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 作者:堂桂花 架空古代生子文 他是纯净痴心的江湖少侠,他是心机深重的侯爷重臣。 偶然的相遇缔结了一段让人痛彻心扉,不得不伤心遗忘的过去。 可遗忘了过去,却无法抹煞共同孩子的存在。 再相逢时,庄净榆不再是那个单纯懦弱的少年,而尉迟睿也发现了深藏自己心中不敢表露的感情。 孩子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但能否重拾旧欢,却仍要经历重重波折的考验。 第一章 牢狱之灾 深山夜半。 “怦怦──怦怦!” 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出现,打破了这静夜阑珊。 什麽人? 庄净榆警觉的翻身下床,屋外半点星光也无,一片昏天黑地间泛起苍苍白雾。 “怦怦──怦怦!”那东西一直在响,象是鼓声,不断的震动著他的耳膜,规律而坚定,飘忽而执著。 谁?师父和二师弟呢?怎麽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已然遭人偷袭? 雾越来越浓,冷汗涔涔而下,恐惧不可扼制的蔓延,如巨蟒绞缠著身心,不断的收缩著,令呼吸渐渐艰难,心都要跳出胸腔迸裂了。 勉强镇定心神,一遍又一遍的在白雾里穿行,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却怎麽也走不出去。 是奇门阵法麽?到底是来了何方高人? 出来!你快给我出来! 失态的声嘶力竭喝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声音一直还在持续,就要呼之欲出了,却又总差那麽一点,那份焦灼与不安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猛然,庄净榆一下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环顾著眼前陌生的一切,怔了半晌,才渐渐找回熟悉的感觉。原来这是在家里,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了,这才觉出後背湿透的凉意,定了定神,让狂乱无比的心跳慢慢平静。 是时,大洪王朝,太和二年。 两年前,当事先并不被看好的陈景琰以皇六子的身份初登大宝时,许多朝臣还心存疑虑,毕竟还有那麽多手握重权的王爷们在虎视眈眈,仅凭先皇的一道圣旨,这皇位到底能否坐得安稳还未可知。 但这两年来,年轻的宣帝在同样年轻的恭顺王陈景珅和永安侯尉迟睿的辅佐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肃清了朝堂,重新归拢了权力。 正值位高权重,永安侯却因体弱多病,年初便交出了兵部掌印,转而执掌礼部,赋了个闲职,令人惋惜。 对於百姓而言,哪管谁当皇帝谁是王侯?只要天下太平,有饭吃有衣穿就是好朝廷。 庙堂高,江湖远。 空蒙剑派幽藏於浙南的抱云山中,在偌大的江湖中只是个小小门派。开山不过百余年,每代至多传上二三弟子,极少介入江湖是非,但门下弟子人才武功皆是一流,在江湖中颇有名气,不容人小觑。 庄净榆,年二十一,是空蒙剑派第五代大弟子。 十六岁,初入江湖。 是年春,遇太行山赫赫有名的金雕帮匪众打劫行凶,路见不平,孤身只影剑挑六十九人,却未取一人性命。侠骨仁心,一战成名。 夏,西湖边孤山上,遇武林名宿长松道人,烹茶比剑,三日乃归,结交忘年。江南名妓叶海棠奉为上宾,泛舟西湖,一对璧人,惊鸿照影,豔惊四座。 秋,忠人之托,辗转千里入川送信。和武林中後起之秀青城剑派少掌门李伯阳斗酒醉仙居,惺惺相惜,知己莫逆。 冬,二人结伴漠北,踏雪寻梅,赏北国风光。夜助牧民斩杀恶狼千余匹,血染黄沙。 翌年春,与李伯阳分手後的南归途中,路遇当地酷吏欺压良民、草菅人命,愤而杀之。为不牵连当地百姓,自缚於官府。当地士子百姓自发奔走相告,联名血书,由是释之。声名益隆,却就此隐匿,不知所踪。 直至又次年的秋末,重归於门下,至今又是两年有余。唯独缺失了那两载的记忆,原因不明。 山中清静,鲜有人来,房舍窄小,但修饰得十分用心。 粉白色的墙,青灰色的瓦,庄重朴素。年头一长,颜色慢慢黯沈下去,斑驳迷离的不那麽纯粹,在青山绿水间如晕染开来的水墨画般,颇具禅意。 墙角阶前,有些地方被磨得!亮瓦光,有些地方却终年生著滑腻的青苔或小花小草。染著岁月的风霜,就如上了年纪的皱褶,格外透著一份让人亲切的依赖和慈祥。 是在那段空白的岁月里养成的习惯吧,现在每日午後庄净榆必小憩片刻。记忆可以丧失,但身体养成的习惯却在暗暗提醒著他那段逝去的光阴并非雁过无痕。尤其是初回山时的夜里,有种隐密的空虚,让他几乎夜夜难眠。慵懒的起身,信手又拈出那张素白的短笺。 “庄净榆: 逝去种种,皆如过眼云烟,毋须再想! 只需谨记:此生决不可再踏入京城半步! 戊子年秋自提於封针前” 最熟悉的字体,劲瘦雅丽,虽是有些潦草,但仍不可能被仿冒,起码自己不会错认。 到底是怎样的过往,不惜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了断? 真的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记忆里缺失的那一块便犹如这身处的山中被云遮雾缭的青峰,陌生而充满未知。不知登上去後是落入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还是换来不过如此的一笑哂然。 自己一向不是个冲动性子,也不是个容易受人胁迫便妥协的人,一定是发生了十分不堪的事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一纸素笺不知被翻来覆去看了多少回了,可那股郁结之气依然是凝聚不散,分明彰显著当时难以排遣的愁苦困闷。 庄净榆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当初做出这决定时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这世上有什麽天大的困难竟连面对都不愿意,而要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换作如今,再怎麽为难,也也想不出到底有什麽事情可以逼得自己让人封住那时的记忆。 可现在想要追寻,只除非──再去京城! 敢麽?还是有些忐忑。 午後的阳光带著春日暖意,不动声色地从碧纱窗里爬进来,悄然滑上了青年细瘦的窄肩,将那半披散下来的墨色长发,映出如绸缎般光亮的流影。 却还不知足,趁他怔仲间,在颀长的颈上流连摩挲,直到把那只如玉般秀丽的耳朵暖成暧昧不清的粉红才心满意足。 “大师兄!”二师弟沈虚槐匆匆忙忙的进来,虽比他小上一岁,身形却更见高大魁梧,顶著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却是师兄弟间最为沈稳老练的一个。 “有事麽?”庄净榆转身微笑,完全不自觉眉梢眼角蕴藏著的风情点点。 沈虚槐脸微红了,大师兄本就生得好看,这几年的闭门清修,越发出落得倜傥欲仙,令人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宝贝呵护。 “小师弟可能遇到点麻烦。”沈虚槐有些後悔自己来得太急,尽量平缓了语气,“不过也没什麽大事,年轻气盛,跟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架。”他甚至还笑了笑,“惹得人家家长不高兴,把他扣下了。可师父眼下正在闭关,大师兄你又要去参加青城掌门的六十大寿,我也去收拾一下,咱们明日一块儿出门!” “明桑出门还不到两个月,他闯了什麽祸事?虚槐,你要说实话。” 同门多年,师兄弟之间彼此太过熟悉,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能让人心知肚明。能让一向举重若轻的二师弟来打扰自己午休的,必是有要事发生了。 “真不是什麽大事。”沈虚槐很快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我也是关心则乱,乍听到消息,吓了一跳,所以慌慌张张跑了来,吓著你了吧?大师兄你放心,要真出了什麽大事,我也不敢擅作主张的。” “那我就不去蜀中了,写封信给伯阳解释一下,留在门中照应。万一有什麽事,你赶紧写信回来,或是我来帮你,或是禀明师傅,都有人打点。” 没想到大师兄突然有些一著,沈虚槐有些心虚,略一思忖,呵呵笑道,“大师兄未免也太小心了!你就放心地去吧,小师弟那儿能有多大点事?你都几年没下山了,好容易这次师父同意了你出门,若是错过,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再说,青城掌门这回过六十大寿,这麽大操大办的,我看十有八九还要借此传位给李大哥了。他年前就请了你,一定做了许多准备,你若是不去,未免有些失礼。” 这话说得也是,庄净榆皱起了修长好看的眉,左右为难。 “大师兄,你放心,等你回山的时候,我一定把小师弟完好无损的带到你面前来!”最见不得大师兄烦恼,沈虚槐尽量笑得更轻松些,拍著胸脯打了包票。 “那……好吧。”庄净榆迟疑著点了点头,“那咱们留封书信给师父,你快些解决了就赶紧回来。再给蜀中也送个信,我见了也踏实。” “行!那我就去收拾行李了。”沈虚槐松了口气,暗道一声好险,转身就走。 “回来!”庄净榆忽问道,“小师弟是得罪了什麽人?” 呃……沈虚槐眼珠一转,“是清桐门的一位年轻弟子,不过是些意气之争。清桐门主陈无咎为人方正,就有些护短。跟咱们还算有几分交情,料想不至於太过为难。我去给他说些好话,磕几个头就完事了。” “嗯。”庄净榆点了点头道,“那你多带些银两,备份厚礼去。” “我省得!”怕再问下去露出马脚,沈虚槐赶紧溜了。 次日一早,二人结伴下了山,庄净榆向西赴蜀。沈虚槐先是向南方走了一阵,却忽然折返扬鞭打马,北上直奔京城而去!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翼。因为此次失陷的,不是一个师弟,而是一双!失陷的所在,不是江湖,而是牢狱! 第二章 迷雾重重 仲春时节,京城里处处繁花似锦,官宦富贵人家、风月销金场所更是千娇百媚无数,!紫嫣红开遍。可若当真要争奇斗妍,又有哪一处敢与皇宫大内的御花园相提并论? 沈香亭畔,九曲栏杆。碧柳款摆,春水微绉。 牡丹芍药开得正豔,胭脂红、莲香白、鹅儿黄、紫金观等各色海碗大的花朵妖娆地含笑怒放,一丛深来一丛浅,风乍起时,暖香熏得人欲醉。 亭中那位服色明黄,龙袍金冠的不正是年轻的洪宣帝陈景琰?而旁边那位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便是恭顺王陈景珅了。宫女太监们知趣的退出一丈来远,垂首敛颜,充耳不闻。 “景珅,你怎麽又和表兄闹起来了?”言语虽是责备,但语气里却有那麽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皇兄,这事分明是他先挑的头儿!” “那也是他的家务事!表兄身子不好,你让让他又何妨?何必每次非得针尖对麦芒?” 陈景珅重重的嗤了一声,“病怏怏的都能兴风作浪,若是生龙活虎,岂不祸害天下?这是老天爷长眼!” 宣帝笑著摇头,“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天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见他并不是真的生气,陈景珅趁机涎著脸请求,“皇兄,这事儿您就甭费心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就由著我们俩闹去,您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总之,不会出大格的就是。” 宣帝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皇兄!我们那点子心思,您都清楚。这都两年了,好不容易太平了些,您也容我们,啊……”觑著宣帝的神色,陈景珅故意没把话说透。 “哦,合著你们俩还是为国尽职,所以才耽误了大好春光?那朕是不是要替江山社稷替你们赔个不是,再在满朝文武面前表彰一下二位的丰功伟绩?” “当然不是!”陈景珅赶紧讨饶。 “自己没本事就别赖张三赖李四的!表兄这点就比你强,从来没见他来抱怨过。” 那个心口不一的伪君子!陈景珅暗自腹诽。 “这事朕可以不管,但限你们十天之内解决此事。若是解决不了,你们俩要打要骂都可以,只不要闹到人前,其余悉随尊便。” 宣帝忽然松了口,陈景珅却暗自心惊,不知皇兄又要耍什麽把戏。 果然,他接下来的一句便是,“朕在宫中近日也挺无聊的……” “那皇兄是想……” “串串戏!”宣帝笑得诡异,“你放心,朕两不相帮,但你们也不能打扰朕寻开心。好戏就要上场了,朕可不想只做个看客。” 见堂弟变了颜色,宣帝更是开心,“你可别自乱阵脚,镇静,一定要镇静!” 有您在当中掺合,谁还能镇静? 紧赶慢赶了十多天,沈虚槐终於在这日黄昏赶到了京城。 可惜城门已然落下,虽是心急如焚,亦无他法,只好在城郊寻个农家暂且住下。正欲就寝,忽听得门被轻轻叩响。 “谁?”沈虚槐心中一惊,难道这麽快被人盯上了?他就知道此次来京不会容易。 虽然大师兄不让他们追寻自己的过往,可他那日回来的情景又有谁能忘记? 阴潮冷湿的深秋,满地的白霜胜雪,萧瑟的秋风挟裹著黯然失色的红黄落叶,在寂静的山谷间盘旋不定。未散去的薄霭轻雾里,一辆孤零零的黑色马车突兀地停在山门前,车轮下有大石固定,车夫和拉车的马匹却不知去向。 打开车厢,大师兄蜷缩成一团昏迷著,除了中了点迷香,并无大碍,可俊朗的面容上布满憔悴,紧皱的眉头里凝结著浓重的悲伤。即使用重裘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手脚却依然刺骨地凉,好似亘古不化的严冰。 那纯良洒脱、不染纤尘的大师兄,是少年们心目中如神仙般的人物,只能高高在上被人珍视,被人呵护的,怎麽能容许任何人轻贱伤害,直至苦痛於斯? 那年冬天,沈虚槐便入了京追寻,可惜一点线索也无,之後又换了三师弟李若棠去。今年年初,小师弟苏明桑刚被允许下山,就入了京,却不料他一来便出了事。 也不知苏明桑探听到了些什麽,以至於被官府收押。看若棠信中字迹潦草,想来是仓促之间一挥而就,似是他也脱不了干系。只除了知道此事隐约与大师兄有关,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难道与大师兄有仇的,竟是官府里的达官贵人? “开门吧。”熟稔的声音低低响起。 沈虚槐心中一暖,忙开了门,“大师兄。” 庄净榆走了进来,“你明日要进京了吧,我也只好现身了。说吧,到底出了什麽事?” 分手时,他心里存了点疑虑,便悄悄跟上师弟,没想到果然事有蹊跷。他途中便修书一封托人送往蜀中,李伯阳那儿说不得只好改日再亲自登门赔罪了。 孤灯一点如豆,幽幽明明间沈虚槐的心思一变再变,待开口时,仍是云遮雾里,“师兄,其实小师弟是在酒楼中贪杯,与人口角,动起手来。没伤人命,却惊动了官府,想来无甚大事,只要打点些银两,很快便能回家了。” “真的麽?”庄净榆将信将疑,“那是谁传来的书信?” “是小师弟托衙门里的差役传来的,具体的事情等明日进了京,打探一番便知。” 庄净榆当即做了决定,“明日我跟你一道进京。” “师兄不可,此事还未曾查明,不知其中深浅。不若明日由我先入京,查明真相。若不是什麽大事,师兄也无须破誓。若真有什麽事,咱们兄弟更该分开,万一出了什麽事,还不至於被人一网成擒。” 大师兄当年立的那一道誓言里究竟暗藏何种玄机,谁也不知。若是让他入了京,恐怕事态会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庄净榆思忖再三,确实有理,便不再执著,“那好,我就在此等候。以三日为限,你若不回,我即刻进京。” 次日天明,送走了沈虚槐。庄净榆左右无事,便信马由缰,在附近闲逛,不多时,便到了一片小丘之上。 登高望远,春日大片绿油油的禾苗,金灿灿的油菜长得热闹茁壮,可他的目光却落向京城那如岩兽般高大厚重的城墙上。 小师弟的忽来京城,二师弟的欲说还休,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著他? 庄净榆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想点破。 他们都是想保护他吧?他暗自苦笑,自己什麽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了呢? 盈风满袖,长发轻扬著迷蒙了双眼,看不透那团灰色里的暗潮涌动。快入夏了,带著暖意的风怎麽也吹不散胸口的抑郁,反而愈加凝重。罢了罢了,他收敛心神,顺著山道往後坡而去。 此处地势开阔,城中富户官员多有在此置田起宅,闲时过来小住,寻些农耕桑麻之乐。更有甚者,把这儿用作金屋藏娇之所,一般的蓄奴养婢,俨然另一个府第。 也不知走了许久,忽瞧见一处宅院,建得有些意趣。 跟那些富丽堂皇、精雕细刻的庭院比起来,此处显得朴实无华得多。借著山势,恰到好处的安在山坳里,门前是道小溪,淙淙流过,虽不甚深,但与这地面却有两丈多余的落差,溪底大石密布,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隔开了闲人喧嚣。 一座宽宽的吊桥是进出的唯一的通道,宽大厚重的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与标识,掩住内里光景。只隐约瞧见里面林木甚多,古藤苍柏,郁郁葱葱,偶有灰黑色的屋脊露出些形踪。 庄净榆不由暗暗称赞,此处无一不借地利,不矫情不造作,浑然天成,分明主人慧眼独具。 再往下,溪水渐渐平缓,河滩边横七竖八散乱著些巨石,巧妙的阻拦了溪水上涨时的泛滥,若有敌人来犯时,只要略加挪成,便可迅速结成一道屏障。 庄净榆行得久了,有些疲倦,见周遭无人,他童心忽起,运起轻功,在巨石上纵来跳去,最後择了一块最舒服的半卧下,头枕著胳膊,闭目养神。 不多时,传来一阵孩童嘻戏之声。半眯著眼,瞧见一群小孩儿过来捉迷藏,有男有女,大的七八岁,小的不过两三岁,看那衣饰,都是些普通庄户孩子。 庄净榆抿唇轻笑,想起小时与诸位师兄弟,为了练习轻功,也时常在林间树梢纵来跳去。三师弟李若棠最是顽皮,每次总要躲在最高的树上,为此不知摔了多少跤。不过也就因如此,他的轻功在师兄弟之间反而是最好的一个。 “好了没?” “没有!我还没藏好!” 孩子们乱哄哄的叫嚷著,忙成一团。 庄净榆看著笑意更浓。 “好了没?” “好了!” 那小男孩转过身,四下找寻,不多时,便把这些顾头不顾!的孩子们揪了出来。也有几个藏得太好的,到最後自己著急蹦了出来。大家嘻嘻笑著,换个地方又去展开新一轮游戏了。 捉迷藏便是如此,藏得太浅没意思,藏得太深更没意思,要恰到好处的让人费些不大不小的工夫寻到,才既有乐趣,又显本事。 这话是谁说的?庄净榆略一皱眉,半天也想不起来。索性闭上眼睛,专心感受著风云变幻,听溪水潺潺。正要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忽听得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 有人! 第三章 诱入京城 庄净榆睁开了眼,却见有个小小的男孩儿,只两三岁年纪,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著他。 不觉唇角微扬轻笑道,“你的小夥伴们都走了,还不赶紧追去?” 听到他的声音,小家夥微怔了怔,试探著向他又走近了几步。两只小手紧张的不知往哪儿放,蜷缩在胸前,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害羞的小松鼠,煞是惹人怜爱。 “你想过来麽?那就过来啊!”庄净榆不禁莞尔,冲那小孩儿招了招手。 小家夥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摆摆地走到巨石下,小手扶著石头,仰起小脸望著他,淡淡的小眉头微微皱起,似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 庄净榆从石上一跃而下,半蹲在这小男孩面前,温言问道,“小家夥儿,你叫什麽名字?” 这孩子的相貌生得不错哩!虽然圆圆的小脸蛋脏兮兮的,但仍看得出五官很是精致漂亮。尤其是一双黑墨点漆般的大眼睛,眼白里泛著纯真的淡蓝色,灿若星辰。两只小巧的元宝耳朵红红的,透著几分紧张。褐黄的短发在顶心揪了一绺起来,扎了个小小的冲天辫,其余部分已被汗濡湿,软趴趴的散乱服帖著。 见他说话,小男孩儿粉嫩嫩的小脸霎间涨得通红,忽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伸出食指,极其小心的划过庄净榆的脸,仿佛要确信他是否真的存在一般。 庄净榆笑得璨然,握住了他的小手,小家夥的手心里汗津津的,已经有好几条黑道道了,但那嫩嫩的触觉,还是让人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 小男孩儿定定的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那红菱般的小嘴瘪了几下,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氤氲,还没等庄净榆反应过来,他已经扑上前来,紧紧搂著他的脖子,“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庄净榆被弄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抱住这小小软软的身躯,轻轻拍著他的背,手忙脚乱的哄著,“莫哭!莫哭!” 小家夥却不管不顾的径自号啕大哭,似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要发泄出来一般。他自哭得惊天动地,庄净榆也听出了一身的热汗,竟似自己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坏事欺负了这麽个小小孩儿一般,不知该怎麽逗哄,急得面红耳赤。 好半晌,这孩子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满脸泪痕跟只小花猫似的。 庄净榆素性爱洁,见状将他抱到溪边,拿帕子打湿,替他擦洗干净了手脸,把那小辫也重梳整齐。 “好乖哦,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儿抬手揉揉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止住了哭声。 “我叫小榆钱儿,今年两岁半!” 软糯糯的嗓音,直甜到人心里。他伸出三根小手指,又用右手把无名指往里按下一半,认真的比划著,小模样可爱之极。 “我是戊子年八月十六生的,爹爹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生了我,我们家才真正圆了。”小榆钱儿背著家底,还伸手比个了大大的圆。 庄净榆被逗得轻笑起来,心上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小榆钱儿,你家在哪儿?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男孩儿用力地点点头,忽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颜,高高嘟起如花朵般粉嫩的小嘴,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记。 猝不及防间,象是细微的电流直通到心里,奇异的感觉让庄净榆有些震惊。 “叔叔我们走!”小榆钱儿欢快地叫道,“我们回家去。” “你家在哪儿?” “我家在京里。” “京里?”庄净榆愣了,“那你怎麽跑这儿来了?” “东爷爷带我出来玩的,然後我就丢了!”小榆钱儿很无辜的眨著大眼睛。 “啊?你跟那些小孩不是一夥的?” “我都不认得他们,只跟他们玩了一会,走著走著就到这儿来了。” 原来是迷路了。 “叔叔,你快送我回家吧!要不,爹爹该著急了,东爷爷也会被吓著的。” 庄净榆真为难了,“叔叔……叔叔不能去京里。” “为什麽?”小家夥儿撅起小嘴,不高兴了,“叔叔不是答应送我回家吗?” “因为叔叔要在这里等人。” “是麽?”小家夥儿似有些不信,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那我陪叔叔一起等。” “叔叔可能要等好几天呢,要不叔叔再找个人,把你送回家好麽?你认得回家的路麽?” “我不要!”小榆钱儿高声道,“坏人会把我卖了的!” 哟!防范意识还挺强,那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麽?庄净榆有些好笑。 “叔叔说话不算数!叔叔是个大骗子!”小家夥儿生气了。 被个孩子这麽指责,真让庄净榆汗颜,“可叔叔真的不能去!嗯,你放心,叔叔找个可靠的人送你回家,你快回去吧,要不你爹娘该担心了!” “我没有娘!”小家夥儿的眼睛里很快又浮上一层雾气,他低下头忿忿的抱怨,“他都不管我。” 庄净榆自悔失言,讪讪的不知说什麽好。 小榆钱儿得寸进尺的勾著他的脖子,贴著他的脸可怜兮兮的恳求著,“叔叔,你要我好不好?” “呃,我送你回家!”话一出口,庄净榆自己都愣了,他怎麽这麽快就答应了?全然没注意这小家夥背著他狡黠地笑意。 很快收拾好行李,给房东留了话,庄净榆惴惴不安的踏上了回京之旅。 小榆钱儿得意之极的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窝在庄净榆怀里,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问题,“叔叔!你叫什麽名字?” “叔叔姓庄,名净榆。” 小榆钱儿不加思索的道,“就是山庄里一棵清净的大榆树麽?” 庄净榆微微有些诧异了,“你这麽小就识字?” 小榆钱儿笑得无邪,“我是小榆钱儿,当然要识得榆树啊,我家院子里就有一棵。” 小鬼灵精,庄净榆忍不住伸指轻弹了他额头一记。 小榆钱儿咯咯笑了起来,清脆得如檐角的风铃,叮叮当当,说不出的悦耳好听。他又想起一事,蓦地将小手伸进庄净榆的衣领里挠动。 “干什麽?”庄净榆眉头一皱,只觉酥痒难耐,赶紧伸手揪住了不安分的小爪子。 “痛痛!”小榆钱儿立即皱起了小脸,瘪起了小嘴。 习武之人手劲总比常人大上许多,赶紧松了手,只见那小手腕上已经有几个淡红色的指印。 “对不起啊!叔叔不是故意的!”看著小人儿满脸的委屈,他只觉比自己受伤还难过。 “吹吹!”小榆钱儿把手放在他面前,毫不客气的吩咐著。 赶紧替这位小爷又是吹,又是揉,很快便让那红印就消失无踪。 小榆钱儿却不依不饶的把小脑袋搁在他颈上,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颈窝里使劲磨蹭著,撅著小嘴哼哼叽叽的撒著娇。 “叔叔错了,叔叔进了城给你买东西吃好不好?要不你想玩什麽?”庄净榆不知该怎麽讨好这小人儿,一个劲儿的许诺。 小家夥儿的小心眼里乐开了花,呼吸著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小脑筋飞快地转动著,眯著眼睛盘算著该要多少好处。 “小榆钱儿!”突如其来的叫唤打断了小家夥的美梦。 “您是?”庄净榆看著面前的年轻男子,有些诧异。 男子银白色的锦衣上绣著翻江倒海的云龙纹,束著明黄色的丝绦,气宇轩昂,贵气逼人。小榆钱儿却是一身普通衣裳,怎麽会认得这样的人? “珅叔叔。”小榆钱儿不情不愿的打著招呼,偷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脸晴转多云。 “净榆!你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麽?”陈景珅提马来到庄净榆身边,一脸的幽怨。 这表情放个大男人身上,怎麽看怎麽别扭。庄净榆强忍著笑意,“对不起,在下真的不记得了。” “叔叔要送我回家了!”小榆钱儿皱著小眉头,对来人挥了挥手,“珅叔叔再见!” 可惜他的小小伎俩很快被这个坏叔叔点破,“净榆,你怎麽遇到小榆钱儿?” “哦,小榆钱儿在城外走丢了,我送他回家。” 庄净榆心中立即生出疑问,小榆钱儿既认得此人,听这口气还甚是熟稔,那分明就是贵人家里的孩子,怎麽会这麽巧,偏偏走丢了,还被他捡到? “是吗?小榆钱儿?”陈景珅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怎麽忽然变笨了?还有谁,敢这麽不小心,居然把你都弄丢了啊?” 小家夥儿气得脸都红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得扭头紧紧的抱著庄净榆的腰,“叔叔,你答应送我回家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听他这麽一说,庄净榆顿时心下雪亮,被欺骗的感觉著实让人不悦。 “小榆钱儿,你认得这个叔叔对不对?” 小榆钱儿点了点头。 “那好!”庄净榆一把将他抱起,递到陈景珅怀中,“就麻烦这位兄台送小榆钱儿回家了。” “叔叔!” “净榆!” 庄净榆淡淡一笑,“我既破了誓言,入了京城,不管你们有何目的,尽管赐教。但此刻我却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他打马便走,再不回头。只留下那二人,大眼瞪小眼。 第四章 三绝馆里 既来之,则安之。 庄净榆打算先寻家客栈住下,再去打探二师弟的下落。 京城富庶,客栈也是多如牛毛,正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晃悠,有些拿不定到底要住哪家,客栈却找上他了。 “请问您可是庄净榆庄公子麽?”不知哪家的店小二乐呵呵的跑到了他面前。 “正是在下。有事?” “小的是云来客栈的小二,有人为公子在我们店里订了一间上房,小的就是专程来接公子的。” 好快的动作!庄净榆不惊反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就麻烦小二哥在头前带路吧。” 小二年纪不大,但很是机灵,马上殷勤的牵著马,将他带回了客栈。 “你们这客栈倒也不小啊!” 三层小楼装饰得金壁辉煌,煞是气派,庄净榆一路走来,这家客栈算是当中翘楚了。 “那是!也不是小的自夸,我家若是在京城中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里面请!” 小二领他进了三楼南边的一间上房,“这间房对著花园,最是清静。地方也大,外面有厅,里面是卧室,这儿还有个小间,是洗浴方便之所。这床幔褥子,茶杯浴桶,全是新的,一次也没人用过。您瞧还满意麽?” 庄净榆扑哧一笑,“我现在只想知道,这间房有人付账麽?” “庄公子说笑了,您就放心的住吧,什麽也不用操心!小的姓洪,生下来时刚好七斤,大名就叫洪七斤。您叫我小七,或是七斤都可以。我别的不会,只是在这京城长大,各处都还熟识,公子您这些天要上哪儿去,小的鞍前马後,给您跑跑腿带带路还是成的。” 这下连庄净榆都不得不佩服,安排之人的细致周到。放著自己的人不用,而是让店小二来伺候,就是不想让他反感,产生距离。 “小七,我若是问你是谁替我订的这间房,你是不是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是小的也实在不知。来订房的是位老伯伯,他说时候到了,自会有人来见您。不过请您放心,他绝对没有恶意,也不会要您任何报答,只是尽故人的一点心意罢了。” 果真如此简单麽? 庄净榆心中万千纷扰,既渴望破解疑团的释然,又害怕了解真相後的难堪。一颗心起起落落,就是落不到实处。 洪七斤不再多言,打来热水,泡上香茶,让他好好休息,便悄然退下了。 管它的!庄净榆索性泰然处之,反正自己什麽都不记得了,就是有什麽,也是别人操心的事。 只是小榆钱儿实在可恶,大不该用谎话骗他,下次若再见面,定要打他一顿屁股才是! 想著那小家夥的小模样,嘴角却浮现出一缕温柔的宠溺笑意。也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真的生那小鬼的气。 日头刚刚偏西,洪七斤拿著张大红烫金的拜帖进来了。 “这时候下帖子,八成是请您吃饭的吧?” 还真被他说中了,庄净榆接过一瞧,“三绝馆?那是什麽地方?” “三绝馆可是京城最好的销金窝了!”洪七斤两眼放著光,“第一绝是说他家的酒菜好,异常味美,是为一绝。第二绝是说他家的庭院好,移步换景,雅致脱俗。至於第三绝嘛……”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庄净榆一眼,才低声道,“第三绝是他家的服侍好,女妓男娼,俱是色艺双绝。” 庄净榆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去过没有?” 洪七斤臊得脸通红,“那种地方,哪是小的这种人能进去的?不过地方却是知道的,给您领个路还成。” 庄净榆一笑,“那咱们今天就一起去开开眼,见识见识这三绝。” 三绝馆就建在城南碧波湖畔,偌大一所宅院却毫无寻常酒楼楚馆气息,要不是门前那车如流水马如龙,倒更似富人家的别苑。 来到门前,洪七斤还在忸怩,“庄公子,我就不进去了吧?” “这话怎麽说的?说好了一起进来的,走吧。”庄净榆凑近他耳边低低笑语,“反正又不用咱们掏钱,你可千万别心疼,大胆的去!” 气息一近,洪七斤忽地从他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雅香,不由得小心肝颤了一下。再加上他的笑,真是……勾人! 该死!自己怎麽能对他有非分之想呢? 饶是洪七斤脸皮深厚,此时却也忍不住耳朵红了,不由自主的就跟著庄净榆踏了进来。 报上名姓,门口的小厮顿时笑脸相迎,一路穿花拂柳,引著他二人走过亭台楼阁,来到一处小院前。 窗外,一边是碧波万倾,粼光夕照,一边是花木葱茏,鸟语花香。纵是无菜,光是对著此景,亦可以高歌下酒了。 门前站著四位劲装带刀侍从,武功俱是不弱,在这小院周围,庄净榆还能感受到至少四名高手的气息。 厅中已有人在等候了,一件墨绿色的长袍沈静似寒潭,自信的眉眼虽极力内敛,但仍有掩不住的天生威仪。 洪七斤只瞧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局促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庄净榆却处变不惊,“我认识你麽?请问兄台尊姓高名?” 男子微微一笑,看著他的目光时透出几分温情,却还藏著几分促狭之意,“叫我王炎就好。净榆,别来无恙?” “还好,有劳王兄惦念。” 男子上前携著庄净榆到上首坐下,似是不经意的看了洪七斤一眼。洪七斤差点就落荒而逃了。却是走不动,因为腿软了。 “这是云来客栈的小二哥,被人请来照顾我的。王兄不介意吧?” 王炎微微颔首,“你高兴就好,都坐吧。” 他对旁边侍从略一示意,那人立即出去,很快,一桌酒菜就摆了上来。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就让他们把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了一份,净榆你尝尝。” “好啊!多谢王兄盛情。”庄净榆也不客气,还招呼著,“小七,你也吃啊。” 王炎端起了酒杯,“久别重逢,净榆,这一杯算是为你接风洗尘。” “多谢王兄。”庄净榆一口饮尽,“果然是好酒!可惜前尘往事於我而言,已如过眼云烟,这杯酒就算是乐交新知吧。” 王炎呵呵一笑,“也好!难得净榆如此豁达,倒是为兄多虑了。咱们不谈过往,只看今朝。” 两人推杯换盏,宾主款洽。 见他二人不关注自己,洪七斤陪在末席乐得清静,埋头大嚼。 酒足饭饱後,王炎笑道,“今日还给你准备了些好节目。” 他合掌两击,就见两队美貌男女在老鸨带领下鱼贯而入,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便是三绝馆里最後一绝,净榆你若喜欢谁,尽可留下。” “王兄盛情,在下心领了。小七,你可有中意的?” “啊?”洪七斤一下回过神来,再看看这些男女,咂咂嘴道,“算了,小的不要。” “哦,莫非连这位小哥也瞧不上麽?”王炎来了兴致,追问道。 “也不是。”洪七斤脸更红了,不知不觉就说了实话,“他们都很好,只是……”他偷眼看著庄净榆,不吭声了。 这庄公子也说不出五官哪里生得出挑,只是眉眼平顺,鼻梁挺直,轮廓分明而已,但组合到一起却是出奇的顺眼。皮肤白皙润泽如玉,添了些酒意後两颊微微有些泛红,简直就象……初春的桃花一般醉人! 可最吸引人并不是他的容貌,而是那股子出尘脱俗、飘飘欲仙的气质,洪七斤形容不出来,但他也不是瞎子,有此珠玉在前,相形之下,萤火之光就不足以吸引人了。 王炎会意,叹道,“是我的失误,你们都下去吧。” 老鸨还待多言,侍从已经每人打赏了一份不薄的赏银,凛冽的目光让人不敢多问。 既然没了下半场,白吃白喝已毕,庄净榆正待告辞,忽听院外传来悠悠笛声。 笛曲并不复杂,却婉转多情,丝丝缕缕,沁进人心里,里面饱含的清清思恋,如莲荷般幽香,涓涓爱恋,若碧泉般无瑕。一片冰心,黯然销魂。 月上中天,院中一畦亭亭修竹旁,背立著一位白衣男子,黑发披散,从两边耳上挑起一缕编结在脑後,用银环扣紧。晚风吹送,长发轻扬,仿佛随时就要化风逐月而去。 一曲终了,他才缓缓的回过头来,满庭!紫嫣红瞬间俱失了颜色,明明是个男子,面目却如此明豔动人,令人一见难忘。 “你终於,回来了麽?”白衣男子定定的望著庄净榆,微微动了动唇角,不知是哭还是笑,看得人分外心酸。 “你……”庄净榆怔怔的看著他,不明白这男子看著他的目光为何竟如此忧伤。 第五章 小小春药 “小雪!小雪!”突兀的叫喊打破了这难堪的静默。 王炎眉头一皱,庄净榆瞧见那个小榆钱儿叫做珅叔叔的男子冲进了园中。 这世界,还真小。或者说,他们都是自己以前认得的一个圈里的人? “真的是你!我听到笛声就知道是你了,都快三年没听过你吹笛了!你今天怎麽肯出来了?”陈景珅的欢喜与激动之情溢於言表。 “这位,想必就是白衣胜雪、笛声似梦的雪梦公子吧?”王炎一声清咳,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啊!”那人猛地回过身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见到他们二人,似也不意外,只略有些尴尬的笑笑。 “那个……我们就不打扰了。”他拉著雪梦就想走。 雪梦却甩开他,一步一步走到庄净榆面前。他走得极慢,步态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即使同为男子,也不能不为他的风采折服。 雪梦微笑著,眼里却有点点泪光,“雪梦只是个烟花场里的小倌,不知可否有幸请公子品一杯茶?” “小雪,你不要这麽说!你早就不是了!” “可毕竟曾经做过,不是麽?”雪梦看也不看他,只问庄净榆,“你会嫌弃麽?” 二人站在一起,竟是如此的和谐与般配,如果说庄净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那雪梦就是误入凡间的精灵。 庄净榆笑如春风,“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雪梦高兴得就象孩子,上前来牵他的手。 “小雪!”陈景珅很不甘的盯著二人。 雪梦回过头来,脸上如冰冻三尺,“我不请别人!”拉著人就走了。 王炎闷笑连连,“景珅,你怎麽这麽没用?连杯茶都讨不到。” 堂堂的恭顺王在宣帝面前吃了瘪,一肚子火气不知怎麽发好。柿子要拣软的捏,看看四周就盯上洪七斤了,“你在这里做什麽?” 洪七斤吓得一缩脖子,“小的这就回家!”脚不沾地的跑了。 宣帝笑得更大声了。 “我还是得去瞧瞧,小雪会做傻事的!”陈景珅咬牙切齿的转身要追。 “不用了。”宣帝哂然一笑,“既然你都可以查到朕在这儿,别人也一样。今晚这事还没完呢,你何苦去做那个恶人?走吧!” 茶是好茶。 茶叶形似瓜子,泡开後绿色光润,微向上重叠,正是庄净榆平素爱饮的六安茶。而这种却比常见的似更好些,也不知是什麽异种,香气格外浓郁。 烹茶的亦是妙人。 不仅生得赏心悦目,还是茶道高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仪态万方。 雪梦在三绝馆的一角独占著一处庭园,并无外人敢来轻易打扰,昭示著他的地位超然。 品著香茗,一任时光流转。 庄净榆在等著雪梦开口,可他却什麽也不说,就这麽静静的看著他,不知何时,目光竟已痴了。 一壶茶饮尽,庄净榆忍不住了,“你……不打算跟我说些什麽麽?” 雪梦微笑著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庄净榆面前,跪坐在地板上,把头枕在他的腿上,“我只要这样靠著你就好了。” 可庄净榆觉得──不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亲近过了,这几年,他一直极力避免与旁人的身体触碰,因为这会让他产生一种难言的欲望,令他自己都害怕。 “雪梦,你坐起来好吗?”他想把雪梦扶起来,他却如灵蛇般柔软的缠上来,坐到了他的怀里。 双手攀爬上他的颈项,雪梦的额头轻抵著他的,吐气如兰,“净榆,让我伺候你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脸上,说不出的酥痒难耐,“雪梦,不要这样!” “那你想要怎样?”雪梦侧过头,在他颈边顽皮的呵气。 一手已经斜插进他的衣襟里,轻轻的划著圈,春衫轻薄,每一分抚摸的感觉都是如此的清晰,带起皮肤敏感的颤栗。 庄净榆只觉口干舌燥,体内有一股不受控制的热流在涌动,气息明显有些不稳了。 “净榆,净榆……”雪梦喃喃的唤著,本来清柔的嗓音此刻听来却无比娇媚,“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不是麽?” “不……不是……”庄净榆尽力的保持神智的清明,两个男人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可身体却不受控制,根本舍不得推开怀中之人。 雪梦是风月场中的名优,岂会不知,“你撒谎!”当下毫不犹豫将两片红唇送上,紧紧封住了他的唇。 庄净榆只觉呼吸一窒,但转瞬却是说不出的快活,他本能的微张开唇,让雪梦的舌头轻而易举的攻了进来,唇舌相缠的愉悦让他紧紧的抱住了怀中之人。 雪梦的味道很甜美,无疑令人沈醉,但还不至於让人神智全失。他身上还差了点东西,是什麽呢? 蓦地,门轰的一下被人踢开了。庄净榆从未象现在这麽尴尬过。 “师兄!”沈虚槐难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紧紧纠缠的两个人。 一向儒雅高洁,从容淡雅的大师兄,此刻却衣衫半解,黑发凌乱,露出颀长的颈项和半边白玉般的胸膛,眼中情潮未退,有著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更重要的是,此刻他怀中抱著的,虽然是个美人,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那男人的手还轻佻的放在师兄的胸膛里。 可很快,他就发现,大师兄脸上晕红得有些过分,屋子里还残留著一股奇异的香气。 沈虚槐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把将雪梦扯开,把大师兄拉到身後,“你这妖人,竟然敢对我师兄下药!” “净榆是喜欢我的,我们是两情相悦!小小春药只是增加房中情趣,又有何妨?” “胡说八道!我师兄才不会喜欢你!”沈虚槐简直暴跳如雷,“快把解药拿出来!” “春药又不是毒药!”雪梦看著庄净榆,笑得妩媚,“我,就是最好的解药。” 沈虚槐气得想上前打人,却被庄净榆拦下了,“算了,他……他不是故意的。” 见师弟看自己的眼光有异,庄净榆匆匆整了整衣衫,恢复了平日的镇定,“我们走吧。”再也不敢回头看雪梦一眼,便率先出了屋子。 其实……何必呢?就算没有春药,庄净榆觉得自己也不会拒绝他的。 “师兄,你怎麽和这种人搅在一起?”想想真是好险,若不是有人通知他说师兄到了这儿,他将信将疑的来此查看一番,师兄可不就贞节不保? 庄净榆此刻可没心思听他唠叨,他体内的情欲被挑起後还未平息,难受得直想赶紧跳进冷水里,“我们回去再说!” 云来客栈,洪七斤早已回来等候,见带了外人来,也不稀奇,直接就给安排了住处。 庄净榆要了桶冷水,泡了半天,可体内的热度还是一点不减,反而有越来越旺之势。 “师兄!”沈虚槐送师兄回来後,才回住处取了行李搬来。安顿好了後,上来瞧见师兄眼里仍是春意盎然,一望而知就是欲求不满。 “虚槐,我现在不想说话,有什麽事明天再说!”庄净榆下了逐客令,他方才尝试著自己解决,可身体却不听自己的话,弄得不上不下的,倒让人更加难受。 若是平日,大师兄一发话,几个师弟都会乖乖照做。可他此刻脸色嫣红,媚态横生,只让人觉得心神荡漾,哪里怕得起来? 沈虚槐想也不想就上前抱住了庄净榆,声音也暗哑了下来,“师兄,我来帮你。” 清瘦的身躯刚一入怀,便让人不想放开,薄薄的衣衫挡不住他身上滚烫的热度,和著淡淡的幽香令人沈迷。 庄净榆一怔,被人拥抱的感觉让他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师兄……”沈虚槐不合时宜的低唤却唤回了三分神智。 转手“啪”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 “你到底在干什麽?滚!出去!”庄净榆气急败坏的吼道。 如果和雪梦一起做了这种事,他可以接受。可换作自己的师弟,庄净榆知道自己绝对会後悔。 沈虚槐被打懵了,羞惭的退了出去。 庄净榆索性把灯也灭了,却毫无睡意,只好自己跟自己发脾气。 在屋里转了两个来回,越发焦躁,想也不想,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摔了下去。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又拿起能摔的东西继续摔打。 沈虚槐守在门外听得是心惊肉跳,大师兄他……什麽时候养成这个毛病? 楼板轻响,有人上来了。 是洪七斤。 “沈公子,我来添灯油的。” 沈虚槐刚松了口气,却觉背後劲风一动,已经被人偷袭得手,点了穴道。寒光一次,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个位置,只要往前轻轻一送,便必死无疑。 这是只有杀手才会使的招式。 沈虚槐抬眼对上了偷袭者,这是一个蓝衣劲装男子。面目本是清秀甚至俊美的,却被一道自右向左划过的鞭痕破坏了。时日已久,淡青色的疤痕虽然淡了许多,但好好的一张脸愣是因此显得有几分狰狞。 没有掩面,就是不担心暴露行踪,何况洪七斤还在,应该不会伤人性命。沈虚槐心知自己不会有碍,那麽他的目的,是大师兄? 又有人上来了,脚步虚浮,应该不会武功。那人兜头裹著黑色长袍,看不清一丝面目。 经过二人身边时,低低吩咐了一声,“你们就在隔壁候著吧。” 男人的声音温和富有磁性,但沈虚槐就是不可扼制的全身泛起寒意。他这时进大师兄房里,难道是想拣现成的便宜? 洪七斤开了门,蓝衣侍卫拖著沈虚槐进了隔壁。 沈虚槐气得无计可施,唯一一点放心的是,他不会武功,师兄应该没事吧? 第六章 一晌贪欢 “谁?” 庄净榆正摔得手软,忽然听到有人进来,踢到碎瓷的声音。 没有点灯的房间,从窗外透著朦胧的模糊光晕,只看得到一团黑影,听他呼吸沈重,并不会武功,庄净榆略放下心,语气却好不到哪儿去,“装神弄鬼的做什麽?” 黑影摇头苦笑,“还是这麽不长进!一发脾气就乱摔东西。”亲昵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几许纵容。 他的声音……怎麽如此熟悉?好似听过千百回,却又偏偏想不起。怔忡之间,男子用脚把地上的碎瓷拔开,慢慢向他走来。 “你是什麽人?”心跳似是漏了一拍,庄净榆忽然有些紧张,他想点灯。 “不要点灯。”男子看穿了他的意图,急忙制止。他的语气很温和,意思却很坚定。 “为什麽?”庄净榆停下了动作,有些好奇。 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曾经答应过你,绝不在你眼前出现。除非──你来见我。” “那你现在来干嘛?” “我现在并不算出现在你眼前吧?黑不隆冬的,我包得这麽严实,这你也能瞧得见?” 听著他的抱怨,想象著他皱起眉头的苦瓜脸,庄净榆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强词夺理!” “那你要我离开麽?” “等等!”庄净榆不知为什麽,突然很想留下他,“你……你深更半夜的来做什麽?”起码有人陪著聊聊天,也比独自忍受欲火焚身来得好。 “我来给你解药啊。”男子说得云淡风清,似乎再正常也不过。 庄净榆的脸一下烧了起来,“我不要!你……你怎麽知道?” “我关心你呗!”理所当然的口吻,男子继续乱七八糟的念叨著,“以前就跟你说过,那种风月场所不适合你。就是不听,总要跑去淘气。现又吃了亏吧?解决没有?还难不难受?” 这话问得庄净榆脸上都快滴出血来了,无名之火熊熊燃起,象个小孩子般跺著脚发起了脾气,“你滚!我讨厌你!快滚!” 男子呵呵闷笑,却上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腰,“我不会武功,不经打的,你可要温柔一点哦。”说著,还往他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庄净榆顿时只觉痒到了心里,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手脚一下软了。 男子的气息很清爽,还带了一股药铺子里的味道,苦苦的芳香,明明很陌生,却又让人莫名安心。 “你……你想干什麽?” 男子忽地弯腰,将他整个打横抱起,庄净榆惊呼一声,不知该如何反应。 男子惦惦手里的分量,喃喃道,“好象长高了些,也重了些。” “你……” “你就把我当成三绝馆里的小倌吧,我会让你舒服的。” 男子将他抱到床上,弯腰替他脱下了鞋袜,又放下了床幔。 “你到底要干什麽?”心里明明很清楚了,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要问。 “给你解药啊!”放下帐子後,里面更是漆黑一团,男子自脱了鞋,也靠了上来。 “你走!我不要!”庄净榆犹自嘴硬,“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不过,那也等到我服侍完你之後再说好不好?过来!” 男子将他揽在了怀里,俯下身子,似是想吻他,犹豫一下,唇还是轻柔的落在他的额上,清清凉凉的,体内的烦热似乎一下平息了不少。他的怀抱很舒服,庄净榆躺上去就不由自主的不想离开了,那就,让他试试…… 感觉到他渐渐放松了下来,男子的手熟稔的解开了他的衣襟,沿著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滑过,象是抚摸最珍爱的羽毛,却又激起连串火花。心跳得越来越快了,男子的手滑进了他的亵裤里,握住了他肿胀难平的欲望。 “唔……”控制不住的从唇边低低逸出声来,庄净榆却又立即害羞的咬住了唇。 “没关系,想叫就叫吧。”男子一手爱怜的抚著他的头,把食指塞进了他的嘴里,挑逗著他的舌头,一手温柔的抚弄起他的分身。 暗夜给了人最大的遮掩。 当分身被握在他灵巧的手里运动,很快的就壮大起来,真的好舒服,比自己的手更舒服。 “嗯……”庄净榆吮含著他的手指呻吟了起来,本能的挺腰在他手里磨蹭著,象是在撒娇,又象是在催促。 “著急了?”男子轻轻一笑,手里一紧,开始快速率动起,放在他嘴里的手指也加紧了调弄。 “唔……啊……唔……”庄净榆闭上了眼睛,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下身,全身都兴奋得颤栗起来,恨不得把男子的手指头都吞进肚子里去。 男子的手法很好,很快,庄净榆就在他手上泻了出来。瞬间的失神,让他无力动弹,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男子拿丝帕细心给他擦净了,“好了好了,乖,睡吧。”他似乎起身想走。 可是,这怎麽够! 当蓄积已久的欲望被打开第一个缺口後,汹涌而下的狂潮简直要把人逼疯。 感觉自己被紧紧抓住的衣襟,男子苦笑起来,“净榆,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也会忍不住。” 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庄净榆一个翻身把男子压在身下,想寻找他的唇。 男子按著他的头左右避开,“净榆,净榆!不要这样!我现在已经快忍不住了!” “唔……”拉长的鼻音诉说著庄净榆此刻有多麽的不满,他本能的知道,这男子一定知道如何让他快乐,可为什麽不给他? 他羞於出口索求,只在他身上磨蹭,而这些却比千言百语更加诚实。 很快,他就感觉到男子下身的变化,这让他有了成就感,更加用力的磨蹭著。 男子伸手按住了他不安分扭动著的细腰,还在极力克制著,声音却暗哑了,“净榆,你真的想要麽?” 庄净榆已经动手开始撕扯他的衣裳了。 “那你自己说!说要我干你!” 庄净榆被他的话吓到了,愣了一下。 “怕了麽?”男子咬著牙想把他推开。 庄净榆却突然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趁他分神之际,还伸出小舌迅速钻了进去。 男子反应过来後狠狠的吻住了他,辗转啃吮,如攻城掠地般,宣告著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主权,很快,嘴里就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对,就是这感觉!庄净榆终於知道之前差的那是什麽了,十足霸道的吻让他兴奋得想要尖叫,刚刚软下去分身又抬起头来。 男子趁著最後一丝理智崩溃前一把推开了他,恶狠狠的喘著粗气威胁,“不想让我干你就别再缠著我!否则,你就等著哭吧!” “我不!我要!”庄净榆此刻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什麽理智全部抛到九霄云外。他急不可耐的扒著男人的衣裳,迫不及待的想要肌肤之亲。 “这可是你自找的!”男子不再犹豫,三两下就把庄净榆本已解开的衣裳全都撕扯了干净。拉下他的双肩,炽热的吻左一下右一下的落在他的颈间脸上,象是戏弄般,就是不碰他的唇,却激发起人更多的欲望。 庄净榆皱著眉极力的想追寻著他的唇,却总是棋差一著。 “唔……唔……”愤怒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雾气。 见逗弄得够了,男子将他抱得更紧些,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啊!”庄净榆仿佛中了箭般极力的想要逃开,口气却不太稳,带著些撒娇的颤抖。 男子将他重又压在了身下,更恶劣左一下右一下的吹著,那又痒又麻的感觉象一波波细小的电流打到心里,让庄净榆有些受不了了。 正想不管不顾的推开他,男子却一口咬在了他敏感的脖子,啃吮出一串潮湿嫣红的花,如项链般缠绕在白玉般的颈项上。 “啊……嗯……”庄净榆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快酥了,难耐的娇哼起来。 似是得到鼓励,一只手从他腰上滑到了他结实挺翘的臀部,大力揉搓著。 庄净榆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象有什麽东西爆开了。 真是羞耻!可为什麽?那里居然会这麽喜欢? 还想要得更多,要得更大力一点!他不觉闭上了眼睛,把长长的颈项全部展现出来,随著男子的啃吮辗转喘息。腰部也略略抬起,方便手的活动。 查觉到他的变化,男子跟他贴得更紧了。唇舌渐渐向下,所过之处,带起一片炽热的火。 右胸樱红色的小花很快被攻陷,并被毫不留情的催残著。 真痛啊!可是又有一种奇怪的酥麻传到心里,让人忍不住把胸挺起,往那虎口里送得更深。 送上门的美食当然不用客气,用力的咬住往外一拉,再弹放开。 “啊……”庄净榆受不了的叫出声来,两腿不自觉的缠上了男子的腰,脚尖绷得紧紧的,在男子腿上使劲磨蹭。 “小东西,你又不乖了!”男子伸手握住了他那再度肿胀起来的欲望,那里已经有泪水汨汩而出,恶劣的用力掐了掐,“不许这麽快!” 可那欲望在他手里却更见挺拔了。 “唔……”庄净榆难耐的呜咽著,他又到发泄的边缘了。 “自己来!”男子丢下他的分身,去攻陷另一朵寂寞已久的小花。 欲望在上升,热度在升高,那难以言喻的感觉越积越多,舒服得象泡在热水里,闭上了眼睛,什麽都不愿想,整个人沈迷在这销魂蚀骨里。在男子的肚腹上蹭了几下,庄净榆就再一次发泄了出来。 趁他失神的一刹那,一根手指带著香滑的膏体顺著臀缝滑进了他的後穴。 突然被侵入的感觉庄净榆有些不悦的皱著眉扭动著身子抗拒著。 “别紧张,很快就好了,待会儿会让你更快活!”男子温柔的咬著他的耳垂盅惑著。 很快,身後的手指又多了一根,刚刚适合了,却又增加了一根。 灵巧的手指很熟悉他的身体,在窒热柔媚的内壁里不紧不慢的打著圈,吻顺著耳垂缠绵而下,到颈下胸前等每一个敏感处更是极尽挑逗。 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渐渐的,後穴里也不再抗拒,甚至觉得很舒服的开始迎合的收缩起来,象是贪吃的小嘴,想要吸得更多更深。 男子笑了,低沈的呢喃著,“净,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手指从体内撤出的一瞬间,庄净榆甚至觉得有些空虚,不满的哼哼著。 可很快,男子炽热的硕大便填充了进来,虽然有之前的扩张,可痛楚的感觉还是骤然袭来,本能的想要让人逃离。 男子扣紧他的十指,用身体的重量压迫著自己的分身一寸寸的向前挺进。 “疼!好疼!”庄净榆委屈的叫了起来,眼睛里迅速泛起了泪光。 “真紧!好宝贝,你那儿还是一样的棒!”男子赞叹著,在黑暗里摸索著舔去他眼角的泪,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放松,净,一会儿就好了,放松……”他一下一下亲吻著、安抚著。 虽然庄净榆极力放松,可还是痛,“太大了!”他带著泣音指责著。 男子的分身却立时又涨大了一分,硬梆梆的象烧红的铬铁,“快!让我进去!”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了。 可是,真的好痛!庄净榆徒劳的想避开,但每一次扭动,却让身上的男子更得寸进尺。 感觉差不多了,男子再不怜惜,一下直冲到底。 “啊!”庄净榆尖叫一声,感觉整个身体似乎都被人贯穿了,热辣辣的疼,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後穴里慢慢适应了。痛苦的感觉消散之後,却又觉得那种长久以来无法言说的空虚一下被填满了,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男子在他体内的每一分炽热与嚣张的筋脉跳动,好象那里本该就是属於它的领地一般。 “好乖……净,你看,进去了,没事了!”男子沈沈呼唤著,开始慢慢抽动。 新奇的体验,让庄净榆有些不知所措,身体不安的扭动著,既是想逃避,又是想迎合。 “宝贝儿,要不要快一点?”抽动得越来越快,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 “给你一个更快乐的!”男子猛地顶到了熟悉的某一处。 “啊!唔……”庄净榆浑身一颤,软下去的分身又抬起头来。 这麽强烈,这麽销魂的感觉让他最後一丝理智都崩塌了。 “很爽是不是?还要不要?” “嗯……要……”半是委屈半含娇嗔的低低哼著,庄净榆用尽残存的力气攀爬上男子的颈项,用力的吻了上去,两腿在男子的腰间缠得越发紧了,让男子更加深入,也更加兴奋起来。 “就这麽想要?”男子用淫词浪语更深的刺激著他,“说!喜欢我,喜欢被我干!干得越狠你越喜欢!” “喜……喜欢……要……喜欢!” 接下来,庄净榆只觉如在云端间穿行,身体都不象是自己的,这就是欲仙欲死吧?这样的销魂便是让他即刻死了也是甘愿的。 在铺天盖地的一波波快感,将他彻底淹没後,庄净榆脑子里只剩下最後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他要定了! 第七章 不速之客 庄净榆刚醒来的时候,瞪著不太熟悉的帐顶,有些犯迷糊,随即又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昨晚的记忆是如此鲜明,想著自己是如何纠缠著男人,象是群蚁附膻般紧紧咬住他不放,要了一遍又一遍……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偷偷的咬著唇回味,活象只被喂饱的猫。 被子是干净的,身体也是干爽的,後穴里清清凉凉,放置了药膏,肿痛的感觉已经很轻微了。 这男人床上功夫不错,前戏後戏做得很足,真是个不错的小倌。只好似见不得光似的,伺候完他就走了。 还想赖一会,可惜咕咕叫的肚子不答应。庄净榆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慵懒的爬了起来。 腰好酸!他有些不悦的撅起了嘴,下回不能这样了,太伤身了。一晚上最多让他伺候个两三回吧,这麽一想,心情又好了起来。 起身更衣,才发现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明亮的阳光下白玉般的身体一览无余,红红紫紫布满欢好後的痕迹。走动了几步,後穴里又泌出些白浊,濡湿了亵裤,庄净榆的脸微红了,赶紧又换了一件。 他记得很清楚,男人昨晚最後是如何在他身上愤怒的失控的,一面口不择言的骂他小妖精、小混蛋,一面又百般讨好他这个小妖精、小混蛋。 就凭他如此熟悉自己的身体,身份并不难猜。庄净榆只是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弄得自己居然要封住记忆? 虽然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庄净榆也还记得,男人走前落在他脸上温柔的吻和反复的叮咛。 让我来找你?做梦! 庄净榆心下很是笃定,这男人不会对自己撒手的。就算自己不去找他,他也会千方百计的来接近自己。 待收拾停当,一拉开门,愣住了。 “师兄!” “净榆!” “叔叔!” 沈虚槐、雪梦还有小榆钱儿三人成犄角之势,象三只大小狗守在他门前,大眼瞪小眼,也不知对视了多久。 见他出来,沈雪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拉扯著他。 “师兄,咱们进去说!” “净榆,你听我解释!” 小榆钱儿人小腿短,抢不赢他们,气得尖声嚎叫,孩童刺耳的声音一下把大家都压下去了。就见他涨红著小脸,吭哧吭哧提著一个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大食盒往庄净榆跟前笨拙的挪动,“都别吵!叔叔要吃饭!” 庄净榆眯起眼,重新审视这个精明到不象话的小家夥,也不伸手帮忙,淡然转身回了房,“都进来吧!” 男人走时把床上收拾干净了,地下却仍是一片狼籍,屋子里的花瓶摆设被砸了大半,可想而知昨晚的暴烈程度。 洪七斤在门口探头探脑,“庄公子,小的现在能进来扫地麽?” “进来吧!”反正已经够热闹的了,多一个也不多。 他自在桌边坐下,沈雪二人理所当然的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小榆钱儿今天换了套绿衣黄裤,鲜妍的上等绢丝上绣著团花朵朵,衬得小家夥儿水灵灵的分外可人,看著他吃力的把食盒搬过了高高的门槛,有些脱力的干脆把食盒放在地上一路拖到桌前。 庄净榆唇边含著几分促狭,眼中却藏著笑意,且看这小家夥行事。 旁人看他却是眸光湿润,容光焕发,分明是鱼水极欢了,眼角眉梢都是点点春意。 沈、雪二人心中暗自喟叹,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打开食盒,小榆钱儿一样一样往桌上摆。 小盅里是温热的燕窝粥,白嫩香滑,清甜可口。再是四碟小菜,酸辣萝卜、油淋菜心、清炒笋片和酱鸭舌。四样小点心,虾仁鲜肉包、蟹黄芝麻饼、冬菇蒸饺和鸡油卷儿,最後配上一碗香喷喷的桂花米酿。每样点心都做得小巧之极,不过两三块,都是庄净榆平素爱吃的。一桌子红黄白绿,分外悦目。 小榆钱儿最後取出一碟枣泥山药糕,谄媚的献上,“叔叔,这是我最爱吃的,特意带给你的。” 不过这个马屁可拍得不是地方,庄净榆微皱了皱眉,他一惯闻不得红枣味,“你自己吃吧,叔叔不爱吃这个。”看看左右,“你们都吃了没?要不要一起用点?” 两人齐齐摇头。 首先这时辰不对,其次这麽点子东西摆明就是为他一人准备的,还有小榆钱儿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著,旁人吃得下才怪。 庄净榆真是饿了,也不客气,斯条慢理的把早饭用了,这才开始一个一个解决问题。 先冷脸看著小榆钱儿,这孩子也真乖觉,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戒尺,“叔叔我错了!”扑通就跪在他面前。庄净榆还没开口,小家夥儿嘴巴瘪了几下,眼泪汪汪的先哭上了。 “你这是怎麽了?” “痛痛!”见他面露担忧之色,小榆钱儿扒著庄净榆的腿站了起来,指著右膝哭得稀里哗啦。 仔细一瞧,还真受伤了。地上有个小小的碎白瓷片没清理到,他跪时就给割伤了,白白嫩嫩的腿上拉了一道血口子,看得人心都疼了。 “虚槐,快去拿伤药来!”庄净榆赶紧把他抱怀里哄著,“好了好了,不哭哦!” 就这麽个小伤口,还用上药?沈虚槐颇有些不以为然。可这孩子好象跟大师兄分外投缘,自打一进来,大师兄的眼里就没了旁人,好象有胶粘著他们似的。 末了,不仅给这小子上了厚厚一层伤药,还拿帕子结结实实的给包上了。那小鬼更是借机赖在师兄怀里撒娇,怎麽也赶不出去。别说他干了什麽错事,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恐怕师兄还要怪那老天不结实吧。 沈虚槐越看越觉得这小子有古怪,一双大眼睛滚来滚去,滑头得紧。 此刻趁著眼中泪水未干,小榆钱儿开始讨饶,“叔叔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撒谎不是好孩子,你打我吧。” 看在沈虚槐眼里的装腔作势,在庄净榆眼中却另有一番可怜兮兮。瞧他黑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就象怕人遗弃的小狗,心早就软了,“知道错了?那以後还敢不敢犯?” 小榆钱儿连连摆头,两手拉著小耳朵作乖乖状,“再骗叔叔,就打。” “那你可要记得!”揉揉他的乱发,算是原谅他了。 小家夥儿却得寸进尺,嘟著花瓣般红嘟嘟的小嘴在他脸上左右各重重的亲了一记,还要庄净榆也亲回来才算作罢。 这到底是来领罚的,还是讨赏的? 不管旁人眼光,庄净榆算是把小的先收拾好了,这才有心思管大的。 “雪梦,谢谢你来看我。”他用眼神制止了雪梦的辩解,“我没事了,也不怪你。” “那我还能再来看你麽?”雪梦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象不胜凉风的水莲花。 可惜再美的花,若是无心欣赏,亦是白搭。 经过了昨夜,庄净榆对他不会再有什麽绮思丽想,“当然可以。等我手上事情忙完了,我会去找你。” 见他语出挚诚,雪梦放下心来。知他们师兄弟还有事要谈,便起身告辞了。只是眼光扫过象小章鱼般扒在他身上的小榆钱儿时,眼中又流露出那种哀伤之色。 送走一个,关了门,沈虚槐瞧著小榆钱儿皱眉道,“师兄,这小家夥儿哪儿来的?” “小榆钱儿,沈叔叔问你呢?从哪儿来的?”庄净榆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 小家夥笑得很假,“从家里来的。”他勾著庄净榆的脖子小声嘀咕,“我不想告诉他,就告诉你好麽?” 庄净榆板起脸道,“沈叔叔不是外人,说实话!你大名儿叫什麽,是哪家的孩子?” 小榆钱儿象扭股糖似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我还没起大名儿,就叫小榆钱儿!是尉迟家的孩子,叔叔你跟我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那你接近我师兄有何目的?”沈虚槐问得很直接。 “因为我喜欢叔叔呀!”这还真是个好由头。 小鬼头心眼太多,沈虚槐接著问,“那你爹是谁?” 小榆钱儿又咬著庄净榆的耳朵道,“爹爹叫尉迟睿。叔叔,你跟我回家去见见他,好麽?” “那他为什麽不来见我?” “爹爹身体不好,不能出门。” 身体不好?庄净榆想起昨晚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药味,我看他身体好得很哪!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拍拍小榆钱儿,“虚槐,你先说说你昨儿打探的情形吧。” 沈虚槐扫了小榆钱儿一眼。 “说吧,没关系,京师里头,他们可是地头蛇!恐怕就是咱们不说,他们也有法子查出来!” 第八章 系铃解铃 “大师兄,我说了你可别著急。”沈虚槐先打了个底。 这些事情串在一起,确实透著几分蹊跷,若是他猜得不错,十有八九是冲著师兄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算他想瞒,恐怕也瞒不过去了。 “小师弟被京兆尹衙门扣了。” 这个庄净榆有心理准备。 “三师弟……他也被京城禁卫军抓了。” 什麽?庄净榆坐不住了,连珠炮般的发问,“若棠什麽时候来的京城?他怎麽也被抓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沈虚槐能打听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苏明桑刚进了京城,还没来得及和李若棠会合,便在酒楼里遇到一夥京城禁卫军。本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却不料那些人酒後失言,居然提到了庄净榆的名字,似乎还有些不敬之语。 苏明桑少年心性,血气方刚,当然容不得有人对大师兄半点污言秽语,一言不和,就和人打了起来。其实动手时双方都留了分寸,只是事情闹得似乎挺厉害。 偏偏这麽巧,碰到京兆尹衙门里的官差巡街,当场就把苏明桑和当时跟他纠缠在一起的一位卢守备家的三公子抓了。 很快,卢三公子就被家里保回去了,但李若棠去保苏明桑却不被批准。 李若棠无法,只得去找那卢三公子说情。却不料被禁卫军拿下,说他民闯官宅,意图行凶,给关进了大牢里。 论理,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治安事件都该著京兆尹衙门管理,但禁卫军也有兼任京城九门巡检职责。双方现在各执一词,都不去解决问题,反正就是扣著人,净打些没用的嘴皮子官司。 沈虚槐两边都跑了,见不到人,但有人给了话,说他们在里面没吃多大亏。上头什麽意思,他们也不清楚。 “所以说,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是麽?”庄净榆得出了结论,特意瞧了小榆钱儿一眼。 小家夥儿立马把脸埋在他怀里,装痴作傻。 “大师兄,要不你回去吧!”沈虚槐真不愿意大师兄留下来,昨晚在隔壁,他很清楚的听到发生了什麽。从心底里,他总觉得大师兄是被人欺负了。哪怕是大师兄自己心甘情愿也不行! “我要走了,他俩怎麽办?” “他们总不能这麽没有王法吧?我就不信能关他们一辈子!” 京城从来就不是个讲王法的地方,只有力量的比拼,利益的权衡。在这里,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是绝对的赢家。就算贵为九五之尊,也不能。 庄净榆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这段话。 他本是聪明透彻之人,略一思忖,便知师弟们会来京城都是因为自己。他现在不仅要解决师弟们的安全,更要解决自己心中的疑团。 “虚槐,你一向是我们兄弟间最聪明的一个,不会看不透。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一日不出现,他们一日不会罢手。” “可是……” “叔叔!”小榆钱儿觉得该表表忠心了,弱弱的透露了一句,“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我会保护你,你别走!” 庄净榆扑哧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弹弹他的小脑门,“小坏蛋,就知道少不了你的一份!”他把小家夥儿放到地上,“你回去吧!告诉你那有病的爹,就说我的两个师弟若是能平安回来,我就考虑去见见他。时间嘛,就定在三日之内!” “真的?”小榆钱儿的大眼睛睁得更亮了。 “敢跟我讨价还价,我就再不理你了!”庄净榆恶狠狠的威胁著,眼中却满是笑意。 “我这就去!”小狗腿立马迈著两只短腿,往门外跑去,一路大呼小叫,“江陵、江陵!快点,我们回家去!” 站在窗前,看著一个十一二岁相貌清秀的少年抱起小榆钱儿上了马车。察觉到庄净榆的视线,少年回身施了一礼,看身手,是个练家子。 驾车的两位三十许人,沈著稳健,武功亦不会太弱,直看著他们安全离开,庄净榆这才放下心来。 “师兄,你觉得他们真能解决这事?” “能。”庄净榆唇边勾起一抹妖魅的笑,似是情人间的小小赌气,“如果不能,我就不见他了!” 沈虚槐看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感觉有热热的东西不受控制的往上涌。 “虚槐,你怎麽流鼻血了?” “没事!这几天有些著急上火!”沈虚槐捂著鼻子落荒而逃。 不敢再和大师兄呆在一起,沈虚槐自己上街蹓躂去了。 庄净榆便悠哉悠哉的坐在客栈里──等。 客栈送上来的茶叶依旧是六安瓜片,而且是市面上见不到的贡品,洪七斤很乖觉的只摆放上了茶具就退下了。了解庄净榆的人都知道,他本身就是茶道高手。 慢慢的泡上一壶香茗,在这个悠闲的午後,偷得浮生一段闲。 茶香嫋嫋里,等来了今天的又一位客人。 “请坐。”庄净榆不卑不亢的摆上一只茶杯,含笑望著剑眉星目的“珅叔叔”。“两次相见,皆是匆匆而过,还未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陈景珅,你叫我景珅即可。” 庄净榆微微颔首,“景珅,你好。”也不多言。修长白皙的手里把玩著象牙白瓷杯,姿态是说不出的从容优雅。 红泥炉上清泉沸了,腾腾氤氲起来的白雾模糊了视线,陈景珅看著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惊豔。如此的风度翩翩,脱俗出尘,若是当年自己首先遇到的他,是否故事就将改写?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 端起茶杯放在鼻下先闻过了,再慢慢品著,这甘苦交织的茶里滋味。 见陈景珅几不可闻的微叹了口气,庄净榆淡然一笑,“景珅为何事烦恼?” “我若说是为了你呢?” 庄净榆唇边笑意更浓,“怕是冤有头债有主吧,我可无福消受。” “哦?”陈景珅挑眼瞧他,“那你说那个主是谁?” “白衣胜雪、笛声似梦。” “净榆啊净榆!”陈景珅摇头叹息,“为何偏偏我遇上的不是你?” “既已失之交臂,景珅又何需介怀?缘起缘灭,皆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企及。” “净榆,你怎麽能这麽通透?这会让我……”陈景珅忽地欺身向前,几欲贴上庄净榆的面颊,“也想要你。” 庄净榆笑出声来,“景珅不怕我去他面前说这话麽?” 陈景珅哀叹一声,“他本就厌我,只怕你说不说也一样。” “那你想让我做什麽?”庄净榆仍旧笑著,眼神却渐渐犀利起来。 陈景珅不再故弄玄虚,慢慢说了句,“我只要你记得。”末一句又戏谑起来,“我对你的好!” 庄净榆笑容渐敛,“这件事情本就是你们搞出来的,为何我要欠你这份人情?” “冤枉啊!”陈景珅挤眉弄眼作个苦瓜脸,下一句却透著几分玄机,“净榆,你记得我的好,我也会记得你的好。你应该,很快就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庄净榆略加思忖,展颜一笑,“好!” “果然痛快!”陈景珅长身站起,朗声笑道,“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当他拂袖而去後,茶桌上袖笼下,留下一个用茶水写就的半干的字,“琰。” 庄净榆拂袖抹去,皱眉沈吟,琰?莫非说的是王炎?那个如寒潭般沈静,又深不见底的男人? 傍晚时分,又有客人到了,这是位熟客。 “叔叔!叔叔!”小榆钱儿气喘吁吁的扑过来,小脸儿跑得通红,跟春天的樱桃似的。 “慢来慢来!小心摔著!”庄净榆略皱著眉,赶紧上前把他揽住,温柔的擦去他额上沁出的细密的汗珠。 小榆钱儿气还没喘定,就急著报喜,“爹……爹爹答应了!还……还让我……我来当那个……质子!” 庄净榆扑哧一笑,“又不是两国交兵,还要什麽质子?”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又吹了吹,才送到小家夥儿的嘴边。 小榆钱儿咕嘟咕嘟一口饮尽,抹一把唇边的水渍,“爹爹说,事情没办好之後,我就押在这儿了呢!”他大眼睛笑得眯眯,“等办好了,爹爹会来接我们回家。您瞧,江陵来了,我的行李也搬来了!” 又见到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看著庄净榆,俊秀的小脸微微红了一下,透著几分羞赧,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公子,我是小榆钱儿的贴身侍卫,他到哪里,我都要跟著。” “那江陵一辈子都陪著小榆钱儿吗?”小家夥两手叉腰,颇有气势的问。 “是。”少年的眼睛里明显透著纵容和笑意,“江陵一辈子都陪著小榆钱儿。” “我的江陵最好啦!”小榆钱儿扑上前,在他脸上“叭唧”亲了一大口,显然是得意洋洋的故意卖弄。 看来这问答他们常常进行,所以顺溜之极。 庄净榆含笑看著他们,为小榆钱儿有这样一个护卫很是满意。看得出,那少年不是一味的仆人,他对小榆钱儿有亲人一般的感情。 “公子……”一位蓝衣劲装的侍卫轻轻敲了敲门,眉清目秀的脸上有道淡淡长疤,他似在努力平抑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的心情,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属下……属下这几天就负责在外面警戒。” 不知怎地,庄净榆觉得他脸上的疤有些眼熟,“你是谁?” “我是……”蓝衣刀疤脸侍卫极小心的,轻轻吐出一个名字,“青苔。” “青苔,那这些天要麻烦你了。”庄净榆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微笑著。这人武功不错,身上有一种属於杀手的凛冽之气。 青苔努力压抑著微微颤抖的声音,“我……青苔……很高兴能服侍公子!” 低下头,掩饰了眼中的微润和愧疚。暗暗握紧了拳头,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他受伤了!一定不会! “公子,请问属下可以进来整理小少爷的衣物麽?”门口一个男人沈稳的问。 他生著一张四方四正的国字脸,看著很是严谨。虽然身材高大,初夏薄薄的衣料下也看得出肌肉纠结,但只是健壮。很明显的,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这是杨商叔叔!”小榆钱儿伶牙利齿的介绍著,“在家里,是他照顾我的起居。杨商叔叔人很细心,爹爹都赞他办事牢靠!只是……不爱说话。” 小家夥嘻嘻笑著,冲杨商扮了个鬼脸。 “属下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杨商面无表情,“请问小少爷是和公子住一起麽?那就要再加张床,现在可以搬进来麽?” “不要!我要跟叔叔睡一张床!”小榆钱儿搂著庄净榆要求。 庄净榆一笑,摩挲著他的背,“那晚上不许尿床!” “我才不尿床呢!”小家夥儿脸红了,肯定不太牢靠。 杨商安置好小榆钱儿的东西,转身看著江陵,“你和青苔就住在隔壁。” 对著其他人,江陵的神情却是异常冷漠,“我就在厅里打个地铺,晚上有事公子你们叫我。” “好!”小榆钱儿先答应了下来。 庄净榆对这个十来岁的少年颇有好感,“打地铺睡不舒服,不是准备了床麽?就放在厅里给江陵吧。” 江陵抬头很羞涩的又冲他笑了一下。 这孩子,还真可爱! 有小榆钱儿的陪伴,日子一下过得快了许多。小家夥叽叽喳喳、精力旺盛的跑来跑去,总有层出不穷的鬼点子,光是应付他,就耗去庄净榆大半精神,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你这哪是来做质子的?分明就是小讨债鬼!对不对?”庄净榆嘴里抱怨著,却宠溺的任由这孩子在他怀里打滚。 这小兔崽子,还抱著师兄左亲右啃,特别是当著别人的面,仿佛小狗般无声的守卫著自己的主人。 沈虚槐看不下去了,想要把他捞出来,庄净榆却抱定小家夥,摇头笑道,“算了。”他也很享受和这孩子的亲密接触,软软嫩嫩的小身子,让人怎麽也爱不够。 “这都第三天了,怎麽还没消息?”沈虚槐指著小榆钱儿吓唬著,“你爹再不放人,我们就把你绑回抱云山去!” “好啊好啊!”小人质拍手叫好,“小榆钱儿要去,见叔叔长大的地方,还要去给祖师爷爷磕头。”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沈虚槐又好气又好笑,一点办法也没有。 “师兄!”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只见一位红衣少年出现在他们眼前,剑眉如刀,俊眼如星,全身洋溢著热情活泼的气息。 “明桑!”二位师兄一起迎出门外,见师弟完好无损,未免喜出望外。 苏明桑拉著二位师兄,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景琰真的没有骗我!你们果然在此。” 景琰?庄净榆微微皱了皱眉,拉著师弟进行细叙别後情形。 小榆钱儿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过来见了礼,就乖巧的和江陵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 苏明桑入京以後的大致情形和之前打听到的差不多,只是之後在牢中却结识了一位叫景琰的校尉,颇为同情他的遭遇,与他切磋武艺、把酒谈心,二人甚是投缘。据苏明桑说,他能出狱找到他们,还多亏了这位景琰的帮忙。 “那你到底因何事与卢家三公子起的争执?” 苏明桑瞟了大师兄一眼,嘟起了嘴。 “没关系,说吧!” “他们,他们本来是在谈论武功……”後来有人提到曾见过庄净榆使过一招“云漏斜阳”精妙无双,苏明桑本想上前打听消息,却听到有人说,“知道麽?那麽美的男人还在三绝馆中出现过呢!他要是挂牌……” 事到如今,苏明桑提起来还是一肚子气,“他们把大师兄看成什麽人了?我只不过是上前跟他们理论,却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动了手。还把我关了起来,要不是遇到景琰,还不知怎麽欺负人呢!” 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这景琰极为信任。庄沈二人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这小师弟到底年轻,初入江湖,恐怕还不知人心险恶。 “景琰说我这罪本来最少是要流放三年的,他帮我说了情,就改作去当一年侍卫就行。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会照应著我的。诺,这是他给我的腰牌,你们瞧!做得还挺精致的。” 苏明桑递上块青玉腰牌,玉牌正面雕著个狴犴,怒目而视,虎虎生威。头顶上一个内字,下面刻著甲字一等三十三名。 二人心中起疑,这哪里会是普通的侍卫腰牌?恐怕这个景琰来历不凡。 正想著,洪七斤上来报,有一位姓李的客官在下面等候,要见庄沈二人。 莫非是三师弟李若棠也回来了? 二人又惊又喜,忙让请上来,可不正是他! 师兄弟四人终於又齐聚一堂! 空蒙剑派素来以人才资质出众著称,这四兄弟,老大飘逸出尘、老二稳重儒雅、老四空灵俊秀,老三李若棠却是洒脱不羁,各有各的味道,四人站在一起,却是珠联璧合,分外好看。 李若棠的身後,还站著一位绝对令他们意外的客人。 第九章 没安好心 “苏少侠,你还认得我麽?”那人进了房间,转身卸下人皮面具,重又回过头来,笑嘻嘻打起了招呼。 “你!你不是卢……”卢守备家的三公子?苏明桑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在下卢秋庵。”高大俊朗的年轻人呵呵一笑,“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庄沈二人面面相觑,李若棠却留意到了一直呆在房间里,密切注视著他们的小榆钱儿和江陵,“这俩孩子是……” “尉迟家的孩子。” 李若棠探询的看了卢秋庵一眼,卢秋庵看著小榆钱儿,微微有些讶异,随即镇定下来,“算了,反正他们都看到了,把门关上吧。” 几人重又坐定,俱是满腹狐疑。 “这事还是我先说吧。”卢秋庵看看左右,“相信你们多少也猜到了,那日在酒楼里根本不是无中生有闹出事来,而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一场戏。只不过我很倒霉,稀里糊涂的被抓来背了黑锅。”他抬眼望著小榆钱儿笑,“是不是,小家夥?” 小榆钱儿白他一眼,扭头玩著江陵的手指头。 “他究竟是什麽来历?” “瞧他这相貌,应该就是永安侯府的小公子了。加上复姓尉迟,又在朝中为官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卢秋庵直言不讳,“更多的情形,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向庄少侠解释,我就无须赘言了。” 当日出事以後,李若棠很快找上了他。卢秋庵也觉得事出蹊跷,那天根本不是他动的手,最後却被抓了起来,又莫名其妙的被保了回来。 他和李若棠谈妥,准备明日就帮著把苏明桑保出来,却不料李若棠一出他房门就被禁卫军围上,非说他擅闯官府宅第,挟私报复,似早有准备一般。卢秋庵想为他分辩,却也被人关进房去。 李若棠见势不妙,便逃了出来,想想觉得事情不对,赶紧给沈虚槐写了封信交给店小二送出去。 正想离京,却被几个高手跟上,寡不敌众,最後到底还是给抓进了禁军大牢。他们也不打不骂,每日还好茶好饭的伺候著,就是不许他走。 庄净榆前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就是为了引他进京才搞出这麽多的花样。 但却不知小榆钱儿他爹和陈景珅有什麽不对盘,被人横插一刀,所以这才一边扣住他一个师弟。 “只是目前,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庄少侠你在京城也不会有什麽危险,但是李兄却必须马上离开!”卢秋庵苦笑连连,“此刻露了行迹,恐怕还得加上我一个。” “到底出什麽事了?” 李若棠伸指在桌上写了一个“琰”字。 又是他? “你们说景琰?”苏明桑惊叫起来。 “难道他也找上了你?” “景琰人很好啊!我能出来都是多亏了他。” “那你可知他到底是何人?” “他是世家子弟,现在朝中做个侍卫。” 李若棠摇头叹息,“小师弟,他是当今天子,宣帝!” “怎麽可能?!” “本来我也不知,是入狱之後,他时时来看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好人。不料一次无意间被卢兄撞见,才悄悄对我提起。” “那他就算是宣帝,也不见得对我们不利啊?” 小师弟毕竟江湖经验浅,这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 “三师弟,你们接著说。” 李若棠有些赧颜,“他好象……有些奇怪的心思。”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粒红丸。捏破蜡丸,异香满室,闻这味道便觉燥热难当,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他有次想骗我服下,被我偷换了下来。” “怎麽可能?”苏明桑仍是不信。 卢秋庵吞吞吐吐的道,“当今天子有龙阳之好,在朝中已经不是什麽秘密。” 李若棠道,“他还给了我块玉牌,让我进宫当侍卫,被我还给他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到旁边的案几上,苏明桑带回来的玉牌还放在那里。 “这是……”李若棠吃了一惊。 “小师弟收到的。”沈虚槐沈声问,“此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卢秋庵为难的道,“恐怕很难了。” “他……他怎麽能这样?”苏明桑只觉说不出来的别扭,“我去找他理论!” “胡闹!”庄净榆低喝一声,“你去跟个皇帝理论?” 见大师兄生气了,苏明桑不敢多言。 “可接了这腰牌,就相当於接了皇家的差事,由不得他不去。何况这还是大内侍卫的腰牌。”卢秋庵直指问题核心, 众人都缄默了。 “如果我有办法,叔叔有没有奖励?”甜糯的童音软软响起。 “小榆钱儿,不许胡闹!” “我才没有呢!”小榆钱儿眨著大眼睛狡黠的笑,“这腰牌上又没有刻名字,既然还没去官府里注册文书,只要换个人拿了去就成。” “小家夥没有说错。”卢秋庵赞许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可让谁去呢? 沈虚槐拿起腰牌,“我代他去!” “你?”庄净榆不大放心,“要不我去吧。” “不行!”小榆钱儿皱眉叫了起来,“叔叔要跟我回家!” “你还敢说?都怪你爹,惹这麽多事出来!” 小榆钱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叔叔,我让爹爹把这件事给办好了,你就别生气,跟我回家好不好?” 庄净榆有些犹豫。 “师兄,让我去!你放心,如果咱们四兄弟之中一定要去一个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沈虚槐呵呵一笑,“何况,以我的容貌,皇帝陛下要是有兴趣早该来找我了,可他至今没出现,就证明对我没兴趣。我去,是最安全的!” 似乎很有道理。 “小榆钱儿!”庄净榆脸一板道,“那你爹还得负责沈叔叔在宫里的安全,如果少一根头发,我都不依!” “那他要自己拔掉,可没办法。”小榆钱儿两手一摊,做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人哈哈大笑。 第十章 忆菊飘香 初夏的夜,暖得就象情人的怀抱,暧昧而迷离。 金銮殿後,御书房内,透著黄纱窗,浓郁的桅子花香渗进来,和著屋子里的熏香,在这夜色里,益发浓洌得使人陶陶欲醉。 翻看著手中的春宫图册,宣帝陈景琰眼中的笑意更浓。 “臣弟参见陛下!”陈景珅匆匆忙忙进来,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景珅来得正好!”宣帝兴致颇高,“朕预备了好东西送给你!” 他从书桌上拿起另一本同样的春宫画册递上,“这可是太虚坊最新出的,嬉嬉钓叟亲笔绘制,全天下也就这麽两本了。本来是不卖的,朕费了不少银子才弄到手。你快瞧瞧!” “皇兄!”陈景珅现在可没心情看这个,“据探子回报,李若棠苏明桑师兄弟俩已经出京了。” “是麽?”宣帝好似事不关已,不咸不淡。 陈景珅有些看不明白,他之前明明还说要一箭双雕的?怎麽此刻人都跑了,却无动於衷?难不成皇兄已经知道自己之前偷偷对庄净榆的通风报信了?他的额上暗暗沁出了一层冷汗。 “那臣要派人去追麽?” “追?”宣帝故作诧异,转而轻笑,手指点著御书案,“还记得表兄放净榆离开时曾说过一句话,心都不在了,留著人又有何用?” 陛下什麽时候转性子了?他不是这麽良善大度的人啊?陈景珅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此事……就这样了?” “当然──就这样了。”陈景琰很是无所谓,却话锋一转,“只不过,苏明桑已经接了大内侍卫的令牌。他若是走了,朕倒要看看,有哪只大胆的鳖,敢进朕的甕中来!” 那寒潭般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身为帝王的莫测高深,这才是真正的宣帝! 此刻,这只大胆的鳖正在京郊,与大师兄一道,送别两位师弟。 “卢公子,此次的事多谢你了。”庄净榆深施一礼,“还累你有家不能归,实是抱歉。日後若有用得上我们师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庄少侠客气了!此事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若非我的莽撞,也不至於连累得李少侠和苏少侠有此牢狱之灾。反正我已因此事被军中放了一年大假,正无事可作,正好随著李少侠在江湖中游历一番,却比困在京城快活得多!”卢秋庵只觉眼前这人风采更甚往昔,月夜下更是丰神如玉。 初相见时,是重阳节宫庭里的菊花宴上。 卢秋庵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好,淡金的阳光斑斑驳驳洒落一地,和落叶一起,交织成一片温馨秋意。 大殿内外,各色菊花竞相绽放。 绿牡丹、墨荷、红衣绿裳、十丈垂帘、玉楼春、蟹爪金……名品异种美不胜收,红霞金黄月白翠绿墨黑绛紫……色色冷豔勾魂。 彼时,他因著世袭,刚入行伍,那天是第一次进宫值岗。 见达官贵人携著家眷次第而来,一派富贵和乐盛景。可谁都知道,老皇重病即将故去,正是立储夺嫡的关键时刻,表面的团花锦绣下却暗藏波涛汹涌,重重杀机。 正沈闷间,就见紫衣永安侯携著一位白衣少年翩然而至,如清风般吹开了脂粉气闷,又如清泉般洗亮了人的眼睛。 