。” 连城一愣,眼风下意识扫到说话那人的身上。却见他根本没看他,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也不是他。很快,殷莫楚便走出了他的视线。 至始至终,他都没看连城一眼,连眼角余光都吝啬投了过来。留给连城的只有一个背影,挺得笔直,骄傲的近乎倔强。 “一次机会啊。”连城自言自语着,蓦地笑了。 第13章 第十二章 弄权谋双王斗气 殷莫楚这一场赢得极为干净漂亮,兴许是因为刚才连城那场实在太让人扫兴。所以他这场结束时,场中掌声叫好不断,唯有胜了的那个青年面目冰冷,仿佛这一场输赢和他毫无干系。 接下来的比试更是乏善可陈,再没引起什么波澜。很快,第三场比试开始。 这一场比的是策论,看来想当皇子的贴身侍卫不仅得武功过关,还得有点文化。这可就愁坏了一众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们,他们要是文墨能通,早就去参加科举走仕途了,还用得着在这拼死拼活的比武吗!? 所以一时间个个都是抓耳饶腮,苦不堪言,笔杆子都快被咬出牙印了。 放眼望去整个场中只有两人格格不入。殷莫楚面目自若,拿到考卷后便不慌不忙的写了起来,颇为成竹在胸。 而连城考卷刚入手,就恨不得整个人都埋了上去,看着考卷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好半天却响起了一声轻鼾。看台上顿时一阵哗然,这人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了! 皇子看台上,五皇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连城这般举动,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悄声问兄长: “他这是想睡到结束?” 面对胞弟的提问,南宫朝本想说怎么可能,但一想到刚才那位首辅公子的种种表现,顿时觉得不能这么快下定论。 果然,这一场,连城是直接睡过去的。最后交卷时直接交了白卷。 比试完后,自然是殷莫楚出尽风头。大家都知道,殷家二少是个文武双全的全才。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位首辅公子,三场比试场场垫底,每一场的都能搞出个幺蛾子,让人印象深刻,堪称世间难见的一株旷世奇葩。 这场比试完后就是最终比试了,三场比试中都合格的人留在演武场上,由皇子们各自挑选,一块去演武场后的雾灵山寻找藏好的信物。 连城全场垫底,自然没能入选。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喜事,听见监考官员宣布后一点忧愁都没有,反而欢欢喜喜的揽着同样落选的孙向英要走。只是还没出演武场,在门口就被殷莫楚拦住,青年本来清俊的一张冷脸,此时颇有几分骄傲得意,他一字一顿的说话,特意咬重最后几个字: “连子玉。你输了。” “对啊,我输了。”连城倒是承认的痛快,顿时出乎殷莫楚意料,青年表情有一瞬间凝滞,似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连城身边的孙向英却极看不惯殷莫楚这样的显摆,见他突然不说话,只当他在示威,当即不快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当谁没赢过么!” 殷莫楚绝耳不闻,只定定望着连城,一字一句道: “你答应过我的。” “恩,我知道。陪你去个地方嘛?要现在就去?” “……倒也不是。”殷莫楚有些恍惚,见连城依旧一张笑脸,忍了片刻才仿佛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愿意陪我去?”说完这话才惊觉自己未免过于示弱,当即脸色有些难堪。不想连城根本没看他,揽着孙向英,笑容不变,答话也是一贯地漫不经心: “愿意啊。愿赌服输嘛,我输了,自然会陪你去的。” 他这态度终于让殷莫楚眼中那一点星光也悉数灭了,不再多话,他看着自己的指间,愣愣出神。 连城却没心思再和他纠缠: “殷二公子没其他事了吧?要没其他吩咐,我就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吊儿郎当地揽着孙向英,转身就走,没想到刚出门口转角立马就和一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皇帝带着五位皇子入演武场本是为他们挑选各自的侍卫去比试这最后一关。恰巧连城刚顾着和殷莫楚说话,误了退场的时间,好巧不巧偏就和那位最难搞的六皇子撞在了一处。 两人皆是头对头,撞得清脆作响,想来受伤不轻。吓得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郑福清哎哟一声鬼叫,赶紧就上前扶起那位六殿下,厉声呵斥: “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狗眼了。” 连城被撞得跌坐在地,捂着脑门。闻言略略抬起一只眼,却是未语先笑: “可不就是刚才被撞瞎了么。” 这话简直让人又好气又好笑,郑福清大怒,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当今陛下轻笑着制止,他亲自上前扶起连城,温言笑道: “这不是连爱卿家的小子玉么?” 一旁的连清言只恨自己为何生了这么个逆子,一时间恨不得把他囫囵打包了重新塞回娘胎里去。眼下被陛下亲自点名了,方才不甘不愿的出来应道: “陛下见笑了,正是微臣那不成器的犬子。” “吾皇万岁。”连城倒是机灵,很快就行了一礼。孙向英也赶紧跟上,更是很有眼色的在行完礼后,不动声色的窜到他爹左司马身边站好。 有连城这个活靶子在这吸引众人注意,孙向英就向一滴水融入大海,瞬间就隐匿了身形,恍若消失一般。 连城心中暗骂孙向英这个没义气的东西,面上却还是一张笑脸,当今对连城颇有兴趣,见他卖乖,笑意越深: “连爱卿的令郎倒是有趣的很,方才的比试,让朕印象深刻啊。” 连清言一愣,一时搞不清楚当今这话是福是祸。好在他宦海沉浮多年,这等场合亦算信手拈来,当即斟酌了个中庸的回答: “让陛下见笑了。微臣这个儿子,因为怜他早年丧母,对他未免过于宠溺,宠的他一事无成,微臣惭愧。” “连大人这话说笑了。我倒是见令郎出挑的很,这考试蒙头大睡,考完一纸白卷,打架只会逃跑,跑不过就投降。这样的所作所为,我想这世间也是没几个人能出其左右的。” 突然插话的是被连城撞了一个跟头的南宫辞,此时他正捂着额头,冷着一张阴阳脸,语气森然。 在天子说话时突然插话简直是放肆至极。当今脸色微沉,却并未第一时间训斥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幼嫡子。 南宫辞更是一贯如此没规没矩,早练就的皮糙肉厚,对于自家父皇难看的脸色只当没看见,就冷笑的觑着连清言,让后者只能尴尬的笑笑: “微臣教导无方,让六殿下见笑了。”说着暗中瞪了一眼连城,不懂自家逆子是何时得罪了这位活阎王。 连城倒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依旧一张笑脸,仿佛并不在意南宫辞话中的嘲讽。 大皇子却突然开口,温温和和笑道: “六弟也不用这么严苛,我看连公子箭法就很是不错,一箭双雕那样的本事可是万里挑一。儿臣恳请父皇再给连公子一次机会,让他也能参加这次比试。” 他这话一落,众人却都是一愣。当事人连城表情更是莫测,正欲说点什么,却被自家老爹暗中用力拉住袖摆,他沉吟片刻,终究只能作罢。 而当今天子仿佛也在思考这个提议,不过片刻就有了主意,他笑道: “不错,子玉那样的箭法的确世间罕见。这样埋没了也未免可惜,既然是连爱卿的爱子,朕就再给一次机会,让他也来参加这次比试吧。” 连城眉头一蹙,他爹却欢天喜地,拉着他就直接跪下谢恩: “微臣和犬子谢陛下隆恩!” “爱卿免礼。” 当今陛下似乎也心情大好,哈哈笑着大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身后则跟着几位皇子,大皇子特意走的慢了些,落在后面。 连清言一见大皇子就又要行礼谢恩,被后者拦住了: “连大人无需如此,子玉的箭法的确是出类拔萃,父皇和我才起了惜才之心。” “大殿下谬赞了,若非殿下相助,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又怎能得此机会。” 大皇子听了这话也很高兴,温和的拍了拍连城的肩膀,语调颇有几分亲密: “子玉,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连城没说话,只任他拍着。只是那一张天生的笑脸似乎冷了些许,显出几分疏离疲惫来。 突然,走在前面的南宫辞不知为何回过头来,见到这一幕顿时愣住,而后便勾起唇对着连城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连城很清楚那笑里的含义,这位六皇子在嘲笑他自身实力不济,偏有一个好爹,可以走后门。 换做平日,连城肯定是会觉得这样的笑容碍眼,但现在却觉得那张阴阳脸上的嘲笑比身旁这位大皇子温和慈善的笑容要顺眼太多。 就这样,本来已经被踢出局的连城又大摇大摆跟着皇帝皇子们再次回到演武场。还被宣布也成了皇子侍卫候选人之一,演武场上所剩之人哪个不是经过重重历练才留到最后,陡一听见这走后门的也和他们同样待遇,当即脸色都有些难看。 殷莫楚从看见连城进来就一直咬牙瞪着他,清俊的一张脸上有嘲讽更有得意。结果连城至始至终根本懒得看他,就一直百无聊赖的看天发呆。 刚才和连城对打的西南壮汉曾毅屏也在其列,他一看见连城条件反射的就满脸通红,想必若不是碍于当今天子在场,绝对得扑过来揍他一顿。 连城倒是不讨厌这直来直去的西南汉子,看他怒瞪他,只觉得有趣,还对着他挑眉一笑,气得曾毅屏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殷莫楚冷冷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升起不可抑止的恨意。他猛地握紧拳,负气般的再不看连城一眼。 皇子们开始挑选侍卫,大皇子为长,自然是他先挑。而连城是靠他的情面才重又入选,所以南宫耀也没多做犹豫,直接便点了连城。 谁知他刚点完,南宫辞就猛然发难: “大哥!弟弟可是有言在先,这位连公子我早看中了。怎么?大哥这是要和弟弟抢人吗?” 这话简直蛮横至极,南宫耀却一点也不动气,依旧是那张温和的笑脸,说出来的话也柔声轻语: “六弟先别急着动气,你也知道我不善骑射,有子玉在旁,正好补了我这个短板……” “所以,大哥便可不顾兄弟情义,执意要和弟弟抢人?” 南宫辞根本就懒得等他说完,咄咄逼人的继续追问。南宫耀只能苦笑一声,状似无奈的看向南宫辞,又看向连城,温言道: “看来六弟很中意子玉啊,不过大哥也有自己的难处。不如,我们让子玉自己来选?看他想跟着谁?” 这话状似公平,但谁都知道连城是靠着大皇子方才的说情才能重新入选。他会怎么选,实在不难猜!南宫辞当即要出言反对,谁知还没开口,就被当今陛下打断: “够了!”淡淡一句,喜怒莫测。却顿时让全场噤声,连一向霸道的南宫辞也乖乖闭嘴了。 当今的目光从两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仿佛有些疲惫: “就按老大说的办吧。” 连城没想到最后竟然还真让自己选,桃花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仿佛还是不敢置信,指着自己再次强调的问了一遍: “真让我选?” 南宫耀还是那副温和可亲的模样:“子玉无需担忧,你放心选了,我和六弟都不会为难你。” 南宫辞则朝天翻了个白眼,用鼻子出气表示认可了这话:“哼!” 连城的目光在两位皇子身上转来转去,看了好一会,慢慢走到大皇子身前。南宫耀早有所料,面上并无半分意外,正欲开口,却听见连城先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大殿下,你是觉得我箭法厉害,才选我做你的侍卫?” 南宫耀虽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温和回答:“不错,子玉的箭法,世间罕见。” 谁知,他一答完连城便蹙起了眉头,仿佛极为可惜的道: “那看来我和大殿下差点缘分。毕竟我箭法奇差,那一箭真的是我走了狗屎运,恰巧射中的。” 他说得诚恳无比,南宫耀却脸色一僵。他当然知道连城这就是在拒绝他,这无异于打人打脸,连城这一巴掌是实实在在扇在了他的脸上。 南宫辞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家大哥留,直接就点明了: “看来连公子并不想跟着大哥!大哥就还是不要勉强人家的好。” 连城却仿佛并未听见他这话,只是礼仪得当的询问: “敢问殿下,我可以选了吗?” 南宫耀面色难看,南宫辞只觉得快意,连带着看那个不顺眼的连子玉也顺眼了几分,难得有几分和颜悦色: “好,你选吧。” 被叫到的人蓦然一笑,眼睛亮若星辰,竟一时让南宫辞移不开目光。只见他葱白的手指一指,却是越过了他和南宫耀,停在一人身上: “我选三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殿下:我拒绝。 下章进主线~ 第14章 第十三章 出异象危机四伏 此话一落,众人皆惊。南宫辞眯起了眼,阴阳脸上已是狂风暴雨: “连子玉,你耍我?” “六殿下这是何意?说好了让我选的嘛,又没说一定要在你和大殿下之中选啊。”连城大睁着桃花眼,振振有词。 南宫辞只凶狠瞪着他,暂没说话。南宫耀倒是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可亲的模样,不过仔细看去,眼底深处似乎含了一丝嘲讽。而被点名的南宫煌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样,听见连城的话也只是淡淡看了过来,和他对视的那双剪水双瞳波澜不惊。 连城却被他看得来了兴致,竟然毛遂自荐道: “三殿下,我虽骑射不精,但对你一片忠心。怎么样?选我做你的侍卫吧。” 他这般没脸没皮,惹得一众候选的侍卫都翻起了白眼。殷莫楚更是直接冷哼一声,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连城充耳不闻,只一派期待的望着南宫煌。被后者淡淡扫了一眼,还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来。但南宫煌丝毫没有被他这样的卖乖打动,他指着殷莫楚道: “我已选好了侍卫。” “这样啊,那实在太可惜了。”连城嘴上说着惋惜,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并无半分可惜的意思,甚至还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位皇子依次选了自己的侍卫,无一略过了连城。连清言眼看着大好机会就被这逆子这样浪费了,只恨不能上去抽他两鞭子。 连城倒是满不在乎,笑嘻嘻的看着诸位皇子选侍卫,就像在看戏一般,只恨没一盘瓜子,让他边磕边看。 被他拒绝后,大皇子就点了除殷莫楚外表现最出挑的一个世家子弟,名叫许廷军。乃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幼子,虽非嫡出,但很受父亲钟爱,何况他的表现也出挑的很。 南宫煌自然是挑了殷莫楚。 四皇子南宫朝选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乃是镇守边疆的宋将军的内侄宋平尧。 五皇子南宫旭则挑了西南壮汉曾毅屏。 最后只剩下南宫辞还未挑选,他却挑剔的紧,左挑右选,不是嫌这个名字不够响亮,就是嫌那个长得不合心意,挑肥拣瘦看得连城都困了。 这般磨磨唧唧终于让当今陛下也恼火了: “小六,只是选个侍卫,又没叫你选妃,你就不能快点!” 按理说天子金口玉言一开,南宫辞就该麻利的直接选个侍卫拉倒。但这位主从小就和自家亲爹唱惯了反调,听见训斥,反而激起反骨,当即冷声道: “不选了!反正这里没人我看得上!” “……” 这般任性妄为,简直见所未见。但皇帝陛下却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深吸了好几口气,竟然还难得好脾气的劝道: “小六,不许任性!你不挑个侍卫,难道要独自一人上雾灵山去寻找信物吗!?” “有何不可!反正这些人跟着我也是碍手碍脚!” 这话狂傲嚣张至极,当即让没被选上的几个世家子弟脸色都是红一阵青一阵,若非碍于南宫辞好歹是个皇子,说不定就得直接怼上去了。 当今陛下实在头疼这个嫡幼子,却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搬出天子身份直接下令: “胡闹!朕命令你,必须得选个侍卫!现在就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今天子怒火太高,竟直冲九霄,让青天白日里的雾灵山顶猛然响起个炸雷。顿时他们头顶湛蓝的天刹那转黑,奇异的是电闪雷鸣间整个天际却开始微微泛红。偶尔一道闪电白光灼灼,仿佛要把整片红天劈成两半,乍一看去,甚为不祥。 “这是要下雨啊。” 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连城却从方才响雷起就一直定定盯着那片妖冶的红色天空,一张笑脸竟敛了笑意,难得的严肃正经。 他突然转身,对着南宫辞道: “六殿下,你不愿选侍卫,可是觉得挑来挑去,还是我好?” 这话不仅忒不要脸,更是放肆至极。活阎王的脸色一刹那变得难看无比,果然下一刻就暴怒道: “连子玉,你当你是谁?” “我是连城啊。”连城答得一本正经: “六殿下方才不是还和大殿下说过,一早就看中我了,觉得我就是您贴身侍卫的不二人选!” “……我什么时候说过!” “对,您原话不是这样,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南宫辞难得被堵得卡壳,片刻就决定不为难自己,换个话题: “所以,你和我说这一大通到底想表达什么。” “就是,咳……”连城清了清嗓子,笑得眉眼弯弯,一脸讨喜: “我也觉得六殿下是难得的明主,既然我们双方这么情投意合,您不如挑我做你的侍卫。我保证,我会对你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南宫辞似笑非笑的说完这句,形状姣好的一双眼从连城身上扫到南宫煌身上,笑意越冷: “若没记错,这话你不是刚对我三哥说过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看来你这忠心,朝秦暮楚,倒是廉价的很呐。” “对。我刚才是对三殿下表过忠心,但他拒绝了啊。” “……拒绝了又怎么样?” “拒绝了,我自然就能另择明主。所以我看来看去,觉得六殿下就是最适合我的明主。”这么不要脸的话被他说得顺溜无比,一点儿磕巴都不打,连一向冷淡的南宫煌都难得抬起了眼皮望了他一眼。 连城却还是殷殷切切的盯着南宫辞,一副巴巴等他回复的样子。南宫辞也不负众望,冷笑回道: “可惜我没捡破烂的习惯,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他这话已是说得羞辱至极,别说连城,就连殷莫楚都变了脸色。但连城却只是低头沉吟片刻,就抬头一脸正经的问他: “那要怎样你才愿意选我当侍卫?” “除非你跪在地上向我磕头,大喊三声‘我是蠢材’,我才……” “哦,这简单嘛。我早和你说过,我最会跪啦……”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城打断,接着那人便欢欢喜喜跪在地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边磕边喊: “我是蠢材我是蠢材我是蠢材。” 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切后,他便毫无负担的站了起来,却震惊了一众围观人等。首辅大人和南宫辞自不消说,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连当今天子都面色奇怪,好半天才强笑道: “连爱卿,令郎挺别致的呀。” 连清言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连城此时却丝毫顾不上老爹那颗被他扎烂的脸面,只一径对着南宫辞喋喋不休: “这样可以了吧?那我现在就是你的侍卫啦。事不宜迟,我们快开始比试吧,已经耽误很久了……” 南宫辞简直被他吵得脑仁疼,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毫无作用。好在,当今陛下也觉得的确耽误太久了,没再废话,开始了最后一场比试。 各皇子带着自己刚才新挑的侍卫兵分五路策马入了雾灵山,连城跟在南宫辞身后一直喋喋不休,一会猜测信物所在地,一会又说该以什么样的路线上山最为省力。南宫辞被他吵得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闭嘴。再啰嗦我就直接把你扔山下去。” 连城被训斥了也只是不在意的一笑,也许是为了讨好新主子,还真的闭嘴了。 世界也终于清净了,南宫辞也畅快了,连带着赶路都快了不少。他选取的这条路是条小道,马不好走,周遭更是密林丛丛,极易遇见各路野兽。但胜在能在最快的时间到达山顶,虽然信物未必就在山顶,但也绝不会离山顶太远,尽快登顶总是有利。 这一路行来果然遇见了不少野兽,但就算这样且行且战,也没耽误多少时间。而作为南宫辞的贴身护卫,连城身负保护皇子的责任,却根本屁用都没有。 别说保护他了,不让他保护就算不错,还真应了他五哥那句话,不知是谁给谁当侍卫! 南宫辞想到这,看身边这人就越发碍眼,虽说他此时为了讨好他闭嘴当了个鹌鹑,但还是没能让他顺眼多少。他正想挑刺,几里外的密林中却突然蹿出一只黑瞎子,约莫是久未见过活人,一看见他们顿时兴奋异常,活像看见了过冬的口粮,兴奋无比的冲上来,吓得连城哇哇鬼叫,骑着马掉头就跑。 南宫辞却丝毫不惧,猛地从腰间拔出佩刀,打算策马迎敌。但那马儿毕竟是个食草的,心中惧怕那猛兽,即便被抽了几鞭子也不愿上前。南宫辞不快的啧了一声,猛地跳下马,连城跑了一会,发现南宫辞没跟上来,顿觉大事不好,回头只看见他跳下马,瞬间都吓破嗓了: “你疯了,快回来。” 面对他的叫唤,南宫辞只是微侧了脸,颇为讥讽的一笑。那样的笑容,衬在他那一张不算好看的阴阳脸上却莫名摄人心魄。 连城不由心神一恍,南宫辞已经提刀迎了过去,只是一瞬就利落的将那黑瞎子斩于刀下。 解决完黑瞎子,连城还在愣神,南宫辞却满是不屑,讥笑着嘲讽道: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需要主子保护的贴身侍卫。” 连城难得老脸一红,但只是一瞬就恢复了他惯常的那副笑脸,他开口,似乎打算胡扯什么。那场将下未下的雨却在此时落了下来,奇怪的是落下的雨滴全是红色,像是人的血珠子,一滴一滴,衬着头顶那片妖冶的红色天空,诡谲莫名。 连城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南宫辞倒没注意他,他只觉得这雨奇怪,下意识地看向天空。却看见那片红色的乌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蓄势待发…… 突然一声惨叫响彻密林,南宫辞的脸色蓦然变了,只因那声惨叫是五皇子南宫旭的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的太赶,有好多病句和错字,强迫症作者不改不舒服。 剧情都没变,不影响阅读 第15章 第十四章 伏密林化蛇现世 连城和南宫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策马朝声响处赶去。雨下的越急了,有不少打入两人的耳鼻口中。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雨珠子颜色实在太像鲜血,连城竟觉得入口的雨水也似乎带了淡淡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他眉头蹙的越发厉害,心中不祥之意更甚,却猛地被一件东西打中。他一愣,转眼只看见南宫辞正在披雨蓑,见他一头雾水的望了过来,便没甚好气的啧了一声: “披上!” 他这才看清楚打中自己的正是一件雨蓑,怔愣之间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暖意。正想开口道谢,就听见身旁那位策马飞扬的小霸王恶声恶气的道: “一个贴身侍卫,忒没眼色,处处都让主子来照顾。要你何用!?还不如养条狗了!” 连城一听这话顿时笑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开口逗他: “殿下这话太伤我心了,我可比狗有用多啦。我能说笑话,唱小曲,狗能做嘛?” “……” “怎么?殿下不信。那我现在就给你唱首小曲呀~”他说着清了清嗓子,一开口却是在凤鸣楼里和姑娘们听来的江南小调: “郎依情来,妹有意,独坐高楼不见郎,妹心好忧愁……”吴侬软语,韵味悠长。虽然连城并非江南人,音调咬得不是很准,但这般捏着嗓子咿咿呀呀,竟也莫名让南宫辞脸红发热,心砰砰儿乱跳。 他握紧缰绳,正想让连城闭嘴,软软糯糯的小曲调却突然自己戛然而止。南宫辞反而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西南壮汉曾毅屏浑身是血,正紧紧护着昏迷的五皇子南宫旭。而他的正前方则站着一个美丽妖冶的裸身美人,此时正伸出信子一般的长舌舔舐着雪白手指上的鲜血。 这幅画面诡异近妖,连城面色凝重,南宫辞却在一愣之下猛地拍马上前,手中长刀猎猎,威风至极: “大胆刺客,竟敢擅闯皇家狩猎场……” 他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人,不,应该不叫人!这竟是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此时这怪物被他惊动,看了一眼眼前难缠的猎物后果断放弃,游走着巨大的蛇尾向南宫辞爬来。 饶是小霸王南宫辞从来拳战八方所向披靡,乍一见这怪物也惊得呆在原地。反应过来时,那怪物已近在咫尺,鲜红的信子像把尖刀般锋利的向他刺来。 “殿下当心。”千钧一发时,却是那个他视作废物拖累,无甚大用的贴身侍卫从背后猛地一把抱过他,堪堪躲开了那恶心的信子。 那怪物反应也快,见到嘴的猎物跑了,当即扭转了蛇身缠上了连城骑着的那匹马。眼见那蛇尾就要缠到连城腿上,他非常果决的抱着南宫辞弃马而逃。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让南宫辞对他刮目相看。然后就见他抱着他,飞快的往曾毅屏和南宫旭的方向跑去,到了那头,便立时毫不犹豫躲在曾毅屏身后。 南宫辞:“……” 而那怪物见他们躲到曾毅屏身后,就只能恨恨吐着信子,却不敢轻易过来。而那匹被它缠住的骏马就没那么好运了,凄厉的嘶吼声中,那匹膘肥体壮的骏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怪物吸干了鲜血,瞬间变成薄薄的一具干尸。 这样悚然的一幕,让几人都打了个寒颤。连城不由往曾毅屏身后又躲了躲。 好在曾毅屏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丝毫不觉得连城这样有何不妥,反而道: “一会我想办法引开那个怪物,你带着五殿下和六殿下离开这里,有多远跑多远。” 连城简直都要被这耿直汉子感动了,见他一脸视死如归,只能出言提醒: “你知道这是什么怪物吗?” “不知道。” “恩,这……” “但我能猜出来!” “啊?” “在我们西南,有些苗寨养蛊。据说就是用蛇、蝎子、蜈蚣、蟾蜍、蜘蛛五毒混在一起,制出蛊王。这怪物这么古怪,只怕就是一只蛊王!” 曾毅屏说得一本正经,颇为凝重,连城却只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脑袋进水的西南壮汉: “……敢问一句,你见谁家几个虫子杂交能杂出人的样子?” “啊?” “所以这肯定不是你们西南的蛊!这是一只化蛇!”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面色转冷。曾毅屏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化蛇,还是南宫辞多读了两年书,听见这话当即接道: “阳山多化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你说这是上古传说中的怪物?” “不错。这应该就是一只化蛇,它身上没有双翼,只怕是因为尚未完全成年。化蛇御水,它一直没有招来大水,想必是能力不够……”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化蛇仿却佛听懂了他的话一般焦躁的吐着信子,竟然破天荒的往前挪了几寸。惊的连城一声鬼叫,刷刷刷就往后退了好几步。可说也奇怪,那化蛇近了这么几寸距离后,就再不敢上前,仿佛他们这里有什么它忌惮害怕的东西,让它不敢再靠近,只能焦躁的吐着蛇信子。 可就算它不敢靠近,连城他们也一时跑不出去。就被它困在这方寸之间,进退两难。 偏偏五皇子南宫旭刚才还受了伤,此时半昏不醒,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危及性命。所以刚才曾毅屏才提出他来引开化蛇,让连城带着两位殿下赶紧逃出去。 可连城知道虽然化蛇不爱食人,但尚未成年的化蛇却极为嗜血,若他们真的扔下曾毅屏不管,只怕用不了多久曾毅屏就会被这只化蛇吸成一具干尸。 可恨他那些用惯了的器物因为嫌重,都放在马驮着的包袱里。包袱和那匹可怜的马一样早被化蛇消灭的渣都不剩,此时身边却无半个趁手的武器,只怕赤手空拳未必是它对手! 连城在心里盘算着,却猛地听见南宫辞道: “一会我来引开它,你带着我的侍卫和五哥离开这,有多远走多远!” “这怎么行!六殿下千金贵体,怎能冒如此大险!”曾毅屏想都不想就出声反对,小霸王却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就恶声恶气道: “我对付它还有几分胜算!你对付它纯属送死!” “我……”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浑身是血。若我们不来,你还能坚持多久!?” “可是我……” 南宫辞终于不耐烦了,一脚直接踹了过去: “别废话了!这是皇令!我以当今六皇子的名义命令你,保护好我五哥,绝对要把他安全送到山下!若有半分差池,我唯你是问!” “属下……”曾毅屏挨了个窝心脚,还是犹不甘心,啰啰嗦嗦还想再争取一下,被没耐性的小霸王一声吼: “听清楚了没有!” “属下尊令。” 终于不情不愿的答了这句话,南宫辞便不再管他。他一把从腰间拔出佩刀,正要往前冲时却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再吩咐了一句: “还有我这个侍卫,虽然碍手碍脚了些。但好歹是我的人,你也得好生护着他。把他全须全尾带到山下。” “殿下放心,就算我曾毅屏死了,也绝对会保护好他们!” 南宫辞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别动不动就死死死的!要真那么想死,等我下山奏禀父皇,让你自己挑个死法!” “……”曾毅屏不敢惹暴躁的小霸王,只能小声弱弱道: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南宫辞却再懒得管他,握紧手中的刀,他调整好气息,丝毫不惧的和那只化蛇对视,见后者兴奋的不断吐着信子,瞅准那一刻的空档,提气吸腹一冲上前,却猛地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顿时那股憋着的劲一哄而散,气得他想打人。 回头就看见连城抱着他,对他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而转头很是认真的问曾毅屏: “那只化蛇一直不敢过这边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曾毅屏听了这话后脸却突然红的厉害,片刻才小声嗫嚅道: “大概是因为我撒的一泡童子尿。” 连城:“……” 南宫辞:“……”什么鬼,还是揍他们一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化蛇出自山海经,文里许多妖怪都参照山海经,但个人私设比较多,差别也挺大,都为剧情服务,给大家笔芯~ 第16章 第十五章 化妖身君子端方 曾毅屏见两人陷入沉默,脸红的越发厉害,连城突然开口,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童子身?” “……”这回换曾毅屏沉默了,好半天才痛苦的憋出一句话: “什么这把年纪,我刚满十八。” “十八!?”连城和南宫辞都是不敢置信,难得异口同声。连城更是快人快语: “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二十七八!” 南宫辞虽然没说话,但轻咳一声表示附议。 这大概打击到了曾毅屏,西南壮汉顿时激动起来: “……二十七八!?你什么眼神!我就算长得着急了些,怎么着也不可能二十七八吧!”他说得愤愤不平,唾沫星子直接喷在连城脸上,看那架势只怕还恨不得上手打他一顿。 连城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西南壮汉的身架子,很识时务的往南宫辞身后躲了躲,同时嘴上还贱兮兮的道: “又不是只有我觉得,他……六殿下不也这样觉得吗?你怎么不吼他去。” 被拖出来挡枪的六殿下顿时清了清嗓子,看曾毅屏脸都被气红了,他也假装刚才岁月静好,什么事也没发生,毫无负担的就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觉得是你……咳,那泡尿起的作用。” 对于六皇子,曾毅屏还是很讲君臣礼仪的。听见他问,就算心中不痛快,也还是迅速回答: “因为当时这怪物出现时,我正好在这里……咳撒尿。结果这怪物就直接攻击了五殿下,我反应过来上前保护时,五殿下已经被这怪物打晕,它看见了我又来攻击我,我当时护着殿下行动不便,只能且战且退,结果就是退到这个地方时,那怪物就不敢上前了。所以我才猜测,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童子尿么?”连城却在沉吟,看着那条化蛇焦躁的围着他们爬来爬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突然他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你是在撒完尿后,这条化蛇才突然出现的?” “对啊。”曾毅屏不知这问话有何用意,只能点头。连城的那双桃花眼却猛然亮了: “你刚才是在哪个地方?” 曾毅屏指了指身后,连城立马走了过去,正准备上手刨土,想到了什么顿时把曾毅屏拉了过来: “挖开它。” “我不!”西南壮汉当然一口拒绝!连城也不勉强他,只是笑着看向南宫辞,小霸王便直接冷声道: “动作快点!” “……”曾毅屏简直出离愤怒!忍了又忍,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前刨土挖坑。结果他刚开始动作,那只化蛇就有所感应,顿时更加焦躁,愤怒的爬来爬去,嘴里更发出凄厉的叱呼声。 连城知道自己所料不假,当即催促道: “快挖!” 曾毅屏也不敢再耽误,卖力的刨起土来。这一举动终于刺激了那只化蛇,它猛地狠狠吐了吐蛇信子,孤注一掷地向他们扑来。 南宫辞早有防备,立时提刀应战。那化蛇虽身形庞大,但打架斗殴实在不是小霸王南宫辞的对手,几个来回丁点儿便宜都没讨到,反而胸上挨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身为他贴身侍卫的连城,看见保护对象如此英勇,自然也不甘示弱,在一旁手舞足蹈,拼命加油,惹得南宫辞一刀子差点砍他身上,没好气的道: “闭嘴。” 约莫是那一刀子的威慑力太强,连城总算安静了。 而几次交锋都处于下风的化蛇,大概是终于被惹急了,竟然激发出潜能,猛地从嘴里喷出一道黑水,所过之处竟腐蚀了一切,寸草不生! 眼看着那道黑水就要直接往南宫辞身上喷来,他不敢小觑,提刀挡住面门。冷不防却被人一把拉到身后,连城将他整个人抱得严严实实,转身用后背挡住了那道黑水。 南宫辞一惊,反应过来时猛地一把推开他,掌心却感觉到湿漉漉的一片,抬起手掌,是一掌心的红色。 “你、你这是做什么?”他觉得他气息都有些不稳,偏连城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笑起来,桃花乱飞: “保护你啊。” “……” “毕竟我好歹也是你的贴身侍卫嘛。” “谁需要你保护!我自己可以挡得住!”南宫辞简直气急败坏,大概是不熟悉被人这样施恩,他连手都在颤抖。连城却毫不在意,继续笑得眉眼弯弯道: “恩,你是能挡住。但如果你来挡,你要赔上你的一只手,我来嘛,也就是后背受点伤。这样一算,还是我来比较划算。” 南宫辞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盯着连城,阴阳脸上的那双丹凤眼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波光潋滟,让人看不分明。 连城倒是觉得这位小霸王比初次见面时要顺眼多了,看他不说话,便笑着将他揽到身后,嘴上还不忘调笑: “你不老说我总让你保护,不像个侍卫吗?所以我痛定思痛,觉得还是得好好当个侍卫,免得丢了这份铁饭碗,被我老爹教训。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停了一下,才一字一顿道: “六殿下,我来保护你。”说到最后几个字,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桃花眼中那双乌黑的瞳孔瞬间泛红,十指的指甲更是猛然暴涨,一刹那间整个人诡异近妖: “哎,想不到还是得出手啊。” 第17章 第十六章 妖星现涅槃择主 他话音方落,人就在一瞬间冲了出去。那样的身法速度根本就不是人所有的,而那化蛇仿佛见到了同类,兴奋之余更是凶性暴涨,凄厉的吐着蛇信子,摇摆着巨大的蛇尾向他扑来。 连城却大有和他直接撞上一撞的气势,不闪不避,就冲着它直接扑了上去。在靠得越来越近,短兵相接时,化蛇又一次从嘴里喷出黑水,连城眉头微蹙,猛地拂袖卷起一道劲风,竟然直接让黑水改道,滴水不沾的就到了化蛇跟前。 那怪物大概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俊美妖冶的脸瞬间惊慌失措。扭身就想逃,但连城根本没给它这个机会,他出手,一贯地漫不经心,手段却狠辣的紧。竟是直接用长甲穿破化蛇裸露的胸口,看那架势,大有徒手掏心的狠劲。 那怪物瞬间怕了,再不敢纠缠,拼着受伤也硬转了身,竟是落荒而逃了。 连城倒也没去追,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血,静静等待着狂化散去。片刻后,他眼底的红色终于悉数褪去,但脸色却苍白的骇人,猛地一咳,偏头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你……”南宫辞脸色不大好的看着他,似乎想问点什么,可看他那副褪去凶性不胜羸弱的样子,话到嘴边终于还是转了个弯: “你没事吧?” 连城听了这话却是斩钉截铁的道: “有事!” “……哪有事?” “胸口疼。殿下要给我揉揉么?” “……忍着!” 话说的恶声恶气,连城却笑了,正想再开口逗他。那边埋头刨土的曾毅屏总算挖出了东西,兴奋的声音都发抖了: “有了!” 两人皆被吓了一跳,连城漫不经心地瞟了过去,同时嘴上还不忘打趣西南壮汉: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呢!” 最后一个字他的音调猛地不稳,因为他看见了曾毅屏挖出来的东西——一个蛋。通体火红,但周遭不规则的缠绕着黑色的花纹,看着怪异的紧。 “这是……什么啊?”曾毅屏捧着蛋,懵了。 南宫辞下意识看向连城,后者没说话,缓步走了过去,接过蛋,认真看了好久,才一本正经道: “一个蛋。” “……”曾毅屏简直怒了: “我知道是蛋,我是问你这是什么的蛋!?” “我怎么知道。” “那你还想那么久!?” “仔细过了过脑子,才发现不知道呀。”连城的桃花眼依旧是一派纯真无辜,呕得西南壮汉差点一口血喷他脸上。 连城却毫不在意,反而指着刚才就被遗忘已久的五殿下南宫旭,虚心好问: “五殿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我们是不是得尽快下山。” 这话顿时引起了曾毅屏的注意,回头果然看见南宫旭已经气若游丝,再不敢耽误,他一把抱起自家主子就跑。 南宫辞倒是没他那么急,不过好歹也跟在身后。连城见两人背影走远,才悄悄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将蛋揣进自己怀里,就见南宫辞不知何时回过了头,丹凤眼动也不动的盯着他,让他吓了个激灵。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咳得脸都红了。 好不容易咳嗽才平息下来,抬头便只见到那位暴躁小霸王的背影,走得飒飒生风,仿佛刚才那一幕都是他的幻觉。 下了山后,却发现气氛肃然,重重兵甲围着演武场,个个整装肃发,面带杀气。 连城和南宫辞皆是一惊,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那边一人看见他们回来却是大松了口气,接着他就抹着老泪奔回士兵包围圈里,同时嘴上大叫着: “回来了,回来了,陛下,都回来了……”竟是陛下的贴身大太监郑福清。 话音方落,密不透风的兵甲群便让出一条道。当今陛下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后面紧跟着首辅大人连清言。 皇帝走得算快,但连清言竟然不顾君臣礼仪,还冲到他前头来了。首辅大人一看见连城双眼就是一红,接着就快步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对着连城就是一通狠揍。连城被他打得一头雾水,只能边躲边叫: “爹,你干嘛!有话好好说!我没惹您,爹!爹……” 他的话音在对上自家老爹老泪纵横的一张脸后瞬间消了音,连城的印象中自家老爹从来威震八方,何曾有过这样哭得喘不上气来的模样。 他不由心软,干脆也不躲了,只任由他爹捶着他。轻轻抱住老头的背,低声安抚: “爹,没事了。我没事……” “你这逆子!逆子……”首辅大人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哪还有个当世权臣的样子,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另一边的天家父子自然就不会如此失态,得知五皇子还活着,皇帝顿时松了口气,吩咐所有太医都赶紧去医治南宫旭。接着又看向自己的小儿子,见他衣衫褴褛,迟疑了一下还是道: “再叫几个太医过来给小六看看。” “我没事。顾着五哥就行。”南宫辞还是一贯地没有规矩,一句话就把当今陛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当今也不生气,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南宫辞直接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在雾灵山遇到了一个怪物,皇兄他们是不是也……” “是,都遇到了。” “那……” “他们都没事。只是你大哥的侍卫许廷军死了。” “什么!?” 南宫辞没想到会这样,跟着当今陛下回到演武场后果然见大皇子南宫耀面色哀戚,礼部侍郎许大人已经抱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哭成泪人。而其他几位皇子和侍卫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只有三皇子南宫煌尚算仪容齐整,他身边的殷莫楚更是毫发无损。 雾灵山虽非灵山宝地,但一直都是皇家狩猎场,里面的野兽虽多,却绝不会到危及人性命的地步。可这一次,却莫名多了很多怪物,不仅死了个贴身侍卫,还让一位皇子身受重伤,众人都知道此兆非祥。 司天鉴的十二灵官已经奉诏赶来,此时正在演武场中摆出阵法,占卜吉凶。 不少人都在围观,殷莫楚也在其列,只是他似乎忒看不上司天鉴的阵法,俊美的脸上一派倨傲,颇为不屑。却在看见连城后,脸色瞬间有些许微妙的变化。他突然凑到南宫煌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见那一向冷淡的三皇子也淡淡看了过来。接着更是直接走向连城: “你身上妖气很重。” 美人难得开口和他说个话,可惜内容不太中听。连城一笑,不太在意: “多谢三殿下关心,我方才遇见条化蛇。大概是沾染了点它身上的妖气。” “不是。”南宫煌直接点明,连城的笑容有些僵硬,殷莫楚已经直接指着他胸口问道: “你怀里揣着的是什么?” “关你屁事!”南宫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护在连城身前,张嘴就是一副霸王做派: “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过问本王的贴身侍卫!?” 殷莫楚被这一句恶语挤兑的俊脸通红,南宫煌倒是不动声色: “六弟可还安好。” “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还是说三哥巴不得我不好?” 面对他的挑衅,南宫煌面容依旧清淡,不辩不语,冷静的近乎无情。他略点了点头,便带着殷莫楚转身离开。 见他们走了,连城倒是松了口气,也不忘感谢解围之人: “多谢六殿下。” “少自作多情,我是看南宫煌不顺眼,没想着要帮你!” 连城早习惯他的恶言恶语,丝毫不在乎,反而笑问道: “殿下为何如此看不惯三殿下?”谁知这句却是捅了南宫辞的马蜂窝,他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丹凤眼中竟杀意逼人: “你当你是谁!?有资格在我面前问东问西!?” 连城吃过他不少恶言冷语,却从未见过他如此难看的脸色。难得愣了片刻,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没走多远的殷莫楚此时却突然回头,一道罡风猛地向他扫来。 隔空探物!不算多高深的术法,换做平常连城只抬一根手指也能教他怎么做人。可此时他一无防备,二来刚才已经耗尽心力,一时间竟无法阻挡,怀中的蛋顺着风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到殷莫楚跟前。 殷莫楚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看着眼前的蛋仿佛根本不敢置信: “凤凰蛋。为什么会在你那!?” 这话让他身旁一向清冷的南宫煌也难得惊诧,蹙眉看向连城和南宫辞,最终停留在自家六弟身上,一双剪水双瞳中流光晦暗莫名。 连城从蛋掉出来时就直觉大事不好,听见殷莫楚的话后越发心中发冷。偏殷莫楚那一嗓子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众人纷纷看了过来。顿时议论不休。 “那就是传说中的凤凰蛋!?” “凤凰涅槃,择主帝王。好像是六殿下的侍卫找着的,莫非六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 “也不一定,这还是颗蛋了,得孵出来变成凤凰,才知道它最终的选择。也不一定就是六殿下。” “可不是说蛋也有灵气,基本上认准了就八九不离十了……” …… 七嘴八舌,嘈杂不休,最后竟惊动了当今天子! 看见那颗传说中的凤凰蛋时,当今帝王的脸色一时间也是变化莫测。当朝一直以凤凰为尊,相传南宫一族的开国高祖就是被一只凤凰挑中,青云直上,开辟出这一片大好河山。所以祖训有传,若再遇凤凰择主之人,就是天命之子,当继承大统! 本来皇帝陛下一直当这是传说的故事,可如今却实实在在在他眼前上演。 当今帝王看了眼自己最小的儿子,却是眉目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颗被万众瞩目的蛋却在此时发出一声脆响,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众人皆惊,唯有连城脸色煞白,一时间再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道: “都退开!别靠近!” 话音方落,冲天烈火瞬间包围了那颗凤凰蛋。接着蛋壳四分五裂,一只黑色巨鸟裹挟着猎猎火焰,猛地飞出,停在空中,仰天长啸,煞气逼人。 殷莫楚的脸色顿时变了。 黑凤凰!这竟是一只预兆大凶的不详凤凰!难怪他看不透内里的乾坤,难怪会在连城手上!想到刚才连城的表情,殷莫楚陡然明白过来,连城藏着这颗尚未孵化的凤凰蛋并非别有用心,只怕是早已发现里面不妥,想要趁机毁去! 想通这出,他心神不安,却未防那只凤凰冲他飞来,一时间没了防备竟忘了闪避。眼看着就要被凤凰裹挟着的火焰烧着,身体却猛地被人一拉,堪堪避了过去。他回头,只看见连城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一张脸苍白如纸,嘴角还挂了一道血痕。 他心中一顿,眼神正好和他对上,冷不防却见他出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果然是废物,洞庭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一听这话,殷莫楚霎时恨极。猛地看向连城,却见那双桃花眼里有怒火,更有鄙夷,烧的他不仅脸火辣辣的疼,连带着心也一块疼起来。 而此时,司天鉴的十二灵官终于卜算出雾灵山的症结所在。 妖星现世,万妖朝贺! 这只不详的黑凤,就是那只妖星! 一听这样的卜算结果,众人瞬间都反应过来。那只黑凤凰已经裹挟着冲天烈火向当今陛下扑了过去,吓得郑福清声嘶力竭的大喊: “护驾!护驾!” 可惜重重甲兵也挡不住那只黑凤凰的攻击,它巨大的羽翼扫了过去,便是一片火海。眼看着火就要烧到皇帝身上,一人突然跳上前去,手中长刀猎猎,猛地迎向凤凰,竟是以一己之力挡住它的攻势! 熊熊火光衬着他脸上的胎记,莫名有几分冶艳动人,当今看着这个不顾自身安危护在他身前的小儿子,不仅有几分动容: “小六,你……”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黑凤凰突然高声嘶鸣了起来。接着猛地后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杀它一样,凄声嘶鸣着,却被一团黑火团团围住,最终在众人面前烧成灰烬,化成一道黑光倏然钻进南宫辞体内,接着他的眉心便出现了一道火焰形状的胎记。 凤凰涅槃! 相传当朝的开国高祖皇帝,眉心中间也有一颗这样的胎记。这就是凤凰择主的标志! 可这只黑凤凰乃是妖星现世,竟也会涅槃择主! 那被它选中的南宫辞,到底是好是坏!? 第18章 第十七章 谣言起少年寄情 一瞬间,众人神色各异。南宫辞却面色难看,被众目睽睽之下盯怪物似的盯着,也煞气十足。十二灵官最先有了动作,齐齐出列,将南宫辞团团围住。为首的降微使更是护在皇帝身前,戒备的望着南宫辞: “陛下小心……” 南宫辞面无表情,一双丹凤眼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皇帝也在小心翼翼的打量自己这个最小的嫡幼子,神情戒备: “小六……”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砰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众人顿时一惊。十二灵官和围在外围的重重甲兵手中武器皆纷纷出鞘,铮铮白光在烈日下晃得人眼睛发疼。郑福清更是高声尖叫: “护驾护驾!” 一时间人心惶惶,惊疑不定。猛地却听见一个懒洋洋地声音: “护什么驾呀。” 接着便见连城排众而出,几步走到南宫辞面前,吓得首辅大人音调儿都变尖了: “子玉,你干嘛!?快回来!” 连城却只当耳旁风,走到南宫辞身旁,低声道: “殿下,没事了。” 说完这话,南宫辞却没有反应。只是依旧瞪着当今陛下,站得笔直,如青松翠竹,姿态挺拔。连城见他不回应,便伸手拍了拍他,顿时那一直站得笔挺的男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接着身形便委顿了下去。好在他身旁的连城反应迅速,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免于直接摔个狗啃屎。 不过小霸王并不领情,虽然吐了血身体虚弱的很,一双丹凤眼却依旧亮得惊人,怼人之力更是丝毫不曾减弱: “不用你管!” 连城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位殿下的暴躁脾气,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他捡起刚才南宫辞掉在地上发出声响的长刀,高声道: “六殿下果然英勇,手刃妖星!方才若非你护驾及时,只怕就要出大事了!” 他这话说得夸张至极,邀功邀得忒明显,何况是在此时这样诡异的气氛下,简直是忒没眼力见儿。 果然当今陛下不轻不重的看了过来,降微使已经大声出言反对: “一派胡言!陛下,刚才六殿下那不是手刃妖星!那分明是被妖星涅槃择主。绝非祥兆啊!” 皇帝没说话,看着自己的嫡幼子,眼神忌惮。连城看在眼里,心中叹气,手上却猛地指着这位司天鉴的实际老大道: “降微使这话未免危言耸听!六殿下可是陛下和已故宸皇后的唯一嫡子,命格清贵,哪来的绝非祥兆!莫非你在影射什么!?” 这话简直诛心,降微使登时气得脸色通红,急着解释: “你!陛下,微臣……” “够了!”皇帝一口打断了两人,好歹是自己儿子,总不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几句话就去治什么罪,虽然刚才那一幕着实诡异了些。 皇帝凝眉打量着南宫辞,极轻的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连城提到了已故的宸皇后,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时有些犹豫。片刻才收敛了这些无用的情绪,淡淡道: “不错,小六刚才护驾及时,的确当赏。”这话便是否了刚才降微使的说法,给南宫辞正名他并非被妖星择主。 连城感觉到怀中一直僵硬的南宫辞听见这话后,身体猛地放松下来。他心中叹了口气,只觉这丑皇子不管如何倔强高傲,到底还是孺慕情深。 郑福清已经递过来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珏。皇帝看也不看,直接对着小儿子道: “这个就赏你吧。” “谢父皇。” 南宫辞挣扎着起身像以往一样的伸手去接,没想到当今陛下只是将玉珏极快地扔在他手上,避免了和他身体接触的瞬间。 他猛地一怔,只觉得如置万丈寒渊,心冷似冰—— 也不知愣了多久,猛地耳畔听到一个声音。 “吃吗?”眼皮子底下冷不防地伸出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心倒是饱满,骨肉匀称,上面有两颗蜜饯,腌制的色泽透亮,看着就很是好吃。 他愣了愣,抬眼只看见连城一贯带笑的桃花眼。迟疑了片刻,拿走了其中的一颗,塞入嘴中。谁知刚入口就是尖锐的酸涩,酸的他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张嘴就要吐,被连城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 “……” “别浪费,你再尝尝。” 连城还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样子,他瞪圆着眼睛和他对视,最终还是暴躁地继续抿了抿,然后便在那一片苦涩的酸意下感觉到了一丝丝甜味。 看他神情没那么狰狞了,连城才放开手。把剩下的一颗塞入自己嘴里,一张脸登时和南宫辞狰狞的不相上下,好半天才缓过来。 南宫辞嘴里含着蜜饯,到底不大痛快,冷声刺他: “蜜饯都吃酸的,你有毛病吗?” “就只尝出了酸味?”连城看了他一眼,见他不答话,便笑着道: “那看来六殿下味觉不大灵敏呀。有空可得请太医看看去。” “我味觉好得很!” 连城笑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突然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蜜饯。” “恩?” “酸的世间少有,每次吃就知道我牙口很好。”连城一本正经,南宫辞却一言难尽: “……你什么毛病?” 结果连城理都不理他,只是看着湛蓝天空,笑道: “吃完了就觉得鲜活。有时候想想,好的坏的,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是鲜活。” “……你在安慰我?” “不,我说蜜饯啊!” “……”南宫辞吸了口气,半天突然道: “虽然你这话基本对我没什么用。但还是,谢谢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郑重,连城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笑了。 不知为何,南宫辞却被他这一张看惯了的笑脸弄得有片刻心神恍惚。 接着陛下也摆驾回宫。连城便跟着自家老爹回了连府,谁知才进门就挨了一通好打。 首辅大人边揍边骂,中心思想倒是表述的很清楚:不许连城去给六皇子南宫辞当侍卫!敢去就打断他的腿! 连城简直被自家老爹揍得莫名其妙,忍无可忍的提醒道: “侍卫不是我说不当就能不当的。得看当今陛下的意思。您老就算打死我,我也做不了主啊!” 谁知听了这话首辅大人却不屑一顾: “陛下根本不会再提这茬。只要你不上赶着去贴着六皇子,就轮不到你去给他当侍卫!” 连城一愣,不知此话何解。首辅大人便耐心为亲儿解惑: “你以为司天鉴降微使那老神棍说的话,陛下真没放在心上!?” 妖星现世,涅槃择主,绝非祥兆。 “可陛下不是说……” “陛下只是顾忌六皇子的母族和死去的宸皇后,不愿做得太过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连清言这话,不久后,六皇子被妖星择主,是天降凶煞的谣言就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以前,大家顶多知道六皇子生了一张阴阳脸,脾气暴躁,好揍权贵,是四九城里谁也惹不得的头号小霸王。现在,谣言却越传越烈,众人皆怕他、惧他、厌恶他。关于他的凶煞谣传更是比比皆是,甚至小儿啼哭不听话只要搬出这位六皇子来,就能镇住。 有些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说得头头是道。比如这日连城闲得无聊,在一家酒肆喝酒听曲时,便听见大堂的说书先生在说那位六皇子。 醒木敲桌,折扇轻点,一口茶后故事便开始了。说书先生的口才颇佳,说得抑扬顿挫,高潮迭起。可惜故事内容就着实离奇,让人哭笑不得。 在说书人口中六皇子南宫辞长得可怕至极,脸上那大快胎记就是恶煞的标志。他一日三餐都需生啖人肉,喝处子鲜血,府里豢养了无数妖魔鬼怪,供他驱使,作恶多端。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个怪物嘛! 连城听了只觉得好笑,偏酒肆里众人听得连连叫好,投入无比,终于让他没能忍住,待说书先生喝茶歇息的功夫,便虚心好问: “依先生之说,这位六皇子每日都得吃人肉,喝人血。可据我所知,最近城里太平的很,不知那位六殿下的人肉人血该从何而来啊?” 这话果然让不少人反应过来,点头称是。不过那说书先生很有两把刷子,听见这话也只是一笑,从容应答道: “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南宫辞毕竟是当今陛下的嫡幼子,权势滔天。人肉人血便都是他从大狱里找来的死囚。但以他那样的吃法,死囚总有一天也得被吃完。到时候,可不就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遭殃!”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悚然一惊,连连应和: “对啊!” “是啊……” “到时候可怎么办哦?” 连城看着这些激动无比的百姓实在无言以对,且不说南宫辞压根就不吃人!就算他真那么恐怖,这些人在这吆喝几声便能解决问题么?这般容易被煽动,实在愚不可及! 不错!连城很确定目前这些谣言就是有人在故意煽动。毕竟南宫辞好歹也是当今六皇子,陛下的嫡幼子!被人拿出来如此议论,几乎妖魔化,若是说没人煽动,打死他也不信! 他又想起自家老爹的那句话,叹了口气,天家的亲情啊,当真是廉价的紧。 那边说书人又开始继续说南宫辞,连城没太大兴趣听下去,虽然这家酒肆的杏花酿着实不错,可这说书人的故事却实在太倒人胃口,他也没兴趣和一群被煽动的人一起发疯。 将银两放下,他起身想走。那说书先生却一直注意着他,此时见他起身便立时道: “看来这位小公子,不信我的故事。” “你也说是故事了,我自然不会信。” “哦。其他的小公子可以当故事,不过六皇子是凶煞转世这事,却一定货真价实,绝对千真万确!我可以用我的项上人头来和你保证。” “哦?” “想必大家都知道当今陛下唯一的皇后宸皇后就是生六皇子死的!不过有件事,大家可能就不知道了。六皇子并非足月出生,而是宸皇后七个月就生下来的!” “什么!?” 众人纷纷大惊失色,连城也从未听过这等说法,一时间瞪大了桃花眼。那说书先生见吸引了众人目光,很是得意,继续道: “这事是听我在宫里当差的一个姑姑说起的。当时她就在宸皇后宫里伺候,因为发生了点意外,宸皇后动了胎气,需要早产。但大家都知道七个月大的婴儿,生下来肯定也凶多吉少。可这位六皇子,不仅平安降生,还活得健健康康,大家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果然不少人都发出疑问,说书先生越发得意。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道: “因为这位六皇子是靠吸取生母的精华元气,才降生于世的!” 连城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没想到却是这种无稽之谈,当即冷冷一笑,转身要走,那说书先生见他不信便搬出最后的杀手锏: “当时我姑姑就在场,说亲眼看见这位刚出生的小皇子一身浴血,嘴里还在吸食母亲的鲜血!你们说,这是不是吸食了母亲的生命精华降世的!” 众人大惊,还没来得及说话,最里边的雅座间却突然飞出一柄尖利的刺刀,直接刮过说书先生的脸,顿时鲜血淋漓。 雅座间,走出一人。头戴斗笠,身形挺拔。微风将他斗笠上的轻纱吹得微微扬起,露出那张被胎记覆盖了大半的阴阳脸,赫然正是他们八卦的主角——六皇子南宫辞!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太晚写得迷迷糊糊,有错字和句子不通顺的地方,强迫症作者不改不舒服。 剧情没有变化,看过的不看也不会影响阅读~ 第19章 第十八章 一曲红绡不知数 众人虽从未见过南宫辞,但看见那张阴阳脸和他此时阴鸷森冷的目光,都差不多猜到了他是谁。 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声惊叫了一声,顿时四周此起彼伏都是尖叫,跑得跑,躲得躲。瞬间带动了一大片人,本来热闹的酒肆一刹那跑了个七七八八,剩下几个没跑的也不敢再坐在二楼,纷纷下了楼。 一时间,二楼便只剩下连城和南宫辞。 连城也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这位六皇子,看他这身捂得严严实实的装备就明白这位怼天怼地的小霸王终究也还是被谣言所影响,竟然不愿露出自己的真容出门。 想到刚才说书先生那番关于他的胡言乱语,饶是连城再爱说笑打诨,此时也不由觉得尴尬。迟疑了片刻,才道: “殿下,不用在意那些妄言。” 南宫辞没有立时说话,反而静静看了他一眼,许久才反问道: “妄言吗?” “殿下……” “他刚才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七个月就降世,一出生,母妃就死了。” “……” “所以他刚才说我是踩着母妃鲜血来到人世的,也许并没有错。” “六殿下……” “母妃的确是为生我而死的。” “殿下,六殿下……”连城叫了几句,见南宫辞没有反应,便走上前去,板着他的肩膀,让他只能对视着他的眼睛: “看着我。” 南宫辞没有说话,他看见那双丹凤眼里除了暴躁、愤怒,还有最真切的悲伤和隐痛。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一字一顿道: “不是你的错。” “……” “宸皇后不是被你害死的。” “……” “她只是想拼尽全力生下你,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她爱你。” “……哼!少说漂亮话了。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 “你……”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娘也是生我难产死的。” 南宫辞的指间猛地一抖,连城却突然伸手握住他,包的紧紧地: “我爹说,我娘是笑着离世的。” “……” “因为她拼尽全力把我生下来了,她不后悔,她爱我,哪怕赔上性命也无妨。就像您的母妃一样。” 南宫辞没说话,他只是定定看着连城。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踏实而有力,透过皮肤血脉,似乎也温暖了胸口。 那样的灼热,烧过一切,烫的厉害,却不愿放开。 以至于他突然开口,问他: “你会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吗?” 连城愣住了,片刻才打趣笑道: “六殿下不是嫌弃我不像个侍卫,毫无作用,都是你在保护我吗?” “上次。” “恩?” “上次是你在保护我。” 南宫辞说得很认真,倒让连城一怔,一时不习惯这位暴躁小霸王会对他说出这种几乎算得上示弱的话语。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片刻才只好笑了笑,沉默着想揭过这茬。 偏南宫辞不愿意,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了一遍: “你愿意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吗?” 连城顿时觉得不太自在,原想着插科打诨混过去,偏对上南宫辞那双认真郑重的丹凤眼后便开不了口,最后只能笑着推说: “那得看陛下的意思……” “我是问你!” 连城一愣,他便再强调了一遍: “你的意思,你的意愿。” “我……” 连城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硬,偏南宫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丹凤眼里一派倔强。连城被他盯得心情复杂,又不敢贸然躲开他的目光,便只能杵在那和他对视。 气氛一瞬间尴尬的透顶,片刻,终于是南宫辞移开了目光。仿佛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和委屈: “算了。” 不知为何,连城听完这话后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为了打消这奇怪的情绪,他干脆又要了几壶杏花酿。 给南宫辞和自己斟满,两人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喝酒闲聊,竟也气氛不错。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连城在说,或打趣或调笑,酒一上头张嘴就是信口开河。可难得的是,从来暴躁的小霸王南宫辞竟也耐着性子,静静听他胡说八道,至始至终,都不曾打断过他分毫。 酒过三巡,南宫辞出来已久,是时候打道回府了。两人便一同出了酒肆,恰巧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分。 南宫辞戴上斗笠,转身要走,却突然被连城抓住手: “六殿下,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侍卫,我都当你是个朋友。”连城贪杯,喝得红光满面,此时衬着晕黄暮色,却显出几分旖旎的温柔。 南宫辞微微一愣,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何要说这话。对面的男子却笑了,桃花眼中星光点点,又补充了一句: “对朋友,我向来真心待之。对主子,便不一定了。” 说罢,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南宫辞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转身就走。 南宫辞杵在原地看了一会他摇摇晃晃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笑了: “真心啊。” 连城一身酒气,不敢回家,免得又被他老爹一通好揍。想来想去,许久未见沈惜眉,心中甚是想念,便熟门熟路的拐到了烟花巷,哼着小曲儿往凤鸣楼去了。 可惜才进凤鸣楼门口,便大倒了胃口。 殷莫楚长身而立,一身华服锦带,甚是骚包的坐在平日里他最爱坐的那间雅座,那是楼里最好最显眼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平日里,连城坐那里是因为好出风头,从未想过旁人看着是什么感受。今日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把,顿觉腻歪。 殷莫楚的桌上摆了一壶酒和几碟点心,身旁倒是站了好几个面容标致的姑娘姐儿在旁服侍。偏偏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眼眉低垂不敢作声。 殷莫楚则更是夸张,俊美的脸上神情肃穆,看着不像是来狎妓,倒像是在为谁守贞。 连城看他就烦,朝天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转身欲走。偏刚回了个身,便听见沈惜眉惊喜的叫唤: “子玉,好久不见。怎么才来就走?也不来和我说说话。” 殷莫楚可以不理会,但惜眉的面子却不得不给。所以哪怕此刻连城心中正腻歪,也还是回头踏进了凤鸣楼,到了沈惜眉身边: “前些日子我来过,正赶上你不见客。这几日又事多,今日才抽出功夫。” 沈惜眉听了他的解释淡淡一笑: “我并非在质询你。只是多嘴问一句罢了。既来了,便陪我坐会儿。”说到这她微微一顿,这才想起连城惯坐的那个位置现在正是殷莫楚坐着。犹豫了片刻,便道: “你往常爱坐的那个位置,现在有客人。要不你随我去我房里?看你一身酒气,正好刚送来点新茶,给你解解酒。” 沈惜眉温言软语,连城亦笑着点头,他和沈惜眉,清清白白,从不需避嫌。可惜才走几步,便猛地听见一声清脆的杯盏掷地之音,回头便看见殷莫楚,依旧冷着那张彷如守贞的丧夫脸,说出来的话却刻薄异常: “素闻凤鸣楼中沈老板当年曾是京城的第一名妓,当年一只琵琶,一曲红绡不知数。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能听沈老板弹一曲?” 沈惜眉一愣,连城已经蹙眉欲开口,却被她拦住: “殷公子说笑了,惜眉年岁大了,早就不弹琵琶了。” “怎么?沈老板不愿意弹,是怕我付不起银子么?” “我……” 殷莫楚冷笑一声,一锭金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千金一曲。总不算辱没沈老板吧?” “殷莫楚你够了没!”连城忍无可忍,终于出声,殷莫楚却是俊脸挂着冷冷的笑容,冷眼瞅着他,嘲讽至极。 沈惜眉叹了口气,拉住连城,依旧温言对殷莫楚道: “殷公子见谅,非是惜眉不愿给您这个面子。实在是惜眉自从赎身后,就发过誓不再弹琵琶卖笑了。” “哦?不弹琵琶不卖笑,妓子就不是妓子了么?” 殷莫楚说得清淡,只是这内容委实毒辣了些。沈惜眉面容顿时一僵,连城已经直接走上前去,一脚踢翻了殷莫楚的桌子: “殷莫楚,你这废物是不是找死?” 第20章 第十九章 十年一梦洞庭渊 凤鸣楼中达官显贵甚多,但连城首辅公子的名头还是惹人眼球。何况和他对峙的殷莫楚才在皇子贴身侍卫选拔上大出风头,据说不久就要去三皇子府中当差。 这两人都算是这四九城里势头正盛的公子哥儿,如此为了一个女子针锋相对,当然就少不了看热闹的。 沈惜眉因为刚才殷莫楚那话脸色苍白,但毕竟久经风浪,到底还是镇定,见连城和殷莫楚互不相让的对峙着,不愿让人瞧了笑话。 她是无妨,名声早就这样了。只是子玉,她不愿累及他。 缓步走上前来,她拉住了连城,低声道: “子玉,算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 连城当然也懂这个道理,但他心中呕了一口气,殷莫楚和他针锋相对已久,他从不在乎,但他扯上沈惜眉,便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可他也知道若在凤鸣楼里不管不顾闹一场,会让沈惜眉这个老板娘难做。 所以只能强自压下怒火,一只手轻轻反握住惜眉的手,另一只手指着殷莫楚: “殷老二,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在这阴阳怪气的找女人麻烦!” 殷莫楚只冷冷盯着连城和沈惜眉相握的那只手,蓦地冷笑上前: “连子玉,你对沈老板还真是情深义重……” 他越走越近,很快到了连城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之间。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因为距离太近,就越发显得灼热烫人。 连城不太习惯的后退了半步,后腰却猛地被他一把扼住,掐的死死的,让他只能面对着殷莫楚那张脸,听见他的话,低声在他耳畔回荡: “我倒是不知,一向自诩品性清贵的首辅公子竟然也开始搞破鞋。怎么?这次不嫌脏了?” 连城脸色蓦然变了,抬手猛地一把掐住殷莫楚的脖子,拖着他便出了凤鸣楼,狠狠往地上一摔: “殷莫楚,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出息!” 殷莫楚被他这样粗暴对待,呛得面容通红。偏偏脸上却笑,衬着唇角鲜血,有种莫名冶艳: “连子玉,你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冰清玉洁!你看不上我不也因为我娘是个□□吗!” 连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仿佛不敢置信,有片刻怔愣,好半天才道: “殷莫楚,你疯了?” “我疯?连子玉,你怕是忘了吧!我六岁就认识你,和你在洞庭渊中同寝同卧三年,却抵不过殷莫寻半年!?” “你认识了殷莫寻,便轻贱我身世。再没有半分同门情谊。你还敢说,你不是因为我娘才这样对我吗!?” “你错了,殷莫楚。” 连城打断了他的话,桃花眼中只剩鄙夷和不屑: “我看不上你,只是因为你是个废物!和你娘,和旁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话就像是刺到了殷莫楚的痛脚,他顿时起身,猛地向连城扑来,手中捏了个诀,霎时电闪雷鸣,但肉眼并不可见。 他对着连城的脖子,竟是下了杀心。 连城眼睛眨也不眨,一侧身便避过了他这一击。同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雷电顿散,消弭无形。 殷莫楚的攻势停住了: “你果然恢复了!” 连城没说话,他却神色复杂,像是嫉恨不甘,又有几分恨意自嘲,五味杂陈,甚为精彩: “你不怕死了么?” “不干你事!” “哈哈哈……不干我事!?连子玉,我才是洞庭渊中名正言顺的帝师传人!你这种被逐出师门的废物,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谁知他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连城还是那副神情,只是敛了笑容,看他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殷莫楚,等你真正能赢得过我,才配和我提洞庭渊。” “赢?”殷莫楚冷厉一笑: “我难道没赢过你吗?上次演武场,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三局两胜。你难道忘了!?” “你真觉得那次,是你赢了?”连城静静问他,登时让他脸色越发难看。连城一笑: “殷莫楚,你虽然以前一直是个废物。但总还有点优点,至少从不会自欺欺人!怎么?你现在连这唯一的一点优点都要放弃了么?” “……” “你赢我?你就想想,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洞庭渊,你哪一次真正赢过我?哪怕我五脉俱废,天资被夺,对付你,也用不了一只手!” 殷莫楚脸色一瞬间煞白,他狠狠盯着连城,恨不得将他拆皮剥骨,吞吃入腹。 但连城却陡然没有和他纠缠的心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洞庭渊中的旧事,他连一向带笑的一双眉眼都蹙了起来。 微整衣裳,再不看殷莫楚一眼,他只是冷声警告道: “所以不要再随便来惹我。洞庭渊的那点同门情分,不够你用几次。”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走,殷莫楚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连子玉,上次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个地方。” “……” “我要你现在就陪我去。” “不去。” “你想毁约?” “对。” “连子玉,你这人毛病虽多,但从不毁约。” 连城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直接说道: “现下改了。你若不服气,尽可动手,只要能打服我,我就陪你去!” 殷莫楚没再说话,连城冷笑一声,继续走自己的。偏偏没走几步,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就不好奇我想带你去哪里?” 连城一愣,终于还是回了头,目光对上殷莫楚,在他那张俊美年轻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洞庭渊中不知世事的天真时光。 然而终究都是过去了,所以他道: “不好奇。从洞庭渊离开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殷莫楚,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第21章 第二十章 旧事新梦少年情 连城走了,没去凤鸣楼,直接回了连府。 好在首辅大人公务繁忙不在府中,他对四喜说自己不舒服要好好睡一觉,让人别打扰,就回了房里。 躺在床上,没多久就进入梦乡。偏偏这一次又做了那个许久未曾做的梦,成片的血和尸体,而离他脚底最近的那张脸,是他自己。 连城在十岁之前一直做一个梦,梦里死了很多很多人,有他爹、他熟悉的管家书童,还有他自己。 这个梦每夜每夜,都会重复,清清楚楚,经常让他一身冷汗的醒来,再也睡不着觉。 首辅大人也知道儿子这个毛病,无奈找了多少能人异士,银子更是淌水一般的花出去,连城也依然做梦,根本没法好转。 直到他十岁生日那天,来了个疯疯癫癫衣衫褴褛的道人,自称和他有些旧缘,特来渡他这一劫。 他爹初时以为这人是个骗子,原不愿信,直到这道人拿出了一枚玉牌,唬的他爹一惊一乍,差点儿不顾首辅身份直接作揖行大礼。 接着便欢天喜地的将他打包送给那道人,动作快得仿佛生怕送迟了,人家回过味来就得反悔。 连城不知他爹为何如此,悄悄看了眼道人的玉牌。 见上面只有三个字——洞庭渊。 然后连城悟了了,洞庭渊是本朝传说一般的存在。神乎其神,行踪缥缈,只是偶尔几百年间会出现一个自称洞庭渊门下的弟子入世,自称帝师,只辅佐一代明君。 连城便直接开口问道人: “你带我回洞庭渊是要我去学习帝师之术?” 道人摇头: “不。你并非帝师之才。我这次带你回山,和洞庭渊无关,不过是和你有段旧缘,渡你一劫。” “劫?” “你的梦。” “我的梦会成真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 连城直接给了他个白眼: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道人反而笑了: “我只是渡你一劫,不能为你化解。能不能过去,在你自己。” “那要怎么化解?” “不知道。” “……” 连城开始怀疑这道人恐怕是什么欺世盗名的神棍,偏他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第一次笑得颇为温和: “你这样子,倒也可爱。” 可爱你大爷!连城给了他个白眼,未防那邋遢老道一把摸上他的头,还哄小狗似得来回摸了好几个转。 眼看着连城就要爆发,老道终于撤了手,又不带感情的淡淡道: “我虽不知怎么化解。但你老实待在洞庭渊,这辈子,可保你无碍。” 就这样,连城跟了这老道回洞庭渊。本以为这里传得那么神神秘秘,必是什么了不起的好地方。 谁知到了以后,大失所望。 洞庭渊不过是在坐不起眼的小山包脚下,稀稀落落盖了几间屋舍,几个奇怪的老道带着一群豆丁大的小孩,每日晨起读书、习武,实在无甚新意。 唯一的好处就是来到这里很少再做噩梦,可惜太过冷清,实在闲出个鸟来。 老道是这代洞庭渊中的掌门人,号清静散人。坐下不收弟子,唯独带了个连城,偶尔点播他几句,但从不涉及帝师心经。只教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或法术、或武功,偶尔也给他讲讲书。 洞庭渊中的这群小孩,除连城外,每一个月便要比试一次。老道说这是为了选出这一代的帝师传人。 连城对所谓的帝师无甚兴趣,但看他们比试也聊胜于无。几次看下来便知道这群孩子中最厉害的小孩名叫阿楚。 但他出生低微,乃是娼妓之子,别的孩子都看不上他。 每次就算他赢了,当着这些道人面,孩子们不说什么。私底下却必要嘲弄一番,每次阿楚都是咬牙不说话,被欺负的急了也只是脸色通红,眼眶里含了大大一泡泪,却倔强的不愿落下来。 连城看见过几次,并不在意。偏偏有次小孩们戏弄阿楚时,吵到了在树上午休的他。有起床气的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几句话就赶走了这群小孩。 回头看见阿楚可怜巴巴缩在角落里,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我看过你比试,比他们强多了。为何你还老是挨欺负?” 阿楚诺诺的不敢说话,连城便没了耐心,转身要走时,却被这孩子抓住衣角,他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声音都微微发抖: “他们说我出生低贱,不配待在洞庭渊。” “那你揍他们呀。谁说揍谁,打服为止!” “可是仙人们说,洞庭渊中除了切磋外禁止私斗。” “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呀?真是木头脑袋。”连城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无趣至极,甩开他的手想走,偏这小孩看着怯弱胆小,抓着他的衣摆的手却握的死紧,连城一时竟挣脱不开。看他受气包样的小脸,忍不住训道: “站直了。你武功又不差,总这般缩头蔫脑的作甚?就是这样人才觉得你好欺负!” 那小孩抓着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倔强的眼,仿佛孤注一掷般的道: “我怕被赶出去。” “恩?” “如果不听仙人的话,可能就要被赶出去。我娘没了,我被赶出去,就没地方可去了。” 连城一愣,对上这小孩倔强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软,当即便是一笑,道: “你笨啊。这里只是规定不能私斗,又没说不能用些旁的法子。他们要是再欺负你,你便在他们三餐里下泻药,在他们如厕时偷手纸,在他们洗澡时扔了他们的衣服。这么多不用打架的法子,你随便找几个整整他们。久而久之,这群人就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自然就不敢再来惹你了。” 连城这一通歪理,阿楚却听得甚为认真。最后更是老实照做,还真起了几分效果。在阿楚的几次阴损暗算下,几个带头的孩子吃了好几次不大不小的亏,久而久之,便也不敢再惹阿楚了。 只是连城身边自此以后就跟了条小尾巴,阿楚比足足他小了四岁,今年刚满六岁,正是小孩最粘人的年岁。 每日下了功课后便和连城形影不离,初时还有些拘谨,后来熟了便一口一个子玉哥哥叫得甚为嘴甜。不仅要分他一半的零食,最后更是要和他一块儿睡觉,说是晚上一个人睡不着。 连城当然不同意,他自来娇生惯养,何曾和人同床共枕过。偏阿楚在他这学了一肚子坏水,对他又是撒娇卖萌又是卖惨装乖,终于如愿以偿的爬上了他的床。 连城一直把阿楚当弟弟看待,虽然嘴上总对他不耐烦,但实际上有什么好处都第一时间想着他。 阿楚对他倒是一向黏糊的紧,也不知是不是跟着连城混久了,年岁渐长了些便知道自己能力出众,对着一众孩子难免露出连城惯有的矜傲神情,唯有在正主面前才乖巧收敛,像个不懂事的弟弟。 连城出生名门,自来就好享受。阿楚便总说等他成为了帝师,辅佐一代明君,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便要好好保护他的子玉哥哥,到时候子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说得真挚无比,坐在树干上吃桃的连城却只是朝天翻白眼,心道自己老爹就是首辅大人,现在可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还用得着这小屁孩来给。但见这孩子一片真心,便也不出言扫兴,只道: “你学帝师心术难道是为了让我过得开心么?” “当然不是。”还好这孩子回答的快,连城松了口气,未防他下句话却差点儿让他直接摔了个跟头: “我是为了出人头地,让天下人都看见我的存在。” 他说得激昂,连城却啧了一声,接着那个吃了一半的桃儿直接就扔他脑袋上去了,砸了他一个踉跄。 “子玉哥哥!”树下的阿楚捂着头,难得有几分恼怒,连城一把从树干上跳下来,拍了拍手道: “出人头地是没错。不过帝师心术,要的可是一颗心怀天下苍生的心。你未免太拘泥与一时得失,忒小家子气了。” 阿楚被他说得有些挂不住脸,好在连城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说完后,便从怀里掏出个桃擦干净扔给他: “给,别嘟着嘴。看着丑死了。” 阿楚拿了桃又高兴起来,狠狠咬了一大口,甜的连眼睛都笑弯了。 就这样,连城在洞庭渊待了快三年。 亲眼看着阿楚从个小屁孩长到有几分少年模样,直到洞庭渊中帝师选开始。 连城不是洞庭渊的正经弟子,这种大事自然没他的份。但阿楚却软磨硬套一定要他也在场去看,磨得他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 不过虽说嘴上答应了,他倒没有一开始就直接去了。反而掐着点,寻思着差不多该有个结果,才闲庭信步的往帝师选的地点走去。 到了以后,也没嚣张的直接走到正场上。他估摸了一下,挑了棵最高的树,动作利落的爬上了树顶。 放眼过去,所有的少年中,一眼就能看见阿楚。他神色矜傲,踌躇满志,想来对帝师之位很是志在必得。不过他一直在四处打量,大概是在找他在哪里。 连城笑了笑,叼着狗尾巴草倚在树上朝他挥了挥手,他的目光便定住了。接着便是灿烂笑容,很是亮眼。 连城也觉得心情颇好,又往场中看了过去,便见清静散人难得换了身干净道袍,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便打开了手中一个四方盒子。 一柄碧玉猛地出盒,升上半空,在四周乱窜起来。场中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那枚玉珏,脸色期待,但那玉珏只是在场中飞了数圈后,突然直接往密林深处飞去。 所有人一愣,赶紧跟着追了过去。却见那枚玉珏停在了连城待着的那棵树上,绕了几圈后,突然安静的落入他的掌心。 连城愣了,众人惊了,唯有阿楚的脸色煞白,从来软软糯糯的目光竟然第一次含了煞气,清亮透彻的厉害。