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无极 作者:南风歌 扬书魅影第三部 大侠和君君继续江湖探案解谜谈请说爱之旅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忠犬攻/正剧 关键字:楚飞扬  君书影  扬书魅影三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飞扬,君书影 ┃ 其它:扬书魅影第三 第一章 翩翩少年 凛冬刚过,天气开始回暖。虽然早晚仍旧有些寒冷,红日当空的正午时分,却正是温暖惬意的时候。 福来县是一个不大却繁华的县城,小城里街道齐整,雅致的房屋建筑临街而立,在东西和南北走向的两条主干道上更是整齐有序地摆满了许多摊位,吆喝之声此起彼伏,正是逢上了隔天一次的热闹喜庆的集市。 这个时节正是各地商人开始频繁外出经营生意的时候,因此城里多了许多陌生人。偶有一些风姿出众的,也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而此刻,整个县城最热闹的地方,竟然是在城门口的张榜公告处。 平日里这块石板只用作县衙张贴一些无关痛痒的榜文或公告,有些识得几个字的县城居民偶尔路过时扫上几眼,这地方从设立至今还从未得到过大家的特别关注。 而这一次,几乎全城的百姓在口耳相传之下都从家里跑出来,围堵在城门口,想要看一看那贴在石板上的稀罕物事。 即便是有一次官府张榜通缉一个江洋大盗,也没有今日这般人山人海争相围观的盛况。 两个正在巡街的捕快闻声赶来,傻了眼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拨开拥挤的人群,挤到了最里面。 “闪开闪开,都堵在城门口像什麽样子。别看了,大街都被你们堵住了!都回家去!”捕快甲推搡着人群,要把大家赶走。 只是他一个人哪敌好奇八卦之心正盛的百姓,没把大家驱走,自己倒是一个趔趄,差点被人群挤倒。 捕快乙把他拉了起来,指着石板上贴着的榜文道:“别管他们了,你来看看这个。” 捕快甲看向石板上新贴的那张发黄的纸,正盖在县衙里前两天刚刚张贴的公告上面。 “还看什麽看,这块地方不准私人张贴告示的,撕了撕了。真是能添麻烦。”捕快甲不耐烦地说道,伸手就要去揭那榜文。 “你等一下啊。”捕快乙无奈地拦住他,指着榜文上的字道,“这个无极山庄你没有听过吗?最近江湖上声名鹊起呢,声势都快盖过清风剑派了。这榜文里说,无极山庄老庄主七十寿辰,要晏请天下宾客。无论江湖中人还是寻常百姓,只要去了都将奉为座上宾。” “那又如何?”捕快甲仍旧一头雾水。 捕快乙叹道:“让你多认几个字吧你还嫌烦。这里写着呢,揭榜者杀无赦。我看你还是不要鲁莽的好,等宋捕头来看过之後再说吧。” 捕快甲却一挥手道:“就你事多!这些江湖中人就爱弄些危言耸听的东西吓唬人,还杀无赦,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呢。” 他嘴里说着,手却比嘴还快,一伸手揭下了石板上的纸,卷起来塞到袖子里。 捕快乙没来得及阻止,脸色一白。 捕快甲拍了拍他道:“我揭了,我这不是没事麽。你我身为公门中人,这是职责所在,你也想得太多了。你以後少去茶馆听那些说书人说些天花乱坠的故事。”说着又冲面前的人群喊道:“好了好了,都别围着看热闹了,该干嘛干嘛去!” 围观的百姓发出扫兴的声音,开始慢慢向城里散去。 捕快甲拉着仍旧一脸警惕四处张望的捕快乙一起向着大街上走去,还没走出两步,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阴沈冰冷的喑哑嗓音:“贴回去。” “谁?!”捕快乙一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浑身一震,高声喝道。 捕快甲也终於戒备起来。 “贴回去。”四处都看不到异常之人,那阴恻恻的声音却又重新响起,犹如就在耳边的低语。那如砂纸一般粗糙的声音,和着那阴冷的语气,直令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刚欲离去的百姓们又重新停住了脚步,好奇地四处张望,还有人看向仍旧站在石板前的两个捕快。好奇归好奇,却无人敢多向前一步,只敢挤在人群里,大概也是慑於那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捕快甲拨出刀来,高声喊道:“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话音刚落,便觉身侧一阵冷风拂过,被沾染上的皮肤都不自觉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捕快甲和捕快乙警觉地转身,却见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已经站在了二人身边。在场数十个百姓,还有两个身怀武功的捕快,竟然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到达此处的,竟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贴回去,否则死!”那人微微垂着脸,眼皮向上翻着,泛着冷意的黑色眼珠死死地盯着捕快甲。 捕快甲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只看这气势,便知道自己二人决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又是公门中人,他倒不信这个人真的敢出手伤人。 “这位兄台,我二人这是职责所在,并非有意刁难。”捕快甲想了想道,”若你需要张贴榜文,只需要向衙门提交一纸文书──“捕快甲的话还未说完,却感觉胸前一热,一丛鲜艳的血花溅过眼前,有几滴落在脸上,带着腥热的感觉。四周的百姓发出一阵阵惊吓的呼喊,终於不敢再围着不散,四处奔逃开去。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武器被人劈成两半,那利刃劈过他在胸前防护的刀身,直直地砍削在他的胸前。 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鲜红的皮肉外翻着,汩汩的血液带着他的生命力汹涌地流向地面。 若不是捕快乙眼明手快地将他向後一扯,只怕捕快甲此时早已没了命。 捕快甲在巨痛之下惨呼出声,一跤向後面跌倒,双後无措地捂住胸前,希望那血液不要再流。 捕快乙扶住同僚,着急地看向面前之人,脸色惨白:”我们待你以礼,并未出言冒犯,你怎麽敢下此毒手?!“那人喉咙里发出一丝怪异的声音,开口道:”你们是什麽东西,也配指点无极山庄的所为。揭榜者,杀无赦。你们这两个无名小辈今日能死在无极山庄的剑下,也是你们的造化。“那人说着又举起剑来,冰冷的眼神如同看着两个最卑贱的蝼蚁。 捕快乙咬牙拖着同僚向後退了几步,明知不敌,却也只能举刀戒备着。 一阵阴风袭来,那风刮在脸上,都几乎像刀子一样尖利。捕快乙无暇多想那後面的剑刃有多锋利,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料想之中的巨痛并未袭来,面前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着锦衣的白晰少年。 捕快甲还在地上无力地低叫,捕快乙呆呆地看着自己身前穿着鹅黄丝衣的少年的头顶,一时不知发生了什麽。 另一个少年身着银白色衣衫,收腰束腕,漆黑如墨的长发简单束起。脚上登的也是一双银白色短靴。身形修长又干练,一身的飒爽英姿。 更让捕快乙震惊的是,那身高只到他胸前的银衫少年,竟然只以一支短笛,将那正欲对他痛下杀手的男人的剑挡在外面。 黄衣少年回头对他一笑,微弯的桃花眼比这暖春初至的明媚春色更欲迷人双眼。 少年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看向另一个方向,用清脆含笑的声音道:”爹爹,你说这个又丑又令人生厌的坏人要怎麽处置?“ 第二章 谦谦君子 捕快乙顺着黄衣少年的目光看去,少年看着的是县城里最大的酒家万福阁。那栋雅致的临街小楼的二楼窗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男子。 只一眼,捕快乙便觉得似乎在一瞬之间,连眼前这明亮的阳光都褪去了光彩,万事万物都後退成了模糊的背景,视野里只余那朱红轩窗边,一抹修洁而略带着冷洌的身影。 福来县水路陆路交通发达,捕快乙生於斯长於斯,风姿出众的人物并未少见,只是还从未见过如窗内男子这般,只是静站在那里,便彰显着如此卓尔不凡令人不忍移开目光的气质。 万千思绪也只在一念之间,黄衣少年的话音刚落,捕快乙便看到那名男子身形轻捷地掠出窗外,从二楼处翩然掠过两方之间的距离,停落在他身前不远处。 这一身步法,却惹起退得远远躲在门板後面的看客们忍不住惊异地窃窃私语起来。那般的轻盈洒脱,好像那不是需要提气运力所施展的轻功,而是背生凡人双目所不能见的羽翼,御风而行,乘风而落。 黄衣少年走向那名男子,亲密的依偎在他的身边。 “爹爹,我看这位捕快大哥受的伤实在太重了,要是不尽快医治,只怕会失血而死。”楚麒拉住君书影的衣袖,指向脸色惨白躺倒在地,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捕快甲。 君书影看了他一眼,眉尖微蹙,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抬手扔到捕快乙怀里。 “白瓶内服红瓶外敷,先止住他的血,你速带他找大夫去吧。” 捕快乙还在恍神间,手忙脚乱地接过飞来的瓶子,意识到面前这名男子是在向自己说话,竟一时心里慌张得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忙乱地应了,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回头救治自己的朋友去了。 君书影看向被自己的小儿子制住的那灰衣男人,那人微低着头,眼神却也透过翻起的眼皮阴恻恻地看向他,令君书影十分不悦。 君书影还未说话,那人却开口道:“无极山庄,天下至尊。敢违庄主令者,死!” 楚麟突然感到那人内力猛涨,险些脱开他的钳制,连忙凝神静气,专心应对起来。武器相击的清脆之声如急促的雨点一般响过数十下,两人的身影交错间,快到只剩灰白两色的重影。一瞬间拆了数十招,楚麟又一次将那人压制住,武器制住他的死穴。 “你敢对我弟弟下杀手!”楚麒怒道,抬手扔出两枚细小的银针,没入那人的腿弯。 那灰衣男人连一丝抵抗也未来得及作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两道怨毒的视线却又射向楚麒。 君书影伸手将麒麟二人拉到自己身後,俯视着灰衣男人的双眼隐动杀机。 他相信一双稚儿的本事,又有自己看顾,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伤到麒儿和麟儿分毫。可这不代表他能够容忍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楚麟了解君书影的想法,连忙从後面拉住君书影的手:“爹爹,此人欲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行凶,我们却不能这麽做。这里不是江湖,他伤的又是捕快,我们只要把他交给这里的官府就好。” 君书影安慰地握了握楚麟的手,却并未回头。 楚麟又道:“而且──等会儿阿爹回来又要头疼了。” 君书影身形一顿,最後却是收起了一身杀气。 一直撒娇地躲在自家爹爹身後的楚麒笑着向弟弟竖起麽指。楚麟看着他促狭的笑容,无奈地压下他的手。 “麟儿你真多事,我倒觉得这麽卑鄙阴险的人,弄死算了。”楚麒鼓了鼓嘴小声道。 楚麟不赞成地摇头:“哪有你说得那麽简单。此人武功不弱,又是无极山庄的人,你别乱给派里和阿爹结梁子。” 二人在君书影身後嘀咕了两句,大批的捕快便匆忙赶到了,应是早就听到了城门边发生的混乱。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走在队伍最前面。十数名官府捕快训练有素地四散开去,将此地围了起来。 捕快乙已经给捕快甲止了血,感激地看了君书影一眼,便迎向来人:“宋捕头,就是此人在城中闹事,还出手重伤了小甲,要不是这几位侠士相助,只怕我们──” 宋捕头抬手制止了他,向君书影一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宋某代手下人多谢公子的恩德。此人我要带回府衙处置,改日定当重谢公子!” “不必。告辞。”君书影见事情已了,也没有要多留的意思,转身便欲离开。 “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宋捕头又急忙问道。 君书影不欲作答,楚麒却笑着向身後挥了挥手道:“清风剑派,楚飞扬!” 那宋捕头听得一愣。楚飞扬?!楚飞扬成名多年,怎会是这副稚嫩少年模样?! 他还未来得及追问,那跪在地上的灰衣男人却猛然发出一阵尖利的大笑。 “清风剑派?!清风剑派不过是我无极山庄脚底下的泥,呸!无极山庄,天下至尊!你们今日敢如此对待无极门人,他日庄主必定十倍百倍讨还!敢违无极庄主令者,死!”明明已经受制於人,灰衣男人却仍旧嚣张得近乎疯狂,周围的捕快哪里见过这种人物,都面面相觑着,不敢上前捉拿。 君书影听得眉心皱起,转身走回那人身前。麒麟二人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那灰衣男人抬头直视着君书影,咧嘴笑得阴冷。 “这江湖上总有些不自量力的货色,是个人就想与清风剑派比肩提名。什麽无极山庄,凭你们也配?!”君书影冷哼一声,手指微动,一根银针插入灰衣男人的喉间。灰衣男人的笑声嘎然而止,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君书影又抽出离他最近的捕快乙的刀,用刀柄在灰衣男人的身上点了几下,原本跪得挺直的灰衣男人突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君书影把刀扔下,转身就走。楚麟向那宋捕头道:“此人武功尽废了,你们快些押回去吧。”说完便被楚麒拉住,追着君书影的身影跑去了。 三人回到万福阁的临街雅间里,君书影和麒麟二人凭窗而坐,楚麒还在兴致勃勃地探头向下看去,一直等热闹散尽了才坐了回来。 君书影斜倚在窗栏边,神色恹恹地不说话。楚麟也在一脸老成地闭目养神,楚麒一个人就无聊了。 原本一家人是趁着初春时节出来游玩的,谁知道自己的老爹又接了派里的差事。一路上还要顾着这样那样的差事,连玩都不能尽兴。 昨天四人刚到这福来县,楚飞扬今天一早便跑去当地的漕帮忙正事去了。这漕帮一直在清风剑派门下管着,是顶赚钱的一个产业,楚大侠忙得可起劲了。 四人约好的中午在这万福阁见面,楚飞扬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楚麒百般无聊之下,想去撩拨麟儿,麟儿也不理他,便又腻到君书影身边去了。 想到刚才君书影一出来的时候那一手漂亮的轻功,楚麒便来了兴致。 “爹爹啊,我那个大侠君子爹是不是又教导你要这样那样施展轻功了?!” 这样倒是看着越发好看了,又轻盈又飘逸,恍如谪仙。可实际上这其中冗余的动作太多,又要多费力气,比起那种不甚好看的身法,实用性实在是差了好大一截。 楚麒在心里轻叹一声。阿爹呢倒是真会给他自己找福利,为老不尊怎麽写的他知道不?! 君书影点了点头:“这是你阿爹新创的一套步法,他说若是习成,就能事半功倍。可惜我现在,可能是火候不够,总觉得比较难以驾驭。” 他说啥你都信,好驾驭才奇怪了! 楚麒觉得这个迟到的楚大侠必须受到应有的教训,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坑他老爹。 第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雅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那道十年如一日的温和含笑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书影,我回来了。” 作家的话: 话说题名神马的不要计较,只是觉得跟第一章很呼应 不管咱君君是不是君子,好歹看上去很君子端方是不^0^ 第三章 闲话家常 第三章 “阿爹,你终於来了。我等得好饿啊。”楚麒一看楚飞扬过来了,便从君书影身边起身,跑到楚麟身边趴在他的肩膀上不老实地晃着,不满地向楚飞扬叫道。 身体被人左右摇晃,楚麟只好缓缓收了气息,睁开眼睛。 “阿爹。”楚麟叫了一声,又转头向身後道,“哥,你过来我旁边坐好。” 楚飞扬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又冲着楚麒教训道:“饿谁也饿不着你,我看你精神得很呢,你别老烦着麟儿。”说着一边走到君书影身边。 “怎麽了,怎麽没精打彩的?”楚飞扬低头看了看君书影的神色,抓起他的一只手道。 君书影看了他一眼:“在这边无所事事等你一中午,要怎麽有精神。你做什麽去了?怎麽会这麽晚。” 楚飞扬呵呵笑了两声,在君书影身边坐下:“本来不会耽搁这麽久的,那边出了点状况,一时脱不开身,才弄到现在。你们吃过东西了吗?” 君书影点了点头:“等了许久你不来,我们便要了些点心果腹,正经午饭还没吃呢。石头,去找小二点菜。” 楚麒一点头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跑了出去。 “哥你等等,我也去。”楚麟也跟了出去。 两个儿子一前一後地跑出房间,楚飞扬才伸手抚了抚君书影的额角,一直滑到耳边:“对不起啊书影,本来是一家人出来游玩的,我却总是不能陪着你们。你若怨我,我──” “什麽?!啊,没事。”君书影仿佛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眉尖微挑着看向楚飞扬,随意地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我一个人带着石头和麟儿四处逛逛也是一样的。” 难得君书影如此通情达理,可是细一思量,这话说的──几乎等同於你在你不在都一样。 正在诚恳道歉并且企图施展柔情蜜意予以安慰的楚飞扬不禁觉得自己这个媚眼白抛了,人家根本就没看。 略受伤啊,楚飞扬在心底叹道。 君书影无暇顾及自家楚大侠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又沈入自己的思绪里,连一只手一直被楚飞扬握着把玩着都浑不在意了。 楚飞扬百无聊赖地将那纤长的指头一根根的揉捏着,看着君书影想得出神的模样,便在他面前打了两个响指道:“书影,回神了。你想什麽呢?今天发生什麽事了麽?” 君书影看向他:“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飞扬,你知道无极山庄麽?!” “略有耳闻。你碰到无极山庄的人了?” 君书影便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向楚飞扬道来,楚飞扬也听得皱起了眉头。 “大概是三个月前,江湖上突然兴起了关於无极山庄的无数传言,在这之前连我也未曾听说过这个门派。”楚飞扬道,“无极山庄似乎是一夜之间崛起,它地处隐秘之境,至今还没有庄外之人知道它的位置。江湖传言无极山庄行事亦正亦邪,现在听你这麽说,倒是邪气居多了。” 君书影不在乎什麽邪气正气,他只是直觉得感到那个灰衣男人身上有些古怪。尤其是交手之後,尽管那人不敌他的功力,君书影却觉得怪异感更重了。 “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君书影不再去想。反正不过是一个再也不会遇见的人,不值得费心去深思。 君书影想了想又道:“不过,那无极山庄极有野心的,我看它有意挑战清风剑派的地位。依我看,若那无极山庄的门人都有那个灰衣人一般的功力,那它的实力也实在不可小觑。” 君书影微蹙起眉尖替清风剑派考虑的模样简直让楚飞扬爱不释手,只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也只敢轻轻地亲亲他头顶的黑发,连君书影都没感觉到那点“轻薄”。 “你不用担心,清风剑派有今日的地位又哪里只是单靠武力竖起的威信?!”楚飞扬微微笑道:“绝不外传的本门秘法自然是关键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与江湖上各大门派的密切关系,与武林盟的关系,甚至和各地官府的往来,这可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事情。所以你就安下一百个心吧,咱们清风剑派的地位可不像我这‘天下第一’的虚名,比几场武就能定成败。” “谁说我担心了,清风剑派与我何干,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君书影挥开楚飞扬的爪子,起身拎起茶壶倒水。 “喝。”倒满水的杯子被放在楚飞扬身前,君书影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楚飞扬也不与他争辩,笑着捧起茶杯,乖乖地喝水。 叩叩叩,门外传来极轻的几声敲门声,店小二捧着一只托盘殷勤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整齐地码放着刻着菜名的竹片。楚飞扬就着小二的手翻看了一下,君书影却向门外看去。 “石头和麟儿呢?” 小二连忙笑着回道:“两位小公子叫了小的过来,就跑去街上玩了,说是等菜上来的时候就回来。刚才街上出了那回事,现在捕快们都在加紧巡逻呢,街上到处是官府的人,连小偷都不敢出来了。两位小公子又有一身好本事,应该没事的。” 楚麟是早就跟着小松在江湖上历练过一番的,楚麒也机灵,君书影完全不担心两个小的。 楚飞扬点好了几个菜,又吩咐小二让厨房快些上菜。小二连连地点头应了,便退了出去。 “听那小二的话,看来官府和百姓都拿这无极山庄当成恶人防范了。”楚飞扬笑道:“你说他们想要称霸武林,先一步就与普通百姓为敌可是太失策了。” 君书影看了楚飞扬一眼:“说起来,你们清风剑派不是江湖泰斗麽。怎麽我们一路走过来,倒见着各地官府对你还挺友善的。” “能不友善麽,咱们清风剑派底下多处产业,每年可交了不少税银呢。”楚飞扬一口气喝干了杯中茶水。 “哦。” 片刻过後。楚飞扬在习惯性的推动下刚准备伸手去碰碰人家── “那青狼交税吗?”君书影略微好奇地打探道。 “他看起来像是会老实交税的人麽?”在青教主背後插上一刀毫无压力。 “……不像。” “乖。要割据一方立信於天下,我们就不能学那种目光短浅的家夥。”楚大侠谆谆教导。 君书影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 明明是闲话家常,为毛到最後又是狼哥躺着中枪TvT 第四章 再遇不平 第四章 四人吃完饭,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当地特产,便往下榻的客栈去了。 君书影还在一个小摊上发现一枚吊坠,坠子呈简朴的龙形,材质看上去非金非玉,却通体温润洁白。 君书影看着十分喜欢,向摊主问了价钱,得知只要一两银子,便觉得还算物有所值。虽然不是什麽值钱东西,可是君书影难得会看上这种小玩意,甚至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十分有眼缘,伸手将那坠子拿了起来,摆明了十分想要。楚飞扬便在後面掏腰包付帐。 这四人出来玩,楚飞扬在的时候自然由他来管钱,他不在的时候,管钱的活儿就归楚麟负责。 经过几次惨痛的教训之後,楚飞扬深知钱这种东西还是得一个靠谱的人来管,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字,靠谱!君书影有钱可是不会管钱,楚飞扬觉得大概是他的钱来得太容易的缘故。小石头对於钱财之事又有自己的一套歪理。 好在麟儿跟他一样靠谱,甚至比他还靠谱,不得不说,这真是老楚家的一大幸事。 楚飞扬在这小城里的事情已经办完,原本打算尽快起程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但是上午去到江边时,却发现那里倒是景色怡人,十分值得一游。 楚飞扬向君书影说起想要游江的意图,君书影并无异议,两个小的更是兴致高昂,当下便决定晚两天再走。 四人回到客栈,楚飞扬又将早已打包好的行李拆开来。既然还要再住上几天,很多东西都是用得着的。 第二天一早,楚飞扬就带着一大两小出了门。走到街上时,却发现原本应该开始繁忙起来的大街上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楚飞扬心里觉得奇怪,带着君书影和楚麒楚麟继续往城门外走去。 刚到城门时,便看到许多捕快又围在了公告石板前,人群里弥漫着一丝惊慌压抑的情绪。君书影一眼便看到昨天的那个宋捕头也在。 宋捕头显然也看到了他,忙从人群里脱身出来,脚步匆忙地向这边走来。 “这位公子,昨天情况混乱,在下竟然没来得及好好谢过公子,连公子大名也未得知,实在是有愧。” 君书影看了楚飞扬一眼,又看向他道:“无碍的。” 楚飞扬听过君书影讲起昨天那件事,此时看到城门口的异象,便问道:“宋捕头,你们怎麽都围在这里?又是因为那无极山庄?” 宋捕头已经知道了楚飞扬的身份,忙道:“楚大侠说得没错,又是那无极山庄的人在作怪。昨日他们在城门处私自张榜,我手下的人因为揭了他们的榜反而被打成重伤,若不是您身边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只怕不能善了。今天却又旧事重演,实在是有些头疼。” 楚飞扬皱眉道:“无极山庄的人个个武功高强,行事诡秘,你的手下只怕应付不了。宋捕头,若你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言。” “只是小事而已,不需劳烦楚大侠。”宋捕头忙道,“这一次我已吩咐下去,让手下不要去揭那道榜。我必要想法见一见他们的头目,才能解决问题。” 楚飞扬点了点头,与宋捕头告辞,便继续往城外走去。 到了江边,四人向江边的渔户租了一条小船,便一起泛舟江上。 江面上凉风阵阵,景色是足够开阔了,看久了却也枯燥。君书影在甲板上站了片刻,便回到船舱里,倒一杯温过的酒水,拿起一卷书来开始看。 楚飞扬也跟了进去,坐在他的身旁,向他手里的书上瞄了一眼,笑道:“你倒是越发爱看书了。这麽用功做什麽,你还想参加科考不成。” 君书影看也不看他,随口道:“有何不可。我若去了,必定拿个状元回来给你瞧瞧,你才不会整日里小看了我。” “胡说,我哪里小看你了,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楚飞扬反驳道。 君书影哼了一声,不开口。 楚飞扬想了想却又笑道:“我看状元倒是不必,探花就好了。我最爱这风流才子了──” “起开,这还在江上飘着呢,老实坐着。”君书影抬起一只手臂挡开他。 楚飞扬待要再和君书影说笑,却听到船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阵惨呼声,时强时弱的,在这江心之中,听着令人十分不舒服。 楚飞扬和君书影对视一眼,一起走出船舱。 不远处,一条不大却富丽堂皇的红木船正在随波飘来。 一名白衣女子坐在船头,乍一看上去十分娇俏可人。但是那船身周围却绑满了十几个男子,齐腰地浸在水里,早已全身湿透。那断断续续地惨呼声就是由此而来。 因为这样诡异的景象,本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容颜,也越发显得诡异起来。 “姐姐,这个男人到现在还在嘴硬,我先淹死他你说好不好。”白衣女子回头向船舱里道,微微噘着小嘴,面上带上不悦的神情。 “玉儿,再给他一次机会罢。” 片刻後,船舱里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 那叫玉儿的白衣女子更加不高兴了,却只能听话地走到船头,用手里的一根小竹棍在下面那个男人的肩上戳了戳。 “我家姐姐心肠好,要再给你一次机会呢。这一次你可要好好把握了,如果能够说出令姐姐满意的话,便可以饶你不死。” 白衣女子认真地嘱咐道。 那男子被冰冷的江水泡得早已浑身麻木,面色惨白,此时也只能动了动眼皮,看向头顶的白衣女子一眼。 虽然面色一片死灰,那副面容却分明是早上刚刚见过的宋捕头。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守榜这件事……是我一人的主意,其他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做捕快只为了养家糊口,求小姐放过他们,所有的事情在下一人承担。在下原本……也只是为了见你家主人一面,无极山庄近来在福来县活动频繁,在下身为捕头,必须……要管此事。这其中一定有什麽误会,可否让我与你家主人说说清楚。” 玉儿听後却皱起了眉头:“你说得不对哦,你不但不能让姐姐高兴,你还敢对无极山庄指指点点?!没有人可以对无极山庄说三道四,你真的很该死呢。” 说着便再不看宋捕头努力抬着脸想要解释的焦急神情,回头冲船舱中的人道:“姐姐,这个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现在要杀死他,姐姐总该没有意见了吧。” 又是半晌过来,船舱里突然响起一声悦耳的弦音,一道声音悠悠轻叹,之後那弦音便慢慢连贯起来,连成一首清幽的曲子。 白衣女子高兴地回过头来,在宋捕头绝望的目光里将那拴住他的那条绳子一点点割断开来。 “在下死不足惜,请放过其他人!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百姓!”宋捕头嘶哑在喊道。 白衣女子却嫣然一笑道:“由不得你哦。敢得罪无极山庄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呢。” “无极山庄?那是什麽?”一把清亮的嗓音突然凭空响了起来。 白衣女子猛然抬头,却见那原本擦肩而过的一条小船的船头之上,此时竟然站了两个少年。 说话的那个少年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又看向那不知在江水里泡过多久已经快要昏迷的宋捕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少年重新抬起眼睫,面上却变得鄙夷与不屑,尽管如此,他的笑容却仍旧很好看。少年又继续道:“啊我想起来了,好像住我家後面的阿婆家里新盖的猪圈,就取名叫无极山庄呢。阿婆从来不开无极山庄的门,所以我们就看不到里面的猪仔啦,只能听到它一直在里面哼哼哼地乱叫。你说是不是啊麟儿。” “刚才好像也听到了。”另一名稳重的少年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应和道。 作家的话: 我家石头的毒舌功力可是师出名门! 麟儿虽然略逊一筹,却也不可小觑! AND同学们不要纠结大侠和君君的年龄,首先他俩才三十多点,很年轻的好木。其次晓星的时候大侠为啥黑化,君君为啥长睡不醒?!因为东龙阁那逆天的功力呀= =他俩整好一人一半,我真是大亲妈,望天。 第一个练功的大哥几十年了都还美貌依旧好木。SO你们懂了吧,不懂的回去复习晓星,HIAHIAHIA 第五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那白衣女子柳眉一竖,指着楚麒怒道:“你这个小子是哪里来的混帐?!敢如此侮辱无极山庄!姐姐──” “哈哈。”楚麒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转向楚麟学着那白衣女子的腔调道,“弟弟,有人胆敢骂我是混帐呢,你说要怎麽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以牙还牙。”楚麟看了看那条船边上捆着的捕快们,许多人已经昏了过去,不知是死是活。他又直视着那白衣女子,目光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让人分辨不出他是在随意附和还是真的动了杀机。 玉儿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应对时,那宋捕头突然又艰难地醒了过来。 宋捕头看向替他们出头的两个少年,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来他们是跟着楚飞扬的,只是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道:“二位少侠,在下多谢……二位的好心了。只是这无极山庄不是好惹的,你们两个快些走吧……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楚麒在甲板上蹲了下来,看向那宋捕头的脸,摇了摇头道:“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呢。如果不是我们两个在这里,你早就被这个疯女人白白淹死了。你现在还有空担心我们?!先担心你自己吧大叔。” 宋捕头强撑着的清醒只得片刻而已,楚麒话未说完,他便又陷入了昏迷。 楚麟道:“哥哥,不要跟她们多费唇舌了,救人要紧。” 那边船头的白衣女子却已经回过神来,手猛地扬起,一道银白的长鞭已经虎虎生风地抽了过来。 楚麟一把拉住楚麒,将他带离那鞭子的攻击范围。 那白衣女子银牙紧咬,收回鞭子握在手中,怒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楚麒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麽?!大姐你别说得好像被我们抛弃的怨妇一样。我也讨厌是非不分的蠢女人。” 楚麟担心着宋捕头那些人快要撑不下去。这个时节的江水还十分寒冷,不知道他们在水里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两个无极山庄的人有没有对他们做过别的手脚,若不尽快把他们都捞上来,只怕就晚了。 楚麟还未说出自己的担心,楚麒却和他想得一样。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细绳,那绳子看上去十分纤细柔软,那是青狼青教主送给他的,不知是何材料制成,坚韧无比。 楚麒将绳子塞给楚麟,指着离得最近的一个捕快道:“你套住那个人,我来弄断他身上的绳子,你将他拉过来。”一边说一边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几枚柳叶形的利刃。 “想救他们,门都没有!”白衣女子怒斥一声,又将一条银鞭使得虎虎生风。 楚麟将楚麒挡在身後,自己也不躲,却一把抓住那条鞭梢,运力至双手,猛一使力,将那银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圈形,直直地套向那白衣女子。 楚麟用那条鞭子将那个白衣女子套了个结实,便不再管她,随便她斜倒在甲板上恼羞成怒地喝斥着,和楚麒两个人合力救人。 一声微不可察的破空之声突然从对面传来,楚麟瞳孔一缩,正要举剑防备,一只洁白的瓷盘却从身後飞了出来,在他和楚麒二人身前疾转了一圈。只听到几声细微而轻脆的碰响,瓷盘落地跌成碎片,其中还夹着几根细如牛毛的暗器。 楚麟知道是阿爹在身後护卫,当下便不再分心,和楚麒二人合力一起将那些捕快一个一个拉到脚下的甲板上。 对面船上的人不再企图阻止他们,片刻後却响起一道清幽一如她的琴音的嗓音:“不知对面船上是何方侠士。” 楚麒冷笑一声道:“侠士不敢当,只是没有那麽丧心病狂罢了。” “既然阁下不愿透露姓名,那便罢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有缘分,我们改日自会再见面的。”她语音刚落,那无人撑蒿的小船竟然慢悠悠地开始逆流而上,渐渐驶远了。 楚飞扬和君书影从船舱里走出来,楚麒跑上前去邀功:“爹爹,阿爹,我和麟儿的表现怎麽样啊。” “小子不错。”楚飞扬赞扬地点了点头。 “救人便救人,杀人便杀人,何必跟对方多费唇舌?麟儿很好,石头这一口牙尖嘴利倒是跟谁学的。”君书影却挑刺道。 一大二小的三个人一起看向他── 有些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 四人立刻驱船往岸上赶,楚飞扬在船上替那些捕快看了看,虽然都在昏迷中,脉搏微弱却稳定,应该没有大碍的。 “这个宋捕头为人十分的厚道,那两个女人太可恶了,简直比草歼人命还要坏。”楚麒看着躺在船上的几个一身悲惨的男人,开口道。 楚麟也道:“刚才那船舱中的女子使暗器的时候,我感觉她的内力十分之深厚,简直快要赶得上阿爹了。听声音她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深的修为。那白衣女子容貌看着稚嫩,一身的武功却也不是她这个年龄能练成的。这个无极山庄,必有古怪。” 楚飞扬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件事,便点了点头,低头凝眉思索。 君书影看了楚飞扬一眼道:“这是必然。它若没有一点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又怎麽会这麽快崛起,甚至企图挑战清风剑派的地位。清风剑派建派百年,是不是已经少了些锐气,过於安逸了。这个无极山庄,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楚飞扬抬起头看着他,却突然抓起了君书影的手,笑着拉到唇边吻了一下。 最开始的时候,君书影从山贼的手中救回失明的他。那时他说,你们也配侮辱楚飞扬。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脏鼓动得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就在那样腥风血雨的杀戮场。 不知从何时起,君书影甚至连清风剑派也一并放在了心上,会像这样维护它,如同维护他楚飞扬一样。 楚飞扬爱惨了这样的君书影,爱到极致了,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去爱才好。 君书影莫名其妙地看了楚飞扬一眼,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楚麟低着头研究躺了一地的小捕快们的衣饰,楚麒却在一边吃吃地笑。 君书影有些恼怒。石头和麟儿已经长大了,楚飞扬就不该在他们面前做出逾礼之事。这让孩子们怎麽看呢?! 楚飞扬瞪了楚麒一眼,楚麒也看出爹爹的不悦,赶忙转开话题。 “阿爹啊,小麟儿长大了呢。”毫不客气地拉弟弟出来当盾牌。 楚麟听到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楚麒继续笑道:“我刚才都没注意到呢,麟儿光是听声音就开始思索对面那个没露脸的女人肯定很年轻,光看容貌呢,又注意到那个白衣女人是个稚嫩少女。麟儿也到了开始注意女人的年纪了啊──” “哥你别胡说,我哪有!”楚麟涨红了脸分辨道,“我那明明是正常的观察。行走江湖必须要谨小慎微,注意到每一个细微的方面!” “哦──”楚麒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中满是打趣。 “你没有江湖经验,我不跟你说了。”楚麟转过脸去,不再理会哥哥的恶作剧。 被楚其一打岔,君书影也不记挂楚飞扬的“无礼”了,转而看向楚麟,又看向楚其,显得很新鲜。 楚飞扬伸出手臂揽着君书影的肩膀,笑道:“吾家有儿初长成啊──” 作家的话: 有同学反应麒和麟两个字分不清楚,那以後管小石头叫楚其呢? 第六章 牵牵小手 楚飞扬一行人上了岸,楚麒和楚麟二人先去县衙里通知人来接宋捕头等人,顺便又从城里找了个大夫跟过来。 把昏倒的捕快们交给来人,楚飞扬和君书影也没了游江的兴致,便退了船,带着孩子们回客栈去了。 原本还一身轻松的楚飞扬也突然之间感到了一丝沈重。三个月前这无极山庄才刚刚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以一种尖锐的气势横空出世,几乎一夜之间便在江湖武林中名声大噪。 楚飞扬只是有所耳闻,更多的事他也没有兴趣打探。自从信云深将掌门的事务渐渐上手之後,楚飞扬便不太管门派里的事了,现在清风剑派的大多数事务都由信云深操持。楚飞扬每日里除了研究武学,致力於将门派心法更加精进,或是教导各分堂的弟子习武,就是带着君书影名山大川地到处乱逛,日子过得甚是悠闲。就连这一次的差事,也是得知他又要出门,信云深仗着掌门的权威硬塞给他的。 楚飞扬没想到,仅仅三个月而已,这无极山庄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福来县这麽小的县城里。 仅仅是这样的小地方,前来的无极山庄门人的武力就已经如此不可小觑,那整个山庄的实力又将强大到什麽地步? 楚飞扬自己知道,他先前对君书影讲解的那一番江湖门派争霸之道,不过是在彼此武力不相上下的时候才适用。若是在武力上的悬殊就有天差地别,江湖上若要变天,根本就是一朝一夕之事。 说到底,江湖还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 一个人比拼的就是个人的武力,一个门派比拼的却是整体的力量。 君书影说的有一点很正确,清风剑派建立至今,真的已经安逸太久了,失去了血腥厮杀的历练,大名鼎鼎的清风剑派也开始变得老迈臃肿起来。清风剑派只有他一个楚飞扬根本不够,就算他的力量再逆天,他能撑得起一个门派的荣誉,却撑不起一个门派凌驾於江湖之上的地位。 君书影转头看着楚飞扬若有所思的神情,伸手碰了碰他的手。 四人还走在大街上,君书影这样的举止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亲密了。楚飞扬感到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抬起头看向君书影,对上他带着询问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起来。 仍旧是那样眉眼弯弯的笑容,小石头一笑起来也是这副模样,将楚飞扬像了个十成十。 君书影知他所想,正要开口说些什麽,楚飞扬却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君书影闭了嘴,瞪着楚飞扬,想要把手抽回去。 他始终认为,在人前,尤其是在大街上这麽人来人往的地方,无论男人女人,这种代表亲密的举动都是不合适的。 楚飞扬却一脸美滋滋的无耻模样,手里用力不让他抽走,还挑起眉头看着他。 “你先撩我的。”楚飞扬带着可恨的笑意低声道,“你若想牵我的手就大胆地来牵嘛,我不会介意的。” 君书影抿着唇,心中甚为光火。 不过十几年的日子过过来,他岂能不了解楚飞扬要是不想跟他好好说话,他说什麽都会被他有意曲解,然後就被调笑了。说什麽都白搭! “放开我。” 君书影也低声道。大街之上,大庭广众,光天化日,还有石头和麟儿两个孩子走在前面,君书影不想弄出什麽动静来让路人侧目。 楚飞扬觉得很好笑。君书影向来都自我得很,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别人当他大魔头也好,当他是年轻有为的侠士也罢,他从来都不在意。 偏偏在这种事上,他顶在意了。 楚飞扬想来想去,除了他在乎自己,以及他脸皮薄还害羞,就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这样的结论却是不敢向君书影求证的,不然他肯定又要一扭头冷哼一声,自己是定然问不出个什麽结果的。 楚飞扬将宽大的袖子拉下来一点,将两人手完全盖住。 “这样不就好了。” 君书影手被人拉住不放,看着楚飞扬笑得开心的脸庞,也不再跟他强。 开始还想宽慰他一番,现在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显然根本就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自己还巴巴地找上去,结果就给人调笑了,君书影有点不爽。 楚飞扬在袖子底下握着那越发温润细腻的手,那修长的指尖乖顺地被自己拢在掌心,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轻轻地贴着他的掌肉。 十几年来他用心地呵护着君书影,包裹他的每一分棱角,抚慰他的每一分桀骜。他不想要磨平他的锋芒, 只是包容,无尽的包容,让他不得不沈溺,让他心甘情愿地收起爪牙,乖顺地个偎依在自己的怀中。 君书影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打磨出来的,如同掌心中这只养尊处优的手。敛起一身锋芒的君书影如同一块温润的暖玉,贴着他的心脏,暖和又温柔。 仅仅只是握着他的手,心中就盈满了沈淀淀的感觉,什麽无极山庄江湖纷争,就再也寻不到一丝缝隙插不进一分一毫了。 君书影不需用任何言语的安慰,君书影本人就是他楚飞扬最好的良药。 两人在袖下挽着手走回客栈,到了客栈门口,君书影又开始不老实起来,摇着手臂想要摆脱楚飞扬。 别人又不是傻子,就算拿袖子盖着,他们两个走这麽近,在袖子底下手牵手的样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又不是小孩子,还玩这麽幼稚的把戏。君书影决定不能任由楚飞扬这麽任性。 说他幼稚,楚飞扬还真的幼稚地跟他倔上了,不放手就是不放手,任他把眼眶瞪得酸疼,手上使力地都要抽筋了,楚飞扬还是挑着眉毛用一种可恨的神情看着他。自己的手却还是被人牵牵地握在掌心里。 抽不出来。君书影暗暗地磨牙。 手好疼,肯定都红了。 两人的幼稚把戏还在僵持不下,客栈里面突然走出来几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声响了起来。 “楚大侠,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许久你不回来,差一点就要派人去寻你了。” 楚飞扬和君书影一同看向面前的人。 那是一名妙龄女子,一身干练的装扮,面上脂粉不施,却显出几分自然清爽的秀丽。 “罗大小姐?!”楚飞扬有些惊讶地道,“有什麽事罗小姐差人来告知一声就是,竟让罗小姐久候多时,是在下怠慢了。” “没有没有。”被称作罗小姐的女子面上笑出了一丝红晕,双目看着楚飞扬道,“我也没有等多久……” 楚麒和楚麟对大人的事不感兴趣,便相携先回房间去了。 女子站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她似乎觉察出不妥,连忙走下去,一伸手向楚飞扬笑道:“楚大侠,我们里面谈吧。” 这个罗大小姐是当地漕帮帮主的千金,帮着她的父亲分管了许多帮内的事务,极是能干。楚飞扬昨日已经见过她了,就是不知她此时上门所为何事。 楚飞扬看了看君书影,君书影也看了他一眼。原本还跟他唱反调地不让他牵手,这个时候却在袖子底下反握住他的手了。 楚飞扬一怔,君书影看着他,抿了抿薄唇。 楚飞扬不由得挑唇笑了起来。恩──鼻子底下闻到的这一丝丝酸味,怎麽就这麽令人心旷神怡呢。 作家的话: 楚大侠玩的是养成游戏… 有同学问俩娃的年纪,12,3岁吧,还是包子啊~ 不要觉得老成,以前的小P孩14岁就能当爹了!历史上还有一个真14岁就扬名沙场的将军啊~ 第七章 罗家小姐 第七章 楚飞扬和君书影一同进了客栈大门。罗小姐已经在客栈里定了一个雅间,将楚飞扬和君书影引到了房间里。 罗小姐看向君书影,一扬手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楚大侠的朋友就是我罗家的朋友!” 君书影此时已经放开了楚飞扬的手,坐在楚飞扬的身侧。 君书影客气地点了点头道:“在下君书影。” 罗小姐也笑着唤了一声:“君公子。我昨日听帮众来报,君公子在城门口救了两名捕快的性命,还帮助宋捕头抓了那个武功高强的恶人。那名被重伤的小捕快正是我罗家门下子弟。我父亲听说之後,对君公子十分感谢。没想到君公子竟然是楚大侠的朋友。家父正不知去哪里寻找恩人呢,今日相见正是有缘。小女子代家父和门人,先敬君公子一杯薄酒。”说着便仰头喝下一杯酒。 君书影昨日救人之时并未自报家门,楚飞扬有些疑惑罗帮主如何得知是他出手救的人。不过想来昨日之事也算人尽皆知,罗家帮又是福来县势力最大的帮派,耳目众多,连那小捕快也是罗家人,罗帮主岂能不知道君书影的行迹。怕是连他是与自己一起的也早就知道了。 罗大小姐一番话掺着三分假,楚飞扬和君书影都心知肚明。 尽管如此,人家敬酒,君书影还没有无礼到不给人家面子。实际上对女人他一直都是很有风度的,不管是那梅家小姐还是那真水门主,包括那位水月姑娘,到最後也是他出的钱给她赎了身。 现在又出来个罗大小姐。 君书影一面喝下人家敬来的酒水,一面又拿眼神斜瞟着楚飞扬。 这个楚大侠到底是不是身上抹了蜜,怎麽到哪里都招蜂引蝶?! 招蜂引蝶的楚大侠岂会感受不到那股藐视中带着不屑的视线。 楚飞扬苦笑地端起酒杯。人见人爱也是错啊,实在是无奈至极。 说起来连君书影都抵抗不了他的魅力呢,不是吗?! 罗大小姐看不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又随意地找了几个话题聊开来。 君书影是楚飞扬的“妻子”之事,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也有很多人不知道。显然罗小姐就在不知道的人之列。 二人的相处光明正大,别人知道就知道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君书影从不放在心上,也不喜欢楚飞扬四处宣扬。楚飞扬知道他一直不喜欢向别人注释二人的关系。 君书影只将此当作他和楚飞扬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其他人无关。既然无关,何必多言。 在这一点上,楚飞扬认为,君书影倒是很有做“内人”的自觉。 楚飞扬客气地与罗大小姐聊些无关痛痒的事,直到饭菜上来,罗小姐又殷勤地向二人劝菜。 君书影念着小石头和麟儿还没有吃饭,便向楚飞扬道:“我去看看石头和麟儿。”又向罗小姐告辞,便起身离开。 罗小姐知道君书影和楚飞扬是一道的,连着那两个少年,虽然她一开始要遮掩一下,以免让别人误会自己暗中调查人家,但是点菜却是点了一大桌子,足够五个人吃了。 见君书影要走,她忙道:“君公子,可是还有朋友在?昨日在城门口还有两个少年与你一起吧?一起叫来吃饭吧,晌午早过了,小孩子不禁饿的。” 她说话不是假客套,桌子上又真的摆了满满当当的菜色。本来便是罗帮主有意谢过君书影救下自己门人的恩情,同时也想拉拢一下关系──混江湖的,当然是朋友越多越好。她对楚飞扬有好感,便讨了这个差事来。虽然很想跟楚飞扬独处,却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怎麽能怠慢了君书影? 楚飞扬也觉得与人家一个女孩子孤男寡女一起吃饭略不妥了点,虽然都是江湖人不拘小节,君书影更不会怀疑了他什麽,可是楚大侠深谙自己无意之中特别能招惹女子的青睐──只因从他出道以来凡是与他独处过的女子无一不被掳获了芳心,他对此也一直很是不解。少年时还能自命不凡一下,现在却只剩苦恼了。 罗小姐殷切地看着君书影,楚飞扬也道:“书影,把石头和麟儿叫过来吧。罗家帮也是清风派出来的,都是自己人,不需客气。”君书影也只能点了点头。 楚飞扬的“自己人”一出口,罗小姐豪爽的面容也不禁染了一丝羞色。 君书影去叫人,罗小姐便举了酒杯道:“昨日楚大侠的相救之恩,小女子还未曾谢过。只好先借这一杯薄酒,聊表谢意。日後楚大侠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罗家帮绝无二话。” 想了想又笑道:“当然,我们是……自己人,想必楚大侠也不会见外的。” 楚飞扬客气了两句,喝了酒,楚麒和楚麟便进来了,君书影跟在两个孩子的身後。 罗小姐招呼着几人一起落了座。楚麒笑着看向罗小姐道:“谢谢大姐姐的招待。”楚麟也一起点了点头道:“多谢。” 罗小姐连忙摆手道:“你们都是小英雄,我还要替昨天的小捕快谢谢你们呢。” 楚麒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楚飞扬。君书影看看自己装乖卖巧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呃,楚飞扬,咬了咬筷子头。 如果楚飞扬从小就是石头这个德性的话,也难怪那麽爱招蜂引蝶了。 几人正吃着饭,一个人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又出事了,老爷叫您先回去呢。” 罗大小姐看向这个不懂事的帮众,有点气恼他如此莽撞。漕帮虽然本来就不是什麽高雅的豪门大派,她却也不想楚飞扬和君书影觉得他们很粗鲁。 楚飞扬看向那名帮众满头大汗焦急的脸,便向罗小姐道:“罗大小姐,看来帮里有事,你便尽管回去处理吧。若有难处,请派人向在下通报一声,同为清风剑派门下,千万不要见外。” 楚飞扬这样说了,罗大小姐也不再瞎客套,向楚飞扬和君书影告了辞,便匆匆离去了。 楚麒剔了一块鱼放到弟弟的碗里,一边道:“弟弟,我们阿爹的魅力又击中了一位姑娘的芳心。” 楚麟点了点头道:“恩,没错。” 楚飞扬拿筷子敲了故意埋汰他的两个小子的头顶,佯怒道:“小孩子懂什麽,好好吃你们的饭。” 君书影却拿筷子敲了他一下:“不要打小孩子的头。” 楚飞扬摸了摸脑门,被人敲了还得狗腿地给人夹菜:“好好,不打不打。书影,吃菜。” 君书影看着楚飞扬凑近了的那张俊帅的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长得俊,性格好,能力高。这样的男人,女人不喜欢才奇怪。 除了书读得有点少…… 君书影不再看他,咬了咬筷子头,却道:“飞扬,你说罗家帮出的事是不是上午那件事?” 楚飞扬放下筷子,点了点头道:“你也想到了?罗家帮是这里最大的帮派,漕运的活计又能养活许多人,这整个福来县的人大概都能和罗家帮扯上点关系。” “无极山庄挑这里下手,是为了罗家帮?” “不。”楚飞扬摇了摇头,修长的指尖转了转桌上的酒杯,“罗家帮在清风派门下,我看他们多半是冲着清风剑派来的。” 作家的话: 小君同学对他家的楚大侠的评价很高昂,吐槽起来也很不给面子昂其实比起楚大侠来君同学更加是高富帅啊~~ 如果君君也有楚大侠那麽温暖人心的笑容,招蜂引蝶就是乘以2。5了= = 第八章 青狼来了 第八章 “那你准备怎麽办?”君书影问道。 楚飞扬笑着摇了摇头,手指玩闹似地在君书影手背上划来划去:“我没打算怎麽办。云深是掌门,这些事就让他去烦吧。前几年是看他年纪小,我得事事帮衬,这小子也舒坦太久了,这次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阿爹你真坏,我要告诉云深哥。”楚麒又把一块鱼肉剔了刺,夹给君书影。 “还哥啊,那是你叔,怎麽就是改不过来呢。”楚飞扬瞪了大儿子一眼。 君书影坐在一边不说话,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飞扬凑过去看了看他,笑问道:“怎麽不说话了,想什麽呢。” 君书影道:“云深有麻烦,就是高放有麻烦,我不能坐视不管。” 楚飞扬被噎得不轻,瞪着君书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麒楚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桌子菜被风卷残云一通,最後竟也没浪费多少。 午饭解决了,楚飞扬问君书影下午还想不想出去。君书影想想那无孔不入的罗家帮,免不了心中不舒坦,便只想在房里呆着。 楚飞扬也就老老实实地陪着他在房里耗了大半天。 晚上楚飞扬叫小二端些清粥小菜上来,晚饭随便地解决了,便早早地打发了楚麒楚麟回自己房间去。 二人先後简单洗漱了一番,君书影便又拿了一卷书坐到窗边的小桌边。 楚飞扬走过去,给他披了一件衣裳,低头亲亲他的眉眼笑道:“怎麽这麽用功,你还真想考状元啊。” 君书影闭上眼睛等他亲完,才看了楚飞扬一眼道:“天这麽早,我睡不着,不看书能干什麽。” “不看书,我可以教你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啊……”楚飞扬抱住君书影,低头用挺直的鼻尖在他耳边慢慢磨蹭。刻意放低的声音轻轻溜进耳中,那白晰的耳廓脖颈便渐渐染上了一层粉红。 楚飞扬看得心神一荡,俯下身将君书影更加细密地拥进怀里,顺着那柔顺地展现在他眼前的颈线,慢慢地啃咬上去。 “飞扬……”君书影的声音有些不稳,握着书卷的手指也陷进书页里,抓出几条皱痕。 “真香,怎麽闻都闻不够。书影,你怎麽这麽香呢。”楚飞扬低声地调笑着,温柔的嗓音刻意放低之後又带上了别样的醇厚,一丝不落地钻进君书影的耳中。 君书影抬手抓住了楚飞扬的手臂,却只是抓着,既不推开他也没有继续偎近。 楚飞扬知道如何施展自己的魅力,知道什麽样的自己会让君书影脸红心跳无法拒绝。尽管除了前两次之外君书影几乎从未拒绝过他,可楚飞扬更喜欢看到他被自己诱惑得无法自制,主动亲近的模样。 “书影,抬头。”楚飞扬低声命令道,一边用手摩梭着他脸庞上比以往更加细腻的皮肤。 他从居高临下的高度看到了君书影的眼睫轻快地颤了颤,却没有听话地抬起头来。 “听话啊书影,不抬头的话不亲你啊……”楚飞扬笑着咬着他的耳垂,却果真不像从前那样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吻他。 “……” 君书影低着头沈默,楚飞扬也不逼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在他面上额上胡乱地亲吻着。 半晌之後君书影抓着他的手臂的手紧了紧,就仰起了面庞,目光与楚飞扬带着七分柔情三分促狭的视线对上了。 君书影有些气恼,为何这人总是要作弄他?! 楚飞扬低下头来在他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一触即离,又低笑道:“亲一下,还满意吗?” 君书影抬着脸微微伸长了脖颈,仿佛下意识在追逐着楚飞扬的双唇。 没有等来意料中狂风暴雨的亲吻,却又被他捉弄了,君书影似乎真的恼了,怒道:“楚飞扬──” 楚飞扬最懂得见好就收,不敢继续逗下去,当下一把捧住君书影的双颊,霸道地亲吻下来,让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怀中的身体只是僵硬了一时半刻,便又放软了下来。楚飞扬知道君书影最喜欢的就是亲吻,不带任何欲望的亲吻。那种面贴着面,唇贴着唇,舌尖缠绵的亲密,让人有一种连心都贴在了一起互相交换了的错觉。仿佛在那种深入了灵魂一般的深刻交缠中,能够识破和击退一切的虚情假意,能够让一颗真心散发出更熨帖的温暖。 和君书影的追求相比,自己想的那点事儿简直就是不正派到了极点……楚飞扬在呼吸交换的亲密距离下,看着君书影微闭的轻轻颤抖的眼睫,在心里自嘲道。 不正派便不正派,楚飞扬从未想过在这方面提升自己的道德。 他一把抽出君书影手中的书扔到一边,更加用力地将君书影揉进自己怀里,一双手也开始四处点火。 “呃……咳,楚兄,书影,在忙啊。”在楚飞扬和君书影一同警觉地感觉到一丝外人的气息迅速逼近的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窗外响起了。 君书影收起心头那点意乱情迷,一把推开楚飞扬,两人一起瞪向窗外。 青狼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间窗外的一颗大树枝岔上,感觉到四道视线射向他,不好意思地抬手摆了摆道:“在下真不是故意的,在下有要事在身…” 楚飞扬瞪着他道:“你怎麽不走门?!” “我从清风剑派出发,一路施展轻功而来,正好落脚在这里。”青狼拍了拍树干解释道。 “……” 第九章 陡生变故 第九章 “你为何会从清风剑派赶来?”楚飞扬让青狼进了房,给他倒了杯茶水,开口问道。 青狼不答,反而问道:“楚兄,你听说过无极山庄麽?” 楚飞扬与君书影对视了一眼,道:“你也与他们交过手了?” 青狼叹了一口气:“我并未与他们交上手,只是天一教下不少分部都被他们骚扰过,一些与总教联系不太密切的小帮小派甚至已经倒戈。我还从未吃过这种亏呢。” “即便如此,这点小事也不需你连夜赶来找我们吧。”君书影皱眉道。 “书影,这你可冤枉我了。我这一次是替你们清风剑派跑腿来的。”青狼挑高眉头道,又看向楚飞扬,忽然轻叹了口气:“楚兄,你师父信老前辈受伤了,还有清风剑派的几个长老。信老前辈与几个长老受邀一道前去武林盟,却在路上遇到伏击,都受了伤。” “什麽?!”楚飞扬闻言一惊,抬手按住青狼的肩膀,“师父和长老他们伤势如何?” “楚兄,你不用担心,令师与几位长老的伤势已经妥当医治,又有高放照料,已无大碍。至於你师父他们的伤,几人所中的是赤热之毒,正是……” “是什麽?!” 青狼尚未回答,君书影却开口道:“这是天一教的绝学之一,烈焰焚心掌的威力。习此掌法之人,掌上带毒,中毒者浑身赤红高热,是为赤热之毒。” 青狼点了点头:“这是本教概不外传的心法,天一教中能掌握这套掌法之人并不多。是高放私下通知了我,我才知道信老前辈竟然身中此毒。我本是前往清风剑派处理此事,免得两个门派之间新仇旧恨一并爆发,那可不是轻易能了结的事了。”青狼说着露出一丝苦笑,“想不到,我们竟是被别人摆了一道。” 君书影皱起了眉头:“这竟是要挑拨天一教与清风派的关系?天一教久未涉足中原武林,什麽人会想要将天一教也卷进来?!” 楚飞扬五指握紧,问青狼道:“青狼,你可查出伤我师父的是何人?是否天一教内出了叛徒?!” 青狼摇了摇头叹道:“这便是我担心的地方。能伤到信老前辈的,必定是功力极深之人。有这般功力的,天一教内两只手就数得过来。我早已查过,打伤信老前辈的,绝不是天一教的人。所以,不论是何人所为,他的目的,也许不只是挑拨,更是挑衅。” “不是天一教的人,却会天一教的秘法──也许是教内管理不严,被外人偷学了去。”君书影看向青狼道,“你怎麽会想到无极山庄?” “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无极山庄的人。”青狼笑了笑道,“那几人正用清风剑派的剑法欺凌弱小。不只是模仿招式,依我对清风剑法的了解,他们所使的,正是清风剑派的正统心法。这还只是在双目所见之处。三个月来无极山庄的人早已渗透到中原武林的每一个角落,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又发生了多少意想不到之事呢?他们搅乱了一整个风平浪静的江湖,如今这暗流汹涌之势,又能持续多久?在这後面的,必是惊涛骇浪啊。” 楚飞扬沈默了片刻,站起身道:“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先回朗月山吧。” 收拾了行李,又叫来楚麒楚麟,几人便准备动身了。 青狼让福来县的天一教分部送来几匹脚程快的好马,五人骑了马,连夜往朗月山赶去。 楚飞扬先前的隐忧也渐渐变得清晰沈重起来。这无极山庄从何处习得其他门派的武学尚属其次,若他们连自己的师父和清风派的长老都能轻易胜过,它的实力到底强到了什麽地步?!这麽强大的门派又为何到了三个月之前才显山露水,一朝之间锋芒毕露?他们似乎一直在四处点燃火种,从名门大派到乡野小帮,连天一教的偏远分部也要策反,它所图谋的到底是什麽?! 所有的疑虑现在都无解。众人一路无话,连夜赶到了清风剑派。 五人一下马就往内院走去,还未到院门,便迎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竹制的彩球一颠一颠地跑着过来。 “石头哥哥,麟儿哥哥!” 小娃娃一看到麒麟二人,黑黑的眼珠一亮,扔了手里的球就朝几人跑了过来,到了近前时又礼貌地向大人们问了好。 “楚叔叔,君叔叔,呃……恩……叔叔。”到青狼这里时似乎忘记了这位叔叔姓什麽,小娃娃歪着头看了青狼半晌,含糊地叫了一声。 君书影摸了摸小娃娃的头顶,楚飞扬想要把他抱回内院去,小娃娃却贪恋着和两个小哥哥玩,楚飞扬只能放下他,拉着君书影一起先往院子里去了。 被人呃恩了事的青教主抬了抬眉毛,一把将小娃娃从地上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搓搓手指,在小娃娃那胖乎乎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小胖娃,你倒是机灵得很。” 小娃娃嘴一瘪,却自知理屈,用自己短小的五指揉着被捏的地方,求救地看着楚麒楚麟。 “青叔叔,给我给我。”楚麒看得好笑,伸手把他给抱了过来。脱离了魔掌的小娃娃抱着楚麒的脖子亲腻了一会儿,又转身张开手臂向楚麟讨抱。 楚麟把他接过来,抱着小娃娃向院里走去。 青狼也不跟他们一道,进了内院的大门之後便分道扬镳,自去找信云深去了。 小娃娃两只手搂着楚麟的脖子,开口道:“石头哥哥,麟儿哥哥,你们是回来看爷爷的吗?” “恩,爷爷的身体怎麽样了?”楚麒捏了捏他的小手道。 小娃娃两眼望天,似乎在组织语言:“恩,爷爷醒了,爷爷的脸也没有那麽红了,也没有那麽热了。”末了又道:“爷爷还能捶着床骂人了。” 楚麒楚麟默然相视。如此──看来老爷子真的是没有大碍了。 第十章 重回清风 第十章 楚飞扬和君书影走到信白的院子里,离得很远时便听到信白中气十足的怒斥声,几名仆人端着药碗伤药纱布手脚麻利地进出。 “天一教这个邪门歪道!这门武功恁得狠毒阴险,真是学武之人的耻辱!”信白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出来,还仍旧掷地有声。 “爹,消消气,这药您快趁热喝了吧。不然到了下午那毒压不住,要是再发起高热来,就更麻烦了。”等信白义正言辞地斥责完了,高放在一边用手指挖了挖耳朵,端了一碗药过去给他。 “老夫不喝!你们这几个孩子,跟那魔教来往密切就算了,事到如今还一个一个都护着那个妖人!”信白一拍床板,“那个魔教妖人去哪了?!让他来见老夫!老夫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高放将药!放到床边的凳子上,摇头道:“爹,您老都这副模样了就消停消停,先好好养伤吧。再说青狼不是都说清楚了麽,还将解毒之法交出,这都是误会,打伤您和几位长老的不是天一教的人。有人存心挑拨,您知道了怎麽还要上当。” “谁说我要上当了!”信白瞪着眼睛一吹胡子,“这和谁打伤了老夫没有关系!重点是这个邪门的武功,正派人怎麽能练这麽阴毒的功夫!可见这个天一教到底还是个邪门歪道,不光明正大,不正派!” 高放一听,撇了撇嘴角道:“爹,您别忘了我也是从那不光明正大不正派的魔教里出来的,我也是魔教妖人一个。” 信白一下子哽住了,好半天才道:“小放你不要多想,你是个好孩子,爹绝不是在说你──”这儿媳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医术高超,人又孝顺,还给老信家留了後。这样的儿媳妇,就算不是女人也无所谓了。信白心里对高放满意得不得了,怎麽还忍心骂呢。 楚飞扬和君书影这时正从门外进来,高放一见君书影,黑黑的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书影,你们回来了!” 信白在後面哼哼了两声。倒不为其他,只因为这称呼问题他以前没少纠结。 高放最开始一直习惯唤君书影“教主”,信白哪能容忍这个?!身为正派正统的武林人士,信白对辈份的关系十分执着。他视楚飞扬如子,那麽君书影就是──这个就不消多说了。虽然他不太敢管君书影,不过管管高放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这个称呼就在信白的殷殷教导下给扭转到了他心目中的正轨上。他对此十分满意。 君书影点头道:“青狼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此次来者不善,我们必须小心应对。” 楚飞扬绕过他二人,走到信白床前,端起药碗递给信白道:“师父,吃药。青狼说您余毒未清,三日内都要靠草药压制毒性。” 又是青狼,天一教那个可恨的小子!连楚飞扬也口口声声“青狼说青狼说”,真是岂有此理。信白瞪了大徒弟一眼,到最後还是接过药喝了下去。 君书影抬头向楚飞扬看了看,他已在床前坐下,大概是想和信白商量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楚飞扬回头看向他,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去。 “爹~”正在此刻一声软软的童音从门外传来,楚麟抱着小娃娃走了进来,楚麒跟在後面。 “信宁远!你都多大了还要哥哥抱?!你麟儿哥哥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出门从师学武了,你好意思撒娇卖乖。”高放指了指脚边对小胖娃颐指气使道,“过来。” 麟儿将小娃娃放下地来,他便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到了高放脚边,仰着头叫道:“爹。” 高放将他一把拎起来,爱不释手地掐了掐他粉嫩的脸蛋。 信白在麒麟三人一进门的时候便看向这边,这时候呵呵一笑道:“宁远和云深小时候很像啊,像个小胖墩。石头,麟儿,出门这麽久,快过来让爷爷看看。” 高放想到信云深小时候也是这小胖娃的样子,就更加爱不释手了。纤秀的少年如今变成了稳重高大的青年,高放反而偶尔会怀念起最初时那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年天天跟在自己身边献殷勤的日子了。 麒麟两个人都围到床前陪老爷子说话去了,楚飞扬想讲讲正事反而插不上话了,只好退了出来。 “书影,先回院子里休息一下吧,下午我们过去找云深。”楚飞扬回头看了看信白,信白正疼惜地摸着石头麟儿的脸蛋皱眉说着瘦了瘦了。信白早已撒手不管门派中事,如今他儿孙满堂,更是乐得含饴弄孙,安享晚年。楚飞扬便打消了与师父商量无极山庄之事的心思。 君书影看了高放一眼,高放立刻心领神会,向君书影道:“後院里煎着药呢,我现在还不能走。教主,我晚上去找你吧。你们今天就不要下山了。” 君书影点了点头:“好,我等你。”眼看着麒麟两个孩子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君书影便转身向门外走去,楚飞扬跟在他身後。 两人走出信白住的院子,向着楚飞扬从小时住的院子走去。楚飞扬走在君书影的身边,突然略好奇地问道:“书影,你跟小放晚上有什麽事?!” 君书影扭头看了他一眼:“与你何干啊,楚大侠?” “我就是随便问问啊。”楚飞扬摸了摸鼻梁道。 君书影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楚飞扬跟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道:“你哼个什麽哼啊,到有底什麽事,告诉我!” “幼稚!”君书影不客气地回敬道。 二人回了院子里,楚飞扬先叫人去烧了一大桶热水来,和君书影二人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干净一身的尘土。 午饭的时候,信云深差人来把二人叫过去一起用饭,楚飞扬和君书影赶到的时候,青狼和信云深高放三人已经在等着了。 “大师兄,君大哥。”信云深欢喜地迎上前去。只是满面的笑容却仍旧遮掩不住脸上些微的憔悴。 楚飞扬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深,事情果真很棘手麽?!” 信云深叹了一口气道:“师兄,此事说来话长了,先坐下吧。” 第十一章 背叛之人 几人在桌边落座,信云深先拿起酒壶斟了几杯酒。 楚飞扬道:“好了云深,一家人吃饭没有那麽多讲究。先说一说无极山庄吧。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些什麽事?” 一家人这三个字听着就十分动听。青狼自己端起酒杯,笑得虽无声却极开心。 信云深又叹了一口气道:“很多势力不大的江湖门派都已经被策反,这件事,大师兄应该知道吧。” 楚飞扬还未开口,青狼便道:“他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他了。” 楚飞扬点了点头:“我在福来县,也与无极山庄的人碰上了。我只知道,无极山庄的门人武功十分高强,不可小觑。” “无极山庄岂止是武功高强。若只论武力,清风剑派与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联手,那无极山庄再是高手如云,也断然讨不了好去。”信云深皱起了眉头,道:“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什麽法子,先是许多小帮小派被收买,现在已经有一些中型门派投靠无极山庄了,这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前几日袁老前辈来了信,信上说,已经有十数个门派脱离了武林盟,投入无极山庄门下。那些人又反过来在其他门派中游说,甚至不惜动用武力。现在各大门派人人自危,人心动摇,武林盟处境堪忧啊。” 君书影微微挑起眉尖道:“收买人心无非两种手段,一是威逼,一是利诱。只要找出无极山庄策反那些人的根源,对症下药,武林盟的事情当是很好解决。毕竟它不是第一天成立,起起落落也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难道武林盟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袁盟主又何至於写信向我们求助?!” 信云深笑了笑道:“君大哥所言的确没错,武林盟毕竟不是吃素的,很少有人能将武林盟逼入困境。可如今连武林盟都无可奈何了,可想而知这无极山庄的手段有多高明…” 他话音刚落,一个派内弟子突然从院门外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地高声叫道:“掌门师兄!掌门师兄!不好了,您快到松涛阁去看一看吧!高师兄他们回来了!” 信云深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臂和身躯:“唉,果然,连顿饭也吃不安生。” 高放伸手抓了几块点心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云深,先吃这些垫垫肚子,你最近吃睡都不规律,这是养生大忌。教主,这些你吃,我吩咐厨房特意做的。还有你们两个──” 楚飞扬和青狼一同站起身来,青狼看着那三人,笑着也抓起一把点心塞给楚飞扬:“楚兄,咱俩得自己来啊。来,这些你吃,空着肚子对身体不好。” 楚飞扬嘴角抽了抽:“多谢青兄关心。” “好说好说。”青狼往嘴里扔了一块点心,一股甜腻从舌尖升起,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嘴上却打趣地笑道。 几人一道往松涛阁赶去,一路上还有许多人神色匆匆地往那边走,只因这个时候会在松涛阁的正是派内许多人家的後辈们。 松涛阁是清风剑派内部一栋用於教习派内弟子读书的阁楼,清风剑派花重金从外面请来声望极高的文人才子来教导派内年轻的弟子,清风派内许多长老的子孙们都在阁内上学,连山下也有一些人家把孩子送来,不为学武只为读书的竟不在少数。 而那高师兄,信云深向楚飞扬提了两句,楚飞扬便想了起来。那人本名高晋风,是三长老的儿子,如今已年近半百。早些年的时候他已下山自立门户,自己创立了一个小帮派,也算经营得有声有色,三长老十分地引以为豪。 “高师兄已经投靠无极山庄了。”信云深有些低落地道。 楚飞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过去看看吧。他既然回来,也许尚有转机呢。” 君书影看向楚飞扬道:“他便是真的回来,你觉得还能信他?!我碰到那无极山庄的人两次了,那些人绝非善类!会投靠无极山庄的人,即使他说要回来,也要小心提防。” 楚飞扬点了点头,他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尤其那无极山庄连对无辜之人下手都毫无迟疑,在江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和那船舱里的姑娘,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却毫无恻隐之心,杀人如同游戏。这个无极山庄,必是有着扭曲人心的手段。 只是那高师兄在几人小的时候也算是极熟识的,这个时候自然无法当成单纯的反判者来看待。 五人很快来到松涛阁外。那栋小楼的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被堵在门外,无人能够进去。几人离得还远时便听到里面有人在高声阔谈,走得近时,不用进门,便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高晋风的话。 楚飞扬摇了摇头。这一下,连提防他都不用提防了,那高晋风根本就没有想要回来。 他正在大声谈论的,却是那无极山庄的千般万般好。而他曾经一心相随引以为傲的清风剑派,竟然被贬至一文不值。 “你们在这清风剑派里苦苦习武,图的是什麽?!啊?!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习得绝世武功,在江湖上扬名利万,出人头地吗?!可是你们看看自己的师兄师伯,他们得到了什麽?!除了一辈子给清风剑派作牛作马,还要受它百种规矩的束手束脚,到头来,他们自己又得到了什麽?!你们甘心就这样重蹈覆辙吗?!”高晋风将所有人驱赶到一间屋子里,教书的先生被他捆了起来扔在脚边,他正对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几十个年少子弟高谈阔论。 高放站在楼脚下凝神听完他的话,呼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道:“从第一次听到武林盟发生的那些事,我就想那些人或许是被下了迷惑心智的药,才因此做出背叛之事。所以这几天我遍查医书,倒是看到一些书上记载到,有几种药物能有这种功效。只是这些药物都只能使人心智全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执行主使者所下的命令,一眼便能看出与常人有异。若要他们还像正常人一样保有自己的心思,这样的药物,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过。听高晋风的话,他十分清楚自己想做什麽。这便不是被迷惑了心智,而是心甘情愿了。”心甘情愿比心智被迷惑而言,可要棘手得多。 信云深摸了摸他的头发,将高放推向人群,几个师兄弟便主动站了出来护着他。 楚飞扬与君书影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点头,脚尖一点地无声地轻盈掠起,两人一起向着阁楼楼顶飞去。而青狼和信云深便一左一右,消失在阁楼的侧後方。 高晋风走到窗边,向下面看了看,一个中年男子仰起头苦苦哀求道:“晋风,是我啊!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听我一言,不要再泥足深陷了!” 高晋风看向旧友,摇了摇头道:“曾兄,不是我泥足深陷,是你们在执迷不悟!只要你们随我去那无极山庄走上一遭,你们才会知道,你们现在离真正的江湖有多远!而江湖中人毕生所追求的至高武学,除了无极山庄,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够成就!” 那高晋风说着,双眼之中突然隐现红光流转,诡异至极。他猛地从腰中拽出酒葫芦,拨开塞子,仰头猛灌一通,才终於舒了一口气,面色回复如常。 高晋风走回屋子中央,看向面前瑟缩在一起的年轻弟子,冷哼一声道:“我刚才所说,你们仔细想想清楚。无极山庄才能给你真正的江湖!从此以後天下之大,任你驰骋。仗剑而行,随性而为,无拘无束,何其快哉!师兄念在你们还年轻,才拼死回到清风剑派,只为点化你们,从此不再受这些俗务之苦。若有人能够有所领悟,我便可以立刻带他离开这清风剑派!便是你们那出神入化的楚师兄,也拦我不住!”他说着突然抬起头看向房屋一角,裂着嘴笑了一声道:“不知道楚师弟觉得如何?!会否觉得师兄我自大了。” 楚飞扬没想到竟会被高晋风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他知道无极山庄的门人武功高强,可高晋风从前也许算得上一流高手,但内力修为并没有这麽高深。他投靠无极山庄之後竟然一夕之间进步如此神速,不知那无极山庄到底隐藏了什麽秘密。楚飞扬一时间竟无法判断他的深浅。 反正已经被人察觉,楚飞扬也不再隐蔽身形,从藏身之处飞身而下,向高晋风抱拳微微一笑道:“高师兄,别来无恙。” 高晋风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冷哼了一声道:“那掌门小师弟和另外一个人在楼下对付我的手下。那个人竟然不是清风派的人,难道清风剑派已经没落至此,要靠外人的协助了吗?!楼顶上还有一位兄台,既然来了,何不坦荡示人呢!” 楚飞扬不答反问,面上仍旧是浅淡却和煦的笑容:“高师兄,我听闻那无极山庄毁了你一手创立的义会帮,杀害了你悉心教导培养的下属,你为什麽不思报仇,反而叛出清风派,投靠无极山庄?!你不觉得对不起你死去的兄弟手下麽。” “你住口!”高晋风猛地高声怒道,双眼瞬间暴红。不等他有所动作,一个身影突然从房顶一角飘落下来,几道凌厉的白光从那人手中激射而出,向高晋风刺去。 几乎在君书影现身的那一刹那,屋子四角突然杀出四个早已藏匿在那里的男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一同向着君书影飘落的身影袭去! 四人快,却还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道已经幻化成虚影的人形几乎在一瞬之间从四人身旁掠过,屋子另一角的年轻弟子们眼中只能看到一道拖长的幻影如同一条长龙,同时将四人环在了龙身之中,最後一声剑拔出鞘的悠然长吟正如同龙啸之声,瞬间响彻整个松涛阁的每一个角落! 四道疾行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从半空掉落。 而那长龙一般的幻影,直直地冲向正在落向地面的人影。 楚飞扬护在君书影的身侧,二人双脚一同飘然落地的同时,高晋风一个利落的翻身躲过了那四道疾射而来的白光,却又被隐在四道白光之後的第五道锋芒直直地穿入了膝盖。 “啊──!”一声痛呼之声被高晋风硬生生断在口中,一瞬间便疼得满头大汗,却又咬牙抬头看向楚飞扬。 “若不是你突然回来清风派,我断不会折在这松涛阁!”高晋风咬牙忍痛道,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滑下。 楚飞扬笑了笑道:“所以高师兄你确是托大了。”说着便不再看他,与君书影一同向外走去。 君书影的银针上淬了高放制出的药物,楚飞扬不担心那根银针会制不住高晋风。剩下的事,自然就有信云深去烦心了。 二人一同走出松涛阁,堵在外面的人见危机解除,急忙冲入阁里,急着接自家的孩子去了。 楚飞扬与君书影并肩走着,又觉得要揽着他才舒服,所以便一伸手揽住了君书影的肩膀,一副兄弟交情极好的样子。 君书影扭头看了看他,倒也没有挣开。 楚飞扬开口道:“书影,你怎麽知道高师兄所练的是觅踪心法?!这门功法并不多见,拥有这套功法的那个门派如今更是连个名字都不剩下了,你是如何得知的?”他想到在被高晋风察觉时,君书影在房梁的另一头用口型向他传达着“觅踪”二字,那般晶亮的眼神和认真的神态,实在是……十分的可人爱。 “觅踪”本就是为追觅行踪所练就的功法,知道高晋风是靠觅踪察觉到他,并非是因为内力有了飞速的提升,楚飞扬才立刻当机立断,与君书影一同配合无间,一举拿下了高晋风。否则现场还有那麽多武功低微的年轻弟子,楚飞扬在不知对方深浅的时候是断不会托大进攻的,免得殃及池鱼。若如此,那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又会有多少变数呢。 君书影微微低首道:“高放为我找来许多几近失传的心法秘籍,我虽不会去练,以免走火入魔,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这种事何必麻烦小放呢?!”楚飞扬一使劲揽紧了君书影的肩膀低头靠过去,一路上殷殷嘱咐道。“咳,以後我给你找来就行了,找多少都可以……” 第十二章 武林盟主 信云深要去处理高晋风的事,赶不及回来吃饭,楚飞扬和君书影便自己回了信云深的院子。连夜赶路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这顿饭也十分丰盛,自然不能浪费了。 两人回到饭厅的时候,青狼正一个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大快朵颐。看到楚飞扬和君书影来了,便笑着摆手招呼道:“来来来,楚兄,书影,快坐下,一起吃。” 君书影和楚飞扬落座,君书影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了青狼一眼,轻哼一声道:“青教主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都是一家人,哪有那麽多讲究。”青狼笑得眼角弯起,笑得十分开心,说着却又举着筷子叹道,“清风派家大业大,看着风光,麻烦也多。还是我天一教来得惬意。” “可如今这无极山庄到处挑衅生事,策反叛变,怕是青兄你的天一教也没那麽惬意了吧。”楚飞扬笑道,“同是江湖中人,这一次大家全被无极山庄拖下了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哪。” “我有说过要独善其身麽。”青狼挑了挑眉尖道,“楚兄不用拿话来套我。无极山庄敢把手伸到我天一教头上,这一次我自然不会置身事外。说起来──”青狼抬起眼睛想了想,道:“自从二十多年前那一次的江湖动荡,武林浩劫,是真正掀起了大风大浪,把整个中原武林都搅了个天翻地覆,这二十多年以来,即便有些小打小闹,还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了。这一次,我有感觉,事情必定不能善了啊。” 君书影夹了一筷子菜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有些不悦地看了青狼一眼。 楚飞扬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笑着摇了摇头。十几年前君书影搅起的那些事就被青狼轻而易举地归类到了“小打小闹”,他心里必定是不乐意的。 “书影,来,多吃点。”楚飞扬举筷给人夹菜,“这个猪蹄儿做得不错。”饿着肚子就容易生气,先喂饱了是正事。 “说起来,那个时候楚兄正是初入江湖吧,就赶上了那场动荡的尾巴。”青狼手中转着酒杯,继续笑道,“平息了一场武林浩劫,也凭此脱颖而出,一举成名,楚兄的际遇真是羡煞旁人。” “青兄也太过自谦了。”楚飞扬道,“在下有家师荫庇,哪里比得上年少时就独身一人闯荡江湖的青兄来得潇洒。”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恭维着,君书影听不下去了,不耐地打断道:“两位互吹互擂差不多就行了,眼下想出破解那无极山庄的办法才是正经。” 青狼从善如流地立刻转移了话题,笑了笑道:“书影说得极是。” 楚飞扬也点了点头:“无极山庄──就目前为止,确是不露一丝破绽。它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却无人知晓它为何而来。它策反人心手段高明,却无人知道它用了何种手段。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如今,就被动在一无所知上。” “这便是症结所在。”青狼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书影之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只要找到无极山庄策反人心的手段,对症下药,此一事便可迎刃而解。普通来说,策反不外乎威逼和利诱两种途径。它若威逼,我们便施於武力协助,它若利诱,我们可施於十倍利益。总能找到法子克制它。可那些已经反出武林盟的门派,还有反出天一教的分部教众,个个对无极山庄忠心不二,有的甚至为那无极山庄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威逼或者利诱又从何谈起?总之,所有沾上无极山庄的人和事,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会不会真是用药?!”君书影皱眉道。 “我博览医书,至今还从未见识过有如此功效的奇药。”高放此时从门外走进来,在君书影身边坐下,“药物并不是万能的,人心又何其复杂难测。至少依我所见,不可能有这种随意控制人心的药。” 连最精通药理的高放也如此说,君书影皱眉道:“不是威逼利诱,也不是下药,难不成这无极山庄真懂得邪术不成。” “连小放都这麽说了,看来用药实在不是那麽简单的。更何况,还有那些投靠了无极山庄的人,不过几日不见便功力大增,甚至能够精通於其他门派的武功绝学之事──这就更是诡异至极了。”青狼一手支着脸庞,饶有兴致地笑道,“我们有多久没有碰到这种棘手之事了?悠闲日子过得太久了,连骨头都变得懒散了。这个无极山庄倒是送了一场及时雨来。” 楚飞扬却摇头道:“此事不可视如儿戏。江湖遭此劫难,受苦的还是众多无辜之人。便是如高晋风那样的人,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却被殃及池鱼?我们必须尽早解决此事,还江湖武林一个太平。” 青狼无聊地摆了摆手:“楚兄的大道理真多。” 楚飞扬无奈一笑,又向高放道:“云深还在忙?高师兄一事处理得怎麽样了?!” “能怎麽样,那高晋风油盐不浸,软硬不吃,三长老又苦苦哀求,云深正头疼呢。”高放随便地吃了几样东西,又道:“高晋风的事暂且搁置了,把他关在了地牢里。云深现在在处理另一件事──袁老前辈和程盟主来了。” “什麽程盟主?”君书影不解道。 高放笑了笑道:“教主你一早不再过问江湖中事,竟连现在的武林盟主是谁都不知道麽。那程盟主名叫程雪翔。当年武林盟主之位本是楚大侠的囊中之物,後来发生的事教主你都知道的。” 君书影眉头微拧着看了他一眼,高放继续笑着道:“後来呢,後来袁老前辈就只能继任武林盟主。几年之後,袁老前辈年纪实在是大了,便由他的关门弟子程雪翔,继任了盟主之位,如今来的就是这位程盟主了。” 楚飞扬站起身道:“既然袁老前辈和程盟主来了,我们也当去见一见才是。” 楚飞扬这样说了,谁也没有提出异议,竟连最不喜这种场合的君书影也准备一同前去。这一次君书影居然没有让他三催四请,倒让楚飞扬有点不习惯了。 一路上高放继续兴致勃勃地给君书影讲述这个年轻有为的程盟主的各种事迹,从他的家世到他的成名绝学,从他的红颜知已到他的兄弟义气。青狼在一旁听得唏嘘不已──高放身为清风剑掌门的伴侣,医术高超就不消多说了,他还继续钻研药理,力求精益求精。这便罢了,他连对江湖中事亦了如指掌,巨细无遗。俗话说,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高放此举,实在称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只听高放继续说道:“那程雪翔的武器名叫影刃,在当今江湖兵器谱上名列第一。” “他是第一?!”君书影皱着眉头反问道。 高放哪里会听不出这四个字的弦外之音。他抬起右手摸了摸发梢,手腕上佩戴的两颗小铃铛发出轻脆的声音,向君书影笑道:“教主,楚大侠成名靠的是一身本领,一颗仁心,武器反倒是次要的,所以在这兵器榜上,楚大侠惯用的那把清风剑倒是没那麽显眼。” “这兵器谱又是何人所着?谁定的排名?”君书影又挑了挑眉尖问道。 “啊,这本兵器谱全名叫作,江湖百晓生之天下兵器。” 君书影听了,不屑地冷哼一声:“百晓生?他死了几百年了吧。可见此书,一派胡言!” 作家的话: 话说君君啊,你家大侠的盟主之位被你那时候给作(第一声= =)没了,你现在鄙视人家百晓生同学也是木有用的啊! 差一点把本集大纲也发上来了= = 第十三章 血字请柬 楚飞扬一行人走进会客的厅堂,正眉头紧锁着与袁康寿说着什麽的信云深起身迎了过来:“大师兄,你来了。” “恩,我来了。”楚飞扬点了点头,又向袁康寿走去,“袁老前辈,您老身子骨可还硬朗。晚辈多日未到府上拜会前辈,实在是惭愧。” 袁康寿哈哈一笑,走到楚飞扬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哪里话,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哪能还像从前一样天天往武林盟跑。你有这份孝心,老夫就已经深感欣慰了。来,见一见我的徒儿,雪翔。你们二人总被江湖中人拿来比较,又都是老夫的得意门生,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吧。” 只见一个身穿紫衫的男子向楚飞扬一抱拳,微微笑道:“楚师兄,久仰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师父说你我同为他老人家门下,我叫一声楚师兄也不算唐突吧。” 楚飞扬也回了一礼,笑道:“不敢当不敢当。程盟主年轻有为,又是武林盟的盟主,中原武林安危系於一身。程盟主若不弃,你我二人兄弟相称便是。” 程雪翔也不固执已见,当下便笑着唤了一声:“楚兄。”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君书影等人:“这几位是……” “在下只是一届商人,走南闯北人脉还算广,因为无极山庄一事,特来清风剑派相助。”青狼笑了笑开口道。 他不愿向武林盟透露自己天一教主的身份自有他的顾虑,楚飞扬等人也不说穿。袁康寿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青狼,也是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客气了一番。 高放和君书影二人,袁康寿是知根知底的,只向程雪翔粗略地介绍了一番,那一层身份自然是不提的。 程雪翔看向君书影,面上笑道:“哦?!阁下名叫书影,诗书画影,与我的影刃倒是极有缘的。” 君书影看了楚飞扬一眼,面上客气疏离地道:“程盟主说笑了。” 袁康寿见互相已经认识,便招呼着众人入座,继续之前谈论的事情。 信云深道:“袁老前辈,你把武林盟的事情再向大师兄说一遍吧。” 袁康寿叹了一声,面色沈郁下来,道:“飞扬,这一次,武林盟是果真碰上钉子了。” 程雪翔在一边将早就放在桌子上的一张请柬呈给众人。楚飞扬拿过打开一看,竟是无极山庄发给武林盟的。 “无极山庄庄主贺寿?”楚飞扬不解道,“他们这是要和解?” 程雪翔摇了摇头:“若果真如此,哪里还用得着来请楚兄大驾。”他说着,又拿出另外一封信,拆了开来,上面却是血红的一片字,看着触目惊心,隐隐还能闻到血腥之气,看来真是用鲜血写就的血书。 君书影一看就皱起了眉头:“用这种东西,这无极山庄莫不是跟武林盟的人有私仇?” 袁康寿摇头叹道:“若只为私仇,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倒像是对中原武林都怀有莫大的仇恨。” 信云深点头道:“不错。那血书上说,限武林盟一日之内答复无极山庄的请柬,晚一天,就要血洗武林盟的一个门派。” “居然如此暴戾?!”青狼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江湖帮派,商贾富豪,大都脱不开一个利字。可是这无极山庄做这种事,在下可看不出有何利可图。那便只能是一个仇字了。你们这些武林正道啊,得罪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邪门。” “能入武林盟的也都不是小门小派了,又有武林盟看顾,无极山庄怎麽敢这麽有底气。要血洗一个门派又谈何容易?!”高放开口道。 程雪翔一直淡然笑着的面庞这时才显出一丝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这请柬乃前日所下,昨天──已经有一个门派被灭门了。云海门也算是武林盟中实力较强的一个门派了,居然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诺大一个门派一夜之间变成一片荒废之地。武林盟再有势力,也不可能顾得上所有门派。无极山庄的人又神出鬼没,更是防不胜防。” 楚飞扬闻言,也觉事情重大,看向袁康寿道:“不知前辈有何想法?” 袁康寿叹道:“老夫要是能有什麽好法子,还会来麻烦清风剑派麽。这个无极山庄不是善茬,老夫也不想拖累更多人进来啊。只是──唉。老夫已按照无极山庄所言,回了他的请柬。先拖得一时是一时,不能再让更多门派遭殃了。” “按无极山庄所言?”高放奇道,“无极山庄要求怎麽做?” 袁康寿的脸色一瞬间更是蒙上了些颜面扫地的灰败,摇了摇手道:“此事,真真是我中原武林的耻辱啊。那无极山庄要求武林盟扯上红绸,面向北方,由老夫带着武林盟的弟子躬身行礼,向那无极山庄庄主贺寿。”说到最後时,袁康寿已是咬牙切齿,一脸愤恨了。 程雪翔安慰道:“师父莫气,您是为着整个武林着想,江湖人都看在眼里。便是不得不弯腰,也是一派侠骨仁心,英雄气概。江湖人所追求仰幕的一个侠字,不就是如此麽。如今虽然江湖动荡不安,但还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师父您愿意在此时退一步,我们便还有时间,必定要将那无极山庄一网打尽。” “程兄所言极是。”楚飞扬大感赞同,“程兄年轻有为,又如此深明大义,不愧为武林盟主,实乃中原武林之福。” “楚兄过奖了,楚兄也……”程雪翔也笑回道。 君书影一听就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扭头看向门外。 这些武林正道,三句话说下来就要互相恭维一番,到底是什麽毛病? 几人将现在的形势言明,袁康寿便表明来意,原来是武林盟人手不够,要来清风剑派借调人手。武林盟原本就不像清风剑派这样广收门徒,平日里多是发一些悬赏榜,等待江湖人士来领取任务,赚取报酬。如今要广撒网,人手问题就一下子显露出来,捉襟见肘了。 现如今武林盟在明无极山庄在暗,他们连无极山庄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对付?!只能先多派些人到江湖上走动,先多打探些消息再作打算。 青狼笑着开口道:“要说打探消息,在下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你何止能帮一点小忙。”君书影哼了一声,“青教主不用自谦,你经营的那些探子若是卯足了力气,天下还有你青狼打探不到的事麽?” 青狼看向君书影笑道:“书影这是恭维在下麽。那在下更是不敢不拼尽全力了。”说着又看向袁康寿道:“袁老前辈,程盟主,此事在下必定尽力而为。目前在下身有要事,先告辞了。” 几人正事也谈得差不多了,信云深和高放陪同袁康寿和程雪翔去见信白了,楚飞扬便同君书影一道送了青狼出来。 “青兄,何事突然如此着急?”楚飞扬开口问道。 青狼沈吟了片刻道:“你也听到了,无极山庄现在分明是不论缘由,只管针对整个江湖了。天一教虽地处疆外,近年来我在中原多有走动,也难保无极山庄不会把脑筋动到天一教头上。”青狼说到这儿,骨节分明的大手和袖子下露出的手臂上青筋暴凸,目光也黑沈了下来。 “你不放心燕其和青静麽。”楚飞扬点了点头道,“的确不能大意。青兄,你把他们接来清风剑派吧。天一教的教众,最好也暂时找到安身之处。青兄既然要在清风剑派帮忙,只怕也是分身乏术了。” 青狼展颜一笑道:“在下正有此意。书影,你记得收拾出一个院子出来,等燕其过来跟你作伴。” 君书影抿了抿薄唇,瞪着青狼,青狼却已经大笑着告辞而去。 作家的话: 恩…程盟主比大侠稍微有一眯眯文化 第十四章 所谓飞醋 袁康寿见过信白之後,便带着清风剑派借出的人手,急匆匆赶回武林盟,以防无极山庄再生事端。 程雪翔听命留在了清风剑派,与楚飞扬和信云深几人共同应对。 自从青狼走後,几天之内,便有许多天一教的探子往清风剑派送来消息。这些消息多是关於无极山庄派出来的门人又在何处活动了,又拿下了几个门派,又杀了多少人。 程雪翔放下手中的一封秘信,按了按眉头,开口道:“那位青兄的消息网果然灵通,若换作武林盟,我自问是做不到如此巨细无遗收集消息的。” 信云深捧着一杯浓茶猛灌一通,原本尚显白晰的面色变得青白一片,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青黑,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楚飞扬也是哈欠连天地十分没有精神,一只手拿着一张信纸昏昏欲睡。 这些天清风剑派门下的多处分帮分堂又连连遭遇无极山庄,信云深忙得马不停蹄,楚飞扬更是四处奔波,到分堂去解决麻烦。虽然还有其他师叔伯和师兄弟一起出马,各地支援,对那无极山庄却仍是防不胜防。 无极山庄的人就没有一个讲得通道理的,只要碰上了必定是一场恶战。楚飞扬接连几天与无极山庄的人交手,连一个囫囵觉也没睡过,就算是铁打的金刚不坏之身也要支撑不住了。 程雪翔看着楚飞扬和信云深一脸疲惫的模样,有些歉然地开口道:“楚兄,信掌门,在下本是来与你们共同应对无极山庄的,可是这几天反而最是无所事事,真是惭愧。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请信掌门一定不要同在下客气。” 楚飞扬和信云深处理的都是清风剑派的内部事务,程雪翔的武林盟主身份又有一丝敏感,使他不便主动插手过问别人门派的内务。到头来反倒是程雪翔这个武林盟主最得清闲了,每日里只是留在朗月山上,从各地送来的秘信当中寻找线索。 信云深放下茶碗道:“程盟主哪里的话。程盟主有自己的责任,清风剑派的这些杂务怎能劳烦你四处奔波。不说这些了,程盟主可有无极山庄的线索了?” 程雪翔拿出一张地图,道:“我将这些秘信之中所述及的那些无极山庄门人出现过的地点标示在地图上,信掌门,楚兄请看。” 楚飞扬和信云深凑近过去仔细看着那用朱砂笔作出标记的地图。楚飞扬摸了摸下巴道:“程兄是想通过这张地图找到无极山庄所处之地?” “不错。”程雪翔笑着点头道。 “要知道无极山庄在何处,有更简单的途径,何必如此麻烦。”一道声音却从门外传来,几人抬头看去,君书影正跨过门槛走了过来。 “书影。”楚飞扬笑着迎了过去。 程雪翔面上亦淡淡地笑着,看着君书影。 楚飞扬拉住君书影的手腕,君书影便微微仰头看着他。看到楚飞扬疲惫的面色,君书影皱起眉头道:“你怎麽变成这副模样了?!” 楚飞扬摸了摸脸庞,神情颇有些无辜:“什麽话,我变成怎麽个模样了?!” “在下愚钝,不知书影公子有何见教?”一直站在原地的程雪翔却突然开口道。君书影对他态度不算客气,他也不见丝毫不悦之色,只是一拱手向君书影笑道。 君书影看了看那张地图,红点的标识清楚地表明了无极山庄派出的门人的分布,倒是能够大致推算出无极山庄的位置,这个武林盟主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们出门在外的时候见过无极山庄在四处张贴榜文,大肆邀请江湖人士前往无极山庄给无极庄主贺寿。”君书影看向楚飞扬道。楚飞扬点了点头。 “你是说我们去给那无极庄主贺寿?”程雪翔道。 “怎麽,武林盟主是拉不下这个身份麽?”君书影扬眉道。 君书影对他似乎有点不待见,程雪翔苦笑道:“书影公子说哪里话,在下自从坐上这个武林盟主的位子,一身荣辱就只系於武林安危了。贺寿在下也想过,只是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在下不想用这个方法。须知那无极山庄所谓的贺寿,可不只是要各门各派出一份寿礼就足够了。凡是要去贺寿之人,必先服下一碗血,立下血誓,不得做出不利於无极山庄之事,之後由无极山庄门人带领,方可前往无极山庄。” “血?”君书影皱起了眉头。 “书影公子也想到了?果真与在下想到一处去了。”程雪翔叹道,“不怪书影公子想要通过贺寿进入无极山庄,我也是昨天才得到这个消息。血誓之事,倒不必当真,在下所介意的,正是那一碗血。至今我们仍不知道无极山庄怎样控制人心,所以无极山庄的任何东西,都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君书影沈思着点了点头。程雪翔看来是思虑极周的人,若是这样,倒果真不可鲁莽了。 手突然被人拉住,君书影回过头去,便看到楚飞扬一脸苍白的面色,连唇上都失了血色,比他刚进门的时候看上去要凄然十倍百倍。 君书影吓了一跳,反手拉住楚飞扬的手,搭上他的脉搏:“你怎麽了飞扬?怎麽脸色突然变得这麽难看?” 楚飞扬微微皱着眉头,动了动唇,出口的声音竟然都变得虚弱起来。 “书影,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君书影的眉心也紧蹙起来,咬牙道:“这种时候你还逞什麽能耐?!我让高放来给你看看!” “书影,不用了!”楚飞扬一把抓住君书影的手臂,又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君书影肩上,“你带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君书影很少见到楚飞扬这样的虚弱,只是探他的脉搏又十分沈稳,不像有事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君书影担心是自己医术不精,诊错了脉,想着必须要让高放来看过之後才能放心。 楚飞扬回头向一直看着他二人的信云深和程雪翔告辞道:“云深,程兄,在下突觉身体不适,先告辞了,有什麽事晚上再说吧。” 信云深冲他摆手,伸了伸手臂:“啊──我也要去睡一觉了,那就晚上再说吧。程盟主,你也劳累许久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君书影眉头紧锁地扶着楚飞扬从大门离开,信云深则往另一侧的小门走去,直接回了後院。 程雪翔一人站在厅中,左右看了看,最後索性自己倒了杯浓茶水,坐到宽大的书桌後面,一只脚翘到桌面上,拿起那一堆秘信继续细细查看。 作家的话: 节操啊… 第十五章 君书影扶着楚飞扬回了房间,让他躺在床上,起身道:“我去找高放过来。” “书影,不用找高放。”楚飞扬一把拉住君书影的手腕,另一只手撑住身体,在床上半坐起来,看着君书影道:“你陪我睡一觉就好了。” 君书影脸色一变,看了看窗外,又看向楚飞扬,咬了咬牙道:“你都这样了,你还想做什麽?!这光天白日的,你怎麽就不想点好的!” 楚飞扬眨了眨眼,噗地一声笑了:“书影,我真的只是太累了,想好好睡上一觉。你以为我在想什麽?!恩?!” “你!”君书影气结,瞪着楚飞扬。 楚飞扬手上一使力,将君书影拉到怀中,一只胳膊紧紧地将他揽在胸前,不让他挣开。 “要是你期待些什麽的话,在下随时悉听尊便,书影……”楚飞扬漆黑的黑眼珠中倒映着君书影的脸庞,他笑着越凑越近,吻住了他的双唇。 君书影转开脸去,楚飞扬便一下一下地亲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君书影皱着眉头,扭头看向虚掩的门,抿了抿唇道:“飞扬,现在是白天──” “好好,你若不愿,我不会做什麽的。我只是亲亲你,好宝贝……”楚飞扬呢喃着,揽着君书影一翻身,伸手将那衣襟扯开,露出锁骨处温润的肌肤。 君书影只得勉强地伸出手,将床边的一只小桌子推向门边,挡住了那扇门板。 楚飞扬一只手猛地扯下床帐,不让那满帐春意泄露出一丝一毫。 君书影微微地咬住牙关,感到那温热熟悉的触感从额头流连到嘴唇,又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楚飞扬的两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臂,扣住他的十指,将他的双臂压到头顶。 四目相对时,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满满的自己,占据着对方全部的视线和心神。 视线胶着着,如同缠绵悱恻的轻盈蝴蝶。 楚飞扬慢慢地低下脸来,长长的睫毛也渐渐掩住明亮乌黑的双眸。 君书影眨了眨眼,又紧紧地闭上双眼。 等了片刻,没有亲吻和爱抚,身上的重量却猛地加重了,楚飞扬温热的鼻息也喷在了他的颈侧。 君书影睁开眼睛,才发现楚飞扬已经倒在他身上,脸靠在他的肩头,已然沈沈地睡着了。 楚飞扬的眼睛底下有青黑的颜色,薄唇上也有些微干燥的痕迹,近看之下,青色的胡茬也冒出了下巴。 果真是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君书影呆呆地看了楚飞扬片刻,突然凑过脸去,犹豫了一下,便贴着他的鼻尖蹭了蹭,将双手挣出楚飞扬的十指,轻揽在他的腰间。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沈,君书影揽着楚飞扬也昏昏欲睡起来,不知何时竟然真的睡着了。 君书影是被外面的一阵喧闹声吵醒的。他睁开双眼,阳光透过床帐变成温和柔黄的光芒,撒在二人身上,并不觉得刺眼。 不知何时两人的姿势变成了楚飞扬将他搂在怀中。君书影看了看那条垫在自己脑後的手臂,不由得替楚飞扬感到手臂一麻。 楚飞扬还是睡得很沈。身在清风剑派之中,又有君书影在身边,他完全将一身的警觉收了起来,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个昏天黑地。 君书影将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挪开,又伸手胡乱地在那条给自己当枕头的手臂上捏了捏按了按,便拉开床帐下了床,想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麽事。 “教主,你站在这里做什麽。”刚走出院门,高放的声音便从身後传来。君书影回过头去,看到高放手中捧着一盆不知道是什麽的草,一脸好奇地向他走来。 君书影摇头道:“没事,外面太乱了,我出来看看。” “哦,这个啊。因为下午青狼带着燕其回来了,现在大概在收拾院子。给青狼和燕其住的院子就在前面,离这里很近的。”高放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药草,又道,“现在那边挺乱的,教主,你要过去看看麽。” 君书影想了想,好像也没什麽好看的。便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他话音未落,从不远处忽然冲过来一个黑黄相间的巨大生物,虎虎生风地直奔他而来,如同一道黑色旋风,攸然之间就到了近前。 君书影的周身下意识地紧绷起来,防范地看着那头巨大的不明生物从远处跑到他跟前。 跑得近时,才看清楚那只东西居然是一条巨大的狗,生得体型却堪比巨狼,呲出来的牙齿在嘴边闪着寒光。 君书影的防备使它无法近身,那庞然大物将一条尾巴甩得令人眼花缭乱,在君书影脚边转来转去,喉咙中发出哼唧哼唧撒娇的声音。 高放早就准备好了一把药粉,只待撒向那只突然偷袭的东西。只是如今它在君书影脚边撒娇卖乖,反而让人不好下手了。 “这……这是什麽?!”君书影瞪大了眼睛看着脚下。 被那只狗拖去半条命的一个黑衣男子手里攥着拴狗的绳子,嘴里嘘嘘地训练着那只狗:“嘘!旺财,坐下!旺财,坐下!” 那旺财却充耳不闻,只在君书影脚边蹭来蹭去。 听到君书影问话,那人抬起头来一抱拳道:“我乃天一教最有经验的驯兽师,这是少主捡来的小犬,我要将它训练成才──” 他话刚说完,那旺财又梗着脑袋拖着缰绳没命地朝远处跑去。 那人瘦弱的身影被拖得踉踉跄跄,嘴里大声训导着:“嘘!嘘!旺财,停下!旺财,停下!” 君书影和高放有些无语地看着一狗拖着一人疯跑的背影。 那自称驯兽师的男人,横竖也看不出来他哪里“最有经验”了。 “君叔叔,高叔叔,我的宠物不错吧。”一把清脆的少年嗓音在背後响起,君书影和高放一同转过身去,便看到一袭紫衫的青静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楚麒也在他身边站着。 楚麒闻言却是一脸嫌弃:“不错什麽不错,憨头憨脑,空长了一副威风的模样。它长这麽大,肯定有狼的血统,都是你给它取的那傻名字,把它叫傻了。” 第十六章 听了楚麒的话,青静只是呵呵一笑:“麒儿,这种事情你不懂。这叫大雅若俗──不然怎麽老百姓都喜欢旺财二字呢。在我看来,要说到雅致二字,那些个文人雅士,深山隐士还真比不上一个满面尘土的工匠来得更雅一些。至少他们能做出这个──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家夥能做得出来麽。”青静像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盒子,笑着递到楚麒面前:“麒儿,这个送你。” 楚麒绷不住一脸好奇地接了过来,上下翻看着:“这是什麽好玩意儿?” 青静拿过来,演示给他看:“这样可以展开的……里面有一些精巧的机关……” 君书影和高放见两个孩子相处得不错,也不去打断他们,便一起离开了。 君书影向高放道:“高放,你给我开几贴养身的药膳吧,我吩咐厨房今後一段时间照着去做。” 高放与君书影并排走着。高放闻言诧异地扭头看向君书影:“教主,难道你又──?” “什麽?”君书影不解地看向他。 高放连忙摇了摇头,转口道:“呃……教主为何想要补身子的药膳?” “楚飞扬最近为着清风剑派的事连日操劳,我怕他劳累过度,伤了身体。”君书影皱了皱眉头,“这些东西我不是太懂,你看着来吧。” 高放暗自吁了一口气,点头道:“教主所言极是。云深也累得快没个人形了,是要调理调理。不过说来说去,无极山庄此事一日不了,怕是谁都不能好过。” 君书影冷哼了一声:“这可恶至极的无极山庄。清风剑派就是太过优柔寡断,自诩名门正派,做什麽都要光明正大,这和把自己摆在小人的刀口下有什麽区别。” “教主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清风派有时候太过迂腐了,仗着名望高武功好,就真把自己当成救世大侠了。”高放自然十万分地赞成。 两人同仇敌慨地一同走远了,还在原地玩耍的楚麒和青静竟然都没注意到两人的离去。 青静将那小玩意儿的玩法教与楚麒,楚麒拿在手中玩得不亦乐乎,眼睛亮晶晶的,嘴上道:“这个东西麟儿一定喜欢,这个居然连阵法机关都能演示出来。阿静,你家的工匠真厉害。” “那是自然。”青静不无自豪地道,“我也为麟儿弟弟准备了礼物,他在哪儿呢?” “什麽麟儿弟弟,麟儿明明比你还大两个月,你得叫哥。我也是你哥。”楚麒不满地道,却还是带着青静往麟儿平日里练功的地方走去。 傍晚时分,楚飞扬终於睡饱了,精神抖擞地起床了。 本以为会乖乖陪在身边的人居然没个踪影,楚飞扬洗了把脸就出去找人。 清风剑派依山而建,从前院到後院都要翻过半个山头,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君书影才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家院子里。 楚飞扬抱臂坐在前厅,一抬下巴扬眉道:“你不老实陪我睡觉,一下午上哪儿去了。” 君书影看了他一眼,走过去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我又不是累得不成人形的那个,做什麽要陪着你在床上空躺半日。” 楚飞扬磨了磨牙齿,一把揽过君书影的腰:“你不知道我醒过来见不着你,有多孤单。” 他这话说得肉麻,君书影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故意调笑还是说真的。若他是故意调笑,君书影向来是不回应的,不然他一准没完没了了。可若他说的是真的──君书影低头看了看楚飞扬比上午好多了的脸色,眼中仍带着一丝未褪的血丝,还是不忍不管他,开口道:“我去找高放给你配药膳了。” 楚飞扬本就是在装痴卖乖,想寻个由头好好地闹一闹他,一解中午不能进行到底的相思之苦,听到君书影的话却一愣,抬头看着君书影的双眼。 君书影也低着脸看他,俊美的五官在窗外残阳的辉映下更添温润,一股柔情似水的温柔感觉通过那相接的视线直达心底。 楚飞扬伸手按住君书影的脖子,温和却又强势地将他拉向自己。 君书影两只手抓住那条手臂,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力道偎向他。 又被亲吻了。 君书影睫毛颤了颤,便闭了眼睛,任楚飞扬换着角度地蹂躏着自己的双唇。楚飞扬的舌尖胡乱地叩着他的牙关,君书影便启了唇,让那霸道的舌在自己口中肆虐。 吻到不能自己时,楚飞扬便抱着君书影的腰身,强压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搂着人狠狠地亲着。 直到两人呼吸都乱了步调,楚飞扬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君书影,在那被弄红了的唇上又舔了舔。 “弄什麽药膳,最後还是你受罪。”楚飞扬低笑着道。 君书影被楚飞扬揽在怀里,把脸靠在楚飞扬胸前,喘息还未平复。这是极其示弱的动作,不过反正也没有别人看到,他和楚飞扬私下里是什麽情形,早十多年前就这样了。夜夜颠鸾倒凤的时候他也总是被楚飞扬占尽便宜,何况只是现在被他抱一下,君书影不在这种事情上跟楚飞扬矫情。 “随便你怎麽说。”君书影哼道,“楚大侠神功盖世,自然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 楚飞扬爱不释手地在他脸上又亲了一下:“难道书影不觉得为夫天下无敌?!” “再天下无敌也扛不住不睡觉不吃饭。”君书影抬眼看他,“总之我已经让厨房从今天开始做了药膳送来,晚饭应该快要好了,你老实地吃了。” “我不喜欢药膳的味道。”楚飞扬听到他已经这麽雷厉风行地执行了,不由得苦着脸道。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拿不喜欢来搪塞。”君书影瞪了他一眼,“另外,以後再出门,我要与你同去,以前我们还是低估了这个无极山庄搅浑水的能力。” 楚飞扬点点头,没有异议。君书影不仅是他的伴侣,也是他最能够信任的朋友夥伴和知音。君书影做坏事时他没有剪除他的羽翼,如今的君书影,他更不可能以爱之名禁锢。 说完了这些,两人便都沈默了。 沈默有很多种,陌生人之间的沈默会带着尴尬,可是亲密到了极点的人之间,连沈默都是惬意舒适,浓情蜜意的。 过不久,以两人的耳力都听到了院外传来的极重的脚步声。君书影一个翻身,利落地从楚飞扬怀中起来。楚飞扬伸出手,也只有指尖触碰到了一袭翻飞的衣角,不由得在心底怀念刚才软玉在怀的幸福。 不一刻,程雪翔就出现在门外。 作家的话: 继续日常。主线都是要思来算去,或者飞来飞去打来打去的,我一脑内胃就更疼了,抱肚子TAT先走走支线,浓情蜜意 第十七章 程雪翔站在门边,出於礼貌并未向里走去,看向厅里一站一坐的二人。 君书影抿了抿仍旧显得水润的双唇,有点肿胀的感觉还残留在唇上。 程雪翔的目光扫过君书影,点头向他微微一笑,便又看向楚飞扬。 君书影微抿着唇角,心头升起一丝狐疑。 程雪翔武功高强,轻功更是不在话下,又怎麽会发出那麽沈重的脚步声,倒像是故意为之。 刚才他和楚飞扬在房里,都放松了警惕,谁知道这个程雪翔有没有先看到什麽,才返回去故意发出声响提醒二人的。 君书影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一想到这种可能,更是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他愿意对楚飞扬示弱,不代表他愿意让别人看到。君书影看着程雪翔的目光越发不满起来。 程雪翔仍旧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懵懂样子,向楚飞扬一抱拳道:“楚兄,山门处发生了一点骚乱,信掌门已经先行赶去了。本以为是小事,可是在下刚刚得知竟与无极山庄有关。在下想楚兄应该也有兴趣,是以前来邀楚兄和书影公子一同前去。” 楚飞扬站起身道:“好一个无极山庄,竟然敢闹上清风剑派来了。” “似乎也不尽然。”程雪翔笑了笑,一伸手道:“楚兄请。书影公子──” “我没兴趣。”君书影冷冷道,一转身走出了院子。 莫名其妙被人厌弃了,程雪翔看向楚飞扬道:“书影公子的心情不好?” 楚飞扬无奈地笑了笑:“书影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程兄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走吧。” 两人便一同走向清风剑派的山门处。 山门外,高大威武的石柱彰显着清风剑派的地位和荣耀,石柱下的千步台阶上,一个满面尘霜的中年男人怀抱着一个小小的身体,那具身体用黑布裹住,连一丝皮肤也没有露在外面。 中年男人抬眼看向站在高处的清风剑派门人,张了张干裂的唇,嗓音粗砺地道:“楚飞扬楚大侠到底在何处?!在下有事相求!” 信云深开口道:“这位侠士,在下乃清风剑派掌门信云深。你有什麽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江湖上我只信楚飞扬一人是正人君子!他不出来,我不会告知你们我的来意,也不会告知你们无极山庄的任何事情!” 信云深有点自豪又有点无奈,自家大师兄的魅力真是大过天了,不知道他现在睡饱了没。一边打发了人去找他。 “好吧随你。我让人去找我大师兄,兄台你要不要上来坐坐,这儿有树荫,凉快。”信云深干脆也不端着掌门的架子了,在台阶上坐下来,一手撑着下巴,眼皮就开始沈重起来。 不管大师兄有没有睡饱,反正他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给拉了过来,现在正是难受得要死。这人吵吵着只要见大师兄,那就给他见,他还能趁机偷偷懒。 没想到他打发去的人刚走了没多久,楚飞扬和程雪翔就来到了。信云深强打起精神,站到楚飞扬身边,向他道:“大师兄,那人自称知道无极山庄的秘密,只是他指名只要见你,否则就什麽也不说。那就交给你了。” 程雪翔站在楚飞扬身侧,也一同看向那个非楚飞扬不信的不速之客。 楚飞扬道:“在下就是楚飞扬。这位兄台有何事,尽管直说。” 那人一改先前的冷硬态度,抱着怀中的人在台阶上勉力走了几步,突然一只腿跪了下来:“楚大侠,在下石厉,原秦阳堡门下石家寨寨主,在下求你,救救这个孩子吧!” “秦阳堡?”程雪翔蹙眉想了想,才道:“我想起来了,这个秦阳堡已经投靠无极山庄了。” “你说得没错!”那石厉看向程雪翔道,“石家寨和秦阳堡,都早已投靠无极山庄。所以我知道无极山庄的秘密!在下别无他求,只求你们救救这个孩子,在下一定将所知道的事情,尽数相告!” “你怀中的孩子是何来历?”虽然他看着可怜,信云深身为一派掌门,却不能贸然接收已经投靠了无极山庄的人。 石厉知道他的顾虑,抬着微颤的手,揭开怀中之人面上的黑布。那人抬起黑瘦的手捂住脸,似乎十分难过。 “不要怕,琴英,这些人会救你的。”那中年汉子一脸温和地安抚着,将怀中之人递出去给信云深等人看。 “你们看看他,他这麽柔弱,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不利。更何况他的心善良得不染一丝尘垢。”石厉一脸凄然地道,“在下可以在山门外等候,只求你们救救这个孩子,他不该受这样的罪!” 楚飞扬看向石厉抱着的人,那似乎是一个少年,看样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只是一脸病容,浑身骨瘦如柴,肤色黑黄,此时正一手挡着阳光,怯怯地看着他们,又往石厉的怀中钻去。 青狼坐在石柱的顶端,此时自然也将下面的情景收入眼帘。 “本教主还以为会是个小美人,没想到如此其貌不扬。”青狼品头论足地道。 那少年听到了,将脸埋入中年汉子的怀中,更往他的怀里挤去。 石厉抬头愤恨地看了青狼一眼,又向楚飞扬道:“楚大侠──” 楚飞扬抬起手止住他,一边看向信云深一边道:“兄台不需多言。清风剑派不会见死不救,既然你愿意相信在下,在下必定倾力相助。” 信云深知道楚飞扬在询问他的意见,他也无异议,点头道:“我让人将平日里接待客人的院落收拾出来,先请石寨主和这位琴英小兄弟住进去再说。” 石厉千恩万谢地道了谢,用黑布又将琴英裹好,抱着他跟着引路的清风剑派弟子向派内走去。 信云深走在楚飞扬身边,低语道:“师兄,我还是会让人谨慎看管这二人的。” 楚飞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傻瓜,你是一派之主,又不是身无牵挂的游侠,自然要慎重,何必向我解释。” 信云深笑着看向大师兄,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往回走去。 作家的话: === 燕小其趴青教主怀里哭诉:哥,都这麽久了还不让我出镜,你不是赞助人吗?! 第十八章 信云深让几个管事的弟子带那石厉和琴英到待客用的院子里去落脚。石厉虽着急,却也自知清风剑派肯让自己住进来已经十分难得了,毕竟他是投靠了无极山庄的叛徒,这琴英又是无极山庄里出来的。救人之事他只能徐徐图之。 楚飞扬和青狼、信云深、程雪翔几人一道向回走去,刚刚进了後院的石门,远远只见一个大如小牛的巨犬十分亢奋地狂奔而来,又一溜烟地狂奔而去,後面拖着那满头大汗的驯兽师,仍自一脸严肃,口中威吓有声:“嘘,旺财,停下!旺财,停下──!” 几人一同望向那远去的两道背影,一时间沈默无语。 青狼一笑,掸了掸衣袖道:“让大家见笑了。对了,今晚都到我院子里来吧,今晚我作东,让你们尝一尝我天一教大厨的手艺,就算是京城里的皇帝老儿也未必吃得到他手下的极品佳肴。” “青教主把厨子也带来了?”信云深看向青狼。又是厨子又是狗的,他是暂住来的还是举家搬迁。 “阿其嘴太刁,我也是没办法。”青狼摇头叹息。 楚飞扬道:“既然青兄有此美意,我们怎好拂了青兄的面子,晚上一定到,我先回去一趟,各位告辞。” 楚飞扬要回去找君书影,信云深和程雪翔便一起去看那石厉二人,青狼也正有闲情雅致,要去後山采几束这个季节朗月山崖边独有的花朵,给燕其装饰房间。几人便在此分道扬镳。 楚飞扬回到院子里,却没找见君书影。君书影早在他与程雪翔一道离开之後,便也随後出了门。 本来是想去找小石头和麟儿的,只是走在半道上的时候,一棵树後面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拦住了他:“君书影!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那人欢快地跑了过来,君书影望向他,眉尖一挑:“燕其?” “恩,我今天搬过来了。”燕其上下点头,杏仁状的猫儿眼里满是真诚。 “你不在院子里呆着,跑这儿来做什麽。”君书影四下里看了看。这里已经远离大路,楚麟爱好清静,练功的时候专门往僻静的地方跑,君书影要去找他才经过这里。却不知道一向喜欢热闹的燕其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呃……”燕其扭捏了两下,才赧然道,“我……我迷路了。” 君书影无语地看着他。清风剑派的规划格局大气简洁,统共就那麽几条直来直往的主路,要迷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燕其期待地看着他:“君书影,你能送我回去麽?!” 君书影看着他,叹了口气:“走吧。” 燕其高兴地应了一声,上前走在君书影身旁,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一路上的见闻。 君书影沈默地走着,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 “对了君书影,你跟我回去,我有礼物送给你!”燕其突然道。 “什麽东西?”君书影总算给面子地回应了一声,看向燕其。 燕其眨着眼睛笑着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青狼和燕其的院子里,君书影坐在客厅,不无好奇地等着看燕其能给他什麽礼物。 燕其从一堆箱子里翻找了一通,捧着一个白玉瓶子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送给你,高放也有一份。”燕其献宝似地放到桌子上,白嫩的手在瓶肚上抚了抚,向君书影道。 君书影看了看,也没看明白这是什麽东西:“这是何物?” “这个啊!”燕其坐在君书影身旁,“你还记得那颗焚情珠不?!” 这三个字如同一个奇特的咒语,很久之前的那些事霎时间在君书影脑海中清晰起来。 “自然记得。”君书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时候焚情珠被碾碎融入了天一教後山的温泉里。青大哥发现那个水还有养颜美容的功效,我就给你带了一瓶过来。”燕其拍了拍手中的白玉瓶子,热心地解释道。 “就算有此功效,那又如何?!”君书影道。他以为会是什麽奇特的礼物,这种功效他丝毫不感兴趣,又不是女子。 燕其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凑近过去,向君书影认真地传授起来── 楚飞扬在院子里没找到人,出门去寻,路边的清风弟子告诉他看到君书影与一个比真水门主还要漂亮的男子一同往青教主院里去了。 比娉婷还漂亮,必定是燕其了。楚飞扬往青狼院里赶去,心里好奇他二人怎麽会走到一处去了。似乎自从上一次从无为族回来之後,二人的关系就开始变得缓和起来。 刚刚走到青狼院子外面,却见君书影大力地一把推开门,一脸怒气,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地往外走。 燕其怀抱着一个白玉瓶子站在门边,摸了摸额头,一脸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不要就不要啊,干嘛打人。哼,我自己用。” 君书影从楚飞扬身边经过,面色不善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扬长而去了。 楚飞扬殷勤地寻人至此,却被瞪了个莫名其妙,还是小跑了几步,向君书影的背影追去。 作家的话: 旺财就是来搞笑的… 第十九章 石厉与琴英在清风剑派住下,信云深与几大长老共同商议之後,便决定尽快给那琴英治病。不管石厉关於无极山庄的消息是真是假,总要先让他开口。 信云深回到院子里,高放便迎了出来。 “小放──”信云深把院门关上,有些撒娇地抱了上去,把脸埋在高放肩膀上,低声地叫道。 高放拍了拍他的後背:“累不累,进房去,我给你按一按身上。” “哦。”信云深乖乖地点头,跟着高放往房里走,“宁远呢?” “石头把他抱走了,跟麟儿阿静在一处,晚上就不回来了。有麟儿在,不用担心。” 信云深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几个小的关系好,长大以後对他们更有利。” 高放看了他一眼道:“清风派这掌门当得真不值得,累死累活的,还把我的好端端一个高洁少年变得如此世俗。” 高洁?!信云深干笑了两声,那是谁啊? “你是这麽看我的啊,小放。”信云深坐在椅子里,搂住高放的腰,仰头看着他笑道,“我现在也没有变得世俗啊。” 高放看着他讨好的笑容,也忍不住面露笑意,抬手捂住那两只黑亮的眼睛,低下头去,把唇轻轻覆在那张带笑的薄唇上。 不远处的另一座院子里,楚飞扬正好奇地围着君书影转悠:“书影,擦兵器啊。” 君书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擦拭桌子上陈列出来的一堆暗器,缄默不语。 楚飞扬只觉得自己受了一番无妄之灾。明明傍晚的时候还好好的,从山门外回来之後君书影就不爱搭理他了。似乎是燕其把他惹毛了。可是哪一次燕其没把他惹毛的,怎麽偏偏这一次就殃及了自己这条池鱼呢? 楚飞扬靠坐在君书影放兵器的桌子上,摸了摸下巴道:“燕其到底跟你说了什麽?你若不告诉我,我就找青狼问问去。” 君书影闻言手猛地一顿,眼神像刀子一般射向他:“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楚飞扬却偏要跟他抬扛,气得君书影只能愤愤地看着他。 末了君书影一摆手,状似不耐烦地道:“好了飞扬,你该干什麽干什麽去,不要在这里跟我无理取闹。” 楚飞扬最受不了他眉头一皱一本正经地跟他讲话的样子。君书影每一次摆出这副表情,楚飞扬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撩拨他。 “呵,好大的口气,来,让我看看──”楚飞扬捡起桌案上的一支毛笔,轻佻地挑起君书影的下巴,笑着打量他道,“敢用这种口气同为夫说话,真没规矩,这是要翻天了,恩?!” “滚。”君书影不悦地一抬下巴,远离那支毛笔,不想再搭理存心逗弄自己的楚飞扬,侧过身去继续细细擦拭手中的几枚暗器。 “书影,怎麽了?我哪里说错了?来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你别不理人啊。”楚飞扬用毛笔上柔软的笔头扫过君书影的脸颊脖子,存心不让他安心做事。 君书影不耐烦地夺过那只作乱的毛笔扔到桌上,瞪着楚飞扬道:“你还有完没完?!江湖闻名的楚大侠,关起门来却做出这等幼稚之事,你也不怕被人看到怡笑大方。” “呵,这麽不禁撩。不想我烦你也容易,过来亲一口。” “……滚!” 次日,楚飞扬便与一众人去看那石厉和琴英二人。 石厉安抚着琴英,脱掉他身上黑色的衣衫,露出那纤瘦的上身。 “这是──”一看到那瘦弱身躯上的东西,高放忍不住惊疑道。 琴英有些拘谨地拉住石厉的手臂,往他身边靠去。 “琴英,不要怕,让他们给你看病。”石厉安抚道,又看向楚飞扬。 楚飞扬看了看琴英身上,向石厉道:“石寨主,高放是我们清风剑派最好的大夫,你若相信在下,也请相信他。” 石厉又看向高放,动了动干涩的唇:“大夫,请你一定救救琴英。” 高放翻过琴英纤细的手腕,搭上他的脉搏,一边看着琴英的胸前,眼中满是疑惑。 琴英的胸膛上在心脏的位置处,赫然是一片黑如焦炭的皮肤。琴英原本就有点黑,胸前的那一处却如同被墨汁泼染了一般,黑得触目惊心。变黑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流出黑红的血液。 琴英有些害怕地看着高放,高放放下他的手,温和一笑道:“琴英,你不用怕,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治病。”说着又用手捧着琴英的脸,细细观看了一番。 “大夫,琴英到底有什麽病?”石厉焦急地问道。 高放将众人叫到外间,沈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琴英不像是生病,依我的经验来看,他像是中了毒。” “中毒?怎麽会!”石厉急道,“他只不过是无极山庄的一个小小仆役,能有什麽人要给他下毒?!” “石寨主,你不要着急,我现在也不能确定。琴英的症状我从未见过,到底要如何救治,我还要再想想。”高放安抚道。 “不用麻烦你们了。”一道微小的声音却从身後传来,众人回头看去,却是琴英靠在门边,一脸虚弱悲凄地道,“石大哥,我说过的,我的病是天神的惩罚,因为我的心不洁,因为我贪婪肮脏,所以我要接受刑罚,受此痛苦。天神降罚,我的族人们都逃脱不了。” 石厉怒道:“你胡说什麽?!什麽天神的惩罚,你小小年纪,想些什麽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不过是生病了,中毒了,这是清风剑派医术最高的大夫,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琴英却摇着头,眼中含着泪雾:“治不好的。我族才是医之本源,族人们都束手无策,其他人根本治不好的。” 高放眉梢微微一动。医之本源?好大的口气。 信云深突然开口道:“就算其他人治不好,高放也一定有办法。什麽医之本源,我还从未见过比高放医术更高的大夫,你这小孩未免也太自大了。” “他年少不懂事,口无遮拦,绝无贬低神医的意思!”石厉焦急地解释道。 琴英却只是凄然一笑,咬着下唇四下里看了看,走向窗台。 窗户外垂着几枝枯萎的花茎,枝叶枯黄,还未抽出新芽。 琴英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你干什麽琴英?!”石厉冲过来捧起他的手低喝道。 琴英却轻轻挣开,将手伸出窗外,鲜红的血液落下一滴,掉落在那枯萎的花枝上。 一刹那间,仿佛有一股春泉一般的勃勃生机在枯枝中流淌过去。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那枯叶迅速地剥离枝头,枝上抽出新芽,长出新叶,脆绿鲜嫩,顷刻间连花苞也开了出来,枝头绽放出一朵朵轻盈淡黄的小花来。 琴英回过头来,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族,就是医之本源。” 作家的话: ========== 虽然有看上去神刁刁的东西,但我们还是武侠咳,不会变成玄幻的,没有神啊鬼啊的 第二十章 看着那株枯木逢春的花枝,就连见多识广的楚飞扬和青狼也不禁面露震惊之色。原本只将目光对准石厉的众人这时才发觉,这个黑瘦少年也许才是关键,解开那无极山庄之谜的关键。 一个清风剑派的长老走过去仔细看着那刚刚开出的新鲜的花儿,不敢置信地道:“这……这居然是真的!难道真有所谓的神灵──”他看向琴英。 楚飞扬打断他道:“师叔,勿言鬼神之事。至少这个无极山庄,就只是一群居心叵测的凡人。石寨主,琴英小兄弟的能力,你以前不知道?” “我知道。”石厉却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似乎见怪不怪了,“我当初身受重伤,就是琴英的血救了我。所以他现在生了病,我一定要给他治病,就算要叛出无极山庄我也在所不惜。” 君书影却冷哼一声:“你以前似乎是武林盟的人,你不说自己背叛了武林盟,倒对无极山庄十分不舍?” 一直神游天外的程雪翔吃惊地抬起头,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向前一步道:“书影公子竟如此维护武林盟的声誉,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楚飞扬望向君书影,嘴角微微挑起。 君书影有些郁闷地皱起了眉头,抱起双臂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武林盟的声誉与他何干,他只是习惯性地嘲讽别人,拉出武林盟当垫脚,倒好像他多回护武林盟似的。 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已是不可能了。心里不由得对石厉此人更无好感,连戴着对那一脸微笑地望着他的武林盟主也十分不悦起来。 这一个小插曲不过是一瞬间,被人如此讽刺的石厉一愣,却向着众人道:“各位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在下明人之前不说暗话。若不是为了琴英,在下断然不会背叛无极山庄。” 信云深有些郁闷地看着在清风剑派里还对无极山庄表忠心的石厉,再看看那程雪翔。程雪翔却只是对他笑了笑,一脸云淡风轻的神情。 算了,武林盟主都不在乎了,清风剑派又何必替人操心。 高放在一边看着琴英打量了半晌,这个时候却开口道:“好了石寨主,废话无需多说。琴英的病我一定会治好的,你也别忘了你的承诺。你对无极山庄的秘密若有一丝隐瞒──”高放说着看向一旁的琴英,似在威胁,吓得石厉出了一背冷汗,却见高放又摇头无奈道:“你误入歧途而不自知,还在回护那无极山庄,琴英就太可怜了。若我所料不错,他不管是病是伤是毒,都与无极山庄脱不了干系吧。” 石厉也看向琴英,面色一阵变换,最终却皱着眉头重重一叹道:“大夫,你说得不错。琴英是被无极山庄连累的,与无极山庄相比,我……我只想要救琴英。” “石大哥,我的病不关任何人的事,只是因为我自己。你无需如此。”琴英却开口道。 “无极山庄的人都是如此是非不分?什麽天神降罚,简直一派胡言。高放说你是中了毒,必然是有人下毒害你。你被无极山庄祸害至此,不思解毒报仇,还要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将施害人摘得干干净净,真是愚不可及。”君书影扬起头颅,趾高气扬又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君书影句句戳中要害,琴英被说得无言以对,小脸猛地白了几分。 楚飞扬连忙把君书影拉了过来,被君书影瞪了,便安抚地在他背上摸了摸。这口无遮拦的家夥,迟早有人会被他气死。琴英这麽虚弱,可千万不能再受刺激。 程雪翔看向楚飞扬和君书影,面上笑了笑,终於站出来道:“好了各位,病也看了,话也说了,现在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请你们先救琴英,否则我是不会先告知你们无极山庄的秘密的。”石厉咬牙道。 君书影在楚飞扬身边冷哼一声,石厉一听就白了脸色,不知道他又想说什麽。 在楚飞扬的安抚下,君书影最终没有开口。楚飞扬笑道:“石寨主,你的顾虑,我们可以体谅。只是这个条件,恐怕我们无法答应。” 石厉看向楚飞扬,面露难色:“楚大侠,在下又何尝不知──” 楚飞扬抬手打断他,继续道:“在下看得出来,石寨主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不然也不会为了琴英叛出无极山庄。不管石寨主嘴上如何说,只怕你心底,早已笃定无极山庄是害得琴英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吧。” 石厉眉头紧皱,却并未发驳。 “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高大夫的确医术高明,在下也可以向石寨主保证,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救治琴英,不管石寨主会不会将无极山庄的秘密倾囊相告。但这一切终究是尽人事知天命,毕竟琴英所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若能知道无极山庄的秘密,他们为何对一个小小仆役下毒,下的又是什麽毒,对琴英的救治,一定会更加有利。”楚飞扬缓缓说道。石厉面色明显动摇起来。 若是别人来说这一番话,也许会显得虚伪,可偏偏这是楚飞扬,石厉只觉得句句在理。 他若是能从无极山庄那里得知解救琴英之法,又何必长途跋涉带他到清风剑派来求医,让他受更多的痛苦。只是无极山庄根本不把琴英的性命放在眼里,这让石厉既矛盾又悲苦。 信云深见状,便开口道:“今日便到此为止。高大夫一定还要回去查看医书。石寨主,你是来求助的,本门不会逼迫於你,请你仔细思量吧。” “高大夫”笑着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几人出了院子,便各自散去了。若无大事发生,楚飞扬现在反倒是个闲散人士,只管陪着君书影乱逛。 “你这麽笃定那个石厉会出卖无极山庄,我看他可是忠心得很。”君书影开口道,“是他有求於人,你何必这麽苦口婆心地劝导。要我说──” 楚飞扬打断他,笑着揶揄道:“还要你说啊。要你说你能把他活活气死。” 君书影扭过头去不作回应。 楚飞扬捏了捏他的手心道:“你也说他对无极山庄有忠心,逼迫他恐怕适得其反。若得了假消息反而麻烦,我只要他心甘情愿地开口。再说,我说的也不是假话啊。我只是将其中利害分析给他看,如何思量是他自己的事。” “反正到最後你楚大侠总是纤尘不染的。”君书影小声地抱怨道。 “哦?!”楚飞扬低头凑近他,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纤尘不染的楚大侠吗?!”摸了摸下巴又道,“或者你喜欢勇猛刚强的──唉,痛痛痛,书影,你真舍得。” 君书影放开捏着楚飞扬手腕的手,看他半真半假地作戏呼痛,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只是甩的袖子又被人从後面抓住,一路跟在他身边继续笑着说话。 第二十一章 既然说了要救人,高放便真的将全部精力投入在了琴英身上。他身中之毒罕见,高放不敢胡乱用药,只能先下几贴不痛不痒的药方,减轻琴英的痛苦,其余的时间便全部用在了研究解救之法上。 几天之後,高放却派人将石厉找来。 “这样下去不行。”高放一脸疲惫地道,“琴英体质特殊,他身上的毒我也闻所未闻,如果不知道他的来历,我很难对症下药。你如果真想救琴英,就必须相信我。你如此严防死守,只字不露,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石厉面露难色,放在桌面上的拳头紧了又紧,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半旧不新的书来,拍在桌上。 “这是什麽?”高放疑惑地拿起来翻看。 “这是一本心法。”石厉叹道,“你是一个好大夫,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进了无极山庄,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份奖赏。无极山庄这样的奖赏数不胜数,各种稀有的武功秘籍,传说中的江湖神兵,在无极山庄根本不算什麽。你身在清风剑派,应该明白这对武林中人意味着什麽。” 高放拿起翻看了几页,竟然真的是一本江湖上早已消失的门派的心法。他会知道,也是因为在天一教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个门派以出神入化的医术见长,武功并没有多麽出众,在江湖上却地位超然。 十几年前,便听说这个门派最终绝迹於江湖,最後一个掌门驱散了门派弟子,自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十年来无数武林中人企图找到这个门派的心法秘籍,那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是刀口舔血的武者梦寐以求的宝物,只是一直无人得见。如今竟然从石厉手中出现。 “这──”高放讶异地看向石厉。 “这不过是我带领寨内两百多号兄弟投靠无极山庄的小小奖赏。”石厉挑起唇角笑了笑。 高放素来知道无极山庄实力不俗,神秘难测,却不曾想它竟然强大至此。如果真是如此,便是整个中原武林对上它,又有几分胜算?! 高放不敢耽搁,马上去找信云深和楚飞扬君书影几人,让石厉将他刚才所言告知众人。 大厅之上,石厉举着那本心法,看向楚飞扬:“我投靠无极山庄时,庄主和圣姑赐下十件宝物,任我挑选。其他九件,每一件都比我手中这本心法秘籍更有价值。” “既如此,你为何选了这本心法呢?”程雪翔饶有兴趣地问道。 石厉看了他一眼,将那心法随手扔在桌上,冷哼一声道:“我只是为了救琴英,我知道琴英的病普通办法治不了。若练成这神医世家的心法,不管他到底得了什麽病,我都有能力救他。” “你知道救治琴英的办法?”信云深皱眉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装模作样来求我们?!”高放这些天为了那琴英吃不好睡不好,因为找不到解毒之法还一直无法释怀,郁郁不欢,信云深早就心疼得不得了。此时听了石厉所言,哪里还有好脸色给他。 石厉却又看向楚飞扬。楚飞扬一直没有说话,君书影听完石厉的话却心中一动,看向石厉的目光显然不悦起来:“你看楚飞扬做什麽?!” 石厉只管看着楚飞扬,一抱拳道:“若我已练成这神医心法,我自然不用求助於他人。可是──我资质平庸,内力更是平淡无奇,这功法又奇妙至极,若是普通来练,没有五六十年的功夫根本难有大成。我即便有无极山庄所赐‘武魄’的帮助,也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才能成就。琴英他等不了那麽久。”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楚飞扬的头上来了?!”君书影冷笑一声,“你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楚飞扬笑着看向君书影。君书影看了那稀有难得的心法秘籍竟然没有垂涎三尺也就罢了,居然还一脸嫌弃的模样,这是突然开窍了还是怎麽的?! “我承认我有私心。”石厉脸色憋得渐渐红了起来,“可是我没有楚大侠那般的深厚内力为基础,更没有楚大侠天纵英才的资质,所以我只能──” “石寨主,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即便是我,要练成别派的心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琴英只怕也等不了那麽久。”楚飞扬开口道。 “若是有‘武魄’的助力呢?!”石厉突然大声道。 “何为武魄?”信云深问道。 便是青狼收集来的情报,也没有提及武魄二字,在场众人竟是无人知晓。 “武魄是庄主和圣姑赐下的良药,所有投靠无极山庄的人都可以获赏。武魄可令习武之人内力精进,一朝一夕可抵数年苦练!”石厉解释道,言语中对那无极山庄的庄主和那所谓的圣姑仍旧敬爱有加。 楚飞扬与程雪翔相视一眼,程雪翔把玩着手中纸扇,将那扇面一折一折地合起来,眉宇之间少有地露出了一丝沈重。 那无极山庄到底还有多少无法预测的优势?!单就此时所知的看来,中原武林,竟是一丝胜算也无。 天时,地利,人和,它样样都占着,还有这种种高深的心法秘籍,良药神兵,无极山庄更是如虎添翼。中原武林一盘散沙,拿什麽去拼?! 石厉还在继续道:“若楚大侠服下武魄,要练成这本神医心法,也不过朝夕之间。” “无极山庄诡秘莫测,那武魄更是闻所未闻,只凭石寨主几句话,只怕无法取信於人。”程雪翔笑道,“石寨主如此痛快,我们自然也当坦诚相待。实话说,楚大侠不会去吃那不知道是什麽东西的药,只怕石寨主要失望了。” 石厉一扬手道:“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麽。我也不怕直言相告,武魄的确不是十全十美。它能令习武之人功力飞速精进是不假,只是每逢无月之夜,身体便会疼痛难忍,痛苦不堪。庄主在赐下圣药之时便已言明,毫无隐瞒,所有弟子都知道。可是与它带来的巨大益处相比,这点疼痛对习武之人来说又算得了什麽?!”他说完,便又直直地看向楚飞扬,一脸期待却又隐忍的神情。 君书影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这石厉从来的那一天起就毫不遮掩地针对着楚飞扬。君书影面色沈郁地道:“够了!江湖上能成此事的人不是没有,你偏偏找上楚飞扬,你又是何居心?!” “我的居心?!”石厉咬牙狠笑了一声,“神医心法也算世不二出的宝物,若不是为了琴英,我是断不会将它透露给别人的,江湖上多少人等着将它据为已有。我说了,这整个江湖之上,我就只相信楚飞扬楚大侠一个人是真君子真汉子!不知道楚大侠要如何说?!琴英这条命,可值得楚大侠一救?!”他说着,便又牢牢地看向楚飞扬。 君书影看向楚飞扬,他竟然没有立刻拒绝,那看着楚飞扬的目光不由得埋怨起来。 “楚飞扬不会吃那劳什子的武魄,你不要妄想了!”君书影斩钉截铁地道,说完便站起身来,连楚飞扬都不看,一拂衣袖离开了。 楚飞扬找到他的时候,君书影正一个人在山顶上生闷气。楚飞扬无奈地笑着,走过去碰了碰他。 “你怎麽了?!发这麽大火,若伤了身子,我要心疼了。” 君书影猛地转头看向他:“飞扬,我看那石厉分明不怀好意。他哪里是想救琴英,分明就是携琴英的性命要胁你。你若如此愚善,听了他的话,我就──” “你就怎麽样?!”楚飞扬笑着问道。 君书影瞪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面对着高远山峰,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楚飞扬轻叹着抱住他:“别担心,我自有分寸。我知道,如果我被那武魄所害,如果我疼了,你也会心疼的,是不是……”楚飞扬贴着君书影的耳边,无限谴绻地低语着。 君书影绷紧的身躯终是一松,靠向楚飞扬的怀中。没有点头,却是默认。 作家的话: ========== 君君:“楚肥羊,如果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我就带着俩娃回娘家!” 第二十二章 石厉终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飞扬没觉得如何,君书影却实实在在地恼怒了好几天。 信云深和程雪翔欲打探清楚,那无极山庄从何处搜集来了如此多的秘籍和神兵,石厉对此却一无所知了。 石厉说出的情报,不但没有带来丝毫的轻松,反而令众人心头越发沈重起来。 “只要琴英的病能治好,让我带路前往无极山庄,我也不说二话。”石厉信誓旦旦道。 可是不只是君书影,信云深青狼等人无人赞成楚飞扬服用武魄。楚飞扬虽未同意,却也没有断然拒绝,让众人总是摸不清他的想法。 青狼道:“楚兄,你不是真的在考虑舍身成仁吧?!我认识楚兄这麽多年,可不觉得楚兄是如此愚钝之人。” “君书影肯定会伤心。”燕其在一旁郑重地点头,煽风点火。 楚飞扬笑道:“原来在下在青兄和燕公子眼里竟是如此大仁大义之人,在下实在受宠若惊。” “别跟我耍些花架子。”青狼不屑地摆摆手,“楚兄精明是精明,就是自信得过了头,牵扯到无辜之人的性命又心软得很,我自然要提点两句。” “为了君书影。”燕其认真地点点头,补充道。 青狼一把将他抓到怀里:“小东西,你倒是会捏人软肋。楚兄,你到底怎麽想?别自作主张,我今天必要问出个结果的。” 燕其扯住青狼的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间蹭了蹭,像一只乖巧的猫儿,也转头盯着楚飞扬看。 楚飞扬摩挲着手中价值不斐的温润玉杯,突然向青狼一笑。 “此事,还需青兄帮忙了。” 石厉提出请求的第四天,楚飞扬便点头同意了。 石厉一脸的激动感慨,不知道如何感谢楚飞扬的神情,最终竟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地和父母,我今日只跪楚大侠一人。多谢楚大侠愿意成全琴英。”石厉叩了一首道。 他说得情真意切,在场却有一道清澈的声音疑道:“你膝下黄金早在你背叛武林盟的时候就不值钱了吧,这一跪楚大侠还是吃亏了。” 石厉抬头看去,却不是他原以为的君书影,只见一个美貌如同画中仙子的年轻男子瞪着一双清澈眼睛看着他,君书影却不在这里。 石厉低下头去,站起身来,没有反驳,不知道作何想法。 青狼抓了一把果子塞给燕其堵住他的嘴,让他没空闲说话。 “楚飞扬同意了,那武魄又在何处?”青狼道。 石厉看了在场众人一遭,虽仍有戒备,却没再说什麽,转身进屋将琴英抱了出来。 “石大哥。”琴英有些不安地抓着他的手。 石厉安抚道:“琴英别怕。楚大侠答应救你了,只需要拿出武魄……” “什麽?!不行!”琴英一听却瞪大了眼睛,看向楚飞扬,又看向石厉,断然拒绝。 “琴英乖,这是楚大侠的一片心意,你不要怠慢了。”石厉仍旧柔声哄着。 “不行,不行。”琴英似乎极其抵触,手指捏得紧紧的,摇着头一脸泫然欲泣,原本在高放的调理下已经有些红润的脸色又变得惨白一片。 “武魄和琴英有什麽关系?”高放见琴英难过,忍不住出声道。 琴英抢在石厉之前开口道:“武魄是取我的血制成。我的血,一滴是药,三滴是毒,而且是解不开的毒,中毒之人永远生受折磨,无月之夜时痛不欲生,除非有……” “琴英,我已将武魄的坏处如实相告了。”石厉咬着牙,一脸痛心,“如果我能救你,我断不会用这样的事情为难楚大侠。” 琴英看向楚飞扬,楚飞扬向他点了点头:“石寨主的确都说了。琴英,你不用多想,若是为了救人一命,什麽样的途径都值得一试,何况并不危及性命,高放日後也许能够找出解救之法。” “可是……”琴英嗫嚅着,石厉已经拿起他的左手,拿出一只小巧的匕首来,“琴英,忍着点。” “慢着。”青狼却出声道,一招手,身後仆人恭身送上一只青绿杯子。 “虽然楚飞扬同意了,我却仍旧觉得你这人,不可信。杯子得用我的,至於那武魄,高放,你要先验过毒性才行。” 青狼贻指气使的模样十分得意,高放瞪了他一眼,却接过酒杯递过去。 “石寨主,请吧。” 石厉点点头:“你们不放心我是应该的,我只能说我绝对不会加害楚大侠,你们随便验。” 说着便用那杯子接了琴英的三滴血,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瓶子,倒了半杯。血滴眨眼间溶了,杯中液体变得血红。 高放接过杯子,小心地取了一些,拿出一套银针药剂,细致地验了一番,末了才看向楚飞扬叹道:“反正一时半会儿是喝不死人的。” 青狼这才接过杯子,转手递给楚飞扬:“楚大侠,请吧。” 楚飞扬接过来,看向一脸紧张的石厉和担忧的琴英,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石厉面上一阵轻微的抽搐,看不出喜怒,却也不像庆幸。青狼冷眼旁观着,竟也看不透此人复杂难言的神色。 石厉掏出秘籍,递给楚飞扬:“楚大侠……” “无需多说。”楚飞扬却一抬手打断他,接过秘籍,“如果顺利,我定会救了琴英,这秘籍也一定原样奉还。” 说完似乎不欲多留,转身便走了。事情已了,青狼等人也没了留下去的理由,便一起告辞了。倒是在院外碰到了青静带着麒麟和宁远三人正在玩耍,想来找琴英一起玩。 “琴英正病着,你们不要打扰他。”高放教训道,伸手将信宁远捞到怀里抱着,“小东西,几天不管你就皮成这样,回家吃奶去。” 信宁远哇哇大叫着,在高放怀里挣扎:“我早就不吃奶了!阿爹你故意的,你故意的!石头哥哥麟儿哥哥青静哥哥,你们不要信他!” 青静呵呵地一阵乐,故意取笑道:“小宝贝到吃奶的时间了哇,那哥哥不扰你了,石头麟儿,走,我们去後山。” 小石头也想跟着打趣几句,却被麟儿看了一眼只好忍住。 高放挨个训了一通,让他们不要趁着大人没空管就到处疯跑,该学习功课该练功的都不能耽误,之後便抱着一脸怨念的信宁远回去了。 青狼拍了拍石头麟儿的肩膀,又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脸蛋,把三个小的带回院子里,一起大吃大喝了一番。 楚飞扬一回到院子里,就看到君书影站在门前,一身劲装,怀中抱着两把剑。 一把剑被扔了过来,君书影拔剑出鞘,指着楚飞扬:“跟我打一场!”说着便身形如电地疾冲过来。 楚飞扬微微一笑,也不将剑拔出来,便欣然迎战了。 “少看不起人!”君书影见他这样,咬牙道,手中招式翻飞,凌厉如电。 不过几个回合,楚飞扬手中的剑便落在地上,胸前被君书影用剑尖指着,有些无力地靠在游廊的柱子上。 君书影将剑收起来,靠近过去抓着他的手腕:“你怎麽了?你不会真的喝了那东西吧?!” 楚飞扬揽住他在怀中:“怎麽会,我没那麽傻。” “那你怎麽了?!”君书影抬眼看着楚飞扬的脸庞疑道。 “没事,你乖乖的,让我抱一下。”楚飞扬摸着他的头发轻叹道。 作家的话: 谁能猜到楚咩咩大侠的心事 第二十三章 两人安静地站在游廊边上,谁也没有说话。微凉的晚风轻轻拂过,君书影感到脸上被楚飞扬那黑硬的发丝轻扎了几下。 楚飞扬静静地拥着他,把脸靠在他的肩上,身上散发着鲜少出现的疲惫气息。 君书影安分地呆在他怀中,半晌突然道:“你莫不是为了骗了那石厉而愧疚?!” 楚飞扬手中一顿,没有否认。 “楚大侠还有这麽多愁善感的一面。”君书影哼道,“你不要多想,我可以告诉你,他必定不怀好意。” “可是毕竟,谁也不能肯定他居心叵测。我如此设计他,总觉得心中有愧。”楚飞扬叹道。 “你难道以前就没做过这种事?”君书影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我是不信的。江湖险恶,没可能谁都对你这麽好,不骗你不害你。” “亏自然是吃过的。”楚飞扬有些郁闷地道,“这种事自然也是做过的,不然我还有命活到今日。” “那你还愧疚什麽。”君书影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楚飞扬有些无奈又愤恨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亏心事又不是做得多了就心安理得了。”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是什麽亏心事。”君书影胡乱地在他後脑上摸了几下,“你可以放一百个心,那个石厉绝对另有所图。我看人向来不会有错。” 石厉明目张胆地只冲他一人而来,楚飞扬如何觉察不出其中蹊跷。只是还有万一的可能,也许他真是病急投医的…… 楚飞扬叹了一声:“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且看日後吧。” 君书影点头恩了一声。要按他的想法,连如此假惺惺地应付都不需要,直接赶出去才痛快。那石厉看楚飞扬的眼神,绝不是普通的仰慕者会有的。 本来还气恼楚飞扬如此行事,想要跟他打一场出出气,但是楚飞扬一回来就这样低落又疲惫的模样,君书影倒又舍不得了。 夜半时分。天空浓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月的光辉。不知到了什麽时辰,早已万籁俱寂的时候,一丝高扬到尖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如同凭空托生於这浓稠的黑暗,顺着夜色潜入每个人的耳畔。 楚飞扬和君书影一同警醒,二人相视一眼,一起下了床,向屋外走去。 信云深青狼和程雪翔显然也发现异动,几人在通往後山的小径前相遇。 那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细细响着,不远不近,声音并不大,却像近在耳边一样,尖利地冲击着听觉,让人十分难受。 “声音是从後山上传来的。”信云深道,因为那响在耳旁的声音影响,不由得皱起眉头。 楚飞扬点了点头:“不知道对方的深浅,我们先去查探一番,不要打草惊蛇。” “等一下。”程雪翔突然出声道,又一伸手将几人推到墙後,遮掩起身形。 不用程雪翔说,其他几人也已经听到了声响,不约而同地收敛起气息,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人形,姿势显得有些微怪异,向着後山上走去。 “是石厉?”程雪翔举起纸扇遮在鼻下,略显诧异地道。 这人半夜出门都不忘拿着把纸扇装腔作势,君书影十分看不惯这副作派。 “我早就说过石厉有问题。”君书影向楚飞扬道。 楚飞扬未开口,程雪翔却轻笑道:“书影公子慧眼识人。我所诧异的也不过是他竟然如此不遮不掩地就暴露了自己,那他先前那些掩饰岂不是白费功夫。” “也许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不需要掩饰了。”青狼说着,率先从墙後走出,“先跟去看看。”几人一起运起轻功,悄无声音地循声而去。 谁都能想到,那石厉所达成的目的,自然是让楚飞扬服下了武魄。 “还真是针对大师兄来的。”信云深无奈道。 楚飞扬侠名远扬,素来行走江湖也是行侠仗义。他又吸取前人的教训,一没有神兵伴身,二没有稀罕不可得的秘籍在手,杜绝引起其他人的觊觎。便是这样,麻烦还是屡屡找上他,倒不见有多少前来报恩还情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师兄你又得罪过什麽了不得的人了。”信云深叹道。 “说什麽呢,小心走路。”楚飞扬内力传声,将自己的声音传到信云深耳边,勉强盖过了那延绵不断的尖细乐声。 几人走到半道,就看到了在山路上踯躅而行的石厉,还在循着乐声往前走去,丝毫不觉身後跟着几个人。 虽然以石厉的修为,本就难以觉察楚飞扬等人的气息,可是他的样子实在非同寻常,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那身形却也不像清醒着。 “被控制了?”青狼看了一眼楚飞扬,“武魄就是这个作用?!” 有人想要控制楚飞扬。君书影望着下面那如同傀儡一般的石厉,更加愤恨厌恶起来。 楚飞扬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探手握了握他的手指,传达着安抚。 “石厉显然也是被控制的。现在山顶上的人,应该是无极山庄的人。”楚飞扬道,“这声音是内力传声,此人必定功力深厚,我们要小心行事,一举将那人擒住。” 对於楚飞扬的提议,没有人有异议。几人跟在石厉身後,耐着性子慢慢朝山顶走去。 “不知道山顶会有多少人。这种声音──”虽然明知徒劳,信云深还是不耐地捂了捂耳朵道,“吵醒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他们倒有自信能够逃出升天,也未免太看低我清风剑派了。” “楚兄如果真的被控制了,清风派来多少人都没用。”青狼笑了一声道,“你们舍得跟你大师兄真刀真枪地对立?!就算山上只有一个人,有楚兄带着,也能安然离开。” “可惜他们这算盘打错了。”君书影冷哼一声,“管他来多少人,都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程雪翔闻言望了君书影一眼,又见楚飞扬在黑暗中伸手找到他的手。 十指相交的两只手在深沈的夜色中只显出些微模糊的轮廓,却弥漫出淡淡的温情和缱绻。 程雪翔勾了勾嘴角,移开视线,专注地望着前方石厉的身影。 石厉终於走到了山顶上,那细细绵长的乐声依旧丝毫没有变化,不远不近地响在耳边。 石厉停了下来,那乐声也戛然而止。 “那位楚飞扬楚大侠呢?”一道声音随後响了起来。那声音温婉,柔和,是属於妙龄女子的声音。 楚飞扬和君书影相视一眼。他们在那一瞬间便认出来了,这是那日在江上时对面小舟上的女子的声音。 作家的话: ======== 上次没有人猜到大侠的心事啊,果然君君是大侠的贴心小棉袄。大侠爱耍牛氓是表像,其实大侠很圣母的有没有,人君君就好这一口【泥垢半夜出来干大事的一群汉纸当中,受受只有君君一个。不愧是小受的楷模【雾 第二十四章 乐声停止的那一瞬间,石厉的身形猛地一顿,立时脱开了先前的迟缓和僵硬,似是清醒了过来。 石厉一弯身,恭敬回道:“禀圣姑,楚飞扬已经服下了武魄,小的幸不辱命!” “你确定?”那女子却突然叹道,似乎瞬间便明白了眼前的境况,“我早该知道不能相信你的,楚飞扬岂是那麽容易骗到的。” “圣姑何意?”石厉惊道,“我明明看着他服下的……”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一道声音从身後传来,石厉回头望去。 “楚飞扬,你──” 君书影看着石厉扭曲的脸庞,向楚飞扬道:“这次你放心了吧,你并没有误会好人,这就是一个大恶人。” 石厉却指着楚飞扬冷笑道:“好一个楚飞扬楚大侠,我果然没有误认了你!你也不过是一个心机深重的懦弱之辈!” 楚飞扬皱了皱眉头,并非是因为石厉的指责而不悦,反而是有些不解。 “你这个人脸皮也太厚了些。你设计陷害他人,别人没有中计便是心机深重,便是懦弱?”青狼反唇相讥道。 君书影默默点头。青狼受宠若惊地看着他,难得这个家夥和自己能有一次同仇敌慨,没有对他针锋相对。 石厉看着楚飞扬的眼神如同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若只是一次陷害不成,又如何会有这样的仇恨?! 那被称作圣姑的女子被众人包围,却不见丝毫的惊慌,脚下向後轻移了一步。 程雪翔突然凌空而起,向那女子攻去。 那女子微一旋身,裙角扬起,竟是轻松躲过了程雪翔的攻击。 程雪翔却也意不在她,在那女子一个分心之时,又向她身後的崖边掠去。 那女子这才微变了脸色,欲转身追去,却已经晚了一步。 程雪翔手中拿着什麽,折身飞了回来,举到面前,笑道:“圣姑莫非以为靠这种东西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逃出升天?”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段细绳,在黑暗之中着实难以发觉。 悬崖对面的山头上,又出现一个女子,大呼小叫起来。 别人不识得,楚飞扬和君书影自然认得。正是那日在江上碰见的那名叫玉儿的女子。 信云深看了一眼道:“居然在两座山头上架起了绳索,看来我清风剑派的後山倒成了贵山庄的後花园了。” 那细绳只有人的小麽指粗细,也并非什麽坚韧不催的稀罕之物。如果这个女子能靠这种东西来往於两座山头,那她的轻功一定已斟化境。看她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如此高深的功力修为,在场众人谁也不敢对她掉以轻心。 那女子一时的慌神过後,便平静了下来,一双妙目莹莹一转,将楚飞扬等人扫视了一圈。 “小女子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这麽多声名显赫的侠士围攻。这天下间,也没有几人能得这种待遇了吧。” 君书影冷哼一声:“你若想说以多胜少胜之不武,还是省些力气。光明正大的手段只适合光明正大之人,对你们这等阴险卑鄙之徒,若讲公正便是迂腐!” 那女子一时不语,不知是气结还是愕然,大概也料不到会在清风派里遭遇这般理直气壮的“歪理”。 山颠位置不大,几人将那女子和石厉围住,又将她後路斩断,不怕她能逃走。只是毕竟面对的是一个弱女子,眼下的情形,倒无人能够先出手举刀举剑地砍过去。 信云深上前一步道:“姑娘,你已无退路,更无逃走的可能。姑娘还是跟我们回清风剑派,我们必将以礼相待。关於无极山庄和中原武林的事,其中也许有些误会,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那女子还未说话,石厉突然大吼一声,瞪着双眼望向众人,怒道:“圣姑莫要听信这些伪君子的话!这些人表面说得一套一套,行事却比谁都阴险。今日石某就是拼得一条性命,也必定将圣姑救出去!” 他说着便抽出武器,先向着楚飞扬冲了过去。 那直直望来的眼神,依旧带着浓厚得化不开的仇恨。楚飞扬刚才一直在沈思着关於这石家寨和石厉的事情,想要记起是否曾经与他有过过节。因为石厉对他的那股恨意如此强烈,如同有形一般压向他,楚飞扬知道那绝对不是因为这一次陷害不成而起的,必定还有更早的缘由。 只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任何线索。 楚飞扬对於救过的人也许记不清楚,可是对於敌对过的或是杀过的人,却清清楚楚地记在脑中,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 惟独这石厉,他完全记不起来这个人。 若是从未有过交集,仇恨岂能凭空而生?! 石厉拼尽了全力想要冲开一个缺口,谁都看得出来他的不自量力,那女子却也没有开口叫住他。 楚飞扬只徒手便化解了他的攻击,右手粘着石厉的手臂,借着他自己的力气将他推向一边。 草丛中突然响起细碎的声音,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冲了出来,一把将石厉扶住。 “石大哥,你没事吧,你怎麽样?!”琴英小声地啜泣着,扶着石厉关切地问道。 楚飞扬几人早就发觉草丛中又藏了一个人,只是听气息感觉不到丝毫内力,面前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无极山庄圣姑,便无人去管那个藏得不怎麽高明的人。 却没想到他竟在这个时候自己冲了出来。 石厉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楚飞扬几人大感意外。石厉原本愤恨地看着楚飞扬的双眼突然转向琴英,居然毫不犹豫地一把将琴英抓起来,手中的刀刃抵着琴英的脖子,怒喝道:“放圣姑离开!不然我杀了他!” 楚飞扬与信云深相视一眼,一时猜不透这石厉的真假。 “你莫不是糊涂了?”青狼哂道:“那小子本来就是跟你一道的,你拿他的命来威胁我们?!” “他不过就是我的一个棋子,要不是他,你们怎麽肯让我进清风剑派呢?!”石厉冷笑道,挟着琴英慢慢走到那女子身前。 第二十五章 “石大哥——”琴英动了动唇,原本虚弱不堪的面色在这黑沉沉的夜色中更显苍白。 “你不要作戏了,石厉。”信云深上前一步道。 “你们大可以试一试,楚大侠,信大侠,程盟主。”石厉扭曲地笑着,手中猛地用力。刀刃陷入琴英脆弱的脖颈,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滴落到地上。每一滴血滴落的地方,都激起一片回春的新绿。 石厉将那大侠二字咬得极重,任谁也听得出他的讥讽和不屑。 琴英咬紧嘴唇,一声不吭,一双仓惶的大眼在黑暗中更显凄凉。 “石大哥,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你对我那么好,你还要给我治病,我才同意离开族人,跟你来中原——” “你闭嘴!”石厉恶狠狠地道,“你反正早晚都要死的,死之前再为圣姑出一份力,不是你的荣耀吗?!” 信云深见他神色丝毫不见作伪,倒真的忌惮起来,不敢上前了。 “这样才对,信大侠。”石厉讥笑一声,又凶狠道:“立刻放圣姑离开!” 那女子一直沉默地旁观着事态的进展,此时看到一丝逃走的机会,马上身形一动,运起轻功就向更深的黑暗中奔去。 “不能放她走!”程雪翔低喝一声,几欲动身追去,刚上前两步,却被石厉挡在前面。 石厉咬着牙关,瞪着双眼,手臂紧勒着琴英的肩膀,没有说话,却将那刀刃又往琴英皮肉当中深了两分。 琴英早已满面是泪,无声地泣着。脚下是因他的血液而苏醒的嫩绿生命,他的生命却像经由那无情冷酷的刀锋瞬间流失了大半,细瘦的身子轻抖着,周身都是绝望和伤痛。 “石大哥,我好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琴英喃喃地哭泣道,白天时还对他嘘寒问暖的石厉,此时却完全不将他的痛苦放在眼中,只是专注而痛恨地望着楚飞扬几人。 “就算你用琴英要胁我们,让那女子逃走,你自己却不可能逃走了。”楚飞扬道。 石厉冷哼一声,双目灼灼地望着楚飞扬:“我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因为我的疏忽而让圣姑陷入险境,我自然要保护她的安全!” “无极山庄到底有什么,让你们个个对他们如此忠心不二?!”程雪翔再也忍不住质疑道。人心是多么复杂的东西,这些投靠无极山庄的人个个神智清醒,无极山庄怎么就能将他们如此拿捏在掌心,谁都不生贰心?! 若说清风剑派的那名弟子还有一丝疯狂的迹象,这石厉却是完完全全地清醒着,还能作出一场完美的戏来蒙骗众人。那无极山庄和那名女子何德何能,可以如此掌控人心?! 