视线不知不觉就被牵引,二人站在庭中不知说些什麽,就见紫衣侯随手摘下一朵小小的青菊簪在少年流云黑发里。 少年笑得明媚里带著几分纯憨,分外诱人。两人又说了句什麽,就见紫衣侯指著庭中摆放在最高处的一盆紫菊。 少年仰头瞧了,微笑著走到他面前,轻声问,“可以借你的剑一用麽?” 宫中除了侍卫和皇上,无人可以佩带使用刀剑,卢秋庵却似被他的目光蛊惑,想也不想就抽出腰间佩剑递出。 也不见少年如何用力,蓦地拔身而起,空中一个翻旋身,窜上几丈高,挥出一剑,人随剑走,欲攻还守,衣袂翻飞,如鸿鹄展翅,说不尽的轻灵美妙,目标直指那朵开得最盛的紫菊,薄薄的窄剑掠过,便托著花飘然落下,竟连一片花瓣都未震下。 温柔的将花高举,簪在男子髻间,那一刻,两人目光交融的暖意羡煞旁人。 少年还剑於他时,卢秋庵终於想起来问,“这一招叫什麽?” “云漏斜阳。”少年一笑,转身被紫衣侯携著双双离去。 真好名字!便如那时的他一般,天边斜阳里漏出的一抹轻云,纯净柔和,光芒动人。 卢秋庵从此记住了这招式和这少年,可他,却早已把自己忘记。 庄净榆已经转而嘱咐小师弟,“明桑,此去蜀间,路上可要小心,到李伯阳那儿替师兄赔个不是,切莫再轻信於人。” “记著,不管听说京城发生什麽事,只要没有接到我和大师兄的亲笔书信,就一定不要再踏足京城!” 沈虚槐再三叮咛,苏明桑嘟著嘴一一应下,此次祸事全是他招来了,少年心中懊丧不已。 “大师兄,你真不跟我们走麽?”李若棠有些不放心。 庄净榆微微一笑,“怎麽?你们还不放心心我?我可是你们大师兄!” 沈虚槐上前道,“京城里有我和大师兄相互照应,不会有事的。你们还是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记得跟师父带个信报个平安。” 待他们走远了,沈虚槐才问道,“大师兄,你真要和小榆钱儿回家?”那永安侯究竟是何许人也?沈虚槐很是好奇。 “那当然!”庄净榆缓缓的道,“虚槐,这里有我的过往。我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不管是好是坏,都必须由我自己去面对。” 月光下,他笑得洒脱,沈虚槐不知怎地,心中一热,想保护他的念头益发强烈,“大师兄,你放心,无论如何,这一回,我都不会让你再赴险境了。” 庄净榆唇边勾起一缕荡人心魄的笑意,“你们这是怎麽了?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了麽?”转而正色道,“你放心,大师兄心里有数。倒是你,一人进了宫,什麽事都要自己当心。若是有什麽不对,一定要退步早抽身!” 第十一章 再见故人 庄净榆知道永安侯府的排场不会小,但没想到居然弄得这麽大! 一大早,杨商就领著人送来了三套吉服,供庄净榆挑选。俱是上好织锦,华丽非常。 “叔叔也穿红的!”小榆钱儿一眼就相中那套大红色的,他自己今天也穿著身大红新装,象个招财童子般可爱。 庄净榆皱了皱眉,那红的也太豔了,跟成亲似的!紫色的倒还稳重,上面绣的花却太繁复了些。 到底他还是挑了身最素净的青色软缎,没有刺绣,只是缎子本身就织著暗银色的云纹,含蓄中透著奢华,低调中带著优雅。 换上以後,小榆钱儿仰脸望著他,激动得一个劲儿的拍巴掌,“好看好看!叔叔真好看!” 青苔根本不敢正视他,江陵咬著唇轻笑,连老成持重的杨商都多打量了他几眼,倒让庄净榆有几分不好意思,“行了行了,不过是件衣裳,走吧走吧!” 下了楼,一顶八宝银顶垂珠舆轿正在等候,跟间小房子差不多大小,轿身雕花缕彩,因是夏日,垂著纱帘,虽然轻薄,却看不清里面分毫。 这一顶大轿,居然是十六个人抬!十六个家丁穿著一新,下盘稳健,都是练家子,想来抬这轿子应该极稳。可庄净榆却有些不想上去,实在是──太招摇了! 小榆钱儿却很欢喜,拉著他就往前走,“这轿子我也就坐过一回!爹爹说是我好小的时候,抱著我去太庙磕头时坐过,可我都不记得了。叔叔我们快上去试试!” 你既然敢抬来,难道我还不敢坐麽?庄净榆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就走到轿前。 “净榆!”白衣公子从一乘小轿下来,怯怯的唤他。 “雪梦?”庄净榆迎上前去,“你怎麽来了?可真不巧,我……” “我知道你要回永安侯府了。”雪梦看著轿子,又羡又妒,“我是特意来送你的。”他递上一只小小的锦盒,“这里是九珍玉华丹,用九种名贵药材炼制,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功效,我一共也只得三颗,现全送你了。” “这麽珍贵,你还是自己留著吧!我又无病无灾的,要这个何用?” 雪梦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你……你用不上,总会有人用得上的。快拿著吧,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看著他的眼圈都快红了,庄净榆只好接了过来。 “叔叔,我们走吧!”小榆钱儿拽著他的衣角催促,似是不太喜欢雪梦。 雪梦会意,忙道,“就是,你们快走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可当这十六抬的大轿真的渐行渐远时,他的笑容里却是无比的苦涩。 “何苦呢?”陈景珅叹息著,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的身後。 偷眼瞧这白莲般的人物并未象平常一般生气,他又大著胆子道,“只要你愿意,也可以坐上那样的轿子。不!比他们家的更好。”最後一句又象在赌气了。 “才不稀罕!”白莲生气了,抬腿就走。 “嗳!算我错了行不行?”某人很没气质的象只大型犬类追了上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不,我请你喝酒?咱们是去太白居还是你家里?去我家当然更好!你愿意去麽?” 白莲停住了脚步,冷著脸走进了路边一家小酒馆。 大型犬转头对著小酒馆的老板就呲起了牙,“关门!今天这儿我包下了,把你们拿手的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 砸出一大锭银子,搞定了老板,大型犬又去白莲身边摇尾巴了。 没气质的人咱们不理! 永安侯府。 一看就是家有喜事,张灯结彩,连门口蹲守著的两个汉白玉石狮的脖子上也系上了大红彩绸。朱红的三扇兽头大门齐开,猩红的地毯一路铺向里面。 门口,分雁翅,规规矩矩的站著上百名仆从,连咳嗽都不闻一声。领头的是位五旬上下的老者,相貌清瞿,眼神犀利,看这样子,应是管家。 “东爷爷!”小榆钱儿甜甜地跟那老者打招呼,笑得大眼睛眯成条缝,“叔叔回家了。” 老者望著庄净榆欠身施了一礼,“老朽韩琦东,现是府上管家,公子叫我东叔就好。” 听他口气,知他在这府中地位颇高,庄净榆回了一礼,“东叔您好,在下庄净榆。” 韩琦东侧身避开,只受了他半礼,“快进屋吧。” 进了大门,过了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好大的一所宅院! 雕梁画栋,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重门幛户,王侯气派果然不同凡响。待客起居层次分明,井然有序。 东叔一路指点,不夸张不卖弄,平平淡淡的叙事中却透著一股亲切,让人安心。 进了三层仪门,里面房屋廊桥、楼台楼阁别致玲珑,树木花草、山石池塘无一处无景致。没有前面大气,但布置得格外用心,这才是主人平常所居之所。 正前方一处大院落,比别处都要轩昂壮丽,里面五间大房,两边厢房鹿顶,耳门钻山,四通八达。 站在岔路口前,东叔介绍著,“这是侯爷所居之所。公子的院落和小少爷的在一起,都在东院。” 那西院是何人所居?东叔却绝口不提。 见东叔欲引他往东走,庄净榆一笑,“东叔,还是麻烦你先带我去拜会下尉迟大人吧?” 你既不能出现在我眼前,那只好由我出现在你眼前了。 “那行,走吧。” 似是怕他反悔,东叔连忙应下,小榆钱儿的脸上也露出了兴奋的笑意。 正室的厅门虚掩著,东叔上前通报,“侯爷,公子来了。” “嗯。”屋里的人低低应了一声,既不邀请,也不推辞。 小榆钱儿难得地松开了庄净榆的手,退後了一步。 没有人催促,都只静静的望著他,却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推著他往前进。 庄净榆淡然一笑,伸手推开了门。 抬腿跨进高高的门槛,地上铺著厚重的织花地毯,很软也很新。熏香从鼎炉里嫋嫋散发出来,带著药香,一如那晚的味道。 庄净榆忽然有一瞬间的胆怯,谜底就要揭开了麽?可此时门在他身後悄无声息的掩上了,断了退路。 慢慢的转过屏风,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上面堆著文房笔墨,两边都设著红缎挑金牡丹的靠背坐褥引枕,手边又各设著一张小几,摆著茶具。现天渐热,炕上褥上都已经包上了竹簟。东面坐著一人,穿著淡紫色家常轻衫,仍在低头伏案写著什麽。 不知为何,有一些恍惚,好象这场景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庄净榆只觉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回来了?”尉迟睿抬起头,淡淡的笑了。 第十二章 妒忌儿子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带著天生的儒雅与气度,相貌清俊,不说话时总也带著抹淡淡的笑意,看著就让人很舒心。他的眼睛和小榆钱儿几乎一模一样,又黑又亮,只不过小榆钱儿有的是孩童的纯真,他有的,却是伪装的真诚。男人的肤色有一些苍白,却只是因为少见阳光,才给人一种病弱的错觉。 绝对是错觉!庄净榆很肯定的知道,他见识过这男人在床上的表现,所以很肯定他绝对没病! 曾有过的亲密接触,让二人之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亲昵,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彼此,所以庄净榆不难发现他暗藏在黑!石般的双眼中那抹深邃的心机,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呢。 “幸好你长得象小榆钱儿。”庄净榆轻轻一笑,让他不会感觉太陌生。 “你应该说,幸好小榆钱儿长得象我。”尉迟睿也笑了,用眼神向对面的位置略一示意,“坐吧。再等一下,我把这些处理完了,就一起去吃饭。”宛如拉家常般娓娓道来。 “我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呢!难道就叫你小榆钱儿的爹?” 不知为何,他这淡淡的态度却让庄净榆觉得很舒服,心一下安定了,很自然的走到他对面坐下,手边的小几上泡的仍是他爱喝的六安瓜片,温热得恰到好处。 “随你高兴,只要你不嫌叫得麻烦。不过,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睿。”尉迟睿笑得从容,“尉迟睿,字伯贤,今年虚长二十五,早已娶妻生子。世袭永安侯,现在礼部兼著尚书之职,虽是份闲差,却也总有些大小不断的麻烦事。” 他一面皱眉抱怨著,一面将一本书推到庄净榆的面前,低头继续处理著手上的公务。 庄净榆将书翻开一瞧,竟是他找了很久的一本市井街坊间流传的传奇故事。他本是快意江湖之人,学不来文人雅士的阳春白雪,这种通俗小说才最对他胃口。 书里夹著一枚的泥金边的旧书签,上面用蝇头行楷,提了一首小词,“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是他的手笔吧?笔迹工整而流丽,圆滑而内蕴风骨。见字如见人,在他八面玲珑的底下,定也是有足够实力的东西支撑著的。 “嗳,你不跟我解释解释过去的事情麽?” “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什麽好解释的。何况就算我说什麽,你也未必全信,不如你自己找人打听。不过在这府里,可够呛。以前认得你的人就没几个,现在认得的就更不多了。就有,他们也不敢说什麽,就算说,也只会拣好听的说,你不如到府外去打听来得牢靠。” “说得有理。那你不怕我听到不好的,就拂袖而去?” “怕了事情就不来了麽?对了,你师弟沈虚槐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我打过招呼,会有人关照他的。” 他这前任的兵部尚书虽然交出了兵权,但尉迟家世代在军中效力,根基颇深,会不卖他面子的人可当真不多。 庄净榆一笑,这男人说得实在,却正是他现在想要的局面。 放松下来,很快被手里的故事所吸引,根本不去理睬,对面的人三番五次的偷偷打量。 他真的,更吸引人了。 从庄净榆走进这间屋子时,尉迟睿就一直在注视著他。看著他不染纤尘的走来,然後浅笑盈盈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神里早已没有了那刻骨铭心的伤痛和势不两立的决绝,举手投足间多了些从容沈稳和大度成熟。 让他忘记,真的是件正确的决定。 笑意在心内一波波荡开,不过,他脸上的那份事不关己的淡然却是怎麽回事? 好似和以前的他有些不太一样了,当年的他纯净得象一张白纸,上面满是自己勾画的痕迹。可抹去了那些痕迹,他却不再是任人涂抹的白纸,让人有些没有十拿九稳的确定。 但不著急,慢慢来,反正有的是时间。鸟已经自己回了笼子,难道还怕他跑了?尉迟睿安慰自己,更何况现在还有条锁链将他绑上,他就是想飞也飞不起来了吧。 他突然很是自得,为了小榆钱儿的哭闹不休,把这妙人儿接了回来,看来真是个好主意。 想著前几日的销魂一夜,下腹又有股熟悉的热流涌动。 该死!怎麽总是容易在他面前失控?竟是比从前更加过份,尉迟睿暗骂一声,把心思重又放回到眼前的折子上,却怎麽也静不下心来了。 深吸口气,当作对自己的考验。勉强处理完公文,尉迟睿竟沁出了一身的汗,呼,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好了,走吧。” “啊?上哪儿?”庄净榆的眼睛还舍不得从书上挪开。 无奈的摇摇头,直接伸手把书从他的手里抢了下来,“该吃饭了!这都什麽时辰了。” 不知何时,已是日上中天。不过那书?庄净榆的眼睛瞟了过去。 “先去吃饭,书放在这儿,又跑不掉。”似是在哄小孩。 晚饭就摆在正房的小客厅里,小榆钱儿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见他们进来,欢天喜地的迎上来,一手拉一个坐下。 桌上摆了十二个菜一个汤,数量虽多,但每样分量都很少,并不觉得太过奢侈。 小家夥儿想当然的就爬上庄净榆的腿上坐下,伸出小手开始指指点点。 “下来!”尉迟睿不悦的一皱眉,“没一点规矩,都多大了,还让人喂!” 小榆钱儿撅起小嘴,转身抱著庄净榆撒娇,“不要!我要叔叔喂我吃。”全然不理他爹的训斥。 “我抱著他吃也是一样的。”庄净榆宠溺的护著小人儿,也不顾他这家长的权威。 这顿饭,尉迟睿吃得可真叫闹心。 看著这一大一小在他面前你一口,我一口,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甚至还嘴对嘴的喂菜,他肚子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第一次,尉迟睿红果果的妒忌自己的儿子。 第十三章 如此求欢 午饭後,和小榆钱儿一起送庄净榆回房。 府中东北角,有处单独院落,引了水源进来,挖了几丈宽的壕沟,恰将此地与别处拉开了一段距离。 水里种了荷花,有不少小荷伸出尖尖角来,有些性急的已经开出碗大的花,随风摇曳。溪上只有一座小木桥,可供通行。 尉迟睿指著桥头栏杆上雕的兽头道,“若是有人来犯,拧动两边的兽头,桥当中都会断开,这水下还埋有暗桩,总能争取些时间。” 庄净榆不留情面的揶揄著,“你住自己家里,还成天想著逃命?肯定是坏事做多了吧!” 尉迟睿却难得正经的道,“王侯之家,有许多艰难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净榆,你既然回来,家里自然会保护你,但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一刻,他的眼神是真诚的。庄净榆一笑,没有吱声。 此处布置得甚是清幽,前面是一个两进院落,外面三间大屋,分别用作客厅和书房,後面是两间正房,是小榆钱儿的日常起居之所。院中果然有颗大榆树,怕已不下百年,枝繁叶茂。 後院有堵围墙,隔著道月亮门,又有一处收拾得异常精致的小小院落,那里才是给庄净榆预备的住处。 院墙後头有两间小小耳房,供仆役所居,院中用鹅卵石铺成的甬道,曲曲折折引向当中两明一暗的三间房。 尉迟睿指给他瞧,“这小院有个後门,出去以後便是大街,你若是想出门,跟人说一声说是,不用经过大门。” 初夏时节,屋子里换上了藤制家具,看著异常清爽。竹帘卷起,大大的窗户敞开著,罩著白色的纱屉。房间里全部铺了地板,这一点和庄净榆在师门中颇为相似。 脱了鞋进来,靠窗的一面书架上摆著不少书,高低适度,取拿极是便利。书桌旁放著一个宽大的藤椅,可坐可卧,闲来无事,坐在这儿看书应是极舒服的。走近了细看,惊喜的发现书架上除了少部分的经史典籍外,全是各种传奇小说。 “这些书你慢慢瞧吧!”尉迟睿拉著他继续参观。 卧室布置也很简单,除了箱笼衣柜,只有一张金丝楠木雕花大床,四面挂著透明的鲛纱,床上被褥用的是浅银灰色的锦缎,织著素雅的花纹,清爽之极。 卧室里有道小门,後面连著间浴室。浴池是用玉石砌成,如温泉般嵌在地下,四壁和底部还包了厚厚木边,足以容纳两三人同洗。池边有四只喷水铜兽,底部有个可以活动的圆盘,分别管著进水和出水。池边摆著张精致竹榻,一应洗漱用品都是齐全的。 小院後头还有个小花园,种著些奇花异草,只多不识得。後门旁有间小屋,看守著门户。 庄净榆看了很是满意。东叔领著两个清俊小厮过来介绍,一个叫白雨、一个叫云溪,就住在前院耳房里,青苔住後面那小屋,他们仨就负责在这儿伺候了。若有什麽不足之处,找杨商或是直接找他都可以。 庄净榆一笑,“我可不会客气。” 逛了一时,小榆钱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犯午困了。他正想缠著叔叔一起午睡,他爹却发话了,“小榆钱儿,你都放羊了好些天了,现回了府,也该收收心了。下午岑夫子要来上课,你回自己屋子歇著去!” 小家夥儿嘟著嘴,趴在江陵背上回去了。 刚把儿子赶走了,庄净榆却开始赶他,“你也回去吧,我也困了,要歇歇。” 尉迟睿一使眼色,旁人立即退下。他笑嘻嘻的拉著庄净榆,“正好我也困了,一起歇。” 庄净榆瞧他笑得不安好心,一把甩开他手,冷著脸道,“大白天的,你想干什麽?” 见被识破,尉迟睿也不伪装了,直接搂著他腰求欢。 不耐烦的将他推开,“我是真困了,要睡一会儿。”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尉迟睿可是真著急了,早就被勾起了欲火此刻熊熊燃烧,“你摸摸,都硬了!” 庄净榆忽然想起件事,从袖中掏出那只锦盒扔他怀里,“你不是身子不好麽?还想著这些事干嘛?这个九珍玉华丹,可是别人专门孝敬你的,拿去拿去!好好补补。” “这谁送的?”尉迟睿故意装糊涂。 “不知道?那就算了,只可惜别人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庄净榆不傻,雪梦送他这个,稍一琢磨,便知道是借花献佛了。再往深里一琢磨,不难猜出他那心思,“你的风流债,可不要牵扯到我!” “哪有什麽债不债的?”尉迟睿随手把盒子抛开,继续上前磨蹭他,“净榆,我只要记得你的好就行了。”趁他不备,手已经快速的解开了他的腰带。 庄净榆忽的挑眉一笑,“真的想?” 看得尉迟睿更加饥渴难耐。 “那你就给我过来吧!”他使劲一推,将尉迟睿推到床上。没法子,不会武功的人就是吃亏。 尉迟睿愣了下神,净榆什麽时候学得这麽热情了? 还没想明白,庄净榆已经扑了上来,调皮的吻上他的唇。 尉迟睿鼻血都快流出来了,大力的将他的头按向自己,完全没有章法的狂热亲吻著,胡乱拉扯著二人的衣裳。 蓦地,他感觉头有些晕,庄净榆的手指按著他身上某一处穴道不放。 “你,你干什麽?” 庄净榆伸出嫣红的小舌舔舔被吻得红肿充血的唇,笑得邪魅,“睡觉啊!你不是说一起歇麽?” 此刻他衣襟大开,跨骑在他身上,白玉般的胸膛露出大半,露出嫣红的茱萸和上回欢好後还未褪尽的痕迹。在散落下来的乌黑长发的映衬下,更显妖娆。 尉迟睿看得全身兽血沸腾,挺身一把撕下他身上仅存的衣裳。 庄净榆的手指仍未挪开,此刻按得更深,尉迟睿脑子更迷糊了。 “笨蛋!”庄净榆俯下身子,低低笑道,“记好了,这是睡穴。”还好死不死的在他喉间舔了一下。 尉迟睿脑子一热,下腹一紧,居然就这麽泄了出来! 真是,太丢脸了!怎麽能这麽快? 模模糊糊听到庄净榆嘟囔著,“看来真是身体不行了……” 尉迟睿恨得在梦里咬牙切齿,说谁不行了?你个小妖精!眼皮子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 第十四章 今夜有约 尉迟睿的穴道点得并不深,所以当他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某人枕著他的胳膊,睡得很香甜的脸。 嗯,美人主动的投怀送抱他是一向不会拒绝的。 只是为什麽,美人还要把大腿跷在他的肚子上? 若只是跷在他肚子上,那也就算了。 只是为什麽,美人还要把白皙修长的大腿露出来? 这不是故意考验他麽? 要知道,男人一般都是不怎麽经得起考验的,尤其是一个刚被嘲笑“那方面”不行的男人。 尉迟睿决心一洗前耻,绝地反攻。 很小心很小心的起身,从床头拉出一根暗藏的软皮牛筋,往某人放在他胸前的手上套去。 这种软皮牛筋前端是活扣,可以任意拉大,一旦被套上,就会自动收紧,任你武功再高,也挣脱不得。 对具有多年斗争经验的某人来说,连在自家床上都很难让他完全放下心来安眠。必须武装到床上,瞧此时,用得正好。 尉迟睿窃笑,我打不赢你,绑著你,看你还怎麽跟我斗? 好!一切都很顺利,把某人的手轻轻的抬了起来,套了出去,眼看诡计就要得逞,尉迟睿激动的松开了皮筋。 “叭!”果然将手牢牢的套住。 只可惜,把人惊醒了。 更可惜,套住的是自己的手!第一次操作,可以原谅,绝对的可以原谅。 庄净榆睁开眼睛,里面还是刚睡醒的一片朦胧,迷迷糊糊的盯著尉迟睿,好似初生的婴儿。闻闻气味,似乎放下了心,又眯著眼,毫无戒备的趴在了他的颈窝里。 哦!这小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尉迟睿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面颊,忽然之间全无欲念,满心里只是疼爱。 “睡得好麽?”动动那只被压得麻木的胳膊,尉迟睿轻抚著他的背,象讨好最宠爱的小猫。 “唔……”低低的应著,神智慢慢的清醒过来。 终於被发现了,“呃……你那只手上哪儿去了?” 尉迟睿苦笑一声,“那只手不老实,得到教训了。” “哦?”庄净榆翻了个身,睁大了眼睛研究著那个机关,“做得挺精致的。” 他使劲拉拉那皮筋,“还真的挣不脱哦,要怎麽解开?” “我教你。不过,亲我一下!”尉迟睿枕著自己的胳膊,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好奇的摸索著,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这才第一次认识他。 以前,他们似乎从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琢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时的他,心思里全是权力利益的争斗,容不得一点绮思丽想。就怕行差踏错,那时的一个不慎,不仅是粉身碎骨,还要抄家灭族。 就因为他的步步为营,滴水不漏,他才能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 只是对於他…… 尉迟睿微微有些歉意。 庄净榆琢磨了半天,也没找著机关在哪里,嘟著嘴亲了他一下,“你快点告诉我!” “这可不够!”忽然就想对他好一点,是真的对他好一点,而不仅仅是算计。 唇齿密密的交融,细细的扫过他嘴里的每一处,悱恻缠绵的吻,温柔得让人心醉。 手把手的教他如何使用这机关,庄净榆还颇有兴致的演练了几遍。 “还有样好东西给你瞧!”尉迟睿象藏著宝贝的小孩子要拿出来与人分享,掀开了床边一侧扶手上雕花的板子,里面竟是中空,插著两本画册。 庄净榆接过一瞧,脸微红了。 “不如,我们什麽时候试试?”轻轻吮吻著他粉红的耳垂,象真正的情人般低低调笑著。 庄净榆不甘示弱的挑眉一笑,“好啊!就不知有人身体行不行?” 尉迟睿怒了,“不信现在就来试试!” “!!!!”不知趣的敲门声骤然响起,破坏了这一室旖旎。 “谁啊!”尉迟睿很是不悦。 敲门声改成了挠门声,“爹爹!我要进来!”小榆钱儿在外面等得已经不耐烦了,捏著嗓子撒起了娇,“叔叔!叔叔!” 这小坏蛋! 尉迟睿忽然发现养个儿子也挺闹心的,关键时刻来捣乱。 “来了来了!”庄净榆急急忙忙就穿衣下床,他可舍不得委屈了那个小宝贝。 尉迟睿郁卒了,原来我就这麽没地位啊。 庄净榆忽又回头,在他耳边低语,“今晚上,我等你。” 谁都瞧得出,永安侯今天心情很好。 虽然他们的侯爷平常不管心情如何,表面总也是副笑眯眯的模样,但今天,格外不同些。那笑容,咳咳,简直有些合不拢嘴了。 这样子虽然有些诡异,但是,却著实透著几分亲切,连下人们看著都觉得顺眼了许多。而这一切,都是那个新入府的庄公子带来的吧? 不知他是何方神圣,竟然动用了侯府最高级别的排场去迎接了回来。只可惜他们大多进府没两年,不知道其中原委。想找一些在府中多年的老家人打听,却个个嘴都跟蚌壳似的,闭得死紧。 可越是这样神秘,就越让人好奇。 庄净榆进府才半日,可关於他的流言以及种种揣测就已经出现了不下八个版本,真正充分体现了八卦精神。 不过不管版本如何,有一点,是下人们都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很快就会有好戏看罗! 有人已经偷偷开盘设局,押到底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会压倒东风。 而身为事件猪脚之一庄净榆却是一点儿也不知情,正美滋滋的吃著小榆钱儿孝敬来的冰镇燕窝。 大热的天,居然还有冰块,这些王侯的生活简直是太腐败了!庄净榆一边腹诽,一边惬意的享受。 “来,张嘴!”庄净榆把自己碗里的燕窝舀了一勺,正想往小榆钱儿嘴里送,却被白雨拦住了。 “公子,这碗是您的,小少爷自己有。” “那有什麽关系?”庄净榆一怔,不都一样是燕窝? “当然有不同。这燕窝虽好,但也要量人而用。小少爷年纪小,怕他不消化,炖的分量和您的是不同的。” 庄净榆这才不言语了。 不过这燕窝真是好东西,吃过之後,只觉浑身舒泰。连体内的气息似乎都更顺畅了一些,也不知是什麽品种,这麽大补。 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燕窝里加了什麽补料,恐怕就没法吃得这麽开心了。 第十五章 鸳鸯戏水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小榆钱儿的老师也来了。庄净榆很是好奇,跟去瞧这小家夥儿到底学什麽。 这夫子姓岑,四旬开外,亲和文雅,晓古通今,却难得的并不迂腐。并不是一味的强求小榆钱儿背书识字,而是象讲故事般,用浅显易懂的话讲解历史典故、风土人情,通过故事授人以理。兼之说话风趣,深入浅出,连庄净榆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小孩子家的定力不长,所以他这一课只半个时辰就完了。庄净榆对这夫子颇有好感,便跟他攀谈起来。 岑夫子出身书香门第,家中薄有资财,他无心功名,倒是很喜欢设账授徒。这麽多年,也是桃李满天下。他在京城中开了个雏凤书院,极是有名,却只收十二岁以上经过开蒙的学生。是尉迟睿重金礼聘了他来,从小榆钱儿两岁起,每日来上半个时辰的课。小榆钱儿另还有个老师,是专学礼仪规矩的,不定期的来。等他再大点,开得课会更多,师傅也会更多。 庄净榆听著有些心疼了,“那这孩子也太辛苦了些。” 岑夫子呵呵一笑,“侯爷就这麽一位小公子,将来定是要继承家业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庄公子可不能学那妇人惺惺之态,一时心软误他的一生。” 一席话说得庄净榆面红耳赤。 岑夫子笑著解围,“除了侯爷,您还是第一位来陪小榆钱儿来上课的人,定是他亲近之人,对他多疼爱些也是难免的。” 庄净榆忽想到一事,眉头一皱,却没问出口。 天刚擦黑,尉迟睿就兴冲冲的回到东院,却有些意外的看到净榆不是很高兴。 “这是怎麽了?谁惹你了麽?” “不敢!”硬梆梆的顶了他一句,“小榆钱儿,咱们洗手吃饭。”不搭理他了。 听他语气不善,尉迟睿心知有异,当著众人的面也不再追问。吃了饭,庄净榆领著小榆钱儿在院子里玩,他这才把青苔叫到了客厅,“到底出了何事?” “小少爷下午上完课後,公子带著他到湖边玩。只是,”青苔迟疑了一下,“几位如夫人前後都来了。” “那她们说什麽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站在那儿指指点点,看著人别扭。” 尉迟睿微微颔首,看向窗外。 小榆钱儿迈著两条小短腿追著庄净榆满院子跑,疯得不亦乐乎。见儿子如此开心,他的嘴角竟也噙起一缕笑意。 待庄净榆和小榆钱儿玩够了回房时,浴池已经准备好了。 尉迟大人轻解罗裳,香肩半露,站在水中,分外妖娆。 “我来罗!”小榆钱儿等不及脱下衣裳,就直接跳进池中,溅起老大水花。 尉迟睿给吓了一跳,一把将儿子从池底拎了上来,“你来干什麽?” 小榆钱儿咯咯欢叫,“我要和爹爹叔叔一起洗!” 二人世界岂容第三者插足? “江陵,快把他带回去!” “嗯……我不要嘛!叔叔快来!”小家夥儿很会见风使舵,迅速分清敌我,拉拢阵营。 庄净榆施施然进来,白那个大的一眼,“你要是嫌挤,自己回去!” 尉迟睿忿忿的瞪了儿子一眼,再一瞧,美人已经开始当众脱衣。 少儿不宜! 尉迟睿挡住儿子的视线,三两下把他扒得光溜溜的,使劲在他身上搓洗。 “痛痛!”小榆钱儿杀猪似的叫起来,“我不要爹爹洗,要叔叔洗!” “你别折腾孩子!小榆钱儿,先上来等我。” 做梦!你爹还在排队呢。 尉迟睿几下将儿子洗拨干净,扔在浴池边上,给儿子披上块大浴巾,“洗完了,自己出去!”又低声补了句,“爹爹和叔叔有正事做,别捣乱,乖!” 小榆钱儿根本不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嘴嘟得老高。 “你想把叔叔一辈子留在家里麽?”尉迟睿开始跟儿子谈条件,“那就要让他高兴,叔叔下午生气了,爹爹要好好劝劝他。” 庄净榆忽见没了动静,从屏风後面探头来瞧,“你们俩说什麽呢?小榆钱儿,你爹有没有欺负你?” 尉迟睿神情紧张的看著儿子,就听小榆钱儿笑道,“没有!爹爹给我洗完了,我先出去了。爹爹晚安,叔叔晚安。” 小家夥儿想了想,还是不要得罪老爹的好。 “真的?”庄净榆有些不信。 “这说的什麽话?难道我还能欺负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 这可很难说!小榆钱儿暗自哀叹一声,还很配合的随便亲了亲老爹,又重重亲了叔叔好几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盼望已久的鸳鸯浴终於开始,尉迟睿笑得贼眉鼠眼。 “净!快来!” 庄净榆不屑的嗤笑著浴池中的男人,故意懒洋洋的问,“来干嘛?” 若是常人,听到这话,肯定著急。可我们的尉迟大人不是常人,听到这话却是心花怒放。 好啊好啊,他的净榆终於学会调笑了! 以前的他,害羞得就象只小白兔,轻轻一逗就脸红,那当然也很可爱啦,但若是多点风情,就更有味道了。 他故意一脸委屈,眨眨眼睛,“净,你答应人家的!” 血缘这东西真是奇妙,看著那张酷似小榆钱儿的脸,在放大了多少倍後,做出这样一副表情,庄净榆忍俊不禁,破功了,“你不要学小榆钱儿!” 终於博得美人一笑了,尉迟睿放下大半心。冷不防一把抱住美人的双脚,把他拖到浴池里。 庄净榆吓了一跳,但习武之人反应极快,很快就站稳了脚跟。这并没有什麽好生气,只是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皱眉道,“走开!”一把将他推开。 绛红的纱袍在水的浮力下,全部飘了起来,象一朵红霞围绕著他,在烛火的映照下,衬得他白皙的皮肤上泛著红光,更加诱人。 啧啧,净榆的身体还是那麽美!尉迟睿睁大了双眼,看得口水直流。比起从前,虽高了些,却仍如少年般的纤细。特别是那纤腰翘臀,和细致得连毛孔都看不见的晶莹雪肌,倒是比那时更显诱人。 这是什麽原因?尉迟睿当然知道。可这秘密,他却不欲与人分享。 从後面搂上他纤细的腰,把他抵到浴池边,下巴他耳後磨蹭著,“净,你生气了?” 很满意的察觉到美人明显的颤抖与回避,改用唇齿吮咬著,低低闷笑著,“小净又吃醋了。” “你胡说什麽?” 庄净榆一下转过身来,把洋洋自得的男人推开了一尺,“恐怕你要认清一点,如果我不愿意,你永远都不可能靠近我一尺!” 尉迟睿错愕的望著他,这好好的,又是怎麽了? 庄净榆斜睨著他,自己动手把湿答答的纱袍解下,扔到一旁,神情倨傲,冷冷的道,“你那些小老婆要来看我,你就领来大大方方的看,别那麽小家子气躲躲闪闪的!不过,有件事却是一定要问你,小榆钱儿的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好端端的问起这个?男人心虚的眼神闪烁,“她……她回娘家了。” “说实话!”庄净榆根本不信,“哪个做母亲的会这麽狠心?一生下孩子就抛下他回娘家的,还一去这麽多年?” 虽然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但确实……就是如此嘛!可这些话,尉迟睿不能说,也不敢说。 “是不是因为你娶那麽多小老婆把人家气跑的?”庄净榆越想越有可能,“你就算是不顾著大的,总也得顾著小的吧,小榆钱儿是你的亲生儿子吧,从小没娘的孩子多可怜,你怎麽就不知道心疼呢?” 越说越觉得小家夥儿可怜,越说越觉得眼前的人可恶! “走开!我以後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尉迟睿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你是为了小榆钱儿在生我的气?” “那当然!要不我有什麽气好生的?” “你!”尉迟睿被噎得半晌才冒出一句,“难道你就一点不妒忌那些女人吗?” “我没事妒忌她们干什麽?笑话!我又不是女人。难道还跟她们去争风吃醋?尉迟睿,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那你跟我这样算怎麽回事?” “就是这麽回事,你情我愿呗。我现在是舍不得小榆钱儿,陪他多玩会子,顺便搭理搭理你。最多过完这个夏天,我就回去了。” “那过去的事情呢?你就不好奇,不想追查了麽?” “本来是有点好奇的,不过现在也没什麽了。最多不过是我以前年少无知,喜欢过你,而你又负了我,我一气之下,就抹去记忆离开了你。”平淡的口吻象在说著别人的故事。 尉迟睿的心神猛地一怔,眼神有点不一样了。 “看!我没说错吧?”庄净榆带著抹讥讽的笑,“反正都过去了,追不追究也没什麽意思了。” “你说认真的?那若是我留你呢?” “留我?为什麽?再说,我留下来算什麽呢?男宠?食客还是护院?”庄净榆很是觉得好笑,“你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不要,难道对我就动了真情?别逗了!你对我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等真散了,说不定没几日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尉迟睿只觉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但他不得不承认,庄净榆说的,确实就是他曾经的想法。 是的,那是曾经的想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男人心中天生的好胜心与征服欲被充分的激发了出来,无论如何,他得留住这个男人,还得把他绑得死死的! “净,你真狠心!不过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好好的渡过这段时光,给大家都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好麽?”尉迟睿上前温柔的揽住他,开出貌似极其优惠的条件。 庄净榆回眸一笑,眉眼在水气氤氲中更显勾魂,“当然──可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麽?” “去把小榆钱儿的娘接回来吧!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 “这个,绝对没有问题!”尉迟睿眼神里快速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他想,自己已经找到留住这个男人的办法了。 吻,肆无忌惮的落在如红菱般的娇豔的双唇上。交颈缠绵间,动人的呻吟渐渐响起。 温柔的水波,随著池中两人的动作一圈圈荡漾。 尉迟睿专注的看著眼前此人,被泡得粉红的肌肤在水里映著烛光,如花瓣般娇嫩,滑若玉脂,一经触碰,那些美好回忆便全都回来了。 不!眼前的活色生香可是比回忆更加珍贵。如此一想,下腹一热,在他体内进出的凶器不觉又涨大了一圈。 “唔……嗯……”庄净榆微微皱起眉,难耐的娇哼著,扭动著身子适应著。 此刻,他双手攀著男人的项背,修长的双腿紧紧的夹缠著男人的腰。整个人完全的挂在了他身上,整个著力点全落在两人的交合之处。星眸半闭,尽染春色,红唇微启,呻吟不绝,身上又添了好几处被噬咬的印痕,看著异常妖冶诱人。 尉迟睿按捺不住,将他一下抵到池边,大力抽插了起来,空出的一只手抚慰著他早已肿胀不堪的分身。 “啊……呃……不行……慢一点……慢……”两头夹击的快感让庄净榆受不了的尖叫起来。 男人俯身上前,强悍的封住了他的嘴。 虽然有些痛楚,但更多的快感却扶摇而上,庄净榆极其顺从的张开嘴,迎合著他的唇舌,任他长驱直入,为所欲为。 喘息与呻吟声越来越大,池水也随著二人的动作大力激荡,哗啦啦的溅得到处都是,满室旖旎春光无限。 最後,在一记猛烈的顶入下,庄净榆只觉脑子里白光一闪,全身痉挛地收缩起来,他一口咬在尉迟睿的肩上,全心感受著体内的颤栗。 “小坏蛋!”尉迟睿低低咒骂了一声,虽是紧咬牙关,却仍是无法阻止的同时泻了出来。 发泄後的身子一起软了下来,尉迟睿压著他靠在池边,大口喘息著。 水面上慢慢飘浮起团团白浊。 尉迟睿意犹未尽的舔著他的耳垂,“还要不要?” 庄净榆的眼眸迷离著,盈盈的象要滴出水来,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要?”尉迟睿坏心的把软下来的凶器撤离他的身体,明显的感觉到那张小嘴急切的挽留。 突然空虚下来的後穴来不及反应,吃下去几口池水,不满的抗议著。 庄净榆不高兴的咬了男人的脖子一口,低低耳语,“去床上。” “那……你待会儿听我的。”尉迟睿咬著他的耳朵,轻轻吹著气。 庄净榆咬著唇哼了一声,男人就当他是同意了。 第十六章 无心深种 陷落在柔软的床榻里,尉迟睿伸手解开了庄净榆松松绾起的长发,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铺陈在浅色的床褥上,诱人得触目惊心。 俯下身去细细的亲吻每一寸肌肤,他要在这里的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别……别再亲了。”庄净榆喘息著想推开他的头。 早已红肿不堪的乳头敏感得经不起一点触碰,轻轻一碰就痒得钻心。 “是麽?”尉迟睿更加用心的伸出湿热的舌尖绕著那两颗朱红的小樱桃打圈圈,满意的看著他们瑟瑟发抖的越挺越高。 酥麻的感觉随著血液流遍全身,象无数只小蚂蚁在爬,而且越来越多的往後穴里钻。 “不要!不要了!”徒劳的伸手抵抗,却被男人紧紧握住,十指交缠著不得动弹。 “可它们好象很喜欢,你看,都故意长高了让我玩!”男人的唇舌越发恶劣的大力蹂躏著那两颗可怜的小樱桃,再稍稍用力感觉就要被吸出血来了。 “唔……啊……不要……求你了……不要……”庄净榆两腿在男人身上纠缠著,分身又开始抬头,语无伦次的道,“进来……进来!” “进哪里来?”当爹的又流露出儿子那般无辜的表情,让人又爱又恨,“告诉我,让我进哪里来?” “唔……”庄净榆被亲得红肿的唇撅得老高,紧皱著眉头哼哼著撒娇,手不能动,脚却踹了这恶劣的男人一脚。 尉迟睿知道不能玩得太过了,“好好好!我进来!叫我的名字,叫了就进来。” “睿……”这个还比较能接受。 尉迟睿一笑,忽地放手将庄净榆翻了个身。 “你干嘛?”庄净榆有些不适的想翻回来,却被男人紧紧压住了。 “宝贝儿,你以前可最喜欢这个姿势了。”那时的少年,羞涩得怎麽也不肯正面面对他,每次欢好一定要熄灯背对著他。尉迟睿想起,心里就是一荡。 “不要!”这样背对著人,象是兽交,自己以前怎麽会喜欢这样呢? “可是我想要嘛!你刚才答应在床上听我的。乖,这样也很舒服的。”尉迟睿诱惑著,迫不及待的想鸳梦重温。 将手指刚刚放在他的後穴,那豔粉的小嘴就一张一吸的蠕动起来,看样子,根本不用再次润滑了。 尉迟睿心神激荡,将早已硬起来的分身对准那里,轻轻一推,那小嘴就欢快的咬住,用力往里吸。 “真是贪吃啊!”尉迟睿趴在庄净榆的背上调笑著,“小净,你没了我,以後可怎麽办?” “这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庄净榆没想到这句话一下勾起了男人的滔天怒火,“你说什麽?” 偏那人还不自知,继续不怕死的道,“怎麽?难道你以为我离了你,就找不著男人了?” 尉迟睿真的火了,任何一个雄性生物在自己的领土权被挑衅时都无法保持冷静,尤其是这种时候。 “看来,我得让你好好的了解你自己!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男人!” 背对著他,庄净榆看不到他眼里那抹狠绝之色,还以为他是在调笑,回眸轻笑,“是麽?那就来吧,我可等著急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尉迟睿笑得不动声色,将他的下巴轻扭到一边,低头吻上他的唇,将分身一点一点的送进他的体内。 而在庄净榆看不到的另一边,尉迟睿扳动了床头扶手,取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一粒雪白的丸药。 “嗯……唔……”庄净榆被吻得意乱情迷,全心都在感受著进入後穴的炽热与粗壮,完全没有留意到男人的小动作。 “啊!”随著一记重顶,有什麽东西被尉迟睿的唇舌送到了浑然不知的庄净榆的体内。 完全攻占了後穴後,尉迟睿没有急於求成,而是强忍著被紧窒火热的媚肉吸附的快感,沈下身子,一动不动。 庄净榆等了一会儿,有些奇怪,不满的轻哼起来。 “别著急,宝贝儿!马上就好。”尉迟睿吮吻著他的颈背,温柔的爱抚著。 估计药力发挥得差不多了,尉迟睿才深深浅浅的抽插起来,很有耐心的在里面打著旋,细致的挑逗著每一处媚肉。 “嗯……嗯……”庄净榆舒服的呻吟著,如同浸在温泉里,春意融融。 “快一点……要快一点嘛!” “为什麽要快一点?”尉迟睿越发耐心,九浅一深的律动著,完全主导著这场情事。 “舒服……嗯……好舒服!要快……唔……睿!” 刻意拉长的尾音无限销魂,尉迟睿差点就控制不住的加快了速度,深吸一口气,让火热的情欲冷却下几度。 “嗯……唔……”见身上人迟迟不肯加快速度,庄净榆有些著急了,本能的收缩甬道,夹紧了男人的火热。 尉迟睿爽得简直就要一泄千里了,赶紧抽了大半出来,使劲的在他浑圆挺翘的臀部掐了一把,“小妖精!怎麽这麽贪吃,又想一口吞下去?放松,放松!” 被大力拍打的雪臀很快就通红了脸,骤然失去的後穴里空虚得快要把人逼疯,庄净榆满心不快的放松下来,让男人重又进来。 “睿……睿……”扭动著身子索求著,只觉体内的温度越升越高,再不灭火自己都要被烧著了。 “那叫一声相公听听,要叫亲亲的好相公哦。”可恶的人趁机哄抬物价。 “睿……”太丢脸了!庄净榆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眉。 可恶的人突然在他体内最敏感的那一点顶了一下,激得他整条脊椎都麻了。 “叫不叫?”刚刚享受到,那炽热的分身却又迅速撤退,只在旁边不痛不痒的打圈圈。 “睿……”半天才委委屈屈的叫了一道,“相公……” “不够!” “嗯……相公……好相公……要……亲亲的……好相公……” “真乖!”尉迟睿喜得眉飞色舞,知道他已经深陷情欲之中,无法自拔了。奖励的给他一个缠绵的吻,对著那敏感处狠狠的撞击了几下。 “啊……呃……啊……”阵阵电流从庄净榆眼前闪过,分身抬起高高的头,不断泌出泪来。 是时候了! 尉迟睿拿了几个软枕放在他的身下,把他臀部垫高,让那交合之处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 这也太羞人了! 庄净榆挣扎著,却为时已晚。 尉迟睿把他两腿撑得更开,两瓣雪臀大力揉搓几下,使劲往两边一分,自己重重的往下一压。 “啊!”庄净榆尖叫起来,只觉身後的凶器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疼!不要!” 来不及了! 他越叫得凶,那炽热的凶器就越发涨得粗硬,肆意撞击著那里的柔软。 “刚才是谁叫要快一点的?谁啊?现在够不够快?啊?” “我不要了!不要了!”庄净榆的声音里都带著哭腔了,“睿,不要那里,好疼!” “乖,很快就不疼了,你待会儿又哭著喊著要了!”却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猛顶。 “啊!”庄净榆猛力的左右摇著头,长长的黑发在雪白纤细的背上甩动著,看著楚楚可怜,却让人更想不顾一切的欺凌和蹂躏。 尉迟睿紧压著他的腰臀,完全不给人逃脱的机会。 泪水顺著庄净榆的眼角潸潸而下,却完全不能让身上的人心软半分。身上提不起一点劲来,被刺痛的地方实在太过柔弱,每碰一下就痛得钻心,庄净榆放弃了抵抗,低低呜咽著。 “说!还敢不敢去找别的男人?”尉迟睿骑在他身上凶猛的驰骋著,完全享受著作为占有者的快感。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 “我是谁?” “睿……啊!啊!我错了!错了!你……你是相公,好相公!亲亲的好相公!” “真乖!”身上的人终於放缓了节奏,但仍不肯放过那一点,温柔的撞击著。 “睿……真的疼……能不能……不要?”庄净榆红著眼睛,可怜兮兮的请求。 “不行!听话,就好了,就快好了!”在他後背上吮吻著,暗示他更放松些。 也不知撞击了多久,原本疼痛得快要麻木的地方慢慢的升起一种异样的酥麻,果真有效的减轻了疼痛。 庄净榆惊恐的发现,自己身体内部好象有个小小的缺口被打开了,开始沁出了水,润滑了整个甬道。 “感觉到了?”尉迟睿在他背上笑得邪恶,“你的体内还有一张小嘴呢!瞧它饿的,都流口水了。” “怎……怎麽会这样?”庄净榆更加惊恐的发现,随著体内的变化,自己原本高高昂起的分身不知何时竟然软了下去,但体内的快感却并未减少半分,还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因为你这身子,天生就是属於我的。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懂得怎麽给你快乐。这样一具身体,你难道想让别人再来了解,再来发现麽?” 庄净榆吓坏了,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所措,此时的他,才象以前那个任尉迟睿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少年。 “我……我不要了!” “那可不行!你瞧你後面流了多少水,这时候停下来,你受得了麽?” 停是停不下来了。 不仅停不下来,还越来越想要。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陌生得让庄净榆本能的害怕。 体内的淫水越流越多,还带著一股浓洌的异香,让人情欲更加高涨。 庄净榆忽地想起,几个师弟都曾经说过,这两年他身上总是带著一股淡淡的香气,可自己却很难察觉。而此刻,他确切的闻到了。 “净,闻到没,你好香!”尉迟睿从交合处抹了一把透明粘腻的淫水,“要不要尝尝?” 庄净榆把头埋在被子里,装鸵鸟。 “是甜的呢!”尉迟睿故意尝得啧啧有声,又将手指强塞进他的嘴里,逗弄著害羞的小舌。 头一次尝到自己的体液,庄净榆羞愧欲死,闭著眼睛死也不应。 暗夜里,大量淫水的润滑,让肉体撞击的声音都变了腔调。进出之间,扑哧扑哧的大声作响,显得格外淫靡。 “够了,真的不要了!”庄净榆觉得自己全身越来越酸软,都快化成一滩春泥了。而体内那张小嘴却越发贪婪,可以明显的感觉得到它的兴奋,象不知满足的小兽,不停的索要。出於对未知的恐惧,最後一丝理智让他感到极度的危险。 “敢说不要?” “啊──”有人被小小的教训了。 “还要不要?” “要……我要……”身体是欢娱的,可理智却是痛苦的,庄净榆带著哭声,自己也不知说的到底是不是言不由衷的话。 “说大声一点!要什麽?说清楚!” “啊!要……我要相公……要相公做!” “要我做什麽呢?说啊!” “做……操我,啊!用力的操我,狠狠的操我!” “真乖!相公会狠狠的操你的。你看你里面的小嘴,比你可诚实多了,吃得多高兴。是不是很喜欢?” “是……嗯……喜欢……唔……”庄净榆彻底投降了,顺从了身体的本能,也顾不得羞耻,大声的浪叫了起来。 他的眼睛已然失去了焦点,看不清任何东西。如濒死的天鹅,极力向後弯曲著颀长的颈项,任人宰割。全身心的感觉都投入到了那张小嘴里,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那一处,本能的呼应著,任它带出一波波的快感,将自己完全吞噬。 在整个意识完全模糊之後,心里只剩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要吃到,一定要吃到! 感觉到他的配合,越来越强烈的快感带来的冲击让尉迟睿也心无旁鹜,全心体验著这份愉悦。他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忽然之间,庄净榆体内的那张小嘴竟然死死咬住了尉迟睿分身的顶端,火热的甬道整个迅速自动强烈收缩著,绞紧了那根肉棒。 该死!尉迟睿暗骂一句,他知道无法抵抗了,索性扭过庄净榆的下巴热烈的深吻著,享受最後全部的高潮。 眼睛不觉都闭上了,交颈叠股的身体似乎溶为了一体,灵魂象是飞上了云端,全身象浸透了酥油般的舒泰。 欲仙欲死,也不过如此了。 待那蚀骨的快感过去,尉迟睿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做了。 他的手不觉搭在庄净榆平坦的小腹上,心想,没关系的,才吃了一颗药,不会有事的。若是他知道那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下午在庄净榆的燕窝粥里动的手脚,恐怕打死他也要爬起来了。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不该来的有时也会不期而至。 唉!有时一失足未必成千古恨,却会成──小包子。 而此刻,浑然不知的两人,被这一场性事耗尽了精力,相拥著沈沈睡去了。 第十七章 负气出走 轰! 平地一声雷,永安侯府今日一早遍传惊天八卦! 知道麽?昨晚侯爷可是留宿在庄公子房内呢! 怎麽不知?到现在还没出来!瞧这日头,都要到晌午了,连朝都没去上!啧啧,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就是娶几个新夫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啊! 看来这庄公子还真挺厉害的,第一天来把咱们侯爷迷得死死的!东风强劲啊! …… 被下人们热议的庄净榆蓦地睁开了双眼,他依稀听见了小榆钱儿的哭声! 他想起身,却发觉全身酸痛得快要散架了;他想出声,喉咙里却又干又痛,除了进出气根本发不出声音。而那睡得象死猪一般的尉迟睿,还霸道的将他牢牢占据在怀里。 当意识一点一点地回到脑海後,庄净榆咬了咬牙,提起了全身的力气。 “咚!”地一声巨响,一只光猪连人带被子一起从床上被踹了下去。 骤然被惊醒的男人茫然无措的看看四周,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侯爷、公子,你们醒了麽?”白雨云溪终於听见了声响,在门外惊喜的问,“我们能进来伺候麽?” 可算是醒了!一直听不见动静,又不好进来瞧,只能在外面干著急,这做下人的也不容易! “不用!”尉迟睿甫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跟破锣似的,又沙又哑。眼下这副丢脸模样,纵然他脸皮再厚,也不想有人瞧见。 “小少爷见不到你们,一直在哭,刚给抱回去了,现能让他过来麽?” 果然,是孩子在哭,庄净榆听得心里一疼,却没想过自己为什麽会跟这孩子连著心。 “让他来,在门外等一会就行,你们好好哄哄!”再怎麽说,男人也是很心疼自己的宝贝儿子。 可尉迟睿还没等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锋剑抵住了喉咙。他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抬眼瞧著庄净榆。 “人渣!”庄净榆用唇语骂出这两个字,挺剑对著他便刺! 尉迟睿吓了一跳,连忙避开。 幸好庄净榆此时手足酸软,使剑无力,但饶是如此,剑尖还是在他胸口划出一道伤痕,殷红的血一下涌了出来。 尉迟大人可爱惜自己得很,他长这麽大哪吃过这亏?当下都快吓懵了,眼睁睁的盯著自己的伤口无法动弹。 庄净榆正欲再刺,却听“啪啪啪”,有人在使劲拍门。 “叔叔!爹爹!”小榆钱儿糯糯的童音里还拖著哭腔,“你们在哪儿?我要进来!” 尉迟睿暗叫一声好险,六神立即有了主,忙拿被子捂住伤口,先应付著儿子,“叔叔和爹爹都在呢!乖宝宝,在外面等一会儿啊。” 然後压低了声音对庄净榆道,“你杀了我,让小榆钱儿怎麽办?难道你要让他恨你一辈子吗?” 庄净榆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盯著他的眼神既愤恨又无奈,握剑的手紧了几松,松了又紧,如是几番,方才终於“呛啷”一声扔下长剑,裹紧了身上的长袍,如同受伤的小兽般扭头冲进了浴室。 尉迟睿赶紧起身找衣衫穿上,简单洗了把脸後就拉开了门。 小榆钱儿一下扑了进来,“爹爹!叔叔呢?” “叔叔在里面洗澡,小榆钱儿乖,你在这儿陪著叔叔,爹爹回房去换件衣裳再来。”某人怕小命不保,赶紧溜之大吉。 庄净榆浸在浴室里,瞧著满身的青紫红肿,又羞又愤。 他方才试图清理後穴时,却令人难堪的发现,那里头居然只流出少得可怜的白浊。可他明明记得,那个该死的男人射得有多少。一想起那滚烫的液体尽数浇在自己最私密处时,肚子里曾有过的奇怪的饱胀感,体内就是一热,後穴又不知羞耻的蠕动起来。 庄净榆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他忿忿的拍打著池水,发泄著心中的不满,可心里还是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明明记得第一回在客栈里做时,男人留在他体内的东西很容易就被清理出来了,残存的第二天也慢慢排了出来。 为什麽这次会这样?难道真的是被自己体内的那张嘴给吃进去了? 混蛋!想著自己的身体里还存留著那个男人的东西,就让庄净榆觉得恶心。 这里他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急急忙忙洗浴干净,庄净榆一出来,就瞧见小榆钱儿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睛湿漉漉的象被人遗弃的小狗般眼巴巴的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小嘴马上咧开了。 “叔叔!”欢天喜地的扑了上来。 一见了这小人儿,庄净榆便是有天大的怒气也化为乌有,那混蛋怎麽配有这麽可爱的儿子? 虽然很想回应,可操劳过度的身体可受不起这份热情。庄净榆忙退後了半步,化去大半来势,才让小家夥儿抱上。 “小榆钱儿!”爱抚著他的头,勉强叫了一声,声音著实破得不象话。 “叔叔喉咙痛麽?我给你倒茶!”小狗腿屁颠屁颠的就要去献爱心。 大门已开,白雨云溪早已进来收拾干净,哪里真轮得到小少爷动手?赶紧倒了杯茶,递给他去讨好卖乖。 庄净榆一气喝了小半壶,才觉得止住了渴,喉咙也没疼得那麽难受。 “公子,饭已经摆好了。您是和小少爷一起用还是去请侯爷一起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 庄净榆冷哼一声,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小榆钱儿!吃饭!” 肚子当真是饿坏了,不吃白不吃! 小家夥见他脸色不好,很识趣的没有多说什麽,赶紧蹭到他怀里。 “自己坐,好不好?”庄净榆是真的抱不住他。 小榆钱儿点头同意,只把自己的凳子拉著跟他紧贴在一起。 庄净榆一瞬间闪过个念头,干脆把这小家夥拐走得了!可转念眼神又暗淡了下来,自己凭什麽?可惜他没出言询问,要不他就会知道自己是多麽的享有资格。 尉迟睿回房洗浴後包扎了伤口,刚吃上两口饭,心里正琢磨著昨晚之事如何善了,就见云溪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侯爷!不好了,庄公子要走!” 尉迟睿郁闷的把筷子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过去了。 他心里清楚,昨晚是趁庄净榆一时大意,占了他便宜,玩得狠了点。他没一剑把自己捅个窟窿,算是走运了。 这个净榆,跟以前那个少年完全不同了,脾气大得吓人,人又聪明之极,恐怕没那麽好哄。 可不对呀?以前他能看上庄净榆,不就因为他又聪明又傲气?为什麽那时的他那麽好哄,现在就这麽难呢? 他一路苦苦思索著,刚来到东院外,就听见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人心都疼了。 “爹……爹爹,叔叔……叔叔要走!”小家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小手还不忘死死的攥著庄净榆的衣襟。转头瞧见了亲爹,眼泪掉得更快了。 “乖,到爹这儿来。” 尉迟睿上前想把儿子拉开,现在那人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不如先让他离开一阵子,消消气再说。 “不!”小榆钱儿气得直跳脚,小脸涨得通红,“叔叔不走!我不让叔叔走!” 庄净榆被小家夥缠了半天,也有些不耐烦了,此时见了某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一冷,“小榆钱儿,叔叔走了。以後有空再来看你!” 他扭头就走,小榆钱儿拖著他的衣裳,一个劲儿的追问,“叔叔为什麽要走?为什麽又不要小榆钱儿了!” 他刻意强调了那个“又”字,质问的语气里满腹心酸,可惜笨蛋叔叔没有听出来。 大人们在无法为自己的行动找到合理的解释时,往往就借助体力上的优势强制执行。真是太可恶了! 小榆钱儿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小手指头被庄净榆一个个掰开,眼见大势已去,他又急又气,开始撒泼打滚,刚吃过了饭还没消化,这麽一闹腾全涌了上来。 就见小家夥突然小嘴一张,哇哇吐得小脸通红,噎得直翻白眼。 “小榆钱儿!” 两个大人都吓著了,离得近的庄净榆一把将他抱起,一手托直,一手拍著他的背,让孩子好受些。 “快拿水来!都傻站著干嘛?” 尉迟睿很是火大,怒斥著四周围观的下人。他可就这麽一个宝贝疙瘩,那是他的心尖尖,瞧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贵重。 还是青苔反应最快,一见小榆钱儿吐了,就赶紧进屋倒茶,江陵跟著打了盆水拿了帕子出来。 见庄净榆的姿势有些别扭,知道他身上还难受,尉迟睿很自然的接手去扶住了儿子。无意间两人的手轻轻碰到,庄净榆象是被蝎子蛰到一般,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确信他托住孩子了,就立即抽回胳膊。 缓过劲来的小榆钱儿,抬起眼就开始找庄净榆,却见叔叔拎著包袱正想偷偷离开。 “叔叔!”小家夥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奋不顾身的又追了上去。 庄净榆甚是不忍,可此时不走,待会儿就更难了。狠狠心,咬咬牙,他一跺脚转身加快了脚步,推开了後门。 “叔叔!不要啊!”小家夥儿叫得声嘶力竭,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小榆钱儿听话,别再追了!”庄净榆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看著小家夥哭泣的大眼睛,心里象针扎似的疼。 小榆钱儿不依不饶的哭著追出门来,眼睛根本不看路。 庄净榆眼角频频回视,心中暗恼那个混蛋怎麽还不赶快出来拦著孩子?这非摔著不可!他哪知那混蛋就躲在後面瞧著,脑子里正转著用孩子留下他的龌龊心思。 “啊!” 庄净榆正想著,就见小家夥儿重重跌了一跤。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牙齿磕到嘴唇,血染满面。 小榆钱儿抬起小脑袋就哭喊著,“叔叔,疼……”两只小胳膊向前挥舞著,要他抱。 这真不是苦肉计,手也蹭破了皮,小孩子哭得是真的很伤心。 庄净榆顿住了脚步,回过头一瞧,眼中几欲落下泪来。 尉迟睿见儿子真摔著了,立即冲了出来。心疼的抱起儿子,大声指责,“你也太狠心了!孩子都摔了,你也不来抱一抱!” 我……庄净榆一口气堵在心里,半天不上不下的,既心疼孩子,又气恼这混蛋。脑子一热,也吵了起来,“你自己的儿子,你怎麽不看好?让他摔成这样!” “我没看好?孩子长这麽大,哪一天不是我在看著?你一来就弄得鸡飞狗跳的!” “那是谁让我来的?哪个王八蛋用那种下流手段对我的?” “我下流?那谁让你说那种话?我再怎样也没要你的命!可你呢?刺得我那麽狠,要不是儿子进来,你都能要我的命!” “我狠?有你狠吗?我狠也是被你逼的!” 两个大人吵得急眉赤眼,声音越来越大,小孩子夹在中间,当真吓坏了,哭得更大声,不停的呜咽著,“不吵!不吵架……”却被淹没在两个大人的声浪里,根本无人理会。 “够了!” 老管家韩琦东铁青著脸,站在巷中怒喝一声,成功的制止了两个大人的吵闹。 “东爷爷……”被吓坏的小榆钱儿哭著挣脱父亲的怀抱,向他伸出了手。 这一下,两个大人才注意到孩子被吓得直哆嗦,哭得伤心欲绝的小脸。方才被熊熊怒火烧昏的头脑一下冷静了下来,大悔失态。 东叔强压著怒火,抱起了小榆钱儿,拍著他的背安抚著,一面怒斥著二人,“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当著孩子的面,你们在大街上也能吵成这样?孩子还伤著呢,你们都瞧不见麽?” 骂得两人哑口无言,都低下了头。 东叔喘了半天,才平息了些怒火,“侯爷,书房里的公文刚刚送来,还等著您去处理。” 尉迟睿有了台阶,赶紧下来,转身就走。 东叔拍拍小榆钱儿,语气很温柔的打著商量,“宝宝乖,先进去,东爷爷跟叔叔说几句话。” 江陵已经不声不响的站了出来,伸手接过小家夥儿,小榆钱儿抽泣著,扭头仍直直的看著庄净榆,黑黑的大眼睛里那样的心碎又绝望。 东叔向庄净榆走近了几步,拍拍他的肩,低声道,“好孩子,东叔知道是侯爷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庄净榆闻听此言,浑身的刺都软了下来,只觉心酸得想流泪。 “你要是真想走,东叔会帮你,甚至让他再也找不到你。只是,能不能请你在走的时候,好好的跟小榆钱儿道个别,别让那孩子太伤心了。”东叔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苍老又凄凉,“那孩子……真是怪可怜的……” 庄净榆失魂落魄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什麽都是空洞一片。炙热的太阳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热度,心象浸在万年寒冰里,凉得刺骨。刺得骨子里全是痛! 小榆钱儿那满是鲜血的脸和心碎的大眼睛不停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无言的指责著。 不行!再想下去,他一定会疯掉! 庄净榆迫不及待的想要忘掉这一切。 酒,也许是此时最好的良药。 第十八章 酒入愁肠 “酒入愁肠愁更愁。兄台,你有什麽烦心事?若是方便,不妨跟在下说说,即使帮不上忙,好歹替你出个主意。” 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庄净榆拿著酒壶又要送到唇边的手。 庄净榆抬起朦胧的醉眼,眼前这男人生得身高九尺,虎背熊腰,一脸的络腮胡子粗旷豪迈,笑起来甚是爽朗。瞧他衣饰奇特,口音生硬,与中原迥异。 “你不是中原人?”庄净榆醉醺醺的,不加思索就问出了口。 男子不以为意,在他身边坐下,一双鹰眼炯炯有神,更加仔细的打量著他,“我是瀚海人。” 瀚海,是这天下唯一能和大洪王朝并肩的北方王朝,两国划江而治。那儿地域开阔,半游牧半农耕,不若大洪富庶繁华,诗书鼎盛,国人却更骁勇善战些。 只因有波澜壮阔的天河横亘在两国中间,只有极狭窄的山道相连。你攻不过来,我也打不过去,数千年来一直相安无事,通商往来,倒也不稀奇。 此刻的庄净榆,两颊酡红,波横眼媚,说不出的诱人。 男子甚是惊豔,没想到今儿来趟酒楼,居然遇到如此出色的大洪男子。比他们那儿最漂亮的姑娘还要诱人,怪不得此处颇好男风。眼前此人,比起南风馆里许多娇滴滴的小倌来说,可要强上千百倍,兼之更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清淡明净,越发吸引人的目光。 “我去过!”庄净榆大著舌头含含糊糊的道,那年,他和李伯阳去漠北,还助牧民斩杀过千余恶狼,“那天晚上来了好多好多狼……那个叫什麽族?柔……柔……” “柔冉族。” “对!就是那个柔冉族,我们一直杀……杀……杀!杀了好多好多狼!”庄净榆醉得不轻,手无力的比划著。 男子的眼中蓦地多了几分敬佩之色,“请问公子,你是姓李还是姓庄?” “我姓庄?” “哎呀!那你一定是庄净榆庄公子吧,那日你们助柔冉族斩杀恶狼之事,在我们瀚海的草原上可是广为流传,万人赞扬。瀚海王庭还想为你们颁赏嘉奖来著,却听说你们已经南归,著实遗憾。” 原以为那样勇敢的侠士,应当是象天神一般威风凛凛的大汗,却不料竟是如此文秀清雅的青年,他对这男子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庄公子,你到底是遇到何等难事?既然有缘遇上,只要我赫连明光能做到的,无不效力!” 男子掷地有声的话语里透著几分矜贵与傲气。若是熟知瀚海的人,便知道赫连可是他们的国姓,多为王公亲贵。 何等难事? 庄净榆忽然悲从中来,喃喃自语著,“你能不能让他不要哭了?真的不能再哭了!他还那麽小,会哭坏身子的!” 赫连明光听得莫名其妙,见庄净榆眼神里竟是满目疮痍,看得人心头一软,“你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回去?我要回哪里去?” “你若不嫌弃,就到在下住所小住如何?” “你?”庄净榆斜睨著他,忽地轻笑,“好啊,去瀚海……那麽远……就听不到他哭了……他很快就会把我忘记的……对,我跟你走!” 他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拉著赫连明光就要往外走。脚步却踉踉跄跄的支撑不住,男子只好留下银子,半抱著他往外走。盈盈细腰,搂定时手感极好,凑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著一股异香,醉人心脾。 “请放开他。”蓝衣青年蓦地现身,拦住了二人。青年面上有疤,气质凛冽,看得人身上一冷。 庄净榆一瞟见青苔,却胡乱的摇著头,“我不回去,不要再见他了!” 但这麽一来,也就是承认认得此人了。 赫连明光犹豫了一下,庄净榆却靠在他身上急切的哀求著,“带我走!快带我走!” “好!”那恳切的目光让赫连明光不再迟疑,“我不知道你们出了什麽事,不过他现在不愿意跟你回去,还是让他静一下吧!” 奉命保护的青苔咬了咬唇,不知该不该再阻拦,只好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後。 刚出了门没几步,就有一团白影冲了上来。 “净榆,净榆!”雪梦上前扶住庄净榆,气急败坏的道,“怎麽醉成这样?快跟我回去!” 青苔见了他,可松了口气。 赫连明光有些眼晕,今天这是什麽日子啊?见著一个美男子就算了,怎麽又出来一个?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就在他流著口水看美人之际,美人已经很不客气的从他怀里,把那个醉美人给抢了过去。美人的力气还真不小,三两下就把醉美人塞进自己的马车里。 雪梦对他行了一礼,递上银两,“多谢这位大爷相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请问,公子尊姓……” 赫连明光话还没问完,性急的美人已经跳上马车翩然而去了。他把玩著手中的绿玉扳指呵呵一笑。不说就以为他查不到麽?看来这次南下是来对了!他心情很好的慢悠悠继续逛著市集。 当庄净榆终於睁开眼睛时,已是深夜。他只觉头痛欲裂,好半晌才想起白日之事。 房中烛火明亮,却是陌生地方。微微一动,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你醒了?” “青苔?”难道我又回了侯府? 青苔看出他眼中的疑惑,递了杯温水给他,“这里是三绝馆,雪梦公子的住处。您喝醉了,他遇到了,就把您带回来了。” 庄净榆喝了水,感觉好了许多,略一思忖,便明白这谎言再拙劣不过。雪梦哪是那麽巧遇上的?定是他们专程通知的。怕他不愿回侯府,才送他来这儿,否则青苔也不会跟来了。 犹豫了半天,还是问起那个最挂心的小家夥,“小榆钱儿……怎麽样了?” “这个我却不知,您一走我就跟出来了。” 青苔倒是老实,连谎话都不肯说一句哄他放心。 “净榆,你醒了麽?饿不饿?我让厨房备了有吃的,喝粥好麽?”雪梦象阵风似的进来,满脸的关切不是做作。 庄净榆叹息了一声,“青苔,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雪公子说。” 第十九章 有情无情 暗夜无声,在庄净榆静静瞧著他的目光里,雪梦忽然有些局促,好象做错事的小孩般不安。 “净榆,你……你想说什麽?” “他有什麽好?值得你这样。” “你说什麽呀?”雪梦的脸微红了,目光闪躲。 “雪梦,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在说什麽。我只能说,为了他,不值得。真的,他不值得。” 又是一句不值得,依稀很多人跟他说过这句话。 雪梦的眼神忧伤又无奈,可是,他就是遇上了,陷进去了,让他怎麽办? 雪梦慢慢的坐了下来,面色灰败,全无平日的光彩,“你什麽都不记得了,那就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其实故事很简单。 一个沦落风尘的小倌,遇到一位年少多金的公子,公子买了他的初夜,还有往後的许多夜。 起初的日子总是很甜蜜,公子很温柔,看起来也很多情。小倌对公子从心存感激,到渐生爱慕之意,到开始期待长相厮守。 可是有一天,公子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清雅脱俗的少年。公子望著他的眼神同样温柔,又同样多情。 小倌想,那我一定要做得比他更好,公子才会更喜欢我。 所以他竭尽所能、掏心挖肺的对这个少年好,更是做到公子要他做的每一件事…… 公子确实对他不错,替他赎了身,安置了住处,甚至於每月拨付银两,保他生活无虞。逢年过节,总会有厚礼奉上,却从此绝迹不再踏足。 他不懂,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他碍於家中妻妾无法对自己更好?可明明,他又堂而皇之的那个少年带回了家。 若是无情,何不一刀两断?若是有情,为何又这样若即若离? 庄净榆自嘲的一笑,“你以为他喜欢我?” “他对你……确实不一样。”要承认这句话真的很难,很苦涩,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个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庄净榆很冷静的分析,尉迟睿会找他回来,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定是跟小榆钱儿有关。成人可以伪装,孩子却不会,小榆钱儿是真心喜欢他,真心要和他亲近的。 可纵然知道又能怎样?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放弃自己的原则,容忍他爹的放肆。 对於小榆钱儿,他只能说抱歉了。 “至於你──”庄净榆定定的望著雪梦,“我只有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好自为之吧!” 雪梦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 庄净榆对尉迟睿的恨意又添一分,看来,他迷惑人的本事不小啊!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年封掉了记忆,否则,他就是第二个雪梦吧。整日沈浸在无望的情感中自怜自艾,憔悴枯萎。 青苔送来几样清粥小菜,庄净榆很从容的吃著,似乎白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全部从他的脑海里抹去。 公子,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青苔在一旁偷偷的望著他,目光竟有些痴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天牢里。 那年,青苔也才十六,脸上还没有这道丑陋的疤。他在永安侯府伺候已有二年多了,身手好,人又伶俐,刚被执掌兵部尚书的尉迟睿收作贴身小厮。 可他,还另有一重身份。他很小心的掩饰,自以为那是个尉迟睿不知道的秘密。 那天夜里,尉迟睿忽然抽出一份卷宗,说是要去提审个人犯。 青苔很是奇怪,那不过是个杀了个八品县丞的江湖中人,卷宗上注明已经释放了。可人怎麽又被提到京城来了,还要劳烦永安侯亲自去审问? 可青苔一向很懂规矩,什麽都不多问,忙拿了腰牌,跟著尉迟睿就出了门。 尽职尽责的验过腰牌,看守才放行,绝不因为是永安侯而网开一面。 这也是侯爷驭下有方,他十五岁时便承袭了永安侯的爵位。十七岁便接掌了兵部尚书一职,并在错综复杂的朝中局势下,稳稳坐到现在。若是没有过人的城府与心智,仅凭家中余荫,根本不可能做到。 青苔一向对这个年少的主子保持著高度的敬畏。偷瞧他的神色,依然猜不出半点心思。 “哗啦啦!”夜阑人静里,拉开锁链的声音听得格外刺耳。 跟著看守一步步走下长长的台阶,步入牢房。青苔暗自猜想,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犯?是要拉拢还是要处死? 阴暗潮湿的房间,腐朽难闻的气味,高大宽厚的墙壁,明明灭灭的灯火摇曳里晃出一个又一个黑影。 有朦胧的呓语,有悲愤的呼号,有绝望的诅咒,有苦痛的哀求…… 一路走来,纵是如此嘈杂,却仍可清晰的听见他们三人的脚步声,生机勃勃而有力,无形地与两旁的囚笼分隔开来。 拐了一个弯,又打开一间门,那里清静许多,关押的却是更加重要的囚犯。走到左首第二间,看守打开了铁门,“侯爷,请。” 尉迟睿点了点头,青苔提著灯先走了进来。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 青苔当时就怔住了,看过太多人犯的眼睛,有不甘有不屈有不服有不忿,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亮明净,不染纤尘。 这样的人能做怎样的坏事,以至於被关到这里来?青苔上前了几步,提高了灯,照清了眼前这人。 他很年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手足上戴著沈重的镣铐,坐在床边,衣裳头发很有些脏乱了,却尽量保持著整齐,依然看得出清秀俊朗的眉目。瞧见他们进来,既不开口申冤,也不开口询问,就这麽瞧著他们,平静安定。 静默了半晌,还是侯爷先开口了,“庄净榆。” 他叫得如此笃定,好似早已在心里百转千回。听著侯爷这种从未有过的语气,青苔心里一沈,暗自为这年轻人担心。 “你可知罪?”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觉得冤枉麽?” 庄净榆淡然笑了,如一阵清风拂动。青苔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令人心驰荡漾。 “我可以救你。”尉迟睿抛出了诱饵。 第二十章 意外来客 只见那年轻人偏著头打量了尉迟睿一会儿,才动了动唇,第一次开口了,“我不喜欢被人胁迫。”他的语音清亮,温和有礼,却没有圜转的余地。 青苔诧异了,因为他分明瞧见了侯爷脸上竟有了丝笑意。对於不为所用的人,侯爷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死也不愿意?”语气里还难得的带了几分调侃。 “是。”年轻人平静的答。 “那……生不如死呢?” 青苔心中一寒,侯爷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有几分不忍的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心中有个声音小小的说,快答应吧,快答应呀! “为什麽?”年轻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那微微睁大了的眼睛,嘟起来的嘴却显得很是可爱。 “嗯……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说你杀的那个小官,家中亲戚存心报复,买通了我或者狱卒来陷害你。又或者你今日拒绝了我,我心中不忿,便找人来折辱你。你要相信,我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那些法子,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想象得出来的。” 尉迟睿说得云淡风清,青苔却听得心惊肉跳。因为他知道,侯爷没有撒谎。 年轻人低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笑得春光明媚,“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这样的笑容里,青苔怔住了,尉迟睿却神色大变,“快!他服毒了!” 青苔回过神来,才瞧见年轻人的笑容有些古怪,嘴角也有丝鲜血沁了出来。来不及多想,迅速出手点了他胸前几大穴道,捏开他的嘴,塞了一粒解毒丸药到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作为一个从小经受严苛训练的杀手,青苔的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般熟练之极。 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微皱著眉,有些怨嗔有些无奈的瞪著他,那目光直让青苔心中一阵阵的发虚。 怔忡之间,尉迟睿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他,脸色铁青的盯著这年轻人。 “来人!”侯爷的声音凌厉而充满威严,“把他的镣铐打开!” 看守进来打开了镣铐,尉迟睿一把抱起这年轻人,冷冷的道,“我偏要你欠我一条命!” 跟在侯爷身後,分明感觉到他玄色披风下掩藏不住的怒气。 救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此後无数个日夜,这问题一直纠缠著青苔,至今也没能想个明白。 “青苔,我明日会回侯府,跟小榆钱儿道别。也算是有个交待,之後,你就不用再跟著我了。”庄净榆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那您要去哪儿?青苔嗫嚅著,却问不出话来。 他是什麽身份,他有什麽资格过问?只能低下头,轻轻的应一声,“是。” 这一夜,不好眠,因为梦到了小榆钱儿的眼泪。心口象压了块巨石般难受,破晓之前,庄净榆才又睡著了一会了。 再醒来,天已大亮了。 洗漱时就听见厅里有人谈话,笑声爽朗。这麽早,就有客人麽? 庄净榆不想过问,只想快点收拾了和小榆钱儿还有二师弟道个别就离开京城。 刚提起包袱,就有小僮来请他,说是客人要见他。 会是谁呢?庄净榆满腹狐疑的来到客厅。雪梦在那儿坐陪,桌上放著不少礼物,可他的神色却不太高兴。 “庄公子,你好!”络腮胡子的男人站在那儿,冲著他呲牙咧嘴的笑出一口白牙。 好象大熊!庄净榆脑子里就想起这麽个不恰当的比喻,却莫名的觉得有趣。 “你是……” “赫连明光。昨天我们在酒楼相遇,你还说跟我要去瀚海的。” 啊!庄净榆脑子里闪出模模糊糊的印象,还真有这回事!不觉莞尔,“昨日酒後失仪,兄台见笑了。” “谁没有个烦心事呢,庄公子,我能叫你一声庄兄弟麽?不必太过介怀。我们瀚海有句话是这麽说的,乌云散去後,就会有阳光来照耀,冬天过去後的百灵鸟,总会在春天里纵情歌唱。什麽烦恼都会有过去的时候!” “谢谢!” 见他们言笑晏晏,雪梦不高兴了,“赫连先生,您的话已经说完了,是不是可以请回了?” “你们南朝号称礼仪之邦,原来竟是这麽待客的麽?”赫连明光不冷不热的讥讽了一句,不给雪梦辩驳的机会,又对庄净榆笑道,“庄兄弟,我今日来,是诚心邀你去我们瀚海作客的。庄兄弟你若肯去,我们定以上宾之礼待之。” “净榆……”雪梦急急出言打断。 庄净榆对他微使个眼色,转而笑道,“去是一定会去的,只是恐怕没这麽快。在下还有些俗务在身,总要料理完了,才好到大草原上去纵马驰骋。”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了,昨日醉後的失态已是极限。今日清醒过来,见这男人不过萍水相逢,居然这麽快就能找到这里来,满桌的礼物出手阔绰,口气又大,想来也不会是瀚海的普通人。他就是要去,也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尉迟睿虽然做错千般事,但毕竟教会了他一样。但凡天上掉馅饼,地上肯定有陷阱。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凡事有付出必会有索取。 听他这麽说,雪梦放下心来,赫连明光却有些淡淡不悦,不过也是转瞬即逝,“那好啊!等你哪日有空,我们瀚海永远敞开大门欢迎你。到时你到贺兰城来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这便是了,贺兰城是瀚海王庭所在地,相当於他们的京师。 庄净榆还未答话,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男子。 面若三十许人,身材魁梧,红光满面,衣饰华丽,一看就是极注重保养的大财主。但现在他这脸色可不大好,气势汹汹的冲进客厅,一把揪住了庄净榆的衣领。 “庄净榆!你们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什麽气非拿孩子撒不可?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是不是成心要弄死那孩子你才甘心!”男子简直暴跳如雷,对著他又吼又叫,鼻子里都快喷出火来。 “罗大夫!您慢慢说!”青苔忙忙拉开男子介绍著,“这位是回春堂的罗怀仁罗大夫。” “难道是小少爷又犯病了?”青苔就知道,这大夫每回一出现,准没好事! 第二一章 椎心泣血 罗家世代行医,医术极是高明。又一贯的宅心仁厚,扶贫济困。待传到罗怀仁这个不肖子时,虽天资极高,奈何心地著实不怎麽样。专给富贵人看富贵病,人送外号──“富贵大夫”。 罗怀仁听了,不仅不引以为耻,相反还沾沾自喜。如此行径自是为家人所不容,只好出来自立门户。也亏得他医术高明,加之口风甚紧,所以虽然收的诊金是一等一的高,但许多达官贵人还偏就愿意请他,在京城里混得是风生水起。他和尉迟睿臭味相投,二人乃是多年的好友。 一听到青苔提起小榆钱儿的病,罗怀仁更是火冒三丈,“他不是病,他是要死啦!” 他攥著庄净榆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拖,“你现就跟我去,你们俩一起掐死他!省得我还费事的一趟趟治!” 庄净榆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死?谁要死?小榆钱儿,不可能! 他一把推开这男人,愤怒之极,“你胡说什麽?他才几岁?你就这麽咒他!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不信是不是?那你现就跟我过去,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管了你们这桩破事!老子不是人?老子操心费力的把那小子拉拔大,你们俩一下就把他整得只剩一口气,真出息啊!真本事啊!” “你胡说!胡说!”庄净榆脸色煞白,气得浑身直哆嗦,紧攥著双拳都想打人了。 “公子!”青苔上前拉著他,“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庄净榆狠狠瞪了罗怀仁一眼,忽然发足往外狂奔。 罗怀仁跟在後面,出门时将门口的花瓶重重的砸了一个,“这他妈的叫什麽事!老子又不是大罗神仙,次次都能救命!” 末了,又补上一句,“这钱找尉迟睿那王八蛋赔!” 喷火龙走了,青苔赶紧拎了庄净榆的包袱也追了出去。 “你怎麽还不走!”雪梦板著脸直接赶还傻站在厅里的赫连明光。 忽地,他也抓起一只花瓶恶狠狠的砸在地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儿当什麽了!都滚!” 赫连明光看得目瞪口呆,这大洪朝的美男子,脾气还都真不小。 风从庄净榆耳边呼啸,房屋街道一一从眼角的余光中掠过。好象有根无形的鞭子一直在後面驱赶著他,快点,再快点! 街上行人诧异的望著这个大白天里就用轻功飞檐走壁的男人象阵风似的倏忽而过。 咱们京师藏龙卧虎,什麽能人异士没有?京城的百姓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後面有一位拎著包袱在追,地上还有一位衣饰华丽的男人骑著金辔银缰的枣红马也去往一个方向。 这是在干嘛呢?捉拿江洋大盗?还是江湖人士大决战? 大夥儿的好奇心被充分的调动了进来,沿途卖茶叶蛋的张三、挑货郎担子的李四、开杂货店的王五等人自发的不断通报著最新情况,直瞧见他们三人都进了永安侯府,这才告一段落。 原来是侯门秘辛啊!管他到底是寻仇记还是寻情记,反正都给京城百姓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後八卦谈资。 小榆钱儿的屋子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丫环小厮,乱哄哄的忙碌著。见庄净榆冲进来,自动闪开条道来。 抬眼就见尉迟睿那混蛋坐在床边,专注的盯著小榆钱儿,却是脸色铁青。 眼睛往下,那小人儿面无血色,如白蜡一般,眼角还挂著泪痕,死气沈沈的躺著,仿佛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庄净榆一下子只觉得好象什麽东西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挖去了一般,全身的热力也被吸干了,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见他跌跌撞撞的进来,尉迟睿什麽也没说,挪开了一半位置。 当庄净榆颤抖冰凉的手指抚上小榆钱儿同样冰冷的小脸时,整个人都支持不住了,一下跌坐在地。 脑子里支撑他最後一点力气的那根弦一下子崩断了。 他死了麽?他怎麽能死! 庄净榆只觉整间屋子都开始晃动起来,天旋地转,他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听不清了。 他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脸色变得和小榆钱儿一样的白。动了动嘴,他想说话,却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 “救救他,你们快救救他啊!”他心里又急又气,蓦地只觉嗓子一甜,两眼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尉迟睿眼睁睁的看著一口鲜血从庄净榆的嘴里直直的喷了出来,然後他就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可即使如此,他还不忘紧紧的将孩子护在怀中。 庄净榆晕倒前的眼神让尉迟睿很是震撼,而更加震撼的是,小榆钱儿在他的怀里,一直紊乱的气息竟然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怎麽会这样?他想不通。 以前儿子每回生病,只要在他怀里,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但从昨晚孩子发病起,他怎麽抱著也不见效了。 罗怀仁来诊治了半天,却是一口汤药也灌不进去,气得破口大骂,问了庄净榆的地址,就找了过去。 他来了,还真有效,甚至──比自己都有效。 尉迟睿忽然有些不快,他和孩子才呆几天,为什麽小榆钱儿就已经开始偏向他了呢?这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他不允许别人在孩子心目中占有比他更重要的地位。 他想把孩子从庄净榆怀里夺走,可稍稍一动,那两个人就象有磁力吸引似的,反而黏得更紧。小榆钱儿更是皱著小眉头,拼命往他怀里拱。 这个小叛徒! 尉迟睿暗骂著,手却温柔的轻抚上了二人紧贴在一起的面颊,顺著眉梢直落到唇角。 小榆钱儿很象自己,可仍有几处,鲜明的留著他的烙印,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改变。 老管家东叔站在门口,瞧著自小带大的侯爷盯著床上的一大一小时而叹气,时而不悦,时而目露迷惘之色。摇了摇头,本想进来说些什麽,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儿子都这麽大,还一点长进都没有,让你自己纠结去! 第二二章 自荐为师 当庄净榆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是哪里? 身体却先於意识做出反应,收紧了臂弯。 “轻点!”尉迟睿轻轻按著他的胳膊,“别把孩子捂坏了。” 对了,小榆钱儿! 庄净榆一下清醒过来,小家夥好端端的在他怀里,没丢。小身子上也有了些温度,呼吸是微弱了些,但还是很平稳的,他这才放下心来。 “要坐起来麽?你晕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尉迟睿此刻的表情居然显得很温柔。 庄净榆点了点头,尉迟睿才扶著他坐了起来,递上几个软枕给他舒服地靠著。 四下打量,还是在小榆钱儿的屋里,只是之前那些乱哄哄的人都被遣散了。 “药该煎好了,我再去请罗大夫来?”青苔轻言细语的问,见尉迟睿点了点头,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小榆钱儿没事吧?”庄净榆一开口,便听到自己生涩而暗哑的声音。 尉迟睿从白雨手中接过茶水递给他,“已经没事了,只不过又得大病上一场了。你可也把我吓坏了,就那麽突然的喷了口血晕了过去。” 他伸手想抚上庄净榆的脸,却被躲开了,只得讪讪的缩回手,“还死死抱著小榆钱儿就是不撒手,连给你换衣裳都换不了。” “咳咳!”门口突然响起几声清咳。 尉迟睿不悦的微微皱眉,“进来吧,你还知道客气啊!” 喷火龙不发火的时候,笑得就象尊弥勒佛,“醒啦?”罗怀仁大刺刺地在床边坐下,“让我把把脉。” 他说话没个正形,把脉时却难得的严肃,“没什麽事了,刚才那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不妨事的。把药喝上两副,好好歇歇便罢。对了,净榆你这三年都干什麽去了?” 问得庄净榆一愣,“我一直呆在山上,除了练功便是抄写佛经。” “难怪!抄写佛经好啊,平心静气。”罗怀仁释然笑道,“你走时肝气郁结,心火太盛,我还一直担心你能不能恢复得过来,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再……” “那我儿子呢?”尉迟睿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罗怀仁会意,迅速改口道,“小榆钱儿还真有些费事。” “怎麽?”庄净榆又紧张起来。 “小榆钱儿是胎里带来的弱,怀他时就没调养好。”罗怀仁说著,还白了他俩一眼,“生下来以後大病小病都没断过,我是费尽苦心,好不容易才把这孩子拉扯这麽大。” 啥叫你拉扯这麽大?我儿子不是我养大的麽?尉迟睿听著这话不对味儿,可这时也不敢得罪大夫,只能听他自吹自擂。 “要是我今儿不在,那孩子的小命就算交待了!