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竹马情暗箭难防 连城握着玉珏一脸懵逼,吓得嘴上的狗尾巴草都掉了。 大树底下已经一窝蜂的涌上来不少人,阿楚也在其中,但站得离众人远了些,就只是定定望着他。 “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连城抓着那块玉珏,觉得像个烫手山芋,偏又不敢随意扔了,只能低头心虚的问清静散人。 老道没说话,就眼神奇异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规规矩矩作揖行了个大礼: “帝师选已落成,洞庭渊恭迎帝师。” 什么鬼啊! 连城吓得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因为心中太过震撼,落地时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一跟头。 但很快就被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回头,看见了阿楚的脸。 少年拧着眉,眼眸乌沉,好像是下意识地就扶住了连城,待反应过来时,猛地神色一变,直接松手,竟然把他推倒在地。 这破小孩! 连城捂着被摔疼的后腰狠瞪了阿楚一眼,到底还是在意正事,起身转头就问清静老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帝师选已落成!?” 清静散人眼神复杂,目光落在他手中握着的那枚玉珏上。连城立马就反应过来,直接把玉珏推给清静散人: “这东西莫名其妙就飞过来,砸我头上了。还你,我不要。” “它已经选了你,就算你还给我也没用。这代帝师选已经结束了,除非你死了,否则这一代的帝师选不可能再重新启动。” 连城顿时急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当帝师,在他心中,不管阿楚是否合适,这个位置也只能是他才对! 现下却出了这么个乌龙,阿楚会怎么想!?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阿楚,却见少年低垂着头望着地,不让人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他伸手抓住他的手,反被少年一把挣脱。他心中猛地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情绪,忍不住转头怒视清静散人,压着火质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过,我没有帝师资质,根本不可能成为这代帝师吗!?” “我也不知道。”清静散人倒是神色虽然如常,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阿楚,最后目光还是落在连城身上: “帝师选的选择,我没法干预。” 对!帝师选选中了谁,他就算生为洞庭渊的掌教,也是无法干预的! 但不能干预,不代表就毫无办法。每代洞庭渊的道人都会下山选拔具有帝师资质的弟子,带回来重点培养。而每代帝师也正是在这些孩子中选出。 像连城这样,身上毫无资质,却被帝师选选中的人简直是千万年的头一遭,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诡异。 清静散人的眸光乌沉,连城却再不顾阿楚的挣扎,用力抓住他: “阿楚,你看着我!” 小孩终于抬起了头,只是那副仿佛受到背叛的神情,却是连城从未看过的风景。他蓦地咬牙,心中一片烦躁,声音也忍不住加重了几分: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和你争!我根本就不稀罕当帝师!” 这话顿时刺激了阿楚的神经,小孩本来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更加惨白,眼中的惊涛骇浪也风起云涌,渐渐沉淀出一种死寂的平静。 他蓦然勾唇,牵出一抹笑来,眼底却无分毫笑意: “我知道。子玉哥哥这样的人当然不会稀罕什么帝师之位。” 连城蹙眉,立时就知道阿楚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以他的性子,能说到这步,已经是奇迹,多余的话,他根本不想再解释。 阿楚见他不再说话,似乎也了然于胸。 默默挣脱开他的手,他转身离去。 走得决绝而坚定,仿佛要就此走出他的世界。 连城心下仿佛堵了一口气,偏清静老道打定了主意不让他耳根清净,拉着他好一通解释了帝师的意义,最后还郑重其事的对他道: “既然帝师选选中了你。那我洞庭渊一定会倾其所有,助你成为一代帝师,辅佐明主。从明日起,便由我和几位师弟亲自为你授学,教你帝师心经。” 连城被他说得心里更烦,恶声恶气道: “不学!” “……为什么?” “我不想当帝师!” “胡闹!帝师选选中了你,你是天命所归……”说话的并非清静散人,而是他的某个师弟,看着连城就像是在看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谁知,被他瞪着的少年却猛地开口冷声打断他: “选中了我就非得去做吗?” “你……” “是他选中了我,并非我选中了他。他能选我,我也能拒绝。这么简单的事,非得让我说这么明白?” 连城给了那道人一个白眼,不再耐烦和他啰嗦,转身就走。 一直冷淡旁观的清静散人终于开口了: “你不用急着下决定。明日,我们在这等你。” “随你。”连城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回到居住的地方后,却发现来了不少平日里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仆人,这些人平日里都在洞庭渊外围,地位并不算高。但此时却再无过去的半分恭敬,反而吵吵嚷嚷训着那些小孩们,言语间很是不耐。 连城本想回来睡觉,见这情景便知道这觉是没法睡了。见那些孩子哭得凄厉,忍不住便喝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个仆人见了他,都知道这是下代帝师,顿时都恭恭敬敬的行礼。为首的那人更是轻声为他解惑: “回连公子,我们在做清洗。” “清洗?”连城一愣,直觉这两字不太妙。果然那人很快就证实了他的想法: “不错。洞庭渊乃是脱离世俗之地,来这的孩子如果不能成为帝师,就决不能留下关于这里一切的记忆。所以帝师选结束后,我们都会为落选的孩子清洗,洗去他们在这里的所有记忆,再把他们送回原处。” 连城从未听过洞庭渊中还有这样的规矩,脸色变了数变,其中老是带头欺负阿楚的孩子已经恨恨开口: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不会这样了!” 他这话带起了其他孩子的情绪,顿时有不少小孩都神色激动,冲着连城大吼大叫起来。 连城冷冷看着这些孩子,看他们一个个脸上的激动、愤怒,和那如出一辙恨不得他去死的表情,蓦地一勾唇,笑了: “怪我?” “……” “不是我,你们就能被帝师选选中?如果我没记错,帝师选只会选一个人吧。你们就这么有自信,自己能成为这万众挑一?” 他冷笑一声,指着最开始叫嚣的那孩子: “你们觉得要是他通过了帝师选,你们就不用被清洗了吗?” 一众小孩脸色都有些迷茫,被他指出来的那小孩脸色更是难看。连城压根懒得理他,笑着点出重点: “所以有没有我,你们大部分人的结局也都不会改变。不要把你们自己的无能,怪罪在别人身上。” 说完这句话,他又到处看了看,左右没看见阿楚,便问道: “阿楚呢?” 小孩中本就没人和阿楚交好,此时又因为膈应连城,知道了也不会答话。几个仆人倒是想回答,但也的确没见到阿楚,便都只能摇头。 连城没再说什么,蹙着眉打算回房。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仆人们冷冷吩咐: “我要睡了,随便你们用什么方法,让他们闭上嘴。” 仆人们恭敬应答,后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果然让那群吵吵闹闹的小孩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可惜这般静谧安稳,连城还是睡得不够踏实。恍惚中,总想起阿楚那句话,透着悲伤,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偏执绝望: ——如果离开洞庭渊,我就再也没地方可去了。 连城猛地惊醒,睁眼就察觉身旁有人。回头果然是阿楚,悄无声息地,一只手虚握着他的手, 小脸苍白如纸。 连城静静和他对视着,心底有好多话想说。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却是阿楚先开口: “子玉哥哥,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你知道清洗了?” “恩,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只是那时,我一直以为,通过帝师选的一定是我。”说到最后一句,他不可避免的声音低落起来。 连城心中也不好受,他从未想过要夺阿楚的东西,可偏偏,事情却发展成了这样。 但阿楚很快就恢复过来,甚至还牵出一抹笑容,天真而纯粹,亮眼的厉害: “不过没关系,是子玉哥哥,也很好的。只是,清洗以后我可能就记不得子玉哥哥了。子玉哥哥,会一直记得我吗?” “……” “日后你若成为帝师,会来找阿楚吗?” “不会。” 阿楚的脸色一僵,连城已经郑重承诺: “我不会让你被清洗的。明天我就去找清静老道,你会留下来。” 阿楚一愣,片刻才轻轻问道: “掌教会答应吗?” “他若不答应,我就不会继承帝师之位。你放心,现下是他们有求于我,他们只能答应!” 阿楚似乎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好半天,才诺诺道: “子玉哥哥,你这样还真像个帝师。” “阿楚,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从来就没肖想过帝师的位置。”说到这里,他头脑也是一热,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块代表帝师选的玉珏,很郑重的道: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这个送给你。” 说完以后连城就后悔了,这话未免过于唐突,将阿楚置于何地!?果然,对面小孩的脸色也蓦然变了,他抬起一双乌黑的眼,仿佛震惊一般的看向连城,看得他差点直接道歉,但偏偏话到嘴边,阿楚笑了,很奇怪的那种笑容: “既然如此,子玉哥哥,你的心意我就笑纳了。” 连城直觉不对劲,手已经下意识地推开阿楚,可还没等他出手,阿楚却猛地给他灌下一个东西。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化魔。” 连城一愕,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视如亲弟一般的男孩竟然会这样对他!他盛怒至极,猛地一把掐住阿楚的脖子,将他死死贯在床上: “就为了一个帝师之位,你要置我于死地!?” “化魔不会让你死。”即使被扼住命脉,阿楚神色也依旧平静,只是因为脖子被掐住,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低哑: “就算你夺了我的帝师之位,你也是我的子玉哥哥,我从没想过让你死。化魔只会在你身体里导入魔气,让你灵根俱废,不再拥有修习帝师心术的灵体。” 他说得太过镇定和理直气壮,连城简直不敢置信,盯着眼前这个一直视为弟弟的少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浑身火热,看来是化魔开始生效了。 因为太过难受,他再也制不住阿楚。只能放开他,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疼地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阿楚起先在旁静静看着他,后来大概是看他太难受了,竟毫无廉耻的走了过来。像过去那样,用力环抱住他: “子玉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我保证,化魔只会废去你的灵体。反正,你不是也一直不想当帝师吗?有没有灵体,对你不会有太大区别。” “滚!”连城实在太疼了,如果不是这么疼,除了这个字外,他绝对会将眼前这人揍个半死。 自己不稀罕,和被别人硬逼着废去,完全是两码事!可这少年,竟然还能如此堂皇的混为一谈,简直无耻至极! 兴许是他那个字的恨意太过强烈了,阿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抱着他的手却没放开,依旧环的紧紧的,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子玉哥哥,你是怕没有灵体会被清洗吗?” “……” “你放心,只要我继承了帝师之位,你就不会被清洗。就像我以前答应过你的那样,我会保护你,一直都保护你……” 阿楚的话后来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这几句仿佛赌咒般,一直在他耳畔回荡。让他本来就痛得厉害的身体,更加烦躁和恶心。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夺帝师入魔渐深 意识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城醒来了。 阿楚不在他身旁,只有清静散人坐在房间一隅,面色怔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道。”他花了好半天,才勉强出声。清静散人很快看了过来,见他要起身,赶紧迎了上来: “你现在身体虚弱,先别动。” 连城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想来是被化魔影响,而想到化魔就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罪魁祸首。 登时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撑着口气坐直了,满脸煞气的问道: “阿楚了!?” “你先别急着找他。我有话对你说。”清静散人却不接他话茬,连城只能怒瞪着这老道,心中明白,八成在他之后阿楚如愿得到了帝师之位。 偏偏这老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开口: “其实我一直以为帝师之位会是阿楚的。” “我说过,我从未想过要和他争!”连城有些烦躁,清静散人却是叹气: “我知道。但偏偏帝师选中,出现了你这个变数。” “……” “后来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也许一开始就是我做错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子玉,我和前世的你有段旧缘。那时你帮过我,当时你没要回报,只是拜托我,这一世,如果还能遇见你,看在当初的情分上,渡你一劫。” 连城一愣,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前世就和这老道有过牵扯,那这人到底多大年纪了!?是人是鬼!? 但清静散人的神情不像作假,他便勉强耐下性子,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所以这一世,我找到了你,带你回到了洞庭渊。我以为只要你这一世都待在洞庭渊,那么劫难便不会应允而生,也算是我渡了你这一世的劫。但我错了。” “什么错了?” “天命不可违。也许冥冥之中,我带你来洞庭渊,正是你这一世劫难的开始。” 连城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又想起了那个好久未曾做的梦。 一地的血和尸体,每一张都是他熟悉无比的面容,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栩栩如生。他吓得仓皇转身,却踩到一片破碎的衣角,视线往上看去,脚下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他心中猛地一紧,语气也变得不耐: “老道,你想说什么就和我直说。别在这打哑谜了!” “你来了洞庭渊,遇见了阿楚,被帝师选选中,又被阿楚灌下了化魔。这一切,一环扣一环,若说不是注定绝不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 “所以现在,你身体里的化魔不仅洗去了你全身的灵气,还让魔气全部侵占了你的身体,让你变成了一具魔体之躯。” “什么!?”连城终于坐不住了,因为起的太急,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说我变成啥了?” “魔体之躯。” “为什么会这样!?化魔不是不会危及人性命,只会洗去人的灵体之躯吗!?” “一般是这样。但阿楚挑的化魔,是洞庭渊五百年前收服的上古大妖魔气本源做成的化魔。这股魔力异常霸道,和普通的化魔截然不同。” 连城简直咬牙切齿,这死小孩还挺会挑的! “按理说,寻常人被魔气入体如此之深,一定会一命呜呼,但你却没有,反而还好好活着,我猜想也许是因为你的劫难尚在,还未曾历完,所以暂时保下了性命,还变成了魔体之躯。这样一看,劫数这种东西也并非全是坏处。” “……”我可去你妈的吧!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喘口气都难,连城绝对得把鞋拔子扔到这胡说八道的糟老头脸上去! 大概是看他煞气太重,清静散人和他拉开了些距离。连城冷眼觑着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魔体之躯的意思就是我现在可以驱动魔气?” “不错,但你最好别轻易使用?” “怎么?你怕我会去报复阿楚?” 清静散人没回答,连城直接当他默认了,冷嘲道: “就因为他是下代帝师?所以你们就得这样护着他?洞庭渊还真是为帝师生,为帝师死,狗腿的紧!” 谁知清静散人根本没有否认: “洞庭渊本来就是为帝师存在的。但我让你别驱动魔气,不仅仅是害怕你会伤害阿楚,更是怕你被魔气反噬。” 连城一愣,清静散人已经叹道: “说起来,我当初答应为你渡劫,却累你变成这样,我……很是惭愧。所以我想尽我可能,给你一些补偿,至少不让你被魔气吞噬。” “被魔气吞噬会怎么样?” “子玉,现在你是魔体之躯,应该能直接感受到。其实比起我们自身的灵气,魔气更加霸道好用。魔气也比灵气更易修习。但自古以来,很少有人敢修魔。” “因为反噬?” “不错。魔气毕竟不是我们自身本源的东西,于天道有违。所以修魔,最易引起反噬。自古修魔之人,最后无一都被魔气吞噬,成为了没有自我意识的魔物傀儡。” 连城顿时又想到了自己从小就做的那个梦,虽然以前也觉得很是可怕,但内心深处总觉得那只是个梦而已,以他爹那样的身份,未必会变成真的。可这一刻,他却实实在在觉得,梦境是真的会成真。 所有他爱的人,都会被他所累,成为一具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兴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可怕,清静散人竟然主动接近了他。老道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子玉,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连城抬起头,对上清静散人的目光,很是坚定,安稳人心: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的。就算你是魔体之躯,只要不驱动魔气,未必会被反噬。” “恩。” “洞庭渊你不能待了,再待下去,不知天命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和巧合。” “天命?”连城冷笑一声,似乎觉得可笑至极: “如果有一天我能看见天命,我一定会问他为何偏要和我作对!?” “……” “你放心,我也没打算待在洞庭渊。等我身体好了,我会自行下山。” “好,到时……” “不行!” 清静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一人打断。 只见阿楚不知何时来了,还是连城熟悉的那副少年面容,这样急匆匆闯进来的样子,就像是连城最熟悉的那个爱撒娇卖乖的弟弟。 他甚至觉得下一秒,阿楚会扑倒他的身上,软糯着声音,叫他一句,子玉哥哥。 一时间,连城只觉得恍惚。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决裂时分道扬镳 清静散人看见他微微一愣,但很快就起身对着他恭敬的作了长长的一揖。洞庭渊的堂堂掌教在这少年面前竟然像个说不上话的仆从。 连城顿时回过神来,想到阿楚的所作所为,不快的眯起眼。阿楚似乎瞟了他一眼,但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反而紧张拘束的扶起清静散人,好脾气的道: “掌教千万别这样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看向连城,有几分委屈巴巴: “子玉哥哥,我错了,你别离开。” 连城才不吃他这一套,冷笑一声: “我离不离开和你无关!?” “我……”阿楚似乎被他怼的有些急,竟然不再看他,只是对清静散人道: “掌教,我要留下子玉哥哥。” “公子,我帮不了你。” 阿楚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神情顿时变得错愕。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甚至没有再追问,只是拿出那枚代表帝师选的玉珏: “那我以这代帝师之名下令,洞庭渊上下,不顾一切代价,都要留下这个人!” 少年语气明明很平静,却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气势。 清静散人的面色霎时变了,连城也异常错愕,似乎没料到刚才还软糯轻语的少年一瞬间能变成这样,当即恨恨道: “怎么?你当上了帝师,就当这洞庭渊都是自己的吗?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对!现在这洞庭渊中,所有事所有人都由我说了算!” 一时间连城真觉得自己往昔是瞎了眼,想到当初阿楚的卖乖讨好,他只觉得自己真该戳瞎自己这双没用的眼睛。 把狼当成了羊,阿楚这样的人何须他去巴巴护着!? 阿楚却没再注意他,他紧握着玉珏,盯着清静散人。虽然拧着眉,神色却是镇定自若,仿佛料定了清静散人无法拒绝。 果然那老道脸色很有几分为难: “这,我……” 眼看着他似乎就要答应,连城却先发制人道: “笑话,腿长在我身上,我走不走,难道是你们能左右得了的?”阿楚被他刺了一句似乎有些不习惯,神情变得有几分怔忪,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轻声说话,仿佛在和他讲理: “子玉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希望你留下来。我说过的,只要我当了帝师,这一辈子都会护着你……”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大自在,但语气还是坚定: “你不要和我赌气。” 连城却被他气笑了: “赌气?护着我?阿楚,你当你是谁,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阿楚一愣,正想再说却见连城一双桃花眼霎时变红,十指指甲猛地变长了数许,周身魔气暴涨。登时让他大惊: “魔气?子玉你……” 他话还没说完,连城已经一扫方才的怯弱病态,身如闪电,直接向他扑来。 阿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没避开他的攻击,只是眨眼,连城已到眼前。他大惊,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接近过生死刹那,登时激起全身潜力,拼尽全力的去抵挡那一击! 可是依旧毫无作用,他的全力一击,在连城的滔天杀意下仿佛以卵击石。意识的最后一瞬,他只来得及护住周身要害,像个弱者一般,瑟瑟发抖。 可预想中的疼痛根本未曾如期而来,四周仿佛停滞了一般,只有他牙齿打颤的声音,如此鲜明可耻。 他默默抬头,看见的是连城毫无波澜的那双桃花眼。 这个熟悉的哥哥毫无感情的看着他,眼底的红色已经悉数褪去。 他猛地勾唇,牵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怎么?你还觉得我需要你护着?” 阿楚的脸色霎时惨白,连城冷冷一笑,不再看他,只是对着清静散人道: “这些年多谢道长相护,子玉感激不尽。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清静散人没有答他话,只是微点了点头,连城便又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笑容,起身要走,阿楚却猛地开口叫住他: “连子玉——”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唤他的名字,没有了哥哥,也没有了亲昵。连城本不想理会,可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三年的朝夕相对,那个玉雪可爱总黏着他叫他哥哥的孩子,他还是回了头,看见少年握紧了拳头,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刻骨的戾气: “你刚才想杀了我吧?” 连城登时觉得回头的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当即就大大方方承认道: “是啊。这么明显的事,你还来问我?” 话音一落,少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双眼睛都通红了起来,咬着唇像是个被欺负狠了的孩子,倔强的惹人怜惜: “为什么?”他咬着牙,似乎觉得每个字都难以说出口。连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为什么?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杀你?” “……”阿楚没说话,但咬唇紧盯他的模样,却分明是有几分委屈恨意。 连城以前就一直觉得这个弟弟很多时候都自私的紧,但毕竟总没碍着什么事,便也得过且过了。 这一刻,却真是不想再给他留半点情分: “夺我帝师之位,灌我喝下化魔。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难道我杀不得你?” “但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所以就因为你的那点一念之仁,我就要甘愿咽下你对我的所有伤害,对你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可你明明说过你不想当帝师的?” “我不想是我的事。你想要,你和我好好说,说不定我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高兴了也能自愿喝下化魔,废去我的灵体之躯。但你暗算我,就是小人行径。我连子玉,此生最恨你这种小人!” 阿楚被他最后一句话呛得脸色惨白,猛然竟失控怒吼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下狠手杀了我!” “因为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你为了帝师之位,不择手段,我就偏要留有余地!留你一命,是告诉你,你所看重的东西,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妹子说想看主角们死后的剧情,那我尽快把人间篇的剧情走完,应该也没多少了,最多两三万字吧,然后就都死翘翘升天了。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西北王府阴谋现 连城醒来时,只觉得这个梦真是太过久远。 洞庭渊的那三年,他已经多年不曾想起。就算再遇见阿楚,看见他成为了殷家二少爷,改叫殷莫楚,他也只是笑笑,心中没多少情绪起伏。 而殷莫楚,也默契的从不曾提起洞庭渊那三年。 这么多年,连城一直以为他和殷莫楚,只是相看两厌的两个有点过往的陌生人而已。却从未想过,原来殷莫楚终究还是阿楚啊。 他叹了口气,心中有几分烦闷。当初离开时说得信誓旦旦,绝不会和他是一路人。可偏偏,好像也要走到同一条道路去了呢。 帝师……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如此看重这个帝师之位,甚至也愿意付出一切,不择手段。 他在床上唉声叹气,冷不防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探出自家老爹的半个脑袋。 两人都是猝不及防,登时来了个对眼。 连城:“……” 连清言:“……” 好半天,他爹才清了清嗓子,摆着谱道: “我听管家说你不舒服,可有大碍?请了大夫没有?” 连城从他爹嘴里听出了关心和挂怀,当即一笑道: “无碍。不过头有点晕,回来睡一觉便好了。” 连清言却不大信,狐疑的看了他半晌: “你这逆子该不会是怕我揍你才故意装病吧?” “我好端端的,你凭什么又揍我!?”连城简直无语,实在不知自家老爹从何得来这个结论。 好在亲爹毕竟是亲爹,当即为他解惑: “你今日又私自去见六殿下,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难道我不该揍你!” 连城一愣,没想到才和南宫辞碰见,他爹转眼就能得到消息,当即有些不敢置信,半开玩笑半试探道: “爹,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莫非你派人盯着我?” “你当我闲得发慌?是今日陛下议事时随口和我提的。” 说是随口,但这两父子都明白当今绝不会是随口一说,恐怕意思是让连城离那位六皇子远一些。连清言没说透,连城却很明白。 他垂眉暗暗思忖,却听他爹仿佛闲话家常的又道: “说来,最近西北王进京了。” “哦?他进京作甚?” “小郡主到了适婚年纪,西北王大概是想在京中给她挑个驸马。” “啥?”连城一愕,不知他爹为何突然和他说这事。连清言也有些别扭,咳了几声才道: “我见过小郡主,人是刁蛮了些,但本性不坏,长得也是极好的……” 连城算是听出味来了,赶紧打断他老爹: “您老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做那个郡主驸马吧?” “有何不可!西北王掌管西北,膝下就这一个独女。我和你说,让你去给人家当驸马,还算你高攀了!” 可我压根没想着高攀啊!连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爹见他神情,当即道: “你该不会还想着凤鸣楼那个歌妓吧!” “……” “我可警告你,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别想着娶个歌妓进门!” “爹,我都和您说了一百零八遍了。惜眉不是歌妓,人家现在是老板娘!还有,我现在比起女人,更爱男人!要是那个西北小郡主不介意他未来驸马是个断袖,那我这就去娶!拍马去娶!” 他振振有词的一番话换来了自家老爹一顿好打,这次估计是气狠了,竟然直接上手揍脸了,把他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揍得鼻青脸肿,堪称毁容。 偏偏没过几日,西北王设宴款待朝中大臣亲贵,特意说了可带子弟亲眷入席。 连清言看着自家儿子鼻青脸肿的一张脸,登时头疼的要命,心中也暗恨自己下手太狠,实在不行等他见过小郡主再揍也不迟。现在可好,统共也就这张脸能看,还被揍成了这样,岂不是半点竞争力也没了。 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弃,耳提命面让几个伺候的侍女给连城好生打扮打扮,好歹遮了脸上这些乌青。 几个侍女也为难,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遮了连城这一脸的青青紫紫。连城便亲自给她们出主意,拿了女儿家用的粉对着脸蛋一通猛扑,扑得整个人油头粉面,连城才挑了件桃粉色的衣裳穿上。 揽镜自照,啧啧啧,活脱脱一个油腻的小白脸,看着就让人腻歪的紧。 几个侍女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妥,但拗不过连城,便只能让他穿着这一身欢欢喜喜的出门赴宴去了。 连清言下了朝直接去了西北王府,和连城约好在王府的前巷碰头。却实在没想到,等了半天等到这个像怪物一般的儿子,惊得差点儿没站稳。 连城看见自家老爹就欢欢喜喜地扑上来,一头埋进他怀里,登时在他的朝服上印出个白惨惨的脸印子。 连清言简直惊得老命都去了半条:“……” 和他同行的几个大臣也是一脸一言难尽,好半天才勉强寒暄了几句,然后便是逃也似的先走一步。 连清言头疼欲裂,怒吼这逆子: “你这什么鬼样!脸上是什么!?” “粉啊。您不是再三叮嘱让我遮住脸上的青紫吗?我这可是按您老的吩咐做得,你还不满意啊?” 连清言额上青筋猛跳,简直要咬牙切齿: “给我洗了!通通洗了!” “我不!”连城一口拒绝: “让我擦粉的也是你!洗了的也是你!您老一会一个主意,谁知你等下会不会又让我撮上!我才不上您的当!” “……” 连清言觉得自己现在还没被这个忤逆子气死一定是上天垂怜,只恨不得就此带着这丢人现眼的货直接回府,不去赴宴! 可西北王的面子谁敢不给,偏连城还是算准了点掐着时间过来,让他去换身行头都来不及。连清言只能带着这样的连城进了西北王府,一路上自然引来不少瞩目。 来赴宴的都是数得上名头的世家公子哥,个个打扮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唯有连城在那一堆青衣白袍间犹如万绿从中一点红,着实让人亮瞎狗眼。 西北王亲自来迎连城父子,冷不防瞧见首辅公子这个鬼样子,差点没呛着。好在他涵养绝佳,虽然脸色有些僵硬,却还是自若的和连清言说话叙旧。 连城听他们打官腔听得百无聊奈,正哈欠连天时,却听见前厅中传来一阵喧闹。他登时来了点兴致,眯眼看过去,就见一个华服美人正狼狈的抱头鼠窜,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追在她身后,手中的马鞭抽得虎虎生威。 西北王当即叫了一句: “阿珏,你在干什么?” 被叫的少女回过头来,五官是世间罕有的艳丽无双,但兴许是太过冶艳了些,反而让人看着有几分不舒服。 那美人见了连城就像是见到了救星,当即逃也似的扑过来,直接扑倒他怀里: “子玉,救救我……” 连城一愕,这才看清这狼狈不堪的美人竟然是沈惜眉!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刁蛮郡主闹意深 沈惜眉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鞭子就到了,小郡主一鞭子过去,惜眉惨叫一声,背后登时出现一道骇人的红痕,刺眼的厉害: “你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又要挥鞭子,却被连城一把制住。小郡主一扯之下竟未扯动,当即眯眼看了过来,语气也很是不善: “你是谁?还不快给本郡主放开!” 连城没放手,反而很好奇的问她: “小郡主为什么要抽她?” “我想抽就抽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本郡主还用给你解释!?” 这股刁蛮泼辣劲别说连城,就连首辅连清言也蹙紧了眉头。看来传言不假,这西北小郡主确实性子刁蛮泼辣的紧,若真当了儿媳妇,恐怕会吃不消。 连清言一念之下,便打消了这门婚事。 西北王已经很不悦的看了过来,像是在对他说你儿子怎么回事?还和我闺女杠上了? 首辅大人心中虽然已经没了让连城当西北王乘龙快婿的想法,但毕竟一个王爷还是不能得罪,当即低声喝道: “子玉,快放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连城看了他爹一眼,突然嘻嘻一笑,另一只手抚上了这根马鞭: “好漂亮的鞭子,借我看看呗?” 说罢用力一扯,马鞭从小郡主手中脱手而出,还带着她往前扑了数步,一把扑倒她爹西北王怀里。 小郡主起身就是大怒,娇丽冶艳的一张脸都气红了: “你这不男不女的怪物,快还我鞭子!” “好凶好凶!”连城似乎被吓了一跳,见小郡主要扑上来,便把鞭子直接甩了过去,仿佛怕了似的叫道: “还你还你,这就还你!” 可他话虽如此,抛出的鞭子却是带着劲力的,如一条行走的游龙,正对应着刚才惜眉受伤的那块地方,竟是想在小郡主身上抽上同样一鞭子。 看见鞭子来势后,小郡主就怕了,根本不敢伸手去接,只厉声尖叫着,一时却无法躲开。一旁的西北王和连清言都是大惊,同时吼道: “住手!” 连城却是无辜的摊着手,一副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的神情。 眼看着鞭子就要落在小郡主身上,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却猛然出现,好巧不巧正抓住了马鞭手柄。 红色的马鞭衬着白如玉石的手,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顺着手腕看上去,就看见男子俊美的脸,神情极淡,一双剪水双瞳如汪洋大海,却静谧无声。 “恭迎三殿下。”西北王是最快反应过来的,连清言也赶紧拉着自家逆子一块行礼。小郡主则一脸看美人看呆了的表情,被她爹私下一拉,才回过神来,娇俏的行了个礼。和刚才那般刁蛮泼辣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南宫煌很淡的点了点头,把马鞭递到小郡主面前: “这是郡主的吧。” “恩。”小郡主红着一张脸接过马鞭,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目光灼灼。 南宫煌早已习惯了这等目光,并不将这少女灼热的目光放在眼里,反是连城似笑非笑的嘲讽道: “三殿下英雄救美,真是好生威风呢。” “闭嘴!”连清言现在听见他说话就头疼,赶紧呵斥了一句。南宫煌倒是淡淡看了过来: “连公子好像对本王有所不满?” 连城被他这样一看,当即装出一副无限羞涩的模样,咬着唇微微一笑,桃花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我哪敢呀。旁人的命哪有郡主的金贵。三殿下顾惜着郡主也是应该的!” “连子玉,你有话就说,遮遮掩掩的有意思么!?”南宫煌身后的殷莫楚受不了他这幅阴阳怪气的鬼样子,连城却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眼眉扫过惜眉背后那道鞭痕,眼色转厉: “要怪就怪惜眉没托生到好人家,平白被人抽了鞭子,只因对方是郡主,便不能如数还回去。” “放肆!你刚才还想抽本郡主!谁给你的胆子……”小郡主说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未免过于疾言厉色了些,偷眼看了看身旁的南宫煌,悄悄收敛了些。 南宫煌倒是没看她,只是如连城所言看向他身旁的沈惜眉,果然见到一道鞭痕,便开口问道: “不知小郡主为何要抽这位姑娘。” “我,她……”小郡主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借口,有几分着急,片刻才咬着唇道: “这个下贱蹄子勾引我爹,我气不过,才打她的!” 被勾引的西北王也是一脸懵逼,片刻才回过神来,无条件护住闺女: “对,她勾引我!” “我没有!”沈惜眉就算被抽了一鞭子有些虚弱,此时也强撑着身子,倔强澄清: “我只是来弹琵琶的,根本连见都没见过王爷。” 连城有些惊讶,低声询问: “惜眉你不是早就不弹琵琶了吗?为何……” “这话说来话长,子玉,我们先过了这一劫,我再和你细说。”沈惜眉也低声回应他。 连城便不再细问,但总觉得惜眉脸色惨白虚弱的厉害,仿佛那一鞭子把她那点精气神都一块儿抽走了,此时的沈惜眉竟有红颜将老的疲态。 他直觉不太对劲,小郡主已经叫开了: “我说你勾引你就是勾引了!本郡主亲眼看见的,难道还会诬陷你不成!”她这话说得颇蛮横,压根儿就不讲理。 果然不管是南宫煌还是连清言,都微蹙着眉,虽未开口,但明显都觉得这郡主这般行事太过刁蛮了。连她亲爹西北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为她开脱。 小郡主见没人帮她,干脆直接下令:“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拖下去!” 这里毕竟是西北王府,她话一落,便来了不少人要来绑沈惜眉。连城猛地将惜眉护在身后,冷声道: “郡主你仅凭一面之词就要对人动私刑?真当这天子脚下是你西北大漠吗!?” “你这不男不女的妖怪好生讨厌!你那么护着她?莫非她是你亲娘啊!” 这小郡主的一句话,不仅让连城神色变了,就连首辅连清言也猛地沉下脸。父子俩还没有动作,一个愤怒的声音便猛地插了进来: “楚珏,你堂堂一个郡主连话都不会说么!?楚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便见六皇子南宫辞负手走了过来,一张阴阳脸在黄昏的映射下显得格外骇人。 西北王看见他就露出喜色,小郡主反而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连城这才想起西北王姓楚,正是宸皇后的表兄,算起来,这小郡主还是南宫辞的表妹。 南宫辞几步走到众人面前,西北王已经给他见礼,南宫辞也回礼。面对表舅,他神色稍微好看了些,但转眼看见站在西北王身后的小郡主楚珏时,便猛地变了脸色: “楚珏,这么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长进了!” “表哥——”小郡主不甘不愿的叫了他一声,神色除了害怕外还掺杂了些许厌恶。南宫辞对这个表妹似乎也腻歪的紧,只冷声呵斥: “还不道歉!” “我道什么歉啊!” “你无缘无故用鞭子抽人,还辱人母亲,不该道歉!?” 小郡主猛地翻了个白眼,似乎想当做没听见。没想到一向护着她的西北王清了清嗓子,也开口了: “阿珏,没听见你表哥怎么说的?道歉!” 这话说得颇威严,小郡主当即愤恨的看向她爹,见她爹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便只能咬牙切齿不甘不愿的道了句歉。 见女儿道歉了,西北王便不再管这事,只自顾自拉了南宫辞的手殷切道: “殿下来得正巧,宴席就要开始了。你先随我进去,我们舅甥两个好好说说话。”走了一半才想起还有客人落在身后,便不太走心的一回头道: “宴席要开始了,诸位也请快些入席吧。” 这般敷衍的态度简直闻所未闻,连城咂舌,一直跟在南宫煌身后的殷莫楚更是大怒,被他轻微制住,便没再发作。 那小郡主看见自家父亲携着南宫辞走进去,将她抛在脑后,眼中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咬牙极轻的说了一句: “丑人多作怪!” 这话声音极低极轻,一般人肯定听不见。但连城耳目过人,再细微的声音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想这小郡主对自己表哥都如此刻薄,当即扬眉嘲讽一笑。 和西北王一同走在前头的南宫辞似乎也若有所觉,在少女话音落下后,脚步微滞了半步。片刻才恢复如常。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红颜老美人易逝 沈惜眉有伤,连城本想就此先离去。结果被他老爹一通狠揍,惜眉心中愧疚便也跟着劝说让他留下,自己可以先行离开去看大夫。 连城不大放心她一人先走,权衡一番,做出决定,要带沈惜眉一同赴宴,气得首辅大人一口老血硌在心口,偏拿这逆子没有办法。 连城大摇大摆带着沈惜眉一同进了正堂,他今天本就打扮的油头粉面,这样带着凤鸣楼老板娘一同入席,更显得顽劣不堪,当得上这京城第一纨绔子的名头。 相熟的不少世家子弟都在暗暗朝他挤眉弄眼,一副厉害了我的子玉兄的神情!连城便走得越发昂首挺胸,笑着像诸位熟人点头致意,一副光芒万丈的模样。 终于首辅大人忍无可忍,暗中一脚狠踢了过去,踹了他个踉跄,他这才终于老实了。 等坐好入席后,连清言还没来得及训连城,身旁登时就围上了不少人。他身居高位已久,一向炙手可热,自然有不少人前来叙旧搭话。 趁着他爹分身乏术,连城便暗中拉了沈惜眉,问她: “究竟怎么回事?” “你走那天,凤鸣楼来了一伙人,说要请我入府弹奏。我自然是拒了。谁知他们却大闹凤鸣楼,还打伤了不少姑娘,说若我不识好歹,就让凤鸣楼在京城消失。” “啧啧啧,好蛮横的做派!是那个小郡主的手笔?” “正是。我也是被闹得没法子,才答应了下来,想着不过是弹奏一曲,好歹也能应付。没想到进了这西北王府见到小郡主后,她让我弹奏,我弹了一曲,她却不满意,竟然直接拿了鞭子要抽我。” “你弹首曲子她就想抽你?她脑子有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起初还好好的,她见了我,先说我这双眼睛生得好,又说我长得合她心意……” “咳……”连城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什么!?她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沈惜眉脸色一红,似乎也有几分羞赧,片刻才沉思着道: “应该不会。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奇怪,不像是有喜爱之情,反像是……总之就是说不上来。” 连城点头,看向那位小郡主。见她此时正坐在南宫煌身旁,缠着他一副小女儿情态,怎么也不像是会喜欢女子的样子。 但刚才惜眉说得那话又奇怪,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 连城把玩着玲珑杯低头沉思着,沈惜眉说了一番话后却似乎累极,竟连一向端庄的仪态都不要了,只疲惫的半倚在他身上,呼吸都变得极淡极淡。 连城被美人这样倚靠着,却仿佛不太习惯。略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有点儿想叫惜眉起来,但看她那样奄奄一息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正踌躇着就突然听见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是你相好?” 连城一愕,抬头便对上那张熟悉的阴阳脸,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主位,果然只见西北王一人独守空座。南宫辞给自己倒了杯酒,连城才回答他: “不是,惜眉只是我的朋友。” “呵——虚伪!”南宫辞喝光了杯中酒,又给自己满上: “朋友有像你们这样授受不亲的?该不会是床上的朋友吧!?” 连城直接被吓住了,手一抖,杯中的酒天女散花般落在南宫辞的衣摆上,顿时惹来小霸王不满: “啧!你看着点啊!” 还不是你胡说八道!连城瞪他一眼,还是从怀里掏出块手帕想给他擦拭。结果才碰到他腿,对方就像过了电一般弹跳起来,猛地一把夺过他的手帕: “我自己来。” 连城也没在意,偏南宫辞边擦还边问: “你还没回答我了。真是床上的朋友?” 连城听见这个词眉心就是一跳,忍了又忍才道: “我和惜眉就只是朋友,你别胡说八道坏她名节,她还要嫁人了。” “啧,这么看重。你喜欢她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喜欢你搂她搂得那么紧?” 连城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和惜眉的姿势,的确是太过亲密了些。但沈惜眉现在有伤,让他直接推开她,他又于心不忍,便瞪了一眼南宫辞: “还不是你那刁蛮表妹的一鞭子,莫名其妙就揍人,脾气大的和你似得!” 南宫辞当即反驳道: “别把我和楚珏混为一谈!” 回过神后又莫名觉得连城最后那句话刺耳,眉头一挑不快质问: “在你眼里,我脾气很差?”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连城简直想翻白眼,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 “脾气差不差,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南宫辞挑眉,一双丹凤眼在那张阴阳脸上却衬出几分暧昧的流光: “我对你,难道脾气也很差?” “啧啧啧,第一次见面就吼着让我跪下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切!真记仇,你差点儿把我裤子都扯掉了我也没和你计较啊!” 连城一顿,想到当时自己故意对南宫辞的调弄也觉得有趣,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对坐畅饮,当即感慨万千,把手中的酒杯高举,笑意深深: “来来来,走一个~” 他这般举动可说得上是粗鲁无礼,全是市井气息。偏皇子出生的南宫辞却毫不在意,还真的和他一碰杯,喝尽了杯中酒。 放下酒杯,他突然开口道: “连子玉,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对过我。” 连城一愣,一时没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转头看过去,却不知南宫辞是不是喝多了酒,脸色酡红旖旎,此时一手半支着下颌,略微轻佻的望着他,一双丹凤眼中波光潋滟。 连城被他看得心中一慌,差点儿没拿稳酒杯。只能猛地转回头去,第一次如此狼狈。 耳畔似乎听见南宫辞低低的笑声,连城有些恼火,下意识地揽了揽另一旁的惜眉,却见她双眼紧闭,脸色青白,眼窝深陷,本来好好的一个美人竟像是被人吸干了元气,露出了红颜将逝的光景。 他猛地一愣,霍地拉开她的衣襟,果然看见那道鞭痕已经变得灰白,隐约还缠绕了些许黑气,仿佛在吞噬沈惜眉的最后一点儿精气神。 连城登时想明白了刚才那微小的不自在是怎么回事,当即去找罪魁祸首——西北小郡主楚珏。 但对面哪还有南宫煌和楚珏的身影,只剩下一个殷莫楚,闷头喝酒。小郡主和三殿下竟不知何时从这宴席之中消失了! “要糟!” 连城蹙眉低声自语了一句,放下沈惜眉,霍地起身就走。 本来在喝酒的南宫辞从看见他突然拉开沈惜眉的衣襟后,脸色就沉了一沉。正想开口说话,连城突然把沈惜眉推给了他: “……” “六殿下帮我照应着点。我去个茅厕。”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一阵风似得走了。南宫辞冷眼觑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沈惜眉,有些嫌恶的蹙紧眉头,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陡然就变得很糟糕。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美姿骨人身狐魂 连城出了正厅,外面亭台楼阁静悄悄的,和里面的筹光交错形成鲜明对比。他四处看了看,根本不知道南宫煌和那位小郡主去了哪里,只有几只云雀停在树前叽叽喳喳。 他吹了声清脆的口哨,几只云雀便飞了过来,他笑道: “小雀儿,看见刚才出来的那一男一女没?带个路。” 结果几只云雀叽叽喳喳了一番,竟然扭头飞走了。连城登时摇头大叹: “啧啧啧,现在让鸟儿带个路都知道要好处费了。真是人心……哦不对,鸟心不古!” 他边说边从衣服里四处掏索,好歹掏出了一把方才在席间抓得黄豆,摊在掌心,一只云雀飞过来停留在他指间,亲热的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后就开始啄豆子,啄完后又蹭了蹭,连城笑道: “还想吃,那先干活!” 小云雀唧了一声,果然往花园处飞去。 连城跟在它身后,越走越偏僻,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简直是偷情的绝佳圣地。 不过想到那位小郡主满脸春色看着南宫煌的样子,就觉得会来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奇怪。让他惊讶的是南宫煌,看着那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跟着来。 “啧啧啧,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连城随意扫过腿边的野草,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嘲道: “可惜美人枯骨,谁知道皮相下面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完这话,小云雀唧了一声,似乎已经将他带到目的地。连城眯眼看过去,借着皎洁月色就见黑暗深处两个人影交叠,姿势很是暧昧不堪,差点闪瞎了他狗眼。 听见他的声响,两个人影同时看过来,果然是南宫煌和楚珏。 连城和他们目光相碰,当即以手捂眼,一副不堪入目的娇羞模样: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存在!”不过话是这样说,他却几步走了过去,明显是在怒刷存在感: “不过我说三殿下,你在我面前可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合着换个姑娘,你就能这般放荡不羁,这区别对待是不是有点大啊!” 他说着话,人已经走到近前。走近了,才发现这两人姿势颇违和,南宫煌堂堂一个挺俊男儿竟是被楚珏压在身下,而等他走近,楚珏竟下意识地挡了挡南宫煌,一副老母鸡护崽的姿势。 连城眯了眯桃花眼,笑意愈深: “啧啧啧,想不到两位还挺跟得上时下风头的。女上男下,三殿下倒是会享受。”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那位从来淡漠的俊美男子脸都憋红了。他愤恨的瞪着连城,偏偏却一句话都没说。 压着他的小郡主则似乎有些慌张,又是恼怒又是羞愤道: “你既然知道坏人好事,还待在这做什么!?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连城震惊的指着自己: “怎么看,也是你们这样幕天席地更不要脸吧。不过吧,本公子的确没有围观看人办事的雅好,这就告辞!” 说完一抱拳,他转身要走。目光所及处见南宫煌眼中的愤恨之色更深。他大觉有趣,还真的转身,余光瞟过去,就见南宫煌一张俊脸都憋红了,似乎连身子都气得发抖。 他估摸着差不多了,走了几步就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那位刚刚放下心头大石的小郡主道: “但是我看三殿下好像不太乐意陪你这样幕天席地,莫非是郡主你强迫他?” “你!”楚珏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少女,被连城这样一挤兑,当即气得脸色通红。 连城却再次走了回来,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中,笑意盎然的蹲到南宫煌身旁: “三殿下,是不是小郡主强迫你呀?” “……” “要是是呢,你就使劲的对我眨巴下眼!” 南宫煌盯了他半晌,俊美的一张脸露出几分冷淡厌恶,但片刻还真的眨了眨眼。 连城登时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后伏,指着他道: “哈哈哈哈三殿下,你在对我抛媚眼吗……” 南宫煌:“……” 兴许是他们这样旁若无人的互动太不把小郡主放在眼里了,楚珏怒瞪着连城道: “姓连的,你到底滚不滚!?” “滚啊,这就滚。不过我得带着三殿下一起滚呀!” “你找死!”楚珏终于忍无可忍,再不顾身下的南宫煌,提着鞭子猛地站起身来。一时间身上妖气大作,本来尚算皎洁的月色也被乌云覆盖,只有楚珏的一双眼,在这森寒夜色里,亮得惊人。 “哎哟喂,小郡主你怎么啦?你这样好像妖怪啊!” 连城大惊小怪的惊呼着,一双桃花眼里却无半点惊慌。楚珏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他一闪身躲了过去,鞭子落在荒草地上,登时腐蚀殆尽,寸草不生。 “啧啧啧,青丘九尾狐的尾巴果然厉害!”连城连声感叹着,楚珏艳丽无双的面容猛地一顿: “你怎么发现的?” “惜眉被你抽了一鞭子,突然就变老了。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画皮鬼,但画皮夺人相貌从来是扒皮。只有青丘狐族,用狐尾吸人精气,化为己用。” “哼!算你有几分见识!” “好说好说。”连城笑得眉眼弯弯,看见躺在地上的南宫煌后,眼珠一转,又起了戏弄之心: “所以你盯上这位三殿下,也是看中他这身皮相?不是对他芳心暗许,想来个月下幽会?” “当然是挑中了他的皮相!” “哎……你这也太无情了。可怜我们三殿下,流水有情,落花无意呀……” 他说着还摇头晃脑,啧啧叹息,果然见到南宫煌狠狠盯着他,一双剪水双瞳几乎要喷火。 连城差点儿笑出声来,突却猛地听见那位小郡主道: “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就留你不得。本来你这身皮相我是看不上的,但你非要自己送上门来!我便遂了你的愿!” 她说完这话,身上妖气更甚,整个人面容更加冶艳,影子却在惨白的月色映衬下变成一只双脚直立的巨大狐狸。 连城看着她的影子冷嘲道: “哟!现形就现完全体呗,现这一半,多没意思!” 楚珏没理会他,手中鞭子已经密不透风的抽过来。 连城像只蚱蜢似得胡乱躲避着,嘴上却毫不停歇: “说来你这狐狸还有些本事。西北小郡主也能附上身,佩服佩服!” “呵——附身!?谁告诉你我是附身的?” “不是?那你怎么夺了这小郡主的身体?总不会是你化形化成她的样子吧?真的小郡主被你掉包了?西北王没发现?” “哼!你们人类就只知道化形和附身两种办法吗?真是浅薄至极!” “哟!那你和我说道说道,你们妖精是用什么办法占了小郡主的身子啊?” “我根本不用占!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连城一愕,差点挨实了一鞭子。还好躲得及时,才堪堪避开,嘴上却还不忘继续追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丘狐姬,托生尘世,人身狐魂。狐姬妲己你总听过吧。” 连城一愣,猛地回过神来。相传妖妃妲己的确是青丘狐族,却出生在冀州候苏护家中,的确是以人的形态长大入宫,魅惑乱世。 莫非楚珏的意思是,她和妲己一样,也是以狐族之魂,托生在西北王府中,成为了西北小郡主!? 可妲己降世,是天下大乱之时。 莫非楚珏降世,也含了这个预兆!? 连城想到这,眉头紧蹙。和他啰嗦了大半天的楚珏猛地止住身形,笑得颇为恶毒: “陪你聊了这么大半天的废话,也该收网了。” 连城一顿,下意识的抬头,就见头顶上不知何时竟被道道鞭痕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此时正迅速向他收拢,要将他网织在其中。 楚珏笑得越发开心,冶艳的一张脸上有种满心欢喜的天真,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天绝地灭网,你会在里面慢慢被腐蚀吞尽,骨肉分离,直到最后——挫骨扬灰。” 她说到这里似乎畅快至极,不由抚掌大笑。却未曾想,那道本来紧缩的网猛地被一道蛮力撕开,而后就见连城从破碎的网片中冲天而出,嘴角带笑,十指指甲暴涨,一双桃花眼红的如上古邪魔。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驻美颜命如草芥 “啧啧啧,听你这样一说,想来在里面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我就还是不在里面凑热闹了。”连城这话说得笑意盎然,但那副样子却怎么也让人不敢小觑。 楚珏的脸色霎时变了,连音调都微微发抖: “你,究竟是谁?” “我?”连城漫不经心的舔了舔指间不知谁的鲜血,半抬起眼,笑容竟十分邪佞: “你觉得我是谁?” “你、你身上好重的魔气!你也不是人?” “会不会说话?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连城有些不满,略抬了血红的桃花眼看了看她: “只是,入了魔而已。”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已经到了楚珏身前,吓得少女失态惊叫,却猛地被他一把掐住喉咙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顿时那声尖叫被生生掐断。 连城望着她,长长的指甲滑过她弹指可破的白皙脸颊,笑着道: “小郡主,现在你在我手里。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你,还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我就不知道会做什么了。” 楚珏被他长长的指甲威胁着,全身发抖: “你说。” 于是连城就仿佛真的很好奇的问道: “人身狐魂,你托生于世。便有人的身体,按理说应该不需要用人的精气续命。可为何,你却要用狐尾害人,吸取人的精气。” “我、我族一直好美。若看见貌美之人,就想吸取精气,夺其容貌,驻颜自己。我只是,天、天性使然。” “哦?那不知你为了你这天性,残害了多少美貌男女?” “也、也不多。我眼光挑剔,一般人并不能入我眼。只有格外貌美的,我才会夺其精气。” “我问你多少?” 楚珏明显犹豫了一下,片刻才轻声道: “这些年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连城却听得毛骨悚然。只为让自己变得更美,就能毫无顾忌的害死人。这小郡主虽披着人的外皮,内里却实实在在是个畜生! 他猛地收紧掌心,桃花眼中冷意森森: “好一个天性使然。那不知我这样掐着你,你会不会窒息而死呢?” 少女的面容瞬间变得惊惧,拼命挣扎起来,一双冶艳的眼睛也流露出祈求,大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看上去楚楚可怜至极。 连城也真的露出几分怜惜美人的神情: “青丘狐族果然会魅惑人心啊。这样看着,我都不忍心下手了。”他说着话,手上的劲力也放松了些,楚珏能呼吸了,顿时一阵猛咳,边咳还边不忘可怜兮兮的求饶: “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 “对,只要你这次放过我,我保证会记得你的情,青丘狐族最讲知恩图报。我以后会报答你,只要你放过我……”楚珏说得很急,兴许是刚才被掐的狠了,本来清脆的少女嗓音有几分喑哑。但她还是喋喋不休的说着,生怕连城不答应,说得又快又急。 连城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等她话音一落,便是一笑: “我吧,素来就爱美人。你这样的美人,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动手。” 楚珏听了这话更是极力讨好的对他露出个娇艳的笑来,连城便也跟着笑: “不过吧,眼睁睁看着不忍心。闭着眼应该就还好。” 说着他还真把眼睛闭上了,手中魔气森然,化成一道黑色利剑。楚珏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登时吓得厉声尖叫,惊慌失措的道: “你不能杀我,我是西北小郡主!你要对我动手了,我爹、朝廷都不会放过你,没人可以保住你!”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连城却是睁开一只眼,懒洋洋道: “也对,你这身份的确是麻烦。杀了你,说不定还真会惹祸上身。我是没事,但连累我爹和连府就不好了。” 他边说,楚珏就拼命的边点头,于是他露出一个稍微困扰的神情: “但你一个狐姬托生,妄造杀孽,生性狠毒。不杀你,那枉死的五六十条人命,又该叫谁去赔?” “我、我以后都会老老实实,再不会作乱,你相信我,相信我……” “啊有了!”她的保证还没说完,连城就突然打断她,一张脸陡然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天真开心: “我杀了你,会有很多麻烦。但如果大家都不知道是我动的手,不就好了。现在在场的不过三个人,除了你我,就只有三殿下。三殿下,你会说出去吗?” 他问得很认真,南宫煌淡淡看了他一眼,慢慢闭上眼摇了摇头,于是他便笑得更开心了: “哎哟喂,你看真是不巧。看来三殿下也没有什么惜花之意了,那就只能委屈小郡主你,去给被你妄杀的那些人,偿命了。” 说完他再次闭上眼,正想动手,却猛地感觉到一阵罡风,手心猛地一麻,回过神掌下抓住的楚珏已经被人劫走。 他霍然睁开眼,就见南宫辞半个身子背对着他,双手抱住楚珏,此时正回头狠狠瞪着他,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凶神恶煞。 “连城,你在干什么!?” 连城微微一愣,片刻才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岂不要铸成大错!?” 南宫辞这话简直有滔天怒火,楚珏也再无开始对南宫辞那样的嫌恶,反而抓着他的衣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道: “表哥,他想杀我!我要去告诉我爹,禀告陛下,他冒犯郡主,我们楚家,西北一族都不会放过他……” “闭嘴!” 南宫辞暴躁的打断了她,神色异常难看。 连城看见这情形就知道眼下不是那么好解释清楚的,但对上南宫辞失望又愤怒的丹凤眼后,他还是心中一悸,不管不顾的开口道: “六殿下,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你说!” 令表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狐狸精!她害死了多条人命,若不阻止,接下来还会继续害人!这话说出来只会让南宫辞更恼火吧? 连城犹豫了片刻,才换了个说法道: “令表妹想谋害三殿下。” 对!谋害皇子,哪怕是郡主也决不能被轻易幸免。但南宫辞只是冷眼瞅了瞅躺在地上的自家三哥,冷声道: “三哥,楚珏可想谋害你?” 不能说话的南宫煌冷静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楚珏,最终目光落在连城身上,很平静的摇了摇头。 连城一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南宫辞已经冷声质问他: “你说楚珏想谋害三皇子,可三皇子自己都摇头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连城沉默了一会,才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亲眼所见。令表妹,并非善类。” “连子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说我亲眼所见!” 南宫辞似乎气得恨不得上来打他一顿: “连城,我表妹身份尊贵,乃是西北郡主!她要出事了,西北一族,楚家,朝廷,哪个都不会放过你!就算你爹是当朝首辅,也绝对保不住你!” 连城没说话,南宫辞却恨的咬牙切齿: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信你!你说你亲眼所见,那我问你,三皇子可有哪里受伤了?” “……” “既没受伤,何来谋害一说!?凭你红口白牙,随意指认,就是闹到父皇那里,你也占不到半分理!” 连城很明白南宫辞的话半分没有错,这事就算闹到陛下那里,他也绝对不能善了。若说小郡主这些年为非作歹,害死了多条人命,他一无证据,二来有西北郡主这重身份,只怕这事也只会大事化小。 若说她要谋害三皇子,这个罪名便算大了。但他依旧没有证据,平白去说,绝对得被安上个诬陷郡主的罪名。 若要细问,难不成他说西北小郡主是狐狸精托生么!?这样不仅会得罪西北王,陛下也只会当他疯言疯语,他更说不清楚。 想必南宫煌就是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才会摇头,息事宁人。 可是,就任由事情这样下去么? 他看向南宫辞身后的小郡主,不由捏紧了拳头…… 南宫辞却道: “今日之事,就当你喝多了酒,醉糊涂了。不小心冲撞了郡主,她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表哥!” 楚珏顿时不满: “这不是冲撞,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你给我闭嘴!”南宫辞凶神恶煞的吼了她一句,冷声警告: “今日之事我不管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对谁错!但我既来了,就到此为此。若你还要追究,就别怪我不讲表兄妹情分!”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月下情伊人沉醉 最后几个字威胁之意明显,楚珏被他吓得一个哆嗦,眼神怨毒而不满地看向连城。南宫辞却再次强调了一遍: “听到没!?” “知道了。”最终是楚珏不甘不愿的应承下来,但她却指着连城冷声道: “要我息事宁人也可以。但我不能白白吃了这个亏,我要他给我道歉,跪下来,磕头认错!” “楚珏!”南宫辞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句表妹的名字,似在警告。楚珏明显害怕自己这个表哥,却还是不愿轻易妥协,强调道: “表哥,他要杀我,我只让他跪着!这样让步还不够!?” “自然是够的,太够了!”南宫辞还没来得及说话,连城就已经抢答。 男子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话,有些惊诧的望向他。便见连城脸上依旧笑意盎然,但衬着他那身四溢的魔气,却莫名有几分妖娆冶艳。 他猛地心中一跳,便见连城已经走了过来,嘻嘻笑着道: “我这样得罪郡主,郡主只罚我跪下认错,实在是太大人大量了。我连城一向最识抬举,绝不会如此没有眼力见儿。我这就跪,好好的跪,跪到郡主满意为止……” 他这边厢喋喋不休的说着,那边厢还真的扑通一声干脆跪在楚珏身前。 看见这一幕,南宫辞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他和连城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般羞辱连城让他跪下,然后那个人也真的没有二话如他所愿跪下了,可那一跪却明显让他吃了大苦头。让他知道眼前这人绝非表面上看见的那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他不由紧盯住连城。但连城这次似乎真的很老实,就只是跪着,没想耍什么花样。 南宫辞不由舒了口气,谁知刚放下心就见连城表情陡然一变,竟然再次故态复萌直接出手。 他的手中陡然幻化出魔气实体,森然刺向他面前的楚珏。 南宫辞简直怒不可遏,猛地一闪身横插在他和楚珏身前,用力抓住他的手,他咬牙切齿道: “连城,当着我的面,你也未免太放肆了!?” 连城和他对视着,微微动了动唇似想说点什么,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楚珏身上,只见少女默默亮出藏在身后的双手,两手空空,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瞬间知道自己被骗了,哈的自嘲一声,终究什么都没解释。 偏这声自嘲却被南宫辞曲解了意思,当成了挑衅。男子越发恼怒,猛地将他一把按在地上,整个人都骑在他身上,一手摁着他的半边侧脸,阴阳脸上怒气深重: “连城,你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连城翻个白眼,本想刺他一句,就觉得身上的魔气竟源源不断被吞噬了过去,被迫只能撤去了周身魔气,现在一身肉体凡胎只觉得半个身子都被他压得生疼。 心中不由大奇:啧啧啧,这小霸王是个也不知什么怪物!?他这一身魔体之躯,平时只要拿出两三分就能战无不胜,现如今面对这小霸王,竟还处于下风。 他想得出神,脑子里一片神游天际的汪洋大海。却未察觉自己盯着南宫辞的脸,目光未免过于火辣,竟把这位小霸王看得面红耳赤,很是狼狈的挪开目光。 一旁的楚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色猛地一沉,当即大吼大叫道: “表哥,你也看见了,现在是他不放过我!” 连城被女子尖利的声音吵得脑门儿疼,不由翻了个白眼。小霸王大概也一样,皱着眉吼道: “闭嘴!” 楚珏气得俏脸煞白,但到底忌惮南宫辞,只默默抓紧了鞭子,眼神怨毒。南宫辞却未注意她,只对着连城道: “我放开你,你还会动手吗?” 连城心想我他妈又打不过你,还和你动个屁的手! 但面上却是异常乖巧的摇了摇头。南宫辞松了口气,默默松开手中力道,不想这时楚珏冷不防出手,手中的鞭子猛地抽向连城。 南宫辞大惊,未曾料到楚珏会突然出手,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回护。而撤去周身魔气的连城此时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有能力避开这一鞭子,眼看着那一鞭子就要落在连城身上,南宫辞目呲欲裂。 连城却被旁边的人轻轻一带,整个身子不由自主挪了过去,和那人抱成一团,堪堪避开了那一鞭子。 抬眼对上的是南宫煌清冷的剪水双瞳,依然沉静冷淡,仿佛永无波澜。 连城望着他,竟然还有心思在心中调侃:啧啧啧这波不亏,美人主动投怀送抱。 果然是色令智昏,美人误国。 楚珏一击不中,还想再出手,南宫辞已经劈手夺过她手中的鞭子,怒声道: “楚珏,你想干什么!?” 楚珏面对这个表哥就不由心虚气短: “我、我只是气不过,表哥,他想杀我,我只是抽他一鞭子,已经很……” “闭嘴!”南宫辞用鞭柄指着她: “你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趁着我制住他才动手!是把我当刀子使!?” “我没有,表哥。”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好歹长进了些,没想到还是那么心思狠毒。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还敢这么偷偷摸摸动手,就算是表舅在这里,我也敢直接就收拾了你,为楚家除了你这一害!” 南宫辞训完她后,目光才转向连城和南宫煌,目光落在南宫煌揽着连城的手上,他突然勾唇,牵出一抹冷笑: “我从来不知,原来三哥,也愿意多管闲事。” 南宫煌淡淡看他一眼,冷淡道: “只是还他一个人情。” “哦?看来是很大的人情,才值得三哥如此相护。” 他的嘲讽之意,南宫煌怎么会听不出来,但依旧只是半抬了眉目,冷然道: “毕竟虽然郡主未曾存有害我之心,却故意在酒中下药将我带到此处,欲行不轨之事。若非连公子及时赶到阻止,只怕就已事成。所以,我欠他一个人情。” 他这话说得平淡至极,但内容却委实精彩的很。 缩在他怀里的连城只愣了一下,登时捶地笑的前仰后伏: “哈哈哈哈三殿下,你能别用这种仿佛烧香拜佛的语气你说被调戏这事么!?你想笑死我啊哈哈哈……” 他笑得肆意,南宫煌和南宫辞却都没没说话。南宫煌只冷冷看了他一眼,面色淡然。南宫辞则默默握紧了拳头,一张阴阳脸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满脸的风起云涌。 唯有楚珏的脸色由红转青,气愤道: “三殿下,你别血口喷人。” “你给我喝的酒里是不是下了药,我们回去看看酒杯,一验便知。” “你!” “闭嘴!还嫌不够丢脸么!”最终是南宫辞打断了楚珏: “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三更半夜和我三哥来这种地方私会,你还有脸了!?” 楚珏被训得脸色煞白,却不敢置一词。南宫辞冷声道: “好在今日之事,只有我们几人得知,你若还不顾廉耻到处去说,就直接滚出楚家,不要顶着楚家名头去丢人现眼!” 楚珏当即脸色大变,她怎么听不出,南宫辞是用她和三殿下之事威胁她不许去动连城。沉默了片刻,才道: “知道了,表哥。今日的事,我都不会多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南宫辞便不欲再纠缠。最后再冷冷看了一眼笑的起不来的连城,他带着楚珏转身就走。 连城还在笑,笑着笑着,却仿佛脱力似得一翻身,直接躺倒在地上,枕着双臂,望着天上的月亮静静发呆。 不知看了多久,回头却见南宫煌还默默坐在他身边,不过不同于他的没个正形,三皇子的仪态依旧是无可挑剔,连微抬起的下巴弧线,都有一种优雅的淡然气度。 啧啧啧,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啊。 连城看着他的侧脸,漫不经心的在心中感叹。冷不防却见南宫煌突然转过脸来,一双剪水双瞳印出他的脸。片刻,却是默默垂下,他依旧淡然的道: “方才,多谢相救。” 连城一笑,满嘴胡话信口拈来: “不用,好歹让我英雄救美一回。” 南宫煌挺俊的眉目微微蹙了起来,仿佛有几分嫌恶: “连子玉,你为何总爱这样信口胡说。” “好玩呗。反正你们又不会当真,对吧?”他说完还偏头对着南宫煌的笑了笑,后者的表情越发冷淡,片刻才道: “算了。” 第31章 第三十章 陌下桑红颜薄命 两人登时又陷入沉默,连城只能继续望着天空发呆,心中感叹,三皇子长得是真好看,可惜性格也是真的闷,忒无聊了些。 再坐下去未免也太尴尬了些,他估摸着南宫辞带着他那狐妖表妹应该走远了,大约碰不上。便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后的杂草,准备离开,冷不防却听见南宫煌道: “刚才,我不指认楚珏是因为指认了也没用。” “你说这事?”连城愣了愣,顿时一笑,淡淡道: “放心,我懂。” 南宫煌生为三皇子,考虑的自然比他要多得多。如果真像他那样莽莽撞撞随意指认了一个郡主,却没任何证据,只有一些怪力乱神的指控,当今陛下只怕就要怀疑这个儿子精神不正常了。 所以他踌躇自保,很说得过去。何况最后,他还拉了他一把,算是救了他一命。 可是道理他都懂,心中却并不是那么容易释怀。 毕竟那好歹是五六十条人命,他和南宫煌都听得一清二楚。即便只是普通百姓,却也都是活生生的命。 哪怕南宫煌无法像他这样,直接动手去杀那位小郡主。但至少他也希望,他能站在他这边,一起去皇帝面前,做个见证。 果然这个想法,太过天真了些。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却听见身旁南宫煌道: “连城,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连城倒是好奇了起来,忍不住猴儿似得翻身看着他,问道: “哦?在三殿下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 可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连城便有些无趣,笑着道: “哈哈哈算了,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必定是没个正经,纨绔不堪,风流英俊,潇洒第一……” 前面倒还好,说到后面简直就成了他一个人在自吹自擂。南宫煌不由蹙紧了眉头,于是男子笑容越发灿烂,冷不防却听见他道: “我原以为你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连城一愣,不知他这话是夸是贬。而从他那古水无波的脸上,也难以辨别出分毫动静,所以最后也只能笑笑道: “我向来心善,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南宫煌只淡淡看着他,片刻才道: “我曾听莫楚提起过你。” 听到殷莫楚的名字,连城就是一阵条件反射性的反胃,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没个正经: “想必不是什么好话。三殿下,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比起殷莫楚那废物,我可实在要好上太多。你真不考虑踢了他让我做你侍卫?” “不考虑。” “啧啧啧,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殷莫楚有什么好的,和我比试,他就从没赢过我!” 连城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倒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也不在意,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巴起来。然后就听见男子接着道: “但我可以再添一名侍卫,不是贴身的,你来么?” 连城吓得一口咬到自己舌头,顿时尖锐的疼痛混合着草腥味充斥了满嘴,他当即呸呸呸全吐出来,脸色很有几分狼狈。 南宫煌倒是不慌不忙,静静等着他的答案。他眼珠转了转,问道: “给你去当侍卫,是不是要比殷莫楚低一等。” 南宫煌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于是他猛地挥手: “不去不去!在殷莫楚手下做事,我不得憋屈死!就算三殿下你长得再好看,这等差使也太亏了,我不去!” “并非在他手底下做事。” “那也是比他低一等。不去不去……” 连城生怕拒绝的不够彻底,简直要手脚并用。南宫煌倒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平静道: “你可以再想想后给我答案。” “不用想了!又不是贴身的,还得屈居在殷莫楚之下。我才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听着他这般振振有词,南宫煌倒是难得极淡的牵出一抹笑来。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连城捕捉到,当即大呼小叫起来: “三殿下,你笑起来真好看!” “……” “你真该多笑笑。见天儿板着脸,小老头似得,都浪费你这张盛世美颜了!” 南宫煌面无表情的看了他片刻: “盛世美颜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 “可这个词就是很配你啊。” “……” 南宫煌似乎有点儿不快,懒得理他,默默站起了身。连城却也来劲了,猴儿似得黏上去,继续嬉皮笑脸: “老实说,三殿下,你真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谁知南宫煌也突然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猛然撞在一处。连城看见他笑了,笑得极好看,极动人,偏一双剪水双瞳里却荒芜一片,冷彻寒骨。 他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声音又轻又柔: “连子玉,你真是我见过最口是心非的人。” 说完这话,南宫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连城没滋没味的发了会呆,也默默离开了。 回到大厅,宴席却早散了。只剩下下人仆从在打扫收拾,冷不防见他闯了进来,都吓了一跳。连城扫了一眼,见人都走光了,顿时担心起沈惜眉来。心道南宫辞果然是个不靠谱的,早知道就不把惜眉托付给他了! 他心里着急,转身要走,却见一个管事仆不知何时默默走到他身边,恭敬询问: “连公子可是在找那位沈姑娘?” “正是,你知道她在哪?” “公子请随我来。” 连城跟着那仆从去了后院,过了繁复的抄手游廊后,在一处厢房前停下。仆从敲门,里面便响起熟悉的声音: “进来。” 打开门果然看见南宫辞背对着他们倚在窗前,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来,手上却还提着一壶酒。偏着头,有几分醉意盎然: “来了?” 连城一蹙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四周,并未看见沈惜眉。正欲开口,就听见小霸王道: “在找你那相好?” “……” “不用看了,这里就我们俩。” 连城一愣,果然见带他过来的仆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他直觉不太对劲,回过神来时鼻端就闻到深重的酒气。 偏头果然看见南宫辞那张熟悉的阴阳脸,离得近了,他身上的气息仿佛顺着他的皮肤蔓延到他身上,让他不自在的稍微退后了半步,却被南宫辞一把禁锢住腰身。 他说话,温热的气息直接喷在他的耳廓: “连子玉,你喜欢我三哥?” 连城一愣,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而来。但他从来没个正经,几乎顺口就答道: “三殿下那样的美人,我自然是喜欢的。” 谁知这话一落,他猛地被南宫辞一把贯在墙上。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他几乎能看清楚南宫辞丹凤眼上的根根睫毛: “那我呢?” “你……什么?”连城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表情大概是有些呆怔的。到惹得那小霸王一笑,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接着便扔了酒壶,他一只手猛地掐住他的下巴,不管不顾的就吻了过来。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男子低沉的喘息,让连城一时无措。南宫辞吻得很有些笨拙,虽然似乎在极力镇定着,但掐住他下巴的指间因为太过用力,反而在微微颤抖。 耳边是他低沉的喘息,唇舌交替的感觉唤醒了他昏沉的思维,他只觉得脑子里好像突然炸响了一个炸雷,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伸手用力把他推开,心尖似乎都在颤抖。 其实并非没有吻过。 在凤鸣楼,甚至和沈惜眉。连城嘴上沾染的唇上胭脂多得大概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用力的亲吻着。 连城一时觉得心乱的很,猛地退了一步慌张转身想离开。偏南宫辞抓他抓得很紧,他低着头,突然轻声问他: “连子玉,你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过,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对过我。” “……” “你可知,我接下来想说什么?” “六殿下,你醉了。” 连城突如其来的慌张起来,所有的言笑晏晏毫不正经,在这一刻仿佛都失了灵。四九城里的第一纨绔子弟连子玉竟害怕的想转身就逃。 “醉了?”南宫辞一笑,依旧挨着他的耳朵缓声道: “不错。我是醉了,早就醉了。连城,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犹如炸雷,他猛地看过去。却见近在咫尺的男子通红着一张脸,不知是酒意还是害羞,唯有一双丹凤眼,泛着点点水光,温柔的近乎沉溺。 连城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傻傻看着他。然后就见南宫辞张了张嘴,接着便猛地一低头,整个人靠在他怀里,竟是就这样睡了过去! 连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扶着小霸王上床休息,打点完一切才离开西北王府。 夜间的风凉的很,按理说这般吹打着,一团浆糊也该清醒了。