石厉却只望着楚飞扬,没有开口,挟着琴英步步后退。 他身后便是万丈悬崖,若是掉下去,便只能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在场谁都看出来他是铁了心要寻死了,甚至想将琴英一起带走。琴英却只是面如死灰,喃喃地问着为什么,双手抓着石厉的手臂,渴求一个答案。 若他想活着突围,楚飞扬等人必能轻易将他擒住,救下琴英。可是他站在悬崖边上,想要带着琴英去死,事情却不那么容易解决了。 “石厉,你为什么如此恨我?!”楚飞扬突然道。 石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楚飞扬会发问。 楚飞扬站在石厉的正前方,摊开双手:“你既然想寻死,难道不想在死前求个明白?!你明明恨我,却一直没有说出口,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你的报复也失败了,最后只落得一死,你的恨又有什么意义。你想要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么?!” 石厉面容一阵扭曲,似是愤恨不甘,却又掺着痛苦和悔恨,让楚飞扬更加不解。 青狼和程雪翔正在趁机向石厉靠近。虽然楚飞扬本意是想让他分心,可到此刻,他也想要知道石厉究竟经历过什么,他又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竟让石厉在此时露出这样的神色。 “我不该恨你,楚大侠,可是我的确恨你,恨你入骨!”石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楚飞扬皱了皱眉头,仍旧看着石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十几年前,你游历于南方,从奸人手中拯救了一个渔村,那是——我的村子。” “你救下了全村的人,你杀光了全部的恶人,你是村民的救命恩人,你是大家仰慕的大英雄大善人!” “可是,全村的人都得救了,为什么偏偏只有我的妻儿,没有得救?!”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恨。我恨我自己那时候不在村子里,我恨那些恶人对我的村子出手,我惟独没有资格去恨你啊,楚大侠。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那时你肯再多花一点点功夫在那个涨潮的山洞里搜寻一番,她们是不是就不会葬身海中?!所谓的大仁大义侠之大者,在自己的性命遭到威胁的时候,也可以弃无辜者于不顾!” “村民们欢庆劫难已过,歌颂你的侠义的时候,只有我在饱受煎熬!” “你剿灭了那伙恶人,成就了你的丰功伟绩,我连要复仇,都无处可寻!” 石厉越说越激动起来,恶狠狠地望着楚飞扬,那眼神当中却不全然都是仇恨。那眼神中的痛苦如此深重,将那些恨意分割得七零八落。 “我带着琴英来找你,我将他的性命和武魄摆在你面前,让你选择。” “我要亲眼看看你的选择。这一次,琴英就是我的妻儿——” 楚飞扬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对石厉所说的那件事情,他已记起自己曾经在海边一个渔村的遭遇。只是记忆当中,最终的结果皆大欢喜,完全没有石厉所说的他那没有获救的妻儿。那时发生过什么已不可考,只是却明显成了石厉十几年的心病,时时困扰着他。 “你若敢服下武魄,我也许就可释怀,可是最终我便害了你。你若不敢服下武魄,那我十几年的恨便没有错!只是我的复仇便失败了。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再也无法逃脱这般困境——” 此时青狼和程雪翔已经潜行到了石厉的两侧,将他团团围住,他却仍旧浑然不觉。 青狼和程雪翔一起看了楚飞扬一眼,楚飞扬望着石厉,低叹了一声:“抱歉了。” 话音未落之时,青狼和程雪翔同时一跃而起,一人治住了情绪激动的石厉,一人将已哭成一个泪人的琴英抢到怀中。 石厉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便被擒住了,他目瞪欲裂地看着楚飞扬和信云深几人:“你们竟然如此卑鄙!” 君书影走到楚飞扬身边,看了石厉一眼,却在楚飞扬耳边道:“你行侠仗义却还行出不共戴天的仇人来了,真是吃力不讨好。” 楚飞扬叹了口气,一手搭上君书影的肩膀,半倚着他的身体,那温热的体温也是最大的慰藉。 “我们回去吧。” 程雪翔押着石厉走在最前面。信云深早已悄然离去,欲往对面山头查看,想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 君书影感受着楚飞扬的沉默,陪着他一起在下山的小径上慢慢走着。 不用问他都知道,楚飞扬一定会怪自己为什么那时候没能救出石厉的妻儿。 “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么?!”君书影突然开口道。 “是什么?!”楚飞扬习惯地挑了挑嘴角,薄唇边好看的笑纹一闪而过,低声问道。 “你这个人太自大,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将所有的事都做到完美无缺。”君书影嗤道,“可是那怎么可能,你楚大侠也没有三头六臂。” “是吗?”楚飞扬揽紧了君书影,把脸埋进他的肩膀,“大概是改不了了。” 君书影在楚飞扬怀中,被他腻歪着,负担着他一半的重量,几乎是拖着他向前走着。 “改不了便改不了罢,我既然说了你便记住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君书影摆了摆手道。 楚飞扬突然低笑了一声。君书影瞪了他一眼,不待君书影将质问说出口,楚飞扬突然将人一把按在径旁的树干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个够。 他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这样不熟练的安慰,为什么却让他觉得这个人已经可人疼得入了心入了骨了,那强烈的汹涌爱意甚至令心脏都揪疼起来。当他自以为已经爱得深不可测时,君书影却总能令他爱得更深一些,更深一些,好像永无尽头,永不见底。 呼吸的缠绵唾液的交换,黑沉的夜色将一切痕迹都遮掩。 直到楚飞扬放开他时,君书影才气喘吁吁地抬起手背掩着红肿的唇角,抬起眼睫对上楚飞扬过近的视线,低声道:“回去吧。” 楚飞扬笑着点了点头,拉起他的手,一起向山下走去。 第二十六章 青狼抱着琴英回到了清风派,琴英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伤口中的血还在不断流下,顺着青狼的手臂滴在土地上,一路行来,几乎有一番步步生莲的诡异感。 高放早已等在院子里,一看到这副情形,马上上前给琴英止血,让青狼将他送回房中。 燕其扒着门框往里看,看到青狼小心翼翼地将琴英放在床上,忍不住啃了啃大麽指。 高放开始忙活起来,青狼没事可做,便退了出来,一眼看到门外的燕其,上前道:“这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怎麽跑出来了,还穿得这麽少,看冻病了谁难受。” 说着便将燕其揽过来,带他回去。 “你不在我睡不着。”燕其哼哼了两声道。 青狼失笑地摇了摇头,将怀中有些冷的身体抱紧了些。 半晌燕其又低声道:“这次就算了……” “什麽?!”青狼没听明白。 “我说这次就算了,人家受了伤。以後,你不许随便抱着别人──” 青狼挑高眉头看着燕其,原来这家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吃飞醋。 “那要是以後还有别的人受了伤呢?也不准我抱?!” 燕其一脸为难的神色,拧着眉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青狼看着心痒,搓着手指在那张光滑紧致的脸上掐了掐:“小东西,还乱吃醋。本教主魅力无边,你吃得过来吗?!” 燕其苦着一张脸,抬头看着青狼,不开口不说话,却用委屈的神色无声地控诉着。 本来还想继续欺负一下的青狼看到这情形怎忍下手,连忙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哄道:“好了好了,这麽不禁逗呢。再说本教主是那麽没定力的人麽?!” “是。”燕其幽幽地道,末了还强调一下,“你就是。” 青狼哽了一下,看着燕其那张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委屈的小脸磨了磨牙。回想起来,似乎他在燕其面前是没有什麽定力,不怪人家下这样定论。 “好好,你说是就是。回去就让你试一试本教主的‘定力’!”青狼一手揽着燕其一手叉腰,一副山野大王的姿态气哼哼地道。两人沿着小径慢慢往暂住的院子走去。 “恩,对我可以没定力……” “你这个磨人的家夥!” 琴英经过此事之後,原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变得更加封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落入陌生人的手中,惶惶不可终日。原本还有他熟悉依赖的石厉在身边,如今却连那惟一的依靠都背叛了他。 高放是离他最近的人,陪在他的身边细心开解,才让琴英愿意向他多说几句话。 几个小的对於同龄人的好奇和亲近一直没有减少过,虽然琴英比他们大了一些,但是琴英的内向和柔弱使他显得比麒麟青静等人更不成熟。几人有了机会便凑上去结交,小豆子一样的信宁远也跟在几个哥哥的後头瞎忙活。 先前石厉在的时候,琴英还敢和他们稍有交流,现在却完全地缩在自己的保护壳中,只有高放能让他开口。 青静最先没了耐心,毫不遮掩地抱怨道:“这家夥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不过就是一点挫折而已,下次长点记性不就好了,他要记多久啊?!一辈子都不跟别人来往了吗?!” “阿静,你别这样说。”楚麟道,“我问过高叔叔,好像琴英的族人被无极山庄奴役着,连一丝反抗都没有。琴英敢跟着别人下山,已经是突破自己了,是他的族人想都没想过的事。到头来他却只是被利用了,这样的打击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真可怜。”楚麒在一旁皱眉道。 信宁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点点头跟着奶声奶气地道:“真可怜。” 青静瞪了信宁远一眼,把他抱起来:“你懂个什麽,跟着瞎凑热闹。”又看看楚麒和楚麟,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先前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你们两个,别用看坏人的眼光看着我好不好。” “有麽?”楚麒摸了摸脸,看着弟弟。 楚麟摇了摇头,扭过头去。信宁远却用小小的肉肉的巴掌拍在青静的脸上,斥责道:“是坏人!” “喂你们三个,不要一起欺负我啊!” 高放好不容易从琴英嘴里问出来的情况,对於眼下的情势似乎丝毫帮不上忙。 “他应该记得去无极山庄的路吧。”程雪翔道,“难道连指路也做不到吗?!” 高放无奈地摇头。 “只有破了无极山庄,他才有希望解了毒,难道他不明白吗。”君书影皱眉道。 高放叹道:“那里还有他的族人,琴英大概也无法相信我们吧。而且就算他想,估计也是指不清路的。石厉带他来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记路。” “小放,那武魄有没有头绪?!”青狼突然道。 那时石厉给楚飞扬的那杯武魄被青狼用带有机关的杯子巧妙地转移了,楚飞扬喝下的只是一杯水,真正的武魄却被留了下来。 高放几乎有些赧然了,接二连三的问题他都给不出满意的结果:“也没有。以前我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医术精湛,到今日才觉自己只是井底之蛙。那武魄,我是毫无头绪。” “连那自视甚高的中原武林盟都束手无策,毫无建树,你不必苛责自己。”君书影道。 正在暗自冥思苦想的程雪翔突然有一种被流箭射中的无辜感觉。 “楚兄,云深,接下来你们准备怎麽办?!”青狼很有身为宾客的自觉,笑吟吟地将决定权抛向信云深和楚飞扬,自己也落得一身轻松。 一直在沈吟的楚飞扬突然停住了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顿道:“无极山庄嚣张得太久了,我已经厌烦了坐以待毙。” 第二十七章(补完) 青狼道:“你想怎麽办?” “眼下惟一的难题便是这无极山庄的所在了。”楚飞扬道,“无极山庄广发寿晏请帖,想要混进去并不是难事。” “你刚刚才见识过那武魄的厉害,难道你还想以身犯险不成。”青狼摇头道,“那东西太邪门,高放都没办法。本教主绝对不吃那玩意儿。” 君书影疑道:“我们不是抓了两个无极山庄的人?难道连无极山庄的位置都问不出来?” “君大哥,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们对无极山庄的忠心耿耿,哪有那麽容易。逼得紧了,那两个家夥就一起念咒似的赞美他们的圣姑,明明脑子很清醒,却像中了邪似的,真是──”信云深叹道。 “你们那叫逼?连严刑逼供都不懂。”君书影不满地道。 信云深连忙闭口了。 楚飞扬道:“我说的便是这武魄。武魄和琴英的血有很大关系,他应该有所了解。高放,他对你最为信任,还要请你问他一下,中了这武魄的毒,到底与常人有何异常?” “楚大侠是想与投靠无极山庄的那些人一起混入无极山庄?”程雪翔道。 楚飞扬点了点头,还未开口时,君书影便道:“我也去!” 楚飞扬望向他,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无极山庄不比以往,众人对它所知甚少,此行也许极为凶险,他不想君书影身涉险境。若是可以,其他人最好都按兵不动,他一人先行查探是最稳妥之法。 君书影瞪着楚飞扬,楚飞扬开口道:“书影啊,──” “废话不用多说。”君书影道,不愿听他的劝解。 程雪翔也道:“前日家师来信,武林盟日渐捉襟见肘,家师十分焦急。在下也实在等不下去了。此行算在下一个。” 君书影转头看向青狼,那目光中的深意青狼哪会不懂。青狼举起双手道:“只要不用真的吃那个鬼东西,本教主亲自走一遭也是可以的。” 君书影满意地移开了目光,又看向楚飞扬。 信云深咳了一声道:“那我也──” “你老实呆着。”楚飞扬道。 “为什麽?!”信云深瞪起双眼不满地叫道。 “你是掌门,你走了谁主持大局?!不要没轻没重的,老实在山上呆着。” 信云深虽有不满,却知道楚飞扬所言在理,只能闷闷不乐地靠到椅背上。 “武魄的事,就要麻烦高放了。”楚飞扬看向高放道。 高放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此行我也应该去走一趟。无极山庄有武魄,难保不会有其他的罕见毒物。若出了什麽状况,我好歹能一解燃眉之急。” “什麽?!不行!”信云深惊道,“小放,你又不会武功,跟去多危险啊!我不同意!” “有我当初只身闯上清风剑派来得危险吗?!教主──”高放瞪了信云深一眼,又看向君书影央道。 君书影也有些迟疑,高放又道:“就算你们不让我跟去,我也会独自去的。无极山庄用药极其厉害,你们的武功不一定比得上我的毒药管用。” 高放言出必行,信云深和君书影都了解。信云深听了焦急又生气,围在高放身边团团转,希望他改变心意。君书影却道:“高放说得没错。他也一同去吧。” 信云深在一旁劝说未果,最後怒气冲冲地独自跑了,高放也不管在坐的众人,起身追了出去。 最终成行的便有五人,待高放向琴英问出武魄的毒性,众人便准备一同动身了。 五人当中,除去高放之外,其他四人都与那无极山庄的圣姑见过面,想要隐匿形迹混进拜寿的人群当中,要不被发现还需要多费一些脑筋。 好在高放闲来无事时认真钻研过易容之术,如今那一手技艺虽称不上出神入化,至少也能让人轻易无法认出。所以在动身之前,乔装打扮便成了首要任务。 “会难受麽?”君书影看着高放端着一盒脂膏要往他脸上涂,稍微向後撤了撤,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教主,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高放笑道,从盒子里挖出一团出来,“教主,你闭上眼睛。” 君书影左右看了看,一伸手指向青狼道:“还是先给他易容吧。” 青狼嘴角抽了抽,又一杆子支到在旁边悠哉饮茶的楚飞扬身上:“他什麽他,本教主没名字麽。书影啊,你怎麽不让飞扬兄先来?!”依青教主的经验来看,易容这东西,就像在脸上顶着一张贴着皮肤的假面具,又闷又热,好不难过。虽然没体会过高放的手艺,不过想来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君书影倒是会心疼人了,舍不得他家楚大侠受罪呢。 君书影唇角绷紧瞪着青狼,青狼也毫不退让地回瞪。楚飞扬哪里受得了这火花四溅的“暗送秋波”,迅速站起身来挡在二人中间,向高放道:“高放,还是我先来吧。” 自己的手艺居然如此不被信任,高放不由得有些郁闷。为了扳回一城,高放更是使足了十二万分的力气,结果自然是出乎意料地好。 那看起来厚重的脂膏竟然没有闷热的感觉,脸上几乎察觉不出什麽异样,只是与本来面目相比四人的容貌全都有了微妙的差异。高放没有刻意将人变丑,却依照着四人原本的模样作些改变,依旧是俊的俊帅的帅,反而显得更加自然,看不出疑点。易容之後,别说是那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了,就算几人互相看着,都像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般,十分奇异。 高放将东西放好,回头向四人道:“我们要去的那个门派叫长青门,离朗月山也不过一天的路程,明天就能到了,所以今天要先易了容,免得路上被人注意到,坏了大事。你们脸上的东西只有用这个才能洗掉。”高放举起一个葫芦给众人看,“这个我会带好的,平常你们洗把脸都没事。” “那我们中午就动身。”楚飞扬当机立断,“天近晌午了,大家先回房收拾一下,用过午饭之後到山门处会合。” 第二十八章 晌午时分,几人如约在山门处会合。信云深派出了清风剑派最好的五匹骏马,将清风派的武器库中最好的金丝软甲也翻了出来,仔细地给高放穿上,才站在山门处怨念十足地目送着几人骑尘远去了。 “信掌门这是何必呢,一脸的怨夫相。”燕其从一旁走了过来,翘首望着那远去的人影,嘴里取笑道。 信云深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难道你就好了?!” 没想到燕其大方承认道:“恩,我也是怨夫。我们同病相怜。” 信云深哽了一下,看着燕其那美得雌雄莫辨的白!脸庞,还有那柔弱纤细的风流身段,眉头凝着点点哀愁望向青狼等人离去的方向,心里不由得更加不忿起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堂堂天下第一门派的年少有为的掌门人,也有与这个家夥相提并论的一天! 那常青门所在的天平镇离朗月山两百余里。楚飞扬几人一路打马疾行,晚上也不投宿,只在林中点起篝火,吃了干粮,休息了几个时辰。 君书影自然与楚飞扬混在一处。干了的烙饼难以下咽,君书影吃了一半便塞到楚飞扬手里,楚飞扬将那半块饼咬在嘴里,将火上烤熟的野鸡肉取下一串,递给君书影。 青狼和高放早都习以为常,程雪翔在清风剑派住了那麽久,应该也有所察觉,或许他在来到清风剑派之前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他的看法显然没有被列入考虑范围。 程雪翔拿起水袋,慢慢地喝着,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又不像在笑。 待要休息时,程雪翔将袋中的水撒向火中,火焰猛地一下窜高,带着一阵灼人的热浪,又渐渐平息下去。 “程盟主这个时候还喝酒?!”高放道,“喝酒容易误事。” 程雪翔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似乎有了些醉意,并不似往常那般慎重和自谦。 几人吃饱喝足,便各自歇息了。除了高放之外的四人内力都很深厚,在睡眠中易可保持警觉,因此便没有安排守夜的人。 夜半时分,君书影突然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便看到楚飞扬黑白分明的眼眸近在眼前。 楚飞扬指向右後方,低声道:“你也听到了?!” 君书影点了点头,楚飞扬轻盈地起身,君书影也跟着站了起来。 青狼和程雪翔早也醒了过来,楚飞扬道:“青兄,程兄,你二人在此保护高放,我和书影过去看看。这动静不像是高手,但也要谨防被人调虎离山。” 青狼点了点头,向还在沈睡的高放身边靠过去,程雪翔也站在一旁,向楚飞扬和君书影道:“你们小心些。” 楚飞扬与君书影一前一後地飞身离去,身形隐入黑暗。 那动静在这静谧的夜里,听着的确有些闹人了。二人行了不过片刻,便离那声响越来越近。 待在树上隐蔽好身形,从枝叶中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小湖边,看到的却是两个年轻男子与一名绿衣女子时,楚飞扬便直觉地觉察道,他那调虎离山的顾虑,纯属多虑了。 “我不会将依依让给你的!就算你是师父的儿子,你也没有资格与我抢她!她早已是我的未婚妻!”两名男子怒目相视,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看起来年幼些的那一个咬牙道。 另一名男子身量高了些,面容也更沈稳成熟。他一把将绿衣女子拉到身边,丝毫不让地道:“师弟,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让给你,只有依依不行。” “你凭什麽?!依依十五岁就与我订了婚,你充其量只是她的表哥,她的亲戚,你凭什麽将她据为已有!” 那绿衣女子满面泪痕,一双明亮的眼眸在两个男子之间来回看着,一脸的不知所措。 “大表哥,师哥,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我好怕。” 底下的争执还在继续,无非是千百年来长演不衰的那一套戏码,才子佳人,争风吃醋,兄弟反目,红颜祸水。 君书影觉得无聊,想要离开,扭头一看楚飞扬,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下面这一出戏是不是让楚大侠忆起了什麽好时光了。”君书影不咸不淡地道。 楚飞扬瞅了他一眼,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我的好时光不都陪你瞎折腾了麽,你说说,还有什麽好不满的。” 君书影瞪他,楚飞扬却不痛不痒地继续道:“你大概不识得,那名女子就是常青门现任掌门的外甥女何依。听她称呼,想来那名年长些的男子就是常青门的副门主,也是现任掌门的儿子严飞了。至於另外一名男子,大概是常青门年轻的弟子一代中最出色的那个,叫项宁梓的。” “这常青门我以前听都没听过,你怎得这麽熟悉。”君书影皱眉道,想了想又道:“你居然还是通过那名女子认出另外两人的。” “话不能这麽说,实在是这名女子比她那两个追求者的名声大太多了。”楚飞扬十分无辜地辩解道,“这所谓江湖中人大部分时候倒是闲着无聊的,无聊的人一凑到一起,最爱聊的无非是武功,兵器,酒,和女人。” 他明明可以用内力传声入耳,却偏偏要贴着君书影的耳边说话,君书影不舒服地捂了捂耳朵。 第二十九章 下面的深情戏码还在上演,君书影觉得有些无聊,用手肘捅了捅楚飞扬:“走吧。” 楚飞扬自然也没兴趣旁观别人的儿女情长,便点点头,二人正欲离去,楚飞扬却突然按住君书影的肩膀,压着他伏下身去:“等等,有人来了。” 楚飞扬话音刚落,两道轻纱突然从黑暗中铺展而来,铺就两条凌空的道路,一辆无马的车撵双轮在轻纱上滚动,片刻间便从远处来到近前。 “何方鼠辈?!竟敢在圣姑清修之地大肆吵闹?!”一道轻脆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树下空地上的严飞和项宁梓有些诧异地抬头四望,似乎对於来人的出现十分意外。 何依有些张惶无措,一手抓住严飞一手抓住项宁梓,哀求道:“师兄,表哥,我们走吧,先回家吧。” “打扰了圣姑清静,你们还想轻易离开?!”那道声音冷笑了一声,一道白绫突然从空中袭向严飞三人,“跟我回去向圣姑请罪吧!” 严飞与项宁梓好歹也是常青门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两人分别挣脱了白绫的束缚,却谁也没有来得及救下何依。 “表哥,师兄!”何依被白绫捆住手脚,一下子扯向半空中,只来得及叫了两声,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深处。 那马车也已经飘然离去,只余两道轻纱落了下来。 项宁梓一把拽住落下的轻纱,气急败坏地扔在地上,向空中大喊道:“依依!” “还叫什麽叫,快去追人!”严飞留下一句话,人已经先行一步,飞身走远了。 眼看着严飞和项宁梓一前一後地追着那何依而去,楚飞扬拉着君书影跃下树来。 “那圣姑手段歹毒,武功又高,这几人过去,只怕没有好下场。”楚飞扬皱眉道。 君书影看了他一眼:“你想如何?!” 楚飞扬无奈地一叹:“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走吧。”君书影利落地说完,拉着楚飞扬就向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楚飞扬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虽然君书影近年来越发地愿意听他的话,但是对於救人的事,君书影可从来没有这麽积极过。 君书影似乎感觉到楚飞扬的视线,看向他道:“上一次让那圣姑逃了,这一次若有机会,记得一刀杀了了事。” 如此认真地殷殷叮嘱,隔着那一层陌生中又带一丝熟悉的伪装,让楚飞扬有些哭笑不得。 “杀不得,杀了她还怎麽去无极山庄?那圣姑虽然张狂,却也只是出来跑腿的,无极山庄必定还有幕後之人,我们此行必要将它连根拔起,所以万不可意气用事。” 君书影闻言脚下慢了些许,楚飞扬连接拉住他继续往前追。 “书影,虽然我们不杀人,可是该救的人还是要救的。”楚飞扬轻咳一声道。 君书影看着他的脸道:“易容本就为了掩人耳目。用这副面貌去救人岂不是十分招摇?” 楚飞扬自然也想到这件事,便从怀里掏出两块蒙面黑布,甩给君书影一块。 “你随便带这东西做什麽?!”君书影看着楚飞扬手脚麻利地把那张俊脸蒙起来,忍不住皱眉问道。 “唉,有备无患。”楚飞扬露在外面的双眼微微弯起,“快系上。” 君书影虽然不喜欢蒙着脸,尤其脸上还贴着一层东西,却也别无他法,用那还带着楚飞扬体温的布料将半边脸遮了起来。 二人追出几里地外,便看到前方隐隐有光芒传来。一直赶到近前时,才发现那些光芒竟都是些莹莹绿火,并没有灯笼照亮。 树林围起的空地当中是一池泥潭,潭中的灰色泥水在绿光的照映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不时有些气泡顶着泥水破裂。 如此污秽的泥潭当中,却有一名女子赤身站在潭中央,细白的肩臂露出来,身体的其他部位却全部浸在泥潭之下。 离得岸边最近的地方突然有几条花色斑斓的蛇身一闪而过,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泥水中竟然有许多活动着的影子,或大或小,无不诡异莫测,在泥水中钻来钻去。而那污浊不堪虫蛇充斥的泥潭正中,却浸着一个妙龄女子,这场面确是诡异至极。楚飞扬和君书影忍不住对视一眼。 “那潭中尽是巨毒之物。”君书影用内力传声道。 楚飞扬点了点头。 而那被抓来的何依正站在岸边,早已吓得双膝瘫软,却还在勉力支撑着,似乎不愿意过於失态,辱没了大家闺秀的教养。 在她的身後,却站立着另外一名妙龄女子,年不过十六七岁,穿一身洁白的衣衫,扎着娇俏的发髻,黑发整齐地散在胸前。 “姐姐,刚才就是这几个人在不知死活地吵吵闹闹,姐姐说要如何处置?!”那女子开口道。 先一步追到的严飞和项宁梓不知道中了什麽毒,两人都无力地倒在一边,只能愤恨地看着那名女子。 那圣姑从潭中转过身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男子,又看向何依。她一直面无表情,眉眼间仍是淡淡的,仿佛不是置身在毒物环绕的泥潭之中,而是站在明亮宽敞的厅堂之上。却比那口口声声要处置别人的少女更让人不寒而栗。 她还在看着何依,何依却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倒在地上。 “妖女,你要干什麽就冲我来,放了依依!”项宁梓怒吼道。 严飞恼怒地费力抬脚踹他,不让他再激怒那看上去奇诡莫测的女人。 圣姑扭头看向项宁梓,张了张口,似要说话,却突然发出一阵痛苦至极的低呼,一张脸也瞬间变得煞白起来,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少女忙趴在潭边,却不敢碰着那潭水分毫,只能担忧着不停地叫道:“姐姐,你忍着呀,忍过去就好了。” 那圣姑咬牙忍耐着什麽,却又艰难地抬头看向岸边的何依。何依睁大着黑色的双眸看着她,被她看到时忍不住向後缩了缩,虽然仍旧害怕,却对潭中女子如此痛苦的形态又有了几分好奇,甚至同情。 “这世外的女子……总是看上去如此干净,纯洁。” “若你们经受一次我所受过的苦难,只要一次,只要万分之一,那般天真无邪的姿态,也该碎成渣滓了吧。” 圣姑低念着,双眼紧盯着何依,不知是怒是恨。潭边少女听了她的话,却突然转身跑到何依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来,便往泥潭边拖。 “姐姐,我现在就送这个小贱人来陪你。” “就趁现在了。”楚飞扬在君书影耳旁低声道,两人便极有默契地同时从藏身之处向外掠去。楚飞扬径直冲向严飞和项宁梓,君书影便一把将那白衣少女挥开,一手将何依拉了起来。 “什麽人?!敢在圣姑驾前放肆!”那白衣少女惊怒道,闪身到君书影面前意欲阻拦。君书影不耐烦地再次将她远远挥开,又扔出几枚暗器,阻住那少女的追赶。 何依仍旧有些懵懂,被君书影单手携住肩膀带着飞离了地面,向着树林深处飞去,将那诡异的潭中女子和白衣少女远远甩在身後。 奔行中迎面的夜风终於将何依吹醒,她忍不住冷得瑟缩了一下,却只觉得肩膀处有一丝暖意。肩上那只手的力气很大,携住她的姿势也并不十分体贴,平日里这大概是十分唐突的,在这种时候却有着最坚实的安全感。 何依抬起头,想看清救命恩人的面貌,却被一块黑布挡住视线,只能看得到那挺直的下巴轮廓,和一双透着些许冷意的好看的眉眼。 君书影到了和楚飞扬约定的地方,便将何依放下。楚飞扬还没到,君书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往前走了几步,抬头张望。 “这位……公子,何依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何依惊魂甫定,看着那道背影,还记得要先出言感谢。一句话说完,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已是有了一丝红晕。 君书影听到,便向她点了点头。本就是萍水相逢,救人也是顺手,君书影跟别人向来无话好说。 林中黑暗,君书影往四处查看。何依不敢离得他太远,犹豫了片刻,还是红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又总忍不住不时地抬眼,想一窥那黑布下的真面容。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必定也是极为俊俏的。 不过片刻,楚飞扬便带着严飞和项宁梓二人赶到了。 作家的话: 话说英雄救美这种事放在传统武侠里那就是最传统的开端有木有,只不过我们是传统的耽美武侠>0< 第三十章 君书影迎上前去,楚飞扬放开严飞和项宁梓,向他一点头道:“那圣姑似乎出不了泥潭,此地暂时安全。可是他二人中毒受伤,我们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 君书影皱了皱眉道:“找高放给他们解了毒就是,让他们自己回去。这里离常青门已经不远,能出什麽事。” “敢问二位侠士是何方高人?!”坐在地上斜倚树干的严飞勉强直起身体,抱拳开口道,“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二位大侠似乎知道我们是常青门的人。不知二位可有要事,若方便可往常青门走一遭,让在下有机会报答二位的恩情。” 君书影冷眼看向他,不屑道:“报恩是假,怕是严副门主怕了那两个女子,想找人保护才是真的。” 严飞面上有些被人戳穿的尴尬,却也并未否认。项宁梓却挣扎着道:“师兄,你何必求人家?!我常青门还没有没落到到了家门口还需要人护送回家!” “你住口,若只有你我二人随便你怎麽折腾,可是你非要把依依带过来,若不能护她周全,你拿什麽向家里长辈交待?!”严飞斥道。 项宁梓不服气地哼了哼,却无话可说。今日他们的确是被人制住,还是被两名女子,害得何依也险些遭殃,他这个时候再如何口出狂言也是白搭,到现在身体还中着毒不能动呢。 严飞又转向楚飞扬和君书影,面上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开口恳求道:“两位大侠,如你所见,我和师弟现在中了毒,无法行动自如。在下只想求二位将我表妹安全送回常青门。二位的恩情,严飞必定没齿不忘,他日一定相报。” 他遮遮掩掩的时候,君书影感到反感。现在他索性摊开来光明正大地说,君书影反倒听得舒坦了,楚飞扬还怕君书影再说些什麽话来刺激到人家,见他一言不发,反而有些意外了。 “不知二位可有不便?!”严飞看了看楚飞扬,又看了看君书影,最後还是看回了楚飞扬,出声问道。 楚飞扬道:“自然没有不便。而且你们二人中了毒行动不便,那两个女子又歹毒非常,在下身为江湖中人,更加不能不管不问。在下有一个同行的朋友精通医术,让他给你二人解了毒,我们再一同去往常青门。” 严飞道着谢,项宁梓却哼了一声道:“二位侠士一直蒙着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有失光明磊落吧。” “师兄,你怎麽这样。”严飞还没开口教训,何依却不满地低声叫道,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君书影。 君书影早被那黑布弄得十分不舒服,干脆一把扯了下来,将布扔给了楚飞扬,又转身往一旁的林中走去。 “我去找高放他们过来,解了这两个人的毒,便立即上路。” 君书影的话音刚落,身影便已消失在林子里的黑暗中。 楚飞扬也扯下了脸上的布,向着那三人道:“三位稍等,在下的几位朋友就在不远处,稍後便能赶到。” 严飞向他点了点头,便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项宁梓仍旧有些不服气,却无奈行动受限,处境狼狈,只能自己同自己较劲。 倒是那何依,双手按住心口亭亭站立的身姿的确是十分美丽的,只是她却单单望着君书影离去的方向,双颊绯红。 这般女儿姿态,楚飞扬是再熟悉不过了。梅欣若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梅老爷便开始明里暗里给他牵媒。娉婷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後来的事情──不说也罢。 看着何依那几乎快要滴出水来的深情目光,楚飞扬忽然觉得,刚才他计划得十分完美的救人行动出现了重大失误。 君书影回到原来的地方,高放急忙走到他面前,又向他身後看了看:“教主,怎麽只有你一人?发生什麽事了?楚大侠呢?!” 君书影摇头道:“没事,我们救了常青门的几个人,他在那里看着。你们现在跟我过去,今夜不歇了,我们立刻上路。” 青狼站在高放身後,舒展了一下身体,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往前靠到高放背上,倒也没说什麽。 高放一脸淡然地侧过身子,往旁边走了两步,让青狼自己靠到树干上去。 君书影四下里看了看,皱起眉头道:“那个程雪翔呢?!” “他说要四处看看,勉得有人埋伏。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 高放的话音刚落,程雪翔突然从黑暗中现身。 “我回来了,要上路了麽?我们走吧。”程雪翔走到君书影身前,看着他道。 君书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会,转身便走了。 程雪翔运起轻功,跟在君书影身边,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也传了过来。青狼便带着高放跟在後面。 第三十一章 几人沈默地跟着君书影向前疾行,程雪翔转头看了君书影一眼,突然伸出手来,让君书影几乎是下意识地戒备起来。 程雪翔唇角边扯出一丝笑,张开手心道:“我刚才出去巡逻之时,发现了这种野果子,知道君公子十分喜欢,特地采来送给你。” 君书影看了他手中的果子一眼。他的确吃过这果子,也觉得味道不错,只是他向来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也不记得曾向什麽人说起过这种喜好,程雪翔却不知从何知晓。 君书影狐疑地看向他,程雪翔面上仍旧坦然,君书影却只觉得可疑。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君书影从不轻易相信别人,程雪翔这样示好反而让君书影戒备起来。 “我不要,我不喜欢。”君书影毫不留情地回绝他,接着就紧赶了几步,不与他并行。 程雪翔面上笑意隐去,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将手中的果子收起来。 几人赶到时,楚飞扬也迎了上来。君书影从半空中飘落,被楚飞扬拉住了手臂。 “路上没碰到什麽事吧。”楚飞扬关切道。 君书影摇了摇头。楚飞扬也不放开他,又拉着他走向青狼和高放:“高放,那边是常青门的两位少侠,他二人中了那圣姑的毒,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高放点了点头,便抱着自己的布包走了过去。 何依从後面走了过来。面前几人俱是陌生男子,她倒也没有特别拘谨的模样,毕竟是江湖世家的女儿,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还是有区别的。如今严飞和项宁梓二人行动受限,她便上前来寒暄起来。 “多谢几位大侠救命之恩。”何依盈盈行了一礼道,“小女子何依,不知要如何称呼几位大哥?” 楚飞扬几人俱是易容,自然也不能用本名,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化名说了出来。 到君书影时,他吐出两个字:“楚景。”说完便看了楚飞扬一眼,楚飞扬冲他一笑,竟有一丝洋洋自得,君书影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严飞和项宁梓二人所中的毒并不罕见,高放轻易便解了他二人身上的毒,不过半个时辰,严飞和项宁梓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而此时天色也近有一丝要放亮的趋势。 楚飞扬和青狼早将马带了过来,严飞也找到了他们的马车,当下便不多说,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由严飞带路,众人向着常青门疾驰而去。 因为高放的马被严飞借用,他便只能跟项宁梓和何依二人挤在马车里。 项宁梓一开始还有些别扭,气哼哼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似乎因为在外人面前出了丑,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不过高放对外人向来有一套,这个小子又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跟曾经的信云深一样的小屁孩,高放对付起他来还不是易如反掌。不过片刻,项宁梓便跟他熟络起来。 随便聊了几句,高放便问道:“我听说常青门近日要去赴那无极山庄庄主的寿晏,不知可有此事。” 高放的话一出口,原来还兴致勃勃的项宁梓突然便沈默了下来,面上露出一丝不自在来。 “确有此事,高大哥也听说了?”何依回道。 项宁梓却转向她道:“你女人家懂什麽,不要乱说。” 何依面露不悦,负气地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景色。 项宁梓却无意哄他,看向高放道:“高大夫,你是不是觉得常青门此举太没担当,太没义气?!” “并非如此……”高放想要客套两句,却被项宁梓高声打断。 “本就是这样!师父他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对,竟然真的接了无极山庄的请贴,要亲去赴晏。这个无极山庄作恶多端,欺我中原武林,常青门如果去了,和叛徒又有什麽区别。我和师兄就是气不过师父不听劝解,才带着师妹离家出游的。” 高放眉尖微挑,他倒没想到这个少年还有这样耿直的气性。 项宁梓开了头便停不下来,把对这件事的不满尽数向高放倾诉。何依觉得这是家丑,自己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师兄却全部捅给外人听,委实不像话。只是她劝也劝不住,只能生气地掀开帘子出去,把车厢留给那两个人。 车夫见她出来,叫了一声大小姐便没了声音,何依便径自坐在车夫身边,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前方那骑在马背上的笔直身影便又撞入了眼帘。 不知为何,一看到他,何依心中便总是想到一轮明月,她从未见过拥有如此气质的男子,明月一样的男子。 他不像一般的江湖人士那样一身草莽之气,又不像寻常男子那样手无缚鸡之力,平平无常。他身有杀伐之意却无鲁莽,略微冰冷的气息好像蓝色的月光。不知他年纪多大,可有妻有子? 何依抱着膝盖,渐渐地看得痴了。反正那人背後无眼,她大可以毫无忌惮地看着他。 楚飞扬几次哀声叹气,惹得君书影终於侧目看向他。 “你怎麽了?怎麽一直叹气。”君书影不解地问道。 楚飞扬看向他,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却摆了摆手,长叹一声。 君书影有些莫名其妙,继续道:“飞扬,你到底有何心事?!连跟我都不能说?”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心魔。”楚飞扬叹道。 他那岂止是心魔,还是一只酸溜溜的心魔,正捧着一缸子小醋,在他心里左撒一瓢,右撒一瓢。 这飞醋吃得基本毫无缘由,只因君书影被女孩子家多看了几眼?!这理由他哪能跟君书影说,再酸也得自己咽了。 “心魔?!”君书影却正色道,“这可不是小事,习武之人最忌心生魔障,容易走入偏门,轻则影响修为,重则走火入魔。飞扬,你万不可轻忽大意。” “好好,我不轻忽。”人家如此郑重其事,楚飞扬也只能郑重地应了。 倒是因为这样一个插曲,君书影对楚飞扬更加上心起来,生怕自家楚大侠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心魔”害了武功修为。途上休息时便与楚飞扬坐在一处,同吃同喝,说着小话,外人看着实在亲密。楚飞扬吃了一回飞醋得来如此柔情,那心魔早飞到天边云外去了。 严飞等人只当他二人是同姓兄弟,青狼和高放视而不见,程雪翔拿出昨晚摘的果子,一个人啃得喀嚓喀嚓响,只是不知是甜是酸。 众人一路行到傍晚,终於到了常青门的地界。 作家的话: 咦我不是决定走虐大侠的路线的嘛,为神嘛他又到处占便宜 第三十二章 常青门有一个占地近百亩的大宅,这样的家产在江湖上已属难得。几人一进门,便有下人急匆匆地跑回去报信。 “副门主和宁梓回来了,表小姐也回来了!” 不过片刻便有两个婢女过来要将何依带回後院。何依虽然不想离开,却碍於男女有别,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下人走了。 严飞和项宁梓被带去正堂,楚飞扬等人即是贵客,便被安排到了客房住下。只是他们不是出来观光游玩的,自然不准备老实呆着。楚飞扬和君书影二人一起行动,程雪翔也说去附近走走,看看有没有无极山庄的踪迹,青狼依旧被留下来保护高放。如此分工完毕,便各自分头行事了。 楚飞扬和君书影一起到了正堂,悄然上了房顶,俯身贴在青瓦上,掀开一片,一起往下看。 噗通两声,严飞和项宁梓二人跪在了堂下,一个面白有须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看着地下跪着的二人,半晌叹了一口气。 “你二人可知错了?!” “父亲,孩儿知错。”严飞老实道。 项宁梓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梗着脖子道:“我们何错之有?!明明是师父你老糊涂了,放着好好的常青门主不做,偏要去做那邪门歪道的门下走狗!您老人家想让我认错,也要说出个道理来才行,想逼我认错,徒弟不服!” 楚飞扬在上面听得眉尖一跳,低声道:“这小子真是个楞头青。”君书影不置可否。楚飞扬点点头又笑道:“不过我喜欢。” 君书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默不作声地看向下面。 底下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什麽悬念,最後以项宁梓劈里啪啦地挨了一顿狠打结束,严飞身为副门主自然要为师弟担着责任,也一并被打了。最後两个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房间,只剩常青门主一人气得面色通红,一个人在大厅上坐了许久。 楚飞扬和君书影又悄然离去,走到无人处时,楚飞扬才开口道:“得让高放去劝劝项宁梓那个小子。他太莽撞,他一心不愿意师门成为背叛中原武林的罪人,只怕还会有所行动。虽然他阻止不了常青门主的决定,只是节外生枝也是麻烦。” 君书影奇道:“为什麽要高放去劝他?!” “你看不出来麽,那小子对高放颇有好感。再说高放对付这种楞头青的小子最有经验,他去是最合适不过了。”楚飞扬言之凿凿。 君书影皱眉想了片刻,点点头,似乎的确是这样。只是……终究好像有哪里不对?! “若是顺利,高放应该能说服项宁梓帮我们混到无极山庄的拜寿队伍中去。有人从里面应和,比我们原先的计划要方便许多。”楚飞扬继续道,二人已经回到了客房门外。 回到房里,楚飞扬将事情说了一遍,高放便收拾起自己的布包,向外走去,准备去看看项宁梓和严飞。因为是去作说客的,高放嫌青狼不靠谱,便不让他再跟着。反正在常青门里面,应该还不至於遇到什麽危险。青狼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边,抓起上面的瓜果来吃。 君书影早觉得困乏,便先回房歇息了。 “怎麽程盟主还没有回来?!”楚飞扬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端起茶来润润干渴的喉咙,开口问道。 “我哪知道。”青狼啃了一口苹果道,“这位程盟主总是喜欢独自行动,鬼鬼祟祟,依本教主看,为人十分不靠谱。”刚刚被高放贴了不靠谱的标签,青教主十分不忿地欲拉程雪翔一起下水。只是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那位不靠谱的程盟主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楚兄,青兄,在下发现了一些东西。” 青狼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瞪了要笑不笑的楚飞扬一眼。楚飞扬呵呵一笑,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道:“青兄,我看你一个人呆着也挺无聊的,一同前去看一看吧。” “青兄觉得无聊?!等你看了在下发现的那些东西,一定不会再无聊了。”程雪翔笑了笑道。 他一句话便挑起了青狼的兴趣,连楚飞扬也生出一丝好奇来。 程雪翔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如此说,必定是发现了什麽极不平常的东西。只是原本以为是极平常的这小小的常青门里,竟也暗藏玄机?! “不知书影公子何在?”程雪翔又四下里看了看,开口问道。 “他乏了,就先回房歇息了。”楚飞扬回道,“书影不爱凑热闹,他大概是没什麽兴趣的,不需问他了。” 程雪翔闻言薄唇微抿,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最终程雪翔带着楚飞扬和青狼二人一起去往他发现的地方,他们三人前脚刚走,君书影便从房里出来了。 原本他是要去歇息的,只是一身的风尘仆仆十分难以忍受,躺了片刻更觉得闷热,他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他便出来找楚飞扬了。 睡不着这种事,找了楚飞扬似乎也不能如何,只是君书影却没有多想,想找便找了。 房里无人,谁都不在,君书影只觉得浑身上下更加不舒服了,有些烦燥,便出了院子,往有风的地方走去,最终走到了一处凉亭。 凉亭是建在一潭人工挖掘的小湖边上,此处视野开阔,凉风习习,身上的汗意被风一吹,便觉一阵舒爽。 反正此刻无事,楚飞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君书影便索性在凉亭里坐下,享受这凉风片刻。 几片粉色裙裾忽然在离凉亭不远的一棵树後面闪了一下。何依已换了干净衣裳,此时却背靠树干,一只手拍了拍胸口,里面正自咚咚地狂跳不停。 “表小姐,是他吗,是他吗?!”一旁的婢女扯着何依的袖子,探头看向凉亭里那一抹身影,兴奋地低声问道。 何依点点头。她本是带着婢女想来湖边散散心的,一腔心事也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尽数倾吐,却不成想正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出现在眼前,一惊之下居然就躲到了树後面来。 第三十三章 楚飞扬和青狼二人跟着程雪翔,一路走到了常青门後院处的一座枯井边。井口上用一块巨石掩盖,看上去并无异样。 “程盟主说的就是这里?!”青狼四下里看了看,“看上去并无异样。” 程雪翔笑了笑,弯腰将巨石搬起,推到一边,指着井口道:“这井底才别有洞天,楚兄和青兄作好准备才是。” “你没事往人家井底下找什麽?”青狼探头往下面看了看,开口道。 程雪翔道:“这可冤枉在下了。我原本只是四处走走看看,到了这里的时候,看到几只蝴蝶从这块大石缝里钻出来。枯井里又怎会吸引蝴蝶,我觉得怪异,才想着下井一探,没想到却发现了一些怪事。我先下去,楚兄青兄小心脚下,你们看到之後自会知晓。” 程雪翔说完,便先行一步跃下井底,楚飞扬和青狼随後跟上。井口不大,原本以为下来之後三个人会很挤,没想到二人前後到了井底,却不见了程雪翔的身影。 脚下是软滑的淤泥,踩着十分地不舒服。楚飞扬和青狼四下里一望,只能看到长着青苔的湿滑的井壁,却不知程雪翔打开了什麽机关,能够凭空消失不见。 “楚兄,青兄,在这里。”程雪翔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二人一抬头,便看到程雪翔的脸出现在离井底一人多高的地方,那里竟然打开了一个方洞,正好能容一人通过。 楚飞扬和青狼先後上去,井到了洞里。 “这个洞十分隐秘,我刚才下来的时候正好有蝴蝶从这里飞出去,这才发现井壁上还有机关。”程雪翔说着,一边带着二人往洞的深处走。 井底不见阳光,洞里更是一片黑暗,惟在洞壁上凿出一溜小洞,上面插着火把。 楚飞扬掏出火折子点亮一枝火把拿在手中,青狼索性将沿路的火把全部点燃,洞里瞬间明亮起来,稍微驱散了原先的阴冷。 三人沿着一人高的狭窄走道走了片刻,便进到了一个开阔之地。楚飞扬将火把向前一举,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只见这半个谷场大的地底洞穴之中,居然密密麻麻地堆满了风干的尸体,一眼望去,如同被数十双空洞洞的眼睛注视着,令人遍体生寒。 这些尸身四肢俱全,也看不出明显的伤处,显然并非死於江湖冲突,而且多半还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其中大多只是靠墙而坐,仰头望着洞顶,虽然看不到他们生前的模样,这副姿势,却透着一股认命的悲凉。 除此之外,最为奇异的却是脚下生长着的茂盛花草了。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暗洞穴之中,却长出这些绿草繁花,在火光的照映下反射着诡异的鲜艳色泽。 几只蝴蝶还在花丛中飞舞,被三人惊动,一起扇着翅膀向洞外飞去。 “这草──”青狼想起了他抱着受伤的琴英时的景象,“这些是琴英的族人?!” 程雪翔点了点头:“青兄也想到了?!琴英的族人与无极山庄关系匪浅,这里居然死了这麽多人,看起来他们的血又都与琴英一般,有些奇异莫测的功效。我们这一次找上常青门却是找对了。” 他二人说话时,楚飞扬走到一具尸体面前蹲了下来,举着火把细细端详。 青狼走过去道:“楚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麽?!” 楚飞扬指着潮湿的洞壁:“这里好像有字。” “哦?!若能多知道一些事情必然对我们大有裨益,上面写的什麽?!”程雪翔先前来时只是随意一看,倒没有发现壁上刻了字,因此也凑上去问道。 “……不认识。”楚飞扬道。 三人轮流细细观察了一番,最後却谁也不认识那墙上的文字。那和中原使用的文字大不相同,连猜都无从猜起。 青狼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巾,按在墙上,将字迹拓了下来。 “算了,我们三个再看也白看,拿回去再说。”青狼将那印了字迹的帕子叠好塞回了袖子里。 三人又将洞里仔细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便又回到井底,从井底跃回了地面。 程雪翔又将那块石头移回井口,三人将周围的痕迹抹除干净,便迅速地离开了此地。 楚飞扬几人走到有宅中下人来来往往的地方,便一起从容了起来,慢慢地往回走去。青狼又将那帕子拿了出来,在阳光下看了看,不认识的依旧不认识。 “这大概是琴英他们一族使用的文字。”楚飞扬道,“琴英的族人与世隔绝,除了他们族中之人,只怕无人能识得这些字。” “只可惜少了这一条线索。”程雪翔叹道,“今日井底所见虽然触目惊心,至今疑团却只多不少,我最想不通的就是琴英的族人了,他们来历成谜,身有异能,却似乎心甘情愿被无极山庄奴役,连生死都任人掌控,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程兄说得是,不过今日也并非一无所获。”楚飞扬道,“常青门要去无极山庄贺寿看来不是偶然,常青门的门主必定知道些什麽,却瞒着严飞项宁梓这些後辈。这件事也要告知书影和高放,让他们小心防范才是。” 三人边走边说,一路往暂住的客房行去,绕过一座假山,前方便是一汪人工挖掘的小湖泊,搭配着岸边树木,倒是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韵味。 凉亭边上,老树之下。 婢女探头看了看凉亭中的身影。 “果然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啊。”婢女掩嘴偷笑,看向何依道,“小姐连副门主和项少爷都看不入眼,我还以为小姐一辈子都不会动心了呢,原来是小姐的眼光太高。” “你胡说什麽呀,只是因为他救了我一命,我、我心怀感激,才会……”何依红着脸低声道。 婢女推了她一把,笑道:“既然小姐心怀感激,哪有见了救命恩人还躲着的道理,还不赶快上前去拜谢恩人。” 何依被她一推,一步踏出了树身外,身前便没了遮挡的东西。看着亭子里的那道背影,身後还有婢女在一边瞎鼓动,她便鼓起勇气,整了整头发衣衫,朝亭子里走去。 第三十四章 虽然强自镇定,只是心头终究还是有些慌乱,上那几阶陡峭的楼梯时,脚下突然左脚绊了右脚,便毫无防备地噗通一声趴倒在亭子边上。 何依把脸死死埋在胳膊里,动也不敢动,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本来还想维持一个好形象的,这下好了,里子面子全丢没了。 “表小姐,你没事吧?!”婢女一看,急忙跑了过来,焦急地连声呼道。何依听了,只管把脸埋得更深,真想昏过去算了。 一双靴子踏到她的身前,何依自然知道那是谁。想到自己在那人眼中的狼狈模样,她就只想大哭一场。 那两个女子刚刚靠近时君书影便察觉了她们的到来,因为并不认识,他本不欲理会。那二人在後面商量了片刻,似乎想要进入这凉亭。君书影不习惯与陌生人呆在一起,既然她们要来,他便准备离去,谁知一转身,便看到那女子趴倒在台阶上,久久没有动弹。 出入凉亭就只有那不宽的几道台阶,如今一个大活人趴在那里,还有一个在旁边焦急呼喊,就算是君书影也没法视而不见,一走了之了。 那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地起了身,一张脸憋得通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姐,你没事吧,摔到哪里没有。”婢女小心地扶着她,开口问道。 何依动了动手臂,嘶地吸了一口冷气,苦着脸低声道:“手臂好疼。” 她虽生在江湖世家,却从未习过武,从小又娇生惯养,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因此胳膊上传来的那一阵阵疼痛,让何依心头又怕又难过,生怕自己落下什麽伤残。 君书影看她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垂着,知是脱了臼,便伸手在她肩头按了按。 何依疼得一缩,眼睛汪汪地看着君书影。 君书影也不管她,握着她的手臂使了巧劲,只听喀的一声,何依张口痛呼,那婢女也吓得赶紧扶紧了她。 君书影收回手,便欲离去。 何依只觉得肩头一阵放松,虽然还有些沈重,那疼痛却是一丝也没有了。她急忙叫住君书影,君书影回头疑惑地看向她,她却不知要说些什麽好了。 本来与自家师兄弟相处都是极自然的,偏偏碰到心仪的人,却连话都不会说了,看起来必定愚蠢得很,何依急得直拧发梢。 君书影见她不说话,也无意久留,便转身往亭外走去。 “楚公子请留步!”何依急得开口叫道。 君书影脚下一顿,这句楚公子听得他实在有点……不习惯。 何依又道:“公子两次相助,何依实在感激不尽。” 两次?!君书影有些疑惑,除了这一次顺手帮忙,哪还有第二次?! “姑娘恐怕认错人了,告辞。”君书影淡淡说道,转身便走。 何依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完全没有认出她来。昨夜於她而言那攸关生死的大事,他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何依看着那人的背影,咬住嘴唇,眼睛突地热了。并非委屈或者难过,只是心底有十分的不甘心。 这人明明会好心地救人於危难,为何却又有如此淡漠的眼神?!他救人不是为了所救之人,帮人不是为了所帮之人,那他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麽?! 君书影刚走了没多远,就看到楚飞扬和青狼程雪翔三人从别处走来。 君书影脚下一转,迎上前去。 青狼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让君书影心里!地一下直觉地戒备起来。 程雪翔也叫了一声:“书影公子。” 君书影看向他,却被楚飞扬一把揽了过去。 “楚公子,你不是在房里休息麽,趁我们不在,你到处乱跑什麽。”楚飞扬哼道,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爽模样。 君书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我睡不着,便出来走走而已。” “而已?”楚飞扬又是一哼。 君书影不知道他在不爽什麽,也不在意,又道:“倒是你们三个,方才是去做什麽了,一下午不见人影。回去之後立刻将今日之事尽数讲给我听。”神色间自是一派的理所当然,颐指气使。 楚飞扬眉头微拧,一脸凝重地揽着君书影走着,一旁的青狼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笑道:“楚兄,悠着些,你这醋味都要酸出十里开外了。” 楚飞扬面色不善地瞪着青狼,他却只是不痛不痒,这让楚大侠不由得更加不痛快起来。 几人回到住处,君书影便让楚飞扬几人将下午出去干了什麽一一讲来,末了又拿了青狼拓了字的帕子仔细看了片刻,同样是看不明白。 到了晚膳时分,高放还没有回来,青狼不放心地出去寻他。只剩下楚飞扬君书影和程雪翔三人,因为某些莫名的原因,这顿晚饭吃得分外安静。 程雪翔低着头迅速地吃完又迅速地离开了,楚飞扬也拉起君书影进了房,一把将房门关上。 君书影看着楚飞扬一手抵着房门,一脸横眉毛竖眼的模样,着实一头雾水。 “书影,你可知错!”楚飞扬一把将君书影摁到墙边,凶狠地发问。 “你发什麽疯,我何错之有。”君书影睁大眼睛,挣了挣手腕,“楚飞扬,你放开我。” 楚飞扬按住君书影不让他挣脱,轻声哼了两声道:“那你说说,今天下午在那个小亭子里,你干嘛了。” 君书影皱眉回想了一下,片刻後才恍然大悟。他一脸鄙视地看着楚飞扬:“楚飞扬,你幼稚不幼稚?!我不过帮那女子治了一下手臂,就值得你这样?!” 要说这本来就没什麽,只是看到那一幕却让楚飞扬分外地不爽,这非他能控制的,他也没想要自制。 “你什麽时候这麽好心帮人治病治伤了。”楚飞扬挑高眉头,理所当然地说着强辞夺理的话,“你看不出来那个丫头她──” “什麽?!”君书影怀疑地问道。他连那女子是谁都记不清楚,又怎麽会知道人家的一片心意。 楚飞扬看着他的懵懂模样,自然不会去点醒他。 楚飞扬不说话,只是目光深沈地打量着他。君书影尚未觉察到危险,神色转为不屑地看着他道:“这又有什麽。我还给那梅欣若治过脚伤呢,你又要如何。” 楚飞扬一听,顿感头顶毛发直竖,那一瞬间的醋海简直要翻了天了,猛地一眯眼道:“这什麽时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就是那一年武林大会的时候。你天天想着怎麽算计我气我,又怎麽会知道这种小事。”君书影毫不示弱地直视他。就是那个时候,楚飞扬真真把他气得够呛,实在可恶至极。 楚飞扬恨恨地咬了咬牙,看着君书影挑衅的眼神,最终低下脸叹了一口气。有人要玩火,他又何必忍耐,只管俯下身去狂风暴雨地乱咬乱吻起来,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你──你干什麽,你说过出门在外……不做这种事的──” “宝贝,我说的是出门在外不碰你,你可以碰我啊。在下不介意。” “我介意!楚飞扬你这个无耻之徒!你出尔反尔!唔……” 一阵暧昧的声响猛然转低,砰地一声,连窗户露出的细缝也被牢牢关上,将这一室春情尽数掩在方寸之室内。 那短烛微光直到月上中天时才渐渐熄灭,只剩熹微的月光照映在轻摇缓晃的床帐之上…… 作家的话: === 每一次大侠吃醋都以君君献身大侠占便宜结束,这是为什麽捏还有谁敢怀疑大侠不行鸟,这事关大侠滴名誉,必须还大侠一锅清白! 第三十五章 清晨,白光初亮,凉风清爽,吹动枝头叶片上的露水,顺着叶片滑行,滚落。 吱哑一声,木窗从里推开,楚飞扬仅着中衣,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回头笑道:“书影,今日天气很好。如果不是还有要事在身,倒是一个出门踏青的好时机。” 床上帘帐已被挂起,君书影半裹着被子坐在床头,身上未着寸缕,长发凌乱,眼眶微黑,一脸不悦地看着楚飞扬。却不接话。 昨夜睡得太晚,又被闹得十分疲累,君书影本来起不了这麽早。只是这里终究是别人的地盘,时时都觉得不安全,不信任,君书影自问无法做到像楚飞扬一样安之若素。何况昨夜睡下时高放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来,虽然有青狼看着应该不会出事,只是君书影想着他没有武功,这常青门又与无极山庄有些不明不白的牵连,他便总有些放不下心来。所以一大早便将一醒来又蠢蠢欲动的家夥踢下了床,让他出去看看情况。 这可恨之人却在这里跟他讨论起天气来,君书影哪里肯接他的话茬。 楚飞扬面带笑容地看着他,又摸着下巴打量着君书影摆出这一副被他糟蹋惨了的小模样,他自己却犹不自知,实在是──诱人极了。 君书影快被楚飞扬意义不明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才见他一边抬手将头发简单地扎起,一边又走到床边,一坐下就往他面前蹭过来。 “你明知为夫定力不好,就别老这样看着我。”楚飞扬亲了亲他的鼻尖笑道,“还是你是故意的,恩?!” 君书影向後撤了撤身,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抵住楚飞扬,不让他靠近。 吃一崭长一智,他早已经学乖了,这个时候要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这人的混话就没完没了了。 “精力旺盛也要有个限度。”君书影皱眉道,“你在清风剑派夜夜荒唐也就算了,你也知道现在是出门在外,有要事在身,本就应该行事谨慎,你还敢如此,也太过放纵了。” 楚飞扬眨了眨眼,几乎显得有些无辜:“书影,我怎麽听着你这话这麽不对劲呢。什麽叫我夜夜荒唐就算了,我是跟自己一个人荒唐麽,难道你就没跟着我‘夜夜荒唐’?!” “起开。”君书影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避免与他在这个谁跟谁夜夜荒唐的话题上纠缠不清,“你这麽有精神就快点出去看看有什麽事可做,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楚飞扬看着他的脸,蓦地温柔一笑,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好好,我出去。那你再睡一会儿,不用这麽早起来。” 楚飞扬微微用力将君书影摁倒,君书影也就老老实实地躺下了。浑身都在酸疼地叫嚣着不适,君书影向来不跟自己过不去。外面的事有楚飞扬看着,他正好趁机补眠。 楚飞扬洗漱完毕,穿衣出门,没走几步便见到一人正在小院中拔剑起舞。 “程兄,这麽早起来练武啊。”楚飞扬走过去招呼道。 程雪翔向他点了点头,左手举起酒袋来畅饮一番,又将剩下的酒夜浇在剑身上,凌空一抖,剑身上的酒水在空中四散开去,不留一滴,小院中瞬间弥漫起一股酒香。 “爽快。”程雪翔笑着低喝一声,又脚步轻移,将手中的兵器舞成一片流光剑影。 程雪翔舞完一套剑法便停了下来,掏出一卷绸布,细细地擦拭了剑身。 “这便是程兄的兵器?!”楚飞扬走上前道,“兵器谱上位列第一的传世名剑,果真不同凡响。” 程雪翔笑了笑道:“楚兄过谦了,什麽天下第一,本就是江湖上无聊之人的无聊之作。再说,若不是楚兄从不专注於名刀名剑,所谓武器不过顺手拈来,又随意舍去,这兵器谱第一的位置,怎麽也该是给楚兄预备的。” 楚飞扬眉尖一挑,还不待他开口,程雪翔却又轻轻地抚了抚手中之剑,低笑道:“但无论如何,这影刃却是我心头至爱之物。” 楚飞扬笑了笑道:“在下对待兵器,不过是使用一件顺手的工具。取舍随意,许是潇洒了,但却少了一种‘神’。程兄对待影刃,却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惟有如此,兵器才能有了自己的生命,惟有握在主人的手中才能活过来的神气之神。这一点,在下却只能望其项背了。” “这大清早的,你们两个在这里探讨什麽高深武学呢。”青狼突然打着呵欠从廊子里走来,靠在一颗红柱上揶揄道。 楚飞扬向他道:“青兄早啊。高放怎麽样了?书影也正挂念着呢。” “我昨晚饭都没吃就去接他回来了,他当然安然无事。”青狼摆了摆手道,“我说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去接人也不过片刻功夫,结果一回来你们谁都不在了,我和高放就只能吃些残羹冷炙,真是凄惨至极。” 楚飞扬和程雪翔都知道他在胡说,谁也没理会他这一茬。程雪翔道:“不知高大夫昨天去找那项宁梓,结果怎麽样了。” “怪不得说高放对付毛头小子有经验呢。”青狼笑道,“他不但劝住了那小子别添麻烦,还说动了他帮我们混进常青门的贺寿队伍。这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否则就凭这个常青门和无极山庄有牵扯,我们想混水摸鱼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飞扬点了点头,青狼又道:“那常青门主已经开始布置跟随他同去贺寿的人员,时间不多,今天必须与项宁梓通个气,尽快将此事确定下来。” 楚飞扬和程雪翔自然没有异议,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院外走去,准备先去找项宁梓。 走到一半时青狼突然转头看了看,又看向楚飞扬,挑起唇角笑了笑低声道:“楚兄,怎麽不见书影同去?!” 楚飞扬轻咳一声,掩饰道:“他对这种事没兴趣,我就不叫他了。” “哦─莫不是他还在睡懒觉?”青狼摸着下巴自语道,“本以为君兄武功高底子好,没想到这种时候与我那小燕其还是挺像的。” 哪种时候?!像什麽?!哪里像?! 楚飞扬抚了抚额头,揩一把那不存在的冷汗,便催促着另外两人脚步快些,往项宁梓的住处走去。 “哈啾──”燕其起了个一大早,正坐在清风剑派练武场边上的一处高台上看着场中弟子练武,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得抱着手臂抖了抖。 “嗷呜──”端坐在一旁的旺财睁着两只大眼看着他,开口嚎了一声。 “别嚎了旺财,你是狗又不是狼。”燕其爬起来,拍了拍衣裳,拉起旺财的绳子。 旺财吊着眼睛正磨磨爪子准备开怀飞奔的时候,一个天一教徒突然跑了过来,向燕其报告道:“小主子,不好了,静少主带着那个琴英去地牢了。” “什麽?!这个不省心的小混蛋,他要干什麽?!”燕其怒道,一把甩开僵绳,怒气冲冲地跟着那名教徒往地牢走去。 “属下也不知道。不过小主子不要太生气,君公子的那两个小少爷也有份参加,并不全是静少主的主意……” 那两个人渐渐地走远了,旺财独自一狗在原地坐了会儿,看没人理它,便自己叼起绳头在周围晃了一圈,随便找了个过路的清风剑派弟子,让人牵着它去散步。 且说楚飞扬和青狼程雪翔找到了项宁梓,几人仔细商议了一番,原本打定主意绝不做无极山庄走狗的项宁梓便去找他师父,一脸诚恳地认了错,又强烈要求跟着贺寿队伍同去无极山庄,要在路上保护常青门的同门师兄弟们。 常青门主无奈地答应了他,楚飞扬等人便作为项宁梓的莫逆至交,随队伍同去。 严飞知道了此事,一反一向的冷静自持,找项宁梓狠狠地吵了一架。项宁梓有任务在身,自然不会听从他的劝解,执意要去无极山庄。严飞见说不动他,便也要求同去。可这一次,常青门主却是无论如何不同意了。 严飞不知道项宁梓的计划,项宁梓也不想将他牵扯进来,师父不同意他去,自然也顺了项宁梓的意。 只是楚飞扬和青狼却多想了一些,看常青门主这番表现,说他不知道无极山庄的凶险,也太说不过去了。 人员定了下来,几天之後的一个清晨,常青门便在宽阔的院子当中摆上了香案,由常青门主带头,一群人整齐排列,静立在院子当中,等候着前来接引的人。 作家的话: 君君亲身体验亲口证实,大侠人家夜夜荒唐,别再怀疑大侠不行啦! 第三十六章 这一等,便从早晨等到了晌午,无极山庄的接引人还是未到。 项宁梓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低声埋怨道:“这些人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真是可恶。” 他话音落了却无人搭腔,不免有些无趣,便伸手捅了捅站他左前方的程雪翔:“哎,你说是吧。” 程雪翔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转身回去。项宁梓只能悻悻地收回手,端正地站好。 这一个小插曲刚过,却见大门上方凌空飞来两道白练,铺展至众人头顶。明明悬在半空中,却如在平地,平整无皱。 楚飞扬摇了摇头,向君书影低笑道:“这一定又是那一夜那两个女子,爱整这番华而不实的把戏。” 他正说时,那无极山庄的圣姑已经从远处轻掠而来,稳稳地落在白练之上,一袭淡雅衣衫凌空轻扬,俯视众人的姿态恍如谪仙,任谁也想不到不久之前她还泡在满是烈毒之物的泥潭中。 “谁是常青门主严直,还不上前来拜见圣姑!” 那名叫玉儿的少女也站在高处,娇声喝道。 常青门主上前走了几步,弯腰拜了下去:“老夫正是,老夫拜见圣姑。” “老头儿,你既然要投靠无极山庄,你就是无极山庄的奴才。见了圣姑缘何不跪呀。”玉儿却嘻嘻一笑,咄咄逼人。 “妖女,你不要太过分!”项宁梓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连同院子当中站着的众人也有些骚动起来。 本来常青门人就对於投靠无极山庄颇有微辞,又怎能容忍被两个女人这样呼来喝去,还要门主下跪?! 常青门主严直面色也微微一变,抬头看向那被称作圣姑的女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们这群狗奴才,再吵就把你们全都杀掉!”玉儿柳眉一竖,恶狠狠地威胁道。 她这一声,更激得众人群情激愤,恨不得冲上前去打个痛快。 “都住口!”严直突然大喝一下,原本喧闹着的众弟子瞬间安静下来,一齐看向严直。 严直深吸了一口气,膝盖微微下弯:“老夫……” “不用了,你起来吧。”圣姑突然发话,一挥衣袖,几名女子从大门外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酒壶。 “你们既要入我无极山庄,便要先将这杯血酒喝下。” 严直拿起酒杯,一仰头倒入喉咙,不带丝毫犹豫。 有了门主带头,其他弟子自然也有样学样,纷纷将送到面前的杯子拿起,一饮而尽。 楚飞扬几人早就见识过这东西的邪门之处,自然不会真喝。项宁梓也从高放那里知道了那杯血酒的功用,连沾唇也不敢,偷偷地全都倒进了袖子里。 看着其他师兄弟都喝了,项宁梓心里着急,却苦於不能告知他们。 看众人都喝下血酒,举着酒壶的一队女子退下,那圣姑凌空站在白练之上,慢慢抬起双臂,仰高头颅,微闭着双眼低语道:“喝下血酒者,便入无极山庄,从此之後与无极山庄同生共死,共享无边荣华。我以无极山庄圣姑的身份,赐福於忠诚之人。” 程雪翔皱眉看着那女子神刁刁的模样,楚飞扬伸手将他的脑袋按下去:“别忘了琴英说的,喝下血酒之後会有异样,别让她们看出破绽。” 楚飞扬嘴唇几乎未动,腹语用内力传声入耳。程雪翔同样回道:“楚兄放心,我有分寸。” 他刚说完,那圣姑突然开始浅吟低唱起来。那声调低沈宁静,却又千回百转,转出一丝微妙难言的神秘,却又能够让人心情宁静。 原本只是听说,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亲身体验到了,楚飞扬仍旧免不了感到吃惊。 这已经不是内力所及的范畴,却是一种直达人心的力量。楚飞扬不知道那是什麽,惟如此却更加警觉戒备起来。 周围那些喝了血酒的常青门弟子,所有人都在这安抚一般的歌声之中,渐渐闭上了双眼,有如处於半梦半醒的状态,面上却无不露出舒适愉悦的神情。不知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到底见到了什麽?! 那圣姑吟唱了不过片刻,等她停下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如同大梦初醒,猛然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如今你们已经成为我无极山庄的人,只要你们忠心於无极山庄,无极山庄必定不会亏待诸位。” 刚刚恢复神志的众人面面相觑,原本还在喧闹不服的常青门弟子,此时却无一不向那高高在上的圣姑弯下腰来,齐声道:“愿为圣姑效力!” 那圣姑不再言语,又飘然飞身离去,只留那玉儿在此,领着一队侍女带着众人踏上前往无极山庄的道路。 一行人一路往前,路上竟走了半个月之久。一路上都有无极山庄的人看着,时不时还有那圣姑站在前面对着众人吟唱那首神秘古老的曲子。楚飞扬几人不方便碰头商量,便索性都安分地呆着,就看他们最终要耍些什麽花样。 半个月过後,众人渐渐走离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往一座不知名的深山里走去。越往里走,便越是人迹罕至,毒蛇猛兽越发多了起来。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君书影道。 楚飞扬一手拨开垂在身前挡路的树枝,又挥剑砍断脚下的灌木,转头看向他:“什麽?!” “上一次去你大师父的师门是出海,这一次又来钻山,总觉得没好事。”君书影抱臂凝重道。 青狼拎着一把剑从旁边挤了过来,抬手抹了抹额头,冲着楚飞扬道:“哎,楚兄,快点,给他一把小刀小剑的,斧头也行。大夥都在这开路呢,你就让他闲站着啊,还老说风凉话。” 君书影沈着脸一肘子将他推开,看也不看他,就走到楚飞扬身边去了。 楚飞扬无奈地向着青狼一笑,举着剑继续边走边砍灌木野草。 一行人在深山中又行走了两日,终於见到前方现出隐隐约约的房屋形貌。 第三十七章 见到目的地近在眼前,常青门的众人都不由得吁了一口气。再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下去,就算是习武之人也快要受不了了。 只是随着一步步走近那些屋宇,更大的疑惑又浮上众人心头。远看时看不真切,走得近了,便看到那些房屋破旧不堪,许多墙面上一片漆黑,似是被火熏过。相对完整些的屋舍只有寥寥几座,大部分都残缺不全,透过毁塌的矮墙,墙後面的屋子里也是一片乌黑,看不真切。 无论怎麽看,这里也不像是一个武林家族的聚集地。 那几名带路的女子似乎全然不觉,还在带着众人往那处前行。 青狼忍不住向楚飞扬道:“也许这个无极山庄作恶多端被雷劈了?这样倒省我们很多事。” 他本是随口说笑,正在凝神往前方看着的高放突然出声道:“你说得也许没错,的确像是遭过雷击的样子。” 话音刚落,一群人已经鱼贯而入那一片废墟。 此处荒无人烟,杂草四处蔓延,已经荒废了不少岁月。楚飞扬四下看了看,惟一能断定的是,这里既不是无极山庄,在它未被废异时也不像是一个武林世家的盘踞之地。 这里屋宇建筑的格局更像是一个村落,以中央一栋最为高大的屋子为中心,其他或大或小的建筑物围着它向外延伸开去。 楚飞扬看向君书影,两人眼中俱是疑惑。此时几人心中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也许是他们身份暴露,所以这圣姑故意不带众人前去无极山庄,却带到了这不毛之地? 君书影袖下的手已经悄悄将一支暗器握在手中,却被楚飞扬握住手背。 “静观其变。”楚飞扬低声道。 君书影看了他一眼,手心中银光一闪,暗器又没入袖中。 自从进了这座被催毁的寨子,一路行来,眼中所见俱是一些破败屋舍,饶是见惯了江湖风雨,众人仍不免为之心惊。 这里是毁於自然之怒的荒芜之地,至今已不知过了多少年,却连墙面上所残留的黑印都还在彰显着那一刻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巨大威力,任你武功再高也是枉然。 楚飞扬一直在观察着那圣姑的神色。自从走进这个寨子,那个玉儿还没有什麽,仍旧面色如常,那圣姑却明显地露出了些微叹息的神色。 这里也许是无极山庄曾经占据过的地方,最後却毁於天灾。只是不知那圣姑带他们来到这里,是何用意?! 正想着时,走在最前方的圣姑突然停了下来。 她转身面向众人,冷清的双眸在人群间巡视了一圈,便落在了常青门主严直的身上。 “严门主,严直,回到这里,你可曾记起什麽往事。”圣姑淡淡地开口道,两道视线却凌厉如刀,被那视线盯着的常青门主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严直却强撑着对上那双视线,叹息道:“原来圣姑早就已经认出了我。” “不知道您又有没有认出我呢,许直许护法。”圣姑冷笑道,“你要改名换姓,却偏偏只改了姓,却留着名。本来你这样的小人物,是叛是死,我无极山庄根本不在意。可你又如此不知好歹,自己找上门来。许直,你该知道我无极山庄对待叛徒的做法。” “许直此名是老寨主所赐,老夫岂敢随意更改。”许直道,“老夫此生不识无极山庄,只知道四方寨。我背叛的也是四方寨,不是无极山庄。”严直却挺直了脊背正色道,“老夫今日前来,只想求见无极庄主,求庄主和圣姑,放过连山族人吧!他们都是无辜的,四方寨这样对待他们,必遭天谴啊!” “你这个老东西,还敢诅咒无极山庄,我看是你要遭天谴。”玉儿一个巴掌甩到常青门主的脸上,严直踉跄着向後退了几步,嘴角流出血来。 “妖女,你敢打我师父?!”项宁梓憋了一路,看到这种情景,哪还忍得住,瞬间怒火猛涨,抬手攻向那玉儿。 “梓儿退下!” 掌青门主却又将他拦下,那玉儿竟也被圣姑喝退。 项宁梓和玉儿两人仇视着对方,却只能无奈地退到後面。 圣姑道:“许直,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你这种叛徒又有什麽资格面见庄主。” “圣姑,老夫不求活命。只要能见到庄主一面,老夫甘愿一死,以谢叛寨之罪。”许直说着,竟忍不住老泪纵横。 事发突然,楚飞扬和青狼几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常青门主和无极山庄还有这种渊源。 “当初是谁定下要来这常青门的?!”程雪翔凑近高放,低声问道。 高放知道他是疑惑为何会有如此巧合,实际上他也到现在才回想起来。 “是我给琴英调理身体的时候,他告诉我的。”高放也放轻声音回道,“云深也让人查过,消息无误,常青门又近,我们便选了它。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事。” 青狼在一旁抱臂听着,抬起手肘碰了碰楚飞扬:“你怎麽想?” 楚飞扬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静观其变。” 青狼听了一扯嘴角,扭来扭去地换了个懒散的站姿:“好好,观,继续观。” 常青门主从严直变成了许直,还为了要见无极庄主泣下恳求,常青门同来的一众子弟都傻了眼,面面相觑。 项宁梓更是万分惊诧,不敢置信地望着师父苍老的背影。 圣姑冷冷地看着常青门主哀哀恳求的模样,却半晌不发一语,久到那玉儿都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声:“姐姐──” 圣姑突然如梦初醒,冷哼一声,一拂衣袖转过身去,冰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想见庄主,便跟我来吧!” 第三十八章 38 圣姑走在最前面,径直带领众人穿过了这一片废墟,往深山里走去。 楚飞扬暗中瞅了那许直几眼,许直面上越发惨白起来,似乎知道圣姑正将众人带往何处。而那个地方,必定是极为凶险的,竟然让许直这样的一派之主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许直将微颤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藏在袖子下面。 楚飞扬收回目光,又往君书影身旁凑了凑。 前方的危险是他无法预料的,他有些後悔就这样将君书影带了过来。君书影需不需要他的保护是一回事,楚飞扬却绝对不愿意看到君书影身陷险境。 “那个老头的样子有点不对。”君书影看到楚飞扬凑近他身边,却先一步低声说道,“前面不知道会有什麽。” 话音刚落,却见程雪翔也从旁边凑近过来,和楚飞扬一左一右地将君书影夹在中间。他状似无意地靠近,也不看楚飞扬和君书影,君书影不知他是何用意,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在意。 青狼自然是护着高放,看着那三人间奇怪的队型,微微地抬了抬眉头。 楚飞扬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用力地握住了君书影的手。 不多时,那圣姑便停了下来,玉儿带领着十数名女子分列两排,站在圣姑的两手边。 圣姑回过头来,冷眼看向许直:“许直,你可还记得此处?!” 圣姑一指身後,她的面前便是一个左右十分宽,高度却有些低矮的山洞入口,通往洞里的地面微微倾斜着向下延伸开去,前方尽是一片黑暗。 从外面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洞,许直却在一瞬间神色大变,竟然踉跄地向後退了两步,项宁梓连忙扶住。 “我记得,我怎能不记得……这里是──这里是通往地狱的入口!”许直颤抖地道,“离开,离开这里,全部都给我离开!”他猛地回过身去,将随同他而来的弟子往後推去。 楚飞扬等人见他这样,虽不明就里,却不敢忽视,都随着人群向後退去,远离那个洞口。 “圣姑,你就算恨老夫,要一剑杀死老夫,老夫都绝无怨言。”许直看向那圣姑,悲怆道,“你怎麽还敢到这里来?!你难道不知道它的厉害?!就算是你们,只要被它发觉,也别想逃过它!” 那圣姑冷眼看着众人向後退,也不阻止,一抬手将面纱撩起,覆住面容,玉儿连同其他女子也是同样做法。 楚飞扬心头一动,只觉得其中有些异样,还不待他想清楚,却见那原本驱赶众人离开的许直突然身形一僵,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洞口里的黑暗之处。 “师父?!”项宁梓也回头看了看那里,洞里的黑暗中只有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应该是散落的山石,并无不妥之处。他便摇了摇许直的手臂,疑惑地叫了一声。 许直突然一把推开面前的项宁梓,猛地冲向他前一刻还避如虎狼的黑沈沈的山洞入口。 “荔儿,是荔儿吗?!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荔儿不要怕,爹回来救你了!” 许直运起轻功,几乎是片刻间便冲到了那山洞入口,顺着斜坡就滑了下去。 项宁梓一愣,大喊了一声:“师父──”也急忙追了上去。 其他常青门弟子也动身欲追,却被项宁梓严声喝止。 “你们听师父的话,都滚得远远的!” 常青门的弟子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听了命令,继续向後退去。 君书影第一眼看到那个山洞时,便直觉地感到不详,此时他巴不得离得远远的,至於那许直和项宁梓跑过去做什麽,会不会遇到危险,全然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只是他却担心,有人要多管闲事── 君书影一边後退,一边伸手摸向身边,却一把摸了个空。 