到时,你俩就悔去吧!” 庄净榆心中自责不已,绞著手指都发白了,“我……我真不知道他身子不好……要不……说什麽也不会这麽走的。” “这事我也有责任,不该当他的面跟你吵。”见他这麽难过,尉迟睿难得的也说了句软话。 “这些没用的就别扯了!”罗怀仁一把打断他俩的忏悔,“这几年在跟他调理时,我就一直在想,最好让他修习些调经通脉之术,这可比成天泡在药罐子里强。” 庄净榆忙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他打通全身经脉!” 罗怀仁摇了摇头,“早些年我也想过这个法子,若是可行,早就这麽干了。别看我不会武功,用金针刺穴,效果可也不比你们差。” 这人还真自大,时时刻刻不忘卖弄。 “只是一来,小榆钱儿年纪太小,这拔苗助长,怕他小身子骨经受不住。二来,他还在成长之中,自身经脉也有一定的恢复能力。万物成长自有其规律,最好的法子莫过於让他自己修炼。见效虽慢,但一点点的积累,跟他自身的成长相符,这却比靠外力要来得牢固得多。” 庄净榆本是习武之人,一听就明白了,“罗大夫说得甚是有理。本门武学讲求的就是天人合一,於风云雷电、花开叶落中寻求相生相息之道,应该是适合小榆钱儿修炼的吧?” “我虽不懂武学,但听你这麽说,倒有几分意思。我的本意是想等到小榆钱儿五六岁上才让他修习,但瞧现在这模样,你也回来了,倒不如等他这次病好了,你就开始慢慢教他。只不要操之过急,练上一两个月,便上我那儿去瞧瞧,若是可以,就让他修习下去。” 庄净榆忙不迭的点头,却没有意识到这却给自己绑上了条无形的绳索。 尉迟睿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罗怀仁又道,“但你可不能对他要求太高了,小榆钱儿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练到普通人的水准,只当让他强身健体了。” 庄净榆黯然道,“他只要能康康泰泰,少病少灾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小榆钱儿一生病,那种心疼又无措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小榆钱儿又不要去行侠江湖,能这样已经是很好了。”尉迟睿本来就没打算让儿子习武,他不一样不会武功,不也过得怪好的?这也算子承父业了,他还为父子俩又多了一个共通点沾沾自喜。 罗怀仁又瞧了瞧小榆钱儿,“你们小心地照看著他,记得喂药,我明儿一早再来。” 庄净榆愣道,“罗大夫,你要走?”万一又有什麽事呢?他现在可是惊弓之鸟,受不得一点刺激。 尉迟睿道,“罗大夫既说没事就没事了,若有什麽,咱们再请他来也不迟。” “可千万别又有什麽!”罗怀仁起身笑道,“我算是怕你们府上了,哪回来不是火急火燎的,跟救命似的!再多来几回,我腿都要跑断了!” 尉迟睿知道儿子没事,也开起了玩笑,“还好意思说!哪回不是好车好马的接你来?你那腿再不跑跑,可真要废了!” “哎哟喂!就你府上那马车,跑得跟飞似的,吓都能把人吓出半条命来!我还是骑自己的马来得稳当。嗳!诊金还是老规矩,一会儿请东叔把银子打发个人直接送到我府上。多不退少要补!” “财迷!你又没个儿子,要那麽多钱干什麽?” “谁说我没儿子!我儿子可比你儿子能干多啦。” “那是!你那儿子最能干的就是把老子管得死死的,送我我都不稀罕!” “你那是妒忌!” “你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庄净榆听不懂他俩到说什麽,却也想起身送送罗怀仁,却被尉迟睿拦著道,“对他不必多礼,你自歇著吧。”顺手把帐幔也放下来了,“干净衣裳给你放这儿了。” 他自陪著罗怀仁出去,两人咬著耳朵,不一时又哈哈大笑,眼中俱是促狭之意,还真象一对为奸的狼狈。 第二三章 落字为据 庄净榆的药是江陵盯著煎好,亲自捧进来的。 服了药,却见这孩子一直站在床头不远处,怯怯的盯著他,似有话想说又不敢讲。 “青苔,你们都下去吧,我想歇一会儿,这儿有江陵就够了。” 打发了人,庄净榆才望著他温和的微笑,“有事麽?没关系,你说吧。” 这孩子有一双如小鹿般温润的眼,不若尉迟家人的墨黑闪亮,却很是招人怜爱。 江陵局促的捏著衣角,吞吞吐吐的道,“庄……庄公子,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走?” 庄净榆知道他对小榆钱儿的事特别上心,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探询的望著这少年,等他说出理由。 “你要是走了……小榆钱儿会很伤心……很伤心的……”江陵的眼圈微红了,是物伤其类的悲哀,他不知该怎麽表达才好。 “侯爷……侯爷他……是个好人!他……他把我养大,其实他……人很好的。”他还竭力为尉迟睿辩白。 “你……是孤儿?”庄净榆不由得不这麽猜。要不,怎麽会由尉迟睿把他养大?还对他这麽忠心,肯定又是一个被他蒙蔽的人,小小的施恩就换来以命相报。 “我……我有亲人。”江陵用力的摇头否认,忽然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啊!我那个……没有……” 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庄净榆给弄糊涂了,但也知道触及到这孩子的伤心事了,不再追问。 可能答应他麽?虽然小榆钱儿很可怜,但他爹太令人讨厌了。冷静下来後庄净榆觉得答应教小榆钱儿功夫实在有点冲动了,还是等小家夥儿醒来以後再做打算吧。 不得不承认,尉迟睿虽然很是混蛋,但他的确是个好父亲。给孩子喂药擦身换衣裳做得娴熟无比,根本不用假手他人。 “没法子,这都被这小鬼逼出来的,他小时候只要见了我,就根本不让别人近身。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庄净榆只不过是好奇的多瞧了几眼,尉迟睿就滔滔不绝的倾诉著。把儿子伺候好了,才交回庄净榆手中。 小家夥儿被折腾了半天,又听见老子说他坏话,皱著小眉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小榆钱儿!睁开眼睛看看,认得叔叔麽?”庄净榆很是惊喜。 小家夥儿原来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此刻失去了昔日的神采,缓缓的眨巴了好几下,才低低的喊了声,“叔叔。” “真乖!”庄净榆喜孜孜的立即亲了他一口,“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什麽?喝什麽?” 尉迟睿一听这话就外行,小孩子哪里懂得说自己的毛病?再说了,他现在也不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大夫定了食谱,无非喝点米粥面汤之类的东西。 他心中暗笑,却也凑上前看看儿子,“宝贝醒了?”摸摸小家夥的额头,烧退了大半。 小榆钱儿现在可没空理他老子,清醒之後,仍是一眨不眨的盯著庄净榆,撅起了小嘴,开始发难。 “叔叔,小榆钱儿不乖麽?” 庄净榆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倒是愣住了,“小榆钱儿很乖呀!” “那叔叔为什麽讨厌小榆钱儿呢?” “叔叔没有讨厌小榆钱儿呀。” “那你为什麽不要我?” 啊!说了半天,是来兴师问罪了。看来儿子的小脑袋还没被烧糊涂,尉迟睿决定不掺合,在一旁看戏。 庄净榆半天不知该怎麽接这话,小家夥儿越发委屈起来,大眼睛里很快又蒙上一层雾气,楚楚可怜的赌气,“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两只小手却偷偷攥住了庄净榆的衣襟。 “是叔叔不好,叔叔错了!”听了这话,可比拿刀子剜庄净榆的心还叫他难受,根本没工夫想自己为什麽一定要理这个混蛋的儿子。满心都被小榆钱儿不要他的恐惧所占领,本来恢复清明的神智立即糊涂了,轻柔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小榆钱儿的额上面颊,“叔叔要小榆钱儿,叔叔怎麽会不要小榆钱儿呢?” 小家夥儿被他亲得很是惬意,开始说重点,“那你要是又丢下我跑了,怎麽办?” 这不摆明下套麽?尉迟睿好玄没乐出声来。 “绝对不会了!”庄净榆恨不得指天誓日。 “那你立个字据。”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爹爹和夫子都有教过他这个,小榆钱儿记得很牢,凡事落在白纸黑字上才比较稳妥。 这要怎麽立?庄净榆还真不会。 小家夥儿想了半天,“那你就写,以後再也不能抛下我一人走掉,骗人的是小狗!” 後一句还是透出几分孩子气。 这孩子才三岁不到,就能想到这儿,已经很不错了。尉迟睿很是得意,对旁边一使眼色,立即笔墨伺候,监督著庄净榆立下这麽一份不伦不类的字据。 “江陵收著。” 尉迟睿正想据为己有,却被儿子指派给了别人。 小榆钱儿放心了,操了半天的心还真是累得不轻,跟老爹晚安,揪著叔叔大被同眠去。 尉迟睿无了用武之地,一人悲悲戚戚回了主房。 每回小少爷一生病,侯爷都是要陪儿子的,如夫人们很自觉的没一个前来打扰。不过她们就算来了,侯爷今天也没心情。 四年了,自他大婚起,这间卧室就一直都没有动过,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府上的人都说,这是侯爷念旧,为了纪念侯爷夫人,毕竟这麽多年,除了小少爷,尉迟睿还真没带任何人进过这里。 可真相永远不象人们想象的那麽美好。 尉迟睿之所以要保存保留这间房,一来是要给那些自命不凡的如夫人们一个警告,让她们不要逾矩。更多的,却是想给自己留一个思考的空间。 与其他各房不同,主卧里极尽奢华,彰显著王侯应有的身份与尊贵。 别的不提,就当中一张五层门的雕花大床便是数十位能工巧匠费了五年工夫方才雕琢而成,精巧非常。五层门上雕满了各式吉祥祝福神仙和物件,最里面的床架和床栏上,还雕了九十九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孩童,所以这床又叫做百子千福床。 尉迟睿步入其中,将最後一层门旁的纱帘拉开,露出一幅画来。 画中色泽依旧明豔,却不是新作。当中一人,大红喜装,微带醉意,笑得媚丽如花。 手指轻抚著画中人,往事悠悠浮上心头。 第二四章 往事悠悠 五年前。 烟雨蒙蒙的江南三月。 柳染新碧,桃李芳菲。西子湖畔,会仙桥下。 坐在防守严密的画舫里,送走秘密会晤的地方要员,尉迟睿收起虚与委蛇的面孔,纠结著眉,起身推开了窗,想透口气。 皇上病得越发厉害,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宫里几位皇子斗得如火如荼,每一位都想拉拢他这个掌握军权的兵部尚书。送上门的金珠美人他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却什麽也不表态。 尉迟家忠心的只有永远一个,那就是能坐稳皇位的人。 其实那个人选很早就定了,就是六皇子景琰。既不显山露水,也不过分隐藏,若有若无的存在感,让人既感觉不到过分危险,又不能小觑了去。还是小时在宫中和一群王孙子弟做了三年伴读之後,尉迟睿就预感到,只要不出意外,这个皇子将来会出人头地,继承大统。 所幸自己与他倒也谈得来,两人似乎都著这份心知肚明的默契,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刻意疏远。很多时候相互扶持,相互提点著,一同长大。 京都的局势已经尽在掌握了,麻烦的是这些地方要员、封疆大吏,一个个作威作福惯了,趁著国事危急,竟敢用手中的权势讨价还价,都想在这场皇子间的博弈中为自己和家族争取更多的荣华富贵。 尉迟睿暗自冷笑,这些人怎麽就忘了,自己手中的权势到底是谁给的?若是坐稳了皇位,皇上难道还需要看你们的脸色麽? 真是太不知进退了!怪不得自古以来,那些开国功臣、顾命大臣就没有几个好下场的。 不要怪天家无情,不要怨鸟尽弓藏。你既做了这张弓,就该学会在太平盛世时如何用自己的弦来弹奏动听的乐曲,而不是继续杀伐争斗。 尉迟家最早是在马背上助大洪朝的开国皇帝夺取了江山,但他家祖上极有先见之明,待天下平定後,立即主动交出兵权,从不居功自傲,多管闲事。算是当年的开国功臣中能保全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家,甚得皇室欢心。 永远牢记自己是臣子,不要逾矩。若是子孙庸碌,那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就是他们永安侯府的智慧,几代人在大洪皇朝中安享尊荣、屹立不倒的智慧。 冷不丁,一只小小的乌篷船悠悠的从桥下荡来,漾出浅浅的水痕,如玄色的水鸟轻巧的掠过湖面,闯进了他的视线。 青衣少年立在船头,微微仰著脸,承接著自然的馈赠。表情是仿佛正享受著世间极乐般的从容惬意,舒展著双臂,几要化在这片江南烟水里,随风而去。 十六岁,初出茅庐的庄净榆就这样,只一眼,便被尉迟大人铭记在了心里。 除了惊豔,更多的却是──妒忌。 深深的妒忌。 这少年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年纪吧?怎麽能如此悠然自得的享受宁静的人生,而自己却要在尔虞我诈的朝堂拼得你死我活? 看那少年腰间佩剑,应是江湖人士。那就应该配上一身好勇斗狠的戾气,或是象他府中侍卫般冷酷沈静,怎麽会生出这样一张悠然恬淡的脸? 尉迟睿不知怎地,越看这少年越不顺眼,直觉的想要做点什麽打断他的恬淡宁静,於是想也不想的吩咐左右,“去把他请来。” “谢谢主人的好意!可惜在下此刻只想在雨中游湖,恕不奉陪!” 清亮的嗓音破空传来,悦耳动听,竟是武功不弱。少年转眸微微一笑,毫不留恋的翩然而去。 他……他居然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走了? 尉迟睿很是火大,当即心中就有了决断:你就是天上的飞鸟,我也要把你关进我的牢笼! 本来一向冷静持重的人,为什麽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初相见的少年产生如此强烈的感情?尉迟睿很多年以後才明白,那到底是种什麽感情。 很快,庄净榆在西湖边“偶遇”江南名妓叶海棠,美人如玉蕙质如兰。挟金而来,欲效红拂夜奔。 失败!少年待之以礼,不逾分毫。叶海棠自请责罚。 然後,庄净榆又“无意”结识了青城少侠李伯阳,义气相投,惺惺相惜。结伴而去,借兄弟之情伺机诱之。 失败!少年心地高洁,光明磊落。李伯阳自请责罚。 尉迟睿的眼神飘忽得很远,莫测高深得看不见底,良久才吩咐了一句,“把他送上京来。” 短短六个字,改写了庄净榆的一生。 那个八品小官,早就该死,就算庄净榆这次不出手,还会有其他的替死鬼不断的送到他的剑下。 终於把鸟抓进笼子里来了,可尉迟睿没想到,这个倔强的少年,竟然在第一次面对他时就决然服毒!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许的! 他要在少年的眼睛里刻下自己的身影,要他跪在自己面前哭泣求饶,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完全的臣服於他!听命於他! 这念头一经生出,就在尉迟睿的心里疯狂的生根发芽。 既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亦不能屈,那麽,用情呢? 尉迟睿心中有了计较,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了。 要不,解毒的丹药有千万种,为何偏要给他服用那味最神秘最珍贵的难情丹? “西南蛮荒之地,群峰环伺,中有一山,名曰崇云。山中有谷,四时若春,凡人罕至。内有神石,大若屋宇,小若儿拳,色如赤炼,纹似霞光,声若罄玉,温润有光。 旁生奇木,员叶白柎,赤华黑理,其实如桔,味甘微酸,食之定六腑、镇五脏、解百毒、美肌肤,兼有起死回生之效。若习武之人食之,可平添功力若干。 又及:好男风者大忌。服之三月,若受阳精,会宜子孙。处之不当,九死一生,故名难情果。此乃逆天行事,当戒之慎之!” 这是从罗家先祖的行医笔记里看到的。 若不是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面前,罗怀仁打死都不信长辈们以前传授的男男生子之术竟然是真有其事。 尉迟睿不动声色的将黄灿灿的金子往他面前一推,“我要儿子。” 无良无品又见钱眼开的大夫当然是笑纳了,不过他又伸出两根手指头很严肃的说,“要是我把大的也保住了,诊金得再加两倍。” 不是救死扶伤仁心仁术,而是对自己医术的考量与磨炼,他需要一个试验品。 就这麽简单,却为庄净榆保住了性命。 尉迟睿那时似乎无所谓,可此刻,他却很是庆幸,庆幸他还活著。 可为什麽,你的眼睛里又没有我了呢? 第二五章 小妾成灾 这一夜,侯爷卧室的灯很晚才熄。 但翌日一早天还没亮,他便又起身,过来瞧儿子和庄净榆都睡得很熟,没有惊动他们,只吩咐下人们一定要好生伺候著,便上朝去了。 这在府里又让下人们多了条嚼舌头的话题。 你瞧这庄公子一来,生出多少事?可侯爷还是最惦记他的不是?反正大洪朝纳男宠的也不稀奇,说不定,咱府里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众口烁金。这一下,有些人可当真坐不住了。 上午,庄净榆是被一群女人的喧哗声给吵醒的。 “出了什麽事?”昨儿折腾了一天,很是疲倦,他不耐烦的微微皱起眉,很有几分起床气。 他一动,小榆钱儿也被闹醒了。大眼睛还打不开,不满的窝在他怀里咕哝著。皱著小眉头,撅著小嘴的模样和他很有几分相似。 青苔匆匆进来,神色有几分尴尬,“是……是几位夫人过来了,她们说……说要来探视小少爷。” 其实大夥儿都明白,更多的却是想要瞧他才对。 就是要来探视,也要看病人醒没醒吧?还吵吵闹闹,真是没礼貌!难道这府里就没个管事的麽? 正想著,却听著忽又安静了下来。 云溪进来回禀,说是几位夫人突然过来,杨商本回了说都病著,不好见客。不料几位夫人一定吵著要见小少爷,闹了起来。此事杨商自认失职,晚点自会来领罪。现请公子示下,要不要见她们。 这还罢了!庄净榆想起那个严谨方正的年轻人,想来这事也不是他能拦得住的。本欲说不见,可小家夥儿到底也被弄醒了,听说姨娘们都来了,想了想,“那叔叔就陪我去见见她们吧。” 庄净榆现对他可是有求必应,但说要吃了早饭再去,她们要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就回去。 洗漱之後,摆上早饭,因两人都要吃药,配的都是药膳,很是清淡。 庄净榆一面和小榆钱儿斯条慢理的用著早饭,一面让他们把几位夫人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 现在永安侯府里有名分的一共是四位夫人。 按次序,头一位是户部尚书杨德隆家嫡出的千金,闺名碧玉,是为二夫人。 三夫人名江文蕙,父亲镇守西部边陲,也是一品大员。她年纪最小,半年前才刚进的门。 这二位因出身尊贵,虽是妾室,却都是有诰命的八品安人。 四夫人方怡蓉为浙江府台之女,在当今圣上登基的那一年入宫中选妃时被皇上御赐给侯爷的。 五夫人徐秋雯是最早跟著侯爷的,不过她出身寒微,原本只是侯爷之母、寿春公主的侍女,拖赖著老夫人的福,才有了个名分,所以排名最後。 这个花心大萝卜!再添俩妻,这三妻四妾就齐全了。庄净榆对尉迟睿的观感更差了一分。 “怪不得你娘要走!”庄净榆望著小榆钱儿叹息,想来定是无法容忍丈夫的花心。 “不是的!”小家夥儿还算孝顺,知道替他爹说几句好话,“她们都是我娘走了以後,爹才娶回来的。而且,”他趴在庄净榆耳朵旁小声道,“她们都是别人硬塞来的,爹爹不喜欢她们的。” 这点庄净榆绝对相信,那个混蛋除了他自己和儿子,恐怕对谁都不用真心。 “那你娘又是什麽来头?” 小榆钱儿怪怪地嗔了他一眼,“我娘是广德王的嘉静郡主。” 广德王是附属大洪朝的西部小国金珠国的王,嘉静郡主是送来和亲的,原本是要入宫给老皇上为妃,却被侯爷看上,请旨娶为正妻。在生了小少爷之後,因为跟侯爷有些矛盾,就回了娘家。 肯定是那个人渣不好!庄净榆当即就给尉迟睿定了罪,其实,这也不算太冤枉他。 不过,他现在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些女人有孩子麽?” 但凡母亲都会偏爱自己的孩子。小榆钱儿虽是嫡子,但没有母亲护持,若是下面还有一堆弟妹,难保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没有!”小榆钱儿很是骄傲的昂著小脑袋,“爹爹说,只要我一个就够了!” 总算他还办了件人事!庄净榆为小榆钱儿独一无二的地位放下几分心来。 “那她们对你好麽?有没有欺负你?”俗话说,後母的拳头,六月的日头。由不得庄净榆不担心。 “她们才不敢呢!不过爹爹也不让我跟她们来往,怕她们谋害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这些深宅大院,因为利益的争斗,各种阴谋诡计不比後宫差几分。 在保护自己的独生子上,尉迟睿很是小心,把那些姬妾全部集中在西边的庭院,减少与儿子的接触。而且小榆钱儿身边用的丫头奶娘小厮护卫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务必要保证儿子的安全。 可再怎麽保护,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庄净榆抚著小家夥毛茸茸的小脑袋,微叹了口气。“那你想你娘吗?” 小榆钱儿大眼睛一亮,狡黠的道,“想啊!不过现在,只要有叔叔在就好了!” 这话听得他心里甜滋滋的,抱著小家夥猛亲了两口,“走,咱们去会会你那些姨娘们!” 本来那些姬妾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当庄净榆抱著小榆钱儿若无其事的走进客厅时,她们的眼睛一下都直了。 侯府里给庄净榆准备了不少新衣裳,大小适中,颜色多半清新淡雅,很符合他的喜好。但庄净榆也没怎麽留意,都是在他手边放什麽,他就穿什麽。 今天这一套细纱绸料的衣裳,近看是月白色,但站远一些,却又显出淡淡的粉色,如初春的杏花,极是别致。领口袖口腰带下摆上,都用浅银灰色的线绣了枝叶,不饰花朵,干净雅致。头发依旧披垂下一半,但上面束起来的部分在云溪的巧手下,编结了几股细细的发辫,归拢在一处,扣著一枚蓝田白玉。 配著庄净榆的品貌,便犹如画里走出的神仙一般。 庄净榆不太懂,可这些姬妾都是在富贵乡里长大的,一眼瞧就出他这一身的高下来。 别的都不说,光是他身上的衣料便是京中久负盛名的祥瑞斋里,最昂贵的霞影四色之一“杏花春雨”了,有寸衣寸金之说。就她们想求一块来做件坎肩都是奢侈,他却做了这麽好件成衣,怎能不叫人妒忌?若是知道庄净榆的衣柜里还摆著霞影四色的其他三色,那可真要吐血了。 见她们目光咄咄的盯著自己,庄净榆很是不悦,“你们是来瞧小榆钱儿的麽?” 一众姬妾这才幡然醒悟,上前见礼。 下人们垂首不语,可都竖直了耳朵,且看这东西风交战的第一回合。 第二六章 四妾发难 “可怜的孩子!”几位夫人语气凄凉,拿著绣花小手绢擦著无泪的眼角。 一瞧这架式,庄净榆心里就来气。装腔作势也象个样儿好不好? 倒是五夫人徐秋雯当真掉了几滴眼泪,在一众姬妾中,她看起来年岁最长,鹅蛋脸儿,两道秀眉,一双娇眼,低眉顺眼,不引人注意。她初见庄净榆时,先是一惊,似乎曾经相识,随即默然无语。 小榆钱儿今儿本已恢复了六七分精神,此时却仍窝在庄净榆怀里,眯著大眼睛装出病怏怏的样儿,打著招呼让庄净榆认识了众女。 现在来的是三四五夫人,二夫人不知何故,没有出现。 寒喧了几句,送上礼物,几位夫人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庄净榆的身上。 “庄公子,请问您是哪儿人啊?是初来京师麽?听说您昨儿也大病了一场,现在可好些了没?” 连珠炮般发问的这位是三夫人江文蕙,她身著石榴红的云缎衣裙,用金线绣著团花牡丹,凤髻铺云,绾著赤金凤挂珠钗,脸如莲萼,唇似樱桃,高挑著两弯细眉,娇豔美丽,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任性高傲的千金小姐。兼之打扮得富贵逼人,相形之下,其他二人就显得寒酸不少。 “有劳夫人挂心,在下不过是江湖中人,区区草莽,不劳垂询。”摆明了不想告诉她们。 江文蕙碰个软钉子,有些不悦,继续穷追不舍,“妾身出身武家,对江湖事也略知一二,不知庄公子是何门派,能否说给我们姐妹听听?” “不过是江湖中的小门小派,不值一哂。加之本派弟子少在江湖之中走动,三夫人久居闺阁,想来不知。” 江文蕙眼中多了几分轻视之意,“所谓访师访名师,学艺投名门,庄公子投这小门小派,修习武功又是为了哪般呢?” “不过强身健体罢了!” “若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想来劈柴担水、翻山越岭即可,为何还要学那些功夫呢?” 插话的是方怡蓉,此女生得瓜子脸,水蛇腰,一双眼明若秋水,顾盼有神。穿著松绿衣裳,鹅黄色细褶裙,可除了项上明晃晃八宝璎珞金项圈,其余首饰比江文蕙略逊一筹。几人中数她姿色最佳,说话也最是尖酸。 “四夫人所言甚是有理。在下资质愚钝,所以要恩师指点。但您若哪天想要强身健体,不用投师也可以。甚至几位夫人亦可投您门下,一定学有所成。” “你!”几女一时气结。 小榆钱儿听了却很是有趣,看来叔叔并没有想象中那麽“弱”嘛。 此时,一个柔媚之极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妾身料理了些琐事,来得迟了,望大家莫要见怪。” 一个娉娉婷婷的美人儿走了进来,精妆细裹,眉目清秀,温婉可人,令人见之便生出几分怜惜来。不用问,定是二夫人杨碧玉了。 江文蕙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道,“那是,谁有二姐姐忙啊?咱们西院的大事小情,可还真够你操心的!” 杨碧玉状甚委屈,“我真不是故意的!这夏至节就快到了,总有些东西该打点准备,总不能让妹妹们受了委屈不是?” 几女不置可否,但不和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杨碧玉不予理会,风摆杨柳般走上前来,望著小榆钱儿她眼圈就红了,“小可怜见儿的,怎麽一病就瘦成这样?快让二娘抱抱。”径直伸手就想抱过孩子。 小榆钱儿根本不理她,虚虚弱弱的叫了“二姨娘!”把那姨字故意咬得重了几分,小身子往庄净榆怀里沈了沈。 庄净榆抱紧了他,手臂一挡,微微颔首,“二夫人。”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女人不简单。 杨碧玉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恼,很快就改抱为拍,“这孩子,从小就三灾八难的,真让人揪心。” 听那语气,还真把自己当亲妈了。 庄净榆听了很是不快,冷冷的道,“小榆钱儿以後都会平安顺遂,无病无灾的。” “是是是!瞧我,把正事差点都给忘了。”她转身吩咐,“芹香,把我在佛前供的那两本经书拿来!我都供了快一年了,定能保佑孩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听到经书,庄净榆心中却是一动,生出一个念头来。 “姐姐当真是用心,送的礼物总是这麽别出心裁。”方怡蓉明著是赞美,听著却象讥讽。 “那当然,要不侯爷怎麽偏疼姐姐些呢。”江文蕙立即接了话去。 杨碧玉一笑带过,“不过是多花些心思罢了。”绵里藏针,倒也是好口才。 庄净榆懒得听这些姬妾们明争暗斗,正想送客,却听人回禀,“罗大夫来了。” 那些姬妾一听罗怀仁来了,比他还激动,一股脑的都迎了上去。 东叔刚陪著罗怀仁进来,就被这群女人围住了。 “罗大夫,您今儿可来了,一会儿无论如何要给我再好好瞧瞧!” “我这就让人准备上好的茶点,您想用些什麽,尽管说!” “我吃您的药都有两个月了,怎麽还不见动静?” ……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女人就可以唱大戏了! “停停停!”罗怀仁被聒噪的受不了,大嗓门嚷嚷著,“今儿我来府上可只收了两位的钱,几位夫人要想瞧过,请先预约吧。杜仲!”他回头叫著自己的小厮,“看看排到什麽时候了?给几位夫人登记上。” 许是这种事遇得多了,杜仲张口就应道,“几位夫人也不用等太久,一个月後我们老爷就有空了。” “你们都听到了?”罗怀仁两手一摊,做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各位快去登记吧!老规矩,先付钱,後看病。杜仲,你把几位夫人排在一天,我破著辛苦点,一回给你们都再瞧瞧。” 江文蕙眉毛一挑,“罗大夫,您跟我们侯爷可是多年的至交,咱们府上有些人是随请随看,怎麽对我们偏要守这些规矩?” 罗怀仁嘿嘿一笑,“谁叫您不是侯爷的儿子呢!” 江文蕙被抢白得脸都红了,忿忿的道,“那还有外人呢?”言下之意就是指庄净榆了。 罗怀仁摸摸鼻子,“那出的价钱可不一样。” 江文蕙的眼光就盯在韩琦东身上了,“韩管家,莫非咱们侯府为个外人出的价钱,比给我们的还要高麽?” 东叔面无表情的回道,“老奴只是依著府中的惯例办事,几位夫人也都清楚。” 他转头开始骂屋里的下人,“公子和小少爷都还病著呢,这出来多长时间了?你们还不快送他们进去歇著?我不过是出府请个大夫,你们瞧你们是怎麽伺候的?都忘了侯爷的嘱咐麽?” 几位夫人听了,脸上又红又白。 “韩管家,你不用这麽夹枪带棒的!”江文蕙气得不轻,索性明争起来,“我们姐妹也都是小榆钱的庶母,孩子病了,过来瞧瞧难道有错麽?” “夫人们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东叔毫不示弱,狠狠的撂下话来,“侯府可就这麽一个长子嫡孙,若是有什麽闪失,你我可都担待不起!现瞧过了,便请回吧。” 他对著一旁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送夫人们回房!” 韩琦东在府中多年,连侯爷都让他三分,他一发威,下人们还真不敢不听,簇拥著几位夫人灰溜溜的走了。 第一回合,东风胜。 第二七章 各有算计 罗怀仁给庄净榆和小榆钱儿都把过脉後,重新调整了药方,东叔听说都没大碍了,这才放下一颗赤诚的老忠心。 “那其他的……这药材是不是要注意点?” “我的老管家,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心里有数。”罗怀仁笑得猥琐,偷偷递上一颗药丸,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我新改进配方的,有一定的催情效果,等净榆吃完这两副药再歇几天,你就给他服下,我估计这事就能成了!” 东叔难得笑开了一张菊花脸,恭恭敬敬的接过药,手还微微有些抖,喜悦里透著几分紧张,“那可真是多谢你费心了!我也要赶紧做些准备了,还是男孩麽?” “十有八九。毕竟是男人,很少能生出女孩。” “嗯!儿子好啊!”老管家用力的点点头,捧著药象捧著宝一般,“尉迟家就是人丁太单薄了,侯爷也是不懂事,什麽一个就好?儿子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才对得起尉迟家的列祖列宗!瞧小榆钱儿多机灵多可爱,再添个弟弟也有个伴!”老人家忽又想起个重要问题,“对了,那大人呢?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上次是没经验,弄得手忙脚乱的,这回我保你大小平安!” “那就全仰仗你了,有什麽需要添置的,你尽管开了单子让人送来,我去准备。” “好说好说!咱们两家这麽熟了,这次就算我送府上的!等平安生产了,你们包个红包来就是了。助人为快乐之本嘛,何况我还是大夫呢!” 罗怀仁这时终於记得自己的专业不是抢钱,而是行善积德了。可这铁公鸡难得的慷慨一回,是这麽容易的麽?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笑翻了天,尉迟睿啊尉迟睿,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你有这麽个好管家?你就等著将来为儿子们打架头痛吧! 走的时候,他又故意给庄净榆透露了条消息,尉迟睿那四个小老婆找他看的都是──不孕不育。 那麽多女人都没得生?庄净榆用脚指头一想,就知道是尉迟睿搞的鬼。那些女人看起来也都不笨,恐怕是当局者迷,才不会往他身上怀疑。 虽然有些同情,但他也没那麽好心去指点迷津。从私心上来说,他倒希望这样,毕竟如此一来,小榆钱儿的地位才更有保证,不是麽? 也不知为什麽,只要看著这小家夥儿的笑脸,好象整个世间就剩下他了,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种神秘的牵连,每多看他一眼,就会多喜欢他一层,那种感觉会一直渗进骨子里,与他血脉相连。 皇宫。 散朝以後,宣帝命人将永安侯宣进了御书房。 “陛下,原大内侍卫邹桥昨儿已经离京了。他扶助陛下登基时受了重伤,调养了这两年,伤是好了,但功力已经大不如从前。这回沈虚槐进来,臣就放了他回家。照老规矩,他人虽离了京,但只要不归田,还得在军里挂著藉。他老家本在江南,我便打发他进了浙江的督府衙门。现任道台方裕兴虽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但那儿著实富庶,恐怕呆久了心生贪念,还是留个楔子的好。” 尉迟睿交出了表面上的兵权,私下里却仍替皇上掌管著天下的密探。朝臣们虽不知他到底在干什麽,但都知道,永安侯绝对是可以影响朝中重要事件的人物。若非如此,仅凭他在礼部的虚职,又素称体弱多病,那些大臣怎麽舍得争先恐後的将自己的女儿往他府里送? 宣帝微微颔首,“难为表哥想得周到,那个邹桥也算忠心,给他双倍赏银安家。记得吩咐下去,到了那儿,除了留意当朝的那些人,别忘了那些不在朝的遗老们。” “陛下顾虑的是,臣下去就办。” “朕记得……方裕兴好象有个女儿在你府上吧?” “那还是陛下的恩典。不过公是公,私是私,臣不敢因私废公。” “这个朕是知道的,当年净榆刚走,我见那女子眉目间有几分似他,又算是半个老乡,才特别送了你。呵呵,说起来,你也算替朕收了不少麻烦回去。”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恕臣斗胆提一句,当年拥戴陛下的那些重臣,近来有些人委实闹得不象话了。” “表哥说的很对,朕又何尝不知呢?只是现下江山刚稳,不好太过拂他们的颜面。” “臣以为,不如先暗中收集证据,到时抓一个冒头的,以儆效尤。再冥顽不灵,就从重处之。” “那就请表哥多费心了。”宣帝很是满意。他不方便说的、做的,臣子都替他说了、做了,那他也该表示一下犒劳了。 “听说小榆钱儿又病了?” “是。都怪臣不好,跟净榆吵了一架,最後弄得两个都病了。”尉迟睿知道什麽时候该说实话。 “那孩子体质也太弱了些。说起来,当年要不是净榆拼死帮咱们做了那件事,动了胎气,小榆钱儿也不会先天不足。後来又撞上你和三哥说那些话……唉!对他,朕心中一直有些愧疚。现在人既来了,你就好好待他吧!” “臣明白。” “可你那些妾室们怎麽办?姑母虽被你送到碧山静安园去颐养天年了,但她老人家还是耳聪目明,手也够长。再有你那个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 “谢陛下提醒,臣自当小心。” “到时若有什麽为难之处,朕能帮的,一定帮你。” 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尉迟睿暗自腹诽,口中却道,“那臣就先谢过陛下了。” “对了,前儿正好有一批上贡的药材进来。来人!把那新贡的百年老参选上十根,再拿一斤金丝燕盏给永安侯。”宣帝转头笑道,“这燕窝是赐小榆钱儿的,拿回去给他煲点粥喝,人参就送净榆吧。” 尉迟睿见有便宜可占,忙赔笑道,“陛下,净榆素来不太爱喝参汤,也就爱喝点燕窝,他气血又不足……” 宣帝一听就明白了,笑道,“再去把那凤羽血燕和麟角白燕各取一斤,御用阿胶拿十斤!参就留给表哥你自己补补吧。” “多谢陛下恩典!” 气氛一下轻松了不少。 “表哥你还真会顺杆爬!你那府上要什麽没有?还贪朕这点子东西。” “那怎麽一样?陛下赏赐的可沾著龙气呢!” “看你气色不错,是小别胜新婚麽?” “让陛下见笑了,那新来的沈虚槐如何呀?” “表哥你说,那人到底是精明啊,还是糊涂?” “这个微臣可真不好说。表面上瞧著有几分傻气,可万一他是扮猪吃老虎呢?可不能掉以轻心。” “朕也是这麽看。他来宫里也有些天了,朕明里暗里试探了好些回,有时他似乎傻傻的,但若要动真格了,他总能想出些傻办法来化解,每次都让人出乎意外。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那可恭喜陛下了,寻了个这麽有趣的人回来。”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反正朕也不著急,就慢慢逗著他玩儿。对了,表哥你贪了朕这麽多好东西,什麽时候把你的生子丸送几颗来,朕也想瞧瞧男人生子的模样。” 哈哈……大殿里回荡里君臣二人的奸笑声。只可惜,这如意算盘似乎打错了。 第二八章 忽然之间 尉迟睿刚回了府,就命人将老管家请了来。 “侯爷,什麽事?” “东叔您坐!今儿陛下赏了些人参燕窝,这老参你拿两支,得空的时候再让人送四支到碧山去给老夫人,下剩的你都收著,搁在府里用吧。嗯,算了,还是再拣两支送庄子上去给二爷吧。燕窝倒不必留了,给净榆他俩煲点粥喝,今儿要不是皇上提起,我都差点忘了,天一热,大的小的都挑食得很,还都偏爱喝这个。” 这事哪里还等尉迟睿吩咐,东叔早就命人做了。不过他听了这话甚是老怀宽慰,侯爷终於学会心疼人了,“别嫌东叔唠叨,您啊,早该对公子好一点。” “嗯!”尉迟睿点了点头,“我是要对他好一点,让他重新投入我的怀抱。” 在这个从小把他带大的老家人面前,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接就在那儿想入非非。 见他这心不真情不切的模样,东叔气得一口鲜血差点没喷出来。原来还是老样子,让人瞧了就恨不得上前胖揍一顿。 他老眼转了几转,忽道,“今儿几位夫人到公子那儿去了。” “哦!”尉迟睿很是兴奋,“怎麽样?是不是吵起来了?净榆有没有发脾气,又砸了多少东西?” 还记得从前,只要他和别人勾勾搭搭,庄净榆都会气得好几天不理他,把家里砸得一塌糊涂。要是他看见自己有这麽姬妾,那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 “不怎麽样!”东叔耸耸肩,“她们是来找茬,可惜公子根本就不搭理。” “那他一定是在生闷气!没摔东西麽?” “什麽都没摔,我也瞧不出公子有什麽生气的地方。”东叔摸摸下巴,装作思索的模样,“看了病之後,陪小榆钱儿玩了一会儿,用过午饭又一起睡了午觉,下午没课,他带著小榆钱儿到池塘里去摘莲花,捉蜻蜓,玩得挺开心。” 东叔每说一句,尉迟睿的气焰就矮一分。 “哦,对了!”东叔故意卖个关子,把尉迟睿的精神提起来,又毫不留情的打压下去,“公子说想要弄条小船,再买些野鸭子鸳鸯之类的放在湖里。以後划划船,抓抓水鸟,钓钓鱼之类都挺好玩的。要是您同意,就把那水下的暗桩撤了,他还要教小榆钱儿游泳呢!我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那暗桩设不设的也没多大区别。侯爷您要是同意,我就著人办去了。” 尉迟睿半天回不过神来,“那……就按他说的弄吧。” 东叔看他备受打击的模样,心中很是得意,再添了一把火,“侯爷,您以前老为公子管著您心烦,以後可都不用了!您爱干嘛干嘛,我看公子人长大了,心也大了,很是大度嘛!” 尉迟睿越听越郁闷。太被人在意是不舒服,可没人在意了更难受。 “侯爷您要是没什麽事我就先告退了,刚听说公子他们在院子里弄了个秋千,我不放心,得去瞅瞅。”东叔故意喜滋滋的显摆著,“还有晚饭,我也不能来伺候了。公子说人少吃饭不热闹,专程请了我一起去吃饭。他还真有心,让厨房准备了我最喜欢的火腿炖肘子呢!” 啊?他还请人吃饭?这不是慷他之慨麽,有没有请我呢? “侯爷您就不必过去了。”东叔把他最後一线希望也给拍熄了,“你还是去西院吧,几位夫人一定很高兴的。” 东叔走了不久,尉迟睿就坐不住了。 他真过得这麽好?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嘛!不过再想想,这里也算是他的家。 不行,我得去看看!可万一被人发现……? 怕啥!这侯府不是我最大麽? 侯爷大人纠结了半天,终於还是按捺不住,偷偷摸摸去了东院,还特意带了四个侍卫给他打掩护。 弄得侍卫们莫名其妙。侯爷这是唱的哪一出,莫非是想跟儿子玩躲猫猫? 一路鬼鬼祟祟过去,还没到东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飞飞!” 猛然间,就见小榆钱儿兴奋得尖叫著,象只小猴子般扒在庄净榆的背上,随著秋千,荡出了围墙。 尉迟睿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这宝贝儿子他是顶在头上怕吓著,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敢让他做这麽危险的动作? 刚要出声制止,却听庄净榆朗声笑问,“小榆钱儿,怕不怕?”他已经瞧见躲在暗处的侯爷大人了。 “不怕!再飞个更高的!” “好!”庄净榆挑衅似的瞟了尉迟睿一眼,又荡了个更高的。 “侯爷放心,小少爷腰上系了绳索。以庄公子的身手,不可能摔到的。”旁边眼尖的侍卫瞧得很清楚,何况院里院外还有那麽多人保护。 尉迟睿仰望著儿子时起时落的笑脸,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暖暖的,却让人心酸。 他自认绝对是个好爹爹,但这麽多年,从来没见小家夥儿笑得这麽开心过。两张相似的笑脸交相辉映,都是说不出的满足与幸福。尉迟睿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嫉妒了,只有羡慕。 以前,小家夥儿总是缺乏安全感,只有在自己身边,才会安心一些。可现在,尉迟睿再一次发现,小榆钱儿在望著庄净榆时,那种依赖的眼神和全然的信任,跟对他的几乎没有区别,甚至还要更深一筹。 难道这就是血脉相连麽?可能有些东西,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无法完全取代的。 晚饭他们吃得很随意,也很尽兴。当然,在尉迟睿看来,也是很没有规矩的。 就一桌,庄净榆抱著小榆钱儿坐在上首,东叔和江陵分列两旁,杨商青苔白雨云溪依次坐在下面。 庄净榆虽让大家随意,可他们仍有些放不开。 东叔带头活跃气氛,“来来来,都别客气,自己吃啊!没吃饱可算自己的!你们谁陪我喝两盅?” “好啊,我来吧!” 庄净榆刚想举杯,却被东叔拦住了,“你还吃药呢,不能喝酒!” “我来!”青苔端起了酒杯。 “我也来!”连一贯严肃的杨商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些。 这下,大夥儿都放开了。除了东叔,都是年轻小夥子,人多抢著更觉热闹,吃得倒比平时还多些。 小榆钱儿两只小手抱著个鸡腿啃著满脸油腻腻的,“以後我们都这麽吃饭好麽?我以前叫江陵和我一起吃,他都不肯。” “当然可以!”庄净榆把另一个鸡腿夹给江陵,“你这孩子,就是太腼腆了,比小榆钱儿大不了几岁吧,不用那麽拘束,把小榆钱儿当你弟弟就行了。” 江陵脸又红了,低声嗫嚅著,“当弟弟……恐怕不行……” “那难道让小榆钱儿给你当儿子?”庄净榆打趣著,“你这年纪也不够啊!要是杨商他们,还能当个叔叔。” 江陵忽然抬起眼,很认真的说,“我也能当叔叔的!” 庄净榆扑哧笑了起来,“那好,小叔叔!” 听了这话,江陵的眼神更亮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小榆钱儿不干了,“那我不没有兄弟了?就我一个辈份最小,我不干!” 东叔哈哈大笑,“小榆钱儿别担心,等你再长大点就有比你小的啦!” “真的麽?” “东爷爷什麽时候骗过你!” …… 尉迟睿在窗外站了许久才离开,忽然之间,他觉得很是寂寞。 第二九章 红袖银烛 尉迟睿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看过无数次的画面。 华贵端庄的母亲抱著幼子坐在饭桌旁,二人不时相顾甜笑,母亲手中的银筷宠溺的夹著菜肴堆在孩子面前,似乎格外的香,“多吃点,再吃一口,鼎儿真乖……” 幼子指指点点,拉长了声音撒著娇,“娘,我不吃这个,要吃那个……” 而大不了几岁的长子却只能远远的站在窗外偷偷的看一眼,然後回去,一个人对著一桌子菜,自言自语著,“你也吃啊,睿儿也好乖,多吃一口……” 不要想!都过去了,全部都过去了!他不需要这些,一点儿也不需要! 尉迟睿蓦地烦躁起来,不想一人呆著,径直去了西院,把一众姬妾全都叫了来。 虽然早就用过了饭,但难得侯爷有兴致,四位姬妾很快都打扮得花团锦簇,满面春风的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莺莺燕燕,各使出浑身解数,娇哝软语,如众星捧月般逗他开心。 尉迟大人左拥右抱,软玉温香在怀,心情好了不少,自己也是有人陪的。 “难得侯爷今儿兴致高,诸位妹妹也在,妾身就添点酒兴吧。”杨碧玉笑得妩媚。 “难道碧玉要歌舞弹唱?”尉迟睿轻佻的手指从尖尖的下巴划过,看著她偏开脸似嗔还羞。 “近日爹爹打发人送来几坛家酿的米酒,妾身本想著治个小小的东道,请侯爷和几位妹妹一起用个便饭。今儿既赶上了,便拿出来献丑,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尚书大人家的肯定是好东西!快拿来尝尝!”尉迟睿很是捧场。 很快米酒呈上,酒色乳白,甜香浓郁。 徐秋雯吸吸鼻子,“奇怪了,这大热天的,怎麽竟有股梅花的香气?” 杨碧玉笑的得意,“五妹妹好灵的鼻子!这米酒是用经冬梅花上的雪酿的,又放了些花蕊进去,所以沾染了香气。家里自起了个小名儿,叫梅花醉。” “尚书大人真是雅致!酿的米酒也与众不同。” 江文蕙听她得赞,心生妒忌,“可惜我们几个娘家都天高水远的,不象二姐姐这样近,时常都有好东西捎来。” 杨碧玉笑得甚是贤良,“三妹妹太谦虚了,你年初时刚进门,提督大人送来的大毛衣裳,可是极好的,咱们姐妹可都沾了光呢!” 江文蕙只觉面上有光,不再多言。 方怡蓉听了却有些不悦,她父亲在江南虽担著肥缺,但为人极是吝啬,每年送礼不过应付场面而已,谈不上什麽光彩。 徐秋雯笑得倒是从容,自嘲道,“只有我这样的小家小户,从来没什麽好东西拿出手来,倒叫几位姐姐看笑话儿了。” “你们这是怎麽了?难道永安侯府亏待了谁不成?让你们要靠娘家才有面子?” 听侯爷话里微含愠意,众女马上住嘴,只有方怡蓉心中暗暗称快。 杨碧玉很是机灵,立马笑著赔罪,“侯爷莫恼,我们姐妹不过说笑著玩儿呢!能嫁入侯府,都是我们姐妹几世修来的福气,这才是天大的面子!我先自罚一杯。” 徐秋雯端起了酒杯,“那我陪姐姐一杯。” 方怡蓉也不逞多让,“那不如我们姐妹一起来敬侯爷一杯!” 两坛米酒告謦後,尉迟睿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再看周围众女,个个都是面带桃花,眼似春水,别有一番妍丽动人姿态。 虽然明知不过的表面的歌舞升平,他也宁愿沈醉不醒,“有酒无歌不成宴,秋雯,你来唱一曲!” “不知侯爷想听什麽?”徐秋雯笑盈盈的站起身来,她出生卑微,别无所长,唯有戏曲一样,是为了讨他欢心,用心苦练而成,倒也颇有韵致。 “不拘什麽,拣热闹的唱一曲就行。” “那妾身就献丑了。”福了一福,清清嗓子,徐秋雯唱了一支阳春曲,“笑将红袖遮银烛,不放才郎夜看书,相儇相抱取欢娱。止不过迭应举,及第待何如?” 怎麽唱起了这个? 尉迟睿的眼前忽然有些恍惚起来…… 下意识的左右一看,却没见到那抹惊心动魄的正红色。 是了,那是只有正妻才能穿的颜色。在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人穿过。 只有一个少年,曾经,笑将红袖遮银烛。 丁亥年十月廿二日。 先皇御赐大婚,永安侯迎娶嘉静郡主,婚礼办得隆重而热闹,那是一片火红的海洋…… “快转过来,让我看看!”洞房里,新郎纠缠著怕羞的新娘。 “不要!你快出去,让我净面改妆!”新娘羞涩之极,举著大红衣袖挡著银烛明光,跺著脚把脸埋著低低的,始终不肯转过来,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清朗,不似女子的娇柔。 “人家是笑将红袖遮银烛,你这算什麽?羞将红袖遮银烛?好啦,快转过来,给我看看!你今天可是我的新娘子,哪有不让夫君看的道理?” 新娘羞得连白皙的粉颈都通红了,“那……那是假的啦!” “谁说是假的?”新郎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故作的正经,从後面搂定少年的纤腰,在他耳边低语,“我只知道,方才我是跟你拜的天地,我这一生,也只用八抬大轿接过你一个人进门。” “那……也许你将来还会用十抬、十二抬大轿接别的女人进门!”甜言蜜语总是让人心动,新娘的气息有点不稳了,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不可能!不过若是哪天你要是气跑了,我再用十六抬大轿把你接回来好不好?再多可就违制了。” “我才不要!”少年羞恼之余口不择言,却又给人抓了把柄。 “不要什麽?是不要气跑了对不对?你既跟我成了亲,当然就要陪著我一生一世!”伸舌轻轻舔了一下新娘元宝型的小耳朵,感觉到怀中娇躯不可扼制的轻颤。心下暗叹,果真是个雏儿,什麽都不懂,想要占有的欲望却越发强烈了。 “你……”新娘不知所措的回过头,却正好对上了新郎深情款款的眼。 新娘分明是个俏郎君,却为何扮作了美娇娘? 第三十章 利益联姻 利益联姻,一直是王公贵戚们无法回避的选择。至於感情,那是太奢侈且无用的东西。 反正迟早都要娶一个,为什麽不娶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尉迟睿自从承袭这个永安侯爵位以来,就一直在观察考量著诸位世家千金。终於,他选定了金珠国的郡主。 这个女孩虽是嫡出,但因生母早逝,在家中并不受宠,要不也不会让她千里迢迢来和亲。这一嫁出来,此生就算是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她的身份足够尊贵,娘家却又几乎完全妨碍不到他,简直是最理想的选择。 本来计划是这麽定的,可那少年的横空出现了,扰乱了尉迟睿的心湖。少年虽将心给了他,却极是羞赧,尉迟睿又不屑於用强,两人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可尉迟睿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弄到手。 很快,密探就查出,郡主有个青梅竹马的侍卫。 这亲自护送心爱之人出嫁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等待出嫁的前一夜,突然失去理智的侍卫闯进了郡主的闺房。 第二日,一对铸成大错的小鸳鸯本欲自杀谢罪,却被下人劝说著带到了一贯“宽宏大量”的永安侯面前。 永安侯不仅没有追究,反而表示愿意成人之美,赠送了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从此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小鸳鸯死里逃生,喜出望外,把全部信物交出後,感激涕零的离开了。 而少年更加倾慕心上人的大仁大义,怕他因此“遭人耻笑一生”, 毅然易弁而钗,顶替郡主嫁了进来。 可除了“正妻”, 永安侯还得有嫡子,反正有那神秘的难情丹,这就两全其美了。而且备受母亲厚此薄彼之痛,经历过兄弟阋墙的人,本来就只打算要一个儿子。 这是多麽完美的一个局!如果可以,尉迟睿都恨不得为自己拍手叫好。 而以上,只是完成了计划的一部分。另一部分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尉迟睿隐藏得很深,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知晓。那是给他将来的儿子准备的,就算日後孩子身世被人揭露出来,永安侯也有恃无恐! 改变了少年的体质用了三个月,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侵占了他的心。这是尉迟睿最艰难的一次捕猎了,他很有耐心,一点一点的将猎物诱进自己的陷阱,等的就是这一天。 “净榆,我是认真的。”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起来是那麽诚恳,里面内蕴著无穷的热力和磁力,吸引著纯真少年不断的下坠。 心,早就沦陷了。那身体呢?还能坚持多久? 交杯酒里下了一点春药,分量很少,恰到好处的既能让人产生欲望却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半醉半醒的少年脸红红的象只小白兔,看著分外诱人。 将他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悬著大红账幔的百子千福床。 “这是什麽?”少年不悦的拂开硌在身下的红枣花生。 “这是让我们早生贵子啊!”灵巧的手指解开他的腰带,脱下他的鞋子。 “开什麽玩笑?男人怎麽能生子!那这又是什麽?”少年举起一块雪白的元帕。 “这是接新娘子落红的,新婚之夜不见红可不吉利。”一层层的剥开他的衣裳,这大婚的礼服还真是麻烦。 “那你给把刀我。”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之色,“你要干什麽?” “我割点血出来帮你染红它啊!这样你就大吉大利了!”少年举著手指头,迷迷糊糊睁大眼睛的样子很是认真,可爱得让人恨不得一口吞吃下腹。 “傻瓜!”男人最後拉开他的发髻,让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披散於大红锦绣之间,衬著那纤细雪白的身躯,更是说不出的魅惑与诱人。 男人的声音低沈又暗哑,“那血是不能用刀来取的。” “那要什麽办?”懵懵懂懂的少年傻傻的问,完全不知道危险的临近。 男人笑得邪气,覆上了他的唇…… “侯爷?侯爷!” 一曲唱毕,却见他仍望著徐秋雯痴痴的出神,姬妾们不满的打断了他的思绪。 尉迟睿回过神来,连忙鼓掌称赞,“唱得真好,该赏!”就手端起一杯酒来,“你想要什麽?” 徐秋雯刚刚接了酒杯,还未及答话,就被杨碧玉笑著岔开了话题,“五妹妹唱得真好,妾身也忍不住技痒,来人啊,取我的玉笛来!” “既二姐姐也这麽有兴致,妹妹就随你来支剑舞如何?”江文蕙斜插了一杠子进来。 大夥儿都瞧出来侯爷今儿心情颇佳,众女都在打著自己的小九九,做著盘算。 尉迟睿鼓掌大笑,“如此就更好不过了!怡蓉,你要不也一起凑凑热闹?” 方怡蓉巧笑倩兮,“妾身才疏学浅,就替侯爷捶捶肩吧!”说话间,半边身子都倒在了他背上,丰满的酥胸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蹭著。 尉迟睿惬意的享受著,其他几女的眼睛里却都快冒出火来。 一时,笛声响起,却是首《梅花三弄》,古朴悠扬,曲调舒缓。在清风徐来的夜里,悦耳动听,却不大适合舞剑。 杨碧玉是故意挑了这曲,她可不愿为他人作嫁衣裳,把自己弄成个伴奏的。 江文蕙挑眉冷笑,她年纪虽小,但身材却较众女略为颀长,此时换了身雪白的紧身劲装,夜色中更如鹤立鸡群。 此刻她手执三尺青锋剑,根本不理笛声,自顾自的出手。外行看她打得热闹,其实全是花拳绣腿,不值一哂。 笛声渐渐高昂,剑舞得也愈加快捷,都失去了该有的淡定与从容。到最後,分不清是笛声牵著剑舞,还是剑舞引著笛声,又或者两者从未真正交融过,如两军对垒般泾渭分明,博杀阵阵。 待曲尽剑收,尉迟睿却鼓掌大赞,“果真美妙无比!赏,都该赏!”也不给她们机会提要求,便主动提出,“一人添件首饰好不好?” “侯爷真小气!” “那一人挑两件!走,现就带你们去库房拿!” 一众姬妾虽有些不满,但仍是喜笑颜开的进了库房,挑拣著自认为最贵重最漂亮的首饰,连侯爷什麽时候悄然走掉也没发觉。 懊恼之余,也只好各自拿著首饰怏怏的回房。 尉迟睿其实并没走远,一直在暗中瞧著她们,等人都散了,才独自回了房,心情是异常的低落。 第三一章 失落的玉 你想要什麽? 这句话尉迟睿问过很多人,得到过很多种不同的答案。 他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示好,替他办事都是要讲求一个回报的,最後都在等待著他问出这句话。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唯有那个少年是个例外。他从来没对自己提出过任何要求。 每当尉迟睿问起,婚前的少年只会摇摇头,羞涩的笑笑。婚後的少年不摇头了,只是飞快的瞟他一眼,若是与自己的目光对上,那多半会脸红,立即把头深深的埋下,好象做错了什麽事又被人抓了个现形一般,看得人心痒难熬。 尉迟睿通常就更想逗他了,一定要把他的脸捧过来再追问下去,然後多半就会抱著他滚到床上去…… 那种感觉是很是奇异,让他至今都没能忘怀。 可他到底要什麽? 一个人怎麽会无缘无故喜欢另一个人?尉迟睿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目的的好,连最该无私的亲生母亲都因为他出生时难产而不喜欢他。那这个少年跟他在一起,到底是图的什麽? 尉迟睿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哪怕是最後两人闹得分崩离析,少年决定要封锁记忆的时候,尉迟睿最後又问了一遍,你想要什麽? 巨额的财富、江湖中的名声、甚至官府的职位,他都可以尽其所能的满足他。 那时的少年,已经有很久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了,只看得见他大腹便便,脸色苍白而憔悴,却看不清他长长头发下暗藏著的眼神。 “我要你立一个誓言!”少年只提了这麽一个要求,还记得他的声音如同秋风里摇摇欲坠的落叶,倔强而凄凉。 “我尉迟睿,在此对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再主动出现在庄净榆的眼前。如违此誓,让尉迟家就此断子绝孙!” 尉迟睿天不怕地不怕,还真怕报应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所以他恪守著承诺,再也没有在少年眼前出现。 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少年一眼都没看过。不是狠心,而是罗怀仁说,若是见了,恐怕这一世都无法忘记,不如不看。 少年走时什麽都没带走,连唯一的玉佩也留下了。 对了,玉佩!尉迟睿蓦地眼前一亮。 新婚燕尔,初承欢好的少年被他折腾得下不了床,尉迟睿便捧来一大堆礼物放在床边由他拆著解闷。 当少年瞧见一对羊脂白玉雕成的比目鱼时,把玩了许久都舍不得放下,他在一旁冷眼瞧著就是不开口,直到少年终於忍不住了,怯生生的问,“这个,我可以留下麽?” 当然可以。 少年笑得很甜,当即把一半儿给他别在腰间,另一半儿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尉迟睿翻箱倒柜,却怎麽也找不到那对玉佩。 他越找越著急,越找越烦,只觉得心里有一点空,好象某个本该花团锦簇的地方,忽然竟成了一片荒芜。 第二天,侯爷一起来就传出一道奇怪的命令,让下人们找一对鱼形的玉佩,找到有重赏。 一时间,侯府里弄得是鸡飞狗跳,恨不得刮地三尺,能沾边的大小玉佩全给搜罗了出来,摆了一桌子。 东叔听到消息,捋著花白的胡须微微一笑,由著这些下人象没头的苍蝇似的折腾。 等尉迟大人下朝回来,在琳琅满目的玉佩里皱了皱眉, “拿走拿走!连个东西都找不到,养你们这些废物真是没用!”就是再多再好,却没有一块是他想要的,那又有什麽用? 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清咳。 “侯爷何事烦恼啊?”东叔明知故问。 “东叔你来得正好,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有过一块鱼形的玉佩……” “可是一对羊脂白玉的比目鱼?我记得那还是您大婚时,王将军送来的贺礼,您一块,还有一块是在公子那儿的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关键时刻,还是老管家最靠得住,尉迟睿喜笑颜开,“那玉佩呢?” “您扔啦!” 尉迟睿愣了,我没乱扔东西的习惯啊? “那时公子走了,我问您他的东西怎麽办?您让我全处理掉,我就全都给处理掉了。” 尉迟睿眼睛眨巴了几下,干瞪眼没话讲。 东叔真扔了麽?他才没这麽败家!东西早就被他收起来了,只是不愿意告诉他。以前是因为朝党斗争得厉害,怕尉迟睿分心,所以好多事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不同了,天下太平了,不狠狠欺负欺负这个不长进的小子怎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这会儿来还有件要紧事要跟您商量呢!”东叔满意的看著他心有不甘的模样,开始谈起正事。 “公子说,小榆钱儿身体不好,想给他办场法事,带他去庙里祈个福,求个平安。他既答应了收小榆钱儿为徒,就想在此前将这事办了,他也好有个名分。这拜师公子说也不用太正式,就拣个好日子,让小家夥磕仨头就算完事。让我来问您一声,看行不行?” 那他自己怎麽不来跟我说?尉迟睿难掩失望之色。不过替儿子祈福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他想了想道,“如此也好。净榆要在府中久住,没个对外的名声也不太方便,这拜师一事,虽不用太隆重,亦不可太潦草,起码咱们交好的这些世家亲戚还是都要通知到的。至於祈福,便去一趟甘露寺吧。说起来,小家夥儿长这麽大,还没带他去咱们大洪朝的护国禅寺里正经参拜过。以前是他年纪小,怕折了福寿,这会子都快满三岁了,应该无妨。既然净榆有心,那就认真做一次。正慈方丈那儿我写份帖子,麻烦东叔您亲自送去,再问问有什麽要准备的,到时务必要办得妥当。” 东叔点头称是,“很是应该,我这就去张罗。还有一事,後日便是夏至节了,今年这家宴如何安排?” 尉迟睿略一踌躇道,“就照母亲在家时的标准吧,请净榆也来。哦,早上别忘了准备他家乡的那种冷面。” “这个我也还记得。”东叔笑眯眯的道,“好些年没吃过了,还挺馋的!哎呀,到时让公子再给我拌上一碗,那个味道啊,又酸又辣又香又麻,啧啧,说的我都要留口水了。” 尉迟睿也是口舌生津。当年的少年别的厨艺都不会,唯有做这个,真是一绝,好吃的让人停不了口。 不行!尉迟睿暗下决心,後日一早,他至少也得去蹭碗面条! 第三二章 夏至的面 夏至,又谓朝节。 民间风俗,这日家家户户门上都要系五彩丝绸,将厉鬼游光的名字写在新缣上,挂於门前,以避瘟疫疾病进门。亲友之间互赠彩扇、避暑香囊等物,消夏解乏。就连朝中也要放假一日,让官员回家与亲人团聚。 而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无论南北,到这日一早,多半都是要吃面。 庄净榆一早起来,瞧见四处点缀著用五彩丝绸扎成的各色花朵鸟兽鱼虫,甚觉有趣,啧啧称赞,“真难为这些人是怎麽做出来的,竟扎得这般精致。也就是你们这些人家费事,象我们在山上,不过拿了彩绸结成一束挂上就算完事了!” 白雨抿嘴笑道,“前两年也没弄过,就今年才这麽大张旗鼓的,弄得特别热闹。” 俩小厮跟他相处长了,知他为人随和,也能轻松以待了。 “公子!”云溪进来回道,“厨房里把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是现在就送进来麽?” “送来吧!谢谢他费心了。哎,小榆钱儿呢?” 小家夥儿这些天过得可得意呢!天天和叔叔搂著一起吃,一起睡,就差把自个儿粘他身上做小尾巴了。庄净榆这一时瞧不见,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江陵带他到前头去换新衣裳了,一会儿就来。” 正说著,小榆钱儿咚咚咚跑了进来,手里高高举著一个五彩香囊嚷著,“叔叔!看小老鼠!香香的!” 他换了套大红衫子葱绿裤子,上面绣著鹅黄色的花和同色的腰带,又喜庆又热闹。 庄净榆不觉莞尔,俯身张开双臂把小家夥儿抱了个满怀。 小榆钱儿高举著荷包递到他跟前献宝,原来是用五彩丝绸拼成了个他的生肖小老鼠,里面装了防暑的紫金锭,闻之神清气爽。 “真漂亮!就跟小榆钱儿一样好看!”顺势在他的小脸上啄了一口。 小榆钱儿很是受用,在他脸上叭唧回亲了一记,又拿起一只五花马香囊,“这个给你,叔叔是属大马的。” “这谁告诉你的?” “爹爹!”小榆钱儿狡黠的眨了眨眼,回头大声叫道,“爹爹快进来呀!” 可怜的尉迟大人这才被人注意到,他自以为面带著很优雅的笑容走了进来,看在旁人眼里,却很有些谄媚的味道。 庄净榆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抱著孩子转身吩咐,“今天人多,把桌子抬到院子里来吧,再把茶泡了凉著。”完全视尉迟大人为无物。 众人不敢吭声,默默依言行事。 气压好低啊!小榆钱儿明显的察觉出不对劲,左右看看,真是为难! 东爷爷有偷偷跟他交待过,是爹爹做了对不起叔叔的事情,当年才把叔叔气跑的。现在叔叔不理爹爹,也是他活该,不值得同情。 可是爹爹现在看起来好可怜哦!还一个劲儿冲他眨眼。 小家夥儿终是不忍心,暗自叹了口气,装作笑得无邪,“爹爹过来坐呀!”这才算是给了他爹一个台阶下。 正巧东叔和厨房送吃食的人都来了,见侯爷也在,东叔乐呵呵的招呼他先坐下。 呼!这一下,其余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桌子摆上了,食材摆上了,就等庄大厨献艺。 加油蒸熟又放凉的面条黄油油的,根根分明。旁边摆了几十只小碟、装有生切的黄瓜丝、蕃茄片、炒熟的鸡肉丝、牛肉条、花生碎、芝麻酱、蒜泥姜末糖粉细盐香醋椒油等各色调料和配菜,五颜六色,看得人食指大动。还有一大坛桂花甜酒酿,香气扑鼻。 庄净榆没被尉迟睿的出现扰了兴致,仍是兴致勃勃的挽起袖子,“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重又净了手,拿一只干净的大面盆放下,庄净榆凝神定气,忽地伸手,飞快地从调料前一一点过,或多或少的收进盆里。然後左手一拍,暗蕴内力激得面条直直飞起,然後迅速的用筷子挟起,分毫不差的纳入盆中,从酱料中滑过。 这一招一式,如同使剑,行云流水间这面条已经均匀的蘸上了酱料,没有溅出分毫,很是潇洒帅气。 备受冷落的尉迟大人眼里顿时又是桃花朵朵,我的小净,做什麽都这麽好看!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不正经。 “好!”小榆钱儿带头鼓掌,大力捧场。 江陵好奇的问,“这招叫什麽?” “这招叫千峰一色,以前在山上,我们同门几个师兄弟每年都拿这一招来拌面比拼!” 庄净榆笑吟吟的给众人分著面条,“我给你们拌的比较清淡,要是自喜欢什麽,再随意添加,吃这种面条就是要自己拌著才有趣。” “我的!叔叔我的!”小榆钱儿见众人都有了,自己面前却是空空如也,著急了。 庄净榆望著他宠溺的一笑,“小榆钱儿别急,你当然要最特别的啊!” 他又取了份面条,运掌如刀,凌空虚划几下,将长长的面条截成筷子长短,才又重取了酱料细心的拌上,“刚才那面条太长了,放了辣,你吃不了,这份切短了,又不辣,你慢慢吃。” 小家夥儿很是高兴,在凳子上就站了起来,“啵”的亲了他一口,“叔叔真好!” 庄净榆最後才给自己单独拌了一份,“大家吃啊!” 面条筋斗有弹性,酱料酸辣微麻,极是爽口,再配上酸甜清香的米酒,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那个……还差一碗。”见众人吃得欢畅,他的怎麽还不见踪影?尉迟睿终於忍不住了,指著自己的空碗,拉拉他的衣袖,“净榆……” 庄净榆回头瞪他一眼,“自己拌去!” 在人前吃了瘪的侯爷大人很是丢脸,索性豁出去了,愈加的拉拉扯扯起来,“我不会!你拌的比较好吃嘛!” 呕!一贯英明睿智冷静自持的侯爷大人撒起娇,那杀伤力绝对是影响人食欲。 爹爹这招也太逊了!小榆钱儿看不下去了,虽然这面条真的很好吃,但他还是很懂事的把碗往他爹面前一推,“爹爹吃我的!” 这个儿子没白疼他!尉迟睿感动万分,还当真伸手把儿子的碗给接过来,他就是算准了庄净榆舍不得让孩子饿著。 “叭”一筷子清脆的打在了侯爷的手上,当即起了两道红印子。 没看见,我们什麽都没看见!东叔无声的做著表率,众人埋头吃得更欢。 “你好不好意思?连小榆钱儿的东西都抢!”庄净榆瞪著他,眼睛再往旁边一瞧,怎麽没一人过来侍侯这位大老爷? “小榆钱儿自己吃!”到底还是心疼孩子占了上风,庄净榆拿起尉迟睿的空碗打算拌一份“最特别”的面条。 尉迟睿脑子还没完全傻掉,趁其不备,居然捧著他那碗吃得正香。 真有够无耻的!连人家的口水都吃得这麽香,庄净榆很是瞧不起。 尉迟睿一面吃,一面还不老实的逗儿子,“儿子,爹爹这碗可比你的好吃多了,要不要尝尝?” 小家夥儿心动了,张大了嘴巴。 “别理你爹!他逗你的!我们的辣,你可吃不了。” “嗯……”小榆钱儿撅著小嘴摇动著小身子开始撒娇,明明爹爹都吃得那麽香。 “真的好好吃哦,可惜叔叔说你不能吃,没法子啦!”尉迟睿继续逗弄著儿子,馋得小家夥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庄净榆狠狠的踩了尉迟睿一脚,发脾气了,“有你这麽当爹的麽?能这麽糊弄孩子的麽?” 尉迟睿疼得直皱眉,却仍是坚持著道,“人生本就是苦辣酸甜,让他早点尝尝又有何妨?我今日诳他吃口面条是小,让他学会分辨真伪,他日不要吃什麽大亏才是真!” 细细一想,虽是玩话,倒也不无几分道理。 庄净榆自碗里挑起一根面条道,“小榆钱儿,叔叔可告诉你,这面条有些辣,你若吃了不喜欢,一会儿不许哭闹。你想好,要不要吃?” 小榆钱儿毕竟是孩子心性,哪里管得了这许多,点了点头。 迫不及待的张开小嘴刚尝出点味道,他就赶紧吐了,小脸辣得通红,皱成一团,象小狗似的伸长舌头,呼呼吐著气,鼻尖很快就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来。 尉迟睿看了哈哈大笑,见他眼泪已然打著转,忙道,“才跟叔叔说好了,不许哭的!你若哭了,咱们可都不理你了。” 小榆钱儿使劲又把眼泪忍了回去,庄净榆赶紧喂他喝了两口酒酿,小家夥儿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尉迟睿逮著机会就不会轻易放过,“小榆钱儿,你瞧,现在不是没事了?这辣的你多尝几口,味道当真好得不得了呢!要不要再试试?” 小榆钱儿立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你可就不勇敢了。” 小榆钱儿心想,这什麽爹啊,我刚帮了你,你还老欺负我。可小孩儿家争强好胜的心意又起,却又怕辣,只望著庄净榆,有些犹豫。 庄净榆却不是一味的溺爱,有理的话还是听得入耳,“那我们再试一点点好不好?证明我们是勇敢的。” 小榆钱儿点了点头,“那就一点点。” 庄净榆把面条挟断,弄了根一寸来长的喂他嘴里,“别让你爹爹笑话,勇敢一点,吞下去。” 小家夥儿使劲嚼了两下,囫囵吞了,小手扇著嘴巴,哈哈地大口呼气。 庄净榆赞道,“小榆钱儿真勇敢,来,咱们吃面。”又喂了他些不辣的。 等小榆钱儿缓过劲来,倒真开始觉得这辣味特别了,主动指著庄净榆的碗,还想要。 尉迟睿笑的得意,“看!品出滋味来了吧,爹爹可没骗你!” 小榆钱儿含糊应了,鼓著小腮帮子边吃边自己呼气,憨态可掬。 不知什麽时候,桌上的人都散去了,就留下这三人,一面斗著嘴,一面慢悠悠的吃著面条,渡过夏至的清晨。 东叔回头瞧著微微一笑,这才象个家的味道。这侯爷的思想改造,要抓紧啊! 第三三章 夜半抄经 当一众姬妾见庄净榆牵著小榆钱儿也来参加家宴时,很是诧异。 而看到侯爷居然让庄净榆坐上自己身边的主位时,那就更是下巴掉了一地。论理那可是夫人之位,现让他坐了,这是何道理? 要不是小榆钱儿磨缠著他,庄净榆本不想来,他也不懂这麽些官宦人家的规矩,大刺刺的坐下。也不多话,只和小榆钱儿两个旁若无人的吃吃喝喝。 众女不知深浅,不敢贸然发难,只顾著讨好尉迟睿,暂时相安无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借著几分酒劲,杨碧玉忽地温柔一笑,“小榆钱儿,前儿给你送了几盘菜,可还对口味麽?” “好吃,谢谢二姨娘。”小榆钱儿笑得天真烂漫。 庄净榆微微一怔,他天天和孩子一起吃饭,没见有特别的菜式啊? 杨碧玉脸上有几分得色,越发显得亲热,“小榆钱儿,到二姨娘这儿来,你别净缠著庄公子,弄得他也吃不好,倒显得我们这做主人的不周到了。” 小家夥儿却不卖她这个面子,“叔叔不是客人!” “庄公子是小榆钱儿的老师,当然算不得客人。”尉迟睿如此解释。 “可照顾孩子还是我们女人细心。”杨碧玉不知何故,竟不依不饶起来。 庄净榆心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往旁边一瞟,你自己的姬妾自己来打发。 只听尉迟睿笑道,“你们又没孩子,哪里懂得照顾?” 这话说得几女赧颜,杨碧玉更是低下头,微红了眼圈,“侯爷!就是咱们姐妹没孩子,所以才更疼惜小榆钱儿呀!只是您总不信我们。”言辞中隐隐有些怨艾之意。 “你们都还年轻,孩子的事以後再说。” 尉迟睿明显有些不悦了。 杨碧玉拿绢子拭了拭眼角,“妾身知道,是妾身自己不争气!过门都两年了,至今也没给您添个一男半女的……” 她这麽一起头,引得其他三女心中也不是滋味。那个从来没照面的郡主娘娘,至今仍能保著正妻名分,不就是仗著留下了个儿子麽?再望著小榆钱儿,心里是又酸又妒。 庄净榆立即警惕起来,手不知不觉的护住了孩子。 众女之中徐秋雯跟随尉迟睿的时间最长,年岁最大,身份又最低微,她不敢想母凭子贵,但一直盼著能有个依靠,可这些年来始终无出,著实成了块心病。此刻听杨碧玉提起,她是真的触动心事,不免落下泪来。 “你们这都是怎麽了?大过节,哭哭啼啼做甚麽?你们没孩子,我有说过什麽吗?” “对不住!是妾身失仪,引得众位妹妹伤心了……妾身只不过是近日来时常被人问起,心里有些感伤……”杨碧玉语带哽咽,似要强笑,却又梨花带雨,更添可怜。 原来是逼子来了!庄净榆暗自冷笑。 “成日不好好在家呆著,非要听人闲言碎语才痛快麽?”尉迟睿发脾气了。 徐秋雯忍不住接了一句,“姐姐们也都是想为侯爷开枝散叶,以尽人妻之责。” “人妻之责?”尉迟睿挑起了字眼。 徐秋雯大悔失言,又犯了侯爷的忌讳。只听他冷哼一声道,“本侯的妻子已经尽到了,不需你们操心!” “五妹妹不过是无心之失,望侯爷莫怪。但即便我们都是妾室,也该为侯爷传宗接代。”杨碧玉语气渐渐硬了起来,“何况我和三妹妹也有皇上御封的诰命,怎能如此不识大体,不来操心呢?” “那你们待要如何?”尉迟睿微微眯起了眼,这是他想发火的前兆了。 在子嗣这件事上,众女倒是难得的同心一致。江文蕙刚被点了名,此时也出言道,“侯爷,我们姐妹不过是希望您多眷顾著点罢了。” 尉迟睿忽转头问道,“东叔,本侯是几时娶的妻?” “丁亥年十月廿二。” “小榆钱儿是几时降生?” “翌年八月十六。” 刚好十月!尉迟睿冷冷扫了姬妾一眼,“你们还想让本侯怎麽眷顾你们?” 要吵架了! 庄净榆很想留下来幸灾乐祸看笑话,可惜孩子在场,不能给他做出不良表率,只好抱著睁大眼睛想看戏的小榆钱儿起身离开了。 尉迟睿正好借坡下驴,把袖子一甩,扔下一句,“成何体统!”便追了出去,把一众姬妾干晾在了厅里。 等走远了,庄净榆才问小榆钱儿,“刚才那个女人说送菜来是怎麽回事?” 小榆钱儿调皮的一笑,“那是哄她的!爹爹说过,别人送来的东西都是不能吃的,随便应一声就完了。” 庄净榆放下心来,但想起方才那众姬妾的眼神,总是隐隐令人不安。 东叔办事很快,拜师与祈福的事很快都安排好了。 夏至一过,庄净榆就开始斋戒。晨起沐浴熏香後便开始抄写经书,极是虔诚。 尉迟睿跟几个姬妾闹崩了,又被东叔一鼓捣,便也决定加入到斋戒抄经的行列,顺便也想缓和一下与庄净榆的关系。 当晚,当他端著笔墨来到东院书房时,顿时後悔了。 那人已经带著孩子洗浴过了,只著一件黑色的睡袍,轻薄柔滑的料子妥帖著顺著身体,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只在腰间系著带子。被小榆钱儿磨蹭得松松的,微露出白玉般的胸膛。灯下观之,一眼便让人血脉贲张。 这不成心考验他麽?尉迟睿当即就想掉头离开。 “爹爹!”儿子眼尖,出言叫住了他,“你也来抄经啊?” 小家夥儿很是欢喜,东爷爷说爹爹和叔叔都是在为自己祈福呢!做两个人的宝可比做一个人的要幸福多了。 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尉迟睿干笑著走了进来,“是啊,是啊。” 庄净榆眉头微皱了一下,不置可否。 青苔他们伶俐的赶紧又摆了张桌子,尉迟睿坐下,装作一本正经,开始抄经。 可这桌子摆的角度实在是太有问题了。从他这个角度看过来,正好对著庄净榆的侧面。灯下观人,尤胜三分,何况是衣衫不整的美人呢? 偷眼观觑,那俊美的眼,柔软的唇,修长的颈,微露的胸,还有一点樱红还若隐若现……真是要人命! 再看旁边随侍的小厮,尉迟大人觉得甚是碍眼,让儿子看看也就算了,凭什麽这些人也在这里看? 尉迟睿抄著经书,却只觉下腹越来越热,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仍不解渴。 忽然,一滴水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怎麽是红色的? “侯爷!您流鼻血了!”白雨惊叫了一声,赶紧递给帕子给他捂住。 “爹爹痛不痛?”小榆钱儿正欲飞扑过来,却被庄净榆拉住了。 “放心,你爹爹一点也不痛。” 就见庄净榆轻轻一哂,忽然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那白皙修长的大腿在走动中时隐时露,让尉迟睿无比怀念它们缠上自己腰身时的甜蜜与诱人。浑不觉那人每近一步,自己的血滴得就快一分。 他要干什麽?尉迟睿傻傻的望著他。 却见庄净榆在他面前停下,伸出手来,端起了砚台置於他的鼻下,微微俯身,故意泄露更多春光。他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听得出心情是无比的欢愉。 “侯爷当真诚心,居然还要写血经!看来今晚不写完这些血墨,您是睡不著了。” 他是故意的! 尉迟大人悲愤莫名。可现就是让他回去,估计也睡不著了,只好在此狂抄了一夜的经。 第三四章 拜师生疑 永安侯这几天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睡眠不足。顶著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脸色愈加苍白憔悴,整个人恍恍惚惚,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啧啧,这都是为了小少爷啊,听说每晚刺血抄经,不到三更绝对不睡。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尉迟大人欲哭无泪。他也不想这样啊! 现在他看著东院就两腿发软,有心不去吧,净榆还专门打发人来三催四请。身上的睡袍是一天一个样,赤橙蓝绿,纱绢绸缎,各具风情。 尉迟大人那个悔呀!没事给他弄了这麽多衣裳干嘛?现在全成了折磨自己的凶器了。 庄净榆只抄到一更天就带著小榆钱儿去睡了,尉迟大人本以为能清静了,可他们居然睡觉不关门!和孩子在床上翻滚嬉戏,再讲讲故事什麽的,要好一会儿才相拥著睡去。 天气炎热,也就搭一条薄薄的丝毯在肚腹之间,透明的鲛鮹帐里,就见庄净榆那胳膊啊、大腿啊明晃晃的全都露了出来。把尉迟睿给馋得,就象一只香喷喷粉嫩嫩的小白兔在他面前蹦来跳去,偏生又吊著他的胃口,你吃不著,你吃不著! 想狠心走开,却怎麽也挪不开步,特别是看那一大一小挨在一起睡得香甜的脸,似有磁力一般吸著他的眼,心中除了欲念,还有一股很奇异的想要护卫的念头。 这是他的地盘,这都是他的人!要是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看到了,他宁愿歪在外面的榻上将就一晚,也坚决不肯离开半步。 幸好,没几日就解脱了,尉迟大人终於得蒙大赦,回房睡了个好觉。可梦里也不闲著,把他的小白兔吃了一遍又一遍,醒来时,哈喇子流了一地。 想找姬妾出出火,但东叔的眼睛雪亮著呢!要斋戒,要禁欲! 庄净榆是有听东叔说过,这拜师会办得“稍稍”隆重,可没想到,居然这麽隆重! 东叔还摇摇头,似乎很是不甘,“这是小场面了。三品以下的一个没请,三品以上的,也只请了些交好的亲戚世家,凑合著看吧!” 连皇上都御赐礼物来了,这还叫凑合著看? 庄净榆很是不解,但当他见到送礼来的侍卫时,却又惊又喜,“虚槐,你怎麽来了?” 沈虚槐笑得很是开怀,“大师兄开帐授徒,做师弟的当然要来恭贺!” “小榆钱儿,快拜见二师叔!” 小榆钱儿就一直牵著他的衣角没放开过,此时仰著小脸甜甜地道,“二师叔好!” 太监端出赏赐,沈虚槐搂著他的肩道,“外面还有两匹好马,可是我亲自去御马房里挑出来的,大的给你,小马驹给小榆钱儿,算我这个做师叔的一点心意吧。” 庄净榆笑道,“多谢师弟费心。” 沈虚槐低声闷笑连连,“反正是皇帝老儿家的好东西,不拿白不拿!” 正待问他在宫中情形,忽听又有人道,“庄兄弟,我们真有缘啊!” 定晴一看,“熊”来了。 陪著赫连明光进来的是陈景珅,还带著雪梦。 尉迟睿很是“热情”的立即迎了过来,“怎麽有劳瀚海右贤王和恭顺王亲临到贺,真是蓬筚生辉!” 原来大熊还是个王爷,专程出使到大洪朝来吃喝玩乐,顺便还想拐骗一些俊男美女回去。 虚情假意!陈景珅心里骂著,脸上笑得也不比尉迟睿真诚一分,“我们今日可是专程来恭贺庄公子的。” 反正礼进我家门,尉迟睿才不管那一套,“快请上座!” “净榆,恭喜你了。我不请自来,还忘莫怪。”雪梦有些赧颜,要不是陈景珅带他来,他恐怕连进这侯府的资格都没有。 “你能来,我很高兴!”庄净榆握著他的手,笑得温和,“在这京城里,你可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了。这回请客是侯府弄的,我也没管,是我大意了,回头一定亲自给你补个帖子。” 这些迎来送往的应酬工夫,他见尉迟睿招呼几回就会了,做得比他还要真诚几分。 雪梦很是感激他给自己的台阶,眼睛往旁边一瞟,正与尉迟睿的目光对上,那人不过是颔首微笑,雪梦的脸却微红了。 庄净榆心中暗叹,看来他对那混蛋还余情未了,什麽时候得寻个机会点醒他才是。 那几房姬妾,无论是否出自真心,也都备了贺仪,前来观礼。杨碧玉家自不用说,江文蕙家似乎在京中也有不少亲戚,两人象比拼似的,招呼得很是殷勤。 差不多客人也到齐了,东叔过来道,“吉时已到,先行礼吧。” 大厅中摆起香案,燃起香烛,庄净榆先带著小榆钱儿向写著师门和师尊的牌位磕头上香。然後他坐下,接受小榆钱儿的三跪九拜。小家夥儿毕恭毕敬,做得很是有模有样。 礼成之後,众人皆上前祝贺。 沈虚槐敬了一杯酒便道,“大师兄,我不能久呆,还得回宫复命呢,改日有时间,咱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庄净榆见还有旁人等著,也不好挽留,“那我送你出去!”一面往外走著,一面低声问道,“你在那宫中可还安好?” 沈虚槐拍拍他的肩笑道,“大师兄放心,我过得可好得很!”附在他耳边道,“那皇上奈何不了我,等玩够了,我就回去了。你在这里可还好麽?” “还好……” “叔叔!”小榆钱儿冷不丁地从後面跑上来,紧紧攥著庄净榆的衣袍,一脸的紧张,好象生怕他被拐跑似的。 庄净榆笑著把他抱起来,“就是被这小家夥儿缠得厉害!小榆钱儿,你拜了师,以後要管我叫师父的。” 小榆钱儿眨眨大眼睛道,“那叔叔给我上课时我管你叫师父,不上课时还是叫叔叔,好不好?” “就你花样多!”庄净榆捏捏他的小鼻子宠溺地笑笑。 其实人家还想叫你别的呢!可惜怕吓著你,所以才忍了。 小榆钱儿搂著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讨好地亲来亲去,娇嗲得不行。若是不说,当真会以为是亲生父子。 “大师兄,你有没有发现,你这徒弟长得还挺象你的。”沈虚槐似是随口一提。 “我是叔叔的宝贝!当然长得象叔叔!”小榆钱儿回答得理直气壮。 庄净榆听了心里更甜,“是麽?叔叔的小坏蛋宝贝!”完全没有深思师弟的提醒。 “不是坏蛋,是好蛋!” “好好好,是好蛋!” 见大师兄对这孩子掩饰不住的疼爱,沈虚槐更觉其中大有文章,难不成这小家夥儿会是大师兄以前的私生子?那永安侯干嘛替他白养孩子?他索性再回头打量尉迟睿,这一看就更奇怪了,这孩子怎麽会同时长得象他们二人? 沈虚槐带著满腹狐疑回去了,这件事,他一定要查清楚不可! 第三五章 自取其辱 因在斋戒,庄净榆和尉迟睿除了饮几杯素酒,并不用桌上酒菜。永安侯素有体弱多病的传言,旁人巴结还来不及,也没几人真敢闹他的酒。 酒筳过半,不少官员开始有意无意向主桌靠拢,想谈些官场上的事情。庄净榆便牵了小榆钱儿,和雪梦一起到花园中闲话消食。 刚在亭中坐下,喝了口茶,就有人来搅局了。 “庄公子,好兴致呀!”江文蕙陪著一对青年男女过来了,略带得意的介绍道,“这两位是妾身姨表兄妹,张昌宗和张文婷。” 这是前锋营统领张崇山的一双儿女,他们老子是京中二品武官,也算不小了。这张家妹妹为人如何,倒是不知。这哥哥却是京中有名的纨!子弟,素爱舞刀弄枪,一贯很是自负。 今日前来道贺,见庄净榆的门派并不出名,许多人都生了轻视之意。只是碍於侯府颜面,无人敢提。 自庄净榆进府之後,尉迟睿一直有些冷落众位姬妾,江文蕙早想找人教训他了。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专等他们落单了,才叫了表哥过来挑衅。 张昌宗一听便允了,他见庄净榆文弱白净,更象个书生,言语之间便不大客气,“我们习武之人,相互切磋才有进益,庄公子既能入侯府授徒,想必武功高强,在下可以向你讨教一二麽?” 真无聊!庄净榆暗自翻了个白眼,这男子虽然下盘稳健,但看他行动招式,武功应该强不到哪儿去。 “张公子见笑了,在下入府不过是交小榆钱儿一些强身健体之术,谈不上什麽武功高强不高强。” 他不是怯战,只是顾及永安侯府的名声,不想惹事。 “庄公子太客气了!”听他这麽说,张昌宗更加咄咄逼人,“若是只要强身健体,那寻常武夫就可胜任,何必麻烦公子大驾呢?” “谁说寻常武夫就可令小儿强身健体?”尉迟睿笑吟吟的过来,後面跟著青苔。 原来是他去通风报信了,江文蕙暗自咬牙,却笑得很甜,“侯爷,表哥不过是想跟庄公子讨教几招,您看行麽?” 尉迟睿故作难色道,“文蕙,庄公子可是真人不露相。你们莫要造次!” 见他如此推搪,张昌宗更是不信,“侯爷,既是高手,我更想讨教了。” “那若是输了,面上可都不好看哪!” “胜负乃兵家常事,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因一时长短斤斤计较?”张昌宗也不等庄净榆同意了,直接抽出长剑,“请庄公子赐教!” 尉迟睿隐忍著笑意,“净榆,不如你就赏脸指点他两招?” 他们这麽一闹腾,许多人连同那些姬妾都围过来了。 陈景珅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净榆,侯府要是没有你称心的剑,我有!” 赫连明光也跟著起哄,“庄兄弟,好多年没见你出手了,你就小试下牛刀吧!” 怎麽都这麽爱看热闹?庄净榆脸色微微一沈,瞪了他们一眼。 尉迟睿对小榆钱儿暗地里使了个眼色,小榆钱儿眨眨大眼睛点了点头,爬到庄净榆膝上,附在他耳边道,“爹爹说随便你打,只要不死不残就可以。” 庄净榆心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可不想象猴子似的打给众人看。 略一思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在下身为武师,即使赢了张公子也是胜之不武,若是失手伤了你,那更是不妙。不如这样,我就坐在亭中,张公子无论你用什麽招式攻进来,只要三招之内能逼得我离了这里,便算我输。如何可好?” “你!”张昌宗气得脸都红了,这不摆明了看不起他?他眼中现出阴鸷之色,“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庄净榆微笑著点了点头,“是我说的。雪梦公子,小榆钱儿,你们先出去一会儿。” “不!”小榆钱儿紧紧的抱住他道,“我不怕,我要跟叔叔在一起!” 庄净榆很是感动,亲亲他的小脸,“小榆钱儿真勇敢!那好!咱们师徒就一起迎敌吧。” 这也太大胆了吧? “净榆,你稍等一会,我去命人取剑。”尉迟睿心想要赶紧去把府中最好的那把剑取来。 庄净榆呵呵一笑,举著小榆钱儿手中用红布包著的桃木小剑道,“这不有剑麽?” 被人如此轻视,张昌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庄公子,那你小心了。”他运剑如风,挽了五六朵剑花,虚虚实实便对著庄净榆冲了过来! 庄净榆左手搂定孩子,右手握著他的小手,好整以暇的道,“小榆钱儿,师父现教你第一课,无论剑从哪里来,都不要怕,睁大眼睛先看清楚,再还击就容易得多。” 话音未落,张昌宗本觉自己已经可以刺到庄净榆了,忽觉剑上骤然一沈,被一股大力荡开,然後腕上一麻。 只听“呛啷”一声,四下里众人全看清了,张昌宗的剑已经掉到了地上。 “张公子,承让。” 小榆钱儿先是吓了一跳,一时会过意来,兴奋得两眼放光,“噢!我们赢了!”转头嘟起小嘴,“叭”地在庄净榆脸上亲了一口,得意非常。 庄净榆爱怜地抚著他的小脑袋,微微一笑,“小榆钱儿刚才也好勇敢!就跟吃那辣面一样,对麽?” “嗯!”小家夥儿重重的肯定著自己的丰功伟绩,“小榆钱儿是勇敢的好孩子!” 庄净榆又来教徒,“你记著,使剑之人的手腕最是要紧,你若是伤了他的手腕,他就使不出力来了。” 落在尉迟睿眼中,大是得意。雪梦瞧了,心下却是一片黯然。 陈景珅见状忍不住低声讥讽尉迟睿道,“净榆厉害,关你什麽事?” “他可是我的人!”尉迟睿沾沾自喜的卖弄。 “那是以前!”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会是!” “以前你就留不住,现在也白搭!就你那花花肠子,他迟早离开你!” “你这是妒忌!” “再怎麽我也比你这混蛋强一点!” …… 两人斗嘴归斗嘴,始终禀承君子之风,绝不动手。 张昌宗脸色有些发白,难以置信的看著地上的剑。忽地,他指著庄净榆怒道,“你使诈!旁边肯定有人帮你!” 第三六章 为子祈福 明明输了还诬赖旁人,赫连明光看不下去了,高声道,“男子汉输了便是输了,怎好含血喷人?” 张昌宗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都没瞧见,他怎麽能打掉我的剑?” 江文蕙见形势有变,不知庄净榆的深浅,上前劝解道,“表哥,算了!” “我不服!庄公子,我们再来一次,若是你还能打掉我的剑,我才服气!” 庄净榆含笑抬手,“那便请吧。” 张昌宗捡了剑,指著众人道,“你们全部退後十步!” 尉迟睿现在很是相信庄净榆的实力,让侍卫们全部退下。 张昌宗加了小心,绕著凉亭慢慢的转著圈子。 庄净榆低头对小榆钱儿道,“乖,别怕,一会儿还是睁大眼睛瞧著,我们还打他手腕,好麽?” “嗯!”小榆钱儿重重点了点头,异常沈稳地坐在他怀里,颇有大将之风。 庄净榆微微一笑,只见张昌宗这次从一大一小的中间斜斜攻了过来,他想著小榆钱儿不会武功,无论如何都该伤得到一人的衣角,总可以扳回些颜面。 庄净榆仍是握著小榆钱儿的手,等他逼近了,木剑上运上内力,对著他的剑尖往上一挑,张昌宗使劲抓著不放,胳膊却被带高了,还来不及变招,那木剑又刺中了他的手腕,他的剑再一次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庄净榆这回刻意放慢了速度,让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剑到底是如何落地的。 “多谢张公子承让了。”庄净榆很是有礼,他不想再纠缠下去,抱著小榆钱儿出了亭,“孩子累了,该午休了,恕不奉陪。” 张昌宗这回面子可栽大了,他恼羞成怒,想也不想,从地上又拣起剑,直接对著庄净榆的背心刺来! 小榆钱儿惊叫一声,庄净榆脸色微变,拿著木剑反手就迎向他的剑,“撤!” 一时间,真气弥漫全身,衣袍无风飘扬。 张昌宗只觉一股大力铺天盖地袭来,几乎都要窒息了,身不由己地向後飞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嘴角已然渗出了鲜血,手中的剑也断成数截。 “剑乃兵中君子,背後偷袭之人,不配用剑!”庄净榆冷冰冰的甩下句话,抱著小榆钱儿扬长而去。 “表哥!”江文蕙惊叫一声,扑了上去。 张昌宗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庄净榆剑下留情,只用了五分力道。 尉迟睿笑著环顾四周,尤其是那些姬妾,目光里已有几分警示之意了,“本侯请的这位师父还不错吧?” “当然当然。”陈景珅此时倒是很捧场,“日头高了,天也热了,小雪、赫连兄,不如我们回厅用些瓜果茶点。” 尉迟睿招呼著众人离开。 赫连明光暗自打著主意,这大洪美人的剑术真是厉害啊,要是能拐回去传授国人,那该多好! 翌日就是去甘露寺祈福的大日子。 尉迟睿早就告了假,清早起来,异常认真的沐浴更衣,收拾停当便往东院而来。 清晨的薄曦还未完全散去,风里还带著些露珠的微凉,大榆树下,茉莉花儿开著正好,碧绿的叶丛中朵朵温润如小小白玉,静静的绽放著幽香。有小雀儿扑愣愣地飞过,在枝头跳跃娇啼。 庄净榆早已在庭中屹立,里面是月白的内衫,纤尘不染,外罩深紫色的湖纱长袍,颜色厚重,质地却轻薄飘逸,无纹无饰,亦不失庄重典雅。将平日束惯的长发盘起,拿同色紫玉簪别上。宛若天上神仙,偶踏凡间。 见他眼光灼灼,庄净榆颇为不耐的瞪了他一眼,却差点将那人的魂都勾去了。 尉迟睿讪讪一笑,“小家夥呢?” 没想到东叔给他们特意准备了一样的衣裳,只尉迟睿束发用的是紫金冠,彰显著身份。 “爹爹!叔叔!”江陵推开房门,小榆钱儿连跑带跳地蹦了出来。 他居然也穿了套一样的衣裳,头发太短,便用缎带缚了个小小的紫玉冠戴上,跟个小大人似的。 小家夥儿异常兴奋地围著他俩转圈,“咱们穿的一样!” 尉迟睿笑道,“那小榆钱儿喜不喜欢?” “喜欢!”小榆钱儿爽脆地答道。 “那谁最好看?”尉迟睿逗著儿子。 小榆钱儿不加思索的道,“叔叔最好看!” 