但偏偏他脑子还是乱的很,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沈惜眉,西北王府不太想去了,他便决定去凤鸣楼看看。 好在沈惜眉已经回了凤鸣楼,知道他来了,便强撑着出来见他。连城见她脸色虽不大好,但已经没有开始见到的那般容颜失色,当即有些惊讶。 再看她受过的那道鞭痕竟然已经慢慢愈合,没有妖气,越发觉得想不通了。 沈惜眉见他惊讶便说是六殿下给了她一丸药,服下后便觉得好了很多。 连城一听六殿下这几个字就心烦意乱,当即也不再多问,只随意说了几句,便回府了。 接下来这几天越发过得浑浑噩噩,凤鸣楼不太想去,喝酒又没那雅兴。 于是他只在家猫着,和他爹每日斗智斗勇,越发相看两厌。 连城本以为自己会在家猫到他能理清头绪为止,却未想到沈惜眉突然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这一章的剩下内容。接下来几章比较重要,我需要编排一下,明天请一天假,下周一补回来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情浓意醉恨意深 连城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家中优哉游哉喝酒,用的是他最喜欢的惜眉送他的夜光杯。四喜跑进来告诉他后,夜光杯应声而落,碎了满地。 他直接就去了凤鸣楼,却见从来热闹的楼里依然大门紧闭,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早上看见许多姑娘疯了似的披头散发跑出来,说这楼里撞了邪物。 连城直接绕去了后门,见也是大门紧闭,他敲了敲门,无人来应,正考虑着是不是要翻墙进去,就见后门吱吱呀呀的被拉开一条门缝: “谁呀?” 来者是楼里熟悉的姑娘,从来爽利精神,干练精明。但今日却是披头散发,形容憔悴。见到连城后愣了愣,眼眶猛地红了: “连公子……” “惜眉……” 才说了两个字,姑娘的泪便直接掉了下来,哭哭啼啼的带着他去了后院。 凤鸣楼的后院连城以前也总来,大多时候都是在喝酒赏月。今日再见,却只看见偌大后院里整整齐齐摆了十几张草席。 每张草席上都躺了一个姑娘,都是熟悉的面孔。只是那些向来娇艳的脸此时却面容枯槁,乌发灰白。 最中间的就是沈惜眉,还保留着生前一丁点面容轮廓。她整个人仿佛被吸干了血一般,塌扁下来。 连城颤抖的拉开草席,看见她身上交错的鞭痕,猛地握紧了拳头。 连城找到了南宫煌,问他上次说让他做侍卫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南宫煌倒像是早就料到他迟早会来,点头道: “自然作数。” 于是连城成了南宫煌的侍卫,和殷莫楚一起陪着南宫煌追查杀害凤鸣楼十几条人命的凶手。 很快就爆出凶手竟然是西北小郡主楚珏,同时民间开始传闻楚珏是狐狸精托生,专吸美貌女子的精气。 传闻向来是爱拿这些权贵说事,一直半真半假,倒也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皇帝对这次命案的态度竟也异常严峻,毫不留情面,最终竟是决定处死楚珏。 行刑当日的菜市口,自然是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 众人叽叽喳喳见到那异常美艳的小郡主被绑上刑台,然后一刀子砍下了脑袋,血溅的足有半尺多高,顿时发出兴奋和惊吓的尖叫。 接着楚珏那具身子迅速委靡下来,最终竟变成了一只没有头的狐狸。 不少百姓亲眼目睹这一幕,更坐实了小郡主是狐狸精托生之事,楚家更被传成是邪煞之族,一时风雨飘摇。 西北王因受女儿牵连,被削去爵位,关在大理寺里候审。结果这一审却审出不少问题,欺压百姓,草菅人命。连带着他身后的楚家也被连根拔起,受到不少牵连。楚家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次西北王的事件却像是在这个百年望族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过去那些隐而不发的弊端皆在此时冒头,变本加厉千疮百孔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让天子震怒,誓要严查到底。 各种账目情报如雨后春笋般送至大理寺中,主审官员通宵达旦三日不休不眠,最终将所查结果送到天子跟前,御笔亲挥,只有一个字:斩! 得知结果后,六皇子南宫辞在皇帝的凌霄殿外跪了整整一夜,但他的皇帝老爹连见都不愿见他,下出去的命令自然也没更改。 最后是首辅连清言联合着其他几位老臣在朝会上一同求情,说楚家好歹是宸皇后娘家,几朝元老,才逼得皇帝收回成命,改为流放充军。 而这一次后,百年世家楚家彻底败落。 南宫辞倒是还好,母族虽然落败,但毕竟是皇帝亲儿子,并没受太大牵连。 但他毕竟是失了一大助力,不少和他结仇的权贵公子哥儿惯会看人下菜,当即明里暗里的使了不少绊子。 结果你爷爷还是你爷爷,小霸王还是小霸王。即便母族势力不在,南宫辞赤手空拳,也够那些个来找麻烦的世家子弟喝上一壶。 兴许是看不过眼他如此嚣张,楚家被发配充军的男丁竟受了不少刁难。听说有不少身子弱的楚家人根本没能坚持到流放之地,而是直接死在了路上。 听闻这个消息后,南宫辞在凌霄殿里大闹了一场。 终于惹得他那皇帝老爹雷霆震怒,威胁说要将他打发到虎牢关去自生自灭。南宫辞也忒有骨气,听到这样的发配,毫不低头。 反而直接抛去皇子身份,扬言再不姓南宫,从今往后,他随母姓,叫楚辞! 这般大逆不道终当然把皇帝气得够呛,丢给他一份调遣御令,彻底不再管这个逆子,让他自己去边关自生自灭。 南宫辞反而像是得到了解脱,拿了御令,轻装简行,在一个阴雨朦胧的清晨里,一人一马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门就看见连城蹲在城门口,似乎在等他。但看他过来却不敢正眼看他,反而专心致志的盯着城根底下的蚂蚁窝发呆。 南宫辞看见他就上火,本不欲理他直接想走,走了几步却又不甘心。猛地跳下马来,走过去用力踢了他一脚。 连城被他踢了个大马趴,终于敢回头和他对视了。他却恨极了,冷声问道: “你来这做什么?” 连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送你。” “送我?”他仿佛听到了一个莫大好笑的笑话,尖利着嗓子笑了数声,才讽刺的问他: “你有什么脸来送我?”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惜眉讨回一个公道,我从没想过要害楚家。”他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牙酸的紧,当即有些难受的闭嘴。 但南宫辞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看得他如坐针毡,他才开口: “连子玉,以前我以为至少你是不一样的。” 连城蓦然难受起来,心仿佛绞痛一般,他愧疚道: “对不起,六殿下。” 可这句话实在太过轻飘飘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紧。果然,南宫辞也只是一笑: “呵,我已经不是殿下了。” “……” “所以连城,好好跟着你的三殿下去做你的忠犬吧。若你落在我手上……”他这句话很轻,又仿佛恨极,因为隔得太近,灼热的气息打在连城身上,烫的他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他听见他又重复了一次,多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若你落在我手上……” 落在他手上具体会怎么样,南宫辞没有明说。可他的表情、语气,以及眼神都在宣誓着他绝非只是随口说笑。 他恨连城,恨他查了楚家,恨他投奔了他最恨的三哥。 可仿佛有一些东西比恨意更深。 在他们都闭口不谈那一晚,酒醉情浓,和那一个失控的吻。让他即使这时想起来也会有种心悸的甜蜜。 但接踵而来的便是恨和不甘。 若你落在我手上,他只要想到这个可能,胸口就仿佛过了电一般的热血沸腾。 所以连城,你最好一直祈祷,不会有天落在我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剧情都是速撸,主要以情感走向为主。争取在十章以内让他们都死翘翘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鬼面煞将威名扬 夏日晌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今日轮到连城当班,但他嫌热,早早躲在后院的枇杷树荫下乘凉午休。 睡得不太踏实,一觉起来就见南宫煌不知何时坐在他身旁,持了一本书卷看得泛泛。见他醒了,便淡淡看过来。 “殿下何时过来的?” “来了一会。莫楚很生气,你不在,又是他替你顶上。” “啧啧啧,他不就乐意做这个吗?我不抢他风头,他该感谢我才对。” 连城说着话已经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杂草,冷不防却见南宫煌突然伸出手,很自然的摘掉他头上沾着的枯叶。他亦开口,语气很淡: “那不如把你那份月例也算给莫楚?毕竟事情都是他帮你做得。” “那不行!”连城一口拒绝,振振有词: “我还得给我爹交伙食费了。没了这份月例,我喝西北风去?” 说罢,他看了看天色。见日已西沉,顿时喜滋滋道: “时间到了,我的班也当完了。先走了,殿下。” 南宫煌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倒是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连城回了连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四喜就把一封信递给他。 是虎牢关中的殷莫寻寄过来的,这几年断断续续,书信总是不断。 起初是连城给莫寻写信,罗里吧嗦扯了一大通没用的,只在最后轻描淡写提了一句:故友楚辞不日将至,若有闲心,可照看一二。 不久后,莫寻的信便回了过来。一整封信里丝毫没说其他,只详细写了楚辞近况。接下来,便隔上两三月,总有一封书信寄过来,里面或寥寥几笔,或长篇大论,倒都是说楚辞的。 连城有时候还真佩服莫寻,不愧是最了解他的至交好友。即便他什么都不说,莫寻也能反应最快的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并贴心的给予最妥帖的安排。 楚辞这几年倒是威风的紧。本以为他没了皇子光环,去了虎牢关那种战事吃紧的地方一定是会被大加为难的。 但在莫寻的描述里,这小霸王到了哪里都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的霸王风范。 虽然的确有不少挑事的将领士兵找他麻烦,但无一例外被他揍得鼻青脸肿。一双拳头打遍军营上下。 恶名远扬,都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偏他上了战场又格外愿意拼命,大大小小战役下来,立下了不少战功。手下带着的那些士兵也跟着吃了不少甜头,何况他又护短的紧,只要上了战场,带出去多少人就非得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事后论功行赏,绝不能短了他底下兵的那一份,否则管你元帅还是将军,都一律和你跳脚。所以只是几年,便很得人心,底下养了一支忠心耿耿的亲兵。 而真正让他一战扬名的是清平战役,他带着的人负责从左路进攻,却没想到正中了敌军月氏国的圈套。 月氏国的主力皆埋伏在此,就等着他送上门。据说是因为听说他是当今皇帝的嫡幼子,想俘虏他拿来谈条件。 他深陷包围后,作为主将的宋将军当即就组织了一次援救。毕竟不能真的把皇帝的亲儿子折在这了,但这次援救却是无功而返。 听说是因为敌军请了不少妖人鬼道前来助阵,他们甚至根本无法接近包围圈。 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转时,月氏将领派人来传话,扬言要想救回六殿下,就把虎牢关以北的六座城池全部割让给他们。 宋将军当然不敢耽误,当即派快马回京禀报了此事。 但皇帝的反应很是平淡,只说事关家国大事决不能妥协,其他诸事尽力就好。 这谕旨一到,宋将军心就凉了半截。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皇家亲情也真是凉薄的过了头。 皇帝不愿意管他这个亲儿子,但宋将军却不忍心白白葬送一名猛将。所以又和殷莫寻商量着组织了几次进攻支援,无奈每次都无功而返。 楚辞带着的那支三千人的队伍被困了整整一个月,月氏国见他们不愿妥协,便扬言要杀了这位六殿下,用他的头颅祭旗! 就在众人都以为楚辞这次绝无生路时,他却仅带着三千人突围了。 不仅突围,还直接挑了敌军大将。以区区三千人大败月氏十万雄狮,埋伏收编了近七万人,而后一口气连下七座城池,不仅收复了丢失近十年的疆土,甚至还抢了月氏国的重要战略要地,断了敌军的补给。 这一战,让他扬名立万,威震四海。 亲历过这场战役的士兵却无人再敢提起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那些上过战场见惯生死的铁血汉子,每每说到此处就会三缄其口,看见楚辞更像是老鼠见了猫那般毛骨悚然。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自此以后,楚辞就多了一个名字——鬼面煞将! 鬼面煞将楚辞,是个几乎让虎牢关上下里外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连城在莫寻信上看到他这一名号时,顿时笑了。 鬼面煞将比起京城小霸王来说,实在是威风太多。 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只是信里面的楚辞似乎让他越来越陌生。 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依旧停留在那个被他调笑两句,就暴躁易怒被他一把扯下了红亵裤的男子。 和信中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差得太远太远。 后来楚辞的名声越来越大,鬼面煞将,赫赫威名,战无不胜。 大概连皇帝陛下自己都从未想到,过去只会在京城里殴打世家公子,惹是生非的小霸王儿子,竟然如此会打战! 成堆的赏赐渐渐送了过去,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又如此争气,当然要赏。 但楚辞似乎根本不稀罕,赏赐倒是照收不误,却连一句好话都不曾叫人带回给京城中的老父亲。 而且他一再强调自己姓楚,竟是再不愿改回南宫一姓。 这就彻底激怒了皇帝陛下,几次三番的钉子碰下来。渐渐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可楚辞在虎牢关的势力却越来越大,虎牢关掌兵的一直是当朝老将宋将军,副将是跟了他好几年的殷莫寻。 楚辞因为屡立战功,积攒下来,也成了副将。但他手中能用的亲兵却比殷莫寻足足多了快两倍。只因每次击败敌军将领后,他就收编俘虏,这些俘虏也被他治的服服帖帖。一来二去,却是大掌兵权,声望竟是比宋将军都高了不少。 这般重兵在手,当然让他远在京城的父兄们都不太自在。 又一次战事大捷,皇帝便给三皇子南宫煌下了一道旨意,派他前去虎牢关慰问众将领。另外还加了一道密旨——让他想办法把他六弟带回来。 连城知道以后当即觉得当今陛下一定是在找事,楚辞在众兄弟中最不待见的就该是他这位三哥了。就算派大皇子去,都比派南宫煌好啊! 不过圣旨以下,金口玉言,南宫煌也只能领旨。没过几日便带着连城、殷莫楚和一干侍卫随从赶赴虎牢关。 虎牢关地处西北,越走就越是戈壁荒漠。 连城以前就总听殷莫寻说大漠风光,苍凉如画。他总是听得泛泛,还常笑话莫寻忒伤春悲秋了。直到自己亲眼见到,才了解了莫寻的那些感叹。 快到虎牢关了,按理说宋将军应该派人来接他们才对,毕竟他们是身负皇命,南宫煌又身份尊贵。 但他们这一路行来,连半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殷莫楚有些不满,加上这一路吃沙子吃得心烦气躁,当即不快道: “虎牢关里一个懂规矩的都没有吗?我们好歹是陛下钦派,竟也敢如此怠慢。” 连城骑在马上,闻言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看都不看他: “啧啧啧好大的派头,一听这话还以为陛下钦派的是你了。” “连子玉你!” “我什么我呀?你以为你是谁?边关战事吃紧,将军们忙着打战抗敌,哪来的空应付你!?” 殷莫楚被他一顿抢白气得面红耳赤,片刻才咬牙恨恨道: “怠慢我没什么,但殿下是陛下钦点,代表的是天子颜面。他们也敢这般怠慢,可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莫楚——”南宫煌淡淡开口打断他: “子玉说得有道理,将军们忙着保家卫国,我们自己过去也一样。” “就是。殷二公子挑拨离间的功夫真是越发渐长。” “子玉,你也少说两句。” 各打五十大板的安抚好两人,偏殷莫楚心里憋着口气,犹自不甘: “哪里就战事吃紧了,明明我们过来就是因为战事大捷。月氏国那群蛮子都被赶跑了,怎么就来得战事吃紧了。” 结果他这话一落,本来荒僻的沙漠之上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了几十条人影。个个肤白深目,正是月氏国的士兵。 连城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殷莫楚,恨声道: “殷莫楚,你这乌鸦嘴是上哪开过光的吧!?”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故人相见两无言 殷莫楚似乎也没料到随口一说竟真的会惹来月氏国的伏兵,他们随行侍从不过十几人,还有一大半毫不会武。这样的情形,自然是对他们极为不利。 最首要的任务肯定是要保护好南宫煌,几乎都不用确认眼神,他和连城已经不动声色的护在南宫煌身边。 月氏国的那些士兵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南宫煌道: “他们未必知道我们的身份,若只是求财,就给他们。保命要紧。”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其中带头的那个大汉便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笑道: “我们不仅仅求财,人也想要,三殿下。” 最后几个字让众人悚然一惊,连城瞳孔猛地转红,却被殷莫楚一把推后: “连子玉,你是蠢得吗?在这擅用魔气,若你在这里入魔了,是要大家和你一起陪葬!?” 说罢他已经一言不发猛地拔剑直接向那大汉袭去,自然是抱着擒贼先擒王的心态。 连城一愣,瞳孔中的红色倒是悉数褪去。不用他提醒,已经拔剑护在南宫煌身前,倒是和他配合默契。 殷莫楚身形很快,那大汉被众多月氏国士兵围在中间,但殷莫楚提着剑却能身轻如燕穿过这些人群,无论怎么阻拦都拦不住。 剑尖寒厉,眼看着就要刺向大汉心口。 那大汉却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竟是不闪不避,任由着那剑尖穿心而过。可剑刺了个对穿后,大汉胸口却连一滴血都没有,脸上更无丝毫痛苦的神色。 接着殷莫楚持剑的身影猛地成了个残影,大汉突然抓起左边一个月氏国士兵,猛地一贯,用胳膊肘抵住那人喉头,就见盔甲之下那人竟是长了一张殷莫楚的脸。 连城悚然一惊,殷莫楚刚才那招移形换影用得已经相当熟练,一开始连他都没能分辨出袭向大汉的那道是个残影。 可这大汉却一眼就看透了,相传月氏国有妖人鬼道助阵,看来的确不假。 眼看着那大汉制住了殷莫楚后,就随意把他扔给底下人,接着便带着不少士兵朝南宫煌这袭来。看来也是打定了擒贼先擒王的策略。 果然殷莫楚那个废物靠不住,最后还是得靠他! 连城在心中感叹,猛地召入魔气,瞳孔转红,十指指甲暴涨,整个人顿时邪佞异常。 周遭的一切也被他身上的魔气影响,黑沉压顶,狂风乱舞。 那带头的大汉似乎也被他身上这阵不详的魔气所震慑,竟然停了下来,一时不敢攻过来。 他不攻过来,连城便自行迎上去。 他速度很快,充满了压迫性。竟吓得那些月氏国士兵退了半步,接着领头的大汉便做了个手势,竟是转身夺路而逃。 连城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直追那大汉,手上的魔气更是已经抢先挥了出去。但那道魔气却被一道青光抵消,接着就是一阵清厉的鸟鸣,湛蓝的天突然乌云压顶,一只通体黑色的凤凰展翅飞了过来,飞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连城一呆,却听见那些月氏国的士兵都在低语: “来了、来了……”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既兴奋又害怕,连城意识到了什么。果然下一刻就见南宫辞骑着棕色骏马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那只开始威风凛凛兴风作浪的黑凤凰此时则像只鹌鹑似得跟在他身后,再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南宫辞或者现在应该叫楚辞的确变了很多,虽然他脸上的胎记依然很明显,也依旧是连城最熟悉的那张阴阳脸。 可他周身的气势,和看人的眼神,都让连城有种莫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楚辞看都没他一眼,只是骑着马从他身前走过,停在了那个带头大汉身边。于是就见刚才还包围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月氏国士兵纷纷像群小绵羊一般下马跪地,以示诚服: “恭迎将军。” 楚辞看都不看他们,只是对着南宫煌开口道: “三哥,我来接你。”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别有意味,连城不仅眯起了眼睛。那边刚脱困的殷莫楚则毫不客气直接厉声质问: “你和这些蛮子难道是一伙的!?” 他话音落,楚辞便冷冷看了过去,昔日的京城小霸王褪去了曾经那些暴躁易怒,气势却尤甚从前,只这样冷冷看着人,也莫名压迫感十足。 他也懒得和殷莫楚说话,反而只对着南宫煌嘲讽道: “三哥,你这狗可训得不怎么样。” “你!” “莫楚,退下。” 南宫煌训退殷莫楚,还没来得及开口,连城就接着他的话问道: “既然六殿下不喜欢这个问法,那我就换个好了。请问,这些袭击我们的月氏国士兵,是您派来的吗?” 他问得很认真,特别咬重了袭击这两个字,意思很明显。 谁知这话一落,一直没有正眼看他的楚辞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明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却灼人的厉害。 他定定盯着他,眼神似乎平静无波,仔细去看,却又仿佛有潮起潮涌。 连城也只能强自镇定的看了回去,即便心中莫名心悸,表情也是一贯的言笑晏晏。 然后就见楚辞也笑了,一双丹凤眼里却无丝毫笑意: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殿下了。” 连城只觉得心口莫名一抖,想起那日城墙外的告别,那个男子几乎失控的怒语,一时间五味杂陈。楚辞已经继续道: “人的确是我派来的。三哥身负皇命,自然怠慢不得。我奉宋将军的命令,特来此迎接。怎么?这样也有问题吗?” 他问得咄咄逼人,眼神直直盯着连城,竟让他一时手足无措。反是他身旁的南宫煌不动声色将他护了过去,淡淡道: “六弟这迎接,倒是好大的阵仗。”他难得开口说了一句话,竟然还是破天荒和人针锋相对: “开始我还以为是敌军来袭,要取我性命了。” 楚辞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 “三哥说笑了,你的命可金贵的很。多少人想方设法的保着护着你,哪那么容易被轻易弄死?” 说罢,他仿佛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连城,顿时让他。南宫煌却是不太在意,也不计较他话里的□□味,反而只是随意笑笑。 眼见他都偃息旗鼓了,楚辞便也没有紧追着不放。带着众人回到虎牢关中,宋将军已经在军中设宴等待他们。 到了军中以后,连城才发现竟然有不少肤白深目的月氏人。他们自成一派,也不和其他士兵交谈,只是格外信服尊敬楚辞。 看来莫寻信上说楚辞收编了不少月氏国俘虏,还真没瞎说。就不知道楚辞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些饿狼训成了绵羊。 连城想到这,不由看向楚辞。却见他已经坐在宋将军身侧,漫不经心的喝着酒,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遭一圈的人都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连城不由有些怔然,总觉得这样喝酒的楚辞很像几年前他在酒肆里见到的那个时候一样,寂寞又孤独的很。 他正想着,肩膀却被人一把搂住,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近在咫尺: “子玉,好久不见。” 连城的嘴角几乎是立时就扬了起来,抬眼果然看见殷莫寻熟悉的面容,比起印象中黑了一些,却依旧英气逼人,他笑着一伸手推开他道: “好久不见,你可沧桑了不少。” “你倒是一点没变。” “废话,我天生丽质。这个你不用羡慕,羡慕也羡慕不来!” 殷莫寻倒是早就熟悉他这等没个正经的模样,也不计较。反而只是笑着用力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我很想你,子玉。” 连城也有些触动,反手抱住他,嘴上却依旧没句好话: “啧啧啧,这才几年不见,你就这般黏黏糊糊。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不如我奏请了我爹,干脆带你回连府得了。” “我和你回连府做什么?” “自然是伺候我,伺候的好了才有月例。事先和你说好了,我连府可不养吃白饭的人。”连城说得郑重其事,殷莫寻也配合的笑道: “可惜我惯被人伺候,根本不会伺候人。想来想去,也就只能给你暖个床。怎么样,你要不要?” 他话音方落,不远处就猛地传来一声刺耳的声响。 楚辞不知为何砸了他喝酒的酒杯,此时正一言不发的盯着地上的碎片。周遭那些笑语晏晏却仿佛一时间全部失了音,大家都噤若寒蝉的看向这位爷,不少人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夜袭天挚友叛变 殷莫寻和连城倒是也被这声声响吸引了注意,看见是楚辞后,莫寻的脸色就变得很有几分微妙。似笑非笑的看着连城,他道: “看来有人不太愿意。” 连城当然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偏偏又不合时宜的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吻,耳根蓦然红了。殷莫寻倒是头一遭见他只被一句笑语就羞红了耳根,当即有些愣住,片刻笑容才淡了些许,道: “说起来,我倒是没想到你能和这位六殿下成为朋友。我原以为,子玉你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连城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本正经道: “谁说的。你长成这样,我也从未嫌弃过你啊。” “好啊!连子玉,你敢拐弯抹角骂我丑!” “唉!这是你自己说得,我可半个字都没说……” 但殷莫寻才懒得理会他的狡辩,一双手猛地往他腰间袭去,对准他的痒痒肉,又掐又捏,整得连城像个泥鳅似的翻来覆去,偏偏却挣不开莫寻,他初还在叫嚣,被殷莫寻不声不响的猛戳了几下敏感处后,就只能边笑边求饶: “我错了,殷公子,殷大爷,莫寻哥哥,我真的知错了,你饶我这回吧……” 殷莫寻在军中多年,但一直不苟言笑,向来是沉稳有余,活泼不足。这般和人闹成一团自然是少见,当即吸引了不少士兵的目光。连主将宋将军都难得笑着对南宫煌道: “三殿下来了后,我们军营都热闹了不少。” 这本是句夸赞,南宫煌却似乎有些不大高兴,虽然还是一贯淡然的浅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没几分暖意: “是我这侍卫太不懂规矩,让将军见笑了。”说罢,便吩咐坐在下侧的殷莫楚: “莫楚,叫子玉回来。” 殷莫楚本在低头喝酒,听见这话手顿了顿,宋将军反而抢先道: “三殿下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里难得热闹点也挺好,打战打得每个人都忒紧张,闹一闹很好。就让他在那陪我那个副将吧,以前就总听莫寻提起他,难得一见,就让他们叙叙旧。” “是么?”南宫煌也看了一眼连城那边,两人倒是没再打闹了,连城正偏头和殷莫寻在说些什么,大概是说到了有趣的地方。两人同时大笑,只是一个肆意,一个隐忍。但笑意都是实实在在,晃得人眼睛疼。 南宫煌只看了片刻,便道: “也好。那就依宋将军的意思吧。” 殷莫楚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握的骨节泛白,片刻才低头应好。 坐在宋将军另一侧,从开始摔碎酒杯就不怎么说话的楚辞突然冷笑道: “三哥倒是一如既往虚伪至极。” 夹在中间的宋将军笑容顿时一僵,他早知道皇家兄弟之间的关系绝非兄友弟恭,但天真的以为至少会维持面子上的关系,好歹不会直接撕破脸皮。 却没想到手底下这名悍将不仅打战风格直来直去,连说话也绝不拐弯抹角。偏偏这两个主又都身份尊贵,哪怕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也不好多嘴,只能默默喝酒。 没想到他装聋作哑当没听见,身旁那位三皇子竟然也默契的和他行动一致,默默低头饮酒,仿佛根本没听见自家弟弟那句充满挑衅的讽刺。 一时间便都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许尴尬。但楚辞似乎根本无所谓,见自家三哥一昧回避,就偏要追上去自说自话也要把他想说的话说个清楚明白: “明明心里想要的要命,偏要装贤明大度。三哥,弟弟我都替你累得慌。”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宋将军自然听得一头雾水,唯有殷莫楚脸色变了变。南宫煌也仿佛被刺中了要害,竟然放下手中的酒杯,静静看了自己六弟片刻,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 “六弟可愿同我回去?” “……你别转移话题。” “父皇一直很挂念你。” 话一出口楚辞就炸了: “哼!这话说出来你不心虚。我们的父皇到底挂念谁,你我比谁都清楚的很。” “六弟,父皇有苦衷。你别和他赌气。” “你闭嘴!” 楚辞瞬间被激怒,猛地提高了声音,于是筹光交错热闹喧哗的宴席顿时都被吓得鸦雀无声。大概是鬼面煞将威名太盛,见他不过短短时间连发两次火,不少士兵本来喝得通红的脸都给吓得煞白了,一时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楚辞像只斗鸡似得怒瞪着南宫煌,后者也淡淡和他对视着。楚辞蓦然笑了,他指着自家三哥,冷声道: “这话谁说都可以,唯独你不行。南宫煌,你就是故意的!” 南宫煌没出声,也没辩解。楚辞霍地起身,带动了他面前的矮几,酒菜翻了一地。但他不管不顾,转身就走。 最后还是宋将军想起自己好歹是这虎牢关管事的主将,也是他的上司,才出口叫住他: “楚副将,你去哪!?这宴席还没散场了!” 话是问得颇威严,但殷莫寻只看一眼,便笑着凑到连城身边小声道: “别看宋将军面上威风的很,现在指不定小腿肚子都打颤儿了。” “……楚辞这么有威力?” 殷莫寻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颇有深意道: “若你看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就不会这样问了。” 连城没再说话,好在楚辞还算给这位上司面子。即便脸色暴躁,还是耐着性子抱拳禀告: “回将军,末将酒喝多了,突感身体不适,想先行退下。” 见他如此配合,宋将军脸色好看了不少。但还是没立时同意,反而为难的看向南宫煌,后者便善解人意的一笑,微微点头。宋将军立马就道: “好!那你先行退下吧!” 话一说完,楚辞转身就走,瞬间就不见人影。但直到他走了好半会,席间才慢慢恢复正常。那些收编的月氏国士兵也在他走后不久就都离席了,这样看来哪像是收编的俘虏,分明是只听楚辞一人吩咐的亲兵。 南宫煌自然将这些都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和殷莫楚对了个眼神,不曾多说什么。 这一席,只有连城吃得很高兴。大概是久不见莫寻,胃口颇佳,酒量更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更让他满意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他和殷莫寻仿佛又回到当年在京城里肆意的少年生活,喝酒打闹,不知今夕何夕。 吃得差不多了,宴席就散了。连城跟着殷莫寻走了出去,夜里的寒风霎时灌了进来,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殷莫寻邀他今晚同睡。更拍胸保证他的营帐绝对是虎牢关里最舒服的。 红烛软帐,瑞脑熏香。被子新晒,床榻够软,还自带暖床,说得连城颇为动心,但在最后一刻找回理智。 虽然他不是个称职的侍卫,但好歹没忘记自己跟过来是干什么的。所以只能遗憾拒绝殷莫寻: “我晚上得当班轮守。还是歇在三殿下那边比较好。” 被拒绝了殷莫寻也不在意,伸了个懒腰笑了笑。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连城便回到了南宫煌那边。 进了营帐,顿时暖和了不少。南宫煌正和殷莫楚在说话,见他进来了,便停下话头,指着矮几上的瓷碗道: “喝了不少吧,叫人给你熬了醒酒汤,你喝了解解酒。” 连城也不客气,直接端了瓷碗一饮而尽。南宫煌便道: “都早些歇下吧。子玉喝了酒,上半夜就劳烦莫楚你先守着。” 殷莫楚冷哼一声,嘲讽的看向连城,后者倒是没脸没皮,甚至还笑嘻嘻道: “听见吩咐没?殷二公子。” “子玉,别闹。” 好在殷莫楚虽然不满,但南宫煌的话却是很听得,果然老老实实的出去守上半夜了。连城则舒舒服服睡在南宫煌大床旁的小塌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今晚酒真的喝了太多,连城又开始做梦了。这次梦却比以往很多次都清晰的多,漫天的火光中响起凄厉的哭喊尖叫,熟悉的亭台楼阁都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四周没有一个人,偌大的首辅府邸空荡荡的,唯有火光肆掠,像是一座人间地狱。 肩膀猛地被人抓住,连城惊吓回头,看见他爹血肉模糊的脸。没有眼珠的一双眼里流出两行血泪,他张嘴,却只有破碎的咿咿呀呀,嘴里的舌头被人拔去,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色。 连城猛地被惊醒,睁开眼只有寂静的黑色,他依旧在南宫煌的营帐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可他的眼前仿佛还是能浮现他爹凄惶的脸,那张发不出声音的嘴张开合上,那么清清楚楚: ——子玉,为何不救我。 他猛地用双手捂住脸,耳畔却响起南宫煌清淡的声音: “子玉,怎么了?” “吵醒殿下了?”连城缓了缓神,才能开口说话。 里边的人似乎顿了一下,沉默片刻,竟是掀起帐帘,直接下床到他身旁: “做噩梦了?” 连城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辩解不得,索性直接承认: “恩,让殿下见笑了。” “不过是做个噩梦,谁都会做。我为何要笑你。” 连城正想说话,却猛地听见营帐外号角连天,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军营示警。南宫煌自然也很快明白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连城就迅速起身取了佩剑,拔剑护在南宫煌身前。 营帐的大帘被人猛地掀开,连城手中的剑顿时出鞘,直指来人。进来的却是殷莫楚,脸色严肃,神情倒未见有多慌张: “殿下,是敌军夜袭。” 南宫煌点头,脸色很是镇定。边穿衣服边对着着连城和殷莫楚道: “现在形势不明,我们先去找宋将军。” 两人也当然知道其中利害,没再废话,很是利索的跟了上去,出了营帐,却见外面已经火光连天,四周都是凄厉的哭号求救声。 这不由让连城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觉得身体不适。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和殷莫楚配合默契的护在南宫煌左右,往主将宋将军帐营那边去了。 不过他们没走几步,一队士兵便迎了过来。带头的正是殷莫寻,脸上很有几分狼狈,但眼神却坚毅: “三殿下,敌兵夜袭,这里不安全。末将奉宋将军之命,特来护送殿下去安全的地方。” 南宫煌点头,连城也放下心来,连一向和殷莫寻不对盘的殷莫楚也知道兹事体大,没再啰嗦。 殷莫寻便带着人轻而易举的近了南宫煌的身,接着他手中的刀悍然出鞘,瞬间没入南宫煌身体之中,几乎将他身体刺了个对穿。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人间绝境不还生 连南宫煌都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眼睛蓦然睁大,片刻才反应迟钝的低头看向没入身体里的尖刀。 殷莫楚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很快出手,却被殷莫寻早有所料的躲了过去。接着他猛然拔出刀,脚尖一点,像只纸鸢一般轻飘飘地退后了数里。 南宫煌被这样一折腾,猛地吐出一口血,全身瘫软的倒在地上。被连城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掌心所触全是鲜血,怀中的人更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殷莫楚已经飞快追了上去,但他似乎差了点运气,每次要追上殷莫寻时总被他凑巧逃脱。 殷莫楚身在局里,当局者迷。外围的连城却看得分明,哪里是莫寻凑巧逃脱,他分明就是仗着修为高深在戏耍殷莫楚。 连城不知道莫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虽然他总叫殷莫楚废物,但他毕竟出生洞庭渊,是正正经经这代帝师传人。他的本事连城从不敢小觑。 可如今看来殷莫寻竟远胜于他,而在这之前,他竟从未有过任何察觉。他猛地眯起眼,对着殷莫楚出声大喊: “殷老二,回来!” 殷莫楚气急: “连子玉,你清醒点!都这时候了你难道还想护着殷莫寻!?” 一昧逃窜的殷莫寻顿时笑了: “这是自然,子玉和我什么交情,自然会护着我。” 连城却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只是对着殷莫楚强调: “回来!你追不上他。” 他说着话,瞳孔已经变得通红,十指指甲暴涨。 殷莫寻倒是含笑看了他片刻,片刻才仿佛有些叹息的道: “子玉,你还是选了这条路。” 连城没有理会他,待殷莫楚回来后直接把南宫煌交到他手上,整个人如出鞘利剑悍然直逼殷莫寻。 对方也收起了刚才戏耍的姿态,不再逃窜,整个人都正经了起来,摆出防护的姿态。 连城很快就欺到他眼前,指间魔气森森直接袭向殷莫寻,被他灵巧避开。连城也不意外,手中动作不停,嘴上亦是开口询问: “莫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啊……”殷莫寻连躲带闪,竟然还仔细思索了片刻,才道: “自然是受人之托。” “受谁所托?” “这个可就不能说了。” “大皇子还是月氏国?” 殷莫寻笑了笑: “子玉,你就不用费心套我话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只要我不想说的事,就算你用尽手段,我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好!那我换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叛徒的!” “叛徒?”殷莫寻仿佛觉得这个说法可笑,笑了好半天才道: “如果你觉得这就是叛徒。那大概是从我出生开始,就是了吧。” 说完这话,夜空中蓦然响起一阵鸟鸣。殷莫寻的眉头当即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浅淡了些: “来得好快啊。如果你们俩联手起来,我大概得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连城却能立马反应过来他在指谁。他猛地加快动作,就是抱着拖死殷莫寻,等到楚辞过来汇合的想法。 可惜殷莫寻不太想配合,他提高了攻击力,殷莫寻便也加快了应对的节奏。而且似乎还未尽全力,仍然游刃有余,终于在连城一个错漏之处,殷莫寻抓准机会逃了出去,瞬间就和他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子玉,今日就到这了,你若想救那位三皇子,来月氏国找我,我们后会有期。” 这句话的尾音方落下,殷莫寻人已经和他拉开数里,接着几个翻转,彻底不见人影。 楚辞则在此时带着人策马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和他形影不离的黑凤凰和上次见过的那个月氏国领头大汉。他看见南宫煌这样的处境时,略微一愣,片刻才询问连城: “谁做的?” “殷莫寻。” 楚辞猛地挑眉: “他是叛徒?” 连城点头,不再和他废话,撕下自己袍子的一角,小心翼翼给南宫煌包住止血。殷莫楚则配合默契的将南宫煌身体扶正,手中灵力不断传送入他身体里,兴许是这些灵力起了些作用,南宫煌煞白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楚辞问完话后就一直负手站在一旁,一副不想管南宫煌死活的样子。但他身后的月氏大汉在看见南宫煌身上的伤口后,脸色却变了。他凑到楚辞身边低声禀报了什么,楚辞便突然冷笑起来。 他猛地上前,一把推开殷莫楚,登时引来后者的怒火: “你干什么?” “他中毒了,你若想害死他,大可继续给他输送灵力,让他更快毒发。” 殷莫楚一愣,连城也面色微变。他仔细看着楚辞,知道对方并未撒谎,便抱拳行礼道: “六、楚副将可知三殿下所中是何毒?” “不知道!” 楚辞回答的简单粗暴,但连城却知道绝非这么简单,当即追问道: “真不知道?” “知道了我也不想说。” “……听您这话意思是知道?” “说了也没用,你们又解不了。” “……若楚副将知道,烦请告知一二。能不能解我们自会想办法。”连城简直要哭笑不得了,但楚辞却像个耍脾气的孩子一般就是不愿意如实告知。最后还是他身后的大汉替他答道: “诸位也别为难楚将军了。这毒你们的确解不了。” 殷莫楚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了: “你们都不说怎么知道我们解不解得了!我今日还就在这夸下海口了,只要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毒,我就有法子解了!” 连城虽然看不上殷莫楚这个嚣张样,但知道他此话不假,洞庭渊藏了多少医药典籍,□□圣经,对他们来说这世上的确没有不可解的毒。但那大汉却轻蔑的笑了,仿佛在嘲讽殷莫楚的自不量力: “好。那我就告诉你,这毒名叫不还生。人间绝境处,遇此不还生。这种毒乃是月氏国巫祭搞出来的东西。与其说它是毒,更不如说它是诅咒。中此毒者,除非找到巫祭让他交出解药,否则世间再无第二种方法可以解毒。” 殷莫楚听完这话沉默了。 的确,如果只是普通的毒他可以解。但如果是诅咒,就必须找到施咒人。连城这才明白为什么殷莫寻离开时会说在月氏国等他,看来他这趟不去也得去! 想到此处,他便不再犹豫。把南宫煌交给殷莫楚,也不用嘱托,起身就打算走。 没走几步便被楚辞抓住: “你上哪去?” “去追莫寻。” “你一个人去?” “不然呢?带着一群人杀过去?” 楚辞沉默了片刻,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随意的扔给他身旁的月氏大汉,当即让他脸色大变: “将军您这是?” “乌索纳,见令如见人,你先暂代我一段时间,我会早去早回。” 不仅月氏大汉惊住了,连城也一脸懵逼: “楚将军这是何意?” “我和你一块去追。” “不用!”连城下意识就拒绝: “现在军中正是多事之时,将军还是留在营中安稳军心比较妥当,这等事情就不用劳烦将军了。” “不错,将军。楚副将叛变了,宋将军身边现在正是用人之时。若将军这时也不在,只怕军中会出岔子。” “我该怎么做?需要你们来教我吗?”楚辞只是一挑眉,顿时就吓得那位乌索纳闭紧嘴巴不敢出声。 不过连城向来没有那么畏他如虎,当即便回了一嘴: “你作为副将,此时当然应该留在营中稳定人心。莫寻那里,我自己可以搞定!” “就凭你?”楚辞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简直是打人打脸: “你若真能搞定。一开始就不会放走他。既然已经放走他,就代表你根本不是他对手!再见面便是敌众我寡,月氏国是什么地方我比你清楚。就算你真有点雕虫小技,在那里也绝不够看!你自己去不仅救不了你那位主子,还是白白送死!” 话虽然说得难听至极,但连城心里门儿清,楚辞此话说得很在理。 对上殷莫寻,他的确没有十足把握,何况入了月氏国,肯定就等于到了殷莫寻的地盘。那里有多少陷阱等着他,连城一时也估摸不清楚。楚辞说得不错,假如他和他一同去,的确胜算要大得多。 但楚辞毕竟有军务在身,殷莫寻的叛变已经充满了意外和阴谋。如果此时,连楚辞也不在军中,很难保证是不是又会出什么事。 连城一时间很有些犹豫,一直抱着南宫煌不曾开口的殷莫楚突然道: “你们都别去了。那里明摆着就是殷莫寻设的陷阱,贸贸然前去太危险了。连子玉,你来照顾殿下,我回一趟洞庭渊,请掌教出山,他们肯定有法子能救殿下。” 但他话音一落,乌索纳就直接反驳道: “不可能。不还生只有月氏国的巫祭能解,否则哪怕你是大罗金仙也解不了!而且中了不还生的人最多只能坚持五日,若五日后还没解药,就必死无疑。” 殷莫楚的脸色变了,很显然他不敢拿南宫煌的命去赌。连城也不敢,唯有楚辞冷冷瞅了眼那位气若游丝的三哥,又看向连城纠结的目光,眼神晦暗莫名,片刻才嘲讽道: “听见没!趁我现在还没改主意,你最好快点决定。否则,你的亲主子我的好三哥恐怕就未必等得到你救他那天了!” 连城不再犹豫,咬牙道: “那就劳烦楚将军了。我们这就动身去追,争取早去早回。” 楚辞听完这话只是冷笑一声,丹凤眼里的眼神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但他还是道: “好!”转头又嘱咐了乌索纳一句: “无关紧要的事你看着办,要紧事多和宋将军商议,若实在处理不了就等我回来。不过三五日,我就回来!” “是!将军多加小心!”乌索纳抱拳行礼,楚辞便和连城如一阵疾风般跃了出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乌索纳把楚辞给他的令牌收好,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对殷莫楚道: “我们先回去吧。三殿下也需要好好安置。” 殷莫楚没说话,只是点头默默抱起南宫煌。乌索纳便骑马走在前头,殷莫楚跟在他后面。四周安静的近乎诡异,乌索纳总觉得这种气氛诡异的很,正想说点什么,身体猛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他大惊,下意识低头只看见胸口穿出的雪白剑尖,在清幽的月色下,寒厉莫名。 他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从马背上栽倒下去,眼睛因为死不瞑目睁得大大的。然后那双再无生气的眼瞳里印出了殷莫楚的身影。 男子正持着一块雪白的手巾细细擦拭剑上的血迹,擦好后才慢条斯理俯下身,从乌索纳胸口拿出那枚代表楚辞的令牌,默默放入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另外明天有事,要请假一天,给各位小天使先道个歉,我会找机会补回来的,么么哒~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上古祭十方大妖 连城和楚辞虽然是很快就追着殷莫寻而去,但茫茫荒野,殷莫寻早就不见踪影。两人也不用多商量,直接奔着月氏国最近的扎营地居靖关而去。 居靖关离虎牢关不算太远,两人一路疾行,天还未亮便到达了居靖关附近。 本想着低调行事,隐匿行踪再想办法找到殷莫寻。顺利的话直接逼他交出解药,最好是别惊动旁人。但到了以后,才发现想得太天真了。 居靖关里外死气沉沉,只有大小营帐错落其中,连个巡防的人都看不见,安静的仿佛一座死城。 这样毫无防守,中门大开,明显是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连城和楚辞心里门儿清,只怕殷莫寻在里面设下龙潭虎穴,就在这候着他们了。但虽然心中不敢小觑,也还是得进去一探究竟。 既然反正要惊动,连城就想着干脆直接杀进去。这样简单粗暴,反而可能打殷莫寻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才说出提议,就被楚辞鄙视了: “你这般急吼吼大摇大摆杀进去,谈何让人措手不及?只怕是对方要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楚辞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可救药的蠢货。 被从来暴躁的小霸王鄙视了智商,连城内心一万个不服气!偏偏又反驳不得,只能梗着脖子反问: “那楚副将有何良策。” 楚辞冷冷看他一眼,挥手招来了那只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黑凤凰: “坐它进去。从上空突入!” 的确!从上空突入,选择的方位便大上许多,果然算个良策。 连城当即没意见了,不过楚辞的黑凤凰大概是听懂了,立即不满的嘶鸣了一声。但它的抗议直接被主人忽略了,楚辞还是带着连城安安稳稳骑到了它身上。 它不满地抖了抖身子,但大概很畏惧楚辞,到底没敢直接把人甩了下去,只能对着连城抖抖威风,还是老老实实展翅一飞冲天。 连城第一次坐这种大鸟,没想到它是直上直下,一个没防备差点儿被从半空中甩了下来,吓得一声尖叫。好在他身后的楚辞眼疾手快,一把兜住他的腰,才让他免于掉下去。 连城回头: “多谢。” “抓紧!”楚辞却很不耐烦。 从来以主人马首是瞻的黑凤凰见他如此弱鸡,也越发不满,当即又即兴来了几个空中翻滚。但这回连城有了防备,何况还有楚辞在身后时时刻刻护着,到底是没被甩下去。连城越发得意,还贱兮兮的感叹: “这天上的风吹得就是舒服。” 黑凤凰觉得没劲了,冷冷哼鸣了一声,不再出幺蛾子了。 连城却来了兴致,一爪子直接摸上了人家的脑袋: “哟,你这鸟挺威风的。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没有。”楚辞的声音又冷又硬。但连城从来最擅长的就是没脸没皮,不管人家如何冷脸,依旧自顾自笑得眉眼弯弯: “它也跟着你挺长时间了吧。都不给取个名字,你叫着不麻烦?” “……”这次楚辞根本懒得理他,连城便笑道: “要不我给你取个呗。它这么黑,就叫大黑吧!” 黑凤凰大概是被这土味十足的名字惊到了,翅膀一顿,差点儿带着两人从高空中直接摔下去。好在自由落体了一小会它就找回了魂,重新展翅,又回到了高傲矜贵的模样。 这次飞的倒是颇平稳,很快就到了居靖关的中心上空。 放眼望去,底下却还是除了那些空荡荡的营帐外再无一个人影。这样的情景委实诡异了些,连城不由问身后的楚辞: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障眼法?” “是不是,一试便知。” 楚辞从来就是实干派,话音落下时,已经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下去。 用活人的血气破坏阵法是最简单实用的办法,只要这里是殷莫寻设下的障眼法,只要沾染到活人气血,必定原形毕露。 但是楚辞的血很顺利的掉在地上,渗入土中,留下一个殷红色的圆形印记。底下的一切却无丝毫改变,说明这并不是障眼法,眼前所见即为真实,这里的确就是一座空无人烟的鬼城。 但这样就更奇怪了,且不说殷莫寻,就说居靖关这样的军事要地为何竟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四周也没有发生混战的痕迹,就像他们本一直扎营在此,只是人莫名其妙都消失了。 连城越想越觉得奇怪,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他不经意的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天色将亮未亮,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泛着暖黄的晨曦,有种安逸的舒适。 他看得入神,好一会脸色猛然一变: “糟了!” 楚辞被他吓了一跳,探寻的看向他,连城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我们中计了!” “怎么呢?” “眼前所见既是真实,所以居靖关是真实的。是这里——”他一手指向头顶天空,一字一顿: “才、是、虚、幻!” 话音一落,头顶的晨曦蓦然变了颜色。仿佛有只大手将这片暖黄徒手撕开,露出的是一张黑色的大网,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真言咒语。 殷莫寻浮空坐在这张大网之外,身旁站了不少装扮怪异的人。此时他正托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英俊的脸上是期待的好整以暇: “子玉,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就是不知你是怎么察觉到天上才是虚幻。” 连城冷冷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晨曦。” “哦?” “从我们进来开始,天空就一直都是晨曦。我们进来起码也用了一炷香时间,按理说这些时间里太阳应该早就升起来了,但这里却一直都是晨曦。所以我猜,地上并非幻境,真正的幻境是天空。” “不错。”殷莫寻笑着鼓了鼓掌,对着身旁的一个黄衣道人道: “听见没?我早和你说过子玉是个心细如发聪明绝顶的人,你还不信。这不就识破了。所以下次你做幻境可不能这般偷懒耍滑了。” “是。”那黄衣道人恭敬行礼应道。殷莫寻笑容便淡了淡,他道: “好在,我为以防万一做了两手准备。否则可就麻烦了。” 还没等连城悟出来他的两手准备是什么,就见他做了个手势,接着他身后出现了一对玉雪可爱的龙凤胎,不过都是七八岁的光景,女孩笑嘻嘻很活泼,男孩反而有些羞怯的安静,悄悄躲在女孩身后。 殷莫寻一拍手,女孩便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腕,殷红的血液顺着她雪白的小手流了下来,她身后的男孩似乎很害怕,攥紧了女孩的衣角。血液滴落在黑色的大网上,那些方才还没点亮的真言咒语陡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全部幻化成立体的实体,一字一句密密麻麻开始不断旋转环绕。 接着黑网便慢慢收紧,连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身下一直矜傲的黑色凤凰猛地悲鸣一声,竟然抖动着身子用力将他们甩了下去。 楚辞和连城都没有防备,一时做不出应对,被双双甩了下去。 接着那只黑色凤凰便直接冲着连城而去,连城第一反应就是要魔化,但体内的魔气刚刚引导出一丁点就被一股力量强力镇压。他脸色猛地一僵,黑凤凰已经快贴上他的脸,楚辞吓得脸色煞白,大吼出声,几乎破音: “住手!” 兴许是主人这句叫唤唤醒了一点黑凤凰的神志,它顿了一下,狭长的凤目瞬间清明了一点。但很快又被狂化的怒火所取代,它痛苦的嘶鸣一声,突然掉转身子,疯了似的向慢慢紧缩的黑色大网上飞去,自然是撞得血肉模糊。但也彻底失去了行动力,再也无法维持实体,幻化成一团黑色的雾气,慢慢融入楚辞的身体里。 殷莫寻冷眼瞅着这一切,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失落的笑容: “还真是被驯养的彻底。好歹也是上古十方大妖的后裔,竟然给人族卖命。” 他说完这话,黑网中的真言咒语已经完成,连接成一整篇完整的金字符咒,整圈包围着他们。接着便从四周释放出耀眼的光来,连城只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仿佛被这些金光炙烤一般,浑身难受的要命。 记忆的最后一刻是楚辞扑了过来,用全身护住他。 连城再醒来时,那个黑色的大网和殷莫寻都不见人影。只有楚辞坐在他身旁的不远处,四周都是荒郊野岭,已经不在居靖关的范围内。 连城一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楚辞反而冷着一张脸,将一瓶药扔给他: “这是解药,你带着它先回去找南宫煌。” 连城一愣,只下意识的接过药瓶,却还是一头雾水: “你呢?” “殷莫寻的人一会就会追上来,两人一块跑,等着被一锅端了吗!?我留在这断后。”小霸王用一副你是不是蠢的眼神瞪着他,声音一如既往暴躁的很,连城却在他这样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我们怎么逃出来的?” “自然是我救你出来的!你整个人昏迷的跟个死鱼一样,还以为奇迹能出现吗?” “你怎么救得?”连城难得正经起来,刨根问底,但楚辞却越发暴躁: “干你何事!?还不拿着解药去救你的好主子,要晚了他可就未必保得住小命了。” 连城这一次却难得轴得很: “要走一起走!我们是一块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楚辞简直要气死,恨声道: “让你滚就滚!啰啰嗦嗦小心我直接在这上了你!” 连城哪会吃这套,当即冷笑道: “要上你早上了,还用这么多废话!” “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过吗?” 他说着这话已经起身向楚辞身边走了过去,不出所料男子果然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在暴躁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连子玉,你到底要干嘛?” “你不是想上我吗?来,你现在来,我就站在这不反抗,你来啊!” “……你疯了!” “你不来?是不想还是根本就上不了!?” 连城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猛地几步上前,手直接伸过去揪他的衣襟。楚辞没个防备,来不及闪躲,被他抓个正着。但连城的手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一松手什么都没有。 虽然早有所料,但连城还是震惊的瞪大了桃花眼,脸色一瞬间苍白的很。反是楚辞沉吟了片刻,才道: “……放心,我没死。” “是灵魂出窍?” “不错。殷莫寻设下的结界太厉害了,我身体受伤太严重,如果勉强继续用下去,只会束手就擒。所以我选择了出窍,不仅不用害怕结界的伤害,还能带着你日行千里……” “你身体受伤是因为救我吗?” 楚辞一愣,但很快就拧着眉道: “不是!你别想多了!” “我看见了。” “……” “最后的时候,你扑过来全身都护着我。” 楚辞大概没想到那时他还是清醒的,顿时无话可说。连城心里却猛地难受的厉害,他突然一转身往回走。楚辞见他不是往虎牢关去,当即蹙眉问道: “你上哪去?” “回去,找你的身体。” “连子玉,你是不是疯了!?我的身体现在肯定被殷莫寻带人牢牢控制着,我辛辛苦苦带着你逃出来,你转头就要自投罗网!?” “我不管,至少要把你的身体带出来!” “连子玉!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了!?现在该做什么你不清楚吗!?南宫煌还在等着你回去救他!” “清楚!我当然清楚!可我更清楚出窍最多只能十个时辰,一旦过了这个点还不回去就必死无疑。殷莫寻抓住了你的身体,一定设下了天罗地网,你让我别自投罗网,那你呢?你怎么办?我难道丢下你直接回去吗?” 楚辞默默看着他,好半天才轻声道: “一个人自投罗网总比两个人都去自投罗网的好!” “……” “回去吧。去救南宫煌,不然我做得这些就都白费了。” 连城愤怒咬着牙,表情一瞬间变得很不甘心。但楚辞知道,他能做出最好的抉择,该怎么选,连城一定心知肚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城好像终于做了决定。他将解药揣进怀里,楚辞顿时就知道他的抉择。心中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但他还是都尽力摒弃了,只是道: “快上路吧。否则一会追兵就真的来了。” 连城没回他的话,他只是突然贴近他,楚辞一惊,整个魂傻傻愣在那里。接着就见他挨近他的唇,印下了一个虚无的吻。 明明该是没有任何知觉的,但楚辞却猛地红了脸,灵魂都在震颤。他听见连城的承诺,一字一顿,郑重无比: “等我。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回来救你。” 他和他对视了片刻,方才的那些说不上来的失落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也笑,郑重无比的回应他: “好。连子玉,我等着你回来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惊变天人生无奈 连城一路疾行,终于赶在第五天之前回到虎牢关。到了以后,他却连回都没回南宫煌营帐处,只是把药交给了几个眼熟的士兵,吩咐他们立刻送去军医处,又问宋将军现在何处。 得知宋将军在议事大帐,他一路直奔了过去,掀帘而入,却和殷莫楚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惊。连城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为何你会在这?” 殷莫楚没回答他,一贯倨傲的看他一眼,冷声问他: “你既然回来了,就说明已经拿到解药了?” 连城忒看不上他这副装模作样,嘴角撇了撇,根本懒得搭理他。倒是宋将军见他不回答,急切迎了上来: “怎么?连公子,没拿到吗?” “拿到了。我已经叫人送给军医,想必一会殿下就能醒了。” 殷莫楚听见这话再不言语,迈步就走。却被连城伸手拦住,他抬头,倒是一贯的笑容可掬,但语气却绝非那么客气: “走什么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何你会在这!?” “殷公子不过是来和我商量军务,连公子不用这么紧张。”眼见着气氛不对,宋将军习惯性的打圆场,一脸和事佬的模样。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连城炸了: “商量军务?凭他!?” 这话嘲讽之意太盛,殷莫楚顿时沉了脸色。宋将军也赶忙道: “话不能这样说,连公子。你们走后,殷公子接了兵权,很有军事天赋,掌管的也好。这几日也正是因为有他,才能稳定军中人心……” 宋将军喋喋不休,简直极尽溢美之词。连城却蓦然抓到这话里面的错漏之处,对着殷莫楚厉声喝问: “为何是你接管兵权?乌索纳了!?” “乌索纳?”宋将军很明显的一愣,终于停下了那些赞美。第一次露出怀疑的眼神看向了殷莫楚,但终究不动声色道: “他不是为了保护三殿下牺牲了吗?” 连城猛地眯起了眼,手中的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着殷莫楚: “宋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殷莫楚你到底做了什么?” 殷莫楚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连城的剑尖便又向前了一寸,几乎刺进他的皮肤,殷红的血丝顺着寒厉的剑尖和他白皙的皮肤滑了下来。 他却浑不在意,反而勾起唇,对连城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来。 连城瞬间杀气大盛,偏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个声音喝住: “子玉,住手!” 连城一愣,虽然神情冷厉,但手还是下意识的停住。偏头只看见南宫煌一副大病初愈的荏弱模样,缩在厚厚的鹤氅之中,只露出一张雪白的脸,望着他的那双剪水双瞳却清亮而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气势,威慑力十足。 连城和他对视了一眼,南宫煌又重复了一遍: “子玉,放下剑。” 终于他垂下了眉目,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剑。他对面的殷莫楚笑容似乎更加嘲讽了,隐隐还带了几分不甘心,灼人的厉害。 南宫煌的神情缓和了些,咳嗽了一声正想说话,下一刻就见连城冷不防出脚将殷莫楚踢到在地,接着整个人猛地压在他身上,一手制住他的手,另一手拔出了剑,锋利的剑尖对准他的脖颈,眼中寒光慑人: “你杀了乌索纳!?” “子玉,你干什么!?我说让你放下剑!?” “我问你,是不是杀了乌索纳!?” “连子玉!” “不是。” 殷莫楚的笑容痛快了许多,静静和连城对峙着,仿佛悬在他命门的不过是柄毫无威胁的破铜烂铁。他说话,挑衅的很: “乌索纳是为救三殿下牺牲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殿下?” “不错。乌索纳的确是为了救我牺牲的!” 南宫煌的语气很镇定,连城却在这一瞬间恼怒的很。 他已经十分肯定乌索纳之死和殷莫楚脱不了干系,楚辞走前交给他的那枚令牌若是落在他手上,他自然就能顺理成章接管兵权,从而达到离京时陛下吩咐的分兵旨意。 以他对殷莫楚的了解,他很清楚,他一定能毫不犹豫做出这种事,毕竟殷莫楚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但他对南宫煌心中却多多少少存了一丝希望,这些年的相处,他不信南宫煌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甚至不惜赔上自己演一出苦肉计把他也一块算计了进去。 他以为南宫煌哪怕生性淡漠疏离,也是谦谦君子,至少胸怀天下磊落光明,是洞庭渊斟探出来的,不二帝王人选! 可这一刻,他才明白,帝王才是最可怕的人。 失望混合着愤怒席卷他的全身。他猛地回头,第一次狠狠瞪着自己这位主子,一字一顿: “胡、说、八、道!!” 南宫煌被他这个陌生愤怒的眼神刺中,向来淡漠的神情有一瞬间怔愣。被他压在身下的殷莫楚却抓准这个机会,揪住他的衣襟猛地把他往身旁一贯,顿时两人交换了姿势。 殷莫楚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神色冰冷: “连子玉,你放肆!一个侍卫对着自己主子大呼小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连城被他压在身下,还是瞪着南宫煌。看着看着,却蓦然笑了。他突然又变得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看向殷莫楚,突然一张嘴,一口唾沫准确无误的直接淬在他脸上: “殷莫楚,你还真是一贯的无耻至极!” 殷莫楚受此大辱,俊脸猛沉: “连子玉,你别给脸不要脸!” “呵——” “莫楚,冷静点。”南宫煌终于开了口,还是淡漠的神色,先温言安抚他: “你先放开子玉。” 殷莫楚对待南宫煌到底还是尊敬的,闻言真的放开了连城。但连城却并不起来,反而好整以暇的躺在地上,脸上的笑容嘲讽的很。南宫煌叫了他一声,见没多大作用,才道: “子玉,你为我求药长途跋涉,也辛苦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将军却突然开口了: “三殿下这话听着奇怪。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末将的面说,非得回去才能说?还是说,乌索纳的死,真的和殷公子有关吗?” 最后一句话充满了肃杀之意,让所有人都是一愣。毕竟宋将军在他们心中向来是好脾气老好人的形象,这样冷不防一发威,竟是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想来也是,他统帅大军,在虎牢关镇守多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脾气。到底是他们天真了。 殷莫楚可以不在乎连城,但不敢小觑这位将军,当即打起全部精神防备的看向宋将军。气氛一触即发,南宫煌却站了出来淡淡道: “将军多心了。乌索纳的确是为了救我而牺牲,这点我可以作证。子玉是因为不清楚情况才会如此,还请将军不要误会。” 连城却冷笑着拆台: “是不是误会,可很难说清楚。毕竟死无对证,还不是任由着殿下一张嘴颠倒黑白。” “连子玉,你太放肆了!”南宫煌没说话,殷莫楚却抢着替他先说!南宫煌倒是面无表情,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带着微弱的病态,整个人有种羸弱的脆弱。 他只在这句话后静静扫视了连城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可连城并不在乎,他就是要拆这两人的台,就是存了心的不让他们好过。但他能豁出去,宋将军却毕竟宦海沉浮多年,到底还是不动声色,听了这番话,也只是略微沉吟,片刻才道: “孰是孰非一时也很难说清楚了。我看先这样吧,殷公子的兵权既然是从楚副将那得来的,现下就还是还权给楚副将。至于乌索纳一事,也交给楚副将自己去查吧。” 宋将军说完以后猛太然发现不大对劲,环顾了四周一圈才后知后觉道: “对了,楚副将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 连城也是猛地一愣,突然想起自己急匆匆来这的原因。只因变故太多,竟然忙着去怼殷莫楚了,差点忘了正事!当即道: “我来就是和将军商议此事。”接着他就把楚辞被困之事交代了清楚,最后诚挚恳求道: “我答应过楚副将一定会回去救他。所以还请将军施以援手,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 宋将军郑重点头,又看向殷莫楚,不太客气道: “殷公子,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还请公子先将楚副将的令牌交予我保管。带兵一事也先不劳烦公子了。” 殷莫楚冷冷瞪着他们,连城大为痛快,还有心情向他张牙舞爪做个鬼脸。见他迟迟不动作,便又不怀好意的催了一句: “你聋了吗?殷二公子,宋将军让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兵突然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急匆匆的对着宋将军行了一礼,便凑到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宋将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个平时嘻嘻哈哈仿佛毫无脾气的汉子这一刻身上陡然迸发出冲天的杀气。那是久经沙场,被万千鲜血侵染出来的人,独有的气息。 连城下意识就觉得不太对劲,果然宋将军道: “京里出事了,陛下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试着写个小剧场: 回到虎牢关的连城一进大营,看见殷莫楚就开启战斗模式。 连城:怼殷莫楚这个瓜皮怼的好爽。 宋将军:前排吃瓜看戏,为子玉打call 南宫煌:子玉,冷静,莫楚和你好歹是同僚,你想想他帮你顶了多少班…… 殷莫楚:……(去你妈的,老子不想说话!) 被困在居靖关惨兮兮的楚辞:……(同上,连子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说好马上就回来救我了!你踏马只顾着怼人根本就忘了大明湖畔的我吧!骗纸!!!)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出污泥难以清白 此话一出,三个人的神情瞬间都变了。连城只觉得太过凑巧,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南宫煌,却见他沉吟不语,难得蹙了眉,有几分心事的样子。 唯有殷莫楚开口问话: “何时崩的?传位给谁?” “十日前。传位……大皇子——南宫耀!” “南宫耀!?”殷莫楚冷笑一声,嘲讽之意甚浓: “只怕未必是陛下心甘情愿的吧。” “莫楚,慎言。” 宋将军也狠厉的瞪了一眼殷莫楚,后者毫不在意,但到底还是给南宫煌面子。抱着胳膊只冷笑着,还真不说话了。 南宫煌这才开口: “宋将军,除了父皇驾崩之事,是否还有其他事?” 宋将军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位三皇子不由高看了几分,点头道: “大皇子十五日后继位,宣我等进京奔丧。” “我等是包括宋将军吗?” “不错。” “呵呵——宋将军镇守虎牢关,既非亲王,也非权臣,陛下驾崩了,为何连你也要去奔丧?以南宫耀那德行,只怕奔丧是假,夺兵权才是真正目的吧。”殷莫楚凉凉说着话,言语之间对这位皇家之尊毫无半点恭敬意思。 宋将军的眉头蹙的越发深了,南宫煌却不声不响给他递了个橘子。 殷莫楚一愣,下意识接过橘子却一时不懂这是何意。 连城看到这一幕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殷老二,咱们殿下嫌你话多,让你闭嘴了!” 殷莫楚:“……” 南宫煌淡淡看了一眼连城,倒也不再理会他们那边,只问宋将军: “那不知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 宋将军微微眯起眼,心中琢磨不透这位年轻皇子此话的意思,片刻才反问道: “殿下又是作何打算了?” “父皇新丧,作为儿臣,自然要尽早赶回。明日我便启程回京。” 他说得很淡然,其他人却都吃了一惊。殷莫楚已经直接出言反对: “不行!殿下,你明知这就是南宫耀设的局,等着你回去自投罗网!” 连城也难得挑眉,却并未像殷莫楚那样摆出一副忠心耿耿倾诉衷肠去劝说南宫煌。反而勾了唇角,一贯笑嘻嘻地道: “殷老二,你当我们殿下傻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这废物都看得出来,难道殿下会不知道。殿下敢回去,自然是已经想好接下来的退路了。是不是,三殿下?” 他满脸笑意,唯有一双桃花眼冷静的厉害。南宫煌便不咸不淡的和他对视着,连城这样不阴不阳的嘲讽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刺耳的紧。 可南宫煌反而没什么表情,片刻才道: “不管大哥有何打算。为父奔丧,是为人子的本分。” “呵——那殿下自己回去便是,为何非要问宋将军的打算?” “既然大哥也说了要让宋将军回京奔丧,我便多问宋将军一句。看是否要一同回京。” “哦?殿下是想和宋将军一同回京,还是想让宋将军带着这虎牢关的数百万大军同您一起回京?” 他这话简直其心可诛,南宫煌却并未动怒。依旧只是淡然看着他,但这一眼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竟让连城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仿佛全部都暴露在他眼前,让他再也无所遁形。 他不由自主避开了他的目光,却听见他淡淡开口问道: “那子玉你说这些又是何居心了?” “……” “是怕宋将军带大军和我一同回京,没有人和你一起去救我六弟吗?” 连城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突然发现南宫煌不爱说话总是淡淡,却不代表他不会说话。 至少现在,他很直白的就切入了要害,一针见血把他的心思点了出来,让他连句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而南宫煌还在不咸不淡,乘胜追击: “父皇新丧,大哥登基。对我来说,的确是件坏事。但如果大哥只是登基,好好做一个明理之君,哪怕我心有不甘,也不敢妄造杀孽,让天下不得安宁。” “……” “可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先想着巩固权利。虎牢关宋将军掌兵百万,和月氏国战事如此吃紧,他却不管不顾,只让宋将军回朝。丝毫未曾顾虑到一墙之外的月氏少了宋将军,会不会长驱直入,夺我疆土,这是他目光短浅。” “也或者,其实大哥早已经想到。但他为了那个位置宁愿舍弃这些疆土,将我大好河山送一半给月氏,只为坐稳那个位置。不管他是哪一种,让这样的人接掌大权,我不愿意,也绝非天下之幸。” “说到底,殿下不过是想借虎牢关的兵权行你一己私欲。你们兄弟阋墙,却想将虎牢关的这一众将士都牵扯进去,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连公子这话错了。”宋将军猛地开口,音调沉稳: “从大殿下宣末将一同回京奔丧时,虎牢关的将士们就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说完这话,他似乎也很感慨。 想他镇守边关多年,从无争权夺利的脑子,更不想被莫名其妙牵扯进皇子夺嫡兄弟阋墙的戏码里去。 他所愿之事不过是在有生之年,守好虎牢关,让外族不能侵入半分,便算是此生的圆满。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大殿下这一旨宣令,目的昭然若揭。 他一条命死不足惜,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虎牢关百余万将士也因为这可笑的权力之争,一同送死。 将士不怕死,但只有死在沙场上才是他们的归宿! 所以哪怕犹豫,哪怕挣扎,他最终还是道: “三殿下,末将同您一起回京。” 此话一落,连城便知道大势已去。 他猛地起身,带起了矮几上没喝几口的茶水,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 南宫煌叫住他: “子玉,你去哪里?” 连城充耳不闻,继续走自己的。 最后是殷莫楚看不惯他如此无理的样子,猛地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 “连子玉,殿下在问你话。” 连城这才回头,神色冰冷的望向他们。片刻才道: “恭喜殿下得宋将军襄助,如虎添翼。我一个小人物,救不了天下人,也掺和不了这些权利斗争。我只记得,我答应过楚辞,一定会回去找他。既然宋将军和殿下忙着拯救天下苍生,抽不出身来去救他。我便自己回去,总不负他当时所托。” “连公子,楚副将的事……” “将军不必多言。” “哼!连子玉,你若当时真能救得了他,就不会一个人这么狼狈的跑回来。怎么?现下又要上赶着去送死?” 连城没有理会他,他便恨声又道: “连子玉,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只是妇人之仁!却从未想到你竟是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蠢货!” 殷莫楚对他素来刻薄,但偏偏这次连城却在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压抑的不甘。只是此时他也没心思去琢磨他的这份不甘到底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的就刺了他一句: “我和你不同。” 谁想到殷莫楚却猛然癫狂大笑道: “是!你和我不同!我品行下劣,不择手段。你品性高洁,清高自持。你不用一遍一遍提醒我们不同,你对我的评价,我一直牢记于心,没齿难忘。” 连城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实在不知道殷莫楚到底抽了哪门子风,怎么就脸不红心不跳把那八个字的评价摁他脑门上了。 而且姓殷的好歹是个男人,却和个娘们一样小心眼儿。平白无故把自己每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耿耿于怀,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但他此时已经没心情去细究了,既然虎牢关搬不到救兵,他便要早点赶了回去,免得楚辞受太多苦。 眼看着他转身要走,南宫煌却开口叫住他: “子玉,你单枪匹马去救六弟未免太过危险。而且也只会白费功夫。” 因为刚才那一出,连城现在看见他就觉得腻歪的紧,再好看的脸蛋也挡不住的腻歪。所以便也没了好脸色,虽然依旧笑着,话却说得极为难听嘲讽: “怎么?殿下这是心疼我,想助我一臂之力去救你弟弟了?您就不怕耽误您弑兄夺嫡的大事儿了?” “连子玉,你太放肆了!” “连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连宋将军都忍不住出言斥责,可见这话实在太过大逆不道。 南宫煌却没发难,他甚至像是没听见连城刚才的那句讽刺。依旧保持着不变的神情,淡淡道: “子玉,你是我的侍卫。我知道你想救六弟,但眼下并非最合适的时机。” “……我去你妈的时机!”连城终于忍无可忍爆了句市井粗口,南宫煌大约没有料到,一时愣在那里。 连城便懒得睬他,掀了军帐大帘,一猫腰就要钻出去。南宫煌这才反应过来,又说了一句: “连大人还在京城等着你。你要为了救一个楚辞,置连大人,连氏满门都不顾吗?” 连城停住了动作,南宫煌就是南宫煌,只一句话就抓准了他的软肋。 连城苦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只觉得更无趣。良久他回头: “殿下说的是,我会和您回去。” 南宫煌并未露出任何得胜的表情,只轻微点了点头。便听见他仿佛恨极的咬牙切齿: “不过殿下这般算无遗策,把所有人都逼着不得不和你站在同一面,这样的本事,我连某人当真佩服的紧!” 说罢,他再不想待在这里。愤愤拂袖,转身离去。 南宫煌只在他说完以后怔愣了片刻,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和宋将军商量了接下来的一些事宜后,他便和殷莫楚出了议事大帐。 外面竟然开始下雪了。 他用袖口拢着双手,缓步和殷莫楚并肩而行。一朵雪花飘在他的眼睫,他不由眨了眨眼,感觉那朵小小的雪花很快融化了,化成水珠从他眼里掉落下来,他才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 “莫楚,高兴了吗?” 殷莫楚很明显的一愣: “殿下这是何意?” “让我在子玉面前撕下最后的伪装,让他认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做到了,高兴吗?” “……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乌索纳。” “殿下是怪我杀了乌索纳?” “不,杀了乌索纳夺取令牌的确是最快拿到兵权的办法,你当机立断,做得很对。如果我醒着,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那殿下是怪我在连城面前,说乌索纳是为救你而死?” “我不怪你,毕竟我说过,如果我醒着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就算一开始乌索纳的死我毫不知情,我也并不无辜。正像你所猜到的那样,就算我不知情,但只要涉及到兵权,我就不得不承认乌索纳是为了救我而死。不得不,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 “……殿下果然是在怪罪我吧。” 殷莫楚笑着说完,语气随意的很,仿佛并不在意南宫煌的降罪。 而后者也只是淡淡道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高不高兴?” “高兴,自然是高兴。” 毕竟谁也不比谁清白,谁也不比谁无辜。 所以凭什么,只让连城厌弃他一人。 只让他一人是不择手段,品行低劣? 连子玉,你睁大眼睛看看。 大家都在污泥里,谁又比谁高贵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踩点失败。。 感谢28062862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真假遗诏测人心 隆冬时节,京城大雪。 旧帝新丧,未出满七,新的继任者便迫不及待昭告天下,皇帝换了,他是这天下名正言顺的下一代主人。 依照旧制,旧帝驾崩一年后新帝才能正式登基,改国号。但南宫耀这般心急火燎,简直把旧制抛之脑后,除了脑子坏了,大概就是被围困的太久,狗急跳墙了吧。 连城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手里抱着个小暖炉子,还是觉得浑身都冷。 他们自从接到南宫耀那一旨诏令后便即刻动身回了京城,紧赶慢赶,到底是在十五日之内赶到了京城城郊,同时带来的还有宋将军的十万大军。 南宫耀看见大军就怂了,竟然吓得紧闭城门,疾言厉色说他们想谋权篡位。死躲在城里不敢出来。 对于他的指控,南宫煌不置可否。只是和宋将军商量着将京城围成了个死城,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接着他就拿出了一旨密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皇子南宫煌继承大统,还盖了皇帝的御笔亲章。 南宫耀当然死不承认这旨密诏,气得直说自家三弟狼子野心,竟然敢伪造先帝遗诏,现下又带兵围城,简直胆大包天! 南宫煌这边也毫不示弱,直接指出旧帝死的蹊跷,恐和南宫耀有关。就差没明说南宫耀弑父篡位了! 两人你泼我一句脏水,我还你一箩筐刀子。明明都是皇子之尊,天潢贵胄,扯起皮来也和寻常百姓无异,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但扯皮扯久了,局势便越发紧张起来,后来更是发展到草木皆兵,一触即发的地步。 他们围城不知不觉已经一月有余,天下人对这皇家兄弟阋墙之事讨论不休,几乎都要沦为笑柄。 南宫煌一直按兵不动,不敢贸然闯进城里,想必也是因为师出无名,怕背上骂名。 可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想必城里的南宫耀也是如此想法,所以在两兄弟扯皮扯够后,南宫耀突然提出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解决办法。 他要南宫煌三日后的午时,带上自己的遗诏去往北城墙,届时他会请三位请熟悉先帝笔迹的当朝大臣亲自鉴定,哪份遗诏才是真的! 只要鉴定出谁的那份是真的,就由谁继承皇位。 这办法乍一听极其可笑儿戏,而且明显有利于南宫耀,毕竟所有大臣的身家性命此时都系在他一人身上,他若指鹿,谁敢说马! 但南宫煌竟然同意了。 南宫耀也并非毫不要脸,既然是他提出的法子,为表公平,这三名大臣人选就由南宫煌来拟定,他绝不插手。 这好歹也算扳回一局,但满朝文武,选出三人却必须珍而重之。 殷寒裳是最先挑出来的,他为人虽偶尔圆滑但品行端正,何况又是殷莫楚的父亲,算是三皇子这一派系的人。 接着便是国子监祭酒周唐,这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哪怕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绝对不会违背本心,说出半句妄言。 但这第三位却不好选,殷莫楚提议选当朝首辅连清言,毕竟先帝在时,最为宠幸信任他,加上又是连城亲父,肯定也会站在南宫煌这边。 但连城一听就反对,给出的理由也忒简单粗暴: “我爹向来贪生怕死最没骨气,你们要真选他,我只怕他不用大殿下威胁几句就直接倒戈。到时候误了大事,岂不麻烦。” “哼!