他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前一刻还在他身边的楚飞扬此时却不知所踪! 君书影急忙停下脚步,焦急四望,四周人影闪动,却惟独看不到楚飞扬。 “飞扬!”君书影急得大喊一声。 无人应他。 君书影四处张望,拨开人群到处寻找,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楚飞扬又是谁?!他不知道什麽时候离了他的身边,正朝着那个山洞奔去。 君书影恼怒至极,可恨的楚飞扬总是在这种时候逞英雄!他要救人也不看看情况!居然还将他一人抛下。 “楚飞扬,你给我站住!”君书影怒斥一声,也运起轻功向前掠去。 山洞本就离得不远,君书影几个起落便到了山洞边上。原本站在那处的那一群女子是什麽时候消失的,君书影根本无暇顾及。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熟悉的背影,那背影不顾他的呼喊,一个闪身便滑向了山洞深处。 君书影一咬牙,也一矮身钻了进去。洞口边上的斜坡斜得并不十分厉害,还能够勉强站立行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那坡却越来越陡,站着已经十分困难。看着前面那个身影快速地跑向山洞深处,快要离开视线的范围,君书影只能扑倒在地,顺着斜坡一直向下滑去,紧紧地跟着那个身影。 “楚飞扬,你给我停下来!”君书影怒道,随手揪下身上佩戴的玉佩,向那个人影扔过去。 那身影却对他的声音听而不闻,径直地向前滑去。 斜坡越来越陡,好在坡上长满了青苔,十分光滑,因此滑落的时候还不觉得十分辛苦。 此处离洞口已经十分遥远,阳光射不进分毫,洞里却有着微弱的光线,不知道是从哪里透来的光。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在这样的微光之中也勉强能够视物。 君书影咬紧牙关,紧紧盯着前面的人影,连向下滑了多长时间都没有在意。 前面那人影始终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停下来等他,也没有远离他。 君书影看着他,不由得心底升起怨忿来。楚飞扬何时像这样对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救人就有那麽重要麽?! 那人影突然一顿,止住了下滑的势头,却猛地站了起来,往前面跑去。 不过片刻,君书影也感到脚踩到了实处,原来是斜坡已经到了尽头。 他来不及打量周围的情况,只是紧紧地追着前面的人影。 两人跑过的地方是一个不宽的廊道,左右的宽度够两个人并行,在其中奔跑并不觉得十分狭窄。 君书影紧紧盯着前面那个人影,咬牙跟住,一个眨眼,那人影却突然消失不见。 君书影一惊,连忙跑过去,才发现那里是廊道的转角,那道人影转过转角,还在继续朝前奔跑。 许直和项宁梓根本就不见踪影,君书影不知道他在追什麽,气得怒喝道:“楚飞扬,你给我站住!” 这一次那人影却猛然停住了,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君书影见状,又朝前跑了两步,却慢慢停了下来,停在离那个人四五步远的地方。 从这里看去,这个背影,像楚飞扬,却又不像楚飞扬。原先十分笃定的事,在这一刻却变得飘忽不定了。 君书影有些迷惑起来。他先前是如何认定这个背影就是楚飞扬的?! 他看着那个人,那个人没有转身,没有出声,仅是静静地站着。 静下心来,君书影才发现,如今他身陷黑暗深处,四周安静到死寂,而他的身前站着的那个人,却比这死寂的环境还要安静。 作家的话: ================== 是不是有点小吓人0 0 来个小番外缓解一下 01 秋天到了,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了! 楚大侠今年春天的时候结交到了一位住在大湖边上的好朋友,到了秋天就收获了一车的大螃蟹。 大部分螃蟹送到了山上,留下的却也够四个人吃很久了。 刚开始的时候,君书影和两个小的吃得还很开心,因为楚大侠的厨艺着实不错。可是没过多久,几人就开始见蟹色变。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啊!早上是蟹黄粥,中午是清蒸螃蟹,晚上是面拖螃蟹,再来一顿香辣螃蟹──一连十多天,吃不消啊。 这直接导致了君书影闻到蟹味就开始恶心想吐。 to be contitued PS,想吃大螃蟹艰难度日的同学请举手! 第三十九章 那个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君书影从後面望着他,原本那些熟悉的感觉渐渐散去,如今站在那里的,赫然就是一个陌生人。 危险的陌生人。 君书影无暇去想先前他是如何被迷惑住,追到了这山洞深处的,眼前的危机才是首要之事。 孤身一人面对险境的经历,遥远得好像是发生在上一辈子的事了。一瞬间滑过眼前的,每一次遇到困境时都有楚飞扬站在他的身边,强大又可靠。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洪流中坚定不移的磐石,仿佛只要抓住他就能够抵挡任何风浪的侵袭。即便在那东龙阁的地下遭遇机关,目不能视的时候,只要耳中听着他的声音,君书影就敢听着他的话,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如今少了那个人在身边,君书影居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君书影指间夹住银针,慢慢抬起手来。 他还未来得及出手,前面的那个人却猛然转过身来,黑发乱舞之间,明明看不清那张脸的模样,君书影却只觉得心中一颤,那是一种受了惊吓的心神不稳。 君书影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此时所见不知是真是幻,若是先乱了心神,就更没有机会逃离这里了。 他默念起楚飞扬教授的静心法诀,一边飞快地向後退去,只是还没退上两步,後背突然抵上了实物,毫无防备的君书影被撞得胸口一闷。 他原先一路追来,这廊道里明明什麽都没有,现在竟然被墙挡住,成了死路。君书影不禁有些慌了,猛地转过身来,在身後那堵墙上狠狠敲打了几记。 坚硬的石墙却纹丝不动,好像从来就冰冷地立在那里。 君书影咬紧牙关,心头猛地一发狠,转身就将银针向那个引他进入山洞的人影射去。 轻微的“叮叮”几声过去,银针尽数插在对面的石墙里,而面前又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岂止是那个人消失不见,连原本幽长深遂的遂洞也变了模样,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堵墙,连同他身後的石墙一起,将他完全堵在了这狭窄的廊道中。 君书影不由得乱了气息,原本被撞得生疼的胸口也闷闷地胀痛起来。 没有出路,暗无天日,难道他就要这样困死在这山腹里?!他怎能甘心! 君书影看着四周一成不变的冰冷墙壁。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却苦於无法可破。 “楚飞扬──”君书影咬唇,试着呼喊了一声。 停下来等了片刻,却无人回应。 君书影又望着横亘在出路上的那块石墙。按照来时的路径,这块巨石之後的隧道并不长,隧道的尽头就是那个斜坡,斜坡之上就是洞口。 明明出口就在眼前,自己却被挡在了里面。这种无力的感觉令君书影越发感到焦躁起来。 默念着静心法诀,他呼了几口气,狠狠地盯了那纹丝不动的石墙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抬脚跑了过去。 既然是幻觉,那他便不看,不听,不信。那里本无物,是心中的魔障挡住了他的出路。 只要冲破这一层迷障,他一定能够出去。迷障的外面,一定有楚飞扬在等着他。 君书影咬紧牙关,猛地向前冲去── 他却并没有像自己所想的那样,畅行无碍地冲出去。但也没有像先前那般,撞到坚硬的大石上面,否则早该碰得头破血流。 君书影只感到身体被两只强健的臂膀拥住,一个身躯阻碍了他的路。他一瞬间紧张起来,手上凝聚起了内力就欲攻击。 待到那熟悉的气息飘到鼻端,萦绕在他全身的时候,君书影才猛地放松下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面前的人的脖子。 君书影不知道这是真是幻。楚飞扬正在拥着他,他却不敢睁开双眼。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楚飞扬的声音传入耳中:“没事了,书影。” 君书影还未回应,一旁又传来一声揶揄的轻笑。 君书影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不由得一黑。这声音是青狼无误,那这必然不是幻境了。他肯定没有无聊到在幻境中把青狼也带进来。 君书影睁开双眼,松开了楚飞扬,转头看向青狼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青狼的神情十分无辜,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又遭遇这无妄之瞪。 君书影懒得理他,回头看楚飞扬,却见他正揉着自己的胸口,眉头拧着,一脸苦色。 “你怎麽了?!”君书影奇道。 “你捶的。”青狼在一边笑嘻嘻地搭腔道,接着就把刚才君书影如何对着楚飞扬拳打脚踢的行为讲述了一遍。 君书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楚飞扬,伸手在他胸口替他揉了揉。想来是他刚才中了幻境,把楚飞扬当成那堵墙给打了一顿?! 现在他们三人所站的地方,似乎还是在山洞里面,但不是他原先幻境中所见的狭长隧道,而是一个宽敞的巨大山洞。有几个黑洞洞的洞口开在洞壁上,不知通往何处。 楚飞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君书影的抚摩,又开口道:“书影无需自责,这一次的事情实在超出常理,没想到我们几人自恃武功高强,竟然全部被这个山洞迷了心志。” “我没自责。”君书影理所当然地道。这就让楚飞扬小小地郁闷了一下。 君书影又道:“连你们也中了幻境?!” 楚飞扬点了点头,青狼也道:“这山洞的机关不知是何人设下的,这也太刁钻了些。” 青狼话音一落,几人却都听到从一个方向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是什麽东西,竟是朝着三人所在的山洞迅速靠近过来了。 三人同时戒备起来,紧紧地盯着声音传出来的那个洞口。 刚才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是楚飞扬,青狼几乎是同时清醒,两人忙着唤醒仍被幻境困住的君书影,谁也无暇顾及探看周边的情形,甚至连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岩洞里的,也仍旧一无所知。 或者是否这一切仍是幻境,也未可知。 +++ 还有一更,继续码字,不知几时更,等不了的同学就早点休息昂 第四十章 从那黑暗的洞口之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听着像是什麽东西划在石壁上,一路走一路划了过来,十分地刺耳。 楚飞扬不动声色地将君书影挡在身後,君书影也不觉得被看轻了也不觉得生气,只管在楚飞扬後面站着,探头往声音传出来的那个洞口里瞅着。 山洞里虽有微光,但是光线太微弱了,完全看不清那洞口里的情形。所以当里面的影子窜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凭空出现在三人的视野当中。 楚飞扬和青狼握着剑,全身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出手,直取敌人首级。 君书影的暗器几乎快要脱出手去,直到那两团扑出来的影子的真面目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高放?!”君书影叫道,连忙上前将高放扶起来。 另一个人自不必说,正是那程雪翔程盟主了。 他原本一手搀着高放,一手握着他的影刃剑,此时也是脱力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劳累不堪。 刚才的声音大概就是他用影刃擦着墙壁弄出来的。果不其然,程雪翔喘匀了气,便心疼地抱着影刃,就着洞里的那点微光查看起来。 高放靠在洞壁上休息了片刻,也恢复了过来,只是看上去同样十分疲累。 楚飞扬和青狼收了剑,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苦笑。 这一下可好,大家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落下,全都着了道了。 “楚兄,青兄。”程雪翔勉强站起身来,看到面前的楚飞扬和青狼,便习惯性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程兄,真巧呵,你也进来了啊。”青狼苦中作乐地打趣道。 程雪翔才发觉自己方才的口气简直像大街上偶遇一般。几人落到这种困境里,什麽寒暄都是多余的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便看向了君书影。 高放也已经歇过了劲儿,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喘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他将所经历之事向君书影简单讲了一遍。原来他也被幻境迷住,误入这山洞里,没过多久便碰到了程雪翔。两人一路上碰到不少危险,饶是程雪翔武功高强,也实在累得够呛。明知那些危险是幻化出来的,却又不敢不应付,直把自己累得快要精疲力尽。 最後还是高放想出办法,让程雪翔一路上弄出些刺耳的声音出来,刺激着二人快到极限的神志,就这样磕磕绊绊地逃着,直到听到了楚飞扬等人的声音,才顺着声音跑了过来。 “居然全都被自己的幻境迷住。”君书影皱起眉头道,“既然我们着了道,没理由其他人还能保持清醒。难道常青门的那些弟子也都进来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山洞里也太热闹了。 高放摇了摇头道:“我也想过。不过我觉得,会不会被迷住心志可能与武功高低没有关系。撇开武功不说,我们跟常青门弟子惟一的不同,就是他们喝了那杯血酒。” “这倒是说得通了。”楚飞扬道,“先前那圣姑就站在离洞口最近的地方,也没见她被迷惑,大概和她们都服过琴英族人的血有关系。不过听许直所言,似乎她们也不能靠近洞口太久,否则也会被山洞捕进来。那些常青门的弟子服了血酒,只要及时远离洞口,大概是不会受影响的。” “楚兄你别说得这麽!人好不好,什麽捕进来,这山洞还是活的不成。”青狼摸了摸手臂,夸张地叫道。 “我倒希望这山洞是活的呢,一剑刺下去见肉见血的东西,比真真假假的幻象好对付多了。”程雪翔摸着影刃摇头道,看样子是深受其苦。 君书影走到楚飞扬身边,向着青狼和程雪翔开口道:“你们别说些没用的了,快些想办法走出去是正经。”他向四周看了一圈,又道:“这洞壁上有这麽多通道口,到底哪一条是通往外面的?!” 他话音一落,只听得呼的一声,周围突然亮了起来。青狼举着一支略微显小的火把站在中间道:“我们都是浑浑噩噩进来的,哪一条通到外面,只能一条一条走走看了。” 青狼家的工匠巧夺天工是出了名的,他能凭空变出一支火把来,众人也没觉得十分惊奇。 “书影,小放,你们俩来选一条吧。”青狼笑道。 楚飞扬对於青狼总要有意无意地撩拨人感到无奈,看人发怒好玩麽?!难怪这家夥不招人喜欢呢,都是自找的。 “那就这条吧。”程雪翔突然开了口,随手指着一个洞口道。 反正谁也不知道这些洞口通往何处,走哪一条都是一样的,因此对於程雪翔的提议大家也没有异议,便由青狼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几人前前後後地进了那狭窄的隧洞。 原本没有光亮,看不清楚山洞里的情形,如今被火光一照,洞壁和洞顶上时而爬过的虫子就全都显形了,密密麻麻地让人心悸。 君书影有些不舒服,洞里太过狭窄,有些地方身体勉不了要蹭着洞壁,他对那些不怕人反而争先恐後往身上爬的虫子实在是觉得头皮发麻。楚飞扬看出他的厌恶,不由就想打趣他。 “你早先的时候不是还练过那些个控制虫子的本事,那时候怎麽不见你烦了。”他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君书影操纵着一堆毒虫来攻击他,那个狠毒的小样儿哟── 君书影一把拍落爬到肩膀上的一指长的蚰蜒,凉凉地瞪了楚飞扬一眼道:“你不烦,你别躲啊。”对於同样在手忙脚乱拍掉虫子的人,这时候来取笑别人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走在二人前方的程雪翔举着影刃,一剑刺死一条长得奇模怪样的巨虫,那虫子临死前还犹自不甘心似的举着一对大螯半支着身子冲着程雪翔。 程雪翔一脸厌恶地将那虫子挑到地上,回头冲君书影道:“这洞里的虫子的确看着凶险,不知道有没有毒,书影公子小心。” 君书影点了点头。楚飞扬不由得郁闷了,在程盟主的衬托下面,自己怎麽显得这麽坏呢?!这家夥故意的吧! 几人一路顺着隧洞前行,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碰上茬路,一条道通到底,没走多久,便看到前方的出口。 === 狼哥说,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一闭眼居然就从十二点睡到了四点多= =这个点才更,算不算两更,算吧= =南风歌星时间 第四十一章 看到了出口,青狼带路的脚步快了些,几人迅速地朝着前方那个黑洞洞的通道尽头走去。 楚飞扬是最後一个从洞里走出来的,刚出来便看到了火光映照下一脸无奈的青狼。 “又回来了,果然没那麽容易走出去。”青狼道,一边拿出匕首在刚刚出来的洞口处刻了标记。 “接着走吧。”收了刀,青狼也没了调侃的兴致,随便选了一个洞口,在洞口处刻上记号,便率先走了进去。 “慢着,刚才我就想问了。”高放开口道,“我和程盟主不是从一个洞口里进来的?!既然能进来,肯定也能出去。从那个洞口走不就好了。为什麽要没头苍蝇一样乱走。” 青狼靠在洞口边上,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看楚飞扬。楚飞扬叹道:“这自然是最直接的出路,如果有这麽简单就好了。问题是你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已经找不到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洞口多半就是用来扰乱视线的,出口就在其中,我们却看不到。我想,我们现在眼中所见的,多半还是幻境。” “什麽?!”高放惊道,“那岂不是──” “就算出路就在眼前,有也可能视而不见。”程雪翔也叹道,“没想到我们这一次是碰到高手了。这等高深莫测的机关阵法,怕是早已失传於世间。” “坐而想不如起而行。”青狼挑眉道,“我可不想站在这里猜哪一个才是出路。不然我先去探路,你们在这里试试解开机关。” “我们还是不要分开。”楚飞扬道,“既然还在幻境中,谁知道分开之後会碰到什麽。我们都不是精通阵法之人,要解这机关也不是易事。还是一起走吧。” “那就走吧。”青狼转身走入洞口,程雪翔和高放随後跟上,楚飞扬和君书影走在最後。 “若说这里还是幻境,眼中所见不一定为真,视而不见的也不一定为假。”青狼一边走一边道,又轻笑了一声,“谁知道我们几人当中,谁是真的,谁是幻影呢。” 他本是随口一说,话音一落,大家却都沈默了。 青狼自己也觉得怪不舒服,回头看了看身後,高放正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跟在他身後走着。 “哎,小放,你说青大哥说得对不对。” “你说呢。”高放抬眼看他,一双黑色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幽幽的。 君书影的声音也从更後面传来:“要不要我给你一针,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书影公子小心脚下,前面有许多碎石。” “……” 几个人的声音打破沈默,因为封闭的黑暗而生的压抑感觉便褪却了许多。这一条隧洞比第一次走的那条更加曲折,好在中间也没有茬路,因此一路行来,只是多花了一些时间,便看到了出口。 不出意外地,几人又一次回到了原先的山洞里。 青狼将出来的洞口处刻了标记,手中的火光突然闪了几闪,渐渐地灭了。惟一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了,黑暗再一次侵袭而来。从进入山洞以来也过去了不少时间,外面的天大概也黑了。夜晚的凉意渐渐弥漫起来,粘粘地粘附着皮肤。君书影虽有内力护体,那种感觉却仍是十分难受的。 青狼扔了火把,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子火也没了,这鬼地方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走出去。” 高放开口道:“如果我们所见皆是幻境,就算出口近在眼前也看不见,那我们怎麽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还是错?!也许刚才就几次路过出口,只是因为看不到就错过了。这样我们岂不是永远也走不出去。” “幻境迷惑的是阵中人的心和眼,却不能迷惑它自己。”青狼开口道,他正挨着洞口,把脸贴过去仔细瞅着什麽。 “青兄可是要找这个。”楚飞扬也细细找寻了片刻,指向洞壁的一处道。 他的手指着的地方,赫然有四个高低左右分布着的尖角刻痕,那正是青狼在每一次进洞和出洞口的时候刻下的标记。 “没错,就是它。”青狼凑了过来,伸手摸着那四枚离得不远的标记,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十分满意。 “青兄明明是刻在了四个洞口外面,这几个记号却聚在了一处──”程雪翔似乎也明白过来。 “根本没有四个洞口,我们来来回回走着的,一直只有一个。”君书影道,转头看向四周,只觉得洞壁上那大大小小的浓黑色的洞口没来由得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程雪翔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又开口道:“不过,既然我们身处幻境,真假虚幻分不清楚,那我们眼前所见的这四个标记,又怎麽肯定是真的呢。” “那就确实没办法了。”青狼撇了撇嘴,“如果那摆阵人果真如此逆天,那我们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也不知道谁这麽无聊,在这大山深处搞这种阴险的机关。”君书影愤愤不平地道。 楚飞扬还在扒着洞壁不知道在研究些什麽,此时轻咳一声道:“别发牢骚了,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接着走吧。” 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奥妙,几人也不再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只选定了离标记最近的那个洞口,再一次走了进去。若几人所料不错,出口必定就在这洞口外,因此这一次走得格外小心,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没过多久,以青狼打头,几个人又从同一个洞口中鱼贯而出。 这一次连青狼都不耐烦起来,瞅着那四个记号恨恨地磨着牙。 “老子行走江湖这麽久,还从来没有这麽狼狈过!没想到今天在这深山老林里被个不知道活人还是死人耍得团团转!” 要说狼狈,几个人谁也没比谁好多少。明明知道走过的是同一条山洞,可是这一次却感觉比前两次都要狭窄矮小许多,许多地方都要侧身挤过,或者弯腰钻过去,弄得一头一身的尘土,还得忍受那些虫子的骚扰。 “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如此精通阵法的高手,果然是人外有人。”程雪翔抱着影刃叹道。 君书影带着怨气冷哼一声:“什麽高手,分明是不敢见人的鼠辈,只敢龟缩着设阵害人。不,比江湖鼠辈还不如──”至少“江湖鼠辈”没有本事让他们几人都困住却束手无策。 楚飞扬伸手拉过他,拍拍他肩上发上的尘土,笑着道:“好了好了,消消火。书影,这种话却是不应该随便乱说。” “为何?!”君书影瞪了他一眼质问道。 楚飞扬又是掩唇轻咳一声,一脸心虚的模样,指向洞壁一角示意众人:“你们来看看这个标记,是否有些眼熟?!” 第四十二章 君书影对着那符号看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不解地望向楚飞扬。 倒是高放只看了一眼,就惊道:“这个是──清风剑派的标志。” “清风剑派?!”君书影不解道,“我怎麽从来没有见过。” “根本是看到了也不在意吧。”楚飞扬有些无奈地道。 青狼站在一边道:“这里怎麽会有清风剑派的标志?你们清风剑派不是以机关阵法见长的吧。” “清风剑派和无极山庄又有什麽关系?!”程雪翔也开口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恐怕云深和我师父都不知道。”楚飞扬道,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清风剑派曾有一位师祖精通此道。我在朗月山的时候也曾经读过他的手记。如果这阵法是他布下的,我想我有法可解。” “哦?!怎麽解?!”君书影眼睛一亮,看着楚飞扬。 “如何解,不可以用口说,这也是阵法的奥妙所在。”楚飞扬笑了笑,“但是需要你们完全地相信我。” 他将几人一一看过去,青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楚兄,这江湖上若你都不可信,我就不知道还有谁可信了。” “在下自然也相信楚大侠。”程雪翔点了点头道。 君书影和高放站在一处,他们甚至不用开口。楚飞扬笑了笑道:“那好,你们先将眼睛蒙起来吧。” 在这种黑暗莫测的诡谑山洞之中,将双眼蒙住几乎是切断了最重要的应对外界的感官。只是楚飞扬说完,谁也没有犹豫地撕了布条,将双眼蒙住。 眼前一片漆黑,连仅有的那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君书影抬手摸了摸被布条蒙住的双眼,手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捉住,然後就被吻了。 “楚飞扬!”等他松开之後,君书影恨恨地低叫了一声。这种时候都不忘记占便宜,这人也太不分轻重了。 楚飞扬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们外面见。” 君书影听着,迟疑了一下,道:“你真有把握破了这个阵法?!” 楚飞扬低低地恩了一声:“那是自然,我什麽时候会做无把握之事。” 君书影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自己小心。” 楚飞扬没有出声,却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便扬声对众人道:“你们现在听着我的话,我让你们往哪里走,你们便往哪里走,不能多一步,也不能少一步。” 他这样说,倒像是对这阵法十分清楚似的。虽然以前并不见楚飞扬对阵法有所了解,但这既然是清风剑派的师祖设下的迷阵,也许他的确有法破解。 众人按照他的指示,一步一步走向阵中。 高放原本对五行八卦之阵略有了解,只是听着楚飞扬的指示,却完全不符合他所知的任何一种阵法,他口中的步法几乎全是杂乱无章。高放越听越是一头雾水,便索性不再去想,只管按着楚飞扬的话,一步不错地踏出去。 四人安安静静地往前走着,山洞里只有楚飞扬平稳却坚定的声音回响着,指示着众人前进的道路。 “……青狼,向左一步,向前三步,你前面就是出口,出去之前不要拿下眼罩。”楚飞扬道。 青狼听着,毫不犹豫地向前跨出一步。一瞬间,被布条蒙住的双眼再也不是漆黑一片,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面前光芒大盛。 出来了! 青狼一把扯下布条,还未能完全适应的眼睛被光亮刺得一阵疼痛。青狼抬起手遮了一下,眯着眼睛等着视线恢复。 等到眼睛能够适应这里的光线,青狼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身後便又传来脚步声。他转回身去,便见到高放一步踏出了黑暗。青狼上前扶了他一下,按住他的眼睛道:“小放,外面有些亮,先不要睁眼,你慢慢适应。” 高放点了点头,他身後程雪翔和君书影先後走了出来。 君书影一出来,便立刻扯下眼睛上的布条,转过身去,有些紧张地看着几人走出来的方向。 那一处黑漆漆的,身後那刺眼的光亮竟然照不亮那一处,还未完全适应的眼睛无法看清那里的情形。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等着,只是他等了够久了,楚飞扬却还是没有走出来。 “怎麽回事?!飞扬怎麽还没有出来?”青狼也觉察出不对来,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君书影却先他一步,咬牙飞快地往回走去。 青狼怕他再一次走入迷阵,忙叫了一声:“书影,你不要冲动!” “书影公子!”程雪翔也从後面跑来,想要拉住君书影。 “放手!”君书影一把推开二人,飞快地跑了回去。 只是那黑暗的角落里哪里还有什麽迷阵的入口,惟有一块冰冷的石墙堵住了君书影的去路。沈默坚定的厚重石墙静静矗立,仿佛一直横亘在那里。 君书影不敢置信地摸上了那石墙,冷硬的触感透过手心,冰得他的心头一颤。 “楚飞扬……楚飞扬!”君书影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不管不顾地用掌风轰向那石壁,“你不是信誓旦旦你能破阵的吗?!你给我出来啊,混蛋!楚飞扬!” 青狼从後面赶来,抓住君书影的手臂,皱眉道:“书影,你不要着急,楚兄也许自有打算。” “他是自有打算,他本来就打算好了!”君书影心中原有的一丝疑虑在此刻全部胀大膨发,楚飞扬打的是什麽算盘他在这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什麽他看过手记,什麽他知道破解之法,什麽要让大家无条件地相信他,全是骗人的!他知道这是一个迷魂阵,一切魔障由眼入心,所以他让别人蒙住双眼,让别人相信他──他就是靠着这样的相信,将众人“骗”出了迷阵! 如今那漆黑绝望的迷魂阵之中,就只有楚飞扬还被困在里面。 “楚飞扬,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到了外面再见麽,你给我出来啊!”君书影在青狼手中挣扎着,双眼渐渐变红,恨恨地瞪着前方的石壁。一时的惊慌和愤怒让他体内的内力乱窜起来,竟险些要走火入魔。 程雪翔不忍地皱着眉头,从旁边走了过来,一掌坎在君书影後颈。君书影软软地倒了下去,高放也急忙过来扶住他。 青狼将君书影交到高放手中,也走到石壁前,抬手按在石壁上。 “楚飞扬,你真是──”青狼低叹一声。 作家的话: 黑完我东龙阁,继续黑我大清风剑派,我才是终极大黑黑Y^o^Y 第四十三章 君书影昏迷的时候,青狼和程雪翔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再找到回去的路。 “楚兄不会有事的。”青狼背靠着那不知是真是幻的冰冷石壁,沈默了片刻道,“他一定有办法出来。这家夥可不是那种不长命的好人,他就是个祸害,满肚子弯弯绕的心思比谁都多。”青狼说着便有些咬牙切齿起来:“还从来没有人能这麽轻易地骗过本教主,这个账我一定要跟他好好算一算。” 程雪翔点了点头,便又看向君书影。 君书影还在昏迷,高放坐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些药丸塞到君书影的口中。 青狼也走了过去,抓起君书影的手腕号了号脉,又与他掌心相对,牵引他体力乱窜的内力各自归位。 不过片刻,君书影便悠悠转醒过来。 “教主。”高放低叫了一声。 君书影看向他,又看了看旁边的青狼和程雪翔,眨了眨眼,才回想起方才的事。 刚才是急气攻心,才险些走火入魔。此时君书影清醒过来,青狼和程雪翔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君书影原本正要起身,却突然停了下来,脸庞微仰着,定定地看着上方。 青狼以为他还没有完全清醒,正要再抓他的手,君书影却突然伸手一指前方的山洞顶部:“看那里。” 青狼和程雪翔高放顺着君书影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 几人身处之地仍是一个山洞,只是比之前那一个更加宽大,山洞的四周又有不知何时何人点燃的火把。这山洞的洞顶十分高,火把的光亮根本照不到顶部。先前青狼几人忙着解救楚飞扬,又要救醒君书影,因为感觉不到威胁的气息,谁也无暇顾及往上方看上一眼。 此时被君书影指出来,其他三人抬头去看。眼前的景象,就连终日里行走江湖的青狼和程雪翔都不由得从心底感到一丝凉意。 只见洞顶上那密密麻麻的,全是吊着的干枯的尸体,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像是被特意精心地码放过一般。 江湖中人见惯打打杀杀生生死死,却无不是热血沸腾的,何曾像眼前所见的这般情形,死寂中透露着冰冷,绝望。令几人感到震撼的不是尸体,而是这样规规整整排列出来的形式。 这是什麽样的人,出於什麽样的目的,以着什麽样的心情,将人命如此轻贱地玩弄在掌心上?! 程雪翔第一个飞身而上,踩着洞壁上的凸起跃上洞顶,四处看了一遭。 他下来之後便向青狼和君书影摇了摇头:“看不出是什麽人,不过应该已经死了许多年了。看他们的服饰十分相像,可能是同一个村寨的。” “不会又是那个连山族的族人吧。”青狼道。 程雪翔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不过服饰跟我们先前在常青门井底看到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君书影也已经站了起来,正沈默地站在那石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程雪翔走了过去,顿了顿喊道:“书影公子──” “你们把这里都检查过了?”君书影问。 程雪翔点了点头:“现在还没有找到什麽机关阵眼,不过我们可以继续找找看。” “不用了,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君书影望着那石壁,“既然这里找不出破绽,我就要去其他地方看一看。这整个山洞就是一个巨大的迷阵,从洞口开始就是,破阵的关键一定就在洞里的某个地方。楚飞扬……”他把脸贴向石壁,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喃道:“楚飞扬不会被困在这种地方的。” 内力高深的人自然听得到他的自言自语,程雪翔抓紧了影刃,撇过头去。 “是谁?!站住!”青狼突然高喝一声,君书影和程雪翔同时回身望去。高放也走到君书影身边,袖中的药粉早已准备好。 青狼的身影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凌厉地向着山洞另一侧追去。程雪翔随後跟上,君书影最後回头望了那石壁一眼,也抽出随身的长剑,带着高放一起追了上去。 青狼追着的那道影子奇快无比,在青狼的全力追击下居然还能躲上片刻。那影子似乎对山洞里的情形十分熟悉,借着这份熟悉又躲过青狼的几次擒拿。 青狼觉得奇怪,这伛偻的人影明明跑动极快,可是离得近时,却感受不到一丝内力外发的气息。越看越觉察那人影不是在借着轻功在逃脱,反倒像是身形灵活的某种动物,仅仅靠着力量和四肢的灵活,在几个武林高手的追捕中周旋。 君书影带着高放,因此跑不快,眼看着青狼几次差点抓住那人影,都被逃脱了,君书影便觉得不耐烦起来。 他取出随身所带的银针,看准了机会便甩向那道暴露在视线中的怪异人影。银针擦过青狼的肩膀直直地飞向前方,只听一声惨嚎,三枚银针尽数刺入那人影的身体。 只是那人影受此重击,却只是晃了晃,竟然硬是抓住凸起的尖石稳住身躯,又一下子窜向黑暗。 青狼还想再追,迎面却又扑过来一个人影,离得近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一身狼狈的项宁梓。 “青大哥,程大哥!”项宁梓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伸开双臂拦住他们,“不要追了,他没什麽危害的。” “那到底是个什麽东西,竟然连淬了毒的暗器都放不倒他!”君书影也已经带着高放赶到,恨恨说道。 “君大哥,那个是──我师父的儿子,叫许荔。”项宁梓道,面上的神色有一丝伤心哀叹。 高放皱眉道:“项宁梓,这山洞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师父呢?” “关於这个山洞……刚才师父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项宁梓抓了抓额头,开始向众人讲述起这山洞的来历。 第四十四章 “我师父原来是无极山庄的人。”项宁梓叹了一口气,似乎很低落,“这个无极山庄本来只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寨子,名叫四方寨,後来他们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住在这大山深处谷地的连山族人。连山族人身有异能,而且他们族中有许多江湖失传的秘籍兵器。四方寨将他们奴役,便成了今天的无极山庄。” “这个山洞本来是通往连山族部落的必经之地,里面的机关大概都是为了保护族人而设的。四方寨第一次想要突破这个山洞的时候,很多人都折在这个洞里。後面他们找到了其他办法,才安然通过山洞,占领了连山族的山谷。我师父的儿子,许荔,就是那时候陷在山洞里。本以为他肯定早就死了,没想到他竟然活到今日,却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君书影忍耐着听完,却只在意着其中的一句:“四方寨後来怎麽走过这个山洞的?!许直知不知道怎麽破解这个洞里的迷魂阵?!” “这……四方寨怎麽走过去的师父没说。”项宁梓有些为难,“不过那圣姑至今不敢走进洞口,无极山庄应该是另外修了出路。这个山洞大概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君书影脸色沈了下来,眉头紧蹙。 程雪翔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项宁梓开口道:“不知严掌门现在何处?!” “师父从进来之後就疯疯颠颠的,一直追着他的儿子跑,刚才我跟丢了,才跟你们碰上。” 程雪翔还欲再问些什麽,一直在四周查看的青狼突然作了个手势:“嘘,不要说话,你们听,这是……什麽声音?!” 他话音一落,众人便都沈默下来,凝神细听。 不知何时山洞深处响起了隆隆之声。先时十分沈闷,似乎被捂在什麽东西的後面,可是那声音顷刻间骤然变大,竟是以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快而来。 青狼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一把拉起高放,高喝一声:“跑!” 不用他说,在场的谁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儿,就连项宁梓都一瞬间反应过来,白了脸色运足了内力,追着众人疯狂向前奔去。 几人的身後,从那幽深的遂洞之中,一股涛天巨浪裹胁着巨大的威势,迅猛奔流而来。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好端端地怎麽会有这麽多水涌进来?只不过谁也不敢停下来去试一试它的真假。 在自然之力的威慑面前,任你身怀多麽绝世的武功也讨不了什麽好去。 几人一路狂奔,没过多久就又跑回了原先的山洞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出路。插在壁上的火把还在安静燃烧着,可是在那惟一的入口外面,有世上最柔软的东西化作的最坚硬的凶神恶鬼,嚣张的怒吼已经震耳欲聋,不过片刻间巨浪已经近在眼前,轰然向洞里倒灌进来。 几个人根本没有任何余地再去探寻其他出口。君书影深吸了一口气,等着洪水淹来。高放就在他的身边,君书影伸手抓住他,另一只手却也被别人抓住。 君书影转过头,就看到程雪翔对他点了点头,抓住他的手却又紧了一些。 不过是为了共同度过难关,君书影也反手抓住他。 程雪翔的眼神闪了一闪,原本紧闭着嘴憋住的一口气险些泄了出去。君书影早就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他定了定神,也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那汹涌而来的涛天巨浪上。 青狼左手抓着项宁梓,右手抓着高放,现在比起前一刻来,他反倒不那麽担心了。 想到洞顶上那些悬挂着的干尸,青狼本来还有些疑惑那麽高的洞顶他们是怎麽上去的,毕竟不可能他们全都有那麽出色的轻功。现在想来,跟这汪水必定脱不了干系。 这个山洞十分宽阔,奔流的水涌进来的时候,那汹涌的来势已经减缓了许多。尽管如此,洞里的水还是很快地涨高起来。 几人水性都不差,随着涨高的水慢慢飘浮起来。项宁梓原先没有见过洞顶的那些干尸,此时火把的光早被水浇灭,又只剩下微弱的黯淡光线照映着,头顶上那静静悬浮的数排尸体看上去更显诡异了些,像是倒栽在洞顶的尸体森林,阴森无比。 项宁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抬头看,又往青狼身边靠了靠。 不出青狼所料,水面果然只涨到了离洞顶还有半身距离的时候停住了。 此时那些干尸也有半边身子泡进了水里,张着空洞干瘪的五官包围着几人,像在沈沈地盯住闯入他们其中的几个不速之客。 青狼有些戒备地看了看周围,又看向君书影高放和程雪翔,还有紧抓着他不放的项宁梓。看到几人神情都不像被迷惑住的样子,才稍微放下心来。 在青狼的猜测里,这些四方寨的人如果不是死於洪水,就是又被幻境迷惑,才死得这麽诡异凄惨。 若是其他有形的危险还好对付,青狼可是吃尽了这无孔不入的幻境的苦头。如今什麽也没发生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总在这飘着也不是个办法。 程雪翔似乎跟他想到了一起,出声道:“我先潜下去看看──” 他话未说完,项宁梓却突然惊叫了一声:“师父!”话音未落就松开了青狼的手,使劲地扑腾着往一个方向划过去。 青狼以为他被幻境迷惑住了,仔细一看,前方不远处似乎真的有一个人影载浮载沈。 为免事情生变,青狼和程雪翔君书影几人也跟了过去,高放更是一直牢牢地跟在君书影身边,寸步不离。 他们也正想抓住这个老头子问问清楚事情的真相。看那圣姑对许直的态度,这个老家夥知道的事情绝对比他告诉项宁梓的多。 几人靠近时,才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许直脸上的神情。他双眼迷蒙地望着身周,明明到处都是一片黑暗,身边还有凄惨而死的无数尸体,他的神情却像是看到了什麽极美的东西,一脸的赞叹向往,却又夹杂着难言的悲痛,显得分外扭曲。 原来是这老家夥中招了。程雪翔和青狼游了过去,一左一右地靠近他。许直对於他二人和在他身旁吵闹不休的项宁梓完全地视而不见,只是沈浸在自己的幻象之中。 “原来你们当初……就是看到这样的美景。死在这等神仙阁里,死得没有痛苦吧……没有痛苦就好……没有痛苦就好……” 许直喃喃地说着,面上竟然流下两行热泪来。 四方寨也许有过极悲恸的过去,可是他们奴役连山族,企图血洗中原武林,这无极山庄作的恶还历历在目,青狼和程雪翔谁也无法对他们升起一丝同情。 “你们俩在看什麽?先抓住那老家夥,把他弄醒了再说。”君书影皱眉道。 这麽多的水不知何时才能褪去,而且这水好像有些特别,几人脸上的易容被这水一泡开始晕化开来,弄得脸上十分不舒服。如果不是周围都是些泡在水里的干尸摇摇摆摆,看着太恶心,君书影真想先在水里把脸洗干净。 君书影此时与高放肩并着肩,双脚在水下不时踢摆着,保持着身体平衡。他看着青狼和程雪翔二人制服了痴痴呆呆的许直,正要游过去,踩水的左脚却突然踢到了什麽坚硬的东西,小腿还被若有若无似的抓了一下。 君书影一下子连汗毛都要炸起来,不知是怕是怒。黑沈沈的水面下什麽东西都看不清楚,就算不信鬼神的君书影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什麽鬼东西!出来!”君书影怒喝一声,使足了力气朝他感觉的方向踢了过去。 哗啦一声,君书影的身前突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冒出了水面。 “哎,别踢别踢,你想谋杀亲夫啊。”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你──”君书影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盯着面前这个笑得一脸欠揍的家夥。他头发湿透,统统向後抹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面上还挂着水珠,顺着脸颊下巴流到了脖颈里,实在是──英俊迷人得要命。 作家的话: 君君就是个超级外貌协会资深VIP永久会员 第四十五章 君书影定定地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几乎一眨不眨。 楚飞扬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了两个响指:“回神了书影。” 君书影却不理他,只是转向高放,一手指着楚飞扬向高放问道:“你看得见吧?!” 高放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郁闷。刚才他一直全神贯注地戒备着,这家夥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他的药粉差点就要撒出去,等看出来是楚飞扬的时候他也来不及收手了,只能一转方向,撒向一旁的水面上。 白白浪费了一包好药啊。高放不能不觉得郁闷。 君书影问完了,却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楚飞扬只能无奈地一笑,张开双臂靠近他,叹道:“书影,我是真的,这不是你的幻境,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哎!书影,疼!你这家夥,下手够重的!”他原本伸手欲搂君书影,君书影却毫不留情地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君书影仍旧略带着不信任地看着他片刻,嘀咕道:“我看看是真是假。” 楚飞扬抱着自己惨遭毒手的手臂摇头叹息。上一次君书影中了幻境,虽然开始时对他拳打脚踢,可是最後那投怀送抱的一扑一抱,真是甜得不行。这一次的待遇却是冰火两重天啊。 他们这边混闹的这片刻间,青狼和程雪翔也已经游了过来,许直被打晕了,由项宁梓架着他。 青狼显得有些激动,看着楚飞扬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最後放话道:“现在不是算帐的时候,本教主记下这笔帐了。谁让你舍身取义了,没有你这麽干的!”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忍不住又讥讽道:“想不到堂堂楚大侠,满嘴胡说起来倒是脸都不红一下,论起骗人的本事,我这邪教里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楚大侠。本教主先前真是小瞧了楚大侠。” 楚飞扬知道他使那一招将其他几人“骗”出来,大家必会担心兼伤心。可这却是惟一的办法。因为那幻境的缘故,知道如何出去的人便出不去,只有不知道,才能出得去。 所以他不能同任何人商量,只能独断专行。 楚飞扬笑着一拍青狼的肩膀:“那好,我等着青教主来找我算帐。” “楚兄。”程雪翔也开口道,冲着他点了点头。“楚兄深明大义,在下实在佩服,只是万不可再这样做了。” 君书影道:“你们别凑一堆说些客套的废话了,现在怎麽办?!这水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褪。” 大家一听都有些发愁,虽然暂时没事,可现在还身处阵中,前方不知道还有什麽等着几人。 楚飞扬却开口道:“这个不用担心,应该不用很长时间。这个山洞和原来那个山洞是相通的,刚才正是水涌进那个山洞里,我才趁机逆流游了出来。水进来的时候原来那个山洞又有什麽机关打开了,对面的洞壁上开了一道门,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水应该很快就能褪下去。” 几人等了片刻,果然如楚飞扬所说,水面开始慢慢地往下降,没过多久就都顺着相通的山洞流走了。这个山洞里除了洞壁和地面上还湿湿的,几乎看不到水淹过的痕迹。 水褪了,楚飞扬又去找那两个山洞间的通道,却仍旧找不到,看样子这个阵丝毫未解,只是它原本就被设计成这样运转。 “我总感觉,这个布阵之人倒也不是处心积虑要杀死阵中人。”高放道,“不管是先前困住我们的山洞,还是这次的洪水,险是险,却并不凶。” 架着许直的项宁梓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抬头看上面的一排排干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还不凶啊,我看凶得不能再凶了……”项宁梓嘀咕道。一旁的许直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他急忙去查看他的情况。许直醒转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严门主,你怎麽样?!”程雪翔蹲下身去,看着许直的双眼道。 许直却还是意识不清,只是喃喃地道:“他们死得没有痛苦就好,没有痛苦就好……” 程雪翔转头向楚飞扬和青狼摇了摇头,又站起身来,让项宁梓继续照顾他。 “这个老家夥肯定还有事瞒着我们。”君书影道,“这次洪水来得诡异,说不定就是他又碰了什麽机关。” 楚飞扬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因为洪水冲刷过的缘故,一路上都有很明显的潮湿痕迹指引着方向,几人没费什麽力气,就又走到了另一个山洞。 这一个山洞,比起前两个来却气派了许多。几人一进来的时候,几乎被眼前的景象闪花了眼。 这个山洞里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张石床靠在最里面,上面甚至还有纱帐低垂。石床旁边的洞壁上被凿开几个格子,里面散毛地放着几排书,楚飞扬拿起一本来,那书页却已经脆弱得一翻就碎了。 除此之外,最让人震惊的却是洞壁的高处所镶嵌着的一排夜明珠。 十数颗夜明珠散发着温润洁白的光芒,将这个山洞里映照得分毫毕现。 青狼看了一圈,咋舌道:“世上居然真有夜明珠。这东西相传只有皇室有,而且仅有一颗,是真是假还不知道。没想到在这里却当油灯使了,怪不得那四方寨处心积虑也要攻下连山族,也怪不得他们有这麽变态地厉害。” 楚飞扬没注意那些夜明珠,却被山洞正中间摆放的一个巨大石桌上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制作得惟妙惟肖的地图。在这幅地图上,山川河流,森林谷地,不是用线条画在纸上,却是做成了如同实物一样的东西,缩小了放在石桌上,地图里的一切都鲜明地跃然其上。 这幅特殊的地图上不只标记着地貌和道路,在大山深处的谷地处,居然分布着一座座小巧的房屋,形成一个小小的村落,村子里还有四散的小人。他们有的在耕作,有的在门前处理猎物,有的凑在一起像在谈论,形态逼真。 而在大山的山腹深处,有一个山洞同样被制作得惟妙惟肖,在场的几个人一眼就看出来,地图上的那个山洞就是他们身处的这一个。 在那个山洞里,石床和夜明珠都像真实的一样静静摆放,山洞的中央同样有一个石桌。 有几个小人正像他们一样,围着那石桌细细端详。 作家的话: === 大家中秋节快乐!!! 继续那个小番外 02 这一天,秋高气爽,中秋将至。 信云深派了人下来,邀请大师兄一家上山吃饭。 鉴於大师兄家里是两个男人带俩娃的特殊情况,上山吃饭在老楚家一直是一项喜闻乐见的活动。所以大师兄欣然携同一大两小前往。 开饭了,信老头端坐主位,满面红光,看着儿孙满堂,十分欣慰。 一道大螃蟹就这样施施然第一个被端上了桌。 君书影盯着那盘中红里透黄的大螃蟹,鼻子里闻着那独有的香味,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最後实在没忍住,一捂嘴巴冲了出去。 楚飞扬陪笑告扰,跟了出去。信云深和高小放其实十分能够体惊,感同身受,因为他们也吃了一个月的大螃蟹了。 只有信老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君书影夺路而出的背影,半晌猛然回过神来,看了看饭桌上的三个娃,面上竟透出一丝喜色来。 第四十六章 青狼也不再看着那些夜明珠,好东西要留着命享受才叫好东西,不然就是一堆死物。 他走到楚飞扬身边,楚飞扬正摸着下巴对着石桌上的东西端详。惟妙惟肖的小人和高山流水都不算什麽,真正让楚飞扬在意的,是石桌中央那个小型的山洞当中,几个小人围着的那张小石桌上,有一个刻着“生”字的石钮。 对比到实物上,他们面前的石桌上,也赫然有着这样一个东西。 “这是生门?!”程雪翔开口道,看向君书影。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青狼说着将手伸向石桌中央,按下中间那张小石桌上的小石钮。 高放不由得瞪着青狼道:“这里处处是机关,你怎麽能这麽鲁莽随便乱动。” 青狼一脸无辜:“小放,是你说的此处险而不凶,我只不过是十分同意你的看法。我看这个布阵人还挺有心的,生怕我们乱碰机关碰坏了,还专门做了个东西来试一下效果。” 此时那石桌上的机关果然因为青狼按下了石钮而触发,假山的山腹之内一片轰隆闷响,不知道这个机关到底有多大,竟然能将整个大山都撼动。不过片刻,那声音停止下来,安静了一瞬间之後,整个大山都开始震动,先是轻微地,而後越来越来越剧烈,只是站在外面看着,都能感觉到真处在其中时那该是怎样的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无数山石从山上滚落,巨石冲垮谷地中的房屋良田,谷中那些与世无争的居民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无法在这样的灾难中逃出升天。 这是一出静默的戏剧,没有哀呼惨号,只有那些沈默的小人被巨石碾压得支离破碎,却让观者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然而下一刻,谷地中却有一片血红的颜色蔓延开来,像是那些假人真的流出了鲜血。鲜红如血的液体顺着谷地的斜坡向下流去,不多时便流到了石桌边缘。 红色的浓液一沾到石桌边缘,突然顺着石桌上的花纹迅速向四周蔓延开去。从外面看上去,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笔迅速地在石桌边缘画出了红色的花纹。 “这是──”随着红色将那些纹路染红,桌面上原本模糊不清的刻痕显出清晰的形状来。 “这是一个‘仁’字。”高放皱眉念出自己面前的字迹。 “义。” “良。” “善。” 鲜血迅速地蔓延,桌面上显出四个血红的字来。谷地里却还在流出血来,仿佛夹带着无数无辜怨灵的怒火,片刻间便又将那四个字尽数淹没,鲜血顺着桌沿落下地来。 到此时那山腹中的山洞里突现异象,一个石门轰然洞开,机关打开了,被困者终於重见天日。 直到此时,石桌上的一切才停止运转,重归寂静。 君书影看着那被鲜血淹没的四个字,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向楚飞扬:“这又是什麽意思?!” “泯灭自己的仁、义、良、善,用别人的鲜血铺路,才能逃出升天。”程雪翔先一步开口道,“表面上来看,是这个意思。” “按下这个东西就能出去了?!他是这个意思吧?”项宁梓看着石桌上的那个“生”字机关道。 “可是代价却是数百条无辜性命。”楚飞扬看了他一眼,“布阵人在让你选择,是救人,还是自救。” 项宁梓听了微微向後一缩,看着那“生”字如同看着什麽洪水猛兽一般,不敢上前。 “这个选择未免太荒唐了。”青狼道,“即便要救人,也是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才能考虑救别人。被困之人想要活命,就是不仁不义,泯灭良知了麽?!” 君书影也道:“况且这个布阵人真真假假故弄玄虚,不能相信他,按了这个石钮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 “这是布阵人的考验,他要的不是我们相不相信他,是能不能通过他的考验。”楚飞扬沈思了片刻却道。 “你又知道怎麽破解了?!”君书影斜了他一眼。 楚飞扬点了点头:“大概有点眉目。” “你省省吧,我不会再信你了。”君书影却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一边。 在场众人除了痴痴呆呆的许直和一头雾水的项宁梓,其他几人都赞同君书影的看法。 楚飞扬苦笑了一下,追到君书影身边去了。 经过先前的事,大家都有些疲累。这山洞里暂时没有危险,看上去又是解除阵法的关键所在,只是对布阵人的谜题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趁机在此休息片刻。 楚飞扬坐在君书影身边,转头看了他片刻,君书影却不搭理他。 “怎麽了,真的这麽生气?!”楚飞扬轻哄道,“连看到我逃出来你都只掐了我一下狠的,抱都不抱一下。” “你就装吧。”君书影冷眼看他,“你楚大侠这麽大仁大义英勇无畏,我怎麽敢投怀送抱。我恨不能拿银针扎你,拿剑刺你,拿刀一刀刀割你的心,让你知道疼在心里是什麽感觉……”他说着狠话,眼眶都不由得红了起来,像是愤恨到极点,又像委屈到极点。 楚飞扬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两人坐在石床边上的角落里,楚飞扬借着石床的遮掩亲了亲他的额角,皱眉道:“对不起,书影,对不起。”他只能声声地说着对不起,平日里舌灿莲花,此时却半句解释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有意欺骗,却最终只能欺骗。善意的谎言在平日里多半是个幌子,在当时的情况下,却只有谎言才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他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惟有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人就是如此奇怪,如果没有人哄,也许也就过去了。可是有的时候,越是被人哄着,心里原有的那一丝委屈或者埋怨就越是如同发酵一般迅速涨大,一分的也能变成十分。 君书影从不对外人示弱,可是对於楚飞扬,他没有什麽好遮掩的。 “你这个混蛋……”君书影抓住楚飞扬的衣领,把脸埋在他颈间,低声咬牙道。原本说着不会投怀送抱的人,此时却将脸紧紧埋在别人怀里。 第四十七章 楚飞扬抱着君书影,语言在此时没有意义,道歉也不够分量,君书影懂得肩膀上那紧到发疼的力气代表着什麽。 两人不知道坐了多久,楚飞扬把下巴抵在君书影额前,眼睛还在观察着身处的这个山洞。 青狼和程雪翔已经开始四处查看,似乎除了石桌上的那个石钮之外,找不到任何其他机关暗道。 君书影搂着楚飞扬黯然神伤了片刻,便旧态复萌,楚飞扬不禁为那稍纵即逝的小甜蜜叹息不已。 君书影手撑在地上要起身,楚飞扬坏心眼地拉了他一下,君书影便又滑倒在他身上。 不过君书影还没来得及恼火,便突然惊异道:“这是什麽?” 他抬起手,俯下身去往地上仔细看。楚飞扬也不再闹他,跟他一起趴下去看。 “好像有些浅槽之类的。”楚飞扬用手在地面上细细摸索着。 青狼和程雪翔听到动静,也聚了过来。 “楚兄,发现什麽了?” 楚飞扬一抬手,站起来走到石桌旁边,看着石桌边缘上那被红色的液体淹没的花纹,想了片刻,面上突然露出了然的笑容:“我大概想明白了,这个布阵人的用意。” “布阵人有什麽用意?”程雪翔问道。 楚飞扬道:“项兄弟说,这个山腹中的阵法是用来保护住在大山谷地中的连山族人,而这个石桌上所演示的一切却显示,被困之人若要脱困,必然会害死谷中之人。而触发这一切的机关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这简直是把谷中人的性命系在被困之人的一念之间,这根本不可能。比起救别人,大部分人一定会选择救自己。布阵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你说得对,这个‘生’字肯定不是出去的机关。”青狼敲了敲桌面道,“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楚兄你未免有点迟钝了。” 楚飞扬笑了笑又道:“我想四方寨之前进来的那些人一定是按了这个石钮,才会惨死在前面那个山洞里。许直刚才一定也按了。这个机关不是出去的机关,是引发洪水的机关。我想如果我们现在按下去,多半会被大水冲回刚才那个山洞里,这一次我们恐怕就没有那麽好的运气轻易逃出来了。” 高放皱了皱鼻尖,猛然醒悟道:“没错,幻境!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这个山洞里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我们却没有什麽不适。看样子是要回到前面那个山洞里,幻境才会被引出来。所以刚才许直看到了幻境,我们却没事,因为他来过这个山洞,按了这个机关,又被水冲了回去。” 楚飞扬点了点头:“高放说得不错。不顾谷中人的死活想要自救的人,最後却惨死在前面的山洞里,这才是布阵人的初衷。” “看不出来,琴英这麽柔弱的孩子,他的族人还挺毒的。不想让人出去不弄这个东西就算了,他架个石桌在这里演示阵法,实际上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这简直是骗人送死。”青狼挑眉道。 君书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无知,迟钝。” 青狼几欲吐血。这个睚眦必报的家夥,真真能找准时机气别人。 程雪翔开口道:“也许,布阵人的目的就是如此。按下机关之人,正如泯灭仁义良知的恶徒,他不能让这种人走出机关,所以这个生字却是死路。” 楚飞扬点了点头:“程盟主说得不错。布阵人也已经给出了提示,按下石钮之人,他们的仁义良善将被无辜之人的鲜血淹没。泯灭良知之後,才会打开一道门,只不过在这里却不是逃出升天的门。” “那我们不能按这个机关,到底要怎麽出去啊。”项宁梓有些着急地道,“我怕我师父撑不了多久了,他内力损耗太大,又受了重伤,必须得赶快医治。” 楚飞扬指向石洞的洞壁下面道:“若我所料不错,机关应该在这一圈洞壁下面。这地上的浅槽花纹,和石桌边缘上的十分相像。按照布阵人的提示,要鲜血淹没花纹才会打开机关。只不过,这血却不一定要是无辜之人的血。” “楚兄的意思是──”青狼道。 楚飞扬点了点头:“自己的血。” 他说着掏出匕首,在手心上割了一道,将手掌放在地面上刻着的浅槽上方,鲜血一串串地滴入其中。 一瞬间,那些血液顺着地面上的花纹刻痕迅速蔓延开去,和石桌边缘上的那些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次却比桌子上的那些花纹大得多了。 青狼和程雪翔君书影都同样割破手掌放了血,连项宁梓也照做了,只有不会武功的高放和昏迷的许直在一旁看着。 各人的血液很快汇到一处,顺着洞壁边的地面上刻印的浅槽,极快地将花纹染红。 地面上同样地刻有仁义良善四个字,在被鲜血染成红色的那一瞬间越发清晰起来。 直到整个山洞地面上的花纹都被染红,众人等待已久的机关运转的隆隆之声才渐渐响了起来。 楚飞扬抓住君书影的手,替他草草包扎了一下,便紧紧抓住他。众人全神戒备地等待着未知的後果。 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不知道这个机关到底大到了什麽地步。 突然众人身处的山洞微微地晃了几晃,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仔细应对着周围的变故。 却不知等了多久,几人瞪得眼眶都酸了,应该已经打开的机关却还是没有出现,只有那锈蚀一般的钝响声一下一下地响着。 青狼忍不住往墙上狠踹了一脚:“这声音不对,难道是大门太久没打开过锈住了?!” 他话音一落,那机关却随着他的一踹果然开始顺畅起来,几声哢哢的怪声过後,山洞的整一面洞壁都开始缓缓下沈了下去。 久违的阳光终於照了进来。 第四十八章 在山洞的一面墙上,机关打开,大门洞开,熹微的晨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几人都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连忙向外跑去。 门的外面仍是一个山洞,只是不再被封闭在山腹之中,洞外有一扇石门,透过门缝能看到外面茂盛的杂草。 比起里面那些机关重重内藏凶险的山洞,这里明显是某些人住过的地方,也许就是那布阵之人。 山洞的角落里堆放着锅碗,还有架起来的火灶,火灶旁边甚至还有一具剔完了肉的动物骨架。这一切都是那麽随性平常,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 青狼打量了一下,道:“看样子我们刚从人家的卧房出来,现在进了厨房。” 项宁梓很配合地笑了几声,惹得其他人都看他,连忙噤声缩了回去。只有青狼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你很有前途。” 火灶的旁边还堆了几块石板,楚飞扬走过去翻了翻,却见上面被刻了字。将石板搬开,一块块排起来看,那似乎是布阵人留给来人的信。 “小子,如果你能看到这几块石板,恭喜你可以活着看到外面的太阳。在里面被吓坏了吧,哈哈。” 青狼道:“这位老前辈有点欠揍。” 楚飞扬瞪了他一眼,继续往下看:“相信我,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虽然有人会死在我的机关里,但他们的选择也不是我逼的,是不是。我让他们在死前最後一刻都深陷幻境,绝无痛苦,这是我身为一代宗师的慈悲,你们一定懂的。” “你们既然千辛万苦来了这老山里,想必已经知道连山族的存在。连山族人身怀异能,却毫无自保之力,我只能设下机关,希望能保连山族人世代平安,不被污浊世人所累。” “但是,连山族人善良近乎愚昧,就像三岁稚儿怀抱异宝站在大街上。世人如此丑恶,早晚有一天连山族会因此遭受无妄之灾。” “你们能走出我的机关,不是仁义之人,也是极聪明之人。我就不跟你们废话了。不知道现在连山族人可安好。若安好,希望你们善待他们。若连山族人已遭劫难,你们必要拯救他们。别以为走出山洞就安全了,你们在触动机关之时便已身中异毒。若要活命,请向连山族圣子讨一句话,带给中原朗月山清风剑派现任掌门。他听到这句话,必会给尔等解药。你们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切记切记。清风剑派第六代掌门 轩辕逸 上” 最後一块石板上只刻了一行字:“对了,小子,记得帮我把朗月剑带回清风剑派交给现任掌门,不得丢弃不可私吞,性命攸关切记切记。”石板下赫然是一把被麻布缠裹起来的长剑。 楚飞扬放下石板,将剑拿了出来。谁知剑下还连着一道机关,剑身刚刚离地,那最後一块石板便从内部四分开裂开来,碎成石块。 楚飞扬撕开布条,剑柄上刻着娟秀的“朗月”二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君书影不敢置信地道:“这个布阵人竟然真的是清风剑派的人?!” 楚飞扬点点头:“我早说过了,这个我并没骗你们。” 青狼击掌赞叹道:“现在本教主知道了,为什麽清风剑派能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几百年屹立不倒。你们这师祖实非常人可比。云深现在是第几代掌门?这位死了几百年了还能将後来人玩弄於股掌之间,不得不服。” 程雪翔也点头道:“我师父说过,几百年来江湖一直在走下坡路,失传的武功、医术和机关阵法不计其数,现在的江湖几乎完全不能跟几百年前的江湖相比。被这样的前辈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也不算十分丢人。” 君书影的心思却全在另一件事上,他看向楚飞扬道:“我们真的中毒了麽?既然是清风剑派的掌门,应该不会──”他想说不会这麽阴险吧,可是想想这一路走过来,那些机关暗道的迷魂阵法,有哪一个不阴险的,所以自己说着都渐渐没了底气。 楚飞扬摸了摸胸口,无奈摇头道:“这个却是无法分辨了。”他看向高放,高放也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感到楚飞扬的视线,也只能冲他摇了摇头,他其实也没头绪。 “现任掌门是云深,可是云深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高放不解地道。 青狼道:“小放,这个倒无需怀疑。历来各门各派掌门总有些不为外传的秘辛,想必这位轩辕掌门早已安排好了,恐怕云深自己都不知道他知道些什麽。” “那这位轩辕掌门为什麽要这样护着那个连山族呢?到死都要守在这里。明明清风剑派都不知道连山族的存在。”项宁梓突然问道。 “……” 众人一阵沈默,楚飞扬道:“前辈做事自有前辈的原因,不要随意揣测,先出去再说吧。”说着将朗月剑往背後一背,便率先走了出去。 山洞外是一片草木旺盛的谷地,远处有高大的参天大树,洞口处尽是一人多高的野草,草叶锋利得能划破血肉。 几人走出这一片小山谷,又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大湖边,一大片依山傍水而建的宅子,崭新壮丽的檐角在树林中隐隐闪现。 楚飞扬带着众人爬上高处,便清楚地看到了那一片大宅子里来来往往却井而有序的人群。即便离得这麽远,也能感觉到那些人当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谨小慎微。 “无极山庄。”程雪翔盯着那处道,“终於到了。” 作家的话: ====== 难道程萌主有给人一种大BOSS的感觉麽,人家明明一直闹麽地循规蹈矩= =果然是盟主当久了,往那一站就是那麽有范儿,麽指! 螃蟹番外继续 03 这一天晚上,信老头暗搓搓地把楚飞扬找了过来。 “飞扬啊,为师问你个事儿。” “师父请说。” “咳,书影最近……身体不舒服?!” “是。”皱眉,“大概前段时间没克制,贪吃把蟹吃多了,现在就受不了那股子荤腥气了。” 信老头自动过滤提取了最想听的话,他只听到“没克制”、“受不了荤腥气”,眼睛叮地亮了起来。 “小扬啊,虽然你们年轻武功好,还是要有点节制的好。” “师父教训得是。” “以後就让书影在山上住下来吧。我让厨子每天做些清淡的东西,先把最难受的这段时间熬过去再说。” “恩?”楚飞扬十分疑惑,不过是吃螃蟹吃多了,不用这麽紧张吧…… “对了,小放精通医术,记得让小放时常给看看。” “这……这倒不必吧,不用这麽麻烦。”以後少吃点螃蟹就得了。 “飞扬啊飞扬,不是师父要教训你,你怎麽越来越不像样了!”信老头痛斥道,“看你平常对君书影挺好的,怎麽该上心的反倒不上心了?!你风流快活的时候怎麽不想想今天?!”事关老夫的宝贝孙子啊,你敢这麽轻慢不当回事!揍你个熊孩子! 楚飞扬一头雾水地被信老头赶出了书房,走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干嘛了?! 第四十九章 “现在怎麽办?”高放道。 几人在灌木丛後面坐下来,准备歇息片刻,顺便商量一下後面的行动。 君书影道:“还能怎麽办,现在只有一条路好走。” “书影公子有办法?!愿闻其详。”程雪翔非常给面子地紧接着问道。 君书影道:“擒贼先擒王,我们混进无极山庄,把庄主和圣姑抓了,让他们放了连山族人,解散无极山庄,再废了他们的武功,直接杀了也无妨。” “……书影公子所说的,倒不失为一个直截了当的办法。” 青狼笑道:“简单粗暴,行之有效,甚得我意。” 楚飞扬摇头道:“无极山庄得了连山族人的异血和各种秘籍的助力,只怕那山庄里必是龙潭虎穴,我们还需小心行事。”他又看向项宁梓道:“项兄弟,此去凶险,你师父又受重伤,你还是留在外面照顾你师父,等我们办完了事,再来接应你。” 项宁梓点了点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许直。如果只有他一人跟来,他是肯定要跟进去的,就算武功没有其他人高,他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可是现在,他必须学着成熟起来。 高放从布包里掏出油纸包裹的工具,向几人道:“行动之前,还是先把脸上的易容洗掉吧。在洞里被那水洗化了,再留着也没什麽用了,沾在脸上还难受。”他先走到君书影面前,让他抬起脸庞,细心地把他脸上的痕迹清洗干净。 楚飞扬和青狼程雪翔又藏在灌木後面往山庄的地方看,现在他们必须想办法进到山庄里面才行。 许直身份曝露,连着他们也没了伪装的庇护,现在再想进去,只能凭着本事突破进去了。 山庄周围不是栽着树林,就是一览无余的沙地上布满巨石,无论怎麽看都像是布了机关的样子,要进去绝不是简简单单翻墙而过就能解决的。 高放挨个儿将几人脸上的易容洗干净,几人又等到天色将黑时,才开始朝着山庄的方向行进。 他们已经看好了方位。树林里地势复杂,如果设下机关,恐怕更不易破解。惟有在山庄侧後方有一片沙地,上面分布着几座巨石。对於这种阵法及其变数,高放还了解一二,向其他几人一一讲解完毕,众人便选了这一处作为突破点,向着那个方向前进了。 到了沙地边缘,楚飞扬先试探了一番,排除了有攻击性武器或者陷阱的可能,便一脚踏入其中。 阵法并未有丝毫改变,楚飞扬回头看了几人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君书影随後,程雪翔有意无意地护在君书影身边,青狼便带着高放紧随其後。 几人在沙地中一路疾行,都没有任何异样出现。楚飞扬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时刻提防着四周的任何异动。 几人走到沙地中央的时候,才异变陡生。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座巨石突然出现在路中央,仿佛长了腿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几人迎面冲来。 “小心!”走在最前面的楚飞扬猛地转了方向,又将君书影往外一推,避开那巨石的冲击。 这对於几人来说并不算什麽大的威胁,虽然因为巨石的突然出现使得众人一时手忙脚乱了些,却也没有混乱太久,躲过了巨石,一切便又安静下来。 只是混乱过後,楚飞扬才发现,这个该死的阵法又将他和君书影隔开了。 楚飞扬运起轻功飞上一座巨石,转身向四周远望。沙地中已经起了一丝薄雾,还不到阻挡视线的地步,却惟独看不到其他人影。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换谁也要不耐烦了,楚飞扬不由得烦躁地在巨石上踢了一脚,大叫了一声:“书影!” 正在巨石间转悠的君书影猛地转身,立着耳朵听了片刻。 “书影公子,怎麽了?!”程雪翔从後面追了上来问道。 君书影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又转身往前走去。 刚才巨石将众人分开之後,君书影就发现身边只剩下程雪翔了,楚飞扬和青狼高放都不知所踪。 君书影知道这又是此处的阵法在作怪,但这里的阵法跟山洞里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高放又向众人讲解过,所以君书影并不十分担心。 与其在机关里漫无目的地找人,不如先按原计划出去再说。只要走出这个巨石阵,大家自然能在外面相聚。楚飞扬和青狼高放肯定也能想到这一层。 程雪翔对於君书影的决定并无异议,於是二人继续往外走去。 两人在阵中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沙地的边界始终没有出现,连无极山庄院墙的影子也看不见。 按照之前几人在高处观察过的情形来看,这块沙地并没有多大,不可能走这麽久还走不出去,一定又是里面的阵法在作怪。 君书影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早就发现,每一次他往前走过一段距离,总会有一块巨石挡在路上,迫使他们不得不绕路。君书影知道,二人之所以一直走不出去,问题就出现在他们一直要绕开挡路的巨石上面,一定是不知不觉就兜了回头路。 等到又一块巨石挡在路上的时候,君书影停了下来,面色不善地看着前方。 程雪翔走上前来。他一路上一直默默地跟在後面,让君书影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此时他看到程雪翔的脸,却不免感到不悦起来。 这家夥不但不着急,那神情看上去还有几分怡然自得的享受,真是十分地让人不爽。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武林盟主,未来前途无量,一路上的表现也还正常,君书影简直要怀疑他和无极山庄的人是一夥的了。 “书影公子?”程雪翔见他面色不善,出声唤了一声。 君书影并未理会,转回身去,看着那巨石皱眉想了片刻。 程雪翔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微微有些出神,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书影公子也觉出这巨石的位置有异?” 君书影点了点头。程雪翔道:“这种机关并不少见,我本想再多走几次,找出巨石布阵的规律,那麽破解之法便很容易了。” 君书影一抬手道:“我们没有那麽多时间,谁知道拖得时间长了无极山庄的人会不会发现。” “那书影你想如何?”程雪翔问道。 君书影将内力凝在右手之上,冲着面前的巨石推出去。巨石的内部出现哢哢的裂开的声音,顷刻间就从内部碎裂开来。 程雪翔伸手将君书影向後一拉,躲过四处飞溅滚落的碎石。 君书影嗤了一声道:“青狼有一句话说得不错,简单粗暴,行之有效。我们继续走吧。” 他说着又朝前走去。程雪翔落在後面,抬起自己的手心看了看,又握紧了拳头放在身侧,看着前方那抹身影,抬脚跟了上去。 作家的话: 翔翔和君君单独相处了,哎呀我好开心是怎麽回事 第五十章 按照君书影的办法,两人路遇巨石不再绕着走,一路往前,不多时便走到了沙地边缘。君书影向四处望了望,还没有楚飞扬和青狼高放的影子。 “他们大概想着破阵,反倒比我们慢了。”程雪翔宽慰道,“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君书影点了点头,便走到一边,低头从袖中掏出一蓬纱布,在手上缠了两圈。 程雪翔忙走过去,抓过君书影的手腕:“怎麽了,你受伤了?!” 君书影皱眉推开他:“没事,一点小伤。” “小伤也不可大意。”程雪翔道,有些强硬地将他的手抓过来翻开手心,“让我看看。” 君书影後退了一步:“不用了。” 程雪翔还要再说什麽,君书影却又道:“程盟主,我们还没有那麽熟吧。” 程雪翔一顿,慢慢缩回了手,半晌苦笑了一下:“是麽?!我们没那麽熟?!书影,你是真的不记得了麽?!” “你在说什麽?!”君书影皱眉道,不解地看着程雪翔。 程雪翔抬眼看他,眼神带刺一般,似乎想要盯入人的内心,让君书影有些不舒服。 程雪翔突然又笑了一声,摇头道:“没想到,你是真的忘得干干净净。” “我以前真的没见过你,是你认错人了。”君书影笃定道。 他在回忆里仔细搜寻过了,确定自己的确不认得程雪翔。不过他在遇见楚飞扬之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那是一种恍如隔世的遥远,也是因为他懒得回想那时候的事。虽然那段时期的事他记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什麽人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别处,有些不耐烦地等着楚飞扬的出现。 程雪翔被君书影的态度激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那滋味不是一般地难受。 君书影想要躲开,程雪翔却偏不随他愿,紧跟着他走过去,不甘心地向他道:“书影,你真的不记得,你小时候在苍狼山救过一个男孩?!我年少时曾跟随师父云游四海,到了苍狼山的地界,被天一教围追堵截,和师父走散,不慎跌落悬崖。你在崖底救了我,将我藏在山洞里,给我治伤,给我带吃的,又送我出山。这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不信你什麽都不记得!” 君书影不耐烦,欲不搭理他,那些话却听得一字不落。听到最後的时候,他突然皱起眉头看向程雪翔,眼神中有一丝犹疑不定。 程雪翔一喜,接着道:“书影,你想起来了?!这把影刃,我那时候就带在身上。我给它取名字的时候你也在的,你知道它的意思。” “你是……雪──”君书影慢慢回想起来,皱眉看着程雪翔道。 “书影,那时候你叫我小雪。”程雪翔有些赧然。小时候的昵称现在听起来总是有些肉麻的。 “小雪。”君书影重复了一遍,很多记忆也随着这一声称呼在脑海中复苏了。 那还是在那件事之前了──如果遇到楚飞扬之前的事对於他来说已经恍如隔世,那在那件事之前的时光,就更加久远了。很多事不是他记不得,而是他刻意遗忘。反正记得也没用,记得只会徒增烦恼。君书影从来不喜欢自寻烦恼。 不过有人对於自己的救命之恩记得这麽清楚,倒也不是坏事。 “什麽小雪?!”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後传来,君书影回身,就看到楚飞扬正从阵中走来,那面色居然沈静如水。 真是……很久没见过他这个神情了,不知道他又在计较些什麽。 君书影抱臂道:“楚大侠,你太慢了。” “楚兄。”程雪翔也冲他点了点头。 楚飞扬一步一步走过来,先看到了君书影手上缠着的纱布。 “你受伤了?”楚飞扬顾不得再纠结“小雪”的问题,先抓过君书影的手。 君书影任他抓着,点了点头:“被碎石划了一下,不要紧。” 楚飞扬看着那被血殷湿的纱布,不多说什麽,拆了他手上随意缠裹的纱布,掏出药来给他抹上,才又换了块干净的纱布重新缠上。 不过是小伤,君书影并不当回事,却也没有阻止楚飞扬的动作。在涉及到他的事情上,楚飞扬总是这麽谨小慎微,君书影早就习惯了。 楚飞扬动手十分快,不一会儿就重新包扎好了。君书影握了握手掌,便又放下手,斜靠着身後的一块巨石稍作歇息,继续看着阵中。 没等多少时间,青狼和高放也走了出来。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只有一墙之隔的无极山庄内部却仍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虽听不到人声鼎沸,那来来往往的杂乱脚步声却显示出里面有多麽繁忙。 先前在高处时已经将无极山庄内部的布局尽收眼底,了然於心,如今几人互相商量了片刻,就决定兵分两路。楚飞扬和君书影程雪翔一道,去制服无极山庄的庄主和那个圣姑。青狼带着高放暗中查访连山族人,务必一举解救他们,将死伤降至最低。如果一切顺利,今晚就能将麻烦都解决掉。 几人商议完毕,青狼便拉住高放,悄无声息地运起轻功,攀上一座房顶,鬼魅一样地潜入了黑夜之中。 “楚兄,书影,我们也走吧。”程雪翔道。 君书影点了点头,楚飞扬却不由得眉尖一跳。 这不对吧。总觉得……有什麽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楚飞扬心底的那点极端控制欲不甘寂寞地冒了冒头。 第五十一章 楚飞扬跑在最前面,带着君书影和程雪翔一路往位於无极山庄中心处的一栋小楼赶去。那小楼造型精致,守备森严,离其他院舍都有些距离,处境十分清幽。如果几人没有判断错误,那里应该就是无极山庄庄主的住处。 若是在其他地方,为了保险起见,是定要抓个人来问问清楚的。可是无极山庄控制人心的本事一流,那些下属个个忠心耿耿,真抓了人来只怕会打草惊蛇,因此楚飞扬几人只能自己过去确认。 进来山庄内部之後,一路行来,三人见到不少形色憔悴黯然的仆人,他们衣衫干净却破旧,沈默地来来往往忙着自己的事。那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沈默,毫无一丝生气,他们互相之间连最微小的眼神交流都没有,完完全全地将自己封闭起来,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哀伤气息。 与他们相比,那些巡逻的山庄护卫或者喧闹的江湖人都显得平平无奇了。 “琴英的族人?连山族?”君书影低声道。 楚飞扬点了点头:“多半就是他们。”看了这些人才知道,虽然琴英看上去仍显柔弱,可他居然敢跟着石厉偷偷逃离山庄,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此时正有三队护卫交叉巡逻经过此处,三人躲在墙壁後面的暗处暂时隐藏,等那些人过去。 程雪翔扭头看了看君书影,道:“书影,你的武器只有暗器麽?等一下只怕会有一场恶战,徒手多有不便,影刃你先拿去用吧。”说着将剑递出来。 君书影摇了摇头:“不用,我用不惯,你留着吧。” 程雪翔见他真的无意接过去,也不勉强,收回手道:“我记得你最爱用一管绿色的玉笛,那笛子材质非同一般,作为武器也是极好的,且能控制虫蛇,为什麽不见你用了。” 君书影淡淡道:“被人弄坏了。” 弄坏了那枝玉笛的人此时面色分外冷峻,十分不客气地下令道:“嘘,安静,你二人不要说话,免得惊动护卫。” “楚兄过於小心了。”程雪翔笑道,便起身从藏身处走出来,“护卫已经走远了,我们走吧。” 楚飞扬和君书影也正要出去,忽然都齐齐顿住动作,又重新躲了回去。站在外面的程雪翔也听到动静,一个翻身,轻捷地藏到暗处。 