尉迟睿的目光蓦地落在了儿子腰间的双鱼玉佩上,“你这个……是哪来的?” “东爷爷送的!”小榆钱儿很是得意的炫耀著,“叔叔一个,我一个。” 东叔此时也过来了,“那天听侯爷提起,我就回去找了找,没想到居然还在。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公子和小少爷了。” “叔叔和我的名字里都有榆字,所以我和叔叔是一对!” 可这是比目鱼啊,我的儿子,你跟他一对了,我成什麽了? 尉迟睿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不过既然找出来了,改天找儿子要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马车都准备好了,这就走吧。”东叔斜睨著尉迟睿的神色,很是得意。 “嗯!”小榆钱儿兴高采烈一手拉著一个,不时的左右看看,小脸上满是幸福的流光溢彩。 两个大人却有些别扭,感觉怪异。 甘露寺。 到寺大门口的时候,红日方斜斜升起,给掩映在郁郁苍苍的下的清静寺院镀上了金色的光圈。杏黄色的院墙,黑灰色的殿脊,朱红色的大门,鲜明的雕梁画栋间,端的是宝相庄严。木鱼声声,和著诵经阵阵,隐隐地传出来,还未进得门去,心境便已肃静安宁。 连小榆钱儿都收起了玩笑,牵著他们的手乖乖地走了进去。东叔上前,与管事的僧人低低耳语,青衣僧人引著他们一路往里。 脚下青砖打磨得极为平整,步步生莲。寺内多种青松翠柏,虬劲古朴。道路两旁,紫色的木槿,红色的蔷薇,白色的桅子…… 交错著一丛丛开得正盛,在清幽的寺院里,却脱了那层俗豔,只剩最虔诚的礼敬。 第三七章 庙外示警 进了大殿,时间不长,一位白须白眉年逾七旬的长老披著七宝袈裟,领著一应僧众进来。 尉迟睿又惊又喜,忙抢上前行礼,“慧光大师,区区小儿,怎敢劳动您的法驾?” “阿弥陀佛!”慧光大师唱了一句诺,声若洪锺,笑容祥和,“众生平等,入我佛门,大师小儿,亦是一样。” “净榆,小榆钱儿,快来拜见大师!” 瞧这慧光大师气度雍容,想来定是辈份极高的僧人,庄净榆早牵著小榆钱儿候在一旁,此时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垂眼间注意到,这位大师左手竟只有四指,断了尾指。 庄净榆不知,这位慧光大师可是大有来头。论起辈份,他算是小榆钱儿的外高祖了,就是当今皇上也得管他叫声太叔祖。 他原是大洪皇朝嫡系王孙,生母地位尊崇,他自幼聪颖过人,很小就被立为太子。却不料十岁那年,父皇突遭病故,朝中权臣趁机勾结军队,谋朝篡位,几欲亡国,谓之“嘉泰之变”。 慧光大师当时在宫人的舍命相助下,逃离京师,因为年幼,为避搜索,便剃度了藏身於寺庙之中。後来诸位藩王联合出兵,历经三年,才终於平息了叛乱,迎回了慧光大师。时局刚刚安定,诸王居功自傲,又为分封之事多起纷争,各生异心,差点再次酿成大祸。 危急时刻,慧光大师约了诸位亲王,以身宣法,割肉断指,晓以大义,痛陈利害。那一夜,直说得所有王爷跪地痛哭,金銮殿上空中竟现出了巨大金色莲花。世人多以为天降祥瑞,慧光大师乃是菩萨转世。 随後,慧光大师毅然舍下万千荣华富贵,禅位於当时威望最高,心地仁厚的伦王,到甘露寺正式剃度出家,为国祈福,为民祝祷。几十年来潜心钻研佛法,从未踏出寺院半步。无论是在皇族,还是在民间,俱是威望极高。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庄净榆半天,一双慧眼洞彻明晰,似乎了然,“甚好甚好!” 转而又伸手抚摩著小榆钱儿的头顶感叹道,“孩子都这麽大了!想当初,你爹小时来玩,依稀还在昨天,只可惜那麽早就故去了,真是天妒英才。” 提及父亲,尉迟睿很是伤感,“父亲早年征战沙场,伤患颇多,後来虽是细心调养,却仍是药石无效。早登极乐对他老人家来说,未尝也不是一种解脱。” “你能作此想,倒是最好不过。”慧光大师褪下腕上一串红珊瑚念珠,递给小榆钱儿,“这珠子跟了我也有十几年了,现送你这小娃儿,愿佛祖佑你平安长大,康泰吉祥。” 十八枚珠子一般大小,上面雕著十八罗汉,各执法宝,形象灵动,栩栩如生。贵重倒是其次,难得的是这份吉祥灵气。 “谢谢大师!”小榆钱儿伶牙俐齿的跪下磕头道谢。 “你母亲呢?最近可好?”慧光大师忽地提到了尉迟睿生平最怕之人。 慧光大师虽是不问世事,但京中权贵多有与其结交,许多隐秘之事莫有不闻,他突然有此一问,必有其深意。 “家母现在碧山别苑中颐养天年。” 慧光大师淡然一笑,“寿春那丫头从小就是个刁钻古怪的性子,别说得理不让人,不得理也是不肯让人的。她现也上了年纪,许多事估计也能看开了,你有空去瞧瞧她吧。” 尉迟睿听这话里,竟有代母亲向他示好之意,可想起过往,却是将信将疑,眼光往庄净榆和小榆钱儿一瞟,“倒是时常想去来著,可就怕她老人家见了又生气。” “知道你这孩子是有孝心的,但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人老了,不就图个子孙绕膝,家宅和睦麽?你总要给她,也给自己个机会。今生有缘做母子,那是三世修来的福气,难道还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在麽?” 尉迟睿心下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 慧光大师笑道,“孺子可教,好了,现在便开始吧!” 从甘露寺出来,小榆钱儿立马将那串红珊瑚念珠往庄净榆手上戴,好东西要给叔叔,看得尉迟睿很是眼馋。 庄净榆忙制止他道,“这是给小榆钱儿护身的,不给叔叔。” “我戴不了。”确实,珠串太大,他的手太小,根本戴不住。 庄净榆解下身上佩的荷包,把念珠收了,给小榆钱儿挂在了颈间,藏在衣里,“这样就好了,这个东西可要收好,不能弄丢了,知道麽?” “嗯。”小家夥儿乖乖应了,很听话的趴在他腿上,看得江陵很是羡慕。 庄净榆瞧著有几分心疼,拿出个护身符递给他道,“这是我刚给你求的。” “给我的?”江陵脸又红了,眼睛里却很是喜悦。 庄净榆拍拍少年的头,“是啊,你和小榆钱儿都要平平安安的长大。” “说得我这永安侯府好象龙潭虎穴似的!”尉迟睿笑嘻嘻的打趣,却遭人的一记冷眼。 “你那府里确实不大安全。” “哪里不安全?” 庄净榆哼了一声,让江陵将小榆钱儿抱开了,才道,“小榆钱儿就最不安全!表面上,你是防守严密,疼爱有加了,可对於你那些姬妾来说,他就是个活靶子,保不住哪天就飞来支暗箭。他还那麽小,根本就不会自保,你总不能成天把他带在身边吧?” 尉迟睿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她们还没那麽大的胆子,不敢对孩子怎麽样的。” “但愿如你所言,不过你可别太小瞧她们了,还是多留点神的好!” 尉迟睿忽地眼睛一亮,“净榆,你……你是在吃醋麽?” “嗤!”庄净榆就没见过这麽自恋的人,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 庄净榆根本懒得跟他废话,跟江陵青苔低语了几句,只见小榆钱儿兴奋的拍手,“好啊好啊!”眼睛却又投向爹爹。 庄净榆不知在他耳边又说了什麽,小榆钱儿不吭声了,望著他爹的目光中竟然有一丝同情。 就见他抱著孩子打马扬鞭而去,青苔过来回禀,“侯爷,公子说他要带小少爷逛逛再回。” “那我呢?” “呃……公子说您可以坐车回去。”青苔没敢说,公子的原话是,“那个笨蛋骑术太差,带著他是个大累赘!” “侯爷,那我也跟上去了。” 尉迟睿挥挥手,很是不悦,都走吧都走吧!难道我自个儿不会找乐子麽? 第三八章 谁下了毒 侯爷不在府中,几个姬妾甚是无聊。本要约在一起打马吊,可江文蕙表哥昨儿出了那麽大的丑,心里气不平,没有兴致。其余三女只好在花园里闲逛八卦。 徐秋雯道,“也不知三姐姐那表哥伤得重不重,还真看不出来,庄公子那麽斯文秀气的一个人,功夫竟这麽好!” “嗳,要是我们瞧不出来也就罢了,五妹妹你在府中时间最长,难道也不识得他麽?听说他和侯爷可是早就相识了。”方怡蓉早就怀疑她在装傻。 “四姐姐说笑了,侯爷就是以前认得他,又怎会带进府里?那时郡主夫人还在府里呢!” “说起来,那夫人究竟长什麽样?都说我有几分似她,是真的麽?” “确是真的。不过夫人一贯深居简出,我也就那麽远远的见过两回。不过说起来,那庄公子……”徐秋雯故意卖了个关子,等把人胃口吊起来才道,“他长得更象郡主夫人。” “哦?还有这等事?”连杨碧玉也起了兴致,“难道侯爷竟是这个缘故看上他的?” “这就不好说了。”徐秋雯抿嘴轻笑,“不过你们听说没,今儿侯爷带他去庙里给小榆钱儿祈福,居然让他著同样的衣裳,也不怕违制。” “怎麽没听说?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方怡蓉冷哼一声,“现在小榆钱儿正儿八经地拜了师,往後,可真得在咱们家长住了。” “算啦,妹妹们就看开些吧。不过是个男人,图个新鲜罢了。”杨碧玉一时忽又疑惑道,“那庄公子我昨日见他,气色好象比以前更好些了,是不是习武还有驻颜的功效?” 徐秋雯扑哧笑了起来,“姐姐真是说笑了!习武之人多半只见五大三粗的,哪会越练越好看的?” “那全是燕窝养著的!这天一热,听说侯爷专门交待了,每天一早给他和小榆钱儿都炖上一盅呢!”方怡蓉很是不忿。 杨碧玉道,“要说燕窝,咱们姐妹也是有分例的,怎麽就没他那效果?” 方怡蓉撅著嘴道,“咱们吃的是什麽,人家吃的是什麽?咱们每月定例都只有一两燕窝,不过是寻常货色。他吃的可是皇上御赐的上品,最拔尖的。不怕他腻味,只怕给他当饭了!还有他身上的衣裳,一天一个样儿,比咱们的都好得多。” “妹妹说笑了。”杨碧玉笑著嗔了她一眼,“只是些东西,都有限度的。” 徐秋雯道,“二姐姐说的有理,侯爷心里明白著呢!” 杨碧玉道,“五妹妹这话说得很对,你们瞧,侯爷怎麽对他,有没有忘记过小榆钱儿?在侯爷心目中,真正最重要的就是小榆钱儿了。对庄公子的好里头,恐怕也有那孩子的一份。也是他们两个投缘,怨不得别人。要是咱们姐妹若是能有个一男半女的,也不至於……”她叹了口气。 徐秋雯黯然道,“是咱们没福气。” 杨碧玉道,“侯爷可是把小榆钱儿当眼珠子一般疼著,谁在小榆钱儿身边多,他当然在意些。” 方怡蓉点头称是,“二姐姐说的是,要是哪天小榆钱儿不在跟前了,说不定对那庄的也冷了,对咱们姐妹也能在意些。也不是说句不讨彩的话,小榆钱儿自小儿就三病八灾的,侯爷可也怪,就这麽一个孩子也不著急。那日说起要开枝散叶的话,本是好意,他听了倒恼了。” 杨碧玉道,“那天是怪我,不过事後我也想明白了。这越是身子弱的孩子越招人疼,侯爷这麽些年只有这一个孩子,郡主又不在,全部心肠都用到他身上还总嫌不够,感情自然特别深厚些。除非小榆钱儿真遇到什麽坎儿,否则想让侯爷将对他心思放开,恐怕不易。” 二女听了,频频点头。可小榆钱儿能遇到什麽坎儿? “几位夫人好!”江文蕙房里的小丫头翠喜拎著一篮点心过来了。 “你家夫人又打发你去买点心了麽?” “不是的。今儿这奇香斋的点心,是侯爷刚派人送回来的,我才去三门传话,遇到顾大娘,正好带了进来,这几份是给诸位夫人的。” “那剩下的那些是给谁的?” “是给小少爷的,我先送了我家夫人的,再送到东院去。” 杨碧玉笑道,“你这傻丫头,拎著走来走去不累麽?不如把篮子放下,把你家夫人的送去。正好,我那儿有新做好的蜜饯,分给诸位妹妹们尝尝,你也带一碟给小少爷去。” “是!”翠喜爽快的应了。 旁边二女一听,这不表示表示也说不过去了,都要取点心来分享。 等小榆钱儿玩得满头大汗回家时,进门就瞧见一桌子的点心。 “奶酥烧饼!”小家夥儿一眼就从当中挑出了他爹买的点心,迫不及待的抓了就往小嘴里塞。 “这可真饿坏了,还没洗手呢!”庄净榆笑著嗔道,抱著他去洗手,一面吩咐,“快把饭摆上来。” “叔叔吃!”小榆钱儿一面吃,一面还抓了一个往他嘴里塞。 庄净榆偏开头去,“叔叔不吃,你也少吃点,就要吃饭了。” “让我吃两个,再吃两个嘛!”小榆钱儿撒著娇,“我一定吃一大碗饭。”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不吃饭可要打你屁屁哦!” “唔……唔……”小榆钱儿一面应著,一面继续大嚼。 “这是侯爷送来的麽?”江陵有些不放心,问房里的小厮。 “是侯爷送来的,其他的是几位夫人送来的。” 江陵放心了,“那把这些全拿走,只把侯爷送的留下。” 等庄净榆换了身衣裳出来,小榆钱儿已经把一盒子小烧饼吃得只剩下两块了。 “小馋猫!快来吃饭。” 小馋猫吃不下一大碗饭了,只喝了半碗汤,吃了小半碗饭,就撑得小肚子溜圆。 庄净榆摸摸,无奈的笑笑,吃了饭陪他玩了一会儿,便打算午睡。 忽然,小榆钱儿脸色发白,头上不停的冒虚汗。 “小榆钱儿,你怎麽啦?”庄净榆立即发觉不对劲。 “叔叔……肚肚……痛痛!”小家夥儿皱著小脸,状甚痛苦,挣扎了几下,一头栽倒在他怀里,人事不省! 第三九章 小倌谈情 庄净榆此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小榆钱儿嘴唇发青,口吐白沫,分明就是中了剧毒,来不及多想,先运功护住他的心脉要紧。 东叔很快得到消息,老人家一路飞跑著过来,大热的天却是脸色煞白,一滴汗都冒不出来,进门就问,“怎麽样?厉不厉害?” 庄净榆的脸色异常严峻,东叔赶紧安排人手,“你们都傻站著干嘛?快去请侯爷和罗大夫来!” 江陵掉头第一个冲出去了。 东叔沈下脸接著安排,“全府禁闭!把今天厨房里当值的和院里伺候的全部扣下,没我的命令,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 回春堂里,罗怀仁居然不在! 那里的夥计还莫名其妙,“我们老爷不是被你家侯爷请出去了麽?难道他们没回府?” “没有啊!”江陵急得直跳脚,“他们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有!” 江陵正要冲出去继续找寻,里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出来拦住了他,咬牙切齿的道,“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话说尉迟大人惨遭“抛弃”之後,心下不悦,便来回春堂寻自己的老友,大倒苦水。 罗怀仁一听就乐了,“还有你吃瘪的时候?可真不容易!” “你说净榆以前对我多好,就是生气,哄哄他就没事了。怎麽现在这麽别扭?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有小榆钱儿,以前就向著我一个,现在也不了,成天跟他腻在一起,叔叔长叔叔短的,把我这个当爹的都快抛到後脑勺去了!我养了这麽些年竟比不上他这几天?上哪儿说这个理去!” “你就拉倒吧!谁让你儿子是从人家肚子里爬出来的?人家那是血脉相连,当年我就告诫过你,就算净榆忘记一切,也不可能割断他们的这种天性。你要是真的够绝,就别让你儿子再见到他,你既告诉了小榆钱儿,哪有孩子不吵著要娘的?啊不!你家那位也算是爹。” 尉迟睿狠狠瞪他一眼,“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跟小榆钱儿说这些?那孩子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从懂点事起就天天指著净榆那画像跟我闹,鬼精鬼精的,怎麽骗都骗不过去,闹得我头都疼了,不把净榆找回来怎麽办?” “算啦,你就别在这儿发牢骚了!”罗怀仁压低了声音,“一看你这欲求不满的样儿,怎麽?最近没挨到人家边儿?” “还敢挨边?净榆真能杀了我!你不知道,他现在功夫又精进了,挥挥手就能干掉几个象你这样的人。” “什麽叫象我这样的人?你在他手下就能走个一招半式?再说了,净榆一直功夫就不弱好不好?以前那是他让著你,现在人家不肯让你了,你就只好干瞪眼罗!” “嗤!那你还不如我呢!再怎样他也给我生儿子了,我碰不著他,还有一堆小老婆等著伺候我。你呢?瞧被你那‘儿子’管得,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说出去都丢脸!咱俩可是一年生的,你看你落後多少?” “我儿子那是为我好,在给我精挑细选。” “你就自欺欺人吧!就你那‘儿子’,估计从来没让你‘吃饱’过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罗怀仁悻悻然白他一眼,“走,你请我上馆子去,听说最近新来了几个绝色的小倌。” “凭什麽又是我请?” “你请不请?不请我回头就把净榆的记忆给解开。” “算我怕了你了!” 狼狈为奸的两人出了门,路上经过奇香斋,尉迟睿惦记著儿子喜欢吃这家的奶酥烧饼,命人买了送回去,顺便给那些姬妾也带了些点心。 有便宜不占的那就不是罗怀仁了,他也拿了两盒,“我儿子也爱吃这个,让你的人给我那儿也送去。” 又被尉迟睿取笑一番,两人熟门熟路的从一个偏门进了三绝馆,悄悄召来一屋子清俊小倌。这里是专门为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预备的,很是隐蔽。 罗怀仁挑了一个圆脸大眼,长相甜美的小倌自进房了。 尉迟睿微微一哂,也不说破,自己却也挑了个俊眉修眼的清瘦少年,习惯这东西,真的很难改。 进了房,那小倌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离得近了,闻得到他身上浓重的香料味道,尉迟睿微皱了皱眉,想起庄净榆体内淡淡的异香,忽地发现,自己竟失了欲念。 就好象本来喜欢吃红烧肉的人,到了素斋馆,也有做得一模一样的“红烧肉”,可那分明就不是一样东西。 那小倌也是风月场中历练久了的人,一见这此情形,就明白客人心不在焉了。重又把衣裳披起,半跪在地替他捶著腿,“老爷今天心情不好?” 尉迟睿难得正经一回,“你干这行多久了?” 小倌仰起笑脸,“我是十三岁就入了这行,也有好些年头了。”具体年龄不敢说,怕客人嫌弃。 “那你……你怎麽愿意做这个?” “家里穷呗,老子娘就把我卖这儿来了,由不得自己选。” “你第一回的客人还记得麽?” “现在已经忘了。”小倌笑容里多了些苦涩,“其实我记了他很长时间,没接客时,心里总想著要是有人肯替我开苞,带我离开那该有多好。哪怕老一点丑一点,只要真心喜欢我就好了。可他一点也不老不丑,还很是年轻英俊。我那时也是糊涂了,就求他赎我。他应得倒是痛快,可玩了几天,就不见踪影了。我还一直傻傻的等,过了好些年才死了心。” “若是你没有到这儿来,你肯不肯被男人压在身下呢?” 小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那怎麽会愿意?都是男人,为什麽要被人压?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他很喜欢我,而我也很喜欢他。” “喜欢?为什麽喜欢呢?” “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理由的?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呗。” “不需要回报?” “这个其实我也不大懂,不过我们这儿有个小倌去年从良了,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自赎,回去嫁了他小时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那男人五大三粗的,又穷又不识字,家里还有个病恹恹的老婆和两个孩子,如月嫁了去就做小不说,还得伺候这一家子。我们都觉得不值,可他却挺高兴的,他说他从小就喜欢他黑牛哥,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分享一切,而不是计较什麽值不值得。” 还有这样的傻子?尉迟睿想不通,“那若是有人开始愿意跟你在一起,可现在又不愿意了,那是为什麽?” 小倌扑哧笑了,明白尉迟睿的心事了,“那肯定是您惹他生气了!” “不是生气,他完全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那可能是……是他不喜欢您了。” “这……这还能从喜欢到不喜欢的?” 小倌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著他,“感情这东西又不是金子银子,放在那儿一成不变的。就象以前有些客人喜欢我,可时间长了,他们就不喜欢了。若是喜欢了就不会变,那我不早跟人走了?” 尉迟睿忽然有些汗颜,他就时常扮演那个“喜新厌旧”的角色。既然自己做不到从一而终,怎麽能要求别人对他死心塌地? “您若是想让人对您好,就得先对他好,他感觉到了,自然会对您好。”是真情还是假意,就连傻子也分得清。 “那我对他和以前一样啊?吃的穿的用的,什麽都是最好的。” 小倌的眼神有些冷了,“老爷,喜欢一个人不是管他吃好喝好就行的,那跟养一只狗有什麽区别?对人好,是要用真心的。” 那真心到底是什麽? 尉迟睿正待追问,凭空蓦地响起一声爆喝,“罗怀仁!你给我滚出来!” 第四十章 解毒催吐 “大人,大人您在麽?”江陵虽然著急,可还不敢直呼尉迟睿的名号。 尉迟睿脸色一变,知道定是出事了。幸好他衣衫还很整齐,立即起身,准备出去。 “对了,你想要赎身麽?”他忽然回头问那小倌。 小倌眼中的光芒闪了一下,随即黯然,“就是赎了身,我又能上哪儿去?” “你叫什麽名字?” “如风。” “如风,从现在起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直到你想走的时候。” “真的麽?多谢大人!”如风喜出望外,磕头拜谢。 “但今儿的事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晓。懂麽?” “小的明白!” 尉迟睿拉开了房门,“江陵,出什麽事了麽?这麽慌慌张张的跑来?” “小少爷被人下毒了!” 什麽?尉迟睿吃了一惊,当时火就往上窜。谁敢伤他的宝贝儿子? “哎哟喂!”罗怀仁连滚带爬地从旁边一扇门里出来,仅著长裤,正慌慌张张抱著衣衫鞋子赶紧套上。看样子,是还未入港就被人给打断了。 後面跟著个年轻人,圆脸涨得通红,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里简直就要喷出火来。 罗怀仁一面穿,还一面赔笑著,“小南,那个……这个事啊……” 罗小南两拳攥得紧紧的,好象随时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罗怀仁贼眼溜溜四下乱瞟,一时瞅见尉迟睿,忙冲过来躲在他身後。 “小南,这是外面,有话咱们回去好好说!” 罗小南逼到近前,忍了半天才咬牙切齿的道,“爹!你最好想好要怎麽说!”那神情,活象抓到老公偷腥的老婆。父子之间,大有暧昧。 尉迟睿是见惯他们“父子”大战的,此刻忙帮老友解围,连拉带拽的拖著他就走,“老罗,快随我回府去救命!”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留下那小倌目瞪口呆。这好好的,究竟是出了什麽事?难不成那两位大爷是偷摸跑出来,现被家人抓了奸?想起那少年的怒火,还真後怕,下次再不接这大爷的客了。 马车就在外面,罗怀仁在车上一边穿戴,尉迟睿一边听江陵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奇香斋的酥饼不会有问题。”外人面前,罗小南还是很识大体,“同样送来我们府上的,我也分给大家吃了,没人出事。” 那就是侯府里出了内贼!尉迟睿的脸色阴沈了下来。 进了东院,里外都已经有侍卫在把守了,伺候小榆钱儿的人全被圈在院中空地看管。 尉迟睿心里猛地一沈,看来事情比想象中严重。 先没请到罗怀仁,东叔又命人请来几个大夫救急,却是束手无策,在那儿急得团团转。 “怎麽样?”尉迟睿厉声质问。见儿子脸色发青,印堂发黑,躺在那儿出气多进气少,他的心立即揪成了一团。 “侯爷您送回来的酥饼上被人下了两种毒,一种是钩吻,还有一种不知是什麽。公子用内功先护住了孩子的心脉,可不知如何解毒。罗大夫,您快来瞧瞧?”东叔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了。 罗怀仁气喘吁吁地挤上前来,赶紧拿起小榆钱儿的一只手诊脉,又迅速翻看了他的眼皮,沈声问道,“他吐过没有?” “没有!”大夫递上了那奶酥烧饼,“认不出毒物,怕毒性扩散,不敢随便灌水。” 罗怀仁将烧饼掰开,仔细瞧了半天,又用指头抹了抹,放进嘴里尝过之後,立即吩咐,“赶紧让人抓只活鸭来!” “你知道是什麽?能救的,对不对?”庄净榆终於颤抖著出声了,冰凉的手一把抓住罗怀仁,绝望的眼神里流露出热切的光芒。 “净榆别慌,能救!”罗怀仁转头对尉迟睿使了个眼色。 尉迟睿立即会意,“除了东叔和小南,其余人全部出去!江陵你去厨房抓鸭,青苔带人在门口守著,任何人不许接近!” 罗怀仁这才道,“你们瞧这饼上,表面是一层钩吻,也就是俗称的断肠草,此人下得分量不重,似乎是想教训一下而已,不会致人於死命。但要命的是下面还被人洒了一层草玉风铃的花粉,分量还不轻,这个才是要命的。不过也幸好後来又被人洒了层钩吻,这钩吻若是用的不多,碰到其他有毒之物时,倒是能以毒克毒的东西。小榆钱儿是不是吃了之後,还过了好一会儿才发作?” “对!就是如此。吃完了,玩了好一会儿,要午睡时才发作。”庄净榆听得是两人下毒,心中恨得更深。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一方面相互克制了毒性,暂时保住了小榆钱儿的性命。但另一方面,却让毒性沈了进去,性命是无碍,但化解就要费一番工夫了。” “那会不会伤及其他?”庄净榆和尉迟睿同时问了出来。 “这个要等小榆钱儿醒来才知道。这断肠草夏天常用来杀虫灭鼠,家家户户都有,不算稀奇。不过这草玉风铃却不是中原之物,倒是西北那边多喜种植,你们府上怎会也有这东西?” “这事我马上就去查!”东叔沈声应下。 “那我现在开个药方,尉迟你看是你们府上配药,还是去我那里拿?” “药从你那儿拿,府里备不定还有人做手脚。” 罗怀仁提笔唰唰写了药方交罗小南,“你亲自抓药,抓完了马上送来!” 东叔立即安排人送他回去。 “侯爷!活鸭拿来了。”门外江陵已经拎来了一笼活鸭。 “抓一只进来!” 江陵抓了只鸭子进来,罗怀仁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扎了上去,抽出来放在舌尖一舔,“这只就可以,取一碗血来!” 江陵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干净利落的在鸭脖上划过,取了一碗鸭血,赶紧捧到床边。 庄净榆把小榆钱儿抱高,尉迟睿端著血想上前想喂儿子,却发现小榆钱儿牙关紧咬,怎麽也张不开。 尉迟睿一著急,直接拿银勺撬他的小嘴。 “不要!会疼!”庄净榆心疼的拍开他的手。 “难道看著他死麽?”尉迟睿吼道。 庄净榆没理他,把自己的手指往孩子小嘴里塞。 “我来吧!”尉迟睿把碗递给他,自己把手指伸了进去。 小孩的乳牙也是坚硬犀利的,很快就把他的手指割得鲜血淋漓,但终於也把他的小嘴撬开了。 庄净榆没有废话,赶紧给小榆钱儿灌血。几勺下去,就怎麽也灌不下去了,顺著嘴边往外流,把江陵手中的帕子一会儿就浸湿了。 “不行!要他把嘴再张大点,一定得灌下去催吐!”罗怀仁在一旁指导。 尉迟睿加了两指,把小榆钱儿的嘴尽量掰开一点,他的手却也伤得更深了。 庄净榆把小家夥的下巴抬高,干脆拿碗往里灌著,虽然溢出来的更多,但灌下去的也不少了。 很快一碗灌完了,江陵又取了一碗血来,待灌到一半时,就听小榆钱儿喉咙里有咕噜咕噜之声。 罗怀仁大喜,让庄净榆把小榆钱儿朝前抱在胸前坐定,一手按压著他的小肚子,另一手把他的背九十度的一下一下往前推。 做了没几下,小家夥儿小嘴一张,哇哇地吐了起来。满地血腥和著秽物,极其酸臭刺鼻,但却让人著实都松了一口气。 第四一章 暴打侯爷 等罗小南带著药材过来,眼都不敢眨的盯著煎了,喂小榆钱儿喝下。 罗怀仁把过脉象平稳,才擦擦头上的汗,“我的娘耶,总算是没事了!尉迟,快找地方让我们爷俩洗洗歇歇,一会儿再来瞧他。” 这一晚,肯定是走不了了,杨商早已将客房预备好了。 尉迟睿也回房去沐浴更衣,一会儿过来陪他们吃饭。手上沾了水,才发觉疼得厉害,十指连心,那滋味可当真不好受。要不是见净榆那麽坚决的要将手伸进去,他是不会代替的。 是因为隐隐的恐慌吧?他爱孩子不比自己少。那小榆钱儿爱净榆,也是天经地义的。可他怎麽办呢?儿子会不会不象以前那麽爱他了? 庄净榆一步也不肯离开孩子,什麽都吃不下。尉迟睿交待厨房给他熬了细粥送去,他若是存心想讨好一个人,那真是无微不至。要不当年,也不会哄得庄净榆对他死心塌地。可现在,庄净榆哪有心情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夜里又喂了小榆钱儿吃了一服药,很快就腹泻了一回。 罗怀仁说是正常的,“这解毒本该要用毒物,但小榆钱儿身子太弱,怕他受不住,只能用这麽个笨法子。估计等他好了,又得掉几斤肉。” 好东西也不能吃,只能煮点稠稠的米汤备著,不时喂他喝点。 看著小家夥儿被折腾得够呛,上回病了还没养圆的小脸一下凹了下去,跟小猴子似的。偶尔出声,也是“咿咿呀呀”的痛苦不堪,真是把大人的心都快揉碎了。 好不容易盼到第二日中午,庄净榆终於瞧见小榆钱儿的眼皮子掀了掀,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然後慢慢的张开了。 “小榆钱儿!你醒了麽?”再没有什麽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了。 尉迟睿一个激灵也冲到跟前,“乖儿子,怎麽样?还难不难受?” 小榆钱儿眨了眨神,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弱弱的嘟囔著,“叔叔,爹爹,你们在哪儿?” 庄净榆脸色变了,“叔叔就在这儿呀!你看不见麽?”拿手在小家夥儿眼前晃了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快去请罗大夫来!”不等尉迟睿吩咐,江陵已经冲出去了。 罗怀仁略一检查,很快就发现问题了,毒素沈积体内,让小榆钱儿的眼睛受损了。 这可把人吓坏了,罗怀仁仔细把了脉,重又给他开了药,著人去煎。喝了药,小家夥儿没一会儿工夫又睡著了,剩下一屋子大人神色凝重地面面相觑。 “小榆钱儿不会有事吧?” “先吃药,清清毒,明天再看。” 傍晚,东叔过来了,瞧过小榆钱儿後,对尉迟睿略一示意,两人去了前院书房。庄净榆命江陵青苔守在床边,一步也不许离开,也跟了过去。 东叔掩了门,才道,“事情查出来了,侯爷命人送点心回来,一共有四个人经手。头一个是张进,他依著规矩,只送到二门,给当班的程惠接了,程惠送到三门,交给顾大娘,都没有耽搁。 随後顾大娘要送来东院时,遇到了三夫人的小丫头翠喜来传话,说要准备轿子今日去看她表哥张昌宗的,但府里出了事,没有成行。 顾大娘央翠喜把点心给夫人和小少爷都带进去,这丫头就答应了。她先去了西院,遇到二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是二夫人说要带些蜜饯给小少爷,还让她先去送三夫人的点心,把点心篮子放在亭子里的。这丫头一时糊涂,就照办了。等转回身来,才把点心送到东院。毒应该就是这时候下的。 那钩吻各房都要了些去杀虫,草玉风铃是三夫人进门时带来的,那花很香,西北那边多用来熏衣裳,她送了几房夫人每人一盆,正开著在。不过三夫人送人的时候,也专门跟每个人都说过,这花的花粉是有毒的,让大家小心。” 庄净榆冷冷的道,“那就是说,西院每个人都有可能下毒!” 东叔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下毒之人心机很深。” 尉迟睿沈吟一会问道,“那她们知道小榆钱儿中了毒,有什麽反应?” “很平静,只在私下议论著,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尉迟睿抚著手上的玉板指,眼神阴沈之极,“下了两种毒,分量不同,用心也不同。有可能是两人所为,也有可能是一人所为,说不定还是串通……东叔,你怎麽看?” 东叔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侯爷,您有没有想过,为什麽她们要对小榆钱儿下毒?” “还能为什麽?侯府就这麽个独苗,正妻又不在。若是小榆钱儿有个什麽三长两短,她们就可以伺机要个孩子,说不定还想升到平妻甚至正妻之位。你是想说,碧玉和文蕙最有可能?” 东叔点了点头,“她们二位确实嫌疑最大。我觉得不会是串通,她们几人素来面和心不和,若是要做这种事情,自然是越隐蔽越好,免得被人抓到把柄。下那花粉之人心肠最是歹毒,要致小少爷於死地。四夫人和五夫人没这胆量也没这必要,她们至多投点钩吻,吓唬吓唬,让侯爷重视子嗣问题。但不管是谁做的,现在没有真凭实据,不好轻易动她们。若是闹大了,侯爷的面子更不好看。下毒之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这麽肆无忌惮。” “我倒还真小看了她们的胆量!既敢这麽对我儿子,那好,我就让她们守一辈子活寡,看她们还怎麽生孩子!东叔,这事儿就这麽先搁下,不要打草惊蛇,暗地里加派人手,盯著她们,此事不成,肯定还有第二回,我就不信次次都能做得天衣无缝!” 东叔躬身赔罪道,“此事是我管理不善,甘愿领罚!” “不关你的事。咱们在明,她们在暗,你就是生出三头六臂来,也防不胜防。对了,顾大娘和翠喜怎麽处置的?” “顾大娘在府中多年,儿子顾成发和媳妇也在府里当差,这回偷了个懒,就闯出这麽大祸事,留她不得,已经打了四十大板,准备全家卖出府去。至於翠喜,那是打小买来的,昨夜上了刑,但那丫头确实不知是谁下的毒。说起来她是最冤的,但此事委实太过厉害,若不给人个教训恐怕将来难以杜绝後患,说不得只好把她卖入青楼为娼了。” “把顾大娘的手指头砍一根下来,翠喜灌下哑药,以儆效尤!” 庄净榆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这就算了?真正主谋之人没抓到,尽为难这些下人有什麽用?” “净榆,你先别生气。这事儿不会就这麽了了的,但现在确实不宜闹大。” “那要等到什麽时候?” “等抓到她们把柄的时候,就算要报复也不是这麽明火执仗的,她既然玩阴的,咱们也跟她玩这一套,看谁能玩得过谁!” “等你抓到了,小榆钱儿都被折腾死了!”庄净榆愤怒的都快要失控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些姬妾没一个好惹的,可你说什麽?说她们没那麽大胆!她们没有麽?” 尉迟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心里一直惦记著这句话,懊悔无比,“东叔,你先出去,我跟净榆谈谈。” 东叔很快走掉了,两口子闹矛盾,他就别掺合了,侯爷也是该让人好好骂一顿了。虽是陛下有命,可弄这麽多姬妾回来,确实是个隐患。 没了外人,庄净榆当真没了顾忌,冲上前劈头就是一巴掌,把尉迟睿完全给打懵了,连嘴角渗出来的鲜血都没空理会。 净榆,净榆居然打他?以前那个总是一脸娇羞依偎在他怀里,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的少年居然会动手打他? 虽然知道现在的庄净榆跟从前不一样了,可当他真的对自己动手时,尉迟睿还是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四二章 离家出走 在小榆钱儿可能失明的阴影笼罩下的庄净榆,被从未有过的恐惧攫紧了心脏,有一种强大的保护欲完全支配著他,简直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王八蛋!”红著眼扑了上去,对著尉迟睿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压抑许久的忿懑完全的爆发了出来。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你还当什麽爹?装什麽高深莫测?玩什麽阳谋阴谋?” “你都有老婆了,为什麽不好好珍惜?一定要把人家逼得离家出走?害小榆钱儿从小就没有娘!难道你不知道没娘疼的孩子有多可怜麽?” “你儿子没了娘,你还有脸娶一堆小老婆回来,这不摆明了让小榆钱儿伤心?让你老婆回不了家?” “要不是你这混蛋送吃的回来,小榆钱儿怎麽会中毒?你要送就自己送,干嘛让人送?还有脸出去花天酒地,这全都是你害的!” “你居然还来敢招惹我?利用师弟骗我进京,枉我还以为你多少有点好处,原来彻头彻尾就是披著人皮的畜生!猪狗不如!我真是瞎了眼,以前怎麽会认得你这种东西?怪不得我立誓绝不入京,肯定都是你这王八蛋害的!” “你个没心肝没廉耻没情义没人味的混蛋,要是小榆钱儿没事便罢,要是有事,我头一个把你千刀万剐!” …… 威风八面、玉树临风、儒雅睿智的尉迟大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别说还手之力,连还嘴之力都没有了。 庄净榆发泄了一通,气稍稍顺了些,终於放过了尉迟睿,“我不管你将来要怎麽对付那些女人,但是现在,既然她们房间里有毒物,我去帮你清理清理总不为过吧?” 当然不为过!尉迟睿总算是深刻理解了什麽叫舐犊情深,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巴不得净榆赶紧离开,要是能说话,他一定会欢呼,要是能动弹,他一定会雀跃。只可惜他现在只能象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下,用眨眼表示自己对他的这个决定是多麽的拥护。 庄净榆出了房,站在院中大喝一声,“来人!” 众多明卫暗卫一拥而上,东叔交待过,庄公子的命令和侯爷一样有效。 “侯爷有令,彻查西院,把一切有毒之物全部清个干净!” 庄净榆领著人杀气腾腾的走了。 可怎麽没一个人进来瞧瞧他? 尉迟睿忘了,是他自己吩咐过的,若是他俩单独在一起,只要没有吩咐,谁也不能进来打扰。原本是方便自己行那苟且之事,没想到如今自食恶果,尉迟大人心里那个气啊!无语问苍天,到底有没有人进来救救我啊! 那些姬妾都快气疯了,庄净榆领著侍卫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说她们房里有毒物,把她们全赶到院子里,把整个西院闹了个翻天覆地,全给砸成稀巴烂,所有的花花草草刨了个干净,堆在院中一把大火烧成了焦炭。 这算哪门子事?姬妾们哭哭啼啼的说要找侯爷理论。 庄净榆直接甩了一人一个大耳光子,他生平不打女人,这是气极了,也还没用上内力,可也打得她们顿时脸都肿了半边。 “你们自己干了什麽,自己心里有数!你们最好求神拜佛让小榆钱儿没事,若是他有什麽意外,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庄净榆的眼光冷得可以杀人,吓得众女噤若寒蝉,再也无人吭声。 被打得动弹不得的尉迟大人终於被人给发现了。 罗怀仁本来是要拉著儿子过来“解释解释”,却发现一个不明物体。 “尉迟,是你麽?”罗怀仁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此人的脸象开了染料坊,赤青紫黑的,借著衣饰才辨认得出。 “唔唔……”尉迟睿感动得几乎要洒下几滴热泪,终於遇到救星了,他放心的昏迷了过去。 庄净榆下手还真不客气,把尉迟睿打得体无完肤,全身青青紫紫红肿一片,手腕脚腕全给拉脱臼了,没伤内脏,但让你疼得不能动弹。治起来虽然不难,但这要是没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也见不了人。 罗怀仁啧啧称赞,这下手,这分寸,拿捏得是多麽恰到好处,习武之人就是专业啊!他救了老友,没想到回去之後,被自己儿子如法炮制了一番,一对狐朋狗友只好各自在家咬著被角伤心落泪。 罗大夫至此深刻领悟到,原来家庭暴力也是会传染的。他当即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教育好罗小南,再不让他靠近庄净榆。只可惜为时已晚,罗小南从此深刻的佩服上了庄净榆,将他树为人生中的楷模,愈加亲近。这是後话,暂且不提,不提。 等尉迟大人昏迷了五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是翻天覆地。 “什麽?”他惊叫一声,把刚喝完的药碗打翻在地,“净榆带著小榆钱儿离家出走了?” “是啊!”东叔是多麽的有良心,特意等尉迟睿喝完了药,才向他汇报,“公子说,小榆钱儿在家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实在太不安全了。作为他的老师,他有责任保护孩子的安全,所以就把他带走了。” “那你怎麽不拦著?” “拦不住啊!公子功夫那麽高,我年老体弱,打不过。”东叔老神在在的回道。 “那小榆钱儿的伤怎麽样了?” “已经没事了,第二天就能看得见了,罗大夫说没事了,把配好了药都带上才走的。” 马车上人参燕窝四季衣裳带了不少,银票更是大大的有,江陵和青苔也跟了去,东叔考虑得很周全。 “那小榆钱儿……就这麽跟他走了?” “小榆钱儿走得很高兴咧!他临走时还说,让你不要担心,他会很乖的,好好听公子的话。” 呜呜,尉迟睿真的想哭了。 “那他们上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哪有离家出走还留地址的?天南海北,谁知道上哪儿去了。不过侯爷你放心,我特意叫青苔和江陵跟去了。” 尉迟睿心下好过一点,“那他们有没有回报?” “这可不敢!公子走时说了,不许我追查。说要是查了,他就不带小榆钱儿回来了!”这句话庄净榆绝对没说,是东叔自己编的。事实上,他们还定好了联络方式。 尉迟睿恨恨的咬著牙根,“他也太不负责了吧,就这麽把孩子带走了,那他功课怎麽办?指不定教成什麽样的野孩子呢?” “怎麽会?公子不就挺好的!”东叔不乐意了,公子对小榆钱儿那是非常负责的,“那该念的功课岑夫子都给带上了。” 再说,庄净榆可是专程和东叔一起拜见了岑夫子之後才下定决心要走的。 岑夫子说得含蓄,“永安侯的教子之心虽然殷切,但有失偏颇,这麽小的孩子,凡事都以利字当先,恐怕於心智不利。” 意思却很明白,这若是大了,恐怕又是第二个尉迟睿了。 “带他出去走走也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见识各处的风土人情,可比坐井观天要好得多。若是怕他功课跟不上,我这儿有几本书,你们带著,路上教这些就够了。有问题尽管随时来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庄净榆听完,毫不犹豫,走定了!他可不要小榆钱儿变成跟他爹一样的冷血怪物。 “侯爷,你不生公子的气麽?”东叔试探性的问,被打成这样,难得尉迟睿这麽睚眦必报的人居然一句没提。 “这事没人知道吧?”被自己老婆打了虽然痛,但尉迟睿首先担心的还是面子问题。 东叔呵呵一笑,“这个你放心,除了罗大夫,没人知道。对外我只说您因为小榆钱儿大病,气急攻心病倒了。”反正永安侯常常装病的,说出去也不怕没人相信。 “那就行了。”此事尉迟睿不想再提。 其实庄净榆打他,是震惊多过於生气。转头再想当时净榆骂他的话,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特别是害了儿子,他心里也很不好受。如果反过来,这事是净榆造成的,尉迟睿想自己肯定会更生气。 二人在小榆钱儿的事上面,倒是目标一致,很有共同语言。 算了,先把伤养好吧。看样子,东叔是存心要让自己著急,还是等伤好了自己去寻人吧。 儿子跟他在一起,尉迟睿目前还不是很著急。可很快,他就该著急了。而且,会越来越著急。 因为,可爱的小包子要显形了!尉迟大人再不努力,不仅是老婆没了,连儿子也要没了…… 第四三章 剑指西北 夏末的清晨,风中已经带了一抹初秋的凉意,舒爽宜人。 一辆黑色的马车轻快的踏破山间的宁静,辘辘的车轮碾过还沾著露水的青草,湿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小榆钱儿张大小嘴打了个哈欠,尽力舒展著两条小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累了麽?”庄净榆温柔的轻抚著他的背,小家夥儿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不赶时间,但打听去往下一个小镇得在路上走整整一天,带著孩子不能露宿荒郊,只好天没亮就把他给折腾起来上路了。小家夥儿兴奋了一阵,走了一时难免又困倦起来。 “不累。”小榆钱儿口不对心的说著,却眨巴著惺松的睡眼,想补眠。 庄净榆莞尔一笑,“那就睡一会儿吧,江陵,你也睡一会。”小小少年也靠著厢板打起了盹。 幸好东叔这马车准备得很宽大也很舒服,顶篷比一般的马车略高些,上面加了一层吊柜,下面还有暗格,把所有的行李都收纳了进去,不占一点地方。车中铺著厚实的毯子,足以容纳三个成年男子并肩躺下。 看著他俩比肩睡下的小脸,庄净榆忽然发现原来江陵长著和尉迟睿极其相似的鼻子和嘴巴,但小榆钱儿这里就不象他爹了,倒更象是──自己? 这还真有趣!是不是长得象的人就会特别投缘呢?他摸摸小榆钱儿粉嫩的小耳朵,见他眼皮也不动,知道睡著了,轻轻放下纱窗,起身出了车厢。 庄净榆原想带他们去如诗如画的江南,顺便回抱云山让师尊瞧瞧。却不料在征询意见时,小榆钱儿和江陵都眼巴巴的问他,可不可以去西北边关? 那里,是尉迟家世代镇守断魂的地方,在尉迟家儿郎的心目中,有著特别的意义。即使从尉迟睿这一代开始,不再杀伐疆场,但骨子里想要见识金戈铁马的热血依然没有冷却。 庄净榆却另外想到了一层,那里离小榆钱儿母亲的娘家也不远,是否可以送他回去见见生母呢? “都睡了?”青苔压低了声音。 庄净榆点了点头。 “驾!”青苔变换鞭形,在空中甩了个忽哨,那两匹拉车的马儿立即放轻了脚步,速度却依然不减。 “你的驾车工夫当真了得!”庄净榆很是佩服。 这一路上,他原本要和青苔替换来著,但一上手才发现自己只能驱动马跑进来,青苔却能很好的控制马的节奏。 “这是马好。都是从小训练过的,很是听话!” “你也是象江陵这样,从小呆在侯府的麽?” 庄净榆随口一问,却让青苔有些变了颜色。 “不是,我是别人送给侯爷的。” 青苔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谁了。好象从很小开始,就在一间大屋子里,和许多孩子一起接受永无休止的训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离开,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通过严格训练的人才能被带到主人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将要效力的是当时的三皇子。 他接到的第一桩任务就是到永安侯身边卧底,刺探消息。这任务无疑是失败了,其实青苔在深入了解尉迟睿後就明白这任务迟早会失败的,被拆穿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凭他一个杀手的直觉。尉迟睿的杀气比三皇子的凌厉,而且隐藏得更深。 原本是没有想过背叛,直至庄净榆的出现。这个少年的身上有一种明朗的阳光般的气息,温暖却不炽热,在青苔暗无天日的生活投下了光明,让他开始对未来也有了希望。他开始渴望,能象这少年一样,无拘无束的游走在天地之间。 他继续不动声色做著他该做的事,却若有若无的留下痕迹。 背叛三皇子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负罪感,他们的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他只不过是加速了三皇子的覆灭,为自己博一条生机。 青苔赌对了,却在这过程中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少年。 因为,他妒忌了。 当第一次看到侯爷把那少年柔情蜜意的拥在怀里时,他就妒忌了。既妒忌侯爷拥有的真心,又妒忌庄净榆奉献的纯粹。 他故意留下破绽,让庄净榆以为尉迟睿身处险境,不顾一切的前去营救,却不料听到了让他伤透了心的话。 …… “你真的舍得?” “那有什麽舍不得?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事成之後,我定将他双手奉上!不过他武功不弱,三殿下若要享用,最好先废了他的武功,要不要我帮您动手?” …… 几句话残忍的撕下了庄净榆心里最美好的那层情感。 其实对於青苔他们来说,这番话根本算不得什麽。尉迟睿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并不会去做。可对於那个清澈透明把一颗真心捧出去的少年,完全接受不了。 青苔真的不知道庄净榆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又刚刚经历了宫庭里的一番恶斗。因为这刺激,差点一尸两命。随即那少年就仿佛在一瞬间被吸干了所有的热力,如行尸走肉般,彻底的死了心。 青苔打算以死谢罪,但出乎意料的,尉迟睿并没有杀他,只是在他脸上留下了这道鞭痕。其实就象没有这伤痕,他的心里也在时刻提醒著自己,内疚不已。 庄净榆把话题扯开了,“青苔,你多大了?” “二十三。”有些诧异他怎麽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比我还大两岁呢!可以成个家了,等有了自己的家,你就又有亲人了。” 原来是这意思啊!青苔脸微红了一下,还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过这种事,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害羞了!”庄净榆俏皮的一笑,“你们是在侯府效力,又不是卖给那人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可别象东叔一样死心眼!” 东叔死心眼?青苔扑哧笑了出来。 “你喜欢什麽样的姑娘?说来听听嘛!要是路上有中意的,干脆就娶回去得了。” 随意的聊著天,漫长的旅途也轻快了许多。 “这位公子,可以行个方便麽?”突然跳出来个青衣小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四四章 欧阳公子 “吁!”青苔轻轻一带,便停住了马车。 面前的小厮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灵活之极,他瞧见青苔露出这一手,只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一眼就认出车夫旁边那位衣饰淡雅,质地精良的俊秀公子才是正主,立即满脸堆笑,向庄净榆作了个揖, “这位公子,我们昨夜贪黑赶路,马车轮子陷到坑里,坏了一只,您能否行个方便,拖我们一程?到前面镇上就行,我家少主自当重谢!” 青苔明显有些犹豫,这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谁知道是什麽来路?天生的警惕让他不愿多管闲事。 庄净榆却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便把你们的马车赶过来吧。” 这大路迢迢,就是有土匪山贼也不会选在此处拦截,青苔未免太过小心了。 那小厮大喜,“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他也不隐藏形迹,直接两个纵跃就往路边树林里奔去,一路大呼小叫,“少主!少主!醒醒!有人帮忙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快醒醒!” “好俊的轻功!”庄净榆低低喝彩。一个青衣小僮尚且如此,那他口中的少主必是更佳。 “会不会有危险?”青苔却立即紧张起来。 庄净榆摇了摇头,就从那小厮方才展露的轻功来看,一定是玄门正宗。青苔虽然杀伐经验比他足,但江湖见识却不如他广博。 “谁啊?吵什麽吵!”车厢里传来懒洋洋的梦呓,低沈而充满磁性,很是随和,却又带著点天生的威仪,似乎惯於发令施令。 小僮很不客气的一头扎进车厢里,冲著少主的耳边就是一顿聒噪,“快醒醒!有人来啦!要是您还想今晚进城去见群芳院的如仙姑娘,就快起来!” “如仙?啊!美人在哪?”少主修长的丹凤眼终於睁开了一条缝,精光四溢。 小僮不管不顾的拿条浸了冷水的帕子给他胡乱抹著脸,“进了城就有美人啦!” 这个少主,总是神经兮兮的,有时很聪明,但有时又很糊涂。昨晚要不是他说著急见美人,怎麽也不会半夜赶路摔了一只车轮。可车子走不了,他又不著急了,跟没事人似的,就在这儿喝起了酒,还说什麽兴之所至,兴尽而停。 他这个做小厮的,可没这麽多风花雪月的花花肠子。只知道这儿星星虽多,但蚊子更多!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快点离开才是正经。 唉!伺候这一个少主比伺候十个老家主还累!回去能不能跟老家主商量商量,他宁可去做扫地的小厮或是去值班站岗,也不想再做少主的贴身小仆了 “阿金,你对我真好!”少主被擦得脸上皮都快破了,这才装腔作势的开了口,“虽然你长得不够漂亮,但我还是会好好待你,一生一世留你在身边,我是绝对不会变心的!” 呕!即使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表白”,但金桥此刻还是觉得有股想吐的冲动。 不过,少主怎麽知道他在打要离开的主意?先不管了,赶紧把他拖出去见人要紧! “著什麽急?又不是大美人……”那少主在从车厢里被生拉硬拽出来後,一眼就瞧见庄净榆在车辕上起身向他微微颔首行礼,顿时把後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少主看来二十六七年纪,一身绸衣被揉得皱皱巴巴,胸膛微露出一抹健康的蜜色。虽然有些不修边幅,但双目有神,面目俊雅,看他举止,便知是习武之人,功夫还很是不弱。 那白衣少主没和庄净榆见礼,凶巴巴的先一把揪住了金桥的衣领,“臭小子!你怎麽没说,外面是个大美人!害我丢了面子,回头再找你算帐!” 这……这可真是冤枉!金桥欲哭无泪。 少主眼中的“美人”总是跟常人有著很大的差异。就象那个如仙,就名字好听,其实长相平平,年近三十,都人老珠黄了,少主却说那女子喝酒痛快,豪爽侠气,是个美人。眼前这位,俊秀不假,却分明是个公子,又有武功傍身,若用美人呼之,不被人拍飞才怪! 没给苦命的小厮机会辩解,少主已经一把推开了他,转头又钻进了车厢,时间不长重又出来,全身上下却是焕然一新,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一身白衣飘飘,手执象牙折扇,神清气爽,潇洒之极,与方才判若两人。 “这位兄台,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小厮无礼,让兄台见笑了。” 庄净榆本来不觉得如何,可现瞧这公子行事,倒是著实有些忍俊不禁,“哪里哪里!若是方便,现就启程吧。” 那白衣少主本想再上前客套一番,展现自己的彬彬有礼,金桥却又不识相的在後面嚷嚷起来,“少主!快来帮忙把车赶出来!” 真没眼力劲儿!白衣少主忿忿的丢了一记眼刀过去。 “需要帮忙麽?”庄净榆瞧他们那车分量颇是不轻。 美人心地真好!白衣少主立即笑容可掬的朝庄净榆明送秋波,“此等粗活无须劳烦美……公子,在下即可。” 小厮在前赶马,白衣少主轻轻一手就托起马车受损的左後轮,让马车平稳的驶了出来。这一手功夫,著实精妙,就连庄净榆也未必能做得如此从容。 又现!一见著美人就爱现!金桥很是不齿自家少主的卖弄。 “兄台真好功夫,不知师出何门?”庄净榆动了结交之心。 白衣少主很是得意,唰地一下亮开折扇,上面画著一丛绛红的灌木,形似柳树,却长於大漠之中,生机勃勃。 庄净榆眼睛一下亮了,“阁下莫非是红柳山庄欧阳世家的少主?” “不才正是欧阳璧。” 欧阳世家,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素来行侠仗义,威望极高。他家盘踞西北,专做皮毛马匹生意,还是天下知名的巨商富贾。因山庄内遍植红柳,所以又有个雅号叫红柳山庄。 欧阳璧正是欧阳世家下一任家主,此次出来,便是洽谈生意,顺便拜会一些江湖同道,现下俗务已了,要赶回家中秋团圆,却不料与庄净榆在此偶遇。 追根溯源,空蒙剑派第二代弟子,也就是庄净榆的一位曾师叔祖还娶了欧阳世家的小姐,所以欧阳璧很不见外的立即就把庄净榆划归“自己人”的地盘。 要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哪有这麽热情?金桥暗自腹诽著。 不过欧阳璧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关著门的车厢所吸引,那里还有两人是谁?为何只哼哼一声,就让“美人”弃他而去,莫非是──他的藏娇? 第四五章 怦然心动 “醒了没?起来好不好?”庄净榆的声音异常宠溺,让欧阳璧十分好奇车中到底是何方神圣。听这气息,一个武功不高,另一个决不会武功。 “乖……来抱抱啊……啵!” 这是……一个吻?欧阳璧听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美人”这麽豪放,大白天的就上演活春宫! 真是郁闷,难得遇上一个看得上眼的美人,还被人捷足先登,天下间最凄凉的事莫过於此……他的小心眼里乱七八糟的自怨自艾。 “咱们出来见见人啊!” 欧阳璧见庄净榆抱著人出来,登时呆住了,“这是……你儿子?” 连孩子都这麽大了!那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我徒弟!小榆钱儿!”庄净榆很高兴有人说小榆钱儿长得象自己,“乖,叫欧阳伯伯。” 小榆钱儿眨眨还不是很清醒的黑眼睛,软软糯糯的叫著,“欧阳伯伯好!” “啊!小家夥儿真可爱。”那就是还有机会!欧阳璧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过来给伯伯抱抱。” 哼,我跟你又不熟,才不给你抱!小榆钱儿小身子一扭,转头扒庄净榆脖子上了,把欧阳璧大张著两手僵在那里。 “这孩子认生。”庄净榆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小榆钱儿的小屁股以示警告,回头把江陵拉出来,“这个是江陵,我弟弟!” 江陵因那称呼一下红了脸,羞涩的上前见礼。 青苔和金桥已经拿绳索把两辆马车套在了一起,“时日不早了,快些赶路要紧。” 这一路上,有了欧阳璧,可当真热闹非凡。世家子弟,见闻广博,妙语连珠,逗得人前仰後合。两人又是习武之人,谈著谈著,不免就谈到武学上来。 “你们空蒙剑法极富禅意,精妙之处在武林中也算是独树一帜了,但杀气就少了些,更适合修身养性。”欧阳璧评论得很是中肯,“我生得晚,没拜见到那位曾姑父,但听我爷爷说起,当年他老人家向我姑姑求亲时,曾一剑削下四十六朵桃花,不伤一瓣,美轮美奂,令人叹服。你猜猜那一招是什麽?” 庄净榆微微一笑,“当是空山新雨。” “正是!正是!”欧阳璧击掌大笑,“现下虽无桃花,但前面树上桐花开得仍好,能否请净榆施展一二,让我开开眼?” “这……”庄净榆有些踌躇。 “你们想不想看?小榆钱儿,让你师父演一招给咱们瞧瞧好不好?”欧阳璧故意逗著小家夥儿。 可小榆钱儿见这陌生伯伯跟叔叔聊得热乎,本来就有些吃醋了,此时小脸一板道,“不好!会累著叔叔的。”然後很狗腿的抱著庄净榆献媚。 这小子不简单啊!欧阳璧心中暗自猜想著,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 可小榆钱儿这回是弄巧成拙了,他这麽一说,庄净榆倒真的不好拒绝了,“那就请欧阳兄多多指教了。” 从车辕上站起,离那梧桐树还有三四步时骤然运起轻功飞起,左右脚交替一点,直直拔起有三丈多高,已然飞过了树顶,如白鹤冲天,姿态美妙之极。 “哇!”小榆钱儿和江陵异口同声的赞叹著,连欧阳璧也不住点头,且看他剑法如何。 半空中银光一闪,青锋出鞘,剑芒舞动,只见银光点点,如漫天撒出一片雨珠,端地是妙丽无双。淡紫色的梧桐花纷纷坠落,庄净榆撩起长袍,将它们拢在一处,带下枝头,轻轻巧巧又落在了马车上。 欧阳璧眼睛亮了,眼前这年轻人不算最俊美的,可此刻他的丰姿却盖过了一切。即使生为同性,他也不能不被吸引。尤其是眉眼间那抹淡淡笑意,竟有著勾魂夺魄的魔力,让人瞧了心中无限欢喜,只想把那笑容掬在手心里。若之前还只是略带游戏的倾慕,那此刻,他分明知道,自己是真的动心了。 “叔叔好棒!”小榆钱儿恨不得拉著他的衣角一起再飞几个来回。 庄净榆一笑,“我可比不上祖师叔,只得四十五朵。” 欧阳璧摇头,“净榆你太客气了!你又要削花,还得记著数,不能多,又不能少,这份功夫已经是青出於蓝了。” “少主!”金桥忽然插言道,“庄公子这一招和咱们家的那招千头万绪很象哩!” 欧阳璧很是大方,不等庄净榆开口,便道,“净榆,借你这花一用。” 庄净榆将袍子一抖,把花往他一撩。欧阳璧卷袖用内力将花激向半空,电光火石间连刺四十五剑,每一剑都把那花平平剖成了两半,未震开一瓣。 两人相视一笑,顿生惺惺相惜之意。 欧阳璧忍不住问道,“净榆,你早年初出江湖,便颇有侠名,却为何如流星一闪,便销声匿迹?” “这个却说来惭愧,在下当年年少无知,交友不慎,以至於劳心损力,再无闲暇踏足江湖。”庄净榆也不隐瞒,廖廖几语简单交待了过往经历。 小榆钱儿嘟著小嘴,有些不悦了。 叔叔为什麽要这麽说呢?难道我是“不慎”生出来的小孩?东爷爷说当年是爹爹做错了事,叔叔才会离开。可叔叔也是因为很爱爹爹,很爱小榆钱儿,才肯生下我的呀?怎麽变成“不慎”了?他的小脑袋瓜很是纠结。 任何孩子都无法接受父母不喜欢自己,所以小榆钱儿不会怪罪庄净榆,而是把矛头转向了欧阳璧,都是这个坏伯伯不好,问的什麽问题! 欧阳璧不再追问那隐含辛酸的过往,而是问道,“那净榆可有打算何时再重出江湖?” 庄净榆被问得一怔,年少之时,也曾想过策马江湖,行侠仗义。可跟尉迟睿卷在一起…… 虽然那个混蛋很是可恶,但自己确是真真切切和他纠葛太深了。忘却的过往虽然不复记忆,但之前的几回亲密接触却是无比清晰的烙印在脑海里。那失去的两年里,庄净榆已经不想再去追寻,现在身边唯一能让人充满希望和不能舍弃的,就只有小榆钱儿了。 他摇了摇头,“可能都不会了。以後就专心授徒,在山中长居。” 见他神色黯然,欧阳璧知道问到人家的难言之隐了。马上换了话题,可勾起的轻愁薄绪,却没有这麽轻易散去。 小榆钱儿听了庄净榆这话,倒很是高兴。爹爹教导过他,江湖太乱,又不安全,成天打打杀杀,争强好胜,好人进去都会被弄得污七八糟的。 所以爹爹以前一直有派人“保护”叔叔,不让“坏人”接触他。现在爹爹不在,他也要“看好”叔叔,免得被这个“坏”伯伯带上歧途。 欧阳璧沈默了,小榆钱儿的精神头儿就来了。 缠著大人撒娇扮痴,小孩子总是特别有优势。再主动提出要学习功课,很容易就让庄净榆重又打起了精神,分散了注意力。 因为两辆车并在一起,跑起来就慢了许多。太阳偏西时,才来到乌鞘岭下。过了这座山,前面就是市镇。 第四六章 突遇盗贼 “金桥,你到前面去帮著掌车。”这乌鞘岭山高林密,很是险峻,欧阳璧办事很是仔细。 带著孩子,庄净榆未免要加几分小心,“这山里会有危险麽?” 欧阳璧修长的凤眼一眯,笑得促狭,“山贼强盗是没有的,不过天快黑了,总有些不懂事的牲畜会跑出来,吓著小孩子就不好了。” 庄净榆一听,立刻让江陵带著小榆钱儿回到车厢里。 瞧他如此紧张,欧阳璧更加来劲的故意逗他,“老虎豹子还不算什麽,不过,有一种专门抢小孩的山魈和吸风吞孩子的巨蟒倒要当心!” “真的?”庄净榆听得寒毛直竖,全身都紧绷起来。 “他骗人的!叔叔别信!”小榆钱儿从车厢里探出小脑袋来,大大的白了欧阳璧一眼,“欧阳伯伯是个大坏蛋!” 欧阳璧哈哈大笑,“小鬼灵精!大老虎最喜欢吃你这种聪明小孩了。” “我才不怕!大老虎要吃也先吃你!” “欧阳兄!”庄净榆正色道,“请不要拿小榆钱儿的安危跟我开玩笑!”心里有点小生气了。 “啊!对不起!”欧阳璧那是多麽的人精,立即道歉。心中却很是诧异,净榆怎麽对这孩子的反应如此强烈?两人的情份不简单啊! 步入山间,林荫里幽幽暗暗,平添了几分阴森之色,马车内外都挂起了琉璃灯,欧阳璧虽爱调笑,却也吩咐金桥要谨慎前行。 忽地,庄净榆听到声音有异,与欧阳璧对望一眼,两人用眼神交流著:有危险! 作为杀手训练多年的青苔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即拔刀,低声提醒,“公子小心,有埋伏!” “江陵,带好小榆钱儿!关窗锁门,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叔叔(哥哥)──”小榆钱儿和江陵毕竟年纪还小,声音里立即透著股慌乱。 “小榆钱儿别怕!和江陵乖乖的呆在里面。” 庄净榆沈声吩咐,他们这车厢外表普通,内里中空,镶有一层用极细的乌金丝织成的大网,火烧不穿,刀砍不进。 欧阳璧长身而立,朗声道,“何方宵小在此装神弄鬼?何不出来相见!”他的声音并不如何高昂,却清清楚楚的传到四周,隐含著的内力震得林间飞鸟扑簌而散。 前方林间微微传来马嘶之声,也是被他内力所惊。青苔听得很是认真,细一估量,“大概有三十余人。” “好功夫!”见已露了行藏,一群人各执兵器,驱马从林间缓步出来。布衣粗裳,用各色布巾蒙面,显是临时拼凑而成。为首一个大汉,手执一柄钢刀,只瞧得见怒眉虎目,倒也颇有几分豪气。 “尔等何人?所为何事?”欧阳璧有些纳闷,听他们口音不是西北人,怎麽会忽地风尘仆仆到此行凶? “公子不要管我等何人,我们也不过是受人之托,要请庄公子和车里那位小公子去一处做客。” 庄净榆脸色一沈,是谁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此次出行,只有永安侯府的人知道,那麽是谁这麽快就得到了消息,还赶在前面拦截他们? “你们到底是什麽人?” “庄公子放心,我们不会伤你们性命,只是想请你带著小公子跟我们走一趟而已。” “若是我不愿意呢?” 那大汉微微叹息,“那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庄净榆正待上前答话,欧阳璧拦住了他,唰地一声亮出了折扇,“庄公子已经答应去我红柳山庄做客了,若是你家主人想见,便请他到红柳山庄来吧。” 这麽好的机会“英雄救美”,欧阳璧怎会让它错过? 那领头大汉很是讶异,抱拳施礼,“原来是欧阳公子,失敬失敬!不是我们不愿给红柳山庄这个面子,实在是我们兄弟受人钱财,就得忠人之事。请您放心,我们负责把庄公子和小公子平安请到地方,绝对一根头发都不会伤到他们。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请欧阳公子赏脸,行个方便。” 他话说得很是委婉挚诚,明显不是那些打家劫舍的强人。 庄净榆不想连累他人,“多谢欧阳兄仗义相助,但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便由在下来解决吧。” 既然要活捉,那肯定是想用来威胁尉迟睿的吧?庄净榆可没什麽仇家,只认得那一个冤家。 青苔回护在他身前,暗地将块金牌交到他手上,“公子,您带著小少爷先走,这里由我和江陵拖著,你到任何一家官府,他们都会听从命令,保护你们。” 庄净榆摇了摇头,“你跟我应敌,尽量不让他们靠近马车,实在不行,让江陵带著小榆钱儿走!” “可是……” “休要多言!”庄净榆已经拔出长剑,挺身而出,“想要请我做客,也得先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慢著!净榆你稍安勿躁,这在我西北的地头上,难道我请你去做个客还能被人劫走?这事儿我们欧阳家管定了!”欧阳璧很是牛气的冲到前面。 金桥暗暗白了少主一眼,一面嘟囔著又要打架了,一面从袖子里取出了两把短刀在手。 那大汉愣了一下,没想到欧阳璧的态度居然如此强硬。 “大哥,说不得只好博一博了!”旁边的兄弟有些躁动了。 那大汉点了点头,“老二,你带人去请庄公子,我在这儿向欧阳公子讨教几招。” “走!”二首领领著大半人马对著庄净榆冲来。 “得罪了!”那大汉施了一礼,方才挥刀。 没等欧阳璧吩咐,那边金桥已经腾空跃起,没到少主身边,却是直奔二首领那夥人的马蹄而去。 他身子灵活之极,在地上滚来滚去,两柄刀又快又急,眨眼之间,已经割伤了大半马匹。而欧阳璧那边,连剑都未出,只一柄折扇,指东打西,丁点血迹不见,片刻功夫便制住了剩下的诸人。 而纷纷坠下马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再次奔袭,见那小厮已经扔出一颗烟雾弹,爆开之後甜香扑鼻,闻之骨软筋麻。 金桥笑嘻嘻的拍拍手,“少主,搞定!” 却不防欧阳璧忽地拿折扇敲他了脑门一记,教训起来,“平时叫你好好练功,就是不听!就会投机取巧,难道你不知道这迷烟散是要钱买的麽?十两银子一颗的,真是败家!回去以後,自个儿去找胡师父把那三十六路点穴手好好练会,否则,过年都不许你出门!” 金桥吐吐舌头,被骂得不敢吭声。 庄净榆一招未动,一夥人顷刻之间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欧阳璧笑得谄媚,上前邀功,“献丑献丑!” “多谢欧阳世兄出手相助。”庄净榆真心道谢,看他们身手,自己应该也能收拾,却不会有欧阳璧主仆二人配合默契,赢得如此轻松随意。 他走到为首的大汉面前质问,“你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第四七章 仗义疏财 那大汉人虽被制住,但骨气却硬,“你若是心中恼怒,想打想杀悉听尊便,但请不要为难我的兄弟!他们都是受我指使,有什麽尽管冲著我来好了!” 他提高嗓门又对著众兄弟道,“我们完成不了雇主的托付,是我们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但若是有哪个没骨气的敢泄露半句,我就是化作厉鬼,也决不饶他!” 这人敢作敢当,重信守义,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欧阳璧心生敬意,“净榆,我可否向你讨个人情?这些人虽然来意不明,但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如此险峻之地,也没有布下什麽陷阱暗桩为难我们。正如他们所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也不算违反江湖道义。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只不许再来纠缠你们,如此可好?” 庄净榆一听正合心意,“欧阳公子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那你们可应允麽?” 那大汉想了想,“好!我锺大勇及九龙寨上下在此立誓,今後再不找庄公子麻烦!如有违背,让我们天打雷霹,不得好死!但今日此事还请二位给个薄面,不要对外宣扬。”他报出了真名实姓,以示诚意。 庄净榆久不闻江湖事,不甚清楚,欧阳璧听了却很是诧异。这九龙寨地处陕南,劫富济贫,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此次为何要作此盗贼勾当?想必是遇到了极大的难处。 “大哥!”二当家急急想要辩解什麽,“那咱们……” “此事休要再提!咱们回去自己再想法子!”锺大勇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欧阳璧上前一步道,“你们是否遇到什麽难题?若是可以,红柳山庄愿助一臂之力。” “大哥!你就是回头杀了我,我也要说!”那二当家的昂首道,“庄公子,我们对你当真没有恶意。我们九龙寨素来以行船打渔为生,日子虽然清苦,但也从不作那伤天害理之事!可今年天公不美,暴雨成灾,河水猛涨,不仅冲毁了河堤,还伤了许多百姓无家可归。寨子里几百口子老弱妇孺眼看就要饿死,没了活路,有人就出了大笔银子,要我们请你和那小公子回去。具体为何,我们也不知,但今日若是放走了你们,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你给个痛快,一刀杀了我们,咱们还眼不见为净!” 众人听了皆是讶异,青苔忽然插言道,“若是受灾,当地官府有开仓赈粮之责,上报朝廷後,自会拨下银两,何必受人指使,行此勾当?” 一提官府,那二当家的更是来气,“官府就惦记著逼我们去修堤,他去收灾银!施的粥里净是谷壳沙粒,一粒米也瞧不著!要不是连树皮老鼠都要吃完了,我们怎肯自贬身份,接这样的活计?” 庄净榆听得愣了,这种事他还真不知如何处理。救一个两个人容易,可要救这成千上万的百姓他可没辙了,就是杀了那贪官污吏又能解决什麽问题? “青苔,这要如何处理?若是报回去,他能管麽?”他想起某只混蛋了,那家夥百般无用,只还剩一样,那就是有权有势。 “可以!”清脆的童音在马车内响起,江陵见没了危险,已经开了窗户,小榆钱儿听了,感觉是他爹“戴罪立功”的好机会,立马抢著道,“爹爹说过,民乃国之根本,民心动摇,国将不稳。青苔把事情记下,爹爹一定能管得很好的!” 听这口气,欧阳璧不难猜出,这孩子定是官宦子弟,而且定是位高权重之人,才会有这样的语气。 那二当家忿忿的道,“若要是等官府的人来处理,我们的骨头恐怕早就不知埋哪儿了!” 这倒也是,官府行事有个流程,快不起来,可无数灾民却等不及了。怎麽办呢? “我知道!叔叔来!”小榆钱儿对庄净榆勾勾小手指头,附在他耳边低语一番,直听得庄净榆眉开眼笑,随即揉揉他的小脑袋瓜,奖励的亲亲,“小榆钱儿真聪明!” 他扭头问九龙寨众人,“你们本来做这差使可以收多少银子?” 锺大勇怔了一下,虽不解其意,仍是老老实实答道,“白银一千两。” 庄净榆将东叔给的大额银票全拿了出来,“这儿一共是三千两的银票,现全交给你们,先拿回去购买粮食施粥赈灾。但不能仅限於你们寨子里的人,所有受灾的百姓你们都得管,一直到银两用尽,朝廷里的人来救济为止。你们愿不愿意?” 锺大勇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两银子,如果全换成粮食,少说可以保证好几千人两三个月内不被饿死了。他瞪大了眼睛,“庄公子,你这是……” 庄净榆笑得温暖之极,“我现只要你们一句话,九龙寨能不能保证这些银子全都用在百姓身上?” “能!”地上三十几条汉子异口同声答应,声震半天,他们眼里都焕发出了神采。本来做这勾当就够窝囊的,现在有个机会明目张胆的做好事,心中的热血和侠义心肠自是无限激发了出来。 “庄公子,我锺大勇代九龙寨所有兄弟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分贪念,就让我们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他眼泛泪光,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极是有力。 庄净榆微微颔首,“欧阳世兄,请解了他的穴道。” 欧阳璧拍开锺大勇的穴道,也取出身上银票道,“不好意思,我这一路花费不少,现在手里剩的不多。这一千两银子,就算我们红柳山庄略尽绵力吧。” “这不用了!”锺大勇拉下面罩,露出真容,“有庄公子的慷慨解囊就足够我们渡过难关的了。” “拿著吧!”欧阳璧硬将银票塞他手里,“就算替我们欧阳家做点好事,行善积德。” 锺大勇感动不已,“多谢二位公子慷慨解囊,我们之前还……在下真是惭愧!” 行啦,满天乌云化作云彩,庄净榆很是高兴能做了件好事。小榆钱儿瞧他高兴,也自欢喜。反正这银子使了他也不心疼,回头找皇帝叔叔要去!爹爹教过,为朝廷做事可不能吃亏。 青苔跟在尉迟睿身边多年,办事很是老练,他将锺大勇他们所属的郡县,地方长官,遭灾及赈灾事宜一一询问清楚明白,准备立即传回京城,请侯爷定夺。 事情既然说清楚了,也就没有久留的必要。锺大勇心急火燎的就要采购粮食赶回去救人,众人都是江湖儿女,没那麽多客套,就此分道扬镳。 小榆钱儿有些好奇,为什麽不再问问锺大勇到底是什麽人出钱要抓他们?都替他们解决了这麽大的难题,作为知恩图报,他们也该说的是不是? 庄净榆一听就知道这是尉迟睿教的道理了,敲了他的小脑袋一记,告诫他道,“九龙寨迫於无奈才做了此事,本身就够为难的,若还要利用这一点,逼他们做不信不义之人,那就太过分了。再说,咱们在有能力帮助他人的时候,帮帮别人有什麽不好?你想想,今日因为你出的主意,让那麽多流离失所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们都有了一口饭吃,不被饿死,那是多麽值得高兴的事情。” “那他们都不知道是我做的好事啊?” “做人若是施恩图报,那便不是真心施恩,而是目的交换了。咱们做好事只图自己心安理得,要那虚名做什麽?别学你爹爹的歪理,咱们男子汉要心胸开阔,俯仰对得起天地良心,别小肚鸡肠的斤斤计较。” 欧阳璧听了连连点头称赞,对美人的倾慕又加深了一分。小家夥儿却皱眉不太明白,这跟爹爹教的完全是两码事嘛,该听谁的呢? 庄净榆知他还小,受他他爹“荼毒”太深,一时明白不过来,教训完了再慰劳慰劳,“小榆钱儿今天出这主意,叔叔很高兴哦!我的小榆钱儿真棒,既聪明心地又好,以後常常做这样的好事好不好?” 当然好!小家夥儿立马把那纠结的思绪抛诸脑後,拱进他怀里撒娇讨好。小心眼里模模糊糊的产生了个新主意,爹爹的话要听,叔叔的话也不能不听,那跟谁在一起就听谁的话吧! 他倒是很会取这中庸之道,日後行事亦正亦邪,忽正忽邪,令人捉摸不定,连他老子都甘拜下风。这幼儿教育啊,还真是个大学问。一不小心,就象这样,种南瓜却得西瓜了。 第四八章 天机泄露 折腾了半日,等一行人终於进了县城,天都黑透了。 寻了客栈住下,大夥儿都是饥肠漉漉,这个时候,也不拘什麽,只让老板快些上饭就行。 进入西北,青菜渐少,牛羊肉却是常见。之前庄净榆吃了也不觉得什麽,不知为何,今晚又累又饿的,闻到牛羊肉的那股腥膻之气,却是极不舒服。勉强吃了两口,胃里一阵翻腾,实在忍耐不住,冲出去全吐了出来。 众人吓了一跳,青苔动作最快,跟著出来,扶著他道,“公子觉得怎麽样?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庄净榆摆了摆手,拿清水漱了口後,感觉好了许多,肚子虽饿,可看著那食物,实在提不起胃口。 欧阳璧道,“可能是饿过了伤了胃,这油荦还是不要吃了,让店家熬点米粥来吧。” 庄净榆就著一碟咸菜酸萝卜,喝了一大碗粥,方感觉胃里好过了许多,便也没放在心上。 他当然不知,自己体内早已出现某种奇妙的变化,而现在,只是正式给他发出一个信号而已。 此时,远在京师的尉迟大人终於康复了。刚一能动,就不得不面对案牍劳形。 礼部的事情好说,那些老学究小学究成天闲著也是闲著,让他们去繁文缛节里消磨精力也是维护朝廷稳定的重要一环。 但暗卫的事情却无法假手他人,看著案头堆积得如小山般的密报,尉迟大人哀怨的叹了口气,逐本过目。等这些料理完了,还是得赶紧安排人去找找净榆和儿子才行。 还没瞧几本,就听得书房外传来吵嚷之声。 “我们要见侯爷!你们凭什麽拦著?”是那些姬妾。 她们最近的日子可当真不好过,被庄净榆砸坏的房间,一直没人来管。要找侯爷吧,却听说他也病了,只好先让丫鬟婆子们收拾了就这麽住著。院子里被挖了花木,弄得坑坑洼洼的,找了东叔好几回,都应得好好的,就是不见人来修,弄得她们想散个步都没地方,更别提想出门逛逛了。自小榆钱儿中毒後,府中管得极严,所有人都被禁足,想派个丫头出去买点东西都不成,整天关在屋子里,可把她们闷坏了。这不,一听说侯爷醒了,马上一窝蜂找来了。 尉迟睿眼光顿时冷了几分,转头对身边小厮吩咐,“说我忙著,没空!再要喧哗,家法伺候!” 不给她们吃点苦头,还真以为这永安侯府是她们为所欲为的地方了! 外面呜呜咽咽了一阵,不久就清静了下来。 尉迟睿继续专心处理著手上的事务,当看到一份密报时,他的眉头纠结了起来。 陕南今夏暴雨,灾民无数,但当地官府却只申请朝廷拨款,却并不赈灾,灾民几欲暴动抢粮。而据埋伏在那儿的暗探所知,官仓根本就是徒有虚表,里面早已十仓九空,私卖给城中富户囤积高价出售。 岂有此理!尉迟大人虽谈不上忧国忧民,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很清楚。此事要立即禀报宣帝,否则非酿成民变不可! 再看那县官的名字,青河郡守杨幼安,如果记得不错,该是杨碧玉的二哥吧。尉迟睿轻点著这份密折,心中颇费一番思量。 报是一定要上报的,但要在宣帝面前怎麽说却值得好好商榷。他对那些姬妾虽然没多少感情,却也不想赶尽杀绝。但是出了小榆钱儿的事,若是小惩又怕不能大戒,尉迟睿眼中慢慢透出寒意。 “侯爷,罗大夫来了。”东叔陪著罗怀仁进来,手里还拿著一封信。 “哟!你终於能出门了?看起来精神不错嘛!”尉迟睿戏谑著老友,命人倒茶看座。 罗怀仁的脸皮可不比他薄一分,满不在乎的道,“彼此彼此!你快让我瞧瞧,要是没啥事,我就去瞧你那堆小老婆了!” 上回那班姬妾的预约,排到如今才有工夫,罗怀仁正好出来走走,也看看老友。 “她们?哼!想吃药那还不好说,给她们加些上好的材料,千万别客气!”尉迟睿说得阴阳怪气。 “行啊!各种规格,童叟无欺,你想要什麽效果?”罗怀仁这大夫可不是白当的,不仅医人,还包括整人。要人性命的他不干,但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是乐此不疲。 “让她们难受几天,没工夫来烦我就行。” 罗怀仁稍加琢磨,“那行,我让她们上吐下泻,出几天疹子吧。对了,净榆他们怎麽样了?你倒也放心!”他心里还有句话没问出来,难道不怕他怀上了? “那有什麽不放心的?小榆钱儿跟他一起,可安全得很!”尉迟睿故作姿态。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儿子长这麽大,可从来没离开过他身边半步,心中著实挂念得紧。 东叔脸色慎重的递上信道,“侯爷,恐怕事情有变。” 尉迟睿一目十行匆匆看过青苔寄来的书信,脸色越来越阴沈。 “啪”地一声将信把桌子上一拍,“太不知好歹了!简直无法无天!”他生气不是因为灾民作乱,而是那家夥居然胆大包天的雇人绑架儿子和净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侯爷,您也觉得这事象是二爷做的?”东叔瞧过信後,也觉得象是侯府二少爷尉迟鼎的作为。他人现就在豫西的尉迟老家,正好临近陕南。除了他,没人能这麽清楚永安侯府的家事,又那麽迫切的想抓到侄儿用来要挟大哥交出侯位。 尉迟睿如此精明,当下就想了个透彻明白。这个骄纵任性又肆意妄为的二弟,别说给他个侯爷,就是给他个王爷当,不出三月,也能落得个满门抄斩。 “看来府里还有人一直在给他通风报信,东叔,注意查一下。” “这个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东叔还有一事,正待回禀,罗怀仁却听得他们议论家事,准备告辞了。 “咦?这是小榆钱儿画的麽?”罗怀仁无意瞥见被尉迟睿反放在桌上的信纸背画了个小人,那姿势很有些古怪。 尉迟睿低头一瞧,脸上的表情松了几分,“是,他画的是净榆。” “你怎麽知道?”稚拙的几笔勾勒,粗枝大叶的,除了勉强看得出是个人,哪里瞧得出是张三李四? 尉迟睿当然知道,这画小人还是自己教儿子的。 小榆钱儿画的小人永远只有他们三个,只能用头发来区别。要是头上有个小圈圈的,那就是戴著金冠的爹爹,要是有一竖,那就是扎著独角辫的他自己,现这画上的小人却用一道弧线代表披著的长发,那就是净榆。 可净榆低头在看地下一滩东西,这是什麽意思?尉迟睿也不明白。 罗怀仁身为大夫,理解事情当然与常人不同,但却说到了重点,“才还想说你来著,你也真是放心,瞧他这吐的,都有身孕了,还让他带著孩子到处乱跑。” 自那一晚被腥气勾起孕吐的庄净榆,第二日一早又出现干呕症状,可过一会儿就好了,他也没往心里去。但小孩子总是特别好奇,以为是叔叔生病了,青苔要去寄信时,小榆钱儿还特意问他有没有把这事写上,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小家夥儿很自告奋勇的画了个小人,却不料无意中给他老爹泄露了“天机”。 嗯? 尉迟睿和东叔同时盯著罗怀仁,俱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尉迟睿先回过神来,故作轻松的道,“开什麽玩笑!我只给他吃过一粒药,你不是说,第二次也最少要二颗麽?这不可能!” “什麽?”东叔惊叫了起来,“侯爷您什麽时候给他服的药?” 他老人家还不糊涂,所以记得很清楚曾经给庄净榆服过一次药,手上还留著那粒改良版没派上用场。 轰! 五雷轰顶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尉迟睿有幸体会到了。 手上的信纸是怎麽从他手中掉落,飘啊飘啊的落到了地上,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呆了半晌,脑子里不是喜悦,而是被巨大的恐慌所占领。 “怎麽可能?怎麽会这麽巧!” “说不定小榆钱儿不是这个意思,也许净榆只是偶尔有些不舒服……” 尉迟睿使劲在安慰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可若是那晚真的服过两粒药…… “东叔!怎麽办?” “净榆又有孩子了!小榆钱儿怎麽办?那净榆会不会不喜欢他,只喜欢小的?那小榆钱儿一定会伤心死的!” “他会不会讨厌弟弟?弟弟会不会也不喜欢他?他们俩兄弟会不会跟我和二弟似的……这要怎麽办?” “还有!万一净榆不肯要这孩子,东叔──” 尉迟睿象在绝望里抓住一块浮木,使劲著摇著老人家,东叔一把老骨头受不了了。 “侯爷,侯爷,您轻点,先不著急啊不著急!咱们深呼吸深呼吸,来!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保持镇定,一定要镇定!” 这不跟生孩子似的麽?罗怀仁闷笑连连,有幸瞧见老友这麽六神无主的样儿,看来可以取笑很长时间了。 好不容易等尉迟睿平静了下来,东叔才问道,“那公子若是真怀上了,怕是有两个月了吧?” 尉迟睿跟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嗯,那差不多也是有反应的时候了。”罗怀仁在一旁肯定的补充著,“这段时间是最不稳的时候,偏偏又在外头,你们还是快些把他接回家来将养才是。” 尉迟睿猛然变了颜色,“要是净榆知道了,他……他会不会杀了我呀!东叔,要不……要不你代我去吧!” “你以前不是挺能瞎掰的麽?”罗怀仁还在那儿落井下石,捏著嗓子模仿著他当年的语气,“净榆啊,你能有我们的孩子,这是天官赐福,天降麟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这朋友交的,偏偏尉迟睿敢怒不敢言,这接生的事还得仰仗他呢!还是求东叔牢靠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心里已经接纳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虽然仍是极其畏惧日後的兄弟不和,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一旦知晓了他的存在,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一种无言的羁绊。只会考虑如何让孩子们日後和睦相处,而不是残忍的放弃一个。 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你自己闯了,东叔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侯爷,若是平常,我代你去也无妨,可是这一回,必须由你亲自出马。” “为什麽?” 第四九章 告假追妻 永安侯火急火燎的进了皇宫,数日不见,宣帝似乎长好了些,皮肤水润润的,象打了一层蜡,透著奇异的粉嫩光泽,愣是将刀削斧凿的威仪五官柔和了下来。 若是平日,尉迟睿一定会注意到他这样子很有些不对劲,可现在他自己都一头包,哪里有空多管别人家的闲事? “表哥病可大愈了?”宣帝浑然未觉自己的异常,还心情不错的揶揄著他。 尉迟睿也不怕家丑外扬,开山明义的道,“陛下就别取笑微臣了,臣此次来,可有要事禀告。” “讲!”宣帝立即正色肃容,他们君臣虽然年轻,但军国大事,绝不儿戏。 尉迟睿将密折递上,宣帝看完後勃然大怒,“一群混帐东西!不杀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朕待他们不薄吧?俸禄给的不低吧?贪心不足,得陇望蜀,简直是目无法纪,罔顾朝纲!” “陛下请息怒,为免打草惊蛇,此事臣已经拨付银两,安排当地九龙寨的江湖人物,紧急调运粮草,以民间之力先行赈灾,以安民心。安插在青河府衙的密探也在暗中收集证据,只待陛下派出钦差,便可将此事查清,界时有理有据,不怕他们抵赖。而九龙寨随後也会澄清,是陛下圣明,暗行救济。如此一来,於朝廷及陛下声威便无损了。” 尉迟睿侃侃而谈,反正是儿子和净榆干的好事,他把功劳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也不为过。但是也没有忘记宣帝的颜面,这个钱既然要找国库出,这个美名最後还是要还给宣帝的。 宣帝点头道,“表哥安排得很是周全。那钦差人选,你有好的建议麽?” “户部掌管官员考察之职,但这青河郡守杨幼安是户部尚书杨德隆家的二子,户部的人就绝不可惊动。而户部虽划归恭顺王掌管,但杨德隆经营多年,手下盘根错节,又仗著拥立陛下有功,这几年著实有些放肆,景珅也是无计可施。莫若将此事仍旧交由景珅,让他带刑部的人前去处理,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也可树立他在朝中的威信。” 尉迟睿和陈景珅虽然私相交恶,但也很清楚彼此是捆在一条线上的蚱蜢,大事上很是相互提携。 “嗯,那此事便交由景珅亲自处理了。对了,那杨德隆的女儿好似你的如夫人吧?” “正是,陛下还给她和镇西都督江胜之女都特赐了一个八品安人的诰命。臣还想奏请陛下敕夺杨氏那诏书,这也有臣的私心在里面,如此一来,臣处理起家事来,更讨些便宜。” “这倒不急,幸好你当时坚持没赐平妻,要不岳家出了此事不堪之事,倒是连累侯府清誉了。”赈灾之事有了安排,宣帝心情又轻松不少,“要敕夺也不要用你的名义奏请,倒是用侯爷夫人的名义好些。毕竟是闺阁之事,得有个内主事的人出头才好。” 尉迟睿趁机提到了家事,“陛下,臣还有一事奏请。陛下可有耳闻,净榆已然带著小榆钱儿离家出走了?” 宣帝扑哧一笑,“表哥不会是要告假,千里寻妻吧?” “正是如此。”尉迟睿也不脸红,“本来臣不应因私废公,可是刚刚收到消息,母亲大人已经从碧山出发,尾随他们而去了。” “是麽?姑母也亲自去了?”宣帝听闻很是吃了一惊,那个寿春公主,连他也怵三分。 “若不是惊动了母亲,臣也不至於如此焦急。净榆身边只带了两个家丁,无一人识得母亲大人。臣的家事陛下是最清楚不过的,臣就怕母亲年纪大了,偏听偏信,对净榆和小榆钱儿不利,若是出了什麽事,那可真让人追悔莫及!” “你快去吧!”宣帝立即准奏了,“对了,他们是去向哪里?” “应是前往边关祭祀先祖。” 宣帝微微颔首,略一沈吟便道,“来人,拟旨,赐永安侯黄金百两,香烛祭礼若干,前往边关祭扫先祖。朕再赐你一道密旨,考察边关大将,务必要详实仔细。表哥,路上万事小心,若是有机会,还是与姑母好好和解才是。” 这是典型的给个甜枣再戴个紧箍咒,放假之余,还要为国效力。尉迟睿虽心下腹诽,也得谢主隆恩。不过宣帝能让他前往边关,却已是莫大的信任了。 此处说来,却要交待一番永安侯的家史。 之前提到,大洪朝开国以後,尉迟家就交出了兵权,老老实实做个闲散侯爷。但好景不长,因为立国未稳,西部边关的番邦夷族时有滋扰,皇帝只好再次启用尉迟家镇守边关,但家眷却全部扣在了京城,隐含牵制和监视之意。 几代下来,沙场上为国捐躯的尉迟儿郎不计其数,军功越来越显赫,但人丁却日渐调零,这正暗合了朝廷之意。 到尉迟睿他爹尉迟临风这一代,只剩了这一根独苗,却依然以十四岁的稚龄就提枪上了战场,几次九死一生,屡建奇功。却因多年征战,以二十四岁的“高龄”还未娶妻。 军中朝中多有不平之声,先帝为示隆宠,特将其召回,下旨将皇後亲生的寿春公主赐婚於他,以堵世人攸攸之口。 对於皇室而言,寿春公主便是个牺牲品。既嫁夫君,又不能让他们长相厮守,注定了要终生忍受牛郎织女之苦,所以对她极是礼遇谦让,谁都不敢得罪。 寿春公主那时年方十六,娇纵任性,成亲不到仨月,尉迟临风又被调回边关,自是不快。没多久又发现有了身孕,镇日到宫中哭闹著要夫君回来。奈何赶上西戎作乱,边关烽烟又起,哪能临阵换帅?寿春公主幽怨之极,怀的时候脾气不好,生的时候又遇上难产,差点断送性命,故此一直不大喜欢这长子,也就是尉迟睿。 三年後,边关局势稳定了,尉迟临风才被召了回来,後来就有了二子,这就是尉迟睿的弟弟尉迟鼎。 生此子时就容易的多,况且夫君陪伴在侧,寿春公主心情大好,连带著对这个幼子也是特别的娇纵溺爱,甚至屡次提出想让幼子承袭爵位,但因尉迟临风执意不肯而作罢。 尉迟睿幼失母爱,父亲又常年征战在外,几乎全靠老家人韩琦东一手带大。到他十五岁上,尉迟临风终因多年疾病缠身,不幸早亡了。承袭了爵位的尉迟睿慢慢的开始在朝中展露才华。 没几年,先皇病重,几个皇子斗得厉害,尉迟鼎年少无知,跟在其中瞎掺合,缠著母亲站他一边故意处处跟哥哥唱反调。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可来不得半分心慈手软,行差踏错半步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尉迟睿干脆把母亲送去碧山别苑,把弟弟赶回了老家去。如此便是几年过去了。 对於母亲和弟弟,尉迟睿是又爱又怕,除了供给得丰衣足食,他也不知该怎生面对。这回弟弟和母亲先後出手,难道非要将自己逼上绝路麽?这都是他至亲的人哪,尉迟睿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当务之急,是赶紧追上他们,抢在事情发生前阻止这一切! 尉迟大人心急火燎的上路了。他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一样,是什麽呢?咱们不告诉他! 第五十章 美食诱惑 “停车,快停车!” 小榆钱儿一见叔叔脸色又不对,小手赶紧拍著车门叫停。江陵一拉开车门,庄净榆就冲了出去,跑开几步,蹲下来又是一阵搜心刮肺的呕吐。早上吃的又全报废了,这些时日下来,他可被肚子里的小东西折腾坏了,脸色明显憔悴了一圈。 “净榆,你这究竟是什麽毛病啊?”欧阳璧递了水囊给他漱口,甚觉担心。 开始以为是伤了脾胃,也不甚在意,可这几天大有越演越烈之势,吃什麽吐什麽。在路上找个几个大夫瞧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有个老大夫把出来是喜脉,可眼前明明是个大男人,他哪里敢讲,还怕人家笑他学艺不精,只说是水土不服,也就开了点健胃消食之物。 