若首辅大人真像你说得那般不堪,想必也坐不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连子玉,你怕连累你爹便直说,何必这样贬低亲父,让人瞧不起!” “对啊。我就是怕连累我爹不行吗?你上赶着要推自己老爹出来冒险,不代表我也非得和你一样那么不孝吧。” 连城索性便直接承认了,噎的殷莫楚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恨恨瞪着他。最后还是南宫煌打了圆场: “子玉不愿便不愿吧。连大人年事已高也的确不适合受此大险,我看最后一个人选就挑五皇叔吧。” 南宫煌口中的五皇叔是肈亲王,乃先帝五弟,当朝出了名的贤王。 何况他一直最为欣赏南宫煌,听说当年更是敬爱南宫煌的母妃温贵妃,选他自然也是极为妥帖的。 殷莫楚这才没有废话,勉强同意了这个安排。 人选名单遣使者送进京城,南宫耀那边也很快有了回音。 约定三日午时,北城墙,不见不散。 最后还特意提了一句,为表诚意,他不带禁卫队,只带两个随侍,望自家三弟也能守诺。 南宫煌自是没搭理他。 三日眨眼就过,临近午时,南宫煌便依言带着殷莫楚和连城一块上了北城墙。 晴天碧日下,南宫耀穿着华贵的黑貂长袄,带着几人在那等着。 但让连城没想到的是除了选出的三位见证大臣外,竟然还有自家老爹连清言。 他面色瞬间变了,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只能下意识地叫了一句: “爹——” 哪知刚开口就听见那熟悉无比的中气十足训斥: “逆子勿叫我!听你声音为父我就觉得心口疼!” “……” “当初为父怎么教你的!身为我连家人,要忠于君,忠于国,你瞧瞧你现在做了什么!?带兵围困京城!你那么能耐!想当乱臣贼子吗!?” “……”啧!看来自家老爹为了小命,投靠大皇子投靠的很彻底啊! 连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末了也是真的很想问一句:老爹你何时说过这话!?明明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这样教过我啊!! 不过看着自家老爹的神情,他还是识相的把这句疑问吞回肚子里。一旁的南宫耀也大义凛然在旁做戏: “连世翁,眼下结论为断,世翁也不用如此偏袒与我。” “什么结论不结论!大殿下你本就是正统,是这些乱臣贼子滋事挑衅,狼子野心,兄弟阋墙,简直罔顾人伦,忒不要脸!!” 听他爹一连用了几串排比,如此振振有词,要不是时机不对,连城简直恨不能给自家亲爹捧场鼓掌,欢呼叫好! 但他毕竟是南宫煌这边的人,如此做派未免太过拆台。 所以他到底忍住了,闭紧嘴巴不置一词。 但连清言见自己一番话说得如此漂亮,没人喝彩,心下寂寞不甘,又横眉冷肃怒问连城: “你这逆子为何不说话!嫌你爹我教诲的不对么!?” “没啊。”连城简直要服了自家老爹的不讲道理,只能委屈道: “不是爹你刚刚才说不想听见我的声音吗,一听就心口疼。儿子这是心疼您,孝顺您。” 连清言再次被亲儿一句话噎的顺不过气来,怒瞪他半天,到底没能想出应对之词。 还是一旁的其他人实在看不惯这对奇葩父子,别人不好说,肈亲王到底身份尊贵,当即冷声道: “闲言少叙。我们来这并非是见证你们父子相见这出闹剧!而是为了正事!请两位殿下请出先帝遗诏,吾等逐一看过,自见分晓。” 肈亲王好歹是皇叔,又有贤王之名,两人自然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分别拿出了自己的遗诏。 第一个细查的自然是肈亲王,他捧着两份遗诏对照看了很久。最终闭了闭眼,再睁开才指着南宫煌的那份道: “这份笔迹是皇兄真迹,我不会认错。” 第一个人就倒戈南宫煌,算是开了个好头。殷莫楚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南宫耀倒是并不见如何心急。只是挑了挑眉,对国子监祭酒周唐问道: “依周大人之见了?” 周唐也上前,仔细辨认着两份遗诏,最终指着大皇子那份道: “依下官之见,这份遗诏才是先帝亲书。” “哦?何以见得?”南宫耀竟然还细问起来,周唐便一板一眼答道: “下官少时曾在陛下身边做过随侍,经常为陛下侍书研磨,陛下每次写这个耀字时左半边都会勾得特别长。如若不信,可去找陛下过往的御笔,一定能看出端倪。” 肈亲王听完这话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开口,殷莫楚却沉不住气怒道: “蛇鼠一窝!” 连清言一听,马上意识到这是个表忠心的大好机会,当即摆着长辈架子对殷莫楚道: “殷家二小子你怎么说话的!刚才肈亲王什么由头都说不出来,就一句不会认错,你怎么屁都不放!周大人说得可是有理有据,就因为说得不是你家主子,你便急的跳脚么!?当真小家子气!” 殷莫楚气得青筋暴起,又不能真跟连清言一个长辈计较,只能气得冷哼一声,低语: “狗腿子像!” 连城听见殷莫楚这句不指名不道姓的骂语,虽觉骂的颇对。 但好歹是自家亲爹,没理也得护上三分,当即也冷声道: “猪腰子像!” 殷莫楚:“……” 众人听了更是啼笑皆非,为了赶紧掀过这一出,便请殷寒裳接着来辨认。 说也奇怪,兴许是为了避嫌,殷寒裳从一开始就未和亲儿子殷莫楚说上一句话,连家父子好歹还互怼几句。 这俩人却都是沉默不语,仿佛两个陌生人一样。 眼下殷寒裳也是直接拿着两份遗诏仔细辨认,看都不看自己亲儿。 他看得很认真很仔细,却越看越是抿紧唇角,蹙紧了眉,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 大皇子倒是不慌不忙,见他放下遗诏,才温和笑着问道: “殷大人可辨认出来了?” 殷寒裳深吸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但他却未指认,大皇子便也不着急,反是南宫煌道: “殷大人但指无妨。” 殷寒裳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有些痛苦的看向殷莫楚,这是这对父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视。 殷莫楚直觉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殷寒裳已经下定决心,指着南宫耀那份遗诏: “这份才是陛下亲笔所书。我绝不会认错!” 众人都是一惊,殷莫楚几乎无措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殷寒裳面色虽然痛苦却并未改口,依然坚持道: “我不会认错。” 南宫耀笑了,还是那张温温和和的脸,不过眼里却透出明目张胆的得意来: “三弟,你看眼下该当如何?” 南宫煌垂眉静静道: “既然周大人和殷大人都说大哥的遗诏才是真迹,那自然按我们说好的那样……” “等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连城在乍一听见时,眉心便猛地一跳。循声望去,果然见自家老爹故作深沉的道: “老夫还没看了。” 众人都有些默然,南宫耀虽然不快,但看在他好歹是前朝重臣的份上,还是温和细语道: “连世翁,我和三弟说好的是请三位前朝老臣来鉴定真假。现在结果已出,就不劳烦世翁了。” “大殿下此言差矣,论起鉴定陛下笔迹谁比我有经验。周唐,你敢和我比?” 周唐摇头,他又看向殷寒裳: “殷大人,你想和我比?” 殷寒裳摆手,他目光还没转向肈亲王,那位王爷便像赶蚊子似得冷声道: “行了!本王也没空和你比这些!” 连清言这才心满意足,舔着脸又回到南宫耀身边,不无得意的道: “大殿下,你听听!听听!他们都自认不如老夫,所以老夫受累,愿意替您看看。” 南宫耀已经察觉出眼下情况不大对劲,他笑容略略转冷,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推辞了连清言。却听见南宫煌不咸不淡道: “大哥,既然连首辅如此坚持。不如就让他来看看。” 连城在听见这句话时,脸色猛地变了,霍然转向南宫煌。 南宫耀也满心不情愿,现在这场面明显的简直要算阳谋了。 要他还没觉出味来,这些年也白活了。 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辞,连清言已经抓准机会,欢天喜地跑到两份遗诏前,只看几眼,便指着南宫煌的那份道: “啧啧啧,这份明显不是先帝亲笔,王爷,如何就能昧着良心说出此等瞎话!?” 被他一挤兑,肈亲王气得脸色通红: “你!!” 他却充耳不闻,又拿起南宫耀的那份遗诏仔细拜读了半天,喃喃自语: “这份字迹倒是真的,不是作伪。” 南宫耀听到这话顿时舒了口气,暗想自己果然是被围困久了,尽是操心些有的没的。 可他那口气还没吐出去,就听见连清言继续道: “不过字迹虽真,却也并非真的遗诏。” 他说完这句,脸色蓦然郑重起来,回头看向众人,他宣布道: “这两份遗诏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爆了,我也很绝望,应该还需要几章才能结尾人世篇。 毕竟也不想写的太粗糙,留一堆bug,所以先和大家说声抱歉。。 依旧卡文,最近几章不一定能保证每天日更,我尽量吧。。 第41章 第四十章 祭魂魄鹓鶵现世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南宫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温柔平和的脸上依旧挂着谦和的笑容,但仔细去看,眸子里的光芒却冷得很: “连世翁,这等玩笑可不能随意乱开。” “大殿下此言差矣,老夫当然知道兹事体大,拿这等事乱开玩笑我是不想要这项上人头了么?” 他依然一脸笑意,但气势却和刚才那个谄媚拍马的官场老油条完全不一样。 南宫耀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冷笑。 还是一贯温和谦恭的神色,说出的话虽彬彬有礼,却暗藏锋芒: “既然连世翁说两份遗诏都是假的,那不知可有证据能够证明?毕竟,除了五皇叔,就连世翁自己也承认,孤的那份遗诏是父皇亲笔所书。” “先帝亲笔所书就一定是真遗诏。若你强逼着先帝,硬要他给你写上一份谁又能知道?” 真不愧是殷莫楚,泼脏水乱诬陷张口就来。想想他能活到这么大还没因为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被打死,一定是上天垂怜! 饶是南宫耀再爱在人前装个温和贤明的大度之主,也被这话气得脸色煞白,微微眯起眼,杀气陡现。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南宫煌便先一步训斥道: “殷莫楚,闭嘴!” 这倒是他第一次对着殷莫楚发火,殷莫楚也有几分错愕。片刻才咬着唇不甘心的闭紧嘴巴。 连清言却还是那副笑脸,他其实年纪颇大,但这样漫不经心的一笑,却和连城如出一辙,说出来的话竟也一样欠揍: “说不定还真就是殷家二小子说得那样呢。” 众人都是一愕,震惊的看向连清言。便听他笑嘻嘻又加了一句: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们别当真啊!”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怒目而视。周唐更是咬牙切齿警告道: “连大人,你身为前朝首辅,不比黄口小儿,说话可得凭个证据!莫要信口胡说,诋毁殿下清誉!” 他职位原比连清言低,但生性正直,刚正不阿,倒也不是只偏帮着南宫耀。 “好好好,周大人所言极是,我以后一定注意。不再不分场合乱开玩笑!” “……” “既然连世翁只是开个玩笑,那……” “等等,大殿下——”连清言一口打断他,冷冷一笑道: “我可没说遗诏之事也是说笑。” 南宫耀的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微微敛了那一脸温和谦恭的笑意,他道: “孤还真不知道连世翁此话何意。周大人刚才有句话说得挺对,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不知连大人,有何证据能证明孤的遗诏是假的?” “法子自然是有的……” “爹——”一个声音突然横空而来打断了他,连城这句叫得又急又促,连清言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片刻才看也不看的就吼他: “你这逆子!我不是让你闭嘴吗?一听你声音为父我就心口疼……”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撇过头去不愿看他。 连城却往前冲了几步,登时南宫耀带来的几个侍卫纷纷拔刀相拦。 一道锋利的刀芒更是直接势如破竹,割破了他的袍子。 殷莫楚赶紧上前想将他拉退数许,但他却固执的不愿后退: “连子玉!” “子玉,回来。” 连南宫煌也开口说话,但他充耳不闻,依旧只是急切的探着身子,嘴里又叫唤了一声: “爹——” 连清言这才停止了絮叨,深吸口气,默默抬眼看向自家亲儿,脸上的神情亦是复杂。片刻,才哑着嗓子仿佛嘲笑般的道: “叫我作甚!你是没断奶的奶娃娃么?” “……” “叫我也没用,我是你爹,不是你娘,没奶给你喝。” 偏偏这话却似乎勾起了连城的某种思绪,他低沉着声音道: “您也知道我自小就没了娘,从小到大,我只有……只有你。”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似乎不大习惯在人前这般煽情,脸色颇不自然,但桃花眼里的急切却是清清白白,一眼就看得分明。 连清言听见这话顿时攥紧了拳头,片刻才一脸被恶心到的夸张表情,猛地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气急败坏道: “逆子你别这样说话!恶心死了!” “……爹!”可连城不管不顾,只是一昧叫着,这一句已经带了哀求。 连清言却看都不愿看他,只是无情对他道: “算了,你还是闭嘴吧!对了,大殿下,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 南宫耀大抵是没见过这般奇葩的父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在连清言自说自话的功夫向来不错,当即一拍掌,浮夸道: “哦对!证据!殿下想要证据是吧?”说到这他又停顿了下来,挠了挠头,似乎挺苦恼: “确实的证据我还真拿不出来!” “……” “但若非说要有什么证据的话,我也能拿出一个。” “洗耳恭听!” “那就是——老夫不承认你!” 他说得振振有词,颇有种气势如虹的感觉。 南宫耀却是怒极反笑: “连世翁,就算你是前朝首辅,身份贵重,但皇家立嫡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啧!你以为我乐意管你们这破事!本以为这么多代没出事,我这代也能安安稳稳混过去了,谁知临到头来却出了你们这些这事,真是倒了大霉!” 连清言说得愤愤。片刻才仿佛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隐约带了一丝苦涩: “现在先帝遗诏有疑,按照看门人祖制,我必须得管!” “看门人!?”听见这三个字,南宫耀的脸色这才变了。 连城更是焦急,猛地又叫了一声“爹”,却因为叫唤的太多,嗓子已经变得沙哑。 在场之人,无一不被连清言那句看门人给镇住,唯有南宫煌倒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仿佛并不意外当朝首辅竟是传说中南宫一族的看门人! 相传看门人是南宫族世世代代相传的守护者。 若是大权旁落,天下大乱时,看门人便会站出来保护南宫一族,确保能让这一族流传下去。 但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只在族谱和传说出现过的这代看门人竟然是连清言! 大家一时都很沉默,毕竟看门人在南宫族身份超然,就连南宫耀一时也不敢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肈亲王拱手行礼,打破这片沉默: “想不到看门人消失几百年,今日竟能有幸得见,小王真是失敬!” 连清言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消失了几百年,是这几百年你们南宫家比较安分守己,看门人无事可做,自然无需现身!” “……”言下之意就是这代尽出幺蛾子!?肈亲王心中虽疑惑,到底不敢直接开口问,只能先讪讪闭嘴。 连清言却一脸苦闷: “啧!所以才说我倒了大霉!偏到我这代什么都给我撞上了!” 他嘴上虽抱怨着,但已经肃然了神情。 微微叹气,双手却飞快的结了个繁复的印,他开口道: “南宫族第五十四代看门人连清言,以魂灵为介,心血为引,恭请神鸟鹓鶵降世!” 话音一落,登时黑云压顶,风起云涌,不知从哪刮来的罡风将他团团围住,瞬间便包裹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爹!!!”连城再顾不得其他,猛地一口咬住殷莫楚抓住他的手,对方吃疼,下意识地就放了手。 他引魔气入体冲了上去,却被那猛烈的罡风直接震了出来,魔气更是被吹退大半。 他震得心口生疼,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要不是有人一把从身后扶住他,想必他会被直接震得掉下城墙。 抬眼,只看见南宫煌冷静的一张俊脸。缓缓开口,他道: “子玉,来不及了,你阻止不了的。这是连大人的宿命。” 连城只觉得心口瞬间都凉透了,不敢置信的问他: “你早就知道我爹是看门人?” 南宫煌避开他的目光,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连城便懂了,猛地一把推开他,他怒声质问: “你知不知道,我爹若是履行了你们南宫一族那个狗屁的看门人承诺,他会变成什么样!?” “子玉……” “滚!” 他这个字说得极恨,南宫煌一愣。 那边包裹着连清言的罡风已经渐渐散去,显出他现在的模样—— 他那一双略显浑浊的眼此时清明无比,眼白转红,瞳孔呈金。身上则覆盖着片片金羽,整个人竟然变得半羽化起来,唯剩下一张脸还勉强保留着人的模样。 他开口,不再是连城熟悉的那个声音,反而带了威压,气势深重: “啧!想不到几百年过去了,你们南宫族竟然还没死绝?” 本以为是天降神鸟庇佑的众人都是一愣,一时竟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肈亲王抱拳道: “南宫族五十四代子孙南宫信恭迎神鸟现世——” “好了,恭维话都免了。我们和你们这些狡猾的人族不同,并不需要被谄媚恭维。说吧,这次召本座现世,所为何事?” 肈亲王便把先帝过世,真假遗诏的事都说了一遍。鹓鶵听完后似乎觉得可笑无比,嘲讽道: “你们人族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勾心斗角。” “……” “罢了。不就是谁来当这皇帝么?很简单!”他拿出一根金羽,冷声道: “你们把血滴在这上面,有帝王之气的人,金羽会变红。” 南宫耀脸色略微苍白,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割破了手指在金羽上滴下了一滴血,但金羽并无丝毫变化。 鹓鶵冷笑了一声,不屑的示意南宫煌过来。后者便施施然走了过来,也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就见金羽猛地红光大作,最后竟变成一团火焰,瞬间烧烬了鹓鶵的金羽!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应该还有一更,喜欢的点个收藏呀~ 你们的收藏是我码字的动力呀~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一世不负君所托 鹓鶵似乎也未曾见过这等情形,突然凌厉的看向南宫煌,片刻才冷笑道: “真是讨厌的味道。” “……” “这个人——”他指着南宫煌,冷声道: “身上有帝王之气,乃是你们南宫族的下代帝王。” 他这话一落,气氛顿变。 本朝自立国以来,一直以凤凰神鸟为尊。 鹓鶵乃是上古五凤之一,它说的话自然就没人敢怀疑。 肈亲王已经直接对着南宫煌跪下,以示忠诚。 接着周唐、殷寒裳也纷纷跪下,底下围观的百姓更是大叫南宫煌万岁,纷纷对他行礼。 最后就连南宫耀身旁护他周全的侍卫都有不少丢下兵器,跪在南宫煌面前。 南宫煌不甚在意的看着这些臣服在他脚下的子民,淡淡开口,问南宫耀: “大哥,眼下结果,你看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南宫耀脸色难看至极,再无过去半分温和,他突然指着自家三弟咬牙切齿道: “不过是只畜牲随口说了一句!什么帝王之气,什么神鸟鹓鶵!不过都是你南宫煌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把戏而已!我有父皇的亲笔诏书,你们不听不闻,如今竟只信个畜牲的三言两语!我不服!!我一百个不服!!” 鹓鶵冷冷望着他,突然冷笑道: “亲笔诏书?你怎么拿到的这份亲笔诏书,需要本座来给你提个醒么?” 说罢,双手一挥。 南宫耀身形猛地一僵,突然就张口说话: “老头子,我告诉你,今天你想写也得写,不想也得给我写!!” 他说完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当即脸色大变,惊慌失措的捂住嘴,但还是挡不住声音,从他嘴里源源不断流传出来: “我才是你的长子,我才是适合皇位的人!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哄了你这么多年!你凭什么不给我?凭什么不给我!?” “写!你给我写!再不写,我就杀了你!!” 众人也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当即都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殷莫楚最开始说他弑父篡位,强逼先帝,说到底也不过是猜测。 无凭无据,没人敢去当真! 但现在,这些话,就这么清清楚楚从南宫耀嘴中倾泻而出。 如此罪行,就这样清清楚楚呈于众人眼前。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 南宫耀阻止不了自己的嘴,只能恨恨掐着自己的脖子,从来温和的一张俊脸狰狞无比。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大吼大叫,恍若癫狂: “是你们!你们陷害我!我没杀父皇,我没……” 他话还没说完,一口黑血就猛地被喷了出来。 鹓鶵神色厌恶至极: “这是真言咒,你会迫不得已说出你心里最害怕的事情。如果说谎,真言咒就会勒紧你的心脏,直到你再也不敢说谎为止!” “不得不说,这种小咒术对付你们这样心思狡诈的人族,真是再好不过!” 其他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唯有南宫煌依旧神色镇定,淡淡道: “南宫耀弑父篡位,大逆不道,将他给孤绑起来!” 南宫耀身边护卫的侍卫都有些迟疑不敢动手,殷莫楚便亲自上前,打算执行。 只是他手刚碰到南宫耀,那人就被人拉扯着退后了数丈,殷莫寻仿佛幽灵一般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手护着南宫耀,一手持着一把开刃利剑,笑意深深: “属下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说完这话又仿佛无意的瞟了一眼怀中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和厌恶: “殿下还真是好狼狈啊。” 南宫耀却仿佛见到救星,拼命抓住他的衣襟,癫狂道: “你来得好!你来得太好了!替孤解决他们,你们要的条件,孤都答应!不!孤十倍报答你!” “殿下冷静。”殷莫寻慢条斯理却不容拒绝的拉开他的手,拿出块手帕将五根手指细细擦拭干净: “殿下的决心我看见了,放心,我是您这边的人。” “莫寻!”殷寒裳终于忍不住了,厉声呵斥了大儿子的名字。便见他悠悠抬起头,笑得颇为玩味: “原来是‘爹’啊——” “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大殿下……” “爹,殷莫寻他已经投靠了月氏国,是我朝叛将!”殷莫楚生怕殷寒裳会不知轻重的走上前去,赶紧出言提醒。殷寒裳却是一副大受刺激的表情: “什么!莫寻,你……” “我怎么了?爹,一直以来我做什么您不是都懒得管我吗?毕竟您还有殷莫楚这个好儿子,我怎么样,就不劳烦您替我担忧了。” 这话乍一听上去颇为温情,但内里却透了寒到骨子里的冷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殷莫寻似乎也没多少心思想和自家这便宜爹叙旧,眼睛一转,便落到那个熟悉人的身上,他笑,这次多了些许温度: “子玉,又见面了。” “你果然是南宫耀的人。” “勉强算是吧。” “楚辞了!?” “难为你还能记得他。我以为你抛下他离开,就是打定主意不顾他的死活了。” 殷莫寻笑意盎然,连城却彻底急了: “你把他怎么了?” 听了这话,他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略勾了唇,却没再回答。 反是他身后的南宫耀状若癫狂急切的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殷公子,你说好的会助我!你刚才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殿下莫急,我答应您的事,自然会替您办到。”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连城却悚然一惊,心中已经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脸色都变了: “殷莫寻,你要干什么?” 殷莫寻只是看着他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慵懒的打了个脆生的响指: “还不出来。” 这话就像一个信号,四周登时乌云压顶,风声鹤唳。 不少奇怪的东西竟从天而降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殷莫楚一眼就认了出来,怒喝道: “你竟然和妖族同流合污!?” 殷莫寻不甚在意的望着自己的异母弟弟,不说话,神色却嘲讽。 殷莫楚也顾不得他,下意识地护在南宫煌身前,同时对连城道: “连子玉,去找宋将军过来支援。” 连城被他叫了一嗓子,目光却落在已经变成鹓鶵的亲父身上,一时间很是犹豫,到底该不该离去。 殷莫寻倒是颇为玩味的笑道: “宋将军啊?只怕他自身难保。” 众人霎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目呲欲裂的从城墙外看去。 果然见到宋将军驻扎之地竟然也烽烟四起,明显是出事了。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惊慌。唯有南宫煌依然冷静,甚至还开口问殷莫寻: “你带了月氏国的大军前来?” “那是自然。毕竟我和大殿下可是盟友。你的十万大军,我总得想办法牵制才是。” 殷莫寻笑意盎然,南宫煌却第一次沉了脸色,恨恨看着自家大哥,声音冷彻寒骨: “南宫耀,你竟然引狼入室!?是要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吗?” “是、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买通那个姓宋的莽汉,带着十万大军围城,我用出此下策吗!?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被你逼得!” 南宫耀只瑟缩了一下,便振振有词反驳起来,连城却恨不得上前扇他一大嘴巴子!堂堂皇子,竟然有脸说出如此论断,简直自私至极。 宋将军的大军明显被月氏国的士兵缠住,而殷莫寻带来的妖族更将他们团团围住,甚至有不少妖族直接进了城内,为霍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一时间哀鸿遍野,哭喊呼救不绝于耳! 肈亲王赶紧向鹓鶵求救: “还请神鸟救我族一命。” 但这次鹓鶵却兴致缺缺,他冷冷一笑,几乎是有些恶意的问他: “本座方才已经应了你们一个请求。这个祭品的生命,并不足以让本座答应你们第二个请求!” “可您不是守护我南宫一族,保我族平安的祥瑞之兽吗?” “守护你们?保你们平安!?”鹓鶵仿佛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半天,才冷声道: “别笑掉本座大牙了,我们凤凰一族,乃是上古十方大妖后裔!若非被你们祖先那个卑鄙小人陷害,又怎会沦落到需要去保护你们!?守护你们的地步!?就算百年前,你们耍下作手段束缚住了我们,我们说好的也只是一个祭品换一个愿望。现在,这个祭品已经把生命本源全部献给本座了。此时,你又到哪里去找合适的祭品,再来献祭?还是说,你要把他的灵魂都献祭给本座,让他永生永世消失在尘世,再没有一丝残魂,一缕幽魄?” 连城听见这话马上厉声反对: “不!绝对不行!我爹已经赔上这一世的命了,你不能再让他为了你们南宫家魂飞魄散!!” 肈亲王似乎也觉得这样实在过分,一时间无法开口。 可周边硝烟不断,平民百姓的惨叫哭嚎更是不绝于耳。更为迫在眉睫的是眼前那些护卫的侍卫已经要挡不住那些妖族,攻过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肈亲王咬着牙,踌躇着,却始终无法开口。但他身旁的南宫煌沉吟了片刻,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不如我们听听连大人自己的意思?” “……南宫煌你什么意思!?” “这等大事,我们自然要听当事人的意愿。” “你!!”连城气急,简直恨不得上前揍南宫煌一顿。 鹓鶵却觉得颇为有趣,一脸玩味的看向南宫煌,最后才落到咬牙切齿的连城身上。他笑意盎然,似乎心情很好: “好。那就听听这个身体的主人怎么选择。” 他说着话,便半脱离了连清言的身体。那双红眼金瞳终于渐渐变得黑白分明,露出了连城最熟悉也最眷恋的神色。 但他脸色苍白的很,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瘫软下来。 “爹——”连城迅速赶了过去,扶住了自家亲爹。 见他气若游丝,一张脸苍老的厉害,猛地心中一酸,眼眶霎时通红。 连清言反而虚弱的笑了,他努力举起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连城的面颊: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我没有。”连城重重反驳了一句,偏却带了浓重的鼻音,惹得连清言一笑,顿时被呛着似得猛咳起来。 好半天,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连城的神情瞬时一僵,连清言吐完这口血脸色越发惨白了,说话也不太利索了: “你自小没娘,是我对你太过宠溺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爹,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我会好好孝顺您,不和您顶嘴,我什么都听您的……” “真的?” “恩。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说东,我一定不知道西在哪边!” 连清言听了这话大概心情真的很好,本来惨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一些,再说话也多了分生气: “你要是早这样就好啦!” “现在也不晚,爹,只要你……” “晚啦!” 连清言轻笑着打断他,手一点一点触摸着他的脸颊,神色又眷恋又悲伤: “太晚啦。” 连城只觉得心中一梗,猛地握紧连清言的手,抓得又紧又用力。他开口,仿佛千难万难: “你说过娘去世前再三叮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您不能不守诺,不能不守诺……” 他拼命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约是真起了些作用,连清言听了这话似乎也勉强打起了些精神,露出怀念的神情,像是想到了去世的妻子,竟有一种少年般的羞涩: “恩。是有这么回事。我答应过她的,你小时候身体不好,生下来都不会哭,稍微大点便总是做噩梦。找了多少大夫郎中,都没有用。因为我没用,让你总被欺负,每每想到你娘的嘱托,我、我就急得头都要秃了,总觉得以后下去无颜去见她。后来、后来……” 他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恍惚。连城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喃喃道: “后来我都知道了。爹,别说了,都过去了。” “你让我说完,我也没多少时间和你絮叨了。哦,对!后来先帝找到我,他说我是这一代皇族的看门人。其实,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当什么看门人。但你,子玉,你不能跟着我受苦。我答应过你娘的,我会好好照顾你。而且先帝说,看门人其实也没什么,不一定就会变成祭品,几百年了,没有一个看门人要献祭自己……所以我觉得,我肯定也没事。你看,后来我成了当朝首辅,你就再也没被人欺负,身体也渐渐养好了。我算是对得起你娘的嘱托了。” 他似乎很自豪,连城便压下心底的酸涩,跟着附和道: “恩,您是世上最好的爹。” “贫嘴!” “真的!” “子玉啊,你以后下去要是见着你娘,帮爹和她说一声,我对得起她的嘱托。” 连城心神猛地一颤,却还要强自镇定着,唯有声音喑哑的厉害: “您胡说什么!这话您自己下去和她说,我可不帮您传话。” “我、我见不到你娘啦。我原和她说好了,不过几十年,她在地下等等我,别急着去投胎。我迟早要下去陪她。可现在、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他说到这,眼眶也猛地红了。年近天命的人此时竟委屈的像个孩子。 连城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揪紧了,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疼得他几乎要直不起腰来,疼得他大口吸气也一点都不能缓解。 他心中已经明白了连清言的意思,恐怕刚才鹓鶵附身时,他还是能听见他们说话。 南宫煌让他自己选,他便真的选了那条永无归路的死胡同! 连城心里疼得厉害,却无计可施,只能像个孩子般的耍赖,企图打消他那疯狂的念头: “不!怎么就不行了,哪里就不行了。我娘还在等着你了,你不能负她,不能负她!” “你要是下去了,真见着她,就叫她别等我了,去投胎吧。我没法子去陪她了。” “爹!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想做什么啊!?你为什么要为南宫家做到这步啊!你已经赔上你这一辈子的命了,够多了啊!都够了啊!” “是。我以前为了钱财、为了名利,替南宫家当了这个看门人。我得了好处,我沾沾自喜,我以为不会有事,不会出问题。但现在看来,都是我的报应……”他缓缓说着,动作迟缓的转头看着四周的众生惨像,浑浊的一双眼此时却清明亮彻的厉害。 连城不肯听这些,他只是不断重复着,就像是在抓住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爹,您已经献祭了这一世的命了!你做得够多了!够了啊!!” “恩。够了,都够了。” 连清言缓缓说着,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推开他,鹓鶵神鸟的烈焰瞬间将他吞噬。 灰烬前,是他最后的低语: “我连清言,南宫一族五十四代看门人,愿为神鸟鹓鶵,献上灵魂,生生世世!” 这一世,终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篇差不多在这里也快结束了,下一章是人间篇的一个交代性结尾和天界篇的开启~ 应该是在明天凌晨更新,天界副本要开始啦,给大家一个么么哒~ 天界篇 天命风流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人间乐旧鬼新死 后来的事情,连城记得有些恍惚。 鹓鶵的烈焰烧烬了那个他熟悉的,一直想好好的保护的人。 然后这个世界再变成什么样,其实他也不在乎了吧。 他仿佛失了神一般地愣在原地,周边的惨叫呼喊与他,都再无半点关系。 带着火的流矢从他耳边穿过时,他甚至只感觉到一点点热,连疼的感觉都没有。大概是心脏疼得都要麻木了,所以身体里的那点痛感,反而无甚大碍了。 后来是殷莫楚用力的抓住他,将他扑倒在地。 他睁大眼,看见成片的火焰从殷莫楚背上擦身而过,霎时就吞没了好几人。凄厉的惨叫求救响彻与耳,而他耳边则是殷莫楚气急败坏的怒吼: “连子玉,你不要命了!为什么不躲!!” 可这些声音都离他好远好远,他只记得最后殷莫楚把他带到一个角落里,好像叫了两个侍卫护着他: “鹓鶵已经出手了,应该一会就能解决。” 他喃喃自语着,但却还是犹自不放心,又在他手上硬塞下一个东西。 连城垂眼,发现是一只哨笛。 殷莫楚的声音忽远忽近: “要是出事了,就吹响这个。知道没?” 他愣愣地看着他,眼眶深处只印出他沾染了血色的俊美面庞。 依稀间,像是那一年洞庭渊,阿楚豪言壮志和他说: 子玉哥哥,以后我来保护你。 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啊,后来阿楚做得那些事,终究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说,但始终梗在心里。连带着那些过往,他也一并抹去。 从此他眼里,没有阿楚,只有殷莫楚。 可是刚才,他突然相信了。 阿楚,那时候应当是真心的,许下这个诺言吧。 他的眼神好像蓦然就多了些许温度,不由伸手,他替他擦拭了脸上血迹。 殷莫楚的神情便这样猝不及防的僵住了,他突然猛地起身,几乎是狼狈的,落荒而逃。 连城不知道自己在角落里待了多久…… 他只是看见了一切硝烟都归于沉寂。 鹓鶵消失,殷莫寻带来的那些妖物也纷纷伏诛。 然后是殷莫楚护着南宫煌,走到了他面前。 即使有些许狼狈,也依然鼎立于众人之间,气势泰然。 南宫耀死了,殷莫寻却没有。他被几个侍卫联手压制着,一道铁链从他琵琶骨上直接钉了过去,黑色的血污几乎浸透整个后背。 殷寒裳约莫是对大儿子如此惨状于心不忍,几番犹豫似乎想向南宫煌求情,但看见自家那位主子的神色后,到底未曾开口。 反是连城静静盯着他,见殷莫寻艰难的露出个笑来,缓缓张口,他寂静无声的叫他的名字: “子玉,我想喝女儿红。” 连城的心仿佛被什么钝器刺了一下,他猛地移开目光,却撞上南宫煌清冷的剪水双瞳: “子玉。” 他叫他,他却反而像受到了惊吓,整个人猛地僵硬起来。 南宫煌走了过来,他急往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只能双手抱膝,逃避似得将头深深埋在臂弯之中。 南宫煌大概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忍不住又往前了一步,却被殷莫楚制住: “殿下——” 虽未言明,南宫煌却懂他的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他才停住了脚步缓缓道: “你去吧。” 殷莫楚依言上前,看着这样的连城似乎有些别扭,好半天才清着嗓子唤了一句: “连子玉,没事了……” 连城反而瑟缩了一下,更紧地抱住自己。大概是从未见这样软弱的连城,殷莫楚竟难得耐心了几分,甚至还好脾气的走向前,轻轻蹲到他身前,与他平视。 手也轻柔地抚上他的发顶: “连城,你……”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突然便抬起了头,清俊的一张脸,一双桃花眼哪里有半抹迷茫怯弱,反而亮如闪电,让他一惊。 接着他迅猛出手,一掌就将他掀翻在地。 被掀翻在地时,殷莫楚的大脑一片空白。记忆里,似乎还停留着连城握住他手的温度,那么灼热鲜明,美好到他甚至以为,他又成了他的子玉哥哥。 但连子玉,终究不是什么要他保护的良善之辈。 那句说好的,我会一直护着你,也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连城的目标明显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南宫煌! 殷莫楚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连城如一道闪电,瞬间就接近了南宫煌,眼看着他手中魔气森然,对准的正是南宫煌的心脏。 殷莫楚大惊失色: “连子玉,住手!” 可他恍若未闻,黑沉的魔气对准了南宫煌的要害,竟是存了必杀之心! 南宫煌的神情却无甚变化,只是一双剪水双瞳里仿佛映了蔼蔼水光,低眉垂眼间,有些许失落和失望。 他轻轻开口,叫出了两个字: “影七。” 话毕,一道黑影以雷霆之势从天而降。 手中挥舞的长刀刀风凛冽,不过一击,就击退了连城的魔气。 连城猝不及防,神情大变,但眼见就要成功,犹不死心。竟然又一次猛提了全身魔气,一股脑冲了上去,影七自然提刀迎上。 两人相撞在一处时,那柄刀无坚不摧,直接破了连城所有防御,往他心口处捅去。 殷莫楚大惊,连南宫煌都有些失色: “住手,影七。” 可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是听见了主人的吩咐,影七的刀势也无法收住,眼看着就要将他捅个对穿,一道狼狈的身影却猛然挡在他身前。 刀子入肉的声音不算陌生,可连城从未想过这个身影有朝一日竟然还会挡在他身前! 挺直的脊背也许是因为琵琶骨已经断裂的原因显得佝偻,本来浸透后背的血色越发浓烈。 甚至能清晰的看见碎了的琵琶骨下一截带着钩子的铁链,死死的钉在上面。 殷莫寻,莫寻—— 连城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只是愣愣地,下意识地抱着这个浑身是血的人,几乎干涩的问他: “为何?” 为何要舍命救我? 又为何要背叛与我? 殷莫寻却艰难的笑了,一贯的漫不经心,又有说不上来的苦涩叹息: “我说过,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只有你。我怎能,看着你去死。” 可你,又为何要做那些事了? 殷莫寻,你到底是谁? 连城心里那么多疑问和困惑,那么多不解和不甘,终究还是全部压了下去。 莫名的,他就笃定,即便问了,殷莫寻也一定不会说。 所以最终他只打算问楚辞的下落。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殷莫寻的一口血却猛地吐了出来。那把刀,将他刺了个对穿,终究是活不了了。 “楚辞还在居靖关,我没有杀他。你带人去救他,也救得回。” “……”这世上,殷莫寻终究是最了解他的人。连城苦笑,听见他最后的低语: “好可惜啊,你埋下的女儿红……我,我喝不到了。” 恍惚中,是少年意气,言笑晏晏。 ——女儿红我已埋下,等来年你得胜归来,喝个痛快 ——说好了!不醉不归! 可到头来了,埋下的陈酒再无人来共饮。 殷莫寻,终于是在他怀里,咽下了这最后一口气。 后来,南宫煌竟然没有计较他刺杀他的事情。反而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般,还是叫他子玉,甚至没有收回连府那偌大家业。 他只是不再信任他,也不让他参与朝中事务。 连城想方设法提起过被困在月氏国居靖关的楚辞,皆被他不动声色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多提了几次,他便恍然大悟。 他的话,南宫煌怕是不愿听。 所以便请求宋将军出面,主动请缨去救楚辞。但也被驳回! 最后他才明白,南宫煌其实从头到尾,大概都没想过要救回他这个六弟。 他不愿救,他便自己动手。 和宋将军密谋,小心翼翼操纵着营救的计划。 他从未想过要反南宫煌,他只是希望自己这一生,至少能不负一个承诺。 但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当殷莫楚恨意深深带着圣旨闯进连府时,他尚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宋将军身上。 可南宫煌带来的那个人头却是将他所有的希望都碾碎了。 他终于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失败者。 终于,负了那句承诺。 只是可怜他素来要强的一个人,这一世的终点,却是那么狼狈和窝囊。 只怕九泉之下,再醒来,他也要嘲笑自己,太过没用! 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不甘不愿的闭上了眼。 再醒来时恍惚觉得做了一场梦。 可惜,他在梦里,一败涂地。 只是死后一切都成空,和他再无半分关系。 他安慰着自己,勉强打起了精神,好好看看这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到底如何阴森恐怖! ——然后就懵了。 入眼的是青罗暖榻,手边的是绫罗锦被,嗅到的是熏香红烛。 这间屋子布置的极为富丽堂皇,其奢华程度自不用说。 关键是每一处每一寸,都甚合他心意,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 “……” 连城张大了嘴欣赏了半天,不由咂舌感叹。 想不到这阴曹地府竟是这般富贵温柔。 难怪佛祖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来是地狱美景,流连忘返啊! 他漫不经心的正琢磨着,突见四五个容貌姣好的少年少女排着队走了进来。 猛一见他正襟危坐,在床上思考人生,似乎都吓了一跳。走到前面的几个已经扑通一声跪下来,后面跟着的也有样学样,登时整个屋子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 这是,怎么个意思? 连城一脸懵逼,实在没想到阴曹地府竟也讲究上下尊卑? 但他一个刚死的新鬼,何德何能,手下竟有这么多小弟? 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干脆从床上一股脑跳了下来。 登时跪在前面的那个少女吓得惨叫一声,反应过来后又瑟瑟发抖,好像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要徒手撕了她一般。 “……”我有那么可怕吗?连城有些无语,他死前一张脸长得颇为讨喜,走哪都是人见人爱,从未见人这般视他如洪水猛兽,不由捞了镜子,揽镜自照。 还好,还好,没有毁容。还是原来那张脸! 但底下跪着的这些少年少女却似乎很惧怕他,他觉得奇怪,最后随意指了一个一直规规矩矩低头跪着的安静少年,道: “你,出来一下。” 其他的少年少女虽不敢有太大动作,但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被指着的少年倒是很镇定,膝行着出列到他面前。 抬起头,却是一张颇为眼熟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天界篇正式开始~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月下天府问司命 五官和眉眼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只是脸上的神情太过老成持重,和记忆中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书童相差太大。 “四喜?”连城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人,心中一派疑惑。 难道他竟没死? 要不为何四喜会在这里? 他心中虽惶惑,却还是勉强镇定了些心神,问他: “这里是哪里?你们都是谁?” 肖像四喜的少年开口为他解惑: “这里是九重天的星君洞府,我们都是星君的仙奴。” 九重天? 星君? 仙奴? 连城觉得信息量颇大,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好半天,才又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得道成仙了?” 想不到自己前世混成那个窝囊德行,竟然也能升天成仙!? 约莫是上天垂怜,看他死的实在太惨,可怜他吧。 他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越发觉得是这个理。 但大概是这话问得太过白痴,一直冷静持重的少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抑制住了眼里的鄙视,开口回答: “准确来说,星君一直都是神仙。去往人间,不过是在历世。” “历世?” 想到前世种种,虽然都过去了,告诉自己不过是做了场梦。 但梦里的疼痛却实实在在,刻骨铭心。 他猛地闭上眼,片刻才缓缓睁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看见这跪了一地的少年男女,他只觉得碍眼的很,随意挥手让他们都起来。 他找了张黄金暖榻,半歪在上面,又问道: “你刚才叫我星君,我是什么星君?” “死兆星君。” 少年有句答句,连城却眉头一跳: “听这名字,不大吉利。” “……”这次少年没回答了,连城登时精神一振,追问道: “真不吉利?” “看星君如何界定。若是在人间,星君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大凶之兆,天煞孤星。” 一听这话,连城表情一滞,差点噎的一口老血喷出来。 就说不会平白无故让他捡个便宜,当了神仙。 万万没想到,做神仙还是做最不讨喜的那种。 天煞孤星,孤克六亲。 难怪上辈子如此窝囊,挚友背叛,至亲身死,到最后也只得“不得善终”四字概括这寥寥余生。 想到这,心情便不由沉重了几分。只是昨日种种譬如死,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你叫什么名字?”连城问少年,他却迟疑了一下,片刻才道: “无名。” 怕连城不懂,他又跟着解释了一句: “仙奴都由仙君赐名。星君还未给我等赐名。” 连城挑眉,有些不敢置信: “你们伺候我这么久,我连个名字都没给你们取?”那我以前怎么叫你们的?难道是喂喂喂啊啊啊么? “我等是仙君历完这世才来伺候的,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 “哦。”连城这才想通了点,看着他道: “那你就叫五喜吧。”虽然这少年看着比四喜稳重,但毕竟脸嫩,勉强算四喜弟弟吧。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的少年微微一顿,片刻才点头应是。 接着又给其他几个少年少女都取好名字,连城这才想到一个问题: “你说你们是才来伺候我的。那以前这仙府里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这话一落,其他几个少年男女都是一震,唯有五喜镇定自若。依旧恭敬答道: “我们来之前就听说星君嫌他们伺候的不好,全部赐死了。” “……”我去!我以前做神仙这么凶残的吗!?一言不和就赐死!? 他蓦然就懂了为何开始那几个少年男女如此害怕他,想必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杀人如麻的恐怖神仙。但还有一个问题。 “仙君可以随意赐死仙奴?” “自然。”少年依旧恭敬的回答着,只是声音略略低哑了些: “我们仙奴都是卑贱妖族。仙君自然能掌控我们的生杀大权。” 听他语气镇定自若,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小事一般。 连城莫名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正想再说,雕花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一个神态轻浮的俊美男子轻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同时嘴上还道: “听说死兆兄历世回来了,小弟得空特来拜会。” 连城乍一听人这样叫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喜,再看来人的面容,不喜更甚。 长得是不错,但面相刻薄,眼含煞气,霎时就将那副好皮囊消磨了三四分。 何况他一进来,本来已经好好坐着的几个少年男女登时又向被惊着的鹌鹑似得,刷刷刷又跪了一地,有几个还瑟瑟发抖,一副随时可能厥过去的模样。 这就让他心中越发不畅快,连带着对来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那人神情倨傲,即使撞上连城冷脸,也仿佛毫无所觉,自顾自的笑道: “死兆兄,本君送你的这几个仙奴,你可满意?” 连城一愕,霎时眯起眼: “这些人,都是你送的。” “不错。本君听闻死兆兄这次历世又是铩羽而归。料到心情应当不会太好,特点了几个机灵利索的来给你出气。死兆兄,用的可满意?” 什么玩意,随随便便就拿人出气?哪怕是仆人也不是这样用的啊!? 连城简直要听不懂了。好在这位兄台惯于自说自话,接着又道: “毕竟死兆兄这次历世失败可是第十次了。在死兆星君这个位置做得如此之久的人,本君几千年来,也就见到你这一个!” 说罢哈哈大笑,仿佛畅快至极。 连城眯起眼,总算听出来了。敢情这货是特意过来瞧他笑话的!? 只是听他的意思,难道说如果历世成功,他就能不当这个死兆星君了。 他暗自在心下琢磨着,却没打算开口问眼前这人。 不知为何,他对眼前这人,似乎天生就有股不喜。像是刻在骨子里,厌恶的很。 所以等他笑完,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问道: “你哪位?” “……” “算了。不管你哪位,我这不欢迎你,慢走不送,请吧——” 男子顿时被他这样不留情面的扫地出门气炸了,咬牙切齿恨声道: “死兆,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历了这么多世,也依旧毫无一点仙家涵养!” “你来我这罗里吧嗦说了一大通,却连自报家门的道理都不懂。还说我没涵养?你逗我?” “……本君乃贪狼星君,你一个尘世历世回来。眼也瞎了么!?” 看着他如此气急败坏,连城更觉得无趣。听他也自称星君,想必和自己算个同僚,不过看这情形,想来关系一定糟糕。 既然糟糕,便无需客气,他点头,还是那句话: “贪狼星君是吧?” “不错,正……” “我这不欢迎你,慢走不送,您请吧——” “死兆,本君已自报家门,你竟还是如此无理!!真是妄为仙君,没涵养透了!” “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那种东西!”连城打了个哈欠,脸拉得老长: “麻烦快滚啊!再不滚,我拿扫帚赶你了啊!” “你!哼!死兆,你就是这样泼皮无赖,才会在九重天里四处竖敌,没一个朋友!” 他恨恨说完后,拂袖离去。连城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说我没朋友就没朋友,小爷我当人的时候人缘不知道多好!会被你几句乌鸦嘴就整没了!? 不过既然当了神仙是得好好逛上一逛,想到这,他便来了精神,指着五喜道: “五喜,随爷,呸呸呸,随那个本君出去走走。至于其他人……”他回头,看见那几个鹌鹑似得少年男女,心下不忍,想了想才道: “这九重天有什么可口的点心,你们都做上一点,一会本君回来要吃。做好以后就自个儿玩去吧~” 安排好后,便带着五喜出了仙君洞府。 九重天的景致倒是赏心悦目的很,奇花异草,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但连城越逛心里就越是沉重。 这一路行来,碰见的仙子仙君倒是不少。 但无一例外,个个看见他就绕道走。 一连见了十几个都是如此后,他终于不甘不愿的承认,想来贪狼那厮没有诓他,在天界,他人缘还真挺不好。 既然无法和各位仙界同僚和睦相处,顺便打探消息。 他就只能把希望放在五喜身上,刚才他就问清楚了,这孩子虽为妖族,但早早就被虏获上天,充为仙奴。对这天庭之事倒也清楚。 连城便直接向他打听: “你可知司掌人间命运的那位仙君在哪?” “星君是说司命星君?” “对,就他!” “司命星君住在天府阁里,星君若想去,我这就为您带路。” “走走走,快带路……” 连城摩拳擦掌的来到了天府阁,一副上门砸场子的模样。吓得外面站着的几个仙奴都瑟瑟发抖,忙不迭让他稍等,他们先进去通报。 不过连城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在外面傻站着,他来这,不怕直说!就是为了找麻烦! 算来,他和这位司命星君好歹也算天界同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这货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把他前世弄得那么凄惨。 不报此仇,他妄为神仙! 他直接就冲了进去,就差没提着把三十米大刀。 可见到那位传说中把他坑害的如此之惨的司命星君后,他突然就哑火了。 眼前这位星君站起来不过到他腰间处,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张小脸怯弱又紧张的望着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竟然是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女娃娃!! “……” 连城简直被惊吓到了,想到自己前世那些凄惨绝伦的经历,竟是被这么一个女娃娃胡编乱造的,他就气得想打人! 可总觉得对着这么一个孩子下手,有些于心不忍。 几番犹豫,终于还是愤怒战胜了理智,他举起手,登时吓得那位司命星君抱头鼠窜,奶声奶气求饶: “死兆星君,冷静呀。” 看来也知道自己祸害他不浅,心虚害怕的紧。 连城顿时眯起眼,蹲下身和女娃娃平视: “你也知道害怕?” “我、本、本君也是按章程行事。死兆星君为天煞孤星,历世之时本就要孤克六亲,何况本君也并非全部做绝,还是留有余地。只要星君能勘破迷障。打破天煞孤星宿命,就能逃离死兆星君宿命,还能晋升仙籍。是星君自己、自己不曾勘破迷障而已。” 她脆生生的说着话,越说到后来便越觉得有底气。忍不住挺直了腰背,结果被连城一个冷眼扫过去,就又吓得缩成一团。 不过连城算是听懂了。看来他刚才猜的不错,他的确不用一直待在死兆星君的位置上,如果能打破所谓的天煞孤星命运,他就能晋升仙籍。 但是…… 他一双桃花眼危险的眯了起来: “那敢问星君,你给我安排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妖魔鬼怪,一个不少,我是去历世还是去历险?” “那些本来都没有的!我给你最开始安排的话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生历程而已。是后来,出了些差错,才打乱了事态发展,我也很委屈的啊!” 说到这,还眼泪巴巴,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这明明和我最开始安排的都不一样啊!我还没心疼你都不按话本来演了!” 看她如此惋惜,连城也甚为好奇,一时嘴贱问她: “哦?那你最开始给我安排了什么话本?” 接着他就从这小娃娃口中听见了一个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故事。 听完后,连城面无表情的望了望天。 天凉了,还是把她弄死拉倒吧! 不过最后他也没动手,倒不是什么尊老爱幼。只因他这次来找司命除了清算总账,还有一事需要靠她解惑。他死后,那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楚辞后来怎么样了?这些他都需要司命来解答。 谁知,这一次司命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被他拉着脸一恐吓,就要哭不哭的道: “你逼我也没办法呀!你那一世,还有在历劫的上仙了。我没权限去查看太多。” “上仙?”连城登时眯起了眼: “什么上仙?” “都说我没权限了,我怎么知道啊!” 眼看着这女娃娃一言不和就要哭开了,连城终于良心发现不逼问了。 只是暗自在心里琢磨,上仙?哪个才是上仙? 南宫煌么? 正想着,就见门外彩云环绕,仙鸟高歌。司命星君一看,顿时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 “啊啊啊一定是上仙们历劫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爱秃头小天使的地雷~ 今天七夕了,在想不管怎么样,也应该发一章应个景,总算赶出来啦~ 另外试着写个小剧场: 主角们以前都是怎么过七夕的—— 连城:去凤鸣楼撩妹,和殷莫寻聊天喝酒~ 殷莫楚:哼!我从不过这种无聊的节日。 殷莫寻:看连城撩妹,陪他一起聊天喝酒。 南宫煌:在家看书,毕竟长得太好看出门容易被爱慕者淹没。 楚辞:实名鄙视楼上的自恋狂,我明明看见七夕你暗戳戳的跟踪人进了凤鸣楼,暗中偷窥别人喝酒聊天!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废话,因为我也在……呸,当老子什么都没说!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故人登天相望难 我去!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不知道是哪个上仙吗?看你这表情是不知道的样子吗!? 连城简直要无言以对,一转头司命星君已经哒哒哒一溜烟跑出去了。 “……” 连城没想到一个没提防,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溜了。当即也跟着跑了出去。 出了天府阁,才看见整个九重天祥云环绕,仙鸟仙兽纷纷高歌起舞。 但最为壮观的是在这些仙云美景下,奋力奔跑的众神仙们。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群轻袍缓带的貌美女仙,一马当先跑得一个赛一个英勇。 紧随在后的第二梯队则是一群身强体壮的……男神仙!? 连城差点儿被噎着,实在不知道是哪位上仙归来,引起了这般大的阵仗。简直是全天庭都一起出动,夹道欢迎他的归来。 他心里倒有几分好奇,不由跟了过去,就见南天门外站了一排的仙家侍卫,个个孔武有力,威武精神,□□一竖,就将南天门内外一分为二。 大的那边地靠近南天门门口,人不算多,一眼看过去还没到二十个。都是些白发长胡的老仙君,个个气势凛然,仙风道骨。 而较小的这半块地便鱼龙混杂男女都有了,不过无一例外都是些貌美年轻的仙君仙子,挤成一堆叽叽喳喳,还个个奋勇的想往前挤。 连城站在他们身后暗中观察了一小会,倒也不是没有法子挤到最前面去。 但想到飞升上来的也许是哪个熟人,顿时就甚觉腻歪。 看见已经挤满的南天门,他想他就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出来时,吩咐他们做得点心应当已经可以吃了,他这就打道回府窝在小院喝茶吃点心才是快哉。 想做就做,他潇洒回头,带着五喜绕过挤成一片的众仙,准备离开。 结果没走几步,一眼就看见仙群中那个如此闪耀的身影。 贪狼星君一扫刚才见面时的倨傲矜持,正和几个女仙据理力争: “南天门内禁用仙术,就算你们是司花尊者坐下仙子也不能不守规矩。怎能耍诈把本君挤到后面来!?” 结果人家理都不理他,只一昧尖叫着,突然有个声音大叫道: “啊啊啊是青龙引路,枢要斗神,枢要斗神回来了!”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瞬间响彻全场,紧接着又是一个声音大叫: “看!那是九龙御水护航,是梵伽仙尊啊啊啊啊!!” 这一次,尖叫更甚,吵得连城耳朵都疼了。深刻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这里真是神仙遍地的九重天!? 谁知他还没琢磨个究竟,就见那边的贪狼一听,当即也激动起来,即便被挤在外围,屁都看不见,还是拼命挥舞着双手,喊得几乎脸红脖子粗: “啊啊啊梵伽仙尊!!枢要斗神!!” 连城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这一笑,就引来了贪狼的目光。 只因在仙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再也没能忘记你容颜! 贪狼星君瞬间就成了一尊不会说话的红色雕塑。 贪狼:“……” 连城:“……噗哈哈哈!!!” 连城实在止不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笑过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满脸,却还是一点也没办法停住。 贪狼起初还憋红着脸忍耐着,后来实在忍无可忍,愤恨道: “死兆,你笑够了没啊!!” “对、对不住啊……可是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 连城笑到最后都捂着肚子蹲在在地上,就差没有满地打滚了。贪狼则恨得咬牙切齿,只恨此地仙僚道友众多,不然非得上去把他踹成猪头。 等他好不容易停歇了点,一抬头又听见有人在低呼: “啊枢要斗神!” 这一句霎时又勾起了连城刚才的回忆,他指着贪狼瞬间又笑成狗。 贪狼:“……” 可他笑着笑着,却未发现四周突然越来越安静。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笑声,洪武有力,响彻在这南天门内外。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劲时,才见刚才挤得密密麻麻嘈杂如麻雀的众仙们竟都一刹那变成了鹌鹑。 甚至还自发分开一跳道路,小心翼翼低垂着头,却难掩脸上兴奋的神情。 一人自汉白玉的长阶尽头逶迤行来,速度很快,长发乌黑,轻袍缓带。一身仙气,缠绕其身。但那熟悉的眼角眉梢,却让连城蹙紧了眉。 殷莫楚竟就是那个所谓的历劫上仙,这个结论对于连城来说,委实不算什么好消息。 何况前世种种,如鲠在喉,他其实并不想在此和他叙旧闲话。 但殷莫楚似乎不这样想,走得近了,他却仿佛有种近乡情怯般的害怕和犹豫,最终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住。 片刻才缓缓开口: “连子玉。” 连城看都不看他,就像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抬手将脸上笑出的泪擦拭干净。敛了笑容,便又冷漠疏离的厉害。 他却难得没有因为这样的冷落怒发冲冠,反而停顿了一下,似在斟酌,片刻才艰难道: “我在那边听见声音就觉得像你。” “……” “原来你竟也是下凡历劫的仙家道友么?” “……” “只是不知如何称呼。” 他这话方落下,就听见一个声音不咸不淡的插了进来: “枢要。” 白玉长阶的尽头,是站在南天门外的男子。 一贯的清冷眸子,淡漠表情。 南宫煌在前世,是清冷高贵的人间帝王。 现在,则是仙风傲骨的梵伽仙尊。 他的周遭已经聚集了一群仙风道骨的老仙君们,个个以他马首是瞻。不过不得不说在那一群皱巴巴的橘子皮里,唯有他赏心悦目,衬的越发年轻俊美,英姿勃发。 他明明离的那么远,但声音却仿佛近在咫尺,犹在耳畔: “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别忘了还有正事。” 殷莫楚听见以后,身形微顿了顿。 最后只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很快,他们一群人就消失在南天门内,不见踪迹。 但意外被枢要斗神垂青的连城却成了众仙围攻的目标,一个个平时冷漠矜傲的仙子仙君哪还有半分仙家涵养,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团团围住。 你一言,我一语,问得甚是激烈。 但车轱辘话绕来绕去,无外乎就一个重点:你一个小小星君怎么搭上了高高在上的枢要斗神了!? 看着这一众少女怀春的仙子仙君们,连城忍了又忍,差点就想说,你们心目中高高在上的枢要斗神在前世可是一直被我废物废物的叫啊啊啊!! 但好在他甚为冷静,知道现在人多势众,要真说了,估计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淹死他! 也还好他前世惯于在人面前胡说八道,一张嘴练就的能言善辩。 插科打诨,费了好一番周折,总算摆脱了这群仙子仙君。 好不容易杀出了重围,他甚为狼狈,五喜问他是否要现在打道回府,他却一口拒绝。 再次气势汹汹杀往天府阁去了。 司命星君早已经回来了,正因为去得太晚,身高又太矮,没能挤到最前方一睹上仙们的风姿而闷闷不乐。 她回来的甚早,所以也完美错过了刚刚那一幕。 听连城提起后,便越发后悔的牙根酸疼。 枢要斗神啊!那可是天界第一战神!! 竟然会屈尊降贵来到这群小仙面前,这可是近距离接近枢要斗神的最佳机会啊!!她竟然完美的闪避了!! 她怎么能不心疼!她怎么能不悲伤!? 但连城却无丝毫顾念她心情的意思,反而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殷莫楚和南宫煌都是上仙?所有神仙历世都是凑一块打包去么!?” “不不不……”司命连忙摆手: “一般上仙和我们小仙所历的尘世绝不会一样。简单来说,我们小仙历世,是为了勘破迷障,晋升仙籍。但上仙们的历世却为历劫,因为他们早已位列上仙,身份尊崇,不需要再去晋升仙籍。他们的历劫,是天道所向,不得不为。” “那上仙历劫也归你管?” “怎么可能!?”司命吓了一大跳,赶紧澄清: “九重天除了天尊以外,不过六位上仙,有两位早已隐居,常住天庭的也就四位。个个都是上古洪荒过来的,辈分高的都能做我祖宗了。我怎敢胡乱编造祖宗的话本!?” “好!既然他们都不归你管,和我们这些小仙所历的尘世也不一样!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上辈子我会遇见他们?”而且还纠缠不清,不得善终! 这次,司命不敢开口了。 小女娃娃心虚的揪着自己的衣带,扑闪的大眼睛甚为心虚。 连城微眯起眼,冷冷看过去。 她便委屈巴巴,抽抽噎噎的全部招了: “这也不关我的事啊。本来我是要送你去你该待的那个尘世的,我连话本都帮你安排好了,那可是没日没夜写了三个晚上的成果啊!谁知道,送你去往生池时,路边太滑我摔了一跤。你的灵胎就滑到了上仙们用的天劫池。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说罢,哇哇大哭。连城却甚为无语。 这他妈……也可以? 不过想来想去,终究是孽缘难逃。 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你说殷莫、咳枢要是天界第一战神。那梵伽了?他是做什么的?” “梵伽仙尊?”一说到这个司命瞬间就来了精神,哭也不哭了,反而用一种甚为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你竟连梵伽仙尊的名号都没听过!?你怎么做神仙的?” 我这不是刚上天,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连城简直要翻白眼。但他猛然回过神来,奇怪问道: “按理说我是天煞孤星入世,为何回到天上却没有半分以前做神仙的记忆?” 听了这话的司命甚为心虚,半天才揪着衣角,期期艾艾道: “那可能是因为你前世历世的尘世是上仙所用的天劫池。天劫池的力量太过强大,你在里面难免受到影响,也许洗去了你过往的记忆。” “……” “算了!这个不重要,反正只是记忆而已!我们还是来说回梵伽仙尊吧!” “……”去你妈的不重要!!!连城简直想打人! 但司命星君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大说特说了: “梵伽仙尊可是天尊的大弟子,这九重天里至高无上的第一仙君!而且他是天界第一美男子,为仙又……” 后面的话连城完全不想听下去,他直接打断了她: “哪来的第一仙君,他上头不是还有个天尊吗?” “天尊归隐已久,几万年来行踪不知,九重天里现在管事的就是梵伽仙尊啊。” 一听这话,连城的心态彻底崩了: 所以说一世三仙,我是垫底!? 我去你妈个大西瓜!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瑶池盛宴问故人 连城后来又在司命星君那里打听了一下前世的事情,得知人死后就不归她管,他便兴致全无。何况司命星君深觉普及梵伽威名任重道远,拉着他喋喋不休说梵伽的英雄事迹,更让他越发上火。 最后一拂袖,抱拳告辞。 走之前,司命星君告诉他,如果实在放不下前世之人,可以去地府看看。 虽然地府鬼气颇重,也从来不喜天庭之人,但好歹早已归顺天庭,近些年来也一直很安分。去地府寻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连城谢过司命星君,见她紧接着话锋急转,又准备开始唠嗑梵伽的光辉事迹。赶紧脚下抹油,先溜为敬! 带着五喜回到仙君洞府,却见府里已经来了客人。 屋外的桃花树下坐着两位衣袍锦绣的仙君,正品茗对酌,留下来的那几个少年仙奴则一副战战兢兢小心伺候的模样。 见到他,顿时如获救星,赶紧都迎了过来。五喜已经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是紫薇帝君和文曲星君。” 紫薇帝君?啧!听这名字就像他顶头上司,难怪像个主人似得坐在这儿,不动如山! 连城漫不经心的走了过去,对着这两人敷衍一抱拳。反正他现在记忆全无,就算真无理了他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稍微文弱一点的男子见他这样,眉头已经不快地拧了起来。反是他对面那个眉目清朗一脸朝气的青年好脾气的笑了,但说出来的话就绝非好话: “算了,文曲,你也知道死兆从来都是这样。这次没赶我们出去,已经算是有天大的面子了。”他说到这里,便转头看向连城: “死兆,我听贪狼说你这次历世回来摔坏了脑子,没有了记忆。其他没什么大碍吧?” 连城瞥了他一眼,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不过他向来不憷这种挖苦,也最擅长应对这样的人,当即也笑得眉目弯弯,先不回答。 反而大摇大摆坐在他身旁,一个眼神递给五喜,对方也非常有眼力见儿,直接给他斟满清茶。 他喝了一大口,满足的喟叹了一声,才悠悠道: “怎么会无碍了!?你要摔坏了脑子,能无碍吗?” “……” “死兆,你怎么和帝君说话的!!” “我这不是摔坏了脑子嘛!你们多体谅体谅呗。” “算了,文曲。”紫薇帝君瞥他一眼,冷笑道: “我们是来说正事的,别和他扯这些嘴上的便宜!” “是,帝君!”文曲对着那边乖巧应完后,转头就对着连城拉下脸: “死兆,你回来的巧。枢要斗神和梵伽仙尊也正历劫归来,西王母为迎他们归来,在瑶池设宴,宴请众仙。为二位上仙接风洗尘。” 啧!上仙就是上仙,回来这么大阵仗啊! 连城在心里漫不经心想着,面上更是兴致缺缺。他没去找那两位上仙麻烦,已经是他大人大量了,还接风洗尘。 呸!真当他吃饱了撑着!? 所以当即就一摆手: “不去不去!我脑子摔坏了,谁有那闲工夫去应酬他们!?” “谁说让你去了?那可是上仙接风洗尘的盛宴,别说你这等小仙没资格入席。就连帝君,也不是随随便便说去就去的!你少白日做梦了!”文曲终于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 “……”连城一愣,没搞清楚状况: “那你们在这和我叽叽歪歪半天到底要说什么?” “西王母坐下七仙女编了个彩霞逐月的仙舞,司花尊者坐下仙子也说排了新舞,就连几位炼丹老君坐下仙童也编了丝竹舞剑……” “所以呢?”连城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听见文曲顿了顿,开门见山: “我们星君也总得编排编排,为二位上仙献上点什么。要不其他仙君尊者坐下都有歌舞,唯有我们北斗南斗没有,帝君面子往哪搁?” 什么鬼!真排出了节目,在殷莫楚南宫煌面前去卖笑,你让我面子往哪搁!?而且这事为何要来找我!?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文曲别扭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道: “毕竟我们所有星君中也就你略通歌舞了!以往这些事不也都是你来负责么?” 我!?你确定!? 连城觉得一口老血快憋不住了,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以前做神仙到底是如何光景!?竟然还略通歌舞!? 但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就一句话: “我拒绝!” “……死兆,你别给脸不要脸!”文曲星君终于气炸了,眼看着翩翩书生就要上来手撕他了。紫薇帝君到底位高权重略沉稳些,不动声色拦下了: “为何?死兆,本君需要个理由。” “我脑子摔坏了呀。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会跳舞。” “这个好说。”紫薇帝君果然有备而来,飞快将一卷帛书扔给他: “这是你以前留在我这的舞谱集,上面都是你以前记载的一些编舞,你只消看看,便能融会贯通。” 连城:“……”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当神仙的自己在想些啥玩意!?还舞谱集!啧!什么娘们兮兮的爱好! 他暗自在心里腹诽着,随手翻了翻这本舞谱集。却见有一页,焰火炙艳,画中一人带着黄金面具,赤足双脚做翩翩起舞之姿。 他霎时心中一悸,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一片烈焰火海,无数人在此中起舞。周边声音喧闹至极,轰然叫好中更有一人自长天而降,一袭红色如烈焰降至火海之中。而后翩翩起舞,竟比这烈焰更浓、更烈。 耳边突然听见紫薇帝君的声音: “这下总可以了吧?” 他猛然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死兆!” “我没空!” “……” “真没空!接下来我要去地府找人。哪来的时间排舞。反正,这本舞谱集在这了。你们几个星君一起合计一下,随便在里面找个舞,编排编排就行了!” 连城安排的甚好,紫薇帝君却难得蹙紧了眉: “地府?你要去地府?” “死兆,地府虽说隶属天界管辖,但素来自有规矩,自成方圆。你没有通行令贸然闯进去,是想找死么?” 连城猛地一愣,文曲这话可和司命说得不大一样啊!而且看他神情不像说假,那便是司命星君骗了他!但她为何要骗他? 连城心中琢磨着,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只问道: “那如何能拿到地府通行令?” “自然是要去找梵伽仙尊拿的。不过,我们虽为仙籍,去地府查人却与天道有违。梵伽仙尊定是不会同意的。” 就算不违天道,他也不见得会同意。 连城暗自翻了个白眼,知道眼前事情棘手。但他也许不懂如何对付高高在上的梵伽仙尊,却毕竟和南宫煌朝夕相对,到底了解几分。当即心下便有了计较: “本君可以编舞。” 紫薇帝君顿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却听这厮又道: “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我不跳。第二,你带我去参加瑶池盛宴!” 紫薇帝君最终答应了他这两个条件。 很快,瑶池盛宴便开始了。九重天有头有脸的神仙都接到邀请赴宴,至于没头没脸的小仙便只能眼巴巴守在瑶池门口,指望着能跟着哪位大佬一同蹭进去。 连城便是在这一众小仙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大摇大摆进了瑶池。 紫薇帝君身份的确不够高,就算进了瑶池盛宴,坐得位置也离主席十万八千里远,连个脸都看不清。 连城啧了一声,有些不满。身边坐着的一位老仙君见到他却颇奇怪,笑着问紫薇帝君: “这又是哪位?司命又没和你一块来?” 紫薇帝君得体的笑了笑,不过那笑意未达眼底: “这是死兆星君。” “哦?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天煞孤星。”老仙君目光冷淡了些,也不和连城搭话,只继续问道: “司命星君了,这次为何又不愿出席。” “她不太舒服。” “是么?看来的确是不舒服的紧,毕竟她最喜欢的就是梵伽仙尊了啊。” 紫薇的神色沉了沉,微微抿紧了唇,似乎有些不快。那老仙君倒也乖觉,当即不再追问,笑嘻嘻的又去和另一旁的人说笑去了。 连城随意拈了块点心塞嘴里,颇为好奇的问他: “怎么他一直问司命?” “你这位置本来是司命的。” “啥?” “本君是北斗之尊,司命则是南斗之尊。这种宴席,自然有她一席之地。” 连城差点儿被呛到!那么一个奶娃娃,职位竟然比他还高!他有点儿被刺激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奇怪问道: “那你和她什么关系?” 谁知这次紫薇顿了顿,好半天才状似无意的道: “她是我妻子。” “咳咳咳……”连城这次真的被呛到了,不敢置信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也无法想象仪表堂堂的紫薇帝君和奶娃娃司命星君是一对!! 这也……太不搭了吧! 紫薇看他眼神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但他并不想再解释。好在,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这次瑶池盛宴是西王母牵头,她坐下七仙女自然是第一个登台。 但作为舞台的瑶池正中并不见她们身影,只有丝竹管弦之音铮然而起。伴随着这些声音之外,隐约听见了女子嬉笑。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便见七个少女自东边天角嬉笑打闹着飘然而至。所到之处,碧海蓝天霎时成了晚霞蔼蔼。 她们落在瑶池之中,众仙头上的蓝天皆成晚霞。七仙女便在晚霞瑶池中翩翩起舞,宛若惊鸿。 一舞毕,众仙赞不绝口。 西王母更面有得色,反是司花尊者脸色冷然,不太痛快。 果然接下来她坐下仙子的新舞虽也姿态婀娜,但到底不如西王母坐下七仙女的彩霞逐月舞如此惊艳。 后面的或舞或剑都乏善可陈,连城几乎看得要打哈欠。紫薇却颇有些紧张: “死兆,你不上场真的可以吗?” 连城哈欠打了一半登时生生给憋了回去,白他一眼道: “谁说我不上场!我只说我不跳舞而已。” 话音落,台上的童子舞剑已近尾声。连城也懒得和他废话,整了整衣裳就离席了。 很快童子舞剑下了台。接下来便是星君献舞。 紫薇不由握紧了酒杯,却见瑶池正中久久不见动静。 四周都有些焦躁,皆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紫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有几分急躁。 忽然一人低喝一声,就见瑶池正中猛然窜出一簇火苗。接着以此为中心,迅速往四周蔓延,很快碧蓝如洗的瑶池就成了一片火海。 西王母脸色霎变: “这、这是什么火?”竟能侵吞她的瑶池之水。 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话,唯有上位的梵伽很淡很淡的握了握手指。 接着火海之中瞬间跃出一人一鼓,连城穿一袭红衣,大敞衣襟,露出整片白皙的胸膛。整个人显得放浪形骸,又有几分邪佞疏狂。 可他开始击鼓时,这些轻佻便霎时化为乌有。鼓声震撼,在火海之中又透着莫名的绝望。梵伽下席的枢要目不转睛盯着他,突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杯方落下时,便见天边飞来一人。亦是红衣披发,却戴着黄金面具。飘然至火海之中,又随着鼓声翩然起舞。 枢要脸色顿变,猛地站了起来。连一向清冷的梵伽都眼神复杂,片刻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凤凰祭。” 坐在他身旁的其他两位上仙脸色顿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连城伴着鼓声,放声高歌: “我有两条狗,大的叫大煌,小的叫阿楚……” 第一句话就让众仙绝倒,连正戴着黄金面具跳舞的贪狼都脚下一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但连城丝毫不顾,依旧唱的异常投入,偏还合着曲调节拍,半点差错都没有。 贪狼便只能在这一言难尽的歌声里,舞到最后。 连城这首歌词倒是精心设计过的,一首歌唱尽前世种种。偏借了狗的名义,指桑骂槐,直让枢要哭笑不得。 梵伽却是认真的听到了最后。 一舞毕,贪狼想拉着他速速离场。可连城却丝毫不动,他突然开口,矛头直对上座梵伽: “梵伽仙尊。小仙刚才这一曲,您听着觉得如何?” “甚好。” “那不知仙尊听完这一曲后,可曾想起过什么?” “不曾。” “前世你亏欠了小仙一样东西,小仙现在想取回来。” 梵伽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才缓声道: “身为仙者,本尊历劫数世。前世种种皆归于前世,既归本位,便休提前世。” “那你的君子一诺了?当初是你亲口许下的!难道也不作数吗?” 连城在瑶池火海中定定望着他,梵伽和他对视了半晌,却难得笑了。 这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南宫煌,而非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梵伽仙尊。 可他的话一字一顿,终究是无情冷骨的梵伽仙尊: “亲口许下的是南宫煌,并非本尊。自然也是,不作数的。” “你!” 连城气急,正待细辩,陡然见四周电闪雷鸣,数道紫雷如蛛网千丝,竟瞬间布满了整片天空。 众仙的脸色霎时皆变,都在彼此惊慌的眼里看到同样的疑问: 这是亿万年难出一次的万雷劫,是什么东西要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剧场呀~ 看见评论区有人猜楚辞是天尊,来问一下楚辞的感受。 楚辞:天尊!?那都多大年纪了?上古洪荒过来的老怪物,几亿万岁了吧!我要真那么老了,怎么和子玉谈恋爱?爷孙恋么? 梵伽:…… 枢要:…… 殷莫寻:…… 连城:呵呵,乖孙贼,快叫爷爷!! 楚辞:突然慌张jpg. 小剧场和正文内容设定无关,博君一笑而已,么么哒~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乱盛宴天罚雷劫 众仙尚未琢磨出个究竟,布满整片天空的紫雷已经蠢蠢欲动,看着像是很快就要劈下来。众仙神色不由都大为慌张。 亿万年难见的万雷劫,挨一记都不是开玩笑的。不少神仙已经拿出看家法宝护在身前,一片兵荒马乱中,最为镇定的只有梵伽仙尊和枢要斗神,前者微微眯起了眼,只淡淡叫出两个字: “枢要。” “知道。”男子应完这句话后,便放下酒杯,漫不经心的拔出腰间佩剑。对着漫天紫雷横刀一劈,青色弧光脱剑而出,霎时布满整片天空,竟形成一道青色屏障将那些紫雷通通挡住,不能落下分毫。 一个动作,就挡住了即将落下的万雷劫,真不愧是天界闻名的第一战神。 众仙松了口气的的同时,也团团围住枢要,或溜须拍马,或赞叹不绝,还有诸如贪狼这样崇拜枢要的狂热分子简直恨不能挤上前去五体跪拜。 连城耳中所闻皆是对枢要的溢美之词,越发觉得脑门儿疼。不由抬眼看向头顶那些暂且被青光挡住的紫雷,隐约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 还没等他琢磨出味来,青光屏障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而后像是蛛网一般,片片龟裂开来,众仙自然也都看到了这一幕,猝不及防,登时大为慌张,连一直满不在乎的枢要眼里都露出不可置信: “这不是万雷劫?” 如果只是万雷劫,断不能冲破他设下的屏障。这是…… “天罚。”梵伽轻声说出这两个字后,淡然的神色也终于变了。 与此同时,青色的屏障再也抵挡不住那些紫雷,铮然一声碎裂开来,霎时碎成万千粉末。 紫雷蓦然冲破青光,竟以比刚才强上百倍之势雷霆万钧的向下劈来。 众仙都有些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祭出各种看家法宝,但很快就听见枢要的警告: “没有用,这是九重天罚。你们这些法器绝对抵挡不住。先来我这!” 与此同时,梵伽也出手了,他腰间的仙剑铮然出鞘,霎时化成万千剑影,直对着那些紫雷飞速掠去。 