程雪翔的身影刚刚闪过,不远处的一道墙外便出来了三四个人,吵吵嚷嚷地往这边来了。 楚飞扬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三个人正推推搡搡地赶着一个瘦弱纤细的人影往这边走。 “你这个小贱人,走快一点,有气无力地是装给谁看,等一下得好好伺候哥仨呢,你可打足了精神。”其中一人粗鲁地喝道,惹得其他两人哈哈大笑。 走得近时,那瘦小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一个女孩子,神色怯懦,细瘦的手臂环抱着自己,被人推着一步一跌地往前走着。 “我说大哥,你也怜香惜玉些,你刚刚才喝过人家的血呢。”又一人咂了咂嘴道。 “就是喝了血才要发泄发泄,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暴体而亡。”那人呸了一声道,“也不知道这小娘们的血是怎麽生的,一口喝下去感觉内力都要冲破天了。要不是老庄主想出了以毒物压制的法子,不然还真没人能受得了这麽烈的药性。” 那几人推着那女孩,吵吵嚷嚷地往前走着,眼看就要走过去了。 程雪翔薄唇紧抿,握紧了影刃,看向楚飞扬,催动内力低道:“我们得救她。” 楚飞扬看着刚才那些人的行径也早已皱起了眉头。 “救。”楚飞扬点头道。 这个时候顾不上会打草惊蛇了。如果连一个弱女子都救不了,还谈什麽救一族人。 君书影手中动作向来很快,他未发一言,一枚钢针却早已脱手而出,直没入其中一个男人的膝盖。 那钢针短而细小,尽根而没,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异样。针上又淬了毒,中了针的那个男人痛呼一声,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谁?!什麽人!出来!”其他两人见势不妙,反应却也迅速,立刻端起武器四周戒备起来。 程雪翔正想出去,却被楚飞扬按住。楚飞扬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示意他稍安勿躁。原来那里竟又有其他人往这边走来。 一时之间这里倒成了个热闹之地。 一道人影气喘吁吁地跑近,看清她的脸时,楚飞扬和君书影都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个人竟然是那漕帮的罗大小姐。难道连那罗帮主也已经投靠了无极山庄?!原先并未收到过这个消息,楚飞扬不由得皱起眉头,若果真如此,那可大大地不妙了。 程雪翔也耐下性子,继续看着外面的动静。 罗大小姐柳眉紧锁,看着那个缩在一边的瘦小女孩,向那三个男人怒道:“你们还是不是人?!原先在江湖上你们三人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却在这里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当真是投靠了无极山庄,连着良心也被狗吃了麽?!” 看清来人是谁,原先戒备着的两个男人也放松下来,其中一人去扶地上那个,另一个人嘿嘿一笑道:“原来是罗大小姐。我说罗大小姐还在这里装模做样地给谁看哪,你是没投靠无极山庄呢,还是没喝过这些奴隶的血呢?!” 听着他的话,罗大小姐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却无力辩解。 那人继续道:“我听说了,罗大小姐除了第一次,一直坚持不再喝。你说你这是何苦呢,那可是圣药啊,不喝也就只能苦了自己。就你这样,也敢来管我们哥仨的闲事。”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罗大小姐慢慢向後退了两步。 “我看你也已经忍到极限了,今天哥几个就做做好事,这个小贱人是圣姑赏下来的,刚用药给培育好。罗大小姐只要开口,她的血你随便喝。代价嘛──”那人摸着下巴,猥亵地打量着罗大小姐,一步步紧逼过去。 罗大小姐面色依旧苍白,唇无血色,似乎真的有些无力的样子。她却突然暴起,一脚踢开那个男人,拉起那瘦弱的女孩想要逃走。 那三人岂容她如此放肆,早已一前一後将她二人围了起来,那个被君书影击中膝盖的男人也勉强地站立着,挡住罗大小姐的去路。 君书影冷眼看着。这人现在看着强横,若不快些治他那腿,再过一个时辰,只怕就再也不用治了。 罗大小姐咬着嘴唇,眼看突围无望,无可奈何之时,三道鬼魅一般轻捷的身影却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 ========== 路人甲【抱腿】: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第五十二章 52 三个恶徒虽然已饮了连山族人之血,内力倍增,但楚飞扬三人对付起来尚且游刃有余。程雪翔的影刃刺中了一人的要害,君书影的暗器划开了一个人的血管。最後那人警觉性最高,不敢恋战急急後退,张口欲呼救。楚飞扬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後冒出,捂住那人的嘴巴拧断了他的脖子,那人在楚飞扬手臂中软软地倒了下去,没了生气。 楚飞扬面无表情地放下手,看向其他几人。 程雪翔身为武林盟主,这三人昔日也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因此终是没有狠下杀手。中剑那人负伤倒地,借着身形的遮掩,一只手从怀中摸索着什麽。 楚飞扬眉头微皱,凌空一掌击中那人死穴,半蹲下身翻开他的手心,便发现他已经捏在手中的竹哨。 程雪翔看到,有些惭愧地叹道:“对不起,是我妇人之仁了。” 楚飞扬扔掉那哨子,站起身道:“人之常情,程兄不需自责。” 这些年楚飞扬过惯了闲散日子,每日里柴米油盐乐乐呵呵,像个良善的居家男子,君书影难得看到他如此戾气的一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又看了两眼。最後他抿了抿唇角,挪到楚飞扬身边去了。 楚飞扬挑眉看了君书影一眼,眼中带上了意义不明的笑意。君书影只管扭过脸去不与他对视。 程雪翔和楚飞扬先前尸体藏好,免得被人发现,又将众人引至暗处。 罗大小姐一直在一旁看着这番变故,又看清了楚飞扬的脸,有些激动地上前道:“楚大哥!” 楚飞扬看向她,点了点头道:“罗大小姐,别来无恙。” 程雪翔道:“你们认识?” “这位是漕帮罗帮主的千金,罗大小姐。这位是武林盟主,程雪翔程盟主。”楚飞扬道,又向罗大小姐道:“罗大小姐既然在此,想必漕帮已经投靠了无极山庄?!我相信你们必有苦衷,此事今日不纠,但请罗大小姐带着这小姑娘离开,刚才之事,不要声张。” 罗大小姐听了却急道:“楚大哥,你误会了,漕帮绝对没有背叛清风剑派。我爹就是不愿意投靠无极山庄,却又没有办法,无极山庄太强了,只能先将我送过来,以解当时困境。我虽然身在此处,但是我绝对跟他们不一样。”她指着那三个人,眼圈红了起来。 “如果楚大哥要对付无极山庄,我一定倾力相助。” 程雪翔见状道:“武林盟本应照拂整个中原武林,却偏偏至今对无极山庄无可奈何,让许多门派无端受无极山庄的逼迫压制。这实在是武林盟的耻辱。在下难辞其咎。” 楚飞扬道:“这不是武林盟一家之事,程兄言重了。无极山庄有连山族人异血的助力,自然难以对付。罗大小姐,你还是先带着这位姑娘离开,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我们今日来就定然要将这无极山庄连根摧毁,若有需要罗大小姐相助之处,在下一定去找你。” 罗大小姐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转身,拉过那个畏缩在一旁的瘦弱女孩,要将她带走。 那女孩跟着走了两步,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楚飞扬怯弱地道:“几位大哥,你们是想要对付四方寨主麽?” 罗大小姐在一旁解释道:“她说的是无极庄主。” 楚飞扬点了点头,那女孩却面露些焦急之色,道:“大哥,你们现在不能对付那个人,我们的神木,我们族的圣子,都在她手上。” “神木?!”楚飞扬疑道。 那瘦弱女孩再说不出其他来,罗大小姐只能继续替她解释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皮毛。连山族有一株千年神树,是他们族人必须守护的东西。如今神树被无极山庄的人控制,连山族人因此才遭受胁迫。““那圣子又是怎麽回事?”程雪翔道。 罗大小姐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我所知,无极山庄的人也根本不知道连山族圣子的存在。他们的圣姑似乎一直履行着圣子的职责。” “她不是我们的圣子。”那瘦弱女孩却又虚弱地开口道。她的语气并没有怨恨,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件事实。 楚飞扬和程雪翔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如果无极山庄只是控制了一棵树,他们就没有必要顾虑太多。就算那棵千年古木再是罕见,也比不上万千人命的重要。江湖已经被无极山庄搅得腥风血雨,时间是最耽误不起的。 君书影却突然道:“千年的神树?连山族,难道──” 楚飞扬道:“书影,你想到什麽了?” “我好像知道这一族的来历了。”君书影想了想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列山氏有神木,千载荣苦不衰。身有异血,可生死人。这连山族应该就是列山族,列山族相传是神农後人,隐居山林,世人难得一见。神木对於列山族人非同小可,他们会因为一棵树被胁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恐怕无极山庄对他们所做的,远远不只这些。”君书影看向罗大小姐道:“你看看她身上皮肤,是不是有变黑腐烂的地方。” 罗大小姐闻言点头,温言细语地诱哄着那女孩,看了她肩上臂上的肌肤,才转头一脸凝重道“君公子说得没错。” 楚飞扬自然也想到了,道:“她和琴英一样。难道连山族人都中了毒?!” 君书影点头道:”刚才那三个人也说起过。想必是连山族人的血药性很烈,无病无痛之人根本受用不了。无极山庄为了压制它们,便想出了下毒的法子。” “这个无极山庄真是可恶至极,到底和连山族人有什麽深仇大恨,要这样折磨他们!”罗大小姐义愤道。 程雪翔道,“楚兄,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我看还是不要先动那庄主了,连山族人身中奇毒,若没有解毒之法,到时候反倒会成为无极山庄的筹码。楚兄意下如何?” 楚飞扬皱眉点了点头:“程兄所言不错,先找到解毒之法要紧。” 第五十三章 53 青狼揽着高放一路往奴仆的住处赶去,那是一座破旧荒芜的院子,院中杂草横生,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 青狼让高放跟在他身後,随手推开其中一扇门,一股臭味从门里扑鼻而来。 高放从青狼身後探头向里看去,只见房里睡了一地的人,男女都有。房里没有床,只有一些稻草和鹅毛之类的东西权当褥子。 里面的人听到门外的响动,只有门边的几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事不关已一般。 青狼皱起眉头向後退了几步,那股味儿太难忍受,他堂堂天一教主还不需委屈自己。 高放却不在意,一脚踏了进去,蹲下身来看了看脚边两个人的情况。 “这些人和琴英一样,似乎中的同一种毒。”高放回头向青狼道。 青狼正要答腔,远处突然响起几声啾啾鸟鸣,几乎融入了这个大庄的嘈杂声里,不仔细听还分辨不出来。 那是他和楚飞扬他们约好的暗号。青狼凝神听了片刻,向高放道:“先别管了,飞扬让我们回头汇合,不知道他们那边有什麽事,走吧。” 高放面带不忍地看了看睡了一地的人,他们衣衫褴褛,面色委顿,四周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绝望,令人窒息。 “走吧。”青狼拉起他,带高放往回赶去。 不多时几人便在罗大小姐的住处汇合了。罗大小姐已经带着那连山族女孩离开,将房间留给几人。 楚飞扬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又看向高放道:“现在已经知道了连山族人的来历和中毒的原因,你能找到解毒的法子麽。” 高放点了点头:“只要知道毒药的配方,我便能解。” 青狼道:“原来所谓武魄就是用连山族人的血掺上毒药制成的,这无极山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看起来,当务之急是拿到毒药的配方。”程雪翔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把连山族的圣木也救下来。毕竟那是他们的信仰。” 君书影却不屑道:“信仰是为了拯救世人,若为信仰葬送了一族人的希望,这信仰就已经走上极端了。看看那些连山族人的模样,简直就是行尸走肉。因为一棵树而被人控制利用至此,实在是糊涂至极。” 楚飞扬笑道:“好了,别胡乱揣测人家了,我们只管救人就好。别忘了我们身上可能也中着毒呢。” “都是你那个祖师爷干的好事!”君书影不平道。 青狼也道:“好在这件事不麻烦,不然那圣子找不着可就头疼了。回头找云深解决就好了,他敢不给解药就让小放休了他,带上宁远跟本教主回天一教。” “这还在敌人的地盘上呢,别在这儿扯些没用的。”高放瞪了青狼一眼,又道,“下一步要如何?怎麽才能拿到毒药的配方呢?” “把罗大小姐和那个连山族女子叫过来问问吧。”楚飞扬道。 罗大小姐一直没有休息,听到召唤便立刻带着那连山族少女赶来了。 “她叫阿盈。”罗大小姐道,“阿盈,你别怕,他们都是来救你们的。告诉楚大哥,那些坏人逼你们吃的毒药都在哪里?” 阿盈怯怯地看着楚飞扬,开口道:“琴英说石大哥要带他去找楚大侠治病。是你麽?” 楚飞扬点了点头,柔声道:“琴英现在清风剑派,被人照料着,他十分安全。但是我们必须找出你们中的是什麽毒,才能救你和琴英,还有你的族人。” 楚飞扬向来很懂得安抚人的方法,阿盈渐渐平静下来,片刻後道:“我不知道他们给我们喝的药是什麽,我只知道他们做药的地方。” 阿盈指出了一个院落,几人便立刻动身前去。 高放用药迷倒了院子里的守卫,他收起剩下的药粉,向身後众人道:“现在不宜打草惊蛇,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这些人醒过来只会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几人进了房间,四处翻找了一遍,却找不到什麽毒药的配方。 高放将房里放着的草药挨个辨认了一遍,末了无奈道:“看样子他们是极小心的,没有配方,毒药都是现配。我想在这里等到天亮,看看他们是怎麽配出来的。这样也可以知道。” 最精通药草的高放都如此说了,其他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齐齐上了梁,隐好身形,等着天亮。 高放这一次没让青狼带着,却跟在君书影身边, 君书影看向他道:“高放,你没有内力,奔波这麽久也该累了。你先休息。” 高放早就觉得十分疲惫,闻言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点了点头,便靠在君书影身边睡去了。 一夜梁上埋伏无话。天刚刚放亮时,便有人进来,在药盘边忙活。 高放打足了精神,仔细地盯着那人手下的动作,拿了什麽药,取了多少分量,便将毒药的配方记了下来。 等高放点头表示可以了,青狼便弄出些动静,引走守卫,房里的人也急忙将刚称好的药揣进怀里匆匆离开。 楚飞扬几人趁乱出去,此时正是大白天,众人便又回到罗大小姐的住处暂时躲藏,让高放有时间将解药配出来。 似乎因为漕帮的地位,罗大小姐的待遇还算不错,一个人被安排在一个清幽的小院子里,里面还有几间空房。 高放拿着毒药的配方开始琢磨,其他人便各自找了地方休息,养精蓄锐。 君书影理所当然地跟着楚飞扬寻了一间空房。程雪翔顿住脚步,又转过身去,只有声音传来:“你们先休息吧,我去外面看着情况。”说完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 君书影回头看了看,楚飞扬揽住他的肩膀带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道:“书影,我们先睡一觉吧,等高放制出解药,只怕这两天要有一场恶战。” 君书影和衣躺在床上,楚飞扬坐在床边,亲了亲他的额角,又转移到唇上温柔缠绵地吻了他片刻,额头相抵地低声道:“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第五十四章 要配解药似乎不是能一蹴而成的容易之事,高放手边也没有草药可用,一切都要拜托那罗大小姐偷偷找来。 好在那三个人的消失并未引起骚乱,众人才能有三两天时间可以耽搁。想来投靠无极山庄的人太多了,他们自己也没有重视,只怕连那三个人是谁,他们都不知道。 只是这无极山庄也太自信了些,他们就不怕里面混入卧底?事实上也不是没有,这位罗大小姐不就是其中一个。 “大概他们对自己配制的那味武魄,太放心了。”青狼道。 这两天下来,罗大小姐的神色明显越发憔悴起来。那名被她救下的少女一直跟在身边,面上虽然仍是呆呆的,却对罗大小姐的状况十分担忧。 高放还在捣鼓草药,程雪翔程盟主正在院外大树上隐藏着,戒备着周边情形,楚飞扬要跟他换班,他也婉拒了。至於青狼和君书影两个人,都是能闲着绝不找事干的人,自然不会主动请缨。所以到现在为止程雪翔除了吃饭之外一直在树上呆着,看上去分外的沈稳可靠。 此时正值午时,又是秋日,更兼这山谷里气候宜人,楚飞扬和君书影青狼三人坐在窗边,悠闲茗茶,看着院外绿树繁花,闻着谷中桂花飘香。若不是众人身负重任而来,这般情境倒真是惬意无比。 青狼从从窗边探出头来,向树上叫道:“程兄,下来歇息片刻吧。让楚兄上去替你。” 程雪翔的影刃挑着一支红色月季从树中伸了出来,晃了晃表示不用,剑尖一甩,那月季便落到了三人面前的桌面上。 君书影不爽地瞪着青狼:“你自己怎麽不去?!” “你都不去,我为什麽要去。”青狼拈起花朵,在鼻前一绕,轻哼一声道。 楚飞扬无奈地捧起杯子,喝茶喝茶。 这两日众人并未闲着,早将这无极山庄内的情形摸了个通透,连那千年古树的位置也找清楚了。也幸亏那日没有贸然行动,那一晚众人看准的那栋小楼虽然确是无极庄主的住处,只是她如今并不在那里,却在禁地闭关,只等贺寿之日再出关。而那圣姑如今也并不在山庄里,又去了中原武林,不知道带着什麽目的而去,只怕云深又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按照阿盈的说法,山庄里的事务平日里都是那圣姑在管,无极庄主反而不太出面。圣姑如今不在山庄里,楚飞扬不想有漏网之鱼,便欲等着贺寿之日,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这前教主都不去,我堂堂天一教主更不应去了。书影你说是不是。”青狼还在撩拨君书影。君书影深知他的恶劣性子,却听而不闻,拒不搭腔了。 青狼又转向楚飞扬道:“楚兄,你看看他。” “喝你的茶吧。”楚飞扬笑道。 楚飞扬话音刚落,隔壁却传来阿盈的尖叫声。 几人立刻放下杯子,起身循声赶去。 隔壁房间里,阿盈正跪在地上,扶着罗大小姐,一脸担忧地欲泣。 罗大小姐面色苍白地晕倒在地,阿盈哭道:“姐姐,你就喝一口我的血吧!我已经这样了,我不要紧的,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阿盈把自己的手腕硬是凑到罗大小姐嘴边,罗大小姐却无力地打开她。 “我不喝……我不能喝,我不要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到底是怎麽回事?!”楚飞扬过去将罗大小姐扶起来送到椅子上,开口问道。 罗大小姐道:“没什麽,我歇歇就好了。” 阿盈却在一旁哭道:“大哥,罗姐姐一直不愿意再喝我的血,她这样是撑不下去的。寨主配制的武魄,以我族人的血为主,只要喝了第一次,就再也停不了了,否则要受万箭穿心之苦,生不如死。” “这是毒,所以我不能妥协。”罗大小姐道,“我能忍下去。否则就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成为圣姑的傀儡。圣姑修习了连山族人控制人心之法,越是苦於武魄的折磨,越是无法抵抗圣姑的手段,她的乐音有抵消痛苦的能力!” 罗大小姐一口气说完,已是气喘吁吁,她抓着楚飞扬的衣袖艰难道:“我现在好不容易才能保持自我,就算再痛苦,我也绝对不能喝连山族人的血,否则害人又害已。” “我知道了,罗大小姐,你先休息吧。”楚飞扬安抚道,回头看了君书影和青狼一眼。 阿盈将罗大小姐扶回床边,楚飞扬却又将她叫了出去。 阿盈怯怯地跟在楚飞扬身後走出房间,楚飞扬问道:“阿盈,我问你,罗大小姐说圣姑修习了连山族人控制人心之法,难道你们族人还有这种本事?可以控制人心?” 青狼和君书影也看向阿盈。如果连山族真有这样能耐,那事情便可以容易很多。 没想到阿盈摇了摇头:“我们不控制人心,我们只治疗人心。我们可以抚平心里的伤痕,可是做不到像圣姑那样控制别人的神志。她窃取我族的秘法,却又更进了一步。” 听她这样说,楚飞扬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让阿盈走了。 “这些连山族人到底为何而生,简直不应是这世间所有。”青狼道,“虽然身怀异能,可是完全没有自保之力,处处都是为了别人,简直比初生婴儿还要脆弱。怪不得轩辕逸要设下铜墙铁壁,阻止外人进入这片山谷。” “那些事情且不论,身中武魄的江湖之人这麽多,这也是件棘手的事。”楚飞扬道。 “楚兄是想解除这些人身上的武魄?” “没错。”楚飞扬点了点头。 君书影却皱眉不屑道:“那些都是叛徒,何必考虑他们,日後是死是活,就该让他们自啖苦果。” 楚飞扬摇头笑道:“这却不能。” “为何不能。”青狼这一次却和君书影站在同一边,“本教主是肯定不愿意为这些人劳累的。” “虽然都已投靠了无极山庄,可这些人当中并非全是大奸大恶之徒,最多的不过是为了自保才顺从无极山庄。”楚飞扬道,“这些人罪不当死。何况若他们一直为武魄所苦,一定会不择手段以求解除痛苦,少不了会有走上极端的人,不知道还会生出多少腥风血雨。所以,不能不解啊。” 青狼挑眉道:“说来说去,楚兄还是不相信这些叛徒的人性。” “你若怕多生事端,那就全杀了,一了百了。”君书影认真道。 “别,那不能。” 楚飞扬後背一阵冷汗,这家夥说得轻巧,那可几乎是杀光了半个中原武林啊…… 第五十五章 高放还在忙着配制解药,楚飞扬不想他分心,解除武魄之事只能暂且搁下。反正也不急於一时,这些可以在无极山庄被破之後再徐徐图之。 楚飞扬下午的时候又出去了一趟,青狼也一同去了。君书影觉得有些惫懒,便没有出去,反正以他二人的身手,出去这一趟根本就不会有什麽危险,他便懒得跟了。 说起来这还是楚飞扬闹的。在家的时候楚飞扬天天午後要拉他上床睡觉,麒麟还小的时候就把小东西也塞他怀里,小家夥们黏他黏得死紧,他不睡也得睡了。弄得他现在一到这个时间就觉得困倦不已。 君书影在房里小憩了片刻,又去找高放问了问解药的情况,一直到日头西落的时候,楚飞扬和青狼居然还没有回来。 秋日天短,太阳落下没多久,天色就变黑了。 君书影坐在窗前,面前摊着几枚暗器,百无聊赖地擦拭着。 一束野花突然从窗外递了进来,君书影抬起头,就看到窗外楚飞扬微笑着的脸。 “书影,送给你的。”楚飞扬道。 手里被塞进了一束花,君书影看着楚飞扬撑着窗台翻进了房间,开口问道:“你们不是出去看看,怎麽这麽久才回来,碰到什麽事了。” “没有什麽大事。”楚飞扬端起君书影的茶碗喝光了茶水,“离寿晏之日还有十几天,庄内守卫森严,我们得更小心一些,所以慢了。” 君书影点点头:“你哪里摘的这些花,不要做多余的事。”说着将花放在桌上。 楚飞扬笑道:“我路过一处僻静园子的时候看到的,不过是几株野花,不会有人在意。况且,为夫觉得,这些花可比娇生惯养的月季之类好得多了。” 君书影眉尖微挑道:“好端端地,你扯月季做什麽,还如此贬低它。” “书影,你很喜欢月季麽?”楚飞扬略郁闷地道。 君书影站起身收拾起桌面的暗器,小心地收回暗袋里:“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不过随口一说。倒是你,你怎得出去一趟就变得莫名其妙。” 楚飞扬把花拿起来塞回君书影手中:“不用多说,你好好收着就是。” “这花到明天就该谢了。”君书影提醒他道。 楚飞扬二话不说,拿了个茶壶过来,把里面的茶水倒掉,又去舀了壶清水过来,把他摘的那把小野花小心地一枝枝放进去,又搁在君书影面前。 “这样不就可以多开些时候。” 君书影看着他堪称幼稚的行为,无奈地摇头一叹。 虽不明白这家夥如此执着於这把小野花是为什麽,不过他既然乐意,就让他放着吧。 “喜欢麽。”楚飞扬把他的那把小野花摆弄一番,凑过去抱着君书影低笑道。 “喜欢。”君书影面不改色地敷衍他。 “喜欢就亲为夫一下,来。” “……” 门外庭中,青狼拈着中午那枝红色月季走过。 程雪翔从树上下来,一眼看到,面色变了变。 青狼挑唇笑着,一挥手道:“程盟主吃过饭了没。” 程雪翔点了点头。 青狼又一举手中花朵:“对了,谢谢程盟主的花。身处敌阵还有如此闲情雅趣,程盟主和那些个江湖草莽大有不同,实在是位妙人。” 程雪翔的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客气的笑容:“青教主过奖了。” 青狼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潇洒走过。 如此又过几日,楚飞扬和青狼每日监视着庄中情形,以防异动。君书影只管养精蓄锐,以备来日一战。程雪翔每天替众人藏身的这座小院望风更是尽职尽责。高放和罗大小姐阿盈一道闷头配制解药,阿盈每每主动请缨,将那一味味解药试过来,更是十分辛苦。 如此,每人各司其职,各得其所,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那贺寿之日将至。 那圣姑也在这几日就将回来,楚飞扬和青狼不由得盯得更紧了些。 这一日两人再次外出,君书影取了楚飞扬的朗月剑,却见宝剑蒙尘,光华被掩,不由得觉得可惜。这里没有鹿皮,只能先拿了绒布,将剑身擦拭一番。 君书影将剑横在眼前,剑身上流光一闪,映出一双修眉俊眼。君书影心中满意,便随手舞了几式,剑光流转间,突然多出一个身影。 君书影心下警觉,停了脚步,回头望去,却见程雪翔笑着走了过来。 自从记起程雪翔和自己年少时的那段经历,君书影对他的淡漠便少了几分,毕竟也算是旧时相识了,那也算得上年少时一段愉快的回忆。 程雪翔拍了拍手,笑道:“剑为君子之兵,百兵之君,书影果真适合使剑。” 君书影淡淡一笑道:“程盟主过奖了。” 程雪翔笑容一滞,又走近了几步,从袖中掏出一只木雕来。 那木雕是一只兔子模样,憨态可掬,惟妙惟肖。兔身上木质很新,看得出来是新近雕刻出来的。 “那时候我曾许诺给书影这样一只木雕,没想到造化弄人,我离开後竟然再也没有机会回去。”程雪翔道,“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再履行承诺算不算晚。” 君书影接过那只兔子,放在手里看了看。他完全想不起来这回事,不过这确是他年少时会喜欢的东西。 君书影收了兔子,向程雪翔道:“程盟主有心了。” “书影喜欢就好。”程雪翔温和一笑。 “书影,程兄,你们在这里做什麽呢。”楚飞扬和青狼却在此时从外面回来,四人就此迎面碰上。 楚飞扬主持着各人例行公事一般各自汇报了今日情况,无事後四人便又散去了。 楚飞扬跟着君书影回到房中。 君书影将手中的兔子木雕放在桌子上,将朗月剑放好,又倒了杯水递给楚飞扬。 楚飞扬接过茶水,一眼看到那只兔子,眉头都快要纠成一团。 “这又是个什麽玩意儿?!”楚飞扬捏起那只兔子凑到眼前,很是郁闷地道。 “程雪翔刻的。”君书影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 楚飞扬嘴角抽了抽:“他为什麽要送你这个东西?!” “他大概在树上呆得太闲了。” “那他怎麽不送给我,不送给青狼啊。”楚飞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道。 君书影看着他,又看向楚飞扬手中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略有些诧异地道:“你喜欢这样的玩意?!我还想着拿回去给宁远玩呢,你若喜欢你就留着吧。” 楚飞扬郁闷地长叹一声,按着君书影坐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我来问问你,你和程盟主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君书影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楚飞扬:“你怎麽知道。” 我不知道才怪,你们两个都眉来眼去多少天了!你自己算算!楚飞扬心中愤愤不平,严肃地道:“怎麽认识的,来,仔细讲给我听听。” 作家的话: ======== ……楚飞扬和青狼每日监视着庄中情形,以防异动。君书影只管养精蓄锐,以备来日一战。程雪翔每天替众人藏身的这座小院望风更是尽职尽责。高放和罗大小姐阿盈一道闷头配制解药,阿盈每每主动请缨,将那一味味解药试过来,更是十分辛苦。 如此,每人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肯定有同学能看出来的对不对XDD 第五十六章 楚飞扬想听,君书影便将少时经历简略讲来,结果楚飞扬听了越发胸闷了。 弄到最後,人家倒是竹马竹马两小无猜了。那山间嬉戏,独处私语,摘花逐兔,这般那般快乐情景,楚飞扬稍微一想就酸得眼都要红了。 “你跟他相处了几天。”楚飞扬问道。 君书影想了想:“大概三四天吧,我记不清了。”说着就有些不耐烦起来,“那麽久远的事,你问这麽细致做什麽,我不想说了。” 楚飞扬哼了一声:“书影,你倒是心善得紧。青狼是你捡的,程雪翔也是你救的,你小时候还救过什麽人?是男是女?趁着这时机,一次全告诉我,省得以後麻烦。” “没了。”君书影眼皮都不抬地道。 楚飞扬看他想都没想,狐疑地再次确认:“真没了?!” 君书影不悦道:“我又不是开善堂的。楚飞扬,你到底想说什麽,别跟我绕弯子,还这麽没完没了的。有话直说!” 楚飞扬哪能说自己这边都快被酸醋没了顶。程雪翔不管因为什麽目的大献殷勤,君书影都还完全懵懂不知呢,他自然没那麽好心替那潜在的情敌挑破窗户纸。 说起来这程盟主也真是的,朋友之妻不可戏难道他不晓得麽?!虽然他并没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可是送花送兔子这种行为,楚飞扬也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侠之大者,大侠之心,大可以海纳百川,小也可以堪比针尖。 楚飞扬揽住君书影的肩膀,笑道:“瞧你,还跟我使性子。我不问了还不成吗。” 君书影看着那张含笑的俊脸,忍不住恨恨咬牙。他明明很正经地讲话,这家夥却总能刻意曲解别人,显得自己多麽无理取闹,而他多麽大度豁达似的,实在可气。 君书影不欲与他计较,起身拂袖,袖子却被人拉住。 楚飞扬使了点力气将他拽了回来,又伸腿一绊,将他绊倒在自己身上。 “书影,我开个玩笑,不要气。”楚飞扬伸手摸了摸君书影的脸颊,不由得又是一阵满意。 能这麽对他的,能这麽肆无忌惮抚摸他的,也只有他楚飞扬了。其他的男子女子,是断没有本事让君书影收起一身的刺,像这般乖巧温顺的。 君书影被楚飞扬抱在怀中,也不挣扎,彼此挨挨蹭蹭的,便惹出一蓬火来。 楚飞扬环抱着君书影的腰身,在他唇上亲了又亲,爱不释手地。粗喘的湿热气息喷在脸侧,这样的楚飞扬比起平日来也别有一番惑人魅力,君书影也忍不住有些面红心跳。 楚飞扬抬头与君书影额头相抵,低声道:“宝贝,我忍不住了……” “可这是在敌阵中……”君书影也低声道。 “这都多少天了。”楚飞扬忍不住抱怨道。他不是不分轻重之人,却不代表不会心生怨忿。欲求不满之人是没有理性可言的,楚飞扬不由得觉得这无极山庄更加可恶了几分。 君书影双手搭在楚飞扬肩膀上,楚飞扬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偶尔将舌头闯入他口中肆虐一番,扰乱了气息。 “是你非要管无极山庄的闲事的。”君书影嘟囔道。 楚飞扬低笑一声,转而向那小巧的耳洞中吹了一口热气,在白晰的耳畔亲吻起来。君书影不由得一缩。 楚飞扬在他耳边道:“不管是不是我要多管闲事,你的责任却未尽到,这是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等这摊子烂事解决掉,你可要负起你的责任来……”楚飞扬一双大手在他腰侧身後暗示地揉捏着,那柔韧美好的触感生动地提醒着他那夜夜销魂滋味,楚飞扬不由得暗自哀叹这真是一种煎熬。 “恩……”君书影似吟似叹,细微的声音却像变成了一根绵长的丝,飘进楚飞扬的心里,缠缠绕绕,撕解不开,只觉得处处都是痒处,却又处处挠不到痒处,惟有狠狠地将此人揉进怀中,才能稍微好过一些。 傍晚时分,罗大小姐照例将从厨房领来的饭菜摆出来,让高放一一验过毒,又有阿盈用自建的灶台煮了些东西,凑够了七人份的晚饭。 阿盈跑到各处把人都叫来,众人便在桌边落了座。 青狼看着一桌子在简陋的条件下尽量做出来的饭菜,笑着看向两个女子赞道:“二位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慧质兰心。不知这污浊世间何人有福能得二位姑娘倾心相伴。” 阿盈见得少,只是羞得脸上通红,手足无措,低着头不敢看人。倒是罗大小姐,忍不住撇了楚飞扬一眼。 楚飞扬正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君书影,闻言也笑着附和。 罗大小姐转回眼神,低下脸来,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庞更染上一丝失落。 君书影喝了几口茶水,沾湿的双唇比平日里更见红润,连向来淡漠的眸子里都似乎藏了些水色。 那样的神色,分明就是…… 程雪翔迅速地吃完饭,便又回到树上继续望风。 一顿饭吃下来,有人吃得香甜有人食不知味,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才知了。 埋伏监视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日升月落,便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寿晏之日将近之时,无极山庄突然大规模检查核对各院人员,罗大小姐这里却是不能呆了。 楚飞扬和其他几人一商议,决定暂时退回山庄外面。高放配制的解药此时也已具雏形,阿盈中毒尚轻,日日服药,身上的症状已经开始缓解。 时间紧迫,不能要求十全十美,这已经是能够达到的最好的结果了。阿盈无处可去,只能随着楚飞扬几人一起离开山庄。外面正好还有项宁梓照顾着许直,将阿盈托付给他也算放心。 没过几日,一列列白衣翩然的年轻女子和年轻男子从山外通往谷内的大路上轻盈行来,为首之人正是一直跟在圣姑身边的那个玉儿。 第五十七章 玉儿带人回了无极山庄,那圣姑却一直没有出现。 程雪翔有些担忧,道:“莫不是我们行迹暴露?” 青狼摇了摇头,十分确定地道:“没这可能。” 君书影也难得同意青狼一次:“我们处处谨慎,又怎麽暴露行踪。程盟主也不要太高估了敌人的实力。” “楚兄,你怎麽看?”程雪翔又看向楚飞扬。 楚飞扬一直默然沈思,这时才开口道:“我也觉得不是因为我们。我担心的是中原武林会出事。那圣姑一直在中原活动,现在无极庄主寿辰在即,她却没有回来。恐怕中原有变。” “中原会生什麽变?!”高放急道,“云深,还有孩子们──” 君书影道:“云深不会有事的,那小子机灵着呢。何况清风剑派这麽大,那些老头子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不会有事的。” “天一教尚在清风剑派呢。”青狼也道,“青静会看着的,小放不用担心。” 高放瞅了他一眼:“你就把这麽重的担子托付给一个娃娃?!” 青狼嘴角一扯道:“难道托付给小其麽?” 高放皱眉沈默了,那的确是……不能。 等到那一行人沿着山路越行越远,终於看不到踪迹的时候,楚飞扬站起身,道:“不用猜测了,多想无益,我相信云深的能力。不管那圣姑有什麽打算,到了寿晏那一日,必定要有个结果的。” 回到暂时落脚的山洞里,项宁梓从里面迎了出来。 “楚大侠,你们回来了。”项宁梓叫道,“我师父他醒了,高大哥,劳烦你再给他看看吧。” 项宁梓知道,无极山庄的事他师父曾经也是有份参与的,因此在众人面前总是觉得十分惭愧。可那毕竟是他的师父,养育教导之恩不能忘,因此只能厚着脸皮请求高放医治,只是说完之後脸都红了。 这几天许直已经恢复了一些,又有高放给他医治,此时清醒过来,只是人却显得更加苍老了,精神也是大不如前,口中喃喃念着他的儿子荔儿。 高放给他把了脉,向项宁梓道:“你师父向来身子骨硬朗,现在并无大碍,只要等事情了结之後,带回去好好休养就好。” 君书影抱臂站在一边,低头看着许直眼睛发直的痴呆模样,皱眉道:“他该不是傻了吧。” 高放翻开许直的眼皮看了看,又耐心问了他几个问题,才起身向君书影道:“没有,他只是受刺激太大,一时有些失魂落魄。” “这个老头肯定还有些事情瞒着我们,既然他没疯没傻,就快让他说出来。”君书影道。 几人一起齐刷刷地看向许直,许直却仍是一副呆愣模样,倒是项宁梓有些为难地挡在他师父面前:“君公子,我师父他重伤在身,大病初醒,神志都不清楚。况且,他也是被那个圣姑陷害了的……” “这老头本来就是无极山庄的帮凶。”君书影道,“大战在即,他反而一味隐瞒,就是毫无悔改之意。这种人就是中原武林的叛徒,这几个人再烂好心,也不会怜悯一个叛徒。”他一手指向楚飞扬几人。 楚飞扬抬手抓过那根纤长有力却白晰的手指,将君书影扯到身边。 当初把中原武林搅得腥风血雨的家夥现在在这里痛斥中原武林的叛徒,楚大侠不由得暗暗得意,感慨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啊。 “莫要急躁,交给我来问他。”楚飞扬拍了拍君书影的肩膀,又向项宁梓道:“项兄弟,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刺激你师父的。但是书影说得对,大战在即,任何的隐瞒都是背叛,你也不希望你师父一错再错吧。” 项宁梓听了,思来想去都觉得楚飞扬说得有理,虽然仍旧为难,却也不再拦阻。 楚飞扬蹲下身来,看着许直,片刻道:“严门主,你早年脱离无极山庄,隐姓埋名久居中原,如今在无极山庄作恶之时又主动现身,我相信你是心怀慈悲之人。关於无极山庄,你到底还有什麽瞒着我们,在下希望你看在中原武林正遭此苦难,无辜之人牵连万千的份上,坦白告知,也好让江湖早日渡过此劫。” 楚飞扬说得情真意切,许直却只是木着脸不作答,恍若未闻。 君书影站在楚飞扬身後,冷哼一声:“我看这个老家夥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了。他的儿子在那迷魂洞里迷失了这麽多年,无极山庄就近在眼前,却根本无人救他。即便如此,他居然还有心偏袒无极山庄。这样的人,我看不出慈悲在哪儿。他连他儿子都不顾,能顾着那些江湖人麽。” 君书影一番话毫不留情,许直的眼珠子动了动,居然恢复了几丝神采,不再那麽木然。他看向君书影,却又被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刺伤了似的,急忙又转了回去。 楚飞扬在心底给君书影竖了个大麽指。这个黑脸唱得真好。 许直面色扭曲地挣扎了片刻,才嘶声开口道:“老夫会将老夫所知道的事告知於你们。只是,有一些事,老夫便是死,也不会说的。这和你们此行的目的无关,希望你们看在我年老体衰的份上,不要再逼迫我了。” 楚飞扬看他已到极限,知道再逼无用,便点了点头,同意了许直的条件。 寿辰之日已近,楚飞扬叮嘱项宁梓,到了那一天时,让他带着许直和阿盈回到轩辕逸的山洞里去躲着,以免被牵连波及,到时候他们定是无暇分身照顾这几人了。 项宁梓知道自己武功不够高,不能帮上忙,也不想连累其他人,因此对楚飞扬言听计从,完全照办。 第五十八章 到了无极庄主寿辰那一日,从寅时开始,整个山庄便灯火通明,仆役往来忙碌。那玉儿手举银鞭,站在高处呼呼喝喝,驱赶喝骂着战战兢兢干着活计的仆役。 虽然已是晚秋初冬的光景,这样的时辰本该是十分寒冷的,只是此时隐藏在山庄外围山坡上的楚飞扬和君书影四人却生生感到了从山庄里散发出来的一蓬蓬热浪,连草叶上的白霜都融化了。 高放因为没有武功,为安全起见,便被一起安置在轩辕逸的山洞里,没有跟来。 君书影道:“飞扬,你有什麽打算。” 楚飞扬沈吟片刻,道:“无极山庄为了今日,早在半年前就开始行动,入中原武林四处肆虐也是为了这一天。那圣姑今天不可能一直不出现,她必定是另有打算。我总觉得,今天的寿晏上必定有事发生,也许可以解释无极山庄为何要与中原武林为敌。” “你是说,我们等?”君书影道。 程雪翔也道:“楚兄这麽肯定这无极山庄今天会自己揭底?可是发现了什麽?” 楚飞扬摇了摇头:“直觉而已。” “楚兄这麽有信心?”青狼道,“如果只为一个凭空而来的直觉错失了最佳时机,可是会後悔不及的。” “我相信楚兄。”程雪翔却斩钉截铁道。 其他几人无不略带诧异地扭头看他。 程雪翔微微一笑道:“行走江湖多年的浪子侠士,直觉往往比分析更可靠,更准确。因为不可靠不准确的人都死了。楚兄如今活得如此潇洒滋润,楚兄的直觉也必定值得信任。所以我相信楚兄。我们已经等了那麽多天,不在乎再多等这一刻,等到那无极山庄好戏开场,自揭老底。” 君书影沈默了片刻,转头对楚飞扬道:“他想说你吉人自有天相。” “书影果然懂我。”程雪翔笑道。 程雪翔这一通夸似乎深得君书影之心,连带着他对程雪翔的态度都更加亲切起来。本来得知程雪翔和自己的儿时经历之後,君书影对他就已经不似先前冷淡了,这一下子就更加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被人结结实实夸赞了一通的楚飞扬就有些胸闷了。 这可恶的武林盟主,果然心思深沈,工於心计!让他这光明磊落、正人君子、从不在背後搞小动作的大侠简直防不胜防。 几人又在山坡上等了几个时辰,天方破晓时,山庄内外便已经张灯结彩,披红戴绿,处处呈现一派喜庆景象。 投靠了无极山庄的那些人也陆陆续续从各自的住处走出来,连身上的服饰也一应统一起来,大概这是无极山庄的要求。远远看去,只见一股股墨绿色的人潮从庄内各处向着无极山庄庄门外的巨大广场涌去,竟颇有一番恢弘气象。 君书影看了一会儿,凑向楚飞扬道:“依我看,回去让云深给清风剑派的弟子也发一身统一服装。” 楚飞扬嘴角一抽道:“你知道清风剑派有多少人麽,要很多银子的。” 君书影不屑道:“抢了这无极山庄,你还怕没有钱麽。” “本教主听到了。”青狼探头过来横插一脚,张开五指笑道,“本教主要这个数。” “想得美。”君书影冷哼道。 程雪翔在一边咳了一声:“这个,按道理来说,无极山庄解决之後,所有财物应该由武林盟统一安排……” “你想都别想!”青狼和君书影异口同声地回绝道。 楚飞扬无奈地出声制止:“好了别闹了,重头戏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老二老三老四,你们脚底下快点成不成,寿晏马上开始了,别人都到了,咱们迟到了总归不好。”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急匆匆跨过一道小门,又回头叫道。 另外三个男人打着呵欠从後面跟上来,其中一人道:“大哥,你着什麽急,反正我们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没人会在意的。说起来无极山庄也真够意思,之前的小娘们撑不下去死了,昨天马上又送了一个过来,水灵灵的……”他话音未落,却突然戛然而止。 其他三人疑惑回头看他,却只见三道银光一闪,便眼前一黑,重重倒地了。 “一群人渣。”青狼从隐蔽处走出来,撇着嘴角一脸厌恶地道。 “我早说过中原武林没几个好东西。”君书影从後面走了过来。 中原武林的那两位无奈地相视一眼。 楚飞扬道:“别说了,换衣服。” 四个人各自扒了一套衣裳下来,又将那四具尸体藏好,将那外衫套在身上,便走了出去,混进人群里向外走去。 无极山庄原来的庄内弟子加上仆役,再加上投靠过来的那些中原帮派,人数众多,说有千八百人还是少的,无极山庄的主厅里容纳不下,便都在台阶下的广场里站着。 四人来到广场之上,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人头攒动。藏匿其中,简直如沧海一栗,倒真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程雪翔突然猛一转头,面带狐疑地向四处望去,眉头间拧起淡淡的川字。 楚飞扬看向他:“程兄,可是发现了什麽?” 程雪翔又看了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好像看到了熟人,再一看又没了踪影,许是我眼花了。” “肃静!”一道淳厚绵长的男声突然凌空炸响,穿透每一个在场者的耳膜。偌大一个广场之上,上千之人,嘈杂之声瞬间消弥,整个广场上空安静得有些诡异,连飞鸟都振翅远离。 楚飞扬微微皱起眉头。只听这一声,这人必定内力深不可测。原以为圣姑已经是无极山庄的极致了,充其量上面再有一个无极庄主,却不想现在又冒出来这样一个不知名的高手,这无极山庄到底还有多少藏龙卧虎的人才?! 那声音顿了顿又响道:“无极山庄弟子听令──跪迎庄主驾到!” 他一声令下,那些昔日里作威作福的江湖人士竟然无不听令,曲膝低首,跪伏下去。 楚飞扬四人自然不会跪,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只能半蹲下来,低首看地。 从那高高台阶上方的主厅之中,四队妙龄女子从门里鱼贯而出,之後又是四队壮年男子。 这些人的服饰与地上所跪之人又有不同,想来应该是四方寨原本的寨民子孙。 那四队男女迅速顺着台阶飘然而下,又沿着广场边沿向两边散开,对场内之人形成包围之势,而後也是齐齐跪下,高声呼喝:“跪迎庄主驾到!庄主福寿无极!” “跪迎庄主驾到!庄主福寿无极!”广场中人立刻跟着齐声高喝,那声浪从广场上空暴发开去,惊起远处山林中的飞鸟一片。 呼喝重复了三次,便像被谁控制了似的,又是戛然而止,广场上又恢复了寂静无声,只有广场四周装饰着的彩旗彩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只脚踏出无极大殿的齐膝高的朱红门坎,华服在身,长衣迤地,那身影缓缓地从阴影中步出。 作家的话: 大大我回归鸟! 恩,大侠觉得自己可正人君子了XD君君举手表示同意 第五十九章(补全) 楚飞扬抬头看去,出乎意料地,却见那神秘至极的无极庄主竟然是一名中年美妇。 她脸颊略显瘦削,抿紧的薄唇显得冷硬而严厉,一双丹凤眼冷冷扫视全场,上挑的眼尾如同带着冰霜利箭,所视之处,所有人噤若寒蝉。 “女人?”青狼诧异道。 周围的人也是满脸狐疑地面面相觑,看来这些人在此之前都没有见过这无极庄主的真面目。 无极庄主脚步轻移,自台阶之上缓缓步下,走到早已搭设起来的高大宽敞却布置精致的高台之上。 早已候在那里的玉儿连忙上前,扶着无极庄主向那宽大的狐皮座椅走去。 那中年美妇一甩长袖,转身落坐在椅中。 她缓缓地环视了一周,才发了声:“圣姑何在?” 人群中隐藏着的四人俱是精神一振,果然到了这个时候那圣姑是要现身了。 无极庄主话音刚落,广场的一角处便突起一片骚乱。 所有人都遁声望去,那处的人群也自发地让开一片场地,一道清灵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女儿在此,女儿祝庄主福寿无极!女儿此去中原,幸不辱命,将这仇人带回山庄,作为送给庄主的寿礼!” “袁姑娘,你为何──”一个男子的声音急躁地高声道,却又被猛然打断。 程雪翔听了这声音,却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极力望去。 楚飞扬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问道:“程盟主,怎麽了?” “这声音、这声音──是我师兄!”程雪翔急道,“他为何会在这里,难道武林盟真的出事了?!” “武林盟肯定出事了。”青狼突然道,“你自己看吧。” 只见那一角处原本围着的人群正在自发让开,中间让出一条供五人并行的大道出来。 一名绿衣女子猛地将一人向前推去,那人踉踉跄跄跌出人群,险些摔倒,却又勉强地硬生生稳住身形,倔强地挺直脊背。 楚飞扬和程雪翔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程雪翔的师父,袁康寿。 众人都猜测过这无极山庄与中原武林的过节,却怎麽也没有想到,竟然跟袁老盟主有关。 绿衣女子缓步向前走去,那张面容俏丽的脸上却寒若冰霜,正是那多日不见踪影的无极山庄圣姑。 袁康寿怒视向那绿衣女子,狠狠啐道:“是老夫瞎了眼,竟然轻信你这女娃的话。” 圣姑却挑唇一笑,出声道:“袁老前辈,我并没有骗你啊,我说我可以带你们混进无极山庄,见到无极庄主,我的确做到了啊。你们武林盟对我还有什麽可以埋怨的。” 她说完又看向高台之上的无极庄主,那中年美妇正定定地瞅着这边,她不出声,也看不清表情,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何打算。 圣姑又一推袁康寿,道:“袁盟主,庄主就在前面等着你,你要见我们庄主,就请吧。” 袁康寿一个趔趄,终於是没有稳住摔倒在地。他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恐怕也是被下了药,中了毒了。 程雪翔急欲起身,却被楚飞扬按住,低声道:“程兄切莫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雪翔生生地忍住了,只是咬着牙看着前方,额头青筋凸出。 袁康寿勉强走到了无极庄主所在的高台之上,玉儿一甩银鞭,娇声喝道:“老贼,见了无极庄主,还不下跪!” 袁康寿看向那面容年轻的中年美妇,却只是横眉怒哼一声:“妖妇,老夫今日失算落入你的陷讲,是老夫的疏忽。你要杀要刮,就尽管来吧!” 那无极庄主却只管悠悠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轻轻一叹道:“你居然如此老了。” 这语气间,似乎竟是原本相识的。袁康寿拧眉看了她半晌,面上疑惑却一丝不减。 无极庄主冷笑一声:“袁大侠,袁盟主,您倒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最後几个字,却是咬牙切齿起来,原本冷漠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狰狞。 “看样子是这老盟主的风流债啊。”青狼啧了一声,“看不出来啊,老盟主年轻的时候真不简单,哪里招惹上这麽一个极品女子。” 君书影看了片刻道:“这无极庄主分明是冲着袁康寿搞这些事出来,这老头却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他要再想不起来,这个女人必定由不甘更生厌憎,定不会善罢干休的。” 他话音刚落,那无极庄主果然接着道:“袁康寿,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你如果还记不起来,我便让这十人血溅当场!”她猛一挥手,立刻便有几名无极弟子冲向场下,一瞬间抓了十人扔上高台。 被抓上去的几人还是一脸茫然,片刻之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饶不迭。 青狼凑近君书影笑道:“这庄主果然恼羞成怒了。书影,你对女人的心思真了解。” “这分明是人之通性,你若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怕是老糊涂了。”君书影撇了青狼一眼,毫不客气地道。 高台上,袁康寿看向那跪地求饶的几人一眼,哼道:“这些人都是中原武林的叛徒,你拿他们的命来威胁老夫,不是太可笑了麽?!” “叛徒?!当初我无极山庄的确给过他们两个选择,要麽投诚,要麽死。那时候他们所依靠的武林盟在哪里,袁盟主又在何方?”无极庄主冷笑道,“他们不过是一群苦苦求生的可怜虫。你不是立志要保中原武林百年太平?!袁盟主何不问问这些叛徒,你究竟做得如何呢?!” 这无极庄主对他如此了解,袁康寿不由得有些惊诧,更兼狐疑。他的确记不起这中年美妇究竟是谁,但只怕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必定是他的旧识。 “袁老盟主,这明明是你自己的风流债,却给整个中原武林带来一场灾祸。我们要保自己的家人手下才不得不投靠无极山庄,你才是罪魁祸首!”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怒吼道。这一句话犹如落入油锅中的水滴,瞬间炸响起一浪浪的愤怒声讨。 袁康寿扭头看向高台下群情激愤的人群,苍老的脸上现出一丝震惊和茫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了。他在中原武林盟上呕心沥血了一辈子,自问俯仰无愧於天地,从未有半点私心,甚至终身不沾儿女私情,本以为早留下了这生前身後的侠名,却没想到竟在此时面对上如此多的愤怒指责。 他所愤恨的叛徒,却成了他一手造成的灾祸之下的受害者,比他更加理直气壮地痛骂他这个罪人。 无极庄主冷眼看着他,冷冷道:“袁盟主,香快要燃尽了。” 袁康寿猛地转头看向她,那张看不出岁数却仍旧美丽的脸映入眼帘。她的眼神含着冷漠,愤怒,他却只觉得陌生。 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 命在弦上的十人拼命求饶,场上的众人怒骂不断,那无极庄主狠狠盯着眉头纠结的袁寿康,一身的繁冗缀饰和长长衣角被山谷间的冷风吹得四散摇摆,脸色越来越冷。 一个人处心积虑数十年要去报复一个人,他却连她是谁都记不得了,还有什麽样的神兵利器能比这般无情更加冰冷锋利。 “袁康寿!”那无极庄主终於忍无可忍地怒喝一声,“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我今天便杀了你,用你的头颅祭奠我四方寨枉死的数千族人!” “四方寨?”袁康寿喃喃念道,“你是……四方寨的寨主──”那张愈来愈近的脸终於在记忆中寻出一丝熟悉的印记,袁康寿脱口叫道:“池莺!” 一道白练已经缠绕上了袁康寿的脖子,此刻攸然停住。 无极庄主面上现出一丝复杂神色,还未开口,一道身影突然从人群中一跃而起,以凌厉之势向台上冲来。 程雪翔手持影刃,脚下运力,在人群头顶飞掠而过。 在无极庄主暴起的那一刻,他便再也忍耐不下去,顾不上其他三人,跃出人群,向着台上冲去。 “雪儿──”袁康寿看了过来,张口叫道。 人群里混入武林盟的人,无极庄主却并不显得惊诧失措,只是在程雪翔奋力一击的凌厉剑势之下,一把收回白练,又坐回椅中。几名无极弟子迅速上前,挡在无极庄主身前。 “师父,你没事吧。”程雪翔扶住袁康寿,焦急道,“您怎麽会来这里?!” 袁康寿重重一叹,看向那站在一边的圣姑,摇头道:“为师不够警觉,上了人家的当了。” 无极庄主冷淡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很好,今日的人到得再齐些才好。袁康寿,你再最後看一眼你的徒子徒孙吧。今日之後,中原武林盟再不存於世间,中原武林必将血流成河,永不得安宁!” “庄主,话莫说得太满才好。”又有一道声音凌空响起,原本喧闹的众人被这裹胁着内力的声音一震,竟都不由得住了嘴。 明明并未感到一丝威震之力,却仿佛有绵延不绝的压迫从四面八方盖了下来。那股压迫感柔和如水,却又绵绵不绝无孔不入,那一刻的感受,竟非言语所能形容。 三条矫健身影从人群中突现,如燕踏风,不过一瞬,便都站在了高台之上。 第六十章 无极庄主冷眼看着台上众人,圣姑和玉儿也早已挡在她的身前。 无极庄主突然冷笑一声,举起双手道:“很好,中原武林的青年才俊都来了才最好。今日我要让你们全部有来无回!” “池寨主!”袁康寿高声道,“老夫未能及时将你记起,是老夫老糊涂了。可是现在老夫都想起来了,你救过老夫一条命,如果你想拿回去,老夫绝无怨言。只是老夫实在不明白,为何你要对中原武林如此怨恨?!不惜付出如此巨大代价,造下漫天杀孽!” “你不明白,你就当个糊涂鬼吧。”无极庄主恨恨看向他道,“阎罗殿前自有数千索命冤魂让你明白!” 她话音一落,突然有一股轻灵之音凌空响起,从高台上向四周扩散开去,在广场上方婉转回荡。原本嘈杂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呆然望天,双目无神,面上竟都渐渐现出如出一辙的微笑,似乎此刻的感受是无与伦比的幸福,快乐,满足。 君书影靠近楚飞扬道:“那圣姑又在使那惑人之法了。” 楚飞扬皱着眉尖点了点头,此刻处境於他们分外不妙。 他们几人势单力孤陷入数千人包围之中,即使武功再高,只怕也敌不住人数千人的合围。 “动手!”楚飞扬大喝一声,猛地冲向被无极山庄弟子重重护在後面的无极庄主。 他身形刚动,那圣姑猛地停了吟唱,指着楚飞扬等人,向广场中命令道:“拿下他们!” 说完她自己也迅速迎上楚飞扬。 圣姑虽是女子,但多年浸淫於无极山庄的禁术邪法,功力自是不可小觑。楚飞扬对上她,只一招之下,便感到她比数月前在福来县碰到的时候武功更加精进了。 青狼和君书影早已跃到高台边缘,合力抵挡广场中人的层层冲击。程雪翔要护住袁康寿,又要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更是无暇分身他顾。 楚飞扬被圣姑和几个无极山庄弟子纠缠住,只能放弃直取无极庄主的打算,转而专心对付面前已成合围之势的几人。 三个男人从身前身後举剑攻来,一人取上路,一人取中路,一人剑取下路,进攻间配合默契有序。 楚飞扬一脚踏上攻击下路的剑身,腰身一旋,避开中路之剑,另一脚踢中第三人的胸口,借力跃起,手中剑锋急转,将那三人毙命当场。 圣姑脚尖在台上一踏,凌空跃起,向楚飞扬疾冲而来。 楚飞扬不欲恋战,只想速战速决,现在的处境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因此手下毫不留情,只想将那圣姑一举拿下。 手中剑转如飞,一道道锋利剑风击向四方,顷刻间那围攻的无极山庄弟子死伤过半,竟也让他们忌惮起来。 圣姑也不管其他手下的死活,甚至为躲避楚飞扬的剑气抓过两个无极弟子挡在身前。她轻功极好,身形飘忽,借着其他无极弟子的掩护,一步步向楚飞扬逼近。 她对自己的武功似乎极有信心。楚飞扬想要抓她为质,她不躲不避,竟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楚飞扬自然不会同她客气,手中剑行如流水,一招解决近前的几名无极弟子,也飞身而起,向那圣姑袭去。 圣姑手中的武器也是一节金色长鞭,占了一个长字的便利,楚飞扬还未近身时,那长鞭便已缠上了剑身,尤如活物一般顺着剑身欺身而来。 楚飞扬运起内力,将那金鞭震开,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到了圣姑近前。 圣姑非但没有显出惊慌失措,反而唇角露笑,举起鞭子挡住楚飞扬长剑的劈砍,四目相对间,她突然轻声开口道:“楚大侠,我在中原武林行走多日,所见武林人士多如牛毛,却惟有楚大侠能让小女子令眼相看。楚大侠无愧於江湖第一人的称号,令小女子十分仰慕。” 楚飞扬也微微一笑,回道:“可惜,在下早已婚配,有负姑娘垂青了。” 在高台边缘,青狼和君书影仍在竭力抵挡,两人身形四处游走,剑下亡魂每一刻都在增长,却仍有後来之人不怕死地前赴後继。 青狼一剑挑开袭向君书影的一个男人,与君书影背靠背站在一起,抹下额头热汗,开口道:“这样下去可不妙,你那楚大侠再不把那两个女人搞定,我们这边就撑不住了。” “少废话。”君书影咬牙道,“你自己专心点就够了,你去那边顶着!” 他指向程雪翔和袁康寿的方向。程雪翔要顾着袁康寿,远不如青狼和君书影来得游刃有余,此时已现疲态,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周身出现不少漏洞,已经有不少人窜上台来。 青狼啧了一声,向君书影道:“你自己小心。”便飞身往程雪翔那边跃去,一路斩杀无数。 高台边上混战一片,越来越多的人从广场边缘涌来。君书影暗器早已用完,手中剑舞不停,面前鲜血挥洒,鲜活人命消殒於瞬间,却仍有无数人踩着前人的尸骨向台上攀爬。 君书影越来越烦躁起来。他从不是耻於夺人性命的伪君子,只是这样无休无止地杀戮却仍让他感到了厌烦。死於他剑下的这些亡魂面上仍旧痴木,很多人在死前一刻才猛然回复清明,那一刻的清明和惊恐却永远定格在失去生命的灰暗无神的眼睛里。 君书影厌恶这样的眼神,厌恶这样的感觉。就在耐心快要告罄之时,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凌空炸响,听在君书影的耳中,简直宛如天籁之音那麽悦耳动听。 “要让圣姑活命,都住手!!!”楚飞扬一手胁持着圣姑,高声喝道。 台下之人被这一声震住,蓦然止了攻击,都循声看去。 只见那圣姑一手软软垂下,鲜血洇湿了衣袖,顺着手背向下流去,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楚飞扬的剑正横在她的脖子上,只需稍一用力,那锋利的剑刃便能割开那纤细白晰的脖颈。只是圣姑面上却无一丝惊慌恐惧,反而面色从容,唇角带笑。 她看向台下,举起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命令道:“都住手吧。” 楚飞扬胁着她往前走去,她顺从地走了两步,待到走出了无极山庄弟子的包围圈外,却突然停住不动了。 君书影欲往楚飞扬这里走来,却被楚飞扬以眼神止住。 “楚大侠,我刚才说的话,可不是假的。”那圣姑突然开口道。 楚飞扬皱眉看着她,一时间猜不透她的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圣姑又笑了笑,苍白的面容显出一丝艳色来。 “楚大侠这样的男人,就像晨时的太阳,温暖,柔和,却不会灼伤别人。”圣姑自顾自地说道,她双眼看向君书影,“君公子,我说得对不对?” 君书影眉头紧皱,并未开口,只是不悦地看着。 “我初看时,只觉得又是一个伪君子。看得久了,我却羡慕起君公子来。像我这样生於黑暗,长於黑暗的人,爱慕向往着温柔的光,君公子一定明白我的心情。只是我却没有君公子这样的好运气。” 场上剑拔弩张,那圣姑却如话家常。楚飞扬只觉得有哪里不对,用眼角余光关注着那无极庄主,她却只是坐在那张铺满狐皮的椅上冷眼看着,显然也对圣姑的这一出戏并未料知,也并不满意。 那圣姑说完,却突然闭上双眼猛一用力,下一刻便疼得浑身颤抖起来,唇角流下鲜红血液。 玉儿忍不住大喊一声:“姐姐!”她欲上前,却被其他无极弟子制住,只能眼中噙泪,一脸担忧地看着圣姑。 圣姑居然咬舌,楚飞扬也是一惊,却不信她是要自尽,只是猜不出她的目的。 圣姑口中含血,唇角却仍旧带着笑意,她猛地转回身去,不顾楚飞扬的剑刃割入她的皮肤,又狠狠地向楚飞扬合身扑了过去。 这一幕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楚飞扬匆忙间只能将剑刃撤下。这圣姑是真的不要命地来这一手,他却不能不顾全大局。这让人生厌的顾全大局。 圣姑转眼扑到他身前,用未受伤的那一只手揽住楚飞扬的肩膀,唇角满是鲜血,眼中含着让人看不透的笑意和悲切,竟一踮脚,意欲向着楚飞扬的唇上亲去。 青狼站在台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口中吹了一声响哨。 君书影那一刻自是由惊转怒,怒极地一甩剑,脚下踏风,向着高台正中冲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君书影轻功是好,可是圣姑的动作也只在那一瞬间而已,如果真发生些什麽,他拼尽全力也赶不及过去阻止。那可恶的女人完全挡住了楚飞扬的身形,君书影看不到发生了什麽,只恨得快要咬碎一口银牙。 圣姑故意咬破舌头,口中含血,一定另有图谋。想到无极山庄以连山族人之血制作出的各种邪门歪道的药物,君书影就感到一阵心惊胆寒。 这种血毒的破解之法目前无人知晓,那圣姑又能以此控制中毒之人的神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飞扬中了她的毒! 圣姑曾经在毒虫肆虐的泥潭中浸浴,楚飞扬亲眼所见,对圣姑身上的古怪自然不敢小觑。 此时她唇角带血,目光凄切,想要亲他的嘴,楚飞扬只觉得凶险异常,这气氛也实在没有一丝旖旎。 楚飞扬向後一撤身避开她的双唇,一横剑抵在圣姑脖颈前,沈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再往前一步,我必不再手下留情。” 言谈间君书影也已经攸然而至,紧张地打量了楚飞扬一番,出声道:“飞扬,你没事吧。” 楚飞扬双眼紧盯着圣姑的一举一动,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低道:“我没事。” 圣姑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突然一手抓住楚飞扬的剑身,不顾满手鲜血,一扬头颅,向君书影喷出一口血雾。 楚飞扬连忙运起轻功,一挥衣袖,将那血雾卷扬殆。又一掌击向圣姑,掌风过处,圣姑被那巨力所伤,重重地向後飞起,又跌落在地,无力地伏在地上。 “姐姐!”玉儿发出一声尖叫,挣扎着叫道,“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姐姐!庄主,你救救姐姐吧,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无极庄主却只是冷冷看着,命人制住玉儿,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式。 楚飞扬将剑尖指向圣姑,看向无极庄主道:“池庄主,虎毒尚且不食其子。你当真认为,复仇比你自己的女儿更加重要麽?!袁老盟主今日也在此地,我相信你们之间必定有所误会。解铃还需系铃人,在下相信一定有比这两败俱伤祸及无辜的混战更好的法子解决你们的旧日恩怨。” 无极庄主看着楚飞扬,突然重重地一哼,开口道:“楚飞扬,楚大侠,你倒是使得一手好手段,句句是威胁又句句是大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伪君子,根本全都是一丘之貉!” 楚飞扬皱起眉头。这无极庄主似乎完全不在乎圣姑的性命,复仇之心偏执到这般地步,就更加棘手了。 那无极庄主突然又话锋一转,冷笑道:“况且,她是我的女儿不错,可是她同时,还姓袁!!那个负心的背叛者,我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我又何必在乎那个男人的骨肉?!”她的目光如同利箭,直射向站在高台边缘的袁康寿。 无力地软倒在地的圣姑听到这般冷漠的宣言,也不由得悲切地望向那位身着华服的美丽妇人。她们的面容是如此相像,她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关切怜爱,永远只有复仇,复仇,她的生命里没有一刻能得到宁静。她尽自己一切的能力做到最好,做到所有她希望达到的事情,到最後却仍只是一颗可以丢弃的棋子。 袁康寿闻言瞪大了双眼,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却因为内伤过重,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 “这……这怎麽可能。”袁康寿显得有些混乱,还有些茫然,“这完全不可能的……老夫……老夫……” 圣姑艰难地转头望向袁康寿,虚弱地一笑道:“袁盟主──你不是一直说,我让你感到很亲切麽?你现在知道原因了,父亲。” “不,并非如此──那明明是你的伪装,你的骗术。”袁康寿似乎仍旧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眉头纠结成一片,困惑至极的样子,又摇头极力否定,“老夫从未做过逾礼之事,这……这根本不可能!” 圣姑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似乎已经虚弱疲惫至极,慢慢伏倒在地。无论是无情的母亲,还是不愿认她的父亲,都似乎与她无关。那她又是为了什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还要被那个男人用剑指着,如防蛇蝎一般地防着她。 这个男人,连在暗处看得久了,他的故事听得多了,都会为他心动。难怪中原武林中有那麽多的红颜佳人为他碎了一地芳心。 君书影站在楚飞扬身边,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圣姑突然对视上他的双眼,在君书影的注视下,将目光移向楚飞扬的脖颈间,神色中尽是挑衅之意。 君书影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楚飞扬的脖子上有一块鲜红的血迹,应该是刚才她突然揽住楚飞扬的肩膀的时候抹上去的。 君书影只觉胸口一紧,一股怨气从心底纠结起来,恨不能立刻按着楚飞扬给他清洗干净。 且不说那毒血沾身到底有没有事,只是那一块记号一样的艳红,落入君书影的眼中,都刺眼无比,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刺眼,不能容忍! 袁康寿极力否认,似乎更加激怒了无极庄主,连表面的冷眼旁观也再维持不住。 无极庄主一手挥开身前的山庄弟子,猛地腾空而起,直向袁康寿迎面扑去。 “袁康寿,我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今日我便送你下地狱!到了阴曹地府,再向我四方寨枉死的数千冤魂赎罪吧!” 楚飞扬将无力抵抗的圣姑交给从後赶来的程雪翔和青狼,跃上半空,截住无极庄主破釜沈舟的攻势。 她口口声声说着四方寨枉死的冤魂,想必其中还有些事,是比负心汉这种事更加深重的仇怨。 作家的话: 君君按着大侠猛盖戳,我的我的我的! 第六十二章 无极庄主的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两人升上半空,身影相交的那一瞬间已经过了数招。 一触即分,无极庄主飞身站上高台一角的旗杆顶上,回头望着楚飞扬,面上有些讶异。 她能有如今的功力,全倚仗着连山族人的异血,还要受诸多毒物相克之苦,几乎是在用自己未来数十年的寿命作为柴薪,每一次的发功都要忍受着生机从指间流失的惊恐。 这楚飞扬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修为,一身的功力让她竭尽全力也讨不到一分便宜,他却仍举重若轻。 无极庄主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先将楚飞扬一举击垮。 高台下面又陷入一片混乱,有些人已经清醒过来,看到圣姑被擒,毕竟有些忌惮,不敢全力以赴,还有些人就真的是无所谓对无极山庄忠心与否了,没了控制神志的手段,他们也便不会为了无极山庄拿命去拼。因此青狼和君书影几人的压力便减轻了许多。只是这毕竟是生死屠戮的修罗场,不多时,君书影的衣衫便被敌人的鲜血浸透,素来白晰的面庞也染上几滴艳红,却更加显得洁白冰冷如瓷了。 他紧咬牙关,在包围圈中起跃腾挪,几乎一剑杀伤一人,溅起一蓬飞散的血花。黑发飘扬,面若美玉,身姿轻捷──在半空中的楚飞扬竟还有余力为这般美景心神一荡。 这样的君书影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紧抿的薄唇,含着杀意的凌厉的眉眼,在这一刻都被鲜血染上了一层绮艳,让楚飞扬几乎感到了一种初恋般的怦然心动。 这就是他最初恋上的模样。 无论是当初那朵带刺含毒的高岭寒花,还是如今愿意被他捂在心口的贴心暖玉,无论是君书影的哪一种模样,楚飞扬都只觉得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多看一眼都要多喜欢一点。 “楚飞扬!你到底行不行!你在磨蹭什麽!快点解决掉那个老妖婆!”君书影眼见着这层层包围无穷无尽,又不耐烦起来,仰头冲着楚飞扬怒道。 彼时楚飞扬正化解了无极庄主拼尽全力的一击,又反身一脚踢中无极庄主的背心处。无极庄主运足了内力,硬生生挨下这一击,寻隙旋身一跃,远离楚飞扬的攻击范围,咬紧牙关压制住胸口翻腾的气血,继续伺机而动。 楚飞扬听到君书影的话,忍不住眉头一挑。他身为一家之主,却被质疑行不行,还当着这麽多人的面,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污蔑。 楚飞扬一个旋身,脚尖踏上了一根旗杆的顶端。这里是整个广场的最高处,高台另一边的无极庄主正一脸惊怒夹着疲惫地看着他。楚飞扬缓缓抬起右手,却并未紧迫追击而来。他眼眸一闭一睁之间,无极庄主却立刻感觉到了那一丝细微的不同。 好像有什麽被悄然释放,一股无形的震慑之力从楚飞扬的周身缓缓散发出来,看不见,摸不着,却在顷刻之间如同充塞了天地,连在台下混战的人群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压迫,忍不住踉跄後退四散,抬头望向那压迫的源头。 青狼也终得一口喘息,举目望向长身立於杆顶衣衫烈烈翻飞的楚飞扬。 “难道这就是你们从东龙阁那里得来的功力?”青狼道,“只有一半便这麽强,若是全部那还了得。” “也未必就是好的。”君书影想到那时得了全部功力的楚飞扬那个德性,忍不住皱了眉头道。 楚飞扬打开体内的禁制,不再压制东龙阁的内力,任那强大逆天的力量缓缓充满全身,在每一条经脉中流动。 “娘……”倒趴在地的圣姑感受着这样的威势,忍不住担忧地望向无极庄主,喃喃唤了一声。 无极庄主不再等待,猛地高喝一声,运足全部内力,飞身袭向楚飞扬。 广场中的众人只看到无极庄主的身形化作一道迅捷的影子,猛地冲向楚飞扬。 楚飞扬身形未动,下一刻时,却只见无极庄主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最高处向下跌落。 楚飞扬从空中跃下,一手捞住了无极庄主,将她带往地面,让她免於重重跌落身亡的下场。 楚飞扬点了无极庄主的几处大穴,封了她的内力,才将无极庄主也交到袁康寿手里。 无极庄主被擒,其余的无极山庄弟子投鼠忌器,再是杀红了眼,也只能不甘心地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池莺双眼通红地盯着楚飞扬,眼神中尽是不甘和愤恨。没了内力的压制胸口翻腾的气血,口中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来。 袁康寿低叹一声,开口道:“池庄主,无论如何,你救过老夫一命,这是老夫欠你的,老夫必定偿还。但你欺我中原武林,犯下无数血债,这是你欠中原武林的,老夫也不能袒护。” 无极庄主池莺听了冷笑一声,狠狠地呸道:“你这厚颜无耻的伪君子,别再用你那些恶心的道理来侮辱我的耳朵。今日我杀不了你,除非你立刻便杀了我,否则我绝不善罢干休!” “哼,技不如人还敢如此嚣张。等这帮伪君子觉得你再无利用价值,他们必让你体会一番生不如死的滋味,比连山族人更加惨烈。否则怎麽当得起这一声伪君子。”君书影在一边凉凉道。 楚飞扬站在君书影身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於这一位总爱逞口舌之快,他向来是毫无办法。 无极庄主脸色发白,只用愤恨的眼神盯着袁康寿,细白的牙齿将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袁康寿似乎十分无奈,又受内伤,程雪翔上前道:“师父,此事也算尘埃落定,下面的事就交给我吧,无极山庄这些人,还有连山族人都需要处理,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您还是先安心养伤,还有什麽事都等您好了再说。” 袁康寿虽是程雪翔的师父,可程雪翔才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他自然同意程雪翔的安排,也算不驳了徒弟的面子。 袁康寿道:“池庄主,你我之间必有误会,老夫日後必定会弄个清楚,也给池庄主一个交待。” 无极庄主冷冷地哼了一声,却不开口。 青狼早已站在高台边上,三言两语加一柄长剑将台下群龙失首的众人暂时控制住,就等着交给程雪翔和楚飞扬了。 这些人是杀是留是救,也是个让人头疼的难题,青狼才懒得掺合进这些事,反正他本不是中原武林的人。他现在最关心的,自然是这无极山庄的财宝了。 袁康寿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人过来,进山庄之前将大部分人都安置在山谷里了,只带了武功最高的几个人进来,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程雪翔派人将山谷里的那些人调进无极山庄,这里囚犯众多,事务也繁杂,自然需要不少人手。 高放和项宁梓也一同被带了回来。事情能在今日顺利解决,高放终於放了心,可以安下心来制作解药。 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忙活起来,却惟独缺了两个人。 君书影拉着楚飞扬的手快速往山庄外走去,一脸的凝重。 楚飞扬任由他拖着往前走,忍不住笑道:“书影,何事如此急切啊。” 君书影头也不回地道:“山谷里有个湖,你给我过去把你自己洗洗干净!” 第六十三章 比起君书影和青狼几人在台上抵挡千人围攻,出了一身的汗,衣角还溅上了血迹,楚飞扬身上反倒是最体面的。 楚飞扬闻言一笑,又摆出一副震惊委屈模样:“书影,你居然嫌弃为夫。为夫好生伤心。” 君书影扭头毫不犹豫地一脚踢了过去,没想到楚飞扬不闪不躲,君书影脚背便踢到了楚飞扬的大腿上,啪得一声听上去实实在在。 “啊,你真舍得下手。”楚飞扬抽了一口气摸着大腿叫道。 “少废话,快点走。”君书影哼道,“我还要问问你,那圣姑修行之法怪异,浑身都是毒物,她刚才搂你你为什麽不躲?!” 楚飞扬笑道:“我躲了啊,刚才不是没亲着麽。书影放心,为夫可仍是清白之躯。”说着伸手架到君书影肩膀上。 君书影瞪了他一眼:“我说正经的,你别跟我嘻嘻哈哈。当初司空月就有这种养在血中的盅,只需沾身即入。圣姑故意将血抹在你的身上,我实在担心有毒。” 楚飞扬闻言笑意更深了,他将手臂展开,揽住君书影的肩膀。 “有书影这句担心,为夫百死无憾了。”看到君书影又瞪他,楚飞扬又道:“书影放心,我还要和你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况且还有东龙阁内力加身,不管这血有什麽古怪,也没那麽容易让她得逞。””这次的确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圣姑看着稳重,居然万事不顾,拼了命也要坑我一坑。她不为她无极山庄的大局着想,专坑我做什麽,我却想不通了。”楚飞扬皱眉不解道。 君书影抱臂冷哼一声:“是啊,人家谁都不坑专坑你,拼了命地要亲你。绝色美人当着大庭广众投怀送抱,楚大侠风流不减当年啊。” 楚飞扬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哎,这是生气了?!为夫怎麽闻着酸味这麽重──恩,脸蛋真滑。”楚飞扬忍不住又多捏了两下,“这东龙阁的内力也真是好物,单是驻颜这一项就把什麽盖世神功都比下去了。当年创下这一功法的老前辈必定也是个妙人。” “滚。”君书影不悦地拍开他不规矩的手。 楚飞扬继续揽着他笑道:“话说回来,要说在下当年风流,书影不是最了解的麽。在下有多少风流也都使在君公子身上了,减不减当年你不是最了解了麽。” “楚飞扬,你有完没完了!”君书影恼怒道。 他明明只是担心楚飞扬的身体,怎麽谈话又被他拐到了奇怪的地方?! 两人一路说着,脚下却一步不慢,顺着林中小径走到尽头,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已经近在眼前。 两人来到湖边,楚飞扬蹲下来,撩起水往脖颈上的血污处清洗。君书影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看着。 看了片刻,君书影忍不住走过去,也伸手撩了一捧水浇了上去。 “这里还有,都没洗干净……”君书影咕哝道,伸手要去搓洗。 楚飞扬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碰。 “如果这血有毒,怎麽能让你也沾上,那岂不是遂了敌人的愿。如果真有什麽事,还有你能帮我。”楚飞扬捏了捏他的手心,“你在一边看着,我自己洗干净就是。” 君书影知道他说得有理,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楚飞扬大刀阔斧地将脖颈处的血污清洗干净,衣服也被沾湿了一半。 他又撩了一把水,笑道:“这水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温热,真是舒服。书影,我们干脆就在湖里沐浴,洗洗一身浊气。” “不必,我回去再洗。”君书影摇着头,这里是开阔的野外,不远处还有熙攘人群,实在不是洗澡的好地方。 楚飞扬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起来,沿着湖边又走了好一段路,远离刚才那块地方,走到了上风处。 这一处是大湖凸出来的一角,被山石树木环绕,形成一处天然的隐蔽水潭。潭中碧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颜色分明,美得令人迷醉。站在岸边,湖底的石头也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几尾鱼儿悠然游动。 “书影,出门在外,不用讲究那麽多了。”楚飞扬道,“你看这湖水清澈,景色优美,这个地方又隐蔽,正适合洗去一身血污浊气,浴自然清新之气。这可比在澡盆里舒服多了。” 君书影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此处湖光山色,碧水荡漾,阳光正好,越看就越发觉得身上的血污汗迹十分难受。 楚飞扬已经利落地脱了衣裳,扔到一边的石头上,只余一条短裤,又伸手去解君书影的衣带。 “再看下去,等太阳落了水就凉了。好景不常有,大丈夫不拘小节。”楚飞扬笑道,“来,快把衣裳脱了。等会儿为夫还得给你洗衣裳,哎。” 说起这件事来,君书影难得地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微微张开手臂,让楚飞扬褪去他的外衫,看看衣角上被溅上的几道血迹,着实碍眼。 “这不用你洗了,扔了吧。”君书影大方地道。 “你说得轻巧!”楚飞扬瞪着他道,“扔了?这件衣裳可是当初我们去京城的时候专门找那个名满天下的裁缝庄子,还找了最好的裁缝给你量身定做的,你知道多少钱麽?!扔了?!” “我们出门办事,还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谁让你收拾这件衣裳带出来的!”君书影也道,又摆了摆手:“再说这点钱,我还不放在心上,这沾血的衣裳,洗净了我也再不穿了的。” 楚飞扬叹息一声,君书影已经自己脱了衣裳扔到石上,举身跃进湖里。 一条白影在湖水中穿梭而过,到了小潭子的中央才从水中冒出头来,君书影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岸边,楚飞扬已经不在那里。 君书影不理会他又要玩什麽花样,这暖暖的湖水包围着周身,让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疲累身体分外舒适。 浸在水中的肌肤感到一股细微的水流波动,不多时便听哗啦一声响在身後,君书影头也不回,便有一双手从身後搂住他。 楚飞扬撩起水来滴到君书影的肩膀上,细细摩梭着,又在那肩头上亲了亲,低叹道:“还好你没有受伤,不然我要心疼死了。” “别矫情了。”君书影用湖水搓洗掉血污,撇了撇嘴道,“我这辈子受伤最重的一次就是你打的。” “……书影,你真能刹风景。” “刹风景?”君书影回头看了楚飞扬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楚大侠要这风景何用?你想做什麽?” 第六十三章(补) “我想做什麽,君公子早该习惯了才是,何必明知故问……”楚飞扬在他耳边呵着暧昧的热气,手指划过他的肩膀,腰侧,缓缓没入水中,抚上那令他销魂蚀骨之地。 君书影皱眉忍耐,楚飞扬却越发过分起来。君书影忍不住猛地仰头,咬牙遏制住了已到喉间的声音。 “别在这里……”头顶日光正炽,天蓝水清,在这种地方肆行情欲之事,君书影感到分外羞耻。 但显然有人不这麽想。 楚飞扬紧紧将君书影揽在怀中,拨开他颈後的湿发,在那湿热的肌肤上落下轻吻。 “宝贝,你真忍心让我继续忍耐下去。”楚飞扬在他耳边粗喘着低道,让君书影瞬间面红耳赤起来,腰後侧感受到的灼热更让他感到一丝难堪。 君书影沈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那到那边去……” 楚飞扬顺他的意,两人游到水潭的最里面,楚飞扬再也无法忍耐地将君书影按倒在巨石上,褪去最後一层遮羞的衣物。 君书影抬起手臂掩住双眼,侧着的颈侧上凸显着秀气的青筋,显示着十分的配合和忍耐。 楚飞扬笑道:“有这麽不情愿麽,怎麽弄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你少废话。”君书影咬牙道。楚飞扬说起混话来向来令人羞愤难当,现在他再敢多说一个字,君书影都要把他一脚踹开。爱谁谁,他反正不奉陪了。 “不说不说。”楚飞扬俯身过去,细密地将他裹在身下,为自己的福利手口并用地劳作起来。 君书影闭上双眼,体会着那熟悉的欢娱,早已习惯於享受的身体不多时便火热难耐起来。 他抬起手摸着楚飞扬的头发,楚飞扬顺着他的力道向上,吻住了那红润的双唇。 君书影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双脚也自觉地分开,在他耳边低声道:“可以了,飞扬……” 毫无戒备地敞开着的躯体,被进入时却仍旧不适地绷紧了。 永远如一的爱护的亲吻与爱抚,还有那喁喁絮语的安慰,使这小小的水潭上方充塞着无尽温柔。 湖水中荡漾的波纹渐渐剧烈起来,吓走了安然游水的鱼儿,晃碎了碧波上暧昧纠缠的倒影。 鱼儿等了良久,却仍等不到水域的平静,只能摆摆尾巴,从小水潭的出口处游入了大湖。 而待到一切平静之时,早已红霞漫天。 君书影轻喘着气,仰头望着天空,半晌道:“真是虚度光阴……” 楚飞扬将他抱入水中,趁着最後的余温将两人清洗干净,闻言亲了他一口笑道:“这就叫虚度光阴了,那我还要跟你虚度上一百年,一辈子,生生世世呢,你要如何?” “不如何。”君书影连斗嘴的力气也没了,安然地靠在楚飞扬肩头,任他服侍。 楚飞扬又将两人的衣裳都搓洗一番,运足了内力烘干衣裳。等他穿戴整齐时,君书影早已弄干了头发,随手挽起,让楚飞扬分外遗憾失去了这一乐趣。 日头西落时,两人清清爽爽地踏上回去无极山庄的小路──只除了有人腰酸腿软还要暗自撑着,就不那麽爽快了。 