这马是骑不了的,坐车也难受,稍微跑快了一点,就觉得颠得头晕。青苔很是自责,恨不得把马蹄车轮都绑上棉花。 欧阳璧也很是自责,这都到了他的地头上了,却连个献殷勤的机会都找不到。怪只怪苍天无眼,把西北弄得那麽广袤荒凉,这不到西泠城是找不到好大夫的。 这一路行来,只好放慢了速度,一天磨磨蹭蹭的走不上几里路。 “我也不知是怎麽了,就是一个劲儿的恶心难受,耽误欧阳世兄的行程了,真是不好意思。”庄净榆吐完了,眼睛红红的,还泛著湿湿的水气,象只无辜的小兔子,看得人著实心生怜惜。 “这说得哪里话来?只是怕你难受,你以前都没这毛病麽?那有什麽想吃的没?” 庄净榆摇了摇头,他以前不是没有来过边陲,年少时还跟李伯阳去了瀚海,那边可比这里更加荒凉,也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那个胃好象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娇贵得不行,前些天还能靠喝粥和小菜打发过去。这几天也不行了。很想吃点什麽,又不知道吃什麽好。心里又是沮丧又是郁闷,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憋得他很难受,很想找个人发发脾气。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合适的对象。 要是某只混蛋在就好了,庄净榆也不知为何会这麽想,总觉得对他发火才是天经地义。 “没事,可能过几天就会好了吧。”他这麽安慰别人,也安慰著自己。天知道他多麽渴望之前健健康康的日子,就算不能生龙活虎,起码也不要象现在这麽病怏怏的,真是讨厌! “要不歇会儿再走吧?”欧阳璧瞧瞧天色,马上就要到正午了,本来也就要停下来用干粮。 这个庄净榆最是同意,他早在车里呆烦了,巴不得歇一会儿,走一走舒展舒展筋骨。 寻个了靠阴的山坡下停了车,青苔和江陵支起炉子熬著燕窝粥,幸亏从侯府出来时,东叔给装了不少,现在路上没什麽好东西,全靠这个给他养著。欧阳璧主仆在烤著牛羊肉,这个他们最是拿手。小榆钱儿很懂事牵著叔叔在一旁散步,逗他开心。 秋高气爽,走了一时,感觉胸中那股憋闷之气渐渐散去,庄净榆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 忽闻大道上骡马铃铃,过来一队行旅。 这队人马可真不少,光护卫粗略一数就有四十多人,前头两辆黑篷马车里坐著丫鬟仆妇,中间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应是主人,後面拉行李的车还满满当当塞了五辆,象是哪个大户人家省亲归宁。整个队伍虽然人多,但极守规矩,安安静静,无人喧哗。 “好多人哦!”小榆钱儿惊叹著,他这一趟出门,瞧见什麽都稀奇,就连路边的活猪活鸡都能引得他看上半天。若是瞧见耍把戏的,那不看个过瘾就别想走了。 庄净榆揉揉他的小脑袋,心想带他出来还是对的,“那你数数,一共有多少个骑马的人?” 小家夥当真一五一十的开始数起来。 他们站在小坡之上,居高临下的瞧著下面,下面当然也很容易瞧见他们。 为首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到主人车旁低语了几句,然後招手让队伍停了下来,就在不远处也开始埋锅造饭。随行队伍里居然还有两个厨子,看那架式便知身手不凡。不一时,菜香四逸,红香绿玉摆了一案,引得人食指大动。 欧阳璧盯著细瞧了一阵,看不出有什麽古怪。这行走西北一路,巨贾富商甚多,这等排场著实算不得稀奇。 小榆钱儿不知数到哪里去了,盯著人家的菜,很直接的吞了吞口水,抽抽小鼻子使劲嗅嗅,“好香!” 连庄净榆也觉得口舌生津,不好意思杵在这儿,将小家夥儿抱了起来,低声笑骂,“小馋猫,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咱们回去!” 小榆钱儿被说得赧颜,贴在他耳边道,“我就闻闻!咱们家也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才不稀罕!” 庄净榆心中一动,“小榆钱儿,想家了麽?” 小榆钱儿的小手指头拨玩著他垂下来的头发,狡黠的一笑,“嗯……有一点,爹爹一个人在家,要是他跟我们一起出来就好了。” “那你跟叔叔一起不好麽?”庄净榆有些吃醋儿了。 “才不是!可我想我们都在一起!” 那要是只能选一个呢?庄净榆正待问他,身後忽然传来声响。 “这位公子,我家老夫人想请您和这位小公子过来用个便饭,可以麽?”管家大叔的笑容和善,看著很是亲切。 呃?庄净榆愣了一下,“这……不大好吧,我们还有朋友在那边。” 那位大叔瞧了欧阳璧他们一眼,微露难色,“我家老夫人年纪大了,禁不起吵闹,方才在车里瞧见两位,甚觉投缘才想请二位相见。至於您的那些朋友,我们另送一份菜肴可好?这一路辛苦,难得碰到人说说话,公子,您不忍心拒绝我家老夫人吧?” 你都这麽说了,让人怎麽拒绝? 欧阳璧已经听见,高声道,“净榆,你去吧!没关系的!陪陪老人家!” 敬老也是品性良好的表现之一嘛,再说,他也觉得这些天的夥食实在太对不起净榆美人了。没办法,银子都拿去赈灾了,他们身上都剩的不多,所以不敢大手大脚的乱花。让他去吃点好的,也让他好受点。 那大叔大喜,对著欧阳璧的方向深施一礼,“多谢公子体谅。公子,请吧!” 第五一章 陈老夫人 这……这老夫人未免也太……太年轻了吧!庄净榆有些傻眼。 车里铺著秋香色的地毯,织著乳白色的大朵芙蓉花,车中嵌著一张金漆螺钿的黑檀几案,摆著白瓷茶具。无一处不透著富丽堂皇,却不是暴发户般令人窒息的俗豔,而是天生高贵的优雅。 贴著车底打造的锦榻上独歪著一位美妇人,保养极好,看来不过三十出头。她容貌颇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微微上挑,年轻时很是强势,现在却平和了下来,却仍带著几分飒爽英气。一身浅银灰缎子的团花衣裳,质地精良,却十分素雅。发髻上戴著套珍珠嵌银的簪环,只有那龙眼大的珠子里才低调的透出一份奢华。旁边一位中年仆妇随侍在旁,稳重端庄。 据那管家云贵介绍,他们老夫人姓陈,这次来西北是料理一些家事。 见了面,“老”夫人也不吭声,只管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二人,好似要称出他们到底几斤几两。 庄净榆被瞧得有些不自在,牵著小榆钱儿上前,不卑不亢的躬身施礼,“晚辈庄净榆,见过陈老夫人。” “小榆钱儿祝陈奶奶福体安康,康宁吉祥。”小家夥儿很是机灵,知道吃人家的嘴软,眉开眼笑著说著吉祥话。 陈夫人听得“奶奶”二字,嘴角微微一扬,挑眉笑了起来,“你是小榆钱儿对吧,真乖,过来给奶奶瞧瞧。” 小榆钱儿毫无惧色,挺著小胸脯走上前去。 陈夫人拉著他的小手,又摸了摸他的小胳膊,有些不悦的皱眉道,“这孩子怎麽养得?瘦得跟小猴儿似的!” 老夫人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责备之意显而易见,看得他很是心虚,“小榆钱儿前段时间连接病了两场,才瘦下来的,过些天应该就能养好了。” 小榆钱儿闻言立即鼓起双颊,睁大了眼睛,扮了个鬼脸,“小猴子多可爱,要是长成小猪,就走不动路了!”他这一打趣,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你这小鬼!”陈夫人脸上重又浮现起三分笑意,伸指戳了他额头一记,眼中却满是怜惜与疼爱之意,“都坐吧,玉茹!”她对後面中年仆妇使了个眼色。 後面那仆妇微笑著在她对面摆上两个锦褥蒲团,示意二人坐下。又让丫鬟们把饭菜传了进来,摆上了碗碟银筷。 “旅途简陋,也没什麽好东西,你们将就著陪我随便吃点吧。”陈夫人淡淡客套了两句,举箸开席。她教养甚好,吃饭时姿态优雅,细嚼慢咽,连碗筷之声都几不可闻。 对面的二人却管不了这麽多,小榆钱儿毕竟年纪小,好久没吃过这麽精致的饭菜了,馋是天性,大眼睛一时看著这个,一时瞧著那个,然後悄悄拉扯叔叔的衣袖,要这要那。 满桌子菜搭配得很是考究,比侯府还略胜一筹。庄净榆尝了两口,极其清淡开胃。若是平日,他断然不会无所顾忌。可是如今,肚子里好象有只虫子,在尝到味道後就一个劲儿的推著他的手,不住的要吃。 庄净榆把心一横,反正明天就各走各路,就是丢脸也就丢这一回吧!下起筷子来也就不那麽客气了。 陈夫人见他俩吃得高兴,很是欢喜,比自己吃东西还要高兴。 有一味凉拌干丝,是用豆腐皮做的素斋,酸辣适口,庄净榆极是中意,很快就盘中见底,他还意犹未尽。一会儿又把那做配菜的小酸黄瓜全吃了去,再一会儿,又把那碟秘制糟菜给消灭掉了。 陈夫人尽收眼底,眼神中微微有了些讶异。 小榆钱儿见叔叔不象前几天,一吃东西就愁眉苦脸,很是开心,小嘴巴吧唧吧唧嚼得正欢的同时,还很贴心的照应著他,把自以为好吃的东西往他嘴里塞。 “猪猪吱!(叔叔吃)”小家夥儿抓了块皮酥肉嫩金光灿灿的烤鸭腿送到他嘴边。 在外人面前,庄净榆没好意思躲开,只得张嘴接了那油旺旺的鸭肉。香是香,却著实不对他现在的胃口。若是咽下去,恐怕又得一顿好吐。 小榆钱儿见他眉头一皱,心知其异,也不嫌弃,捧著自己的小碗到他嘴边,“猪猪不吱,杜杜!(叔叔不吃,吐吐!)” 庄净榆不好意思,那叫玉茹的仆妇却很是识人眼色,已经递了个小金痰盂到他面前,温言道,“没关系的,庄公子。” 庄净榆这才吐了,微有赧色,“真不好意思,最近脾胃不和,失礼了。” 陈夫人就著这话问了起来,“你最近这脾胃是怎麽个不好法?” 小榆钱儿急急把嘴里嚼的东西咽了下去,很是伶牙俐齿的道,“叔叔到了这边一直生病,天天吐!” “哦,那找大夫瞧过没有?” “瞧过,可也瞧不出什麽毛病,可能过几天就好了吧。”庄净榆答得老实。 陈夫人略一思索,试探性的问道,“是否不喜荤腥,想吃些开胃的东西又不知道吃什麽。早晨醒来,会觉得恶心干呕。又容易疲倦,总是犯困,打不起精神来,还老想发脾气?” 这番话完全说中了庄净榆的症状,比他自己叙述得还要清楚,他很是惊奇,“老夫人,您怎麽知道?就是这样!我这是什麽病啊?” 陈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嗔了他一眼,“你这情形有多久了?” “有十来天了。” 陈夫人默想了一会儿,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这怕是有两个多月了吧!看他一脸惘然无知,真是糊涂透顶!若依著平日性子,本想好好责骂几句,但话一出口却又变了腔调。 “也没什麽,还是脾胃不和。这儿也没什麽好大夫,瞧了也是白瞧!若是开了药也不必再吃了,你们从今儿起,就跟著我一路吧,我让人给你准备膳食调理调理,你多注意休息就是了。” 这老夫人话说得虽然客气,意思却是命令。 庄净榆受宠若惊之余还有些纳闷,“那个,方便麽?请问老夫人是要去向哪里?我们是要去西泠城再过燕云关的。” “那正好同路!”陈夫人不给他机会推辞,笑眯眯的给小榆钱儿挟著菜,“这孩子我也包管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这……这也太不见外了吧?庄净榆怔怔的正想找个理由拒绝,那老夫人倒斥责起他来,“此事就这麽定了!你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哪里有空操别的心?” 旁边玉茹轻声道,“庄公子,我家夫人是一片好心,你莫要误会,就安心的和小公子一块儿,跟我们走吧。你放心,夫人一定会将你们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我不担心你们使坏,问题是──你们到底是何目的? 庄净榆很是怀疑,这天上就算无缘无故的掉馅饼,也没那麽巧正好砸中他吧? 第五二章 意外发现 这边用了午饭出来,那边管家云贵也陪著欧阳璧他们用完了饭。这一家子殷勤周到,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恶意。 “说不定人家老夫人瞧上了你,要招你回家去做女婿呢!”欧阳璧打趣完了,又正色道,“想知道她有何目的,跟著走不就知道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心,这没几日就到西泠城了,有我在,包你吃不了亏。何况,瞧她这麽财大气粗的,咱们跟著蹭吃蹭喝也不错啊!”他正经不到两句又开始调笑,不过说的确也有理。 云贵倒是行动迅速,很快将他们两辆马车编入队伍,一同安排上了路。 青苔暗暗提醒,虽然这队人的车马上没有印记,但瞧他们行事,却与京中王公亲贵颇为相似。庄净榆嘱他留心观察,若有不对,即刻离开。 旅途劳累,午饭後容易困倦,除了赶车和护卫之人,皆在午睡。 等醒来时,玉茹带著个小丫头,送来盒点心。共有四味,蜜饯小枣、糖渍青梅、怪味花生和香酥核桃。 瞧见江陵,她微有些愕然,庄净榆介绍道,“这是江陵,我弟弟。” 玉茹一笑,不置可否,“长得挺清秀,一起坐吧。我托一声大,你们就叫我一声玉菇姑姑吧。” 不在主人车上,她也轻松随意了许多,温言含笑,“这是在外面,许多东西都不得便,只能随意捡了一些,夫人送你们吃著玩儿的。” “真是多谢老夫人和玉菇姑姑了。”庄净榆忙不迭的道谢。 “叔叔不吃枣,玉菇姑姑以後不用拿这个来了。”小榆钱儿仗著年纪小,很不客气的挑三拣四。 玉茹掩嘴轻笑,故意问他,“那公子都喜欢吃什麽呀?你知道麽?” “我知道!叔叔喜欢吃蟹黄酥饼,现在还爱吃山楂条。”小家夥儿大眼珠子转了转,“还有芋泥糕和栗子卷。”後两样却是他和江陵爱吃的。 “小榆钱儿!”庄净榆出言喝止,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童言无状,让玉茹姑姑见笑了。” 玉茹笑得开怀,“没事!就是这样才好,公子不必多礼。这些东西原也不难,回头问问厨子,看能不能备得出来?”她踌躇了一下才道,“你们肯陪著夫人,我瞧著都高兴,夫人……她其实很是寂寞。” 话里已有些寥落之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打起了精神,“瞧我!净扯这些没用的!你们要是不嫌闷,过去陪夫人说说话吧。夫人就是表面严厉,其实心里很慈善。要是没话讲,你们就做你们的事,只在她眼前,让她瞧著就行。” 都这麽说了,又吃了人家东西,庄净榆想不去都不好意思,带著小榆钱儿一起过去了。下车时正好遇到欧阳璧,他本来弄了副围棋想陪他消遣解闷增进感情,却眼睁睁看著又多了个“情敌”。 玉茹说得不假,这陈夫人也不是特别爱跟人搭话,没几日混熟了,便发现她的生活很有规律。 一早起来念半日佛经,午饭後小睡片刻,下午空闲时,庄净榆只要带著小榆钱儿在她跟前就行,正好抓了这孩子就在她车里学岑夫子布置的功课。陈夫人听了,有时会心一笑,有时也会出言指点几句,虽是女流之辈,见识却是不低。尤其写得一笔好字,圆劲秀逸,令庄净榆自叹弗如。 说来也怪,他自从跟著陈夫人吃饭以来,那呕吐之状减轻了许多。每天单独为他准备的几道小菜甚是可口,还特别炖一盅汤,吃得庄净榆很是舒服,脸色也渐渐红晕起来。 庄净榆虽然不知经济,可瞧这菜色花样,所费应是不菲。他私下找了云贵提出要付些银钱,云贵的表情却古怪之极,要笑不笑的,“我的公子,您就放心吧!千万别客气。” 庄净榆无法,只好把那车里的燕窝补品等寻了些送去,权当回礼。 “无病、无痛,快来追我呀!”一大清早,还未上路,江陵就牵著两条膘肥体壮、毛光水滑的老狗,追著小榆钱儿在客栈院中嬉戏。 自从发现陈老夫人的车队里居然还带了两条狗,两个小孩兴奋了,成天跑去逗弄它们。可怎麽看,这两条曾经叱吒风云的猎犬虽然垂垂老矣,但也不屑於沦落到做俩小屁孩的跟班,很是高傲的爱理不理。只好由江陵牵著慢悠悠的跑上一圈,伪装出一副你追我赶,人狗和乐的皆大欢喜。 庄净榆现在嗜睡得越来越严重,陈老夫人又特意交待不许人吵他。小榆钱儿虽是夜夜与他同寝,但早上醒来後,很乖觉的自己起来找江陵带他先去漱洗。 待庄净榆起来後,瞧见的就是副场面,著实让人忍俊不禁,“你们俩就别折腾那两只狗了!它们年纪大了,禁不起你们这麽跑。” 小榆钱儿跑得小脸通红,咧著小嘴大笑著对他扑来,乌黑的大眼睛澄澈透明,仿佛全世上的光芒都在他眼里了,让人无限欢喜。 “叔叔!”小家夥儿迫不及待的一下跳进他的怀里,童音里带著浅浅的鼻音,隐含著浓浓的娇意。 爱怜的擦去他一头的汗,吻上他的额头,“身子才刚好,这一大早的又跑出一身汗来,待会风一吹,仔细又要著凉!江陵,把狗收了,你也进来擦擦汗,准备吃饭吧!” 乍听到“江陵”这个名字,旁边的窗户忽然动了一动,陈老夫人露出了半张脸,一双美目精光四射,盯上了那个少年。这些天她只跟庄净榆和小榆钱儿来往,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对上了这张脸。 短暂的讶异过後,她的目光顿时冷得跟冰似的,隔著老远都觉得寒气四溢。江陵打了上激灵,小脸上的笑容立时冻住了,僵在那儿动弹不得。 庄净榆一抬头,察觉他的异样,“怎麽了?” 江陵飞快的往窗户那儿瞟了一眼,却见陈老夫人已经离开了,他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没……没事,我这就送无病无痛进去。” 姓陈?那不是大洪朝皇家的姓氏麽? 啊!江陵已经猜到这陈老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了。顿时,他的怀里跟揣了二十五只兔子似的,真真的百爪挠心。 屋子里,陈老夫人,也就是尉迟睿之母寿春公主冷冷的瞅了玉茹一眼,“那孩子你见过了?” “都这麽多年了,人都化为白骨了!夫人,看开些,算了吧。”多年主仆相伴,玉茹自是了解事情的始末,更清楚夫人的脾气,没有否认,只柔声劝解著。 “哼!我若是当真容不得他,岂容他活到今日?”陈夫人说著眼角竟湿润了起来,“就他是个有情意的,我就是个狠心绝情的麽?他俩手拉手的去了,把我一人留在这世上算怎麽回事?” “夫人,侯爷何尝不晓得你的苦处?这麽些年,他待您也是极好的,就是那人……唉!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天意弄人,怪不得谁。侯爷和他都是知道您的好处,所以才敢放心的一同去了。说起来,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一生下来就没了双亲。大少爷也是怕您瞧了生气,远远的送了出去。就是现在接回来了,也不过是孙少爷身边的一个侍卫。我瞧那孩子老实得紧,不敢有什麽非分之想的。” 江陵那长相,似足了生父八成,难怪寿春公主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两位爹爹,是疆场上结下的情谊,那又是另一段荡气回肠的传奇了,日後再提。 第五三章 母亲心思 玉茹给寿春公主递上丝帕,“您啊,就别想以前那些陈年往事了。您有大少爷小少爷,现在还有了个那麽可爱的孙少爷,过些时,还得再添个小孙少爷。等小少爷也成家了,再给您添几个孙子孙女,到时一帮孩子天天围著您转,您这个做奶奶的,可不要嫌烦哟!” 寿春公主被说得扑哧一笑,心情总算是雨过天晴,缓过劲儿来了。 “可我以前那麽对睿儿,玉茹,你说他会原谅我麽?”这是她心头的大结。 “当然会!大少爷要是成心跟你过不去,这些年怎麽会三不五时的就差人送东送西来?他心里还是挂著您的。就连二少爷那儿,他也没落下过,足见是个有情义的了。” 寿春公主点头认同,忽又恼道,“说起来,鼎儿也真的大胆,居然敢买通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人来绑架净榆和亲侄子,真是太不象话了!幸好没让他闹出事来,要是睿儿知道了,不定得气成什麽样!说不定,现在已经知道了。” “所以夫人您这次一定得好好护著他们,平安的将人交到大少爷他的手上,这就算是替二少爷将功折过了。再有,大少爷和庄公子还闹著别扭呢,这也得靠您居中调停才是。到时还他们一家团圆,大少爷感谢您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生您的气?” 一番话说得寿春公主心花怒放,似乎美好前景就在眼前了。 自从被迫和幼子分开,到碧山静养,她起初很是愤怒,可时间一长,京城的消息不断传回,等尘埃落定後,方才知道大儿子的良苦用心。寿春公主虽然娇纵,但毕竟是深宫内院里长大的,关於权谋争斗自是清楚得很,只是原本被溺爱幼子蒙蔽了双眼,有些事才没有细查。可等离得远了,许多事情反倒更好的想了个清楚。 尉迟睿虽不声不响,但心智忍耐皆是一流,手腕够,心机也够,他当年能从七王夺嫡中押对支持现今的宣帝,绝不是凭一时运气。反观小儿子尉迟鼎,被自己娇纵得不象样子,当年要是不把他送走,恐怕早随著三皇子上了断头台。 虽然把他们都送离了身边,但尉迟睿对两边的供给却是毫不吝啬,有什麽好东西都会惦记著给他们送来。一点一滴,做母亲的还是会记在心头。 岁数一大,人就特别的怕寂寞,开始想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寿春公主明白过来之後,对当年对大儿子的忽略追悔莫及,一直想找机会补救和大儿子的关系,慧光大师那儿就是她主动去的信。 她是想明白了,可尉迟鼎却还不服输。从小在母亲的宠溺之下,他总觉得自己更加英明神武,才该继承爵位,只是被他哥哥占了先,把哥哥对他的好视作理所当然,心里一直压著一股子怨气。 寿春公主这两年著实去了不少信劝他,可尉迟鼎现在大了,正是火气最盛的时候,总觉得母亲老了,没有当年的锐气,怎麽也听不进去。 可怜她这个做母亲的,夹在两头左右为难,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伤了哪个她都心疼。本想徐徐图之,但听得庄净榆带著小榆钱儿离家出走了,而尉迟鼎想对他们不利,要挟大哥,便忙忙的追了上来。既想借此与大儿子和解,还想解开两个儿子之间的心结。 “睿儿这个傻孩子,连自己又要当爹也不知道,还把人给气跑了,这回我瞧他追来可不好受!”寿春公主人虽然不在京城,但眼线也还不少,尉迟睿和庄净榆之前的恩恩怨怨自是清楚明了。 玉茹也笑了,“庄公子人品虽好,但我瞧著,也是有脾气的。他现在又有了身子,动不得气,到时您可得多劝劝大少爷,好好哄哄人家。” “两个孩子我都没教好,鼎儿是任性之极,什麽都摆在脸上。睿儿又孤僻之极,什麽都藏在心里。”寿春公主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两个儿子都是难搞之极,“嗳,对了,那个欧阳璧到底是个什麽来历,查清楚了没?” “查清楚了,是个什麽武林世家的公子,倒也有财有势的。那人对庄公子可上心得紧,不得不防!” “可不是吗?净榆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连小榆钱儿是他亲生的都不知道。咱们又不好跟他说,弄得我连孙子都不敢认,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有些话该讲的也不能讲了,我只希望睿儿快点跟来,赶紧用点心,把他哄得回心转意。要不到时人走茶凉,可连哭都没地方去!你们这些天可都打起精神来,别让那人有机可乘!” 玉茹忽地扑哧一笑,“我瞧孙少爷也是这心思呢!盯庄公子可是盯得紧。” 寿春公主想起小家夥一副严阵以待的小模样,也给逗乐了。她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替儿子先把人给看住了。 一进西泠城,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京师,大街上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此乃边关重镇,连接东西要道,又是皮毛马匹集散之地,市肆繁盛之极。虽属大洪朝管辖,但南来北往,操各地口音之人都有,服饰形貌也与中原大相径庭。 小榆钱儿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著那些打扮奇特的异族人,甚是好奇。 欧阳璧笑著给他们解释,除了中原各地来的商贩,这西边夷族也有不少人在此做生意。他们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王庭,而是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族各自为政。目前势力最大的,有凤夷族,鬼戎部落,还包括那嘉静郡主所属的金珠国。这些部族有的和大洪交好,有的交恶,更多的是不咸不淡,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因为他们多以牛羊牲畜为生,还是要和大洪交易粮食铁器盐巴茶叶瓷器丝绸等物。若是年成好,自是相安无事,若是年成不好,尤其是遇上雪灾,冻死了牲畜,那他们就只好纠结起来到边关抢东西。是以多少年来一直打打合合,总没个长久安宁的时候。 “那为什麽不教他们自己也种粮食呢?”小家夥儿想得很简单。 “高原苦寒,只能长些青稞,不如我们南方粟米富饶。” “那干脆把他们也纳入大洪,成为一国了,他们受灾了朝廷负责救济,那不好麽?”小家夥儿刚做了个大善事,便以此类推了。 欧阳璧哈哈大笑,“谈何容易!族属不同,千百年来,连他们自己都一盘散沙,无法相互信服,更何况是与我们融合?出了燕云关後,雪山林立,天气多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边关将士能守得这一方安宁已是不易,罔论其他?” 小榆钱儿大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地问道,“那镇守边关的将士都很英勇吧?”他想引人赞自家先烈。 欧阳璧的笑容却淡了几分,“有的还可以。” 庄净榆听他话里有话,问道,“那哪些不可以?” “忠於职守,戍边卫民的当然可以。不过,”欧阳璧话峰一转,语气里隐隐有些愤慨之意,“有些人却倚仗武力,抢掠异族百姓的牛羊马匹,那样又与强盗何异?” “竟有此事?” “欧阳公子说得不假,边关将士管这叫‘打秋风’。”云贵在一旁听到,忽地插言道,“不过记得之前的将帅曾专门下令,严令禁止此事,难道这些年又有发生?” 欧阳璧摇了摇头,示意已经入城,人多嘴杂,不愿再谈。拐过一个街角,已然看得到城南半山坡有一片绛红云霞。 游子归家,自是欢喜异常,欧阳璧拿鞭一指道,“净榆,那就是我家了!云叔,这一路老夫人和您老的照顾,请务必赏脸光临寒舍,让我略尽地表之谊。” “这恐怕要拂逆欧阳公子的好意了。”云贵呵呵一笑,心想咱们进去,让你和公子朝夕相对,老夫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一来,欧阳公子您久别归家,家中定是想念得紧,我们此时前去有许多不便之处。二来,我们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也太失礼了些,委实不是做客之道。我家夫人已在城中订下了客栈。待安顿好了,再到府上叨扰不迟。”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庄净榆就是想去,现在也打消这念头了。 这夥人到底是什麽来历?虽然客气,但欧阳璧感觉得到,他们明显的厚此薄彼,对庄净榆和小榆钱儿是真心的疼爱,对自己却不过是敷衍而已。 “那好!净榆,我明日再来看你!”欧阳璧可不是这麽容易被打发的,故意示威性的留下这麽句话,记下他们所住客栈,自先回去了。 第五四章 红柳山庄 西泠城中最负盛名的锦云客栈,昨日云贵就派人先过来包下了整座後院。今日一进来,便张罗著让人换了自带的铺盖,点上熏香,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路风尘仆仆,都有些倦怠,难得此处是个大镇,取用什麽都便利,俱都动了休养几日的念头,而且後日就是中秋了,不如在此过了节再走也不迟。 云贵将这意思跟庄净榆一说,他立马就同意了。还惦记著,十六可是小榆钱儿的三岁生辰,得给他好生庆贺一番才是。云贵一听,当下笑逐颜开的表示他们也要来凑个份子,讨碗寿面吃。 “这个当然。”庄净榆也想过了,这一路上都是人家照顾自己,无论如何得请人家吃顿饭,表示感谢。进了入西泠城,青苔就特意打听了,这儿有他们侯府存钱的钱庄分号,可以去提些银子出来,让他不要担心路上的花费。 人是英雄财是胆,庄净榆此刻才当真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他一向专心武学,人又淡泊,从不理会钱财之事,反正有师傅和二师弟打点,只要有钱花就行,从来没想起问问收益如何。 可这回带小榆钱儿出门,对这娇生惯养的小祖宗可不能太简慢了,青苔虽然掌著银钱,但事无巨细都会向他请示说明一番。他本是聪明之人,多听上几遍便开始懂得量入为出等经济之道。 “侯府这麽多人,难道全都是靠尉迟睿的俸禄养活的麽?”庄净榆不禁有些好奇,那他的俸禄该多高啊。 青苔微微笑道,“那怎麽可能?侯爷一年的俸禄是五千两,兼个礼部尚书也就几百两,听著虽高,但摊到每个月里,连五百两银子不到,要维持那麽大的府第,仅靠那个,大夥儿都该喝西北风了!” “那你们这钱从哪儿来的?”庄净榆顿时皱起了眉头,第一个念头就是某个混蛋奸笑著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的场面。 青苔瞧出他的心思,忙忙解释道,“您别担心!咱们府里的钱来路可都是正当的。大多是祖上历年置下来的田产吧,至於其他的,我却不太清楚,这个要问东叔才知道。您还别说,现这朝里,还真有那穷得叮当响的王侯子孙呢!那是子孙太多,摊到每个人的身上就少得可怜了。相形之下,我们侯府却是人丁太单薄了,祖上那麽多的英雄人物,如今传下来的却只剩下侯爷和二爷这一脉了。” “那你们二爷现在何处?” 青苔迟疑了一下才道,“在老家看著田庄呢!”这话不假,却也不尽然。 还好庄净榆没有细问,他倒是操心起侯府的经济来,“光靠祖产可不行,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我瞧你们府上的花销可不低,东叔一年得挣多少钱才能养得活这麽多人?怪不得他年纪也不算太大,却操劳成那样!” 东叔要听到这话,可真得感动得痛哭流涕。他撑起这麽大个家业容易麽?都一把年纪了,还盼不到退休享清福。 当晚,欧阳璧专门派人送来拜帖,请他们明晚到府上做客。 寿春公主自是不去的,却也不好小家子气的拦著不许庄净榆去,“你们年轻人就去玩玩吧!云贵帮著打点下礼物,今儿都累了,大家早些歇著才是。” 她话既出口,那就是命令了。庄净榆这些天也习惯了这位外冷内热的老夫人,想著分手时,得给她送份厚礼才是。只是这份礼,恐怕永远也无法送出去了。 连日旅途劳累,第二日多睡了会儿,起来精神都不错。 到了下午,云贵笑眯眯的捧著几套新衣裳进来,“这是老夫人命人准备的,要去做客总得有个做客的样子。” 给小榆钱儿的是套宝蓝织翠锦衣,团花锦簇的,越发衬得小家夥唇红齿白,娇嫩可爱。给庄净榆的准备的是件月白色宽袖长衫,外罩湖蓝色长比甲,戴一条巴掌宽的白色细绒腰封,妥贴的护住依然细瘦平坦的腹部,再用湖蓝色的丝绦打成吉祥如意结系在中间,坠著块羊脂白玉玦压脚,上面还系了个小香包,药香清雅,闻著很是提神醒脑,据对他身子有好处。 老夫人一直对他俩青眼有加,准备衣裳也并不奇怪。难得的是,这回她居然给江陵也准备了套新衣裳。虽然只是一套素绸,但质地精良,那淡淡的青绿色极是适合这个年纪的少年,就如初生的翠竹,纤细却坚韧,朴素而优雅。 不得不说,女人打扮男人就是天生的眼光独到。连庄净榆也不得不感叹,陈夫人给他们三人选的衣裳,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合适极了。 云贵最後又打开个小盒子,给小榆钱儿挂上“岁岁平安”的长命金锁,戴上一副八宝金手铃。这些东西如此贵重,不可能是临时购置,倒象是早就准备好的。 庄净榆推让道,“这些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云贵呵呵笑道,“这些小玩意我家夫人还有许多,戴著玩儿吧!对了,时辰差不多,走吧走吧!”他领头抱著小榆钱儿出门了,庄净榆只得跟上。 出了门,欧阳璧已经在厅里等候了,瞧见他们出来,眼前一亮,那火辣辣的目光落在庄净榆身上,炽热得让人不好意思。 寿春公主很是不悦的清咳了两声,“既然准备好了,那就早去早回。欧阳公子,净榆最近身子不好,喝不了酒,你可不许灌他!” 这还没出门,就先教训上了。 欧阳璧频频点头,眼光始终停留在美人身上,“当然当然。”只要能把美人拐回家,什麽都能应下。 “小榆钱儿,来!”寿春公主又把孙子叫到跟前面授机宜,“你到人家家里做客,要有礼貌,还要照顾好叔叔,知道麽?” “嗯!我会保护叔叔的。”小家夥攥著小拳头,很机灵的立即领悟到,不要让这个总笑得一脸花痴样的欧阳阳伯和叔叔太过接近。 庄净榆听得蹊跷,怎麽我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了? 寿春公主很是满意的拍著孙子的小肩膀,“那你们去吧!” 那红柳山庄远望如红霞,入了庄院,景色更佳。 一路佳木茏葱,奇花烂熳,尤为难得的是,在这西北,竟寻得一眼活水,在庄中蜿蜒曲折,硬是带出几分江南水乡的意境来。 一路分花拂柳,穿亭过桥,欧阳璧将他们带进内宅。他们家中没有特设後花园,而是按照不同的院落,设置不同的景致,而主人的居所,又巧妙的运用影壁篱笆等浅浅隔开,既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被打扰,又方便人在其中穿行,随处都可欣赏到美景,让人不得不赞服主人的匠心独运。 此时离晚饭时间尚早,欧阳璧将他们领到自己所居的听风院。刚到院门,就瞧见已经有几位性急的年轻人坐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第五五章 自摆乌龙 “大哥,你那美……”一位十五六岁,黄衣圆脸的少年抢先迎了上来,话还未说完,就被欧阳璧用手直接堵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几个弟妹。”欧阳璧干笑两声,略显尴尬的作著介绍。 身著青衣,与他最为相象的男子是他二弟欧阳珂,粉裙那位飒爽英姿的美丽女子是他三妹欧阳珺,这个冒冒失失的黄衣少年是家中最小的弟弟欧阳瑛。他们四兄弟中,欧阳璧和欧阳珂一母同胞,都是现任家主欧阳逍的正妻所出,欧阳珺和欧阳瑛分别是两位妾室所生。 欧阳逍夫妇治家有方,一家人相处和睦,尤其是四个子女,手足之情很是深厚。他们昨日听闻大哥回程中遇到一个美人,都撺掇著他赶紧把人请回来相见。只不知,原来美人是位翩翩佳公子。 “这位就是空蒙剑派的首徒庄净榆,你们叫庄大哥就行了。”欧阳璧特意著重的介绍。 这三兄妹认真打量了庄净榆半晌,忽然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欧阳珂是兄妹几人中脾气最温和的,待人接物极是有礼,忙请几人坐下,又命僮儿侍女上了茶和点心。开始扯起了闲话。 “尊师身体可好?” “庄大哥有师兄弟几人?” 慢慢的,话题步步深入,“庄大哥今年贵庚?可否订亲?” 庄净榆意识到了某种暗示,“今年虚度二十有一,尚未订亲。”正想解释暂无成家之意,却听“嗷!”地一声惨叫,是小榆钱儿听了他的话,老大不高兴的咬了一口甜糕,却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小舌头。 庄净榆急急的检视著小家夥的嘴巴,见不过是被咬出了点血,放下心来,赶紧吹吹,把他搂在怀里安抚著,“不痛不痛哦!来,喝口水。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硬是把小榆钱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劝了回去。 见他很是熟练的哄著小徒弟,欧阳珺天生的母性也被激发了出来,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忍不住亲自发问,“庄大哥,那你平常都喜欢做什麽呢?比如诗词骑射,琴棋书画?” “我?”庄净榆觉得有些好笑,他可不是什麽文人雅客,也不愿学那附庸风雅,“除了练剑,我没什麽喜欢的。”言下之意,就是什麽都不会。 嗯?小榆钱儿皱著眉头生气的瞪著他。 “啊!还最喜欢这个小徒弟!”庄净榆立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望著小榆钱儿笑得一脸宠溺。殊不知,那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他脸上浮起淡淡的微光,竟是格外的动人。 欧阳璧瞧著眼馋不已,什麽时候净榆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爽快!”欧阳珺赞道,“我们习武之人就该这样,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也没什麽可丢人的。总好过某些不懂装懂,矫揉造作之人。听大哥说,你的剑术极高,能否让小妹讨教一二?” 要来之前,庄净榆就有想过,既然是习武世家,来了少不得要切磋一番的,只不知,却要从欧阳家的小姐开始。 “不论胜负,都以十招为限。净榆今日是客,三妹,你可不许缠斗。”欧阳璧很是心疼美人,提前定下规矩。 “那我也能跟庄大哥练十招麽?”欧阳瑛猴急的跃跃欲试。 欧阳璧知道自己小弟这脾气,爱武如痴,要是拦著他,恐怕晚上都睡不著觉,“那也只有十招,净榆,再多一招你也不用理他们。” 庄净榆微微一笑,摆个守势,“三小姐,请了。” 小榆钱儿嘟著小嘴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些人真讨厌,干嘛没事就要拉著叔叔打架?还有这个姐姐也真讨厌,看著叔叔的眼光就跟欧阳伯伯一样,都象见著蜜糖似的,真讨厌!哼!我的叔叔以後才不要带出来跟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见面,就留给自己和爹爹看就好了。 小家夥遗传他老爹的独占欲是十成十的强,只不过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独占什麽,而他爹,隐藏得太深,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欧阳珺拔剑出鞘,施展生平绝学,与庄净榆斗在一处。 欧阳璧看得诧异,这个妹子虽然是家中唯一的女孩,从小就甚是娇惯,但个性却并不刁蛮任性。与人交手,也极有分寸的,怎麽今日大相径庭,竟是全力以赴,似要一争高低? 欧阳家的剑法集数百年之长,自有其精妙之处。但欧阳珺毕竟年轻尚轻,剑法比起大哥来,差了一大截,庄净榆应付得并不吃力。 倏忽之间,已过九招。最後一剑,欧阳珺团身旋起,使出自己会的最厉害的一招“流星追月”,整个人犹如一朵带刺的桃花对著庄净榆冲去。 庄净榆赞一声好,白袖招展,如仙鹤般展翅飞起,避过锋芒,顺手用剑尖将她鬓边一朵粉红珠花挑落在手。 “承让了,三小姐。”庄净榆微微一笑,将珠花双手奉还。欧阳珺骤然脸上一红,也不接花,转身跑掉了。 庄净榆愣了一下,转手将珠花交给欧阳璧,“是我出手太重了麽?” “没有的事!庄大哥,我来试试。”欧阳瑛见他剑术精湛,早就手痒,此刻拔剑过来,庄净榆只好又跟他斗在一处。 欧阳璧拿著珠花有些不解,“三妹这是怎麽了?”饶他聪明一世,此刻身陷迷局,反而看不清真相。 “大哥,你怎麽傻了?人不是你带回来的麽?”欧阳珂把他拉到一边,暗挑大麽哥道,“你选的这个人真不错!三妹是已经瞧上了,晚上见爹娘,估计问题也不大。” 欧阳璧一头黑线,这才明白,自己摆了多麽大一个乌龙。 此时场中早已过了十招,欧阳瑛虽然打不过庄净榆,但斗得性起,不愿收手,青苔便替换上场陪他过招。 小榆钱儿趁空冲上来拉著庄净榆到一旁坐下,意思就是不让他再下场去跟人打架了。他可肩负著要保护好叔叔的重负呢! 几人就在旁边观战,欧阳瑛缠著青苔一直打到要开饭了,才满身大汗的停下,“痛快!真是痛快!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谁愿意跟你这武痴交朋友!青苔暗自腹诽著,天天这麽打,命都少半条。 两人现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是没法参加晚宴了。欧阳瑛对庄净榆赔了个礼,笑嘻嘻的拉著青苔道,“走!我带你去我那儿换身衣裳,咱们凑合著吃点,再相互提提意见。” 这打完了还要做思想汇报?青苔满心不愿意去,却又不好直说。 庄净榆以为他不好意思扔下自己,反而劝说道,“你跟四公子好好聊聊,晚上自己回去就行。” 青苔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晚宴上,庄净榆终於见到了名振江湖的欧阳逍。世家家长,自然是气宇不凡,就连一妻二妾都是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但是欧阳珺却没有出现。 欧阳璧冷眼旁观,父母应该已经知道了下午之事,对庄净榆那态度很是热情。尤其是欧阳珺的生母,瞧著庄净榆的眼神分外透著股亲热劲儿。欧阳璧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计可施。总不能跳出来说,这个男人是我先看上的,让妹子不要跟我抢吧? 席上菜肴虽然丰盛精致,但真正符合庄净榆胃口的却没几样,被寿春公主养刁了的胃,再吃别家饭菜总觉得不那麽可口。 不如在胡大厨的坛子里捞几块糟鸭信糟鹅掌,再挑几块脆爽酸辣的腌小黄瓜和萝卜,炒一个碧绿的油淋菜心,配上一碗熬得烂烂的梗米粥,想想都要流口水。庄净榆越发没了食欲,胡乱吃了一点应景,便心生归意了。 欧阳逍也不强留,暗地里,却把大儿子叫到一旁吩咐道,“这个小夥子很不错!我和你母亲,还有姨娘都很满意,先给他透个风儿吧。明儿中秋,再请他来家里吃饭,就把这事给定了。” 欧阳璧後悔了,真不该这麽快把庄净榆带回家来。这太受欢迎了,也真不是件好事! 第五六章 欧阳告白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佳节将至,西泠城内火树银花,繁灯盏盏装点出漫天星雨,耀出一片妖娆。 要是平日,欧阳璧定是乐在其中,说不定还要诗性大发,吟诗作赋一抒胸臆。可现在,他却半点心情也无。不住纠结著,要不要和净榆说个明白?又该如何跟他说个明白? 如果说了,会不会吓著他?如果不说,两人总不能这麽不温不火的相处下去吧,还有妹子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该怎麽办? 啊哟!真是叫人头痛!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美人也难过美人关!难道大家就都没瞧出来,他对美人的倾慕之意麽? 欧阳璧很是忧郁的跟在後面,满腹愁肠,欲诉无人能懂。 庄净榆带著小榆钱儿和江陵,却看那五颜六色的花灯看入了迷。边关风情自与中原迥异,他们瞧著新奇有趣的买了好几盏,打算带回去给陈老夫人一同过节观赏。 一时小榆钱儿又瞧见有卖那小猴子面具的,嚷著要,过去买了两个,给他和江陵戴上。毕竟是孩子天性,一大一小顶著同样的面具顽皮的追逐嬉戏。 江陵在他们面前,也越来越能放下羞涩,展露一些少年本该有的活泼。庄哥哥很温柔,比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更让他容易接近。何况今日,夫人还送了他新衣裳。那麽,是不是说,她没那麽讨厌自己呢?少年的心里被小小的欢欣大大的鼓舞著,开心著被家人接受的喜悦,玩得就有点儿过了。 二人跑到前面两棵树後躲著,只露出一样的猴子面具。 “叔叔快猜,谁是小榆钱儿?” 庄净榆被逗得开怀,很是配合的夸张思索著,“两个都得长一样,到底哪个是小榆钱儿呢?我猜是这个。”他故意指著江陵,“我现在来抓你罗!” “错了错了!”小榆钱儿咯咯直笑,从树後跳了出来,“我才是小榆钱儿!江陵快来,叔叔再猜!”他俩又往前跑去。 “你们慢点!小心撞了人!”庄净榆见这一带很是人多,急忙嘱咐著。 “知道了!”两个孩子应著,却仍是玩得正欢。 欧阳璧瞧见两个小跟屁虫跑开了,这不是天赐他一个表白的良机麽?走过路过可不能错过。他鼓足勇气上前试探,“净榆!” “嗯?”庄净榆看清两个孩子的方位,这才转头应他,“有事?” “呃,那个……”一对上美人清亮的目光,欧阳璧竟莫名的口干舌燥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 “叔叔!你快来追我呀!”小榆钱儿有些不耐烦的催促著,欧阳伯伯真讨厌,又缠著叔叔干什麽? “来啦来啦!”庄净榆急急想上前,“欧阳兄,我们赶紧过去吧。” 过去了还有我说话的机会麽?欧阳璧拉住了他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是这样的,那个……” “叔叔!”小榆钱儿又高喊起来。 “乖啊!等一下。”庄净榆觉得小家夥儿三番两次的催促有些失礼了,“欧阳兄,你到底有什麽事?” 这小鬼,老是破坏他的好事!欧阳璧临时换了个问法,改平铺直叙为旁敲侧击,“净榆,你觉得我三妹如何?” 庄净榆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很是为难的表情,看得欧阳璧一颗心啊,跟悬著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就怕美人来一句,“我愿意!”那他的戏还没开锣就得结束了。 “欧阳小姐秀外慧中,性格爽朗,虽是巾帼也不输须眉。何况,你们世家大族,能瞧得起在下,那是我的荣幸。” 欧阳璧听得心里瓦凉瓦凉的,这就是他们郎有情妹有意了? “叔叔!”小榆钱儿索性站出来大叫,生气的高高撅起了小嘴,叔叔都不理他了! “小榆钱儿,我们说几句话,马上过来!”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就找媒人上门提亲吧!明儿中秋,还请你到我们家中做客。” 欧阳璧说著,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碎成了八瓣,“你别担心,我们家虽是大家庭,但从来没有门户之见,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说什麽高攀不上之类的话。”唉!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怜更委屈的大哥麽? “欧阳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庄净榆急得面红耳赤,“三小姐虽好,可我对她并无……并无那种情意。” 啊?欧阳璧眼睛亮了。 庄净榆委婉的解释道,“不是三小姐不好,而是我……我根本不会娶妻!” 欧阳璧宛如被人从地狱一把捞进天堂,他说什麽?净榆说他根本不会娶妻!那就是说,他其实是喜欢男人的!他若是喜欢男人,那我岂不是有机会了? 欧阳璧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根子,若不是顾忌到周围还有那麽多人,他真恨不能抱起美人转几圈庆贺。 庄净榆不知他为何突然笑得这麽夸张,还以为是在嘲笑自己,难堪之余也生出几分恼意来,语气一冷,“欧阳少主请勿见笑!在下看你乃是赤诚之人,方才坦诚相告。你若是因此觉得在下污浊不堪,那麽请放心,在下绝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更不敢高攀欧阳世家的交情!请了!” 他一甩袖子就要离开,却被人满心欢喜的抱在了怀里,“净榆,我没有笑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这……这是从何说起?何况还在大街上!旁人已经注意到这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未免指指点点,庄净榆臊得简直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 “你快放开!”庄净榆一把挣脱开来,转身就走。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他不能娶妻,可也没说他就喜欢男人。这个欧阳璧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会说喜欢自己呢?自己明明是个男子,为什麽会招男人喜欢? 心境一时被扰得兵荒马乱的,只想速速离开这让人难堪的境地。“小榆钱儿!江陵!快出来,我们要回去了!” 欧阳璧跟只大型犬似的缠上来,“净榆,净榆你还没回答我啊?” 这可是大街上,要他怎麽说?说什麽只怕都会落人笑柄。 庄净榆沈默的拒绝,却被某个春心大动的人误以为是羞意,“那好,我不逼你,你想好了告诉我啊!” “欧阳兄,请回吧!”庄净榆头也不回,宽袖掩面,对後虚施了一礼。 欧阳璧正要折返,突然想起,不行,我还得送他们回去。 庄净榆也不搭理他,先找两个孩子,江陵很快的蹦出来了。 “小榆钱儿呢?” “他不就躲在那桥墩後面麽?”江陵也有些奇怪,他方才明明还瞧见的,可现在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小榆钱儿,不要躲了,快出来,我们要回家了!”庄净榆真有些著急了,“会不会掉到水里去了?” “不会!”说话的是欧阳璧,“若是掉下去,一定会有划痕,小家夥儿至少也会叫两声,不会这麽悄无声息。是不是躲旁边了?再找找看!” “小榆钱儿!小榆钱儿快出来!” 随著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大,庄净榆的脸色越来越差,冷汗涔涔而下,心慌的感觉象六月原上疯长的草,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渗进了血液里,一个不祥的事实沈甸甸的压上心头: 小榆钱儿,丢了! 第五七章 儿子丢了 小榆钱儿究竟跑哪儿去了呢? 他其实没走远,就远远的尾随在庄净榆的身後。 小家夥儿是生气了,谁叫叔叔刚才不理他?所以淘气的小坏蛋决定要吓叔叔一跳。可是,眼见叔叔是真的著急了,小家夥儿不忍心了,正准备蹦出去自投罗网,却不料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小嘴,拦腰抱起,往相反的方向逃逸! 遇到坏人了! 小榆钱儿吓坏了,拼命的挣扎踢打著,那人把他拖到一条僻静胡同里,一手捂著他嘴巴,一手狠狠的抽打著他的小屁屁,“臭小子!老实点!再敢叫嚷,老子现在就掐死你!” 这中年男人五大三粗,相貌凶恶,满脸胡茬,蒲扇般的大手粗糙厚硬,打起人来毫不留情。小榆钱儿长这麽大,哪里吃过这种亏?白白嫩嫩的小屁屁两下就给人打肿了,痛得他不停的掉金豆子。 不过,他也很快的认清了现实,在这没有人保护的地方,还是不要触怒这人来得好。他无声的啜泣著,用恳切的楚楚可怜的小眼光在求饶。 看他老实了下来,那男人道,“知道厉害了?” 小榆钱儿立即乖巧的点头。 “那还敢不敢叫嚷?” 小榆钱儿立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小孩也是如此。 男人见他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小小幼童,哪里知道他有如许心机?料来这一番恐吓,他也不敢再放肆,便松了手,先将小榆钱儿身上的金锁片、金手铃以及那块和庄净榆一对的比目鱼玉佩给撸了去。 小榆钱儿见四周根本无人经过,老老实实的没有叫嚷。 那男子把长命锁放嘴里一咬,确认是真金,当下喜不自胜,“我的娘诶!老子这回可发大财罗!白捡了一个金娃娃!” 他把首饰收进了怀里贴身藏好,蹲下身指著小榆钱儿的鼻子,虎著脸教训道,“小子,你落在老子手里,只怨你父母不长眼,你自己倒霉,就别想著回去了!你老老实实的,老子也不为难你,还帮你找户好人家,你若是生有二心,老子要杀你是易如反掌,到时把你随处一扔,野狗把你吃了都没人理!你听到没有?” 小榆钱儿瘪著小嘴,含著两包眼泪使劲点头。 男人甚是满意,“老子现要带你去个地方,这几件首饰的事不许跟旁人提起!要不,老子割了你的舌头,打断你的腿!” 小榆钱儿猜出来了,这男人应该还有同夥,怕分赃不均,想要独吞。 男子将他重又抱起,把他的小脸强摁到自己怀里。小榆钱儿闻著这男人身上一股酸臭味,几欲作呕。小家夥儿是悔不当初,眼泪扑簌簌落下,叔叔一定急死了!呜呜,自己为什麽要这麽淘气?这下可要怎麽回去? 不能慌,一定不能慌。爹爹教过他,遇到危险时一定不能慌,先把自己小命保住,再想法子逃跑。 小家夥儿在男人身上蹭掉鼻涕眼泪,小眉头皱得死紧,小脑袋瓜开始飞速运转,回忆老爹曾经交过他的一点一滴。 庄净榆快急疯了! 小榆钱儿到底上哪儿去了?整个集市已经找了一圈了,小家夥儿却还是毫无踪影。 欧阳璧深知,这西泠城中商贸繁华,相应的,也是鱼龙混杂。象小偷小摸,坑蒙拐骗之人不在少数。要是被地头蛇绑了还有办法,若是被路过的哪个不怀好意的客商顺手逮了去,那恐怕就是泥牛入海,这一生一世都无法找寻了。 “净榆,你先别慌!光靠咱们三个不行,我现在马上回去召集人手过来帮忙!”欧阳璧忽然又想到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说不定小榆钱儿找不到我们,自己回客栈了,要不你们先回去看看,我一会儿带人到客栈与你会合,再商议该怎麽分头行事。” “好!”庄净榆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听他这麽说,心中徒然生出万分之一的希望,拉著急得不停掉泪的江陵就往回跑。 匆匆忙忙冲进锦云楼,青苔已经回来了。寿春公主见他们迟迟不归,心中不安,正在玉茹云贵的陪伴下,坐在厅中等候。 “出什麽事了?”一见庄净榆惨白的脸色,江陵又满脸泪痕,寿春公主心中一惊,知道出事了。 “小榆钱儿回来没有?”庄净榆一见这架式,心顿时凉到了底。 寿春公主摇了摇头,她已经明白,孙儿出事了! “我再去找他!”庄净榆转身就往外冲,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众人惊呼一声,江陵勉强将他顶住,青苔赶紧上前帮忙。 “快把他扶过来!”寿春公主起身让出自己所坐的软榻。 她出身皇室,虽是事态紧急,但多年历练出来的从容不迫的气度却半分不减,杀伐决断甚有气势,“江陵你快说,到底出了什麽事?小榆钱儿是不是丢了,怎麽丢的,丢在哪儿?把事情细细说个清楚。” 江陵抽抽噎噎,一五一十把事情始末交待了清楚。 “夫人,这多半恐怕是遇上拐子了!”云贵沈声道,“我马上带人去找!” “不!我亲自去!”寿春公主正在气头上,不觉说了出来,“我倒看看看,谁这麽大胆,敢拐我家孙儿!要是被我逮到,非把他剥皮拆骨不可!” 刚刚带了家丁过来帮忙的欧阳璧听得一愣,来不及细问,目光便被晕在榻上,正在玉茹手中吸著嗅盐的庄净榆所吸引。 “净榆这是怎麽了?”一个男子清洌却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与他不约而同的问了出来。 只见一个身披青色连帽斗篷的男子踏进房来,他轻轻拉开系带,旁边侍从立即恭顺的将斗篷接下,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锦袍。腰中系著玉带,袍子下摆绣著海水江牙,上面是彰显身份的五爪行龙,他头束金冠,相貌儒雅,面上带著那种贵族特有的白皙,周身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即使不说话,男子也带著三分笑意,似是可亲,却让你忍不住想上前一步时,才发觉还离他十万八千里。 只一眼,欧阳璧就猜出来了,此人定是小榆钱儿的生父,眉眼之间实在太像了,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尉迟睿先走到寿春公主面前,撩起长袍跪下,“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快起来!”寿春公主摆摆手道,“现在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小榆钱儿刚刚在集市上走失了,我正要带人出去找寻!” 尉迟睿一听也愣了,好家夥,他这一路紧赶慢赶,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却不料甫一见面就给他这麽大一惊──吓。 “我跟您同去!”庄净榆刚刚睁开眼睛,只来得及听到寿春公主的最後一句话。一抬眼,却瞧见尉迟睿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一刻,他的心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似乎有些厌恶,又隐含著期待,但更多的是却是愧疚和自责。他嗫嚅著,象做错事的孩子,“我……我把小榆钱儿给弄丢了!” 看他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尉迟睿心中涌起浓浓的怜惜之意,质问的话一个字也不愿对他提起,只走到他身边轻轻摩挲著他的头顶,“没关系,孩子丢不了,剩下的都交给我了。嗯?” 他的语气轻柔,但望著庄净榆的眼神,轻抚著他的手势,无一不透露著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欧阳璧很是不爽,他们二人,究竟是什麽关系? 第五八章 寻子行动 “谁把事情说清楚?”当尉迟睿转过身来,开始发号施令时,能令人明显的感觉到,这个貌似孱弱的男子身上那股舍我其谁的强悍气势。 云贵用两句话简明扼要的说了个明白,“侯爷,老夫人正准备带我们去集市上找人,您看怎麽办?” 虽然寿春公主也在,但此时,明显的决策者是他。 尉迟睿稍一沈吟,便做出安排,“母亲,那就劳烦您走一趟了。”他这位母亲可不是绣花枕头,把事情交给她,尉迟睿很放心。 “这说得哪里话来?云贵,带上侍卫跟我走!玉茹,你好好照顾净榆。” 玉茹忽然插言道,“夫人,那您把无病无痛也带去吧?” “哦?父亲那两条猎犬也带来了?”尉迟睿眼睛一亮,“那好极了!江陵,快去取几件小榆钱儿的衣裳来!” 寿春公主略一踌躇,“只它们都年纪大了,也不知还中不中用?” “可以的。只要专门训练过,这些狗一生也不忘记的。就是反应慢点,也比没有强,母亲尽管带去一试。” 江陵飞跑著送出小榆钱儿的衣裳,寿春公主干净利落的带人转身就出了门。 “我也要去!”虽然有些奇怪他们的母子关系,可此刻庄净榆更加关心小榆钱儿的安危。他挣扎著想起来,却觉得腹内有股奇异的坠痛感,说不出来的难受让他紧皱著眉,捂著肚子又软倒在榻上。 “净榆,是……肚子难受吧?”尉迟睿赶紧从袖中取出一个细白瓷瓶,倒出一粒火红的丸药,很自然的坐下,搂著他的腰扶住他,“快吞下!”这是走前特意从罗怀仁那儿要来的保胎丸,就是防著有个万一。 “你……你又想给我吃什麽?”庄净榆真是信不过他,不肯张口。 “这都什麽节骨眼了!我还能对你做什麽?” 尉迟睿急得嚷嚷起来,现在人多,又不好说明白,这模棱两可的话听得庄净榆微微赧颜,又勾起那些淫靡的记忆。 “现在不是跟我置气的时候,听话,快把药吃了,总之对你有好处,回头再跟你细说。”尉迟睿见他仍是将信将疑,使出了杀手!,“你还想不想去找小榆钱儿了?” 庄净榆一听这话,乖乖张嘴把药吃了。 尉迟睿轻抚著他的背,心里虽然十万火急,还得轻言细语的解释著,“现在,我去官府,调集人手来帮忙。方才我进城时,城门已经封锁,料想那拐子还不能把人带出去。得利用今晚这段时间,赶紧布置下去,争取天亮前把孩子找回来。” “那我跟你去!”庄净榆目光殷殷的望著他。服过药後,很快便觉得肚子里有股暖意,柔和的散发开来,让那不适减轻了不少。 “你就呆在这儿,安心的等。”尉迟睿的目光温柔的停留在他的小腹上。现在可不能让他出去冒险,万一再动了胎气,那可不是玩的。 “不!”庄净榆怎麽能安心的坐在这里等下去?再加上连日来身体的不适,他突然歇斯底里的发起脾气来。 “我一定要去!小榆钱儿见不到我一定会害怕。他在哭,我能感觉得到!他身子才刚好一点,若是被人打骂,甚至……甚至那些人打断他的手脚,割了他的舌头,弄瞎他的眼睛……不让他找到回家的路,那……那……”他被自己脑子里那些血腥而恐怖的画面吓得浑身发抖,这些,都是深藏於内心不敢渲泄出来的。可此刻,在尉迟睿的面前,却一股脑都爆发了出来。 “净榆!你冷静点,不要自己吓自己。”尉迟睿一声低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若你是个拐子,抓了个好端端的小孩,只要这孩子听话,怎麽可能无故把他弄残?弄残了还怎麽卖出好价钱?小榆钱儿不会那麽笨,他会想法子先保住自己等我们去救他的!” “我不要听你的话!上回小榆钱儿被人下毒,你之前是怎麽说来著!结果怎麽样?你不帮我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够了!”尉迟睿声音不大,但隐含雷霆之怒,震得人心中一慌,“小榆钱儿也是我亲生的儿子,我心里的著急不会比你少一分!你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麽可能放心让你出去?你这麽不听话,只能累我分心,拖延寻找儿子的时间!” 见庄净榆不吭声了,他压下火气,又来开导,“再说,在这西泠城中,小榆钱儿他只知道这个客栈,若是他想法逃脱,跑回来了,而客栈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该多著急多害怕?还有,我们大夥儿都出去了,若是哪方传来消息需要支援,这儿却没有一个居中策应指挥的人,那岂不乱了套?净榆,出去找并不难,最难的是坐在家里等的人。你留下来好不好?只有你留下,我才最放心。嗯?” “公子,侯爷说的有理,确实得有个人留在家里。”跟著尉迟睿同来的杨商也出言劝解。 庄净榆咬著牙忍了又忍,艰难的点了点头。 尉迟睿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再回来时,一定会带著儿子回来见你,相信我!玉茹姑姑,净榆就拜托你了。杨商,你带几个人在客栈附近各个路口守著。江陵留下,青苔和剩下的人都跟我走!” “还有这位……”尉迟睿可没把做了半天壁上观的欧阳璧给落下。 青苔附在他耳边简单做了个介绍,尉迟睿淡然一笑,拱手施礼,“欧阳公子,我初来乍到,对这西泠城有许多事还不大清楚,家里就遭逢此难,难得欧阳公子急公好义,侠肝义胆。能否请欧阳公子随我同去,指点一二?” “净榆的事就是我的事,在下自当绵尽薄力。”欧阳璧一句话故意说得暧昧十足,心下却在腹诽,你连官府都可以调动,还说什麽对西泠城不熟?怕是不愿我留下来吧?但此时,找回小榆钱儿才是当务之急,他再不甘心,也得被人利用一回了。 “欧阳兄,那就拜托你了!”庄净榆很是感激,之前的那些芥蒂暂时放下了。 “净榆,你跟我还客气什麽?”欧阳璧心花怒放,握著他的手作保证,“这西泠城就算要翻个底朝天,我也帮你把孩子找回来!” 尉迟睿盯著欧阳璧那手,看得眼都绿了,提高了声调,“欧阳公子,那便请吧!” 两人眼神相接之间,电光火石,不知交战了多少回合,谁也不肯示弱的出去了。 庄净榆可没空搭理他们,只满心凄惶:我的小榆钱儿?你到底在哪里? 可怜的小榆钱儿此刻正被扒得光溜溜的,赤著小脚丫站在强盗窝里,在昏黄暗淡的灯光下,接受一众坏叔叔的检阅。 第五九章 老鼠窝里 这里是西泠城中最阴暗最逼仄的巷子,原本的青砖地面上不知积著多少年残留下来的泥泞和污垢,坑坑洼洼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两边的房子经过多年的七拼八凑,乱搭乱建,让整条巷子更加显得杂乱无章。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还是有个统一的特点,那就是门面都设得异常窄小,只容一人出入。但再深入进去,才会发现,里面四通八达,象个迷宫。从这扇门进去,说不准会从哪个门里出来。 就象──老鼠窝。这个异常贴切的形容已经取代了这儿原本的地名,在西泠城中深入人心。正经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来这里的,当然也不会是正经人,也包括,非自愿过来的正经人。 譬如,眼前这个被人绑架的小可怜。 “瞧这小子一身的绫罗绸缎,怎麽穷成这样?屁都没有!小子,你爹妈没给你个金锁片之类的东西麽?”一个强盗不满的晃荡著手里的小荷包,那串红珊瑚念珠在他们眼里,只是雕著小人的破石头,远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可爱。他叫赵大,一身的犍子肉黑亮壮实,心狠手辣,是这夥强盗的头儿。 “没有。我们今天是要去做客,这快过节了,奶奶说不能太寒酸,才给做了身新衣裳。”小榆钱儿娇嫩的声音带著些哭後的沙哑,听著似乎很可靠,“叔叔,那个红珠珠是我爹娘给我从庙里求来的,一个头光光的老爷爷送的,还给我好不好?我会听话!”小家夥儿瘪著嘴,红肿得象小核桃一样的眼睛,半真半假的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样儿,瞧著老实极了。 “老和尚那儿能有什麽好东西,给他吧!他这身衣裳挺新的,很可以换几个小钱。”抓小榆钱儿来的强盗姓阮,排行第三,他见这小家夥儿没有“出卖”自己,很是高兴,帮他说了句好话。 赵大随手就将小荷包扔给了小榆钱儿,又扔了件破破烂烂,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衣服来,“自己套上。” 小榆钱儿捏著鼻子把这臭衣服乖乖套上了,衣服太长,都拖到了地下,可总比赤身露体强。 “明儿夜里把他送到何大姑那儿去,至少有五两银子进账!又够大家乐呵乐呵的了!”赵大说得似乎很是鼓舞人心,却没达到效果。 “这孩子虽然瘦了些,但长得不错,要是直接卖去大户人家或是南风馆,怎麽著也得卖出十两银子,何必又给何大姑盘剥一遭?” “话可不能这麽说,咱们自己卖虽然钱高些,但得慢慢寻买主,这期间还得费米费粮的养活他,万一被人撞见,那就什麽都没有了。卖给何大姑那儿,钱虽然少点,却是现银,又不用担惊受怕的,有什麽不好?”赵大还在为何大姑说著好话。 “怕是你又想去钻人家被窝了吧?”阮三有些不满的讥讽著,人是他抓的,却要被别人分钱,他心里当然不痛快。 几个强盗哈哈大笑,赵大面上下不来,干脆一瞪眼道,“是又怎样?老子不钻她被窝,难道钻你被窝?”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阮三气得脸涨得跟猪肝似的。 “算了算了,都是好兄弟,走,咱们到外间接著喝!”有人打著圆场,把二人分别拉开了。 “那这小家夥儿要绑起来麽?” “就这小屁孩能干什麽?咱们就在外面。放心吧,跑不了!” 强盗们都出去了,小榆钱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这没鞋穿可真难受,他找了半天,倒是在炕沿发现一双旧鞋,落满了灰尘,破得只剩个底了,根本没法穿。小榆钱儿瞅瞅身上过长的衣裳,随手从一个勾破的下摆那儿一撕,布料早已糟朽,轻易的就给他撕开了,分作两半,把自己的小脚丫裹上,这才好受点。 这些大坏蛋,连他的袜子都给扒了干净,实在是太坏了!小家夥儿自己找了一个破脚踏坐下,开始想心事。 两只鞋子被他在路上偷偷的先後踢掉了,也不知能不能被叔叔找到。这夥强盗明晚就要把自己送走了,万一叔叔还没能找来,那可要怎麽办?小家夥儿很是郁闷的托著小脸,皱著小眉头在想办法。 那边厢,西泠城的衙门里,灯火通明,尉迟睿也已安排得宜。欧阳璧在一旁冷眼瞧著,很是佩服这个男人的心计。 因是边关重镇,本地府尹郑重光是宣帝心腹,和尉迟睿甚是熟识,建议道,“侯爷,这搜查当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侯爷何不化名悬赏?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说不定那贼人就把小公子送回来了。” 尉迟睿摇了摇头,“这样不妥,一来会引人冒认,浪费时间。二来,若是宵小之徒,怕惹祸上身,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还是暗中行事的好。你只需说城中混进了奸细,那奸细还带著一个三岁的孩童伪装成走亲戚便完了。天亮之後,进出城门之人一定要详加盘查,如携带了箱笼马车大件包袱的,要全部打开细细查看,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郑重光点头称是,赶紧安排了下去。 “欧阳公子,此处还要请你多多襄助。”尉迟睿毫不客气的物尽其用,“贵府在西泠城多年经营,想必对市井之中江湖人物多有耳闻,麻烦你帮著打听一二,如有能提供消息者,自当重重酬谢!” “孩子丢失是大事,这个忙就是不看净榆份上,我也一定会帮,酬谢却不必了。”欧阳璧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也自去找他的门路了。 尉迟睿望著他的背影,脸色顿时暗沈下来,“青苔,说!他和净榆究竟是怎麽认识的?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青苔可算明白侯爷方才为什麽要把自己带来了,当下就把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清楚。 尉迟睿冷笑著自语,“想动我的人?下辈子你都别想!” 每每此时,总让青苔困惑无比,侯爷到底是在不在意公子呢? 若说在意,为什麽还会放逐公子离开自己身边? 若说不在意,为什麽在放开公子之後,还要煞费苦心的派人暗中盯著他? 要说侯爷也不是个提不起,放不下的人,如此矛盾的行事只有在对庄净榆身上才出现过,真是让人费解。 三更时分,终於传来一个好消息。无病无痛引领著众人,当真还找到了小榆钱儿遗落的一只鞋子。那是寿春公主精心挑选的,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幸好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这鞋子没被踢远,仍在小榆钱儿当初遗落鞋子的那条小巷里。 众人闻讯精神为之一振,衙门里的捕快根据这线路行走方向判断,人极有可能是隐藏在西泠城最乱的老鼠窝里。 尉迟睿带著大队兵马赶来,将整片地区包围得水泄不通。与此同时,欧阳璧收到线报,带著人赶到了这里,指认了门牌号码。 寿春公主亲自牵著狗进了这条臭名昭著的小巷,果然,很快两只狗就在被指认的人家门前发现了小榆钱儿的第二只鞋。 尉迟睿再不迟疑,迅速让人包围了这户人家,冲了进去。 里面抓到了赵大为首的强盗一窝,但是小榆钱儿却不见踪影!拷问之後,很快就发现,同时不见的,还有强盗阮三。 “一定是那厮想吃独食,带著孩子跑了!”赵大如是招认。 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但问题是,阮三究竟带著小榆钱儿又跑到哪儿去了呢? 第六十章 虎口脱险 心里虽然著急,但尉迟睿并没有草率的从老鼠窝离去,他仔细的打量著这间刚刚还囚禁著小榆钱儿的屋子。 据那赵大交待,他们并没有虐打和捆绑孩子,儿子既然是自由的,不可能想不到要留下一点提示。 很快,他就惊喜的在地下发现画著一个头上竖著根棍子的小人,旁边还一个大些的人,脸上画了三根棍子,那应该是代表胡子,就是那阮三,地下还放著一小块糟烂的碎布条。 尉迟睿当即笃定的笑了,“小榆钱儿丢不了!” 唤来无病无痛,让众人把明火执仗的把路照亮,循著这布条一路找去。 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忽然衙门里的人骑著快马来报,“侯爷!小公子找到了!人现在就在衙门里!” 众人闻讯大喜,尉迟睿让青苔先赶回去报讯,免得净榆著急,自己和母亲一行人快马加鞭接人去也。 小榆钱儿是怎麽脱险的呢? 这大半还真得归功於尉迟睿平日的“阴谋”教育。 小家夥儿本来正坐在里屋想办法,忽见帘子一掀,是赵三独自拿著酒菜进来了。他刚被赵大抢白了一顿,虽面上应付了过去,但到底心中极是不平,在外面吃得也不痛快,索性自己进来喝闷酒。 小榆钱儿眼珠一转,觉得是个机会。他想了想,磨磨蹭蹭的走到桌边,伸出小舌头很夸张的舔著嘴唇,大眼睛盯著桌上的菜,装作很馋的样子。 果然,阮三跟他搭话了,“想吃?” 小榆钱儿连连点头,咽了一大口唾沫。 阮三斜睨了他一眼,把那盘菜把桌边一推,小榆钱儿知道他是允了,走到桌边,没有抓盘子里的肉,只很小心的抓了两粒油炸花生米在手里,剥了皮吃了,抬头望著他璨然一笑,谄媚的道,“叔叔真好!” 我好?阮三倒觉得好笑起来,小家夥还真好哄,不过一口吃的就收买了,对他的防范之意降得更低,索性做个好人,“你要饿了就多吃点吧!” “嗯!”小榆钱儿索性也坐到桌边,不客气的抓著东西吃。 恶!真难吃!不过小榆钱儿还是装作一副很好吃的样子,小嘴巴嚼得山响,似乎吃得很开心。 “叔叔,你比外面那个黑叔叔好。”小榆钱儿故意把话题引到赵大身上。 阮三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火了,“有得吃你就吃!别那麽多废话!” 小榆钱儿吓得一哆嗦,手上的肉也掉了下来,顺势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傻不愣登的站在了地上。 瞧他这小可怜的样儿,阮三有火也发不出来了,“你小孩子家不懂大人的事,少多嘴,知道吗?” 小榆钱儿拼命点头,忽然走近了两步,很小声的道,“叔叔,你带我走好不好?” 阮三闻言脸色一变,“你想干什麽?” 小榆钱儿瘪著小嘴,“那个黑叔叔好凶,他要把我送去的地方肯定也很坏。叔叔,我听你的话,你帮我找户好人家吧。” 这话当真是说到阮三心里去了,这孩子是他抓的,他本来就不想和大家分钱,何况还要被赵大的老相好再分一半去,想著心里就窝火。本来就动了这个念头,此时被小家夥一说,更是心痒难奈。 小榆钱儿见他沈默不语,继续再接再厉,“叔叔,我吃得不多,很好养活的。我也很听话,你人这麽好,把我送户好人家,不要打骂我,管我吃饭就好了。” 见他如此积极,阮三倒警惕起来,“难道你不想回家麽?” 没想到他突然生疑,小榆钱儿心里有些慌张,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他勉强镇定了下来,撅起小嘴道,“我才不想回家呢!家里爹爹天天逼著我做功课,做不好就要打板子,我娘也老是训我,他们两个还老是吵架,一吵起来就不理我了,我才不要回去!” 阮三真的心动了,若是自己把这孩子带出去卖掉,那得的钱可全是自己的!再加上从他身上搜刮来的金饰,一年半载的生计就都有著落了。况且自己和赵大闹僵了,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不如早作打算。 他主意已定,问道,“若我给你找户好人家,你真的一路都不哭闹?” “我绝不哭闹!”小榆钱儿举著小手作出保证。 就是哭闹又怕他怎地?阮三主意拿定,再不迟疑。他转身把自己的几件衣物和藏的银钱收拾了出来,结了一个小小的包袱。瞧瞧屋外的人喝得正酣,却还没有醉意,便取了一支他们做贼时的迷香点了,把香头对著外面一熏。 不一时,就见赵大一干人全都被迷晕了,这才背著小榆钱儿出了门。 小榆钱儿趁机也利用这段时间,在地下画了小人,又把自己身上的烂衣裳抠出许多的小布条,掖在了怀里,一路走啊一路洒。 漫漫长夜即将过去,天空也开始透出黎明前的曙光。 可路上依然没有行人,小榆钱儿心里那个著急啊!伏在阮三的背上不住的左顾右盼。 没多久,他就瞧见一处地方,雕梁画栋,与其他民宅不同,里面还隐隐透出灯光,小家夥一眼就认出那是府衙所在地,正想著近前看个究竟,却见阮三想掉头走小黑巷子。 这可不行!小榆钱儿故意装出关心他的样子,“叔叔,这边路好走,那边黑。” “别多嘴!”阮三皱著眉想快点离开。 偏偏小榆钱儿又道,“叔叔,我看到那里有个人在瞧著我们。”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要是这麽走,别人肯定会怀疑的,不如直接走过去。” 阮三还真被唬住了,“你看清楚了没?”由於做贼的天性,他竟没有勇气抬头过去求证一眼。 “看清楚了!他还在看著我们呢!”小榆钱儿睁著大眼睛说著小谎话。 阮三踌躇了一会儿,硬著头皮朝前走去。 小榆钱儿把小拳头攥得死紧,小心肝怦怦跳得飞快。 一步,两步,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府衙大门开著,里面灯火通明,有许多人都在忙碌。虽然不知就是为了寻找自己,他还是扯著嗓子大声叫嚷了出来。 “救命哪!快来人啊!救命哪!有人抢小孩啊!”我是保证了不哭闹,可没保证不叫嚷! 尖锐的童音划破了西泠城的寂静,在这黎明前的夜里显得格外令人心惊。府衙里的人立即冲了出来,阮三见势不妙,扔下小榆钱儿就跑了。 在终於见到穿制服的官差,小榆钱儿知道,自己安全了! 真不容易啊,这一夜过得!小家夥是感慨万千。 第六一章 失而复得 湛蓝的天际开始泛起明净的鱼肚白,鸟雀在枝头上欢快的跳跃娇啼,太阳似是知道人们渴望光明的期待,笑盈盈的露出脸来,洒落金光满地。 中秋佳节,注定是一个好天气。 庄净榆在大厅里不知来来去去踱了多少个来回,要不是玉茹死命拦著他,他早就冲到大街上去接人了。 “不知说已经找到了吗?怎麽还没回来?怎麽还不回来!”他嘴里念叨著,眼睛却一直盯著大门外,简直是望眼欲穿,望穿秋水。 “您别著急!”知道孩子没事,玉菇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这路上总得要时间走的不是?再说,大家夥儿都忙了一夜了,人困马乏的,您看,这除了吃的喝的,咱们还得准备些什麽?”她试图用别的事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是哦!”庄净榆如梦初醒般一迭声的应著,“快去准备热水!小榆钱儿回来要好好的洗个澡,多放点香草,给他去去晦气!” 这些事情,杨商在收到消息後,已经带著人回来准备了,但玉茹仍是抿著嘴笑著应了,特意又交待了下去。 “回来了!小榆钱儿回来了!”随著江陵清亮高亢的一声欢呼,就见尉迟睿抱著小榆钱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不知何时,泪水已湿润了双眼,只有在真真切切看到这个小家夥,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小身子的温度时,庄净榆才觉得自己终於呼吸到了清晨里带著露水和草木香的清新空气,一颗心才重又开始跳动。 小榆钱儿一扑到他怀里,就咧开小嘴哇哇大哭,似是要把这一夜所受的委屈与惊吓全部哭个殆尽。 你紧紧的抱著我,我紧紧的搂著你,非得用如此的亲密才能表示对那份失而复得的珍惜。 尉迟睿张开双臂把他俩一齐拥到怀里,轻轻拍著两人的背,无言的安抚著。那一瞬间,分明能清晰的感觉到三人的血脉在以同样的韵律奔腾相连。 骨肉至亲,原来就是这样麽?闭上了眼,更能仔细体会这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没有人出言打破这一温馨,欧阳璧在门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了。此时,庄净榆从眼里到心里都只有小榆钱儿,连近在咫尺的尉迟睿都不能让他分出半点心神去顾及。 待心头那汹涌的情绪过去,再睁开眼,庄净榆满心感动得都不知该说什麽,只是一下下的亲吻著小榆钱儿的额头发际眉间。 寿春公主红著眼睛,拿著丝帕按著眼角道,“好了好了,都没事了!瞧这孩子脏的,还不快带进去洗洗?玉茹,把给小榆钱儿准备的新衣裳都送去,今儿可是过节呢!都穿得喜庆点,把这大厅也给布置起来!” 她这麽一吆喝,所有人重又展开了笑颜。行了!没事了!雨过天晴!咱们要准备过节了! 浸泡在温暖的带著香氛的热水里,整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庄净榆也才有心情问小家夥儿被拐子抓了以後的情形。 小榆钱儿之前已经跟爹爹讲过一遍,现在缓过劲来,更是讲得绘声绘色,听得庄净榆是一惊一乍,心惊胆寒。 不过有一个问题,他心里一直存著疑惑,庄净榆一面给他穿著小衣裳,一面问道,“你之前不是躲在那桥墩後头的吗?怎麽会一下子被人抓了去?连叫都不叫一声的?” 叔叔怎麽这麽精明?小榆钱儿被抓了个现形,躲闪了半天才低著湿漉漉的小脑袋嗫嚅著,“我……我……我开始没丢,跟在你们後面,是……是想……想吓你来著……” 小家夥儿说得极轻,但庄净榆习武之人,耳力惊人,听得是一清二楚。 “你说什麽?”庄净榆的声音立即变了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火气腾腾的开始往上窜。 尉迟睿刚在隔壁洗去一身风尘,正琢磨著怎麽跟庄净榆解释母亲的到来和他的那个“脾胃不和的毛病”,忽听得小榆钱儿“嗷”的一声又哭开了,其间还夹杂著庄净榆的喝骂声。 他赶紧出来,却见母亲也被惊动了,瞧著那屋问,“这是怎麽了?”。 “我进去瞧瞧!”尉迟睿推门进去,寿春公主不放心,站在门口听墙脚。 屋子里,小榆钱儿的衣裳都穿好了,站在屋子中间抽抽答答的哭得伤心。庄净榆却仅著中衣,在那儿气得青筋爆起。 “这又是怎麽了?”尉迟睿问得毫无创意,走过去抄起一件外衣想给庄净榆披上,“小心著凉。” 庄净榆本想避开,却见门已开了,自己拉过衫子套上。 尉迟睿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问,“小榆钱儿,跟爹爹说说,你做什麽惹叔叔生气了?” 见叔叔气得不轻,小榆钱儿很老实的又把错误承认了一遍,可怜巴巴的吸著小鼻涕讨饶,“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丢……” “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丢了,大家有多担心?多少人一夜没睡,魂都被你吓掉了一半。你要是回不来,或是出了什麽事,你让我……你……”庄净榆想著自己此前的担心,当真是又生气又伤心,“你……你这坏孩子!真是白疼你了!” 尉迟睿心中嗔道,这臭小子,确实该骂,打一顿都不过!害你老子一来就替你收拾烂摊子,白担了一夜的心!但此时,明显不能再火上浇油,瓦上添霜了。 “好啦好啦!净榆你就别生气了。”他企图和稀泥,“小榆钱儿也受到教训了,他能逃出来也挺不容易的,这也算是知错能改……” “都是你!”庄净榆把矛头又对准了他,“你以为他这麽做很聪明麽?你有没有想过,他这回只是运气好,若是那歹人心存恶念,只想谋财害命,你想想现在会出现怎样的情形?耍小聪明吃大亏,你到时後悔都来不及!” “那个……”尉迟睿还想辩驳,却被人打断了。 “净榆说得有理!错了就是错了,这种小聪明绝对不可姑息!”寿春公主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她儿子没教好,这几年失败的经验总结了一箩筐,此时用在教孙子身上,就刚刚好。 “小榆钱儿,你知不知道你丢了,我们都有多著急。尤其是叔叔,你知道叔叔是你什麽人吧?”小榆钱儿点了点头。 “那你该知道,你可是他的心头肉,他疼你还来不及,你却因为一点不如意就使小性子,差点酿成大祸。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叔叔怎麽办?快去向叔叔认错,跪下,告诉他,你知道错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知道该怎麽叫他吗?”寿春公主特意提了这麽一句。 小榆钱儿抬头望了他爹一眼,寿春公主道,“有些事情已经拖不得了,该说的应该要说了。” 尉迟睿眼神有些为难,但终於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庄净榆只觉老夫人的话有些听不懂,还有他们一家子的关系,一直也顾得上问。此时看来,似和自己也有些关系。 小榆钱儿的脸上还挂著泪花,他瘪著小嘴走到庄净榆面前跪下,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衣摆,稚嫩的童音怯怯的,却是无比清晰的在说,“爹亲,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小榆钱儿下回再也不敢了!” 他叫我什麽?庄净榆愣在了那里。 第六二章 你是爹亲 爹亲? 这是啥意思?庄净榆半天回不过神来,直觉的扭头盯著尉迟睿。 尉迟睿觉得压力很有些大。偷偷瞟一眼,幸好净榆没有佩剑,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缓缓的吐出真相,“小榆钱儿,他没有乱叫,他是──我们的孩子。” 开什麽玩笑?!庄净榆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他是你儿子,怎麽又会是我儿子?” “净榆,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这是真的!小榆钱儿,他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怎麽可能?尉迟睿你是不是疯了?” “睿儿说的是真的。”寿春公主帮儿子补上一句,“净榆,我知道你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你发誓,这件事千真万确是真的。你不要激动,好好的听睿儿解释,好麽?”她停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你可以先原谅小榆钱儿,让他起来麽?” 庄净榆这才如梦方醒般一把将小榆钱儿拉了起来,小家夥儿拉著他的衣摆又叫了一次,“爹亲,你不生我的气了麽?” 这惊吓来得太突然,庄净榆不知该怎麽回应。寿春公主将小榆钱儿牵了过来,“乖孙,跟奶奶出去一会儿,让爹爹和爹亲说几句话。” 小榆钱儿很不放心的用大大的眼睛直视著庄净榆,含泪带怯的问,“爹亲,你答应过以後再也不会抛下我一人走掉的!我有字据!” 瞧这孩子,还真是没有安全感,真是造孽哟!寿春公主横嗔了儿子一眼,当即看得尉迟睿条件反射性的一个哆嗦。她心疼的拍著孙子的小手,“不会的,奶奶代爹亲答应你,他一定不会走的。他只是现在有点乱,让他静一会儿好麽?” 小榆钱儿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奶奶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男人吗?”庄净榆被这一家子的奇异言行彻底搞懵了。 尉迟睿定了定心神,字斟句酌的道,“净榆,你听我说。小榆钱儿真的是你,为我生的孩子。你看他的长相,除了象我的地方,就是象你,这个是无法假冒的。” “那人有相似的多了去了!” “可他对你,你对他的感情呢?总是与众不同的吧!” 这……岂止是与众不同,简直是独一无二!庄净榆被问得怔在那里,他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这样深刻的感情,他说不出来,尉迟睿帮他说了出来。 “从他生出来,还是一个只有这麽大,象小猫一样的小小婴孩被抱到我的眼前,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特别牵动著我的心。若是看到他笑,就觉得全天下的光都在他眼里,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送到他的面前。若是看到他哭,看到他生病了,受伤了,就会觉得那是在拿刀子剜你的心,疼得简直无法言喻。一刻不在眼前都觉得慌张,总是在想,他在做什麽?吃饭了没,睡觉了没?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尉迟睿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他一岁以前,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晚总要起来看他三五次,怕下人不经心,让他踢了被子著了凉,更怕被子堵著他的口鼻,把他给闷死。”想起那份初为人父时担心与焦灼的心情,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他的声音温柔而充满磁性,听得庄净榆不自觉的就在脑海里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一个小小的婴孩,裹著被子安睡著,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踢踢腿。 “那他……有没有伤著自己?”他情不自禁的就问了出来,忽又觉得失言,若是真有什麽,小榆钱儿今天又怎能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尉迟睿暖暖的一笑,“当然有,小病小灾是跑不掉的,何况他先天底子就弱一些。不过幸好,都过去了。” 他说得云淡风清,但庄净榆可以体会到期间所经历的一次又一次的担心。就象这次,不过是走丢了一夜,就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可他怎麽能是我生的?他的母亲不是嘉静郡主麽?”绕了一圈,庄净榆并没有忘记这个最初的话题。 尉迟睿难得有些心虚的赧颜,“嘉静郡主其实是……是我为你准备的名份。” 什麽?庄净榆瞪大了眼睛,俊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这个表情,当真好可爱哦!尉迟睿走近了一步想伸手抱住他,庄净榆立即冷著脸退开了。 “这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我们的婚书还有你的诰封金印。那上面盖著先皇的御印,就是当今天子也改不了了。” 尉迟睿无比感激自己当年所做的这一英明决定,不仅为小榆钱儿的身世埋下了永久的保障,现在更可以拿来讨好净榆。 但庄净榆现在是这麽容易上当的麽?他略一思忖就想了个明白,“你是娶了嘉静郡主的名分,却又换上了我的名字,日後无论哪一方追究,你都可以推个干净!还不会影响到你和小榆钱儿的名声,哼,这还真是一箭双雕,好高明的计策!” 呃,尉迟睿大窘。净榆这几年真的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的小白兔了,他索性爽快的承认,“是!我当时确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净榆,那时,我们俩真的是两情相悦的!” “说重点!小榆钱儿是怎麽回事?”庄净榆没给他抒情的机会,直指重心。 尉迟睿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我家祖上因救人性命,曾得到一种特殊药材,可以用来配制出一种叫做难情丹的药。那药不仅可以起死回生,平添功力,还可以令,男人产子!” 庄净榆的眼光蓦地凌厉起来,尉迟睿被盯得心头发毛,连忙後退一步,“那时我们感情很深,你是自愿为我生小榆钱儿的!你若不信,我有证据!” 我还当真要看你拿得出什麽证据!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庄净榆眼眸一眯,威胁意味十足的眼睛还真让尉迟睿有些胆战心惊。 第六三章 你又有了 画轴在桌上徐徐展开,庄净榆只瞧了一眼,便面红耳赤的骂道,“下流!” 画是尉迟睿亲笔所绘,月宫里的桂花树下,美貌少年衣衫半褪,正依偎在男子怀里承欢。裸露的肌肤并不多,但那交缠於眉眼间的魅惑与爱昵之意跃然纸上,栩栩如生的眉目分明正是他们二人。 尉迟睿微微赧颜,忙从袖中抽出丝帕掩住画面,指著空白处的提字道,“你看这里!” 当前一行小字是他自提:“丁亥年十一月廿二,新婚满月,携爱侣净榆所作。唯愿百年好合。” 下一句笔迹是庄净榆的,“永结同心。” “执子之手。” “与子携老。” “海枯石烂。” “不离不弃。” …… 两种笔迹交替著,山盟海誓一路缠绵到了卷终。在他提了“琴瑟合鸣”之後,庄净榆用一句“早生贵子”收了尾。然後是两方印章,刻著两人的名字,端端正正的盖在後面。 墨色仍新,笔迹宛然。庄净榆怔怔的瞧著年少时的过往有些出神,半晌才移开了视线。心内却如翻江倒海一般,纵然那时是受人引诱,但再荒唐也是自己曾经的过往。便如同小榆钱儿,那麽熟悉的眉目,如此亲切的感觉,又怎能自欺欺人的轻易抹煞? 尉迟睿暗道好险,快手快脚的把画收了起来,“净榆,还有一事,必须告诉你。”他异常艰涩的开口了,“你现在……其实……已经……” “又怎麽了?”庄净榆问得有气无力,心里还在努力消化小榆钱儿是他亲生的事实,却不料又迎来更大的刺激。 “你……你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庄净榆倒吸一口气凉气,就见尉迟睿道,“这是真的,就是……就在你初入府的那一晚……” “你……你……”庄净榆哆嗦著手指著他,一时之间惊愕、震憾、难堪、愤怒,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竟是什麽也说不出来。 尉迟睿低著头,如做错事的小孩,根本不敢看他的目光,正准备承受他的雷霆之怒。却不料,居然有人来搭救他了。 唉,没法子,谁叫人家有个一心要改过自新,促进儿子家庭和谐的好老妈呢? “侯爷、公子!早膳都准备好了,先出来吃点东西吧!”玉茹被派来听了半天了,现在才出言提醒。 不吃!庄净榆话还没出口,只听玉茹又补了一句,“夫人和孙少爷都等著呢!” 隐含的意思很明显,你要不吃,一老一小也没得吃,你好意思不来麽? “净榆,你把衣裳穿好,还是出去先吃点东西吧,我到外面等你。”尉迟睿趁机溜之大吉。 以前不知情时生过孩子是一回事,可切切实实再发生在身上又是另一回事。庄净榆低头瞪著自己的肚子,这里头怎麽可能有个孩子?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先吃饭要紧!没法子,折腾了一夜,肚子确实饿了。 “爹亲!”小榆钱儿一看到他,就跳下凳子扑到饭厅门口,紧紧拉著他的手,一双大眼睛忐忑不安的瞧著他,生怕他又跑掉了。 庄净榆瞧著心酸,俯身将他抱了起来,终於应了一声,“乖!” 爹亲承认我了!小榆钱儿欢喜得心花怒放,高高嘟起花瓣般的小嘴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半湿的小脑袋在他颈窝里拱著,娇嗲的呼唤,“爹亲──”一声声的往他心里钻。 “好了好了,快坐下吃饭吧!”寿春公主含笑道,“吃完了都好好歇一歇,晚上咱们一家就在这西泠城里赏赏月!” 