众仙已经响应号召手脚并用的全往枢要那边跑去,其中最为热切的便是枢要的头号崇拜者——贪狼星君。 连城虽说心中对枢要和梵伽都是一等一腻歪的紧,但到底不会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看着漫天紫雷,他可不想不明不白挨上一道。 遂也紧跟上贪狼步伐,卖力的往枢要那边跑去。 枢要见他竟然也主动过来寻求庇护,神色似乎一怔,不由往他这边挪了几分。 却未想到那些暂且被梵伽压制的紫雷,突然全部集中在一处,接着就以更迅猛的姿态直接朝下劈来。 对准的方向,不偏不倚,竟就是连城和贪狼所在之处。 突生变故,梵伽猝不及防,动作不由一慢。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数道紫雷聚集的雷球直接砸到那两人,炽眼的白光霎时炸开…… 一阵硝烟后,漫天的紫雷全都烟消云散。梵伽却罕见的握紧了手中剑,他盯着白雾抿紧了唇,向来淡定的神色此时却异常难看。 枢要在看见这一幕时也是一怔,接着便动身大步往白雾中走去。 但还没走到近前,雾里就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城衣衫褴褛,如一道闪电般从浓雾中冲了出来,边跑边在嘴上胡说八道: “各位同僚,这里太危险了。本君先走一步,大家继续呀~” 众仙都是一愣,只有眼尖的看见他两只手各夹抱着两个已经昏迷不醒的人。 左手边的人自然是戴着黄金面具的贪狼星君,而他右手边那个却让众仙觉得很是眼生。只看见他有一双狭长凤目,脸上大块的青紫胎记将他尚算俊美的面容一分为二,霎时变成一张触目惊心的阴阳脸! 楚辞这样的长相,在一众俊美的仙子仙君中,简直要算奇耻大辱。 但枢要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神色顿时就变了,另一边的梵伽已经直接开口: “死兆星君,你走可以。放下你手里的人。” “哦,好呀好呀。你这么想要就送你了呗。” 连城一听也很是配合,瞬间就把贪狼当累赘一般地丢了下来。同时脸上笑嘻嘻道: “不过本君可提醒你一句,贪狼星君刚才被雷劈的不轻。胃口委实有些不大好,很容易就上吐下泻,所以……上仙可得接好了。” 他说完这话,被抛出来的贪狼果然开始干呕起来。红红白白的东西在天上划出一道弧线,简直就像是个大号暗器。 还是直接就冲着梵伽那张英挺俊美的脸去的暗器…… 饶是梵伽仙尊多么淡然矜傲的性子,此时也一时没了防备。眼看着贪狼携带着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就要过来,他的脸色瞬间有一刹惊愕,竟然一时手足无措忘了躲开。 好在他身边狗腿子甚多,离得最近的紫薇帝君当即舍生忘死的挡在他身前。 贪狼顿时和他撞了个正着,嘴里的东西更是吐了他一头一脸。 紫薇帝君:“……” 眼看着没能坑到梵伽,连城不太痛快的撇了撇嘴。但眼下也顾不得计较这么多,趁着混乱他带着楚辞退出瑶池,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枢要拦住。 天界第一战神冷冷望着他,眼神却很复杂: “连子玉,放下他。” “你叫谁呀?”连城眼睛眨也不眨,寻了个空子就要从他腋下钻过去。 于是终于惹怒了眼前人: “死兆星君,我让你放下他!” “怎么?上仙就了不起么!谁都得听你的话么?我就不听你能拿我怎么样?打我么?咬我么?哎呀呀上仙仗势欺人好不要脸啊……” 他东拉西扯的胡说八道,一则为了分散枢要的注意力,另一则则是在找空子,要借机逃脱。 只是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枢要斗神却早非当初被他轻易拿捏的殷莫楚。极品仙剑猛地钉在他脚边三寸处,枢要的神色异常冰冷: “我说最后一遍,放下他!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么?九重天罚所罚者皆是大奸大恶,天地不容之辈!你手里的这个人莫说是仙,只怕连人都算不上!” 听见这句话后,连城突然收敛了脸上嘻嘻哈哈的神情,很是冷淡的道: “我知道。我更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 “你!连子玉,你不要……” “殷莫楚,我只说一句。当初在人间,我毁他一诺,今日在这里,你们就休想从我手上动他分毫。大不了,我们打上一场。就算你是天界第一的枢要斗神,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曾经的手下败将!” 最后这句明晃晃就是挑衅,枢要气得脸色铁青。再不和他废话,猛地扑了上来。而连城就是在等这一瞬间的空档,他压根就不和他正面对上。反而脚底抹油,从他身侧溜了过去,一眨眼就跑出老远。 枢要也没想到连城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当即有几分猝不及防。 再想去追时,便慢了几分。 连城逃出了枢要的战斗范围,很是洋洋得意。不禁心道:什么天界第一战神,不还是当初那个容易上当的殷莫楚嘛! 他志得意满,却未想到身后突然蹿出两道剑芒,一道对准他,一道对准他抱着的楚辞。他轻松躲过了自己那道,却无法带着楚辞闪避。只能生生用身体替他挡了。 那道剑芒从他肩骨穿过,仿佛有千钧重量,带着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死死地将他钉在地上。 梵伽仙尊提着仙剑姿态优雅的踱步过来,看都不屑看他一眼,只是问枢要: “为何不用禁锢之咒?” 枢要没说话,静静看着连城被血染红的半边肩膀,陷入沉默。梵伽的神情却不再淡然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连城,最后又望向枢要,微微蹙紧眉头: “莫非你还在留恋前世之事?” “……” “枢要,你乃上仙。历劫数世,前世种种皆归于前世,既归本位,便休提前世。这个道理,你忘了么?” 枢要咬着牙沉默,片刻才苦笑一声,道:“不敢忘。” 梵伽也不多说,缓步走到连城身边。随意提起了楚辞,仿佛在拉拽一条死狗。 连城登时急了,无奈被剑芒钉地动弹不得,只能上吊着眼威胁他: “不许动他!” 梵伽神情不动分毫,冷冷问道: “死兆星君,你又是以何种身份对本尊提这要求。” “我,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此人引来天罚,天地不容。何况身份不明,决不能留在九重天。本尊会把他交给天将,从北天门外扔下去。” “你!他好歹是你六弟!” “星君说错了。本尊前世或与他有些渊源,但皆于前世归于虚无。这个人,此时和本尊再无关联!” 他说完这话,天将和其他神仙也都匆匆赶到。几个仙将都不用他眼神示意,自发自觉就从他手上恭敬接过昏迷不醒的楚辞。 眼看着楚辞就要被拖下去,连城终于急了: “梵伽,他现在昏迷不醒,你好歹等他醒过来再说!就算他真是引来天罚者,至少也得给他一个辨别的机会!梵伽,算我求你,不!南宫煌,我求你了!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你欠我一个承诺!南宫煌,三殿下……” 他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梵伽的神情却从始至终都无丝毫变化。只是眼底的冷意越发深重,透着化不开的寒意,刺骨的很。 众仙似乎都感受到了梵伽仙尊难得一见的凉薄刻骨,一时间都化身鹌鹑,不敢言语。偏偏却有一个怯弱的声音不够识相,小声说道: “其实引来天罚者也不一定都是大奸大恶天地不容者呀。” 众仙一听这话霎时间汗毛倒竖,齐刷刷看了过去。却见不知何时司命星君竟也来了,扎着两个小揪揪,奶声奶气的小声质疑。 一见众仙都看向她,瞬间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摆手: “啊啊啊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继续、继续……” 但连城岂会放过这等良机,赶紧道: “司命星君请继续说下去,还有什么人会引来天罚!?” “这……” “司命!”紫薇帝君厉声打断她,因为刚才那一出他浑身狼狈,此时聚众而出猛地一把捂住女娃娃的嘴,恨不得把她拖下去! 但司命面对别人都还好,一面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夫婿就暴躁的很。一胳膊肘就顶开了他,同时嘴上大怒: “谁准你碰我的!一身臭死了!你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 “……” “若是曾为仙者,堕仙再回九重天,也能引起天罚。” “……”众仙虽还不敢言语,但彼此间交换了个眼色,倒是有些心照不宣。司命星君这话的确有理啊,堕仙再回九重天,的确也能引起天罚。而且一旦承受住了天罚,就会…… 后面的话没人敢说,梵伽却突然笑了。他一向肃然不苟言笑,这般一笑却是风光霁月,好看的紧: “司命星君此话的确有理。只是如何才能证明这人曾经是仙呢?” 司命被他这一笑,霎时丢了魂。眨巴着眼睛痴痴道: “这很简单呀。只要让小仙看看他可有凡人运程,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人是仙!” 梵伽的笑容似乎有一瞬僵硬,片刻才道: “那就有劳司命了。” “不劳烦不劳烦……”司命简直要被美人迷花了眼,小跑着上前抓住楚辞的手,用一缕仙力探索了进去,很快就欢快宣布: “仙尊,这人果然没有凡人运程。他的确曾是九重天的神仙!” 梵伽:“……知道了。” “对了仙尊,小仙曾听说。只要重回九重天的神仙抵挡住天罚,不仅能重列仙班,还能升为上仙!不知是不是真的啊?” 她说得欢快,梵伽却默默咬紧了牙。片刻才恢复淡然,轻笑道: “不错。” “那这样一来,九重天就不再是六位上仙,而是七位啦!” “……恩。” 司命是说痛快了,梵伽仙尊的脸色却越发冰冷。 而趴在地上的连城也一时之间不知该喜该忧。 楚辞也变成上仙了! 三个上仙,一个星君! 呵呵呵……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小爷不陪你们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前两天亲戚去世,焦头烂额加上心情不好,没有更新。 很抱歉,接下来会努力多更一点。。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问仙君疯傻几何 因为司命星君的这一番介入,楚辞好歹是留在了九重天。没有被扔下去。 不过他挨了天罚雷劫,暂时没醒,连城便不顾其他众仙反对,力排众议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仙君洞府。 临走时,梵伽对他道: “死兆星君,本尊看在旧缘上奉劝你一句,不要太沉溺前世,以免作茧自缚。” 连城回应他的是个冷笑:“我和仙尊你不同,我所拥有的,就只有前世!而且,我也要提醒仙尊一句,仙尊已回九重天,前世种种皆归于前世!我和你之间,并无旧缘!” 说罢,转身就走。 梵伽默默看了一会他的背影,才离开。 五喜见自家星君不过是出去赴了场宴,就带回个人,也不敢多问,只尽心服侍着他歇下。 没过两天,楚辞就醒了。 醒来的第一句话差点让连城呛着: “我媳妇呢!怎么不在?” 什么玩意儿!一道雷把你脑子给劈傻了不成! 连城简直哭笑不得,缓了好半天才问他: “你媳妇是谁?” “媳妇就是媳妇!还能是谁!”楚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白痴,斩钉截铁的继续补充: “我来这就是为了找我媳妇的!他人呢?” “……你不说你媳妇是谁,我怎么知道!?”再说,你前世明明光棍打了一辈子,哪里来的媳妇!? 后半句,连城酸溜溜的在心中暗自腹诽。楚辞却急了,雷把他脑子劈傻了,霸王脾气可没劈走半点儿。 一个猛子就坐起来,撸着连城衣襟道: “我告诉你,我媳妇就是我媳妇!长得可好看了,桃花眼儿,白净脸蛋,高个子,就和、就和……”他四处打量着周遭的人,半天也没看见一个合适的,有点儿着急,就和了半天。 突然看向连城,眼睛霎时亮了,一手指猛地戳向他,他宣布: “对!就和你一样!” 连城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都快怀疑眼前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可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就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 正想要不要一巴掌拍死眼前这货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不大痛快的声音: “死兆,这里毕竟是九重天,还请自重!” 连城听这声音觉得耳熟,回头果然看见贪狼星君和他身后的枢要斗神。话是贪狼说得,但枢要却一直盯着他,形状姣好的一双眼里神情复杂。 见他看了过来,枢要才缓缓一笑,只是那个笑容带了点苦涩的味道,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 “……”连城实在不知道他的委屈从何而来,也没兴趣去追根究底。但被楚辞提着衣襟也委实不大舒服,便抬起手想拍开他的爪子。 谁知手才碰上他,就被对方反客为主的握在手心里。连城一愣,看见楚辞蓦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坏笑,同时手上一个用力,将他直挺挺地拉入他怀中。 连城:“……” 枢要:“……!!” 贪狼:“这里是九重天,你们到底要不要脸!?” 楚辞一脸无所谓,斜着凤眼打量这两人,颇为欠抽的问连城: “媳妇,这谁呀?” 谁他么是你媳妇啊!!? 连城简直无言以对,瞪大了桃花眼,正想一巴掌拍死眼前这货。枢要就突然沉默地走上前来,一把拉起连城,对楚辞道: “梵伽仙尊请你去九幽殿。” “梵伽?那是什么玩意?”楚辞不大痛快的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道: “不去不去,我还得陪我媳妇了。” “谁是你媳妇啊!”连城终于忍无可忍,哪知楚辞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一脸天真道: “你不是我媳妇么?” “想我揍你么?” “啧!那你把我媳妇还我。” “……” 连城从未想过小霸王不要脸起来竟然如此棘手。 欲哭无泪的开始忏悔,以前嘴上没把门动不动就调戏人的苦果他已经尝到了,真的太让人讨厌了啊! 不过楚辞丝毫不体谅,见他沉默不语,便越发粘了上来: “你要还不了我媳妇,你就做我媳妇呗。”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连城咬牙切齿一巴掌扇开他的阴阳脸,见他丝毫不以为意,黏黏糊糊的又要靠过来,正想再给他一巴掌。就被人挡在中间。 枢要端正了神色,语气也异常严厉: “楚辞上仙,梵伽仙尊请你去九幽殿!” 也不知道枢要使了个什么法子,楚辞越不过他,碰不着连城,笑嘻嘻的脸色当即也沉了下来,莫名就有几分当初鬼面煞将的影子: “我说过,我不认识什么梵伽。再说,你叫我上仙,想必我身份也挺高。怎么不叫那梵伽滚来见我?” “……” “你一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飞升上来的无名神仙竟敢对梵伽仙尊无理!你可知仙尊是何等身份,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啧!那你又是什么身份,哪来的脸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楚辞斜眼打量着贪狼,嘲讽之意甚浓。当即让这心高气傲的星君面色惨白,正要回骂过去,枢要便开口阻止: “贪狼。” 一听枢要说话,贪狼当即闭嘴。听话的都让连城想给他改个名字,别叫贪狼星君了,不如叫忠犬星君吧! 连城在心里想的高兴,颇有趣味的弯起了桃花眼。便听见楚辞宣布道: “好了!你回去告诉梵伽,本上仙要陪媳妇,没空去什么九幽殿。他要真有急事,让他来这找我!退下吧!” 枢要:“……” 连城却觉得太痛快了,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枢要挡住了楚辞,却没挡住他,他的手直接越过枢要,鼓励的拍着楚辞的肩膀,大加盛赞: “对对对!身为上仙,你就得有这个谱儿!听见没,我们上仙没空,让梵伽自己过来吧!” 枢要被这样的言辞激得肝火大动,冷哼一声,带着贪狼离开了。 打发走了两个碍眼的家伙,连城还没来得及高兴,楚辞就得意洋洋的上前邀功: “怎么样?媳妇,我做得好不好!?” “……”连城猛地头疼起来,看着眼前这厮,虽然还披着霸王皮,但果然那道雷已经把他劈成了个傻白甜了吧。 他叹了口气,把几乎挂在他身上的楚辞推开站好,正经问他: “楚辞,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楚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抿唇,也很正经的回答: “你不是我媳妇吗?” “……你这奇葩的想法到底是从哪来的!?” “真不是吗?”楚辞有点迷茫,又有点委屈: “可我觉得我媳妇应该就长你这样。” “……” “楚辞,我必须严肃地告诉你——” “恩?” “你压根没媳妇!” 楚辞顿时露出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又悲愤又惶恐的强调道: “不可能!” 连城翻了个白眼: “你有媳妇这事才不可能好吗!前世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你前世根本就打了一辈子光棍,你告诉我,你上哪找的媳妇?” “你骗人!我明明记得我有媳妇的!他就长你这样,桃花眼儿,高鼻梁,白净脸蛋,我绝不会记错!” 他说得斩钉截铁,连城接二连三被他占了便宜,本想再吼。但一想,这样被人压着打不是小爷风格啊!索性也拿出当年那股不要脸的劲儿,将错就错摸了一把他的脸蛋,笑得眉眼弯弯: “真的么?还是其实是你喜欢我,故意装疯卖傻占小爷便宜?” 楚辞似乎顿了一下,片刻突然睁大眼天真道: “我本来就喜欢你,不是装的!” 连城耍流氓耍了一半,顿时被噎了回去,只能悻悻然收回爪子,无力道:“……算了,当我没问。”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又道: “楚辞,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死?” “他真的死了吗?” 梵伽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一身白衣,仙风道骨,法相庄严。剪水双瞳里眸光冷淡,轻薄的唇,却隐约勾起个弧度,像是个嘲笑: “我这位六弟,在前世,或许根本就没死。” 连城猛地一惊,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冷声问道: “你什么意思?” 楚辞却很懒怠,凤目瞟了他一眼,便转向连城: “媳妇,这又是谁啊?” “……别叫我媳妇!” “你这也太随便了吧,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你这?” 他这话甚嘲讽,梵伽却不动怒,依旧是淡淡然的模样,冷清道: “楚辞上仙,本尊来这是为找死兆星君。” “找我媳妇就是找我。我和我媳妇正忙着了,你从哪来回哪去。我们这儿没空招待你。” “你给我闭嘴!”连城随手拿了个桃子塞他嘴里,冷眼看着梵伽,问他: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根本没死?” 梵伽冷眼看了他一会,才缓缓道: “请死兆星君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面说?” “吃你的桃去吧。”连城赏了他个白眼,见梵伽已经先一步离开,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同时嘴上吩咐道: “好好吃桃,别跟过来。” 楚辞颇有微词的啧了一声,倒也真的没跟过来。 连城出了门,看见梵伽负手站在一株梧桐树下。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仙尊,现在可以说了吧。” “上一世,楚辞失踪了。” “……” “你死以后,我让枢要去月氏救过他。但翻遍整个月氏,都没找到他。” “仙尊这话真好笑。你那个时候去,他说不定早死了。埋在哪个乱葬岗,你自然也就找不到了。” 连城说得云淡风轻,但看着梵伽的那双桃花眼里却殊无笑意,冷得厉害。 梵伽静静和他对视了片刻,摇头: “后来我去地府查过,九殿阎王生死簿上没有一本记载过他的名字。你可知这是何意?” 连城没说话,他便自顾自回答: “楚辞此人,超出三界六道外,不在轮回五行中。” “那又怎么样?他是九重天的神仙,自然可以超脱轮回之外,有何稀奇!” 梵伽听了这话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道: “九重天的神仙不在九殿阎王生死簿上的人只有上古洪荒过来的六位上仙和天尊,以及已经消失已久的十方大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梵伽沉默了片刻,才道: “楚辞现在身份不明,连本尊也看不透,你要……多加小心。” “多谢仙尊关心。不过谁对我好,谁想害我,我自己分辨得清楚。就不劳烦仙尊来操心了。” 梵伽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道: “我知道,上一世,你对我有诸多不满。” 这句话却是让连城笑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弯着一双桃花眼,颇为漫不经心的道: “哪里,仙尊已经再三和我强调过,前世种种譬如前世死。我牢记于心,绝不敢忘。怎么还会如此不识趣,再和仙尊计较什么前世旧缘。” 梵伽清冷的剪水双瞳似乎有一瞬间黯然,但转瞬即逝,快得就像根本不存在。他道: “本尊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打秋风人间旧事 梵伽走了,连城却远没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他回了屋里,看见楚辞斜倚在青竹榻上吃桃子,见他过来便眯起凤目,笑嘻嘻朝他招手道: “媳妇,你聊完了?过来吃桃,甜得很。” 连城走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桃子。半天也没咬一口,只是定定望着他,好半天才道: “楚辞,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楚辞专心致志咬着桃,嘴上依旧没个正经: “记得呀。我媳妇啊!” “……我没和你开玩笑。” 兴许是他这话多了几分严厉,楚辞停止了吃桃。转头看向他,问他: “刚才那个梵伽和你说了什么吗?” 连城突然发现楚辞其实挺聪明的,经常能一击直中靶心。楚辞等了会,见他没回答,便接着道: “我不记得了,我醒来后,只记得我叫楚辞,要找一个人。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后来我想,对我很重要的,肯定就是我媳妇了。” “……” “你信我吗?” “我不知道……” 连城的这句话让楚辞收敛了神色,他挑高眉,带了点威胁的质问: “还是你更信那个梵伽?” “不。我信你。” 这句话终于让他露出个笑来,有点小孩稚气般的得意,他一把摸上连城的头: “媳妇儿,真乖。” 连城难得没动怒,也很赏脸的没有一巴掌拍开他不安分的爪子。反而只是定定望着他,颇为意味深长的对他道: “所以不要辜负我的这份信任。” 楚辞只笑,眸光在眯起的凤目里,辩不分明。 虽然心中有万分狐疑,但连城姑且先相信那道雷真的把小霸王劈成了傻白甜。 而楚辞怎么飞升上来,前世又到底经历了什么,连城问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先暂且作罢。 至于梵伽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刺激了。竟然再也没叫人来请过楚辞,权当他这人不存在,再没问起过他半分。 楚辞脸上这胎记更是奇怪,按理说九重天的神仙不说个个俊美非凡,但至少都是五官端正,清秀俊美之辈。 唯独楚辞脸上这胎记,像是天生打在他灵魂深处,无论如何都去除不掉。 楚辞平白得了个上仙头衔,实则却根本没点屁用。 穷酸的连座自己的仙府都没有,一天到晚赖在连城洞府中,吃他的,住他的。有事没事就追在他屁股后面叫媳妇,为整个九重天的饭后谈资辛勤的添砖加瓦。 不仅如此,小霸王还是个惹祸精。 三天两头,不是砸坏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就是糟蹋了司花尊者的琼花林。 连城在天庭本来就是个扫把星一样的存在,众神仙看见他都是绕道走。他的仙君洞府更是从来门庭冷若,无人造访。 但自从楚辞住进来后,三天两头就有神仙哭哭啼啼的过来让他赔钱。 对此连城的应对方法也忒简单粗暴,要钱没有,实在被纠缠的急了就把楚辞推出去。 反正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以揍他一顿出气。 当然打不打得过就是另外一回事。 众神仙简直被他气得欲哭无泪,虽说楚辞只是一个不明不白自己硬飞上天连尊号都没有的神仙。 但好歹是过了天罚雷劫的上仙,他们这群小仙如何是对手!?自然个个都被欺负的够呛。 就这样,几次三番下来,连城楚辞狼狈为奸的名声在天庭里已经到了声名狼藉的地步。连城现在出个门,方圆百里的众仙见了他都是纷纷逃窜,弄得他好生没趣。 而得罪了整个九重天的后果就是他们没钱花了。 连城一开始还没察觉,只是觉得近来点心零嘴少了许多,待发现一日三餐都缺斤少两时,连城才觉出味来。 问过五喜,知道神仙也是有月例的。他虽在天煞孤星这个位置坐了许久,到底是个不知名的小仙,本来就积蓄微薄,现在又加上个超级能吃的小霸王,越发捉襟见肘。 何况,他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府中养老,根本没去挣钱。楚辞又三天两头得罪众仙,虽然明着不能克扣他们什么,但暗地里总能做些手脚。 所以,他们没钱吃饭了! 连城从上一世到现在还真没为温饱问题发过愁。 小霸王楚辞就更是如此了。 但现在两人只能对着桌上寒酸的清汤寡水叹气,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楚辞猛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连城叫住他,他便回了头,很正经的道: “出去抢些吃的回来!” 连城一喜,边挥手边向他吩咐: “那我要四喜丸子和桂花酿。” “好。” 楚辞转身就走,连城则悠哉悠哉的躺在青竹榻上打算等他带着吃的回来。可转念一想,又起身叫住他: “算了,还是别去了。” “你不是饿么?” “你抢这一回是一回,还能回回出去抢么?” “有何不可?” “……”小霸王果然就是小霸王,连城无语凝噎,只能换个借口: “抢这一回是一回。咱们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什么办法?” “找活,挣钱。” 连城说完这话就带着楚辞去了紫薇帝君府里,毕竟算起来他还算他手下的星君,想找活自然得找自家老大。 来得也巧,正赶上帝君饭点开饭。 连城心花怒放,嘴上颇为客气的客套道: “帝君在吃饭了?”他本意是想让紫薇帝君不好意思,最好是能顺着他的话也客气留他们跟着吃点。 但紫薇帝君明显不想如他所愿,只恩了一声,就默不作声,摆明着就是送客的意思。 连城也不慌张,笑嘻嘻带着楚辞坐下: “那我们也跟着随便吃点吧。” 紫薇帝君:“……” 眼看着他们坐下,紫薇帝君也拿这俩不要脸的货没有办法。 连城已经从善如流吩咐仙奴添两幅碗筷,动作自如的就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仙奴不敢有违,很快拿了碗筷过来。 紫薇帝君好歹是北斗之首,一顿饭自然不会太寒酸。 但再不寒酸也是一人的分量,现在又加上了连城和楚辞,自然就是不够看的。 所以几道菜他才下了几筷子就见了底,他喜欢的四喜丸子更是最后沦落到连个丸子都没捞着,只剩点清汤寡水推给他,连城却还边吃边嫌弃: “啧,今天丸子有点儿老,不劲道。” 紫薇帝君无语凝噎,眼看着这两货吃饱喝足,毫无仙家风范的瘫在他对面剔牙。越发恨得牙痒痒: “死兆,楚辞上仙,饭也吃了。你们还有事吗?没事就请回!” “啧!着什么急嘛!吃完饭不还有点心吗?吃完那个再说也不迟。” “今天的点心是桂花糯米粥。就一份!” 紫薇怒声强调,连城却双眼发亮,笑嘻嘻问他: “哦哦,帝君怎么知道我刚才丸子吃得腻味想喝点清淡的,真是太贴心了!本君都要不好意思了!” 我去你妈的不好意思! “多久上?是冰镇的吧?” 紫薇帝君简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忍了又忍,终于憋下了这口气。 桂花糯米粥端了上来后,连城客气的先问主人: “帝君可要用些?” “不、用!” “那本君就不客气了。”连城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就吩咐仙奴再拿一副勺子来,分了楚辞一个。 楚辞一愣,连城却头也不抬: “你不挺爱喝这个吗?” 楚辞蓦然就笑了,接过他的勺子,两人头对着头分食完这一碗粥。 不过没喝几口,贪狼和另一个陌生仙君就结伴过来了。 一见到他俩,贪狼脸色顿时猛沉。另一男子倒是还好,他性子似乎很大大咧咧,也明显和连城相熟: “死兆,我早听人说,你现在成了一位上仙的媳妇儿,我原还不信。现在一看,这是真的?” “武曲,不得放肆。”紫薇低声呵斥了他一句,指着楚辞道: “这是楚辞上仙。” “楚辞上仙有礼。”武曲大大咧咧的行了个礼,再次转回到连城身上: “死兆,是不是,你给句话呗。” 连城对眼前这位星君倒没多大反感,闻言笑着抛了个媚眼: “看破不说破。” 贪狼:“……” 紫薇:“……” 武曲:“哈哈哈哈……” 楚辞头也不抬,把最后一口粥吞下肚。连城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的粥没了,当即大怒,毫无涵养的上前掐住他的脖子: “你给我吐出来!那是我留着最后一口喝得。” 楚辞堂堂一个上仙被他掐的直翻白眼: “谋、谋杀亲夫!!” 武曲笑得更厉害,贪狼却颇为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碍于楚辞上仙的身份,到底不曾开口说话。 紫薇已经懒得理会他们的闹剧,只开口问武曲: “你回来了就是事情已经办好了?” “还没呢。”武曲提到这事眉头就蹙了起来: “地府那边有些麻烦。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再找几位仙君一起去看看。” 连城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 “什么事情?” “与你无关。” “帝君也不用如此嘛,死兆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北斗自己人,和他说说也无妨。” “谁和他自己人?”贪狼很激动,楚辞顿时一挑眉: “上次挨揍没挨够?” 贪狼当即恨恨闭嘴了。 武曲越发觉得有趣,笑得见牙不见眼,倒是很快把事情经过和连城说了。 原来地府最近枉死的新鬼太多,忙不过来,便向九重天打了个报告想要点人手下去帮忙。武曲便揽了这活,拿了地府通行令,进了地府协助十殿阎罗。 这本来是个忒简单的活,只要协助鬼差把新死的鬼分分类,该送轮回送轮回,该下地狱下地狱。有条不紊,绝无差错,根本就是个不用脑子白拿钱的活! 但偏偏这一批枉死的人里却出了一个异类,他不知用什么办法逃过了鬼差的甄别,既不入轮回,也没下地狱。 而是就这样,在地府众鬼差的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了。 这可是件大事!十殿阎罗都被惊动了,派出无数鬼差在地府人间搜寻他的下落,但却一无所获。 最后无奈,只能请武曲回九重天求援。 连城听到这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不由看向楚辞,压着声音小声询问: “那个从地府逃出来的鬼魂该不会就是你吧?” 楚辞看他一眼,很坚定的摇头。连城还想再说,武曲却耳力甚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笑着道: “死兆,肯定不会是楚辞上仙的。且不说上仙绝不会入地府,就说那个逃离的鬼魂我也是见过的。” “哦?长得什么样?”连城挺好奇,他便笑道: “长得还不错。我听说,他前世好像是个副将,叛国投敌,又死在自己的国家。算起来,也算因果报应。” 连城听见这话却蓦然怔住,仿佛有几分不敢置信,他问他: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武曲露出为难的表情: “一个鬼魂的名字本君怎么会特意去记。哦对了,我记得他好像姓殷……”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应该在今晚十二点前~ 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送扳指情谊两深 殷……莫寻? 连城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名字。他猛地上前,走到武曲身前,问他: “你说你这次回来是要再找些仙君一同去地府?” “不错。” “你看我行不行?” 楚辞听见这话后眸光复杂的望了过去,武曲已经笑道: “自然是可以的。你我同为北斗仙君,你的本事,我清楚的很。” “武曲!你不是说让我去帮你吗?”贪狼不快的出声,武曲倒是从善如流: “你也一块去呗。你和死兆,差不多够了。” “他要是去,我就不去了!” 贪狼愤恨的说着话,颇有几分争风吃醋的模样。连城看在眼里,便存心逗他: “啧,这话我还没说了。和你一起去,是本星君吃亏了才是!” 一句话气得贪狼咬牙切齿。武曲却笑道: “你们怎么还是这么不对盘。” 贪狼赌气不说话,连城却笑道: “他嫉妒我长得比他好看呗。” 贪狼:“……” 紫薇:“……” 武曲:“哈哈哈哈……多年不见,死兆你依旧这么有趣!” 连城回他: “你也不错,我看这天上所有的星君,也就你和司命有点儿意思。” 武曲笑够了,才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和贪狼,今日回府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就出发。” “还有我。”楚辞突然开口,武曲一愣,到底没和楚辞接触过,有些犹豫的问道: “上仙的意思是,也要和我们一起去?” “不错。” 楚辞答得斩钉截铁,连城却不太赞同: “你去做什么?” “有什么问题?”楚辞凤目一挑,整个人顿时显得凌厉起来。连城无奈,只能好言相劝道: “我们不是去玩儿的,是去办正事。” “我陪你去,自然也是办正事。” 连城:“……” 楚辞:“就这样说定了,明日辰时,北天门见。” 他一锤定音,武曲也不反对。大大咧咧的点头,补充道: “不见不散!” 贪狼却是愤恨道: “不见不散你个头!我说了有他没我,你自己和他们去吧!” 说罢,愤愤离去。武曲便追了上去,勾肩搭背揽着他,不知说了什么,贪狼又是一声愤怒的怒喝,他却大笑起来。 看这情形,两人关系倒是好得很。 武曲贪狼离开了,连城自然也不会继续待在紫薇仙府。 紫薇帝君早巴不得送客,听他们说要走,就差没鸣炮庆祝,喜气洋洋的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 回仙君洞府的路上,两人却一路沉默。 连城自然是在想殷莫寻的事,楚辞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厌倦和烦躁,片刻才突然开口道: “媳妇——” “说了别叫我媳妇!”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地府逃走的鬼魂?” 连城一愣,没有立时回答。楚辞却在看见他的神情后就明白了一切,咬着唇笑了笑,他解释: “你一听武曲说那人生前姓殷,整个神情都变了。” “……” “他是你什么人?” “故人。” “很重要吗?” “为什么这样问?” 楚辞看了他半晌,才意味不明的道: “我从来没看过你那样的神情,媳妇。” 连城沉默了片刻,才问他: “什么神情?” 这一次倒是不计较他叫他媳妇,但楚辞的面上却无半分高兴的神色。咬着唇,他半天才扬起个笑容,却带了些许说不上来的苦涩味道: “那种好像特别怀念那个姓殷的,又悲伤,又高兴的神情。” 连城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才啼笑皆非道: “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 “你想多了。” “恩?” “我和莫寻……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你用不着为他吃醋。” 楚辞没说话,默默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有些别扭的样子。连城便哄小孩似得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在我心里,你也很重要。” “比他……还重要?” 连城哭笑不得,只能附和的答道: “恩。” “恩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好好好……你比他重要!重要多了,谁也比不上你重要!这样可以了吗我的小少爷?” 楚辞倒是没有被他这样哄小孩的语气惹怒,反而挺高兴的确认道: “媳妇,这可是你自己说得。我没逼你。” “是是是,都是我自己自愿说得。”连城还替他补充说明。 “你可要说话算话。” “当然。”连城说完这话后,又似乎有些感慨。盯着楚辞的凤目发了好半会呆,蓦然笑了: “这一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楚辞不懂他这话是何意,只是很快活的样子,连带着连城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不过他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小会,回到仙君洞府后,五喜就急匆匆的迎了过来。 连城一看他神情,就知道有事。 果然大厅正中坐着一位不速之客,此时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垂着眉目,看不清楚神色。 ——枢要斗神。 连城倒是能猜到几分这位上仙缘何而来,但此时他并无兴趣应付他。所以只打了个照面,便面不改色往内院走,边走边笑嘻嘻道: “上仙来得不巧,我还有点事,就不招待上仙了。” 楚辞更是瞥都懒得瞥他一眼,忠犬似得跟着连城。但连城还没进内院大门,就被他鬼魅一般地拦住。 枢要似乎喝了酒,俊美的一张脸,酡红的厉害。说话也有几分结结巴巴: “子、子玉,我听说,你、你要去地府找殷莫寻?” “上仙醉了。”连城侧身想走,却被他用力抓住手。约莫是喝多了酒,他湿润着一双眸子,很有几分楚楚可怜: “是不是有这回事!?” 连城还没说话,楚辞首先怒了: “喂!你对我媳妇动手动脚,当我不存在么!?” 他说着话就要上前拍开他的手,但枢要却猛地用手一点。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楚辞的动作顿住,不仅如此,整个庭院,所有的一切都停住了。 飘落在半空的梧桐叶,展翅欲飞的一只仙鸟,甚至刚刚刮起的那阵风,皆在这一刻,全部静止。 整个庭院里,唯有他和他,是还在流动的两束光阴。 “这是?” “我的结界。子玉,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 枢要说着话,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连城看着他,本不欲搭理,却莫名想起了阿楚。 他叹了口气,片刻才道: “上仙这是何必呢?” “……” “梵伽仙尊说得很对,前世种种譬如前世死。何况,我和上仙,前世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少交情。” 最后一句话惹来枢要的苦笑,他垂着眉目,发了好半会呆。才轻声道: “我知道你讨厌殷莫楚。那你就当陪陪阿楚,可以吗?” 连城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中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定了定神,才道: “前世的连城和阿楚,其实也没多少情分,不是么?” 枢要的脸色彻底黯淡了下来,好半天才苦笑道: “说的也是。其实不管是阿楚还是殷莫楚,你都讨厌得紧。” 连城没说话,不知枢要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前世他和殷莫楚,明明是相看两厌的关系,偏偏被枢要这样一说,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得。 他想得出神,听见枢要叹了口气,缓声道: “但不管你如何讨厌我,阿楚和殷莫楚,始终欠你一份人情。” 什么人情?他和殷莫楚之间,只有相杀和厌恶,哪来的人情可欠?连城完全懵了,枢要已经取下手中的扳指放在他手上: “这是我的信物。若你遇见危险,转动这个扳指,我会救你一次。” 说着,结界散去。四周一切又开始动了起来,楚辞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上前就要殴打枢要。但却扑了个空,枢要的身影在小霸王的拳头下散成万缕青烟,唯有他的叮嘱,仿佛在万里之外: “记住,若有危险,就转动扳指。” “靠!转什么转!你有种别跑!”小霸王气得想打人,但无奈正主已经消失。只能愤恨转向连城,恶声恶气问他: “媳妇,他给了你什么?” 连城亮出手中的扳指,小霸王伸手就夺: “啧!难看死了,我帮你扔了。” 但可惜扑了个空,连城一转手,扳指不见踪影。小霸王脸色越发难看,几乎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竟然收野男人给你的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城给了他个爆栗,教训: “先留着。好歹是天界第一战神,万一能派上用场了。” 楚辞一听更委屈巴巴了: “媳妇,你有我还不够么?” “……你给我闭嘴。” “把扳指给我我就闭嘴。” “闭嘴!再吵你明天不许跟着我。” 楚辞蔫了,委屈巴巴的闭上嘴。 翌日辰时,北天门外。 信誓旦旦说着有他没我的贪狼星君还是老老实实的来了,武曲却不急着走。连城一问,才知道,昨日他将此事禀报给梵伽后,那位仙尊觉得此事颇有些棘手,就又派了一位仙君和他们同行。 连城倒是无所谓,不过梵伽指派的那位仙君明显不大守时。 他们等了小半柱香时间,他才姗姗来迟。 等众人见到他后,更是差点吐血。 一身金贵的锦衣玉袍,顶着可爱的童子发髻。 眼前来的这位仙君看上去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奶娃娃,站直了身踮高了脚,整个人还不到他们腰间。 他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手讨抱。 几人皆是无语,连大大咧咧的武曲都愣了。好半天才道: “梵伽仙尊这是让我们,给他带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修错字~ 第51章 第五十章 探地府前世不忠臣 武曲说着话的同时,小孩也正巧跑到了面前。 听见这话略有些不快的蹙起眉头,他本就生的极为玉雪可爱,又因为是小孩形貌,圆嘟嘟的一张小脸带着些婴儿肥,嫩的能掐出水来。 此时这张可爱无比的小脸却正正经经地板着脸,一副不大痛快的严肃模样,却越发显得可爱可笑,让人忍不住就想掐掐他那一本正经的小脸。 不过众人都知道眼前这奶娃娃并非真的只有七八岁,而是实实在在的仙君身份,好歹也算他们的同僚。 要真上手一把掐了他的脸,估计下一刻奶娃娃就得翻脸揍人。所以大家虽然手痒,好歹拼命忍耐着。 唯有连城从来手贱,看这奶娃娃实在可爱。直接双手就捂住人家的小嫩脸蛋,把他挤得嘟起一张嘴,清亮的一双眼显得越发大了。 他却颇为满意,嘻嘻笑道: “梵伽怎么生的出这么可爱的孩子。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小孩似乎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稚嫩的一张脸上颇为错愕。 还是贪狼看不过眼,怒道: “死兆,你能不能有点规矩!不仅诋毁仙尊,还对这位道友如此无理。你还不把手放下!” 连城并不理会他,只笑嘻嘻的望着眼前的奶娃娃。连武曲都看不过眼,低声劝道: “死兆,大家同为道友,你这样是不太妥。还是放下吧。” 连城有些悻悻然,正准备放手,反是那孩子不太在意,淡淡回答他道: “我是太上仙尊坐下妄殊仙童。” 连城一听就高兴了,又捧起他的脸,笑道: “妄殊呀,一会到了地府,你就跟着叔叔。叔叔罩着你。” 小孩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恩了一声。 一直不曾开口的楚辞冷冷看了他一眼,猛地用力哼了一声。 连城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 “你怎么连孩子的醋都吃!” 楚辞哼得更大声了,连城无奈,只能也捧起他的脸哄道: “你一会也跟紧叔叔,叔叔罩着你。” “你不是我叔叔,你是我媳妇!”楚辞强调,连城这些日子已经听得耳朵生茧,无可无不可的随意应了一声。 楚辞黑沉的脸色瞬间就好看了不少,他颇为得意的看向妄殊,奶娃娃大概也觉得他太过幼稚,冷冷无视了他。 几人不再啰嗦,出了北天门,直奔地府。 北天门外有八十一条通道,其中一条便是通往鬼界地府。因为连着忘川,一路上开满了彼岸花。 火红的花蕾,如一片血色,布满了他们的前行之路。 过了彼岸花海,就到了忘川尽头,沿着忘川之水顺流而下,可途径地府九殿。 鬼界地府一共九殿阎罗,每一殿司管的鬼魂都不一样。 武曲所说的那个走失的鬼魂,是第三殿宋帝王管辖下,所以他们不会在前两殿多待,直接去第三殿。 武曲拿出地府通行令,前来接引的摆渡人将他们迎上小舟。武曲让他直接划到第三殿,不用绕去前两殿。 摆渡人答应了,划开双桨,一叶扁舟在忘川河上悠悠然然地滑动。 船头挂着一顶将暗未暗的煤油灯,在静谧的忘川河上投射出微弱的弧光。 连城就坐在煤油灯下,静静观察了好一会,终于没忍住好奇,上手想摆弄一下煤油灯。摆渡人当即制止: “仙君请勿乱碰。” “碰不得么?” “对。这灯名叫引魂灯,是接引的信物。我们摆渡人世世代代都在忘川胡畔接引亡灵,超度亡魂,只有挂着这种灯,才能在忘川上行驶。” 摆渡人说得颇为自豪,连城却只关心一个问题: “如果摘下来会怎么样?” 摆渡人:“……这、我也不知道,亿万年来,还没有人胆大包天敢去摘灯。” 连城便越发好奇起来,打量着引魂灯,冷不防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忘川会吞噬你。” 连城一愣,见小舟中段部,妄殊仙童正小口小口的喝着舟上提供的鲜奶。他动作优雅且慢条斯理,微微抬头说完这话后。 又低头喝了几口奶,才缓缓放下奶壶,嘴边顿时糊了一圈奶沫子,他却尤不自知,脸上的神情矜贵而淡然。 连城愣了愣,便笑着问他道: “小妄殊你很懂?” “略知一二。” “你来过地府?” “不曾。” “那你为什么会懂?” “琅嬛书阁里的书有记载。” “你很爱读书?” “打发时间。” “你是更爱喝奶,还是更爱读书?” 妄殊似乎噎了一下,连城便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手帕想帮他把嘴上的奶沫擦拭干净。 楚辞一直警觉地看着他们这边,见他抬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猛地上手夺过他手中的手帕,动作粗鲁的接替他给妄殊插嘴。 妄殊:“……” 奶娃娃的眼神顿时很嫌弃,偏头躲了过去,压根不让他碰到他,他道: “我自己来。” 楚辞冷笑: “早这么自觉该多好。” 连城看他们吵闹,只当两个孩子争风吃醋,不甚在意。 反是武曲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唇边笑意深深。贪狼则看看武曲,又看看连城,漂亮的一双眼里神色很是怨毒。 摆渡人很快就将他们送到了第三殿。几人下了小舟,摆渡人却不离去,反而搓着手期待的望着众人。 众人都没反应,摆渡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连城愣了愣,上前和他握手: “辛苦了——” 摆渡人脸色更加愤怒,连城一脸懵,看向武曲,后者顿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了,差点忘了。” 他扬手,几张冥币在他指间烧成灰烬,摆渡人陶醉的吸着青烟,一脸喜意: “多谢仙君打赏……” 连城目瞪口呆: “这样他也能收到钱?” “自然。冥币对地府众鬼来说原本就不是用来花的,只是为了吸收功德,提升修为。” 连城看向身边的奶娃娃: “小妄殊,我发现你懂得还挺多。” “只是看的书多。” “恩——”连城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笑道: “以后就叫你万鬼通吧!” “……”妄殊对这外号不想发表言论,倒是楚辞冷眼瞥了过来,冷笑: “也不过是照搬书上的东西,有何了不起。” 他这话一落,三人已到了第三殿入口处。众人抬头,只见黑金牌匾上用朱砂书着“黑绳大地狱”五字,左右匾额则各题了一句对子,形成对联。 连城眯眼看过去,见写的是: 一片丹心图报国 两行清泪为忠家。 对联之前则是两具石雕,雕刻的是两个雄伟英武的将领,虎虎生威,栩栩如生。左边之人持宝剑,右边之人持法杖,皆双目有神,注视着他们。 几人刚碰上大门,右边持宝剑的石雕便陡然活了。虎虎生威的将领化为人形挡住他们的去路,沉声喝问: “谁人擅闯黑绳大地狱。” 其他人都是一惊,唯有武曲见怪不怪,拿出通行令递给他们: “请鬼将放行。” 他接了过来,检查完通行令,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原是九重天的诸位仙君,请——” 说罢,他恢复成石雕。 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连城双目所及,竟是一片地狱火海,四周都回荡着凄惨的哀嚎求饶声,透着不详的气息,诡异得厉害。 但其他人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武曲已经率先迈步要踏进去,被连城叫住: “等等——” 武曲一愣,询问的看向他。连城定睛再看过去,却发现刚才那一幕已经消失,眼前是平整的大路,静候他们的造访。 虽然心中觉得诡异,但一时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只能道: “没什么。我先进。” 武曲虽觉得莫名其妙,还是让了出来。贪狼却看不过眼,冷嗤道: “怎么?上赶着要去和宋帝王攀关系么?” 连城没理会他的嘲讽,反是楚辞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我进。” 连城一愣,还想再辩。楚辞已经不由分说踏了进去,连城顿时急了,正要上前阻止。却见周遭景色并无变化,楚辞更是安然无恙。 他悬起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其他几人也跟了进去,都无甚差错。 连城想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也不再多心,跟着众人进入黑绳大地狱。但双脚刚迈了进去,本来平坦的大路登时塌陷,一团烈火从连城脚下跃了出来,瞬间将他整个吞没! “媳妇!” 众人都是一惊,楚辞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直接冲进火团里要将连城救出来。但那团火接触到他以后就化为虚无,根本捕捉不到。 “媳妇!” 楚辞又叫了一声,但连城始终没有回应。楚辞脸上戾气顿重,衬着他脸上胎记的颜色也越发深重,仿佛将他的脸都划为两半。 “这是……怎么回事?”武曲贪狼也是一脸震惊,反是妄殊神色镇定,但也蹙着眉头,颇有几分苦恼: “地狱之火。” “什么?” “黑绳大地狱又叫做忠君殿,乃是羁押人间叛臣之地。相传只要生前对君主有过二心之臣,入此殿者就会被地狱之火惩罚,烧烬不忠之魂。”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还会有一更,我尽量早点~ 一片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忠家出自明于谦~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忠君殿异象陡生 妄殊说完这话后,武曲当即表达出疑惑: “但死兆是神仙!就算在人间有过不忠,也只是历世。怎么会被算进人间不忠之臣之列?” 妄殊垂着眉目没有回答,楚辞却懒得和他们啰嗦这么多,只道: “怎么救他?” “救不了。地狱之火本就是惩戒之炎,我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幻象,真正能接触到的只有死兆星君自己而已。除非他自己能破了地狱之火,否则我们就只能等地狱之火烧完。” 楚辞顿时不快的蹙眉: “什么时候烧完?” 妄殊冷冷瞥了他一眼,道: “不忠之魂,天生反骨,烧烬了,自然就烧完了。” 楚辞瞬间大怒,眼中戾气暴涨: “我就不信破不了这破火!” 爆喝一声后,他脸上胎记色泽渐深,猛地却听见武曲的惊呼,蓄着的那口气顿时一散。只见包裹着连城的地狱之火蓦然扩大,楚辞再顾不得其他,上前大叫: “媳妇。” 妄殊也脸色难看,定定盯着那团火焰,咬紧了唇,仿佛在做什么挣扎。 地狱之火越烧越旺,无限膨胀着,仿佛要烧过一切。 接着一道炽烈的红色火焰猛地从地狱之火火焰内部迸射出来,瞬间变成熊熊烈火,竟转眼就吞噬了地狱之火。 众人都呆住了,眼看着连城从火光之中缓缓行来,恍若上古神祗。 但他的光辉形象只维持了瞬息,片刻他就火烧屁股毫无形象的奔出火团,同时嘴上哀哀戚戚大叫: “好热好热!要烤熟了!” “……”众人一时间皆是心绪复杂,特别是贪狼,简直没眼看。 但楚辞是个例外,一见到连城,他眼睛都亮了,猛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连城摆手,笑着道: “就是里面忒热,差点烤熟。” 楚辞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手: “跟紧我。” 连城有些不自在,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倒是武曲哈哈大笑: “楚辞上仙果然最关心死兆啊。” 楚辞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媳妇不媳妇了,只是不满连城的小动作,干脆顺着他的挣扎把五指插进他的指缝,瞬间成了个十指交握的姿势: “别乱动。” 武曲走在他们身后,看得最为分明,差点儿被呛着。楚辞很得意,连城却颇有些无力。 妄殊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一会,冷不防走了过来,一把抱住连城的腿。仰着小脸道: “叔叔,抱!” 连城:“……” 楚辞:“……滚!” 妄殊根本懒得理他,只大睁着双眼望着连城,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武曲和贪狼皆是一副被噎着的模样,连城也是一愣,桃花眼一转,便顺势笑道: “抱抱抱~”接着又转向楚辞: “来,手放一下,我抱孩子。” 小霸王瞬间怒了:“抱什么抱!?你真当他还小么?” 连城没说话,妄殊则看都不看他,只抱着连城的大腿,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楚辞越发恼怒,突然爆发般的道: “他就算是个仙童,成仙肯定也有几百年了。我呢!?我才飞升上天,算起来,年纪比他还小,你怎么不抱我!?” “……” “哈哈哈哈……” 连城笑得简直差点站不稳,看见小霸王脸色越差,只能边笑边安慰道: “对对对,你也是个宝宝……但是,我想抱也未必抱的动你啊哈哈哈哈……” “那换我抱你。”楚辞倒是从善如流,连城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能被带歪成这样,笑声顿时像是被噎住一样戛然而止,因为停的太突然,还噎出个响嗝。 他想了想,没有放开楚辞的手,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对妄殊道: “小妄殊,要不我牵着你吧。” 妄殊抿着唇不说话,片刻才将小手放入他的手心。 就这样,连城一手牵一个,在武曲和贪狼一言难尽的表情下,带着他们进入了第三殿主殿。 意外的是,地府第三殿主殿看上去竟很是富丽堂皇,丝毫没有沾染上地狱的半分阴冷晦暗。两列各站了八名鬼将,主位则设在半空之中,宋帝王端坐在上面,头戴冕旒,垂下的旒玉虽遮住他的面容,看不分明。却依然能看出他挺直的身姿,气势威严。 武曲带头行礼: “宋帝王,我带人回来了——” 高坐上位之人却没有回应,不仅如此,两排的鬼将也没有丝毫动作。 众人都发现有些不对劲,连城走到一名鬼将身边,凑近了看,只见那人面相英武,瞪大了一双虎目,动也不动,黑漆漆的瞳孔倒映出他的影子。 “……不对,有诈!” 连城猛地反应过来,两列的鬼将顿时笔挺挺地倒了下来,只见他们各自身后所处之地都放置了一枚阴币,此时正泛出白光,遥遥呼应—— 阵起! 主殿大门轰然紧闭,一直端坐高位的宋帝王也到了下来,身后果然也有一枚阴币。 富丽堂皇的主殿霎时变成残影,脚下大地轰然碎裂,将他们全部卷入地底。待几人反应过来后,宋帝王和十六鬼将皆不见踪影,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有十七扇铜门,泛着诡异的青光,静待他们光临。 “这是……怎么回事!?地府要造反吗?”贪狼的声音很是愤怒。 想来也是,他们好歹是九重天下来的正经仙君,其中还有楚辞这样的上仙,地位比起九殿阎罗来也只高不低。却遭到如此对待,很难不让人动怒。 武曲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却也很是疑惑: “我上次来,和宋帝王也算相谈甚欢,并未见过这些幺蛾子。难道是地府出事了?” 连城楚辞和妄殊都默契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妄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打量着殿中平白出现的十七扇铜门,神情难得有几分疑惑。 楚辞则将连城护在身后,警惕的望着四周,神情难得有几分郑重。 这里面最轻松的当数连城了,他静静地看了会铜门,又看看妄殊,才漫不经心地问他: “小妄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妄殊摇头,他便打趣道: “怎么?你的藏书上也没写吗?” 妄殊没回答,他也不太在意,闲庭信步走到一扇铜门面前,细细端详了片刻,猛然伸手—— 顿时让众人一惊,妄殊赶紧出声阻止: “等等!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先别推!” “就是因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才要推啊。”连城回答的漫不经心,一双桃花眼笑意深深,颇有几分顽皮: “不等。” 话音落,一扇铜门被他彻底推开,楚辞霍地挡在他身前,里面倒是没有飞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有洞开的大门冷风飕飕,黑不见底。仿佛一张怪兽张开的嘴,要将进入的人都吞噬殆尽。 武曲松了口气,贪狼已经彻底炸了: “死兆,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要随随便便行动,万一出了问题,你是要拉上我们给你一起陪葬么!?” 连城毫不在意的看他一眼,冷声道: “你看看你四周,再说这话吧。” 贪狼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果然见殿中蔓延出一团团黑气,甚为不祥,当即有几分惊慌,拉着武曲问道: “这是什么!?” “鬼瘴。”解惑的却是妄殊,他看着四周越来越多蔓延出来的黑气,蹙紧了眉头: “地狱恶鬼受尽惩戒的戾气和怨气所化。” “很危险?” “说不准。我们都是仙体之躯,有法力庇佑,一般不会被其侵蚀。但若一直待在里面,就容易被其影响,严重的,会失去心智。” “喏,听见没。站在这里不动,就只能等死。不打开这些门,你觉得我们能出去?”连城斜睨了他一眼,贪狼终于闭嘴了。 接着,连城又将其他剩下的十六扇铜门通通打开。无一例外,都是一片黑黝黝,深不见底,但打开以后里面都没出现过什么危险的东西。 “该选哪一扇?” 有人发问,连城没说话,只是歪头打量着每一扇门。突然伸出手在每扇门前点了点,最终选定了靠右的第三扇: “就它吧。” “为什么要选这扇?”贪狼下意识地就要提出疑问,楚辞和妄殊皆冷冷看着他,懒得回应。这回却是连武曲也看不过眼,温言出声提醒道: “死兆选这扇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先跟着他吧。” “不啊。”连城却是似笑非笑的看向贪狼,不甚在意的道: “我没有什么道理,不过是点兵点将,正好点到这扇而已。要不要跟着进来,随你哦。”说罢,他已经率先走进那扇门中。 楚辞和妄殊自然是紧跟其后,武曲也要跟着进去,却被贪狼一把抓住: “你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他是随意选的这扇门,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危险!” 武曲有些无奈,但毕竟一直和贪狼交好,只能温言安慰道: “死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还真当真了。” “未必是玩笑,要是真的……” “他选这扇门暗合了天行乾卦之势,乃是大富大贵万事顺遂的一条路,并非真如他所说只是随意选选。” 妄殊说完这话,便不再理会他,自行跟了上去。武曲也赶紧拉上不情不愿的贪狼一同跟了过去。 果然,进了门里面后,虽然一片漆黑,却并未遇见什么危险。 连城随意招来了两团烈火为他们指路,沿着火光一路往里,只有无尽的长廊,看不见尽头。 几人走了一会后,越发觉得不大对劲。连城已经率先转身: “这扇门错了,折回去换一扇。” 眼看着贪狼又要炸毛,武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他便勉强按捺下怒火,不甘不愿跟着连城原路折返。 但他们却发现,不管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明明笔直的一条路,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仿佛皆无尽头。 他们彻底在这扇门里,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还在码字,可能晚一点TAT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封仙阵计谋巧脱身 发现这一点后,贪狼最先对连城发难: “你说过这扇门没有危险的!但我们现在都被困死在里面了!” “吼什么吼!又不是出不去!”连城不耐烦的赏了他个白眼后,就笑嘻嘻地走到妄殊身边,蹲下身平视着他的一双眼,问他: “小妄殊,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妄殊静静和他对视了一会,才道: “是障眼法。” “恩,和我猜的一样。小妄殊果然懂得很多。” “障眼法?”武曲却很是疑惑,“还有什么障眼法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刚才的鬼瘴。”楚辞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连城颇有些意外,看不出小霸王脑子转的还挺快。他笑了笑道: “不错,我猜也是鬼瘴。” “可是我们才吸入了一点点,你不是说过,那种东西,只吸入一点不会有事吗?” “恩,我是说过这话。但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当成圣旨,我也很意外啊。贪狼星君,你不是最看不上我吗?” 连城笑嘻嘻地一句话怼的贪狼吊着口气,不上不下,脸都憋红了。最后还是武曲看不过眼,打了个圆场: “好了,死兆,这个时候你就别再逗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曲的面子,连城还是给的。当即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 “你们都听过封魂阵吧?” 谁知话音落,半晌也没听见个回应。连城看向众人,只见武曲先不大好意思的笑道: “恕我孤陋寡闻,倒是不曾听过。” “……” “其他人呢?” “不曾。” “不曾!” “没听过!” 一行人中,竟只有连城一人熟知这个阵法,他颇有些无奈,却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只能从头开始解释: “封魂阵是一种人间阵法……” “哼!人间阵法也值得你这般郑重其事说出来?” 刚开了个头,就被老对头贪狼怼了回来。连城瞥了他一眼,心中颇有些厌烦,想着要不直接弄死这货拉倒。 便见楚辞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随手一甩,剑锋顺着他鼻梁滑了过去,钉在他脚下三寸处,入土三分。 小霸王的脾气也很暴躁: “不想挨揍就闭嘴。”转眼对着连城又是春风和煦般地温柔: “媳妇你继续。” 连城本来升起的那点烦闷被他这一闹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内心深处甚至还在憋笑。忍了又忍,才道: “封魂阵一般以十七枚铜钱为引子,制造出机关,让冤魂游弋此中,永世难觅出径。钱经万人手,阳气很重,再用真阳涎封死阴脉,鬼魂就只能在此中游荡,找不到出路,最终被阵法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连城说完这话,几人便听出了门道。 “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这样一个封魂阵?” “可是可能吗?封魂阵是用来封鬼魂,我们虽说也是灵体,但毕竟与地府鬼魂不同,这种阵法怎么可能封住我们?” “所以并非是封魂阵。”连城语出惊人: “是借用了封魂阵壳子的封仙阵吧。” “……死兆兄,此话何解?” “还记得发动此阵的十七枚铜钱吗?那些都是阴币。铜钱阳气重,阴币自然就是阴气重了。至于替代封魂阵中真阳涎的东西,我想就是刚才殿中十六鬼将的血了。” “!!!” 众人都是一惊,唯有连城面色依旧镇定,继续分析道: “封魂阵锁鬼用的皆是人间阳气,与之阴阳倒施,全用阴气来布阵的,自然就是锁仙。所以我叫它封仙阵。” “这都是你的推测,有证据吗?” “没有啊,你当我随便说说呗。” 贪狼:“……” 连城例行怼完贪狼后,身心舒畅。妄殊却蹙眉思考着他方才的话,好半天才道: “我们都被困在此处,就能证明死兆星君的话没有错。” “我媳妇的话自然是没错的!”楚辞简直像是自己被夸奖一般,整个人都喜气洋洋。妄殊却根本懒得理他,只是盯着连城问道: “那么死兆星君可知如何破解这个阵法?” “哼,我媳妇自然……” “不知道啊!”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楚辞脸上的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不敢置信的看向连城: “媳妇你开玩笑的吧?” “没有啊。”连城则憋笑憋得辛苦,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我是真不知道。”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总能想办法带你出去。”楚辞很想得开,但连城却要笑成狗了: “哈哈哈我只说我不知道破解这个阵法,没说我没办法出去呀,你那是什么脸呀,不要这么严肃好好笑啊哈哈哈哈……” “……” 楚辞总算明白自己被连城耍了,但面对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子,那点恼怒又化为无奈。最后小霸王只能叹了口气,半抱怨的捏了把他的脸蛋: “也就你敢对我这样了。” “怎么,你想揍我啊?” 楚辞眨了眨眼没说话,连城被他这样盯着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偏偏又不大想挪开目光。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只静静对视着,仿佛有某种温暖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荡。 突然一个身影,不偏不倚的插在中间,正是妄殊。他看着连城,奶声奶气开口道: “既然叔叔有办法出去,就快和大家说说吧。” “对对对,死兆,你先别忙着和上仙黏黏糊糊。我们先出去要紧。”武曲也赶紧响应,贪狼则没说话,只是冷哼一声,但态度也很明显。 被寄予厚望的连城却伸了个懒腰,没急着交底。反而似笑非笑的看向妄殊,随口道: “小妄殊在琅嬛书阁看了这么多书,也不知道如何破解这阵法么?” 妄殊的表情微微一顿,但转瞬即逝,快得就像不存在。他道: “书中没有见过这样的阵法。” “是么?”连城仿佛也不太在意,转身对众人道: “其实我想得方法很简单,既然这个阵法是为了锁仙,我们便脱离仙体之躯不就好了。” “你、你说什么!?你可知仙体之躯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且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脱离仙体之躯,就算真的能脱离,你以为我们会没事!?” 贪狼简直不敢置信,喋喋不休说了一大通。 连城却没听进去多少,兴致缺缺的看他一眼,他道: “放心,也没叫你真的脱离你那宝贝的仙体之躯。只是让你引入一点魔气,伪装一下而已。只要让这阵法感觉不到你还是个神仙,我猜它就会自动失效,我们就能自行脱离。” 武曲思索了片刻才道: “你这也不失为个办法。只是这里空空荡荡,哪里来的魔气可供我们引入?” 他话音一落,连城便站直了身子。一双桃花眼霎时转红,十指指甲暴涨,浑身竟是一瞬之间魔气逼人。 武曲和贪狼皆目瞪口呆。 妄殊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唯有楚辞神情不快,清亮的一双凤眼里竟隐约闪过一丝悲伤。 连城让他们依次伸手,他渡些魔气过去,几人也很是配合。 但武曲到底还是有些好奇,接收着他渡过来的魔气,还喋喋不休的追问: “你这身魔气好厉害。是上古大魔吧?” “不知道。” “怎么弄来的?” “前世历世时不小心弄上的,回了天庭后发现也没去除干净,一直留在身体里。” “啧,这身魔气一看就很霸道,你算是捡到宝了。” “哼!堂堂仙君,一身魔气,简直邪魔外道!” 贪狼愤愤不平,连城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没再多做解释。 魔气渡到四人身体中后,连城让他们压下自身灵力,让魔气作为身体主导。果然,一直无路仿佛永无尽头的长廊霎时消失,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扇门。 推门出去便重新回到了主殿,但这一次却不再是那个富丽堂皇之地,而是一片空旷虚无的雪境之地,一人负手背对着他们。呼啸的北风将他的发吹得高高扬起。 连城看着那个身影只觉得眼熟,待他回过头时却猛然愣住!仿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人,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爹,是你吗?”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问真相真假难辨 面前的男人一袭黑袍,头戴冕旒,垂下的八道旒珠遮住面容,影影绰绰。 但连城绝不会认错,他就是前世的连清言!他相处了十几年的亲父!! 而现在,那张熟悉的脸板着面容,此时正无声无息和他对视着。 听见连城的话,他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一双眼睛中只有一片苍茫的白雾,没有瞳孔。 连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爹……” 男人还是不说话,武曲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 “爹?这不是宋帝王吗?” 连城一愕,宋帝王的袖口处突然滑出一柄判官尺,猛地悍然扑了过来。直向连城面门,竟是存了必杀之心。 连城反应速度已算绝顶,但此时心中杂念太多,虽躲了一下,却终究慢了半拍。判官尺贴着他的鼻尖擦了过去,猛地折了个弯,竟是对准他的咽喉又要打回来! 连城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勉强偏了头,拼着受重伤也要躲过要害之处。 但千钧一发间,他的眼前猛地一花。楚辞不知何时赶到他身前,整个身形都护住他,一手揽他入怀,另一手握住袭来的判官尺,顿时那柄相传厉鬼克星的神武,如豆腐般,在他手中节节碎裂,霎时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连城大概也没料到楚辞会这般英勇,一时呆住。抬头,只看见他脸上胎记的颜色越发鲜明,如一道血刻,狠狠烙印在他脸上,让他那张脸显得越发骇人。 “你没事吧?” “恩。” 楚辞应了一声,听声音倒像是真的没事。 连城瞬间放心了些,看着宋帝王,冷声道: “你究竟是谁?” 宋帝王依旧不回答,只用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白盯着他,脸上神色茫然且恍惚。 连城被他这样盯着,心中一时悲喜交加,心绪更是复杂无比,他不由握紧拳。衣摆却被人拉了一下—— 连城一愣,低头只看见妄殊仰着小脸,背对着宋帝王用唇语无声提醒: “小心,他被人控制了。” 连城顿时一惊,见妄殊神色肯定,便点了点头,同时在楚辞手心写下两个字: ——生擒! 楚辞微不可闻的点头。 宋帝王已经再次攻过来,眼看着就要攻到,连城和楚辞猛地一块松手,一左一右颇有默契地避其锋芒,只剩妄殊一人暴露在宋帝王利爪之下。 妄殊:“……!!” 大概是没想到这两人会如此不讲究,妄殊脸色陡变,只能匆忙抬手去挡。 与此同时,连城和楚辞已经绕到宋帝王身后,两人一块出手,你擒拿我配合,动作衔接的分毫不差,悄无声息地袭向还未察觉的宋帝王。 眼看着连城手就要碰到他,楚辞猛地一顿,察觉到不对劲。 果然下一刻,一直专心攻击妄殊的宋帝王突然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扭身,出手如电,就要去扼住连城。 情急之下,楚辞只能以身相护。如个活靶子般把自己凑到宋帝王手中,但对方明显很是嫌弃他,明明是到手的活靶子,他伸出去的爪子却猛地停顿了一下,接着硬生生将手收了回来,竟是压根不想碰他。 与此同时,一道狂风暴雪瞬间卷住他,连城当即明白过来这恐怕是掩护他逃跑的障眼法,瞬间利落出手,一掌就劈开这道风雪。 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被劈散的雪粒子打在他脸上、身上,但茫茫大雪后,宋帝王已经消失在这片雪境之中,再无踪迹可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贪狼和武曲皆还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时,战争已经结束,只剩下他们如两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静静围观小伙伴们的英勇。 “……” “楚辞,你也太不受待见了吧。人家宁愿手折了,也不碰你一下!” 连城这话虽是笑着说,但桃花眼中却有挥散不开的阴霾。想来,刚才那个颇像连清言的宋帝王终究是在他心中埋了根刺,让他一时无法展颜。 楚辞却颇不在意的一笑,霸气道: “要那么多人待见做什么,我只要我心中人待见我就够了。” 最后一句就是明晃晃对着连城说得,反倒让他不大自在起来。 不远处的妄殊沉着一张小脸,静静看了他们半晌,才垂下眸子,他摩挲着刚才为挡宋帝王受伤的左手,静默无声的小半张侧脸有种含蓄的委屈。 一旁的贪狼很快就瞧见了,直接走过来,关心问道: “你没事吧?手受伤了?” 妄殊摇头,默默将左手隐入袖口处。贪狼却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抓准了对着连城冷嘲热讽: “你们刚才倒是威风了,但怎么也不和妄殊说一声就跑?你们倒是逃得逍遥自在,却让他独自在那当诱饵靶子吸引火力么?” 这话说得甚为难听,妄殊没有说话,只抬着眉目静静看向连城,似乎也在等一个答案。 连城先是一愣,对上妄殊的眼睛后,笑容便淡了些许: “抱歉,没来得及和你说。但我相信,以小妄殊你的本事肯定不会被轻易伤着是么?” 妄殊定定盯了他片刻,缓缓开口道: “你从何有这种肯定?” 连城这回不笑了,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厌倦冷淡: “你觉得呢?” “我要你的回答!” “天尊唯一的弟子,九重天一仙之下,万仙之上的无上仙尊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地府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宋帝王伤到,你说对不对,小妄殊?” “……” “或者,应该叫你,梵、伽、仙、尊!” 话音一落,贪狼和武曲都是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妄殊,两人结结巴巴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梵梵梵梵……梵伽仙尊!?” “……” “真的是仙尊吗!?” 贪狼还有些怀疑,武曲则心直口快: “应该不会吧,仙尊何等身份,为何要和我们来地府办这等小事?” “那便要问问仙尊自己了?”连城似笑非笑的看向妄殊,后者则抿着唇,好片刻才淡淡道: “你是何时发现的?” “最开始只是有些怀疑,毕竟妄殊只是个小仙童,就算再博闻广记,未免也懂得太多。哪怕你说,所懂的东西都是从琅嬛书阁里读来的,我也还是不信。但真正让我确定的,却是刚才你告诉我,宋帝王被控制了!” “这有何不妥?”武曲还是不懂,连城便笑着解释: “你和宋帝王见过面也相处过,你能看出他被人控制了吗?” “……不能。” “你看不出,因为九殿阎罗乃地府之主,品阶修为皆比你高上不少。你受其压制,只能感觉到他的威压,发现不了他的异常。但上仙不同,九殿阎罗品阶再高,毕竟只是在地府称王。若是九重天的上仙来了,品阶和威压比起来九殿阎罗只高不低,自然也能发现他的异常。” “可是楚辞上仙也……” “他从未见过宋帝王,自然也就不会发现眼前这个宋帝王有什么异常。” “但九重天除了梵伽仙尊还有枢要斗神,另外还有四位上仙,你如何就能肯定,一定是梵伽仙尊?” 连城只觉得贪狼这问题实在问得太过白痴,都不乐意回答他了,便敷衍笑道: “不肯定啊,我随口乱猜哒!” 贪狼:“……” 梵伽却淡淡道:“因为妄殊是梵伽派来的,对吗?” 连城一笑,算是默认。 梵伽却没再说话,只垂着眉目怔怔望着自己的左手。 那里有一道不浅不深的伤痕,没有人会来关心,他疼不疼。 武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依旧一头雾水: “真的是梵伽仙尊么?为何仙尊要隐瞒身份,和我们一起来地府?” 他话才说完,就被贪狼无声无息的给了一肘子,他自然心领神会,摸摸鼻子不再继续追问了。 但连城随即就打蛇随棍上,也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跟着问道: “是啊,仙尊,我们都很想知道了,你给我们解答解答呗。” 贪狼:“仙尊自有仙尊的道理,你这么穷追猛打,又是何居心?” 连城却笑得越发灿烂,说出来的话也是步步紧逼: “怎么?上仙做了奇怪的事,连问都不让人问一声么?” 连城和贪狼争锋相对你来我往吵得热闹,正主也终于开口了: “本尊为何要跟着你们来,死兆星君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梵伽说完这话后,难得勾了唇角,露出一抹略显冷厉的笑来: “要不为何,从头到尾死兆星君都死抓着本尊的手不放,防贼似得不让本尊接近楚辞上仙。” “你果然是为我而来!” 楚辞怒喝完这句,梵伽已经出手,招出自己的仙剑,霎时化成千万把,对准楚辞,竟是已下杀心! “小心!”连城惊叫一声,但楚辞反应极快。万把仙剑同时袭来,他或躲或截,身形飞快,形成一道道虚无的残影,最终竟是悉数避过所有仙剑,安然无恙。 但梵伽的招雷决紧随其后,楚辞手上没有趁手武器,只能凭蛮力硬抗,顿时有些吃力。但即便如此,在梵伽如此紧密的攻势下,他也丝毫不落下风,登时让武曲贪狼皆目瞪口呆。 楚辞毕竟只是自己硬飞上天的无名神仙,虽然过了九重天罚,但说到底只是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路子上仙,九重天的众仙即便尊称他一声上仙,真正打心眼里看得上他的人却几乎没有几个! 可现在,楚辞并无法器,却能和天尊首徒梵伽仙尊战的不相上下,这就不由让人怀疑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 随着两人攻势加剧,周边的风雪也被卷的漫天飞舞! 连城发现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楚辞脸上胎记的颜色也越来越深,此时更像是深深印在皮肤之中,竟是侵染了他整个五官都是青紫一片! 而胎记颜色加重一分,小霸王的神情便难看一分。连城看得分明,猛地有了不太好的猜想,当机立断道: “先别打了!我们还困在这里,不知如何出去!梵伽,楚辞也是仙,你们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他真算仙?”梵伽却仿佛看出了他大义凛然下的真实意图,冷笑一声,语气很是不屑: “没有一个仙会像他这样!身份不明,目的不纯。我只怕他是妖非仙!” “你血口喷人!”楚辞大怒,梵伽却冷声道: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梵伽说完这话,攻势也越发凌厉。楚辞脸上胎记的颜色已经青的近黑,他快下来的攻势也渐渐变缓,明显有些抵抗不住。 连城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招魔气入体,替楚辞挡下梵伽的一剑。登时让那位上仙脸色陡变: “死兆你干什么!?” “死兆,你疯了!那可是梵伽仙尊!!” “是啊!梵伽仙尊可是上仙!!” “那他打得楚辞也是上仙!” 连城答得振振有词,更是身体力行,挡在楚辞身前,一副维护到底的模样! 梵伽怔怔看了他一会,突然怒极,恨声道: “你可知我们为何会陷入这种境地!?” “……” “你只提防着我!你怎么不想想,真正诱我们入此险境的就是你身后,那个一心一意护着的人!”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桃花醉凤鸣楼再现 连城回头,却见小霸王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他心中猛地一惊。只能开口问他: “他说得可都是真的?” 楚辞脸上神色变幻莫定,一双凤眼纠结地望着他。 连城温柔且坚定地安抚他: “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你。” “……” “楚辞,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只信你亲口说出的话!” 小霸王却怔怔看了他半晌,突然苦笑一声,道: “出去的钥匙的确在我这。” “你真是叛徒!”贪狼第一个气得大骂,冲上去就想动手,这次却换成武曲一把拉住他,轻轻摇头,表示不可。 连城呆了片刻,问他: “为何要困住我们?” “我……答应过他。” “他?他是谁!?” 这次楚辞沉默了很久,才缓声道: “对不起,我不能说。” “……” 连城只觉得心头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缓了好半晌才问他: “你执意要跟我来地府,就是存了这种心思?” 楚辞看着他,不说话。连城便气笑了: “可笑我还真以为你是担心我才……” “担心是真。” “那你现在把钥匙给我!” “不行。” “……” “你信我,待在这里,比出去更安全!”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你说过,只要我说,你就信。” 楚辞沉吟半晌,才直视着他的眼睛,定定说出这句话。 连城真没想到这厮竟然用他刚才的话来堵他,内心一时间不知作何感受。只能定定盯着他,换了一个问题: “要在这里待到何时?” “我不知道。” “……我可去你妈的吧!”连城终于忍无可忍,爆出一句粗口,猛地上前就要揍楚辞,对方也不闪避。 反而迎了上来,借他之力攻他之短,抓住他的手往自己怀中一拉扯,连城来不及收势,顿时来了个投怀送抱。 梵伽:“……” 武曲:“你们是在打架还是在调情?” 楚辞听了这话竟然还挺开心的一笑,眨巴着一双凤眼,颇有几分暧昧旖旎: “你觉得呢?” “闭嘴!” 连城没好气的吼他一句,借着投怀送抱之势猛地从他怀中夺过一样东西。接着抽身猛退,楚辞的笑意便这样生生僵在脸上。 连城随手抛掷着到手的钥匙,一脸似笑非笑: “果然就藏在你左胸口,你还真是太好猜了。” 楚辞苦笑: “你刚才投怀送抱也是为了拿钥匙?” “自然!” “媳妇,美人计是可耻的!” “闭嘴!” 连城没好气,梵伽却直接向他走来道: “死兆,把钥匙给我。” “不能给他!”楚辞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语气颇有几分严厉。 连城只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梵伽已经逼上前来,虽然身形是个孩子,却颇具气势,他自然而然的开口向连城吩咐: “死兆,钥匙给我!只有我才知道如何打开这个结界。” 连城看着他没说话,贪狼和武曲也帮腔: “死兆,你还不把钥匙给仙尊!?” “是啊,死兆,你还是给仙尊吧!” 连城突然冷笑了一声,猛地把钥匙紧紧握在手心。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梵伽,桃花眼里很有几分嘲弄: “就算楚辞骗了我,也不代表我就得信你——梵伽仙尊。” 最后一句尊称明晃晃就是嘲讽,梵伽脸色猛沉,目光幽冷的盯着连城,明显已是动怒: “死兆星君,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钥匙最开始属于楚辞,我凭本事拿到的。如果仙尊想要,也大可凭本事来我这抢!”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随着梵伽这话落下,他的仙剑也唰地出鞘,猛地袭向连城。连城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楚辞已经一马当先替他拦下那些剑芒。 “姓梵的,你别以为只有你是上仙!我媳妇我都舍不得动,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他出手!” “你给我闭嘴!” 连城没好气的吼了他一句,楚辞委屈地摸摸鼻子,只能暗自闭嘴。但梵伽的攻势不减,似乎誓要从连城手中抢过钥匙! 梵伽和楚辞相斗勉强只能略胜一筹,如今又加上连城,当即处处落尽下风。 兴许是从来未曾受过这等鸟气,梵伽仙尊一向淡定从容的面容第一次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色,他狠瞪着连城,颇有几分严词厉色: “连子玉!