撑得不耐烦的时候就愤恨不平地瞪那个神清气爽如同餍足的雄狮一样的家夥,怒斥道:“楚飞扬,下次再这麽不懂节制,你就别想再──哼!” “听你的。”楚飞扬笑眯眯地挽着他的手臂,道:“书影,这次你太累了,下次你好好考察,考察不清楚还有下下次,你想考察多少次都成。” “你这个无耻之徒……” 君书影这句指责已经说过多少遍了,再说一次连自己都提不起劲来了。被指责的人脸皮可以当盔甲使,让人如何对付。 两人从小路拐到大路上时,程雪翔正迎面赶来。 “楚兄,书影,你们去哪里了?” 君书影扭头不理会,楚飞扬笑着打招呼:“程兄,无极山庄的事处理完了?!” “怎麽可能,事情多人又多,实在繁杂。”程雪翔苦笑道,“对了,你们一下午不在真是让我好找,信掌门带着琴英和几个小公子也赶来了。” 第六十四章 “云深?他来做什麽?”楚飞扬疑道。 程雪翔一叹,道:“回去说吧。” 说完走在前面带路。楚飞扬心疼君书影身体不适,却又知他倔强,必定不愿意在人前示弱,便牵起他的手。 程雪翔疾走几步,没见人利落跟上,便又回头,看到楚飞扬拉着君书影,正笑着与他说些什麽。 程雪翔脚下一顿,视线从那牵着的双手移到了君书影还微湿的发丝,忍不住握紧了手心。 “楚兄,书影,我想起来还有些急事,我先走了,你们到了山庄里直接去正厅就是。”程雪翔说着,一抱拳告了辞,运起轻功迅速地离开了。 “有问题。”君书影看着程雪翔远去的身影,突然开口道。 楚飞扬心里一咯!,警觉地道:“哪里有问题?书影,你别想太多,程盟主很正常,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你怎麽了,这样替他说话?!”君书影转而狐疑地看着楚飞扬,“难不成你也有事瞒着我?“楚飞扬一哽,他要怎麽说,怕你看出来那家夥对你有意思?!这等自掘坟墓之事他才不会做。 “哪里,你瞧你,就爱胡思乱想。”楚飞扬捏了捏君书影的手心,又道:“你倒是说说,你怀疑程盟主有什麽问题。” “他面对你我之时神色闪躲,绝对是心里有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君书影笃定道,“我看他必定打着这无极山庄的主意。无极山庄油水不少,就算是武林盟主也无权处置,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可别让其他人把便宜白白占走了。” 楚飞扬听完就乐了。他倒是看出来人家有心事了,可是其他的就离题十万八千里。这样也好,简直最好不过了! “书影,你说得极对。”楚飞扬点头应和,看了看君书影又道:“书影,你累不累,难受不难受,还是我背你吧,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滚!”君书影推开楚飞扬,哼了一声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一声哼哼得楚飞扬心头像长草一样痒起来,这家夥怎麽就能这麽招他喜欢,连这副横鼻子竖眼的别扭模样他都爱得不得了。楚飞扬觉得他肯定上辈子欠君书影钱了,还欠得不少。最好欠得再多些,让他这一世还不完,让他生生世世都得来还。 楚飞扬和君书影就这样执手走了回去,刚到无极山庄大门外,两道身影像风一样从门里窜了出来,向他们飞奔过来。 看清是石头和麟儿,君书影忙放开楚飞扬的手。 楚麟到了跟前,高兴地叫了一声:“爹。” 小石头也紧随而至,雀跃地扑到君书影身边,拉起他的一只手甜甜地叫道:“爹爹,我们好想你们啊。” 青静这时候才甩着手从门前踱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在君书影面前乖巧无比的麒麟二人,满意地点头道:“好可爱啊。”就被小石头踢了一脚:“小孩子回家吃奶去。” 楚飞扬无奈地看着三个少年,道:“你们怎麽来了,可是中原武林生变?路上可遇到什麽危险?” 楚麟道:“爹,我们是随同信叔叔一起来的, 有石厉带路,没有走你们经过的山洞。你们走後中原又发生过许多事,不过信叔叔都处理好了,爹你不用担心。这一次来,主要是为琴英的族人来的。我们担心你们会杀了无极庄主和圣姑,才一路疾行赶来。还好你们只是把他们关了起来。” “和连山族人又有什麽关系?!”君书影皱眉道,“无极庄主和那个圣姑又怎麽了?” “君叔叔,这个说来话长。”青静插嘴道,“我们进去说吧。” 两大三小五人一起跨进大门,往正厅里走去。 刚到正厅门口,又一道黑影从里面矫健地跃了出来,直扑向五人面前。 楚飞扬停住脚步,低下头,就对上旺财黑黑的眸子。 “嗷呜──”旺财吐着舌头看了楚飞扬片刻,突然仰头狼嚎起来,声音绵长凄切,倒让楚飞扬好一阵费解。 从这只二到家的傻狗眼里看出了探究的神色,他一定是眼花了。 青静抱着旺财的脑袋把它带回厅里,旺财还在执拗地发出狼嚎,偏着脑袋要看楚飞扬,粗硬的尾巴摇得快要飞起来。 楚飞扬和君书影也跟着走了进去,正在里面议事的几人齐齐看了过来。 第六十五章 “大师兄,君大哥。”信云深噌地站起身来迎上前去,“你们总算回来了。这里事情还没完,你们两个好意思跑出去偷懒。” 青狼闻言挑眉看了信云深一眼。这小子了不得了,敢直接当着君书影的面指责他,君书影是这麽任人指手划脚的人麽?! 但反观君书影,他却只是神情恹恹地跟在楚飞扬身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程雪翔将手中纸扇一合──那纸扇他在清风剑派的时候经常拿在手里把玩,一派风流模样,这些时日已经许久不见了。现在大事解决了他又拿了出来。 程雪翔道:“书影,楚兄,你们回来了。快坐吧。信掌门,你把事情再简单说一遍吧。” 楚麒楚麟拉着楚飞扬和君书影到一处坐了下来,又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人身後,俱是一样的形神俊秀。 君书影狐疑地看了程雪翔一眼。果然,他先跑回来还不是在大厅里坐着,根本没有什麽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可见他那句话是句谎言。 程雪翔忽然迎着君书影的视线看向他,还向他微微一笑。 君书影扭过头去。说谎之人都是居心叵测之人,不得不防。 程雪翔就这样看着他,居然忍不住轻笑出声,眼中溢满着柔和神色。惹得楚飞扬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身边的君书影,就见君书影一脸“懒得理你”的神情扭头不看程雪翔,可不就是自己有时撩拨他撩拨得过分了的时候他总摆出的那副模样。 想到有人在他一眼没看到的时候就“眉目传情”,楚飞扬心头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实实在在的忧郁。 那边信云深已经开始讲述起事情的缘由,一举手一投足尽是一派掌门的大家风范。高放在一边看着,抚了抚手腕上的银铃,面露微笑,一副宠溺模样,又惹来清风剑派大师兄在忧郁之外的一丝艳羡。 他却不想着人家刚刚才任他为所欲为地胡作非为了一番,可见有人总是很不知足的。 “你们走了之後,石厉又交待了一些事情。”信云深道,“无极山庄最初占领这个山谷的时候,把琴英族人中的几个长老抓了起来。连山族人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可是石厉说几个长老并没有死,却被无极庄主关了起来。但是关在哪里就无人知道了。琴英求我们相救,最重要的是,连山族人生性软弱,善良可欺,如果没有长老扶持,可能真的会就此绝了族了。” 楚飞扬点头,连山族人如何安置也是一个问题。这个隐秘的山谷已经不再隐秘,显然不再适合他们隐居。可是连山族人似乎缺少一种人性上的本能,他们不懂得自保,不懂得反抗,甚至不懂得仇恨。 上天给了他们天赋异禀的异能,却同时剥夺了他们在红尘中生存的能力。轩辕逸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要设下那毒辣阵法,到死都要守护这一群天真如初生羔羊的族人。 君书影道:“这个简单,无极庄主现在我们手上,让她交待些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只是,你确定那个石厉说的话是真的?石厉当初可是无极山庄的奸细,对那圣姑忠心不贰,他极有可能是要拖延时间。” “君大哥说得是,我自然也想过。”信云深道,“只是事关几条人命和一族人的命运,也不能草率了。” 青狼突然道:“先别说别人的命了,云深,快快把你那祖师爷传下来的解药拿出来,我们可是等不了了。” 信云深疑惑道:“你们怎麽了?” 楚飞扬便将几人闯过山洞之後中了毒的事告诉信云深,信云深开始时听得一头雾水,到後来便突然恍然大悟了。 “我们是没有找到那什麽圣子,不知道轩辕逸到底留了什麽话。”青狼道,“不过想来信掌门不会计较那麽多的。” “原来如此!”信云深道,“怪不得我派有一个极为奇怪的隐秘祖训。青教主放心,等回到朗月山,我必将解药给你们。” 听了信云深的话,青狼反倒好奇起来:“如何个奇怪法?我倒真想知道那为老不尊的老前辈留了什麽祖训下来。” 信云深轻咳一声道:“那是小事,不值一提,还是正事要紧。大师兄,连山族的事你怎麽看?!” 楚飞扬想了想道:“把石厉带到无极庄主面前,让他们当面对质。还有,不知道圣姑醒了没有,记得点上她的哑穴,把那些投靠无极山庄的人也要看管好。圣姑的歌声能迷惑那些人的神志。这个时候大家万不可放松警惕。” “我明白的。”信云深点头道,“我就是考虑到要用人手,所以带了清风派两堂弟子过来,人手足够了。无极庄主和圣姑现在被关在无极山庄的地牢里,我派人把石厉带过去。” 青狼站起身来道:“这些事你们安排就好,我要去找燕其了。对了,书影,小放,阿其说多日未见甚是想念,邀请你们晚上过去一叙。” “他还真是不认生。”君书影脸色一黑道。 高放微笑着点头:“知道了,我对他也甚是想念呢。” 青狼转身施施然地走了。他前脚踏出门槛,一个清风派弟子突然跑进厅来禀报道:“掌门师兄,袁老盟主刚才醒了。他重伤未愈,现在却执意去往地牢。我们拦不住他,只能来禀报掌门。” 一直在一旁把玩纸扇沈默不语的程雪翔站起身来,看了看在座众人,有些无奈地道:“老人总是固执。各位,我担心师父的伤势,就先走一步了。” 楚飞扬也站了起来,点头道:“程兄先去看顾着袁老盟主也好。我看无极庄主对袁老盟主多有误会,这是诸事源头,倒不如先让他们自己把这一团乱麻理清楚。” “那就先不让石厉过去了。”信云深也道。 程雪翔告辞离开,厅内只剩楚君、信高四人,连同三个娃娃,和一只狗。 楚飞扬一转身,冷不丁地差点撞到脚下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旺财睁着两只大眼目光炯炯地专注地看着他。 楚飞扬无奈地道:“旺财这是怎麽了?老盯着我看做什麽。” 君书影也走到楚飞扬身边,旺财却只是盯着楚飞扬看。它不但要看,还要歪着头看,一副打量人的模样,看上去着实有些诡异,又有点可笑。 “这傻狗估计是饿了,静儿,你不把它留在朗月山,还带过来做什麽。”君书影道。 “君叔叔,这个不怪我啊。”青静委屈地道,“因为旺财最喜欢的那个清风派小师兄被信叔叔带过来了,它死活要跟,不让它跟它就嚎,还是清风派的几位长老实在受不了它,派人追上队伍把它送过来的。” 旺财跟着叫了一声,似乎表示同意,只是那炯炯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楚飞扬身上。 楚飞扬摸了摸旺财的脑袋,扭头对三个小的道:“快带它出去找点吃的,别让它跟着大人捣乱。” 楚麒楚麟应了一声,和青静三人一起带着尤自恋恋不舍的旺财往厅外走去。 第六十六章 议事完毕,谁也无意在厅中久留。四人熟识已久,也没有什麽客套的必要。出了大门,互相告了个别,就分别向着两个方向离开了。 信云深整个人都趴在高放肩上,哼哼着道:“小放,我们分开这麽久,你有没有想我?!这些天我忙得焦头烂额,每到晚上却要独守空房,很凄惨的。” 还未走远的楚飞扬听到这委屈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声音,忍不住狠狠地一抖。 高放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牵起信云深的手,柔声说着什麽。两人肩并肩地一起走着,信云深轻甩着高放的手还有点在撒娇卖乖的嫌疑。 这人自从接管清风剑派之後,在人前就是一副严肃模样,一派掌门八面威风,可私下里还是仗着小师弟的身份素行依旧。明明早就不是那些年的纤细少年模样,偏偏他做起那些装乖之事仍旧得心应手,借着这样的便利不知道讨了多少便宜去,连君书影都吃他那一套。 一旦起了这份攀比之心,有些人的心思就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可惜江湖闻名的楚大侠少时成名,侠名远播,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被四五十岁的大汉敬称为“大师兄”,十几岁行走江湖时更被一些人当作足以信赖依靠的中流砥柱,注定了他从没有过撒娇的机会。 这个时候想捡起来未免太晚了些,而且这个不解风情的家夥肯定不会买帐。想着小师弟撒娇赚来的是万分呵护,他若如法炮制只怕惟有一盆冷水。楚飞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有一种淡淡的惆怅掠上心头。 君书影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起伏,扭头看他道:“飞扬,你怎麽了?” “无事。”楚飞扬展臂揽住君书影的肩膀,仰天道:“古人云人心不足蛇吞象,为夫深以为然也。” 君书影:“……” 楚飞扬一边走一边瞧着四处的屋舍,又问君书影道:“此处之事不是一日能了的,恐怕要多住上几日了。书影想住哪里?” 他知道君书影向来奉行享受至上,之前是情势所逼,一切从简,如今有了条件,就算只住几日,也是定不能随意将就的。 反正此时两人闲来无事,四处转了转,就选了一间看上去幽静又干净的房子安顿下来。 君书影将里里外外的衣裳换了,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楚飞扬泡好一壶茶放在桌边,又取来一把木梳,将君书影的头发解了,重新替他细细梳理起来。 君书影捧着一杯茶,挑眉看楚飞扬道:“又不是女子,何必这麽讲究。” “这跟女子男子有何关系。你头发没干,这麽湿着束起来,又到处吹风,小心头疼。” 楚飞扬用手指在他发间灵活地穿梭,在头皮上四处按摩,君书影舒适地闭起双眼。 楚飞扬低头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手下的动作越发温柔起来。 等到他将君书影的头发重新束起的时候,外面已现暮色。 楚飞扬放下梳子,接过君书影的茶碗喝了一杯水,道:“天色这麽晚了,我准备去地牢看看情况如何了。” 君书影也起身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道出了门,楚飞扬笑道:“说起来,燕其邀你前去,不知有什麽事,你准备何时过去?!” “再说吧。”君书影有些郁闷地道。 楚飞扬想了想又道:“我倒不知道你们何时变得这麽亲密了,明明之前还总是喊打喊杀的。” 小时候的事君书影自然没心思再提,要说後来──君书影想了想道:“那次天一教操办奇珍大会的时候青狼不是扬言要把天一教最华美的宝贝送给别人,燕其以为说的是他,华而不实。” “所以燕其就来找你和高放了?”楚飞扬哭笑不得地道,“真够热闹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地牢门外。守门的几个人是清风剑派的弟子,一眼认出来楚飞扬和君书影,便忙打开牢门。 牢门内是一道幽长狭窄的长长的阶梯,一直通往下方。两人拾级而下,一路上虽有火把照亮,越往下走还是感到一阵阵冰凉潮湿。 还没走到关押无极庄主的牢房处,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楚飞扬和君书影快步走了过去,就看到无极庄主两手扒着牢房的栅栏,双目通红,如同死敌一般看着牢房外的袁康寿。 这美貌妇人原先身上那一股淡漠威仪早已不见,有的只是面对仇人的极端痛恨。 “袁康寿,你这无耻卑鄙的小人,你以为你不承认,你所犯下的罪孽就可以一笔勾销了麽?!你做梦!” 整个牢房外只有袁康寿一人靠近那里,不知道先前说了什麽,又惹得无极庄主勃然大怒。 程雪翔在角落里,只管抱臂站着,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景象。 楚飞扬走过去问道:“程兄,如何了?误会可有解开?” 程雪翔叹道:“哪有那麽容易,从我来到这里,听他们来来去去争执到现在,我听着都觉得一头雾水了。” “他们说什麽了,你听出什麽来了?”君书影问道。 说到这个话题,程雪翔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手中折扇开了又合,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君书影皱眉道:“你扭捏什麽?他们这一男一女不共戴天的,连女儿都出来了,无非就是些男女之事。只说他们仇恨从何而起,细节处有何疑点,你有何不能启齿的。” “这……”程雪翔以扇掩口,无奈地看着君书影。就是这“细节”处的疑点,才一时间令人难以启齿啊,何况那又是他尊重的恩师。 那边两个人还在激烈争吵,争吵的内容已近偏执,毫无参考价值。 程雪翔小心措辞,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无极庄主以为那一夜是我师父,可是师父却执意否认,说从未与无极庄主有过任何男女之情。後来师父伤好之後悄然离开,无极庄主已有身孕,便不顾四方寨的祖训,离开寨子去找他。她当时身为四方寨主,依祖训绝对不能离开寨子,否则四方寨必遭天谴。她去中原武林找师父,师父当时已是武林盟主,她连师父的面也没见着,便只能回了寨子。可是回去之後──” “四方寨已经毁了?”君书影道。他想起来路上所见的那寨子的断壁残墙,如遭雷击一样的凄荒,这结局已不难猜。 程雪翔点了点头:“这座深山处总有些不可思议之事。有连山族人异血在先,我想四方寨的祖训也许另有玄机,又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但不管如何,四方寨毁了,许多人死在那次雷击当中。四方寨主的仇恨便是因此而起。” 第六十七章 君书影闻言不屑道:“这女人也太不讲理了。若因为她违背祖训招来天谴,最对不起四方寨民的人难道不是她自己?她恨天恨地恨所有人,却偏偏不怪她自己,还徒惹这麽多祸端,扰人清静,实在可恶。” 程雪翔笑了笑道:“话虽如此,这麽惨重的代价,她大概是承受不起,只能选择迁怒吧。” 君书影不能苟同地撇了撇嘴,楚飞扬在一旁看了片刻道:“他们这样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纯粹浪费时间。小放不是精通医术麽,他或许有什麽办法来确认袁老前辈和圣姑的关系?像是滴血认亲的手段──” “那没用的。”君书影鄙夷地看了楚飞扬一眼,“假的,作不得准。楚大侠见识略少。” 楚飞扬咳了一声道:“我难道不知道没用麽?!我的意思是,可以将计就计。” 程雪翔凑了过来:“楚兄的意思是?” “无极庄主的精神已是强弩之末,完全只靠着对袁老前辈的仇恨支撑着。”楚飞扬道,“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全无原则,似乎一切只为扰乱中原武林而来,现在看来,她只是要发泄愤懑,她的目的就是复仇。若她一直如此,我们要从她嘴里得知任何事情都很难。所以不论真相如何,现在必须击垮她。” “你是说,要造假证明圣姑和师父没有血缘关系?”程雪翔道。 楚飞扬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牢房内的无极庄主,那被仇恨淹没了身心的女人如同一条受伤的母狼,扞卫着最後一丝尊严。 “滴血认亲既然不可靠,为免出错,还是先取圣姑的几滴血来,先试一试。”楚飞扬又道,“如果和袁盟主的血融了,那还要另想办法,务必让这滴血认亲认不到。” 程雪翔听了摇头笑道:“还真是造假造得彻底。楚兄果然最懂侠之一道,成大事不拘小节。” 楚飞扬道:“一点不入流的小手段而已。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人说不破不立,不管结果如何,先打破僵局再说。” 程雪翔点了点头,全无异议。 程雪翔和楚飞扬一同将面红耳赤的袁康寿带离了无极庄主的牢房边。袁康寿神情激动,无法平心静气,楚飞扬也不将来龙去脉告诉他,只让人取了一碗水来,几人一起来到圣姑的牢房外。 栅栏内,圣姑正趴在稻草堆成的床铺上,把脸埋在手臂里,看不出来是醒是昏。 程雪翔命人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在圣姑指尖一刺,将血滴入水中。楚飞扬抓住尤自一头雾水的袁康寿的手,让君书影给他扎了一针。 两滴血在水中相遇,却并未融和。 袁康寿也是神情一震,指着碗中血滴道:“这是滴血认亲,至少说明那女子并非老夫的骨肉!” 莫说是女儿,他这一辈子为练功夫从不近女色,又怎会凌空蹦出来一个女儿,他却毫不知情?! 从头至尾那圣姑连动也没有动弹一下,袁康寿说完时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却微微一颤,似乎并未昏迷,却也没有更多动作了。 楚飞扬自然看到了这情景,只道这也是一名苦命女子,但相比起武林中事,这点恻隐之心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 袁康寿欲将这结果拿给无极庄主看,程雪翔却另有打算。 无极庄主性格坚韧顽固,又易走极端,要彻底击垮无极庄主,只是这种程度只怕还不足够。 如今中原武林许多门派齐聚无极山庄,还有无极山庄原来的弟子也被关押,这滴血认亲之事,若在天下人面前揭露,这打击更加沈重。 再加上程雪翔的一点私心,今日大会上无极庄主的指责已经使许多人对袁康寿有所怀疑,这对日後武林盟的管理绝不是好事,正好借此机会一并澄清。 楚飞扬对这件事倒无异议。诸事商议完毕,四人各自告别离开。 楚飞扬拉着君书影的手在夜色中走了片刻,突然听他说道:“你听到没有,刚才程雪翔说的是‘造假证明’。看来他也不相信袁老头。” 楚飞扬闻言,凑上去嘿嘿一笑道:“书影,看不出来,你也对这样的秘闻之事感兴趣。” “我随口一说。”君书影瞪了楚飞扬一眼,“你休想借题发挥。”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哪里像要借题发挥了。”楚飞扬挑眉道,“书影怎可如此质疑为夫的品行。” “哼。” “你别哼啊,书影,你给为夫解释解释,你以为我要怎样借题发挥?你不说清楚,为夫这冤屈可就担得不明不白了。” “……” “说话啊,书影。” “你真烦人!” 作家的话: 大侠:BLABLA,BLABLA 君君:啾!以吻封缄! 以上,大侠!臆想 今天好困,所以有点少=0= 第六十八章 晚间时,众人受邀聚到青狼的住处用饭。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不能讲究太多,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尽管青狼这样客套着,那桌子上摆着的丰盛精致的菜色还是令清风剑派的几位感到了差距,有钱和没钱的差距。 席上除了六个大人之外,麒麟二人和青静将琴英也带了过来。琴英与初见时相比,虽然仍是瘦弱羞涩的模样,却比那时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活泼。 他看向青狼,举起酒杯道:“青教主,那个时候多亏你将我带下山,救了我一命,我却从未谢过你。如今我的族人们还要靠各位大侠相救,我现在也拿不出什麽大礼,只有借花献佛,用这一杯水酒暂且聊表感激之意。” 他勉强地将小夥伴们教导他的话讲完,一张脸已经红成一片。 青狼呵呵一笑,接过他敬的酒水一饮而尽,十分给面子。琴英紧张又高兴地坐了下来。 坐在青狼身旁的燕其却面色不善地看了琴英一眼,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狠狠地喝光。 小小插曲过後,清风剑派的那两位满怀感慨地吃完了这一顿难得的丰盛大餐,便准备起身告辞了。 不出意外地,燕其出声要君书影和高放留下来。 高放向来善解人意,自然不会回绝,但是有人就不那麽好说话了。 “我不是早就跟你们约好的麽?!”燕其道。 “我又没答应。”君书影哼道,显然一副不情愿留下来的样子。 燕其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修眉紧蹙,杏眼含光,煞是楚楚可怜。 “你们虽然现在身在清风剑派,可是好歹也曾是我们天一教的人。”燕其道,“我们早已尽释前嫌,又许久未见,难道不该聚一聚麽。青大哥和高放都在,君书影,你也应该留下来。” “书影,既然如此,你就等会儿再回去吧。”吃人嘴软,青狼又在一旁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楚飞扬只能过意不去地开口劝道。 君书影最终还是留了下来,楚飞扬和信云深先离开了,几个小的也带着旺财不知道跑去哪里玩去了。天一教下人将残羹冷炙撤下,又端上茶水点心,摆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上。 等到下人也退了下去,院子里只剩下青狼,燕其,君书影和高放四人。 青狼一撩衣摆在桌边坐下,看看另外三人,摸了摸下巴。 虽说这名义上是天一教故人重聚,可是这氛围里,总觉得──他青大教主怎麽像不合时宜似的? 四人当中最积极的就属燕其了,一直想尽了办法来挑起话题。跟着青狼过惯了被百般疼爱的日子,当年恩怨早已如烟飘散,无影无踪。看着青狼和君书影高放三人因为各种江湖事故越走越近,同样身为天一教一员的燕其不由得感到了一丝被排挤在外的惆怅。因此非常积极地抓住一切机会想要融进他们的团体。 不过他们几个人之间,儿时的经历不值多提,後来又各自疏远,还有诸多仇怨,这些自然更不适合拎出来谈论。後来就和清风剑派夹缠不清,开始了各种情情怨怨。 燕其手指点着下巴思来想去,这不能提那不能提,如何拉近距离培养感情?好在青静宁远和麒麟兄弟关系很是不错,可作谈资。 高放对於燕其的努力分外配合,君书影和青狼却一个黑脸一个无奈地坐着。 这怎麽说呢──青狼感慨着,他堂堂天一教主坐在这里谈论娃娃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但不论心里怎麽想,青狼是绝对顺着燕其的,舍不得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失望。难得的是君书影居然没有拂袖而去,一直坐着,将天一教的陈年美酒当水一样喝着,实在拗不过燕其的纠缠问话时,也会回上那麽一两句,免得又像欺负了他似的。 总之对於今夜天一教重聚的结果,燕其是十分满意的。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天一教弟子来请青狼处理教务,院子里就只剩下其他三人。酒过三巡,燕其和高放都有些不胜酒意,面带微醺了。只有君书影仍旧面不改色,举着酒杯却也不再喝了。 燕其凑近高放,微醉的人将话题又转向了一个更加诡异的方向。 “高放,你看到没有,那个琴英,自从被青大哥抱下山,他看青大哥的眼神,就不对了!” 高放失笑道:“燕其,你想多了……” “君书影,你那个楚飞扬,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家夥。”燕其又往君书影身边凑,“你也要当心,免得被哪个狐狸精,把他给勾走了。” 君书影闻言差一点把手中酒杯捏碎。反正陪也陪到这麽晚了,连青狼都走了,他也放下杯子,站起身道:“天晚了,可以散了。高放,你走不走?!” 燕其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高放只能扶着他,向君书影无奈道:“教主,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再走。” 君书影点了点头,便自己径直走了。燕其靠在高放肩上,烈酒的後劲冲上头来,已经开始晕晕乎乎了。 高放将他扶进房里,扔到床上,燕其自己拽了被子就往身上裹。 “今天我生气,绝对不让你碰……花心狼……”卷了一半就睡着了,发丝凌乱地散在枕上,白!中带着红晕的脸,红润的双唇,额上那曾经因为走火入魔留下的淡淡印记在酒劲的熏染下显出清晰的纹路,更添风情。 “长成这样,真是个妖孽。”高放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低笑道。 高放走出房门,掩上门扉,叫来几个天一教弟子守着,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在程雪翔的安排下,以武林盟的名义将众人召集到一起,仍旧借用那还未来得及拆下来的为无极庄主寿晏所筑起的高台。 只不过这一次,前一日那风光无两一呼百应的女子,成了阶下之囚,将要接受整个江湖武林的审判。 作家的话: 多余的狼锅 纠结好久才更上,哭了! 第六十九章 高台之上,身为武林盟主的程雪翔便坐在了主位上,袁康寿在程雪翔的右侧坐着,後面还有楚飞扬等人。 这一次的目的,除了要在精神上击垮无极庄主池莺,最重要的,还有在武林中人的面前,还袁康寿一个“清白”。 袁康寿自信自己什麽也没做过,因此理直气壮地正襟危坐着,等着用那滴血认亲之法来澄清自己平白无辜蒙受的冤屈。 程雪翔和楚飞扬对视一眼,这一次是要他二人在天下人面前作假──不论真相如何,不论数十年前到底是谁对谁错,今天他们将要以“大义”之名,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个妇人的身上。 这样的行为又是对还是错呢? 此时此刻,他们无法评说,也无需任何人的讥评指责。 楚飞扬向程雪翔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看向台下。 今日台下并不像寿晏那一天,没有数千人列队观看。为了便於管理,那些投靠无极山庄的武林人当中,每一个门派就只放出来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人物,由清风剑派弟子押至广场。饶是如此,台下站着的也有百八十人之多。 他们仍旧身中武魄之毒,这些时日没有圣姑的精神抚慰,也没有连山族人异血的供应,台下这些人早没了当日亢奋激昂的模样,放眼望去尽是一张张憔悴枯槁的脸,似乎在几天之内就被燃尽了数十年的寿命生机。 除了被关押着的那些人之外,还有几个门派是作为客人出席的。清风剑派和天一教自不必说,还有罗大小姐所代表的漕帮,以及严直和项宁梓带领着的常青门众人,此时也都肃整地在台下一侧列队站定,抬首望着高台上那年轻的武林盟主,要如何处理。 程雪翔吸了一口气,朗声吩咐道:“将无极庄主和圣姑,带上台来!” 听到他的命令,早已在台後待命的武林盟弟子和清风剑派弟子一道将被铁链束缚的无极庄主池莺和圣姑押上高台。 圣姑一连几日都被点了哑穴,她又有伤在身,此时出现在阳光下,竟显得分外苍白虚弱。不知到底是因为身体上的创伤,还是因为她所认定的父亲母亲无一人在乎她而心伤。 反倒是那无极庄主,虽然不复当日神气,却双目圆睁,直瞪着袁康寿,显得更有生气一些。 君书影看着那两个人,突然凑近楚飞扬,低声道:“你这家夥向来滥好心,我问问你,你觉得那圣姑可怜麽?” 楚飞扬忍不住笑了,也低声道:“书影,你学坏了啊,给我下套?!怎麽,我若答得不合你意你要如何?今晚就不给碰?!” 君书影斜飞他一记眼刀,冷哼道:“我是要提醒你,你若只看她此时看着可怜,身不由已的身世听着可怜,你就是短视了。我一看到她就有不好的直觉,这女子绝对比无极庄主还要危险。如果有必要──”君书影的面上闪过一丝杀意,自然没有逃过楚飞扬的双眼。 楚飞扬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道:“我明白的,书影,你不用担心,我断不会有妇人之仁。况且圣姑作恶无数,残杀无辜,没有人能代替被害之人妄谈原谅。” 君书影攥起手心,握住了楚飞扬的手指,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楚飞扬说的那些他本就不在乎,圣姑杀过多少无辜之人与他无关,他也毫不关心,更无意替任何人审判圣姑的罪过。只不过,这个女子带给他的危机感太严重了,严重到他无法忽视,无法压制心底升起的那一丝杀机。 君书影皱眉看着那低首而立的女子。明明她是那样的瘦弱,萎靡不振,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可那纤瘦的身影却无时无刻不令他感到巨大的威胁,而他却始终弄不清楚那威胁到底从何而来。 楚飞扬感到了君书影的烦躁,原本要收回来的手又紧紧握住他,与他掌心相对,十指紧扣,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指节。这样温柔的对待是最能够让君书影放松平静下来的,楚飞扬有这许多年的经验,自然深谙顺毛之道。果然不多时便感到身旁的君书影原本烦燥不安的气息变得平缓起来。 程雪翔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片刻後才开口道:“池庄主,你昔日所作之恶,今日暂且不论。但你所有的怨恨,都是缘於对袁老盟主的误解。你说袁老盟主有负於你,留下你们母女二人,独自回到中原。但袁老盟主却笃定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今日如果能够证明你的女儿并非袁老盟主的骨肉,你是不是可以放下仇恨,考虑一下将功补过,为被你搅起腥风血雨的中原武林,更为被你残害的无辜的连山族人。” 无极庄主闻言,却只是仰天大笑了几声,冷哼道:“好一个黄口小儿,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袁康寿如果这麽问心无愧,又何需你一个後生替他出头?!袁康寿,当初我将你救回四方寨,是谁整日里甜言蜜语哄我?!我曾苦苦求你留在四方寨,你伤好之後却设骗局骗我,私自离开!我怀着身孕去中原找你,你却连见都不见我一面!袁康寿,你的名声就这麽重要?!比你自己的亲生女儿还重要?!比我四方寨数千无辜性命还重要?!” 高放已经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只白色的巨大的瓷碗,碗中清水波荡。他将碗交给身後跟着的一个清风派弟子,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一根银针,挽起衣袖,向无极庄主笑了笑道:“庄主,您先不要这麽动气。如果圣姑真的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您把话说得这麽死,又要如何收场呢?” 高放先去袁康寿面前,刺破他的手指,在碗中滴了几滴血,又走到圣姑跟前。 “滴血认亲,医书中早有可靠记载,相信池庄主没有疑义吧。”高放道。 圣姑身边的两个天一教弟子已经一人钳制住圣姑的手臂,一人将她的手指伸出,高放轻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又抽出一根银针,刺破那苍白指尖,挤出几滴血来,滴入碗中。 从始至终,圣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昨晚已经实验过,不出意外地,两滴血在水中壁垒分明,并不融合。 高放将碗端到无极庄主的面前,笑了笑道:“池庄主,滴血认亲都认不来的亲,圣姑真的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 没想到那无极庄主只是冷冷地往碗中看了一眼,又撇开眼神,看向袁康寿冷笑道:“这些不过是些小把戏。枉你们自称武林正道,侠义仁心,就想用这样低级的手法来糊弄我?!袁康寿,我只道你无情,却不知道你居然冷血至此!” “到底是谁冷血!”袁康寿忍无可忍地一拍椅子站起身,怒目圆睁道:“池寨主,我一直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是因误会而生怨恨才做出那些错事,所以一直对你心怀感激愧疚,可你也太盲目自大了!我敢向天向地向诸天神佛发誓,这一辈子从未近过任何女色!也从未对池寨主你动过任何绮念之心,否则我袁康寿就遭天打雷劈!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麽这样坚持认为曾经和我有私情,你和那个男人亲密的时候,你是看清楚他的脸了,还是听到他的声音了?!你到底是凭什麽就认定那个人就是我?!还是只你私心里希望如此而已?!” 袁康寿的话如此不留情面,池莺再厉害也仍是女子,到最後竟是脸色憋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只是双目通红地看着袁康寿,那眼神中的仇恨更炽起来。 袁康寿说完就了有些许後悔。到底对方仍是女子,他一辈子行走江湖,最不耻就是欺凌女人和弱小。尽管这个女人和弱小完全搭不上边,可是他这一席等同侮辱的话,也让袁康寿自觉失了风度。 “池庄主,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程雪翔道,“滴血认亲,血不相融,圣姑的确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你只为一已私欲,被仇恨蒙蔽双眼,扰乱中原武林,残害无辜性命。连山族人生性善良,与世无争,心地纯净,你又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你所做的恶还不够吗?!” “够了,你们不要再说了!”程雪翔话音刚落,却有一道悲凄的声音突然从台下响起,“你们不要再逼她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作家的话: 放放演得略用力了些,演技不过关 第七十章 众人往台下看去,许直老泪纵横,强忍一身伤痛,蹒跚走到台前,一步一步走到台上。 项宁梓跟在一旁欲扶他,却被许直固执地推开。 他一直走到池莺面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脸哀凄道:“寨主,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四方寨……” “许直?你……你什麽意思?”池莺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这老态龙锺的昔日护卫,那苍老的身躯早已看不到一丝当年风采。 “当年寨主得知袁康寿执意要走,借酒浇愁,酩酊大醉,又去找袁康寿理论。我身为寨主护卫,一直跟在寨主身後。後来……袁康寿逃离,我怕寨主出事,就进屋查看,我从未见过寨主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我一直倾慕寨主,才一时糊涂,犯下涛天大错。”许直低低嘶声愧疚道,“让寨主一直认为是袁康寿。我怕寨主伤心,不敢挑明。後来寨主怀有身孕,离开四方寨,去往中原寻找袁康寿。寨主不知道的是,我一直跟在你身後,只为暗中保护。我本打算等回到四方寨,就要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可是,等我们回来之後,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死伤无数……” “这麽多年,寨主一直靠着对袁康寿的恨意技撑自己,如果我再将事实相告,我怕──我怕──”许直再也说不下去,只能重重扣下头去,双肩抖动着伏在池莺面前。 事实以这般方式澄清,袁康寿看着面色灰败的池莺,似乎岁月一瞬间就将遗失了的这许多年刻在了那张美丽的脸上。弹指一瞬,红颜尽老。恍乎间,眼前又闪过当年他重伤崖底之时,那拨开重重杂草,披戴一身阳光出现在他面前的明艳少女。 袁康寿从恍惚中回神,不由得重重叹一口气,转头不忍心再看。 “既然你要瞒我,为什麽不瞒我一辈子……”池莺看着许直,喃喃道。 “寨主,我们做错了,我们真的做错了啊。”许直抬起头,泪水流了满脸,显出颓废的狼狈,“四方寨遭此大劫,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我们都不应再将痛苦转接到连山族人的身上。他们是最无辜之人,最善良之人,寨主,你蒙蔽自己太久了,你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我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麽!当年我受伤,被连山族人所救,竟由此给他们惹来涛天大祸。我听命带领寨中勇士进入山洞,寻找山谷入口,这些年轻人全都死在了山洞里,我的儿子至今还迷失在里面,找不到归路。这样惨重的牺牲,不是天罚,是我们送他们去死的啊!寨主──” 池莺听着许直的嘶声哭诉,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身伤病的老人。 当年他们强攻不成,死伤惨重,最後却是利用连山族人的善良,欺骗他们自己带路,绕开山洞机关,攻下了山谷中与世无争的连山族。从那时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高大沈默的护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麽多年她的心只被袁康寿占满,那恨意每过一日就深刻一分。她沈浸其中,从未觉察岁月流逝。无论是爱是恨,每一次想起,都恍如昨日一般,鲜明地,连血都仍旧带着微热的红。 此刻乍见昔日故人,那伟岸的身形何时化作这般形容枯槁?那年轻鲜明的容颜又何时被刻下苍老的纹路? 如果这一切都是错的,她这些年所坚守的仇恨,消磨去了她最好的时光的仇恨,又有什麽意义?! 程雪翔看着无极庄主呆愣的神色,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许直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但结果却令他十分满意。 多年执念一旦被打破,若不能将她一举击垮,只怕她会变得更加偏执、若走到那个地步,情况只会更糟糕。 程雪翔本以为无极庄主会更加难以对付,没想到她竟然这麽轻易就放弃了,这样的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够做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池庄主,事到如今,你也该醒悟了吧。”程雪翔看时机成熟,开口道,“四方寨所遭受的劫难令人同情,可你同样对连山族人犯下涛天罪行。在下看得出来,庄主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既然你已知晓这一切都是一个错误,此时弥补还为时不晚。连山族人因你而遭受苦难,你同样可以将他们的苦难解除。” 程雪翔语意平缓,循循善诱,这般神态竟与楚飞扬每每想要说服别人时的样子分外相像。 难道这些当大侠的还统一训练过?!君书影手肘支在椅上,指尖虚托着下巴,不由得想到一些不相关的东西。 === 昂昂有点少,上午先补一章,今天还有昂,先去7饭 第七十一章 程雪翔说完,就不再出声,只是看着池莺,等她开口。 池莺听完,又怔怔地愣了片刻,才低低地开口道:“连山族人的苦难……” “不错。”程雪翔道。 池莺惨然一笑:“你们不是都已经找到解毒之法,帮他们解了毒了?还需要我做什麽?!” “他们的长老还被你关押着。”程雪翔道,“只要你将他们完好无损地释放,又何偿不是将功补过。池庄主,你为情所伤,才铸下大错,我不会说你情有可原,但你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我相信池庄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池莺一脸怆然地低声重复着。 “是啊,寨主,请不要再残害无辜的人了。”许直抬头看向池莺,“希望寨主不要再被仇恨蒙蔽双眼。寨主所做的错事,都是因我而起,我绝对不会让寨主一人面对的。我再也不逃避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一定挡在寨主的前面。” 许直字字泣血,池莺却婉若未闻,面色仍旧愣怔怔的。 程雪翔早已看出她面上的动摇,因此并不着急。这个时候需要的是耐心,所以程雪翔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池莺,等她自己作出选择。 “哈哈……哈哈哈──”有一道怪异至极的笑声却突然凭空响起。那笑没有声音,只有气息穿过口腔引发的怪异声响,却比大笑出声的嗤笑更显得嘲讽,嚣张跋扈。 所有人都看向那笑声的来源,一直垂首低眸的圣姑居然一反之前的颓废,不顾自己的哑穴仍被点着,只管仰天大笑,似乎有什麽极好笑的事情令她无法忍耐。 君书影看着,心头一动,只觉先前感到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一瞬间更加鲜明起来。 这个圣姑果然有问题! 君书影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 程雪翔也紧皱着眉头,看着那状若疯狂的女子,用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大笑着。 楚飞扬看出君书影的紧张,他自然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因此站起身走到君书影身边,以防事情生变,好作防卫。 众人的直觉都是准确的,然而,事情却生出了谁也无法预料到的变化。 圣姑瘦弱的身躯没有挣开铁链的束缚,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仍是被牢牢地锁住,像一个阶下囚一般,披枷戴锁地站在被审判的位置。 楚飞扬却在君书影的面前,猛然软倒下去。 那一瞬间,似乎世间万物都被刻意放慢了下来。君书影瞪大了眼睛,楚飞扬的身影就清楚地映在他的眼中。那具伟岸有力的身躯,不可战胜的身躯,却仿佛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支撑。 直到君书影下意识地弯下腰拦住楚飞扬,让他免於磕碰到坚硬的地面,将他的头和肩膀搂进怀里,君书影都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麽。 “飞扬……”君书影张口叫道,声音低哑且颤抖。 楚飞扬眉头紧皱,闭着双眼,倚在他的怀中,却不能出声应他。他牙关紧紧地咬着,连额上青筋都暴凸而起,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飞扬,你怎麽了?!”君书影抬起手,却发现连手也在轻颤。他将手放在楚飞扬的头上,脸上,四处摸索着,轻柔又小心。 楚飞扬抬起一只手,一把抓住君书影的手腕,紧紧地握着,仿佛抓着最後一根稻草。极端的痛苦令他无法掌握力度,竟将君书影的手腕肋出一道红色痕迹。 君书影任他抓着,双膝跪地,将楚飞扬小心地揽在怀中,只想让他能够舒服一点。 “飞扬,你到底怎麽了?!”君书影从未见过楚飞扬如此模样,担心得将唇内咬出丝丝血迹,几欲饮泣。 程雪翔和青狼早已经几步跨到跟前,蹲下身来,俱是一脸的不解和凝重。 台上变故突然,台下众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程雪翔必须要在生乱之前控制住局势,因此看过了楚飞扬的情况,便又走回台前,朗声命令清风派和武林盟弟子押着众人离场。 “对了,高放……高放!高放在哪里!”君书影猛然回神,焦急地高声喝道,“快把高放找来!” 青狼忙道:“书影,你不要太担心了,楚兄还清醒着,他不会有事的。小放来了,让他看看楚兄。” 青狼让出地方给高放,高放也跪在地上,拉过楚飞扬的手臂,搭上他腕上的脉膊。 高放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君书影最懂高放,自然知道他这样的神情代表着什麽。这代表着连高放都觉得很棘手,连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飞扬到底是怎麽了?!是不是中毒了?!”君书影急切问道。 高放眉头紧皱:“他脉相紊乱,的确有各种中毒之相,且并不只是一种毒。最糟的是他体内还有内力流窜,无法控制。楚大侠内力高深,但越是如此,他所受的痛苦越大。所以他现在才会这麽难过。不过教主不需担心,楚大侠现在并无性命之忧。” “那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医治他?!” 高放为难地摇了摇头,转头将视线投向那也正凶狠地看着这里的圣姑:“解铃还需系铃人。无极山庄借着号称神农後裔的连山族人之势,精通毒术,世间闻所未闻。我必须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麽,才能想办法医治。” 君书影一弹指尖,一道气直冲圣姑,解了她的哑穴。 “我真是没想到,楚飞扬不愧是楚飞扬,这样都还能保持清醒。”圣姑穴道一解,就立刻出声冷笑道,“若换作别人,只怕早已经忍受不了这生不如死的折磨,神思错乱了。我倒要看看这位楚大侠,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她话音未落,君书影却猛然凌空挥来一道掌气,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身上。圣姑吐出一口鲜血,猛地向後飞去,连她身後的清风剑派弟子也未能挡住她,与她一同倒飞出去,又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君书影的另一只手仍旧小心抱着楚飞扬,他含针带刺的视线如同三九寒冰,冷冷地看向圣姑,面色沈若修罗。 第七十二章 圣姑回头望着君书影,又看向池莺和许直几人,此刻却是一反之前的颓态,双目中溢满仇恨。 “你们一个一个,以为都可以皆大欢喜了是吗?!”她吐出一口血水,冷笑着道,“我的好娘亲,我的生身父亲到底是哪一个,你现在认清楚了没有?!” “圣姑,你……”许直有些痛心地道。 “你闭嘴!”圣姑怒斥一声,双目圆睁地看着他,“你有什麽资格和我说话?!你以为我是你的女儿是吗?!你只知唤我圣姑,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麽,我今年有多大?!庄主,娘亲,你又还记不记得这些?!你有多少年没有好好看我一眼,有多少年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池莺有些惊愕地望着这个在她面前从来低眉顺眼的女儿和属下,半晌才出声道:“你……” 不等她将话说出口,一道黑影猛然掠向圣姑,卷起一道凌厉的冷风。下一瞬间却见君书影手中的利刃已经抵着圣姑的脖子,甚至刺入血肉几分,伤口中蜿蜒地流下血来。 那鲜红的颜色令君书影痛恨至级。 “你到底对楚飞扬做了什麽?!”君书影咬着牙,不知要用多少克制力才能忍住不将这可恨的女子击毙当场。 圣姑被那阴冷摄人的气息一震,竟有一瞬间的畏缩。她强作镇定,看着君书影道:“他是堂堂楚飞扬楚大侠,我能对他做什麽?!不过是我的血──”她伸出舌尖,将唇上的鲜血舔回口中,嗤笑一声道,“乃是世间最毒之物。” 她又看向池莺笑道:“娘亲,就因为你那些不值一提的情情怨怨,我过了这麽多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受尽折磨,到头来也只有这一身毒血可以倚仗,你说我是不幸,还是万幸呢?!” “解药!”君书影咬牙冷声道,握着剑的手几乎要失去控制。 “君公子可以放心,楚大侠不会死的。”圣姑惨然一笑,“他是我爱慕的男人,我又怎忍心置他於死地。” 她的话音一落,君书影手中的剑刃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又往前送了几分。圣姑不得不仰起头颅,让自己能够稍微远离那带着怒火和仇恨的利刃。 “我说了,我的血是世间最毒的毒药。”圣姑继续说道,“为了修炼连山族人特有的意念之法,我服下的连山族血比谁都多。为了不被反噬,我日日用百种毒虫毒物浸浴。那些剧毒早已深入我的每一滴血。这种毒,无药可解!楚大侠他不会死,至少暂时不会死。他只会受苦,一次比一次更加难以忍受。他每一次毒发,都要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日复一日,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痛苦!这种痛苦亦无法可解,等到哪一天他无法忍受了,你就要永远失去他了,君公子。” 君书影冷眼看着她,似乎在估量她说的是真是假。片刻後他突在收回武器,将剑扔给一旁的清风剑派弟子,自己却转身走向楚飞扬:“她没有解药,杀了她。” 他一句轻飘飘的命令,却让那小弟子陷入左右为难,求助地看向信云深。 “君书影,你何必如此虚张声势。”圣姑却突然冷笑道,“你真要杀我,又何必假手他人?!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把解药拿出来?!” “我知道你没有解药。”君书影连头也不回地道,“我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高放起身将位置还给君书影,君书影探手摸向楚飞扬的脸庞。他无法体会楚飞扬在承受着什麽样的痛苦,只是楚飞扬身上已被冷汗浸透的衣衫,苍白的双唇,紧锁的眉宇,都在在地刺痛着君书影的眼。胸口蔓延出来的那钝钝的疼痛冲入眼眶,一片酸涩。 体内的每一寸骨骼和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这种痛却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缓解。平日里最得心应手的深厚内力此时却成为最锋利的刀刃,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切割着失去防御的血肉之躯,万箭穿心也比不上这种痛苦的万分之一。 若能就此死去,都堪称一种莫大的幸福。 楚飞扬却仍旧勉强保持着意识的最後一丝清明,口中尽是铁锈的味道,一定已经被他咬得伤痕累累,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那些微不足道的疼痛了。似乎察觉到君书影回到身边,楚飞扬艰难地抬起手。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会牵起波涛汹涌的痛苦,席卷全身。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包裹住他的掌心和手指,贴上了那光洁的脸庞。几滴液体滴落在手背上,只是带着体温的热度,却像在灼烧着楚飞扬的心。 书影哭了?!他的君书影是那样高傲,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流泪了?! 这泪是为他而流,他赚足了君书影的怜惜,可这却从来不是楚飞扬想要的。他怎麽能让君书影如此伤心?! 楚飞扬想要安慰。不过就是疼痛而已,对比以前曾经遭遇过的种种危机,这只不过是最低限度的,连危机都算不上。 只是刚一启唇,就有一股猛烈的痛如同巨大的海浪瞬间将他淹没。如果精神是一堵坚固的墙,楚飞扬甚至看到了上面被冲击出来的细小的裂痕。 原来疼痛到了极致,比任何危机都更加难以应付。 圣姑的话楚飞扬也听到了。他会日日毒发,每一次都比上一次的痛苦更甚。楚飞扬已经想象不出来,到底还能有什麽样的痛苦能比他现在所忍受的更加深重。 那持着剑站在圣姑身边的小弟子还在请示地看着信云深。信云深虽不知道君书影是真的动了杀机,还是只为了恐吓圣姑,他却有自己的打算。 圣姑也在看向他,面无表情,那双杏眸中却隐含挑衅。 她既然是这样的神情,就必定还有後招。信云深在她的目光中沈吟片刻,一挥手,准了小弟子的请示。 那一刻圣姑的面上是惊诧还是意料之中,已经无人注意了。 身後的小弟子听命举起长剑,圣姑却突然启唇,一道轻灵的声音自她口中而生,被内力裹胁着,嫋嫋升上高台的上空,又如同炸开的烟火,四散开去。 信云深抬手挥退了那名弟子,只管看她到底又在耍什麽花样。 第七十三章 圣姑的歌声回荡在高台上空,那歌声很美,像晨间叶上的露珠滴落在石面上,击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在这之前,楚飞扬几人也曾听到过她的乐音或歌声。一次是在清风剑派後山的时候,她用那略带些尖利的乐音控制了石厉的意识。那种声音绝对称不上悦耳,细细绵长如同扯不断的缠绕不休的丝线,令人听而生厌。後来,便是她面对着服用了武魄的那些武林中人,用歌声迷惑他们的神志,而当时那些人的神情好像果真得到了莫大的安抚。 当初石厉即使假装背叛无极山庄的时候,言谈之间对於圣姑仍旧敬畏有加,想必这样的安抚使他们对圣姑产生了心理上的依赖。因为这种依赖,才会有那麽忠诚不二的坚定。 此时她的歌声,不同於众人在以前任何一次所听到的。这一次的歌声,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悦耳,更加美妙。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处境下,这歌声必定是极其赏心悦耳的。 但此时是楚飞扬中了她血里的毒。因此这歌声听在君书影的耳中,无异於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呼号,竟令他闻而遍体生寒。 只需稍一深思,在场的诸人就都想到了这一层。 青狼眉头紧锁,身形一闪到了圣姑面前,抬手便欲点住她的穴道,让她不能施展这迷惑的歌声。 “等等──”君书影却突然喊道。 圣姑似乎早料到会如此,继续吟唱不停,望着青狼的目光带着不屑的冷意。 青狼向前踏了一步,衣衫被风扬起,猎猎飘飞,他不解道:“书影,怎麽了?!” 君书影一直注意着楚飞扬的状况。刚才他被剧毒折磨痛不欲生,即使他在极力忍耐,也仍旧能够看出那完全无法控制的痛苦至极的扭曲和僵硬。 而此时,楚飞扬原本绷紧着的身躯显然在渐渐放松下来,君书影几乎能够用双眼看到那些令他生不如死的痛苦正在从他的身上蜿蜒流走。 这就是那女子的打算麽?!她自己才是解药的关键?! 君书影恨得咬紧了牙关,口中弥漫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她爱慕着楚飞扬。她给楚飞扬下了无药可解的毒。惟有她可以用歌声缓解楚飞扬的痛苦。她想以此明正言顺地陪在楚飞扬的身边?! 若在那些说书艺人的传奇文本中,她也许能够缔造一个传奇的故事。 可是,她凭什麽! 她凭什麽觊觎楚飞扬! 她凭什麽企图染指楚飞扬?! 她算什麽?!她根本什麽都不是! 胸口像有一把热烈的火在燃烧,那火焰尽是血红的颜色。烈火上所烹的是愤怒,是担忧,是恨,是杀意──这一切早已被烈火烧化,融作一团,沈甸甸地压在心底,让君书影越来越感到喘不过气来。 君书影比谁都了解得更深刻,楚飞扬就像燃在黑暗中的一盏温柔的孤灯,他会吸引无数生於寒冷中的飞蛾──那些孤独的飞蛾,渴求温暖的飞蛾,奋不顾身地环绕在灯的光芒里,徒劳地挥舞着双翅,企图更加靠近那明亮的灯芯。 可是,他们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楚飞扬永远不会属於他们任何人。 君书影将楚飞扬抱得更紧,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肩膀上。 但此时,不管他有多想一剑杀了那个女人,阻止她那不怀好意的歌声,他竟然无法喊停。因为一旦他这麽做了,楚飞扬又会被那巨大的痛苦席卷吞没。 君书影不知道那样极端的痛到底是什麽滋味,可是连楚飞扬都如此轻易地被击倒,毫无还手之力,那必定是极深重的折磨,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痛苦都更加深重。 君书影舍不得,舍不得了。即使明知这是饮鸩止渴,可他就是──舍不得。 楚飞扬的手突然抬了起来,借由着身体里刚刚回复的一丝他能够自由控制的力气,他用微颤的手指抚上了君书影的耳根,鬓发,滑到了他的眉眼和脸颊。 “书影……阻止她。”楚飞扬张开血迹斑斑的双唇,从喉咙中发出干哑的声音。 “你想活活疼死吗。”君书影咬牙道。 楚飞扬竟然笑了,他用手指揩去君书影眼角残留的一道湿痕,低低地道:“明明都哭了,还不会说两句好听的话……” 青狼已经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对上了楚飞扬的视线。楚飞扬没有更多的力气表示什麽,只是用疲惫不堪的眼神看着青狼,微微点了点头。 青狼叹了一口气,回头走到圣姑身边,利落地点了她的穴道,挥手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歌声戛然而止,圣姑没有丝毫的抵抗,只是回头望着楚飞扬的方向,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人无法看透。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楚飞扬立刻再度绷紧了身躯。彼时巨痛还未袭来,心头上的惧意却先一步渗透了全身。 楚飞扬若还有一丝力气必定要自嘲地苦笑了。他虽然素来在人前谦虚,其实心底自视甚高,很少将什麽东西放在眼里,如今这可算是阴沟里翻了船了。 圣姑的歌声消失的那一刹那,真的有一股想要挽回的冲动。若是意志薄弱之人,只怕为了免於遭受那非人的折磨,就什麽都愿意做了。更何况在极端的痛苦之中感受到的那悦耳歌声的抚慰,更容易令人对那唱歌的女子心生亲切。 楚飞扬现在懂了那些身中武魄之毒的人对於圣姑的敬畏。所以他更不能听,一丝一毫都不能听。 在剧痛的潮水重新将他没顶之前,眼前晃动着的尽是君书影满含担忧和悲伤的脸庞。 楚飞扬想要安慰,却又觉得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是多余。 他只能拼尽了最後一丝力气,用手指抚过君书影的唇,扯了扯唇角,低声道:“你若看我难受,就亲我。你亲我,比什麽灵丹妙药都有用……” 一丝疼痛从胸口处升起,迅猛地扩散开去,一瞬间渗入每一丝血肉,经脉,骨髓。楚飞扬眼前一黑,便被那剧烈的痛苦淹没了神志。 ==== 向用绳命耍牛氓的大侠致敬 第七十四章 高放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银针,呼了一口气道:“教主,我只能先想办法给楚大侠止痛,让他不至於这麽痛苦。至於其他的,只能以後再看了。” “只是止痛也可以,你快些动手吧!”君书影握着楚飞扬的手,低垂着的脸并未抬起,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够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话来。 高放在楚飞扬身边蹲下,寻准了穴位,将银针缓缓刺进了皮肤。 没想到银针刚刚扎入穴位,楚飞扬突然猛地一动,原本绷紧的躯体竟开始颤抖起来。他猛地松开君书影的手,将掌心向下猛地拍了下云,竟将五指都插入了坚实的石砖里,手背上暴露出扭曲的青筋。楚飞扬咬紧的齿缝中泄漏出受伤的野兽般的低吟,一瞬间汗湿重衣。 面对着这样的楚飞扬,君书影几乎完全手足无措了。以前楚飞扬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也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痛苦到连自己的意识都控制不了,做出这样自残的行为。 君书影第一次看到楚飞扬如此脆弱的一面,竟令他如此心悸,心痛难当。 高放急忙将银针拔了出来,不敢再贸然动手。 无极山庄里的任何事物都是如此诡异,让一向以自己的医术为豪的高放也不由得感到十分挫败。 信云深走到他的身边,抬手扯了扯高放的衣袖:“小放,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说完也担忧地看向楚飞扬。 银针拔出之後,楚飞扬痛苦的颤抖却没有停止,他仍旧将五指紧紧扣入石板下,殷红的鲜血在他的指间流淌。 君书影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够缓解他所承受的痛苦,只能徒劳地用双手擦着他额头的冷汗。 他紧咬着薄唇,倾尽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可是楚飞扬的痛苦却没有因此而减少一分。那英俊的眉宇仍旧扭曲着,那双含着无尽温柔的眼睛仍旧紧闭着,那张时刻带笑的唇仍旧血迹斑驳。 君书影再也忍耐不了,他猛地低下头,将双唇印在楚飞扬的唇上。 纵然在人前又如何。他愿意示弱,愿意讨好,只要楚飞扬别再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愿意做一切让他欢喜的事情。 “你说我亲你,就是你的灵丹妙药。楚飞扬,你从来不骗我的……”唇轻贴着唇,君书影闭上双眼用低哑的声音说道。 青狼和程雪翔此时一同走到君书影的身後站定,青狼转头看了看程雪翔。 程雪翔开口道:“书影,你不要着急,楚兄暂时性命无忧,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我刚才问过了,那些身中武魄的人,如果没有圣姑的歌声抚慰,每日一到时辰就会毒发,十分痛苦,但也只会持续一段时间。或者……饮血亦可以缓解。楚兄虽然和他们不尽相同,所中的毒却都是基於连山族血和其他毒物混合而成,想必大致上是差不离的。我已差人去寻几名自愿的连山族人,也许可以让楚兄少受些痛苦折磨。况且连山族的长老还在,我一定尽快将他们解救出来。他们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替楚兄解毒。” “那你快去呀,呆这儿做什麽,快去快去。”青狼推着程雪翔的肩膀,带他往远处走去。 “可是书影……” “别瞎操心了,先救人要紧!” 程雪翔被青狼带走,继续去审问那个无极庄主,他派人找来的几名连山族人也已经来到台下,琴英和阿盈赫然在列。 琴英顺着台阶跑了上来,阿盈气喘吁吁地跟在他的身後。 “楚大侠怎麽样了?!”琴英急切道。 高放走了过去,将程雪翔所说的那件事向他又解释了一遍,言道他的血可以暂缓楚飞扬的痛苦。 “琴英,你懂不懂这毒的来历?或者你的族人中有没有人懂?”高放说完,又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果然琴英摇了摇头,高放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又道:“既然如此,你可愿用自己的血……”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楚英连连点头,阿盈跟在他的身後,也跟着使劲点头,似乎不如此就不能表达她迫切的心情。慢慢走上台来的那几个连山族人个个形销骨立,却也跟着安静又怯弱地点了点头。 高放回头看了看楚飞扬,又看向信云深。说实在的,若非毫无办法,他并不想取连山族人的血。这一族已经遭受了太多摧残,许多人的身体十分虚弱,面色惨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再取他们的血出来,无异於雪上加霜。 他们的悲惨遭遇就缘於他们与众不同的异血,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连山族人却仍旧毫无保留和芥蒂地对待他们这些陌生人。 高放轻轻叹息着,从包里掏出一只空的白瓷瓶来,又拿出一只银亮的小刀,走到琴英面前。 “琴英,你是你们当中最健康的一个,就用你的血好吗,只取这麽多。”高放将小瓶子放到手心里,展示给琴英看,“这只是权宜之计。” “恩,我明白。高大夫,你来吧。”琴英伸出细瘦的手臂。 高放用刀轻轻划过他的皮肤,将流出的血液尽数接到瓶中,又马上给琴英敷上药,将伤口包扎起来。 高放将瓶子递给君书影,君书影一把接过来,有些急切地递到楚飞扬的唇边。 瓶身倾斜向下,鲜血缓缓流淌而出,流进楚飞扬的双唇间。 可是不多时,那鲜血却又顺着楚飞扬的唇角蜿蜒流下。君书影忙用手指按在他的唇边,立时又被一只热到惊心的手掌握住。 楚飞扬缓缓睁开了双眼,身体不知何时已停下微微的颤抖,从唇中长吁了一口气,竟然还挑起苍白的嘴唇笑了笑。 似乎今日毒发的时辰已过,君书影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於可以暂得片刻安宁。 “书影,我不需要听谁唱歌,更不会喝那些可怜人儿的血。”楚飞扬抓着君书影的手,移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只要有你在就足够了……” 君书影若伤心,君书影若流泪,那对於他楚飞扬──便是凌驾於任何肉体痛苦之上的惩罚。 当年他曾经许下的悦耳誓言,今日竟得以兑现── “你站在灵案之前那半柱香的时间,你的身影……很孤寂……孤寂得像一把刀,狠狠刺进我心里。我就算真的死了,若看到你这般情境,也必要逆天回到人世。鬼阻杀鬼,神挡弑神。便是爬,我也要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回来伴你左右……“作家的话:新出炉,热腾腾 第七十五章 君书影将楚飞扬搀扶起来。楚飞扬经历过剧痛的折磨,体力流失殆尽,额上黑发被汗水浸透,凄惨地贴在苍白的脸上,他只管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君书影的身上。 信云深和高放还站在旁边,君书影看着他们,开口道:“我带楚飞扬回去,你们不用跟着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解毒的办法。” 信云深点了点头:“君大哥,你安心照顾大师兄就是,其他的事交给我们。” 楚飞扬突然笑道:“你们这是做什麽,我现在只是有点累,别说得我就不中用了似的。” 君书影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你就嘴硬吧。你现在给我安分点,不要想做别的事了,没有你楚大侠在,江湖也还是那个江湖。” 楚飞扬立刻惨兮兮地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可怜地道:“书影,带我回房,陪我休息,我还是有点难受的。” 明知道他就是在装模作样,可是刚刚经历过那样的痛彻心扉,惊心动魄,君书影的一颗心全都系在楚飞扬的心上。就算他是装的,也认了。 高放递出一支小瓷瓶,道:“教主,这是刚刚阿盈姑娘的血。她一心想要帮上忙,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君书影沈默地接了过来。高放在血里加了药粉,使血水不会凝固,因此瓷瓶里还是那鲜红的血水,带着脆弱的生命的气息。 他将瓶子收好,点头道:“我知道了,高放,你一定要尽快找出解毒的办法。” “我明白,教主,你放心吧。”高放应道,站在信云深的身边,目送着君书影和楚飞扬离开的身影。 此时广场上的各个门派早已走空,台子上也不剩什麽人了,只有寥寥几名清风剑派的弟子还在收拾着残局。 高放转了转腕上的银环,沈吟了片刻道:“云深,我要修书一封,你派人送到苗疆,交到盅王司空月的手上。我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哦。”信云深乖乖地应了,又将眉头揪成一团:“小放,他比你医术还高明麽?!”他隐约记得那盅王对高放有点不简单,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信云深是绝对不希望再和那苗疆盅王扯上任何关系的。 盅王盅王,司空月司空月,听着就不像什麽正派人。 “我这些年在清风剑派,给派内弟子和长老们医治伤病居多,反而眼界有限了。”高放道,“他长年在塞外,又总是钻研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比起我来,自有长处。” 信云深不情不愿地恩了一声,带着高放跳下离地甚高的台面。 高放又道:“青狼和程盟主还在继续想办法解救连山族长老,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我记得连山族有一棵神树,我总觉得应该不简单,我要去看看。你要是有事就不用跟着了,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要说有事也就是审问无极庄主和圣姑的事了,那里现在有青狼和程雪翔两个人看着,信云深自然是要陪着高放。 回去之後信云深向两名身份较高的弟子交待了一下,高放带足了东西,将小包撑得满满的。两人找来一名连山族人,开始向着神树生长的地方走去。 地牢里,青狼和程雪翔这一次并没有刻意将无极庄主和圣姑分开关押,两人的牢房几乎牢门相对,只是相距着十几步的距离。无极庄主显然已到极限,许直的事情是压垮她的一根稻草,圣姑的背叛对於她来说也是凶狠的一刀。咫尺之隔的亲生女儿,此时正以愤恨绝决的目光看着她,池莺也不是无动於衷的。 青狼有信心,过不了多久,这女子就会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两人采取疲劳战术,轮番上阵地对无极庄主威逼利诱。原本许直还想掺和进来,青狼和程雪翔碰头一商量,他已经起到了击垮无极庄主的作用,现在再让他出来晃,万一将无极庄主激得太过了,只怕会适得其反。因此两人一致同意,绝对不能放许直进来。 这个时候正轮到青狼审问,程雪翔被他替换出来,有些疲倦地抱着影刃,靠在墙壁上假寐。 身後传来一阵凉风,程雪翔头也没回。他的身後正是那圣姑的牢房,此时圣姑正扒着牢门边看着程雪翔的背影,突然无声的冷笑起来。 “你想要那个君书影吧。”圣姑冷眼看了一会儿,蓦然开口无声地说道,只有一道道气流从她口中发出,将这句话清清楚楚地推进程雪翔的耳朵里,“真是一个可怜虫。” 程雪翔抱着影刃离她远了点,不去听她的疯言疯语。圣姑看着程雪翔无动於衷的背影,恨得咬碎一口贝齿。 君书影扶着楚飞扬回到两人暂住的房间,麒麟兄弟早就远远地迎了出来。 两人已经从别处听到了一丝消息,此时一脸担忧地跑到君书影和楚飞扬身边。 “阿爹,你到底怎麽样了?!你还难受吗?!”小石头攀上楚飞扬的手臂,一脸泫然欲泣地道。 楚飞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没事的,不要担心。” 楚麟没有说话,只是沈默地搀住楚飞扬的手臂。 三个人簇拥着负担着楚飞扬的体重,一起往房里走去。 楚飞扬有些爱不释手的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心底升起的满足不是语言可以形容。 君书影将楚飞扬扶到床上,回头对楚麒楚麟道:“你们阿爹现在没事的,你们两个不要担心。先出去吧,让阿爹好好休息。” 麒麟二人应声,虽然担忧又不舍,还是乖乖地离开了。青静不知何时到了门外等着,看着麒麟兄弟走出房间,就迎上前来,拍拍抚抚,安慰地说着什麽。 作家的话: 人生赢家楚肥羊 第七十六章 君书影目送着麒麟和青静兄弟三人的背影远去,转过身来,便看到楚飞扬正靠在雕花的床柱旁微笑着看他。 楚飞扬面上的血色仍未回复,连嘴唇也是苍白的,却又沾染上了暗红的血迹,贴在脸旁的湿发却显得分外乌黑。 君书影定定地看着他,竟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楚飞扬向他伸出手:“书影过来。” 君书影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一只手就将楚飞扬按倒在床铺上,几乎没受到什麽阻力:“你还是先休息吧,我去找些吃的来。” 这家夥平日里强悍得过分了,偶尔这麽虚弱一次倒很新鲜。若不是楚飞扬的状况令君书影十分担忧,这光景还是很值得仔细品位的。 楚飞扬皱着眉头不舒服的动了几下:“我这一身又是血又是汗的,太难受了。” “那你想怎麽办?”君书影叹道。他现在多的是耐心和心疼化作的柔软,生怕楚飞扬哪里不舒服了。 最终君书影差人搬来一只干净的木桶,看着人把桶里的热水加满,又存了几桶热水在房里,捋起袖子试了试水温,转头道:“飞扬,水好了。” 坐在椅子上的楚飞扬捧着一壶茶水喝了大半壶,这会儿便站起身来,走到君书影身边。 楚飞扬将被汗浸透的衣裳扯了下来,跨步迈进桶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忙了这麽久,君书影现在才觉出渴来,将那剩下的半壶水喝完,便坐在椅子上看着楚飞扬。 楚飞扬已经迅速地清洗了头发身上,此时顶着一头还在滴水的湿发转头望向君书影,唇角还挂着那从来不变的笑容。 那热水是君书影刻意调得很热的,即便是这样,也未能将楚飞扬苍白的面颊和嘴唇染回一丝血色来。 只是在水光映照下,那双黑色的眸子显得更幽深了些。 君书影心头一悸,拎起一桶热水走了过去:“我帮你换些干净的水……” 脏水全部流走,热水重新注入,在哗哗的水声中升腾起一片白色的水气来。 君书影低垂的双眼在这朦胧的热气中被熏染出潋滟的水色。 楚飞扬笑着凑近他,理所当然地捧起他的脸,将自己苍白的、有些微凉的唇贴上他的。舌尖在齿列上轻扣了两下,没费什麽力气就得以长驱直入。 君书影扔了木桶,用有些别扭的姿势微微弯着腰,将唇送到别人的嘴边,任人亲热。几缕长发落入水中,和楚飞扬的纠缠在一起,在水面下浮沈。 一个澡洗完,两人都是一身的水,君书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狼狈,索性也洗了个澡,换了新衣,清清爽爽。 楚飞扬有毒在身,虽然现在没有发作,却总比平日里虚弱了许多。内力仍在,却不是那麽得心应手。 内力提不起来,这山里深秋的逼人寒意就有些难以忍受了。君书影就找清风剑派要了几件厚衣裳来,全给楚飞扬穿在了身上。 晚上众人仍旧聚到一处吃饭,楚飞扬苍白着一张脸裹着毛领大氅和君书影一同出现,立刻引来其他几人的侧目相望。 青狼指着他哈哈大笑道:“楚兄这副模样倒是别有风情,我以前怎麽没发现。真是太疏忽了,此乃大罪过。” 楚飞扬咬了咬牙,似笑非笑地回道:“让青兄见笑了。” 程雪翔抬手道:“楚兄已经这样了,青兄你就不要取笑他了,实在不厚道。” “我大师兄哪样了?!”信云深扔了颗花生米到嘴里,也笑道,“程盟主你倒是说说清楚。我看你也不厚道。” 无视这些家夥无聊的打趣,楚飞扬耷拉着眼皮,拢紧身上的大氅,泰然自若地在椅子上坐下。 旺财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工整地趴坐在楚飞扬的脚边,双爪在身前交错搭着。 燕其摸着下巴道:“我看这只狗也不简单,楚大侠还未毒发的时候,它就对楚大侠分外关注,一定是知道楚大侠中了毒。” “它要是有办法解毒才叫不简单。”君书影不咸不淡地道。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饭,谁都刻意避开了仍旧悬在众人头顶的那颗巨石。 吃到一半时,突然有两名武林盟弟子慌张地跑了进来,向程雪翔禀报道:“盟主,那些服了解毒药的连山族人又毒发了!” “什麽?!”高放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道,“怎麽可能?!那解药明明已经生效了的!” 他说着便往外走去,信云深连忙跟上:“小放,我陪你去。” 程雪翔和青狼同时起身,旺财见状也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燕其低腰搂住它的脖子,省得它跟去添乱。 楚飞扬放下筷子,低叹道:“就知道这件事没那麽容易了结。” “那两个女人到底有多大能耐,居然这麽难对付!”燕其皱眉道。 君书影见楚飞扬也站起身来,开口道:“这件事有高放在就足够了,你们都去了也没用。” 楚飞扬道:“有用没用不说,现在哪还有心情吃饭,走,我们去看看。”虽然他是中了毒,可他现在能跑能跳,楚飞扬不习惯被大家当作珍贵物品保护起来。 两人来到连山族人居住的院落时,里面到处是灯火通明,不少清风剑派和武林盟的弟子都在。 看到楚飞扬来了,几个清风剑派的弟子忙跑过来,引着二人到了青狼等人所在的房屋里。 高放正站在床边,仔细给躺在床上的琴英检查身体,面上尽是严肃。 白天还十分有精神的琴英现在却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高放将他的衣襟打开,不由得倒由了一口冷气。 原本他胸前因为中毒而导致的溃烂已经渐渐愈合,现在却明显突然加重了,甚至比以前还要严重。 琴英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已经陷入了昏迷。 高放将他的衣衫拉好,转身面向众人,一脸疲惫地道:“他身体里的毒似乎又反噬了,先前配制的解药已经不起作用了。虽然我不想说,可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办了。” 作家的话: 国民帅哥楚肥羊 第七十七章 高放说完,似乎更加显得疲惫了。这些时日以来他反而是几人当中最操劳的。无极山庄用毒用药的功夫登峰造极,为了配制解药,高放几乎无一夜安寝。之前还有希望和成功配制出解药的成果在支撑着他,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影,连日来的憔悴和劳累一瞬间涌了上来,高放有些头晕地踉跄了一步。 信云深心疼地扶住他,青狼也上前道:“小放太累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高放点了点头,拧眉叹道:“现在只有希望司空月早点到来了。如果连山族人的毒都无法可解,只怕楚大侠身上的毒,我更加无能为力了。” 他说着歉疚地看向楚飞扬,楚飞扬摇头道:“这不是你一人之事,也不是一日之事,总要从长计议,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我下午已经派了人把你的信送给司空月。”信云深安慰道,“他一定会尽快把人带过来的。” 君书影让信云深先带高放回房休息,几人一起出了房间。 楚飞扬还想一同商量日後事宜,被君书影一把抓住。君书影道:“青狼和程盟主都是有主意的人,你不用跟着凑热闹了,天色已晚,还是回去休息吧。” “是啊,本教主和程盟主自去处理正事,楚兄不用跟着凑热闹了。”青狼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十分愉悦地重复道。 程雪翔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手中折扇一开一收,玩得很是潇洒。 楚飞扬无奈地看着青狼和程雪翔二人远去的背影。 从团队主心骨变成了凑热闹的楚大侠,心情有些忧郁。 “别看了。”君书影抱起双臂道,“跟我回去。” 楚飞扬把眼神收回来,看向君书影,不客气地抬起大氅下的手臂,颐指气使地道:“扶着。” 君书影靠过去将他的手臂负在肩上,自己便被那宽大的大氅也包了进去。 他恨恨地道:“你就作威作福吧。等你好了,咱们再秋後算帐。” 楚飞扬收紧手臂,把人搂在怀里,十分愉悦地笑了两声,又指使道:“哎,扶好了。扯得我胳膊疼,肯定都青了,回去给我揉揉。” “……” 楚飞扬和君书影回到住处,看到桌上有麒麟二人留下的手书,说是和青静一起在山庄里游玩。 无极山庄暗藏凶险,虽然现在已经被清风剑派和武林盟控制,仍然有许多地方顾及不到。 楚飞扬和君书影都怕几个小家夥出事,欲将他们寻回。 这是小事,君书影自然不让楚飞扬跟着,自己带上旺财出去找人。 楚飞扬知道君书影心底的担忧,也不坚持,自己到窗前小桌上倒了茶水,慢慢品着,等人回来。 一支极小的暗器突然从窗外飞了进来,叮地一声轻微的响声,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被一只小刀扎在了桌面上。 楚飞扬挑了挑眉头,一手端茶,一手将那纸张摊开来,上面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如欲自救,欲解救连山族人,请楚大侠只身前往庄後小林中。若有人随行,解药尽毁,说到做到。” 楚飞扬一看之下不由得失笑,将那纸张凑到烛火前点燃。 看样子,他是真的被人当成好欺凌的病猫了。 楚飞扬裹紧了大氅,估算了一下君书影离开的时间,便抬脚向门外走去。 他一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并未使用轻功,目标正是那山庄後的小树林。 身体受白日毒发的折磨,到现在仍旧懒懒地提不起劲来,轻功在此时来说自然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能不用就不用了。 一踏入树林中,就起了一股夜风,冷嗖嗖地直逼人面。 楚飞扬一步步地深入林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四周的树木顶上枝摇影晃,如同有人在林中一路尾随,楚飞扬也恍若未觉。 直到他走到了树林深入,再往前走就要出了无极山庄的地界,楚飞扬才慢慢地停了脚步,转头四顾。 他立在那里,被皮毛围住的脸庞显出苍白的颜色,周身毫无内息萦绕,像个虚弱的普通人一样,一丝威胁也无。 夜色中有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讽笑,一抹刀锋的冷光倏然闪过,顿时便有十数人从不同方向的树上乍然暴起,对处在中央的楚飞扬形成了合围之势。 这些人都是无极山庄百里挑一的高手,好不容易在混乱当中逃过了清风剑派和武林盟的合力围捕,逃出无极山庄,数日来在山谷里潜伏蜇居,寻找机会解救庄主和圣姑。 他们等了这许多天,终於等来了这个最佳的时机。楚飞扬居然中了毒,还敢只身赴约,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即便是对上这个虚弱至此的昔日高手,他们也未敢有一丝懈怠轻敌。合全部之力,对付这身中剧毒苟延残喘的男人,还怕不能手到擒来?! 一切都只在一刹那间。 他们是无极山庄最好的勇士,功力已至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兼之配合默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攻至那人跟前,十数把寒光闪闪的利刃锁死了他的一切退路。 他们几乎已经得手了! 成功的狂喜刚从心底升起,蓄势待发的武器却仿佛撞上了虚无中的铜墙铁壁。运足了内力的手臂几乎被震碎,剧痛猛然从指尖袭来,一股巨力便趁机轻巧地收缴了他们的武器。 处在最中心的那个男人连身形都未有丝毫的移动,他仍旧虚弱地站在那里,像个毫无威胁的普通人,感觉不到一丝内力的流动。 半空中的武器纷纷旋转起来,转成了一片流光飞舞,裹胁着巨大的威势向外飞去。 几声惨叫响起,鲜血纷溅,十几人狼狈逃窜。 楚飞扬踏前一步,猛地一挥手,十数把利刃将那十几人砍倒在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收回手来,虚虚握拳掩口,忍不住拧眉轻咳了两声。 