吃饭时,庄净榆本来打定了主意不要再吃那些专门为他准备的饭菜,但是筷子却不由自主的总往那几个盘子里落。吃了饭,他本来又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想想这些事,最好再找几个大夫来确认一下,却在哄著小榆钱儿睡觉时,一同沈沈睡了过去。 等睁开眼,就瞧见自己对面又加了张软榻,尉迟睿正倚在上面批公文。 “你怎麽来了?” “母亲说你现在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你若是不愿见我,你看是换谁过来?” 我谁都不想要!庄净榆郁闷的想著,他可不愿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 “爹亲!”听到他出声,小榆钱儿立马扔下笔,从描红功课里逃奔而来,爬上床一脸兴奋的道,“奶奶说你肚子里有小弟弟了,我能摸摸看麽?” 他怎麽也知道了?把庄净榆被问得僵在了那里,尴尬万分。 尉迟睿起初还担心儿子不高兴,没想到他这麽快就接受了有个弟弟的现实。觑著净榆的神色,他小心的答话,“弟弟现在太小,看不出来,等过几个月,他长大些,才看得出来。” “奶奶说,弟弟要到明年端午才能生出来。爹亲,你可不可以和弟弟说,让他快点出来?” “这可不行!”尉迟睿当机立断的拒绝,“弟弟提前出来会有危险,乖,别著急,等他生出来,就可以天天和你一起玩啦!” 小榆钱儿很是遗憾的撇撇嘴,“弟弟真懒,长得真慢!” 尉迟睿实在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傻小子!你当年还不是长足十个月才出来的?本来……” 想起往事,他忽地噤声,望著庄净榆收敛了笑意。 怀小榆钱儿时,自从他那次动过胎气,一直保胎保得很辛苦,每天喝药跟喝水似的。尉迟睿虽然没有陪在身边,但他吃的每一碗药,他都记得很清楚。若没有他当初的坚持,现在哪里有小榆钱儿带给他这麽多的欢乐? 尉迟睿忽然觉得有些内疚,自己好象真的很对不起他。 第六四章 糖炒栗子 月到中秋分外明。 墨黑的天空中,皎皎一轮白玉盘,柔柔清辉光华万丈,给世间镀上了一层银光。 晚宴散去,在院中摆上瓜果点心,云贵还别出心裁的让人买了许多枝桂花回来,插在瓶中设於四周,在一片清香淡雅里,让人的心情不觉就愉悦了几分。 欧阳璧今日自在家中团圆,打发人送来不少瓜果礼品。一贺佳节,再贺小榆钱儿平安归来。意是好意,礼是好礼,却收得尉迟睿心里头疙疙瘩瘩的,忙忙备了厚礼回赠,就是不想欠他这人情。 寿春公主好几年没与家人团聚了,今日却儿孙绕膝,在他乡异地共赏明月,很是感慨,“昔日,老侯爷尚健在时,中秋最喜持螯赏桂。可这麽些年细数下来,他竟没在家里好好过过几次中秋。” 见母亲颇为感伤,尉迟睿劝解道,“父亲也是为国效力,今日咱们能到他老人家戍边守防的西泠城来团圆,也是一桩乐事。” “说的也是。”寿春公主淡然一笑,转而瞧著江陵,低低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幽怨,“只怕他还更愿意在这里团圆!咱们今儿也看看这边关的月亮,是否比京城里的要圆一些?” 尉迟睿无法置评,只好转移话题,“母亲此行可有带琴?” “有!想著要去边关祭祀,我就带了那张流水断的伏羲琴来,不过那琴声……恐怕不适合今日弹奏吧?” “无妨。”见净榆总不大理他,尉迟睿还想借曲诉衷肠。 琴是好琴,琴音却苍凉激越,但在弹琴的人手中,抹去了那层凄婉,明净柔和了下来。似在追忆往昔的美好年华,哀而不伤,怨而不嗔。似山间淙淙小溪般温柔倾求,又似林间淡淡清风般细致妥贴。月光如水,益发衬得弹琴的人丰神如玉。 庄净榆听懂了,也看明白了,包括尉迟睿腰间悬著的,从劫匪手中缴回来後,便不肯还给小榆钱儿的双鱼玉佩。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年少时会被这样的蒙蔽,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可惜尉迟睿这回可真是对牛弹琴,时过境迁,再美妙的琴音也不能让庄净榆的心中泛起波澜。 桂花好香……蓦地,空气中又隐约飘来一阵很熟悉的香气。 尉迟睿一面弹著琴,一面留神观察庄净榆的反应。忽见他眼神四下找寻,嘴唇还低低的动了几下,立即停了下来。 “净榆你要什麽?” “爹亲在说糖炒栗子!”小榆钱儿坐在庄净榆怀里,自然听得真切。 真丢脸!庄净榆脸红了,这小家夥怎麽也不知帮他遮掩一下? 寿春公主笑了,“我也闻到香了,快让人去买点回来,正好我也嘴馋呢!” “我也馋!”小榆钱儿赶紧出来呼应献媚。 这麽好的机会,可一定要把握!尉迟睿跳出来献殷勤,“我去!” 侯爷大人亲自出马,跟无病无痛似的,使劲抽著鼻子,循著香气,去找糖炒栗子。 可这香气却是飘忽不定,若隐若现,找了一柱香的工夫,才在一条巷口瞧见了那个摊贩的身影。 尉迟睿心中大喜,亲自走上前去,“麻烦来两包糖炒栗子!” “对不起,这位爷,您来迟了一步,今儿没了,明儿请早!” 不会这麽倒霉吧?尉迟睿掏出一锭雪花银,“这位大哥,实在没有,买一包也行!” 那小贩瞟了一眼他的银子,“不是不卖您,你瞧现在都什麽时候了,我这都要收摊了!家里人还等著我过节呢!” “大哥帮帮忙,您再炒一锅吧!要不,再加一锭?”尉迟睿又掏出一锭银子。 那小贩生气了,“我说这位爷,您有钱可也不带这麽砸人的!我是穷,可也没到为了钱就什麽都不顾的地步。你们有钱人要过节,难道就不许我们穷人过节麽?让开!” 他推著小车就要走,尉迟睿当然拦著不放。 “这位大哥,方才是我多有冒犯,请您不要见怪。我内子闻见这栗子香,指名要吃,您就帮帮忙,再炒一锅吧?” “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吃月饼呢!您就帮帮忙,别难为我了行不行?” 这小贩也是个强驴脾气,说不炒就是不炒!看你拿我怎麽著? 第六五章 我要堕胎 尉迟睿暗悔方才一著急说错了话,只好说了实话,“大哥,我跟您说!其实是……是我……我夫人他……他害口!” 小贩停下了,“怀上了?” “是啊!三个月了,挑食挑得厉害!刚刚闻到你这栗子香,要是今儿吃不上,恐怕连觉都睡不好!” “你早说嘛!”小贩憨憨一笑,把车子停了下来,重又把家夥式搬了下来,“要是别的,我都不能帮你。可这害口却没办法,天大地大,有身子的人最大!得!做个好事,替你再炒一锅吧!” 尉迟睿长作一揖,“多谢多谢!” 小贩捅开炉子,“你也别闲著,就帮我拉风箱吧!” “行!”旁边侍卫要上来帮忙,被尉迟睿的眼神制止了。这回去说起来多光彩,亲自动手做的糖炒栗子,听起来都特别有诚意。 小贩一面麻利的准备著材料,一面跟他唠著嗑。 “你们这是第几胎啊?” “第二胎。” “头胎是丫头还是小子?” “是个小子。” “那你可比我有福气!我老婆刚生了第一胎,是个小丫头。” “闺女好,贴心!” “其实我也这麽想!就我家那口子总念叨,怕我嫌弃,这哪能呢?你说是不?” “当然!小子闺女都一样亲!” “你们家小子几岁了?淘气不?” “明儿就满三岁了,淘得无法无天,昨儿还差点走丢了,给我们吓得半死!” “那是够吓人的!这西泠城来往的人多,每年都有不少丢孩子的,你们可要多加些小心。” “谁说不是呢!” “你们这第二胎想要闺女还是小子?” “这个……随缘吧,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还得大人也没事!你想想,生一回孩子得多不容易。从怀上起开始就遭罪,一直要到十个月才能瓜熟蒂落,这份辛苦就甭提了。等生的时候,那就等於到鬼门关去走一遭,能不能活著回来可都说不好!” 有这麽邪乎?尉迟睿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了。 “你可别不信!”小贩举著锅铲教训他,“只想想,你愿不愿意去遭那份罪就知道了!” 这小贩的话粗但理不粗,如一记重锤敲在尉迟睿心上。 自己愿意为了净榆去生孩子麽?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尉迟睿可以肯定自己也是爱小榆钱儿的,可若是让他自己去生小榆钱儿? 似乎还真有些难度。 可净榆做到了。 那他得有多爱自己,多爱这个孩子,才肯付出这样的辛苦? 可孩子生下来,连一眼都没给他看就抱走了,自己当年那麽对他,会不会太残忍了? 心里一瞬间纷纷扰扰,理不清头绪。 “给!”热乎乎的一大包栗子炒好了,个个皮开肉绽,裂开大嘴笑出金灿灿的果肉。小贩很是满意的往他怀里一塞,“趁热乎,快拿回去吧!回去对你家那口子好点!” 尉迟睿这才反应过来,依旧把那两锭银子递给小贩。 “这可太多了,我不能收!” “这大过节的,耽误了你到这麽晚,就当给嫂夫人赔个罪,给孩子买个小玩意吧!” “这怎麽说的?”小贩很不好意思的接了,反过来道了半天谢才离开。 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很香也很甜,吃得一家老小很是满意。 等夜深了,各自回了房,尉迟睿还在想著小贩的话,辗转不成眠。 对面的大床上,庄净榆轻言细语的教著小榆钱儿最基础的呼吸吐纳之法,练著练著,小家夥儿很快就调匀了呼吸睡著了。给他掖好被角,庄净榆悄然起身,披上外衣,拍了拍尉迟睿的肩膀,示意他出来说话。 明亮的月光照进窗来,洒落一地如雪的霜。在这沈静的深夜,显得有些寂寥。 “净榆,有事麽?” “我最後问你一次,你说我有孩子的事,是真的麽?”庄净榆静静的望著他,目光清冷,便如这月光一般。 在这样的注视下,任你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无所遁形,“是真的。我绝不骗你。” “那好。”庄净榆微微颔首,吐出四个字,“我─要─堕─胎。” 半天尉迟睿才读懂他话里的意思,他的心慌了,“为什麽?” 庄净榆很奇怪的看著他,“什麽为什麽?你说小榆钱儿是我自愿为你生的,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既然生了,我就认了。可这个孩子又不是我自愿怀上的,我为什麽还要为你生?” “可他……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那又如何?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没法子堕胎,那我自己去大夫,大不了回京去找罗怀仁,他总该有法子吧?” “净榆,算我求求你,堕胎很伤身子的。你别任性了,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之後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好不好?” 他上前一步想扶著他,却被庄净榆拂开了,皱眉道,“你这话真奇怪,堕胎伤身子,难道生孩子就不伤身子麽?你既知道会受伤,为什麽还要在我不知情时让我怀上?尉迟睿我告诉你,我现在对你客气,完全是看在小榆钱儿的份上,不想让他太伤心。否则,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我凭什麽要容忍你?” “哼!你之前怎麽对我,我也不想追究了,至於之後,我想你根本没那个资格跟我谈之後!现在话既说到这儿,我就索性一次说个明白!小榆钱儿既然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不理,我也不会教他不认你这个爹。但你我却是桥归桥,路归路!从今往後,咱们一人带他半年。等我的事情解决之後,我就带他回抱云山去,半年之後,你派人来接就是!”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告诉你我的决定。明天,我会陪小榆钱儿好好过完生日,希望你把我的事也解决了。然後你们去边关祭你们的祖,我就在这儿等小榆钱儿回来。之後便是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第六六章 寿春教子 尉迟睿的心彻底乱掉了。 不仅是因为即将要失去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认清了一个现实:净榆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净榆了。别说是替他生孩子,就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我什麽时候变得这麽面目可憎了? 他原本笃定,净榆那麽爱他,无论自己何时需要,他都会以最妥贴的面目出现在自己身边。 习惯了一个人在身边守候,突然转头,发现这人早已走远,那种从云端跌落下来的落差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起码,尉迟睿接受不了。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呆呆的在厅里,足足坐了一夜,也想不出个究竟。 公鸡啼晓。 寿春公主一大早起来念经,就听说了这事,忙过来瞧瞧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一贯稳重深沈的大儿子竟然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憔悴不堪,失魂落魄。 “净榆,净榆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不要我了!” 再坚强的人也总有软弱的时候,尉迟睿断断续续、委委屈屈把事情给母亲讲了个大概。 寿春公主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任谁在他那处境可能都是这反应。睿儿,确实是你辜负了他,莫怪他现在如此对你。” “可我……可是……”尉迟睿无法表达自己此刻五味杂陈的难受心情。 时候到了,寿春公主打算好好给他上一课。 “你得先弄清楚,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我?”尉迟睿被问得愣住了,“我当然想他把孩子生下来。” “我不是问你这个,他在你心里,你到底拿他当什麽人?” 他是我的人。尉迟睿不加思索就得出了答案。至於是什麽人,那有关系麽? “那你觉得他和其他人,比如你那些姬妾,能一样麽?”寿春公主耐心的谆谆善诱。 当然不一样! 净榆是他儿子的爹亲,在他心里,始终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只是因为小榆钱儿?那你会不会让别的男人或女人来给你生孩子?” 绝不!尉迟睿嫌恶的皱起了眉。那些人,怎麽配生他的孩子?就是那个对他痴心一片的雪梦公子也不行。 细思量,好象自己在遇到净榆之後,就再也没有碰过其他美貌男子。就是家里那一堆所谓的名门淑媛也不能激发起他多一些的性致。情欲来时,只是简单的发泄而已。 净榆是那麽完美,那麽诱人,把他的胃口都养刁了。再看那些闲花野草,全都味同嚼蜡,索然无味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净榆回到京城,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麽艰难才克制住了立即想去见他的冲动。那日听说他中了春药,心里竟是分外高兴,迫不及待的就去找他。回府的那晚,自己真是被他说要去找旁人的话气到了,才会那麽粗暴。其实,若是温柔些,净榆也会很快活的。就象从前…… 不能想了!尉迟睿赧然发现,自己在母亲面前想著他,都会有反应。 “你当年既然煞费苦心才得到他,为什麽因为一次误会就轻易放手呢?”寿春公主一步步逼问到了核心,“净榆那时肯定很伤心吧,可他也没有放弃过孩子。你不会不明白,他是在等你去解释吧?” 尉迟睿当然知道他是在等他去解释,可他为什麽就不愿意去呢?这个问题一直深藏在心里,连他自己都不愿多想。 知子莫若母。寿春公主缓缓点出了真相。 “因为那时,你便开始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净榆了。” “只有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了,才不愿意再去骗他。面对他时,过去的谎言和欺骗就好象一根刺,会时时刻刻扎得你不得安宁。你害怕了,你不敢再面对他,所以选择了逃避。净榆抹去的,不仅是让他痛苦的记忆,更是让你无法面对的记忆。” “你放他走了,可你又何尝真能放得下他?要不,这世上比他好的人还多得是,你为什麽都瞧不上?难道你没听说过,只有情人眼里才出西施?” 轰!母亲的话象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尉迟睿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净榆生孩子时,在每晚的昏迷睡梦里,都是尉迟睿亲手给他擦身换的衣服。 离开以後,也是他下令派人密切监视,绝不许任何人再靠近他,否则格杀勿论! 净榆是他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寸肌肤都是属於他的!如此强烈得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只有对他的净榆才会这样。 我爱净榆麽?是的,应该是爱的。要不,为何听到他不再爱我,心里会这麽难受? 寿春公主爱怜的拍拍儿子的肩,“你这孩子,从小就习惯了把事情藏在心里。越是喜欢的,藏得越深。藏来藏去,就藏得连自己都糊涂了。你现在既明白了,知道该怎麽做了麽?” 净榆都不要我了,我还能怎麽做?尉迟睿是当局者迷。 要不怎麽说姜是老的辣?寿春公主给他指点迷津,“你说,净榆现在最在意的人是谁?” “小榆钱儿。” “那你说,若是小榆钱儿向他提出什麽要求,他能拒绝麽?”寿春公主笑得象只得道成仙的老狐狸,“净榆这麽爱小榆钱儿,只要先想法子让他答应把孩子生下来,他能不爱这孩子?刚生下来的孩子可娇弱得很,出不得远门,难道他真能狠下心来扔下孩子一走了之?” 尉迟睿顿时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过来。 “不过,你这些时日可得好好把握。从现在到他生,再加上调养一段时日,最多也就是一年工夫。你要是不能在这一年里挽回他的心,那就真的没机会了。睿儿呀,能做的母亲都会尽量去帮你去做。但你也要知道,净榆将来是要跟你过日子,你的表现才最重要。他又不是那种贪图功名富贵的人,他所求的,不过是一片真心。你若是真的想留住他,就得用十倍百倍的真心去换才是。” “母亲放心!我一定想方设法留住净榆!”尉迟睿又觉得浑身充满了斗志。 寿春公主一看火候差不多了,最後再敲打几句,“你自幼心高气傲,恐怕这做小伏低,也太为难你。若是实在做不到,那也不要勉强。”她抽出丝帕假装拭著眼角,“唉!只是可怜的小榆钱儿,注定不能有一个圆满的家庭,还有我那苦命的未见天日的小乖孙啊──” 尉迟睿听得心都绞疼了,下定决心,就是净榆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他也认了!为了可怜的儿子们,他这个当爹的,决不放弃! 第六七章 我的弟弟 小榆钱儿还是要醒得早一些,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睡眼惺松的刚出门,就被他一夜未眠的老爹逮个正著。 三两下把小家夥儿弄醒,换上寿春公主专门为他准备的绣著蝙蝠捧寿的大红衣裳。尉迟睿开始争取儿子的统一战线。 “小榆钱儿,爹爹跟你说个事,你一定要帮著爹爹!” 嗯?小家夥很是惊奇,什麽事情让他这无所不能的老爹居然要向他求助?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仔细聆听。 “你爹亲有些生爹爹的气,他不想要肚子里的小弟弟了。你今天去求求他,若是爹亲问你想要什麽生日礼物,你就说要弟弟平安生下来。记住了麽?” 小榆钱儿皱著小眉头很是疑惑,“爹爹你为什麽要惹爹亲生气?让他不要弟弟?” 呃……这个尉迟睿还真不太好解释。 要是说实话等於在儿子面前承认自己有多麽混帐;要是说假话,到时传到净榆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波。思前想後,他做了决定, “小榆钱儿,是爹爹不好,让爹亲不知情的时候怀了弟弟,又没有好好待他,那回还跟他吵架,你也瞧见了,所以爹亲很不高兴,不愿意要弟弟了。” 小家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爹爹你为什麽不去找爹亲道歉?让爹亲不要生气?” “爹爹很想找他道歉来著,但是现在爹亲很生气,他根本就不愿意理爹爹了,所以才要你去向他解释。爹亲那麽疼你,你跟他开口,他一定会应允的!” 尉迟睿想得很简单,小榆钱儿却很不能理解,“爹爹,你不是教过我说,做什麽事,哪怕明知是错事或是坏事都可以,只要有解决事情的办法和能力就好。那你既然做错了事,为什麽不自己去承担?” 当爹的被问得哑口无言,这儿子怎麽记性这麽好?还举一反三,真是活学活用。 “小榆钱儿!”是庄净榆在唤他吃饭。 小榆钱儿应了,立即跑了出去,留下尉迟睿在那儿独自伤神。 庄净榆笑吟吟的望著今天披红挂彩的小寿星,在那粉嫩嫩的小脸蛋上先亲上两口,然後抱著他一同坐到桌前。 “小榆钱儿,爹亲没有什麽值钱的好东西送你,就亲手给你煮了一碗长寿面,祝愿我的小榆钱儿岁岁平安,每天都高高兴兴!” 他其实早就醒了,等小榆钱儿一出门,便亲自去了厨房,拿昨晚就让厨子帮忙炖上的鸡汤,非常用心的给孩子煮了一碗面。 小榆钱儿笑得合不拢嘴,“爹亲真好!我最爱爹亲!”用一连串热烈的亲亲来表达心中的满足与高兴。 长这麽大,这还是头一回有爹亲陪他过生日,还亲手给他煮东西吃,小家夥陶醉其中,呼噜呼噜吃得分外香甜。 轻抚著他细细的脖颈,庄净榆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愧疚。这麽好的孩子,他当年是怎麽舍得放手的呢? 见他吃完了,一面给他揩著嘴,一面忐忑不安的问他: “小榆钱儿,你以後跟著爹亲在抱云山,可能就没有在侯府里这麽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也没有人伺候你,你愿意跟爹亲去麽?” 啊哦?今天这是怎麽了?爹爹找他谈了话,爹亲也来找他谈话。 小家夥意识到问题没那麽简单了,“爹亲要走?” “不是我走,是带著小榆钱儿一块走。咱们回抱云山去住半年,然後,你再回京。以後,就每个地方住半年,好麽?” 小家夥越发糊涂了,“我们为什麽要跑来跑去?爹爹要做官的,他能走得开麽?” 庄净榆很是认真的道,“抱云山里没有爹爹,京城里也没有爹亲。小榆钱儿,你在每个地方都只能跟我们其中的一个生活在一起。” 啊!小家夥儿明白了,“爹爹说他惹你生气了,所以你不想见到他了,对不对?” 庄净榆点了点头。却为了这孩子必须要接受的事实有一丝心疼。 小家夥记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爹亲真的不要弟弟了麽?” 庄净榆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点头承认。 小家夥很是郁闷,小脸立刻耷拉了下来,“爹亲,你生爹爹的气就去罚他。但是,你不要生弟弟的气好不好?” 他把小小的手按在他的肚子上,很是留恋,“我想要弟弟。奶奶说,弟弟是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是那个,手足。人的手和脚是不能分开的,我和弟弟的血脉也是完全一样的,我们是最亲的人,将来可以一起长大,一起玩,我们留下弟弟好不好?” 庄净榆听得心头难受,想了半天才试著解释,“弟弟要生下来,才是你的手足。可他现在还没长成,什麽也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哥哥,拿掉他,他也不会痛苦的。” 他努力说得委婉一些,“因为这是你爹爹带给爹亲很不好的记忆,所以爹亲不想要他,你能理解吗?” “不要他,是要杀死他吗?把活的人杀死,他怎麽会不痛呢?既然爹爹做错了事,为什麽要怪到弟弟身上?”小榆钱儿很是认真的为弟弟争取生机,“爹亲你别急,弟弟他会长大的,明年吃粽子的时候他就能生下来了,那时他就会认识我们的。他会和小榆钱儿一样好乖,好听你的话。你别生他的气好不好?” 童言无忌,问得很残忍也很天真。 “小榆钱儿,别再逼你爹亲了!”尉迟睿在门口听了半天,心疼得无以复加,“是爹爹不好,是爹爹害死弟弟的!” 第六八章 稚子的心 听说弟弟要被害死了,小榆钱儿当即瘪著小嘴,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到尉迟睿身上踢打著: “坏爹爹!臭爹爹!东爷爷说你以前惹爹亲生气,爹亲才不要我的!你现在又惹爹亲生气,爹亲又不要弟弟了!你赔我弟弟,赔我弟弟!我恨你!我恨你!” 尉迟睿从来没觉得这麽难受过,身上被儿子拳打脚踢的疼痛全都百倍回到心里。 小榆钱儿,他最宝贝最心疼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的儿子,居然说恨自己?! 也许是他低估了血缘的不可分割性,但更有可能是他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 也许小榆钱儿真的应该恨自己,毕竟是他,在儿子最幼小最需要亲人的时候,残忍的让他和净榆分开,承受离别的痛苦。 他还愚蠢的以为,净榆已经忘了过去,小榆钱儿又那麽小,不会有一点记忆。他以为他能逃脱良心的遣责和被诅咒的命运。可是,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非常严重非常彻底的伤害到了他们两个人! 在这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报应来了。曾经欺骗过的,伤害过的,背叛过的,无视过的……此刻如滚雪球一般造成了雪崩之势,带著刺骨的寒冷,几欲将他灭顶! “小榆钱儿──”寿春公主站在门外,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是奶奶不好!奶奶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你爹爹,让你爹爹不敢相信别人,不懂怎麽去爱别人。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别恨他!你要恨就恨奶奶!你爹爹还是疼你的!” 呜呜──小榆钱儿越哭越大声,似要把多年的委屈和忿懑发泄殆尽,“爹爹最坏!他不让我见爹亲!他还娶了那麽多的姨娘!我讨厌姨娘!讨厌她们!她们都欺负我!欺负是没有爹亲疼的孩子!” “小榆钱儿!”尉迟睿再一次被儿子的话彻底震惊了,“她们有欺负你?她们什麽时候欺负你?” “她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笑!所有人都在笑我是没有爹亲疼的孩子!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小榆钱儿歇斯底里的发泄著小小心眼里郁积的强烈不满。 谁说孩子不懂事?他们的世界就因为纯净无邪,所以容不得一点污垢。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他们感知到自己是被爱著,还是被伤害著。 尉迟睿一直以为自己将儿子保护得很好,此时却发现,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一场。伤害小榆钱儿最深的,恰恰就是他自己。 “爹亲!我跟你走!”小家夥转头扑进一样心如刀割的庄净榆怀里,就算错的那个不是他,但毕竟对孩子造成了这麽严重的伤害,他没有办法置身度外,因为这也是他的孩子,他的每一分难过加诸在自己身上都会痛上十分! “爹亲你别生气……爹爹……他对你不好……以後我对你好!小榆钱儿很快就长大了……我……我陪著你,我……我来保护你!”小家夥哭得快脱力了,说的抽抽噎噎。 “小榆钱儿,爹亲也不好……”庄净榆的眼泪也落了下来,紧紧的抱著他忏悔著,“爹亲那时怎麽能选择忘记?我怎麽能忘记你,我的小榆钱儿!爹亲真是个大笨蛋,我怎麽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是爹亲不好,你也恨爹亲……” 话没说完,他就捂著肚子疼倒在地,眉头紧紧纠结著,整张脸痛苦得扭曲起来。过於激动与哀伤的情绪让肚子里的孩子非常难受,强烈的表达著自己的不安。 “爹亲!爹亲!”小榆钱儿吓坏了,大哭不止。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的神智都清明了。尉迟睿来不及掩去脸上的泪痕,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手忙脚乱的抱著他,“净榆!净榆你是怎麽了?” 还是寿春公主反应得快,“睿儿你那药呢!上次那药!” “药呢?药呢!”尉迟睿六神无主,心智大乱,怎麽也想不起药到哪儿去了。 “我上次见你就放身上的!”寿春公主出言提醒。 尉迟睿在自己怀里一摸,果然,那药瓶还在里面。赶紧取了一粒喂庄净榆服下,把他抱到床上休息。 寿春公主已经到门外吩咐,“快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看著净榆如此痛苦,又取了一粒药给他服下。尉迟睿握著他的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 难道老天,真的要惩罚他,把这个孩子就这麽带走了吗? 若是真的,尉迟睿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好一会儿,庄净榆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只是脸色异常苍白,疲倦无语。 “大夫来了!”玉茹在门外提醒。 尉迟睿本想吩咐人进来,庄净榆却微微睁眼瞧著他。尉迟睿一下回过神来,忙把帐幔放下,只把他的手放在帐外,又用丝帕罩上,才带人进来。 请来的老大夫可遭罪罗!给的诊金虽高,却被那马车拖得一路狂奔,出了一身冷汗,老命差点吓去半条。进了这客栈,瞧这一家子行事,倒似大富大贵之家,不敢小觑,定了定心神,才进来诊脉。 仔细的瞧过了,老大夫捋须道,“尊夫人这是动了胎气,幸亏你们先给她用了保胎药,她又长年习武,体格健壮,暂时无碍。但府上既然已经知道她有了身孕,怎麽还让她如此费神伤心?这可是养胎大忌!切不可如此了。我这儿再开一副方子,给她喝上两剂,好好歇上两日便是了。” 尉迟睿望著帐内,呆了半晌,咬紧牙关,面若死灰道,“大夫,我,是我不想要这孩子。麻烦你,你……” 寿春公主在一旁听得掩面而泣。 老大夫愣了,这种情形倒是少见。人家保胎保得欢天喜地,这一家子急匆匆的把他唤来,又说要打胎。打就打呗,为何这男人又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真是古怪! “啊……那也行吧……”别人的家务事,还是少问为妙! 正要提笔开方子,却从帐子里冒了个小人头出来,大眼睛里泪痕未干,用绵软沙哑的童音道,“爹爹,呃……娘说,留下弟弟。” 第六九章 痛定思痛 浓黑的药汁很快就熬好了,尉迟睿小心的吹得温了,才拿托盘端著送进房来,还细心的摆上一小碟雪花云片糖。略有歉意的道, “净榆,这里不比京师,买不到那种你爱吃的芝麻糖,你就凑合著去去苦味吧。” 庄净榆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自己坐起身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手拈起片糖放进嘴里,半晌眉头才舒展开来,声音很轻,却冷然道,“你要记清楚,我不是为了你留下这孩子的。” 他抬手轻抚著一旁哭得累了睡著的小榆钱儿,声音明显的柔和了下来,“我是为了小榆钱儿才留下这孩子的,我不想在他心中再留下一丝阴影。” 尉迟睿讪讪的站在一旁,心中羞愧难当。嗫嚅著道,“对,对不起。” 庄净榆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摆了摆手,自又转身躺下了。 “那,一会儿吃饭了我给你们送进来。”见他不置可否,尉迟睿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幔,收了空碗退出房去。 寿春公主瞧儿子一脸沮丧,给他鼓劲,“慢慢来!净榆肯留下孩子,这已经很好了。剩下总有一年的时间相处,多尽点心!” 盼了多少年,难得母亲如此用心待他,尉迟睿很是感动,“母亲,之前我那麽对您……” “俩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寿春公主笑著摇了摇头,很是伤感的道,“应该说是母亲一直对不起你。” “不!” “算了,过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不过睿儿,你真该和小榆钱儿好好谈谈。那孩子受了这麽些年的委屈,心里有气,今天话是说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你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虽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确实会让他们俩心中不快。我呢,会找适合的时机跟净榆谈谈,但有些问题你也必须解决了,表示你的诚意。” 尉迟睿点了点头,开始认真琢磨未来的生活。 欧阳璧不知从哪里探听到小榆钱儿过生日,下午兴冲冲的备了礼物过来,还要邀他们去游山玩水。 尉迟睿本来心情就不好,见了他更是一肚子气,刚推说净榆身体不好,庄净榆却自己开门出来了。 “趁小榆钱儿睡著,我想出去走走。” 见他眼色苍白,欧阳璧反过来劝解道,“净榆,你真的脸色不好,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 庄净榆摇了摇头,“躺久了,很是难受。只要不是翻山越岭,走走却是无妨。” 见他意志坚决,尉迟睿只好张罗著人给他准备马车,拨了数十名侍卫跟著,叮嘱青苔和杨商好生在一旁伺候。又把罗怀仁给的药递过去,“净榆,你还是拿著吧,有什麽不舒服,自己记得吃。” 庄净榆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瓶。 欧阳璧看不瞧他们之间打什麽哑谜,怕庄净榆身体吃不消,临时改换了线路,带他到了城郊白龙河畔。 此处视野开阔,看著大江东去,浩浩荡荡,两岸青草虽黄,霜叶正红,在秋日丽阳下,不觉伤感,倒有一种绚烂肃穆之美。 走了几步,庄净榆只觉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 见他脸色稍霁,欧阳璧才出言询问,“净榆,你这是哪里不舒服?我家倒也收了不少的灵丹妙药,你说出来,也许能帮到你。” 庄净榆微微苦笑,却忽然反问,“欧阳兄,你年少英雄,人才家世,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为何,为何那日却要对我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他真的很好奇,自己明明是个男子,为何却能吸引男人的注意? 见他问得直接,欧阳璧也不忸怩,爽朗一笑道,“因为净榆你够好啊!人的情之所锺,无非是相互吸引。净榆你只看到我的好,可我同样看到了你的好。怎麽说呢?你给我的感觉就好象是天边的白云,纯净高洁,却让人忍不住想拉下来拥在怀里,这种感觉,目前还只对你有过。” “那我恐怕要辜负欧阳兄的一番美意了。”庄净榆说得温和,语气却甚是坚定。 “是因为那个尉迟大人麽?” 庄净榆略一踌躇,说是因为他也没有错。自嘲的一笑,“其实我没你想的那麽高不可攀,我十七岁就开始跟他纠缠不清了。” “净榆!”欧阳璧突然打断他,眼神真诚而且诚挚,“若是你在他那儿受过伤,我愿意来帮你治愈。” “谢谢你。”庄净榆终於展开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可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遇到困难就不知所措的把记忆抹去的青涩少年了,真正成熟的人,该懂得如何分辨和取舍自己的感情。该争取的不会放弃,该放弃的不再怜惜。 庄净榆想,他这个做爹亲的,也应该好好的为自己和孩子们的将来做一番打算。 第七十章 初到边关 尉迟睿眼见著欧阳璧带著他的净榆谈笑风生的回来,嫉妒得眼都红了。瞧著他在门口盯著,欧阳璧偏还故意又凑近庄净榆耳边不知说了句什麽,逗得他哈哈大笑。 可跟小榆钱儿谈过的尉迟睿知道自己此刻处境不妙,再多的怨气也不敢抒发。 小家夥可是很明确的告诉他老爹,要是不能劝得爹亲回心转意,他就和弟弟一道陪著爹亲落魄江湖去! “因为爹亲只有一个人,爹爹你却还有奶奶,那麽多的姨娘们。我和弟弟要是不陪著爹亲,他就实在太可怜了。” “爹亲没有你们也会很惨的。小榆钱儿你最乖啦,爹爹一定会对爹亲很好很好的,你帮著爹爹留下爹亲好不好?”尉迟睿立即示弱装可怜。 小家夥想了半天,小大人般皱著小眉头,很是公正的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尉迟睿很有危机感,这还真得好好表现。要不到时“妻”离子散,他孤家寡人的还有什麽意思? 又休整了两日,这一家子又启程上路了。 尉迟睿还有官职在身,不可能在路上长时间的逗留。中秋已过,冬天的脚步就近了,边关的雪更是会来得更早一些。 不说庄净榆现在有孕在身,就是寿春和小榆钱儿也不再适合在路上长途奔波,所以一定要赶在入冬之前回到京城去,这接下来的行程就得加快些了。 幸好有寿春公主一路精心调理著饮食,庄净榆并不觉得十分辛苦。现在身份拆穿,也不瞒他,原来伺候饮食的这俩师傅竟然是从前伺候皇上的御厨,这帝王之家的享受果然非比寻常。 一路上,尉迟睿自然是做小伏低,端茶倒水,殷勤备至。庄净榆也由著他去,不置一词。 倒是寿春公主,每日饭後,必要与他闲话消食一番,方放他去休息。她从不提尉迟睿之事,只是东扯西拉的讲些永安侯府的历史和朝中之事,倒让庄净榆开始慢慢了解到尉迟家在朝中的处境和为官的不易。 西泠城离边关本就不远,走上七八日,也就到了。 现任边关主帅正是尉迟睿那三夫人江文蕙的亲爹江元胜。一早探子得到消息,便派了副帅列队迎接,把一行人送进驿馆休息。 寒喧已毕,寿春公主忽然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江大元帅忙於军务,还如此劳神费力的招呼我们这孤儿寡母,劳烦将军回去,代本宫向他赔个不是。” 这还是庄净榆第一次听到寿春用如此语气说话,话虽客气,但内里的指责之意却是显而易见。他微微有些诧异,不解为何她突然发难。 那副帅周大猷却是知道朝中规矩,今儿来时便知道这差事不好当,此刻僵著一张脸,大气也不敢出。 且先不论永安侯,单凭眼前这位,怎麽说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先皇的嫡亲公主,身份尊贵,非同一般。她既亮了旗号出来。只要没有战事,江元胜便该率人亲自来迎。却如此托大,指派自己前来,这分明就有轻视之意了。 而江元胜心里也呕著一股气,他自恃拥立有功,亲女江文蕙本来是想送进京中做贵妃,却不料被宣帝指给了尉迟睿,虽有诰命在身,但只是个妾室。和尉迟睿连翁婿都算不上,若是见了面,按著贵贱官职,他还得向尉迟睿行礼,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故此,怎麽也不肯出现。 尚有一层说不出口的理由是,尉迟家世代在边关为帅,威名远播,在军中威信很高,就是尉迟睿,虽未从武,但之前可也掌著兵部尚书一职,年初才刚刚退出。这边关虽在他这几年的经营里,固若金汤,但里面也有不少人并不卖他的账,要是自己当著众人的面对尉迟行礼,那这个面子里子可都折大了。 尉迟睿当然深明其中的道理,此刻一笑,接过母亲的话,“周将军,虽蒙陛下恩典,但我母子来此边关祭祖乃是私事,实是不敢惊动江大元帅,就请周将军回去给问个好,带个话,我们自会行事,不劳江大元帅费神了。” 这……周大猷额上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了。 人家这是奉旨祭祖! 连皇上都有赏赐,给了面子的,你一个燕云关的主帅居然不给面子,这不是成心拆皇上的台麽?   第七一章 忠烈祠里 “老周将军可还安好麽?那恶风之疾可轻了些?去年可巧有人送了副虎骨来,我想著几位老将军用得著,便都配了酒送去。老将军用过了吗?功效如何?”尉迟睿关心的是周大猷的老爹,那可是尉迟临风手下的铁杆部下。 “好!很好!多谢侯爷惦念,家父时常提起,很是感激。”周大猷却连背上都汗透了。要是让他那火爆脾气的老爹知道他今日干的这好事,恐怕能抄起家夥狠揍他一顿。 尉迟睿还不肯放过他,呵呵一笑,“不知令郎在工部可好?啊!府上二公子也该入闱了吧?可有中意的去向麽?要是不嫌弃我这侯爷无用,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一番软硬兼施,摆明了就是告诉你,你一家子都在我手心里捏著呢! 周大猷两腿战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末将,末将知错了!” 尉迟睿故作惊讶,“周将军何错之有?快快请起!”却不伸手拉他,任他在那儿跪著。 庄净榆在一旁瞧著,还真是受教。 此时杨商进来禀报,“启禀老夫人、侯爷,好些将军来看望您们了。” “快快有请!”尉迟睿急忙吩咐著,全然不理会周大猷了。 寿春冷冷一笑,一手牵著小榆钱儿,一手拉著庄净榆先进了内堂。 “官场之上,趋炎附势、人走茶凉虽是常事,但行事都还得有个分寸。对那些踩过界的小人,咱们可不能心慈手软,这该拿的身份一定要拿出来,否则还不得让人蹬鼻子上脸了去?这打狗就是给主人看的!但现这时节能主动来看咱们的,都还算是和侯府交好,懂得礼节的。这面子不能不给,咱们换了衣裳就得出去见见。净榆,你应付得来麽?” 见她目光殷切,似有深意,庄净榆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净了手脸,盛装华服,寿春公主带著他们昂首挺胸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家高贵气质展露无疑。 “记住,你越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就越是把你供在心里。”寿春是这麽指导庄净榆的,并且隆重介绍这是她的义子。 见庄净榆品貌出众,这些人不知他的底细,不敢小觑,极是恭敬。 最初来的一拨人大多是真心与永安侯一家交好的,随後有些人听说周大猷跪在了厅堂之上,忙不迭的也备了礼品赶过来。 寿春却不再客套应酬,推说车马劳顿,带著庄净榆和孙子又回去了。 见时候差不多了,尉迟睿似是才发现,将周大猷扶起,“怎麽周将军如此多礼?咱们两家是多少年的交情,如此见外,倒叫旁人瞧了见笑。”总算是放过他了。 周大猷又羞又愧,肚里把那江元胜骂上千遍万遍不止。 他跪在那时,看著人来人往,总算认清楚了一个道理。 任你做再大的官儿,始终是皇上的臣,但永安侯却是皇上家的亲戚。就凭皇上将那江元胜的女儿塞给尉迟睿做妾,就该明白彼此地位悬殊,可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才糊里糊涂接了这桩差事,被人当作靶子使。 尉迟家自解决兵权之後,一直很小心的从不过问军政之事。而此时皇上怎麽会无缘无故派永安侯来边关祭祖?恐怕其中另有别情。 既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周大猷也不等尉迟睿发问了,立即开始表忠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尉迟睿要的就是这目的,这一晚,他可没时间再来伺候庄净榆,毕竟正事要紧,留周大猷在府上一直谈到三更天方才散去。 当晚,江元胜得到消息,气得暴跳如雷,在帅府里砸盆摔碗。 第二日起,就陆续有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过来探望永安侯,第一日的寒喧已然过去,现在谈的就是政事军务了。 尉迟睿一面听取这些人各式各样的牢骚意见,一面私下派人详加打听,忙得简直是脚不沾地。 庄净榆冷眼看著,依旧不置一词。 寿春公主也没让他太闲著,带著他开始筹备祭祀之事。从选择祭祀的黄道吉日,到准备每一样祭器祭品,丝毫都不得马虎大意。 为了纪念在边关战死的将军士兵,大洪朝开国之初便在燕云关建了一个忠烈祠。那些战功卓著的立了牌位,无名小卒就记载名字於簿籍,世代受人香火。 而尉迟世家由於军功太盛,为国捐躯的先人实在太多。在忠烈祠里另辟了一殿,单独存放。 推开那扇朱红暗沈的门,庄净榆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不敢跨进这扇大门。 高大宽敞的殿堂里,整整三面墙,密密麻麻的牌位带给人的冲击和震撼不是一般的强烈。之前光是听说尉迟家的历史还不并得什麽,可如今亲眼见到数以百计的冠以尉迟之姓的牌位,他开始明白,富贵权力的背後,尉迟一族付出了多麽惨烈的代价! 他依稀看到,这无数的牌位後头堆积如山的白骨,无数亲人的血泪…… 庄净榆忽然懂了,为什麽听说他要留下肚子里孩子,寿春公主和尉迟睿会那麽的高兴。 第七二章 祠堂揭密 寿春公主一入祠堂,当即眼泪就下来了。诚心正意的焚上香烛,她亲自领著头打扫香案,细心的擦拭著每一个牌位。 没人说话,都在静默的用心做著份内的事,生怕有一点亵渎先烈。连小榆钱儿都很懂事的给大人递著抹布。 忽然,有人发出轻轻的啜泣之声,抬头一瞧,是江陵。他爬上梯子打扫著上层牌位,却赫然发现那里竟有虫鼠啃噬过的痕迹! 寿春公主当即震怒,这是怎麽回事?朝廷每年都会拨专款修缮忠烈祠,而尉迟家还会特别添上银两,管理自家这所大殿。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这种情形呀? 不待吩咐,青苔和几个轻功好的侍卫立即飞身上梁,检视其他的牌位。很快便发现,除了底下几层打扫得很干净,上面的只是粗粗拂去了表面蛛丝灰尘,後面却是藏污纳垢。 寿春公主瞧得脸色铁青,若不是她临时起意亲来打扫,恐怕就得让人蒙蔽了去! 这祭祀先祖,对於天下百姓来说都是极其重视。尤其是王公亲贵,更讲礼仪。象这样的失礼,将犯事者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忠烈祠的管事迅速被带了来,见事情败露,当即就哭开了,“公主殿下,这事儿……这事儿真的不是小的不尽心啊!” “那这究竟是何故?”连庄净榆都愤怒了。如此的大不敬,还是对国家的有功之臣,确实太过分了。 管事的却又不敢吭声,只拿目光左右扫视。寿春会意,吩咐侍卫做好守卫,那管事的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招认了实情。 原来这忠烈祠以前因为朝廷重视,拨款充足,一直打理得很是干净,从没出过任何问题。 可自江元胜上任後,没几年他就盯上了这块大肥肉。不管是朝廷拨付还是象永安侯这样各家送来的银两,统统都得先入大帅府的账,克扣大半再挤给他一点儿。 因为老是短缺工钱,雇工们走了好多,留下的干活也都不肯尽力。尉迟家的大殿还算是好的,因为念著他家的功勋,有些将军看不过眼,不时自己私下掏钱打赏一二,让工人们尽些心力。而其他地方,比这更加破烂不堪! 众人听得肺几乎都要气炸了,这连死人的钱都不放过,还算是个人麽? 见寿春公主气得浑身直哆嗦,站立不稳,庄净榆赶紧上前搀扶住了她,寿春定了定神,却还不失理智,“那你可有证据?” “有!”那管事的一溜烟取来一个账本,双手捧上道,“自江大帅把忠烈祠的账目收归已有後,小人怕将来出事对不上账,於是便偷偷又记了本私账。每次从他那儿领出多少钱,用出多少,用往何处,何人经手,俱都记得明明白白!就连平时有些将军私下送来添灯油香烛的,小人也没忘记。公主殿下尽管找人对质,若是小人在其中昧了一分一文,都叫我人头落地,不得好死!” 这个管事的虽然胆小怕事,却不失精明仔细,他和这个账目现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夫人,那此事现在怎麽办?”云贵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要不要去禀报侯爷?” 寿春公主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抑住了心中的滔天怒火,摇了摇头。 这儿毕竟是在边关重地,永安侯府名声虽隆,却也敌不住江元胜的手握重兵。对於这样的重要将领,该怎麽处理,还是得等朝廷的旨意。 再说,现在一家子老小都在这里,要是有个什麽差池,那可是得不偿失。 寿春发话了,“忠烈祠主事办事不力,疏於管理,现拖出去杖毙!尸首扔进河里,让他死无全尸!” 那管事的吓得面如土色,庄净榆却已经会意,摆手示意他没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而不一会儿,忠烈祠的人却见管事的满身鲜血,如死狗般被尉迟家的人拖了出去。 而忠烈祠里,打扫仍在继续。 寿春公主处死了管事的之後,其他事宜就不再追究。还格外开恩,自拿了金银,请了许多乡邻,忙了三日,才把整个忠烈祠彻底清扫了干净。有些毁损之处,也一并请了工匠过来修缮。祭祀之事,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第七三章 阴谋暗定 江元胜收到忠烈祠的消息,有些坐不住了,下了帖子求见永安侯。 军人收入,除了固定的军饷,主要来源於打了胜仗,朝廷犒劳的赏赐。这是人家流血流汗拿命拼回来的,再多也无可厚非。但与此同时,边关主帅对於个人军功的上报与管理就显得尤为重要。 江元胜最初任职时,倒还老实,有一是一,基本做到了赏罚分明。可没几年,随著边关太平,没什麽军功可建,人又大权在握,他开始渐渐的变得有些不安分起来。 这西泠城商贸繁华,往来的富商巨贾著实不少。见别人骡马成群,奴仆列队,江元胜很是眼红。总觉得自己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就拿那麽点军饷实在委屈自己。 人的贪念一起,邪门歪道的心思就出来了。 他暗地里打破之前的禁令,派了心腹将士乔装改扮,埋伏到边境线上,大肆抢掠异族商旅财物。为免走漏风声,只要被他们盯上的,无一幸免,全部杀人灭口,回来还要充作军功,冒领赏赐。 弄了几次,被有心人看出蹊跷,但他做很是小心,就是有心告发,也苦於没有证据。 但这毕竟只能偶一为之,弄多了不仅不好看,还可能引发真正的战事。 江元胜又把脑筋动到了忠烈祠的头上,此处受朝廷拨款,甚是优裕,这些年自己贪墨了多少,他心里自然最是清楚。 尉迟睿来了之後,查那假军功之事他倒是不怕,因为这是军中旧有恶习,他最多就落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伤不到他根本。 但这忠烈祠却关乎朝廷体面,若是被他抓到什麽把柄带回朝廷,那可绝对是不可开脱的罪名。 所以尉迟睿到来之前,他就严令那忠烈祠的管事做好表面工夫,谁知工人们积习难改,还是露了破绽。要是知道这平素胆小如鼠的管事居然还偷记了帐本,江元胜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尉迟睿见到江元胜的时候并有没难为他,还很是客气的连连告罪母亲脾气急躁,擅作主张,在他的地头伤了人命,还请他多多包涵。 弄得江元胜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麽药。 “元帅何需烦恼?若是实在不放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手下得力副将王安游做出一个狰狞的手势。 江元胜给吓了一跳,“这……恐怕不妥吧?” “难得他们一家子都在这里,大人您想,永安侯府可就剩下这一脉了。若是一网成擒,再把那个尉迟鼎干掉,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很容易就保举小姐坐上侯府的当家主母之位。那时,再从您家里挑个子侄过继进去,这份富贵荣华便唾手可得!小姐在那侯府中,也不用再受旁人的闲气!” 江元胜怦然心动了,女儿数次来信,皆说起在侯府中诸多的不如意。这门亲事本就结得勉强,若是真能如此,除了自家受益,倒也算是替女儿另辟蹊径。 “但他们身边高手如云,况且边关还有这麽多双眼睛盯著,这行事实在太过冒险。” “当然不是在咱们这里动手!”王安游附在他耳边,献上一条毒计。 江元胜眼里渐渐透出寒光,“好!就依你!” 接下来,江元胜表现得很是殷勤,好象生怕永安侯回京告状,还特意邀请他来检阅三军。校场之上,自然是盔明甲亮,进退有序。 尉迟睿连连称赞不已。随後大帅府举办隆重的宴席,邀请他们一家参与。有些不明真相的将领以为尉迟睿被蒙蔽,很是见不惯此等逢场作戏。 寿春悄悄嘱咐庄净榆记清众人的表情,分清真心假意。但即便是真心,也要认清有无相互利用的价值,进行取舍与予。 “你可不要怪我教你势利,这官场上的事情便是如此,咱们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可著实不易。他们对咱们的恭敬,无非也是想大树底下好乘凉,但咱们却不能没有选择的收留所有的人。记住,在朝堂上,一个有用的敌人甚至好过一个无用的棋子。” 庄净榆本是极聪明之人,一点就透了。寿春如此煞费苦心的教他,他多少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只是她不点破,自己便也先装作糊涂。 那边尉迟睿陪著一众将军饮酒正欢,不知怎地,忽然有人跳了出来,乘著酒兴道,“末将不才,愿意向侯爷领教一下尉迟家闻名已久的枪法,还望侯爷不弃!” 别说庄净榆,连小榆钱儿听得都愣了,我们家还有什麽家传枪法?   第七四章 尉迟之名 宴席上,突然跳出来的年轻将领正是江元胜的心腹王安游。 尉迟家的枪法名震边陲,但许多象他这样入伍时间不长的人并没有见识过,此时有此一问,虽有些突兀,但也不算失礼。 尉迟睿微微一笑,“抱歉!本侯素来体弱多病,这家传武学是一点不会。叫小将军见笑了!” 他虽应得从容,但庄净榆仍从他眼神里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失落。 王安游故意跺足叹息,“久闻尉迟枪法举世无双,可惜末将生得晚,没见识到!不料竟已失传,真是令人可叹可惜!” 他这一番话,明显有两个意思。 一是确认尉迟睿到底会不会武功,若是他会,断不可能当众示弱;二是告诫众将,尉迟世家已然没落,再无能人辈出,大家不要寄翼於永安侯府的卷士重来,只有江元胜才是这儿今後的主宰! 尉迟睿如何不知他的用意?但是此时,莫说他不会武艺,就是会武艺也非得示弱不可! 当即朗声笑道,“这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本侯不才,虽然不能在疆场上为国杀敌,但为朝廷效力的赤诚丹心却亦是可照汗青!” “侯爷一片忠心,足可感天动地。”江元胜嘿嘿阴笑,接著追问,“那不知尉迟家世代传下来的枪法秘笈在哪里?本帅瞧这小世子极是聪明伶俐,将来长大了学有所成,也可来这边关继承祖业!” 这话说得小榆钱儿不自觉的挺高了小胸脯,就连坐上多位将领也颔首赞许。 却不料尉迟睿是一声叹息,“犬儿自幼是胎里带来的弱,怕是终生不能习武。因本侯的缘故,父亲去世之际,为免後人误学误传糟蹋了家中绝技,已将枪法秘笈尽数付之一炬,恐怕要让诸位将军失望了。” 这是摆明了尉迟家再无人会上战场了。 许多将领眼中难掩失望之色,酒席也没那麽热闹了。又坐了一时,陆续告退,尉迟一家子也无精打彩的回了住地。 小榆钱儿忽道,“爹亲,我要跟你好好学武艺,将来长大了再来边关,不叫他们瞧不起!” “我也来!”江陵很是豪气的响应。 “胡闹!”尉迟睿难得疾言厉色的打断了他们的话。 小榆钱儿给唬得一惊,扭头躲进了庄净榆怀里。 庄净榆轻抚著他的背,不悦道,“你就是不高兴,也别拿孩子出气!”不过他隐隐猜到了其中必有苦衷,劝解了一句,“就是不行,你也好好跟他们解释,让他们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才是正经!” 尉迟睿幽幽叹息,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沈痛之意,“那祠堂……你们去过了吧?唉!我们尉迟家的男儿几乎尽数断送於此!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在我们看来,却是不值一提!” 他转过头来看著已经在微微啜泣的寿春,目光里满是同情和怜悯,“母亲大人,应该最能理解。” 寿春微微颤抖,在椅上坐了下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失去了神采,苍老了十岁,“成亲十六载,相聚的日子却不满三年。那最後一年,还是缠绵病榻……” 她的声音很轻,意境却如瓷器落地,扎得人心里一片血肉狼籍。 尉迟睿低沈的嗓音满是悲怆,“父亲曾以尉迟之名发下重誓,他,会是走进忠烈祠的最後一个尉迟!未来的子子孙孙,再也不要到边关来葬送性命!” 若不是先皇赐婚,尉迟临风根本就没打算娶妻,只想偷偷的留下孩子传宗延嗣。 这也是为什麽,尉迟睿从小就装病。要不,哪有大好男儿不愿意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却偏偏要装出一副病弱之躯? 庄净榆听得渭然叹息,忽然对他有了几分理解和同情。这样的世家大族要支撑维系,可当真不易,也难怪他那麽多的心机。 但小榆钱儿呢?庄净榆由不得操心,未来是否也要活得这麽艰辛? 第七五章 月下倾谈 尉迟睿心情欠佳,独自在院子里饮茶。 庄净榆在房中思谋良久,走了出来,决定好好和他谈一谈。 “净榆?你快坐下!”尉迟睿瞧见他来了,连忙起身,把身下垫了蒲团的座位让给他,自已坐到了一旁光秃秃的石凳上。 庄净榆也不多做客套,坐下就开门见山的道,“我不希望小榆钱儿以後过和你一样的生活,他能从这官场脱身麽?” 尉迟睿面有难色,认真的答道,“永安侯府和朝廷牵连太深,恐怕他……日後也是脱不了干系。永安侯府不可能突然一下子交出所有权力,从朝野里消失,那样不光对依附於侯府的这麽多人,就是我们自己来说,也太危险了。不过,父亲已经为我们铺了不再从军的路,我也已经交出了兵权。净榆,我只能保证,让小榆钱儿未来的路,比我的好走。” 庄净榆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净榆,我明白你不想小榆钱儿走仕途的心。只是,”尉迟睿忽地话锋一转,“你有没有考虑过,他若是不走这条路,将来做什麽呢?难道就靠著侯爷的俸禄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那样恐怕也不是个正经出路吧。” 庄净榆被问得愣了,“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呀?” 尉迟睿摇了摇头,“净榆,人活得太轻松太没有负担,有时不一定是件好事。为何世人多富不过三代?就是後辈子孙不知经营,耽於安逸。我们永安侯府之所以这麽多年能在朝堂之上长盛不衰,就是因为始终活在残酷的战争与争斗里。你常说我教小榆钱儿的都不是正理,太过心狠手辣,利字为先,但那却能保障他在未来的生活里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们尉迟家可以出权臣,却从来没出过不学无术的纨!子弟。你若是想让小榆钱儿,还有未来的孩子们脱离仕途,就得给他们指明一个方向,让他们除了官场,还能有所作为,并能够拥有在朝廷变化中自保的能力。你,可有办法麽?” 这话说得倒很有几分道理,庄净榆开始皱眉苦思,若是不从政,那让孩子们去做什麽呢? “天凉了,你先进房去吧,我再坐一会儿就回来。”尉迟睿是多麽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摺痕,可不敢造次,只能温柔的出言提醒。 瞧瞧已是月上中天,夜凉如水,更深露重。 庄净榆没有逞强,起身往回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问道,“你们家真的有家传的武艺绝学?” 他是习武之人,不可能不好奇。 “这是真的!咱们家的基业,就是历代先祖凭家传三十六路枪法,在血雨腥风中创下的!”尉迟睿的目光落进了如霜的月光里,带著些异样的神采。 “尉迟家的枪,每一柄都长一丈一尺七,重七十二斤九两三钱。纯钢所铸,枪头镀银,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回了府,我带你去瞧!” 虽然尉迟睿不会武功,但仍是打制了这样一柄枪以做纪念。 “那枪法……真的失传了?” 尉迟睿黯然的点了点头,“爹过世的时候,当著我的面把枪谱给烧掉了。我只记得所有招式,却不知道心法,净榆你若是喜欢,我默给你看!” 空有招式,也不知能领悟到几成,庄净榆露出一个惋惜的眼神,看著他深以为憾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忍,“你……你也早些歇著吧,明儿就要去祭祀了……” “啊!对了!”提到祭祀,尉迟睿忽地想起一事,“我给小榆钱儿起了个大名,你看可好?”他泼了些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铭”字。 “他们是从金字辈的,他小时身体不好,我一直不敢起大名,本想著给他过三岁生辰时一并起了,却又来了这里。可这就要祭祀了,没个大名可不象样。” 他耐心的做著解释,“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後世者也。还有,铭记他自己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你,觉得如何?” 庄净榆听出了这名字里暗藏的情意,点了点头,“这个就很好了。”再不多做停留。 尉迟睿有些郁闷,暗自给自己鼓劲,没关系,来日方长! 第二日一早,庄净榆醒来时,枕边多了一块白色手帕,泛著陈旧的黄,布满了字迹,上头端端正正写著四个大字“枪法心决。” 这是谁送来的? 庄净榆猜到了,却没空追问,先去参加祭祀大典。 虽然有些别扭,但在尉迟睿携著他并肩上前行礼时,他还是没有拒绝。就算不为了礼仪,单只为了孩子,他也应该上前磕个头的。 寿春当然乐见其成,在小榆钱儿行完礼了,她忽然对著江陵道,“你过来!” 江陵怔了一下,似是不可置信,眼睛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 寿春微皱了眉,低声吩咐,“不要失礼!” 江陵把眼泪咽回了肚里,默默的上前,一丝不苟的行完子孙该有的礼仪。 尉迟睿对著母亲微微一笑,甚是感动,心想,母亲是真的想通了。 祭祀已毕,便是起程之日。 江元胜带著将领,恭敬之极的将他们送出二里地外,这才拨转了马头回去。有细心的将领留意到,他的心腹爱将王安游不知上哪儿去了,没有出现在送行队伍里。 第七六章 杀机重重 远离了边关,尉迟睿立即下令,一部分人跟他在前面开路,“净榆,你陪著母亲孩子殿後!” “不!”庄净榆提起长剑掀开车帘,他已经换了身劲装,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都预感到前方会有埋伏,他的看法却和尉迟睿的不一样,“就凭咱们这些人,若是分成两拨,实力更加分散!还不如一起上路!” “这太危险了!还是我带人走在前头吧,我已经传讯到西泠城去调兵了,只要过了前方这五里坡,就会有人接应,伤不到你们!” 这儿毕竟是边关,江元胜手握重兵,为防他狗急跳墙发动兵变,尉迟睿就是再担心,也不敢让接应的人靠得太近。 “那更该一起走才是!就算是分开,若是你们在前头遇到埋伏,难道我们在後头就能袖手旁观麽?” “净榆!你别跟我争了!万一那江元胜丧心病狂,真的调动军队来围攻我们,就算你武功再高,也逃不出去。咱们一家老小都在这儿,要是真有什麽闪失,那可是得不偿失!我毕竟有个身份在那儿,他就是要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 “他要是真设了埋伏,恐怕你有免死金牌也是白搭!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净榆说得对!”寿春公主也脱出繁复的朝冠礼服,换了身骑马装出来,“睿儿,这里是去往西泠城的必经之路。咱们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她回头望著众人,“你们若是有谁怕了,现在就离开队伍!自寻生路,本宫绝不怪罪你们!” “夫人!咱们愿意共存亡!”云贵带头宣誓。 “那好!咱们尉迟家没出过一个怕死的孬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夥什全都扔了,会功夫的在外面,不会功夫的在车里,各自寻件趁手的兵器,咱们一起闯上一遭!” 寿春一马当先,冲到了队伍最前面。 她这一身先士卒,把大夥儿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连不会武功的小厮仆妇们都将那长长的旗杆折断,分作了武器。 尉迟睿一瞧,得!自己也别再别扭了,领著一家老小,就是龙潭虎穴,也得一起闯出去! 五里坡,两边密林高耸,中间只有一个狭长内凹的通道,是边关出入必经之所,也是伏击的最佳地点。 庄净榆观察著四周的地形,基本判断出,若是江元胜真的派人伏击,若不是在前方阻杀,就是在上面埋伏。 若是阻杀,得先过五里坡,後面若是来了援军,弄不好就腹背受敌,若是领军的将领没那麽蠢,多半会在上面伏击。但若是伏击,因地势所限,人却不易攻下来,那最有可能的就是用箭。 思及此,他驱马到尉迟睿身边问道,“咱们有盾牌麽?” 尉迟睿赞许的颔首,“你也想到了?我们的车厢就是最好的盾牌,连弓努都射不进去。只是马匹有些麻烦,所以只能跟他们拼一拼速度了。” 的目光落在他小腹之上,“净榆,你回车里去好不好?” 庄净榆半是赧颜半是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转头去了小榆钱儿的车旁,小家夥儿和江陵都穿上了软甲,握著匕首,眼睛瞪得溜圆,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庄净榆瞧著很是有趣,揉揉小榆钱儿的头发,“乖,别怕!你们躲在车厢里不要出来就好。” “那可不行!”小榆钱儿煞有其事的挥舞著匕首,“我要打坏人!保护爹亲和弟弟!” 现在这小家夥儿处处以哥哥自居,很有点小大人的气派。 正待调笑几句,让他们放松下来,忽听尉迟睿在前面号令,“全速前进!” 这一下,大家都严肃起来,迅速归位,跟著号令有序前进。 深入谷中,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 忽然,倏的一声箭响,划破长空的宁静。 上面现出大队士兵,为首之人正是王安游,他狞笑著下令,“放!” 只听轰隆一串巨响,落下来的是巨石将山谷前後的进出之路全部封住。 放完巨石,王安游并不趁势追击,在上面得意的大笑,“侯爷大人,且收下属下送您的这一份大礼!”声音从上面传来,甚是清晰。 “那本侯还真就不客气了!”尉迟睿的眼神骤然凛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犯人!江元胜,你既然走出这一步,那就别怪我无情!今日之後,无论自己是否平安脱险,这江家,却是注定要被灭门的了。 忠烈祠的管事早在出事的当晚就由侍卫送出边关,而那本账簿也一分为二,和尉迟睿在边关搜集到的其他证明江元胜滥杀无辜、冒领军功的证据一起,分派不同的侍卫星夜送回京城而去。 而事情始末,他早已用飞鸽传书送达侯府。若是边关有什麽异动,东叔会立即把所有人证物证呈报朝堂。 若江元胜老老实实,尉迟睿还会念著一丝情份,最多置他一人於死地。但江元胜竟然敢对他和至亲之人出手,那尉迟睿无论如何就不会放过他们全家了。 打前锋的寿春公主迅速指挥著前方侍卫动手清理著巨石。 两边谷壁上,王安游并未放箭,却指挥士兵驱赶著受伤的猪羊等小兽不断滚下。淡淡的血腥气迅速扩散开来,马匹不安的打著响鼻,刨著地。 “侯爷,情况有些不对劲!”杨商来到他的身边,焦急的禀告著,“属下怀疑他们会放猛兽进来!” 话音未落,就听得“嗷”的一声长嚎,一股强烈的杀气弥漫笼罩在山谷上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第七七章 恶狼来袭 “狼来了!” 这不是谎言,更不是玩笑!曾与狼群正面交锋过的庄净榆,凭著那抹似曾相识的直觉预先示警。 再抬起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面八方的野狼群将他们团团围定,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盯著下面的食物,冷酷而嗜杀。那毛色不似普通的棕黑色,却呈灰白,个头也比寻常的狼要更大一点,不知王安游是从哪里引来的西戎异种。虽个个已经张著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垂涎欲滴,却并没有一只妄动的。庄净榆知道,它们这是在等头狼的号令。 好毒辣的计策!尉迟睿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为低估了江元胜的险恶而懊恼。 他知道,以自己这等身份,便是死了,也得将尸首送回京城去,只要有一点刀兵毒药的痕迹,难免会让人追查到痕迹。所以他才一直笃定,江元胜并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可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出此奇招,若是葬身狼吻,那便可算作意外,推个一干二净! 庄净榆已然拔剑出鞘,现在多说什麽都是无益。狼性最为凶残,就算吃不下,也要把所有活物咬死殆尽。今日将面临的,必是一场死战! “大家不要惊慌,赶快燃起火把,围在四周!侍卫们随我在外警戒!” 他一番提醒,让众人如梦初醒。 幸好这路边就是树木,取材极是便利。很快,小小的火堆很快就生了起来,先围住了小榆钱儿和那些不会武功的仆妇小厮们。寿春公主面沈似水,依旧指挥著前方开拓道路。 尉迟睿凑上来拉著他往回走,“你出来逞什麽能?快回去!我带领侍卫在外警戒。” 庄净榆白了他一眼,“你又不会武功,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他们一动,一匹毛色雪白,最高最壮的头狼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一声长长的!叫,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几百头恶狼立即从山谷四面跃下,庄净榆镇定自若,高举长剑,朗声道,“尽量攻击它们的肚腹和咽喉!务必一击致命!” 说话间,一只恶狼已经冲到了面前,他手起剑落,立斩狼头於剑下! 杀狼还不费什麽力气,但浓冽的血腥之气却熏得他差点呕了出来。转手把尉迟睿往回一推,赶紧拿了汗巾系在口鼻之上,继续心无旁骛斩杀恶狼。 尉迟睿毕竟不会武功,此时就是再有心也使不上力。只能退到後面瞧著干著急。 群狼环伺,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刺激著它们凶性大发,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抵抗了一阵之後,到底是寡不敌众,侍卫们渐渐显出疲态,有些不支。有几人一个大意,就被那群凶残的畜生拖下马去,咬断咽喉毙命。 这边庄净榆杀了十余匹恶狼之後,也感觉越来越吃力。身上沾染著狼血越来越多,那汗巾根本抵抗不住,刺激著他一阵阵的反胃。真气耗损,让肚子里的小家夥也开始不安分的闹腾起来。 他心中焦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趁著稍稍喘口气的工夫,他四下搜寻头狼的痕迹。只要把它杀死或是赶走,那可就成功了一半! 头狼并未加入战斗,正好整以暇的在半坡处休息,密切的注视著下面的战局。 察觉到他的目光,那畜生立即警觉的抬起眼来,似是评估自己对手的强弱。 庄净榆再不迟疑,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挽一朵剑花就对著它直直刺去。 “净榆!”尉迟睿吓得心都收紧了,声音也变了腔调。 车厢里,小榆钱儿和江陵违反禁令开了窗户,紧盯著眼都不敢眨。 头狼很是狡诈多智,蓦地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了庄净榆的攻击。低吼一声,招呼旁边几只狼,合围发动了反击。 “小心!”几人同时惊叫出来。 庄净榆一击落空,并不惊慌,剑尖在地上一点,借著这反弹之力,人又高高跃起,顺势迎向一只正要攻击他的狼,剑光闪过,割断了它的咽喉,人往旁边一荡,足尖在树上一点,人又往斜後方飞去,一个侧劈,又一只狼被开膛破肚。 坠地之後又再扑起,顷刻之间,四只恶狼都丧了性命,就是那头狼也受了他重重一踢。 这路剑法使得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美妙之极,但也极是消耗真气,不得不停在树上稍作休息。 那头狼目露凶光,雪白的獠牙狰狞无比。两条後腿一蹬,对著他就扑了上来。 庄净榆强压下体内的不适,勉强又提起一口真气,继续冲上前与那头狼缠斗在一起。 好不容易一招得手,眼见剑尖就要贯穿它的咽喉,那畜生也真有些本事,硬生生的偏了一下头,那剑便卡在了它的肩胛骨里,一时抽不出来。 受伤後的头狼更见凶残,利爪一张,就向庄净榆扑去。 尉迟睿再也按捺不住,提起一根燃著的长树枝就往前冲去。 可惜,没轮到他英雄救美,有道白影比他更加迅捷的冲了出来。一把拉起庄净榆,重又跃上了树顶。   第七八章 奇兵忽来 庄净榆扭头一看,来的竟然是欧阳璧! “净榆,没事吧?” “没事!”他怎麽来了? 来不及细问,却见小榆钱儿不知何时从车里钻了出来,跳到外面又是焦急又是恐惧的大喊著,“爹亲!” “别怕!我没事!” 欧阳璧听得一愣,想说的话也忘了。 那头狼攻击不成,身上吃痛,乍一听到孩童的声音,它也知道欺软怕硬,也不畏烈焰,竟扭头就对著小榆钱儿扑去。 “小心哪!” 众人同时惊呼出声,庄净榆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欧阳璧,高高飞起追著那头狼就冲了过去。抢先一步将小榆钱儿抱在了怀里,可自己却也不可避免的向地上摔去。 那一瞬间,他本能的弓起身子,护住了腰腹。让左肩撞在了地上,就势打了个滚,卸去大半力道。这一下撞得著实不轻,疼得他闷哼一声,动弹不得。 尉迟睿本也已经扑上来护子,眼前净榆冲在了前头,而那头狼的来势不减,眼见就要抓上他的後背了,便想也不想从马上跃下,张臂挡在了前头。 庄净榆本以为这一下少不得要皮开肉绽,却发现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嗤啦”一声刺耳的巨响,是尉迟睿身上的锦袍被狼爪撕裂,皮肉被划破的声音。溅起的鲜血点点洒在了庄净榆的脸上,还是温热的。 尉迟睿却完全不知道痛,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著庄净榆,满是心疼和担忧。轻抚去他脸上的血迹,“痛不痛?” 这是记忆里尉迟睿第一次露出如此浅白不加掩饰的感情,这一刻,他的心和他的感情都显得如此真挚,让庄净榆看得怔了,一时竟忘了做出反应。 旁边的江陵反应过来了,来不及细想,扬起手里的匕首就对著头狼的咽喉刺去。那头狼一击得中,难免动作有些停滞,查觉旁有风声,转过头来,江陵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扎进它的左眼里。 “嗷──”只听一声凄厉的咆哮,那头狼彻底疯狂了,用模糊的视力对著江陵扑去! 江陵毕竟年纪小,给如此狰狞血腥的场面吓得呆了,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无病无痛!” 寿春公主对一直忠心守卫在自己身边的两只老狗一拍,两只狗毫不畏惧,异常凶悍的就与那头狼搏斗在一起。 可它们毕竟年纪大了,勇气虽在,体力不支,何况刚才还经过了半天的殊死搏斗,很快一个被凶性大发的头狼咬断了咽喉,一个被抓破了肚皮,全部当场毙命! 但这已经为江陵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来不及捡匕首,他情急之下,勇气倍增,直接用双手紧紧卡住了头狼的咽喉。 那狼自然是拼命扭动挣脱,但它受伤在前,又视力受损,一下竟挣脱不开。 扭打之中,江陵躲避著,很自然的一个翻身就骑到了它的背上。那头狼盛怒之下,发足狂奔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等庄净榆终於喊出一声“江陵!”那狼已经驮著他不知冲出了山谷。 群狼骤然失了首领,正有些乱了阵形,忽然听到前方“轰隆”一声巨响,有人用霹雳弹炸开了巨石,打通了一条出路,那人却是欧阳璧的小侍从,金桥! 众人还没从这一连串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山谷後面竟然又出现一声巨响,後面的巨石也被撞开了,那却不是用的霹雳弹,而是几十个异族人骑著高头骏马,借著冲势,用巨大的横木撞开的。 “汪!汪汪!”顺著出路,响起了嘹亮的狗吠声。那些狼立即变得惊惶失措起来,放弃了攻击,夹著尾巴退守一旁。 就见几十只如小牛犊子般大小的黑狗威风凛凛的冲了进来,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带著势不可挡的勇气,将那几百只狼半围著,往外驱赶。 这是和无病无痛一样的獒犬!不过更加健壮骁勇。 那些狼失了头领顿成一盘散沙,再见到这些狗好似老鼠见到猫,被驱赶著从谷後争先恐後的逃窜出去。 那夥异族人也来不及解释,如风一般尾随而去。 片刻之间,这夥人连同狼群一起消失了干干净净,要不是这遍地的血腥,几乎要让人以为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噩梦。 “你没事吧?”庄净榆轻轻的问出声来。 尉迟睿立即摇头,难得有个机会英雄一回,怎能示弱? 可惜身不从人愿,之前是全凭意志在支撑,此刻精神一松懈,尉迟大人立即感觉到了背上火辣辣的钻心刺痛。养尊处优惯了的他怎麽受得了?忍不住高声惨叫起来。 庄净榆一瞧,他背上伤得著实不轻,五道血印子从肩头直深入到腰际,几可见骨,被抓烂之处已然肿起,还泛著黑气。 “赶紧清点救人!”寿春公主也是云鬓散乱,衣裳也挂破了许多处,但仍是气度不减,很是镇定的发号施令。 这一下,大家都清醒了过来。赶紧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第七九章 伤兵上药 五里坡一役,尉迟家死了八名侍卫,丢了一个江陵,受伤的就休要再提,连永安侯都身受重伤,其他人好得到哪里去? 当西泠府尹郑重光亲自带著兵来接应时,就见到这样一副场景,满目的伤兵残将,一地的血流成河,吓得他胆战心惊。幸好几位重要人物没事,要是真在这儿有个什麽闪失,恐怕他这官儿也就当到头了。 欧阳璧怎麽那麽巧就出现了呢?其实不是巧合,完全是有意为之。 他久居边关,家中又有大量买卖经营,深知那些将领的劣性。他就是怕尉迟睿是来暗访的,牵连庄净榆出事,一直悄悄的跟在後面。没想到还真让他猜对了,一到这五里坡,他就觉得不对劲,提前走了过去,发现有埋伏时,王安游那夥人已经放下巨石堵了路。 幸亏他带著金桥,那家夥是个最爱偷懒省力的,每次出门都喜欢带些迷烟霹雳弹之类的玩意儿,这回还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自觉做了回大英雄的金桥很是得意,心想下回少主可不能再批评他不好好学艺,总是浪费钱财了。 至於那夥异族人,谁都不知道是什麽来历。更不明白他们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又为什麽这麽好心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助他们一臂之力。 怕江元胜偷袭不成,狗急跳墙,尉迟睿取出密旨,让郑重光暗中调动了周边几个重镇的兵马,做好一切防范工作。又趴在病榻上写下数封密信,交探子送至燕云关,给那些交好的将领,让他们严密监视江元胜,如有异动,立即囚禁! 死了的侍卫,包括无病无痛两条狗,全都用上好的棺木装殓,准备带回京城,入尉迟家的墓园安葬。 寿春公主含著泪抚著棺木,却是掷地有声的道,“我们尉迟家就算是死一条狗,也是死在战场上的!”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跟江家的仇算是结下了。 傍晚时分,庄净榆右手拿著托盘,托著一碗汤药,一碗膏药进了房。 尉迟大人趴在床上,正哼哼唧唧叫难受,瞧见他进来,立即收声,换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你怎麽来了?快放下,你那胳膊还疼麽?” 庄净榆左肩撞了一下,没伤著骨头,却动了筋肉,但他现在有了身孕,活血化淤之药一概不能用,只好靠热敷和推拿来治疗,好得就慢了许多。 他没搭理他的问话,先把药放在床头,“快把药喝了,我给你换药!” 尉迟睿很老实的先把汤药喝了,才嘿嘿干笑两声,“那个,让杨商来给我上药就好了。免得把你手弄脏了。” 庄净榆冷哼一声,“他们给你上药,你就叫得鬼哭狼嚎,跟杀猪似的,吓得小榆钱儿连觉都睡不著!你老实点,我给你快点上完,大家都好休息!” 尉迟大人被骂得不敢反驳,其实他也不想这麽丢脸,可是,背上真的好痛嘛! “这还多少事等著你去干呢!你快点好了,我们也都省点心!”庄净榆不客气的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 为了方便上药,尉迟睿上身没穿衣裳,直接裹著白布包扎伤处。 “你忍著点疼!不许乱叫!”庄净榆一面恶狠狠的威胁著,一面小心的揭开白布。 虽然尽量放轻了动作,但那紧贴著伤口的白布重又被撕开,还是痛得尉迟睿紧皱了眉头,!!的拼命吸著凉气。 不能叫,千万不能叫!尉迟睿使劲忍著,那天自己不会武功,不能保护净榆的事实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後来又冒出个欧阳璧,相形之下,更让他觉得丢脸。要是再在净榆面前呼痛,那岂不显得他太软弱无能了?尉迟大人的大男子气概终於战胜了疼痛,把那枕头边角都咬破了,到底也没哼一声。 还真是,伤得不轻呢! 五道长长的伤口肿得能有一寸来高,让整个背都有些变形了。又不能翻身,想来定是极其难受的。 庄净榆先用温水浸湿的帕子,小心的一点点擦拭著他的伤处,把旧药洗去。再用那长柄玉勺挑了膏药出来,细心的给他一点点的涂抹上。 待拿干净的白布重又把伤处裹上,却见他的手指拧著身下的褥子已经发白了。 这是为自己受的伤呢!本想骂他几句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只淡淡的说了声,“好了!” 尉迟睿如释重负,整个人一下放松下来,扭过头来,却见他已疼得一头冷汗。 横了他一眼,庄净榆也不言语,又重新绞了个帕子,替他抹去满头的汗渍。这份难得的温柔让尉迟大人受宠若惊,顿觉方才的疼痛都飞到九宵云外去了。 反正也习惯了他盯著自己时那炽热又爱胡思乱想的目光,庄净榆懒得计较。在他面前,他也不想伪装自己的情绪,幽幽叹了口气,有些郁闷的在他床边坐下,不出一声。 觑著他的神色,尉迟睿在猜想,“是在为了江陵担心麽?” “嗯,那孩子丢了都三天了!到处找都找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我倒觉得江陵不会出事。” “为什麽?” “呃,就是一种感觉。” 庄净榆抬眼瞧著他,“江陵……其实也是姓尉迟的吧?” 第八十章 江陵归来 尉迟睿微微一笑,“真是什麽都瞒不过你。嗯,他是我弟弟,同父异……的小弟弟。”他小心的瞟了庄净榆一眼,“他也是他爹亲生的。” 庄净榆有些诧异,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其实说起来,他的爹亲才算是元配吧。”尉迟睿这样评论家长还是略显尴尬。 “他们两人很早就在一起了,我估计父亲原本根本没打算成亲,就是有了孩子,也会让他们跟江陵一样跟著那人姓,不再回侯府承袭爵位。” “可是说来也怪,他们俩不知为什麽一直没孩子。父亲从来没提过,我跟他生活的时间也不长,也不太清楚他们的事情。” “直到父亲重病回了府,可能是自知时日无多,那人才第一次跟著父亲回了侯府。那时母亲住的是正房,父亲经不得打扰,就住在小榆钱儿现住的院子里,他就住你那小院子。除了在病榻前伺候父亲,几乎从来足不出户,和人交往。” 尉迟睿摇头叹息,“江陵真的很象他,你瞧江陵就知道他那长相和性子了。” “母亲可能是知道什麽的,很不喜欢他,总想把他赶走。有一次闹得很凶,那人也不吭声,就任由母亲拿他撒气。可到底还是惊动了父亲,他只出来说了一句话,母亲从此以後就再也不找他的麻烦了。” “什麽话?”庄净榆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生,他生。我死,他死。”尉迟睿模仿著父亲那时的语气,很淡然,却坚定得矢志不渝。 反过来呢?当然亦是一样。庄净榆心头一震,追问道,“那後来呢?” “後来,父亲病入膏肓,他的肚子却一天天的显形了,才知道他早就有了身孕。孩子生下来的第三天,父亲把我叫到床边,指著孩子道,他叫江陵,也是我的亲弟弟。他可以永远不姓尉迟,但尉迟家的人永远也不许伤害他。当天夜里,父亲就和他就一起服毒自尽了。对於父亲而言,这是早晚的事,早些离去,对他来说,未尝也不是一种解脱。” 尉迟睿叹了口气,“也许父亲最後多撑的那一年,就是为了等这个孩子的出世。” “那你怎麽能让江陵当下人?还做小榆钱儿的侍卫?这也太不公平了!” “净榆,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尉迟睿习惯性的回手拍拍他安抚著,庄净榆这次没有躲开。 “父亲过世时,朝局不稳,我刚刚才承袭了爵位,别人欺我们家孤儿寡母的还来不及,要是让他们抓住江陵这个把柄,不仅是对父亲生前名声的玷污,对江陵自己来说,也不可能平平静静的长大。加上母亲那时心里还有芥蒂,所以我只好把他送到府外,请了乳母师傅教养他。” “这样就够了麽?” “我时常有去看他的,要不,他怎麽肯认我?等到我们有了小榆钱儿,我就把他接了回来,当时也只有给他这个身份才最名正言顺了。你瞧他名义上是小榆钱儿的侍卫,我真的有当他是侍卫那样的训练麽?我可没想著让他一辈子伺候小榆钱儿,只想等他大一点,有自己的主意了,喜欢什麽,就让他学点什麽。可那孩子,你也知道,羞涩得不行,什麽都不肯说,就只好先这麽混著了。” “那……我瞧夫人都让他进祠堂磕头了,回京以後还是好好给他计划个将来才是。” “好,都依你!我瞧江陵倒挺愿意跟你亲近的,要不回头你多费些心,问问他到底想干什麽?”尉迟睿不动声色的又给庄净榆下了个套。 庄净榆如何不知?白了他一眼,从怀里取出尉迟家心法密决的丝帕来,“怪不得他有这个。” 尉迟睿眼前一亮,“既有了这个,回头我把招式默给你,咱家的武艺就不至於失传了吧?” “看看再说。”庄净榆还不想应下。 尉迟睿也不介意,忽地想起一事,“嗳,那个王安游有消息麽?” “没有。说来也怪了,那天他们不是放了狼进来就走了麽?怎麽也不回边关去?难道躲起来了?” 尉迟睿稍加琢磨,肯定的道,“十有八九和那夥异族人有关!他们既然对咱们没有恶意,还帮著赶走狼群,就不会伤害江陵。你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他们明儿就能把人送回来哩!” 但愿如此!庄净榆也这麽盼望著。 可没想到,还真给尉迟睿说中了。第二日一早,侍卫来报喜讯,“有人送江陵回来了!” *** 哦哦!谢谢魔之光羽和femina送的礼物! 还有一个重大消息,现为新书里一女配的角色征名!绝对是好银!可爱的腐女,有哪位亲想扮演的赶快去新书帖里报名,只需要提供一个女生的名字即可,先到先得!快来抢啊!嘿嘿! 第八一章 救命恩人 庄净榆正领著小榆钱儿陪寿春公主一起用早饭,听著消息,三人立即放下了碗筷,匆匆忙忙的出来。 江陵是回来了,不过情况却不大好。给人用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了回来。 “江陵!江陵!”小榆钱儿大叫著就扑了上去。 “这是怎麽了?”庄净榆想上前接过他,那人瞧著他的肩膀,又使劲嗅嗅他身上的味道,目光落在他依旧平坦,但系著宽锦腰带的小腹之上时,微微皱了皱眉。 後面青苔赶紧伸手接了人,寿春示意先把他安放在榻上。瞧他小脸通红,昏迷不醒,焦急地道,“这孩子是怎麽了?伤著哪儿了?” 那人空出手来,瞧寿春公主气度不凡,象是个家长,一抬下巴,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们是他什麽人?” “我们都是他家人。”庄净榆先回了一句,这才有工夫上下打量此人。 男子似有三十多岁年纪,一身异族打扮,身著五彩锦衣,织著奇异鸟兽花纹,豔丽中又有份奇异的和谐,并不突兀。脚上一双尖头上翘的鹿皮长靴,身形高大,威武雄壮。他肤色紫红,轮廓分明,如刀刻斧凿一般,甚是英挺。左耳上挂著一只明晃晃的金环,满头长发编成了细小的长辫散落肩後,下面还缀著许多细小的红蓝宝石。 他们这些天也看了不少,知道这明显就是西戎的贵族打扮,很有可能就是上次放獒犬救他们的头人。 寿春摸摸江陵的额头,并不十分烫手,略放下心来,转过头来道,“我是他母亲,我儿子这到底是怎麽了?” “他没事!我们的巫医已经给他驱了魔服了药,天神是不会带他走的。” 听他这麽一说,一家子暂且放下心来。 这些西戎人,极是迷信,有什麽重大事情和生病不适都会求教族中神秘巫医。但千百年来,确实也有他们的独到之处,有些中原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们都有办法。在他们面前,一定要表示对他们巫医的信服,否则就是对他们的神灵极大的不敬,闹不好就得跟你拼命。 寿春出身皇室,自是知道这些礼仪的厉害,赶紧让准备去请大夫的云贵先回来,起码得等送走了这尊大神再说。 男子很是满意,雄纠纠的昂首道,“你们这儿谁是管事的?叫那个当官的男人出来!” 庄净榆上前道,“有什麽事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男子一手叉腰,一手摸摸唇边的短须,斜睨著他,露出一抹调侃的笑意,“要生孩子的人还是少操些心的好!叫你男人出来!我有正事要和他谈!” 把庄净榆当即噎得满脸通红,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可这男人,他是怎麽看出来的? 寿春赶紧把庄净榆拉到江陵身边坐下,低声劝解著,“这些异族人是这样的,别往心里去。”一面又命人赶紧去请尉迟睿出来。 “不许凶我爹亲!”小榆钱儿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要给爹亲讨个公道。 男子故意板著脸,“我就凶他了,那又怎样?” 小榆钱儿不客气的上前就对他拳打脚踢,“那我就揍你!” 寿春忙喝止道,“小榆钱儿,不得无礼!” 却见男子哈哈大笑,一把将小家夥举了起来,“好小子!有胆量!是我不该大声说话,确实该打!” 一面象抛皮球似的,抛上抛下的逗著他玩儿。 没几下,弄得小榆钱儿咯咯笑了起来。 很快,尉迟睿从里面被搀扶了出来。 脸色虽然苍白,但气度不减,微一欠身施礼道,“在下永安侯尉迟睿,多谢这位英雄送回舍弟,要是本侯猜得不错,前日也是这位英雄出手相助,让我们从山谷中脱险的吧?请恕本侯有伤在身,行礼不周。快请上坐!” 男子把小榆钱儿放下,毫不客气的颔首承认。大摇大摆的上前和他相对坐下,开始谈男人间的“正事。” “原来是大洪朝的侯爷,失敬失敬!”男子拱手抱拳,自我介绍著,“在下是鬼戎部落的首领,我叫黄石弦。(书友STP9640218提供)” 尉迟睿心中微微一惊,这鬼戎部落在西戎素以强悍著称,虽说不与大洪朝交恶,但也并不交好,极是神秘,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他们的头领,倒是值得好好结交一番。 黄石弦接著道,“我们那儿有一座雅古拉神山,你们那天遇到的雪狼群原本就是我族看守神山的奴仆。” 那它们怎麽跑出来了?众人都等著他继续讲下文。 *** 呵呵,第一个由书友提供的名字终於出来了。黄石这个姓真古怪,到处都没查到,干脆就安在个异族人身上,这就谐调了。嘿嘿!看到没,偶还专门让他按你的要求戴了耳环哦,只是……年纪大了点……表嫌弃!人家也有过19岁的时候,但人总会长大的嘛,哈哈…… 谢谢小猪小猪、东篱把酒还有sydushu送来的礼物,亲亲大家。票票快过2000点了,亲们赶紧戳啊!桂花好期待著有一天能爬上那个人气榜哦! 第八二章 我的阿佳 黄石弦操著生硬的汉话,对一众人道出事情始末。 原来这雅古拉山盛产珍稀草药,是他们一族重要的经济来源,历来为鬼戎部落奉为神山。为免有人上山滥挖滥伐,他们族人千百年来摸索出了一个奇特的法子,就是训练獒犬管束雪狼,替他们看山护林。 为了避免无辜的人误闯受害,他们还在神山脚下种植了一种狼非常讨厌的特殊草药,防止它们出逃。 可就在前两天,有人趁夜挖开了一处缺口,拔走了不少草药,还在外面宰杀牛羊,故意弄得血流遍地,引诱这些狼群一路追了出来。 天亮後被巡山的族人发现後,黄石弦就猜想可能是有人想借机生事,便立刻带人追了出来,果然就发现了其中的阴谋。 不论他们两方谁死谁活,一旦追查下来,鬼戎部落都会被牵扯进来,还很有可能挑起一场战争。 那黄石弦傲然道,“我本来是不想管你们这些汉人之间的事,就算你们分不清真相要打仗,我们鬼戎部落也是不怕的!你可不要以为我是怕打仗,才来救你们!” 他瞟了庄净榆一眼,眼中有了些温暖的笑意,“我是为了我的阿佳!用你们汉话说,就是我的老婆。我的阿云最不喜欢我跟人打架,他心地最好,最讨厌见到流血死人,要是我们真打起来,他肯定得在家哭个没完没了。他要一哭,我就没力气打仗了。所以,我才来救你们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听得众人却是想笑又不敢笑。