别闹了!” 看来真是气急了,竟然连前世之名都叫了出来。 可他怎么忘了,前世的连城,有多恨南宫煌!? 果然连城听见这个名字也是无动于衷,他躲在楚辞身后,一直好整以暇,只让楚辞正面攻击梵伽,他在后面抽冷子放冷箭。 此时听见梵伽怒吼,反而满不在乎的笑了,随手又补了一刀: “连子玉是谁?本君如今是死兆星君,梵伽仙尊可莫要叫错了!” “你果然记恨我。” 梵伽意味莫明的说完这句话,隐约还带上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情愫,似喜非喜。 本来看不惯连城楚辞夫夫两个打一个的武曲贪狼皆是一愣,上前帮忙的脚步当即一顿,武曲拉住不懂看眼色的贪狼道: “先别动手,我看事情不太简单。” 贪狼也点头,看向连城的眼神越发奇怪。 连城对这话倒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痛快承认: “我素来度量小,梵伽仙尊也是知道的。” “死兆,你可知记恨一个人通常也代表,你对他,念念不忘。” 梵伽用一张可爱幼童的脸说出这等话来,冲击力着实不小。连连城都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如何接口。最快反应过来的当属楚辞,几乎是拍案而起,攻势越发猛烈: “姓梵的,你当着我的面都敢挖老子墙角,当老子是摆设吗!?” 梵伽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冷声质问连城道: “死兆,你可是还对我念念不忘!?” “我去你个大西瓜!我媳妇瞎了眼才对你念念不忘!是不是,媳妇!?” 连城一时不知该同意还是反驳,同意了就等于变相承认他是楚辞媳妇!反驳了就好像在说他真的对梵伽念念不忘。 不管选哪一边,看上去都是深坑! 他左右为难了一会,索性直接不选,只大声喝骂俩人: “都给我闭嘴!” 这一吼惊天动地,梵伽和楚辞却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向他扑来,目标不偏不倚,都是他手中的钥匙! 连城防不胜防,心想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当即御起浑身魔气想要抵挡,手中的青铜钥匙却似乎对魔气有所感应,竟然吸入魔气,从连城手中挣脱而出,陡然跃入半空。 “糟了!” 连城头顶蓦然张开一个黑色漩涡,甚为不祥。 楚辞面色瞬间变得慌张: “媳妇,把钥匙给我!听话!” “……我也想给你啊!但现在钥匙不在我手上啊!”连城简直无言以对,要不是楚辞离他太远,他非得给他一个窝心脚! 楚辞身边的梵伽脸色也同样很不好看: “死兆,快离开!” 我要能离开,我不早跑了! 连城简直想开骂,但最后只留下一个“靠”字。就被头顶张开的那个巨大漩涡吸了进去,瞬间无影无踪。 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只看见楚辞极力凑过来的脸,他唇形大动,那两个字明明晃晃,是“等我”! 经过一片近乎失明的黑暗后,眼前蓦然白光大作。接着耳边熙熙攘攘之声络绎不绝,连城惊诧无比,发现自己竟处于一座热闹的集市之中。 身边来来往往之人皆与常人无异,街角处甚至有几个少年趴在地上在斗蟋蟀。 连城呆呆看了一会,竟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正感慨着,手心却猛地被人一把握住。他大惊,下意识甩开回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沈惜眉依旧眉眼如画,恍如身前模样,顾盼间,温柔解语: “子玉,你终于来了。” “你!”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别急,这里也有凤鸣楼。你若不嫌弃,陪我回楼里喝杯酒吧。我们边喝边说。” 沈惜眉的笑容一如既往,连城却只是冷冷打量着她,眼神怀疑。于是眼前佳人的笑容瞬间染上几分苦涩,她叹了口气,有几分哀怨自嘲: “果然,你已经不信我了。” “……你是死是活?” “死和活有这么重要么?”沈惜眉却是一笑,笑容温淡,却深不见底: “还是子玉害怕,我会加害于你?” “不。” 连城的否认让沈惜眉露出了安慰的神色,但他接下来那句话便让她安慰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没那个本事!” “……”沈惜眉一副被噎着的表情,好半天才恍然失笑,他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眼底的神色怀念又眷念: “果然还是我熟悉的子玉。” 连城被他这样一摸,不知为何,突然就相信了眼前女子的确就是他所熟悉的沈惜眉。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他莫名就有一分笃定。 相信眼前这人,并无加害于他的心思。 兴许是他的眼神也温暖了些,惜眉便再次邀请道: “走吧,陪我回凤鸣楼喝一杯。我新酿了桃花醉,总觉得一个人喝未免浪费。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一起,边喝边聊。” “……” “放心,只要是子玉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一一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搬砖……不对搬家回来了。。我有罪,我日更,我尽量坚持到完结嘤嘤嘤。。 小天使们不要抛弃废材作者呀TAT。。。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上古祭十方大妖 连城跟着沈惜眉一路穿过大街,果然在拐角处,见到了昔日的凤鸣楼。 依旧是从前的装潢,楼里的姑娘甚至都是从前模样。有些人见到他还打招呼: “连公子,又来了!” “不对不对,应该说连公子好久不来了。” “哈哈哈……” 一众姑娘嬉笑打闹着,从他身边经过,音容笑貌,栩栩如生。但此时见来,却尤为诡异。连城看向沈惜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是死是活!?” 按理说这是地府,连城所见之人不可能有活人!但不管是沈惜眉,还是刚才那几个姑娘,他都没有感受到死气,她们不像是已死之人! 但活人怎么可能在地府!除非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沈惜眉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开口又一次道: “死和活有这么重要么?” “……” “放心,子玉。我们都是存在,并非你的幻觉。” 两人说着话,已经上了凤鸣楼二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惜眉请他坐上了他往常惯坐的靠窗位置,桌上已经摆下了几盘他爱吃的点心蔬果。 惜眉又从酒窖取来桃花醉,先给他斟上一杯,又给自己满上。她举杯,眉眼带了一丝喜意: “今日重逢,第一杯,我们不谈其他,只为再聚。我很想你,子玉。”说罢,等了他一会,见他不曾举杯,才有些失落地垂下眉眼,独自一饮而尽。 连城见她此举,一时间也颇有几分感慨,他也举杯,淡淡道: “不管如何,见到你,总是高兴,惜眉。” 说完,也默默喝尽了酒。 沈惜眉眼眶顿时红了,她默默侧过头,仿佛不经意的,悄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片刻,才回头对连城笑道: “好了,旧也叙过了。子玉大概也等急了,有何要问的,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尽。” 连城放下酒杯,也不客气,直接开口: “这里是哪里?” “凤鸣楼呀。”沈惜眉促狭的对他挤了挤眼睛,见他表情庄重,便抬手拢了拢头发,垂眸道: “这里是地府第六殿,枉死城。” 连城一愣,想到枉死城只有枉死之人才会入此城。因怨气深重,被地藏菩萨严加看管,不得和外界联系。 地藏菩萨更曾说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语。可见枉死城中怨气是有多深重! 可刚才他所见的枉死城,集市热闹,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哪里有半分怨气冲天的模样。还是说,传闻有误!? 沈惜眉见他沉吟不语,大约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很是善解人意的为他解惑: “枉死城的确是关押枉死冤魂的地方,这里曾经也的确是怨气冲天。” “曾经?” “不错,曾经。自从那位大人来了以后,枉死城的怨气便被净化了。消弭了怨气,众冤魂也就恢复了理智,自然就成了现在这样。” “那位大人?地藏菩萨?” 沈惜眉摇头: “不是地藏菩萨。若菩萨有办法消弭怨气,枉死城就不会存在这么多年。” “说的也对。”连城点头,顺嘴喝了一口酒。沈惜眉的笑意便欢喜了些,不动声色又给他斟满一杯酒,她道: “那位大人是最近才出现在枉死城的。他净化了城中的怨气,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地藏菩萨也很欢喜的。” “是净化还是吞食?”连城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惜眉倒酒的手便一顿,片刻才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连城也不在意,顺着她的手接过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才道: “惜眉,你死后就一直待在枉死城?” “大概是吧,我醒来便是在这里。终日与冤魂为伍,连带着心口好像也堵了口怨气,觉得自己死的冤枉。” “你还记得是谁杀了你么?” “记得。西北小郡主,楚珏。”说完这话,她便抬起了眼眸,定定盯着连城的桃花眼,仿佛要看尽他的灵魂深处: “我在地府听说你为我报仇雪恨了。子玉,谢谢你。” “你我之间,说这个谢字未免太见外。”连城勾唇一笑,一语双关: “还是说,如今惜眉,早就和我生分了?” 沈惜眉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怔忪,眼角的那滴泪更是再也遮掩不住,直接掉了下来。她赶紧掩饰般地喝了一口酒,才温言开口道: “我只怕你成了九重天的神仙,和我生分。” “惜眉这话我不爱听,你我认识多少年,你总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恩,子玉最重情义,我是记得的。” “那惜眉你还顾惜咱们曾经的情义么?” 沈惜眉被问得一愣,片刻才强笑道: “若不顾惜,我便不会让你来凤鸣楼喝酒。” “你让我来凤鸣楼,不是你主人吩咐你做得事么?” 一语方落,面前佳人花容失色,手中的酒杯更是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连城见她这样的反应,垂了桃花眼,半是失落,半是自嘲: “看来我猜对了。惜眉,这里到底是哪里!?” “自然是枉死城。” 答话的却并非沈惜眉,一个男子从左侧厢房施施然走了出来。熟悉的菱角眉眼,唇畔笑意。一张脸和他所熟识的那个人有不小的差别,气质更是风流倜傥,不可同日而语。 可连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张嘴就能叫出那个萦绕心口太过熟悉的名字: “殷莫寻,果然是你!” “子玉,故人相见,怎就对我冷脸。不请我喝杯酒么?” 殷莫寻笑意深深,身形如鬼魅,蓦然凑近了他,几乎在他耳畔说出这句话。 连城不动声色,身形移开寸许,面无表情道: “这酒你下了药,我请你,你敢喝么?” 沈惜眉脸色大变,殷莫寻却好整以暇,抽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他一手支颌,半歪着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 “果然是骗不过子玉的。” “你到底是谁!?” 面对他的厉声质问,殷莫寻倒也没卖关子,微笑着回答道: “殷莫寻是我在人间的名字。我的真名叫姬八。” 连城差点一口酒喷出来:“鸡……什么巴?” 看他反应,殷莫寻就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也不在意,反而伸手勾起他的下巴,颇有几分暧昧旖旎: “很有趣的名字是吗?我小时候挺喜欢的,因为很配我。” “你小时候就这么有自知之明么?”连城这句明晃晃就是嘲讽,殷莫寻自然听得明白,偏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点头道: “不错,毕竟我小时候就知道自己天赋异禀,强于一般的男人!” 连城被他的无耻震惊的无言以对,同时心里确定眼前这人真是如假包换的殷莫寻。毕竟只有他,才能这么坦荡的那么无耻。 只是他和殷莫寻之间,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缘。闭上眼,他甚至记得,男子只身挡在他身前的模样,那样血淋淋地狼狈,让他心口灼痛。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原也是假的。 连城想到这,不免觉得可笑,他问殷莫寻: “是你把地府弄成这样?” “此话怎讲?枉死城现在不是比过去好多了,怨气全部被净化,连地藏菩萨都很感激我了。” “真的被净化了么?” “不然子玉以为是如何呢?” “传说中上古十方大妖以怨气为食,枉死城不是最好的养料么?” 殷莫寻在听见他这句话后眉心一动,猛然肃穆了脸色盯着他,一字一顿问他: “子玉知道上古十方大妖?” “略有耳闻。” “那你可记得,所谓十方大妖,是哪十方?” “这个我当然就不知道了。”连城莫名其妙瞪他一眼,但很肯定的道: “不过我猜,你也是十方大妖之一是不是?” “哦?”殷莫寻不置可否,连城便道: “你说你姓姬,若我没猜错,你来自轩辕坟。轩辕坟中出狐狸,所以你是一只狐妖?” “哦?你怎么知道?” “轩辕坟是轩辕氏之墓。轩辕氏又是姬姓。你说你姓姬,自然就来自轩辕坟。” 连城一通分析后,殷莫寻脸上的神色还是似笑非笑。他颇有兴致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的眼眸,杀机一闪而过: “不错,我是狐妖。但你有一点说错了,我来自青丘,并非轩辕坟。轩辕坟是人族后来乱起的名字,我们狐族一脉,自出生便生长在那里。那是我们的家乡,并非人族帝王的墓葬!” 作者有话要说: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枉死城冤魂俱炼妖 这一句话殷莫寻虽说得笑意盎然,但连城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看向殷莫寻,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熟悉的男子,其实藏了太多他不得而知的秘密。 他望着凤鸣楼下,那些因为怨气减轻而恢复理智的众冤魂,见他们打打闹闹,言笑晏晏,和常人无异。 他却只越发觉得纳闷,从而陷入沉思。 殷莫寻依旧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见他不说话,便主动撩拨: “子玉,又在憋什么坏水?” “在想你憋什么坏水!” 连城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他一句,反应过来后,却是双双愣住。 这原是他们上一世在人间最常互损的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但如今昔日的少年打闹之语却变成了相互试探。 乍一听上去尤为讽刺,一时竟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想来殷莫寻也是如此,才会突然僵住笑容,面色沉郁。 两人一时默然,连城漫不经心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众冤魂,却越看越觉得奇怪。猛然间福如心至豁然开朗,一双桃花眼登时灼灼盯着殷莫寻,质问道: “所以因为人族侵占了你们的族地,你就记恨人族么?记恨到就算他们死了也不让他们解脱?” 殷莫寻听见这话后一愣,双眼轻轻眯了起来,神情却是一派好生无辜的天真: “子玉,你这话未免冤枉我了。我为这些冤魂净化怨气,是救了他们,又何来不让他们解脱这一说?” “枉死城的怨气是这么好净化的么?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连地藏菩萨这么多年都净化不了的怨气,被你轻轻松松说净化就净化了。直到刚才我看见外面的冤魂——” “哦?外面的冤魂有何奇怪。”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么多年地藏菩萨并非是净化不了枉死城的怨气,而是不能净化!人含冤而死入枉死城,全凭那一口怨气吊着。怨气没了,这些孤魂野鬼也自然也会魂飞魄散,再无任何踪迹可寻。” “哦?”殷莫寻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笑道: “可你看,我现在净化了怨气,他们也没魂飞魄散。所以子玉,这又该作何解释了?” “没有魂飞魄散是因为你把他们都炼成了妖!” “……”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枉死城里的所有冤魂皆没有死气,也无生气。我试探过沈惜眉,她再三对我说,死和活有这么重要么,所以我肯定了一件事,她如今其实是不死不活的状态。” “……” “只有妖族,不入地狱轮回,不死不活!就如现在外面所游荡的那些孤魂野鬼一样,他们其实已经全部被你炼成了妖!” “子玉,口说无凭。这些可都只是你的猜测!” “是不是口说无凭,只要请出地藏菩萨来,便能水落石出!枉死城乃是地藏菩萨所镇守,如今我为生人,贸然造访,地藏菩萨却不现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既然空了,菩萨自然也就成佛了呗。” 殷莫寻答得振振有词,连城却不吃他这套,冷声道: “胡说八道!” 没想到殷莫寻却笑了起来,他似笑非笑打量着连城,突然问道: “子玉,你为何会说出这些?” “猜的。” “就只凭猜?” “不错。我了解你。殷莫寻,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殷莫寻听见这话后,倒是难得对他露出了一个颇为赞赏的神情。他笑,眉眼弯弯: “子玉,我发现不管何时,你都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连城一愣,下意识觉得不大妙。果然身体突然之间变得软绵绵,仿佛有千钧重量,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千难万难。 “你对我下毒!?” “不是我。”殷莫寻登时举起双手,好生无辜。偏偏一张俊脸却笑得兴致盎然,指了指一旁的沈惜眉,澄清: “是她!” “惜眉,你……” “对不起,子玉。”沈惜眉似乎也很愧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殷莫寻却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揭穿: “这有什么。你不也一直提防着她,连她给你倒得酒都压根没喝。” “……” “还好我做了两手准备,除了酒,还有这满屋子的迷醉香。” “……” “这可是我们狐族圣品,无色无味。见效很慢,但后劲很大。烧一指甲盖大小,就能迷倒一头熊。我想子玉你,比熊要强不少,所以特意给你准备了不少,足够你瘫软到随我回到圣地。” 殷莫寻说完这话,便仿佛很是眷恋的轻抚他的脸颊。有些狎昵,偏偏眼神却很冷淡无情,有种莫名的暧昧旖旎。 “信不信老子剁了你的爪子!?” 耳边突然炸雷似得响起一声怒吼,紧接着他们面前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殷莫寻也因为这一出,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连城便迅速被人拉着脱离了殷莫寻可及的范围。 连城侧头,只看见梵伽那张幼稚的小脸,此时依旧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而眼前的楚辞已经和殷莫寻战成一团,两人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 偏偏楚辞还要抽空回头: “姓梵的,别趁机对我媳妇动手动脚!” “……” 结果趁着他说话的功夫,殷莫寻瞅准机会,给了他一击,登时打得他口吐鲜血,好不狼狈。 梵伽冷笑: “活该。” 连城却看不过眼了,冷声嘲道: “你堂堂上仙,无上仙尊,缩在这看戏,羞不羞?” 谁知,梵伽却是意味莫明的看了他一眼,片刻才道: “我为了冲破结界,用尽了法力。现在和凡人无异。冲上去也是找死。” 连城登时被噎着,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撇过眼,不去看他。 梵伽见他如此却似乎心情很好,竟然还能笑着道: “你还是一如既往心软。” 连城最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当即不快道: “梵伽仙尊,前世种种皆归于前世。你自己再三和我强调的,莫要忘了。” “放心,我记得的。我说的话,你说的话,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几乎是在他耳畔低语,偏偏连城这时浑身没力气,避都避不开。 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梵伽低垂着头,在亲吻他的脸侧。 这一举动自然惹怒了在前面卖命拼搏的楚辞,竟然直接转身不打了,硬扛着被身后殷莫寻狠揍的危机,也要转回身来抢走连城。 梵伽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几个过招,连城就到了楚辞手中。 而多了一个累赘,楚辞的动作自然就慢了不少。殷莫寻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杀招尽出,竟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眼见术法就要落在他们身上,连城心中着急。却未想到一直声称自己法力尽失的梵伽突然捏了个剑诀,腰间佩剑顿时铮然出鞘,瞬间幻化成千万把,直接袭向殷莫寻。 同时,楚辞也下了杀招,两人一前一后,将殷莫寻夹击在中间,配合竟是无比默契! 这一击自然没有落空,殷莫寻也是猝不及防,被两人联手重伤后。除了一开始的错愕后,便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梵伽用仙法将他禁锢起来,如此劣势受制于人,他却似乎浑不在意,反而似笑非笑的盯着楚辞道: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和他联手。” 楚辞倒是毫不遮掩,冷声道: “有何想不到,我既然可以和你联手,自然也可以和别人联手。” “也对,这才像是你们人族的秉性。狡猾,出尔反尔,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我也不想出尔反尔。但我们说好的,你助我上九重天,我将他们带入地府,引进第三狱你设下的陷阱结界。但你不该对我媳妇出手,你对他出手便是违背了我的底线。哪怕毁诺,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楚辞最后这句话说得尤为冷厉,竟然将殷莫寻唬的一愣。片刻才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人族果然擅于诡辩。不守承诺也能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不过罢了,从头到尾,我就没指望过你会守诺。因为我早知道,你们人族都是一群背信弃义之徒。既然吃过一次亏,我便不会再吃第二次亏!你以为我送你上九重天,真的不会收取回报么。” “你什么意思?” 连城是最快反应过来的,殷莫寻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似笑非笑对他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他的胎记中送了他一个小礼物!” “……” “这个小礼物在他每次运用术法时都会收取一定的回报,第一次收一个指甲盖,第二次就收一根小手指……积少成多,每次加倍,直到某一天——把他全身的法力全部吸干净。到时候只怕他也油尽灯枯,支撑不了几天了。” 楚辞面对这等威胁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行!我以后可能会油尽灯枯,但现在在这里,我就可以料理了你!” 说罢他已经上前,准备收拾殷莫寻。 后者却言笑晏晏,似乎心情很好: “在这?你确定?” 连城一听这话下意识就觉得不太好,赶紧出言提醒: “看紧他!” 但还是晚了一步,果然下一刻眼前那个男子就变成一个残影。 同时凤鸣楼的一切全部消失,他们此时竟是置身在热闹的枉死城集市中,再也找不到殷莫寻的身影。 偏偏耳边还有那厮近在耳畔又仿佛远在天边的笑语: “今日重逢,我很高兴。盼与君,再相见。” 这话既在耳畔,说明殷莫寻应该没有走远,连城赶紧出声叫住他: “等等,殷莫寻……” 果然听见他的回复: “别叫我殷莫寻,叫我姬八。” 谁知一听这话,楚辞瞬间就炸了: “我去你妈的臭不要脸,竟然对着我媳妇说荤话!你出来,我保证打死你!” “……”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妖惑之尊狐王现 楚辞的叫嚣自然没能叫回殷莫寻。梵伽淡定的一张脸难得有几分惨不忍睹,瞪着楚辞,像是在瞪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一般,片刻才忍耐着道: “姬八是他的名字。” “你诓我,世界上谁会给自己取名□□!” “狐妖一族,姬是狐王之姓。他排行第八,自然就叫姬八。” “……” 说得有理有据,楚辞一时难以反驳。倒是连城注意到了梵伽语气中的熟稔,问他: “你和他相识已久?” “谈不上相识,但的确认识很久。他是上古十方大妖之一,曾经我们在战场上交过手。” “上古十方大妖究竟是什么东西?” “十方大妖是天地鸿蒙初始出现的十种妖族,每一族的妖王尊称为十方大妖。”答话的却并非梵伽,而是一个陌生庄严的声音。 众人一愣,只见不知何时热闹的枉死城集市突然寂静一片。除了他们,那些枉死城的冤魂野鬼仿佛一瞬之间都被定住身形,还保持着各式姿态,仿佛一副活色生香却无任何生气的水墨画。 一人自众鬼之中缓缓行来,左手持摩尼宝珠,右手持金锡杖,身形巍峨,法相庄严。正是幽冥之主,镇守枉死城的主人——地藏菩萨! 众人一见菩萨,无不尊敬行礼。 饶是梵伽这样在九重天至高无上的尊者上仙,面对地藏菩萨亦是礼数周全。 毕竟地藏菩萨乃是西天之尊,何况他以金佛之身,自愿入地狱,普渡恶鬼。 此等情操举动,自然让人叹服。 就算心高气傲者如楚辞梵伽,也对他很是尊敬。 地藏菩萨亦是礼数周全的回礼,连城已经心直口快的问道: “菩萨你为幽冥之主,一直镇守枉死城,为何刚才不见你出现?” “阿弥陀佛,说来惭愧,老衲中了狐王的迷魂阵,直到方才才悟出关口,跳脱出来。” “狐王?” “不错。刚才那位姬施主正是十方大妖中的妖惑之尊——狐族之王。” “咳咳咳……” 连城差点儿被呛着,虽然大体是猜得差不多了,但他听见殷莫寻真是一只狐狸精后,还是有一种深深地不适感。 毕竟他总觉得传说中的狐狸精应该是妖娆魅惑。倾国倾城。总之不可能是殷莫寻那副模样。 可他还真就是狐狸精,而且是所有狐狸精的老大。 这就让连城产生一种不真实的玄幻感,甚至还生出点传说诓我的义愤之情来。 地藏菩萨倒是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还好心解释道: “狐有千面,最擅迷惑。所以在十方大妖中才称妖惑之尊。” 梵伽却突然道: “本尊虽未曾与上古十方大妖真正交过手,但大体是全部见过他们的。本尊记得,上古之战中,十分大妖被我师尊尽数斩灭,当初的妖惑之尊狐族之王也并非是姬八。为何菩萨现在却说他是妖惑之尊,狐族之王?” “仙尊所言不错。仙尊所说的十方大妖,应该是上古洪荒,最开始的十位妖族之主。但是上古之战后,十方大妖尽数身陨,新旧更替,乃是万物众生之规律。现在那位姬施主,想必是继承了上任狐族之王的位置,成为了新一代的十方大妖,妖惑之尊。” 听完这话后,梵伽却是脸色沉郁。沉吟片刻,才问道: “菩萨的意思是,现在又出现了新的十方大妖?” “依老衲之见,只怕的确如此。” 梵伽脸色越发难看,冷声问道: “那菩萨认为,新的十方大妖,可是继承了上古十方大妖的妖力?” “阿弥陀佛。”地藏菩萨却是宣了一句佛号,片刻才叹道: “既是继承,便不会只有一个名号。只怕上古历代大妖之力,也会悉数传承下来。上仙,妖族势弱已久,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尘世只怕是要乱了。” 梵伽不再说话,连城也在他们方才的一番对话中听出了事态的严重。见梵伽一副心事重重之样,忍不住问道: “你身为九重天的无上仙尊,天尊的大弟子,难道都对付不了那所谓的十方大妖?” 梵伽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若新的十方大妖真的继承了上古妖力。只怕合九重天六位上仙之力,也无法再对付他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我师尊。” “你师尊?” “不错。九天之主,无上天尊。若我师尊还在,便无需再惧任何妖邪。他本身就是一切妖物的克星。”大概是对自己的师尊太过敬仰,梵伽如此冷淡的一个人说起这话来,竟也满是孺慕之情。那般反常的模样,让连城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打完以后,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虚心请教道: “说起来,我自从上了九重天,就再也没见过那位所谓的天尊老人家。他到底去哪了?” 梵伽沉默了片刻,才淡声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想这么半天,连城恨不得给他一脚。 一旁的小霸王楚辞却难得是一副懒怠的表情,听见这话才半笑着道: “既然是天尊想必自然就自持身份,只怕是去哪里隐居了。” 梵伽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连城却道: “就算真隐居了,也还是会有点音讯吧。但九重天里,没有一个仙知道他的下落,不是太奇怪了吗?” “是啊,说不定隐居隐居着,就在哪里身陨了……” “胡说八道!”梵伽愤怒至极,猛地抽出仙剑,指着楚辞道: “你若再敢出言不逊辱我师尊,我立时就结果了你!” 小霸王也当即冷笑道: “你当我怕你!?” 说罢,就要动手。却被连城拦住。连城还记得刚才殷莫寻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语,看见楚辞的胎记后,就越发觉得不详。 只怕真如殷莫寻所说,他在楚辞胎记中动了手脚。让他每用一次法力,就丢失一分。直到最后吸食殆尽。 连城让他不要再用法力,抚摸着楚辞的胎记,开口向地藏菩萨询问道: “菩萨见多识广,可知道他这胎记里有何乾坤?” 地藏菩萨却是端详了他半晌,最后才缓缓摇头: “恕老衲才浅,看不出这内里乾坤,也解不出其中之惑。” “连菩萨也没有办法么?” 地藏菩萨摇头,楚辞便笑着宽慰他道: “媳妇没事,你别被那只狐狸唬住了。” “但你的胎记……” “不妨事。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梵伽却是冷冷看着他道: “不觉异样说不定是因为你们就是一伙的。” 楚辞冷冷瞅着他:“若我和他一伙,何必和你联手对付他。” “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不知是不是因为梵伽人变小了,连行为举止都越发幼稚了起来。地藏菩萨却道: “这个上仙大可放心。老衲刚才以佛气探入这位施主身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妖气。而且,楚施主体内仙气沛然,老衲只能窥得一二,其他境界,以非老衲之能所能探究。”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紫薇天府煞星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连地藏菩萨都无法看透的仙体之躯是何等可怕,梵伽看向楚辞的眼神越发晦涩莫名。 连城也不由好好打量起楚辞,忍不住发出疑问: “你真这么厉害?” 小霸王当即抬头挺胸: “还有更厉害的你想不想试试?” “……”当我没说。 枉死城中的怨气被殷莫寻吸走了大半,地藏菩萨自然要忙着善后。 镇守第三狱的宋帝王下落不明,疑似被殷莫寻控制。何况还有新出来的十方大妖…… 种种迹象都表明妖族在蠢蠢欲动。 梵伽身为九重天仅此天尊的上仙自然要赶着回到九重天,而镇守第三狱的宋帝王此时都下落不明,连城他们所谓的协助地府任务自然也就不再作数,便也跟着梵伽回九重天。 回到九重天后,梵伽便恢复了正常地模样。随着身形长高长大,装逼功力也一块见长。 只见他冷冷端着一张脸,又是那位神圣不可侵犯的无上仙尊: “地府之事到此为止,日后……”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霸王一口打断: “饿死了。” “我也是。走走走,现在去司命星君那还能赶上饭点。” “……” 梵伽发现连城和楚辞压根就没听他说什么,两人自顾自说着话,转身就走。 剩下他愣愣看了一会他们的背影,终于把后面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连城带着楚辞来到天府阁,却发现大门紧闭,空无人烟。 问了守门的仙侍,才知道他们离开这段时日,司命星君竟然也罕见的领了一份任务,去凡间出任务了。 连城反思了一会,觉得大约是前些日子他带着楚辞这吃不饱的大胃王每日来蹭饭,蹭的委实过头了些,才让久不下九重天的司命星君也得出去出任务。 反思完后,他便愉快地决定带楚辞换个地方蹭饭。 第一首选自然是顶头上司,紫薇帝君的仙府。 不过到了以后,却发现大门也是紧闭,和司命星君那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问了守门的仙侍,得知了紫薇帝君前些日子就去人间出任务了,此时还没回来。 敢情是和司命星君一块去出任务的? 连城在心里腹诽,不过也能理解,两位星君好歹是夫妻,哪怕面上看着再不和睦,到底还是有些夫妻情分,一起出任务也算正常。 不过这样一来,没地方蹭饭了,连城很是忧愁。 只能带着饥肠辘辘的楚辞回到自己的仙君洞府。好在自家府中有能干的五喜,率领着仙君洞府其他仙奴去九重天的花园拔野菜,七凑八凑也算倒腾出了一顿饭。 两人去了趟地府本想着挣点饭钱,谁想不仅一点儿好处没捞着,还不管饭。生生被困在第三狱好几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真是不划算透顶。 没有进账,就只能一直吃野菜。吃到后来楚辞都瘦了,两眼放绿光的馋肉,最后只能殷切期盼紫薇帝君和司命星君早点回来,好有个地方去蹭饭。 结果殷殷相盼之下,紫薇帝君和司命星君不曾回来,却是等来了一个关于他们的消息: 紫薇帝君和司命星君在人间的那个任务出了岔子,两人不仅被困在凡间,还惊动了一位上古十方大妖。 紫薇帝君为护司命星君,身陨。 司命星君,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短小君,明天争取多更,希望这篇文能在十月之内完结TAT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夫妻怨侣情深缘浅 消息是武曲星君带来的,殷莫寻走后他设在第三狱的结界却没自然消失。武曲和贪狼足足在第三狱困了好几日,最后是武曲想了个法子,连通人间界,才脱困而出。 谁知才到九重天就听见了这等消息,紫薇帝君是北斗之尊,司命星君则是南斗之尊。如今一个身陨,一个下落不明,北斗南斗算是元气大伤,更是惊动了九重天诸仙。 武曲来找他便是让他一同去大殿同诸仙君商量对策。 连城自然义不容辞,想他过去好歹在司命星君紫薇帝君府上蹭了那么多饭,总得有点回报。遂带着楚辞跟武曲星君一同赶赴议事殿。 到了以后却发现九重天有头有脸的神仙们都来了,梵伽依旧端坐高位,身旁除了枢要斗神外,还有一位女神仙。 女仙长得极美,一身白色素袍,偏偏脸色苍白的比那身素袍还要白上不少。 她双眼长得极为好看,但瞳孔大而无神,竟是一个瞎子。 武曲见连城一直盯着那位女仙目不转睛,便出声提醒道: “那位是拈花尊者。乃是九重天六位上仙之一。” “七位!”一旁的楚辞冷声提醒了他一句,神情倨傲。 武曲顿时满脸的一言难尽,只能点头附和: “不错,小仙说错了。是七位。” 议事殿中都是有头有脸的神仙,自然是没有小小星君位置的。若不是因为这次出事的神仙是北斗南斗,想来他们这些小小星君是没有资格入此殿的。 所以即便是捡了大漏有幸登入议事殿,他们的位置也在最边缘,离着主位十万八千里,一看就是没有发言权的。 武曲带着连城到众星君之中排排站好,楚辞自然也跟着他,站在他身侧,顿时让诸位星君侧目。 贪狼星君脸色难看,武曲也是一脸一言难尽,只能勉强笑道: “楚辞上仙,您身为九重天七位上仙之一,站在这里怕是不妥。” “我媳妇在哪,我就站哪!”楚辞答得振振有词理所应当,让一众星君无言以对。 偏偏主位之上,梵伽仙尊身旁的那位拈花尊者却突然开口道: “早就听说九重天新来了一位上仙,挨过了九重天罚。想必就是这位仙友了。” 话音方落,她已到了楚辞身前。一双眼明明空洞无神,却准确无误的盯住了楚辞的双眼,漂亮的一张脸却是面无表情,冰冷的近乎无情。 楚辞被她这样盯着,却只懒懒瞟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 “不错。” 谁知他才说完这话,拈花尊者便突然出手,对准他的命脉,直袭而来。 连城大惊,没想到这位上仙竟然暗箭伤人忒不要脸,正要出手。楚辞已经毫不客气的劫下了那只苍白的手,不知用了几成力,竟让那位拈花尊者淡然的面容露出痛苦的神情。 “和你好好说话时就别动手动脚,你一个上仙,竟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连城的声音很冷,拈花尊者一时竟被他气势所震慑,不敢出言逆其锋芒。 其他默默围观的诸仙也都是一惊,众仙本来不太看得上楚辞这种自己硬飞上天的野路子上仙,虽不得不按照规矩尊称一句上仙,心中却大多是不以为然。 但如今看他不过随意间就制住同为上仙的拈花尊者,且占尽上风。当即都震了一震,不敢再小觑他分毫。 最后还是枢要斗神走了过来,冷声道: “楚辞,这位是拈花尊者。你们同为上仙之一,不要闹得太过,让人看了笑话。” 楚辞只冷冷瞅了他一眼道: “如果不是她先动手动脚不守规矩,我才懒得搭理她。我媳妇还在这了,让他误会了怎么办?” 连城:“……你放心,我没那个空闲功夫。” 拈花尊者则被他这话挤兑的脸色涨红,苍白的一张脸顿时多了几分艳色: “本尊只是听梵伽仙尊说,楚辞上仙记不清自己的前尘因缘,才想帮你探知一二。本尊并无其他意思!” “你说没有就没有?”小霸王冷冷瞟她一眼,义正言辞: “谁知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见色心起。” “……”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无言以对,小霸王却仿佛觉得这个设定甚合他心意,竟然还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黏在连城身上不下来: “媳妇,你要保护我!” “闭嘴吧你!”连城忍无可忍,吼了他一嗓子,终于让这小霸王老实了。 枢要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定定盯着连城,似乎欲言又止。 一个声音却淡淡然插了进来: “拈花尊者摸骨可知众仙前尘因缘。你不记前尘,不如让拈花尊者替你摸骨,看看你和九重天究竟是何缘分。” 说话的是梵伽仙尊,不知何时,他竟从主位上下来了。此时就站在连城楚辞身前,虽是商量建议的话语,语气却不容拒绝。 连城怎么听不出梵伽的言下之意,想必这位仙尊至今还觉得楚辞来历不明,是妖非仙,就算有地藏菩萨的那句证明,他也不愿尽信,所以就让这位拈花尊者来一试楚辞的来历。 楚辞倒是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梵伽的这些算计,见梵伽执意要让这位拈花尊者替他摸骨,他便无可无不可的伸出手,道: “好,既然你一定要让她为我摸骨,便摸吧。” 见他如此痛快,拈花尊者当即抓准这个机会,一双手摸向楚辞的命门。 霎时间,肉眼可见的白色柔光从拈花尊者的指间渗透进楚辞的皮肤中,也不知是何感觉,楚辞微微蹙起了眉头。 连城一直在注意他的神情,见他如此,赶紧问道: “是哪里不舒服吗?” 楚辞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倒是他身前的拈花尊者本来苍白的脸色倏然间白得更加透明,她空洞无神的一双美目陡然之间竟有了神彩,仿佛可以看见东西,但她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一般,猛地后退一步,同时放开了楚辞的手! 紧接着,她脸色难看,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枢要几乎是立时扶住了她,同时冷冷瞪向楚辞: “你干什么了!?” 小霸王当即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什么都没干啊!媳妇,你看得清清楚楚吧。我真什么都没干。” “不错。他绝对没有用任何仙力。”连城下意识地就维护楚辞,枢要的眼神越发晦涩。 梵伽亦冷冷看了过来,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拈花尊者,见她面容惨淡,便亲自抬起袖子替她擦拭干净嘴角的鲜血,动作温柔的几乎不像那位冷面上仙: “没事吧?” 拈花尊者沉静的摇了摇头,梵伽似乎想说点什么,被她轻轻地抓住手腕,再次摇了摇头。 梵伽的神情顿时微微一滞,他眸光复杂的看向楚辞,最终才淡淡道: “叫诸位仙友过来是为一件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不久前,紫薇帝君和司命星君去凡间查探黄河水祸之患。却遇见了上古妖邪,紫薇帝君为护司命星君身陨,司命星君如今下落不明。本尊请拈花尊者以水镜演算,还原了当时的情景。诸位仙友请看——” 梵伽说完这话后,拈花尊者便配合的拿出一面玉色的镜子。纤纤玉手轻轻一抚,镜面射出一道柔光,接着众人眼前就出现了栩栩如生的各色画面。 黄河之水汹涌澎湃,足足卷起半尺之高。 紫薇帝君浑身狼狈,却还是将身形幼小的司命星君护在身后。一手提剑,一手则捏决祭起自己的防身法宝对着汹涌的黄河袭去。 剑芒和雷电眨眼就被吞噬了进去,不仅如此,那道水柱还将刚才吞噬的剑芒雷电反噬回来,竟是以比刚才更厉害百倍的攻势向紫薇和司命二人袭去。 连城总算明白紫薇和司命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想来这黄河之中的妖邪非常擅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但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这两人还是要这样孜孜不倦的攻击? 遇见这种对手应该是避免和他正面交锋,游走等待机会更为合适。 连城不相信,以紫薇那样的性子会看不出这妖邪的古怪。正一头雾水时,便见画面中一直被紫薇护在身后的司命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开口道: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连城这才发现司命星君的小脸一直苍白无比,她的胸口处弥漫了一小片淡淡的血色。因为她一身红衣,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的仙核被挖了。” 楚辞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众仙闻言皆是震惊。 仙核可是维持仙体之躯最重要的东西,被挖了虽然不会立时就死,但渐渐会变得和凡人无异。司命星君竟然被人挖了仙核!?也难怪紫薇帝君明知道河里那怪物能反噬一切伤害,却还是执意不愿离去! 果然紫薇帝君听见她这话也只当没听见,再次提起剑义无反顾的向那道水柱冲去。 但不管试几次,皆是更加狼狈地无功而返。 司命的脸上已经渐渐有了泪痕: “你走啊!我不需要你可怜!你滚,滚啊!” 紫薇帝君却充耳不闻,再次整顿精神要往水柱冲去,却未想到那道水柱竟然不再停在原地等他。反而从中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残影,席卷着黄河之水向司命袭来。 紫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她整个人都牢牢护在身前,也幸好司命星君身量尚小,竟然还真的被他护住了。 汹涌的黄河之水几乎弥漫了整个画面,渐渐,那些水染上了血色,变得通红…… 待全部退散下去后,画面中唯有司命星君失神地抱着紫薇帝君残破的身躯,猛地爆发出凄厉的哭喊。也许是被她那太过悲伤的情绪所侵染,画面霎时都扭曲杂乱起来,最终成为无数碎片,归于虚无。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圆满快乐~ 来个小剧场应景: 一人说一句中秋祝词—— 楚辞:祝大家中秋快乐~ 梵伽:中秋快乐?中秋是团圆佳节,应该是祝大家中秋安康。 楚辞:快乐! 梵伽:安康。 楚辞:媳妇,你说是快乐还是安康。 连城(啃着五仁月饼):啧,说快乐是没文化。 梵伽(得意):哼! 连城:说安康是跟风装逼。 楚辞(得意):哼哼哼!! 梵伽:那你说祝什么。 连城:祝大家中秋牛逼吧~ 小剧场来自被朋友圈刷屏的表情包,博君一笑,爱你们鸭~ 第61章 第六十章 探黄河一重关卡 画面全部结束,拈花尊者收起水镜,围观众仙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任谁都看得出紫薇帝君和司命星君所招惹的妖邪绝非一般凡物,只怕能力已经能和九重天诸位上仙一较高下。 此时众仙当然安静如鸡选择闭嘴假装岁月静好,就怕一个不慎,被点兵点将要去降服那黄河妖邪。 梵伽当然看出了众仙的心思,却还是要问一句道: “情况诸位仙友也看见了。紫薇虽然身陨,但司命还在。她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黄河上游,无论如何,本尊都要将她救回来。拈花尊者已经自动请缨要去降服黄河水妖,不知哪位仙友愿意共往?” 众仙眼观鼻鼻观心,全成了没嘴的葫芦。 连城冷嗤一声,在安静的议事殿犹如靶子,刺耳的厉害。 但饶是如此,还是没人主动出列愿意承担这个任务。最终是梵伽出声点名: “司花尊者最擅水战,不如……” “说起水战,北海神君更加擅长。” “……那北海神君,可……” “仙尊恕罪,北海亦有妖邪作乱,小仙实在分身乏术。”开玩笑,他能力至多就和紫薇帝君打个平手,紫薇都身陨了,他难倒能打得过!? 总之,不管梵伽点了哪位仙尊的名字,对方都能找出一堆理由来推辞。 摆明着就一个态度,这种吃力不讨好,最重要是有可能丢掉性命的活,不做!绝对不做! 想来也是,九重天众仙皆是成仙已久,惯于享受的。拥有无尽的生命、享尽世间最好的东西,有仙奴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会愿意放着这等好日子不过,苦哈哈地去干卖命的活!? 眼看着议事殿众多神仙,却没一个肯出征的,众仙你推我我推你,打太极打得不亦乐乎。 连城缩在星君位置上看够了戏,才慢慢走出来,笑道: “小仙不才,愿意同拈花尊者一块前往黄河,收伏水妖,找到司命星君。” 毕竟好歹也是在司命紫薇那蹭了不少饭,如今紫薇身陨,他媳妇总得救回来吧。 楚辞见他开口,便也跟着懒洋洋道: “那我也去吧。” 这样一来就是两位上仙,好歹有了些胜算。众仙皆觉得此安排甚好,连城却蹙眉,瞪视着楚辞冷声道: “你凑什么热闹?” 他可没忘了殷莫寻临走时说得那番话,楚辞不能妄动仙力,若日后真出什么事了,反而不好办。想到这他冷声拒绝道: “你不许去。就留在九重天,哪都别去。”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楚辞答得理所应当,但话音落就被连城赏了个爆栗: “你看不起我?”连城激他。 谁想小霸王倔劲儿也上来了,瞪着一双凤眼,向他大声强调: “你是我媳妇!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办?” 不知为何,连城听到这句话蓦然就心软下来,心里自嘲着果然和小霸王来硬的是自己吃亏,这货就像块石头,你硬他只会比你更硬。 对付他,只能用软的。 连城想到这叹了口气,突然伸手轻轻摸了摸楚辞的发顶,柔声哄道: “听话。你不想我出事,我也不想你出事呀。” 果然上一刻还气成河豚的小霸王,下一瞬就软成了一只热乎肉包子。 没脸没皮的小霸王难得臊红了一张脸,竟然破天荒地不敢和他对视,反而低垂着头,绞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连城看着觉得好笑,但偏偏又要强忍着不笑出来。只能极力忍耐着笑意,继续撩拨他: “这次听我的,好吗?只要你乖乖待在九重天,等我回来,我就好好奖赏你。” 本是顺嘴一说,谁想面前羞成一朵娇花的小霸王猛地抬起头,凤眼亮晶晶的看向他: “好。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等你。你回来后,奖赏由我来挑!” 连城:“……” 去你妈的大西瓜!老子好像被套路了! 你特么敢不敢多维持一刻你的娇花人设!? 但是最终连城还是答应了下来,楚辞就同意了乖乖留在九重天的决定。 同时,梵伽也定下了去往凡间收伏黄河水妖的几位人选。除了连城和拈花尊者外,北斗诸星君中,武曲也自动请缨。 贪狼看见武曲要去,似乎有些着急,但不知被武曲劝慰了些什么,终于闷闷不乐地同意下来。 就这样,拈花尊者带着武曲连城去往黄河上游。 司命星君最后是在这里消失的,那么线索也只会留在这里。谁知,从九重天下来后竟不能直接入黄河区域。 整个黄河上游方圆百里处像是被笼进了一个大罩子里,竟是飞鸟不渡,野兽不入。 三人试了好几种法子,愣是不能在黄河上游落地,无奈只能找了个折中的法子,落在了靠近黄河上游的青铜峡。 为了方便行动,三人皆化成凡人模样。 到了青铜峡后却发现附近村落竟是十去九空,空无一人。 大多数村落还保留着凡人生活的烟火气,甚至有些人家灶台上的铁锅里还下着大米,因为久无人蒸上,泡米的清水浮上了一层白垢。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村落里的村民是匆匆忙忙撤离的。 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危机一般,一霎之间全部离开。 村落里面的鸡棚鸭舍毫无活物,但整个村落却无丝毫血腥之气。 仿佛这场撤离虽然仓促,却还是留有余地,让他们虽然行色匆匆,却无性命之忧。 连城漫不经心地在村落里四处转悠着,武曲也跟着他一块,唯有拈花尊者独自行动。 因为地府一出,武曲和连城算是有些交情,连城也不讨厌这位同僚,此时甚至还能聊上几句: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武曲沉默了片刻,才斟酌着给出一个答案: “静。” 连城颇有几分意外,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武曲却以为是他没听懂,又跟着解释了一句: “太平静了,反而觉得不大对劲。” 连城一笑,点头赞同道: “不错,这里有古怪。我刚看了村子,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人刚使用过的模样,村里却毫无血腥之气。招魂也未招来不干净的东西。这只代表了两点——” “第一,他们撤退的很匆忙。第二,他们凭空消失了。” 武曲几乎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连城越发觉得意外,在地府时,他倒是没看出自己这位同僚竟还真有几分本事。 武曲却不在意,卖弄完这手后,继续分析: “但如果撤退的很匆忙,村子里不会毫无血腥之气。人只有在性命危在旦夕时才会只想着逃命,不去做多余的事情。所以,就只剩下第二点,他们凭空消失了。” “不错。”连城颇为赞赏的点头,却还是笑着补充了一句: “但你还是算错了一点,不是人凭空消失了。是这个村里,所有的活物,全都消失了。”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探祠堂疑惑丛生 随着连城的话音落下,不远处却传来了拈花尊者的惊叫声。 连城和武曲对视一眼,当即往尖叫处寻去。到了以后,发现拈花尊者倒在村里的祭祀祠堂内,花容失色,满目仓皇。 武曲赶紧上前扶起她,关心问道: “尊者没事吧?” 连城便没那么好心了,他冷眼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拈花尊者,张嘴就是嘲讽: “尊者不是九重天上仙之一吗?为何如此弱不禁风?” 拈花尊者被他气得脸色通红,武曲赶紧和事佬地扯了扯他衣角,暗自低声道: “你少说两句。何况,拈花尊者所长本就不是打架。” 谁想连城懒洋洋地扫视了一圈祠堂,随口就道: “我知道呀。拈花尊者所长是祭祀信仰之力和追踪探查之术吧?” 武曲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知道。 连城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言下之意,当即嗤笑一声,也不在意,直接问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 武曲干咽了口唾沫,傻兮兮摇头。连城便笑意越发灿烂,闲闲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在九重天里,拈花尊者的水镜可还原任何事态原貌。说明尊者很擅追踪探查之术。而到了这里,尊者不愿和我们一起行动,径直来到村里祠堂,就代表在祠堂这种祭祀之地,对尊者来说最为得心应手。自然就是擅长祭祀信仰之力。” 武曲忍不住啪啪啪鼓起掌来,一脸地叹为观止: “死兆,我发现你就算去了趟人间把脑子摔坏了,也还是挺好用的。” 连城暗自白他一眼,拈花尊者却狠瞪着连城,冷声道: “你懂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懂啊。”连城无辜摊手,笑容却带了几分挑衅,说出来的话更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毕竟我怎么也没想到,拈花尊者能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挑了场子。所以我才要虚心求问一句,尊者真是九重天七位上仙之一吗?怎么如此弱不禁风?” “……”武曲一脸的一言难尽,偷眼悄瞄拈花尊者,果然见她精致绝美的一张脸气得煞白。咬着朱唇,她恨声道: “我是不是九重天七位上仙之一,用不着你一个小小星君来评判!” 连城也不在意,淡淡笑道: “我自然评判不了,不过好奇随口问一句罢了。尊者既然不喜欢我这样问,那我不问便是。不过还请尊者告知一下,刚才是什么东西伤着你了?” 拈花尊者明显不想和他说话,武曲只能陪着笑脸道: “死兆口无遮拦惯了,还请尊者大人大量不要介意。不过死兆那句问话却是没错,刚才是什么东西伤着尊者了?” 面对武曲,拈花尊者虽还端着架子,但脸色总算好看了不少,她沉吟了片刻,指着祠堂中间最正中的檀木牌位道: “是那个。” 连城和武曲当即上前要去查看牌位,走到供桌之前,两人同时伸手,拈花尊者突然在他们身后道: “别碰牌位!” 同时,她手中挥出一枚珍珠,正中武曲胳膊,瞬间将他要碰到牌位的手打偏了半厘。 连城可就没这待遇了,拈花尊者刚才出声提醒时,就已经太晚。连城的指间实实在在,落在了那块檀木牌位上,竟是避无可避。 拈花尊者看在眼里,冷冷一笑。 武曲脸色顿时慌张起来,赶紧回头问她: “尊者,为何不能碰牌位?” 对方冷冷一笑,颇有几分恶意道: “因为这个祠堂里,供奉的并非是村子里死去的列祖列宗或者天上神仙。而是以整个村子里所有生灵为祭献,供奉了一尊入魔邪神!本尊刚才就是被牌位中所供奉的邪神所伤。” “所有生灵为祭献!?” “不错。你们刚才已经搜过整个村子,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村子里没有生灵!他们全部被献祭给了眼前这尊邪神!” “那您怎么不早说!?”武曲明显气恼,但毕竟碍于对方上仙身份,语气不敢过于放肆。 果然,拈花尊者只是冷冷看他一眼,道: “本尊提醒过你们了。你听了我的劝告,没碰牌位。而死兆星君,不听劝告,任性妄为,是咎由自取!” 武曲听完这话差点气绝,再顾不得她的上仙身份,义正言辞出声反驳道: “明明是你……” “别说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城打断,武曲不由看向他: “死兆,你……” “我说别说了!” 连城这句话已经加重了语气,武曲被他气势所震慑,当即一怔,闭嘴了。 连城看向拈花尊者,后者亦冷冷回视着他,漂亮精致的一张脸上充满了快意,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连城静静盯了她半晌,突然一笑,毫不在意的伸手捞起那块檀木牌位,放在手上似把玩般地掂了几下。 拈花尊者脸色猛变,连话都说磕巴了: “你怎么能……你、你怎么会没事?” “邪神?” 连城半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向她,猛地指间用力,檀木牌位在他手上碎成齑粉: “那也要看是在谁面前?这种货色,在我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拈花尊者一双美目蓦地瞠大,完全不可置信道: “你、怎么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连城笑容越发灿烂,不过说出来的话就很让人一言难尽了: “大概是这邪神欺软怕硬,遇见我这种硬茬就成软蛋了。” “……” 武曲低声斥道:“死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啊。尊者问话怎可不答,那不是对尊者不尊重吗!?”连城一脸正气凛然,理所应当。武曲简直想给他跪下。 拈花尊者被他冷嘲热讽了一通,却无心计较。她心神不宁地盯着连城,依旧无法置信,嘴上还在念叨着: “怎么会,不可能啊。那明明是上古邪神,你怎么会……” 她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冲到连城身前,一把抓住他拢在袖口的手。 果然见那只手已经完全青紫,她登时反应了过来,精美绝伦的面容上立时露出嘲讽的笑容: “入魔!?你身为九重天堂堂北斗星君,竟然为了修为自甘堕落,引魔气入体,修魔道!?” 武曲赶紧替他解释: “尊者误会了,死兆体内这只魔并非是他自愿引入。好像是……是什么来着。死兆,你快解释!” “凡间历世,买一赠一。” “对对对,是死兆上次历世时买一赠……呸呸呸,总之是他不小心招惹上的,绝非是自愿引魔入体!” “哼!堂堂星君,不过去凡尘历一世,竟就被魔气侵占!”拈花尊者冷冷看他一眼,嘲讽之意甚浓。 连城听她这样一说,反而气笑了,顺着她的话展开反向嘲讽: “不错。小仙我身为九重天北斗星君当然不能和尊者这种上仙相比,凡间历世被魔气侵入的确丢脸至极。但我更没想到的是,尊者身为九重天七位上仙之一,司掌天上地下祭祀之神。竟然会被一个不入流的小小邪神所震慑,啧啧啧……” 连城最后一句话没说完,但那耐人寻味的三个感叹词也让拈花尊者气得够呛,当即就和他回怼: “你以为走这种邪魔外道真不用付出代价,不说其他,你堂堂九重天北斗星君,生下来就是仙体之躯,如今入魔……哼!本尊等着看你爆体而亡,魂飞魄散的那一天!我相信,不用很久了!” “尊者放心,在我爆体而亡之前我会先替您收拾了邪神,免得你还丢尽九重天的脸!” “你放肆!” 拈花尊者勃然大怒,连城却一点面子也不给,针锋相对: “我哪里说错了?” “死兆,你少说两句!” 武曲习惯性地劝架,连城俊眉一挑,正要搞事。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跟着附和了一句: “就是,你少说两句!” 三人皆是一愣,立刻停止内斗,面面相觑,但空荡荡的祠堂里并没有第四个人影!只有前方供桌前黑压压的一排牌位,静默地注视着他们,诡异近妖!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武曲第一个撑不住,仙剑出鞘,厉声喝问! 但空荡荡的祠堂无人回答,拈花尊者衣袖一抖,祭出水镜。 瞬间整个祠堂中的牌位都被水镜照了进去,可紧接着那枚无上法器却猛地一顿,如一只普通铜镜一般,直接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拈花尊者脸色大变,武曲也是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 三人之中唯有连城不慌不忙,静静看着地上摔成两半的铜镜。他甚至好整以暇的蹲下身,慢慢捡起碎片,仔细端详起来。 “可是有什么问题?” 面对武曲的提问,连城没有立时回答,看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 “这镜子……质量不太好啊。” “……” 武曲咬着牙,大概强自忍耐着,才控制住自己没上去揍他。 连城却毫不体贴同僚心意,捡着块水镜碎片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突然一个好奇,用摔碎水镜的尖角处割了割自己的手指,霎时血流如注。 “……” 连城看着指间的血似乎不大满意,又用力在手心处割了一道。看血流了一手,越发上瘾,往胳膊上继续割。 “……” 武曲和拈花尊者一脸无言以对,看他宛若发疯般地自残着玩儿。 眼见他手中的水镜碎片准备对着脖子割了,武曲终于忍无可忍,正打算出声制止他,祠堂里却再次响起了第四者的声音: “你别割了,我看着好心疼呀!”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十方大妖海市蜃楼 三人瞬间警觉起来,环顾着祠堂四周。 连城默然收起水镜的碎片,朗声开口询问: “你到底是谁?” 本以为又会像是上回那样没有回应,但没想到连城才问完,声音就回答了: “我?” “你见过我呀。” “不仅见过,你还摸过我了。虽然手劲儿有点大,不够温柔。” 那个声音这次倒不像上回那般一闪而过,反而开始喋喋不休: “还有,你叫我小小邪神,让我有点不高兴。” “……” “毕竟我是上古邪神。” “另外我也不喜欢你说我是欺软怕硬的软蛋。我不仅欺软,也欺硬!” “……” “除了这些,我还挺喜欢你的。” 话说到这里,那个声音似乎还有几分害羞。连城冷静地忽略了最后一句,看向武曲和拈花尊者,给了他们一个意味莫明的眼神。武曲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那个声音又道: “你们想商量什么坏主意吗?” “……” “不得不说,你这点让我很不喜欢。你就不能乖一点,老实些吗?” 随着他这句抱怨落下,武曲和拈花尊者脸色大变,这个隐匿在暗处的邪神不仅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就连他们细小微妙的动作眼神他都能很快察觉! 两人警觉地开始打量四周,但一无所获。 连城也不动声色地逡巡了一圈四周景物,发现不可能揪出那位邪神后便痛快放弃。 躲在暗处的邪神却似乎被他这个动作取悦,颇有几分挑逗地问道: “你想找出我来?” “不错。”连城痛快承认,那个声音便越发愉悦: “找出我后想干什么?消灭我?” 这句几乎是贴着连城耳朵根在说话,离的最近的武曲很快就察觉到了,脸色瞬间有几分担忧。连城却依旧不动声色,淡淡道: “不错。” 谁知那个声音听完这句回答后却是畅快大笑,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祠堂里,显得越发凄厉诡谲。 等他笑够了,他才轻轻缓缓道: “既然你想见我,我便如你所愿。”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祠堂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全部掉落,凄冷的风猛地灌了进来,整个祠堂竟是瞬间犹如冰窖。 门口那人便是这时推门而入,薄唇轻挑,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静静盯着人的模样,就像是有无限深情。 赫然竟是连城!! 拈花尊者和武曲皆是神色大震,目光登时在两者之间游移不定。连连城自己都蹙起了眉头,似乎没料到进来的人会和自己一模一样,冷声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话应该我问你。”对面的连城也作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两人面对面站着,竟是犹如照镜子一般,互相映衬,完全分不出任何差别! 两粒珍珠猛地从拈花尊者那边迸射出来,两个连城一左一右皆是动作一致的闪避开来。拈花尊者瞬间一把捞起武曲,往门口迅速撤退,同时手中挥出一粒珍珠。珍珠在半空中陡然炸开,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将两个连城都牢牢困在里面。 武曲猛地色变,再顾不得尊卑,语气严厉的质问拈花尊者: “尊者,你这是做什么!?怎能把死兆和那怪物关在一块!?” “谁是死兆谁是怪物!?”拈花尊者亦冷冷回问了他一句,武曲神情顿时越发激动起来,指着罩子中的两人大叫道: “自然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就卡壳了,看着罩子里已经交手数回的两个连城,陡然也分不清到底谁真谁假。 两个连城这时也发现了自己被困在罩子里,暂时先停下了打斗,短暂地和平共处起来。 此时听见外面武曲和拈花尊者的对话后,皆不约而同地凑到玻璃罩子前对着武曲大叫: “我是真的!” “放屁!我才是真的!” “我去你妈的大西瓜,别信他!他是假的!” “你才是假的!” ...... 两个孪生兄弟终于结束了短暂的和平,又一次扭打到一块! 武曲:“......” 拈花尊者冷笑着问他:“你能分清谁真谁假?” 武曲不死心地趴在罩子前再次打量了一番,认命摇头:“分不清。” 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我分不清,尊者身为上仙难道也分不清么?” 武曲大概是和连城待久了,嘲讽语气也学了个十成十。不过拈花尊者面对他明显比面对连城时要好脾气多了,虽然听了这话面色不愉,但还是冷声回答他道: “是。我也分不清。” 武曲:“......” “水镜碎了,无法再去还原刚才事情的经过。本尊方才也以心目探查他们两人的魂质,发现并无区别。” “并无区别?” “不错。” “怎么可能......”武曲喃喃自语着,仿佛不敢置信: “世上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灵魂,除非......” “除非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拈花尊者接下了他未说完的半句话。 武曲神色异常难看,盯着罩子里相互厮打的两个连城: “尊者的意思是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不错。死兆星君从一开始就很奇怪。身体中有魔气,行事也亦正亦邪。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尊者,说话要凭证据!你怎可随意猜测?死兆虽只是小小星君,但他在九重天也逾千年。你说他是邪魔,可有切实地证据!?” “那眼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魂质又要作何解释?”拈花尊者毫不相让,争锋相对。 “那不过是那个邪神使的挑拨离间的手段而已!只要我们将真正的死兆找出来,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怎么找?” 武曲词穷了,拈花尊者笑意越冷: “魂质相同,模样一样。连唯一可能辨别真假的水镜都碎了。你告诉本尊,你要如何分辨他们谁真谁假?” “可......” “何况,从一开始死兆星君就处处古怪。魔体之躯,不惧邪神。说不定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伙的!” 武曲越听越觉得心冷:“那依尊者的意思是?”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手心也多了一枚火红的珠子。 “涅槃珠!?” 武曲见多识广,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枚法宝的来历。 “不错。这是天上地下最后一只纯血凤凰涅槃时留下来的真元!里面封印了凤凰的三道真火。这千年间,本尊只在降服上古洪荒巨兽时用过一次。” “你想用凤凰真火烧他们!?” “死兆星君能被凤凰真火送葬,也算对得起他的身份。” 拈花尊者说完这话,手中火红的涅槃珠直接迸射出一道火种,直向祠堂中间袭去。 霎时间,熊熊火苗烧满了整个透明罩子,双目所及,皆是烈火。 凤凰真火,只有烧烬一切才会熄灭。里面的两人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死兆!”武曲大急,凶狠地瞪向拈花尊者: “尊者怎可如此行事!死兆还在里面!” 拈花尊者冷笑一声,冷冷问他: “那又如何?” 武曲气急,仙剑猛地出鞘,直接袭向身边这位上仙: “解开罩子!放他们出来!” 拈花尊者躲过这一击,精致绝美的一张脸已是暴怒: “武曲星君,你想干什么!?” “放死兆出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僚在这里烧死!紫薇帝君已经身陨,北斗经不起再多损失!” 武曲星君攻势越发猛烈,拈花尊者和他相抗着,竟渐渐落于下风,抵挡的甚为勉强。 她虽为上仙,但打架斗殴实非她所擅长,所以她身上常年带着不少法宝,但上品护身法宝中,水镜已碎,涅槃珠又在刚才用了,现在不过剩下几件下品护身法宝,一时竟难以和武曲抗衡。 想来也是,武曲星君虽只是一个星君位,但他在北斗诸星中本就司掌武力,说起打架斗殴,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此消彼长,拈花尊者自然就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拈花尊者毕竟是上仙,虽然武力不济,法宝也不够,但武曲短时间想制住她也绝非易事。 两人互不相让,一时间竟过了数百招。眼看着罩子里的火越烧越烈,武曲率先忍不住了: “尊者,快住手吧!你真想烧死死兆吗!?” 拈花尊者抿唇不语,面色冰冷。但她看向罩子里的目光却陡然凝重了不少,武曲见她神色,也下意识地看向透明罩子里。却见熊熊烈火已经充斥了整个罩子中,将所有一切染成一片浓烈的血红。 而这片血红越来越烈,像是要冲破桎梏,破罩而出!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罩子碎裂的咔嚓声。接着整个透明罩子出现无数裂痕,在碎裂的同时冲天火光也跟着迸射出来! 武曲和拈花尊者几乎是第一时间猛地退出这片火海,待到安全后,却发现这片大火竟比刚才拈花尊者放进去的火种更加浓烈了。而这片大火的最中心处站着一个人,无数火苗竟是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 武曲和拈花尊者皆是大惊,待看清那人模样后,越发骇得瞠目结舌。武曲开口问道: “死兆,是你吗!?你没事?” 火光深处的那人微微一笑,桃花眼轻轻上挑,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自然没事。不过我没事,有事的就该是你了,对么,武曲?” “……” “或者我该叫你,妖幻之尊——蜃王陛下?”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绝杀处上仙合谋 武曲略略挑高了眉,他本是庄严英武的长相,做这个动作时却有说不出的邪魅狂傲,竟是再和九重天那位北斗星君没有分毫相似。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连城挑眉一笑: “你觉得呢?” “最开始?” 连城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端着似笑非笑的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然后武曲瞬间悟了: “看来不是。” “......”我去,这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是,你不会是这种表情。”武曲一笑,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为他解惑答疑。 连城:“......” 武曲突然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死兆,你信么?其实我很了解你,也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一点。” “哦?我还真没想到......怎么,莫非武曲星君你暗恋我?”连城随口撩闲,同时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用疼痛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来。 方才的凤凰真火虽然厉害,但其实并未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但不知为何,却让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纷杂的画面。连带着影响了他的神经,此时他头疼欲裂,脑子里仿佛要炸开一般,充斥着各种画面,让他恨不得能立时闭眼晕死过去,好缓解那些让他几欲发疯的情绪。 武曲似乎并没发现他的异常,听见了他这句撩闲,反而很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道: “这话倒也不算错。” 不要脸如连子玉也难得被噎了一下,本来不振的精神都被这句话震清醒了不少: “你真暗恋我!?” 武曲却没回答他这句诘问,反而淡淡道: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拈花尊者。”连城只说了四个字,武曲却反而摆出一副不大明白的模样,轻笑着反问他: “竟然是她么?”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渐渐变了,他突然一笑,打了个响指,一旁的拈花尊者便瞬间变得表情呆滞。 他颇有些兴致盎然的打量着连城: “我只好奇一个问题,你是何时发现拈花尊者不对劲的?” 不等连城回答,他又马上制止: “先别说!让我猜一猜......是在拈花尊者把你困在祠堂时?” 连城摇头,武曲便露出一个稍微苦恼的表情,想了想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也对,如果那时你就发现不对劲。最应该怀疑的对象也是拈花尊者,不会是我。那难道是我后来露出了马脚?” 连城再次摇头,见他还想再说,便先一步打断了他: “从我见到拈花尊者时,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武曲顿时挑眉:“这么早?” “不错。” “我是何时露出了破绽?” “拈花尊者身为九重天七位上仙之一,不会像你的那个傀儡一样那么丢人现眼。” “我以为你不喜欢她。还特意参照了你的喜好,将她做得愚蠢可笑,心胸狭隘。看来,是我过犹不及了。” 武曲笑着说完这番话后,打了个响指,一旁神情呆滞的拈花尊者蓦然双眼瞠大,接着活色生香的美人瞬间变成了一堆瓦泥,毫无美感可言。 连城啧啧挑眉: “拈花尊者多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儿呀,我为何要不喜欢她?” “因为很明显,她不喜欢你。”说到这里,武曲笑的越发兴味盎然: “毕竟你是梵伽仙尊的心尖人儿。” 连城听了这句算得上调戏的暧昧话语依旧神色镇定,淡淡一笑,他略挑高一边眉,桃花眼中笑意风流: “你也说了是我是他的心尖人,又不是他是我的心尖人。我为何要和拈花尊者过不去?何况,把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多了去了,爷还真的不太稀罕!” “不错!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多了去了,他还真的不用太稀罕!” 男子清越的声音仿佛在回应他似的又强调了一遍,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整个空间仿佛都被扭曲了一下,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将他们头顶的天空劈开一道豁口。 楚辞意气飞扬的从豁口处探出半个脑袋,笑眼弯弯的看向连城: “媳妇,好久不见!看你在下边好像不太开心,要为夫来救你吗?” 连城:“......楚辞上仙,不调戏我会死吗?” 谁知道楚辞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头: “会啊。所以说句好听的给我听听呗。” 连城顿时笑容灿烂,气沉丹田: “请你麻利的滚下来!再废话揍不死你!” 楚辞被训老实了,再不敢讨嘴上便宜,乖乖滚下来了。 不过武曲可不会任由着他说落就落,手上一个翻转,五枚珍珠裹夹着凤凰烈火,以楚辞为靶子从五个方向向他袭去。楚辞就当做没看见,不闪不避,身形甚至都没半分停顿,五枚珍珠却皆在距离他半尺的距离生生顿住,然后瞬间碎成齑粉。 武曲略有些诧异的扬眉,神情倒不如何慌张。楚辞在一片火红的珍珠粉末中落在连城身边,对着他粲然一笑。不知为何,连城看着这个笑容竟有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媳妇,你这样兴奋地对着为夫流口水,为夫有点招架不住啊!” “……”连城深吸了口气,终于没把胸口堵着的那口浊气呼出去,只能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心里总算稍微痛快了点! 楚辞挨了一顿打,笑容不减分毫。不过也就对着连城,对上对面的武曲后,他的神情几乎是瞬间转为凶狠。 眯起眼,又是那个怼天怼地的小霸王。 不过武曲见了他后,战意就消散了不少,他盯着连城,目光似笑非笑: “本来见你欢喜,难得和我心意,还想再和你聊一会。可惜,来了不速之客。看来只能下次继续了。” “谁和你下次!?”楚辞迅速接话,一脸严肃正经: “谢谢!爷爷,我们不约!” “爷爷!?”连城差点被呛到,武曲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楚辞便赶紧对自家媳妇科普宣扬: “你还不知道吧。这货是十方大妖中的妖幻之尊,当初上古大战,战败被天尊抽筋剥皮压在黄河底下数亿年。论岁数快有一百个你那么大了,叫爷爷还是把它叫年轻了,这么大年纪,当你太太太太爷爷都没有问题!” 连城:“……” 武曲大概也是被这句话激怒了,本来还算淡然的神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猛地欺身上前,身法鬼魅,出人意料。楚辞虽然猝不及防,应付起来却并未见得有多慌乱。只是稍稍带着连城一转身,不偏不倚就恰恰避过了武曲的袭击。 武曲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这一击竟然失手,略顿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竟是猛地抽身后撤,楚辞自然不会让他轻易避走,瞬间贴了上去。手中的剑更是剑光凌厉,武曲却似乎就在等这个机会,他一贴身上来,他便不退反进,迎着他寒厉的剑锋而去。掌心却迸射出数枚珍珠,相互交错,瞬间形成一道屏障。 无尽地雾气由珍珠屏障中散发出来,连城瞬间屏住呼吸,但还是晚了一步。武曲和楚辞就这样凭空消失,他再一次掉入了蜃王的幻境之地。 可这一次,连城却看见了一片火海。 破碎的画面中,是一只巨大的凤凰,拖着华丽璀璨的尾翼骄傲的翱翔过天际。 它突然停了下来,流光潋滟的凤目直接直视着连城的眼睛,矜傲的眼神中似乎又藏了无尽的悲伤。 连城莫名其妙的被它看得动弹不得,只能傻傻和它对视着。见它张开嘴,似乎说了什么,但连城耳中只有烈火喧杂的声音,完全听不清楚它的话语。 凤凰越来越绝望,最后凄厉的嘶鸣了一声,熊熊烈火从它嘴中喷射而出,席卷过它整个身体,霎时在空中尸解成灰烬。 连城顿时心中大悸,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抓住了手腕。回头,他只看见楚辞的阴阳脸,紧紧盯着他,神情焦灼: “你没事吧?这里不大对劲,跟我走!” 但即便眼前的楚辞如何焦急,连城却能很确信的肯定,眼前这个人不过是武曲假扮的傀儡。正想着要如何脱困而出时,楚辞轻笑的声音却近在耳畔。带着滚烫的热气,慰拂过他的耳廓,近在咫尺: “雕虫小技。” 话音方落,连城便感到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拂过他的额头。脑海中那些纷杂画面竟是全部烟消云散,连城双目所及之处,唯有楚辞勾着唇角的淡淡笑意,暖煞人心。 武曲大约不曾料到楚辞竟然轻而易举就破了他的蜃气幻境,成竹在胸的神情,第一次有了几分不确定: “你究竟是谁?” 楚辞冷冷看向他,武曲道: “就算是九重天的梵伽上仙,也绝不可能这么快破解我的幻境。” 谁知楚辞听了这话,却是冷笑一声,颇为不屑地道: “梵伽?他那样的半桶水,自然破解不了!要知道,就算同为上仙,我和他也绝非一个等级,请别把我们俩相提并论!这是越级碰瓷!” 武曲:“……” 连城:“……” 拈花尊者:“楚辞上仙,还请慎言!” 梵伽:“时间到了,收网!”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整个空间如一块黑色幕布被一只巨大的手撕裂。粲然的天光如孤夜破晓,洒然而下。映照在其他两位上仙的脸颊,仙气凛然,正是梵伽仙尊和拈花尊者。 此时他们三人分站在三个方位,将武曲团团围在中间,竟是呈绞合之势,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妖王之王再现尘世 武曲一见这架势,瞬间就明白自己中计了。从一开始楚辞跳进他的这个结界里,所有的计谋就如开始转动的齿轮一般,一环卡着一环,缓缓开始转动起来。 他的目光猝冷下来,一一扫视过拈花尊者和梵伽,最后落在出席身上,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小霸王也难得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说出来的话就实实在在诛心了: “你倒是和我预想中的没多大差别,果然实力不济。” 武曲:“......” 连城也忍不住扶额,在心里默默腹诽:你个熊孩子...不拉仇恨你会死吗!! 实力不济的妖幻之尊大概是被小霸王这句话给气炸了,俊美的面庞一瞬间怒极,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容妖冶,却带了跗骨之蛆的恶意,丝丝入骨。 他冷冷开口,字字诛心: “不过是个不明不白借着姬八妖力飞上九重天的杂种!你还真当自己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上仙了?!”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从齿缝中狠狠吐出两个字: “杂种!” 楚辞猛地被这句话激怒,脸上的胎记霎时间红如灼日。连城顿时想到姬八当日的话语,心中一紧,正要出言相劝。梵伽却先他一步开口道: “只是胡言乱语。他是妖幻之尊,最擅挑拨人心,不要被他控制了。” 楚辞闻言冷哼了一声,虽态度不大好,但真的冷静了下来。连城有些诧异,他可是很了解楚辞的,知道小霸王除了他的话会听上一二,其他人的话语一般都只当作耳旁风,别说会回应了,没直接怼过去都要算难得。 特别是对梵伽,楚辞大概是和他天生犯冲,对他从来没有个好脸色。刚才那一句,虽然楚辞依旧对他不假以颜色,但行动却微妙的配合了梵伽的话语,仿佛两人之间有某种难以言说的默契,让楚辞可以无条件信任梵伽。 连城微微眯起眼,余光所及处,看见拈花尊者略带怜悯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他身上,心中莫名无名火起。 偏偏楚辞忒嘴贱,一边对付着蜃王还要一边抽空和他撩闲: “好无聊啊。媳妇,和我聊会天呗。” 连城没说话,楚辞便不依不饶: “媳妇......媳、妇、妇......” 连城正想让他闭嘴,梵伽却先他一步开口: “安静点。” 语气是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楚辞却猛地挑眉,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安静!?你以为安静就能对付妖幻之尊?亏你还是九重天上仙之尊,天尊的大弟子。降妖除魔就只会安静么!?真是丢尽了九重天的脸!” 梵伽抿唇蹙眉,是个略微不快的神情。但出乎连城意料的是他却并未反驳,只是咬着牙,仿佛受到某种屈辱似的俊脸涨红。甚至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连城。 这一眼实在太过奇怪了,梵伽的眼神就像是害怕连城已经看出了什么一般,带着试探和戒心,却又有某种难以言说的不甘心,透出一股隐蔽而绝望的眷恋,让连城心尖都忍不住发麻颤抖。 楚辞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冷冷一眼扫视了过来,一如既往地霸道不讲理。但这一次梵伽却不像往常那样,直接无视了过去。反而很是乖觉的低眉垂眼,不再看连城,似乎楚辞那冷厉的一眼警告起到了作用。 梵伽和楚辞之间虽然暗流汹涌,但两人联手却异常默契。甚至连拈花尊者有时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三人联手织下的天罗地网越来越密不透风,被困在里面的蜃王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连城脑海里却猛地被一声凄厉哀嚎所占据。他头痛欲裂,双目霎时变成血红一片,楚辞一直在紧密关注他的动态,见他这样,神情瞬间变得焦灼: “媳妇,你没事吧?” 连城没有回答他,他的全副精神都用在抵抗脑海里凤凰悲鸣的哀嚎。 楚辞见他神情不对,手上动作猛地加快,同时沉下脸色对梵伽和拈花尊者道: “你们看紧他点,梵伽,你来补我落下的空缺。” 梵伽一愣:“你想......” 话还没说完,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就不再说话。只是垂眼应道: “是。” 楚辞得了这句应承后,猛地抽身而起。三人制造的天罗地网霎时破开一个缺口,蜃王自然要抓紧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整个人如一道利剑一般直向缺口处飞奔而去。 但梵伽已经迅速补上他的空缺,其默契程度就像两人已经合作过千回万回。 不过以一己之力支撑两个缺口到底还是会有破绽,本来已经完全处于下风的蜃王瞬间因为这一出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甚至他还抓准了这个机会,借势而为,竟隐隐和他们战成了平手。 