不远处的一棵树轻晃了一下,好像只是被风吹了一下那麽轻微。 楚飞扬弯下身,轻拈起一片落叶,夹在指间,向着那个方向虚射过去。 一丝凌厉的破空之声被夜风吹散,下一刻便有一道娇呼声响起,伴随着重重坠地的巨大声响。 楚飞扬抬脚向那个方向走去,身受重伤倒地不起的黑衣人纷纷避让。他们眼中只能看见那楚飞扬的一双脚踩在落叶间,却完全看不清楚那看似简单的步伐。 楚飞扬身形似慢实快,转瞬间便到了那倒地呻吟的女子面前。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刚刚强自提起内力的身体有些难耐夜寒,楚飞扬面色更白了一层,不由得裹紧了身上衣物,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同样仇视着他的女子。 作家的话: 似病喵实肥羊 肥羊不发威,都当他是babykitty 肥羊很生气,後果很严重 咩! 第七十八章 楚飞扬看着那女子,皱起了眉头。这女子分明是一直跟在圣姑身边的那个玉儿。若比起圣姑来,这玉儿的心狠手辣反而更让人心中凉意丛生。 “楚飞扬,你演得真好!今日是我大意,着了你的道!”玉儿捂着胸口,嘴角有两道血痕,恶狠狠道。 楚飞扬轻哼了一声,开口道:“不过是你们见识短浅,不自量力罢了。” 他以谦恭温良的面目示於人前似乎太久了,许多人几乎忘了他年少成名的张狂和自傲。 楚飞扬胁持着玉儿,押着那十几个无极高手走出树林,向庄内走去。 清风派的弟子接手了这十几个俘虏,信云深也到厅里见了楚飞扬,同来的居然还有君书影,他面无表情地走进门,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楚飞扬刚把中毒之後就一直憋着的那一口恶气出了个干净,正是神清气爽,此时看到君书影,却忍不住有些发悚,好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般。 楚飞扬走到君书影身边,凑过去笑道:“书影,你来了啊。小石头和麟儿都回去了?” 君书影恩了一声,瞟了他一眼,看面色倒不像在生气。只是那淡淡的一眼还是让楚飞扬心头飘过一丝凉意。 生气了,这家夥绝对生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没人管他,楚飞扬只能自己扯了张椅子坐在君书影旁边,在君书影的面前将衣物又裹紧了些,似乎难耐夜露之寒。这倒不全是他在装,刚刚强自提起内力本就令身体十分不适,现在那股意气过去,就只剩下虚弱和难受了。 君书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握住楚飞扬的手,一股暖流透过相抵的掌心缓缓流到楚飞扬的身上。 楚飞扬反手握住,摩梭了两下,笑着看他。 信云深开口道:“大师兄,君大哥,青狼和程盟主刚才派人传了话,无极庄主已经松了口,道出了连山族长老的关押之地。我们准备今夜就行动,将长老们解救出来。希望他们有办法能解大师兄身上的毒。” “无极庄主心思偏激,会这麽容易供出来?会不会其中有诈?”君书影拧眉道。 信云深道:“君大哥所言极是。所以已经先派了人前去探路,只要一得到确切消息,我们立刻出发。” “哦?!探路的是谁?”君书影道。 “程盟主自动请缨,带着清风派、天一教和武林盟三个门派的几个高手前去的,青狼也去接应了。那两人办事牢靠,从不意气用事,君大哥可以放心。” 一直沈默坐着的楚飞扬忍不住眉尖一跳。这个家夥那是什麽口气,分明是故意的吧?!讽刺你大师兄办事不牢靠,爱意气用事?! 他不过是将计就计,出去抓几个漏网之鱼,至於一个两个都这麽甩脸色给他看麽?! 楚飞扬用自恃长辈的目光瞪向信云深,却被信云深用更长辈的目光瞪了回来。 ──真是个臭小子。 等了不多时,便有弟子来报,消息真实,没有陷阱,青狼已经先行动身了。信云深交待了下属几句,也跟着君书影一同出发。 楚飞扬这一次并未同去。他们必定是要轻功来去的,他内息不稳,硬提内力又徒惹君书影和信云深担心,索性遂了他们的意,回去好好休息就是了。 几人跟随带路的弟子一路疾行,出了无极山庄,走入山谷里的复杂地形。 用着轻功疾赶了一柱香的功夫,前方就有一线光明遥遥在望了。 走到近前时,才发现那又是一处隐秘山洞,似乎刚刚开凿出来,两名天一教弟子正守在洞口。 “君公子,信掌门,教主让我等在外接应,你们快些进去吧。”一名弟子开口道。 信云深向他点了点头,率先走入洞内。 通过一段稍微狭窄的刚刚凿出来的通道,一进入到石室里面,就又是一番别有洞天的景象了。 这石室原是山体内天然形成的,高大宽阔,三大门派数十人在石室中,竟然仍显得极为空旷。 青狼看到他们,挥手道:“书影,云深,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过来看看罢。” 君书影和信云深都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救人就救人,是死是活总有个说法,还有什麽好看的?! 走到近前时,便看到有三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并排躺在地上的,初看上去毫无生气,君书影原本带着一丝希望的心不由得猛得一沈。 程雪翔发觉他的失望,便道:“书影先不用灰心,这几位长老并未死去,只是……状况不太好。” 君书影闻言,蹲下身来仔细观看,果然看到三个老人单!的胸膛竟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 青狼道:“他们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无极山庄本来就没打算再放他们出去,因此封死了出口。这几个长老不吃不喝这麽多年,居然还能活着,连山族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君书影站起身来,面色却并未有稍许的轻松。 第七十九章 “活着又有什麽用,他们这个样子,怎麽向他们问出解毒的办法?!”君书影皱紧眉头道。 “这……人家辛辛苦苦坚持活到现在,应该不只是这点意义吧。”青狼无奈地啧了两声道。 对你家楚大侠没用就连活着都没用了?这家夥也太不懂含蓄了。 君书影哼了一声,继续在四周细细摸索,不搭理青狼的话。 程雪翔道:“书影乃是性情中人,坦坦荡荡,不含一丝虚假。我最喜欢书影这样的朋友。” 青狼被他酸得直咧嘴道:“行了行了,你也差不多点,亏你夸得出来。” “不是夸,是事实。”程雪翔纠正道。 君书影对他二人的争论置若罔闻,自己仍在墙边细细寻找。 那三个长老原是立在墙上的三个凹槽里,此时他们被搬到地上,那浅浅的凹槽便露在墙面上。君书影凑近过去细细探查,他总觉得这三个老家夥不会那麽简单就在这洞里等死,好歹也要留个只字片语下来吧。 “君公子,刚才我们已经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麽可疑的东西。”一名武林盟弟子上前禀报道。 君书影没有抬头,只是伸着修长的手指,仍旧在凹槽内外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摸索着。 青狼和程雪翔已经派人在这里仔细探查过了,并未发现什麽,可是看君书影如此认真执着的样子,他们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程雪翔先走了过去,君书影突然扭头道:“这是什麽?!” 程雪翔凑过去仔细看他手指下按着的地方,那里隐见几道一指宽的浅槽。只是看上去更像是胡乱刻划上去的痕迹,甚至根本就是山体自然形成的东西。 程雪翔不忍让君书影失望,就道:“这几道刻痕刚才并没有发现,我们再仔细找找,也许还有别的线索。” 君书影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用指尖描摹着那几道浅槽。 半晌过後,君书影才失望地放弃了。信云深安慰道:“君大哥,你不要着急,我们再找找看。连山族人这麽超出常理,一定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青狼道:“我叫人把几位长老送出去吧,看看小放有没有办法把他们救醒。不过他们这麽虚弱,就算救醒了,只怕也──” 他说着看了君书影一眼,没有把话再说下去,他知道君书影心中一定比他更清楚。君书影只是沈着脸色低头不语。 本以为解救了连山族长老,是给楚飞扬解毒的关键之一,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燃起了希望却被掐灭,比从未有过希望更令人难以忍受。 今天楚飞扬毒发时已经痛不欲生,若按那圣姑的说法,每一次毒发都会更加痛苦,等到明日毒发之时,楚飞扬会如何?君书影只是想到,都会有一阵阵的心悸袭来。 几名天一教的弟子过来,将三名连山族长老抬出山洞。众人也开始准备退出去。 第一个长老刚刚被抬出去,山洞里突然出现一丝明显的异动,好像有什麽暗处的机关被启动了,悬在洞门处的巨石晃了一下,竟然开始缓缓向下降落。 青狼低咒一声:“怎麽又来这一套,大家快出去!” 他话音刚落,一画冷风吹过,洞里的火把竟然悉数被风吹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三派弟子训练有素,虽然是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在最初的慌乱过後,依然有条不紊地开始向外撤退。 青狼君书影几人自然走在後面,几人冲到山洞出口边上的时候,那悬石已经降了一半有余。 只差几步之遥,就可以走出山洞了。正在此时,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君书影突然感到眼角闪过一丝荧荧光亮。 “山洞壁上有东西!”君书影猛地顿住了脚步,竟开始向洞里面退去。 “书影!”程雪翔一把没有抓住他,只能也跟着回到山洞。 青狼可惜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出口,还有那快要降到底的巨石,他一把抓住正欲回头的信云深的肩膀,趁他无法发力之时,猛地将他向外推去。 “我们不能都陷在里面,外面必须有人照应。云深,你就继续辛苦吧。”青狼说着,也转身消失在黑暗当中。 青狼那一出手之下,原为了出其不意制住信云深,因此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信云深被甩出洞外,捂着受伤的肩膀回头望去,正看到那巨石沈到洞底,将山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信云深跑回洞边,运起内力,用没受伤的手臂去推那巨石。虽明知是徒劳,可是那纹丝不动的坚固还是让信云深一瞬间凉到心底。 “青狼──混蛋!”信云深咬紧牙关,用力捶向石面。 他们四个一同过来,如今却只有他一人回去,让他如何向大师兄和燕公子交待?! 而在山洞内部,情况却比众人之前所想的都要好得多。 山洞里依旧一片黑暗,在这黑暗当中,原本隐藏在洞壁上的一幅幅画面开始显现出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动发生。似乎这个山洞里的机关吹熄了火把就是为了让来人看到洞壁上的画。 君书影直觉得感到,这些画一定是一切问题的关键之处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习武之人又向来耳聪目明,现在三人已经能够微弱视物。 君书影自去察看壁画,程雪翔跟在他的身边,警惕地防范着周围。 作家的话: 小雪没人疼 第八十章 青狼走到程雪翔身边,向他笑笑。程雪翔也回以一笑。黑暗当中只看到两口白牙一闪,两人便又扭头各顾各的活计。 君书影仍在全心至致地看着洞壁上那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简陋壁画。这些画面似乎是按着顺序依次画下去的,君书影分辨出第一幅画来,按着次序看下去,意思并不难理解。 第一幅画上画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将另一群战战兢兢的瘦弱的人逮捕奴役,说的应该是无极山庄攻下了连山族的事。 “第一幅画里面画的就是这个?”青狼道,“看起来这些画还不是很久远,很可能是那三个长老被关起来之後画的。” “他们画这些做什麽呢?”程雪翔道,“如果今天不是我们进来解救他们,书影又细心发现了,这些画又有什麽意义。” “以连山族人这麽大无私的脾性,长老画这些东西,多半不是为了自救。”青狼道。 若不是自救,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为了记录连山族的历史。若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弄得这麽隐晦,还要设下机关来罩住这些东西。 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这些画里,应该包含着拯救连山族人的秘密。长老设下这种机关,必炡是不想这些秘密被居心叵测之人看到。这机关又特意设在长老被救出去之後才启动,想必也是为了筛选出真心相救之人。 这样堪称天真幼稚的手段,倒真是连山一族的作风,即便是上了年纪的长老也只有这点心眼而已。青狼摸着下巴,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但无论如何,既然这些壁画里可能包含着拯救连山族人的关键,楚飞扬所中之毒又同是出自无极山庄之手,那这些壁画对於楚飞扬的状况,想必也会有所助益。 君书影这麽谨慎的人会这样义无返顾地跑回来,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也只有关系到楚飞扬的事情,他才会这麽上心吧。 君书影接着往下看去。第二幅上画着一棵参天大树,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女人从大树中取出什麽东西来,喂给小女孩吃下。大树便随之枯萎了。 程雪翔道:“这应该就是连山族的那棵神树了。高大夫去看过,虽然枝叶繁茂,但是树木本身并无特别。” “看这幅画的意思,那棵树一定有不凡之处。这画中枯萎之意,可能就是说它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君书影的双眼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柔润的光芒,当真是目若繁星,“他们画这幅画的时候应是多年之前,无极山庄刚刚攻破连山族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应该是那时的圣姑。她为了练习连山族人的精神之力,吃了神树里的东西。” 继续往下看去,第三幅画面里,一群高壮的人强逼着一群瘦弱的人喝下发黑的药汁,再往下,是一群胸口发黑腐烂的人,痛苦不堪地伛偻着瘦弱的身躯。 第四幅画里,那个小女孩居然又出现了。她从神树上取下一段枝叶,埋在土里。日升时以血浇灌,月出时却在对着枝头歌唱。七个日夜交替之後,取下枝头树叶,喂服给连山族人。 最後一幅画面,却是一群连山族人对着神树跪拜的场景,而他们胸前的伤口也都消失不见。 五幅壁画看完,三人却都陷入了沈默。 半晌後,青狼才开口道:“这是什麽意思?!神树可以解毒,但神树已死,需要那个丫头的血和歌声才能救回来?!” 程雪翔也道:“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开玩笑吧。”青狼道,“要是只用血也就算了,大不了押着那丫头放血。可是这唱歌,还要对着那树苗唱,还要连唱七夜,不管用什麽借口她都会起疑。她若不愿意,能有什麽办法让她开口?!那个丫头少时失爱,将全天下人都视作仇人,我看她比无极庄主还要偏执。连威逼利诱的手段都没处使。” 君书影还在沈默着,黑暗之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青狼想了想,摸着下巴又道:“不过她也不是无欲无求,她不是一心想要楚兄麽。” 程雪翔看了君书影一眼,叹道:“青兄,现在不是胡说的时候。画已经看完了,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君书影突然道:“我知道怎麽出去。”说着便摸索着洞壁,朝着原先三个长老立着的凹槽处走去。 青狼似乎毫不意外君书影会知道出去的办法。这家夥平常懒得要命,但是认真起来可是分外机灵,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得那老教主的宠信。 青狼继续道:“程兄错了,这怎麽是胡说呢。再硬再臭的敌手,只要他有想要的东西,总有办法引他入彀。人嘛,就是这麽简单的东西。” 青狼说话的空当,君书影已经找到先前在凹槽里摸到的那几处刻痕。 那时他就觉得这些痕迹是人为刻出来的,只是不知道目的为何,此刻便恍然大悟了。 这山洞里的机关并不是为了困住来人,而是为了将这些荧光画就的秘密向来人展示,那麽出去之法必然不难。 三派的弟子细致检查过了,他也重新摸索了一遍,惟一有异样的就是这一处刻痕了,出去的机关必定就在这里。 君书影在黑暗中用指尖顺着那痕迹描摹了一遍,似乎是机关阵法中常见的一个符号。他在指尖上灌注了内力,按着正确的笔划,又将那一指宽的刻痕描绘一遍。 最後一笔划完,片刻之後,山洞的洞门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忙向洞口处走去。 淡淡的月光从洞外照射进来,随着巨石的缓缓升起,那光照射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君书影刚刚从黑暗中走进那月光里,就立刻有一道黑影闪到面前。 下一刻,就被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抱住了。 作家的话: 狼锅:楚兄,你知道吗,跟连山族长老的机关比起来,你清风派祖师爷搞的那个简直太阴险太凶残了。 楚锅:……君儿,你来。 君锅:跟云深说,青狼的那份解药不用准备了。 清风派小弟子举旗:我派君公子威武! 第八十一章 完全不需要用双眼去看。尽管他的衣衫上披挂着秋夜寒露,但那怀抱和体温俱是熟悉至极的,甚至连一呼一吸之间都尽然带着那人所独有的温暖气息。 君书影松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抬起手放在他的後背上。 “谁准你贸然行事的?!”楚飞扬咬牙道,“万一山洞里暗藏凶险怎麽办?!你也太不谨慎了!” 君书影这边正为着那温情而惬意且感动着,尤其是刚刚从黑暗封闭的山洞当中走出来,这种感觉更是浓重。可这家夥不说嘘塞问暖,居然劈头盖脸地先对他说教起来。 君书影不悦地挣开楚飞扬,道:“你怎麽这麽罗嗦,我自有主张。” “你!”楚飞扬看着那张写满不耐神情的脸,想到刚才站在被巨石封住的山洞外束手无策的焦急,恨不能拿个戒尺抽他的手心。 青狼和程雪翔先後从山洞里面走出来,燕其早就牵着旺财等在洞外。旺财看到青狼出来,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在青狼腿边摇头摆尾。燕其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双明亮的大眼里居然开始有泪水盈睫。 之前他与楚飞扬和信云深一起来到山洞外面,居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连楚飞扬都难掩焦急之色。燕其自知帮不上忙,只好乖乖站在一边不去添乱。 其他人都在忙碌,只有旺财陪着他,那份担忧害怕就只能自己闷在心里慢慢发酵。此时见到青狼,所有的情绪才有了宣泄的出口,所有的委屈才有人会一一接收包容。 青狼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燕其裹进怀里,用手盖住他的眼睛,轻轻地将那欲掉不掉的泪水压出来,又以指腹在那细腻白!的脸颊上擦去泪痕,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前。 “多大点事,怎麽还哭了。”青狼哄道。 情绪就是这麽奇怪的东西,没有人在乎的时候,人可以独自坚强。有人在乎的时候,反而有无限的委屈争先恐後地涌出来。 燕其窝在青狼怀里,又止不住地眼热起来。 程雪翔站在一边,自己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便站在那里看着其他人。 信云深左看右看,似乎哪边都没他什麽事,他便凑到程雪翔跟前,递上水道:“里面没出什麽事吧。你们在里面困了那麽久,偏偏我们在外面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你们再不出来,只怕要用上火药,把这巨石炸开了。” 程雪翔喝了几口水,道:“有很久麽?我们倒是没有觉察到。不过里面还真是有秘密,连山族人和楚兄身上中的毒都有解了。” “哦?!要怎麽解?!”信云深眼睛一亮。 “这个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不简单。”程雪翔道,“我们回去说吧。” 信云深和程雪翔在前带路,留了一队武林盟弟子在此看守山洞,其他人便跟着回了山庄。 一回到住处,几人便又都凑到了信云深的房里。君书影将洞中壁画一事讲了一遍,又看向楚飞扬道:“连山族人的体质太特殊,以他们的血养出来的毒自然不同常理,高放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到现在为止,这大概是惟一一个靠谱的解毒办法了。” “这哪里靠谱了啊。”信云深叹道,“按壁画所说的,要养活那棵神树,需要圣姑以血浇灌,以歌引导,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怎麽解决?!” “暂时还没想到。”君书影坐回楚飞扬身边,“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总会有办法的。” 程雪翔道:“虽然连山族长老用了机关保护这解毒之法,免得被无极山庄得知,但就像青兄所说的,这机关……有些天真了。我们要谨慎起见,还得先确认一下,圣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她现在还不知道,就绝不能让她知道。圣姑心思狡猾,手段又毒辣,免得被她拿住作别的文章。” “程兄说得没错,这件事要做成,只能靠骗。那查问圣姑的事就交给程盟主了。”青狼站起身来,抻了抻手臂腰背,“在下还有事,先回去了。” 事议完毕,众人各自散去。一回到住处,君书影就到处翻找起来。 楚飞扬站在他身後道:“书影,你找什麽。” “那只装着连山族血的白瓷瓶呢?”君书影有些急切地扒开一堆衣服。 “我收起来了。”楚飞扬道,一手从後面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到椅子上,“别瞎忙了,今夜真累,过来陪我坐会儿。” 君书影道:“这件事估计还有的耗,你再毒发的时候,还要靠这个缓解痛苦。你别不当回事。” 楚飞扬叹道:“我真不想靠喝别人的血来救命。” “死板。”君书影不屑道,“难道你还想听那圣姑的歌声来救命。”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楚飞扬笑道,“我听你的,等我痛得忍不了的时候,一定会喝下去的。” 君书影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双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程雪翔就将众人又叫到一起,道:“我昨晚回地牢里试探过了,圣姑对於神树的解毒功效并不知情。她只知道神树曾经是有不同之处,自从无极庄主将神树的心取给她吃下之後,神树就已经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 高放开口道:“没错,我已经去看过神树了。感觉无极山庄对那里没下什麽功夫,应该是并不重视。”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青狼摸着下巴道,“只需要找个借口,骗骗那丫头,把树苗种出来,就各大欢喜了。” 他说着,将目光瞄向楚飞扬。 其他几人也都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楚飞扬。 一直心不在焉地端着茶碗捂手的楚飞扬回看向众人,挑眉道:“看我做什麽?!” 君书影看了看楚飞扬,又看向青狼,薄唇紧抿,片刻後道:“青狼,我知道你打什麽主意,但是这个──不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楚飞扬连听那圣姑的歌声来缓解自身的痛苦都不愿意,更何况其他?! 有些人天生就不该作小伏低,即便是装的也不行。他就应永远站在最高处,睥睨凡尘。 第八十二章 是夜阴,无星无月。 一道身影在地牢外徘徊片刻。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空中,那人弯身走进低矮的铁门。牢房通道内的火把将来人的身影投放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随着走过一支支火把,人影拉长又缩短,一直走向地牢的最深处。 第二天一早,楚飞扬和君书影是被一阵混乱和喧闹声吵醒的。两人警觉极高,瞬间从床上翻身跃起,双目清明,衣衫不乱,面上更是看不出一丝刚刚睡醒的倦意。 两人一同奔出房门,向着混乱处迅捷地掠去。不过一刻,便到了那一片喧哗之声的正中央。 这里是一处极为宽阔的院落,应是无极山庄曾经的练武场。 原本那些投靠了无极山庄的中原门派,因为人数众多,地牢里关不下,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被关押在这里的,由清风派,天一教,武林盟三派弟子共同看守。 那些人因为连日里没有圣姑的歌声抚慰,又无连山族人之血可供饮用,因此早已被武魄之毒反噬,虚弱不堪。三派弟子轮番看守,本是万无一失的。 多日来都相安无事,此时他们竟然突破了牢笼,正在练武场上和三派弟子混战成一团。 楚飞扬和君书影赶到的时候,青狼和信云深两人几乎也同时到达。 四人一碰头,青狼便道:“山庄里到处都是一片乱战,逃出来的人太多了,又都已近癫狂,实在难以控制,这一点是我们倏忽大意了!我已经让静儿和麒麟护着小其和小放先走了。三个孩子武功都不凡,又有高放的毒粉毒雾,这些虾兵蟹将还奈何不了他们。” “我把他们送到了墙外,旺财也跟去了。”信云深也道,“大师兄,君大哥,你们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安全地带。” 楚飞扬和君书影闻言点了点头。 四人又转头看着练武场上的局势。虽然被放出来的那些人身体仍旧极其虚弱,暂时三派弟子还能占得上风,场上也尚未有死伤。但他们毕竟服用过武魄,又修炼过许多高深技法,时间一长,信云深有些担忧自己这边的弟子们会招架不了。 原本早已一切尽在掌握,却因为他们的考虑不周,发生这等混乱。若有弟子在乱战中丢了性命,甚至受了什麽重伤,都太不值得了! 楚飞扬沈着脸色看着四周,开口道:“先想办法把各派弟子带出去!对方人太多了,拖延下去对我们不利。” “大师兄说得对!我去照顾清风派弟子,青狼你顾着你的天一教,武林盟的弟子就交给大师兄和君大哥了!”信云深话未说完,却突然被人强行打断。 “楚大侠果然高风亮节,自己都已陷入这般境地,居然还想着他人安危。”一道女声突兀地在空中响起,虽并不洪亮,甚至於带着女子特有的柔弱,但这道声音却如同惊雷凌空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原本战成一团的众人突然手上一顿,下一刻便迅速地分离开来,壁垒分明地涌向两侧。 清风派,天一教和武林盟的弟子手举着武器,或刀或剑或索,彼此背靠着背,互相戒备着周边敌人。 刚才这些人明明有如豺狼虎豹,虽然虚弱却仗着人多的优势,用着卑劣的战术攻击人数相对少了很多的三派弟子。虽还未碰到致命的危机,许多人却也已经疲累不堪,小伤不断了。 而现在,他们却像得了什麽指示一般,再也顾不上攻击,如同潮水一样涌向那道女声传来的方向。 三派弟子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从身边擦身跑过的那些越狱囚犯,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到楚飞扬的声音在另一边沈沈响起:“大家不要妄动,听我号令,马上退回来!” 有了指示,众人立刻不再迷茫,纷纷向着楚飞扬等人的身边聚集过去。 楚飞扬抬脚向前走去,君书影伸手拉了他一下,却反被楚飞扬扯到了前面,只能一同穿过人群,走到众人的最前方。 青狼和信云深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分别向着队伍两侧走去。 这一场难以预测的混乱当中,他们的首要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自己的人。 没有人天生要成为他人逞威扬名的脚下枯骨,这些年轻人叫他们一声掌门、教主,就是他们不能懈怠的责任。 楚飞扬走到正前方,微抬着下巴看向对面的人群,尽管面色双唇尽是苍白,却丝毫无损於那淡然之下遏制不住的威势。 “圣姑既然已经逃出地牢,何不痛快现身?!”楚飞扬道。 对面的人群突然起了一片轻微的骚乱,而後那些形容枯槁的昔日武林人士纷纷向两侧避让开去,一个女子从那一人多宽的通道当中,嫋嫋婷婷地走了出来。 她似乎是刻意打扮过了,丝毫不见陷入地牢数日的窘迫之相。一头青丝梳成整齐的发髻,墨色长发散落下来,身上所穿的也俱是崭新衣饰。 圣姑不紧不慢地走到人群的最前方,盈然站定,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身後那些火热近乎疯狂的目光,那是饱受痛苦之後渴求救赎的目光。 圣姑的双眼却只盯着楚飞扬一人看着。她端庄而立,面带着微笑,不言不语,却只是看着。 不知她看了多久,君书影终於忍无可忍地一步跨到楚飞扬跟前,抬起头颅,微眯起双眼,看向十步开外的对方。 “你既然逃了出来,就该远远逃走,尚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做法。你不但不逃,反而到人前耀武扬威,该说你太自信呢还是太蠢呢?!”君书影有意要乱对方心神,出言自是毫不客气。 圣姑看着君书影的目光爆出一丝冷意,却又突然一笑,态度从容似乎只是在闲话家常。 “君公子还是一如继往地牙尖嘴利。不过小女子即不是自信,也并非愚蠢。君公子轻易地就能够拥有多少世人求之不得的好东西,自然不会明白,我们的苦衷。” 第八十三章 楚飞扬摇了摇头道:“苦衷?!圣姑,你有武功,有财富,有地位,有人追随,你拥有的还不够多吗?!我们都知道你儿时受过苦楚,你的父亲母亲不在乎你,你有恨在心。可是一切都已过去,是你不懂得放下。你们祸害了无辜的连山族人数十年,你们搅得整个江湖腥风血雨,你还要以苦衷之名行多少卑劣之事?!人生一世所受的磨难,永远不是可以以此残害他人的理由,一切不过是你自私自利的借口。” 君书影听着楚飞扬的训话,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这番话何其耳熟,记忆中楚飞扬也曾说过相似的话。不过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只是向高放说了,高放又转而告诉了他。 他说,任何人所受过的苦,都不能成为他残害无辜者的理由。 他说,君书影经历过的背叛和痛苦,他会抹平。 他说,君书影的手还是干净的。君书影若要作恶,他会管着,不让他的双手沾上无辜者的鲜血。 这些话楚飞扬从未在他面前说过,可是他却做到了每一件事。 这个男人平日里也会夸夸其谈,耀武扬威,也会拽得让人想胖揍他一顿,可是这样的话他却从不自表。 君书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干净的双手,干净的人。只有这一份干净,才能配得上举世无双的楚飞扬。 只有他君书影,才能配得上楚飞扬。 楚飞扬的话音一落,圣姑的面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带着一丝被戳穿的恼羞成怒,愤而咬牙道:“楚大侠,收起你的那些大道理吧。你从未受过这种痛苦,凭什麽对我指手划脚?!” 她大声斥毕,才自觉失态一般,暗吸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丝些微扭曲的笑:“楚大侠,你可以指责我自私自利,但人非圣贤,是人就有私欲,就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思之成狂,就没有做不出的事。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无法理解这般痛苦。也许你是一名真正的大侠,但天下之人,并非谁都像楚大侠一样,如此不为私欲所惑的。 “你到底想说什麽?!”君书影拧眉道。 圣姑微微一笑,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道:“你们以为,我是怎麽逃出牢笼,重新站在诸位面前的?!程大盟主,你真的不准备来见一见你的昔日好友们麽?!” 楚飞扬和君书影闻言,相视了一眼,又一起看向圣姑的身後。 她身後的众人再一次让出道来,一抹身影从後面慢慢走了出来,站在圣姑身边。 程雪翔看向楚飞扬和君书影,面容平静,只是微微一点头,似乎仍像旧日一般,道:“楚兄,君兄。” 圣姑在旁嗤笑一声:“程盟主何必如此违心,你敢为他做下这样的事,反而连他的名字都不敢直唤了麽?!” 程雪翔没有搭理她,只是仍旧看着对面的二人,却也并无下文,似乎只是打了一个普通的招呼一般,对面前这诡异的态势却无一字解释。 其实无需解释,摆在眼前的事情,任何人都已明了。 站在楚飞扬和君书影身後的武林盟弟子此时却满头雾水了。他们互相看着,疑惑着,又看向对面的程雪翔。 “盟主──”不知是谁出声唤道。 “程盟主,你为什麽要做这样的事?!”信云深咬牙道,“你便是不顾我们的兄弟情义,不顾你自己的一世英名,也不顾着这些武林盟弟子的性命安危麽?!他们追随你这麽久,你就这样背叛大家,将这麽多人置於险境,你到底有什麽天大的理由?!” 楚飞扬的眼角微不可察地一跳,斜眼看向一腔义愤的信云深,微叹了口气。 程雪翔沈静的目光慢慢移到君书影的身上,微微启唇,慢慢地说道:“在下──不为别的,只为少时的一个梦。” “书影──”他唤道,君书影却皱着眉头向後退了一步,脸上尽是疑惑和警惕。 程雪翔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我离开苍狼山之後,就被师父派往海外秘岛执行任务,这一去就是十多年。再回来却物是人非。这样的错过,我不甘心。我这些年,始终遵循师父教诲,遵循道义,道义却让我错过了最重要的人。我想,若仅有这一次,我遵循一次本心,也许结果会有不同呢。” “你的本心,就是要让这麽多人为你的私欲陷入险境?!”信云深怒道。 楚飞扬似是极虚弱地咳了一声,他苍白的面色也为这一咳添上了许多说服力,他一抬手道:“闲话不需多说。程盟主,你果真要这样做?!” “落子,无悔。”程雪翔微微抬起头,双眼却又望向君书影。 武林盟的弟子内部响起一阵喧哗,突然有人大声道:“我不管有什麽隐情!我跟随的就是盟主,程盟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一人从人群中大步踏出,毫不犹豫地往对面走去。 有人开了头,就立刻有人响应。瞬间又有数十人从人群当中走出来,向着程雪翔走去。 早已投靠於无极山庄的那些人提着武器一脸敌意,却被程雪翔一挥衣袖,尽数以气劲推了回去,不准任何人动武,让武林盟的弟子安安全全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圣姑昂头看向楚飞扬,轻笑了一声,道:“楚大侠,我无极山庄的人数比你们多一倍有余,你以为凭你如今的状况,可以安然逃出升天麽?! 况且,小女子相信,楚大侠定是最不屑於逃跑这样怯懦的。” 她话音未落,楚飞扬身後的人群突然迅速地动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不是进攻,却是转身纷纷运起轻功,快速撤离。为首的赫然是早已隐藏在人群中的青狼。 那边青狼开始行动,信云深自然毫不落下,马上带着清风剑派弟子开始撤退,剩下的武林盟弟子按照指示聚到了楚飞扬和君书影的身边,等候差遣。 “圣姑说错了,今日在下却是不得不逃了。”楚飞扬朗声道,似乎他在说着的不是逃跑这样不光彩的事情。 楚飞扬制止了几个想要冲过去拼命的莽夫,指挥众人立刻撤退。 “楚飞扬!你这懦夫!”圣姑柳眉竖起,一脚向前踏去,就欲凌空跃起。 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程雪翔?!你别忘了我们的协定!你让开!”圣姑怒道,运足了内力,一掌挥了过去。 程雪翔侧身以扇柄挡住她的攻击,看向她道:“我自然记得,只怕不记得的是圣姑你。你要楚飞扬,我要你复活神树,拯救连山族人。如今你的承诺尚未做到,我怎麽能把楚飞扬交给你。” 圣姑双目通红地看着他,几欲咬碎一口银牙,道:“程雪翔,别以为我不会反悔!” “你若反悔,我又如何不能反悔?!”程雪翔道,“到时候,圣姑又会得到什麽呢?!不是我不相信圣姑,只是,楚飞扬只有在我的手上,我才能保证圣姑会依约而行。他带走的那些人,仍是我武林盟的弟子,仍是我的心腹。这样说,圣姑总该明白了。” 圣姑被程雪翔挡着,双目盯着他,如同两束燃烧的烈火,似要分辨出程雪翔所言真假。 半晌她突然向後一退,嘴角上扯出一丝笑容,道:“好,程盟主既然这样说了,我便不追。可是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够轻松离开我无极山庄了麽?!无极山庄的本事,你们所见的,还只是些皮毛。程盟主,你也好自为之吧!”她说完一阵冷笑,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程雪翔眯起双眼,转头望向楚飞扬和君书影离去的方向。 ======= 君书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干净的双手,干净的人。只有这一份干净,才能配得上举世无双的楚飞扬。 ──君君也是很能臭美的。 第八十四章 楚飞扬和君书影带着武林盟弟子一路疾行,路上也遇到几次阻拦,但那些人刚刚从牢里逃出来,精神虚弱,体力不济,并不难对付。尽管如此,却也拖延了一行人离开无极山庄的时间。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众人才刚刚接近了无极山庄的外墙。 就在快要跑出去的时候,楚飞扬和君书影却同时猛然戒备起来。 那是习武之人的一种直觉,是在巨大的威胁面前会突然感到的一种直觉。几乎是同时,楚飞扬和君书影都感到了皮肤上跳动着的些微颤栗,那是被危险盯上的最直接的反应。 有两股强烈的危险气息分别从两个方向射来。那两个人至少也是江湖中一流高手的级别,让楚飞扬和君书影都不能忽视。 出口近在眼前,楚飞扬和君书影并没有将危险告知其他人,那只会拖慢行进的速度。 数十人组成的队伍还在向着前方疾行,而那危险的感觉也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直接起来。 隐在暗处的一双眼,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正越行越近的那一行人。戴着黑色指套的手上,紧握着一张巨大的铁胎弓,弓身的一大半都隐藏在黑暗当中,仅从露出来的那一截来看,却显然是极为有力的一张良弓。 三枝羽箭搭在了弦上,强劲有力的弓身缓缓拉了开来,直至拉到了圆满的极致。闪着寒光的箭尖轻轻移动了些许位置,指向了队首的那两个男人。 楚飞扬看向君书影,君书影也若心有灵犀一般回望向他。 楚飞扬指了指他,又指向其中一个方向。君书影会意地点头,双唇动了动。 虽然无声,楚飞扬却分明地看清了,读懂了,他说的是“小心”二字。 楚飞扬忍不住地笑了,同样地不发出声音。他向君书影眨了一下眼睛,动着嘴唇,仿佛隔空吻了他一下,极尽轻佻之能事。 君书影面无表情地转回脸,只当作没看见。 不需要任何提示或者约定,两人都能计算得出,什麽时候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几乎是在同时,原本并排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突然猛地分开,分别迅速冲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弓後面的那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些。向着他冲过来的那个男人,他的眼睛分明正定定地看着他,寒冷的视线欺霜寒雪,仿佛已经在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执弦的手上一松,三根羽箭带着雷霆之势冲向来人。 武林盟的弟子只看到楚飞扬和君书影二人突然跳开,正是疑惑之际,此时奔跑的速度便也慢了下来。 这一切俱在电光石火之间。三枝羽箭带着破空之声袭向君书影,他却并不打算躲避。身後就是武林盟的弟子,虽然他并不屑於保护别人,可是万一被箭射伤了一个两个的,楚飞扬肯定一个也不愿意落下,到时候就是个大麻烦。 君书影此时正身在半空,他一脚踏上路旁的一棵粗壮的树身,腿弯曲了起来,整个躯体都微微缩了起来,就像一株不耐触碰而轻轻卷起的含羞草叶。 下一刻,那修长匀称的四肢和身躯却又猛地舒展开来,舒展的衣衫和长发在风中翩然飞舞。蓄起的力量在那一瞬间猛然爆发,原本已在半空中的身体又借着力量向上空跃了一人高的距离。 方才正冲眉心的三枝羽箭此时已然就在脚底。 君书影脚尖轻移,聚起内力,一脚踏上飞箭,三枝来势凶猛的利箭猛地折了方向,歪歪斜斜地向地上插去。 暗处的那一双手早在松弦放箭的时候就已经重又搭上了另外三枝羽箭。弦已拉满,箭在弦上,只需轻轻松开手指,第二拨攻势就将被释放。 只是君书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道闪亮的白光犹如凭空而起。弓箭後面的那一双眼并没有看清楚那白光从何而来,甚至还在思考为何那白光在这明亮的天光下还能如此耀眼。 那犹如白练一样的光芒划着优雅的曲线延伸到他的面前,它绕过了三枝箭头,箭头便突然从箭身上断裂。 那双眼睛看到的最後的景象,便是那箭头後方整齐的断面,他甚至来不及看到箭头下落,便永远地陷入了黑暗。 三枝失了箭头的箭歪歪斜斜地射了出来,君书影避让开,看到掩蔽的窗扇後面那倒地气亡的弓手,眉心上还插着一枚银色的暗器。 君书影回过头去,却见楚飞扬已经站在了原地,冲着他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显得极为满意,各方面都很满意。 君书影眯起了双眼,抿了抿唇。他又一次没比过楚飞扬,这一次是输了速度。这家夥到底是吃什麽长大的,即便是同样的功力,他也硬是能比别人高明一层,岂不令天怒人怨。 君书影转身掠了回去,只简短地道:“此地不宜久留,继续走吧。” 不过一刻功夫,众人就已经行至外墙边上,一路上再没遇到什麽有力的阻力。 跳出了墙头,危险和威胁便不再如影随行,楚飞扬也便有了余力去观察君书影。 楚飞扬一眼就看出来,君书影肯定是闷闷不乐的。只是他为什麽闷闷不乐,楚飞扬却百思不得其解了。 因为刚才自己的轻佻?!不至於啊,都老夫老妻了,什麽好事没做过,何至於为了这麽点事情不高兴。 那是为什麽呢?! 楚飞扬扭头看了眼君书影,却见他面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事实上君书影想得很简单,他只不过在脑内分析着刚才他若采取这般那般行动,是不是就能比楚飞扬更快些。 可是分析来分析去,最後一想到他得这麽缜密地去思考布置,才有可能赢过完全凭本能行动的楚飞扬,那沮丧真不是一点两点的。 君书影不在乎雌伏人下,只要那个人是楚飞扬,甚至甘愿在床上摆出羞耻的姿势,取悦那个同样带给他极致欢愉的男人。可是涉及到武学方面,这争强好胜之心却是从未熄灭的。 作家的话: 君君你比大侠慢是因为你浪费时间拗造型 第八十五章 众人出了无极山庄的范围,又迅疾地奔出了十里开外。楚飞扬见有些武林盟弟子已经显出体力不继的颓势,便放慢了脚步,让他们可以歇一歇。 君书影一直跟在楚飞扬身边,此时又向楚飞扬靠近了些,道:“飞扬,你感觉怎麽样了?” 他身上那每日都会发作的毒始终是君书影心中的一根刺,让他提心吊胆,没有一刻能得稍许安宁。 虽然楚飞扬的武功没有一丝折损,但是强行摧动内力,只怕他无论如何是不好受的。君书影看着楚飞扬苍白的脸色,想到这无妄之灾,真把那个总是盯着楚飞扬不放的女子痛恨入骨了。 楚飞扬笑了笑道:“别担心,我没事。离开无极山庄这麽远,这里已经安全了。那群乌合之众尚需休养,暂时不会追出这麽远来的。好歹也让这些武林盟弟子喘口气,後面的路还不算近呢。”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在山谷的另一端。本来若只为躲避无极山庄的搜捕,并不需要去往那麽远的地方。只是圣姑如今恢复自由,众人所担心的,自然是她那诡异至极的歌声。 圣姑是如何用歌声迷惑人心,控制人的行动的,众人早已见识过了,自然不敢小觑。如今楚飞扬中毒在身,便是楚飞扬自己,也不敢拿自己的意志力赌博。为今之计,惟有离得越远越好,远到歌声无法传达的地方,便可暂时免去这样的困扰。 君书影想了想又道:“飞扬,你若觉得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你还怕我藏着不成。”楚飞扬低笑着道,“你放心,我就算只有一分的难受,也会作出十分来给你看,让你怜我,惜我,心疼我。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绝对不会浪费的。” 君书影想了想,这倒是楚飞扬的作风,便放心地点了点头:“恩,这样最好。” “你啊。”楚飞扬无奈地笑了,若非时机不对,真想立刻将他抱在怀里,捂在心口。 现在不能抱,牵牵手也是一样的。楚飞扬抬手去寻君书影的手,还未拉上,他嘴角的笑容突然一滞,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竟更加苍白起来。 “飞扬,你怎麽了?!”君书影一直关注着他的状况,这一丝细微的变化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顾不上继续赶路,君书影一把拉住楚飞扬,两人停了下来,其余的人也纷纷止了脚步,围在两人身边,面上俱是不解。 楚飞扬微微低下了头,咬紧双唇,额头上竟渗出汗水来。 君书影两手扶着楚飞扬的肩膀,焦急地道:“飞扬,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哪里难受?!难道是……又毒发了?!” 此时离昨日楚飞扬毒发之时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众人原本都以为暂时不会有事。君书影急急地去掏那瓶装着琴英的血的瓷瓶,却被楚飞扬一把按住。 “不是毒发……”他仍旧低着头,低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楚飞扬突然把头顶抵上君书影的胸前,抓起他的两只手捂在自己的双耳上,“我听到了歌声……” “什麽?!”君书影一怔,几乎在那一瞬间,他眼前便浮现出当初在清风剑派後山上时,石厉那无神的双眼,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控制住的身体。 “这怎麽可能?!我们已经离开这麽远了──”君书影咬牙道。 楚飞扬摇了摇头。他的双手按在君书影的手背上,有着些微的颤抖,似乎在极力抵抗着什麽。楚飞扬低声道:“让武林盟的弟子先走,告诉他们和青狼云深碰头的地方,让他们──先走。” “我知道。”君书影也低声道,用双手紧紧捂住楚飞扬的耳朵,似乎这样就能将那听不见的歌声削弱一分。 他抬头看向四周正静静等待着的武林盟众人,随意指定了一人,向那人冷声道:“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负责带领这些人去和天一教清风派会合。你们只需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到山谷的尽头,天一教主自会派人接应你们。” “可是,君公子,楚大侠,你们二位──”那人急道。 “你只管完成任务,其他的事你不需多问!”君书影怒道。 “是!”那人只能低下头郑重地应道。他挥手集合了其他同门,尽管众人仍旧担忧地望着楚君二人,却最终听从了命令,一起朝着山谷的另一头疾奔而去。 与此同时,在山谷另一侧的一颗大树下,一直跟在燕其身边的旺财却突然直起上身,双耳直竖,炯炯有神地望向远方。 “旺财?你怎麽了?”燕其安抚地拍拍他的脑袋。高放正坐在燕其身边,自然也看出了这条狗的不对劲。 “不会是楚飞扬出事了吧?”高放有些担心地道。 从一开始旺财就对楚飞扬格外关注,後来果然证明楚飞扬中了那女子的毒。想来动物感官灵敏,竟比一众江湖人更早发觉异样。 现在它又是这般表现,想来它又发觉了什麽不对的地方?! 燕其还在抚摸着旺财矫健的身躯,企图安抚下它的躁动不安。旺财的耳朵转了转,却猛然站了起来,撒开四肢飞奔了出去。 “旺财!”燕其又急又怒,掳起袖子想要把它追回来。 现在众人都各有要事,这蠢狗还要添乱。它是要跑丢了,谁也没有空暇去顾着它。燕其急得想落泪,刚要抬脚去追,却被高放拉住了。 “不用追了,它四只脚你两只脚,你能跑得过它麽。”高放道。 “可是旺财要是不回来了──”燕其咬住下唇,一脸的泫然欲泣。 高放叹了口气,拉着燕其让他坐下来:“你不用担心,我看这狗精明着呢。它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跑走的。” 青静和麒麟二人也从树後面转了过来。青静手里握着剑,确断几株野草,也道:“爹爹,你不用担心,旺财是我训练过的,它肯定会回来的。” 楚麟向远处望了望,道:“青叔叔和信叔叔应该快到了,会合之前,大家谁也不要乱跑。” 第八十六章 武林盟众弟子迅速跑远,很快不见踪影。 君书影双手捂住楚飞扬的耳朵,低头看着他的头顶,急道:“飞扬,你觉得怎麽样?!” 楚飞扬只是摇了摇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君书影情愿他这是又一次使诈,是想要跟他独处才耍的花样。就算他现在就抬起头来,露出那略带促狭的笑脸,君书影保证,他一定不会生气,不会推开他。 可是现在四野茫茫,除了他二人谁也不在,楚飞扬却依旧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双手紧勒着他的腰身,从紧贴的身躯上传来细细的颤抖。 君书影抱着楚飞扬,慢慢在路边的大树下坐了下来。除了抱紧他,他现在什麽也做不了。 安静下来的时候,君书影竟然也听到了那远远传来的细微的歌声,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感到难受或者受到控制。 那歌声应是靠着内力传来,只有中了毒的楚飞扬会受它的影响。 君书影紧咬着牙,恨不能立刻回去,将那个可恨的女人一剑杀死。 “你在干什麽?!”程雪翔走进圣姑所在的凉亭,猛然出声道。 这凉亭原处在一片花园之中,只是如今已至深秋,百花凋零,黄叶飘落,从亭中看去,四处净是一片萧瑟。 圣姑停止歌唱,一撩衣袖转回身来,看着程雪翔,盈盈一笑道:“程盟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她抬起嫩白的手掌,看着指甲上嫣红若血的颜色,继续道:“他中了我的毒,每日毒发之时,必要受万箭穿心的痛苦。惟有我的歌声,才能缓解他的痛苦。我那麽爱慕他,自然不忍心他生生受此折磨。” 程雪翔哼了一声,道:“圣姑何必诳我,此时根本未到毒发之时。素闻圣姑的歌声能够扰人心志,但是在下劝你不要白费力气。我武林盟的属下自会将楚飞扬带到安全的地方。你以为凭你几首曲子就能控制住他?!未免太小看了楚飞扬。他若竭力抵抗,岂非更加受苦,有悖圣姑的好意?在下劝圣姑多花费些心思早日救回神树,到时候我们各得所需,皆大欢喜。” 圣姑闻言,两眼直直地望着程雪翔,程雪翔也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圣姑突然掩唇笑道:“我听程盟主的意思,竟是很担心楚飞扬被我控制是不是。若不是你对君书影有所图,我倒真要相信盟主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呢。你明明觊觎人家的妻子,又何必装得如此深明大义?!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君书影最喜欢有情有义、一身正直之人,程盟主难道是希望为他所爱?!可惜你已经做下了背叛之事,就算有朝一日你得到了他的身体,也永远得不到他的心呢。”圣姑依旧笑着,笑得邪性,笑得张狂。 “你懂什麽,并非他喜欢有情有义的正义侠士,而是他喜欢的那个人恰好是这种人罢了。”程雪翔苦笑一声,“若是这麽简单就能得到他的心──”他说着,却又陷入了沈默。 “够了,我可不想听程盟主倒苦水。”圣姑转回身去,“程盟主没事就去看着你那神树长得怎麽样了。我已经依约而行,其他的事你少管。” 圣姑说完,一道轻灵的嗓音便又突然凌空响起。她唱着一首奇特的曲子,高高低低的起承转合之间竟含着些许愉悦。那声音虽不算高昂,却直往人耳朵里钻去,一下一下敲击在耳膜上,清晰得如同有人就在耳边轻声吟唱。程雪翔知道这声音里裹胁着内力,定能远远地传播出去。 圣姑执意要唱,他也不能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唱。程雪翔只能离开,路上不时碰到那些喝过连山族人之血的武林人士,个个目光呆滞,却一脸愉悦,面朝向圣姑的方向,有些人甚至弯下双膝,虔诚跪拜起来。 程雪翔一脸厌恶地绕开那些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後,又忍不住望向君书影等人逃走的方向,面色中不无担忧。 这一边楚飞扬还在竭力克制着那丝丝缕缕直往脑子里钻的细微声音,严防死守着不被它侵占了神志。那声音穿透耳膜,入了耳,入了脑,入了一身的骨和血,还在四处游窜,如同有形之物。就好似身体里有一根弦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搅得原本清明的脑海里翻涌起涛天巨浪。 巨浪在脑子里撞击,头就疼得仿佛要裂开来。巨浪在心脏里翻滚,就像被一只手破膛而入,握住了跳动的心,掌握了他的脉搏,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越是抵抗,那痛苦就越发深刻,越发难以忍受。 只要随波逐流,就可以立刻轻松舒适起来,甚至那将会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可是楚飞扬知道他必须抵抗,必须忍受。他这一辈子还从未输过,就算是昨日毒发之际,他也没有输给那刻骨铭心之痛。这是精神上的一场较量,他同样不能输,也不会输。 年少时独闯江湖,身犯险境遭遇劫难的事不是没有,甚至还屡屡发生,那时候他每一次都能成为最後的赢家,更何况今时今日,还有一个君书影在他身边。 不知何故,那越发肆虐的声音突然中断了,楚飞扬终於能够从这一场较量中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君书影双眼通红,竟将自己的双唇咬得血迹斑斑。 楚飞扬用手指抚上去,心疼地蹭着那丝丝鲜血,哑着嗓子道:“宝贝儿,别这样,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君书影抿唇不语。这麽多天的事情经历下来,君书影早就知道那圣姑借着连山族血的异能拥有了多麽强大的能力,楚飞扬怎麽可能会没事?! 再过几个时辰他还要再受一次毒发之苦,还有明天,还有後天──直到事情解决之前,楚飞扬都要忍受那一日深过一日的折磨,还有那个女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控制他的神志── “等神树复活了,等你的毒解了,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女人。”君书影低声道,他轻轻地含住楚飞扬按在他唇上的手指,舌尖抵着他的指尖,轻柔地舔舐着。 自从楚飞扬带着无法抵挡的光和热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还从未如此深刻地憎恨着一个人,厌恶着一个人。心中的戾气涌动,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最暗无天日的时光里。 这个女人触碰了他最深的禁忌,这个女人居然想把楚飞扬从他身边抢走。 楚飞扬看着那薄唇间若隐若现的嫣红舌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湿润,还有那微痒的感觉,居然在这种时候也能心猿意马起来。 不需要太多表达担忧或者安慰的词语,那些东西在此刻都是多余。只是沈默地看着,胶着的视线中包含着一切。 “书影,你也在我耳边唱给我听吧。”楚飞扬突然道,“你不是懂得用曲音驱虫之法,也许跟圣姑的手段大同小异,能助我一臂之力。” “她有连山族血加持,练功之法与我不同,不是同一路数,只怕没有什麽作用。”君书影道,“不过,我──可以唱给你听。你想听什麽?” “什麽都可以,只要是你唱的,我都爱听。”楚飞扬笑道。 君书影想了想,便轻柔地哼出了一句曲调。他的声音先是有些不确定的轻微和断续,渐渐地便熟练起来,也流畅起来。 没有词,只有柔和婉转的曲,经由君书影的口哼出来,就变成了无尚的天籁之音。 楚飞扬着迷地看着他的脸庞,几乎要忘却了今夕何夕。 不知何时那圣姑的歌声又传了过来,君书影也特意在曲中释放了些许内力。可是完全不同路数的手段,对楚飞扬的帮助自然十分微小。君书影知道他在竭力对抗,怕他分神,便索性不唱了。被楚飞扬握着的手掌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大,甚至开始令他疼痛了,君书影却只是紧紧地回握着他,垂首一动不动地抱着他。 一道黑影突然从远处奔来,带起一路尘土,到了他二人面前站定,摇头摆尾地吐着舌头舔着君书影的手,又去舔楚飞扬。 “旺财,你来做什麽?!其他人呢?!”君书影一惊,回头望向它的来路。 这条狗是和小石头麟儿他们在一起的,怎麽会只身出现在这里?! 旺财自然不懂得回答。它舔了舔楚飞扬冷汗淋漓的惨白脸庞,突然汪汪地叫了几声,又仰起硕大的头颅,叫声变成了悠远绵长的狼嚎,一声接着一声,惊起四周林中的飞鸟一片,走兽尽散。 圣姑那丝丝缕缕的歌声居然被它莽撞的嚎叫切断了,楚飞扬瞬间感到了一丝轻快。他搂过旺财健壮的脖子,揉了揉它的颈毛,唇角扯出一丝笑容:“好狗。”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呜呜的嚎叫。 有了旺财的捣乱,加上离得又远,似乎圣姑也再无可奈何。天近晌午时,楚飞扬和君书影便带着旺财赶到了众人会合的地方。 燕其高兴地揽住旺财又抱又摸,旺财也摇头摆尾地钻进燕其怀里。高放听了楚飞扬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想了想道:“圣姑的武功出自连山族,包括这控制人心之法也是连山族人的本事。连山族人似乎与自然万物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比如那棵他们赖以为生的神树。旺财是有灵性的野兽,因此在连山族和无极山庄的事情上比很多武功高强的人类还要灵敏,也许因此才能破了圣姑的控制。如果我所猜不错,它的作用也仅止於此了。”高放有些可惜地看着那只正跟燕其撒欢的大狗。 “它能有这个作用就很不错了。”楚飞扬笑道,“以後要是那圣姑再唱,就是旺财跟她嚎回去,省得她老来烦我。”他手按着肩膀扭了扭脖子,口中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要跟那扰乱神志的歌声对抗,这难受劲儿虽然比不上毒发的痛苦,可是也够磨人的。楚飞扬现在看旺财,真是怎麽看怎麽可爱,怎麽看怎麽机灵。 青狼和信云深已经带人又往四周探了探,寻了一处适合安营扎寨的处所。一群人启程出发,晌午时分便安顿了下来。 === 舔手指什麽的──书影快住口!肥羊那爪子都没洗! 第八十七章 从无极山庄逃出来的人共有一二百人之多,因为行动匆忙,连口粮也来不及带上。好在这里几乎人人都是打猎能手,现在又正是收获的季节,倒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 旺财最喜欢的那个清风派小弟子拍了拍它的脑袋,往树林里一指,道:“旺财,出发!” 旺财昂头挺胸地吠了几声,撒开四肢,矫健地奔了出去。几名自愿出去打猎的年轻弟子组成一队,也都运起轻功,迅速地跟在旺财身後跑走了。 还有一些人在空地上埋锅造饭,青静拉着麒麟二人的手,兴致勃勃地道:“石头,麟儿,走,我们去捡柴。” 三名少年拉拉扯扯地往树林边上走了几步,楚麒挣开青静,甩了甩手哼道:“要走就走,动手动脚何体统。” “穷讲究吧你,你其实是女孩子吧,麒儿妹──妹!”青静促狭地大笑道。 楚麒举起手刀砍在青静後背:“没大没小的家夥,麟儿,教训他!” “青叔叔看着呢,咱们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麟也挑唇笑道,被青静牵着的手却转而揽住他的肩膀。 “喂你们两个,别忘了你们可是当哥的!”青静大叫道,“怎麽能这样欺负年幼天真的我!” 楚麒嘿嘿笑着凑了过去:“年幼天真啊,说的是谁啊,我怎麽没看出来。” 楚麟也附合道:“就是,谁是当哥的,他不是你麒儿妹妹麽。” “麟儿,你怎麽也没大没小的,哥哥好心痛。阿静,教训他!” 青狼坐在林荫下,看着打打闹闹地去捡柴的三个孩子,长叹一口气道:“这群要债的小家夥总算长大了。” 一把果子突然从天而降到他怀里,燕其站在他身旁,两只袖子都掳到了手肘上,露出嫩白的手臂。他递了把小刀给青狼:“高放采来的,他说很好吃。快,削皮!” 青狼无奈地接过小刀,任劳任怨地拿起一个果子,在他价值不菲的衣服上擦擦干净,开始熟练地削起皮来。 小鹰们的翅膀硬了,总有一天要离开他的庇护,自己高飞。这还有一个讨债的,是要跟他讨一辈子的。他必须得时刻张开双翅,把这只娇贵脆弱美丽的小鸟儿牢牢地保护好,呵护好。 君书影拿着当作午饭的两串烤肉,又从怀中掏出那只白瓷瓶,握在掌中沈思了片刻,便转身去找楚飞扬。 楚飞扬此时正坐在一处不高的山崖边上,烈烈的山风迎面吹来,带着深秋的凉爽。 君书影走过来的时候,他不用回头,便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楚飞扬嘴角微微弯起,直到君书影坐在他的旁边,递过来一串烤肉,他才转头看向君书影。 “我是伤员,所以我可以偷懒七天。这样想来,其实也挺惬意的。”楚飞扬笑道。 “别说胡话了,吃饭。”君书影将肉往楚飞扬面前一送。 “有肉无酒,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楚飞扬叹道,伸手接过烤肉。 君书影低下头沈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飞扬,马上又到毒发的时辰。今日之痛比昨日来还要难以忍受,我──”君书影抿紧薄唇,没有说下去。 只要一想到昨天楚飞扬承受剧毒折磨时的凄惨模样,而今天甚至比那时更加痛苦,一切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君书影也并不想安慰什麽,因为楚飞扬不需要。 “我会陪着你的。”君书影搂住楚飞扬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低声道。 楚飞扬一只手环绕过他,拍了拍他的头顶,弯起薄唇,那唇上有着些微的干裂,笑道:“乖了,不要伤心,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说起来,江湖上流传有一种绝顶的功夫,必须要易筋洗髓,历经过肉体上的极致折磨,方能大成。你就当我在修炼功夫好了。” “要这样修炼,再绝顶的武功也是垃圾,我只要你不必受苦。”君书影继续低声道。似乎在这样的氛围下,再乖巧贴心的话也能轻易地说出口。 楚飞扬亲了亲他的头发笑道:“呵,嘴甜死了。你这家夥,明明就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麽吧,记得以後也要时常给颗甜枣尝尝。” 君书影不再搭腔。楚飞扬晃了晃他,又道:“等会儿毒发的时候,我可不想再被别人围成一圈看着。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因着楚飞扬的要求,君书影便和他一起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第八十八章 两人到了山洞里,君书影让楚飞扬坐在一边,自己捡了些干柴过来,在山洞中央升起了火。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君书影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那一瞬间两人竟相顾无言,楚飞扬一直面上含笑地看着他。 君书影有些不自在,瞪了楚飞扬一眼道:“你笑什麽?!” “没有。”楚飞扬撇了撇嘴,“哎,我说你坐那麽远干什麽,过来这儿。”他拍了拍身边的地方,让君书影坐过来。 君书影起身挪了过去,刚坐下来,手就被楚飞扬抓了起来放在膝盖上,还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楚飞扬笑眯眯地看着他:“书影啊,你是不是想歪什麽了?!为夫都这样了,你觉得为夫还能对你做什麽吗?!为夫哪有那有禽兽。” 君书影抽回手道:“有意思麽?!你闭上嘴巴省省力气吧。”他低头从怀中掏出装着琴英的血的白瓷瓶,拔开瓶塞,看向楚飞扬:“这个东西不知道什麽时候服用药效最好,要不要先喝些下去?!” 楚飞扬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喝这东西。” “你别固执了,什麽时候才是万不得已?!”君书影不满道,“你是觉得喝了这个血,你就和那些受不了痛苦折磨屈从无极山庄的人一样了?!” 君书影如此一针见血,楚飞扬虽然并非全然如此,却也无话可说,只是撇嘴笑了一下。 “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死板了。”君书影道,“我们的目的不就是尽快熬过这场毒发的折磨麽?!只要能达到目的,通过什麽手段又有什麽要紧。而且这还是琴英自愿给的,又没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他说着把瓶子往楚飞扬面前一递,“喝!” 楚飞扬无奈地接过瓶子,刚刚递到唇边,他的动作却猛然一滞。 君书影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一点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弯身凑上前去:“飞扬,你怎麽了?!”话音刚落,楚飞扬拿着瓶子的手却猛然松了开来。 君书影险险地接住了下落的瓶子,却又被楚飞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牵住了全部心神。 楚飞扬眉头深锁,双目紧闭,脸上竟然瞬间被冷汗打湿,高大的身躯也慢慢弯了下来,微微蜷起来,向一旁倒了下去。 “飞扬,你醒醒,把这个喝下去!”君书影跪在他身旁,焦急地将瓶子凑到楚飞扬唇边。 可是这一次的毒发来得如经猛烈,明显得比昨天更加深重,瞬间就将楚飞扬的神志冲击得七零八落,连一丝清醒也难以保持。只是出自本能一般地,他仍旧紧咬着牙关,让自己不能大声地发泄出来。 楚飞扬所有的痛呼都被他压在喉咙里,暗哑不清的低吟声从齿缝中溢出,却只是让君书影更加心疼。 君书影见楚飞扬已经完全陷入了昏沈,根本无法自己将解药喝下去。他一咬牙,猛地拔开塞子,仰头倒出半瓶血含在口中,又用两只手抱住楚飞扬的头,对准那毫无血色的双唇覆了过去。 鲜红的液体通过两人相接的双唇流入楚飞扬的口中,也在他唇上染出几点腥红。 君书影怕楚飞扬不咽下去,便紧紧地堵住他的唇,伸出舌尖,探入楚飞扬的口中,一定要等他将解药都咽下去才微微向後撤开。 还未能直起身时,脖子後面却突然感到了一股大力。楚飞扬竟然抬起了一只手,用力地将他压到自己的胸前。 楚飞扬不知是清醒了还是仍旧浑浑噩噩,手上的力气也没有准头,一下子竟将毫无防备的君书影牢牢地禁锢住了。 “飞扬?”君书影抬头看他,却只能看见楚飞扬一直颤动的喉结,和紧闭的双眼之上那一直微微颤抖的睫毛。 似乎那连山血真的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如果来势汹汹的一次毒发,竟然如此迅速地被缓和下来。楚飞扬虽然还没开口,君书影却能从紧贴的身体上感觉出来,身下这具温热躯体上的颤栗正在渐渐减轻。 君书影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身体还被楚飞扬牢牢地按住,他也不挣扎,只是侧过脸去贴着楚飞扬的胸膛,等他自己清醒过来。 燃着的火堆发出劈啪的声音,君书影侧着头,定定地看着那跃动的火苗,慢慢地竟目光迷离起来,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不多时便闭上了眼,陷入沈睡。 不是警觉性不够,只因气氛太好。枕在楚飞扬胸前,就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外无强敌环伺,身边又是那个人,君书影不由自主地便放松了下来,这些天的疲惫潮水一样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君书影是被人给闹醒的。意识将明未明之时,他发觉自己从趴着变成了仰躺着,心里不由得懊恼自己的警惕心竟然已经低到了这个地步。被人翻来翻去居然都没醒,到底是有多困?! 楚飞扬看到那薄薄的眼皮下快速地动了几下,便知道他已经醒了。他一只手撑住脑袋,一只手捏着一根草在闹君书影。两人都躺在他解开的宽大披风上面,山洞里被火堆烘得暖洋洋,此刻倒真是十分惬意。 君书影抬手拨开那只到处撩拨的草叶,皱着眉头睁开双眼,看向也正低头看着他的楚飞扬。 楚飞扬只是笑着,也不说话,下一刻却又低下头来,吻上君书影的双唇。 如果只是亲吻,君书影一点意见也没有,他喜欢唇齿相依的感觉,和楚飞扬。 可是一只手竟然毫不客气地拉开他的衣结,从他的衣领处钻了进去,大摇大摆地直冲重点而去,捏住那柔软敏感的地方就开始毫不矜持地逗弄起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君书影忍无可忍地坐起来,胸前的衣裳半敞着更令他恼羞成怒,那只手居然还不知进退地骚扰着他,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式。 君书影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怒瞪向楚飞扬:“你不是说你不禽兽的吗?!” 楚飞扬的神情却显得分外无辜:“我若是对别人那才叫禽兽。你是我的人,这是我的正当要求,何谈禽兽?!” “你!强辞夺理!”君书影气结,面色通红地看着他。 楚飞扬却更加欺身过去,明显是要求欢的强势模样。 本来他的确没有什麽不纯的念头,可是从昏沈当中清醒过来时看到正枕在他胸前沈沈睡着的君书影,那般安静美好的模样,甚至连他唇上沾染的那一丝血红亦是如此美丽动人,正触到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憋忍多时的那点子欲望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只要没有外事干扰,楚飞扬在这方面向来不委屈自己的。 “好宝贝,就赏为夫一晌欢愉吧。”楚飞扬笑求着,伸手去扯君书影的腰带。 君书影被他逼到墙角,只能抬起一只脚蹬住楚飞扬的胸前,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连靴子都被人脱掉了。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显得更红了:“不行,你别乱来。你刚刚毒发过,至少还有六天需要忍耐。这种时候你不思养精蓄锐,想什麽乱七八糟的事。” 无论楚飞扬怎麽闹他,这一次君书影竟然坚决不松口不妥协了。事关楚飞扬的身体,君书影绝对不敢儿戏。 楚飞扬无奈地放弃了,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那是人干的事麽。 “真不给?!” 君书影抿紧薄唇,只是皱眉看着他。 “那好吧,我给你记着,以後总要补回来的。”楚飞扬盘腿坐在披风上,托着下巴,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君书影只觉得这厮态度太可气,可是硬要细揪,似乎也说不出他说的哪里不对,只能气闷地点点头。 两个人盘腿坐在披风上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楚飞扬伸出手拉过君书影:“咱们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君书影点点头,低头将被楚飞扬扯乱的衣衫重新扣好系好。楚飞扬灭了火堆,收了披风,抖抖灰尘,又重新披在身上。 作家的话: === 23岁的楚肥羊感到膝盖一疼,中了一箭 第八十九章 楚飞扬和君书影回到众人安营扎寨的地方,青狼看向他二人,抬了抬眉毛:“那毒发作了?!” 楚飞扬点了点头,走到火堆旁坐下。 青狼又看向君书影,笑道:“你们两个不声不响地避开我们,害大家白担心一场。” “没看出来你哪里担心了。”君书影淡淡地回道。 “难道要本教主在你面前哭吗?!”青狼道,“我说楚兄毒发就毒发吧,怎麽还把书影弄得衣冠不整的?!” 君书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刚才整理得太匆忙,难免会有什麽不周到。 不过一眼看去身上十分整齐,哪有什麽不对的地方?! 抬起头来,却看到青狼不怀好意的笑容。君书影知道这又是他无聊的把戏,索性扭过头去,连理也不理了。 楚飞扬神情恹恹地,往火堆里扔了一块木柴:“青兄,你别老撩书影。没事干就找点事干,我看你是闲得。” “还敢说我,你不也闲着?!” “我是伤患。” 青狼只看楚飞扬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爽样子,脑子里就把刚才的事情拼凑得七七八八。这是欲行好事未遂呢,欲求不满的男人就是这麽不可理喻。 “本教主最懂得怜惜他人,本教主不跟你一般见识。”青狼起身拂袖而去。 楚麟抱着一包水果跑了过来,放到君书影面前:“爹爹,阿爹,这是我和麒儿阿静采来的果子,都洗干净了,你们吃。” 君书影拿了一个出来,抬头问他:“你哥呢?” “在高叔叔和燕叔叔那里帮忙呢。” 楚飞扬抬头看了看天,月亮正被掩盖在厚重的乌云之下。从山洞里出来之後,这一路行来,他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 楚飞扬道:“麟儿,你去告诉你信叔叔,加强营地周围的巡逻,千万不能有倏忽。” 楚麟应了,又一溜烟地跑走了。 君书影捏了捏手中的果子,递到楚飞扬的手上,看着他道:“怎麽了?你觉察出什麽来了?!” 楚飞扬摇了摇头:“只是一点直觉,但愿是我多想了。” 众人今天刚刚逃出无极山庄,到了这处相对安全的地方,难免会有懈怠,楚飞扬只希望这几天能够无风无波地顺利过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夜半时分,营地周边突然起了骚动。众人都是浅眠,这一闹就全都醒了。 楚飞扬等人走出去一看,居然是那连山族的阿盈姑娘。她独自一人找来,此时一身狼狈,被几个人围着,钢刀指着,正在火把的映照下瑟瑟发抖。 “阿盈,你怎麽来的?!可是山庄里有事?!”楚飞扬疾步走过去问道。 阿盈嘴唇抖了抖,不知是冷是怕,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楚大侠,圣姑要当众杀死三位长老,我……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救他们──” “什麽?!”信云深道,“她这又是哪一出,那三个老家夥病得跟死人没什麽两样,她多此一举,又想搞什麽妖蛾子?!” 君书影却一直狐疑地看着怯弱的阿盈,冷着声音开口道:“此处距离无极山庄甚远,你又不会轻功,你是怎麽赶来的?无极山庄守卫森严,你又是怎麽逃出来的?!” 阿盈被他发难,显得更加害怕了,显然从未经过这样的阵势,却仍旧鼓足勇气回道:“我……我是骑马来的。无极山庄里现在很乱,庄主不见踪影,圣姑根本没心思管。大概她觉得我们柔弱无能,根本不将连山族人放在眼里。琴英被毒药反噬,身体不好,我一直都陪他躲着。我今天出来,他现在就是独自一人留在那里了……”她说着又抿起唇,双眼流露出担忧。 信云深道:“君大哥,她说的是真的。我们撤离的时候本想带上琴英,可是他毒伤太重,没办法带他走,只能先把他藏起来,让阿盈照顾他。” “那现在怎麽办?!”高放出声道,“那三个长老已是垂死之人,一点威胁也没有。圣姑现在要杀三位连山长老,肯定有所图谋。” 楚飞扬想了想,吩咐道:“我和青狼书影过去看看,云深,你带其他人留守营地,等我们回来。” “不行,大师兄,你中毒在身,怎麽还能回去?!”信云深一把抓住楚飞扬:“那圣姑一唱歌你又要难受了,这样还怎麽救人?!还是你留下,我去!” “那让旺财跟着。”楚飞扬道,“有青狼和书影在,就算有什麽意外,我也容易全身而退。这里两三百人,你让他们全都仰仗一个随时会出状况的病人麽?!乖,听大师兄的话,你守好营地,我怕无极山庄还有其他动作。” 楚飞扬所说的句句在理,这理应是最合理的安排。信云深知道不能意气用事,虽然担心,却也只能放行。 信云深已经带着阿盈往营地里走去,君书影扯住楚飞扬的手腕:“只是救几个老家夥,我和青狼去足够了。你又凑什麽热闹?!那圣姑她──一心想要你,”君书影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她这个时候搞这些事情出来,明显是要惹你上钩。” “我知道。”楚飞扬叹道。 “知道你还要去?!”君书影瞪着他。 楚飞扬摸了摸他的脸庞:“我不想坐以待毙。在神树复活之前我们都动不了她。这还只是她的第一招,以後还有六天时间呢,谁知道她还有多少後招,我若只躲不动就太被动了。我倒要看看,这圣姑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麽药?!” “迷魂药。”君书影哼道,“她不是最想迷住你楚大侠的心?!从来没见过这麽讨厌的人。” 楚飞扬低笑道:“可惜她找错地方了。我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已经交待好一切的青狼从後面走过来,被这一句话酸得裂了裂嘴:“好了,你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我们赶紧走,最好天亮前还能回来睡个囫囵觉。” 三人立刻上路,一路上轻功疾行,一个时辰之後终於又到了无极山庄的高墙之外。 在这夜深时刻,山庄里面却一点也不寂静。高墙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完全比不得之前无极庄主统领下的井然有序。 第九十章 朱纱帐,檀香暖。 圣姑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地透过镜面看着镜中那张如花的容颜。 玉儿在她身後,拿起一枝金钗簪入那盘好的发髻中。 “姐姐,玉儿不明白,你为什麽要现在动那几个老家夥呢?!”玉儿忍不住出声道,“你和程雪翔不是定了约,你救连山族人,他助你夺回无极山庄麽。如今你要杀连山族长老,岂不是节外生枝?!” 圣姑冷笑一声:“玉儿,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程雪翔是真心诚意和我定盟约的吗?!” “什麽?!难道他在欺骗姐姐?!”玉儿怒道,“那姐姐还每天用自己的血浇灌那株神树?!” “他有没有骗我不要紧。”圣姑双手把玩着桌面上的木梳,“反正他的作用已经用完了。” “姐姐到底想要做什麽?!”玉儿不解地问道。 “傻玉儿,姐姐想做什麽,你不用知道。”圣姑站起身来,“时辰到了,我们出去吧。” 玉儿点点头,跟在圣姑身後朝那紧闭的朱红门扉走去。 门一打开,原本隔绝在外的乱闹喧嚣和跃动的火光热浪一齐扑面而来。 早已候在外面的众人一看圣姑出现,竟不约而同地齐齐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圣姑昂首走向院子正中早已设好的木台,台子上面正绑着那三个骨瘦如柴的连山族长老。 圣姑穿越众人,径直走了过去,眼光在三名长老身上冷冷一扫,随後抓住一人,先咬破自己的手指,挤出几滴鲜血来喂那长老喝下,又以掌心抵在那枯瘦的头顶,开始运气发力。 玉儿仍旧跟在圣姑身边,院落中的其他人自觉地列队站好,四方寨原住民和後来投靠的武林人士泾渭分明地列於两侧。众人皆是垂首站立,只等圣姑吩咐。若仔细看去,分明有几个面色憔悴的武林人士偶尔抬头望向那三名连山长老,眼中尽是几尽丧失理智的垂涎之色。 连山族人的血已经能够带来仙境般的快乐,却不知这几个老家夥的血,又是怎样一番滋味。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圣姑手下那名长老竟然有了微微苏醒的迹象,软软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偶尔抽动一下。 圣姑猛地放开那名长老,冷声吩咐两名无极山庄弟子过来将他架起。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那老人渐身一颤,终於开始恢复知觉。 似乎这样还不够,圣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命那几名弟子使尽手段,将那长老唤醒。 第三盆冷水泼下去的时候,那名长老终於不堪刺激,恢复了一丝神志。 “长老,您还记得我麽?!”圣姑走上前去,嘴角露出一丝堪称和善的笑容。 那长老被强行灌入的毒血和内力支撑着,又被那刺骨冰水连番刺激,因此才得以维持一丝清醒,此时从身到心都受着莫大的煎熬。 他强睁着黄浊的双眼,看了圣姑一眼。似乎只一眼便耗尽了全部力气一般,又垂下眼皮,嘴唇动了动:“你是……那个小女孩。” “长老真是好记性。”圣姑继续笑道,“我正好有一个问题需要长老解答,因此才将长老弄醒。扰了长老的清净。只要长老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必定善待长老,还长老一个清净。” 那长老低垂着头颅,动也未动,但圣姑知道他还清醒着,听到了她的话。 圣姑凑近过去,声音中含上一丝阴冷:“连山族的圣子──到底是谁?!” 那长老身体一动,缓缓抬起双眼:“你们……还没找到他?!谢谢天神……” “长老,您一大把年纪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圣姑道,“我只需要知道圣子是谁,相信长老也不希望我把连山族人,一个一个抓来拷问吧。” “他们不知道……”长老低声辩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圣子是神树选出来的,你们已经将神树毁了,单凭肉眼,谁也无法分辨拥有通天才能的圣子是哪一个。” “若果真如此,那长老可就变成了无用之人。”圣姑的声音冷下来,“无极山庄从来不养废人。” 圣姑话音一落,身後突然传来一股裹着暗力的凉风。她猛地侧身避开,回头一看,居然是程雪翔拿着影刃,用明晃晃的剑尖指着她。 “圣姑,我们的约定里面,可不包含这一条。”程雪翔面无表情地道,手中之剑牢牢指向圣姑,只要她稍有异动,他的剑便能在瞬息之间封死她的所有退路。 “既然不包含,程盟主又何必多管闲事。”圣姑冷哼一声,“你现在多管闲事,可别怪我一不小心,将你那小树苗弄死了。到时候,所有的连山族人得不到救治,毒发身亡,可全是你程盟主的错。” “你!”程雪翔怒瞪着她。 圣姑知道程雪翔有所顾忌,因此更是有恃无恐。尽管被影刃指着,程雪翔却根本不可能下手杀她,毕竟,只有她才能救活那神树不是吗?! 圣姑手一挥,冷声向身後的无极山庄弟子吩咐道:“杀了这个老头,记得取了血,赏给我忠心耿耿的下属。” 人群中暴发出激动的呼声。程雪翔双眼微微睁大,看着那名弟子举起钢刀,就要朝那长老的身上砍去。 顾不得再和圣姑对峙,程雪翔只能移动脚步,一剑将那无极山庄弟子挡开。 只是他终究有所顾忌,不能痛下杀手。圣姑只管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程雪翔有些狼狈地挡在那名长老身前,试图在众人的围攻下拯救他的性命。 这世上为何总有这种人,为了别人的性命如此拼搏?! 神树需要圣姑的能力去复活,仅这一点,就牵制住了程雪翔的手脚。他杀不能杀,逃不能逃,这样一直拖下去,只怕几个长老最终难逃一死。 程雪翔正苦於不知如何脱身时,高墙外突然有两道黑影跃墙而过,倏然如同两阵轻风,转瞬间便从墙外掠过宽大的庭院,直逼而来。 第九十一章 在两道黑影凌空出现的那一刻,程雪翔趁着对手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剑刺伤了那几名无极山庄弟子,将那几欲断气的连山族长老抢了出来。 两道黑影裹胁着凌厉之风倏然而至。忽有一人大喝一声,脚下猛力一踏地砖,率先迎着那两道黑影冲了出去。响应了他的呼喊,跟在他身後的还有另外五六个男人。 君书影定睛一看,当先那人一脸虬须,身材高壮,一看练的就是外家功夫。原本应是十分康健的体魄却显得有些虚浮,面色也分外憔悴,即使他运足了力气冲刺,也依旧难掩色厉内荏之势。 这人君书影竟然认得,他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镖局的总镖头,曾和楚飞扬有过一些来往。楚飞扬要处理清风剑派的事务,难免有些吃吃喝喝的饭局,这人竟是同一桌上喝过酒的人。 这人在那时尚称得上是一名正义之士,却仍旧败在了痛苦难熬的药性下,此刻俨然已经变成圣姑座下的一条走狗,只为几根可怜的骨头拼尽全力。 像他这样的人,并非只有一个。相反的,这一次无极山庄之乱,有多少平日里一腔热血的道貌岸然之士,都狠狠地摔跌下去。 君书影没有唏嘘,也无感慨,只是那一刻,眼前蓦然掠过了楚飞扬那张苍白的脸庞。 他被剧毒折磨得很虚弱,他却有着一双坚韧如磐石的眼睛。 世人皆不可靠,惟有他,不可撼动。 