敢情这是个怕老婆的主儿,还十有八九讨的是个男老婆。 “这小子很带种!”黄石弦把目光投到江陵身上,有些赞赏之意,“那天的情形我都看到了,头狼瞎了眼,还是凭感觉往神山跑。路上遇到了我的儿子,把他救了下来。可这小子受了惊吓,晕过去就生病了。我们的巫医给他做法灌药後说得休息休息,我瞧他今儿好多了,就把他送回来了。好了,现在事情讲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他起身嘀咕著,“要是没我搂著,阿云晚上会睡不好觉的。” 这种话你有必要告诉我们麽?尉迟睿清咳两声,他知道这些异族人生性爽朗,也不多留,“多谢头领对我们一家老小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愿送上一百匹布,一百坛美酒,一车瓷器和一车茶叶为报,希望您不要嫌弃!” 这些都是西戎异族最喜欢向大洪朝采购的东西,尉迟睿是投其所好。 果然,黄石弦也不客气,只问,“你这汉人说话可算话?” 尉迟睿点头,“请稍坐片刻,在下马上让人备齐了礼品,随您一同回去。” “那能不能再送我些你们的书籍笔墨和点心蜜饯?”黄石弦得寸进尺,嘿嘿笑著,“我家阿云平时就喜欢看你们的书,吃那些小玩意。”他指著庄净榆,“你的阿佳喜欢麽?” 尉迟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闭口不敢答,“那就再各加送你一车!贵叔,劳烦你和杨商去准备!” 众人立即忙碌去了。还好西泠城甚是繁华,只要拿著银子,很快就备齐了礼品,装了十辆大车。还特意全部结上了红绸,喜气洋洋的甚是光彩。 “不错不错!”黄石弦大大方方的赞赏著,拍拍尉迟睿的肩头,“你这人还不错,咱们算交个朋友了。你给我个地址,我回头让人送份药材给你,你的阿佳生孩子的时候用得著。” “如此多谢了!”这可是好东西,尉迟睿也不谦虚,“您就派人送到西泠府衙来即可。” 一家子把黄石弦送到门口,他的数十名族人都骑著高头大马等在外面。尉迟睿正待客套几句,就挥手送别。突然,一匹黑马冷不丁的从斜刺里冲了出来,象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到黄石弦的面前,跳下一个八九岁大、英气勃勃的少年,却是满脸怒色,拿鞭子指著他大吼大叫, “阿爸!你把我的猎物还给我!” 黄石弦脸一板,“你的猎物不是在你帐篷里麽?” “狼是我的!他也是我的!” “煦飞(书友wing提供)!你瞎嚷嚷什麽?”黄石弦一指身後众人,“瞧见没?他一家都在呢!这是他阿哥,那是他阿妈,你凭什麽要他?” “你骗人!你看看他们,长得一点都不象他,谁知道是不是一家的?我不管!”少年开始撒泼,“他是我抓到的,他就是我的!喂!”他挑衅的看著尉迟睿,“快把他还给我!” 尉迟睿瞧明白了,这少年该是黄石弦的儿子,也是救了江陵之人。虽是言语不客气,他也不好和一个孩子较真,便道,“对不起,舍弟现在还病著,恐怕不方便招呼客人。” “什麽客人!我是他的主人!”少年还当真不客气。 这话尉迟睿可不爱听,“这位小公子,我们一家都非常感谢你救了舍弟,如果有什麽要求,在下自当满足,但却绝不能让他做你的奴仆!” 少年愣了一下,“谁说我让他当我的奴仆了?我要养他当我的阿佳!” 这话逗得那些部落族人哈哈大笑,“小煦飞,你才多大,就想著讨阿佳了。” “我高兴!我就喜欢他!”少年毫不赧颜的表白,又对尉迟睿道,“嗳!打个商量,咱们结亲吧,你要多少彩礼我都付!” 这说的是什麽话?尉迟一家子听得目瞪口呆。 *** 嘿嘿,再上书友wing提供的人物小煦飞。可爱的小正太哦!等著你长大…… 可素,长大以後能不能让江陵跟你在一起呢?谁攻谁受呢?桂花还米想好! 因为这一家子,会和尉迟家有种神秘的关系,明天的章节里,大家就可以看出些端倪了,今天就只写到这里,桂花飘下…… 第八三章 是去是留 黄石弦把儿子一拉,“胡闹什麽?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为什麽?”煦飞瞪起充满生气的大眼睛,露出两颗小虎牙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哼!成天霸占著阿爹,不许我们接近,我告诉你,等你去了长生天,阿爹就是我的!我就是他的阿库(丈夫)!” 异族有风俗,若是父亲死了,那父亲的一切财产,包括妻子,全都归长子支配。 “你做梦!我一定会长命百岁,你阿爹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阿爹明明最喜欢我,都是你,成天缠著他!” “你阿爹明明最喜欢我,要不,你和你弟弟是从哪儿来的?想打你阿爹主意,门儿都没有!” 两人都跟小孩子似的无理取闹。 绕了半天,煦飞终於记起正事来了,“那你不把阿爹给我,就把我的猎物还给我!”他很是不满的嘟囔著,“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长得那麽象阿爹的人,你为什麽要送走?” “我都说了,他不是猎物!” “你骗谁呢!阿爹就是你抓来的猎物,你还不是养了做阿佳?”煦飞得意洋洋的晃著脑袋,一副什麽都知道的表情,“为什麽你能养,我就不能养!还不许我把他带回家,不许阿爹看到,你……” 尉迟睿听著蹊跷,正待追问,黄石弦却上前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回头干笑两声,“尉迟睿,谢谢你的礼物!我们就不耽误了,走!” 他招呼族人,赶著马车,挟裹著儿子,如风驰电掣般跑了。 尉迟睿心下疑惑重重,那个人的阿佳是被捡回来的?还长得象江陵?这男人为什麽不许他见到江陵?难道是江陵的什麽亲戚? 不过,现在既已认识了,日後有了机会再慢慢查证吧。这一等,却又过了好些年,才揭开了这一桩谜案。 见人都走远了,寿春才赶紧打发人把大夫请了来。 除了手脚上的一些擦伤,江陵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只是连惊带吓的受了些风寒,只要再坚持吃几副药就没事了。 大夥儿这才都放下心来。 尉迟睿忽然想起,还没问王安游那一夥人的下落呢!算了,这等人,不值得他操心。 他当然不知,狼群在逃跑的路上,正好追上了正带队撤离的王安游。 黄石弦会为了他的阿佳救尉迟一家,但他可不是什麽大善人,西戎人一向恩怨分明,嫉恶如仇,当即用獒犬驱赶著狼群,连同他们一夥人一起赶回了神山,不到几天的工夫,这夥兵士尽皆葬身狼腹,尸骨全无。 王安游出了这麽个毒计,最後却害死了自己。也算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 江陵平安归来,一家人的心也都安定了下来。 养了几天伤,等尉迟睿背上那伤口收了口,就打点著准备要上路了。 庄净榆却显得有些烦燥,闷闷不乐的,尉迟睿数次想找机会跟他谈谈,却又不知该怎麽开口才好。 寿春公主明察秋毫,一双老辣的火眼金睛看得分明,她决定亲自出马了。 约了庄净榆过来喝茶,让人全部退下,这才开了腔,“净榆,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不跟你兜圈子。你是不是不太想跟我们回京城?” 庄净榆微微一怔,随即承认,“确有此意。” 他这些天很是矛盾,虽然接受了有孩子的现实,但心里多少有点疙瘩。要论尉迟睿之前的所作所为,他是断不想再跟他有所牵绊的。可尉迟睿这回舍身护他,那是事实。而且只问他痛不痛,让庄净榆想给自己找借口,说是为了孩子都说不过去。 感动是有一点,可并没深到值得原谅的地步。 但自己现在情况特殊,又能上哪儿去了? 他心里也清楚,只有跟著他们回京师,才能让自己和孩子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可与此同时,就必须回去面对尉迟睿的那一班姬妾,那是他非常之不愿意的。 除非,他带著孩子出来另住。 寿春并没有出言责备或是挽留,只是语重心长的道,“净榆,你愿意听我说几句话麽?” “但请老夫人指点。” 寿春摆了摆手,“谈不上什麽指点不指点的,我呢,是年纪大了,无非就盼著儿孙平安,一家和睦。我一会儿说的话,也会有我的私心在里面,你就姑且听之,自己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好麽?” 她的态度很是真诚,让人很乐意接受,庄净榆欣然听她指教。 *** 嘿嘿,这里埋了一个伏笔,大家联系上下文,猜猜看,那个叫阿云,又长得象江陵的人会是谁?猜到了留言在会客室里,若是有人猜对了,桂花会在那里回复揭密。 第八四章 苦口婆心 寿春公主微微一笑,开始帮他逐层的抽丝剥茧。 “睿儿之前确实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也狠狠伤过你的心,不管找什麽借口,错了就是错了,伤害也已经造成了。你不原谅他,这是人之常情。若是因此一辈子都不再理他,也是他自己活该,我也无话可说。” “但你们两人之间,有一个小榆钱儿,马上还会有一个孩子要出世,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都把你们二人绑在了一起,这一世就算是隔著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完全脱开干系。你说是吗?”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孩子,庄净榆恐怕早就远走高飞,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尉迟睿了。 “既然有了孩子,咱们姑且不论大人的问题,先谈谈他们两个。” “小榆钱儿自不用说,他是侯府长子嫡孙,将来一定会承袭永安侯府的爵位和府宅。而这个小的嘛,也不可能完全和侯府脱开干系。我也曾经想过,让你带走老二,甚至不入尉迟家的族谱,跟你姓。但仔细想想,却并不妥当。” 庄净榆听得怔了,他还真的有过这个想法。 寿春接著道,“你别以为我是故意说些好听的,敷衍你。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知道要这个孩子对於你来说,得付出多少的艰辛和努力。” “但是,我又在想,你若是走了,小榆钱儿和弟弟就得分开教养,感情自然就不如养在一起的深厚。我是吃过这个亏的,小时候对两个儿子厚此薄彼,弄得他们现在跟仇人似的,根本就不能相见。”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做父母的,永远是会走在孩子前头的,倒是兄弟姐妹,会相互扶持得时间更长一些。可他们若是不在小时候养成深厚的感情,等各自成家立业了,彼此容易生分,老了孤苦伶仃,没个依靠,在这世上可凄凉得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庄净榆不住点头,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迟迟没有行动。 寿春继续,“既然两个孩子要养在一起,你能放心的撒手不管,让他们单独跟著睿儿麽?” 绝对不放心!庄净榆想著上次小榆钱儿的中毒事件就不寒而栗。 “反过来,睿儿纵是有千般不好,到底也是孩子的生父,疼惜孩子的心不会少到哪里去。若是你把孩子带走了,他必然也是牵肠挂肚,不得安宁。” “两个孩子无论跟著你们哪一个,不管吃穿得好不好,对他们来说,这个家都不是完整的。多少心理都会留下阴影,就象小榆钱儿,上回发那通脾气,想起来就让人心酸得很。” 寿春的声音哽咽了,庄净榆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 “若是想要在一起,那问题就绕回来了,你们两个大人就必须在一起。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确实很难,也很委屈。但是净榆,你也该看到了,睿儿对你并不是全无情意,他只是不懂得怎麽表达而已。他现在明白了,也醒悟了,不管他做得好不好,他有用心的努力,在改!不是麽?” 庄净榆当然知道。 “那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呢?就一次,一起回京城去,起码到孩子生下来,让他好好照顾你,弥补之前的过错。若是你觉得他不够诚意,随时可以改变你的决定,或是出府另住,或是远远的离去。” 庄净榆真的很难作这个决定。 “这个问题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但是,还有个问题,却必须由你尽快出面解决。”寿春的脸色冷了下来,“那就是睿儿那群姬妾的问题。” 庄净榆之所以不愿回侯府,有一部分,也是不想面对她们。 “这个事情我也已经教训过睿儿了。娶她们,是睿儿的失策,但是解决,却必须由你来出面。” 我?庄净榆愣了。 寿春点了点头,“你是尉迟家明媒正娶的妻室,又是小榆钱儿的爹亲,这个问题只有你出面解决才最合适。从来只有老爷纳妾,夫人休妾的,睿儿就算有心处理,也不好亲自动手,非得借你的名义不可。再说,你能放心让她们继续留在侯府里?继续看著小榆钱儿和小家夥一起长大?” 这……绝对不可以! 庄净榆终於发问了,“可我能怎麽处理她们呢?总不能直接赶出去吧?她们当中还有两个是有诰命的夫人。” 寿春冷哼一声,“什麽夫人?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这深宅後宫跟官场其实差不多,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要记著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在永安侯府里,你是唯一可以和睿儿并肩的人。对於这些妾室你就是打死了,最多也不过落个善妒的名声,伤不到你分毫。” 庄净榆听得一怔一怔。 寿春公主微微一笑,“当然,我想,你这麽个聪明孩子,定然能想出来更好的处理之法。”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锐气尽敛,竟浮上些淡淡的哀愁来,十分为难的道,“其实,还有一桩事,我也希望由你来出面解决。却又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启齿。” *** 嘿嘿!没想到昨天一号召,有那麽多的亲来参与阿云是谁的大猜想,先向所有留言的筒子表示感谢。接著就揭晓谜底啦,答对的是kikino!恭喜!撒花!下面桂花就给大家大解密: 大家因为江陵和那人长得象,就都往江陵爹亲去想,但素,他都死了,还素死在永安侯府的,怎麽可能又回到边关被人挖出来呢?这是明显的不可能。 再有,偶已经说了,是黄石弦把他的阿云养大做阿佳的,那就证明他拣到阿云时他还是个小孩子。熙飞的年龄也不大,阿云也就只可能比小睿大一点,不可能再老了。 八十章里有个重要情节,就是小睿说起父亲和江陵爹一直没小孩,这就很奇怪了,为什麽会没有呢?老尉迟虽然不想成亲,但还是要留下孩子的,那孩子上哪儿去了? 答案就是丢了。因为太伤心才不肯再要,直到老尉迟要死了,才又要了江陵。 所以阿云是谁呢?当然就是江陵的亲哥哥,也是小睿的哥哥! 那个黄石弦不会无缘无故的背著儿子偷偷把江陵送回来,熙飞说过他们两兄弟非常相似,黄石弦害怕江陵就是阿云的家人,怕他们要把阿云带回去团圆,那他不就没老婆了? 所以,江陵日後不管是跟小榆钱儿还是熙飞在一起,都会是叔侄,而且貌似基本上是年下攻。 哈哈,你们是不是都很萌这个?若是就继续留言,桂花会考虑乃们这些个腐女的呼声,来写後面的故事滴! 同样腐的桂花飘下……临走喊一嗓子,明天是中秋哦!大家是不是考虑送件礼物留点祝福给偶捏?偶等著! 第八五章 一个决定 还有何事,让足智多谋的寿春都如此为难?想来定是棘手的很! 庄净榆略一思忖,猜出了三分,“老夫人有话尽管明言,哪怕是二公子的事情,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但凭吩咐。” 寿春公主微笑著叹息,“你这孩子是真聪明!一下就瞧出我的心事了。不错,我正是为此事犯愁。两个孩子没有教好,是我一生最大的憾事,现在却也悔之晚矣!” “鼎儿那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极是娇纵。但本性纯良,并非那大奸大恶之徒。我实跟你说吧,前些时花了一千两银子要劫持你和小榆钱儿的人,就是他!” 她苦笑起来,“你放心,他根本就不敢真对你们怎麽样的。就他那胆子,杀只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要不,怎麽嘱咐人家抓活的呢?你瞧他那行事,表面张狂,但实则漏洞百出,连暗中压阵都不敢,就可知他那性子了!” 庄净榆微一哂笑,心想还真是如此,那天确实是有惊无险,若是真动了杀机之人,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寿春公主摇头道,“可我也就这麽两个儿子,伤了哪个我都心疼。我现在的话,鼎儿是听不进去了,他自小跟他哥哥又不亲,若是让他们兄弟直接对上撕破脸,我总觉得不大好。所以呢,就想请你居中做个调停。要是鼎儿不听话,就干脆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彻底死了 这条心!这孩子啊,文不成武不就,既不懂经营,又不会谋生,日後还得靠著你们多多帮衬著他过日子。我对他呢,也没多大的要求,好好的成个亲,找个人管著他。老老实实的在家守著个庄园,能平安渡过一生就是莫大的福气了。” 庄净榆明白了,原来这是要我出面做坏人。 寿春公主似是看破他的心思,直接把话挑明了道,“净榆,你可莫恼,让你出面做这个恶人。我这真是拿你当一家人,才这麽推心置腹把此事拜托给你。你若是肯给睿儿一个机会,我就把这不成器的弟弟也托付给你。若是你不肯再给睿儿这个机会,那些话就当我从来没提。” “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们你的决定。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回去,也不要勉强自己,我陪著你先住到城郊的别苑里去,小榆钱儿往来也便利。不管怎麽说,你现在确实需要有人照顾。起码得等孩子生下来,你说好吗?” 寿春确实想得已经非常周到了,庄净榆点头答应。 “净榆,这不光是给睿儿一个机会,也是给你、小榆钱儿和小家夥一个机会,让大家一起有一个完整的家的机会。净榆,你是个重感情的孩子,睿儿其实也是个非常恋家的孩子,你瞧瞧,他就算是对我和他弟弟有这许多的不满,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包括江陵,他也力所能及的努力尽到当哥哥的责任。相信我,睿儿已经知道大错特错了,他会尽一切能力来对你好,尽力弥补的。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麽?” 寿春公主最後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了庄净榆。 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他们四个人一个机会? 庄净榆幼年丧父,寡母无法度日,被逼改嫁他人。要不是他运气好遇到了师父,现在不知在哪处辛苦谋生。同门师兄弟虽然情深意厚,毕竟都不是他的骨肉至亲。他对亲情对亲人的渴望,不会比少时得不到母亲疼爱的尉迟睿少上半分。 也就是因此,自己当年才那麽义无反顾的跳进他的情感陷阱,并甘心为他生下孩子的吧? 可真的要给尉迟睿一个机会吗?万一他又辜负了自己呢? 庄净榆的心不是铁打的,他也怕受伤。 走到床边,温暖的指尖轻轻抚过小榆钱儿睡得香甜的小脸,庄净榆专注的瞧著他一起一伏的小胸脯,万千思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以男子之身受孕生子,不能说不尴尬,但内心深处却还有一种血脉被延续的欢喜,更深的涌动著。这孩子是他骨中的骨,也是尉迟睿的血中之血。因为孩子,让两个原本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却注定了血脉交融。 小榆钱儿爱他,但小榆钱儿也不可能不爱尉迟睿。肚子里的小家夥也一样,他们俩不仅需要他,也会同时需要尉迟睿的爱。 可为什麽,原本他们好端端的一个家,会搞成这样? 庄净榆开始认真的考虑更深层次的原因…… *** 中秋快乐!谢谢随便看看2送来这麽昂贵的月亮,还有femina、serrasz、红丹蔻和魔之光羽送来的礼物!亲亲大家! 既然过节,桂花也要表示一下!有一样很好的礼物送给大家哦! 嘿嘿,偶待会儿就把说了很久的新坑挖出来,乃们高兴吧? 应童鞋们的强烈要求,这是篇现代双性生子的甜文。小呆瓜受稀里糊涂就被人吃干抹净生包子的故事,素不素很有爱呢?晚一点记得再刷一下来看喔! 第八六章 约法三章 一大早,庄净榆来到尉迟睿床头,替他换过药後,淡淡的说,“你这伤虽不大好,但上路应该不成问题吧?天一日凉似一日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你……你这是……”尉迟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净榆居然主动跟自己谈起这个问题,那是不是证明母亲的谈话奏效了?净榆肯跟我重新开始了? 尉迟大人当即指天誓日表决心,“净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任何誓言!” 庄净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很有几分可爱的样子,“我不需要你的誓言,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三件事就行!” 就这麽简单? 尉迟大人豪气干云,“我全答应!你说,什麽事?” 除了上天摘星星,他想不出人间有什麽事能难得倒他! 庄净榆今日可是有备而来,从袖里掏出张字据,“你既答应了,那就签个字据吧!小榆钱儿说的对,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尉迟大人接过仔细一瞧,傻眼了。条款并不复杂,就三条,但这实施难度可真不简单,他有些後悔自己大话说早了。 一、侯府大门之内的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庄净榆说了算。 二、侯府大门之外的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尉迟睿说了算。 三、如有与以上两条不符处,参照第一条解决。 这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尉迟睿签了这份条约之後,整个永安侯府的人和事,就全归庄净榆说了算。其中第二条可以自动忽略,侯府大门之外,能有什麽事?那全是公事,就是想推给庄净榆也不行啊? 尉迟睿真不明白,他的净榆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狡猾,拟出这样一份完全具有自己风格的协议来!难道这就是近墨者黑? “那……我可以问一下麽?” 庄净榆微微挑眉,示意他发问。 “呃,那我,也包括在侯府这一应大小事务里麽?” 庄净榆笑得颇得寿春真传,象只小狐狸,反问道,“你说呢?” 尉迟睿明白了,连连点头应承,“当然算!完全算!不过……”他仍有些异议,“那小榆钱儿也包括在内吧?” “他是我儿子,当然归我管!” “可他也是我儿子。”某人弱弱的申明著自己的一份领土权,“要是有时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我们意见相左,那个该怎麽办?我不是说你不对啊,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吧,这个事情会有他的两面性,这要看你站在什麽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对吧?” 庄净榆打个响指,“这个简单,我们就到老夫人面前去,请她裁决可好?” 那还不得偏心到你那边去?尉迟大人心下腹诽,嘴上却说,“也行。” 提著笔,尉迟睿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争。签了,从此他就真成了一入侯门深似海,把自己给卖了。不签,那他就等著做孤家寡人,孤独终老吧! 签还是不签?这真是个难题。 庄净榆撇撇嘴,“你若是为难那就别签了,我可没有强迫你!” “我签!我签!”尉迟大人生怕他把这契约收走,连卖身的机会都没有了。迅速提上大名,盖上大印。自我安慰著,有个卖身的机会也不错,总比想卖身都没人要强。 庄净榆很是满意的收了,还特意找寿春公主去做了个公证。 寿春公主瞧了,脸上淡淡的,心里却笑翻了天,她这大儿子,居然也有今天! 庄净榆转头开始申明第一条家规: 从即日起,尉迟睿必须以“夫”礼待庄净榆,两人应当相互尊重,有什麽事情要一起商量,不得故意欺骗隐瞒对方。 这些很是应该,尉迟睿听得连连点头。 庄净榆话锋一转,“彼此之间必须绝对忠诚,再不可有那拈花惹草之事!”他斜睨著尉迟睿道,“你若是还想碰任何人,就永远不要再到我面前来!否则,我就让你这一世做不了男人!” 威胁之余,尉迟睿却听出了另一层含义,那是不是说只要不碰其他人,就可以碰他的净榆? 天知道他想净榆想了多久,偷偷看著他的目光里都冒著绿光。仔细算起来,自从庄净榆回了京城,他还真没有再碰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长期禁欲,可对身体不好。 “那……既然是夫……夫,我要求同房!”最後一句说得飞快。 庄净榆瞧出了他的花花心思,呵呵一笑,“你现在不每天都跟我同房麽?” 是同房,但没同床!这是典型的抠字眼!尉迟大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开始寻思著怎麽色诱他的小净。 容不得他多想,庄净榆点起了上任後的第一把火,“你那四个小妾怎麽来的我不跟你计较了,但回去之後趁早全打发掉!你自己想想,该怎麽善後!” 这个还真有一定的难度! 回京的路上,尉迟睿趴在马车里,开始扳著指头算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何降到最低。 临行前,欧阳璧来送行,不知他送了份什麽礼物给庄净榆,逗得他哈哈大笑。尉迟大人旁敲侧击了许久,仍是得不到答案。 赶在小雪的那一天,一行人终於回到了京师。 掀开车帘,看著窗外渐渐熟悉的景致,最高兴的当数小榆钱儿,拍著小手欢呼著,“回家罗!回家罗!” 被小家夥的热情所感染,随著对侯府定义的不同,庄净榆心里也生出一丝欢欣和鼓舞,是啊,回来了。可那个地方,会成为他真正的“家”麽? 窗外渐渐飘起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细的雪花,如无数白色的小精灵漫天飞舞。伸出手,絮状的雪花飞扑到手心里,即刻就化作无形,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水渍和一点冰凉。 蓦地袖子被人一扯,尉迟睿将他微凉的手捧在了怀里暖著,“小心别著凉了!到家赶紧把大毛衣裳都拿出来换上!” 轻轻的嗯了一声,庄净榆顺势靠上他的肩头。 尉迟睿,未来的日子我会努力,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好了,旧欢<中>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後面是回了侯府如何建设家庭,消除重重阻碍,并迎接小包子出生的故事,还会有慢慢甜蜜起来的H,呵呵,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八七章 重回侯府 阔别多日,永安侯终於回府了。 这很正常啊,永安侯不回府,还能上哪儿去? 可不正常的是,一向和侯爷水火不容的厉害婆婆──寿春公主居然也回京了! 而最不正常的是,侯爷夫人──嘉静郡主也一并回京了! 若说嘉静郡主回京也还算可以接受,那麽,“她”已经身怀六甲的消息却著实狠狠刺激了侯府上下。一众姬妾,无不惊慌失措,怎麽自己怀不上,人家这时间不长就怀上了呢? 可心里再多疑惑再多不满,这表面工夫却还得做,欲待拜见夫人和老夫人,却被告知都不用了,夫人刚刚坐胎,不愿被人打扰,也不入京,就在京郊别苑里静养,由老夫人亲自照料。 而那位庄净榆庄公子则被郡主委派,打理侯府之内一应事务。 尉迟睿当著阖府上下交待得非常明白,“以後你们待庄公子便如待我一般,庄公子决定的事情不用再来问我,全照他的吩咐就是!” 这可是好大的权力!众姬妾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这今後的日子会是怎麽个过法。 庄净榆暂且按兵不动,回府後先只干了一件表面工夫,那就是──搬家。 冬天到了,他那小院铺著木地笼,生不得火炕,到底冷清些。尉迟大人虽说不能管事了,可总有建议权。他可舍不得孕夫在那屋呆著,庄净榆晚上又需要人照顾,还是住他这正房便利些。 这原本也是庄净榆的房间,他也不矫情,欣然采纳。 见正房这儿房舍宽敞,干脆整个的重新布置了一番,让江陵和小榆钱儿全都搬了过来。 江陵在五里坡那场恶战中舍身救主是许多家丁护院都亲眼见到的,寿春公主特意将其收为了螟蛉义子,让人称呼他为“三少爷”,给他正式名分,让人又羡又妒。 东叔赶紧乐呵呵的带著人手一番折腾,很快就把正房整理好了。 尉迟睿入了府来不及休息就先更衣进宫回禀正事,等回来时整个正房已经大变了模样。他瞧著很是新奇有趣,一间间的察看。 从东头起,第一间是江陵的房间,第二间是小榆钱儿的,外面是小书房,格局都一样,里面是卧室,後面是洗漱的净室,布置得简洁雅致,甚是便利。 庄净榆道,“若是按府里之前的规矩,这外面原作书房处都是要有小厮伺候的,包括你那屋的,我让东叔全都免了!都这麽大人了,谁不会照顾自己呢?小榆钱儿若是害怕,晚上喊一声我们就能听见,养成习惯就好了。左边那耳房,我留著给青苔他们几个值夜时用了,纵是有事,也能找到人的。” 尉迟睿心知他是不愿有更多人见他孕相,也就应允了。 庄净榆笑道,“你是住惯大房子的,可别嫌挤。既是一家子,当然是住在一块才热闹。他们现都还小,需要人照顾,等大了再分院另住吧。” 这分明是做长远计较了,尉迟睿欢喜还来不得,怎会有意见?更何况,他确实也喜欢净榆在家里营造的那一种亲近的氛围,会让他觉得,这儿不只是侯府,还是他的家。 再往後仍是尉迟睿的主卧,什麽都没变,只在床边加了张软榻,尉迟大人瞧著不喜,心里琢磨,要何时才能同床共枕呢? 後两间却改动甚大,最西头那间改得象个客房,不知何用。紧邻著他们隔壁的一间却放置著摇篮小车及许多婴儿之物,分明是给孩子准备的。 “呃,最後一间是给……给乳母用的。”庄净榆有些赧颜,这还是东叔想到的,孩子一岁前,万万是断不了奶的。庄净榆又想自己带孩子,只好把乳母的房间备得近些。 可那些婴孩之物是哪里来的?尉迟睿有些讶异,这些东西色色精巧细致,“怎麽一时能准备得这麽齐全?” “这全是……是母亲大人准备的。”庄净榆现在称呼寿春还是有些别扭,“本来,这全是给小榆钱儿准备的。那时她在碧山,知道有了孙子,就一件件的添置了。你瞧!这小鞋子小衣裳还是她亲手做的。总想著送来,又不好意思,到小榆钱儿这麽大,她就准备了这麽多。有些小榆钱儿能用的,我就放他那边了。可这些……只好搁这儿了。” 尉迟睿拿起一双小小的虎头鞋,用料棉软做工精细,看得出用了很多心思。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心中很是感动,也想起一事,“别苑那儿,母亲一人在那儿给咱们打埋伏,可冷清得很,有空咱们常去瞧瞧。对了!别忘了多送些炭火去!” “还用你吩咐麽?”庄净榆嗔了他一眼,“早安排人送了上好的无烟炭去!让她们别舍不得,都已经烧起来了。” 尉迟睿回身一笑,握著他的手,“那你把我的内书房弄哪儿去了?” “你跟我来!”庄净榆兴冲冲的带他到右边的耳房。 这儿原本就是议事之所,现在职能不变,只是把两间连通,作了一家子的日常起居之所。 靠外头的半间,单独收拾出来,给尉迟睿作内书房,加了一扇木门隔开。 “这麽大尽够你用了,外头的门仍给你留著,若是有正事要谈,把这边的门一关就是。这个大间,却是我们共用的,以後吃饭也都在这里……” 庄净榆正待细谈,忽然云溪进来回禀,“侯爷,二夫人过来了,说有要事寻您。” “让她在外面等著!”尉迟睿微一皱眉,先跟庄净榆说起正事。 “碧玉多半是为了她二哥之事来求情的,我方才进宫时,陛下也提及此事。杨幼安赈灾不利,还欺上瞒下,借机敛财,证据确凿,死罪难逃。只可笑那杨德隆,居然还心存侥幸,上下疏通,妄图为儿子开脱罪名,只是如此一来,可把他自己也套进去了。陛下正想杀鸡儆猴,他就自动跳了出来,估计这降职丢官是跑不脱了。正好到时我再以你这正印夫人的名义上个表,她那诰命就有借口被褫夺了。只是怎麽打发她出门,倒要费些心思。净榆,这可真不是我不尽心,而是没借口,这就算是牵连之罪,也不包括嫁出去的女儿呀?” 庄净榆微一沈吟,俄而一笑,“这个我有主意了,你先别问,她一会来了,你只板起脸来不答应就是。对了,那江元胜有说法没?” 从边关归来虽然都绝口不提,但彼此心中都对那江元胜恨之入骨。 尉迟睿将手一挥,冷笑一声,“满门抄斩!江文蕙的去处我倒想好了,一会儿跟你说。不过这事儿京里还都不知道风声,过几天安排妥当了,我演场好戏给你看!这些天你在家里让人盯紧她,千万别让她知道什麽或是放出什麽风声去。” 庄净榆点了点头,让人放杨碧玉进来。 回侯府时,他就下定了决心,为了孩子们的平安长大,一定要打发四女出门。更何况他现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幸好冬日衣裳宽大,还看不出来,只是再过两个月就怎麽也遮掩不住了。他算了算日子,只求赶在年前被人瞧出破绽前,把这些外人全部送走,才能真正的安心待产。 第八八章 碧玉受训 杨碧玉进得房来,意外的瞧见庄净榆竟和尉迟睿在炕上平起平坐著,见她进来,也岿然不动,神态自若,真似家中主人一般。 见她进来,尉迟睿也不开腔,仍旧低头瞧著手中的公文。 倒是庄净榆温言招呼,“二夫人来了,坐啊!”眼神却望著地下的小杌子,白雨会意,摆到了杨碧玉的身後。 这貌似客气,却连个正经凳子也不给,分明是彰显著尊卑有别。杨碧玉素来心高气傲,自是不忿,脸色难免有些僵硬。 “不劳庄公子费心,妾身站著就好!” “二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侯爷!妾身有话要讲。”杨碧玉不理庄净榆的发问,直接对尉迟睿说话了。 尉迟睿微一皱眉,低喝道,“有点规矩没有?” 吼得杨碧玉一怔。 “公子不正在问你话麽?” “我……”杨碧玉委委屈屈的道,“妾身想找侯爷……” “这府里的事情我不是早已交待过了麽?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公子做主!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怎麽地?”尉迟大人难得有个机会拍净榆的马屁,当然是不遗余力。 杨碧玉有些难以置信,这……这还真是认真了?可眼前的情形轮不到她不信,但此事关乎朝政,他能做了主麽?现在进退两难,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她还在犹豫,东叔一掀门帘进来了,“哟!二夫人也在呢!” 老管家多有眼力劲儿,当即瞧出这是在立规矩,将手中的一堆账册捧在庄净榆的面前,垂手在一旁很是恭敬的回话,“公子,这是府里今年的账册,我择了几本最要紧的先送来,您先瞧著,有不明白的尽管问我就是。” “辛苦东叔了!”庄净榆赶紧让他坐旁边高椅上,又命人奉上热茶,端来火盆给他烤著脚。 这明显的区别待遇更深的刺激了杨碧玉,要是往常,她早闹将起来,拂袖而去了,可是今日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杵在这里。 她最近的日子可当真不好过。二哥给拿下了大狱,她爹杨尚书护犊心切,上下打点,家里已经耗费了不少钱财,暂时人是没吃什麽亏,但皇上到底怎麽判,却一直没个定论。 杨德隆便会错了意,以为是看在自己的面子想网开一面,更是一面加紧了贿赂朝臣,一面三番五次的催著女儿让尉迟睿去说情。 可尉迟睿在路上根本就不理杨碧玉让东叔递来的消息,杨尚书便大骂女儿没用,甚至疑心女儿是串通尉迟睿诚心不想管这件事,弄得杨碧玉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好不容易盼到尉迟睿回了府,她爹得到消息立即又遣了奴仆来催促。可杨碧玉连跟尉迟睿说话的机会都捞不著,怎麽说情? 她只好让丫头们在三门那儿守著,一听说尉迟睿终於从宫里回来了,便急匆匆的赶来,可一照面,却给了她个下马威。 可想想娘家那边的窘境,要是再无人出手相帮,恐怕连打点的钱都没有了。杨碧玉深知,若是娘家真的垮了,她也没好日子过,所以仍是站在这里,只盼尉迟睿垂怜。 可尉迟睿却装聋作哑,不发一言。 庄净榆有意冷了会儿场,才转头瞧著杨碧玉,不冷不热的道,“二夫人要是没想好,就先回去想清楚了,再来回禀吧!” “不!”形势压得她不得不低下头来,杨碧玉被逼得无法,只得放低了身段,出言恳求,“庄……庄公子,妾身家中近日出了点事,想……想请侯爷从中斡旋一二,家父感激不尽……” “二夫人家中遇到何事啊?”庄净榆明知故问。 “呃……那个……妾身的二哥,原是清河郡守,名杨幼安,任上今夏发生了汛情,有些宵小之徒打著他的名义做了些不法之事……但真的!真的与我二哥无关……所以想请侯爷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她吞吞吐吐的把杨尚书教她的那一套说了个大致。 这也是为官者常用的伎俩,犯了事就往下属身上推,自己只是被奸人蒙蔽,到时也只落个治下不严之罪。 “二夫人!”庄净榆忽地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也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了,怎麽却连基本妇德也不懂?” 这话说得可很有些重了,杨碧玉心里那个气呀,我说错什麽啦?你还当真来挑我的理? 庄净榆还当真讲出了一番道理,“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二夫人既然已经适人,行事当以侯府为先。且不论你兄长是否真属无辜,这朝政之事,是你一个妇人能妄加干涉的麽?就算令兄真是无辜,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上有皇上圣明,旁有群臣辅佐,下有百姓为证,难道还能冤枉了他不成?而你今日前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侯爷为你二哥开脱。不禁要让人想一想了,你这到底是做贼心虚,想先入为主呢?还是侍宠生骄,忘了自己的本份?” 这些官话,都是他一路瞧寿春公主行事时学来的,却是有理有据,难以反驳。 听得东叔捋著胡子,满意之极,他就说公子肯定可以当好这个家!瞧瞧,看来,他离颐养天年的日子可不远罗! 连尉迟睿也是暗暗点头,看来他往後可有福了,家有“贤夫”夫祸少啊! 杨碧玉一张俏脸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偏偏无言以对,给训得哑口无言。 庄净榆微微叹了口气,“姑念二夫人你也是关心则乱,这一次就不重罚了。只革你三个月的例钱,回去闭门思过吧!” 杨碧玉听得目瞪口呆,什麽?革她三个月的例钱,还要闭门思过?钱财虽小,但面子是大,更何况她娘家正是用人之际,她若禁足在家,那可怎麽得了? “侯爷!”杨碧玉失声惊叫了出来,“您!您不能不管啊!” 尉迟睿当然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净榆这边,“净榆说得很对,此事我不会管,你回去吧!” “侯爷!”杨碧玉还不死心,扑通一声冲他跪下了,迅速挤出几滴眼泪来,“要罚妾身,妾身认了!可请您念在妾身侍奉您多年的情分上,救救我二哥,帮帮我家吧!” 尉迟大人可不高兴了,这不离间他和净榆正重新建立的感情麽? “你怎地如此冥顽不灵?净榆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漫说本侯只是一个礼部尚书,管不到刑部的事情。就算是本侯掌管,也定然不会徇私,照章办事!你兄长若真是清白,你又何需如此苦苦哀求?莫非真让净榆说对了,你们根本就是做贼心虚?” “啊!不……”杨碧玉一字再也不敢多提,给他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站住!”尉迟睿瞅著她凉凉的道,“告退是这样没规矩的麽?” 杨碧玉明白了,含羞忍辱对著庄净榆施一全礼,“妾身告退。” 庄净榆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了,淡淡的应了一声,“嗯,下去吧。” 杨碧玉灰头土脸的走了,尉迟睿顿时活泛过来,上前讨好献媚,“净榆,我刚才做得怎麽样?” 庄净榆浅笑不答,“去做你的正事吧!” 把他赶去了隔壁书房,把东叔请到炕上,庄净榆开始认真了解这个永安侯府。 第八九章 当家算账 “这侯府还真──”瞧瞧旁边还有下人,那个“穷”硬生生的在庄净榆的舌尖上打了个转,换成了,“不富裕啊!” 世人常说,富比王侯。庄净榆又见这侯府吃穿用度皆非凡品,便以为定是家底雄厚。没想到仔细一看账,有钱不假,但也只是左手进,右手出,打个平手而已。 照说这府里每年进项也有上万两,不算少了。可怎麽就花得这麽干净?这钱都用到哪儿去了?要不是仗著先人置的那些田产商铺收些利钱,恐怕这麽大的府弟,都要靠借债度日了。 东叔让旁边伺候的人全都下去了,这才给他道出实情。 侯府的花销大致分为以下几类: 一是迎来送往的礼节性开销,这个没办法,就是民间,遇到谁家办红白喜事都得送礼的不是?一年得费不少银子,也省不下来。 二是尉迟睿的应酬开销,他是侯爷,身上不能不带足了银子,有时在外面请客吃饭,办点啥事,哪怕是不著调的冤枉钱也得花一些,这一宗也是个大注儿。 三来,最让东叔感觉吃力和头疼的就是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 最早的侯府其实没现在这麽讲究排场,尉迟家本就是武将出身,男人又大多在边关打仗,府里女眷一贯以俭素为主。这排场归根溯源,其实还是寿春公主带来的。 她毕竟是皇家出身,娇奢成性,什麽东西都要考究一些。进府时陪嫁进来了不少宫女侍卫,府里又拨了不少人伺候。象云贵,也就是云溪他爹,就是其中一个。光她那儿,就有几百人伺候著。庄净榆在路上见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都在碧山别苑里养著。 还有在老家庄子上的二少爷也是,基本那一块收的几千两银子全归他花用去了。 这两处都不好裁减,花销都相当的厉害。 再有,就是府里的这四位如夫人。方怡蓉和徐秋雯还好一点,用的是都是府里的人。杨碧玉和江文蕙那儿除了府里的人,自己还带了一大堆的丫环婆子。成日挑肥拣瘦,相互攀比,花钱如流水一般。 东叔最後摇头叹息,“照这麽个花法,不出五年,咱们侯府都得卖田卖奴仆了!” 庄净榆听得目瞪口呆,那等他的两个孩子长大了,接手这侯府不仅一分钱落不著,还得负债累累? “那……母亲大人和尉迟睿怎麽都不管的?” 东叔扑哧笑了,“老夫人别的事上精明,唯有钱财一向糊涂得紧!亏她身边的玉茹倒是个明白人,有时实在是供给不上了,她还时常在那边出点主意,替府上省著点。至於侯爷……他一来从小就是在这环境里长大的,习惯了这些享用,若是裁得狠了,他估计也受不了。二来他本身的公务就忙,成天应酬往来都弄不完,哪有闲心管家里这些事?” 庄净榆干咋舌不吭气了。说起来,他现在也习惯这些享用了。寿春特意把身边胡御厨拨到这边来伺候他饮食,要不,他怎麽越吃越白白嫩嫩,粉粉润润? 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东叔深知其理,提出自己的建议,“公子也不要著急,现在亡羊补牢,还为时未晚。” “你快说!”庄净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为了两个孩子,他不得不认真操心。 东叔微微一笑,开始逐条给他讲解, “首先,咱们先把整个府里上下全部清点一遍,包括人、财、物、田地还有庄院。用得著就留下,用不著的就赶紧处理掉。 咱们府里以前人多,置了不少宅院,可现在人丁单薄,好些宅院用不上白空著,还得派人看守打扫。费钱不说,地方也白糟蹋了。这一宗若是替换成田地商铺,一年也可添不少的利息。 二来,就如公子所言,一定要尽快把四位如夫人全部遣散,哪怕再赔上一笔嫁妆,咱们从长远来算,还是省的。 三来,就是要广开财路,多想些挣钱的路子。这节流虽然重要,但开源更重要!只要有了来钱的路子,哪怕老夫人那儿花得再多些,也无碍了。” 庄净榆听得连连点头。东叔在侯府当了十几年的管家,以前就算看到这些问题,想到了解决之道,但就算侯爷再信任他,毕竟是个家奴,有些事情也不好僭越。现在庄净榆肯出头挑这担子,他巴不得赶紧卸下这千斤重担,回归一个管家的本份。 两人正在那里商议该从哪里著手,小榆钱儿进来打断了他们。 “爹亲!东爷爷!”小家夥跟欢快的小鸟儿似的,兴冲冲的扑进屋来就扒著炕沿往上爬。 庄净榆放下账本,先扶著他上来,“你慢点!下学了?江陵呢?” “江陵在考试!夫子让我先回来。”小榆钱儿咯咯笑著,很得意的道,“我考完了!岑夫子说我很好!” 庄净榆轻敲了他脑门一记,“跟你说多少次了,以後不许再直呼江陵大名,要管他叫三叔!” 小榆钱儿嘟著小嘴,揉揉脑袋,“知道了!爹亲,江……三叔真的要去上学堂啊?那我怎麽办?我也要去嘛!” 庄净榆微微一笑,“一会儿问问夫子的意思再说。去!到隔壁把你爹爹请来,说你们上学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小狗腿也不嫌累,很是活泼的又跳下炕跑去当传话筒了。 庄净榆转头道,“东叔,那就麻烦你把府上人口的花名册还有所有的房契地契尽快整理出来,再看看账上现银还有多少。对了,明儿咱们还得一起去库房瞧瞧,先把这几大宗捋一捋,看看到底有多少家底再说。” 东叔应下,自去准备了。 尉迟睿是一召即到,被小榆钱儿拖著进来,“净榆,你想送他们去上学?” “是!”这件事庄净榆在路上已经考虑很久了,他可不想把孩子养成笼子里的金丝雀。 岑夫子学问好,雏凤书院的环境也好。上回离京时,庄净榆去那儿瞧见有不少孩子在读书,就随口询问了几句。原来书院里的课程甚是齐全,里头涵盖了礼、乐、射、御、书、数等君子六艺,分不同的老师指导,水平都不低。当时他就动了送小榆钱儿来读书的念头。 这一回京,他当天就派人去请岑夫子今日过来,想先送江陵入学去。 尉迟睿听了,却有些不同意。 第九十章 抓到把柄 尉迟睿不大赞成送江陵去书院读书,“请夫子来家里教不好麽?为什麽一定要上学堂呢?” 象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甚至民间稍富裕些的人家多半都是在家中延师,甚少有送子弟外出求学的。 庄净榆知他这富贵习气不是一朝一夕养成,也不可能一下子改变,耐心解释著,“在家怎麽学,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学得好坏,没个比较也难有进益。到学堂就不一样,成天和同学们一起,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况且我不仅是想他去读书学艺,还想让他借此交些朋友。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子弟才值得结交。谁能说,这些平民学子之间,就没有出类拔萃之人呢?” “可小弟的性子这麽腼腆,怎麽跟人相处?还有,若是住到书院里去,离得家远了,咱们怎麽照顾他呢?” “就因为江陵太腼腆,所以才更要他去!他又不是小姑娘,咱们总不能把他成天关在家里不见人吧?总要和人相处,才会慢慢的开朗起来。住到书院倒是不用的,咱们离得又不远。我打算让他每天早去晚归,午饭就在学堂里吃。也不要乘车坐轿了,让他自己骑马,再让两个侍卫负责接送就行,这也是对他的一种锻炼。” 眼见庄净榆决心已定,尉迟睿也不再反驳。现在他在家只有知情权,没了管辖权。不过转念想想也是,江陵实在是该多和同龄人交往,要不就这麽试试再说吧。 “那我也要去上学!”小榆钱儿著急了,生怕把他一人放家里。 “你跟著凑什麽热闹?”尉迟睿瞪了儿子一眼,“何况人家也不收你这麽小的孩子。” “谁说的?”庄净榆呵呵一笑,“我一会儿就去问岑夫子可不可以再开个童蒙班,把小榆钱儿也送去上学。就是开不了班,以後也让小家夥儿去学院里上学,别让人家老师跑来跑去的。岑夫子当时答应来家里授课,也是瞧著你这侯爷的份上不好得罪,但若真论起尊师重道来,从来只有学生主动去老师那儿的,哪有老师来迁就学生的?这个风气不可长!小榆钱儿,你愿意去麽?” “愿意!”小孩子总是向往著新奇的地方和事物。 “可他还这麽小,身边不能没个人照应。还要跑来跑去,万一遇上个刮风下雨的……”尉迟睿心疼了。 “嗯,那小榆钱儿正式入学以前,可以乘马车去,身边许一个小厮伺候,但到了正式的入学年龄,也得自己骑马,不许人伺候了。” 这艰苦朴素,一定得从娃娃抓起。 等岑夫子考核江陵完毕,庄净榆拉著尉迟睿一起去商谈两个孩子的学业问题。 江陵基础差了一点,要补习一段时间,头几个月会比较辛苦。小榆钱儿可以先去试读,大些再说。 有些王公亲贵听说永安侯居然把小世子送去雏凤书院读书,倒是觉得新奇,有几个胆大的家长干脆也把孩子送去作伴。未料在学堂里,竟比在家里学得更加懂事和明理。 这一传十,十传百,送孩子上书院的人是越来越多。岑夫子也是始料未及,现有的师资力量根本不足以容纳,只得婉言谢绝。可越是如此,越是令人趋之若骛。 眼见生源一多,带动了一批饱学之士出来开办学堂。数十年後,京城中出了好几家有名的书院,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宦子弟,入学院读书是蔚然成风,各家门下都出了好几位状元探花、青年才俊。 雏凤书院作为始作俑者,更是得到朝廷的嘉奖。彼时岑夫子当真是桃李满天下,声名愈隆。不过他老人家在回忆往事时,却每每盛赞永安侯府的庄净榆,若不是他眼光卓越,断不会有今日各地书院的繁荣景象。 孩子们上学之事敲定,庄净榆把跟东叔商量的家事也跟尉迟睿透了个风儿,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先只提了关於宅院和小妾那边的人员处理。 只要不裁减到自己头上,尉迟睿倒很是赞同,“那些宅院,你和东叔商量著,该处理就处理了吧!至於那些丫环婆子,你这麽一提,我倒想起个笑话来。父亲在世时也曾说过,母亲身边的丫头竟跟小姐似的尊贵,除了张个嘴传个话,端个茶递个水,什麽都不干。还得拨几个小丫头伺候著,那还有个丫头样麽?我瞧碧玉她们身边的丫头婆子基本也都是这德性!等她们都出了门,下剩的人你觉得该怎麽弄就怎麽弄!” “对了,你们要是清理库房,别的都随你处理。只有打著皇家印笺的不能动,那是违禁的,放著做传家宝吧!” 庄净榆呵呵一笑,自有主张。 很快,没两天,东叔核清了账目过来回话。 先说现银,这回一大家子去西北可花费不少,赈灾三千,送黄石弦礼就一千,再加上寿春那儿一折腾,年底这账就紧了些。 不过东叔也说,赈灾那些银子很快能从户部要回来,过年还是不打紧的。 庄净榆却摇了摇头,让东叔把往常过年要花用的单子全部列出来,看看哪里可以省点。这三千两银子,他另有打算。 杨碧玉这几日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不许她出门,二不许外对给她递消息,娘家的事情是一概不知。她也明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这娘家若是倒了,她在侯府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逼得急了,象她平素那麽镇定的人终於按捺不住,冒险让自己身边心腹陪嫁丫头青杏偷著回趟杨府去。 那丫头前脚出了门,庄净榆後脚就得知消息,嘱咐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跟著就是。 杨尚书得知永安侯不肯出力,气得在家是破口大骂,心中暗悔,白把一个嫡女送去给人送了妾室。 可现在再发火也无济於事,而每日象流水一样花钱打点刑狱之人,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便让青杏带话回去,让杨碧玉把那用不著的私房体已先赶紧送一些来。 这个杨碧玉倒是有准备的,赶紧趁夜开了箱笼,将大半值钱细软,收拾了一大包袱,全都细细的缝在了一件棉衣里,想让青杏送去。 可到底这番银钱数目太大,怕这丫头见财起意,携物私逃了。便写了封信,里面列了个单子,把东西详细注明了,先送了出去,又约定时间,让她爹派人来接取。 可就在交接的当口上,侯府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人赃并获,关进了别处。 杨碧玉却一概不知,还以为青杏回了杨府,反正也无人问起,就这麽混水摸鱼。 杨尚书左等不来女儿的首饰,右等不回府上的家丁,却等来了最终决定命运的圣旨。 第九一章 告上御状 今日朝堂之上,恭顺王陈景珅突然率先发难。 当著众臣的面,将杨幼安的罪状一一列举,并附上了他去赈灾时,盖满当地百姓血手印的万言书,力陈其罪。 然後是各级官员纷纷跳出来,将杨尚书为其子开脱罪名,贿赂他们的钱财及物品,琳琅满目,呈了一地! 杨尚书当即吓得瘫坐在地,知道大势已去,当庭号哭不止,历数自己以往的功绩,希望陛下网开一面。 宣帝勃然大怒,定杨幼安午门腰斩,以平众怒。而杨德隆知法犯法,纵子行凶,且贿赂官员,罪大恶极,姑念其爱子心切,只将所有家产罚没充公,连降七级,发配岭南作了一个小小的八品参军。全家随行,没有圣旨,不得返京! 朝野上下震动不已,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永安侯尉迟睿扶著母亲寿春公主、牵著小榆钱儿,一家祖孙三代全身缟素,抱著先祖被虫蚀的灵牌,带著忠烈祠的管事和账本到金銮殿前击鼓鸣冤告御状! 将边关元帅江元胜克扣忠烈祠的银两,杀害无辜商旅冒充军功,以及回程之时派将领引狼群,截杀皇亲国戚之事公之於众。 这一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别的都好说,唯有这私吞皇家祭祀之礼当真不可原谅! 礼部的一班老学究小学究们义愤填膺,一个个跳出来从盘古开天,三皇五帝说起,引经据典,恨不得血荐轩辕,要将那江元胜扒皮点天灯。 尉迟睿从来没觉得手下这帮子人这麽可爱过,那些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的繁文缛节此刻通通成了一把把尖锐的刀子,杀得江元胜体无完肤。 但江元胜可不比杨德隆,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兵部里也有不少他的至亲好友,当下跳出来求情。 特别是前锋营统领张崇山,他是江元胜的连襟,振振有辞的颠倒黑白,说不能就凭一个管事的账本就治就定边关重将的罪名。 寿春公主可不跟他客气,当下跳起来就甩他一耳刮子,指著他的鼻子骂,“你不过和他娶了一对姐妹,就如此坦护他!可我们尉迟家和千千万万为国捐款的将士们呢?牌位被人糟蹋成这样,难道还是我们自己造假的不成!要不,你也把你家祖宗八代的牌位拿出来让我们糟蹋?” 这话说到众人心里去了,再怎麽折腾,也没人肯拿自己家的祖先开玩笑的。 大殿之上,张崇山不敢对皇上的亲姑姑动手,只得含羞忍辱的退下道,“那仅凭一个账本,也不能说江元帅就私吞了这些银两!” 尉迟睿上前道,“这账本上还有许多位将军私下行善的证明,是真是假,只要派人到边关一一核实,真相自然大白!” 陈景珅又在一旁帮著敲边鼓,“那江元胜派人截杀皇亲国戚之事,你等可有证据?” “有!”小榆钱儿很是镇定的高声抢答,“我们尉迟家的侍卫和狗狗的尸骨已经全部带回了京城,入殓之前曾由当地官府仵作检验,报告在此!皇帝叔叔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重新查验,他们是否死於狼爪之下!” 他童声朗朗,在大殿之中清晰可闻,勇气可嘉。 尉迟睿补充道,“当日带兵来截杀我们的将领便是王安游,自出事後,他一直领军在外未归。若是江元胜交得出人便罢,若是交不出人……哼!倒要他给我们尉迟家无辜枉死的侍卫们一个说法!” “那既是王安游领兵对侯爷不利,又关江元帅何事?”张崇山还在强词夺理。 这回不用别人发话,宣帝直接下令,“这江元胜若是真敢私吞皇家祭祀,便该满门抄斩!” 一句话,定了性,多的罪名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当即,朝上颁下圣旨,查抄江元胜家产,将全家人拿下天牢,严加看管,禁止任何人探视。 另一方面,又让人八百里加急,传令西泠府尹郑重光去边关核实账本真伪,并紧急任命副帅周大猷暂代元帅一职,待事情查清後再另行任命。 可这些事情全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江家纵有通天之术也无法翻供。 而领头去抄家的却是陈景珅,这也是位皇亲。陛下的心向著哪边,相信哪边,自然是不言而喻。 如此一来,那些自恃当初拥立有功的重臣们无不人人自危,谨言慎行,再不敢飞扬跋扈。 而永安侯又往宣帝那儿递了一道内折,永安侯的夫人惭愧两位小妾的娘家出此丑事,治家无方,自请褫夺自己和两位小妾的封号。 宣帝在御书房内看了便笑,“这分明是表哥你自己拟了,让净榆誊抄的!这小妾娘家出事,又关他什麽事?漂亮话说得好听!他那封号可是父王给的,朕要夺了去,那成什麽话了?罢了罢了,你们二人也不用演这双簧,杨江二女的诰封是朕赐的,朕现收回,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陛下圣明!”尉迟睿很是高兴的躬身施礼。 宣帝提笔刷刷的批了折子,发还给他,促狭的道,“表兄,听说你现在在府中可不大管事啊!” “岂止不大管事,是根本无权管事!”尉迟睿也不怕家丑外扬,“不过净榆倒真是很能干,有他替臣把家事理清了,臣也可更好的鞠躬尽瘁,报效朝廷。” 这话虽有马屁嫌疑,但说得很应景,宣帝微微一笑,“那净榆打算如何料理你那一众姬妾?” “这个却要对不住陛下的美意了,恐怕只好请她们另谋高就了。”尉迟睿先告了个罪,笑道,“净榆现在又有了身孕,微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惹他生气!” 宣帝摇头笑道,“没想到净榆还是个醋坛子,也罢,现在时局已定,随你们弄去!朕也该好好清理清理後宫妃嫔了。不过朕可提醒你们一句,这女人心,海底针,若是当真下了决心断了,还是断个干净为好,千万别给她们反扑的机会!” “谢陛下教诲。”尉迟睿嘴上应得快,心里却有些不信,现在最强势的两个小妾娘家都垮了台,反正都要送她们出府了,难道还能翻得出什麽花来? 他这又一次的疏忽大意,却为日後付出惨重的代价,差点害得一家覆灭。 所以说,任何时候,千万不能小看女人的能力! 第九二章 请脉平安 尉迟睿回到家,把那两道手谕往庄净榆面前一搁,“怎麽样?我办得还利索吧?” 庄净榆住了笔,似笑非笑的瞧著他,“真值得夸奖麽?” 尉迟睿当即笑容一僵,坐在他身边磨蹭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可是你说的!” 庄净榆扑哧乐了,这是他昨晚教训小榆钱儿挑食时用的话,不觉戏谑道,“难道你也是我儿子?” 瞧他这轻嗔薄怒的样儿,尉迟睿立即心猿意马了,离得又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嘟著嘴就往他脸上亲去。 庄净榆反应多快,立即反手迎上,尉迟大人不幸的吻上了毛笔尖儿。 “呸呸!”他忙不迭的走开漱口。 庄净榆哈哈大笑,“尉迟大人,多喝些墨水没坏处的!” “哟!这说什麽呢,这麽热闹?”罗怀仁一进来就大嗓门嚷嚷著,他今日有空,过来给庄净榆把平安脉,顺便带著“儿子”罗小南过来蹭吃蹭喝。 庄净榆已经听尉迟睿说过,原来这罗小南确实是罗怀仁的儿子,却不是他亲生的,算是半个养子。 他们回春堂有个老规矩,不管是本家的少爷小姐,还是外面收的徒弟,只要学徒出师後,必须外出游方,免费行医一年。既做善事,又开拓眼界,还锻炼体魄。 罗怀仁十五岁就学成外出了,当走到齐鲁一带时,进了小南所在的村庄。 当时他们村的人接二连三染上怪病,不治身亡。有的说是瘟疫,有的说是邪魔附体。说来也怪,只要离了这个村庄就没事,留下来就不行。 小南的爹娘也病倒了,他正著急出来请大夫,正好撞上罗怀仁。 听这孩子说起症状,罗怀仁觉得象是中毒,便跟去看了。他虽然爱钱,但身为医者,对这些疑难杂症还是很喜欢研究的。 开始却总也看不出究竟来,琢磨了好几天,最後无意中发现,原来是村里的水井被污染了。不知是从哪里飘来一种有毒的植物,缠在了井边的树上,那花粉掉进了井水里,村里人吃了,才慢慢中了毒。 找到了病源,把那树藤砍了,再找到解毒的药材,村里人慢慢就都治愈了。可小南的爹娘却因为中毒太深,还是死了,只剩下他一个。 罗怀仁因为刚好同姓,当时就半开玩笑道,“你给我当儿子,我就带你走!” 没想到小南当时真就磕头管他叫爹了,村里老人见了,便出来说话。 虽然两人只差了七八岁,但罗怀仁是罗小南找来的,足见他们有缘份。他们村里人穷,也无以为报,就让小南跟他做个儿子,鞍前马後的伺候著,也算是替他们全村老小尽一份心意。 这下子罗怀仁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想不认账都不行了。只得把罗小南带了回来,养到如今。 不过这对父子,可不纯洁!尉迟睿暧昧的暗示,罗怀仁至今不敢娶亲,也跟此有关。 庄净榆懂了,白了他一眼,“你的朋友麽?想挑个干净的出来想来也不容易!” 尉迟大人真是冤枉,啥也没干,还被连累得一身骚。 可如今过门就是客,庄净榆还是非常热情的招呼著,“今儿下雪,难为你们还想著过来,快到炕上来坐吧!” 一旁小厮伺候著罗家父子解了大氅,又奉上茶水,递上热乎乎的手炉。罗小南规规矩矩的在一旁坐下了,罗怀仁却四下打量他们布置的新居。 尉迟睿很快净面漱口後迎了出来,罗怀仁见他就老实不客气的问,“你今天招呼我吃啥喝啥?可别小气!把你府上珍藏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庄净榆忙道,“主菜是砂锅鹿肉。现在天冷,厨房送菜来也易凉,就弄这个了。罗大哥你们可别嫌简慢!” “哎!这个好!”罗怀仁抽抽鼻子,“这香气就是吧,你们炉子搁哪儿了,我过去瞧瞧,你们是怎麽炖的?” 罗小南斜睨了他一眼,真不知客气! “怕有烟气,搁对面耳房在,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庄净榆转头吩咐小厮,“你们去把那炉锅一起端过来吧,小心别烫著手!一会儿就在这炕上吃饭,又暖和又便利。” 很快,东西拿来。把砂锅盖揭开,香气四溢。 罗怀仁拿只汤勺把底下的药材翻了上来,“啊,放了黄!枸杞,这个是不错的,再抓把大枣放进去。” 尉迟睿道,“净榆不爱吃那个。” 罗怀仁转头望庄净榆道,“鹿肉佐以大枣,最是补脾胃,生津液的。你若是不爱吃,少放一点,炖出汤来喝些也是好的。有这麽多材料,也不会太大味儿了。行不行?” 庄净榆笑道,“那就放一点吧。” 罗怀仁又道,“你吃冬笋麽?若是有,也加一点进去,鹿肉性温,冬笋微寒,滋阴凉血的,搭在一起,和中清热。” 尉迟睿忙道,“这个好!他爱吃,让厨房赶紧添来加上!” 罗怀仁大刺刺的还在要求,“别忙!这鹿肉还有新鲜的没?要有再弄一块来,切成薄片,配些辣子酱料,再提个炉子拿块铁板来,一会儿烤著吃,那个就酒才过瘾呢!” 尉迟睿嗤笑,“你还真不见外!” 罗怀仁眼睛一翻,“跟你们有啥好客气?” 庄净榆笑道,“便是如此才好!” 小厮们忙不迭的跑去厨房了。 罗怀仁等身上都暖和过来了,才坐下拿出手枕道,“先给你把把脉。” 尉迟睿知道庄净榆还是怕羞,把其他闲杂人等全轰了出去。 庄净榆这才伸出手来,罗怀仁瞧了一笑,“最近吃的都是砂锅吧?” 庄净榆点了点头。 罗怀仁笑道,“有点上火了。现在胃口好麽?” “还可以。”回答的是尉迟睿,“不怎麽吐了,除了仍是挑食些,别的没什麽。哦!现在特别爱吃肉!” “想吃什麽就吃吧,只要不过量就好!最近小家夥儿开始动了没?” 这个尉迟睿可不知道,庄净榆赧颜道,“没有。” 罗怀仁皱眉道,“这都四个多月了,应该是要动了。可能是半夜里动过,你没察觉到。你现在晚上身边可一定不能离了人,有什麽不舒服了,饿了,难受了就踹尉迟睿,千万别忍著!” 尉迟睿很想被踹,可惜现在的待遇仍是睡床边的榻上。 自回家以後,担心小榆钱儿晚上不小心踢到庄净榆的肚子,便不让他们同睡了,可尉迟睿的待遇却一直没提上去。 他想,今晚是否可以借机爬上那张朝思暮想的大床? (PS:大家有空来留言哈!最近比较寂寞……) 第九三章 密谋生子 罗怀仁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保暖别著凉,下雪路滑,出门小心之类的话,尉迟睿点头一一记下。 这边刚弄完,就见小榆钱儿和江陵也下学回来了。小榆钱儿虽然没江陵那麽多功课,但他去了学堂觉得很是好玩儿,即使没自己的课也要跟著江陵一块儿去,一块儿回来。 人都齐全,可以准备开饭了。 罗怀仁见拿了铁板和好大一盆切好腌制的新鲜鹿肉来,迫不及待的先烤了一块,尝过之後赞不绝口,“你们府上这厨子手艺,真是没话说!” 闻得香气扑鼻,众人俱是食指大动。庄净榆见此情形,让人去把东叔请来,又让身边伺候的杨商青苔几人把他们的饭菜也取来,就在旁边地上也摆上一桌,再拿块铁板,去厨房多要点料,一同烧烤。 罗怀仁继续指导,“若是鹿肉不够,便切些牛羊肉,也是好的。还有鱼!挑些小个儿的,小刺一烤就化了,包管你们吃得停不了口!” 青苔笑道,“公子,那可否也赏口酒喝?”在他面前,大家都能放松不少。 “喝吧喝吧!只别醉了就行!” 几人七手八脚果真又架起张桌子,又去厨房要了块铁板,拿了各式腌好的鱼肉来。 这烧烤之味,偶一尝之,都觉比平常更加美味。一众人吃干抹净,三坛酒也喝得涓滴不剩,宾主尽欢。 小榆钱儿摸著圆滚滚的小肚皮直叫走不动路,只庄净榆有些意犹未尽,因怕他上火,尉迟睿不许他多吃,更不给他辣的,只给他烤了几块肉、半条鱼,便罢了。 知道他是好心,庄净榆也不好发作,只心心念念著等日後卸下包袱一定要再痛痛快快的烧烤一回。 饭後,极重养生的罗怀仁还让泡了一壶菊花蜂蜜茶来清火。因两个孩子要做功课,尉迟睿便陪著老友到自己书房中聊天消食,坐坐再走。 罗小南好不容易觑著个空,暗自一拉庄净榆的衣袖,庄净榆会意,带他到了自己房中,掩了门才道,“有事?” 罗小南捏著衣角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想求……求药……” 我这儿哪有什麽药?庄净榆怔了一下。 罗小南嗫嚅著道,“是……是生子药。” 啊!明白了。 可庄净榆却没有,略一思忖,“你是想替罗大哥生孩子?你想好没有?” 罗小南头埋得更低,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点头,“想,想好了!他说……有了孩子,两个人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断个干净了,就象……”你们。 庄净榆并不生气,只是想到,“那这事你跟罗大哥商量过麽?” 罗小南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些怨嗔道,“他老说什麽……父子的……可我们根本不是!他若真拿我当儿子,又为什麽……要那麽对我……他都那麽老了,还没个孩子确实也说不过去……” “小南,我比你虚长几岁,有句话不得不提醒你。你有没有想过,若他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有了孩子,他也不一定会乐意的。” 罗小南这回却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道,“所以我才一定要有他的孩子!有了孩子他才不得不承认我!我也才能理直气壮的管他!我们还要一起回家,我是说回那个大罗家去!不能再由著他这麽视钱如命,任性妄为了!”他还示威性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就象庄大哥你对尉迟睿那样!” 我怎麽样了?庄净榆一头黑线。 不过瞧他甚是坚决,又是罗怀仁有错在先,那现在人家都肯主动替你生孩子了,你是否也该负起责任,定下性来老实度日? 改造尉迟睿的朋友也是改造尉迟睿的一部分,这个忙庄净榆决定帮了。 “你等著!”他转头请来了东叔。 这可太容易了!自他们出门後,东叔又请罗怀仁把难情丹全部重新配制过了,“包你绝不落空!” 罗小南红著脸收了药。 三个月後,一向标榜要潇洒、要自由的罗怀仁罗大夫终於不得不面临一个严峻的事实:养子为患哪! 曾经的富贵大夫沦落成名副其实的“妻”管严,只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送走了罗家父子,庄净榆继续在那儿料理家里的琐事,用拿惯了剑的手笨拙的拔拉著算盘珠子,陪两个孩子做功课。 这样过了很多年,孩子们都长大之後,对算盘珠子的声音情有独锺。 在寻找自己的意中人时,往往第一句话就是,“请问,你会打算盘麽?”让人无语。 小榆钱儿还小,功课很少,没一会儿就完成了。庄净榆对著岑夫子留的功课单检查完了之後,就由著他一边儿玩去。 江陵却是因为插班不久,功课繁重,颇感吃力。 那些写写算算的还好,一到背书,这孩子就不行了。不是他记不得,而是腼腆,默写下来就没问题,一对著人就磕磕巴巴的丢三拉四,说不齐全。 庄净榆耐著性子听他第五遍尝试背诵还不过关时,抚额苦思,想了个主意,“江陵,你别想你面前有人,你就把我当成木头,不要瞧我,瞧我後面的墙壁,就当你一个人对著墙壁背书就行。” 这回江陵好了一些,再换尉迟睿面前,又歇菜了。 江陵自己都弄得没信心了,低著头盯著脚尖,支支吾吾的道,“我……我还是不去上学了!” “胡闹!”尉迟睿板著脸教训,“我们尉迟家有你这麽没出息的子孙麽?连在人前背个书都不敢,你还好意思说要去上阵杀敌?我看你也别想著学尉迟家的枪法了,反正学了也不敢拿出去用,倒是别费那个力气的好!” 江陵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泫然欲涕。 有人唱白脸了,庄净榆就在旁边唱红脸,“江陵,抬起头来,看著我们!我们是你的仇敌麽?夫子是恶魔麽?你有什麽好怕的?就算背不出来或是错了,不过挨顿戒尺,难道比上阵杀敌还难麽?” 江陵眼里含著泪摇了摇头。 庄净榆换了个口气,“我知道你是想做好,怕夫子批评,怕同学们笑话。可你才多大?怎麽可能没有犯错的时候?象我们这麽大了,也还是会犯错,那又有什麽大不了的?错了改正过来不就好了?你还记得尉迟家的枪法之前的头一句麽?” 江陵点了点头,“枪在我手,千军万马,视同草芥。” 庄净榆让他把笔握在手里,“现在,这就是你的枪,我们就是千军万马。尉迟家的儿郎在面对千军万马时,有贪生怕死临阵退缩的吗?” 江陵紧紧攥著笔,吸吸鼻子摇了摇头。 “那你还怕什麽?大声的把课文背出来!” 江陵挺起胸膛,鼓足勇气,终於一口气把课文背下来了。 “好棒哦!三叔好棒!”小榆钱儿在一旁鼓掌称赞。 庄净榆也露出笑意,“这样不是很好麽?明天就这麽去学堂背给夫子听,就是错了也不要紧,大声的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江陵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偷偷往旁边一瞟,见尉迟睿也冲他鼓励的点了点头,这才完全的安下心来。 把两个孩子都折腾去睡了,都已经二更天了。尉迟睿心想,也该办他的“正事”了。 (PS:谢谢大家的礼物!桂花好幸福的说!明天放假,祝节日愉快哦!) 第九四章 孩子动了 洗浴过後,尉迟睿腆著脸就想挤到大床上去,却被庄净榆一脚给踹了下来。软磨硬泡了半天,人家就是不答应,只好嘟著嘴在床边的软榻上睡下。 他忽地想起一事,“净榆,皇上说,小榆钱儿的大名既然定了,过年前後会把他世子爵位正式册封下来,也算是给侯府添点喜事,咱们也可吃个定心丸了。” 庄净榆有些奇怪,“小榆钱儿是你的长子,当然是日後承袭爵位的,难道还怕有变?” “这你就不懂了吧?象我们这样的王侯,若是皇上一日不册封,就不能算正式的。若是正式册封了世子之位,那就是有品秩的了。我小时候可一直没受过册封,是後来直接承袭的爵位,所以那时母亲才会说想改成二弟。” “还这麽复杂的?” “若是册封了小榆钱儿,二弟那儿就算彻底没戏了。他若肯死心当然好,若是不肯死心倒是要费些心来收拾。现在母亲虽然不提,但我也知道,把他一人扔老家,母亲心里也不放心。那小子今年也有十七了,开了春就十八,我这几年也寻思著想给他娶个媳妇安定下来,可他那脾气,真是难搞。” “你也别对他太有偏见了,挑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就好了。” “你呀!没见过那小子,我那二弟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比大小姐还大小姐!母亲这做派你是瞧见的,他能比母亲还尊贵!一般的姑娘哪里降得住他?除非找一个精明可靠又懂事的,还得有几分手腕又特别能包容人的才能管得了他,你说说,这样的姑娘上哪儿去找?” 庄净榆听得笑了,“你这话倒和母亲大人有几分相似,这样的人确实难找,不过我却刚好认识一个。” “谁?” “我二师弟沈虚槐。” “你还别说,要是真有好男人看上他,肯把他娶回去供起来养著,我还真敢嫁!” 二人一时俱都大笑起来。 庄净榆道,“你说,这不快过年了麽?要不要把他接上京来一同团圆?” “千万不要!就是要来也别挑过年过节!你过年不是还想省一点麽?他要是来了,他一人能赶上咱们一府的花销!” “有这麽厉害?” “我骗你不成?要不你找东叔、玉茹姑姑私下打听打听去!” “那就算了。对了,你打算怎麽安置江文蕙来著?” “京西郊有一处梨花庵,一直有受咱家女眷供奉的香火,那里的师太也是个明白人。我想把她送去剃了头发当姑子,好好在佛前为她和江家都忏悔忏悔!” “这……好麽?她还这麽年轻,能守得住?到时若是做下丑事来,反倒玷污了那清静之地。依我看,不如干脆也给点银子打发她远远离开得了!” “哼!我才不要那麽便宜她呢!敢下毒害我儿子,我没要她偿命就算好的了!” “证据确凿麽?” “虽无十分把握,但有七分肯定。况且这毒花就是她带进门来的,若不是有心生事,怎会特意带那花来?” “若真是她,那就更不能留在京城了。如此狠毒,日後还不知做下什麽事来呢!要不这样吧,罚她在那庵中抄经三年,再放逐出去,岂不是好?希望她能借此修身养性,悔过自新,也算是替孩子们积点阴功了。” “行,你瞧著办吧!那杨碧玉呢?你真有把握让她自动离开?” “你知道麽?她几乎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拿出来要搭救娘家了,象她这麽一个顾著娘家的人,怎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父兄子侄身无长物的充军岭南?若是不亲自陪同照顾,又怎能体现出她的孝心?” “呵呵,净榆,你可学坏了!” “比不上尉迟大人!” “那剩下两个你打算怎麽办?” “嗯,跟她们谈谈心吧,希望能好聚好散。哎!她们可是你老婆,你现在倒好,什麽都不管了,全推给我!” “我不没管事权了吗?别说我不出力,我告诉你啊。秋雯没什麽根基,以前是母亲硬塞给我的,还想让她当耳报神来著,可现在这头完全不用顾忌了。你只要对她放句狠话,她就不敢怎麽样了。更何况她年纪大了,一直很想要个孩子,你要绝了她这个念头,估计她就能彻底死心。蓉蓉呢,却有些左性子。而且她爹吝啬成性,对几个子女也是抠门得紧,她是个顺毛驴,你要能顺著她的意思解决她的後顾之忧,恐怕她才能听你的。” “多谢侯爷赐教!侯爷大人,麻烦您赏赐温水一杯,我口渴了。” “是!小的遵命!”尉迟睿呵呵笑著,披衣起来,重又点了灯烛,在搁在熏笼上保温的茶桶里取了茶杯,先用温水过了,才从壶中倒了热水,试试温热,才端了过来。 尉迟大人伺候了好些日子了,做得很是熟练。撩开帐帘,扶著庄净榆微微起身,“你别伸手出来,让小的伺候老爷便是!” 庄净榆一笑,就在他手里饮了半杯,忽然脸色一变。 “怎麽了?”尉迟睿立即紧张起来。 庄净榆瞪大了眼睛低著头,“他动了!” “是宝宝动了?让我摸摸!”尉迟睿忙把杯子放下,把手伸进被里,小心的搭在他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半晌,两个人屏气敛声,大眼瞪小眼的瞧著,可那小家夥儿偏偏又不动了。 “小懒虫!怎麽爹爹一摸就不肯动了?”尉迟睿郁闷的嗔怪著。 话音刚落,似是要反驳一般,肚子里的小家夥不高兴的又动了一下。 虽然动作很轻,但这回尉迟睿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兴高采烈的道,“还真让罗怀仁说对了,这小家夥属夜猫子的,半夜里才动!肯定之前也有动过,睡著了都不晓得,今儿多聊了几句,就碰见了。看样子,小家夥长得不错啊!” 庄净榆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难以置信地道,“还……还真是活的!” “瞎说什麽呢!咱们的孩子当然是活泼泼,又健健康康的!” 他怎麽能理解庄净榆此时的心潮起伏? 他虽说接受了自己有子这个现实,但并不代表他完全相信。自己的肚子里怎麽可能长个孩子出来? 可胎动的事实真真切切的提醒他,这里头真的有个鲜活的小生命在孕育,还茁壮成长! 这简直……太神奇了! 尉迟睿把耳朵贴了上去,轻抚著他的肚皮道,“乖儿子!你在里面过得咋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想吃什麽跟你爹亲说,爹爹给你办去!不过你在里面要乖哦,别闹腾你爹亲,知道麽?” 庄净榆扑哧乐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在这家还不够威风啊,谁敢不听老爷您的吩咐?” “说得我跟暴君似的!啊!”庄净榆突然大叫了一声,脸色大变。 (节日快乐!多谢礼物!爱你们哦!) 第九五章 梦境解密 见庄净榆这麽一惊一乍的,把尉迟睿吓了一跳,“又怎麽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庄净榆忽然满脸喜色,“我没有忘记过小榆钱儿!从来都没有!我要去告诉他!” 外面天寒地冻的,尉迟睿当然不许孕夫下床,“这都什麽时辰了?小榆钱儿也早睡著了,难道又把他闹醒?你方才这话是什麽意思?” 庄净榆想想也是,但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两眼放光道,“你知道吗?我回山以後,几乎只要一睡著就会做梦,梦里总是好大好大的雾,我总是在雾里找一样东西,我不知道是什麽,但我记得那很重要,我还能听到怦怦的声音。 可是,我刚刚知道了,因为我听到宝宝的心跳了!原来我在梦里找的是小榆钱儿,那怦怦的声音是他的心跳! 三年了,我做三年同样的梦!直到来了京城,再见到小榆钱儿,我才再没做这个梦!唉呀!我怎麽笨!我早该想到这不对劲的嘛!” 尉迟睿听得心酸不已,把他紧紧抱著,“净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当年怎麽这麽坏?这麽狠心的拆散你们?我害你三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我真是……” 他的声音哽咽著,说不下去了。 这一刻,庄净榆的心里只满满装著对生命的感动,对尉迟大人过去的恶行也多了几分宽容,“算了,都过去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尉迟睿收起忍不住就要掉落的眼泪,微笑著望著他。 庄净榆很是尴尬,支吾了半天方低低地道,“那个,我……我到底是怎麽……怎麽生出小榆钱儿的?” 尉迟睿扑哧笑了,“你这几年难道都没发现你身上多了一道疤麽?” “啊!我知道的!”庄净榆掀开被子,撩开睡袍,在他的小腹上,有一道极淡极淡,筷子长的白色细痕,“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什麽时候受的伤,难道是生小榆钱儿?” 尉迟睿赶紧又把被子给他捂上,“正是。听说异族有种特殊的草药,可以扩张人的後穴,方便产子,我怀疑上回那黄石弦便有。但罗家剖腹产子的技术却也是极高,他家还炼了一种特制的药,吃了以後,让人不会痛。到时只要在这儿再拉上一刀,把宝宝拿出来就是了,过程很快,你当时一点不会有感觉的。不过生产之後,这伤口却还是会痛,要卧床静养至少一个月才能下地活动。” 哦!庄净榆放心了,他一直很怕,要象个女人似的痛足几天才能生下孩子,不过是拉一刀,就当受了回伤吧! 尉迟睿如何瞧不出他的心思?心疼的轻拍著他道,“咱们就只要这一个孩子就够了,以後再不要了!你要是觉得有什麽不舒服,或是难受,别不好意思,一定要问我,知道麽?孩子是我们两个的,有什麽我都应该和你一起分担。” 这话说得很是真诚恳切,庄净榆点了点头。 尉迟睿不加情欲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主动放下了他,“好了,晚了,快睡吧!小家夥也要休息了。” 庄净榆重又躺了下来,突然又问,“那给他起个什麽名儿好呢?” “这时不许再想了!明儿再说!乖,闭上眼睛!”他很是尽职尽责的给他掖好了被角,关上了帐幔。 庄净榆很快睡著了,尉迟睿睡不著了,这老二叫什麽好呢? 大名可以放一放,小名得先起出来。老大是小榆钱儿,老二叫小榆皮、小榆叶还是什麽呢? 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究竟。 圣旨一发,侯府西院终归是得到消息了。 恰似晴天霹雳一般,炸在杨碧玉和江文蕙头上,杨碧玉多少还算是有些思想准备,江文蕙完全傻掉了。 当庄净榆带著人,将缁衣小帽捧到她面前时,江文蕙失去了平日里的飞扬跋扈,面无血色,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庄净榆素来对她的嫌恶之心不觉减去了几分,“三夫人,你到那梨花庵不用落发,允你带发修行。那儿已经给你收拾了一处单独的院落,你从家里带来的丫环婆子全都跟著你去。这三年里,你们的月例银子侯府仍会按月一总关了给你送来。三年後,我会派人将你的休书送来,你的去留便与永安侯府再无干系!” 江文蕙身形有些不稳,一手撑在桌上,牙齿格格直打架,“你……你说……江府真的……真的要满门抄斩?” 庄净榆微微叹息,不管是如何大奸大恶之辈,一夕之夜听闻全家都要被诛杀的消息,也无法不动容。 “不可能!怎麽可能!”江文蕙忽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我不相信!不相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东叔示意旁边侍卫拦住了她。 “三夫人,江府已经被查封了,江家所有人都已经拿下了大狱!您的父亲已经在押解进京的途中,他意图谋害侯府上下,侯爷和公子对您网开一面已经是以德报怨了。您快快把行李收拾了,外面车马已经备好,趁天黑前送您过去。在那边若是遇到什麽难事,您也可以著人带个信回来,公子是慈善之人,能帮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江文蕙凄厉的尖叫起来,“我不走!我是皇上册封的夫人,我有文书!” 东叔亮出宣帝的手谕,“三夫人,皇上已经褫夺您的封号了。您能保全性命,还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 奈何江文蕙现在什麽都听不进去,把满腔怨恨尽数发在庄净榆身上,声嘶力竭的嘶喊著,“我知道,是你!都是你!自从你这个男人来了之後,侯府便没有一天的安宁!侯爷再不理我们,只顾著你!肯定是你陷害我爹!是你们害死我全家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妖精!”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庄净榆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客气,“堵上她的嘴,拖出去!” “你敢!我……”江文蕙呜呜咽咽的被拖了出去。 庄净榆转头问一屋子吓得呆若木鸡的仆妇丫头们,“你们当中谁是她原来的人,就留下收拾行李,其余人全都到门外候著,一会儿听东叔的派遣!” 解决了这一位,转头他带著人进了杨碧玉的院子。 (哦!送走一个了,撒花!桂花来拉点票票和留言,大过节的,好冷清哦!) 第九六章 送走二女 江文蕙那里闹得天翻地覆,方徐二女怕惹祸上身,大门紧闭。杨碧玉自知在劫难逃,面如死灰的坐在厅中等候。 见了他们进来,只问,“她家谋害侯爷,是罪无可恕!我家虽然犯事,朝廷已经惩处,你们凭什麽赶我走?” 庄净榆不答,往门口吩咐一声,“带上来!” 当见到青杏和那一件里面缀满了珠宝的衣裳,杨碧玉的脸顿时白了。 庄净榆道,“二夫人,你饱读诗书,不会不知道,女子出嫁从夫,嫁妆财物皆归夫家所有。你未经侯爷批准,私拿如此众多的财物出府,仅此一条,就当以盗窃论处,够七出之条了!” “可……可我这是……这是为了接济娘家,情有可原!”杨碧玉努力为自己辩解著。 庄净榆微微颔首,“二夫人确实有你的道理,可侯爷已经明确说过不许你管娘家之事,你还如此执迷不悟,这不顺之罪是否也该罚呢?” “我……我……”杨碧玉慌乱中找了一条最差劲的理由,“就是要治我的罪,也是夫人的事,与你何干?” “大胆!”东叔上前斥责,“侯爷已经三令五申这侯府之事皆由公子掌管,你一个小小的侍妾,竟敢不服麽?” 庄净榆站了半日,觉得有些累了,自在一旁坐下,才慢悠悠的道,“二夫人,你可知道,令尊因为贿赂朝廷命官,不仅被发配岭南,所有家资也被罚没干干净净!” “什麽?”杨碧玉惊得一下捂住了嘴。没了官职又没了钱,此去岭南千里迢迢,若是无钱打点,让他爹娘怎麽活?恐怕半道上就客死他乡了! “二夫人若是执意留下,这偌大个永安侯府多养活一张嘴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过二夫人的诰命既被剥夺,那也只好烦请你受点委屈,搬至别院另住。但二夫人若是愿意离去──”庄净榆一指地下的财物,“所有的原物奉还,我还另外再送你纹银千两,为夫人再嫁添资。” 杨碧玉是聪明人,懂得他的意思了。 可真的要走麽?她舍不得。 庄净榆不紧不慢的道,“夫人是个聪明人,你下半生是想在这无亲无故的侯府里孤独终老,还是随父兄离去,一家团圆,再适他人?夫人你考虑一下,我等你作决定。” 一时间,杨碧玉只觉心乱如麻,哪里有什麽主意?“我……我要见侯爷!” 庄净榆倒有些好笑起来,“你以为侯爷不知?你瞧,这儿已经有侯爷夫人拟好盖印的休书一封了,便是侯爷来了,二夫人你又能如何?” 庄净榆决绝的眼神告诉她,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杨碧玉颓然低下头来,东叔道,“二夫人,您收拾收拾早些离去吧,还有个体面和尊荣,难道你想象三夫人似的,被人拖出去?” “你们……你们都算计好了,还来问我做什麽?” 听她语气里颇多怨艾之意,庄净榆道,“二夫人,就算是出了府,以你的姿色才学,到哪儿不能做个正室填房?为什麽一定要委委屈屈在侯府做妾?退一步海阔天空,与人方便也是与已方便。你这麽个聪明人,怎麽就看不破呢?” 庄净榆说得确实有理,若是留下来,未来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 父兄若是没她带著钱财回去,恐怕撑不到岭南就死在途中了。若是跟江文蕙似的,全家都死光了,她还能有什麽依靠? 杨碧玉紧咬银牙想了又想,终於艰难的做出了决定,“好!我走!” 庄净榆微微一笑,“东叔,安排人替二夫人收拾行李。再有,那岭南瘴气颇重,二夫人一家子这长途劳顿的,有什麽用得著的药材也给她们备上一些。另有二夫人原带来的仆妇丫环们,每人多结上三个月的工钱,一并送归!” 他转身正要离开,杨碧玉忽然叫住了他,“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麽侯爷……他如此……待你?” 东叔皱眉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二夫人,请自重!公子的身份尊贵,可不是您能想象的!” “可我……”杨碧玉是真的不甘心!她凭什麽会输给一个男人? 庄净榆转过身,望著她的眼神里有几分悲悯,“因为是他找上的我,而你们却是千方百计找上的他。二夫人若是再嫁,请用些真心待人吧!” 原来竟是如此麽?杨碧玉有些想哭。 她们挖空心思讨好尉迟睿,确实有著各种各样的目的,既是利益相关,怎麽能奢望别人对她留恋,用上真情? “公子,剩下的二位,是一并处理了麽?”东叔很欣赏他这雷厉风行的作风。 接连处理了两房夫人,庄净榆也耗费了不少精神,有些倦怠了,摇了摇头,“今儿乏了,那两位过几日再说。这边交由您看著,安排可靠的人,把她们打发上路。各房里剩下的人清点完了,咱们再商议应该如何处理。” 东叔应下,自安排人进行。 随著身子日渐沈重,庄净榆也越来越容易疲倦,回房用了午饭又睡了一觉,才重又打起了精神。可一起来便又瞧见炕桌上堆的账本簿籍,不觉皱了眉,只觉头疼。 唉!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还真是累得慌! 庄净榆摇了摇头,拈粒酸梅丢嘴里生津提神,先挑出侯府地形图瞧著,又命人知会东叔,请他忙完了就过来。 这一等,就等了快大半个时辰,东叔才姗姗来迟。不过正好也够庄净榆把几件要紧的事都看了一遍,理了个思路。 东叔显得心情很好,“公子,那送江夫人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她那边怎麽样?” “总不过哭闹一场,现在安生了。庵里的师太得到了吩咐,会好生照管的。我还安排几个侍卫暗中监视,别让她闹出事来。只原本有些跟她的丫环婆子知江家倒了,倒宁愿留在侯府,不肯随她去!” 庄净榆忙道,“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我可不要!” “公子放心,这我心里有数,故意给了她们机会自己选择。愿意去的都收拾了行李,几辆马车拉去了。这些不愿去的,勉强送去也没意思,我已经通知了牙婆明日来相看,统统卖出去!” “嗯,她们的卖身钱咱们也不要,跟江文蕙的首饰细软收拾一处,三年後都发还她吧。对了,那杨碧玉呢?” “正在收拾行李,都已经装得差不多了。不过瞧她那意思,似是想等著再见侯爷一面。” “让她见吧!这都要出门了,也好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庄净榆略一思忖,“索性好事做到底,给她个颜面,留她吃了晚饭,等天黑了,再让侍卫们悄悄送她回去。” “公子真是好心,那我这就安排下去。” “不用你了,云溪!去把这话去跟杨商说一声,让他去照管。” 云溪应了出去,东叔趁机提及,“公子瞧杨商此人如何?” 庄净榆倒有些诧异了,东叔突然有此一问,究竟是何意? (谢谢亲们的夸奖和礼物,桂花好开心,会努力提高炖肉技术滴!呵呵……) 第九七章 防身之技 杨商?庄净榆认真想了想,“为人谨慎,做事周正,口风也紧,只是,有时未免太规规矩矩,一板一眼了。” 东叔摇了摇头,“公子莫小看了他,他也是侯府的家生子儿,他们一家在府中几代,奴籍早就消了,也置了自己的家业。只是碍著这份情面,还是进来为仆。这孩子我是看著他长大的,精明能干又心地忠厚,原本想教著他日後来接我的班,只是……他的心思有些不在这儿。” “那他心思在哪儿?莫非是想出去自立门户?既如此便放他出去也就是了。” 东叔似还有话,却犹豫了一下,支吾著道,“眼下且先混著吧,我现说起这个,便是让公子你留个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但日後您自己也要物色几个左膀右臂才好。” “多谢东叔提点!我这儿正好还有事请教你。”庄净榆他把侯府地图展开,指著後头一处大片空地道,“这里是何处?我竟从未见过。” 东叔解释道,“那里本是府里的校场,以前府中子弟莫不习武,时常要演兵布阵、跑马骑射,就建了一个小校场。要不,您现住的这正屋後头怎麽没有後花园呢?就是干这个了。不过自侯爷不习武起,那儿就空了下来。” 原来如此,庄净榆已经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够多花花草草,哪还用什麽後花园? “这麽大块地方,空著真怪可惜的!” “那公子想干什麽呢?” “不知道。”庄净榆摇了摇头,“咱们府中这麽大,你瞧这东边现就空著,西边马上也会空出来,就是把母亲大人接回来,也占不了这麽大地方吧?这麽多屋子白放著,真是浪费!” “浪费不了!”东叔呵呵一笑,“等几位小少爷大了,总是要分院单住的。至於老夫人,您就更别著急了,她一人就能将一片西院塞个满满当当!” 庄净榆扑哧一笑,“东叔,说到这个,我还想向您讨个主意。” “怎麽?” “咱们府上以後不用弄那麽多人了,住的地方也可以紧一紧。母亲那儿呢,我打算将西边最大的一所院子给她,表面上还是一切照旧,但是那些外头伺候的小丫头仆妇们却适当的裁减出去,您瞧她能发现麽?” 东叔撑不住也笑了起来,“这主意好!不过到时得请玉茹帮著多多遮掩。那我还有个建议,上回不是把西边那些院落的花树砍了不少麽?索性重新布置一番,等老夫人回来瞧著有个新气象,住著也欢喜。那些暂时空下来的院落给江陵留一套,二少爷留一套,小榆钱儿和将来的孙少爷都留一套,过几年就能用得上了。至於东边这一块嘛……”他一时也没想好。 “那就等把人先清理完了,咱们从侯府大门起,每个地方都转一遍,看哪些地方可以缩减,哪些需要扩容的,再整体的看一下。” 东叔接著他这话,从袖中取了个折子回道,“杨江二位夫人除去她们二位自己的人,现每房各有大丫头一对,使唤丫头四个,管事嬷嬷两位,粗使丫头八个,仆妇八个。这一共就是四十八个。还有,小榆钱儿现跟您这儿住了,现在除了杨商过来管事,并带了两个小厮过来伺候,原来他那儿还有奶娘丫头什麽的,一共四十五个闲著,侯爷这边也多了二十几个人没有去处,这加在一块,就有一百多号了。要是再加上方徐二位夫人走了之後要多出来的人,怕要上两百了。” 庄净榆听得一惊,“竟有这麽多人?” 东叔也无奈的叹道,“若论理,您该用的人还没配上呢!” 