梵伽还算能够应付,拈花尊者却明显有些吃力,渐渐露出不支之态。蜃王自然也察觉到了,干脆放下梵伽那边,集中精力攻击拈花尊者那边。 拈花尊者压力陡增,梵伽虽然能支援一二,但毕竟还要顾及到其他两个缺口,不敢彻底过来支援。就害怕他一走,结界会彻底破碎了。 拈花尊者独力难支,随着蜃王攻击之势越发猛烈,她清丽绝美的一张脸上已经布满香汗。终于忍不住开口向楚辞求援: “上仙,我快撑不住了!” 楚辞已经快到了连城身边,闻言眉头轻蹙,仿佛觉得麻烦似的啧了一声,但还是没有不管她死活,反而将手中剑一挥,凌厉的剑气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直接向着蜃王而去,瞬间解了拈花尊者的燃眉之急。 “梵伽,牵制好了。如果你们死了,我不会救你们。” 楚辞这话无情的厉害,且略带责备之意,梵伽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但还是平心静气的老实回答道: “是。” 吩咐完梵伽后,楚辞就把全副心思放在了连城身上。但此时连城的状态却非常不妙,他不仅双目赤红,连身上都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咒痕,仿佛蚂蚁上树一般,顺着他苍白的脖颈渐渐爬上了脸庞。 楚辞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些咒痕,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口中轻念了一句清心决,温柔伸手拂上连城眉心。不断蔓延的咒痕顿时仿佛有所忌惮,蔓延的趋势明显缓了下来。但连城的神情却越发痛苦,眼角甚至有泪,晕红了眼眶。 楚辞行云流水的动作瞬间顿了下来,他看着连城痛苦挣扎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两难的境地,好半天也难以抉择。 梵伽和拈花尊者就算联手也终究不是上古大妖——妖幻之尊蜃王的对手,眼看着好不容易打下的必胜局面已经彻底失去有利局势,甚至要陷入困境。从开始就一直对楚辞言听计从,柔顺的几乎像是换了个人的梵伽仙尊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厉声开口道: “不要妇人之仁!这是你教过我的!” 楚辞神情瞬间转冷,一道剑气毫不客气的飞向梵伽,瞬间让他俊美无双的脸庞多了一道剑痕。 他冷声开口,一字一顿: “我还教过你,不要和我顶嘴!” 梵伽脸色因为愤怒涨的通红,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明显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卖力的对付蜃王,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由于梵伽的异军突起,蜃王的压力陡增,但毕竟是上古十方大妖,实力强劲。终于还是稳下了局面。楚辞虽然对着梵伽不假以颜色,但到底不可能完全不顾及那边的死活。看着连城越发痛苦的神情,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做下了最终的抉择。 再不耽误,楚辞抬手,指间光华流转。他神情专注,话语却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抱歉: “媳妇,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些,很快就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着,他的手轻柔地抚向连城的心口处,指间却微微用力,渐渐穿透连城的皮肉,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间缓缓流了下来,将他的五指都染得一片殷红……就在他整个手指几乎都要穿透连城胸口时,他的手猛地被一只手狠狠扼住。 连城抬起血红的眸子冷冷注视着他,声调清冷而阴鸷: “我记得上一次,你也是这样说的。” 楚辞的脸色瞬变,第一次变得惊慌失措,他惊愕的看向连城,只在他冷清的一双血色红眼里看见了厌弃和愤怒。果然下一刻连城直接将他摔了出去,接着他迅猛起身向梵伽和拈花尊者的战局处飞去。 两人虽然感觉到了他的接近,但毕竟要应付蜃王有心无力,只能抽出部分精神来对付他。谁知他一到战局,一击就拍飞了拈花尊者。而上前想和他抗衡的梵伽更是被他打成重伤,其实力之强劲,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连蜃王都被他的彪悍吓到,好半天才勉强镇定的问道: “你、你究竟是何人?” 连城冷冷瞟他一眼,神色既倨傲又不屑: “多年未见,你这条老河蚌连尊卑之礼都忘了吗?”说着,他身上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火焰,衬着他清冷异常的俊美面容,越发显得妖冶莫名。 “你、你……”蜃王更加惊诧,差点站立不稳,只剩满心的惊惶。一个声音却适时出现为他解围: “远远看着这火焰我就知道成功了。”殷莫寻,或者应该叫姬八率领着一众精怪,浩浩荡荡赶了过来,看见连城后便率先跪了下来,语气恭谨,态度谦和: “妖幻之尊姬八率兽族众部前来恭贺,十方大妖首尊——妖王之王凤城重归尘世!”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凤栖梧桐传佳话 连城漫不经心的看了过去,语气冷淡: “是小姬八啊。” 这样的称呼和断句一时间让在场众人都有几分尴尬,连姬八自己听了都觉得颇不自在,好半天才克服了心里障碍,点头恭谨道: “正是小辈。” 连城微微点了点头,又环视了周遭一圈。目光终于在楚辞身上静静定住,他淡淡开口,无悲无喜: “多年不见,想不到九重天天尊竟也还健在。真是太败人兴致了。” 一听这话,众人都惊诧的打量着楚辞,唯有梵伽,似乎早已知道,一直默默望着连城。但连城的目光却无丝毫落在他身上,至始至终,他都只看着楚辞,眼中有恨意、有愤怒,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留恋,但无一例外,都是给了楚辞,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他默默垂下眼睫,听见楚辞道: “你都记起来了。” 连城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一句冷哼,却胜过千言万语。 一听到这句冷哼楚辞就知道他什么都记起来了,惊慌只是片刻,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微微一笑,他开口像是要回应他方才的冷言冷语,却是充满了旖旎的暧昧: “君还尚在,我不敢独死。” 一句话瞬间激怒了连城,他桃花眼冷冷一横,杀气逼人: “你真是一如既往惹人生厌!” 楚辞却是笑的越发灿烂: “你倒也一如既往,惹人喜爱。” 连城:“......” 连城发现论不要脸楚辞真是个中好手,特别是经过这千亿年的千锤百炼,简直炼就成了金刚不坏之体。自己和他逞这方面的口舌之快,就是在自寻死路。 想到这,连城暂且放下楚辞那边,反正这一桩桩的账,他都要一一清算明白,一个也跑不了! 所以眉目一个流转间,他就看向一旁站着似乎在看好戏的姬八,仿佛有些感慨的道: “说起来,本座和你父兄倒算是个熟人,对你倒是所知不多。只记得,以往你父亲来梧桐台拜访,你总躲在后面不敢说话。看着是胆小的很,想不到,经年不见,竟然是你继承了妖惑之尊。还筹谋了这些,想来是英雄出少年,越发出息了。” 连城后面几句说得甚为平静,姬八本来饶有兴致在看连城和楚辞扯那些成年旧账。冷不防见祸水东引,心中顿时一凛。 他偷眼打量着连城的神色,窥探不出是喜是怒,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尊主大概不记得了,小辈的父亲和叔叔都在上古之战中身殒。族中人丁式微,所以小辈才捡了这个大漏,登上了妖惑之尊的圣位。说起来名不符实的很,小辈一直深觉惭愧。” “嗯。”连城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略抬了桃花眼仿佛闲话家常: “我记得你并非老大,你叫姬八,自是在你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上头还有七个哥哥。如何就叫人丁式微了?” 姬八本来带笑的神色在听见这句话后笑意顿敛,他微微垂了眉目,敛下眸中流光,淡淡道: “尊主所记不错。小辈上头的确还有七位兄长,只是大哥和三哥在上古之战中就已战死身殒。至于其他几位兄长,或为保我族,或被追缉诛杀,都以死在天族之手,如今皆以尽数身殒。唯留下不成器的小辈,被推上了圣位。” 连城开始只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后来的神情渐渐变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冷冷看向楚辞,这一次眼中的恨意再也掩藏不住。一旁的姬八察言观色,自然看得分明,生怕他这份恨意不够浓烈纯粹,继续不动声色的火上添油: “自从尊主被封印,天族势大,以将妖族魔族逼到绝境,就差赶尽杀绝!如今尊主重归尘世,万妖同贺,万魔归心。都以尊主马首是瞻,踏破天族指日可待,只要我们……” 梵伽和拈花尊者已经忍不住了,楚辞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果然姬八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城打断了: “等等——” 饶是姬八说得如何热血沸腾,连城也不会轻易被他绕进去。略抬起桃花眼,懒懒看了他一眼,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你们想踏破天族我管不着。不过要以我马首是瞻,指望着我去为你们鞍前马后,带领你们冲锋陷阵就还是免了吧。” “尊、尊主?” “你叫我一声尊主,我念在你算我晚辈,勉强答应你一声。但若只为了这声称呼就想诓我为你做事,你就未免太小瞧我了。” “尊主这话是何意?小辈只是敬仰尊主,何况尊主身为妖王之王,十方大妖的首尊也该带领妖族重振昔日辉煌......” “打住!”连城打断了他的话语,桃花眼淡淡然的看了过来,略带讥讽: “妖王之王?十方大妖首尊?就算有这些头衔又如何?小姬八,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就算在妖族鼎盛时期,十方大妖也是互不干涉,各自为政。他们奉我为首尊,从来不是要以我马首是瞻!而是他们都打不过我,全是我的手下败将,不得不奉我为首尊!至于妖王之王,不过是些小妖趋炎附势,巴结着叫出来的!他们叫我就非得认么!?” “......” “小姬八,你记住,我凤城自始自终,都只是禽族之王!和你们这些四脚爬行的、水里游动的都没任何关系!说好听点,咱们同为妖族,见面时打个招呼让彼此面上都好看。说不好听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除非能长出翅膀,否则少他妈来和我套近乎,本座不认!” 姬八被连城点着大名连打带骂说了这一通难听至极的话,顿时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倒是刚才就被晾在一边的蜃王听了这话后,猛地畅快笑出声来。 他冷眼覷着连城,毫不客气的道: “方才听他们说你是凤城那扁毛老畜牲我还不相信,现在一听你说话,发现还真有点儿那意思了!你这欠揍的语调,几亿万年都是一个臭德行!真以为你们禽类有多高贵?说到底不过也是一群扁毛畜牲!惹人生厌的紧!” 连城眼皮子都不抬,懒洋洋道: “要被你这老河蚌的喜欢,本座也敬谢不敏!你只需牢牢记住一点,刚才是本座救了你的小命!你欠着本座好大的人情!不还个几万年都还不清楚的就够了!” 蜃王:“......” “至于其他的事情,本座年纪大了,没那个闲心操心!”说完这话,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姬八。 姬八此时总算摸清楚了他的脾性,不敢再乱煽动,只露出了乖巧无辜的笑容,就像一只乖乖听话的小狐狸。 连城冷哼一声,懒得再搭理他,伸长了脖子朝天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模样就像一只引鸣长歌的骄傲孔雀。 楚辞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见他这个动作只觉得虽然好看至极,但偏偏又带了几分不自觉的骄傲,就像是一只在像伴侣炫耀的雄孔雀。 楚辞被自己这个想象逗笑,忍不住以手掩嘴轻笑了起来。哪知目光只是一个流转,就看见连城正一瞬不瞬狠狠瞪着他! 偏偏接触到这样的目光后,楚辞只觉得越发有趣,干脆不再掩饰,直接大大咧咧笑了起来。 然后就见到百鸟齐鸣,响彻云霄。众多禽类如受到某种召唤一般,皆展开双翼朝连城这边飞来。一时间风起云涌,颇为壮观。 “……”楚辞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看着这亿万年也难见一次的百鸟朝凤,半晌无语。 而在千万只鸟雀中,朱雀拖着淬火的尾翼自东方而来,手捧朱印,引颈长鸣。 青鸾则展开翠丽的双翼,手捧羽织,自南方而来,回应朱雀的长歌。 待两只神鸟飞到连城身边时便化作人形,朱雀是个翩翩英俊的少年郎,青鸾则是娇俏可人的少女模样。两人一人献上朱印,一人将五彩羽织织成的锦袍给连城披好,才默默退了下去。 连城抚着朱印,锦袍加身,一身富贵荣光,整个人耀眼到不可直视,却似乎不大高兴。 “五凤就只剩下你们俩了?” 少女青鸾不敢说话,垂头沉默。少年朱雀却是个火爆性子,直接不满抱怨道: “怎么可能!自从尊主被封印以后,鸿鹄失踪,鸑鷟战死。鹓鶵便说自己和您血缘最近,系出同族,在梧桐台造反了!不仅带走了尊主交给它的黄金羽冠自立为王,还用您的羽冠号令百鸟,在西之巅坞重建了梧桐台!我和青鸾自然不服,打了过去,想烧掉它的梧桐台,但可惜被它算计了,我受了重伤,青鸾只能带我暂时躲了起来。” 连城想到在世为人时见过的鹓鶵,心下了然。不甚在意的安抚道: “论计谋,鸿鹄最精,鹓鶵次之。你们没有鸿鹄相助,自然不是它的对手。无妨,我既回来了,自然不会让它嚣张下去。等寻个好日子,带着你们,端了他老巢!” 朱雀少年一听这话就兴奋了起来,但只是一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有些意兴阑珊道: “不用了,尊主。” 连城挑眉,一直静默不语的青鸾便柔声向他解释道: “鹓鶵的梧桐台已经毁了。” 连城一愕,鹓鶵的实力他最清楚,虽不及他,但在五凤之中也算顶尖,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烧了老巢。青鸾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楚辞,意有所指的解释道: “是天族做得。” 连城瞬间明白了过来,冷冷看向楚辞,后者亦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神采灼灼,轻笑着道: “凤栖梧桐,若无梧桐台,怎引金凤凰。这世上只有一只金凤凰,怎能有两个梧桐台!?”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五凤没有朱雀,我这里是杜撰的,大家不要较真,么么哒~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多少往事随风散了 连城冷笑一声,懒得理会他,只对朱雀和青鸾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既回来了,迟早要和他算算总账,不急。” 连城此话一落,朱雀和青鸾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朱雀心直口快,率先笑道: “有尊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鹓鶵那样的背主之辈,不过是趁着尊主不在才敢作威作福。如今他听说尊主回来了,只怕要吓得瑟瑟发抖,躲到哪个深山老林不敢出来了!” “也未必。鹓鶵素来就爱争强好胜,又一直对外宣称他和尊主实力不相上下,并不怕尊主……” “青鸾,你哪边的!”朱雀甚为不满,青鸾却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温言道: “如今没想到尊主竟真的回来了,只怕是要悔青了肠子。此时肯定悄悄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愁掉了毛。说起来,鹓鶵本来在五凤中年纪就最大,本来就有掉毛的毛病,再这样不断掉毛,雪上加霜,只怕就是要秃了……” 连城噗嗤一声,差点呛着。心想青鸾素来是个安静老实的小丫头,没想到这些年不见,说起话来也损得厉害。 朱雀却顿时高兴起来,兴奋道: “不错不错!到时候就是个秃毛老畜牲!看他还敢阴我不!” …… 连城一直没说话,就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交谈,桃花面容带了几分无谓的纵容,一副成竹在胸,万事皆在掌握的模样。 朱雀和青鸾越说越兴奋,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都沉寂了下去。 青鸾眼眶突然红了,朱雀则背过身去,倔强的仰头看天。 连城嘴角本来噙着一抹疏淡的笑意,见到他们这样的举动后,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开口,语气是难得的郑重: “鸑鷟战死,鸿鹄失踪,鹓鶵叛变。昔日五凤只剩下你俩,而我一直被封印,浑浑噩噩这些年,不知今夕何夕。这些年,你们独立支撑,收拾我留下的残局,一直都很辛苦吧?我不是一个好的妖王……” “尊主,我们……” “尊主,你说什么呢!?” 朱雀和青鸾都有几分激动,连城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收拾,无比郑重的叫他们的名字: “朱雀、青鸾——” “是,尊主!”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连城难得有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候,两人一时都有些不习惯,皆不大好意思。反是连城继续道: “日后,你们不需要再那么辛苦。有什么事,我会和你们一起扛。这些年,你们受了什么委屈,禽族受了什么打击,我都会替你们报仇雪恨!我凤城虽非一个好的妖王,但我保证,只要我在一日,我就不会再让你们受任何委屈!至于过去的那些血海深仇……” 他看向姬八、蜃王,最后才落在楚辞身上,眸光渐渐转冷: “我也会一个一个讨回来!” 姬八讨好的乖巧一笑,蜃王则回应一声冷哼,唯有楚辞泰然自若的迎视着他的目光,甚至还对他笑了笑,无声用嘴型对他道: “我等着你。” 连城被他那样坦然的目光盯着,一时恍惚。眼前陡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前尘往事,甚至有他们在世为人时,他只是楚辞,他也只是连城的那些简单时光。 可惜多少往事随风散了,那短短几年不过是他漫长时光中,微不足道的一段尘埃而已。 连城想得出神,身旁朱雀却一点没看出他在感慨,反而大煞风景的问他: “尊主,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说着看向那端的楚辞,瞬间露出个了然的笑容: “哦——我知道了。” 连城挺好奇他知道了什么,一旁的青鸾大概也是如此,忍不住小声问道: “知道什么呀?” “嘘!”朱雀煞有其事的做了个手势,拉着青鸾到一旁小声嘀咕: “别打扰尊主。他正和九重天那老家伙比试着了!” “比…比试?” 青鸾一脸懵懂,一旁暗中偷听不动声色的连城也是满脸懵逼。然后就见到朱雀少年拍了拍青鸾少女的脑门: “笨啊!你看尊主,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的。再看那个九重天的老头子,也没眨眼睛!” “……所以呢?” “所以他们很明显就是在比试谁眨眼睛谁就输了这个游戏啊!” 青鸾:“……认真听你说话相信你真能说出朵花来的我宛如一个智障。” 连城:“……” 默默加一。 倒是对面的楚辞似乎也听见了朱雀和青鸾的话语,他也不生气朱雀叫他老头子,反而高声笑着对他道: “你猜错了。” 朱雀被他吓了一大跳,一脸戒备的看着他。楚辞却不甚在意,竟是迈步向他们走来。 从连城恢复妖王身份救下蜃王,姬八来迎,朱雀青鸾应召而来时,妖族和九重天的这三位上仙就自发拉开了距离,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也勉强算是维持住了短暂的和平。 但此时楚辞明显就是要越过边界,姬八和蜃王自然蠢蠢欲动,摆出迎战姿态。就连同一阵营的拈花尊者和梵伽似乎也不大赞同,拈花尊者更是直接开口阻止: “天尊,此举不妥。” 梵伽虽未发言,但表情也明显不大赞同。楚辞却根本懒得理会他们,大步向着连城所在之地走去,同时嘴上还继续对朱雀道: “我刚才和你家尊主的确是在比试。但并非是在比试什么谁眨眼睛谁就输的游戏。” “那你们在干嘛?”朱雀少年心性,果然被他挑起了兴趣,忍不住追问下去。一张口才自知失言,有些惊慌的看向连城,果然见自家尊主脸色黑沉,颇不好看,只觉得自己惹尊主讨嫌了,霎时间又心慌了几分。 其实朱雀误会了,连城私心里并不想怪罪于他,他只是直觉楚辞接下来的恐怕并非什么好话,所以打起全副精神专心应对,脸色难免黑沉了些,倒并非针对朱雀。 果然不出连城所料,楚辞接下来的话语还真不是什么好话。 只见男子微微一笑,脸中心的那块艳色胎记越发色泽妖冶: “我和你们尊主是在比谁更好看的游戏。” “哼!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我们尊主比你好看千倍、万倍。”朱雀生怕刚才惹连城讨嫌了,急吼吼的就开始表忠心。这话却正中楚辞下怀,他弯了眼角,笑容越发灿烂明媚: “不错。所以你们尊主赢了,我输给了他一样东西。这就亲自过来,交给他。” 朱雀顺着他的话还想再问,连城终于忍无可忍了,回头低声呵斥了一句,终于让这糟心的熊孩子乖乖闭上了他的嘴。 没有人搭腔,楚辞也不在意。只是坚定而优雅的继续向连城所在之处走去,姬八和蜃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都不用事先约定,两人已经不约而同一起动手,杀招尽出。但那些看似凌厉的招数在楚辞面前却如春风细雨,他甚至都不用抬手,只是身形微晃,那些招式就如长了眼睛一般,独独避过他这个人,全部打偏。 连城眯起眼睛,冷冷看着这一切,心中很清楚:这就是九重天天尊的真正实力。 以前的楚辞为了掩饰,在他面前还有所保留。而现在,他已经记起一切,恢复到曾经的妖王身份,楚辞自然就不用再去掩饰,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出他真正的实力。 而这样的实力,连城估摸着,哪怕是在亿万年前,他还是鼎盛时期的十方大妖首尊,恐怕也未必打得过现在的楚辞。其实说起来,在他实力最春秋鼎盛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楚辞的手下败将。虽然那时候的楚辞是用了计谋设了圈套,但败就是败,他不会为自己找其他借口。 想到这,他心情越发沉重。而楚辞已经穿过重重障碍走到了他身边。此时正无声望着他,他只能抬头,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 “你想给我什么?” 楚辞没回答他,只是定定望着他,就像那些年里,人间的六皇子看着当年的首辅公子。 连城蓦然就心烦气躁起来,再无丝毫耐心,他转身冷声道: “不说算了。” 谁知他才动身,楚辞就也跟着行动。不同的是,他把他抓了过来,猛地禁锢进怀里。 然后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带了血气的凶恶亲吻便如饥似渴的落了下来。啃咬住他的唇,卷住他的舌,直到确保他上上下下每分每毫都沾染上了他的气息,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他。 连城简直被他亲蒙了,震惊的看着他,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姬八却神色颇复杂的注视着他们,垂直眉目,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才似笑非笑道: “说起来,小辈依稀记得尊主和这位天族之主从以前起关系就要好的很。想不到沧海桑田,亿万年都过去了,尊主和他也半点没生分。这份真情,真是让小辈好生羡慕了。” 姬八却神色颇复杂的注视着他们,垂直眉目,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才似笑非笑道: “说起来,小辈依稀记得尊主和这位天族之主从以前起关系就要好的很。想不到沧海桑田,亿万年都过去了,尊主和他也半点没生分。真是让小辈好生羡慕了。” 姬八脸上笑意盈盈,一派诚挚真诚的神情。连城却面色陡沉,他如何听不出来,这位年轻的妖惑之尊是在用这些温言笑语凌迟他。 以前...?是的,以前是真的有很要好的时候的。 要好到同寝同卧,他甚至给了他一块随意进出梧桐台的玉牌,让他可以随意调遣他的亲卫。 那些年,恣意轻狂,他是天上地下最骄傲的凤凰,以为这世上一切最好的都是唾手可得,合该就是他的。然后就从顶端狠狠坠落,狼狈到最后用自己的凤凰真火自焚于天际,被封印了这亿万年。 想到往事,他一时恍惚。脑海里闪现过许许多多陈年旧事,最后只定格在眼前这人身上。他突然就倦了,也不看姬八,他懒得再虚与委蛇,冷声便拆穿了他的心思: “我和这位的恩怨纠缠,一直牢记于心,莫不敢忘。至于你......”他漠然看向姬八,语调很冷: “小姬八,也许你不知道,我素来脾气不大好。若你再在我面前耍这些不入流的心计。就不要怪我这做长辈的不给你父兄面子,杀、你、后、快!”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杀气逼人。姬八顿时一愣,从刚才见面起就从未消散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他看着连城,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又带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委屈。好半天才勉强牵着嘴角,嘲讽一笑: “尊主教诲,小辈记住了。”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梧桐台上凤凰游 连城懒得再理他,看都懒怠再看他一眼,只是有些倦怠的招呼朱雀和青鸾: “走吧,先回梧桐台。” 朱雀和青鸾约莫还沉浸在他们的尊主被强吻了那一幕回不过神来,陡然听见连城说话也是懵懵懂懂,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朱雀那没出息的甚至一直盯着连城濡湿的嘴唇,咽了口唾沫。   连城自然察觉到了,就算再纵容朱雀,此时也忍无可忍,猛地用力咳嗽了一声。青鸾这才如梦初醒,低头不敢多言,朱雀却懵懵懂懂,还直直盯着连城殷红的嘴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城刚才说了什么,猛地露出了个伤神的表情,耸拉着脑袋,活泼的少年竟难得也有这般消沉的时候: “尊主,您忘了么?梧桐台已经随着您被封印,为您殉葬,启动了最后的凤凰之焰,烧成灰烬了。” 凤凰非梧桐树不栖,他们五凤虽然并非真正的凤凰,但好歹是沾亲带故,都是在梧桐台中出生、成长。故而一直对那里有种独特的情怀。 而凤凰们一直栖息的圣地梧桐台更是神秘,传说中那里非凤凰带领不能入其内。听说除了成片的梧桐树外,还有无数至宝和天地美景,是一个神乎其神的地方。 但除去这些,最神秘吸引人的,是凤凰一族一直守护着的,传说中洪荒初始劈天遗留下来的一部分火种。这些火种有通天彻地之能,当初劈天造地,吸取了万物之灵,是最为上层的修炼补药,最为厉害的无上法宝。 但毕竟烈火难驯,唯有自烈火中出生的凤凰才能去接触这些火种,所以遗留下来的不多火种全部都被凤凰们收集了起来,藏在了梧桐台。 有秘宝,自然就会有觊觎。也许是这些火种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了,竟还引来了大妖觊觎。十方大妖中的八位大妖难得联手,一同合谋,买通了一只凤凰闯进了梧桐台,想要强夺火种。 但最后却无功而返。 没有一位大妖愿意透露当时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仿佛约好了一般,共同的三缄其口,将那一段不甚光彩的抢夺往事尘封与尘埃之中。 但自那以后不久,梧桐台的妖王凤翼就主动禅位,将位置让给了他的儿子,新上任的妖王正是他最小的儿子——凤城。 凤城一出来就甚有名气,因为他开始在妖族中走动的时候,不少大妖每每见到他就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对他避之不及。甚至在众妖族讨论谁是十方大妖首尊时,自动退出,将凤城推到了这个位置。 而年少得志的凤城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后来的天尊,现在的楚辞。 他给予这个朋友极大的信任,不仅让他可以自由出入梧桐台。甚至还严令上上下下,直接交代了下去,让凤凰族的人对待楚辞要和对待他一样。 也正是如此,这个看似毫无威胁,甚至只有区区三分龙血的人族才能在最后的上古之战中打败骁勇善战的凤族、先天强大的龙族、狡猾奸诈的狐族,成为最后的赢家! 当初楚辞率领着人族先天不足,不如其他妖族那么能征善战,甚至根本无法和他们抗衡,只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和俘虏。但最后一战时,却如有神助,将所有妖族打得落花流水。之所以能在众妖中脱颖而出取得胜利,明面上看是得到龙族相助。 但只有连城最清楚,他能获胜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从梧桐台中取走了那份洪荒初始遗留下来的火种。也正是因为这份火种,楚辞所代表的人族才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这一切本是凤凰一族的秘密,除了连城和楚辞本人,就只有五凤知道。 可偏偏在连城说出梧桐台时,场众人都露出了关注的神色。 连城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神色记在心里。只淡淡道: “只要我回来了,梧桐台就能恢复。” 果然他这话话音一落,满堂皆惊! 毕竟当初随着连城这只天上地下最后一只凤凰被封印,梧桐台便默认这世上已经没有凤凰了,彻底关闭了入口的通道,启动了自毁装置,用当初凤凰们留下的凤凰之焰,将整个梧桐台彻底烧成灰烬。 也就是在这片灰烬中,鹓鶵暴起叛变,带走了可以号令百鸟的凤凰羽冠,重新择地再建梧桐台。 但毕竟他并非真凤,所建的梧桐台并不如当初凤凰一族栖息的圣地那般神乎其神,也正是如此才会轻易被楚辞随手一锅端了。 可如果当初凤凰一族的圣地梧桐台还能重生,那是不是代表那些火种,也有可能会重见天日? 众人一时间心思各异,唯有朱雀和青鸾真正心系梧桐台,听见连城的话后一时喜不自胜,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尊主,您是说真的吗?” “梧、梧桐台真的能恢复吗?可我明明亲眼看到它烧毁了,我、尊主……” 朱雀少年眼眶通红,连城心中蓦地一软,笑着安抚他道: “恩。你放心,只要我在,梧桐台就能恢复。” 楚辞却在听见这句话后蹙起了眉头,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再也忍不住,语气激动的开口问他: “什么叫做只要你在,梧桐台就能恢复?你难道想以自己为献祭,重建梧桐台么!?” 这话实在耸人听闻,朱雀和青鸾本不欲多理会他。可在听见这个可能后也瞬间脸色煞白,朱雀直接就道: “什么!?尊主,真的吗?不要啊!如果是这样建起来的梧桐台,我们根本不需要!我们只要您!” 连一向稳重的青鸾都跟着急匆匆道: “真的吗?尊主?如果真是那样,朱雀说得对,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梧桐台。” “……”连城可以不理会楚辞,却不能不顾朱雀和青鸾。所以他本来不打算解释的,却在朱雀和青鸾这一通追问下,只能投降开口: “放心,我不会做这种蠢事的。”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 “在你们心里,难道我会这么蠢?” 朱雀和青鸾讪讪低头,不敢说话。连城也懒得去刨根问底,只能随意挥手道: “算了算了……这不重要。” 楚辞却没有这么好打发,就算听了连城的解释,他还是愁眉不展。盯着连城,颇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焦虑: “那你要如何做?你我都清楚,梧桐台并非普通之地。你就算贵为凤凰之王,想要让它恢复也绝非易事。除非你用你的凤凰之体献祭,还不一定能保证让它恢复?” 连城冷笑一声,懒得理会他。他却突然疯了一般,瞬间就到了连城面前,用力一把抓住他: “还是说,你真的疯了,想以身献祭!?” 连城猛地一把甩开他的手,他却突然发难,手上捏了一个决,霎时间连城身边的土地土崩瓦解,形成了四片方块,猛地将他禁锢在其中。 在场之人,唯有蜃王眼光最为老道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楚辞所用的法术是上古失传已久的禁锢之术,不由感叹道: “不愧是九重天尊,连这种消失已久的上古秘法都会。” 楚辞懒得理会他,朱雀和青鸾却是一脸敌意,一左一右猛地冲上来要收拾楚辞: “你做什么!?快放了我家尊主!” 哪知话音一落,禁锢连城的土块霎时间碎成齑粉。连城毫发无损,冷冷看着他,居高临下道: “你以为这种小把戏能困住我?” 楚辞:“……” 连城:“不要以为你熟读了上古秘卷,就能在我面前卖弄了!你别忘了,你看过的那些秘卷,全是我教给你的!不过是些我玩剩下的东西,真当我不会吗?” 楚辞听了这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一声道: “那为何当年我用这个术法禁锢你的时候,你没有解开。” 连城一听这话就愣了,顿时想起了,过去依稀是有过这么一桩事的。 当时楚辞用这个术法禁锢了他,他本可以轻易解开,但那时两人正是情谊最浓之时。他只当做这是两人之间的一个小小情趣,所以并没有急着去破解。反而和楚辞好生玩耍了一番,最终才被他放了出来。 可是往事有多迤逦,现在就有多可恨。 他懒得再和楚辞纠缠,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 可楚辞始终害怕他真的会为了重建梧桐台以身献祭,还想继续阻止,他却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 “你以为我在凤凰族中只是凤凰之王吗?” 楚辞一时愣住,不懂他这话是何意。连城便趁着他愣神的这一小会功夫,迅速伸出纤长的手指熟练的画了一个繁丽的图案,随着他最后一笔落下,天地色变,烈火在他指间缓缓燃起…… 楚辞先是一惊,但很快就发现他刚才画的那个符咒图案并非是自我献祭的符咒。当看见他指间烈火时,才猛地回过神来,他画的那个图案,分明是一个传送符! 果然,在他指间燃过的那片烈火里,渐渐撕裂开了一个口子。 里面只露出小半片景色,却能看见大片的梧桐树和世间难得一见的昳丽美景!众人见到后心中都有几分疑心,唯有朱雀和青鸾在一见之下的震惊过后,就彻底激动了起来: “梧桐台!” “真的是梧桐台!” “可是梧桐台不是烧毁了吗?我亲眼看见的,为何……” “因为我们的尊主回来了,所以梧桐台又重见天日了!”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孑然冷笑,明明声音很是陌生,语气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朱雀和青鸾都惊诧的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只通体金黄的神鸟至天而降,化成人形,却是一个耄耋老者。 “鹓鶵!”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计中计连城受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青鸾还好,朱雀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和他打一顿。 但连城只是轻轻挡下两人,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了过去,轻描淡写地仿佛在闲话家常: “鹓鶵,你终于来了。” “凤凰重现尘世,引来百鸟朝凤。尊主王者归来,老身自不敢缺席。” “哦?”连城不太在意的一笑,一句话听着语气倒是还好,但内容明晃晃就是嘲讽: “那你可来晚了。百鸟朝凤已经结束。”说完这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淡淡又补充道: “不过,你既然也是来朝拜我。就应该带了东西来。” 他自然而然的伸手: “我的羽冠了?你也一并带来了吗?” 鹓鶵一听这话神色就猛沉,但毕竟是亿万年的老妖怪,只是一瞬就恢复了笑容。但他老态龙钟的一张脸上即使堆满了笑容也难掩底下的杀气和狼子野心: “看尊主的样子,似乎是对老身有所不满。想必尊主刚回尘世,不知状况,听了一些小人谗言,一时分辨不清楚是好是坏,对老身有所误会。” 朱雀一听就暴跳如雷,拍案而起: “狗屁误会!你这老畜生忒不要脸,做了那些事还敢腆着脸来找尊主!我第一个就替尊主收拾了你!” 鹓鶵忌惮连城,却并不将朱雀放在眼里,当即冷笑一声,道: “收拾我?朱雀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还有没有一点尊卑之分!?五凤之中我排在最前面,你排在最末。竟然还想收拾我!?真是……” 他后面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因为连城猝不及防给了他一记耳光! 不算太用力,甚至都没带上一点其他的神力。他就单纯的,给了他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很明显的,不为其他,只为羞辱。 果然鹓鶵的脸色瞬间因为羞辱涨得通红,连城却不慌不忙,把玩着手指头漫不经心道: “朱雀放肆?那我现在就把五凤的顺序改一改,让你鹓鶵排在最末,朱雀排在最前,青鸾次之。你为最末,是不是也该懂懂尊卑,乖乖让朱雀和青鸾教教你规矩!?” 鹓鶵这些年高高在上,没了凤凰,他便是百鸟之王。何时受过这等辱没,他脸色越发难看,再顾不得虚与委蛇,阴声警告道: “尊主不要被小人蒙惑,寒了忠臣之心。” “你若拿着我的羽冠来对我说这番话,我觉得会更有信服力一点。” 论起嘲讽,连城从来当仁不让。 但鹓鶵怎么会愿意这样乖乖吃亏,当即狡辩道: “羽冠是当初先王交给我的!就算尊主已经是凤凰之王,也不能这么蛮横,怎可强夺下属的东西!” “你好不要脸!”朱雀少年气得想打人,但偏偏论起老辣不如鹓鶵,只能愤怒叫嚣。 倒是一直静静的青鸾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却条理清晰,直击中心: “胡说八道!羽冠是每任凤凰之王的重要信物,当初尊主登基,你就打着先王名义推三阻四,尊主念旧情,没和你计较,你倒反咬一口!?何况如今凤凰一族尽数陨落,只剩下尊主,你还想将羽冠占为己有,是想造反么?” 鹓鶵当然不愿承认自己造反,偏偏青鸾说得每句话都让他一时无法反驳。 连城一直没参与他们的这一出争吵,只是一直在一旁饶有兴致的旁观着。此时见鹓鶵被青鸾逼得话都说不出来,便淡淡一笑,心平气和的问他: “怎么?无话可说了?” 鹓鶵:“……” 连城继续笑: “不承认也没关系。鹓鶵,你在五凤中年纪最大,一直跟着我父亲,有时候占着自己的年纪倚老卖老我都懒得和你计较。但可能是我太久不计较了,你忘了我的脾气。且不说凤凰羽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就算不是我的,我强夺了你的又怎么样?我凤城想抢的东西,你敢不给么!?”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杀气十足。 鹓鶵一惊,顿时想起了当初连城在梧桐台中那些无法无天称王称霸的时光,说起来他也约莫是太久没有和连城接触了,忘了自己这位尊主说起话来是能噎死人的,所以才敢那么有勇气的和他去争口舌之能。 眼见着几个交锋下来,他几乎要全军覆没,不仅没洗清自己,反而让连城对他越发不满。他干脆懒得再装什么忠臣明君,自暴自弃的撕破了最后的脸面: “既然尊主只信小人蛊惑,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这话他便猛地发难,孤注一掷的直接向连城扑来。 连城早有所备,任他攻势如何凌厉,根本丝毫不惧。 朱雀更是早就按耐不住,直接挡在连城身前,想要正面迎敌。谁知他才一动作,就被连城一把推开,连城甚至都没动动手指,熊熊烈火就从他的周遭迸发出来,直接袭向鹓鶵。 鹓鶵也是五凤,按理说应该根本不惧烈火。但他到底忌惮连城,不敢和他的凤凰真火硬碰。侧身避了过去,可连城就是在等这一刻,大张旗鼓放出来的烈火不过是个吸引他注意力的靶子,连城真正的杀招是他的剑! 鹓鶵侧身躲避,他的剑便凶猛地刺了过去。这一次,鹓鶵避无可避,只能生生挨了这一剑,霎时间只觉得身体灵力一阻,行动就缓了片刻。青鸾和朱雀配合默契的赶紧跟了上去,很是顺利的将鹓鶵制服了下来。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鹓鶵被制后还半天没回过神来。老态龙钟脸上的凶狠之色还未完全褪去,连城便闲庭信步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身子,眉眼间却全是杀气: “想必现在你愿意把羽冠还给我了吧?” 鹓鶵一愣,浑浊的一双凤目中闪现过诸多不甘狠厉的神色,最终才沙哑着声音道: “我若呈上羽冠,尊主会饶我一命?” 连城把玩着手指,漫不经心道: “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鹓鶵被他嘲讽了一句,顿时气得脸色涨红,片刻才咬牙警告道: “尊主,凡事不可赶尽杀绝!且不说,老身和你父亲的交情,就一点。若我不愿交出羽冠,我保证你永远也找不到它!” 连城状似认真的听着,还真的蹙眉偏头思索了片刻。然后突然笑容可掬的凑到他面前,漫不经心的用指尖划过他的面颊,轻笑着道: “你知道吗?我生平最恨别人以为拿捏了我的软肋来威胁我。” 鹓鶵:“……” “不过是个黄金羽冠,找不到就找不到呗。你需要用它来号令百鸟,是因为你实力不济,无法震慑百鸟。但我不同,黄金羽冠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再不管什么黄金羽冠。能找到我就戴着,找不到我就再打造一副,总之先杀了你,用你的血祭他,也不算埋没。” 鹓鶵头上的冷汗猛地冒了出来,但他还在犹自强撑着: “你说谎,你绝不会舍弃黄金羽冠!那是凤凰五宝之一,你舍不得的!” “恩,你说得对。我是舍不得。”连城好整以暇的笑笑,淡淡道: “所以我才说用你的血去祭它。也不算埋没了它的五宝身份!” 连城说着话的同时,手中提着的宝剑已经滑到了鹓鶵的胸口之处,眼见着就要一剑穿心,让他一命呜呼。鹓鶵终于怂了,再不敢和他犯倔,猛地高声大呼: “我说!我说!只求尊主饶我一命!我这就把羽冠交出来!!” 连城还是神情淡淡的,听见这话也没见得有多少喜怒,只微微抬起桃花眼,漫不经心道: “先把羽冠交出来,其他的再说吧。” 这次鹓鶵再不敢讲任何条件,只对制住他的朱雀和青鸾道: “还请两位稍微解开我的禁制,让我能化成原形。” 两人看向连城,见他微不可觉的点了头。便依言解开了他的禁制,鹓鶵伸长脖颈长喝一声,整个身形渐生变化,最后变成一只俯卧在地的金黄色大鸟,虽然略显疲态,但依旧很是漂亮。 鹓鶵抖了抖羽毛,张大喙,露出火红的舌头,而舌头之下正是凤凰五宝之一——黄金羽冠。 “恶心死了!” 朱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用衣袖包着手指从他嘴里取了出来,又用袖子擦拭了好几遍,刚擦拭完就把衣服扔了。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递给连城。 连城慢慢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神情突然有几分感慨。 黄金羽冠是历代凤凰之王的至宝,但因为他和父亲之间的不和,他登上凤凰之王的圣位已有数年,却从未真正拥有过这枚至宝。上一代的凤凰之王从不掩饰对他的防备和忌惮,几经考量,最后将这枚至宝交给了自己的部署,五凤之首的鹓鶵,希望他能借此来牵制自己。 但如今全族尽灭,他成了天上地下的最后一只凤凰,这枚至宝却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他手中。 最看不上眼,不成器的儿子成了整个部族最后的希望。而最信任、委以重任的部下却背叛了他的期望,自立为王,号令百鸟。 想必自己的那位父亲,看到如今这一切,也会觉得讽刺至极吧。 连城漫不经心的想着,青鸾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沉默了片刻,才温声道: “我替尊上带上吧。” “恩。”连城厌倦的应了一声,随意的把这枚凤凰至宝抛掷给她。青鸾一惊,好在眼疾手快,迅速接住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声抱怨道: “尊上怎可这般随意,这是……” 说到这里,她却愣了,这才想起黄金羽冠的每一代传承都是由老一代凤凰之王传给新王。其仪式之郑重,可说是凤凰一族的头等大事。但上一任的王却拒绝了为新王加冕,甚至把羽冠传给了他的部下。 也正是因为连城这个凤凰之王根本没有授冠之礼,部族里的其他人才对他颇多不服。而现在的授冠之礼更是在如此简陋的地方进行,身边甚至没有任何凤凰,青鸾突然就理解了自家尊上的厌倦。再不敢多说,只郑重的将羽冠带上连城发顶。 羽冠带好的那一刻,天地色变。万千飞鸟齐飞而来,高声齐鸣,祝贺新一任百鸟之王诞生! 连城无谓的睁开眼睛,见诸多神鸟环绕他左右,兴致恹恹的随意伸手,就有较小的一只小胖神鸟停留在他指间,亲昵的用鸟喙啄着他的手指。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他陡然间心情好了不少。正想再伸手摸摸它肥嘟嘟的小身子时,他猛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几乎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下意识的就将那只小胖神鸟推了出去,可是还是来不及了。戴在他头上的黄金羽冠猛然爆发出万千华光,将他整个人关了进来。小胖神鸟没有来得及飞出去,被那些利光瞬间绞杀,只有一片血色如泼墨一般喷在他的脸上。 而透过那片红彤彤的血色看出去的最后一幕场景,是被朱雀和青鸾束缚住的鹓鶵没有了实体,变得虚化,整个身子在渐渐消散。而它嘴角露出的那抹得意冷笑,终于让连城明白,自己中计了! 连城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全身被缚,他的双眼被细细蒙上了一条丝绸,触目所及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这些都只是小事,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他明显感觉到周身的衣裳已经被尽数褪去,他赤身裸体的躺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身边有一个人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连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但身边的人却似乎已经察觉到他已经清醒。很低的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仿佛含着某种东西,混沌不清: “你醒了?” 连城不想搭理他,他却轻笑着步步紧逼: “我没有束缚住你的声音,你可以说话。怎么?不想搭理我吗?” “……” “那不如这样,我们玩个游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开始了——” “……” “第一个问题,我可以摸你吗?” “……” “你没有回答,那便是默认了。”那个声音明显愉悦了不少,冰冷的手指顺着他的小腹渐渐往上,在他胸口留恋的划了一个圈,才慢慢停下。他的指间若有似无的剐蹭着某个隐蔽的小点,轻笑着再次开口: “第二个问题,我可以舔你吗?” “……” “还是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他似乎急不可耐的说完这句话后,呼吸便暧昧的凑近了过来。连城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了: “你够了吧!” “舍得开口了,真可惜。”男子无比遗憾的感叹了一声,顿了一下,又不太甘心的补充道: “本来我还指望着你能一直不说话,这样我就可以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你为何不再坚持坚持了?” “更过分的事情?”连城冷笑一声,不屑道: “你敢吗?” 那个声音似乎愣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传来不少脚步声。听动静,似乎是呼啦啦来了不少人。那人的动作也很快,猛地用一块大布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刚包好,就听见一个声音不满地问道: “你做了什么?” 那人笑了笑,并没理会他,反而继续对着连城道: “亿万年都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骄傲自信的很。不如你来猜猜,我是谁?只要你猜对了,我就放开你。” “你开什么玩笑!”另一个声音不满地反驳道: “你明明知道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抓到他!” 连城倒是很快就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当即也跟着笑道: “不错,鹓鶵这老畜牲说得对。如果不用点下作手段,你们可抓不到我。何况,只要我脱困,我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扁毛老畜生!”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杀气十足,鹓鶵不可避免的打了个哆嗦,却不愿在这些人面前露怯,只能壮着胆子勉强道: “你如今身为阶下囚,生死都在老夫的掌握里,还敢如此嚣张!” 连城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另一个含含糊糊的声音却也开口道: “我也不同意放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若是放了他,凭现在的我们,制不住他。” “我不管你们制不制得住,我同意合作的前提,是你们保证过,能带我进梧桐台。” 连城一听见这个声音就笑了,冷冷开口道: “怎么?老河蚌,你还在打梧桐台的主意。上次被我教训的还不够么?” 那个声音正是妖幻之尊——蜃王。听了连城的话,他也不生气,只是道: “你也别怪我不地道。实在是你们这群扁毛畜生的梧桐台里宝贝太多,让人看着眼馋啊。以前听说梧桐台毁了,我们也只能望而兴叹。但如今既然你能让梧桐台重见天日,就不怪人觊觎。何况大家也都认识多年,既然同为十方大妖,不如你分几件宝物出来,大家共享才是正理。” “不错不错……”一时间附和声音四起,连城听得分明,依稀认出了好几个熟人。原想着上古之战中,十方大妖应该是死绝了,没想到还遗留下了不少。 他顿时就想通了为何他会中了鹓鶵的计谋。 十方大妖中的妖惑之尊和妖幻之尊一起联手,还有其他几个老怪物加持。敌在暗处,我在明处,他一时没个防备中了圈套,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他冷冷一笑,也没和这些老怪物客气叙旧,只是毫不犹豫的开启了嘲讽功能: “凭你们也想觊觎我梧桐台的宝贝?就怕你们有命拿,没命用!” 这话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不少人气冲冲的想要收拾收拾这个明明已经沦为阶下囚,嘴上却依旧不饶人的昔日十方大妖首尊。 连城虽然看不见,却分明听见好几个人摩拳擦掌想要跃跃欲试。但陡然之间,却不知撞了什么邪,竟然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在一片寂静之中依旧是最开始那个男人的声音,淡淡地,带着混沌不清的含糊之音,却莫名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我的脾气不大好,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们都牢牢给我记住了。第一,凤城,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碰他!第二,我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对我指手画脚教我该怎么做得!我的决定就是一切,不容有更!” 这话说得太过霸道,连城琢磨着十方大妖个个都不是好相与之辈,只怕没人会买这个账。 但谁知,他说完以后,满堂皆静。那些眼高于顶不省事的老怪物们,竟然没有一个敢吭声驳他一句。 这就很有意思了。 连城都不由好奇起来,开口说话的这个人到底是谁?看来声望威信皆与他不相上下,想必也是一位老熟人。可他想来想去,都没能想到究竟是谁会符合这些条件。 正想得入神,那声音便又道: “至于梧桐台,我既然答应过你们,自然就不会失信。现在还要准备一二,最多明日,我便带你们入梧桐台!” 连城听见这话后,心中大惊。但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不动声色,只是在心底飞快盘算着这人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想来想去,只能先出言试探道: “你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们凤凰一族的圣地,是你说进就能进吗?” 谁知那人听见他说话后却颇来了些兴致,竟然还笑着调侃道: “我们自然进不了,但有你这天上地下最后一只凤凰带路,梧桐台自然就会承认我们,放我们进去。” “想让我带路,送你两个字……” “做梦吗?” 连城话还没说完,那人就打断他接了上去。连城难得被噎了一下,他却越发觉得有趣,突然仿佛感慨的道: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这个要你自己去猜。只要猜对了,我就会依言,放了你。若是猜错了的话……”他突然轻笑一声,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连城却莫名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说完这番话后,这人带着众人离开了。四周又恢复了安静,连城在无边的黑暗里思索刚才的一切,最重要的是思索那个主导之人到底是谁?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和他是旧识,想必也是上古妖族。可他遍寻记忆,脑海中却并无这么一号人物。 他苦苦思索着,兴许是用脑过度,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而这一觉,却莫名其妙做起了梦。 梦里他回到了梧桐台。 最先映入脑海的是激昂的音乐,汹涌的鼓点混合着呐喊在他脑海不断冲击。而他在起舞,戴着黄金面具,一身红袍,在烈火之中舞出最炽烈妖冶的舞蹈。 他这才记起这似乎是族里的盛典,不仅族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要来参加,还请了其他妖族。 青丘的狐族,深海之渊的龙族皆来赴约。 他从未出过梧桐台,好奇狐狸和蛟龙到底长成什么模样,所以瞒着大司命,悄悄尾随着他溜出神殿,来参与这一出族中盛典。 可谁知到了以后,因为脸上戴着隐瞒身份的黄金面具,却被误认成献舞的凤凰舞者,稀里糊涂换了衣服被推出去献舞。 凤凰一族素来擅舞,更爱舞。所以他这一次到底是保住了脸面,没有出糗。 但这一舞跳完后,他实在太过出众,毫无例外被他的父王,当时的凤凰之王凤翼抓个正着。 凤翼对他大发雷霆,甚至连累了勒令看管他的大司命,也跟着他一起挨罚,说要将他们关在神殿闭门思过。最后是父王身边的黑衣男子替他求情,才免过一劫。 后来他才知道凤翼身边的黑衣男子是龙族之王,妖族中唯一可以和凤凰抗衡一二的蛟龙之族。 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却没想到没过多久,父王说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对象正是上次那位龙族之王的三儿子! 他瞬间气炸了,他是火凤,成亲对象不是同族的火凰就罢了。竟然还是一个异族,且根本是个雄的! 他和凤翼大吵一架,坚决要退婚,自然被狠揍了一顿。所以他一怒之下干脆懒得再理会凤翼,自己离开了梧桐台,独自赶赴深海之渊要亲自去退婚! 结果到了那里以后,他没有见到那位龙族之王,却反而结识了当时只有三分龙血的龙王之子——楚辞。 恍然一梦,竟是亿万年都过去了。 连城再清醒的时候,只觉得恍惚。昨日那人再次来到他的身边,依旧是熟悉的语调,半含糊着,仿佛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衷情: “睡得好吗?” 连城不理会他,他也不生气,只轻笑着道: “不愿理我?那我可要做昨天没做完的事了。” 说罢,他冰冷的手指再次轻轻剐蹭过他的脖颈,渐渐往下,连城却毫无感情的冷声开口了: “这样很有意思吗?潮渊。” 放在他脖颈上的手指登时微微一顿,连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而男子似乎没想到他会猜出来,苦笑了一声,才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方大妖对你俯首称臣,莫敢不从。除了龙族潮渊外,我想象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你说我说的对吗?潮渊,或者说,我的未婚夫,龙王三皇子,潮渊!” 男子听到他这样称呼后,似乎愣了一下,片刻才似笑非笑道: “想不到,你还能记得我。我们虽有婚约,但你从来看不上我,没想到亿万年过去了,反而能听你叫我一声未婚夫。我真是,百感交集。”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楚辞当年统御龙族,卸磨杀驴,竟然还能留你一命,看来真是兄弟情深。” 潮渊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呼吸猛地粗重了几分。连城却不在意,冷冷道: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猜出你是谁,你就放开我!我认识的潮渊一直守诺,想必不会言而无信。” “自然。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所以,我也只能放开你一半。” 潮渊轻笑着说完这话后,便动手解开他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待他看清眼前人后,顿时一愣,不敢置信道: “竟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千字,算加更一章啦~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梧桐台秘史始揭露 眼前人面容威武英俊,神色庄严肃穆,正是连城熟悉的那位亲切同僚——武曲星君! 霎时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从一开始闯入蜃王迷障,蜃王假扮成武曲,到后来鹓鶵假意被俘,献上黄金羽冠,最后陷阱发动将他锁入其中。 这一桩桩,一件件,一环扣一环,皆是为了引他上钩的陷阱。恐怕连他恢复记忆,重新成为百鸟之王也是他们计谋中的一部分。 连城想到这,不由便正眼看向眼前的男子。亿万年前,他和他虽有婚约在身,但却是相看两厌互不待见。 他嫌他同为雄性,不是雌凰。他则嫌他出生低贱,血统不纯。两人对这桩父母做主的婚事都是一万个看不上眼,所以根本没有深交。哪怕连城去了深海之渊,他也只和楚辞一人交好,其他人包括他这个未婚夫,他都半点不放在眼里。 所以连城对他的印象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代号,只依稀记得他心高气傲,脾气不大好,但除此之外的印象几乎是一片空白。甚至于上古之战结束后,他以为他也在那场战役里身陨了。 谁知不仅没死,还打进了敌人的内部,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神仙。也是好本事。 想到这,又突然一愣,还说别人,自己不也一样么?都成了神仙,和他还是同僚! 说起来两人也算孽缘不浅,上古妖族鼎盛时期就互有婚约。后来上古之战,妖族战败,龙凤两族更是元气大伤,几乎灭族。他们又都幸存下来,成为了九重天的北斗星君,几万年来朝夕相对,却互不知底细,还以同僚相称,当真是讽刺至极。 连城一时感慨,武曲瞧见他愣神却甚为不满,猛地靠了过来,鼻尖几乎撞上他的鼻尖。 他滚烫的气息热切的打在他的呼吸之间,透着某种隐蔽的渴望,让连城不快的蹙眉。 “你在想什么?” 连城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你管得着吗?” 武曲或者说潮渊被他这样一怼,反而身心舒畅,轻轻地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流氓的笑,他道: “我是管不着你的心,但我可以掌握你的身体。”说着仿佛要映照他的话一般,他伸手摸了把连城的脸。 连城被占了便宜也不恼,反而勾唇一笑,满是嘲讽: “掌握我的身体?我全身被困,没法动弹。就这样你也好意思说你能掌握我身体?!” 谁知潮渊听了这话却是静静沉思了片刻,然后信心十足的道: “嗯。就算放开你,我也敢说这话。以前我俩相处不多,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楚辞那样的杂种不一样,我是纯种龙族。” “那又怎样!?这种事还有纯种不纯种之分吗!?”连城继续冷笑,还想嘲讽。潮渊却抢在他前面开口,淡淡吐出一句话: “当然有关,龙性本淫。” 连城蓦然就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老脸难得涨成通红,却还是勉强撑着,咬牙道: “哼!那又怎样!?你有本事放开了我,再来和我说这些!” “说哪些?”潮渊不耻下问。 “......”连城却实在有点难以启齿,好半天才艰难的一字一顿道: “说什么即使我身体自由了,你也能掌控。” 听到了想听的话,潮渊顿时一笑,心情很好的摸了摸他的头,慢条斯理道: “放心,以后会有机会的。但是现在,暂时还不能放开你。因为放开你,你第一个就会对我动手。” 连城平白无故被占了一波便宜又没达成目的,心里憋闷的很,干脆把力气全部使在嘴上面。一张口,就是一顿突突: “你堂堂纯血龙族后裔,怕我这种半凤?你这么怂,你列祖列宗知道吗?你这么丢脸,你爹爹妈妈爷爷奶奶真不会被气活过来吗!?” 潮渊却似乎对连城这些嘲讽都免疫了,满不在乎一笑,反而认真道: “这你放心,我爹妈祖宗绝不会因为我怕你就看不起我。毕竟你这只半凤当初可是以一己之力收拾了上古十方大妖中的六位妖尊,被奉为十方大妖首尊。你这样的实力,谁敢小觑?是不是,各位?” 最后一句话明显不是对着他说的,连城默默看去,果然见潮渊身后渐渐出现了八个身影。 妖惑之尊姬八、妖幻之尊蜃王、以及其他几位十方大妖,个个都是熟人。看他们气色倒是都还好,但那次上古之战竟然没有被楚辞赶尽杀绝,也让连城挺惊讶的。忍不住便开口和老熟人们叙起旧来,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嘲讽的很: “哟!几位叔叔伯伯还健在了。我还以为诸位亿万年前就作古了,想不到现在还活着,也真是一大奇景了。” “凤城小儿,你还敢开口!?你既叫我一声叔伯,我就受累替你亡父凤城教教你!若不是你当初引狼入室纵容楚辞,让他拿到了劈天火种,控制了龙族。我们妖族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开口的正是十方大妖中的妖寿之尊,原身是一只活了亿万年的老乌龟,其他本事倒是平平,就是特别能活。算起来都快和连城祖宗一个辈分了,据说是劈天初始就存在了。 也正是因为他活的太久,年纪太大,辈分又高,才能以平庸资质在十方大妖中占一席之地。 偏他特别喜欢倚老卖老,占着自己辈分颇高,最爱指点他们这些所谓的小辈。以前他还指着连城亲父,上一代的凤凰之王凤翼鼻子骂,结果被他一巴掌拍回老家,顿时老实了不少再不敢多嘴。 现在估计是亿万年过去了,忘了前车之鉴,又以为连城不是他父亲凤翼,所以才敢再次抖出长辈威风,摆着架子教训他。 可惜他不知道连城比起他父亲凤翼脾气只会更加暴躁,也绝不是什么尊老爱幼之辈。所以他这一次,踢到了铁板: “叫你们一句叔叔伯伯客气客气,还真以为能当我长辈了。凤翼都不敢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我?” “你!!”老乌龟被他一顿怼瞬间气得脸色涨红,偏偏同伴们又都毫不给面子,几乎都嗤笑出声,毫不掩饰。十方大妖本就不和,从无雪中送炭只有落井下石,所以看见老乌龟吃瘪都是喜闻乐见。 老乌龟失了面子,心里恼恨,更是恨上了连城。虽畏惧他威名,但见他如今被困的动弹不得,便也壮了怂人胆,竟然想上前教训教训他。 不过他才伸出手就被一只手不急不缓的抓住了。潮渊算不得疾言厉色,但一开口就吓得这位妖寿之尊一个哆嗦: “我记得我昨天说的很清楚。凤城是我的人,谁都不许对他动手。妖寿之尊,这就忘了么?” 老乌龟尽量掩饰着,淡淡一笑,能屈能伸: “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潮渊也不计较他这种欺软怕硬的行为,不再看他,只向一人问道: “准备好了吗?” “好了。”一人恭敬回答,连城看见那人正是五凤之一的鹓鶵,他心中顿时就有了一种不详的猜想。 果然,潮渊听见这话后便露出了个身心愉悦的笑容。他看着连城,清风和语道: “我们很快就要重回梧桐台了,你高兴吗?” 连城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怼了他一句: “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潮渊宽容的一笑,淡淡道: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才知道梧桐台的秘密?” “!!!” “凤凰天生骄傲,非梧桐树不栖。所以建造了梧桐台,作为自己的老巢。但其实,所谓的梧桐台不过是为了给劈天火种找个容身之地而已。凤凰一族自烈火中出生,更能在烈火中重生,天生与火为伍,肩负镇压劈天火种的使命。所以他们找的梧桐台,必需能镇压劈天火种,能在烈焰之中不断重生。但普天之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地方?” “......” “所以你们凤凰一族的祖先自我献祭,与一处极火之地融为一体,建成梧桐台。梧桐台,与其说是你们的族地,不如说是你们凤凰祖先化成的守护神。它有凤凰之力,不仅是从烈火中诞生,也能在烈火中重生。他只承认凤凰血统,所以在你这只世间最后一只凤凰被封印以后,它默认世间已经没有凤凰了,自焚于天地。但自焚只是暂时消失。它既继承了凤凰之力,自然也就能在烈火中重生。所以那天你点燃了凤凰之火后,梧桐台再次在你的烈火之中重现于世。而只要梧桐台重现于世,通往的路口就能再次打开。” 连城沉默着没有说话,片刻才冷声问他: “这些都是鹓鶵和你说的?” 鹓鶵被他冰冷的眼神一震慑,吓得一抖。潮渊却轻笑着安抚他: “你也用不着这么凶嘛!他既然投奔了我,总要表示点诚意才说得过去。” 连城冷笑,看着鹓鶵,一字一顿道: “想不到当初老头子为了牵制我连这种族中秘史都和你说了。他是真的很相信你!” 鹓鶵被他最后一句话刺的一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只能苍白的辩解道: “说到底先王也只是想用我来督促你,只是利用我而已,我......” “嗯!他实在太有眼无珠!”连城冷笑一声,再不看他,只对着潮渊道: “你是算准了一切,可惜算漏了一点!” “哦?愿闻其详。”潮渊眉眼弯弯,一派温和可亲的模样。连城却没有好脸色: “梧桐台是凭我的火重生的,有句话叫物似主人型。它吸取了我的火,脾气自然也随我。你以为凭鹓鶵这样的废物能带你进入梧桐台吗?” “我自然不会这么天真。五凤虽和你们凤族沾亲带故,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凤凰。想必梧桐台是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的。所以我才要带着你。” “你以为带着我就万事大吉了吗?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梧桐台是自我的火中重生,脾气也随我。如果我不是心甘情愿带你们进去,你以为它会承认你们吗?” “......”潮渊脸上的笑容微微僵在脸上,好片刻才轻轻问道: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么?那你既然说了,想必是愿意带我们进去的?” “不错。” 连城答得很痛快,潮渊却毕竟没有那么天真: “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连城又露出那种异常轻快的笑容,他指着鹓鶵,一字一顿道: “只要你帮我杀了他!” 第71章 第七十章 十方大妖探秘梧桐台 此话一出,满堂众人皆惊! 鹓鶵更是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他头上,吓得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尊...尊主,我、我......” 他我了半天,似乎难以找到求饶之语。怕到极致,反而豁出去了,指着连城毫无形象的怒骂: “他是在挑拨离间!尊主,你不能轻信他!你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守诺的!” 连城也不反驳,只在唇边挂着一抹冷笑,漫不经心的看着潮渊,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而潮渊也似笑非笑的回望着他,片刻才转头对着鹓鶵,温言细语道: “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鹓鶵顿时放下了一颗心,却还是颤颤巍巍积极补充道: “尊主圣明。凤城他只为挑拨,居心不良。好在尊主识破他的诡计,我......”他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在他的那个我字吐露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身首异处。这一句未说完的谄媚之语成了他最后的绝响。 潮渊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剑刃上的鲜血,唇边的笑容依旧温婉可亲,他望着鹓鶵死不瞑目瞪大的双眼,温温和和说话,一派客气的从容: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比起让我的宝贝不高兴,我觉得还是让你委屈一下,死了比较好一点。是不是,诸位?” 最后一句话,他略抬了眼皮看向在场的十方大妖们,霎时间竟让那些看惯了鲜血杀戮的老怪物们皆是心肝儿一颤,虽都不动声色的勉强忍住了,但看着潮渊的目光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这里所有人唯有连城并不惧怕他,反而冷冷啐了他一口,满脸厌恶不屑的吐出两个字: “变态!” 潮渊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做出一副惶惑不解的模样认真对他道: “不是你让我杀了他么?” “我让你杀你就杀?你是爹的狗儿子么?来,汪一声给你爹听听!”连城张口就是嘲讽,潮渊继续笑容可掬,慢条斯理道: “当然不是,我是你未婚夫婿。” 连城:“......” 他最终决定懒得和这死变态多说,只是望着在场的老妖怪们,冷笑道: “看见没?这就是你们忠心耿耿跟着的好主子。用完就丢,随手就杀。就这样你们还敢继续跟着他!?不怕他翻脸不认账,下一个就宰了你们吗?” 可惜他的煽动并没能感染在场的十方大妖,潮渊反而是饶有兴致的望着他,带了几分调笑问他道: “你这是当着我的面在挑拨是非?” “......” “心肝儿,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连城被他这个称呼肉麻得全身一抖,勉强抖下了那些不自在的鸡皮疙瘩,尽量忽略了他那句话,只冷声道: “小爷我现在就明摆着告诉你,没错!我就是在挑拨离间!哪怕你真杀了鹓鶵。我也绝不可能会带你们这群渣滓进梧桐台!” “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了。你绝不会甘愿为我们带路。”潮渊一点也不生气,静静望着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道: “不过你不愿意带路,我也会有其他办法。” 连城和他对视着,突然就有了某种不大好的猜测。果然,接下来就听见他道: “我听说,梧桐台除了让凤凰带路外,还会承认一种情况。就是进入的人和某只被承认的凤凰有难以分割的亲密关系。” “......”连城神情虽然尚算镇定,但已经暗自握紧拳头。潮渊却似乎一眼就识破了他那些伪装,勾着唇角,笑容越发灿烂的卖起了关子: “比如说,分你一半的血,融入我的血脉。或者,用某种更亲密的方式,让我们的夫妻之名坐实。” 最后一句话让连城神色大变,潮渊看在眼里,似乎有些失望。但只是略低了眉眼,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唇边的笑意略淡了些,语气间虽还是笑语,却似乎带了不易察觉的一抹失落: “不如心肝儿你自己选选,要用哪一种?当然以我的意思,最好是别用第一种,毕竟我也舍不得。” 连城冷笑一声,语带嘲讽: “我还有的选!?” 潮渊只是好脾气的微笑,却看得他越发火大,深吸了几口气,才冷声问道: “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总是心心念念,想去我家老巢干什么!?” “因为你们老巢宝物多啊!别的我们可以不在乎,但劈天之火这样的神物,我们不可能不动心。” 回答的人倒也直截了当,不搞那些遮遮掩掩的推辞之语。但这次说话的人并非潮渊,而是蜃王。 连城听完后就冷嗤了一声: “那你如意算盘可打错了,劈天之火亿万年前就被楚辞偷走了。怎么?你们都忘了当时他拿着劈天之火把你们揍得鬼哭狼嚎,只会求饶的事了吗?” 连城最后还不忘嘲讽一句,蜃王却难得忽略了,只露出一副冷笑的表情,淡淡道: “凤城,你和在座的大家好歹都有亿万年的交情,再讲这些虚的忽悠大家没意思了!” “......” “不错,当初楚辞是拿走了劈天之火。可最后一个火种分明还留在梧桐台!当初你舍不得楚辞,不想拿火种对付他,最后却被他逼得自焚于天地之间。这件事旁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可都是清清楚楚。你觉得在我们面前说这些虚的有用吗?” “我再说最后一遍,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劈天之火了。火种也没有!” 连城的目光冷然,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倦怠,潮渊看在眼里,似乎若有所思。但最后还是道: “我们先不争论这个。反正梧桐台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可以选择自愿带我们进去,或者,我强制让你带我们进去。” 他语气温柔,但话语里的意思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连城当然知道他的潜台词。 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道: “既然你们这么想去梧桐台送死,我便带你们进去。” 有了他这句话,众人似乎都放下心来,也没在意他最后一句话是何意思,只当做是普通的威吓,皆不放在心上。 连城冷眼看他们作死,只在嘴角挂了抹冷笑。潮渊倒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颇有些若有所思。 但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看着连城伸出纤长的手指划下了一个繁丽复杂的图案,半空之中瞬间被那个图案撕开了一个豁口。 ——梧桐台打开了。 在场的十方大妖都很激动,恨不得立时就扑了进去。但到底也还有点脑子,没有贸然行动。从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近乎反常的姬八倒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他指着连城,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道: “你先进去。” 连城挑眉,瞟了他一眼,他却似乎刻意要躲开他目光似的,故意看向别处。 连城玩味一笑,不再看他,只是对潮渊道: “解开我的禁制,不然我怎么给你们去探雷?” 潮渊权衡了一下,解开他腿的禁制,连城唇角笑容越发讽刺,但似乎懒得再开口,他抬腿就向豁口处走去。 潮渊却一把抓住他,淡淡道: “我和你一块。” “怎么?怕我耍花招?” 潮渊不置可否,只紧紧抓着他的手。连城冷嗤一声,再不管他,他便和他一块进了豁口之中。 进入梧桐台后,他才轻轻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我是怕你出事。” 连城也只掏掏耳朵,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在他们进来不久后,十方大妖也都跟着一块进来了,等人全部到齐后,豁口便悍然合并,他们置身于亿万年前凤凰一族的栖息圣地,莫名却感到一丝诡异。 成片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日光透着树叶间隙洒落进来,本应该算得上是个极为舒适的地方。但因为久无生气,就透出一丝阴暗的诡异,让所有人都很不自在。 已经有跟进来的十方大妖不满质问: “为何出去的路会堵上!?一会我们要怎么出去?” “是你们非要跟着我进来,我好心劝告都没用。现在来问我怎么出去?不好意思,我只管进来的路,出去的路,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连城嘴上不饶人,瞬间就犯了众怒。不少老怪物虽说惧怕潮渊,但毕竟人多力量大,何况这可是关系到生死的大事,也就众志成城的一起想要对付连城。 潮渊看在眼里,他虽不惧所谓的十方大妖,但也不好直接把所有人都杀光,只能安抚道: “诸位放心,我既然带你们进来,自然就会全须全尾的将你们带出去。只要取到火种,我就自会有办法离开这里。” 潮渊似乎在这些老怪物里素来就有声望,倒是勉强也安抚住了他们。但他似乎也不想再耽搁,直接就对连城道: “走吧,去火神殿。” 连城的表情顿时有一瞬间僵硬,但他很快便冷然道: “火神殿?你以为那里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吗?就算我曾经是凤凰之王,也不能随意踏足那里!” 潮渊却冷静道: “我知道,相传火神殿只有你们凤凰一族的大司命才能随意进入。但你不同,你生来就能进入火神殿,因为你是在那里出生的!” 连城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退的干干净净,他冷冷直视着潮渊,冷淡问他: “你怎么知道的?都是谁告诉你的?”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火神殿外旧事深 潮渊倒是没有避过这个问题,他亦直视着连城,双目中含情脉脉: “你觉得呢?” 连城几乎是瞬间就想到楚辞!天地之间也就他和他对那些早该尘封在混沌里的旧事秘辛最为清楚。 他不由看了一眼潮渊,但却无法在对方眼里看出任何情绪。倒是潮渊又笑了,有种成竹在胸志得意满的骄矜: “我早和你说过,我其实比你想象中的更要了解你。” 连城一惊,总觉得这话似乎莫名耳熟。但他还来不及细想,潮渊便略显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是个熟稔又亲昵的姿势,他道: “走吧,去火神殿。” 梧桐台上凤凰游。可如今梧桐台中早已没有凤凰了,这里自然也就少了几分原来该有的韵味,显得萧索冷清。 连城似乎并不觉得惋惜,倒是潮渊颇有几分感慨。看着亭亭而立却格外萧索的梧桐林,他突然叫住连城,似笑非笑对他道: “回到了梧桐台,你不想化回原形吗?毕竟凤栖梧桐,你们凤凰天生就该待在梧桐树上。” 连城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眼神一瞬间变得很是凌厉,但转瞬即逝,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他薄唇微启,张口就是讥诮之语: “你们怕你爹我像怕什么似的,连手的禁制都不敢给你爹解开,要爹真在这化原形了,你们这些狗儿子不都得吓尿了?所以吧,爹爹我心疼你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儿子们也不用太感恩戴德。” 连城不愧是专业拉仇恨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撩拨的几个老怪物牙痒痒,恨不得再联起手来,齐心协力手起刀落,弄死他拉倒! 但他们到底忌惮潮渊,不敢真的动手,只盼着连城这般口无遮拦能激怒这位深不可测的龙族暴君,最好他们自己内讧,互相残杀了,才最好了! 不过潮渊倒是对连城的讥讽颇不在意,反而像是挺喜欢似的,竟然还一脸宠溺对他道: “不变就不变吧,反正你化不化成原形对我来说都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话说得温柔缱绻,但连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什么。不由冷冷看向他,潮渊眼里却是一派坦荡的真诚。隐约透着某种灼热的味道,让连城浑身不自在,继而心生不快。 仿佛能感觉到他这种不快,潮渊率先撇开了目光,眼中的笑意似乎淡了点,他淡淡开口道: “我们到了。” 众人都是一愣,果然见他们面前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青铜门。因为上面爬满了青苔,隐在一片绿色之中,反而看不清楚,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 蜃王狐疑的看向潮渊,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问他道: “三公子对这里很熟?” 潮渊只懒怠的看他一眼,压根就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对连城道: “进去吧。” 连城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桃花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他没回答潮渊的话,只慢慢将手覆在门上的青铜兽形把手上,青色的火焰霎时从他们的连接之处喷涌而出,门上覆盖的青苔纷纷掉落,青色火焰渐渐覆盖住整张门,在一片烈焰之后显出它的真实面目——一张绝顶繁华富丽的黄金之门。 在一片静默之中,黄金之门缓缓朝两侧洞开,渐渐露出里面的祭坛和装饰...... 这就是凤凰的神殿——火神殿! 十方大妖们个个都算见多识广,或多或少也曾经拜访过梧桐台。但却从无一人曾经踏足过这片凤凰族的圣地和禁地。火神殿,那是连凤凰之王都无法染指的最神秘之地,而当初楚辞取走的劈天火种就藏在此处! 一时之间,这些老妖怪都很激动。在场还能保持冷静的只有三人,连城、潮渊和姬八! 而其他人根本不用指挥,在大门彻底打开时,就已经争先恐后一窝蜂的涌了进去,生怕进慢了半点,劈天火种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连城、潮渊和姬八都站在外面,没有进去。连城漠然望着打开的大门,姬八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询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他最终看向潮渊,谨慎的出言询问: “我们不用进去吧。” “等等,还不到时候。” 潮渊对他说话倒是难得态度还不错,姬八似乎对他也很是信任,听了这话后便收起了那些焦躁不安的神情,安静的继续等待。 连城倒是倚在一旁冷冷望了他们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开口: “你们似乎挺熟?” 两人的神情皆是一僵,默默低了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连城脸上的笑容便越发饶有兴致,他缓缓开口,继续道: “我记得狐族和龙族是没什么交集的,莫非你俩是在上古之战后才熟悉起来的?” 话说的漫不经心,姬八的脸色却越发僵硬,倒是潮渊很快就反应过来,勾起唇角,缓缓一笑,他道: “怎么?你这是在吃我的醋?” “......” 连城被卡了一下,直接忽略了这句话,想继续刚才的问题,但潮渊却不依不饶: “我原以为你对我没有多少情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我毕竟曾经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你待我终究还是和别人不同。” “能停止你的意淫吗!?”连城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怼了他一句。潮渊却笑道,反问他: “那你为何如此关心我和姬八的关系?” 连城发现和他讲话真是鸡同鸭讲,不管他说什么,潮渊总有法子拐到他们那早已作废亿万年的婚约上去。 可他越是如此,连城就越觉得他和姬八的关系的确不正常。至少,姬八对他的感情,绝对非同一般。但是姬八前一世是顶着殷莫寻的身份,如果他真的和潮渊关系非同寻常,想必在人世时就能初见端倪。但在人世,殷莫寻唯一的至交好友只有他而已,除了和他关系亲近些,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在心中飞速思考着,第一批进入火神殿的老妖怪们也终于尝到了里面的厉害,凄厉的惨叫声从里面发了出来。接着便是慌张的呼救和呐喊声,姬八不知情况,脸色颇有些惊慌难看,忍不住用力扯了扯潮渊的衣摆,就见他漫不经心的道: “无妨,再等一会。” 连城看在眼里,冷嗤一声,似笑非笑道: “我都觉得你似乎比我还熟悉梧桐台。” 