君书影并拢了纤长十指,指间不知何时出现几根银针。手腕轻甩,指尖伸开,几道光芒便从那白晰的指间飞了出去。 光芒所到之处,不见鲜血,却像被割裂开的寸寸杀机,转眼间摘走几条已经浑浑噩噩的生命。 这一切不过在一刹那间。 本欲上前抵抗抢个头功的几个男人瞬间变成一地冷尸,他们甚至没能将那两道黑影拖上一时半刻。其他人再想抢功,也要掂量掂量其中的轻重了。 黑影速度不减地越过尸体,眨眼间出现在木台之侧。他们的目标显然是要救下台上的两个连山族长老。 “君书影!你休想!”圣姑突然冷声斥道。她飞身一旋,竟将身上那件繁花似锦的外衫甩了开来,隐藏在宽袍大袖之下的双手上,一手握着一柄灵巧锋利的剑。 她双剑向前平砍,竟划出两道圆月般的冷光,堪堪将君书影和青狼二人挡在外面。 “楚飞扬呢?!他不是光明磊落天下第一的楚大侠吗?!”圣姑咬牙冷笑道,“怎麽这个时候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你不配叫他的名字!”君书影冷冷道。 圣姑面上现出一丝扭曲,却又突然披戴上不屑一顾的表情,将一对双手剑抡起如疾风阵雨,攻势欲显凌厉。 她的武功并不足以同时对上青狼和君书影两个人,但是圣姑骨里血里所带着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毒却令人不得不心生忌惮。 青狼和君书影二人要避免与她有肢体相接,因此一时间竟被她挡了上来,无法靠近那两位昏迷的长老。 程雪翔带着那救出的连山族长老返回武林盟的弟子中间,命令两个弟子将长老严密看守起来,以防被人趁乱偷袭,自己又转身望向众人视线中心的那一场战局。 那道身影轻盈翻飞,每一次的动作都能牵动着他的心。程雪翔握紧了手中影刃,却最终只是定定站着,没有上前。 圣姑只管舞着双剑,对青狼和君书影缠斗不休。 青狼和君书影二人一早看出她的企图。她不过就是要拖着,等着那些措手不及的无极山庄弟子和武林人士反应过来,摆下最有利的阵形,对二人形成夹击之势。 无极山庄人数众多,一旦他们围攻上来,纵使他二人有天大的本领,能从这包围中脱身就已属不易,要救这连山族长老就更不可能了。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青狼一咬牙,猛地脱下外衫,往圣姑身上兜头一套,随即缠身上去,隔着衣物制住了她使剑的双手,双手用力,将她扔向无极山庄的人群当中。 “书影,快!”青狼高喝一声。君书影向他微一点头,两人一人抓起一个连山族长老,就欲回头往院墙处跑去。 “敢伤我姐姐,你们往哪里逃?!”一道少女的怒斥声突然再度响起,青狼和君书影身形已至半空,却猛然见前方飘来一片片的白色轻纱,几道人影裹在轻纱之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这院内半空被内力激荡,四处都有方向不定的微风乱窜。随着那迎面而来的轻风,青狼和君书影都感到面上一刺,鼻中所闻的也带有一丝微微刺鼻的异味。 “有毒!”青狼和君书影相视一眼,心知前面那白色轻纱不同平常,不知道又有什麽奇模怪样的毒附着在上面。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险,从半空中踢翻几个挡道的虾兵蟹将,在包围圈中清出一片空地,双脚踏回了地面。 两人刚一回到地面,院内那些无极山庄弟子和反叛的武林人士就如同附骨之蛆,立刻掉转刀锋,向两个围了过来。 青狼和君书影一退再退,却始终找不到有效的突破口。众人忌惮他二人武功高强,虽然有那玉儿在後面怒气冲冲地驱赶众人上前攻击,却始终没有第一个人敢站出来以身试剑。 手上有两个半死不活,似乎力气稍微用大些就能杀死他们的连山族长老,地面上有数百人持刀持剑虎视耽耽地包围着,半空中还有带毒的白色轻纱和白衣之人,一时之间,青狼和君书影竟然找不出有效的方法突破这番困境。 圣姑被玉儿搀扶着,站在众人身後,冷冷地看着包围圈中的两个男人。 刚才青狼制伏她的时候,虽然不敢用利刃伤她让她流血,但手上力气着实不小,伤筋动骨的伤是免不了的。圣姑捂着左肋,感觉着那处撕裂般的疼痛,面上却一丝不显。 她目光炯炯地望着君书影,那如烈焰般的视线带着灼人的高温,似乎要在君书影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才能善罢干休。 那是嫉恨的视线,也只能是嫉恨的。妒火焚心,痛苦不堪。 为何嫉,为何恨,却似乎远远说不清楚。 “活捉他们!”圣姑咬牙下令道。 她话音刚落,一道清啸如龙吟的声音却突然响彻夜空。宛若上古圣兽沈沈的吟啸,穿透了这一庭院混乱的夜色,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而後那声音又若化成了有形之网,从天而降,将院子内的所有人都笼在其中。 那一刻的威压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惟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知,那是让人几欲跪地膜拜的巨大威势。在那一时刻,就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压得人抬不起头来,连举起刀锋自卫的勇气都似要失去。 青狼抬头看了看,低笑道:“楚兄又耍帅来了。这便是那东龙阁的绝世内力?!果然──不同凡响。” 君书影也抬头向上望去,半空中被那白色轻纱密密遮掩,看不到其他人影。然而他的眉目间却只有担心。 东龙阁的内力太过逆天,连楚飞扬身体无事的时候都不可以随意启用,否则会有什麽後果,谁也说不清楚。何况以他现在的虚弱状态,竟然将东龙阁的内力几乎全部释放,使出这一剑“缚龙”之式。 君书影一面恨他如此莽撞,一面却又不禁被这惊为天人的绝世剑法所惊艳。 无剑,无招,却先有那无形无色的威压之势,将人的斗志和无惧全部压制。 在剑啸龙吟之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圣姑竟有些不稳地晃了晃身子,所幸被玉儿搀住,没有倒下去,只是被青狼所造成的内伤更加严重了一层。 圣姑咬紧牙关,将已到喉咙的鲜血又咽了回去,喉中一片腥甜。 此时此刻,她不能吐血,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虚弱之相。 “楚大侠,楚飞扬,你终於是来了。”圣姑冷笑一声。 === 本来说要今天两更的,可是今天事情太多,三次元事情也多,还要跟画手大大讨论书的封面的问题,一直码到现在,就本章多更一些哦,明天继续! 第九十二章 楚飞扬一手持剑,一手负於身後,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院墙之外的半空当中。 原本在庭院上空挡住青狼和君书影去路的那几丈白纱立刻转移,在几名白衣人的牵引下向着楚飞扬包围而去。 “那白纱带毒,飞扬小心!”君书影忍不住高声道。 楚飞扬深知无极山庄用毒的厉害,自然不敢托大,并不准备直那诡异的白纱阵直接接触。 剑尖一转,一道剑风划向前方,无形的利刃向着包抄过来的那绵延不绝的白色轻纱呼啸而去。楚飞扬借着这一记反力,又向後退了一射之地。 这一退,便退进了小树林中。力气用尽之时,楚飞扬不待脚底落地,只将钢剑向着树身上一点,柔韧的剑身弯曲成新月一般,又猛地弹了出去。 此时那一片白纱已经被剑风撕开一道口子,楚飞扬在半空中几个旋身,几次改变方向,小心避开那些纱的碰触。 操纵白纱的白衣人突然开始改变步法,将已经穿过了几层白纱的楚飞扬密不透风地围在正中,又迅速向着楚飞扬所在的中央聚拢过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避无可避,四周都是带着剧毒的曼妙轻纱,只有几个人影在纱的後面若隐若现。 楚飞扬抿紧了苍白的双唇。他原不想痛下杀手,只因他现在全身被东龙阁的内力所充斥萦绕,一旦放开了出手,他并没有把握控制得了。 只是当下,这些得寸进尺的人并不给他饶恕的机会。 更不妙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东龙阁的内力在体内作祟,楚飞扬明显感觉到自己无法保持冷静淡然,仅仅是这些白衣人的步步紧逼就挑起了他心底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但此刻显然不是担心这件事的时候。楚飞扬双眼微微眯起。不需用肉眼去看,仅凭那些人外放的气息,他便知晓正向他逼近的白衣人有多少,连同每一个人的方位也清晰可见。 内力透过掌心缓缓灌住到剑身之上,充盈的内力逼得剑刃翁翁颤抖,似乎亟待爆发。 如同从身躯上延伸出去的肢体,放收之间,操控自如,这种控制感已经超越了平日里所习练所感知到的内力,那是更高一层的东西。 楚飞扬感到心底升起一丝奇异的满足感,自傲感。 这种情绪似乎更能与东龙阁的内力互相激发。一切只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楚飞扬顾不上多想,心念一动之间,数十道锐利的剑风早已迫不及待地从剑刃上飞了出去。 只有几道短促的惨呼声响起,砰砰砰地几声重响,身穿白衣的人带着白色的轻纱和漫天红色的鲜血,重重坠落。 庭院上空瞬间开阔起来。白衣人坠落的地方,难免压倒一些人。 几声惨叫此起彼伏,不知是受到死亡的刺激,还是被染上了白纱上的毒物。只是此时,谁也无暇分身顾及他们。 楚飞扬从半空中落地,正落在君书影的身前。 君书影将他救下来的那名长老也扔给青狼,抬脚跑到了楚飞扬身後。 “飞扬!”君书影唤道。 楚飞扬扭头看向他。 对上那道眼神时,君书影却突然心头一悸,原本一腔的担忧和埋怨竟瞬间冷却了下来,像被置身於冰天雪地。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带着冷漠,带着陌生,带着噬血和残忍。 那绝对不是平日里的楚飞扬。 “你!”君书影忍不住举起剑柄,往楚飞扬肩上猛地一砸。 这一下却把楚飞扬砸清醒了,他眨了眨眼,眼睛里的那些东西便如潮水般退去,一双黑眸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温柔可亲。 “书影,你打我做什麽。”楚飞扬小声道,抬手揉了揉生疼的肩膀。 不过现在不是说小话的时候,楚飞扬和君书影一同退到青狼身边。 圣姑推开玉儿的搀扶。只在刚才的片刻间,她也暗暗运起内息调养了片刻,身体里的内伤暂时控制了下来。 玉儿望着那些倒在石板上的白衣人,鲜血染红了她们的衣衫,染红了身下的石板。玉儿咬了咬薄薄的下唇,眼中似有悲痛,却未发一声。 圣姑向前走了两步,两眼直直地望着楚飞扬。 她不开口,楚飞扬只能先出声道:“圣姑,你已经拿回一切,又何必再造杀孽。这几个长老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连山族天性善良,你於心何忍。” 圣姑闻言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当中竟然不含一丝讽刺,似乎是真的极开心的笑。 “楚飞扬,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麽能把这些道貌岸然的话说得那麽真诚,好像你的心真有这麽干净,这麽悲天悯人似的。”圣姑望着楚飞扬,道:“可是听多了,好像就真的相信了。” “悲天悯人,也是怜悯你自己。你若能够明白,从现在开始回头也不晚。”楚飞扬不动声色地道。 圣姑却突然仰头大笑,状若疯狂。 “杀孽?!回头?!我从记事起就在不断杀人,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我要喝血,我要饮毒,我折磨别人像折磨自己一样稀松平常。那时候为什麽没有人告诉我这原来是孽!我的来路去路只有一片迷雾,楚大侠教教我要如何回头?!” 君书影拉了拉楚飞扬的衣袖,贴上来道:“别理这圣姑了,我们只是来救人的,早点脱身离开要紧。” 最能够阻挡三人去路的毒纱阵已经被楚飞扬破了,现在要从包围圈中突围便轻易许多。君书影最担心的不是别的,正是楚飞扬身上的东龙阁内力。刚才的那道眼神还让他心有余悸,当初在麒麟岛时楚飞扬发那一次疯已经够了,他绝对不想要再来一次。 楚飞扬此刻感觉却分外良好,好得有些不正常。中毒以来的那些虚弱不适似乎都被驱走,周身都被鲜活的力量充斥着,连耳目都比平日里要清晰百倍。 只是他心底却清楚这是不正常的,再继续下去不知道会有什麽样的後果。不管圣姑到底要搞什麽鬼,现在却不是奉陪下去的时机。 楚飞扬隔着人群看了程雪翔一点,又向君书影和青狼一点头道:“我们走!” 第九十三章 “拦住他们!”圣姑突然大喝一声。原本还在观望犹豫的众人得了命令,便冲着包围圈中的三个人蜂拥而上。 三人不欲恋战,只想要立刻冲出重围。楚飞扬想要继续施展出东龙阁的内力,却隐约感到体内有一缕丝不受控制的危险气息在四处游动。 他不敢再妄动。眼下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凭他们三人,要冲出重围还是不在话下。如果他再不控制下来,万一被东龙阁的内力反噬,不知道还会牵扯出多少麻烦事来,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片刻的夫功夫,三人且战且退,已经快要退至院墙的边缘。 圣姑看到三人就快要冲出包围圈,急怒攻心,怒斥一声:“一群废物,快点给我抓住楚飞扬!” 圣姑话音刚落,她便突然一跃上了高台,微微仰头,张开双唇,一曲听上去极为悦耳的歌声便从她的口中发了出来。 一句尚未唱完,她突然捂住肋下,咬住双唇闭了口。要吟唱出具有迷魂之效的歌声,对於内力的损耗甚至比短兵相接的近身交战更加巨大。她刚刚受了极重的内伤,猛一摧发内力,竟然伤得更重了,几道血丝沿着唇角流了下来。 但只这一句,也足够令那些饱受武魄之毒折磨的武林人士振奋起来。 青狼和君书影一人护着一名连山派长老,只有一只手能够自由利用。楚飞扬因为有伤在身,反倒两手空空,不再承受额外的负担。眼看着院墙近在眼前,三人却明显感到压力倍增,身周那些已现疲软退缩之态的武林人士突然之间精神大振,如同猛兽觅食一般不要命地不断向前进攻冲击。 圣姑调顺了气息,推开担忧地扶着她的玉儿,再一次张开薄唇。 幽远的嗓音携着神秘的曲调,在夜空之中嫋嫋升腾,盈盈扩散,仿若一道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将夜色也撩出一片有形的波纹。 身中武魄之毒的那些个武林人士,不是没有听过圣姑唱歌。当他们痛苦难挨的时候,圣姑的歌声总能给予这些人最大的慰藉,那是一种深入了魂魄一般的抚慰,所有的难过与痛苦都被瞬间抚平。 只是他们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歌声。似乎不只是靠着内力疗伤,更像是精心编纂过的歌曲,要献给那个特殊的人。 圣姑的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楚飞扬便不适地皱起眉头。 如果他的躯体是一座房屋,如今房屋里关着一只名为血毒的恶兽。这头恶兽将房屋内的东西四处踩踏,搅得天翻地覆。而那歌声更像一只手,执意地要扣开他紧紧封闭的内心。 脑内有一根弦像被那些歌声震荡着,时刻扣击着他的理智,在心底深处告诉他,若他放开了内心的禁制去接受这只手,它必能将那只恶兽收服,还将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深入灵魂的喜悦与舒适。 上一次圣姑唱这迷魂曲时他离得远,尚可靠着自己的毅力坚持下去。此刻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外被那魔音灌脑,实在是对意志力的一个极大的考验。 君书影看出楚飞扬的异样,心内焦急,却苦於无可奈何。这是内心上的较量,他竟一点忙也帮不上。 圣姑的双眼圆睁着,她的眼中就只看得到那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渐渐踉跄,渐渐动作迟缓。她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在这麽近的距离之下,没有人中了她的血毒之後还能抵抗住她的歌声的抚慰。 曾经有一个人极力抵抗,最终却导致七窍流血而不得不屈服。楚飞扬也不可能例外! 她眼睁睁地看着众人被她的歌声激励,越战越勇。最前方的人一拨拨地倒下,後面的人便踩着倒下的尸体,继续悍不畏死地冲上去阻挡那三个人的去路。 楚飞扬也渐渐地体力不支,他的右手持剑拼杀,左手却一直在捂住耳朵,甚於不住摇头,显然她的歌声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圣姑面上现出冷笑,忍住内伤的疼痛,突然又将歌声抬高了许多。 楚飞扬终於不支倒地,单膝跪在地上,拄着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 只要楚飞扬的毅力被打破,从此以後他就再也不可能戒得了她的歌声。 这是一种毒,远比折磨人的身体的毒药更加可怕的一种毒。一旦染上,就再也无药可解。 君书影再也顾不得什麽长老,一剑砍翻两个不要命地冲上来的人,急忙跑到楚飞扬身边。 “飞扬,你怎麽样了?!”君书影一把握住楚飞扬的手,却被牢牢地反握了起来。 楚飞扬垂着脸,君书影只能看到他紧咬牙关的苍白的薄唇。他像要确认着什麽似的,迫不急待地拉着君书影的手放到唇边,几乎是用咬的,亲在了君书影的掌心上。 只这一下,楚飞扬身上的颤抖便突然渐渐变得微弱下来。 这熟悉的、淡雅的气息,瞬间便将他脑海中迅速弥漫起来的迷雾吹散了大半。 青狼看着那旁若无人的两个人,无奈地加快步法和招式,一人将两人的空档全部填补上。 利刃划过清冷的弧线,一蓬蓬鲜血飞溅。 圣姑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一幕幕场景,眼角红热得像要冒出火来。 明明只差那麽一点了,只差那麽微小的一步,她就能攻克了楚飞扬内心的禁制,从此以後这个令她令眼相看的男人就再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她费尽心血编织的巨网,却这样轻易就被打破。 那个君书影甚至只是碰了他一下! 圣姑双眼通红地看着那两个人再次站起来想要突破重围,她往那歌声当中又灌注入更深的内力,她嘴角的血痕也在一瞬间更加清晰浓重起来。 只是那一瞬间,突然一道悠长的狼嚎声闯入了这已经足够热闹的夜色里。 圣姑一顿,那歌声也便戛然而止。下一刻,她却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击中了,竟然猛地向後退了几步,一口鲜血也倏然喷出。 玉儿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圣姑。 “姐姐,你怎麽了?!” 圣姑的歌声一断,原本不畏生死地冲上前来阻挠三人逃走的那群武林人士突然又退缩了,虽然并未散去,却仍给了三人这片刻的喘息之机。 君书影望着前方,开口道:“她要靠内力灌入歌声,现在想必是被扰乱了气息,被自己的内力反噬。” 青狼抬了抬肩膀,扭了扭脖子,叹道:“这只蠢狗总算开始叫了,它刚才在干什麽。楚兄,你现在没事吧?” 楚飞扬望了青狼一眼,惨白的面色和双唇,却衬得他一双眼睛更是黑亮地不同寻常。 楚飞扬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趁现在,一举突围。” 他刚一说完,青狼和君书影甚至还未来得及应和,却只听闻人群之外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声。 “楚大侠?!是楚大侠吗?!”有一人用颤抖的嗓音哭道,“琴英──琴英快不行了,我不知道该求谁了。我听说楚大侠在这里,他们说楚大侠会救琴英的──” 第九十四章(一半) 君书影一听到这声音就皱起了眉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要有楚飞扬在,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怎麽到哪里都少不了?! 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现在庭院的大门边上,院子里浓重的杀气和血腥味道让他瑟缩了一下。 离得有点远,火光照映到那处时也已经变得太过暗淡,楚飞扬只依希看到那人衣着破烂,脸上脏脏的,看上去像是连山族的人。 只是这也有可能是另一个陷阱。圣姑为了困住他可以不择手段,今日这兴师动众地处置三名长老也是她的手段而已。但事关人命,楚飞扬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来。 眼前这一个却不知道是真是假,楚飞扬站在原处,一瞬间心底转过百个念头,却仍旧未有行动。 圣姑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伤势加重,再想要唱出那迷魂之曲已经不可能。她突然将玉儿拉近,染血的双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去把那个琴英抓来。” 玉儿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地道:“姐姐,那个琴英的真能绊住楚飞扬?!玉儿看……今天就到这里吧,反正来日方长,姐姐也需要先治疗内伤……” “让你去就去,你哪儿来那麽多废话!”圣姑怒道,一把将玉儿推了出去。 玉儿咬了咬下唇,望着圣姑,还是转身,将身形隐入火光的暗处。在嘈杂的人群当中,倒也显不出她娇小的身影来。 玉儿原本一直默不作声,这场上人员杂乱,一片混战,更是显不出她来。她沈默地离开,几乎无人注意到她,只是青狼却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楚兄,要走我们就快些走,不然我怕晚了又走不了了。”青狼在楚飞扬身後低声道。 “青狼说得对,快走!”君书影难得附和青狼一次。 圣姑却在此时突然发难,身形猛动,向那大门边上的弱小身影疾冲而去。 她掌上蓄满内力,显是全力一击。即便她有伤在身,这一击也足以杀死那个弱不禁风的连山族人。 几乎是在同时,楚飞扬也动了起来。 一道虚影迅疾地掠过包围圈外的一众人等,赶在圣姑出手之时,堪堪接过她那致命的一击。 看着圣姑面上那得逞的神色,楚飞扬心底只升起一丝无奈和烦躁。身後那弱小的人影用枯瘦的手紧抓住门框,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站立。 楚飞扬一只手携起他,一掌推开仍在纠缠不休的圣姑,转身回了君书影和青狼身边。 没了圣姑的迷魂曲的控制,现在还敢冲在最前方的就只剩廖廖数十名无极山庄弟子。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不知是疲累还是凶残,只是楚飞扬三人不动,这数十名无极山庄弟子和那些武林人士也是不动,虎视耽耽地僵持着,暗流汹涌。 楚飞扬将那个孩子推到身後,手掌却被他抓住:“楚大侠,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不会来打扰你们的。琴英他……真的已经快死了,他的血都快要流干了……” 楚飞扬示意他无需再说:“马上我们就能亲眼看到了。”这些连山族人毫无心机,这孩子就这样冲过来,简直是将把柄送到对方手里。 不出所料,不过片刻间,那玉儿便抓着琴英出现在庭院的大门外。 琴英的样子果然十分糟糕,若不是亲眼所见,楚飞扬怎麽也想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在这麽短短几天内消瘦憔悴成这个模样。若不是那还微微起伏的单薄胸膛,看上去根本一丝活气也没有了。 玉儿仿佛嫌脏似的,一把将琴英气扔到地上,几名连山族弟子立刻将倒地不起的琴英围了起来。 圣姑看着楚飞扬笑道:“楚大侠,我相信以楚大侠的侠义之心,你一定会救这个孩子吧。” 楚飞扬看向圣姑:“圣姑,你作这一场闹剧,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圣姑仰起脖颈,苍白的颈线被火光染出凄清的轮廓,她大笑了两声,眼中却全无笑意。 “我要什麽?!”她重复了一遍,“是啊,我要什麽呢?!我说我想要楚大侠你,你也愿意舍身救人麽?!” “人我要救,身却也不能舍。”楚飞扬说着,横剑在胸前,面色突然便沈静下来。 之所以人人都不敢重伤圣姑,一是忌惮她血中的诡毒,二是还要靠她将神树重新培育。那不但是连山族的立族之本,更是他的救命神药。 只是眼下却顾不得那麽多了,反正他已是中毒之人,就算是伤了圣姑沾染了她的血又如何?还能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麽?! 何况这一次,楚飞扬竟然前所未有地丧失了他引以为豪的耐心。也许是受了东龙阁内力的影响,也许是圣姑此人实在纠缠得太过了,恶事又做得太多,甚至未见她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在犯下了如此多的罪恶孽行之後。 也许她有着令人同情的过往,可是此情此景之下,这一个女子却激不起楚飞扬的一丝同情。 圣姑也同样在不甘示弱地回望着楚飞扬。只不过在一刹那间,她看到那张脸上的神情或许有了些微的改变,却猛然有一股强大的威压之力迎面扑来。圣姑动用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和意志暗暗坚持,甚至唇内的嫩肉上已经感觉到了尖锐的疼痛与血腥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恐惧地向後退上一步。 青狼自然察觉出这暗流汹涌,不由得有些着急:“楚兄,你不要冲动。若杀死了她,你的解药怎麽办?!” 楚飞扬背对着他,充耳不闻,青狼只能转向君书影道:“书影,你还傻看什麽?!拉住他,别让他干傻事。” 君书影一直盯着楚飞扬,此时像刚刚回过神来,却只看了青狼一眼:“他现在很清醒,他有分寸,不会不计後果的,你不用担心。” “你倒是有自信。”青狼咬牙恨道。 楚飞扬是顶尖的高手,圣姑虽受了内伤,功力却也不低,两人此时耗着内力彼此施压,那威势太过巨大,原本离得尚近的众人竟然坚持不住,握着武器警惕地慢慢向後退去,竟在二人之间留出一片空地来。 在场的众人都意料着将会有一场恶战,一场决定胜负和生死的恶战。这是别人的恩恩怨怨,不想无辜枉死的只管拼命向後躲着。玉儿看出苗头,只提着一把剑,冲进混乱的人群中,怒道:“你们这些胆小鬼,不许退!枉我们无极山庄对你们这麽好!” 变故却往往是在一瞬间发出。 一直躺在地上的琴英突然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来,颤抖着在身旁摸索。这庭院早已化作战场,因此很容易让他寻到了一把利刃。 圣姑见状,嗤之以鼻道:“都已经这样了,你以为你还能伤得了谁……” 她话音未落,却见琴英居然倒转剑锋,猛地插入自己胸前,一片暗黑的血液瞬间洇湿了他胸前破旧的衣裳。 “连山族……是医者之族……不能连累……”琴英嘴角流着黑血,却仍旧勉强地抬着头看向楚飞扬,肿胀的眼睛几乎只能睁开一条细缝。 虚弱的体力和迅速流失的生命力切断了他微弱的话语,那细瘦的脖颈终於无力的垂下,干枯的身体伏地在上,黑色的血液迅速地向四周蜿蜒流去,令人怀疑他那麽瘦小的身躯里怎麽会流出这麽多的血。 这一变故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甚至连楚飞扬和君书影青狼都愣怔住了。 他们听到了他最後的话,亲眼看着这无害温顺的小动物一样的男孩受尽折磨之後,就这样卑微地死去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善良软弱的总要受尽欺辱,强取豪夺的却是人上之人。年少时曾经见识过相似的一幕,刺激得楚飞扬暗暗发誓,再也不让这样的场景在自己面前重演。他看得到的要管,他看不到的,走遍整个江湖也要找出来管一管。这便是他的侠,他的义。 如今他的侠义却连一个琴英也未保住。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对待无极山庄不能有仁,不应观望。若换成轩辕逸,那个用最毒辣的阵法保护最善良的一支族人的轩辕逸,那个宁愿错杀也不放过的清风派掌门,那个即便在死後数百年也依然能将後来者玩弄於鼓掌之间的男人,他又会怎样做?! 他对连山族施予了最大的仁慈,对闯入者却只有九死一生的考验。 什麽是仁,什麽是不仁?!他的处处留情又比万事做绝的轩辕逸仁慈了多少?! 楚飞扬紧紧握着剑,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琴英的血流过石板,那石板间细小的缝里便突然有小草生根发芽,结苞,开花。 这场上的众人也许都听说过连山族人之血的神奇功效,却似乎从未见识过如此奇景,血流之处,遍地繁花,竟不由得啧啧称叹。 惟有圣姑,见到这番情景之後居然两眼中放出光彩来。 “原来这个小子就是圣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圣姑再也顾不上楚飞扬几人,却一把将琴英趴着的身体翻了过去,举剑对准了那再无气息的单薄的胸膛。 “要驱神树之毒,惟有圣子之心。我生受折磨十几年,终於找到解药了。”圣姑激动地喃喃自语,毫不犹豫地举剑冲着那心口的地方刺了下去。 作家的话: 本章补全 狼哥叫人家君君干啥,君君正看老公看得入迷呢 第九十五章 在剑刃刚刚触到琴英肌肤的那一刻,圣姑只听到身後响起一道清越的龙吟一般的剑啸之声,一股大力向着她迅猛地压迫过来。 玉儿看到楚飞扬突然发难,一边向着圣姑身边跑,一边大喊道:“拦住他!” 闻令而动的无极山庄弟子还未近得楚飞扬的身,却似被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弹了出去,更惶论拦截。 玉儿话音未落之时,楚飞扬已然到了圣姑身後。 那把剑终於未能刺入琴英已经失去气息的躯体。剑远远地飞了出去,斜着插入坚硬的石板地,犹自翁翁作响。圣姑也重重地跌了出去,玉儿扑到她身边,担忧地扶着她的肩膀,又转头怒视楚飞扬。 楚飞扬却只是向她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是说不清的阴沈萧索。玉儿突然感到浑身一冷,竟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下去。 楚飞扬将琴英瘦弱的身躯捞起来揽在怀中,又一步一步走回君书影身边。来报信的那瘦弱男孩早已被刚才的一幕惊得失了神,此时看着琴英那软软的毫无生机的身体,泪水便突然喷涌而出。 黑色的血液顺着楚飞扬的手臂滑落,每一步走过,身後都留下一地初初盛开的繁花。 从头到尾一直在一旁沈默看着的程雪翔,面上是不动声色,握着影刃的手却不知不觉间用力得有些发白。 一名武林盟弟子突然从身後靠了过来,低声道:“盟主,这个长老醒了,他说──” 程雪翔急忙凑近那长老,仔细辨认着那张干裂如老树皮一般的嘴唇里吐出的词语:“请……请……将神树送到圣子……身边……” 程雪翔一听,连吩咐下去都免了,自己收了剑,急急地走向庭院深处。那棵被圣姑养着的神树苗就在里面。 楚飞扬抱着琴英走回去的时候,程雪翔也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心,手中抱着那株仍旧干枯的神树树苗。他似乎笃定了长老的话必有深意,因此竟也不再顾忌什麽,径直地走向楚飞扬和君书影。 干枯的树枝接触到琴英的肌肤,根须沾染到琴英的鲜血之时,那弱小的枝叶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渐渐鲜活起来。 它就像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枯木,根须抖动着,贪婪地吸食着那黑色的带毒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摆脱了干枯的形状,枝头抽出了绿芽,长出了新叶,根须钻进石板下的土壤里,见缝插针地向泥土中深深扎根,将那一地的硬石板顶出一道道的裂纹,然後破裂。 这几乎是神迹一般的景象,这从死亡中爆发出的鲜活的生命,以一种令人生畏的姿态生长着,扩散着。在这一刻,什麽样的仇恨与世俗争斗在这最纯粹的生命面前都黯然失色。 楚飞扬望着这已经长到一人高,还在继续奋力勃发的树苗,面上竟有一瞬的迷茫。 那一刻脑海中似乎有很多东西匆匆划过,他参不透的侠义;他行走江湖多年所见识过的最丑陋的人性,最贪婪的人性;他能拯救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却永远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困惑;他施恩却换来仇恨的深深疲惫。 那一刻脑海中又像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抓不住,什麽都想不清,惟有这不断生长,以最直白的姿态诠释着最纯粹的生命的小树苗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和内心。 一只手从背後抓了过来,楚飞扬猛一回神,转头看向身侧。君书影就站在他的身边,那两只黝黑的眼眸仿佛蕴含着全天下最多最深的温柔和爱恋,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人。 那一瞬间,什麽执念和困惑都扔到了天际之外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切纷纷扰扰的繁华和杂念褪尽之後,这才是他心底最直白最深切的向往。 楚飞扬习惯性地反握住君书影的手,冲他微微一笑。所有的困惑与心中的疲累都倏然退去,那一刻心如明镜般透彻。 神树似乎也已经长到了尽头,渐渐停止了生长。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一株绿意盎然的小树便扎根在庭院中央,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微光,嫩枝新叶偶尔随着夜风轻微摆动。 那一瞬间,被先前那番奇景所震惊的众人似乎才回过神来,竟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些什麽。 圣姑冷眼望着程雪翔,冷声道:“程盟主,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原是诈降。” 程雪翔望向圣姑,又看了楚飞扬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我也无需隐瞒什麽。你说得不错,我是诈降,就是为了骗你救活神树,拯救连山族人,和给楚大侠解毒。可是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你了,跟假冒的圣姑比起来,才显出真正的圣子有多高贵。” 程雪翔本不是尖酸刻薄的人,此时却有意说出这样的话来。被迫作一名旁观者,看过了这一场卑劣者的大戏,似乎心底早就积了一口浊气,不吐不快。 圣姑却没有被他激怒,仍旧冷冷地看着他。 一直未出声的青狼似乎知道怎样才能戳到她的痛处,突然笑道:“说起来,这个骗局正是楚大侠提出来的。你仰慕的人对你不屑一顾,是个什麽滋味呢。” 圣姑闻言,面上的神情果然扭曲了一下,她突然冷笑一声道:“程盟主又好到哪里去,当日你假意投诚之时,当着天下人的面所说的那一番话,可是真情实意地很。你奉上一颗真心,别人连踩也不屑一踩呢。” 程雪翔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不由得回头看向君书影。君书影也在皱眉望着他,那对上的视线中隐有不悦。 程雪翔嘴唇动了动,一抹未成形的苦笑消失在唇边。 “那日……我说的都是假的。”还望书影──不要介意。 “本就是一场骗局,若不够真心实意,怎能骗得了圣姑你。”骗局当中的一切,自然都是假的,不是假的也是假的。 作家的话: 肥羊语:有君君在身边,本咩还可以再战八百年! 第九十六章 玉儿似乎是察觉到氛围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面上显得不安起来。她高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做什麽,杀了他们,保护圣姑!” 无极山庄弟子听了命令,还未来得及稍动一动,早已憋屈多时的武林盟弟子像是就等着这一刻,瞬间暴起。 “都不许妄动。”程雪翔出声拦阻道。 盟主吩咐下来,武林盟弟子面上虽不服气,却还是拎着剑缓缓後退,最後停在程雪翔等人身前。此刻光是人数上的优势他们便压制着无极山庄一头,至於那些背叛者,早已失去了斗志,不足为惧。 圣姑败局已定,现在陷入混战并无丝毫裨益。程雪翔回头望向楚飞扬和君书影,似是要看他们如何处理。 玉儿拉着圣姑的手臂躲在无极山庄众护卫身後,焦急地道:“姐姐,你身受重伤,他们现在有了神树,也不会再顾忌什麽。我们先撤退吧……” “你闭嘴!”圣姑猛地甩开玉儿的手,恶狠狠地道。 已经停止生长的神树在夜风中枝叶轻摆,盘根错结的根须将地上躺着的琴英轻柔地围在中间。 树干上突然开始出现龟裂,一片片树皮剥落下来,露出细致的内层。最後连树心也开始萎缩,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树干上。 一道道碧绿的细流突然从洞口中缓缓流了下来。 君书影一把抓住楚飞扬的手道:“这会不会是解药──” “没事,别急。”楚飞扬安抚住他,仍旧看着那绿莹莹的细流缓缓流动,顺着地面上的根须,渐渐流向琴英的躯体。 琴英体内的毒血似乎已经流尽,面色是一片惨白,胸前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外翻着。那绿色的细流几乎沾身即入,顺着琴英裸露在外的皮肤一丝一毫地渗入他的体内。 仿佛是对於他贡献出鲜血的馈赠,神树同样地将自己生命的汁液反哺。 若这就是连山族人与天地自然的联系,来自於纷扰尘世的这些人终於开始理解了所谓的神树对於连山族有多麽重要。 毫不意外地,琴英的脸上渐渐回复了鲜活的生气,连胸膛也开始有了起伏。刚刚复活的神树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退下去,生命力通过那涓涓不断的细流流入了琴英瘦弱的身体里。 树叶开始掉落,树枝开始干枯,萎缩,直到流尽了最後一滴莹润的汁液,神树才最终枯萎下去,彻底地死亡。 楚飞扬往前推了推君书影,君书影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去查看琴英的状况,执起他的手腕搭上脉膊。 青狼道:“书影,他怎麽样?!” 君书影抬起头来,面上并无意外:“他……活过来了,脉相平稳,似乎连毒也清了。” 他的医术不如高放,只懂些皮毛,但指尖感受到的有力的跳动足够他得出这个结论。 可如今琴英的毒是解了,人也活了,可是神树也死了,那楚飞扬怎麽办?! 说话间,琴英突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君书影一低头时,就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那是一双从未见过的透彻深遂的眼眸,完全不同於以往的琴英。君书影放开了琴英的手,站起身来。琴英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似乎因为余毒除清,他面上再没有之前的灰败颜色。尽管被污垢掩着,却仍有一丝艳色泄出。 “琴英……”那名连山族少年怯怯地喊了一声。 琴英笑着看了他一眼,又转开眼神,向庭院四周的人群望去。 那些身中武魄的各门各派不知何时已经退到火光映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从那里不安地打量着面前发生的事。 琴英突然举起双手,昂起头颅,闭上了双眼。 在那一瞬间,楚飞扬和君书影几人几乎同时警觉起来,一直外放的内息感到一丝尖锐的威胁。 这威胁不是来自於琴英,却是来自於不远处对立着的无极山庄众人,而那目标却正是琴英。 到了此刻还执迷不悟,拼得一死也要害人性命,楚飞扬对於这些人简直不知道是该恨该怜了。 那取人性命的暗器还未飞至眼前,一道身影却在半道上飞了出来,硬生生截住了那支小巧的刀刃。 那人一声闷哼,从半空中摔落。一身狼狈地跌落在地。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琴英,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一口鲜血。 “琴英……琴英……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性命……” 这个曾经对他寄予了全部信任的少年,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也许他永远悟不到自己真正的意愿。 看着琴英死去的那一瞬间,当初他失去妻儿的那一刻的巨痛竟又重现。 那时他迁怒楚飞扬,逃避着那能压垮了他的愧疚和悔恨,这一次他还能恨谁?!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琴英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闭起双眼,抬起脸庞。 那一瞬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去,连一直嚎叫不休的狼声也突然停止了。 琴英并无内力,也没有歌唱,看上去却远比圣姑用乐音控制人心时轻松得多,举重若轻。 不过片刻间,那些受制於武魄之毒的武林人士纷纷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昏。 看到这般场景,青狼和程雪翔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先前楚飞扬的神色他二人都清楚地看在眼里,他显然已经夫去了耐心。如果没有琴英这一招,眼下如何对付这些门派还真是个难题。 这麽多人,若杀戒一开,只怕这无极山庄真要成个修罗场了。 “圣姑,你大势已去,投降吧。”程雪翔走到最前面,看着几十步开外处被寥寥数名无极山庄弟子护在後面的女子,“否则,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圣姑冷哼一声,越众而出,昂首道:“那你们便尽管放马过来吧!”说着眼神一转,又看向楚飞扬,冷笑一声:“你们真以为有了圣子,楚飞扬的毒就能解了?!做梦!” 程雪翔眉头一皱,还未开口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却突然横插进来。 许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跪在地上向程雪翔一叩首,哀求道:“程盟主,养不教父之过,圣姑她……从小受尽苦楚折磨,才犯下如此大错。老夫愿以命换命,求楚大侠,求程盟主,放她一条生路!”他又转向圣姑,泪眼模糊地恳求道:“孩子,你……你就降了吧,不要再硬撑了。” 一道身影缓缓走到许直身後不远处。众人望去,竟是当日那无极庄主池莺。 此时她只穿着一身朴素衣衫,面上素净,胭粉不施,远没有当日那嚣张跋扈的气势,反而一脸的犹豫矛盾。她看了看许直,又看向怔怔然望着她的圣姑。 池莺张了张口,最终只叫了一声:“女儿……” “你住口!住口!”圣姑突然大叫道,“谁准你们这样叫我的?!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她先前的强作冷静似乎再也维持不下去,猛然双眼通红地望向楚飞扬和君书影,咬牙冷笑道:“楚飞扬,我吃了神树之心,不比圣子的功力差。你中了我的血毒,真以为有圣子在就能活命?!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她说的是真的,要直接解毒必须有她在。”琴英也开口道。 圣姑有些崩溃失控地将话吼完,却突然暴起,脚下踏风,猛然向着院墙外奔去。 她不要命地爆发一身的功力,发狂疾奔,众人一时间竟然追赶不及,只能追在她的身後,一路往山颠跑去,渐渐缩短距离。 楚飞扬早将东龙阁的内力压制到经脉深处,此时有些气力不继,四人当中竟然是君书影的轻功最好,速度最快。 楚飞扬眼看着君书影脚下步法频频变换,轻盈的身影离开他们三人越来越远,不由得心急如焚,从来没有如此後悔过从前将所有搜罗来的轻功秘籍全部都教给他。 那圣姑跑上了山颠,前方已是断崖,她向身後望了一眼,就只看到君书影的身影迅速逼近。 圣姑唇角一弯,竟然脚下不停,直直地冲向万丈深渊。 君书影咬紧薄唇,想到琴英的话,不由得又恨又急。 他从未如此憎恶过一个女子,想到自己要救她,简直像吃了只苍蝇一样。 想他君书影什麽时候要这样委屈自己救一个如此厌恶的人,楚飞扬果真是他前辈子的冤家。 君书影在半空中扯下衣裳外罩着的衫子,两手灌满内力,瞬间将衫子撕扯开连成一条布绳。 绳子的一头甩了出去,缠住了圣姑的手臂,止住她的落势。 君书影双脚落在悬崖边上,一脚踏住崖边一块突起的石块,用力将手中的布绳在上面缠了几圈固定住。 君书影从崖边探出头去,冷冷地望向圣姑。 圣姑居然也在抬头看他,似乎在见到许直和池莺的那一刻,她的最激烈的怨恨都已经发泄一空,此时她的双眼中只有疲惫。 “君书影,你恨我吗?!你一定很恨我吧。”圣姑道。 君书影只是拽住绳子,一点一点向上扯着。 圣姑一只手臂被绳子缠住,拉在上方,身体也一点一点地向上升去。 她继续笑道:“楚飞扬恨我,因为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你恨我,因为我害了楚飞扬。你明明恨我,却要为了救楚飞扬来救我。虽然你是为了楚飞扬,可你的确是在救我。”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谢谢你,君书影。” 君书影皱着眉头,并不开口。 “无极山庄毁了,我终於不是圣姑了。”她继续笑着说,抬头怔怔地看着君书影的眼睛,“我的名字叫阿晴。君书影,我求求你,记住我的名字。” “不是圣姑罔在世上活了这二十年,是阿晴,阿晴曾经活过……” 她喃喃地说着,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一刀将那布绳划断。 君书影一惊,手上的绳子已经松了,他不由得向後退了两步。 正欲走回到崖边上察看,一只手却从身後拉住了他。 君书影回过头去,就看到楚飞扬站在他的身後。楚飞扬将他扯到怀中:“不用看了。” 君书影静了下来,静静地呆在楚飞扬的手臂中。青狼和程雪翔在崖边看了一圈,无功而返地走了回来,向着楚飞扬摇了摇头。 楚飞扬叹道:“我们回去吧。” 第九十七章 “圣姑死了?!”高放拧眉道,“那现在怎麽办?!” 此时天色将明,一门之隔的屋子外面是一片嘈杂,房内只有八个人在,倒是分外安静。 已经变成圣子身份的琴英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看上去除了有些瘦弱之外,竟也是一名艳光四射的美少年。 高放说完,众人都看向琴英。 琴英点头道:“要解毒,是需要圣姑才行……” 君书影沈着脸打断他:“若找到尸体呢?!” 琴英摇了摇头:“尸体不行,必须活着。” 君书影的手几乎快要将茶杯握碎。楚飞扬见状,叹息一声,伸出手去按住他:“书影别慌,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没错,是还有其他办法。”琴英点头接道。 青狼一副被闪到的样子,瞪大眼睛看他:“有别的办法你不早说!” 琴英有些委屈地道:“你们太过急躁,总是不等我说完就……” 圣子一说还有办法,众人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青狼甚至连脏话都没控制住:“操,谁让你说话慢悠悠还大喘气的。” “我说话本来就这样。”琴英叹道。 这一次轮到燕其恨不得捏碎一地杯子。 “到底是什麽办法可以解我大师兄的毒?!”信云深道,“最好不要太久,不然每天那麽发作一次,神仙也受不了啊。” 琴英点头道:“不用很久,我今天连夜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一定赶在楚大侠下一次毒发之前解决。至於是什麽办法──”他看向楚飞扬,“必须要楚大侠完全地信任我。”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众人莫不是又惊又喜。现在不但有办法解毒,连时间都提前到下一次毒发之前,原本难得不行的事到了琴英这里似乎根本不是个事儿,这连山族的圣子还真不是叫着好听的。 楚飞扬欣然道:“在下自然是相信圣子的。” “那好。”琴英道,“这个毒来自於神树之心,我的确解不了,解毒还真的要靠圣姑。不过,虽然我解不了毒,但连山族有古传秘法,加上神树的汁液,可以在生人初断气之时,把人救活,康复。我的办法,就是置诸死地而後生。” “你是说,要让大师兄先……”信云深不敢置信地道,“哪有这种救人的办法?!你不是信口胡说吧!” 程雪翔道:“琴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有几成的把握能救活楚兄?!” “十成。”琴英道。 “这法子太荒谬,简直闻所未闻,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麽?!” 还有人要说什麽,楚飞扬站起身来打断众人:“好了,不用说了。我相信琴英作为连山族圣子的能力。琴英,在下这条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琴英也站起身来,郑重地向楚飞扬行了一礼,面色严肃地道:“这是连山族的职责,也是我们的报恩。楚大侠是连山族的大恩人,我们永远都不会忘。” 琴英说完,便要告辞去作准备。众人各自散去,君书影暗暗授意高放跟着琴英。 几人在走廊转角处分道扬镳,信云深和高放跟着琴英走了,青狼搂着燕其,哈欠连天地往住处走去。楚飞扬似真似假地半靠在君书影身上,让他扶着也往先前住的院落走去。 只余一个程雪翔,笑与众人道别。看看天色将明,他怀抱影刃,随手推开一扇空着的房门走了进去。 青狼搂着燕其,且行且感叹:“别说,这个连山族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反正这里也不安全了,若能弄回苍狼山去──” 燕其怒瞪着他:“我不准!我看你根本不安好心!” “呵,这小脾气。”青狼低头看他,“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安好心了?!” “你……你就是不安好心!” “没这麽不讲理的啊。”青狼啧了一声,哪会看不出他那点酸溜溜的小心思,却又道,“你看看人家琴英,长得又好看,本事又高,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人家还会说成语。你看看你──” “我、我怎麽了!”燕其看他把别人夸得那麽好,急得眼睛都红了。 “你啊……你就是那个专门克本教主的小草包。”青狼一下子把燕其抱了起来,两手勒在他的大腿上,像抱小孩一样的抱法。 燕其轻呼一声,伸手搂了青狼的脖子,低头看着他俊美带笑的脸。 “我才不克你,我爱你。”燕其轻声道,把脸贴到青狼的脸上,“哥哥抱我回房吧……” 砰地一声,一只脚踹开了房门,两个人慢慢地迈了进去。 君书影让楚飞扬坐在椅子上,自己又往外间走去,却被楚飞扬拉住了手。 “书影,别走,在这里陪着我。” 君书影默默地走了回来,却没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只在楚飞扬腿边慢慢滑了下去,像是疲惫地失去了所有力气,把脸埋进了那双温柔干燥的大手里。 那麽熟悉的体温,那麽熟悉的气息,那麽温柔、那麽温柔,明天却会有一刻,失去生气── 君书影没有开口说什麽,楚飞扬却似乎能从他的身上读出一切。 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脸颊,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君书影乖顺地仰起头。楚飞扬从他那双莹润的眼眸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 直到那双眼睛微微闭起,细密的眼睫轻微地颤抖着,似乎在等待着什麽,迎接着什麽。 第九十八章(补全) 双唇慢慢地靠近,靠近,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君书影能感觉到楚飞扬已经靠得很近了,尽管还没有被亲到,唇上却不争气地泛起些许酥麻的感觉,似乎是回忆起从前那些温柔缱绻的吻,竟然期待得微微颤抖起来。 谁知等了半天,楚飞扬还是没有动作。君书影睁开双眼,却见楚飞扬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似乎只用看的就满足了。 “你……这种时候装什麽正人君子。”君书影恨了一声,一抬手压住楚飞扬的後脑勺,双唇紧紧地贴了上去。 他清楚地看到楚飞扬那双深黑色的眼眸里泛起笑意,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他。唇舌蠢动着,将柔软的舌尖送入对方的口中。 楚飞扬捧着君书影脸颊的手,开始在那拉开美丽曲线的仰起的脖颈上轻柔地抚摸,从鬓前摸到耳後,从耳後摸到锁骨,却是越来越急躁,越来越不规矩起来,连喘息都渐渐变得粗重。 君书影勉强推开他:“不行……飞扬,你明天……” “明天我等於要诈死重活一番,跟今天可没有关系,你别想用这个借口逃掉。”楚飞扬揽着君书影的肩膀,不让他退开,像一只充满了侵略性的野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起来横竖要先死一遭,我干脆就做到精尽人亡,死在你身上算了。” “你别胡说。”君书影窘迫着道。 “怎见得我是胡说。”楚飞扬笑着道,“不过,我肯定舍不得你这麽受累的……你乖一点,我就对你好一点……” 君书影听他这话口气蹊跷,忍不住疑惑地看进他的双眼。 双唇又被占领,那双眼睛离得更近了,却见那双深黑色的眸子底下涌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疯狂。 那一丝疯狂的神色如此熟悉,君书影的脑海中一下子回想起当初东龙阁的废墟之中那个陌生的楚飞扬…… “你──”君书影向後撤去,使劲推开楚飞扬的脸,双眼中充满戒备和担忧。 “我没事,书影。”楚飞扬粗喘着道,“只是东龙阁的内力我还不能收放自如,你又这麽撩拨我。你别怕,过来。”楚飞扬说着,欺身过去,将君书影压在身下。 勃发的欲望,涌动的热血,似乎催化了身体里那无法控制的力量,只不过还未到淹没神志的地步。君书影看着那双眼睛,确认了这就是楚飞扬,绷紧的身躯才放松下来。 一只手从膝盖处逡巡地向上抚摸着,衣带被拉开的声音在这夜间显出一丝淫靡。 要害落入那只温热略带粗糙的掌心中,一股熟悉的颤栗流遍全身,君书影忍不住低呜一声,咬住了下唇。 楚飞扬的右手撑在他的脸旁,那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邪性的面容散发出难以言说的魅力。 他的左手慢条斯理地动着,双眼紧盯着君书影的脸庞,似乎在细细品味他随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而刻意隐忍的表情。 楚飞扬伸出舌尖,缓缓舔过自己苍白的上唇和齿列,嘴角那一丝笑意竟让君书影面红心跳起来。 “唔……飞扬……”君书影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再也忍耐不住似地咬牙轻唤,散乱的衣衫下那两条修长的腿也难耐地在楚飞扬身侧磨蹭着。 “别急,宝贝儿……”楚飞扬俯下身去吻他,压住他蠢动的双腿,用脚尖蹬掉他的靴袜,露出两只白晰的足来。 楚飞扬突然放开君书影,直起身来,又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低头笑看着他道:“夜间风凉,怎能在地上就唐突了佳人。” 没两步走到床前,将君书影放到床上,一只手就拉住了那只下意识往里缩的脚踝。 楚飞扬解开披风扔到地上,踢开长靴,坐在床边搂住了君书影。 “本来我是不打算做什麽的,谁让你先来撩我……”楚飞扬道,一只手又往下探去。 只是那只手单单将他散乱的衣衫又拉开了一些,却并不碰那急需抚慰的火热欲望。 “书影,自己做给我看。”楚飞扬拉住他的手向下探去,掌心触碰到的灼热触感让君书影直觉地想要缩手。 似乎从跟楚飞扬在一起後,这样的经历就再也没有过了。 “不许缩。”楚飞扬啃咬着他的耳垂,“乖宝贝,自己做给我看。我想看……” 君书影闭了闭双眼,不再使力抗拒。楚飞扬的手包裹着他的手缓缓滑动起来,淫靡的濡湿之声传入耳中,君书影的脸颊无法自抑地泛起一阵阵红色。 楚飞扬渐渐放开手来,却坏心眼地用手分开他的膝盖,让那羞耻的动作藏无可藏。 “你真美,你太美了……”楚飞扬呢喃着,吻他的脸,吻他的唇,吻他的喉结和锁骨。 君书影咽了咽口水,一道细细的汗水顺着那白皙脖颈蜿蜒滑下,没入领口之下。 他浑身细细地颤抖着,身子直发软,像要坐不住了似的靠在楚飞扬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楚飞扬知道他脸皮薄,不再逼他,一把揽住他躺了下来,自己在他身边侧身躺着,将人捞在怀里,一只手拨开君书影的手,取而代劳。 君书影微闭着双眼,红红的双唇微张着,吐出急促的火热气息。闲着的两只手竟不知如何摆放似的,一只手僵硬地伸直在身旁,纤长的指尖抓住身下的锦被,另一只手却抓着楚飞扬碰他的那条手臂,不知是想拦阻还是想挽留,这般情境更显出十分的魅惑诱人。 楚飞扬想要欺负他,却又忍不住使出十万分的耐心和本事来取悦他。他对这具身体的了解远远超过它的主人,他深知如何让这具身体得到极致的快乐。 “书影,君儿,为夫伺候得你舒服吗?!”楚飞扬在他耳旁低笑道。 君书影咬唇不语,一双眼睛却湿润润的,闭起时那长睫上也沾着水雾似的。 “你就是嘴硬。”楚飞扬笑道,手上突然加快了速度。 君书影被他弄得更加情动起来,身子扭动着,喉咙中压抑着低呜,直到浑身绷紧,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又渐渐放松下来。 身後传来一声轻笑,君书影才从恍忽中回神。楚飞扬抬起手到他面前,君书影瞬间窘迫起来,竟不愿直视那被他弄脏的手。 明明开始的时候他还要制止楚飞扬,可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陷入迷乱。本来他心里担忧着明日解毒一事,根本无心於这纵欲之事,只是这不争气的身体却根本抵御不了楚飞扬给予的每一分触摸,如此轻易地在他手下沈沦。 那始作俑者似乎还嫌他窘迫得不够,还要拿这罪证来揶揄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心中生怨,有对楚飞扬的,还有对自己的。 楚飞扬还在撩拨着他,低下头凑近那张脸庞,却见君书影闭着双眼,面上现出一丝委屈的神情,不由得一股邪火更炽起来。 这个家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是这样了无痕迹地诱惑着他。 楚飞扬伸手扯过床边木架上的毛巾,将手擦了干净,又掏出一只做工精美的木盒来。机关打开,里面是莹润如玉的一盒油膏,散发着清雅的香味。 一只手要去拉扯那已经散乱不堪的衣衫,却又被君书影按住。 楚飞扬知道他在担心什麽,低下脸去亲了亲他,用带着点讨好可怜的口气道:“书影,你就许了我吧。我只做一次,绝不纵性而为的。你只道是纵欲不好,可是你数数有多少天没让我碰了,总忍着也是倒行逆施,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 君书影竟然认真地想了想,似乎……他说得也有道理。 手上的力气松了,就让那图谋不轨的人趁虚而入了。 强忍着渴望到发疼的欲望,楚飞扬指尖挑起药膏,刺入君书影刻意放松的体内,一点一点地润滑着。 君书影安分地侧身躺在他的怀中,惟有间或细细的抽气声表达着被异物入侵的不适。 楚飞扬爱惨了君书影,所以他爱惜君书影的身体如同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只是这种时候的细致温柔,更有平日里着意的调理保养,绝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血液中的本能在叫嚣着占有,进攻,掠夺,可是还有一种本能,竟能压制住这来自於天性的渴望。那是出自於最炽烈和最极端的爱,那种爱在他即使是失去理智的时候,也仍旧记得,绝对不能伤害这个人。 伤害了这个人,他的心就将不再完整。 一个人怎麽能如此地深爱着另一个人?!这是多麽不可思议的情感,无法解释,妙不可言。 楚飞扬爱君书影,这七个字就像世间真理一样,那样平淡又振聋发聩。 楚飞扬越发深黑的眸子沈静地看着在他怀中驯服的君书影,修长的手指熟悉地动作着。 君书影额上布满细汗,咬紧的齿列间溢出细细的呜咽。 楚飞扬猛地低下头去,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沙哑地低声道:“君儿,你的声音真甜。” 宽大的锦被展开来,遮住亲密地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躯。 似乎借着这样的遮盖,连羞耻的心情也可以稍微放下。君书影两只眼睛被水气氤氲得亮亮地,看着楚飞扬:“飞扬,我──”他忽地咬住唇,却将身体缩到了锦被下面。 楚飞扬一惊,猛地仰起头来,喉结颤动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腰腿处的被面细微地蠢动着,楚飞扬闭了闭双眼,完全无法抑制喉咙深处粗重的喘息。虽然这快感是如此汹涌猛烈,让人沈溺,楚飞扬还是伸手将君书影捞了出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君书影舔了舔红润的双唇,白晰的脖颈和肩头全都泛起红色,连微微上挑的眼角也是红红的。 楚飞扬一遍一遍地将他额前的头发向脑後抚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印上虔诚的亲吻:“我怎麽舍得让你这麽做……” “楚飞扬,你如果真的舍不得我──”君书影双眼盯着他,薄唇微颤着,眼角的水雾竟渐渐凝成泪滴,“就一定不能有事。” 明天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浩劫,是他一想到就会心悸的浩劫。这颗有力跳动的心脏将会有片刻的止息,这双总是深情地看着他的黑眸将会有片刻失去生气。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连心都狠狠地揪到了一起,激起扭曲的疼痛。 什麽无极山庄,什麽江湖劫难,那些对於他君书影根本不值一提,他从未在乎过。可是若有人夺走了楚飞扬,那就是夺走他的──一切。 “不会,绝对不会的。”楚飞扬低下头,吸去他眼角的水气,微咸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开来,“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对我最大的惩罚,就是再也看不见你,摸不着你,吻不到你……我既然招惹了你,就要让你的每一天里都有我,我说到做到。” 楚飞扬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温柔,将君书影细密地裹到身下。贴紧的身躯微微下沈,君书影猛然一仰漂亮的脖颈,口中逸出一声低吟。 无止尽的冲撞,纠缠,唇齿相依的缠绵。君书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浮木一般,握紧楚飞扬伸过来的手,十指相交地紧扣着。 舌尖卷缠,像要吞去呼吸一般地亲吻。紧贴的湿润双唇,压抑不住喉咙下溢出的低泣一般的呻吟。 对於时间已经无力分辨,似乎拥抱了地老天荒那麽久,灵魂深处的颤栗倏然来袭,眼前只剩刺目的白光。 君书影微微蜷缩起身体,像被烫到似的,直到最後才放松下来。 窗外的天空上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 楚飞扬在君书影汗湿的颈上轻轻亲吻着,手掌在那累极的躯体上游移。 君书影微闭着双眼,毫不防备,等他察觉到楚飞扬的企图时却已经反应不及。 昏睡穴被点住,君书影努力睁大眼睛,却仍旧难以维持清醒。 “你……” “嘘,睡吧,书影……”楚飞扬吻着他漂亮的眼睛,“睡吧,等你再醒来的时候,我一定完好地站在你的面前。我说到做到。” 若亲眼看着他死去,这将是多麽大的悲伤,楚飞扬完全可以想像得到。他绝对不让君书影经历那样的痛苦。 第九十九章 君书影睡得很不安稳。他想要醒过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让他必须醒过来,可是黑色的梦里却好像有无数双手抓着他,不放他离开。 程雪翔坐在一旁,看着床上躺着的君书影,神色复杂。 那张俊俏的容颜,即使在睡梦中也满是惶急。虽然被强制地点了昏睡穴,他也仍在奋力抗争。 就这样看着,看着,程雪翔终是不忍,站起身来走到床沿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君书影。 楚飞扬的确很宠他,很疼他,可是楚飞扬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专制和霸道。就像在这种时候,他不会不知道君书影有多麽想在他身边看着他,陪着他,可是他却自作主张地将君书影隔绝在外,不让君书影经历这一切。 如果换作他,程雪翔自认自己不会这麽蛮横。 可是楚飞扬再多蛮横又怎样呢?!君书影是他的,而且注定以後永远都是他的。 那张好看的脸庞,曾在他的记忆中以少年的模样鲜活地存在了很多年。直到再见他时,多年的念想发酵成蛛丝一般细微又坚韧的情结,一丝一丝地织成网,将他的心牢牢地笼在其中。 修长的手轻轻抬起,指尖停在了那张脸庞的上方,却最终没有触到那光洁的皮肤。 那个他已经错过了的少年,永远也不会属於他了。 所以不能摸,不能碰,有些话也永远不能说。 指尖悬着,沿着那修长的眉,紧闭的眼,微颤的黑睫,挺直的鼻梁,淡色的薄唇──一一滑过。惟有用这样的方式,将这张他从来未敢过分直视的容颜记在心里。 那个少年他已经记了十几年,这个人他也可以再记很多年。他有自己的回忆就足够了,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 君书影放在被子下的手突然猛地一动,眉头紧拧,似乎极其痛苦,口中溢出一丝呜咽:“飞扬……” 程雪翔猛地收回手去。 君书影现在比刚才更加不能安静,他一定在极力地与沈睡的本能对抗,甚至连手脚都开始痉挛起来,看上去极其痛苦。 程雪翔不忍心看他如此,想要解开他的穴道却又犹豫,最终狠下心来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本就只是过来看看君书影的情况,停留太久未未免惹人闲话。他更加不能自作主张唤醒他,因为他没有立场作这个主。 刚刚迈出门槛,却听里面传来扑通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程雪翔心头一跳,连忙回去,却见君书影竟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被褥床单散落一地。 “书影,你怎麽──”程雪翔急忙大步地走过去,蹲在他身旁扶着他。 君书影只着一身单薄的衣衫,光着双脚,他猛地一把抓住程雪翔的手臂,似乎有些喘不上气地狠狠呼吸着:“楚……楚飞扬在哪里?!” “楚兄在青教主房里,琴英和高放正在医治他,你不用担心……” 程雪翔话未说完,君书影却一把推开他,踉跄着朝门外跑去。 程雪翔没有拦他,只是咬牙看着他穿着单薄的背影和光着的双脚,抓起床头的毛领披风追了出去。 一跑出门外,君书影就被漫天漫地的白色晃花了眼。原来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天空中还在飘着细细的雪花,地面上屋瓦上早已积起一层洁白无暇的雪来。 君书影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头昏脑胀地辨认清楚方向,就朝着青狼的房里跑去。 站在走廊上的燕其离得老远就看到了跑来的君书影,他惊了一下,赶了几步迎上前去:“君书影,你怎麽就这麽跑来了?!” “楚飞扬怎麽样了?!”君书影一把抓住燕其,似乎快要断气了似地粗喘着,哑声问道。 “他们还在房里没有出来……”燕其扶了他一把,又看到从後面追来的程雪翔。 程雪翔一言不发地将披风披到君书影身上,燕其扯住两边把君书影裹了起来:“外面太冷了,先进房吧。” 君书影苍白着一张脸走进房里,一屋子都是浓浓的草药味,混上淡淡的血腹气,刺激着他的神经。光裸的双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也早已没了知觉。 “青静和麒麟被高放叫去帮忙了。”燕其见他惶急地赶来,却又呆呆地不说话,便自己开口道:“青大哥和云深去处理帮派事务了。琴英和楚大哥,还有高放和几个小的都在房里……” 燕其手指着紧闭的房门,他话音未落,那门却突然打开了。 高放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前,眼睛亮亮的:“教主──” 他走了出来,琴英也跟在他身後走了出来。他脸色惨白着,毫无一丝血色,像是累极了的疲倦模样。 紧跟着,青静也走出房门,在他的身後,麒麟兄弟推着一只轮椅小心地越过门前的门槛。 楚飞扬就坐在那张轮椅上,脸色同样苍白着,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君书影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跨到楚飞扬面前,浑身发着抖,咬牙瞪着那可恨的人,半晌才颤声道:“楚飞扬,你这个混蛋!” 楚飞扬却只是伸出手拉住君书影的手。他没有说什麽,只是仰头看着君书影,和着那苍白的面色和静坐在轮椅中的姿态,竟显出几分示弱来。 他坦荡荡作出一副孱弱的身姿,竟然毫不避讳仍旧在场的几双眼睛。死而复生了一次的人,还有什麽好在乎的。 只是他不避讳,有人却是看不下去了。 燕其拉着高放和还在恍惚的琴英,程雪翔推着麒麟和青静,几人一同出了房门。又有人细心地将门掩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第一百章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楚飞扬突然一用力,要把君书影拉到怀里来。 可是他刚刚解了毒,重伤未愈,身体正是虚弱,这一下子也只是把君书影拉得踉跄了一下,竟未能得逞。 君书影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与他四目相对。 楚飞扬撇了撇嘴,轻咳了一声,嗓音有点沙哑:“书影,到我怀里来。”看到君书影眉梢眼角的怒火和不屑,他趁着君书影还未来得及开口时,又低声道:“光着脚,不冷吗?!我才刚醒过来你就招我心疼。来嘛──” 说着又去拉君书影,君书影犹豫了一下,抵抗的力气稍一放松,就让楚飞扬钻了空子。 楚飞扬伸展着双臂揽着他,伸手去摸他光着的脚,握在手中冷冰冰的。他摩挲了两下,叹道:“冷不冷?!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君书影怒道:“楚飞扬,你这个自作主张的混蛋!” “是,我混蛋。”楚飞扬无奈地应道。 君书影被他这种像是配合又像是无赖的态度一噎,竟然不知道再说什麽好,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看他。 你要反击他就自己化作一团棉花,没这麽可恨的。 楚飞扬自顾自地将他身上的披风又往下拉了拉,裹住君书影的脚。 “书影,这次是我不对,我没得辩解,你要怎麽生气怎麽骂我都是应该的。”楚飞扬道。 君书影看着他这麽良好的认错态度,偏偏就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升出来的怒气,却又无从发泄,只能狠狠地盯着那张可恨的脸。 那俊朗的容颜上满是苍白,额角鬓前还留着汗湿的痕迹,越发显得那双眸子深遂漆黑。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这番极端的解救之法必定让他受了很多苦。 即使琴英说过对此有十成的把握,可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死亡的,真正的一次死亡。 闭上眼睛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的时候,所有的命运就都掌握在他人的手中了。无法想象向来习惯於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楚飞扬是如何面对那一刻的。 “我相信连山族的能力,也相信高放。”楚飞扬与他额头相抵着,似乎能够看透他心中所想,低声开口道。 信任让他敢把自己的性命全部托付,让他敢把君书影排除在这一切之外,不让他经历其中的痛苦折磨。 “你就偏偏不信我。”君书影垂下眼睫道。 “瞎说,你就在这里。”楚飞扬握着君书影的指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信不信别人,这颗心可以选择。可惟独对你,只有毫无保留毫无退路的袒露。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手里,我的心,我的命。假若你有一丁点的悲伤痛苦,这颗心都将痛不欲生。你明白麽?!”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屋外传来老大一声动静。楚飞扬脸色一变,抬高声音道:“何方宵小之徒?!竟然干偷听这麽不入流的事,还不速速现身。” 君书影早从楚飞扬怀里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门从外面被推开,青狼和信云深笑着跨了进来。 “见过大师兄。”信云深恭敬地叫了一声,面上却显见地绷着笑。 青狼连这点表面功夫也懒得装,满脸别有深意的笑容道:“楚兄,这你可冤枉我和云深了。听说楚兄醒了,我俩放下手头事务就急匆匆赶回来看望楚兄。恩,看起来琴英果然本事不凡,楚兄好得挺利索的。”说完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信云深在一旁连连点头:“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大师兄学习,大师兄要不吝赐教才好。” 楚飞扬瞪着面前两人,暗暗地磨了磨牙。 笑吧笑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水轮流转,早晚有找回来的一天! 这两人不厚道地拿人家耳鬓厮磨的情话揶揄,君书影却不觉得有什麽,反倒堵得那二人说不出话来。最後是麒麟两兄弟抱了一堆厚实衣裳跑了进来。才打断了几个大人这番无聊的谈话。 楚飞扬毕竟毒伤初愈,身体虚弱,精神不济,君书影便推着轮椅将他带回去休息。被青狼和信云深一闹,君书影先前的怒气早消散到不知哪个角落。 楚飞扬疲倦地睡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毒发的时辰君书影仍旧忍不住提心吊胆,看楚飞扬一直安稳地睡着,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晚上的时候,风雪初停,漫天漫地的厚厚白雪将这山谷妆点出一番别致的晶莹美景。 楚飞扬醒来的时候,面上总算现出一丝红润。明明可以下地行走了,看到君书影又将那木头制成的轮椅推到床前,楚飞扬甘之如饴地被君书影扶着坐了上去,一路上惬意地坐着,顺着走廊往琴英的住处走去。 今日算是将无极山庄一事彻底解决了,众人心情畅快,相约小聚,也是为了向琴英道谢,顺便商量一下往後诸事的安排。 青狼命手下厨子直接在院子里烤肉做菜,一群人围着篝火吃吃喝喝,倒比在桌子上痛快许多。 青静拿着小刀给麒麟和琴英几人切肉,琴英看着手痒,也要了刀来去切,一不小心却划破了手,嫣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滴落到地上。 楚麒和楚麟忙拿出金创药来给他止血,琴英伸着受伤的指头任他们包扎,笑着道:“没事的,就是一点小伤。” 青静却注意到了什麽,突然道:“琴英,你的血?!” 不用他说,其他人也早就注意到。楚飞扬走了过来,看了看地面上那落下的几滴鲜血。 没有草木生长,没有繁花盛开,只是平平无奇的几滴血。 “琴英,这是怎麽回事?”楚飞扬疑道。 “我已经不是圣子了。”琴英仍旧微微地笑着道,“连山族圣子能把人救活,可一生只能救一个而已。救完了人,我就变回普通人了。” “好可惜。”青静叫道,“这麽了不起的能力。” “是了不起,可是也没什麽大不了的。”琴英道,“能救回楚大侠,是我这一辈子最了不起的事了。” “那你们连山族岂不是又没了圣子?”青狼也道。 “圣子之事,只是随缘。”琴英道,“连山族从来不会强求什麽,该有的时候,天神会降下启示。没有就没有了,没什麽大不了的。” 青狼叹道:“你倒真是豁达。” “说起来,连山族的事也应该有个了断。”楚飞扬道,“这个山谷已经不安全了,江湖上太多人知道这里,也知道连山族人的能力。你们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 “楚叔叔说得对,琴英,你们族人也不算多,带着你们的神树,跟我们走吧。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们的!”青静拍着胸口道。 “可是……”琴英微微皱起眉头。 “琴英,你还有什麽顾虑?”楚麒拉起他道。 琴英抬起头,向围在他身旁的众人看了一圈,才道:“我知道各位都是好意。但有一件事我不能隐瞒,要告知诸位。连山族是医者之族,我们有治百病,解毒伤的本领,却只有在连山族与世隔绝的时候才会存在。一旦族人有了入世之心,受红尘困扰,我们会渐渐失去这项能力,就像我的血,变得平平无奇。连山族人又体弱无能,一旦跟随各位出了山谷,过不了多久,能力丧失,只怕会变成诸位的负担累赘。这样……也不要紧吗?!” 他说得恳切又坦白,面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自卑。连山族人这样的体质,除了作为猎食者刀口上的鲜肉,对於真心想救他们的人来说,就乏善可陈了。 楚飞扬却突然抬手,揉了揉琴英的头发:“傻孩子。连山族人的本领是上天赐给世人的宝物,世人不知珍惜爱护,让它们随着时间消逝,这是世间之人的损失。连山族人是最不必感到抱歉的。” 青狼也道:“我道你这小家夥在担心什麽。你放心,天一教和清风剑派有的是钱,多养你们一族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他说着一把揽过信云深,推到前面,“信掌门,你说是吧。” 信云深点了点头:“的确。无论如何,我们救人都要救到底,你不用担心那些事情。我们也绝不贪图连山族人的异能。” “这本就是武林盟的份内之事。”程雪翔也出声道。 琴英几乎要感激涕零地跪谢,被几个小的拉到一边,柔声哄慰着,继续吃喝玩闹起来。 过不多时,一名清风剑派弟子突然跑进院里,高声道:“禀报掌门!山庄外有人闹事!” “闹事?!”信云深疑道,“难道又是无极山庄的人?!” “应该不是。他自称苗疆蛊王!” “……”众人沈默了一阵子。 君书影举着酒杯道:“他赶得倒是真巧。什麽事情都错过了,这顿饭赶上了。”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头。 程雪翔道:“苗疆离此地甚远,他日夜兼程也实属不易。还是快快请进来吧。” “是!”那名弟子得令,高声应了,又小跑着出去,运起轻功跑回到大门外,对着外面的人喊道:“程盟主有令,给蛊王放行!” 众人继续吃吃喝喝,直到月上中天之时,才酒足饭饱地散去了。 楚飞扬打发了两个小的,鼻孔朝天地对君书影伸出手臂:“来,扶着。轮椅就不用了。陪我走动走动,消消食。” 君书影忍住要踹他一脚的冲动,走过去架住他的手臂。 “哎,真乖。”楚飞扬叹道。 “不客气,我敬老。” “……书影,你学坏了。” 两人肩并着肩地在白雪铺满的小径上走着,不知何时楚飞扬又将君书影揽在怀中,用宽大的披风裹着两人。 披风厚重御寒,将寒风冰霜都挡在外面,天地之间被白雪反衬的月光映得透亮。就这样依偎着慢慢走着,竟别有一番舒适惬意的滋味。 两人慢慢地走回住处。一进门,楚飞扬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皱起眉头。 君书影问道:“怎麽了?!” “没事。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麽。” “哦?!” “那个司空月呢?!不是让他进来了,又跑哪儿去了?!” “……” 在这个皓月当空的美丽夜晚,或早或晚地,每一个人都想起了这个问题。 ---end--- 作家的话: 正文完结撒花。 可以安心准备出版特典鸟。 再吆喝一下,实体书购买方式见:blog.sina.com.cn/s/blog_68b8cca30101868q.html,或搜索“南风歌新浪博客” MUA~下个坑再见 第一百零一章 番外之螃蟹 秋天到了,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了! 楚大侠今年春天的时候结交到了一位住在大湖边上的好朋友,到了秋天就收获了一车的大螃蟹。 大部分螃蟹送到了山上,留下的却也够四个人吃很久了。 刚开始的时候,君书影和两个小的吃得还很开心,因为楚大侠的厨艺着实不错。可是没过多久,几人就开始见蟹色变。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啊!早上是蟹黄粥,中午是清蒸螃蟹,晚上是面拖螃蟹,再来一顿香辣螃蟹——一连十多天,吃不消啊。 这直接导致了君书影闻到蟹味就开始恶心想吐。 这一天,秋高气爽,中秋将至。 信云深派了人下来,邀请大师兄一家上山吃饭。 鉴于大师兄家里是两个男人带俩娃的特殊情况,上山吃饭在老楚家一直是一项喜闻乐见的活动。所以大师兄欣然携同一大两小前往。 开饭了,信老头端坐主位,满面红光,看着儿孙满堂,十分欣慰。 一道大螃蟹就这样施施然第一个被端上了桌。 君书影盯着那盘中红里透黄的大螃蟹,鼻子里闻着那独有的香味,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最后实在没忍住,一捂嘴巴冲了出去。 楚飞扬陪笑告扰,跟了出去。信云深和高小放其实十分能够体惊,感同身受,因为他们也吃了一个月的大螃蟹了。 只有信老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君书影夺路而出的背影,半晌猛然回过神来,看了看饭桌上的三个娃,面上竟透出一丝喜色来。 这一天晚上,信老头暗搓搓地把楚飞扬找了过来。 “飞扬啊,为师问你个事儿。” “师父请说。” “咳,书影最近……身体不舒服?!” “是。”皱眉,“大概前段时间没克制,贪吃把蟹吃多了,现在就受不了那股子荤腥气了。” 信老头自动过滤提取了最想听的话,他只听到“没克制”、“受不了荤腥气”,一双老眼刷地亮了起来。 “小扬啊,不是为师说你,虽然你们年轻武功好,还是要有点节制的好。” “师父教训得是。” “以后就让书影在山上住下来吧。我让厨子每天做些清淡的东西,先把最难受的这段时间熬过去再说。” “恩?”楚飞扬十分疑惑,不过是吃螃蟹吃多了,不用这么紧张吧…… “对了,小放精通医术,记得让小放时常给看看。” “这……这倒不必吧,不用这么麻烦。”以后少吃点螃蟹就得了。 “飞扬啊飞扬,不是师父要教训你,你怎么越来越不像样了!”信老头痛斥道,“看你平常对君书影挺好的,怎么该上心的反倒不上心了?!你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事关老夫的宝贝孙子啊,你敢这么轻慢不当回事!揍你个熊孩子! 楚飞扬一头雾水地被信老头赶出了书房,走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干嘛了他?! 回头找到君书影,两人一道下山去。君书影问道:“你师父找你说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楚飞扬沉吟片刻道:“师父说想让你到山上住,还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君书影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价值不菲的华丽衣裳,抬头想想家里的锅碗瓢盆,张开指头看看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不得不说,楚飞扬把他照顾得挺好的。 “反常即为妖。”君书影道,“其中必有诈!” 楚飞扬无奈道:“妖什么妖,那是我师父,也是你——” 君书影瞪了他一眼,楚飞扬摸了摸鼻梁,改口道:“也是你长辈,他关心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能有什么诈。” “那么必有隐情。”君书影道。 “那你到底去不去山上住?!” “去!”君书影答应得干脆极了。 楚飞扬狐疑道:“为什么?!你不是说有诈么?!” “我有事与高放相商。” 楚飞扬脸色一黑:“得了吧,高放天天帮着云深忙清风派的事,你天天游手好闲,你们能有什么事相商。” “你才天天游手好闲。”君书影不悦地绷着脚背往楚飞扬大腿上踢了一脚,当然没用力气。 “哎,你谋杀亲夫啊。”楚飞扬往旁边跳开一步大叫道。 君书影摆了摆手:“别扯些有的没的,回家记得把那些螃蟹处理掉,送人也好放生也好,别吃了,吃不消。”说着捂着肚子皱了皱眉头。 信白下一次见到君书影的时候,他正和楚飞扬一起站在清风镇的街头,看着几名清风派弟子用大箩筐把肥美的大闸蟹施舍给镇上的穷苦人家。 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穿着破旧的衣裳混进领蟹的人群,被眼尖的君书影发现。 君书影指了指那人,立刻有清风派弟子会心地冲那人吼道:“那边那个白胖子,你出来。” “怎么了呢?!怎么了呢?!”眼看要排到前面了,胖子不平地叫道。 “还怎么了呢,你肥头大耳的装什么穷苦百姓。给我叉出去。”楚飞扬领会了君书影的意思,一挥手道。 胖子抖着一身肥肉大叫大嚷,被两名清风派弟子一左一右地架了出去,等着领取施舍品的百姓纷纷叫好。 信白满意地捋了捋白须。想来这君书影也是极有心的,知道自己——又那个什么了,所以来做善事,给自己未出生的宝贝孙子积德。 信白对此满意得不能再满意,更是急着催楚飞扬和君书影上山住,好方便就近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