潮渊听了这话却是一笑,垂了眼眉,片刻才道: “昔年我也曾经在这里住过的。” 连城一愣,完全想不起有这回事,潮渊看在眼里,很快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有些失落又有些自嘲,好一会才补充道: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大概都记不得了。” 不知道为何,连城听见这句话后,蓦然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内疚,正恍神时,火神殿中的声响渐渐停歇下来。潮渊当即当先一步走到前面: “差不多了,进去吧。” 连城没再说话,跟在他身后,姬八也默默跟着他们。他似乎特意走得慢了些,渐渐和连城平行。接着他开口,悄无声息的说了一句话: “单独相处时,不要看他的眼睛。” 连城一愣,不由看向他,但姬八已经快步离开了。 他们进入火神殿后,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老怪物。其中有两个浑身焦黑,已经死透了。其中一个赫然便是那位好摆辈分的妖寿之尊老王八。 他已经化出原形,硕大的龟壳烧得粉碎,他如蛇一般的身子奋力的伸得老长,连接龟壳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似乎是想极力挣出他的龟壳。 想来是在触发烈火时他就化成原形,龟缩进他的壳里避火。原以为他的龟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却没料到火神殿的戒火是比凤凰之火更厉害的东西,他的龟壳自然是不够看的。 连城看着他死不瞑目瞪大的双眼,真心实意的叹了口气: “世伯,我真不明白,你都这把年纪了,又为妖寿之尊,生于洪荒之初,见过远古大神。经历过的风风雨雨比我们这些小辈要多得多。为何却还是如此想不开,要来蹚这趟名利富贵的浑水?” 连城难得没有丝毫嘲讽之意,问得真情实感,似乎真的很困惑。他不明白这些过眼云烟的名利富贵争夺权势对他们到底有何吸引?为何亿万年过去了,这些人还是拼尽了命也要去抓住...... “因为劈天之火的魔力太大!你看看楚辞,他以半妖资质在上古之战中打败众妖族。登九重天,自封为神,从此世间百兽皆低人族一等,只能躲入深山,隐居过活。他靠得是什么?不就是劈天之火吗?” 开口说话的是潮渊,他语气虽然平淡,但话语行间里无不充斥着深重的戾气。这也是连城第一次看见他那么明显的流露出某种激烈的情绪。 恨到极致,恨不能挫骨扬灰! 说起来,楚辞和他也算半个兄弟,同为龙王之子,但两人待遇却从来是天差地别。 亿万年前,楚辞是半龙,母亲是人族献祭进贡的美丽公主,在龙族却只能算是奴仆和祭品,即便有了儿子也不能升格为姬妾。 潮渊则是纯血龙族,母亲血统亦是高贵。龙族中除了龙王,他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虽同为龙族皇子,但身份地位悬殊,待遇从来是天差地别。 亿万年后,楚辞不仅颠覆了龙族,甚至整个妖族世间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而潮渊却成为了九重天的一名小小星君,两人整个地位都对换了过来,世事无常,莫过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略略有点卡文,快到结局了,希望十一月之前能写完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天火燃楚辞再现 连城突然有点理解了潮渊心中的恨意和不甘,被曾经看不起的人踩在脚下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这种情绪甚至在这亿万年的时光发酵下越发浓烈,最后只剩下对那个异母兄弟刻骨的恨意,锥心刺骨。 所以他也突然能理解,潮渊潜伏多年机关算尽,一步一步布下这些阴谋,最终终于走到了这里,走到了这最后一簇劈天火种面前,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潮渊似乎也看出了他眼神的变化,却不知触中了他那条逆鳞,神色陡变,他几乎是第一次对着连城疾言厉色: “怎么?我一提起楚辞你就这种表情!?当初你被他逼得自焚于天地之间,封印沉睡了这么多年,你还对他旧情难忘?” 连城眼色陡然转厉,冷声回怼道: “我和他怎么样都是我们自己的事!轮不到你去置喙!” 潮渊被怼的脸色狰狞,好片刻才平复了下去,勉强冷静道: “算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我们先去取劈天之火吧。” 连城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他。身受重伤浑身狼狈的蜃王冷笑着警告他道: “三公子,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妖寿之尊和妖异之尊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吧。他们就是想取劈天之火,结果被烧得粉身碎骨。别说取到宝贝了,连自己亿万年的性命都赔上了。妖寿之尊缩进他的龟壳里都抵挡不住,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你还是小心为好。” 蜃王倒是难得这么热心肠,但连城和潮渊心里都很明白这老怪物绝不是在烂好心。只怕是故意激他们,试探他们是否有办法能取得劈天之火。 这点小伎俩,连城一眼就看出来了,懒得理会他。但潮渊却开口回应了: “你们取不到,不代表我也没办法取到。蜃王就不用操这个闲心了。” “哦?看来三公子胸有成竹,不知是何办法,不如说出来让老朽也能见识一下。” 蜃王果然顺坡下驴,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思。潮渊却似乎并不在意,似笑非笑的望他一眼,而后看向连城,勾起唇角,微微的笑: “媳妇,去吧。” 连城:“!!!” 这熟悉的称呼和语调让连城大惊,接着就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浓厚的不安感来,他猛地瞪视着他,眼神又狠又厉: “你到底是谁!?” 潮渊望着他,突然暧昧不明的笑了起来: “你觉得呢?” “......反正不可能是楚辞!” “哦?你就这么肯定?”潮渊的笑容越发暧昧起来,连城便也突然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展开一个笑容: “你若真是他,就不会故意留下那么多破绽,让我去怀疑。我了解楚辞,他虽是个让人不快的东西,却绝对不会笨到像你一样。不然,当年我也看不上他!” 最后一句话让潮渊顿时露出恨极的神情,他望着他,眼神一派冷漠,一字一顿恨声道: “你终于承认了!你果然曾经对他动过心!” “不然呢?”连城漫不经心的一笑,透出几分风情: “我该对你动心么?” “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婿!!” “但当年那桩婚事你不是比我还不乐意吗?” “......” “一个杂种,不仅是雄性,还是半凤,血统不纯,怎配得上我这种纯血龙族!?” “为何你会知道?那时你也在么?”潮渊蓦然间脸色煞白,连城满不在乎的一笑,淡淡道: “自然。” 当初他去深海之渊虽为退婚,但到底是对自己那位未婚夫婿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纯血龙族三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 所以他故意结识了同为龙王之子却并不受宠的楚辞,以他朋友的身份同他一起回了深海之渊的龙宫。 龙宫又大又漂亮,有时候连城觉得甚至比梧桐台更漂亮!虽然过于潮湿和华丽,但连城还是觉得新奇。不由总想让楚辞带着他四处逛逛,可惜那时候的楚辞活得小心翼翼,远不如现在逍遥狂傲。即便连城看得出他很想用最好的东西来招待自己这个所谓的第一个朋友,但所能给的东西还是寒酸有限的紧,偶尔还有捉襟见肘的窘况。 他便不再为难他,也不提要去龙宫闲逛。而是私下用了凤凰一族的秘术,隐匿了身形,自己独自在龙宫探起险来。 他如鱼得水,也很确信不会被人发现。因为龙族中除了龙王有这个本事识破凤凰一族的秘术,其他龙族恐怕还没这个本事。 也就是在他一次闲逛龙宫后花园时,听见了这番对话。 当时的潮渊还是个少年郎,眼眉又亮又骄傲,透着不可一世的倨傲和少年意气,仿佛天地都在他的掌握之间。 而那时的连城恰巧也正是最骄傲的时候,所以他的那一句杂种换来了他一声冷笑,从此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婿,龙王唯一的纯血子嗣在他这里就永远定了形。他再无兴趣去了解他的一分一毫。 潮渊听到了他的话后,才恍然大悟。他突然直直望着他,眼神认真又复杂: “所以后来你才对我那样的态度?不管我做什么,哪怕后来我真的...真的捧出那颗真心给你,你也不屑一顾,对我永远都是嘲讽。” “......” “因为你听见我当时说得那番话,对我先入为主了。所以如果你没听见那番话,也许当年我们是有可能的?” 连城越听越觉得他后面的意思在渐渐变味,忍不住马上反驳道: “你搞错了!就算我没听见那番话,我也不可能对你有什么情谊。我去深海之渊本来就是为了退婚!” “那你为何后来没有退!?”潮渊步步紧逼,连城一时词穷,卡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 “因为我......” “因为他当时遇见了我!所以不想和龙族退婚,只想换个成亲对象而已!” 一个声音从天而降,霎时让在场众人都是浑身防备。其中几个老怪物还纷纷祭出法宝武器护在身前,仿佛来的是什么洪水猛兽。然后就见楚辞一身火红王袍,腰间别着同色宝剑,长发飞舞,气势凛然。奇怪的是,即便是这样气势张扬的模样,他脸上的胎记却依旧未能消除,就像是深深刻在他的血肉里,再也挖除不了一般。 可连城明明记得,亿万年前初相识时,那个少年是没有胎记的。他继承了他人族公主母亲的美丽容貌,气质却颇像他那位高高在上的龙王父亲。所以即便长得很是俊美无双,却并不会显得艳丽,反而有种凌厉清澈的干净气质,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也就是那样一张面容,让他初见时便不太讨厌,甚至愿意交一交这个朋友。可惜现在的楚辞已经和那时变了太多太多,或者其实他根本没变。亿万年前他认识的那个少年,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连城想到这里,心中感慨,不由自嘲一笑。 楚辞却在看见他这个笑容后,慢慢也歪起唇角一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并非那位九重天高高在上的无上天尊,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来历不明只听他一人差遣的无名神仙。 他们没有前尘往事,没有斩不断的因缘,他们只是他们而已。 “媳妇,我想你了。” 楚辞这两个字叫的和往常一样,甚至带了点撒娇的味道,有种淡淡的缱绻。 连城一时恍惚,反应过来后就自然而然飞过去一个眼刀子,不过他的嘲讽之语还没来得及跟上,就听见潮渊凉凉道: “请你自重。凤城和我才是有婚约在身。” 楚辞这才漫不经心的瞟了过去,眼神又轻又淡: “我道是谁,这不是三弟么?许久不见,你倒还是老样子,看着寒碜的紧。” “谁是你三弟!?”潮渊难得这么情绪外露,愤恨盯着楚辞的样子就像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楚辞倒是继续无所谓的笑了笑,根本懒得理会他,只对连城道: “媳妇,我说过我会来接你就一定会来。走,现在我就带你回去。” 连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还没开口说话,潮渊便突然道: “你说你当初是因为听见我对你身世诋毁才对我厌恶至深,从不愿意正视我一分一毫。那你想不想知不知道,我当时为何会说出这等话来?” 连城淡淡看他一眼,几乎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所以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不想。” 潮渊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顿了一顿,便再不管不顾他的回答,只自顾自道: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告诉你!” 连城:“……” 潮渊:“当时我之所以会骂你是杂种、嫌弃你是半凤。就是因为受了他的挑衅!” 他指着楚辞,一字一顿道: “当时我被他挑衅,气急说出了这句话。这么碰巧就被你听见!你说你们凤凰一族的秘术除了龙王,深海之渊再无人可识破!但你错了!你知不知道,龙生九子,每一子都会在他身上继承一样东西。而我这位兄弟,恰巧继承的就是龙之眼!只要有了这双眼睛,他能看破世间一切虚幻,甚至可以看到未来!他知道你是凤凰之子,知道你和我有婚约在身!便故意接近你,蓄意和你交好!为的就是让你我产生间隙!他不想看见我们结成婚约!你被他骗了,你知不知道!?” 说到最后,潮渊几乎痛心疾首。连城却无可无不可的淡淡一笑,他道: “知道。我当然知道。就算以前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他接近我是蓄谋已久。” 楚辞没有辩驳,甚至没有说话。只紧紧抿着唇,眼底仿佛有一潭化不开的蒙蒙大雾。 “那你为何还......”潮渊似乎有些说不下去,连城却满不在乎一笑,替他补充道: “为何与他交好?还是为何动心于他?” 潮渊似乎没料到他自己会这样直白的说出这话,一时被噎住,反而不知该如何接话。连城却笑了,很是善解人意的替他解答道: “因为我贱呗。一开始没发现是假的,等发现以后,就晚了。” 平平淡淡的冷静语调,却莫名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隐蔽心酸。楚辞神情变幻莫测,他咬着牙似乎忍不住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对着连城又重复了一次方才的话语: “媳妇,我带你回去。” 这一次,连城终于正视了他,甚至还微抬了眉眼,回应了他一句: “谁说我一定会和你回去?” 楚辞的脸色渐渐变了,连城却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说话,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嘲讽: “你就没有想过,我之所以要带他们一起回到梧桐台,就是要替他们取出劈天之火,对付你么?” 楚辞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似乎在惧怕什么,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变调: “媳妇,你别闹了。” 连城却只是冷淡回应他道: “你认识我这么久,见过我真的胡闹过么?” 楚辞:“......” “亿万年前我替取下了一束劈天火种,让你天地称王,唯我独尊。今日,我便再为他们取上一束,还这个尘世妖族一个公平。”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劈天火种究根源 这句话落下后,在场众人皆是动容。其中以姬八最为明显激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尊、尊主,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连城没有回答他,倒是潮渊很认真的回应道: “妖王凤城从不说假话,他向来言出必行,如果做不到他就不会承诺。” “那、那我们,妖族是不是......”姬八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这些年被压抑的不满和激动,有种小心翼翼地不敢置信。连城蓦然就有些动容,曾经的妖族多么高高在上,何曾惧怕过弱小的人族,但这亿万年来,妖族都处于下风,甚至被奴役、随意欺压。连城想起九重天中那些唯唯诺诺的妖族仙奴们,陡然不知作何感想。 但楚辞的声音已经冷冷响起: “你们拿不到劈天火种!因为......我、不、许!!”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气势凛冽。同时他也在静静地望着他,眼神有一种执拗的悲伤: “我不会让你点燃劈天之火的。哪怕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阻止你。” “怎么?你怕我点燃以后会威胁到你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至高无上的天尊地位么?” 连城用了一大串四字排比句,衬着他唇角的笑容,越发显得嘲讽意味十足。楚辞也笑,却是个苦笑: “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害怕这个。” 连城没有说话,唇角的笑意略略疏淡了些,似乎有些恹恹。楚辞便继续道: “亿万年前你曾如此懂我,不可能现在会不明白。” “懒得和你说。” 他冷冷说完这句话后,便要去火神殿最中间的祭台上去取劈天之火。但他刚一动,就被楚辞出手拦住,他一字一顿强调道: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点燃劈天之火!哪怕赔上我的性命!我是说真的,别逼我动手!” “你觉得我应该怕你?”连城轻而易举躲开他的攻势,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楚辞不管不顾,只牢牢黏着他,两人又迅速地过了几招,但皆是不分伯仲,旗鼓相当。 楚辞在又拆了他一招后,脸上的苦笑越发明显,他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我是在求你。求你,不要取出劈天之火。”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放下了所有的架子,乍一听去,竟有些可怜。 连城的表情一瞬间就僵住了,他脸色复杂,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和掩饰才合适,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偏偏此时潮渊和姬八却抓住时机赶到了他身边,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他,同时对楚辞出手,他便顿时落了下风。 但楚辞根本不在乎他们,他只是固执的盯着连城,再次开口: “我是在求你。求你。” “你已经被他欺骗过一次了,总不会蠢到再被他骗一次吧!?” 也许是看到他的眼神有所动摇,潮渊终于忍不住了,颇为疾言厉色的厉声斥责了一句。 连城便突然笑了,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手,接着回过头来,颇为认真的看向潮渊,歪头问他: “三殿下,你好像对我们当初那点破事如数家珍。可我依稀记得,我和楚辞之间很多事都不是发生在深海之渊中的。也不知道你远在深海之渊,到底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些八卦?” 潮渊听见他这句状似温和的逼问后,微微一愣,但很快就露出同样高深莫测的笑容,他直视着连城,轻声开口: “你觉得呢?” 不知为何,连城总觉得他眼神中仿佛有某种奇怪的魔力,让他一时恍惚。回过神来时,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所以最后他只能给了他个白眼: “我怎么知道!我……”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身形如电,一瞬间就离开了众人视线范围内。接着他便出现在祭台之上,在众人都猝不及防的同时将劈天之火的火种抓在手心。 “!!!” 这一手做得极为干净漂亮,楚辞刚才的全副心神都在他们刚才意味深长的谈话中,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出手,完全没个防备,被他轻而易举就得手了,一瞬间脸色变得极为惨白难看。 连城却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把玩着手中劈天之火的火种,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现在劈天之火就在我手中。你们猜我会拿它来做什么?” “方才尊主不就说过了么,要把劈天之火给我们,还尘世妖族一个公平!”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下时,姬八便迫不及待的接口道。连城自然懂他的意思,约莫是怕他反悔,他先用话把他架在这里。 果然就在他说完以后,潮渊便跟着接口道: “我早就和过你的,妖王凤城向来守诺,言出必行。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绝不会反悔!” 潮渊最后几个字咬音颇重,紧盯着连城,就像是要盯进他的血肉里。不知为何,连城又一次觉得恍惚,待回过神来时,方才那一瞬微妙又奇怪的感觉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他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的颇为默契。也懒得去揭穿他们的小把戏,反而还顺着他们的话说道: “不错,我向来守诺。只要答应过的事,一定言出必行。不过……”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我说的是要还妖族一个公平。妖族,不是你们。”他说完这话,眼神不仅略过潮渊和姬八,还有剩下的十方大妖,最后落在楚辞身上,他笑起来,眼眉弯弯,他突然开口,笑容纯粹而温暖: “你还记得凤凰焰火是什么样吗?” 楚辞的眸子瞬间紧缩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亿万年前,他也是这样为他取下劈天之火,然后转头问他: “你喜欢焰火吗?” 他甚至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就见他的笑容越发灿烂,有种孩子气的天真和狡黠: “别眨眼!记住,一定不要眨眼。” 这句话落下后,他甚至不等他的回应,就点燃了那簇劈天之火!绚丽的火焰霎时布满天际,如灿烂焰火般四散开来,那是他此生见过最华丽、最美丽的焰火。他激动至极,忍不住想要和他最亲近的人分享。但回头时,却只看见举着焰火的那人血色全无,一只手甚至白到透明,整个人都虚弱的不得了。 为什么? 他那时候几乎手足无措,只能颤抖着声音问他。然后就见他一如既往勾着唇角,漫不经心的笑。他说话,还是那么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因为劈天之火就是我啊!喏,现在我把我身体的一部分、恩…让我想想是哪部分……”他在身体四周乱抓乱挠着,陡然停在胸口部位: “应该是心!对!就是心,我把心给你了,我自然就会不舒服啊。” 他简直不敢置信,颤抖着抓紧那簇火把,他问他: “你说得是真的?” 然后他就浑不在意的看了过来,对上他的眼神后,陡然爆笑出声,指着他,几乎乐不可支: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有这么害怕吗?怎么?拿了我的心,怕我要你负责吗?” “是真的吗?”他固执的询问,他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敷衍道: “用脚趾头想想也肯定是假的啊!谁会是一把火生出来的,而且我是凤凰之子,爹娘都是有名有姓的,怎么可能会是一把火。我骗你的!” “……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来骗我?”他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犹豫的问他,他便深深看向他,桃花眼里似乎湾了一波秋水,深邃且荡漾,笑起来,便有一种旖旎的暧昧: “你说了?” 这句反问欲语还休,透着一点说不清的甜蜜暧昧,是属于那时的他和他,最美好的情愫。 所以即便现在想起来,那份陈旧不堪的记忆里,也始终漾着他那个笑容—— 亿万年了,也不曾消散褪色半分。 而如今,他又一次露出了这个笑容,还是对着他,甚至是相似的话语。他却胸口猛地抽痛,脸色惨白,他甚至在哀求他: “不要点燃它!子玉,不要点燃它!” 听到这个久远的称呼后,连城笑了笑,甚至对他眨了眨眼,还是原来的那句话,可惜已经是沧海桑田: “别眨眼!记住,一定不要眨眼!” 话音方落,整个火神殿便亮如白昼,绚丽的焰火霎时如朵朵绽开的鲜花充斥在他们周围。唯独焰火之中的那个人,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后不仅仅是脸色,甚至他的胳膊、脖颈、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变得惨白惨白。 ——白得近乎像个透明人。 而他依旧牢牢举着火把,嘴角带笑: “这辈子,我点燃过三次劈天之火!第一次,是十方大妖觊觎劈天之火的火种,和我族叛徒联手,闯入梧桐台,凤翼中计,不敌战败。他以养育之恩,求我救凤凰一族,所以我第一次点燃了火种,同时失去了我的半条命。第二次,你说想要为人族求个安稳,在众妖中占得一席之地,再不用担惊受怕。我便满足你的愿望,为你点燃第二枚劈天之火的火种,同时失去了我的心。两次,我都是为了别人才去点燃火种!这最后一次,我想为我自己!”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烈火自焚尘世皆归 连城说完这话后,猛地举高火种,同时他周边燃起一圈烈焰,将他包裹在其中,让在场之人都无法接近他分毫。而他嘴上已经高声喊道: “这亿万年来,妖族都被人族踩在脚下,被欺压、被奴役、甚至被虐杀!我是妖族,理应为妖族做一份贡献。不过,如果把劈天之火的力量全部给了妖族,人族也不过重复妖族的命运,再无喘息之地。所以,我思来想去,决定将它的力量分成两份,一份给妖族,一份给人族。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劈天之火,你们旗鼓相当,各凭本事。谁胜谁负,也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这话说完以后,他举高的火种如四散的焰火般,炸出一道道绚丽之光。而他的唇角眉梢,终于染上了疲惫厌倦之色,若不是强撑着最后一口倔强之气,他兴许会直接倒了下来。 但事到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 他在心底叹息一句,猛提起全身剩余的所有力气,将高举的火种一分为二。 人族妖族,自此以后,便各凭本事吧。 这亿万年来,他厌了,也倦了。 不想再管,也无力再管。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最后想法,拼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要把这两簇劈天火种均匀的打入梵伽和潮渊的身体之中。 眼看着就要成功时,却在最后一刻无功而返。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四肢竟然不受控制。而他以火焰塑造起来的包围圈也在渐渐减弱,楚辞和潮渊几乎是同时冲了过来。但却仿佛早就商量好一般,一直惧怕楚辞冷眼旁观的几位十方大妖竟然不怕死一般地围攻住楚辞,瞬间阻挡了他的去路! 潮渊则异常顺利的来到了他身前,他伸手,很是亲密的将几乎摇摇欲坠的连城搂入怀中,只是表情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黯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你在人族手上吃尽苦头,你也还是偏帮他们。” 连城总觉得他这话有几分莫名的熟稔,但此时却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谁那里听过这句话。 不容他再细想,潮渊已经夺过他手中一分为二的两簇劈天之火,再次将他们合二为一。 连城近在咫尺的看着他的动作,几乎要目眦欲裂,但也再无力阻止,只能拼尽全力的徒劳伸出手想去夺了过来。 自然轻而易举就被潮渊拦了下来,他定定盯着他的双眼,眼底似乎有一泓深潭,深不见底。 “你已经尽力了,睡吧。” 潮渊的话那么轻柔的传进他耳朵里,而他竟然不想再抵抗,只想随着他安稳轻柔的话语,沉沉睡去。 原来姬八所说的不要看他眼睛,就是这个意思啊。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意识,也许也是最后的一抹神识。 自此以后,便是归于混沌,再无其他了吧。 这亿万年的光阴啊—— 总算有了尽头。 连城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状态还不错,手脚俱全,也记得前尘往事,甚至体内还流窜着微弱的灵力,简直让他惊诧不已。 拼着最后一口力气,点燃了劈天之火,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这件事情。没想到,最后不仅还能好好活着,还没变成一个废人,实在是有些意外之喜。 有了惊喜,心情自然也就好了不少,所以看见久不相见的枢要时,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就升起厌恶,反而颇有几分耐心的询问: “这次是你救了我?” 枢要眼神复杂的望着他,良久才道: “你太乱来了。” 连城微微勾起唇角轻轻一嗮,并不置言。枢要却拧着英挺的眉目继续道: “自焚的滋味有意思吗?一次不够你还要玩第二次?” 连城都懒得去质问他又是哪位老熟人了,只半笑不笑的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有嘲讽,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厌倦: “怎么?听你这语气,咱俩亿万年前也有段故事?只是不知道,您老又是哪位老熟人?” 枢要抿唇望着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垂眸轻轻道: “别人不清楚,但你自己最是清楚的,劈天之火就是你的生命本源。你就是它,它就是你,这么多年,你们紧密相连,互相依存。火种在,你就在,火种灭,你也就魂飞魄散了。以前,你任性点燃了火种,赔上了自己的半条命。但好歹还剩着半条,苟延残喘也是活着。这次你却想像上次那样,全部点燃,你忘了那次你付出的代价了吗?浑浑噩噩,失去神识,被封印了亿万年光阴,不知今夕何夕。若那次不是因为你最后一念之差,及时收手。你就不会在这里了。阿城,亿万年前你尚且想的通,知道惜命,妖族的未来、这世间万物会如何变化,原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去自寻烦扰。怎么亿万年过去了,你反而越发活得回去了?是这亿万年的光阴让你厌倦,活腻歪了吗?” 连城听见这句话后,表情终于渐渐变了。他散淡的双目染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厉色,隐隐有些期待,又仿佛不太敢置信,最后凝固成一抹怒气。他猛地上前,一胳膊肘将枢要反抵在床上,冷声问他: “你究竟是谁!?谁告诉你这些东西的!?” “阿城,你觉得这世上除了我和你,还会有谁知道这些旧事?” “少啰嗦!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没问你的就闭嘴!” 枢要被他扼住命门,明显不大舒服,但他丝毫不愿反抗,只是一直望着连城,看他偶尔露出那种脆弱又悲伤的表情,最终全部化成铁石心肠。 他顿时也露出一个心疼的神情,片刻才勾起唇,似乎想勉强自己牵出一个欢快的笑容来,最终却没能成功,只能半垂着眉目轻声道: “以前你闯了祸,怕被师父责罚,都是来找我帮你。怎么?帮你背了这么多黑锅,你转眼便忘了么?” “你、你真的是凤殊?” 连城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被他扼制在身下的男人却笑了: “怎么?你现在也还是无事凤殊,有事殊哥么?” 只这一句话,就让连城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眼前的枢要和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青年重合起来,他仿佛梦游一般的叫了他一声: “殊哥?” “阿城,是我。”他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一下,才又苦笑着加了一句: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你这样我有点不舒服。” 连城登时如遭电击一般赶紧放开他,枢要便揉着脖子起身,他定定望着连城,仿佛要把他深深牢刻记骨子里,好半天才颇为感慨的开口道: “阿城,你是真的长大了。” 一句话就说得连城哭笑不得,他不由正经了脸色,向他强调: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多幼稚似的。别忘了,我可是凤凰之王!” 但枢要听了后,只是自顾自的道: “我记得以前你还只是个孩子,哪怕后来成为了凤凰之王,眼神也还是个孩子。那一战,让你很辛苦吧。” “......” “对不起,阿城。那一战我最后没能陪在你身边。” 连城沉默了一会,才道: “你已经为凤族做得够多了,比很多凤族做得都多。所以够了——殊哥,我很承你的情。” 凤殊没说话,依旧定定望着他。连城却在这张陌生的面容间看见了熟悉的东西。那些久远的记忆仿佛都染上了苍青色,在他眼前跳动,鲜明如昨。 凤殊虽同他一样姓凤,却并不是凤凰一族的人,他只是大祭司偶然捡来的一名孤儿,因为讨喜懂事,便养在身边,和当时刚刚出世的他做个伴。 凤凰一族,自火焰中诞生,天生下来就实力强大。连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他是自劈天之火中诞生出来,一出生就烧死了自己的生母。而本来一直在燃烧的劈天之火也因为他的降生,纷纷熄灭,只留下四枚火种。 正因为如此,他又被视为是劈天之火化身,是整个凤凰一族的不祥之兆。以他亲父凤翼为首,凤凰一族的所有贵族基本全部主张将他永远流放,以防他给凤凰一族带来不可预测的灾祸。 但当时的大祭司却力排众议,坚定说他是福非祸,保住了他。并因为凤翼不喜,将他带在身边,充为弟子教养。 所以年幼的连城记忆里只有大祭司和他身边的凤殊,惹了祸有大祭司帮他善后,不高兴了有凤殊哄他开心。那些年里,连城自由自在,活得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受父亲凤翼喜爱,不被凤凰全族接受,也并未影响到他的生活,他始终肆意张扬着,无忧无虑的长大。偶尔他会想念自己的正牌父亲凤翼,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一个孩子对待亲父总有几分藏于心地的濡慕之情,哪怕他心中隐隐约约知道,其实凤翼根本不想认他这个儿子。 但他还是一厢情愿的,尽可能出现在凤翼身边,用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告诉亲父他的成长轨迹。 直到十方大妖联手闯入梧桐台,凤翼不敌受了重伤。他为救全族挺身而出点燃了一枚劈天火种,却被暴怒的凤翼一耳光扇倒在地。 他在一片朦胧的恍惚间,只看见自己的亲父嘴唇微动,说出来的却是最伤人的两个字: “怪物!”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凤族之王孤家寡人 这两个字如淬毒利剑,让他在不知所措间陡然生出一种无望的委屈感,恨不得烧尽这一切。不管是入侵的十方大妖还是梧桐台的凤凰一族,甚至亲父凤翼,都在这一刻成了碍眼的东西,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字。 杀! 杀! 杀! 无尽的杀意催生了劈天之火,如烈火燎原,沸腾不止,霎时间烧尽了一切。触目所见,皆是尸横遍野。触耳所闻,皆是惨叫哀嚎。 梧桐台几乎成了阿鼻地狱,他却在这一片他亲手造成的焦土之上放肆大笑,犹如疯了一般,亲父凤翼站在高台之下,拼命对他叫喊着什么,几乎目眦欲裂,他却丝毫没听清楚,也不想听清楚,现在万物皆在他脚下,他才是这个世间的主宰! “凤城!” “凤城!!” 恍惚中,唯有一个声音如一丝清泉,浸入他的脑海之中,冲天的怒火仿佛瞬间抽离,他的世界再次清明起来,印入眼帘的是凤殊的脸,然后他才像突然被拉回这个尘世一般,慢慢恢复了理智和清明。 “殊哥……?” 这一句让凤殊喜笑颜开,连一向淡然的表情都激动了起来,但他转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恳切又几带着几分威胁道: “尊上,他醒了!他清醒过来了!” 他不知道为何凤殊着意强调这一点,还是用那样急切的语气,整个人几乎都护在他身前,像是生怕他受到什么伤害。 老实说,这样的凤殊实在让他陌生,明明记忆里的那个男子总是喜欢笑得眉眼弯弯调侃他,说他有事殊哥,没事凤殊。但一到关键时刻,又特别靠得住,仿佛什么大风大浪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他以前还总笑话凤殊,说他老是这样老神在在,一年四季都没其他表情,莫不是面瘫了?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凤殊除了会淡淡然成竹在胸的笑以外,也还是会有其他表情的。 那样惊慌失措到近乎全身紧绷,甚至控制不了身上的杀气。仿佛受到莫大威胁,一触即发,只要一个小引子,就能爆发出来。 连城疑惑的望着他,然后透过他的身子看见身后那些竖起全身防备的亲人同族,才恍然大悟。 他们看着他。 不是看亲人、看同胞的眼神。 而是看一个怪物,戒备又惧怕的眼神。 他这才注意到周遭烈火丛生,尸横遍野。而那些死去的尸体,不仅仅有敌人,也有凤族。 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几乎是一瞬间就手脚冰凉,全身血液几乎倒流,他的脸色彻底白了。 凤翼朝他走来,明明面无表情,却莫名让他觉得胆寒。那一步步,仿佛恨不得踏碎他周身筋骨,杀意凛然。 凤殊将他护的更紧,同时提醒凤翼: “尊主,阿城再不好,总是你的亲骨肉。” 凤翼根本没看他,抬手猛地给了他一巴掌。 “逆子!” 这一耳光,凤翼用了十成力,带了无限愤恨,仿佛恨不得直接在这打死他。 连城满心惶惑,触目所及这成片尸体,越发悲痛和凝滞。几乎不敢看他,只能紧咬着唇,内心一片苍凉和惧怕。 为首攻来的十方大妖倒是都一个个完好无缺,没缺胳膊少腿。眼看着连城似乎正常了,皆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虽然看他的眼神还是分外忌惮,不过碍于大妖之尊,没有彻底显露出来,但眼底的恐惧实实在在,骗不了人。 其中最为圆滑的妖惑之尊姬十六已经见风使舵: “凤翼尊主,我等此次前来的确冒昧。但并非是抱着趁火打劫,你死我活的目的来的,不过是听说梧桐台中有上古留下的劈天之火,想着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凤族一族之宝,应该是全妖族共同拥有,这才结伴着过来,想商讨个说法。期间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凤翼尊主大人大量,千万海涵。如今既然劈天之火只剩下火种,又和令公子有这等缘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他一说完,就有其他妖王有眼色的跟上来: “不错不错,这次也叨唠太久了。凤翼尊主,就此别过!” 几大妖王相互自说自话着,已经带上他们那一堆残兵败将想溜。但凤翼又岂是那么容易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的,他们才踏出一步,一道火墙便猛地横隔在众人面前。凤翼竟难得如此怒极: “你们当我梧桐台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众妖王被他一堵,脸面全无,他们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十方大妖,平时都是一呼百应的主。只是这次没料到劈天之火如此烈性,损兵折将过于严重,才想着先说几句软话,低头认输,先撤再说。但听凤翼这意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 大妖们虽然惧怕劈天之火,却并不是没有脾气。当即冷笑道: “怎么?凤翼尊主这是不想放我们走?” 凤翼没有说话,围住他们的火墙却越烧越旺,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当即有妖王怒极反笑: “看来凤翼尊主就是这个意思了?怎么?是想用我们这些老朋友,祭你的梧桐台?”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众妖王瞧着都愤怒的很,难得那么同仇敌忾。姬十六却到底在众妖王中游走已久,知道事情轻急缓重,也最擅长审时度势。当即便笑着打圆场: “话不能这么说嘛,诸位。想来凤翼尊主只是不满我们的做派,大家到底是老朋友,凤翼尊主生气归生气,总不会真的伤了情面,是吧?” 凤翼没立时答话,连城却感觉到他默默扫过来的目光。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愤怒中似乎又带了隐约的憎恨和不甘,最后化成不舍和纠结。待连城想去定睛仔细看清楚后,凤翼已经再没看他。 他又恢复成他熟知的那位无情凤族之王,冷声对姬十六道: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情面!更何况,你们这次犯了我的忌讳!”他说到这,伸出三根手指: “走可以。三枚内丹。只要你们留下三枚内丹,本尊这次就放你们一马,既往不咎。”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不少妖王已经跳起来: “凤翼,你当你是谁!简直欺人太甚!!” 凤翼周身却猛地燃起滔天烈焰: “我说过,走可以!三枚内丹!” “你真当我们会怕你么!!” 诸妖王已经暴起,连姬十六都不再当和事老,冷声道: “凤翼尊主,我们攻上梧桐台,算我们理亏,所以我们退一步,但我劝你你最好还是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就算你有劈天之火,不把我们这些老朋友放在眼里,可你别忘了,我们代表的可算是整个妖族。你凤族再厉害,莫非是想和整个妖族为敌?” 最后一句话已经满是威胁之意,穷图匕见!但不知为何凤翼就像是铁了心一般,竟然懒得再理他们,火焰更是毫不讲道理的直接攻了上去。这便是明晃晃的挑衅,众妖王自然不会再忍气吞声,纷纷要迎了上去,可还没正面碰上就被另一道火焰打散了。 凤族从不在轻易露面的大祭司竟然出现了。 “师父。”连城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某个依靠,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大祭司比起亲父凤翼更能给他安全感。 可这一次大祭司的脸色却惨白惨白,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连城,只是对凤翼道: “尊主,事已至此,命中注定,罢了吧。” 凤翼不动如山的面容颤抖了一下,他猛地闭上眼,似乎咬牙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沉默。好半天才仿佛失去全身力气一般,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剑拔弩张的火焰悉数撤离,众妖王当然明白他是何意。有几个则对他的态度颇为不满,面色一沉就想上前理论,然而刚起了个头就被凤翼一道烈火逼得狼狈无比: “都滚!” 再没人敢计较他的嚣张,十方大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远没来时那么威风凛凛。 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全部离开后,梧桐台又恢复了久违的平静。凤族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悉数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凤翼负手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地上七零八碎的尸体,沉吟不语。向来温和的大祭司站在他身侧,表情竟和他如出一辙。 良久,大祭司动了。缓缓地,向他走来。 明明还是他所熟悉的那张面目,不知为何,这一刻连城只觉得莫名的危险。一种可怕的窒息感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人猛地护在身后。 凤殊! 大祭司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这一刻,连城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意! “殊哥,让开!”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将凤殊推开,深吸口气,他再无畏惧的和凤族这两个最有权势的人物对视着: “我闯的祸我来担!” 大祭司听见这话后登时有一刻怔忪,他看着连城,表情哀伤而不舍。凤翼却猛地冷笑起来: “不错!谁闯的祸就该由谁来担!” 大祭司一愣,凤翼已经猛地脱下象征凤族至高无上权利的羽袍: “我凤翼愧对凤族列祖列宗,难担凤族之责。从今日起,退羽还权,再不是凤族之王!” 连城已经愕然,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不太合适。凤翼恰巧看向他,目光却是第一次温柔平静,连城一时只觉莫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不怎么能在有生之年看见父亲那么舐犊情深的表情。 可还不等他想明白,凤翼却移开了目光,同时叫他: “凤城,你过来。” 连城登时迟疑,犹豫着不敢直接过去。大祭司便也开了口,又回复到一贯的温和护短,仿佛刚才的那些冰冷、无情皆不存在,他道: “过来吧,阿城。” 对于大祭司,连城到底是信任依赖的,所以这一次很乖巧的就走了过去。大祭司微微一笑,将凤翼刚才脱下的羽袍披在他身上,凤翼又走上前来,为他好好整理了衣冠,两人都默默注视着他,片刻大祭司道: “凤城,自此以后,你便是凤族之王。凤族的兴衰荣宠,生死与共皆掌握在你手里。” 连城心中蓦然一惊,大祭司已经笑了: “阿城,你长大了。” 这句话说罢,他猛然点燃自己的生命之火,连城顿时一惊,惊呼一声。随着他声音落下的是大祭司那团生命之火迸射出来的一道纯质烈焰,猛地隐没入他胸口,消失不见。连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好,他甚至顾不得心口锥心刺骨的疼痛,只声嘶力竭叫那个最在乎的人: “师父!!!” 可他的叫唤熄不灭那些不灭的火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团烈火将大祭司烧尽,最后只剩下一捧灰,连一点点残骸都没剩下。 凤族的大祭司,终于是在这一刻,身陨。 凤翼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看着自己的亲子,眼神疲累至极,片刻才道: “该说的大祭司都和你说了。以后……好自为之。” 从那以后,凤翼再不管事。他把凤族全权交给了连城,他自己终日闷在神殿中,喝酒喝到烂醉。连城不过刚刚继承帝位,五凤就没几个服他的,除了和他一起长大的朱雀、青鸾,剩下三凤皆不愿认他为主。甚至连凤帝所需的继承信物也不愿交给他。 凤翼皆看在眼里,可除了每日浑浑噩噩的喝酒,他再不过问任何事。 连城就这样倔强的守着这个凤族帝位,咬着牙,拼了命,却终于是独力难支。 每到这时,唯有凤殊能给他些许安慰。可这样的安慰终于还是有限的。 他原本羡慕凤翼那个位置,总觉得风光无限好,杀伐决断,威风无比。 可真的登上去后才知道,风光是真风光,威风也是真威风,但快乐就未必是真快乐了。 高位之上,不过是孤家寡人。 何况,凤族族人,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他这个异类。 凤族离心,族内矛盾越发激化。连城对此的镇压方式也简单粗暴无比,谁不服,打服! 他实力本就强悍,又有劈天之火加持,自然是无往不利。可这样暴力高压统治,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渐渐地,不止凤族,连妖族都知道新上任的凤族之王凤城残暴无比。再加上他曾经以一己之力击退梧桐台超过大半数的十方大妖,让这些老家伙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似乎更坐实了他残暴的名声。 不知何时,凤城之名,响彻三界。 兴许是这样,龙族那边又开始重提起这桩婚约。连城本就忒看不上潮渊,接到龙族派来使者传来的求婚书后便吊儿郎当让人回了封信过去,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要遵守婚约可以!不过得龙族那边嫁过来!成为凤族之王的王妃! 这明摆着就是去恶心潮渊的,他本以为如此羞辱,按照那位纯种龙族嫡子的性子,肯定是暴跳如雷,然后立时就解除这桩让两人都不舒服的婚约! 可他万万没想到,龙族使者的确很快回来了。但带来的不是解除婚约的消息,而是问他日子可以拟好,何时能将潮渊送来完成这桩婚约! 这一下,连城慌了。他第一时间就是找凤殊商量,他是他最信任、最依靠的人,有什么棘手事找他商量几乎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 可这一次,凤殊再不像以往那样为他出谋划策。他只是很冷淡,仿佛有些厌倦的告诉他: “这是尊上自己的婚约,我这个外人就还是不要多嘴了。” 说完这句话,凤殊就走了。不知为何,连城总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但现在他也没多少心思去关心凤殊的想法,龙族使者还在外候着等他回复,他总不能真挑个日子迎娶潮渊过门! 可要打发他,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连城思来想去,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道: “联姻可以。但潮渊是龙王嫡子,真要他嫁到梧桐台未免委屈。本尊思来想去,不如让你家的二皇子楚辞代替他。” 龙族使者似乎也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有些踌躇: “可和尊上订婚的是三殿下,这样更换,只怕......” “怎么?你们还真想让你族唯一的纯血龙子下嫁到我凤族?这么舍得本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连城说得漫不经心,使者却大惊失色,赶紧一迭声否认: “尊上说笑了!这是绝不可能的!” “不可能就最好。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么就送楚辞过来,要么这桩婚事就作罢。本尊给他......”连城掰指头数了数,最后伸出双手: “给他十日!十日一到,他要么送楚辞过来,要么就解除婚约,随他选吧。” 就这样,连城打发了龙族使者。怀着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心态想看看深海之渊那位龙族之王会如何应对,越到约定之日,他就越兴奋,其上蹿下跳的程度,连一向淡然处之的凤殊都看不过眼: “你就这么喜欢那位龙族二皇子?” 凤殊一句话差点让他噎着,实在不知道这事从何说起,只能对他摆手: “不!我只是觉得戏耍龙族那位装模做样的老头很有意思。” “龙王在妖族的地位比凤翼尊主还要高。”凤殊凉凉提醒了一句,连城便漫不经心的一笑: “知道啊。当初要没他的撺掇,十方大妖那几个废物哪敢联合起来攻上梧桐台!?不过是占着背后有他撑腰,才敢做这等跳梁小丑般的行径罢了。” 凤殊似乎没想到他能看得这般透彻,登时一愣,片刻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 “那若是龙族真的送那位二皇子来,你也当真要和他成亲吗?” 连城一怔,想到楚辞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容,莫名心中一荡,定了定神才轻笑道: “那便看他怎么说了?若是他不愿意,我也做不出来勉强的事。” “若他愿意了?” “......” “阿城,若他愿意,你是不是很高兴?” 连城一愣,不由认真看向凤殊,迟疑的道: “殊哥,你怎么了?” 凤殊被他打量的眼神刺的一惊,顿时掩饰般的低头垂眸,片刻才轻声道: “没什么。说起来,这也都是你的事,是我僭越了。” 他说完这话后,转身走了。连城原想去追,想了想又停住脚步,目送着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可以一口气写到完结的,我太高估自己了 第77章 最终章 约定之日如期而至。先到的却并非是龙族使者和楚辞,反而是潮渊气势冲冲一脸兴师问罪的闯入梧桐台。 老实说,连城有点被吓到了。因为他猜到了潮渊会生气,却没想到潮渊能这么生气。说到底不过是解除了一桩他自己也不乐意的亲事,虽说被他戏弄了一番,下了面子。但至少不用终生面对一个自己都看不上的混血杂种,度过余生。按理说,这事还是利大于弊,连城就想不通了,潮渊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几乎要水淹梧桐台。 不过梧桐台到底是极火之地,潮渊哪怕是龙王嫡子,这世间少有的纯血龙族,御水之力出神入化却也到底比不过梧桐台这样的极火之地。很快涛涛巨浪就被烈火蒸发,化为水珠雾气,笼罩着素来烈日晴朗的梧桐台,竟是别有一番烟雨朦胧的景象。 潮渊却是丝毫没有心思欣赏这被他一手造出难得一见的景致,只认真盯着连城,掷地有声的质问他: “你为何要与我退婚?” 连城本在欣赏被雾气烟雨笼罩的梧桐台,毕竟他早就看腻了这里的蓝天碧海万里晴空,如今乍一看见这样的烟雨朦胧,只觉得别有滋味,颇有兴致的欣赏了一番,谁知潮渊这句仿佛质问负心汉的言语就差点让他呛着! 缓了好半天,才能真情实感的问出自己的困惑: “莫非三皇子还真想和我成亲?” “不可以吗?” 潮渊问得认真,但连城却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玩味之意: “怎么?三皇子不嫌我是个雄的了?”还是说,只要能和凤族之主联姻,三皇子可以委屈自己终生不要子嗣?毕竟龙凤联姻,天下无敌嘛。不过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们龙族是奇怪又有趣的生物,一心想称霸妖族,将天下万物都收于你们囊下。这是你们龙族收集癖的本性么?” 他这话让潮渊脸色一变,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迟疑了一下,才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道: “我听说过你们凤族就算是雄性也可能孕育子嗣。” “所以你就觉得勉为其难和我成亲也可以?”连城眉眼带着笑,声调却冷淡厌倦。潮渊自是看出他的不快,却只是淡淡道: “你我成亲,龙凤两族才会真正联合起来。龙凤一心,这亿万年战乱各自为政的妖族和天下,才可能真正为我们所用!” “是为你所用吧?”连城对他此般行径反感厌倦的很,毫不犹豫就嘲讽道: “说起来,你们水龙一族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心想争霸妖族,将天下万物收予囊下。当然要真能凭自己本事,我也就懒得说什么了!问题是,你们一天到晚都想拉着我们凤族一起是什么毛病?连和亲下嫁这等事都做出来了,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潮渊被他刺了一句,面色略略有些不好看。眼看着就要爆发,却不知为何生生忍了下去,他努力装出一副平和的模样,可惜不太成功,显得很有几分滑稽。连带着他的话,都让连城觉得哭笑不得: “你敢说你从未考虑过龙凤联姻之事?你敢说当初你父尊和我父尊定下这门婚事,没有存了龙凤联合,统一妖族的意思?” “凤翼是凤翼,我是我。他有这种心思,不代表我也有。” “那你为何不直接取消婚约?” 连城顿时一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卡壳了好半天,才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你也存了这等心思。不选我,选楚辞,不过是因为我那位杂种二哥无权无势,比我好拿捏的多!” 这句话让连城脸色陡变,偏偏恰巧这时龙族使者带着楚辞来了。这句话便不偏不倚的,落入楚辞耳朵里。长身玉立的青年依旧是他熟悉的那副俊美模样,唇上挂着的笑容甚至还有几分玩味,偏偏脸色煞白的厉害,仿佛那一句话让他血色褪尽,再无生息。 连城不知为何陡然就心虚的厉害,楚辞却已经对着他行礼,端的是礼数周全,君子端方: “尊主好。” “……你真的来了。”连城沉默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楚辞便继续笑: “阿城你亲自叫我来,我自然得来。” 只这一句话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连城突然便没了刚才那些拘束,楚辞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又笑着补充道: “而且你总说有空要请我来梧桐台做客,总不是随意说说的客套话吧。” “自然不是。你来的正好,我这就带你去参观参观梧桐台。” 连城说着话已经亲自下台来牵起楚辞的手,他这般无视潮渊,自然让那位血统尊重,自小便在花团锦簇中长大的三皇子脸色难看不已。而带着楚辞进来的龙族使者脸色也委实不大好看,虽说看这情形凤族这位性情怪癖的凤族之王对楚辞是当真满意的很,但他偏偏绝口不提婚约之事,楚辞更是不主动提起一句,眼看这事就要糊里糊涂过去了,他要如何去向龙王交差!所以也再顾不得会不会有失礼仪,他直接出言叫住连城: “尊主,联姻之事……?” 连城顿了顿,看向楚辞,问他道: “你觉得呢?” “我既然来了,便是任凭尊主做主的意思了。”楚辞对他揶揄一笑,连城脸色蓦然就红了。潮渊看得分明,脸色越发难看,突然冷哼一声道: “既然我们谈不妥,就此告辞。” “不送。” 连城答得飞快,敷衍的挥了挥手,更是让潮渊面色难看,愤愤离去。走到一半,却似有不甘,竟然又转回身来似笑非笑道: “我等着看你们最后的下场。” 这话实在有点像年幼的他和凤殊,没骂过就互吐口水,留下一句威胁性的警告诅咒,然后才愤愤离开。这种事连城和凤殊五岁以后几乎就不会做,如今猛然一见,只觉得啼笑皆非。要不是潮渊走得快,他几乎都要问问他,你今年贵庚?怕是还没成年吧,谈什么婚约?不过说起来,自那日过后还没见过凤殊,怕是还在和他置气,不知道躲哪去了? 连城一时有些晃神,龙族使者约莫是等的急了,竟然破天荒的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尊者,联姻之事当如何定夺?” 连城这才回过神来,他压根没有将潮渊最后那句话放在心上,不过龙族使者那边的确也得给个答复,所以他道: “我听你们二皇子的,他说好,那便是好的。” 龙族使者一听心中大喜,任凭二皇子做主,那这事哪有不成的道理!?看来这位暴名响遍妖族的凤族之王真的很看重龙族这位默默不闻的二皇子。 他不由看向楚辞,就等着他点头,这事便算定下了。谁知楚辞却低头沉思了片刻,使者只当他矜持,也不在意。谁知他抬起头却道: “既然尊主都这样说了,那我便做主了。两族联姻是大事,依我之见,还是不要鲁莽的好。不如我们先别急着决定,我暂且先在梧桐台住下,和尊主多相处相处,若尊主也觉得好,我们再谈其他。尊主觉得这样可好?” 龙族使者几乎就要暴跳起来说这哪行,偏偏这里是凤族的地方,哪里有他说话的地方。所以哪怕心中已经风起云涌,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只能一语双关对楚辞道: “二皇子,这样怕是不太妥当吧?” “有何不妥当?本尊就觉得这样甚好。”连城笑得眉眼弯弯,携了楚辞的手,大摇大摆道: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使者就请回吧。到了深海之渊,替本尊向龙王问个好。就说二皇子先在我梧桐台住下了,他日若真能结成连理,本尊也是懂礼数的人,必定会亲迎龙王入梧桐台,见证两族联姻大事。” “尊主,这......” “怎么?使者是觉得这样不妥?”连城语气并不如何严厉,但微微眯起的眼却波光潋滟,寒厉逼人。 龙族使者哪敢和他硬刚,当即摇头以示绝无不妥。最后又在连城狠厉如刀锋的眼神中识相告辞,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 送走了这位使者,连城便舒了口气。抬头却对上楚辞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能把他心中那点算计看得一清二楚。 连城只觉得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想放开楚辞的手,却未想到刚有一点动作,就被对方早有准备的一把扼住。握的紧紧的,依旧维持着刚才那个亲密的姿势。 “怎么?人才刚走,阿城你就懒得做戏了么?” 论起调戏,连城哪里会甘于人后,也不和他客气,笑着反握住他的手,半仰着头,直直望着他的眼,几乎要看进他心坎里: “谁同你讲我是在做戏的。我明明就是真的想过要和阿辞你,喜结连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透着淡淡的揶揄和魅惑,滚烫的气息烫的楚辞大力一颤,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他几乎狼狈的放开他的手,连城却颇得了些趣味,欺身上前,将他整个人压在凤尊王座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两人离得太近,彼此的呼吸,连城散着的碎发都能清晰地印在他身上,他的呼吸越发急促,用了泰半的力气,才能艰难道: “阿城,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呢?”连城越发觉得有趣,一只手轻柔的抚上他的英俊的脸颊,衬着他敞开的火红凤袍,白皙莹润的胸膛,更有一种极致的魅惑之色。 凤族本就个个容色昳丽,拥有王族血统的连城更是继承了历代凤王的殊丽之色。平时随意的举手投足间都颇夺人眼球,何况是这样存了心,下了意的有心挑逗。 楚辞的脸几乎是瞬间就涨得通红,整个人如蒸熟了的活虾,连耳朵尖都泛了红。 “阿城,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凉薄如冰的声音便凉凉斜插了进来。霎时像是给这满室旖旎兜头泼了一盆子冷水,让整个屋子都冷了下来。 “阿城,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两人同时顺着声音寻声望去,只是一个漫不经心,一个略带深意。然后便见凤殊一身白袍屹立在大殿门外,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莫名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不快。 连城当即一笑,随口便答道: “自是凤族之王的样子。” 不过话虽说得挑衅,却到底还是起了身,拢紧自己敞开的凤袍,他神色漫不经心中带了一丝冰冷: “还没问你,一大早的就不见人影。可是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虽是带着调笑之意说出的话,内容却着实辛辣。凤殊冷冷望了他一眼,不答话。连城便笑开了: “生气了?我和你说笑的,来来来,不生气了,我请你吃糖。”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拨了几个给凤殊,然后又转回身给楚辞分了一波,最后把剩下的糖塞进自己嘴里,吃的腮帮子鼓鼓,像个孩子似的含糊不清说话: “你们还不认识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凤殊,我最好最亲的兄弟。楚辞,我当年去深海之渊认识的好朋友。” 楚辞脸上的晕红还没完全褪去,显得有些局促,但依旧是礼数周全不卑不亢的向凤殊行礼友好一笑。后者的脸色却越发冰冷寒厉,片刻才轻声吐出两个字: “久仰。” 楚辞自然是感觉到凤殊对他的微妙敌意,微微一愣,倒也不太在意。反是连城有些不满,低声嘟哝了一句: “啧!吃错什么药了?” 凤殊听得分明,也不知是挑动了他哪根敏感的神情,竟是勃然大怒,不发一语转身就走。 连城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闲话竟然能惹得凤殊大发雷霆,第一反应就是手足无措,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有些失望的对楚辞勉强一笑: “看来殊哥今日心情不大好,失礼于前,阿辞你别见笑。” “不会。”楚辞依然笑得眉目温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负气离开的凤殊,微微垂下了眉目。 后面的宴席,连城便整个人都有些恹恹,不大提得起兴致。如此做派,按理说是有些轻慢了,偏偏楚辞似乎也不大在意,连城不爱说话,他便也沉默不语,自得其乐的喝酒吃菜。一派温和懂礼的妥帖模样,倒是让不少伺候的下人暗暗称叹。 连城闷闷喝了好几壶酒后便有些醉了,伺候的宫侍怕他真醉了,一个不高兴耍酒疯来一场火烧梧桐台,便战战兢兢地想要劝阻。无奈连城这位凤族之王素来便不大得人心,他更是自暴自弃索性成全了暴君的名声,是以伺候的宫侍都很怕他,除了凤殊身份特殊,能好歹劝上他两句,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去抚他逆鳞。 眼看着他喝酒喝得越发兴起,一殿的宫侍脸色也越发惨白了。有大胆的悄悄摸到楚辞身边,试着和他商量道: “二殿下,现下也晚了。你舟车劳顿也辛苦了,不如和尊主说说,今日便散了吧?” 楚辞如何听不出宫侍是希望他能去劝劝连城,让他别喝了。不过就算听出来,真让他去劝,连城也未必听他的。 想到这,他便淡淡笑了笑,笑容很浅,意味却深长: “我且试试吧,只怕你们尊主未必愿意听我的。” 几个宫侍听他这样说已经松了大半口气,只连连点头道谢。楚辞便放下琉璃杯,几步走到连城的凤尊王座下,轻声道: “阿城,别喝了。” 连城听见声响,略抬起眼皮看见是他,才像个孩子般顽皮笑道: “我这是看见你来了高兴才多喝几杯,这样也不行么?” 楚辞不知是不是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微微一愣后,脸皮便红了,他轻声自语,仿佛情难自抑: “你这样待我,我很高兴。” 连城听完这话后有一瞬间失神,而后便很快笑了,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楚辞的胳膊,将他的手细细握在手心里,吐息之间皆是醇厚的酒意,衬着雾色朦胧的眼眸,越发旖旎醉人: “听你这样说,我也很高兴。阿辞,不如我们真的成个亲,你嫁予我,做这凤族之后如何?” 楚辞的呼吸猛地粗重起来,惊慌失措的闪躲着连城的目光,像只惴惴不安的兔子,一身红的彻底,却又偏偏手足无措,直让连城觉得颇为有趣,连带着笑意也越深,带了几分俏皮的玩味,他故意靠近他说话,滚烫的热气贴着他耳廓过去,让他大力颤抖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愿意不愿意,好歹给我句准话呗。” 谁知这话也不知抚了楚辞那块逆鳞,话音才落下,他便猛地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连城,里面的光点比劈天之火还要浓烈,浩浩荡荡,烧过一切,拼了个尸骨无存: “我若真点头说愿意,阿城又当如何自处?” 连城被他这样灼热的眼神一烫,霎时心慌起来,下意识就挪开半寸,冷不防握在掌心的手却反手一把紧握住他,掌心传来的热度有力而温暖,一时竟挣扎不开。偏偏面皮甚薄,一说他就脸红的楚辞这会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硬是要等一个答案: “阿城为何不敢看我,可是觉得我这话问得太过咄咄逼人么?” 面对这样的楚辞,连城突然就怂了。再不敢调戏打趣他,他用了几分实力,挣开他的手: “才喝几杯,你便醉了。也罢,今日就到这吧,回去休息吧。” 说罢,匆忙起身,落荒而逃。 一殿的宫侍纷纷长舒一口气,皆在心中暗叹道:这龙族二皇子看着不显山露水,想不到对付尊上还挺有几把刷子!看来,这位二皇子在尊上心中分量也是不浅。 宫侍们各自在内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却没注意到,那位谦和有理翩翩君子的二皇子默默垂下了眼睫,他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掌心之上,微微摩挲着掌心的余温,神情淡然中带了几分淡淡的可惜,仿佛深憾未曾将那只手牢牢握在身边。 总之,楚辞就安安静静在梧桐台住下来了。他是龙族二皇子,虽说并非纯血龙族,但到底还是不习惯梧桐台的燥热,就算嘴上从不抱怨什么,但日渐倦怠的神色掩也掩不住。连城自然看在眼里,渐渐便有些歉疚,却既不提送他回去之事,也不谈两人婚约之事,就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住着,也不知是作何打算。 楚辞也不急,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倒是博得不少凤族之人的喜爱。连连城宫里伺候的宫侍也异常喜欢他,真真当了半个主子在伺候。 这偌大的梧桐台,唯有一人不乐意见他。说也奇怪,凤殊在凤族里明明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楚辞又是难得的温和守礼,偏偏这两人就是互不待见,虽说未曾真正起过争执,但见了面也是冷冷淡淡,视对方为无物,其疏离的态度,一眼就能看个分明。无奈又全是连城最亲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梧桐台中的宫侍都在暗暗猜测做赌这两人究竟为何如此,以及何时才会真正爆发出来! 为何如此,倒是早有说法。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凤殊和连城自小在大祭司跟前一块长大,渐渐就日久生情,坏就坏在这情是单相思。凤殊对连城有情,连城却对凤殊无意,甚至不知何时出了趟远门,去了次深海之渊,见到了龙族二皇子楚辞便看对眼了,巴巴着毁了和龙族纯血太子潮渊的婚事,想要和楚辞共结连理。 眼看着就要成功,凤殊却反对了。按理说连城是凤族之王,整个凤族就属他最大,但凤殊毕竟是朝夕相处一块长大的师兄,情分不比常人,连城怎么也要给他面子。凤殊不愿意,连城也便拖着迟迟不提婚约之事,但又实在和楚辞两情相悦,舍不得放他走,便只能这样不尴不尬的留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辞和凤殊才分外冷淡不对付,想来一场大战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众人皆抱着八卦心态瞧热闹,偏偏凤殊寡言温和,楚辞最是守礼。两人每每见面,虽不太交流,却平白无故的火花四溅,眼看着好像总是要发生点什么,但最终都熄了下来,让众人想看好戏的愿望一再落空。 渐渐,大家也就消停了。想来以这两人的性子,这辈子估摸着都不可能正面对上交锋了。却未想到,久盼不来的热闹,冷不防就爆发了。 说起来事情也简单,不过是楚辞有次在梧桐林遇见了凤殊。众人本以为两人不过像先头许多次那样,点头之交客气几句,然后便各走各路,互不干涉。偏偏这次却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两人竟然不知因为何故争执了起来。 等连城率着一干表面恭谨实则都难耐激动八卦之心的宫侍赶到梧桐林时,楚辞和凤殊已经直接动起了手。 凤殊素来不大出手,唯一一次出手还是在十方大妖联合起来攻上梧桐台时,他为救连城和老凤王凤翼叫板,虽最终未有真正出手,但看得出实力不弱,绝非好相与的。但如今楚辞却和他缠斗许久不落下风,当即让一众围观的凤族心下各有计较。 要知道,楚辞不仅并非纯血龙族,母族甚至还是比妖族低上许多的人族,这样的混血之子,按理说从出生开始就受先天限制,哪怕再努力,实力也绝不会强到哪里去。但楚辞却仿佛冲破了这一层禁锢,不仅实力不弱,且似乎极具实战经验,一招一式不落下风,甚至有隐隐居上的势头。 连城赶到以后,竟也不忙着拉架,反而站在一旁好生打量了许久,后来约莫是热闹瞧够了,才不慌不忙加入战局。他乃凤族之王,实力自然是最强的,所以不过一招就将方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了。 看看左边的凤殊,再看看右边的楚辞,他在心中权衡了一番,终于还是对凤殊道: “殊哥,你这是做什么?阿辞不管怎么说,好歹来者是客,你就是这样待客的?我可记得我们梧桐台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怎么不问问他想做什么!?”凤殊也很生气,英俊的脸气的苍白。于是连城便转向楚辞问道: “阿辞,到底怎么回事。” 楚辞眉目依旧温和,听了这句质问后,也只淡淡垂了眉目,纤长的眼睫覆盖住他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面的流光,连城看不分明。 他淡定答话,不见丝毫慌张: “我只是听过凤栖梧桐的传说,听说你们每一只凤凰从出生开始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梧桐树。所以想看看阿城你的是哪一棵?” 话音一落,在场的凤族之人脸色皆沉了下来。楚辞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见连城没回应他,沉吟了片刻,便道: “怎么?这可是犯了什么忌讳么?” 连城略微愣神,片刻才清浅笑道: “没什么忌讳。只不过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梧桐树。” “......”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命定的那棵梧桐树烧死了。” 楚辞猛地沉下目光,隔了好一会,才仿佛自言自语的问他: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烧死了呢?我依稀听说过,梧桐树就是你们凤凰的生命本源。按理说,你的劈天之火再厉害也很难烧死自己的生命本源吧?” 这话一落,连城的神情也猛然沉了下来,还没开口,就听凤殊冷言冷语道: “你一门心思打探这些,究竟意欲何为?” “那你拼了命的藏着掖着,又是意欲何为?” 楚辞甚少和人争强斗胜,来到梧桐台后又一贯是以温润清雅的形象示人,所以众人竟皆不知,这个温和好说话的龙族二皇子竟也有这般咄咄逼人锱铢必较的一面!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一直甚为维护凤殊的连城这次却只是袖手旁观,既不打圆场,也不责怪楚辞一个外人为何对这些刨根问底,仿佛故意放纵着,就等着楚辞让凤殊下不了台。 围观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凤殊就自然更加感觉明显了。见他如此做派,脸色越发难看。他不再看楚辞,反而猛然转头看向连城,目光灼灼: “好一句我藏着掖着。阿城,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是在疑心我?” 连城没想到他一句话不说,安静如鹌鹑也能被凤殊拖出来扫射。当即一愣,片刻才一脸真挚的顾左言右道: “殊哥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平白无故的,说起这等见外的话来?” “到底是我和你见外还是你和我见外?”凤殊似乎忍耐到了极致,突然垂着眉目苦笑道: “阿城,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要完了么?” “......” “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殊哥,我......” “罢了。你既疑心我,这梧桐台我也不便继续待着了,明日我便自行离开。” 凤殊说完这话后停顿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才一字一顿道: “往后,你自行保重。” 他说完以后,似乎又等了会连城,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才有些怔忪的笑了笑,不知是失望还是自嘲,他终于还是低了头,转身走了。 自此以后,凤殊便彻底离开了梧桐台,直到后来妖族倾覆、天崩地裂,他也如他曾经说过的那般,再也未曾回来过。 很多人都说,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对峙争执,是楚辞大获全胜。虽然很多人都不明白,凤殊那句连城疑心他究竟是疑心什么,可结果就是自那以后连城和楚辞的关系越发好了,好到后来,甚至为他自焚于天地之间献上劈天之火。 可只有楚辞才知道,凤殊离开那一日,连城将自己锁在房里喝酒喝到了深夜。 即便第二日就像个无事人一般出现在他面前,绝口再不提凤殊,可那一夜终究是存在的,不是不提就好像无事发生。 到如今,沧海桑田,时事变迁,一回首,千亿万年都已经过去了。眼前的故人变成了九天之上的枢要斗神,容颜已改,物事全非。只有那句阿城仿佛穿越了千亿年的时光再相见,依然如昨。 想到往昔,连城一时恍神。直到枢要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有好多疑问想问他,但眼前的人好像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想问就问的殊哥。所以他斟酌了好久,也没有开口。 反而是凤殊率先道: “阿城可是想问我为何会成为九重天上的枢要斗神?” 他从来知他甚深,一个神情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连城苦笑了一下,也不隐瞒,点了点头。他便道: “妖族大战后,我听说你自焚了。我不愿信,便回了梧桐台。但凤族已经......”他说到这里,似乎不忍说下去。连城便帮他接话道: “灭族。” “不错。后来妖族又被楚辞率领着人族龙族屠戮殆尽。幸存下来的一小部分也退入荒山野岭,小心度日,再不敢露头,人族开始统治天下。我便也混入其中,寻着机会,终于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博得了功名,入了九重天。这些年,我为九重天南征北战,杀了无数妖族,就成了现在的枢要斗神。” 他说到最后几句,分明有几分自嘲。连城望着他,片刻才郑重的道: “难为你了,殊哥。” 他却静默不语,好半天才笑道: “老实说,屠杀妖族我并不觉得有何歉疚。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你。阿城,那一战,他们说你自焚了。但我不相信,我不信你就这么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终归是要回来的。好在,总算是让我等到了。” 连城没有回应他灼热的目光,反而望着远方怔怔出神,若有所思。好久才道: “回来又怎么样了?殊哥,我已经不是凤族之王了,劈天之火也已经彻底燃尽。现在的我,不过是个废人。” 凤城却猛地一把抱住他,抱得又用力又紧: “其他的都不重要,阿城,我只希望你回来。你回来就够了!此后,人妖两族相争我们再不用管。我们就安心的,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阿城?” 连城用力的眨了眨眼,眨掉了眼眶中掉下的一滴泪,最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而从他点头以后,日子仿佛真的变得简单起来。劈天之火已经彻底在他身上燃尽,恍惚听说人妖两族又开始打战了。打的难舍难分,不知谁胜谁负。但这些,其实已经和他没有太大关系,凤殊倒是总和他提起,后来看他不喜,便不再提了。连城偶尔去外面世界走走看看,身边陪着凤殊,也算岁月静好。 不知是不是那一次自焚给楚辞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总之他再没来找过他。连城便今朝有酒今朝醉,再不管任何琐事凡物。可惜平静的日子终究是有尽头的,当凤殊奄奄一息送到他面前时,他便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 凤殊喉头里全是血,却还是温柔深情的望着他,眷恋又不舍,连声音都充满了不甘: “阿城,不要报仇!” 这是凤殊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毫无生气落下的手,连带着那些温暖平静,一并付了尘埃。 经年不见,潮渊似乎变了许多。脸上染满尘霜,望着他的一双眼却似有无限眷恋: “我知道本不该再打扰你。可是我想,凤殊好歹算妖族,他死了,总得通知你一声才是。” 连城只面无表情的怔怔看着那具尸体,神色冷若冰霜,却瞧着有一种脆弱的支离破碎。 无需多言,妖仙两族的下一次大战,连城便自发站在了妖族大队中间。两军对垒时,远远便看见了楚辞,他是领军大将,一身战袍,英姿勃发。 可惜他脸上的笑却很苦,带着自嘲和不甘,万千人中,他似乎只看见了连城: “你终究还是站在了那边。” 连城木木的面无表情,潮渊道: “你当初杀凤殊时,就该知道,应有此报!!” “应有此报!?”楚辞几乎冷笑出声,哈哈笑了好久,才盯着连城,一字一顿道: “我若说凤殊并非我所杀,你信不信!?” 连城没说话,只持了剑直直向他刺来。红色的羽衣飞舞下,是凛冽的杀气。楚辞便含笑着,躲过这一剑。这一击却像个开战信号,潮渊高举双手,大喝: “杀!!” 冲天的血光霎时蔓延天际,整个战场越演越烈时,一柄剑却穿透了潮渊的胸膛,让这场激烈的战役突兀收场,戛然而止。 潮渊不敢置信的低头望着胸口没出的雪亮剑尖,再抬头看向眼前的连城,双眼蓦然血红: “为什么!?” 连城的神情依旧镇定自若,平静的摊开手心的一枚扳指。 “当初去地府之前,枢要斗神送我这个玩意,说是危急时刻转动扳指,便能立时召唤他,护我安全。方才,我转动了,唤来的却是你!” “……” “枢要就是凤殊。那么你,又是谁?” 潮渊惊诧万分的看着他,猛地发疯一般的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声音凄厉刺耳,仿佛恨到极致: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 “我是你的殊哥!是龙族的三皇子潮渊!!是这么多年舍不得动你分毫,一次次愚蠢放过你、相信你的人!!” “殊哥对我好,我一向是知道的。” 连城静静说完这话后,潮渊的一口血便猛地吐到他身上,他却犹自不甘,恨声问道: “你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连城便也自然而然的回应道: “我总不能一直懵懂无知。” “……” “我以前一直不懂,为何我明明是凤族,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梧桐树。甚至会从劈天之火中降生,能驱使火种。说到底凤族不过是守护劈天之火的守护者,他们的血统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能力。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根本没有父母。我不过是被创造出来的。” “……” “被龙王的野心,创造出来的。当初凤翼的妹妹嫁给了深海之渊的龙王,诞下了一个孩子,身上有最精纯的龙凤血脉。但依旧不够,所以他们就想到了,将这孩子的一半骨血抽出来和劈天火种相融合,塑造一个怪物。这个怪物能驱使劈天之火,焚尽一切,统一妖族。这个怪物,便是我。凤翼发现后,已经为时已晚,骨血已成,肉身初具,他若想彻底杀死我,就要舍弃所有的劈天之火。所以他给我下了三道封印,让我无法驱使火种。我一天天长大,龙王不想心血付之东流,你便来了。” “……” “当初我是用你的那半凤凰之血获得肉身,所以天然会对你有亲近感。你扮成凤殊,一直待在我身边,后来龙王撺掇十方大妖攻上梧桐台,你便抓准这个合适的时机诱我破了凤翼的禁制,点燃劈天之火,彻底控制火种。” 潮渊看了他好久,突然扫去方才的深情款款,似笑非笑道: “可惜我不还是失败了。我没有蛊惑成功你,反而是楚辞那个杂种,捡了漏。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为何会选那个杂种?他究竟有哪里好,让你愿意为他舍上性命,甚至赔上整个妖族。劈天之火给谁不是给,偏偏你悉数送给了他,让他一个杂种到了那种位置。而这么多年后,你明明在轮回中吃尽了苦头!到最后,却还是选了他,把你生命最后的一点劈天之火也悉数给了他!我该说你伟大,还是蠢!?” “你错了,不是我一直选他。而是劈天之火选了他。你私欲太重,只想龙族至高无上,万不知众生平等,皆有定数的道理。这些年,你步步为营,已入魔道。我为偿你骨血之恩,第一次没杀你,第二次,给了妖族一枚火种,算是给两边一个平等机会。可你一再偏执,带着妖族越发入了崎岖,我只能杀了你!” “好!说的真好!!”潮渊抚掌大笑,猛然抱住连城,剑尖越发深入他的身体里。但他却毫不在意,手心陡然汇聚灵力,朝着连城的要害处刺去: “我可以死,但未免寂寞。阿城,你总该陪陪我才是!” 可惜这句话话音一落,那道灵力汇聚的掌刀却劈了个空。楚辞不知何时赶到了,竟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下了这一击。连城赶紧抱住他,而潮渊看着这一幕,如此不甘,含着深重的愤恨,几乎红了眼: “明明是我用骨血造你,明明是我陪你自小长大。为何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他……” 他喃喃自语着,眼中的光终究慢慢黯淡了下去,最后彻底死透了。 连城便只能静静看着他的尸体,用力眨了眨眼睛,仿佛疲惫至极,又不知如何缓解。他不能告诉他,那一年,梧桐台上,龙王提起了两族联姻,他是真心欢喜过的。甚至天真的把这事当了真,悄悄的去了深海之渊。 可是这一切,终究都是过去了。 潮渊已死,世间又将平静下来。连城抱着楚辞,心下一片迷茫。 偏偏明明身受重伤的这个人却在他怀里,咧嘴笑了: “阿城。终于都解决了。你劈天之火的职责也卸下来了。不如我们去游山玩水?” 连城看着眼前这个半死不活却犹不老实的人,终于一笑: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完结了,结局有点匆忙,大概是我太久不写长篇,实在把握不好节奏。 这篇写着写着有很多问题,我自己也很不满意。 如果以后功夫到了,应该会来大修,现在,就暂时这样吧,毕竟也拖了太久了。 感谢一路支持过我的读者,下本书把另外一个坑《我最好兄弟暗恋我》填上。 要是有愿意支持我的小可爱可以来看看,希望能有点进步吧。那本更新应该会比这本好点,总之谢谢大家了,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