庄净榆觉得自己身边三个人就已经很够用了,侯府随便一清理就多出这麽多人来,可以想见这人员大量富余的情况。怪不得东叔叫穷,这麽多吃闲饭不干活的,怎麽能不穷? “统统打发了!”庄净榆倒是干脆,手一挥就要一刀切。 东叔乐了,“这可不行!他们当中,有些是家生子,一家子全在府上,能把他打发到哪儿去?再有一些,是确有真材实料的,打发了也未免可惜。” “那该怎麽办?”庄净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算是家生子,若是实在难堪任用,难道也要勉为其难留下麽?我觉得不好。倒不如免了契约,让他出去自谋出路!” 东叔赞赏的点了点头,“我正想向您讨个主意,在府内搞一次选拔。” 庄净榆一听就明白了,“您是说,让他们比试各项技能,成绩好的就留下,成绩不好的再打发走?” “正是如此!这回正好就从这些使女小厮们开始。” “这主意好!跟我们习武一样,都要优胜劣汰,才能保证长盛不衰!” 人员考核的事定了,庄净榆又抽出一本卷宗,“我瞧了您列的过年要准备的单子,别的倒罢了,只是这些吃食是个大头,许多风鸡风羊、腊鱼腊肉什麽的,为什麽要买呢?咱们府里就现有厨子,不能自己动手做的麽?” “公子有所不知,做这些东西,就得从外面买了活的回来宰杀晾制,总有些气味,老夫人不喜欢,从她那时起,全改成从外头采购了。” “快改回来!母亲大人的话也不可一概听之,咱们冬至前赶著弄完了,不行就挂到东院或是校场那儿去,反正也空著没人住,离著西院这麽远,熏不著她。” “这主意不错!这一下可真得省不少银子!” 庄净榆呵呵一笑,“东叔,那三千两银子我得打发她们三人出门,这个年就账上那麽点银子,咱们绝不能超!再有哪里可以省钱的,你也别管什麽规矩了,直接办了就是。” “行!”东叔正应著,青苔进来了,“公子,您让我查的事,我都查好了。” 东叔便起身告退,“那我就早些安排下去,厨房的活儿要加紧,正好先把那些多出来的人都用上。” 庄净榆点头一笑,东叔自去忙了。 青苔递上两份材料,一份是徐秋雯的,一份是方怡蓉的。庄净榆细细看过,心中有了计较。 不多时,小榆钱儿和江陵下学回来,听他们说了会子学堂里的闲话,江陵自是抓紧时间写功课,庄净榆抽空教了儿子几手小擒拿的功夫。 晚上尉迟睿回来,进门就见庄净榆窝在炕上冲他一笑,心里正美著呢,忽然腿上一麻,当下失控的就往地下跪去,庄净榆手疾眼快将炕上的锦团扔下,垫著他的腿。 尉迟睿放下心来,只觉脖子一凉,已经被匕首抵上了。 “你服不服?”小榆钱儿很是得意的扮大侠。 “我服了!钱财大侠拿去,且饶小的一命吧!”尉迟睿很是配合的跟儿子玩著。 父子俩滚作一团,瞧得旁边江陵他们闷笑连连。 “行了!小榆钱儿,你刚才那两招使得很好,只是那匕首出得要再快一点,若是真的对上了敌人,人家一扭头瞧见你是个小孩,肯定就不怕了。” “可我怕伤到爹爹呀!爹亲,那要是遇到危险,真要杀人麽?” “该出手时千万可别心软!”尉迟睿教著儿子,“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庄净榆白他一眼,发表不同见解,“那倒也不必,我上回不是教你人背後有几处大穴麽?你手劲儿小,到时真有危险,拿匕首扎他背後的穴道,把他刺晕就是了!” 小榆钱儿在他背後比划著,“是这儿吗?” “不对!” “这儿?” “这回对了,这出招的机会可只有一次,你以後可要常常练习。” “嗯!”小榆钱儿应了,尉迟睿身上就遭了殃,成天被儿子戳来戳去找穴道,不过日後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让尉迟大人十分感慨,侍卫再多,也不如自己学会一技防身的好!当下死乞白咧的拜庄净榆为师,也学了几手粗浅的花拳绣腿,这是後话了。 第九八章 夜半找食 不待庄净榆发话,尉迟睿主动招供,“我刚去碧玉那儿说了会子话。” 庄净榆挑眉横笑,“你倒会做好人!” 尉迟睿急忙表白,“我可没说你坏话,只说这事全是朝廷斗争,由不得人的。” “那岂不是也把你自己给撇清了?” “也把你撇清了呀!反正人都走了,何不留好念想呢?” 一笑无话。 下午吃了不少零嘴,晚饭自然吃得少了。睡至半夜,庄净榆忽然被饿醒了,感觉肚子里的小家夥也开始闹腾,催著他去找吃的。 “尉迟!尉迟睿!” 一连叫了几声却没人应答,想是睡得熟了吧?庄净榆只好自己动手,撩开帐子,探出身来摇他,“醒醒!快醒醒!” 尉迟睿真的没听见麽? 才怪呢! 他现在要伺候金贵的孕夫,哪敢真睡死了?至於为什麽不理他,自然有尉迟大人不可言说的理由。 “啊!净榆,怎麽了?”尉迟睿假意揉揉睡眼,还很夸张的打了个哈欠,“我怎麽就睡著了?” “我们肚子饿了。”庄净榆说得理直气壮,可不是他一人饿,是两个都饿了。 “那我去给你拿吃的!”怕他晚上饿,都会准备一些糕点放在温桶里,搁在熏笼上保温。 尉迟睿点了灯,端过来给孕夫一瞧,没胃口。 “我不要吃这个。” “那你要吃什麽?” “嗯……我想吃西瓜了。”庄净榆也不知怎地,突然就很想吃那个。 尉迟大人傻眼了,这寒冬腊月的,让他上哪儿找西瓜去? “咱换一个行吗?” “那我要吃冷面!” 尉迟大人瞪著眼睛,这玩意儿他大半夜的也整不出来呀! “能不能就凑合一下,明天再弄?” 庄净榆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不悦,撅著嘴又躺下了。 可胃里饿得前胸贴後背的,怎麽睡得著?索性又坐起来,“那我自己弄去!” 这怎麽能劳动孕夫大驾呢?尉迟睿忙道,“我去叫厨子给你做吧!” “不要!” 这又是为什麽? “他们知道了,会笑!” 孕夫不仅胃口怪,想法也挺奇怪。成天这麽吃安胎膳食,厨子怎麽可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可尉迟大人哪敢责备他,赶紧起身把衣裳套上,“那我……我去给你弄!”这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你会弄吃的?”庄净榆深表怀疑,这家夥十指不沾阳春水,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 “我去厨房找找,看有什麽,就凑合著弄点吧,好麽?” 反正也醒了,庄净榆掀开被子也要下床,“我跟你一块儿去。” “这麽冷天,你出去做什麽?仔细冻著了。” “没事,我多穿点,看著什麽想吃就吃。等你端来,又冷了。” 尉迟睿想想也是,回手给他拿衣服穿上,嫌那披风单薄,从柜子里取了一件最厚实的紫貂重裘给他裹上。 “这个好热!我没那麽冷!”三个月後,孕夫的体温会比常人略高些。 尉迟睿却还是不放心,一定给他穿上,把那皮帽子狐狸围脖都给他戴上,裹得跟只小熊似的,又拿个袖筒给他笼著手,里头还放了只小手炉,感觉彻底捂严实了,这才提著羊角灯,扶著他出了门。 可喜今晚月色甚好,照得雪地一片清亮,连人的心情都跟著明朗起来。 尉迟睿搀扶著他,“走慢点,小心滑。” “嗯。”庄净榆高高兴兴的去觅食。 二人刚出了门,便惊动了巡夜的侍卫,“侯爷,公子,有事麽?” “无事。我们不过睡不著,出来走走,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吧。” 这大半夜的,出来散的哪门子步?侍卫满腹狐疑,退了回去。当班的侍卫长也已惊动,悄悄带两人远远的跟在後面,暗中保护。 庄净榆忽然问起,“他们这巡夜的一晚上几班?每班几人?值多长时间?” 尉迟睿还真是一问三不知,“那我……叫个人来问问?” “你呀你!成天就知道让人干活,一点也不懂得体恤人!这麽大冷的天,就算再怎麽年轻力壮,站一个时辰都受不了,巡夜的时间肯定得比平日稍短些才是!” “那是现在就改麽?” “算了算了,我明天找东叔问问,若是太长,给他们调调吧!” 幸好离厨房不太远,尉迟大人挨了一会儿训,也就到了,却不料遇上铁将军把门。 “这在自己家里,还锁什麽门?”尉迟睿老大不高兴,低头想拣块石头来砸锁。 “人家锁门是负责!府里上上下下这麽多人,要是有人半夜来偷拿一袋米一壶油什麽的,找都没法找去!真是不动脑筋!”庄净榆横他一眼,把手炉袖筒都扔给他,“让开让开!” 他握著那锁,微微运气,“叭”地一声,生生把那锁扣给拉断了,看得尉迟睿是咋舌不已。 侯府人多,厨房也不小,一连五间大瓦房。头三间是专给几位主子做饭并准备宴席的,分了红白案,收拾得干净利落。後两间是给下人们做饭的,就显得杂乱一些。 庄净榆顺便提了灯想一间间查看,却不妨地板油腻,差点滑倒。 “你快坐下吧!别乱走动了!”尉迟睿略带嗔怪的按他在凳子上坐下,到处翻找吃的。 炉火上煲著汤粥,是预备明天的早膳。还有一个大笼屉里,放著些!好未用的面条、捏好的猫耳朵、包好的小馄饨等半成品的面食。 闻著香气,庄净榆只觉更饿,“你给我下碗馄饨吧,那个快!” 尉迟睿应了,把炉上的蒸笼端下,寻了只干净小铁锅放上,“放多少水?” “一碗就行!” “那水缸在哪儿?” “我怎麽知道?” 尉迟大人急中生智,把那炖盅打开,“用这乌骨鸡汤可以麽?” “可以!别把肉倒下去了,你拿抹布包著,小心烫!” 话音未落,尉迟睿却已伸手去拿那汤盅,烫得差点给扔出去。可侯府饮食精致,这一盅汤全倒下去也没多少。尉迟睿干脆把旁边一盅大骨汤,一盅鸽子汤全都倒了下去,见水差不多够一碗了,又问,“现放馄饨进去煮麽?” “笨哪!”庄净榆翻个大大的白眼,“把盖子盖上,水开了再放!” 尉迟大人盖了盖子,就看著火。 “你别傻站著呀?去找个碗筷来!再寻寻有没有青菜叶子,放几棵进去!” “哦!好!我找找啊!” 见尉迟大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庄净榆嘴角不觉浮现起几分笑意,这家夥恐怕是生平第一次下厨房吧?越发颐指气息的指挥著他团团转。 不一时,汤开了,浓香四溢,尉迟睿瞧著东西也不多,把那馄饨猫耳朵一骨脑的全扔了下去。 “这得等什麽时候才好?” “等汤再开,全浮起来就熟了,你再加点汤水进去,别煮干了。” 手忙脚乱的忙活了半天,尉迟大人累得满头大汗,终於捧出了生平第一份杰作。 看著糊成一团的馄饨和猫耳朵,他的脸也皱在了一起,“这……这还能吃麽?” “我尝尝!”庄净榆也不嫌弃,筷子夹不起来,改用小匙,“嗯!” “怎麽样?”尉迟睿很是紧张。 庄净榆微微一笑,“虽然煮的不怎麽样,但好在汤底子好,馄饨本身也做得好,味道还不错!” “真的能吃?” “你自己尝尝!”他舀了一勺送他唇边。 尉迟睿一尝,“还真能吃!” 庄净榆把这一碗没有卖相的馄饨给吃得精光,很满意的摸摸肚子,“饱了!” 尉迟睿把筷子碗一扔,扶著孕夫回去是也! 等早班的厨子来开工,却见厨房锁被拧断,里面翻得乱七八糟,还以为闹贼,却被侍卫们制止了,“别声张!” 那贼来头太大,没法拿! (谢谢亲们的礼物,桂花闪著星星眼笑!小睿沦为家庭煮夫了,嘿嘿,过几天考虑让乃们吃上肉肉,敬请期待哦!) 第九九章 爬床成功 再说这晚尉迟睿伺候孕夫吃饱喝足回了屋,趁他心情好,提出自己的合理化建议,“净榆,你瞧现在天冷,被子厚实,你叫我也听不见,要不,我就在这大床边上睡?”他还很是正人君子的,道,“我们铺盖分开,你要是有什麽事,踢我一脚就行,免得起来上下的,既耽误事,万一受了风寒那可不是玩的。” 庄净榆刚吃饱,现在又开始犯困,脑子自然有些迷糊,随随便便唔了一声。 尉迟大人却当他是答应了,喜出望外,当即抱著被子一脸贼笑的上了床。 庄净榆很自然的往里挪挪,闭著眼睛继续睡。 见他快要睡著了,尉迟睿轻声在他耳边问,“净榆,宝宝动了没?” “唔……”此时的应答完全是无意识的。 “那让我摸摸好吗?” “唔……” 尉迟大人很小心的掀开孕夫的被子,不敢太用力,从他身後抱著他,轻轻的抚著那长势良好的肚子,心中欢喜不已。 真是想把手伸进去啊!天知道他是多麽渴念那温润如玉的肌肤,可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忍了又忍,尉迟睿只在他脸上落下如羽毛般轻柔的一吻,“乖,睡啦!” 心满意足的搂著孕夫,他也进入了梦乡。 自此,尉迟大人的爬床计划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 等庄净榆早上醒来,身後早已空无一人,尉迟大人早早就上朝去了。 就算想起了他昨晚的行径,又待如何?人家又没做什麽,何况,二个人的体温,在寒冷的冬夜,总是有那麽一点温馨的味道。 可就这麽放过他麽?当然不行!庄净榆抱著又软又暖的大被子暗自磨牙,晚上该怎麽整治他才好呢? 可一起来,首先就得折腾两个小的上学去,等他们走了,回身瞧见府里那一大堆层出不穷、大大小小的事务,顿时就把这念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尉迟睿晚上一回来,首先就主动拎了双新靴子回来献媚,“净榆,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你昨晚不差点摔了麽?那是底上的花纹磨平了,就不防滑了,这个是新的,赶紧换上。” 瞧他这狗腿的样儿,庄净榆倒是好笑,“我这双也才穿一个月呢!昨晚那是厨房,什麽鞋都得打滑!把这双收了,没你这麽败家的!” 尉迟大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从今天开始,到厨房学艺!现就去找人在我们那房外头隔间加放炉灶,再准备些吃的,你要晚上再饿了,我给你做,也不用你跑来跑去的!” 庄净榆斜睨著他,“那你可能得说到做到?” “一定一定!”没出息的尉迟大人只要不剥压他上床的资格,让他做什麽都愿意! 那一头,另两位夫人出府的事情也得抓紧。庄净榆已经有了主意,安排了人去执行。 徐秋雯今天就被青苔强请了出去“看病”。 “我……我没病!”徐秋雯吓著了,以为是想诬赖她有病,把她赶出府去。 青苔低声道,“五夫人莫怕,这位邢大夫治妇科不育极是有名的。您可不要辜负公子的一番美意!” 他怎麽这麽好心?徐秋雯满腹狐疑。 青苔微微一笑,“五夫人一会儿有什麽就直接问吧,不用忌讳。” 那就看看吧!徐秋雯拿定了主意坚决不吃他的药就完了。 蒙上面纱进了诊堂,刑大夫瞧了半天才捋著胡子皱眉道,“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不至於无孕啊?” 徐秋雯听了,半信半疑的道,“可就是一直没有孩子,连怀都不曾怀过!” “怎麽会这样呢?那个……冒昧的问一句,是否房事过少?” 徐秋雯脸腾地红了,支吾著道,“最近是比较少,但以前……还好。” “这就奇怪了。”邢大夫似突然想到了什麽,忽地缄口不言了。 徐秋雯侍女出身,惯会看人脸色,追问道,“大夫,您有话就直说吧!” 邢大夫有些难以启齿,“啊!没什麽,可能是夫人您时运不佳吧。” 徐秋雯哪是这麽容易被糊弄过去的?忙道,“大夫,这儿没有旁人,您有什麽话不妨直说。就是不中听的,我也能接受。”她眼圈微红了,“大夫,我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再没有孩子……” 邢大夫犹豫了一下,方提点了一句道,“夫人,您每次房事後,是不是都会服用一些特殊的汤剂?” 徐秋雯脑子里轰的一炸,明白了。 每回她们这些姬妾伺候了尉迟睿之後,第二天一早的菜品里,都会多出一道特别熬制的补身汤。虽然味道很是香甜,却总带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尉迟睿骗她们说是什麽宫庭秘方,想来她们多年不孕的秘密就出在这汤上面! 见她面无血色,失魂落魄的从药铺出来,青苔迎上前道,“五夫人若是不信,我们今天可以把城中的每一家药铺都看遍。” 徐秋雯摆了摆手,声音都颤抖了,“他……他为什麽要告诉我?” 青苔示意她上了车,才道,“因为公子不希望您再抱著一个虚无飘渺的希望等下去了。您若是一定要留下来当然也可以,侯府可以养您一辈子,但您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侯爷。可若是您愿意离开,您可以带著大笔钱财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四夫人,您的父兄都在京师,指著您过日子,若是您倒了,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一番话,软中带硬,由不得徐秋雯不好生思量。 留下来,等於後半生就全部葬送了。徐秋雯什麽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就是没有孩子。她比尉迟睿还大上几个月,眼看尉迟睿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她却一无所有,这种椎心泣血的刺痛日日夜夜都在折磨著她的心。 徐秋雯不得不承认,後一个条件对她来说,是个很有诱惑的选择。 她不是什麽大家闺秀,对於从一而终看得没那麽重。若是拿钱离开这儿,置个小院,开爿小店,招个老实人上门,生儿育女,虽然没有侯府的荣华富贵,但却更加真实和有滋有味。 环顾四周,若是选了那条路,这眼前的一切锦衣玉食都不属於自己,要为生计打算,要为家境烦忧……徐秋雯到底有些舍不得。 可青苔也说了,要是她执意不走,侯府只是养活她而已,会善待她吗?还有依靠著她的帮衬才能在京城做点小买卖度日的父兄,只要侯府动动手指头,恐怕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吧? 徐秋雯蓦地齿冷,女子青春本来就要短暂许多,再耗下去,可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这些年在侯府,她也攒了不少金银。加上首饰衣裳,只要省俭些,一辈子的吃穿用度是不愁的。 她做出了决定,把京中的父兄请来商议。只说夫人不喜,现在自请离开。 徐家父兄这些年都是靠侯府过活,对这个飞上枝头的女儿是捧在手心供著,虽然有些奇怪,但哪敢多问半句?只听她吩咐就是。 京城是决计呆不下去的。她们老家在江浙一带,那边还有不少亲戚,商议之後,便打算去金陵重新安家。 徐秋雯不敢直接找庄净榆,找东叔提出要求。 她们家境贫寒,京师这边置下的房子家业希望侯府能出个好价钱买去,这既然要走了,当然想尽量多争取些利益。 这个庄净榆倒是同意,只限她十日之内必须离京。 协议达成,徐秋雯收到银钱,收拾东西,全家一起离开了京城。 庄净榆兵不血刃就又干掉一个。 府里一下走了三位姬妾,再不明白事理的人也看出来了,这是郡主夫人在收拾内宅呢!大家都在等著看,那位硕果仅存的四夫人什麽时候离开。 第一百章 连蒙带骗 方怡蓉眼见其他几女都一个个的离开,她沈不住气了,主动找到了庄净榆,“你想怎麽对付我?” 青苔眉头一皱,正要出言阻止,被庄净榆一笑制止了,“四夫人何出此言?” 他等的就是她!没想到她如此沈不住气,这麽快就找来了。不过也好,他的计划就能提前完工了。 方怡蓉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几个都是被你赶走的,下一个就是我了吧?不过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我是皇上赐给侯爷的,你少打我的主意!” 一番话说得外强中干。 庄净榆对此女的性格有了更深的了解,心中又多了几分笃定,不紧不慢的道,“四夫人是皇上赐给侯爷的,但您现在是皇上的人,还是侯爷的人?” “当然……”当然是侯爷的人。方怡蓉呐呐的不敢答了,既是侯爷的人,当然任侯爷处置。可任侯爷处置,不就是任他处置? 庄净榆手指在炕桌上轻轻点著,一派闲适,“四夫人既然认定了其他几位夫人都是我赶走的,那我也就承认了。” 方怡蓉倒是没想到他这麽痛快就认了,只听庄净榆又道,“你既然说我还要赶走你,说实在的,我也确有此意。” “你……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诰命难道不是皇上亲自赐的?我敢把她们送走,为什麽就不敢把你送走?莫非,四夫人认为你比她们身份更加尊贵?” “她们……她们娘家都出事了!我娘家又没出事。” “四夫人,你娘家是没出什麽事。可要让你家出点事真的很难麽?听说,你爹方裕兴官不大,却是个肥差,多少都会有点手脚不干净吧?” 这个……方怡蓉虽不知道明细,却隐约感觉到他爹要是不贪,家里绝对置不出那麽多的家业。 “那……那跟我有什麽关系?就出事了,这麽山高水远的,我也不会去管。” “四夫人还当真狠心!”庄净榆微微一笑,“咱们坐下来说吧,来人,上茶!” 方怡蓉站了半天也怪累的,别人给脸也不要太猖狂了,他现有侯爷撑腰,万一使坏,难过的还是自己,於是就势坐下,虽然仍撅著嘴,但语气不自觉的就缓和了下来,“我……我不会跟你争什麽的!我不要回去!” 说出这个话,她的眼圈也红了。 庄净榆温言道,“四夫人,我不会逼你,我只是跟你讲清楚目前的处境,你要怎麽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就象其他几位夫人,我也是同样给了她们选择,是她们自己选择离开的。” 啊?方怡蓉有些意外了。 庄净榆道,“四夫人,你担心的,无非是离开了侯府之後,一是再嫁无门,生活无著,二是回到娘家不受待见。对麽?” 确实如此。 “可若是我能替你解决这两个问题呢?” 方怡蓉抬眼瞧他,心说你要怎麽替我解决? 庄净榆不跟她罗嗦,导入正题,“首先,你离开时,和其他几位夫人一样,可以领取一笔丰厚的嫁妆,足以保证你下半生衣食无虞。二来,四夫人再嫁时有何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我会安排媒婆带你去相看,直到你中意为止。三来,你爹那边,侯府会亲自去封信解释原委,保管没有人敢对你不敬。不知如此一来,四夫人可还满意?” “难道,非走不可麽?” “四夫人若想留下,当然也无不可。只是恐怕日後会受些委屈,这侯府你是再也住不得了,我会在城中另觅一处小院,将你安置。” “你为什麽一定要赶我们走?” “四夫人,我这不是赶你走,而是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四夫人,你是个聪明人,侯府常赞你的机敏在众人之上,怎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庄净榆一边吹捧,一边规劝。 “若论才貌,这侯府之中你不输任何人,为什麽杨江二女都能後来居上,爬到你头上?” 吃的当然是父亲官位太低的亏,这个方怡蓉自是心知肚明。 “那麽,您比起郡主夫人又待如何?” 当然差得就更远了。 “现在郡主夫人已经回来,马上又将育一子。你想想,以你这般才貌双全,郡主夫人能容得下你麽?” 当然容不下。 “那您是愿意在这府里摇尾乞怜,看人眼色过一生,还是干干脆脆的抽身离去?” 这还真不如早日归去。方怡蓉素来心高气傲,若是真让她象个小媳妇般委屈委屈的过日子,那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夫人青春少艾,走到哪里不是给人当正妻的品貌?何必要自贬身份,在这儿做个任人摆布的小妾?” 这话说得有理,方怡蓉挺直了腰杆。 “夫人是个聪明人,话已至此,您自己好生斟酌著想想吧。” 方怡蓉是个顺毛驴,这样连吹带捧的,她确也觉得留下侯府没多大意思,“那你……能给我多少……”钱财? 庄净榆知她心动,笑道,“夫人您现有的所有东西都可带走,再加送白银千两。若是全折现了,难道不够夫人您过一生的麽?至於夫人再嫁之事,看您是想回原籍还是在哪里,我才好安排媒婆上门细询。” 方怡蓉想了想,京城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家里爹再抠门,可还有母亲和兄弟姐妹可以相互扶持,“我想……还是回去的好吧。” “夫人真是爽快!真有大丈夫之风。” 方怡蓉心想我还没答应呢?却听庄净榆已经就著这话说了下去,“我今晚就请侯府先修书一封传回你家,还会注明是不见容於夫人才被遣返,包管不影响夫人名声。这可是其他几位夫人都没有的待遇!” 这让方怡蓉的面子得到极大的满足,也不好再推诿了,“那……你还得派人送我回去!” 庄净榆似是有些为难,“其他几位夫人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也罢!我就拼著挨夫人一顿骂,也替您玉成此事!” 方怡蓉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离去。 等她出了门,见青苔他们几人都望著他偷笑,庄净榆有些不好意思,“跟著你们侯爷,我都学坏了!” 这麽一说,他们更是呵呵闷笑起来。 东叔在对面耳房已经等了一时,见方怡蓉走了才进来,听见笑声问道,“解决了?怎麽这麽开心?” 这麽一说,几人笑得更是直不起腰。 庄净榆笑骂道,“好了啊!再笑我可恼了!” 知他脾气好,几人也不以为意。 东叔虽然不知,但也知道是在笑庄净榆了,脸一板道,“有点规矩没有?别瞧著公子对你们纵容就无法无天的!” 他一发威倒比庄净榆还有用,几人都不敢笑了。 东叔坐下商议正事。 (吼!桂花居然写到100章了?真是不可思议!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嘿嘿,四个小妾都暂时打发走了,两夫夫暂时高枕无忧一会儿,也该腻歪腻歪了……) 第101章 侯府新貌 侯府四位如夫人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前後全被打发了干净,这多好的八卦题材,可侯府一贯爱八卦的下人们都没了闲聊的心思。大家都忙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为啥?为了保住饭碗,努力学习! 整个後宅多出来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以前干得都是最让人羡慕的细活,又不累拿钱又高,可如今却成了大家最同情的地方。 那些娇生惯养的丫头大妈们经过考核,空有外表,什麽都不精通的,全给淘汰了出去,留下的都有一技之长又肯老实干活的人。 淘汰的人,若是家生子儿,就革去钱粮,回家凉快去。若是单身卖在侯府的,直接发配了出去。任你是哪家的亲戚,谁来说情都没用! 这一下,庄公子,啊不!现在都改称老爷了,可把大夥儿都给镇住了。 为什麽要管庄净榆叫老爷呢?这都是尉迟睿惹的祸。两人调笑时,他戏称庄净榆为老爷上了瘾,在下人面前也不避讳。没几日,侯府上下,皆背地里改呼公子为老爷,很快竟成了例。 若问永安侯府谁最大,当然是侯爷,可侯爷归谁管,却是老爷。这就足以说明侯府目前风向标,下人们纵有怨言,也不敢造次。 虽然庄净榆裁人不手软,留下的人,活也比以前重了许多,但工钱大幅上涨也是不争的事实。根据分派任务的不同,最少的涨了三成,最高的涨了三倍! 就象以前内宅一个中年仆妇云姨,原是宫人,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计,因患了眼疾,才从宫里被放了出来,无依无靠投奔了侯府,以前也就教教针线什麽的,不显山不露水的。那日比试时,她却主动提出,府里可以学那宫里,设置针线处,以後统一制作修补阖府里主子下人的穿戴之物,并分门别类,根据做的活计不同、数量不同来拿工钱。既方便考核,又让大家省心省力。 庄净榆一听,当即就赏了云姨一百两银子,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的工钱了!让人羡慕不已。并现场就提拨她当了个管事的,挑选人员组建针线处。并据此触类旁通,把府里其他各处也全部进行变革。每一摊事,都选一个领头的,下面再配备合适的人员,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并放下话来,要是能再有好主意的,一样重赏! 这可真是刺激! 下人们都没了心思八卦,转而琢磨如何让府里省钱,如何能在自己留下来。 走後门,那是绝对行不通的!所有的考核,全部白日里拉到二门大厅里进行,上上下下一双双眼睛都盯著,谁打个喷嚏都瞧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可能舞弊。 孰高孰低,都不用评,大夥儿一看便知。这样选出来人,也令人心服口服。 有些平时惯会偷懒耍滑、不学无术的可都显了真形。一个两个灰溜溜的只好卷包袱离去。 这一番收拾下来,府里的人是去了不少,但留下来的却个个都是精英,活干得也比平日更加尽心尽力,整个侯府是面貌一新。 尉迟睿非常满意,背地里又给庄净榆出主意。为防著时间一长,大家又懈怠下来,不如把这考核每年都进行一次,进步有奖,落後要罚。如此才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之道。 庄净榆斜睨著他笑道,“你既这麽聪明,当年怎麽不管?这坏人都让我做尽了,你却躲在後面出鬼主意,让他们背地里不知怎麽骂我呢!” 尉迟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傻瓜!这是让你树立威信!恩威并施才能让他们既对你心存感激,又有那麽一点子惧意,这样你的话说出去,他们才真正能记在心上。” 庄净榆当然知道好歹,可年前这一番折腾,已经是人仰马翻了,慢慢整理出细则来,放到年後再施行吧,“那谢谢侯爷大人的提议,看赏!” “老爷打算赏小的多少两银子?” “您是侯爷,至少也得赏个万儿八千的才成个体统!来来来,您先记在心里,日後支取。” 这不是打白条麽?旁边青苔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尉迟睿瞪他一眼,心说,我们夫夫俩打情骂俏,你在这儿煞什麽风景?本来见气氛正好,想到了件事,现也不好启齿了。 尉迟大人干咳两声,“青苔,听说你最近也在跟著东叔学管账,学得怎麽样啊?” 青苔一听,完了!这寻上我的不是了!忙回道,“小的自当尽力。” “我看这样吧,你成天在家学,也学不出什麽东西,这都年底了,你就出去收收账吧!历练历练!” 这……这不公报私仇麽?青苔不敢答话。 “青苔你出去看看,晚饭好了没?”庄净榆放走了人才教训侯爷,这也是尉迟大人特别提出的,人前还是要给他留著面子,“这家里的事情说好了你不许管的,人家不过笑一笑,有什麽好恼的?真是小气!” 没了外人,尉迟睿嬉皮笑脸的凑到孕夫身边,这自从开始显怀之後,肚子就跟吹气似的,一天一个样。现在五个多月了,就跟个小皮球似的,探手一摸就能摸得出来。 “宝宝今天乖不?”尉迟睿从後面抱著他,手又探了上去,现在小家夥在里面动得也愈加频繁,不时就能摸到,他是爱不释手,没事就摸摸吃点豆腐,还美其名曰交流父子感情。 “还好!就是又想吃瓜了。”庄净榆转头顽皮的一笑。 上回他半夜想吃西瓜没吃到,尉迟睿进宫时,向宣帝要了只上贡的哈密瓜回来。庄净榆吃得开怀,这冬天除了上贡,市面上少有瓜果,隔了几日,他又有些馋了。 “行!要是宫里还有,我明儿再给你要去!” “你也别死心眼,就知道拿瓜,去瞧瞧还有什麽别的好东西,多拿点回来!” “那点心要不要?我干脆去趟御厨房,多弄些东西回来。” “嗯,换换花样也好。” 尉迟大人正想趁机再次提议某事,门口白雨却报,“侯爷!公子!沈虚槐公子来了!” (长假刚过,大家都归来了吧?有啥高兴的有趣的记得来会客室分享哦!) 第102章 虚槐离去 二师弟怎麽突然来了? 庄净榆忙坐了起来,理理衣襟,显不出肚子才道,“快请!” 尉迟睿又被人打断,郁闷得不行。可沈虚槐是重要人物,得罪不起,要好生招待才是,他亲自出门把人迎了进来。 沈虚槐见尉迟睿这殷勤劲儿,也没给他好脸色。进门之後,见师兄盘坐在炕上正襟危坐,他心知其意,也不多问,开口便道,“师兄,我今日来,是向你辞行的。” 辞行?庄净榆愣了一下,难道是宫里发生了什麽事? 尉迟睿多有眼力劲儿,连忙道,“你们师兄弟慢慢谈,我先出去了。” 他避到了隔壁书房,支起耳朵偷听。 庄净榆这才问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沈虚槐勉强一笑,“你放心!什麽事都没有,我已经跟……跟宣帝说好了,那侍卫一职也辞去了,腰牌也交了。诺!这是他给我的通行令。” 似是怕庄净榆不信,他还取出一块小金牌。刚拿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妥,晃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庄净榆眼尖,已经瞧见上面有四个小字,“如朕亲临。” 恐怕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可现在沈虚槐不肯讲,他也不好追问,“那你现上哪里去?” “我想回师门。这快过年了,我赶著点儿,还能回去吃上团圆饭呢!只是大师兄……”你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们俩的事,沈虚槐已经听宣帝说了。 庄净榆脸上微微一红,端了杯茶掩饰道,“要是早知道,我那些礼物就不用派人送去了,倒是交给你带回去更好些。” 怕他尴尬,沈虚槐笑道,“我现在可是身无长物,大师兄你这儿还有什麽好东西,总不能让我空著手回去啊!” “那你等著!”庄净榆忙起身下炕,举动间,还是露出微微隆起的腹部。 “好……好啊!”沈虚槐心中有些酸楚,有些叹息,却装作没看到,低头喝茶。 “白雨!云溪!你们快过来!”庄净榆唤了一声,两人忙不迭过来,他嘱咐了几句,很快取来一个大包袱。 庄净榆打开,给沈虚槐一一交待著,“这盒子里是别人送的九珍玉华丹,说是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功效,你带回去给师父,跟他说,我在这儿一切安好,不需他老人家惦念。”这礼物还是雪梦送的,搁家里总有些不舒服,索性送人干净。 “这儿有几件貂裘,我本想著配了里子做成大衣再给你们送去的,你既然现要回去,就一并带回去吧,量身定制倒更合适些。这一件斗篷是我今年才做的,也没怎麽穿,你这路上风大雪大,将就穿上吧,好生照顾自己,别冻著!” 沈虚槐笑著应了,“大师兄现在真比以前会过日子心疼人了!以前在山上,你那衣裳可都是我打点的!” 说得庄净榆也笑了,“说起来,我这大师兄倒象是你们师弟!” 沈虚槐心中一动,略有些伤感,握著他的手,“大师兄,那你……你一个人在京城,凡事都要自己保重啊!” 庄净榆反握著他的手,微笑著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见到师父师弟,给我带个好儿,等有空了,我会回去的。” “那我就不耽误工夫了!走了!” “我送送你!” “不用了!外面这大雪地的,又滑又湿,你就别跟我客气。” “我来送!我来送!”尉迟大人趴著门缝瞧半天了,见人要走了,忙不迭的冲出来,拦住了庄净榆。 “虚槐说得对,他又不是外人,净榆你回去歇著,我去送!二师弟,你的马好不好?要不要在我府上再挑一匹?要不给你套辆轻便的马车?再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见他这麽热情的套著近乎,沈虚仍是一皱眉,总觉得他是占了自家的便宜,却转头笑道,“大师兄,你回去吧,有侯爷送我就行了!” 他拉著尉迟睿就一起走了。 出了内宅沈虚槐才一扬拳头道,“尉迟睿!你给我听著,以後你可要好好待我大师兄!若是再敢让他伤心难过,或是有一丁点不满了,甭管你是什麽人,咱们师兄弟几人一定会杀到京城,将你千刀万剐!” “那当然,当然!”尉迟睿心道,别说你们了,就净榆一个,我也开罪不起! 沈虚槐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大师兄他什麽时候……” “明年春天,端午前後。”尉迟睿会意地答道,“我会格外小心,到时给你们去个信,报个平安。” 沈虚槐横了他一眼,这才点头离去。 尉迟大人瞧著他的背影想了半天,也猜不出他和宣帝到底是什麽关系,现在又为什麽突然离开,这两人肯定有奸情,但谁上谁下呢? 算了,皇家的事情还是少打听,他袖著手儿回去讨好自家孕夫去。 送走了沈虚槐,庄净榆心里自然有些伤感。尉迟睿心里清楚,故意拿话问他,岔开话题,“那西边园子收拾出来没?母亲什麽时候能接回来?” 这倒是件要紧事,庄净榆打起精神道,“就快了!里面玉茹姑姑已经回来帮著收拾妥当了,只是这寒冬腊月的赶著种花是来不及了。我已经安排下人去采买各色梅花回来,预计明後天摆上,就可以接母亲回来了。” “嗯,那母亲身边的人,你真开始清理了?她发现没?我觉得还是提前跟她招呼一声好,免得到时说咱们小气!” “这个事我已经和玉茹姑姑还有贵叔说了,他们都说可行。除了母亲身边常用的人,其他人他们就不带进府来了,暂先放在别苑里,这样就省了好些事。等开了春,再处理起来就容易得多了。京郊那处别苑我去给母亲请安时也一并转了转,那儿布置得挺好的,还是留下来。若是以後要办什麽事情,若是接待客人也有个象样的地方。 只是还有一桩,母亲这回来常住了,碧山那边的园子就闲了下来,听说还有不少人呢!大夥儿都说卖了有点可惜,可留著每年花销也不少,我也不知该怎麽处理。” (看到礼物和留言了,大家看得开心,桂花也就写得开心了!亲亲大家!) 第103章 拷问私房 说起静安园,尉迟睿也舍不得卖,“碧山那儿离京师不远,也就是两三日的路程。那个地方咱家算是买得早,当时还是个荒山,没花多少银子。那地方你没去过,咱们家几辈人建了几十年,倒弄得似模似样,里面还有温泉,有空时过去住几天,休养生息实在不错。以前就是想留著养老的,可一家子都是劳碌命,真能去常住的没几个。说起来,还就是母亲这回多住了些时日。要地方要是卖了,再想弄这麽好去处,可就难上加难了。” 庄净榆被他说动了心思,“那过几天,等把母亲接回来了,要不我带著东叔、贵叔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好地方,看能不能用起来。” “这麽冷的天,你可不许出远门!”尉迟睿立即反对,“就是要去,也得等到明年冬天,那时小的也有半岁了,咱们一家也去住几天!” 庄净榆心里嘀咕著,那可就得耽误一年的工夫了,得费多少银子?算了,也不跟他说,改天偷偷瞧瞧去。 说起园子,他忽然有另想起一事,挑眉道,“我看那账上,原来那三绝馆还有你入的股呢!怎麽没有收益的?东叔让我来问你!那钱呢?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外面还养了外室!” 尉迟睿心中暗叫不妙,怎麽连这也给他查出来了? 肯定是东叔给他通的风报的信,尉迟大人有些心虚的开了口,“那个钱啊,我都……都折成酒水钱,在那儿请客吃饭了!” 庄净榆冷笑道,“你什麽肚子?是去吃了龙肝凤胆还是怎麽著?一年去那儿也不过数十回,竟能吃去上千两的银子?尉迟睿,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麽麽?” 尉迟睿当然记得,夫夫之间一定要绝对忠诚,不可隐瞒。 可这话到底要怎麽说呢?还真是不好开口。 尉迟大人想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净榆,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说!” “我正洗耳恭听呢!” 听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尉迟睿先送了块糖果到孕夫嘴里给他磨牙,这才道出事情始末。 原来那三绝馆本来是个山西阎姓大富商所开,不关尉迟睿什麽事。 可尉迟大人呢,因为和朝中权贵结交,时常到那儿去吃饭,就认得了雪梦,还有了一段露水情缘,但也只能算是个食客。 後来那三绝馆因为生意太好,惹来同行妒忌,招来官非。那老板没办法,只得通过雪梦找到了尉迟睿,情愿送他一成干股,只求他的庇护。 在这些事情上,尉迟睿一向拿捏得很有分寸。他见三绝馆确实有钱可赚,也不想白占人这个便宜,便干脆明堂正道的请人过来估价,出了真金白银买下了一成股份,坐收红利。 可没多久,在争夺皇位时,出了档子麻烦事,尉迟睿在完成宣帝交付的一项机密任务时,需要去一个重臣那儿偷阅一份档案。打听到那人酷好男风,尉迟睿便送上了雪梦,後来顺利的完成了任务,但也欠下了他一份人情。 事後,尉迟睿便替雪梦赎了身出来。但雪梦又无处可去,只好仍旧将他安置在三绝馆里,那一成干股就拿去供应他的一应开销用度了。 尉迟睿赌咒发誓道,“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後,我可真没跟他再来往了!” “那为什麽不干脆把话说清楚?这麽拖著有意思麽?”庄净榆其实早已知晓实情,只是气他拖泥带水的不肯断个干净,“现算怎麽回事?我不反对你报恩,但总得有个限度吧?你可别说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你当真对人家无意,何不早些了断?也免得耽误人家的前程。你若是想要供养他一辈子,那还不如接进府来,我立即让位,让你们成双成对的风流快活去!” 听他话里微带酸意,尉迟睿极是高兴,“好净榆,我知道是我错了!可现在纵是要断,也不好这麽平白无故的去跟人撕破脸吧?要不,你帮我想个法子,把他打发掉得了!” “哼!你自己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为什麽要我去解决?”庄净榆嘴上生气,心里却已经琢磨开了。 这雪梦痴心一片,虽是可怜,但也不能这麽无限度的纵容下去,恐怕得想个法子,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才行! “你还有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要有,趁早一次说个清楚!” “绝对没有了!”尉迟睿忽然想起还有一事,老实交待,“我前些天还在三绝馆赎过一个小倌,叫什麽来著?” 见庄净榆怒气更盛,他忙解释道,“我那日就是和他说了会子话,什麽都没做过!就那回和罗怀仁去的,後来小榆钱儿中毒那次。以後再没去过!你若不信,咱明儿一起去对质!那小倌身世挺可怜的,年纪又大了,我许他仍在馆里住著,哪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便随了人家去!” 庄净榆听他话语恳切,心中信了八分,只是心中仍是气不平,出言嘲讽,“什麽时候,你这侯爷倒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专门行善事?” “你若是生气,便打我两下也是好的,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尉迟大人英勇无畏的站了出来,主动上前讨打。 庄净榆还当真不客气的狠狠踹了他两脚,“你以後再去那些地方,给我招惹这些事回来试试?!” “爹爹要去哪里?”小榆钱儿一掀门帘钻了进来。 有了上回青苔的教训,夫夫俩议事,下人们再没敢进来的,只有这小家夥天不怕地不怕,谁也拦不住。 见儿子进来,两人都收敛了神色,暂且把这事搁下了。 见庄净榆神色不好,小榆钱儿凑上来道,“爹爹惹爹亲生气了麽?” “没有!”庄净榆把儿子拉上炕来,摸摸他冻得红通通的小脸嗔道,“又出去玩雪了?衣裳鞋子湿了没?冷不冷?” 小榆钱儿甜甜笑道,“不冷!” 庄净榆伸手摸上他的衣裳,外面的裘衣都潮乎乎的。屋内火盆烧得温暖如春,也不需要穿这麽多,便把他那大外套和小靴子脱掉,对尉迟睿吩咐,“嗳!去给他把屋里穿的棉鞋拿来!就放在炉边烤著的。” 尉迟大人赶紧照办,庄净榆伸手又去摸儿子的小脚丫,冷倒不冷,就是出了汗,袜子湿了,又叫尉迟睿,“把那干袜子也拿一双来!” “好咧!袜子一双!鞋子一双,马上送到!” 小榆钱儿很是幸福的跷著两只小光脚丫,享受著双亲的照顾,忽地在庄净榆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有爹亲真好!” “真的?” “嗯!三叔也这麽说,以前从没有在家里感觉这麽……”他想了想个有趣的形容词,“这麽暖和!” 庄净榆笑著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满天的怒气都化为乌有。 (秋天到了,桂花决定明天炖点肉汤给亲们补补,嘿嘿!乃们都知道的啦,偶就不多说啦!投票送花留言啥的通通砸过来吧!) 第104章 去火消气 H 尉迟大人拿了鞋袜过来,边伺候儿子穿著袜子边问,“你三叔呢?怎麽没一起回来?” “你昨晚没长耳朵麽?”庄净榆白了他一眼,“学堂就要放年假了,这几天老师要把假里的功课布置下来,江陵这几天都会晚些回来。我让小榆钱儿不用等,自己先回。” “是哦!”尉迟睿这才想起,“那是不是得给老师们准备些年礼送去?” “还用你操心啊?腊八节那天,我就让青苔悄悄送岑夫子家里去了,让他再转给其他老师们。既不打眼,又不张扬,别弄得咱们跟炫富似的。” 尉迟睿依旧赔著笑脸奉承,“还是你想得周到!”转而教训儿子,“小榆钱儿,在学堂可别欺负同学,知道麽?” “我才不会呢!”小榆钱儿得意晃著小脑袋,“我是礼贤下士,远交近攻,各个击破!” 庄净榆给气乐了,“你瞧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要是弟弟象你这样,我非打他屁股不可!” 尉迟大人很是无语。 小榆钱儿懵懵懂懂,完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很是不解的看著双亲。 庄净榆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你只要记得将心比心的对旁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好了,知道麽?” “哦!”小榆钱儿似懂非懂的应了,见爹亲并没有真的生气,马上又活泛起来,伸出小手摸著他的肚子,“让我摸摸弟弟。” 他这个摸,是整个人都凑上去了,半趴在他身上,小脸儿贴著那圆滚滚的肚子,絮絮叨叨、没头没脑的说些孩子话。 这也算是提前培养兄弟感情吧!庄净榆也就由著他去了。 晚上歇息时,尉迟睿照例想爬上大床,庄净榆却堵在床边,不让他上来。 尉迟睿知道他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没皮没脸的笑道,“净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这麽冷的天,我在外面冻坏了是活该,可若把病气过给你和孩子就不好了,是不是?” 庄净榆恨恨的道,“你没想出怎麽解决此事,休想上来!” 尉迟睿拍著胸脯,一脸的胸有成竹,“你放心,我早想好了!你让我上来,我细说给你听。要是你不中意,不用你踹,我自己下来接著想!” 庄净榆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才让出了半张床。 尉迟睿忙不迭的爬了上来,先把自己身上捂热了些,才敢伸手搂著孕夫,“我明儿一早,就先送个帖子约那三绝馆的阎老板,等下了朝办完公务就回来,接了你一起去和他见上一面。从此以後,那一成干股就转到你的名下,怎麽应用怎麽支取,我一概不管!” 庄净榆从鼻子里应了一声,面色稍霁,“改不改名的,倒是小事。不过把话说清楚,却是应该的。” “这雪梦啊,那个谁,景珅一直惦记著。你把这消息放给他听,他还要记你一大人情。” 庄净榆蓦然想起,上回两个师弟之事,陈景珅曾经出言提醒,还说要他还个人情,想来就是为了此事了。 “可若是他肯跟那人,早就走了,怎会等到这时?” “这个就需要你我出面了。”尉迟睿想得美滋滋的,“咱们在他面前亲热亲热,不怕他不死心。再让景珅自己想法,把他迷晕也好,打昏也罢,直接弄回家去。咱们他在把三绝馆的地方一封,东西打包了送去,这不就结了?再後来的事,就让景珅操心去!对雪梦来说,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这法子虽有道理,不过却略嫌勉强,庄净榆想了想道,“我瞧他也不象是个不讲理的人,我先去和他谈谈吧,就算要从良,也得人家自个人愿意。哎!你干嘛?” 他突然惊觉不对劲,不知何时,男人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已经被人紧紧握在了手里。 这些天虽然同床,但尉迟睿一直很守规矩,怎麽今日忽地如此大胆? “你快放开!” 就算他瞪起好看的眼睛,尉迟睿今天却很执著,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耳边,低低调笑著,“我来帮你去去火,消消气!” “不要……唔……”拒绝的话却被人封在唇舌里。 炽热的唇贴上来时,那种久违的愉悦让身体兴奋莫名,想要抗拒都显得那麽无力。 尉迟睿可是有经验了,也找罗怀仁私下打听得很清楚。 孕期五个月後,进入稳定期,孕夫的性欲会比平时更加旺盛,也容易情动,庄净榆本来就有点上火,是最好的去火方法当然就是做夫夫最爱的床上运动了。只要不过分激烈,反而会促进宝宝的健康发育。 可是这都多长时间了,净榆虽然肯让尉迟大人抱抱摸摸,占点小便宜,可更进一步的行动却一点都没有。 尉迟大人费尽心机爬上这张大床可不是为了做个正人君子,他知道庄净榆心里还是有些疙疙瘩瘩的,所以一直不愿主动接近他,但若是连自己也不主动出击,难道两个人就这麽一直别扭下去?那可绝对不行! 所以尉迟睿是有目的有预谋的一步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从心灵到身体,一个都不能拉下。大不了,事後最多被净榆打骂几句,相对来说,还是自己占便宜。 尉迟睿嘴没闲著,手上的活也不停下,紧揉慢搓,很快挑起了庄净榆的情欲。感觉到他呼吸加重,分身也一点一点很有精神的在他手中挺立起来。 尉迟大人心中窃喜,知道有门,嘴唇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他的唇舌,开始往下亲吻他敏感的脖颈,不断点火,另一手也挑开他的睡袍,爱抚著他胸前的小小茱萸。 “唔……嗯……”失了封堵的唇舌开始逸出甜腻的呻吟,庄净榆紧紧抓著身下的被褥,却没有推拒。 尉迟睿从他身侧翻转到正前,轻柔的把他压在身下,拉起他的手十指紧扣著,顺著被挑开的睡袍,吮吻上胸前的小花。 “啊……嗯……”庄净榆近来丰腴不少,连胸前的两朵小花也从粉红化为樱红,个子也比往常长大了一圈,轻轻舔了几下,就如小蘑菇般很有精神的战栗起来,渴望著更多的抚慰。 “还真是敏感呢!”尉迟睿低低赞叹著,继续享用丰盛的筵席。 庄净榆给他舔弄得受不住了,脚尖都绷了起来,两腿夹著他的腰不住磨蹭著。只是现在肚子大了,圆滚滚的顶了出来,蹭不到那要命的关键之处,有些不悦的哼哼著。 尉迟睿更加卖力,迅速脱下两人的睡袍,更多的肌肤相亲。 二人身上相互熟稔之极的味道里都包含著浓烈的情欲,被这热乎乎的被窝蒸熏得更加让人陶陶欲醉。庄净榆全身都放松了下来,配合著他的为所欲为。 (卡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厚道啊?嘿嘿,桂花头顶锅盖的跑掉!) 第105章 吃到一半 H 尉迟睿还是口下留情,虽然一路又吸又吮,但却没象往日那样无所顾忌,只是这力道不够,始终差了一点,又麻又痒的感觉却分外令人撩拨得情欲钻心。 到那孕育著小生命的大肚皮时,尉迟睿很是怜惜的亲吻安抚著。在那可爱的肚脐窝里,还特别的多舔弄了几下。 “嗯──”庄净榆拉长了尾音,不高兴的把他往下面重点区域推去。 尉迟睿促狭的一笑,张口把他已经滴著泪,急需抚慰的分身含在了嘴里。 “哦!唔……”被冷落了一时的分身在温暖的口腔里立即兴奋起来,更加精神。 在庄净榆的记忆里,早就忘却被人这样对待的经验了,有些害羞,又有些冲破禁忌的快感,让他跃跃欲试。 尉迟大人这麽多年,可就这麽纡尊降贵的伺候过眼前这一个宝贝。许久不做,技术也有些生疏,力道控制不好,一下用力大了些,疼得庄净榆一叫。 “对不起!乖哦!对不起!”尉迟大人比咬了自己还觉得心疼,立即放柔了唇齿,吐出他的分身,转而用手温柔的爱抚著,只轻轻噬吮著他大腿内侧细嫩的肌肤,待那分身重又茁壮起来,才小心的吞进嘴里,慢慢的吮弄轻吸。 这一回就好多了,被温暖的口腔包裹著,还有灵巧的舌头在不住挑逗抚摩,庄净榆只觉全身的感觉都只集中在那一点了,好象自己整个人完完全全的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无比放松,无比安心,身体已经不存在了,轻得仿佛就象一根羽毛,不停的被托著往上飞,往上飞。 他的眼睛早已闭上,眼睫毛轻轻抖动著,如蝴蝶的触须,嘴里完全随著汹涌的欲望的肆意吟哦著,根本不知道羞耻,只随著本能,尽情的跟著尉迟睿的节奏起伏。 直至脑子里白光一闪,尽情的释放出来,才感觉重新到落回了绵软的被褥里。 “净榆!净榆!”尉迟睿的嘴角还沾著未完全咽下的白浊,嗓音暗哑的呼唤著,胯下的火热紧紧抵著他的大腿之中摩擦,让人如何不明了他的用意? 庄净榆蓦地睁开了眼睛,他白玉般的身体已为情欲染成粉红色,乌黑的长发万千风情的散落於枕上,两颊更是凝聚著未散去的浓浓红晕,整个人尽是情欲後的慵懒和无力,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肚腹中去。 只那一双眼睛透亮清明。 尉迟睿一见,便知道自己没戏了。 “小净!”他抱著人不死心的请求著。 “下去!”庄净榆一俟恢复了神智,哪里肯让他再得逞? 说不想要那是假的,但他心里还记挂著今天的事情。就是不想便宜这个混蛋!非要弄得他欲火难平才甘心。 “小净,人家知道错了!这都多久了,你都不肯让我近身!” “你也知道是你错了?我还不要原谅你!快起来,重死了!” 庄净榆被抱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身上也被汗和体液弄得粘腻得难受。兴趣立即缺失了一大半,肚子里的宝宝被吵得不能睡觉,也不高兴了,连续踢打了好几下,以示抗议。 “你挤著宝宝了!快松手!” 抱得这麽紧,这一下动静连尉迟睿也感受到了,赶紧松了手。 眼见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尉迟大人再郁闷也没法子。只能自我安慰,多少吃到了半口,下回再接再厉! 到浴室里去纾解了自己的欲望,又打来热水,给孕夫擦身换衣。 庄净榆素性爱洁,闻著那被子床单上有了味道便不肯再睡了,幸好床头一直备著一套,尉迟睿又放熏笼上熏热了才给他换上。可这麽折腾半天,孕夫肚子又饿了。 “喝粥还是吃馄饨?”上回尉迟大人的保证可不是句空话,他还真去厨房学了点简单的厨艺。在屋子外间准备了炉灶,每晚都会让厨房备些吃食,若是饿了,尉迟睿加工一下,就能吃上口热的。 “我要吃烧饼配桂花米酒!”庄净榆现在的口味可是天马行空,完全没道理可讲。 两样都没有!尉迟睿苦著脸求饶,“有包子烧卖和煎饺,再配一碗粥可好?” “不好!”庄净榆忿忿的瞪著他,想想还是问,“有什麽包子?” “肉包、菜包、豆沙包!”尉迟大人跟店小二似的报得顺溜。 庄净榆皱著眉头想了半天,“那你拿鸡蛋给我打碗蛋花汤,搁点糖,我要喝甜的。再给我拿个酱肉包子吧!” 三鲜肉包有,酱肉包子却没有!熟鸡蛋有,生鸡蛋却没预备下。 可尉迟大人哪里敢提?将包子放炉上蒸著。老老实实的披上外衣,顶风冒雪的去厨房偷了一筐生鸡蛋回来。 “这天冷得!”冻得他直哆嗦,一进门就打了个大喷嚏,“净榆,鸡蛋拿回来了!你等一会儿啊,马上就好!” 咦?里面却没有人应。 进去一瞧,孕夫等不及,自己起来拿包子吃了已经睡著了。 得!尉迟大人白跑一趟,不过这鸡蛋花也不用煮了。 把手捂热了才去促狭的捏捏孕夫养得圆嘟嘟、白嫩嫩的脸庞,却忍不住自己又笑了,怕吵著他,轻轻的呢喃,“长得就象个包子了,还吃包子!” 一时又摸著他的肚子,自言自语的感慨著,“我这个爹爹也真不容易,小家夥,你出来了,可要好好孝敬你老子!别学你哥,就知道偏心你爹亲,知道麽?” 小宝宝不耐烦的隔著肚皮踹了他一脚,人家要睡觉啦!吵什麽吵? 尉迟大人却以为小儿子是答应了,很是自欺欺人的搂著人睡下了。 第二日,尉迟睿一早就派人约了三绝馆的老板和庄净榆见面,可等他下朝回家时,却听说庄净榆已经过去了。 尉迟大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却见他正在雪梦那院子里喝茶聊天呢!旁边站著的那个小倌还有点眼熟,不就是上回自己赎的那人麽?却一时想不起名字,不好上前搭腔。 那小倌见了他,倒是很热情的迎了上来,“如风见过大爷!” 他自从被赎身之後,也住进了雪梦的院子里,有空便帮他一起调教新人,倒省得庄净榆打听就见到了。 一看他这长相,庄净榆就猜著了七八分,而如风一见庄净榆,也猜出他必是那位大爷的心上人了。 尉迟睿象被蝎子蜇到一般,连著倒退三步才道,“无须多礼!净榆,你怎麽到这儿来了?” 庄净榆瞧他这紧张的样儿,心中暗笑,脸却绷著,“怎麽?我就不能来和朋友聊聊天?”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麽没在家里等我?见过阎老板了麽?” “这不正等你麽?” “你们……还有事?”雪梦不解的问。 庄净榆来的时间也不长,只刚说了几句话,尉迟睿就来了。 庄净榆装作不经意的道,“也没什麽,这儿有他一点子股份,总也不归账。以後呢,就划到我的账上,也免得他花天酒地的全糟蹋了。” 雪梦立即听出弦外之音,微红著脸低下了头。 庄净榆一笑,“过两日,我准备好了,就来接你!可别到时找不到人哦!” “一定不会!”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庄净榆缓缓的站起身来,他外面罩著披风,就算是在屋里也没解下,所以一点也看不出肚子。 尉迟睿忙上前扶著他,神态亲昵而自然,“咱们走吧!” 见他们出了门,如风在後面羡慕的叹了口气,“能这样被人捧在手心里,真是幸福!看来尉迟大人是想明白了,懂得情为何物了!” 雪梦脸色微微一变,黯然的回了房。 尉迟睿出了门才低声问,“你找他干嘛?还要约他去哪里?” 庄净榆白他一眼,“瞧你紧张的?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他!” “我哪儿紧张他了?我只是担心你!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免得你又多心!” 见了阎老板,把话说明,一样的生意,一样的股份,不过是换个人打理,他有什麽不依的?何况庄净榆态度谦和,日後跟他打起交道来,倒是比跟位高权重的侯府更加容易。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天都擦黑了才回去。 阎老板本来说要做东请他们吃个便饭,但一来庄净榆现在身上不便,二来家里还有孩子,约了改日再聚,便告辞了。 (呵哈哈哈!旧欢上鲜首页的封推了,桂花激动鸟!豁出去鸟!除了旧欢肯定日更之外,这几天还要炖餐大肉慰劳亲们!连猪爪都日更!偶好吧?快投票留言来表扬吧!) 第106章 追至碧山 “啊!原来三绝馆的生意这麽好赚的?要是咱们自己开一家怎样?”晚饭後,庄净榆还在怔怔的想著从阎老板那儿学来的生意经。 “这可不行!”尉迟睿马上反对。 “为什麽?” 尉迟睿挤眉弄眼的笑道,“我怕你长成他那模样!” 想著阎老板白白胖胖,脸上五官全挤一块儿的模样,庄净榆也扑哧笑了,“你也太会损人了!人家虽然长得胖些,不大好看,但真是很会做生意哩!” “再多钱我也不愿意你长成那样!”开过玩笑,尉迟睿才说起正经的,“朝廷官员严禁从商!咱府里买地买铺子收租,或者在别人店里入个小股收红利都可以,但你可别真打著我的名头出去做生意,会落人话柄的。监察院御史们就是专管这事的,犯他们手里可不好看!” “啊!还有这规定呀?” “这是怕官商勾结,牟取暴利。” 庄净榆眼中立时露出惋惜之色。 旁边做功课的江陵听到插言道,“那可以用哥哥的名义自己出去做生意,我听一个同学说,他家里就是这样。” 尉迟睿听得一愣,“官员家眷这麽做也是不行的。” “听说,他们家是把生意挂在族中叔伯的名下,只要不打著家里的官号出去,就无妨了。” 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庄净榆眼前一亮,“江陵这主意不错,再说,我算你的家眷麽?你的家眷可是嘉静郡主!” “那不都一样麽!” “当然不一样!又不是明堂正道的,皇上难道还来查我?” 尉迟睿想了想道,“还是不大妥当,皇上就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明镜似的,肯定不痛快!到时变著法儿找我的碴,也是闹心。” 庄净榆皱眉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皇上又不帮咱们养家,这不是断人财路麽?” 尉迟睿劝解道,“等你真的想好要做什麽了,咱们再商议也不迟!” “那我现在就想做,你快想想!” 一家子正琢磨著,杨商过来回话,“侯爷,公子,西院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了,明天可以去接老夫人回来了,送信的已经走了多时,一会儿该回来回话了。” “好哦!”小榆钱儿领头蹦了起来,“我们明天一起去接奶奶!” “什麽时辰,我能赶得上麽?”江陵也搁下笔问道。 “你就算了吧!等你下学,天都快黑了。小榆钱儿也老老实实上你的课去!”尉迟睿安排完两个小的,又安排大的,“净榆你也别去了,就我一人去吧,明天下了朝就不去衙门了,直接接了母亲回来就是。” “这恐怕不大好吧?”庄净榆有些犹豫,“孩子们可以不去,我不去就有些失礼了。” 尉迟睿正待再劝,去寿春那边传话的人回来了,“老夫人说了,不用人接,让少爷们都上学去,她用了早饭就回府,下午相见就是。实在要来,就让侯爷走一趟就行了。尤其是公子,老夫人再三交待您可千万别去,去了就是拿她当外人,她见了可要恼的!” 尉迟睿一笑,“瞧,我说的是吧?” 庄净榆如此也就罢了。 第二日一早,庄净榆便在家中安心等候。 雪天路滑,车马走得慢些,快到中午时分,寿春公主一行才进了府。 先到正屋这边瞧了瞧,见一家子住得紧密,虽有些不合规矩,却也很是欢喜。 然後进了西边最大的那处院落,里里外外已是焕然一新。 屋内布置得不算太豪奢,却高贵清雅,屋外用香雪、朱砂、复黄、绿萼等各色梅花,团花锦簇般把那院子环绕,中间还点缀著青松翠柏,绿意盎然。推窗即是景,兼之花香四溢,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寿春一见就非常的满意。 这所有的花全是盆栽,等花期一过,便可以挪到他处培育,再换上时令花卉,就可以保证四时鲜花不断,绿树长青。 这主意也是府里的花匠想出来的,倒比直接栽植更加便利。 又有人举一反三的提出,这府里的花卉甚多,等花期过了,还可以摘了,自己加工制作干花香料,就省得去买了,若是再多,还可出售,也是一注生息。 让庄净榆不由得连连感叹,原来这生活处处皆经济啊! 有玉茹和云贵在其中帮忙,寿春身边只带了四十多个仆役,这可替庄净榆又省了不少事。 反正这园子里还有其他仆役,寿春只见人来人往,况且一应用度皆与从前相差无几,便也不觉得有些什麽不同了。 庄净榆还非常贴心的在她这住所里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佛堂,方便她早晚礼佛念经。 寿春感慨地道,“净榆啊,你这比我儿子都懂我的心!” 庄净榆却给尉迟睿脸上贴金,“这可是他提出来的主意!” 寿春和尉迟睿听了,都觉心里更甜。 安置妥当,中午就在这边用了午饭。 庄净榆本来说,以後晚上大家都齐聚在这边陪母亲一起用餐,寿春却摆手道,“咱们一家人不用讲这些虚礼,我年纪渐长,饮食习惯与你们不同,况又时常吃素,大家挤在一起,这麽冷的天,你们跑来跑去的不便当,吃著都不尽兴。倒不如你们用了饭後,过来陪我聊聊天就行。或是年节,或是高兴了,你们请我,我请你们,再聚在一处,反倒热闹。” 如此也好。不过晨昏定省,庄净榆却是不肯省的,每日早晚,必都带著孩子们过来请安,再去干各自营生。 虽然现在是庄净榆当家作主了,但许多事情,他还很是虚心的向寿春请教。寿春虽不喜理财,见识却是不凡,时常帮著庄净榆出主意如何约束下人,应付各色人等,倒渐渐成了他的幕後军师。 这年关将近,各类祭祀庆典繁多,附近邦交番国过来朝贺的使臣也多,礼部的事情甚是繁忙。这一日,恰得了一样好东西,尉迟大人连公务也没心思办了,推给下面众人,自己赶紧赶忙的回家献宝去。 可刚进门,就听说庄净榆出远门了。尉迟睿心下诧异,怎麽没听他说起? “他去了哪里?” “公子和东叔贵叔一起去碧山了,给您留了话,说不用著急,他看看就回来。” 尉迟睿心中暗自嗔怪,这都什麽时候了,还到处乱跑?“老夫人那儿知道麽?” 这个白雨却也不知了。 尉迟睿自以为,若是母亲知道必不肯让他去的,还是自己去跟母亲解释一番吧。 没想到,寿春一见了他,倒主动提起,“净榆出门了,怕你拦著不同意,故意没跟你打招呼,让我跟你说一声。” 啊?尉迟睿瞠目结舌,“您……您同意?” 寿春一笑,“他是去做正经事,又不是玩,再说,罗怀仁父子俩也跟著去了,还有什麽不放心的?” 有大夫随行,尉迟睿才略放了些心。 “不过,他把那个什麽雪公子也带去了。”寿春别有所指的瞧著他,“净榆算是很大度的了,你呀,也该有所表示!” “怎麽表示?” 寿春嗔了儿子一眼,“还不赶紧追去!你还真放心他一人大著肚子出门啊?” 尉迟睿一想,也是啊!净榆偷偷跑出去,肯定是惦记著碧山怎麽处理的事情。再带上雪梦,便是想跟他做做思想工作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这个家,自己要是什麽都不做,那才真叫说不过去。 “那家里就拜托母亲了,我这就写个折子告假,马上就走!”尉迟大人回房写了折子,想了想,又让人赶紧去恭顺王府递了个信。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陈景珅就到了。进门就道,“这事可别想我谢你,我只领净榆的情。” “真是小气!” 两人一面斗著嘴,一面出了门。 碧山静安园。 碧山原本是一座小山,并不十分高大,却曲径通幽,景色秀丽。依著山势,里面建著大大小小十几处宅院,各借山形地利,无一处相同。 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虽然掩盖了不少景色,但园内仍是草木葳蕤,花树繁茂。奇石嶙峋,清溪流淌,令人啧啧稀奇。 云贵指著宅院顶上泛著的白雾给众人介绍著,“咱们这儿花树长得好,全仗著地下的温泉。每一处庭院里头都有,这大冬天泡著,可特别养人。” 罗怀仁最重养生,一听就来了精神,“那咱们也别闲逛了,贵叔,您赶紧给我们安排住处。净榆,你也不用客气了,晚上大夥儿就自己边泡温泉边吃点东西就行!那厨子……” 罗小南狠狠瞪他一眼,罗怀仁本来要点菜的,话到嘴边改成,“有什麽拿手的就上点什麽吧,记得来点易消化的,再送点酒就行!” 庄净榆呵呵一笑,“那我就不奉陪了,你们自去休息吧!” 云贵一招手,叫来两个小厮,“你们送罗老爷和罗少爷到桐花馆去。好生伺候著!” 然後继续领著一行人往前,一路引著他们经过玉簪台、落霞院、冷晴楼、紫云斋等几处主要院落,再到主楼琼珠阁,整个大概绕了一圈,那桐花馆原来便在主楼的左边。 云贵道,“公子,咱们今晚就歇息琼珠阁吧,雪梦公子就请到右边的紫云斋,您瞧可以麽?” “多谢贵叔费心了!”雪梦道了谢,赞叹著,“我原以为三绝馆就建得算够好的了,没想到这儿更加漂亮!真是巧夺天工,匠心独具。” 云贵半带得意的道,“谁说不是呢?这放眼京城附近几十里,咱家这园子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这还是冬天,要是春夏秋三季,满山的花红柳绿的,可更漂亮!” 庄净榆瞧著也甚是喜欢,“只是可惜偌大个庭院,竟不能生息,每年还白填不少银子进来!” 他一路进来,就瞧见不少仆妇,竟比侯府的人还多,想来维持这麽大个地方想来甚是破费。 雪梦好奇的问道,“象府上这样人家,难道还会觉得吃力麽?” 庄净榆一笑,“侯府也要吃饭!表面看著光鲜,内里各项开销著实不少。” 雪梦踌躇了一下,正想问庄净榆请他来到底所为何事,却听身後有人在喊,“净榆!净榆!” 众人一回头,竟是尉迟睿赶来了。 (嘿嘿,今天的长吧?看在小睿表现这麽好的份上,桂花决定明天给他点甜头尝尝!) 第107章 温泉破冰 瞧见他来了,庄净榆很是讶异,“你怎麽也来了?朝中走得开麽?家里要不要紧?” 尉迟睿明显有些嗔意,“你要出门,怎麽也不跟我说一声?这冰天雪地的,我要不来,能放心麽?”他说著就习惯性的又握起他的手。 刚触到他温暖的手心,庄净榆就知道又要被唠叨了。 果然,尉迟睿眉头一皱,“手又凉了!袖筒手炉怎麽总忘了拿?” 微凉的手在他暖暖的掌心里捧著,还被他拉到嘴边不住呵著热气,这一刻,在尉迟睿的眼里,再没有比让他的手暖起来更重要的事了。 “好了!”庄净榆暗自一吐舌,眼睛往两旁一扫,心说这儿还有人呢!却见东叔他们早背过身去。虽有几分窘迫,却更有被人宠溺的欢喜,温言道,“我们先进去吧!” 尉迟睿把他两手都笼进自己温暖的袖里,一手就自然而然的挽在他的腰後,这才逐一交待著,“贵叔,麻烦你招呼客人。东叔,您也先去休息吧!这一路都辛苦了,有什麽正事,明早再说!” 他每每一出现,似乎都把什麽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了。庄净榆只觉无形之间肩上一轻,微微一笑,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旅途的疲劳不觉泛了上来,在园里逛了半天,腿著实有些酸了,将日渐沈重的身子半倚在他身上,眼神之中浑然不觉的明明白白写著信任和依赖。 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雪梦眼见他们心无旁鹜的两两相望,那里头根本就容不得第三个人的身影! 终於,最後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耳边还依稀传来尉迟睿絮絮叨叨的家常话: “这一路过来辛不辛苦,冷不冷?” “路上吃了什麽,歇在哪儿,睡得可好?” “我今儿可给你带了样好东西来!保管你欢喜……” 雪梦痴痴的看著他们渐行渐远,前尘往事一下全翻涌了上来,搅得心里是说不出的苦辣酸甜,五味杂陈。 那个人也曾对著他笑过,可何曾如此这般的把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捧过? 即使是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又何曾满溢著这样的疼爱与怜惜?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不是麽? 自从他出现了,那个人的眼里,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他了。 雪仍在,梦却醒了。 周遭的寒气好象一下侵入了肌肤里,冻得他心都木了。 他所求的,不过也只是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问一句,“你冷不冷?” “你冷不冷?” 蓦然回首,陈景珅已经展开双臂把他搂在怀里,温热的面颊在他冰冷的脸上轻轻厮磨著,“我也给你带了好东西来,咱们进去瞧瞧好麽?” 一瞬间,竟似经历了百转千回,原来心心念念所求的那个人,一直就守在自己身後。 “好……” 当颤抖的嘴唇终於吐出这个字时,忽如一夜春风来,吹开了如残花枯叶般黯淡萧瑟的过往。 且将当时意,怜取眼前人。能握在手心里的温暖,才是自己真正的幸福。 琼珠阁里,庄净榆真的被狠狠感动了一把。 一个大箱子里,四周垫著厚厚的棉絮,当中是一只翠绿花皮的大西瓜,边上还撒满碎碎的小冰块镇著,就怕弄坏了。 尉迟睿不无得意的炫耀著,“这些天不是有使节进京吗?有那从最南边百越国来的,就带了这东西。他们带了三大车,结果运进京时只剩下三个好的,我找皇上好说歹说了大半天,才要了一个,连母亲和小榆钱儿都不舍得给他们吃,就巴巴儿的送来了!” “这麽点子小事,难为你还记得!”庄净榆自觉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怎麽能算是小事?你的话我一直都有记著呢!你现在不是害口麽?我怕你嘴上不说,心里老惦记著。所以只要瞧见,无论如何都得给你弄了来!”尉迟睿轻抚著他披散下来的长发,拉著他在镜前坐下,“来!我帮你挽了头发,咱们去後面泡温泉,让他们切了送来,你边泡边吃!” 他拿起梳子,温柔的梳理著他的头发,还细心的叮咛著,“现在天晚了,弄湿了不易干,就不洗头发了,你一会儿泡在水里注意点,别忘了。” 长发在他灵巧的指间流转,明明不应该有触觉的东西偏偏却感受到了细细的震颤,如微弱的电流般执著的通向心湖,划出涟漪圈圈。 庄净榆不敢抬头看镜子,怕自己泄露心事,更怕看到尉迟睿眼里的深情款款。心里头象怀惴著只小鹿似的乱蹦乱跳,至於为什麽慌乱,他有些明白,却又不想太明白。 尉迟睿耐心的梳理著他乌黑柔亮的长发,心里却是一片宁静祥和,有一句话突然不经思索的就蹦到他的嘴边,萦绕了许久,却始终没勇气说出来。 泉室就建在浴室里,根据水温的不同,经过了规整,半取天然,半是人工,里面可坐可卧,极是舒服便利。 自尉迟睿接手伺候孕夫以来,都是他服侍著沐浴更衣,平常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妥,但今日庄净榆却特别羞涩,简直都不敢转过身去看他的身体。只好半闭著眼睛装睡,尉迟睿有些纳闷,就是怕他害羞,这里根本就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净榆,你怎麽了?” “没……没事!”庄净榆更加脸红,幸好借著温泉,不大明显。 尉迟睿略一思忖,忽地想起一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又惊又喜。却不敢造次,先拿了块西瓜放他嘴边,“尝尝西瓜甜不甜?” 庄净榆眼睫毛轻轻抖动著,就是不肯睁眼,张嘴把西瓜咬了一口,含糊应著,“甜……” 尉迟睿有了三分把握,心下顿时激荡不已,耐著性子,把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既然甜,就多吃点!” “唔!”庄净榆低低应著,仍是不肯回头,只是对送到嘴边的西瓜来者不拒,一口一口的吃著。 直到他觉得实在有些吃不下了,才出言道,“你……你也吃啊!” 尉迟睿不觉莞尔,“还有我的份麽?” 庄净榆睁眼一瞧,一个大西瓜不知不觉间居然被他吃得殆尽,难怪撑得慌! “你……你怎麽也不提醒我?” 尉迟睿宠溺的笑道,“这有什麽好提醒的?喜欢就多吃点,本来就是特意给你要的,见你爱吃我才高兴!只是可惜就这麽一个,估计再想要也不可能了!” “有这个就够了,我……我不馋了,等明年夏天再吃吧。” 尉迟睿忽然偷偷坏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问道,“我帮你擦背吧!” “不用了!”庄净榆象受惊的小兔子般想逃开,却被尉迟睿牢牢的箍在了怀里! “你……你想干什麽?” 尉迟睿却把惊慌失措的他强硬的转了过来,双手捧著他的脸迫使他面对著自己,“净榆!净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终於要面对了麽?庄净榆挣扎了许久,才慢慢的,慢慢的打开了眼睛。 尉迟睿定定的看著他,他的眼睛,浓黑而闪耀,象黑曜石一样光彩夺目,曾经引得年少无知的庄净榆深深沈沦。而今,里面曾经云遮雾缭的杂质全部散去,干干净净的坦陈在他眼前,可以一直看到那颗无比真诚与热情的心。 庄净榆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尉迟睿什麽话也不说。 可就是这样浓的化不开的眼神,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庄净榆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心底深处一直就贪恋著这双眼睛,贪恋著这双眼睛的主人。 无论是他曾经自欺欺人的失去记忆,还是而今努力打造的宁馨家园,其实最後所求的,无非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只看著他。 只这样看著他。 不知是温泉蒸腾起来的氤氲雾气模糊了视线,还是那盘据心里已久那突如其来的委屈湿润了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忽然看不清了。 庄净榆一著急,本能的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尉迟睿轻柔的抹去他眼中蓄结已久的泪,轻轻的,但却无比坚定的说,“净榆,我以前总是问你,你到底想要什麽?你却从来都不肯说。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把它给你,全部都给你,永远只给你!好不好?” 就这一句话,庄净榆的泪终於决堤! 尉迟睿早先也说过要痛改前非,重拾旧欢的话,可曾经被狠狠伤害过的心实在不敢轻易相信,於是只好伪装坚强,伪装自己不是那麽在意。或是因为孩子,才肯再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这一刻,所有虚伪粉饰的面具全然都被揭下了。 过去的一切他不是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真正从心里放下过。 但为什麽要介意呢?还是因为在乎。 为什麽在乎,还是因为有渴望。 渴望著什麽? 在内心的更深处,深藏著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情感。 那种情感,叫做──爱。 这些天来,尉迟睿为他做的点点滴滴,他想装作不在意,他想装作理所当然,却发现自己还是一点一滴都牢牢记在心里。 记得他每晚给他掖的被角, 记得他每天清晨悄悄落在他眉间的吻, 记得他在自己胃口不好时,哄著自己一口一口吃下的菜, 记得他给他随著他体型变化,及时准备上每一件衣,却从来都没有让他见过一次裁缝。 ……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专心致志的把他捧在手心里,把整个家都放心的交给他打理。 他笑著、包容著、支持著他的一切决定,就是等著敲开了他心里头的坚冰。 这到底是幸运,抑或不幸?为什麽一定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 可泪水流下来的时候,心底里那些苦苦压抑的酸楚也随之烟消云散,再萌生出来的依然是欢喜。 真心欢喜! 他等了那麽久,经历了那麽多,终於等到这一句话了! 两个人的世界里真的无关对错,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便是胜却人间无数的幸福和欢喜。 尉迟睿把他紧紧揽进自己怀里,任那灼人的热泪落在自己胸前,从肌肤一直烙印进骨髓里。眼中有泪无声的落在他的发间,盘旋在心头已久的,反反复复只是那句话: 结发为枕席,生死不别离! “净榆,对不起!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说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净榆,原谅我!” 雨後的天空总是格外明净,就如同泪水洗过的眼睛。 再看著彼此,仍旧是熟悉的眉眼,却多了不一样的纹路和心情。 经历过重重波折,彼此都添了一份责任一份理性。象是陈年的酒,撇去那层浮沫,沈淀下来的是更为深沈醇厚的感情。 庄净榆伸手搂著他的颈脖,心里再无芥蒂,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相互感受著博动的脉息,所谓交颈,便是如此了吧? 尉迟睿只听他在耳畔低语,“你这个笨蛋!居然让我等了这麽久,你说,要怎麽罚你?” 完全不加思索,就任凭唇舌吐露出最真的心意,“我把自己赔给你!” “你以为我不敢要麽?”庄净榆略掂起脚,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尉迟睿脑子里轰然一响,忽地却又变得纯然而宁静。从头到脚好似脱胎换骨般,都被这个吻荡涤得干干净净。 宛若新生。 终於体会到,两个人真正结合的意义,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 (大家好久都米对这一对进行点评了哦,要评论啦!要不明天不上H了,嘿嘿,弱弱的威胁乃们……) 第108章 身心融合 H 吻,越来越深情。 热气腾腾的汨汨温泉,却也敌不过二人火热情深。 谁都舍不得放开谁,紧密相拥,唇齿相依,交织缠绵在一起,情欲渐渐泛滥开来,却谁都不想控制。 攀在尉迟睿的颈上,完全沈溺在温柔的亲吻里,直到身後抵上了一片坚实,庄净榆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踩在了他的脚背上,被推著一路退到池壁。 略略收回唇,依依不舍的舌还拉出暧昧的透明丝线,尉迟睿暗哑的低沈嗓音深情的在他耳边呼唤,“净榆,净榆!” 身前,紧抵在隆起小腹上的火热分身已经无声的诉说出话里的请求之意。 庄净榆的气息早已紊乱,心跳得无比狂乱,明明面对的应该是无比熟悉的身体,明明将要发生的是做过许多次的事情,却害羞的犹如处子,两手抵在他的胸前,不知是该拉近还是推拒。 手下的人没有贸进,耐心的等著,等著他同意。 庄净榆不用抬头,都知道上面望著他的是怎样炽热的目光。只死死咬著殷红如血的唇,半晌才略略平复了一些喘息,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身去。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他现在肚子大了,正面肯定不行。尉迟睿当然懂这意思,简直欣喜若狂! 轻轻含著他如元宝般的小耳朵,“净榆,你真好!真好!” 庄净榆被他喷吐出来的温热气息弄得酥麻之急,连脚趾头都开始轻轻蜷曲,两手紧紧的抓著池壁,本来就被泡成桃红的如玉肌肤此刻更红了两分,微微偏过头来,微微颤抖著声音轻轻嘱咐了句,“你……你注意……孩子……” 就把头深深的埋下了,再也不肯回顾。 尉迟睿的脑子轰地一声,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焰。 那麽温顺的眉目,那样娇羞的神情,竟似恍惚间回到了那一年的十月廿二,新婚之夜的洞房里。 “净榆……净榆……”尉迟睿再难忍耐的在那低垂修长的颈项上重重吻吮著,交颈之间,咬上了他秀气的喉结,迫使著庄净榆不得不高高仰起颈来,承受著他的狂热。 “唔……”最致命的咽喉就这样被人强势的占据,听著他浓重的喘息,这样的热情让庄净榆有些惧意,想要逃逸却只能发出无助的呻吟。 尉迟睿从身後紧紧把他箍在怀里,两臂交叉著大力蹂躏著他胸前敏感的两朵小小茱萸。很快就让它们充血的挺立,如新鲜的樱桃般诱人采摘。 那辛勤耕种它们的园丁当然不肯错过这样的美食,头俯得更低,一口就咬了上去。 “啊!”庄净榆疼得惊叫起来,然而这刺痛之中又隐含著丝丝快意,让那叫声都显得不那麽纯粹,倒反而更象是欲迎还拒。 感受到那小小的乳头在他口中兴奋的挺立,甚至肿得更大,尉迟睿当然是更加卖力,将樱桃咬在齿间,用舌头又舔又吮。这疼痛中带著抚慰的动作让庄净榆全身都不可扼制的颤栗起来,只能微微闭上眼睛,专心感受著那钻入骨髓的快意。 一手竟脱离意志的轻抚上他的头,纵容著行凶者的无礼,直到他餍足的把两颗樱桃摧残得几欲泣血为止。 吻在继续,一路又绵延而上,在他露在水面上的胸前颈後留下一朵又一朵鲜红色的印记,终於再度捕获他的唇舌时,不再温柔,不再细致,而是霸道得似乎有些粗鲁了,铺天盖地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至。 庄净榆觉得自己就象是一尾被浪打上岸的鱼,无力的挣扎跃动著,却仍旧被人轻易的掌控了一切,而即将面临著就是被人迫切的吞吃入腹。 果然,後穴一下探进了两根手指,带著温热的水流一齐滑了进去,激得庄净榆浑身一颤,受不了的轻哼出来。 “别……别那麽……” 一个急字还来不及说出口,炽热硬挺得犹如烧红的铁棒的分身已经冲了进去。 孕後的甬道会本能的逐渐扩张一些,但许久未经情事,仍是紧窒无比。将贸贸然入侵者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两个都难受之极。 庄净榆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想略略调整一下,却让身後的人得到错误的信息,两手握住他愈加圆润挺翘的雪臀,用力一分,如鱼跃水般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还直接推到了最深处。 “唔!”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庄净榆有些受不了了,尉迟睿却发出满足的叹息。 天知道他是多少渴望这具销魂的身体! 禁欲了许久,此刻才终於重又开戒。这就象是在饿极了的猛兽面对堆放著鲜肉,只剩下本能的饕餮享用。此刻的尉迟睿再无理智,摁紧了他就是一番疯狂的冲刺。 “啊!啊!慢点!睿!慢点!”可此刻的尉迟睿哪里听得进去?反而召唤得他更加凶猛的深入下去。 “不要啊!睿!太深了!受不了了!快停下!”庄净榆简直觉得就要刺到自己心里去了,他拼命摇著头拒绝著。可体内空虚已久的媚肉却疯狂的兴奋起来,如无数张小嘴紧紧绞著体内的肉棒,贪婪的吸吮著,迎合著尉迟睿的抽插,让他更加的忘乎所以。 庄净榆知道他是憋得狠了,已经处於失控的边缘了。不用回眼,随手抹去光可鉴人的石壁上的雾气,就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已经被情欲烧得通红的眼睛。 庄净榆很想就这麽随他放纵一回,可肚子里的小宝宝已经被他们激动的情绪给惊醒了,在那里不安的躁动著,拼命抗议。 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用刺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欲,庄净榆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尉迟睿的手硬是扳到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骨肉天性,宝宝的躁动立即让尉迟睿恢复了两分理智,他喘著粗气努力压制著快到没顶的情欲,让冲刺缓了下来。 “宝宝……睿……宝宝!”骤然冷清下来的甬道里,自己的身体却在叫嚣著抗议,庄净榆狠心咬著舌头喘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尉迟睿终於听了进去,狠心将自己还未发泄的分身抽出,却尽力深吸著气,张著嘴牙齿在他肩头划来划去。 “你……咬吧……”庄净榆知道他殛待发泄,话音未落,蓦地觉得肩头一痛,是尉迟睿深深的咬了上去。 “!!”庄净榆轻轻呼著痛,却没有避让,直等著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良久,尉迟睿才放松了嘴上的力道,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方才吓著你了吧?” “还……还好啦……就是宝宝……有点害怕了……” 尉迟睿一手搂著他,一手按在他的手上,一起安抚著动来动去的肚子,调笑道,“小坏蛋,敢破坏你爹爹的好事?哼!等你出来,打你的小屁股!” 庄净榆扑哧笑了出来,心情重又恢复了宁馨,感受到身後依然未消的炽热硬挺,回眸赧然一笑,“你……你好了麽?” 尉迟睿忽然很想逗逗他,“好了就如何?” 庄净榆咬著唇,死也不肯开口。 尉迟睿坏坏的将手指重又探进他的内壁里搅动著,那里头已经有不少淫水的痕迹,可以轻易的容纳了的手指在里头为非作歹。 “嗯……唔……”灵巧的手指给了甬道别样的刺激,那儿欲求不满的媚肉们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挑逗,更加渴望著更加粗大和强烈的刺激。 “别……别再弄了……”庄净榆终於忍不住开口求饶。 “好啊!”尉迟睿果真立即把手指抽了出来,“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骤然空虚下来的体内翻涌出更多的不满,强烈得简直令人羞耻。知道他是在故意撩拨自己,庄净榆只好忸忸怩怩的道,“那……那你就……就进来吧!” 这样的邀请不需要第二次,这样害羞的人也经不起太多的逗弄。尉迟睿笑著亲亲他的面颊,重又将分身送进他的体内,轻轻抽送。 “可以麽?净,这样可以麽?” “唔……嗯……”庄净榆用甜的腻死人的呻吟诉说著自己的愉悦。 前端受到冷落的分身在尉迟睿的掌心里抚慰著,後壁内过於激动的媚肉在经过冷静之後,随著那带给它们无上快感的灼热分身,慢慢的享受著欲仙欲死的快乐。 前後双重的刺激之下,让分身前端很快就开始滴出了泪,而後庭里的淫水也越泌越多,充分的浸润了整个甬道,让通行更加无阻。 “啊!唔啊……”庄净榆觉得根本无所谓哪里是最能带给他刺激的一点了,无论是分身,还是整个後穴里都在充分的享受著至高无上的快乐。 这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种快感,整个人好象溶成了一池春水,舒服得让人即使立即死去都不觉得可惜! “睿!睿!我要!快一点!快……啊……啊!”他失控地尖叫著。 尉迟睿却不肯这麽快就放过他,还有更加极致的快乐要带他一起领略。他紧紧掐住他就快要释放的分身,在他身後大力抽出,再大力进入,次次都顶到了最深的花芯里。 庄净榆张著嘴,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整个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象通了电似的酥麻著,抽搐著,这一种极乐的享受完全是他从未体验过,或者说早已忘却的记忆了。 明明能够感觉到身体每一丝颤动,感觉到进出自己身体那个分身上的每一根筋络,每一下跳动,却偏偏没有一点办法控制,完全跟随著尉迟睿在情欲的大海里载浮载沈,而他,就是唯一的那艘能引领自己,通向蓬莱仙土的小舟。 直到内壁实在是无法忍受的痉挛起来,绞紧了那里的分身榨出所有精元,尉迟睿这才同时放开庄净榆的分身,让两人同时到达了峰顶。 庄净榆在温泉里浸得久了,又在前後两重强烈刺激的夹击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尉迟睿只觉他身子忽地一沈,用力托住了他,闷笑连连,“怎麽如此不济?才一次就快晕了过去?” 庄净榆无力的靠在他的胸前,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嗔了一眼。那面目却如雨润後的海棠,染著三分春色,三分薄怒,三分羞意,一点风情,混在一起竟是十足的魅惑。尉迟睿看得心神荡漾,在他体内还未抽出的分身竟是再度勃起。 庄净榆自是知道,当即又羞又窘,却也不说不要,只是又转过了头去。 尉迟睿却果断的立即抽出分身,自己用手快速解决掉,转而替他清理著身体。 庄净榆倒真些意外,尉迟睿爱怜的摸摸他的肚子,“不能这麽贪心,再多就伤身子了,一次足矣!咱们是一世要在一起的,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庄净榆笑得温暖之极,由著他伺候著自己清洗干净,安心的靠在他怀里,由他将自己宠溺的抱了回去。 “还要不要吃点东西?” 庄净榆摇了摇头,他现在疲倦之极,连根小手指都不想抬,眼皮子都快打不开了。 想想那只西瓜几乎全被他吃了进去,尉迟睿心想,让他先睡一觉也没关系。和在府里似的,叫小厮准备了些粥点面条,同样拿了炉灶进来,以防万一。他也是著实累了,简单的吃了一些点心,就拥著孕夫沈沈睡去。 睡前心中暗想,这次回去真得好好感谢母亲。此次碧山,真是不虚此行! (多麽长的一章H啊!桂花炖得如何?表嫌弃!捂脸爬走……) 第109章 从商资质 这一觉,尉迟睿是心愿达成,睡得格外香甜。早上还不想睁眼,却被身边的人咬醒。 见他睁眼,庄净榆就势趴在他胸前,有些心虚,随即却是一脸的理直气壮,主动招呼,“你醒了?” 尉迟睿低头一瞧,自己胸前已经被他吮咬出数十粒鲜红的印记。佯装怒色把他一把圈在怀里,捏著他挺直的小鼻子,“小坏蛋,趁我睡著偷吃,我也要吃回来!”张大嘴巴又往他颈间呵著气。 “才不是!”庄净榆被弄得酥痒难耐,脸上一红,急忙辩解著,“我叫你都没叫醒,你看你昨天咬得我!” 他主动撩开自己的睡袍,宛若羊脂白玉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吻痕,尤其是肩头被他咬过的地方,还微微渗出血来,红肿了一圈。 早上在他怀里醒来时,瞧著他光溜溜的身体,两相比照,著实有些郁闷,何况叫了他两声又没应,就心安理得的给了自己借口,小小的报复一下。 尉迟睿瞧著他身上自己留下的斑斑痕迹,又心疼起来,又吹又揉,“还疼不疼?” “当然疼!” 尉迟睿要起身去找伤药,庄净榆却拉著他道,“算了!母亲说我现在要少用药,免得伤著宝宝。就这麽些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咱们倒先去吃饭是正经!” 正说著,他的肚子就应景的发出咕咕的声音。 见他赧颜,尉迟睿笑著解围,“这是小家夥在喊饿呢!好了,爹爹这就带你去吃东西啊!乖,别闹腾你爹亲了!” 昨晚就吃个西瓜,恐怕这早上也是给饿醒的。尉迟睿赶紧起身出去传了饭,再回来伺候孕夫洗漱穿衣。 他们起得还算早,另两对院内都还没动静,也不去打扰他们了,先开了一席,两夫夫自吃著。 一碗热乎乎的燕窝粥下肚,再吃了碟豆腐皮儿的素春卷,庄净榆空空的肚子垫了个底,才有空说话,“我这回真不该来!” 尉迟睿又给他挟了个鸡油卷,诧异道,“怎麽呢?” “怪不得母亲和你都舍不得卖这里,我现也舍不得了!” “那就留著吧,又不是养不起。” “可留著著实太破费了!一年要上千两的银子呢,又来住不到一个月。”庄净榆很是惋惜,“这麽好的地方怎麽没法子出点利息呢?连雪梦都说,这儿比三绝馆还好呢!” 尉迟睿随口接道,“那也不能把这儿改成三绝馆吧?” 庄净榆蓦地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啊!” “你还真敢想啊!那咱们以後怎麽来住?” 庄净榆略一思忖,真觉得可行,“咱们这里地方够了,人手也够了,只要找几个懂经营的人来打理就行!就把这处琼珠阁留下,不对外招待,作为咱们自己过来渡假时居住,也就尽够了。” “就算你说的都没错,那以谁的名义来经营?你能放心把这麽大的产业挂别人名下?” 这倒是个大问题,又卡在这儿了。 见他皱起了眉头,尉迟睿舀了勺莹白如玉的豆腐脑喂他嘴里,“好好吃饭,不许犯愁!” 香甜嫩滑的豆腐脑暂时堵住了情绪,庄净榆微微一笑,就在他手里喝了下去。 “哟!这一大清早的,两口子就这麽恩爱哪!”罗怀仁粗声大气的调笑著,和罗小南一块儿过来了。见面还挑理儿,“你俩这做主人的不等客人就开吃,这也太失礼了吧?” 尉迟睿横他一眼,“谁象你呀,夜夜春宵懒早起的!” 罗怀仁是皮粗肉厚无所谓,罗小南却臊得脸通红,庄净榆忙道,“快坐下来一块吃吧!叫厨房赶紧再上一桌新席面来!” 几人一面吃,一面聊著天。 罗怀仁道,“尉迟,你可真不够意思,家里有这麽好的地方居然从来不带我来!” “带你来做什麽?之前母亲一直住这儿,你怎麽来?” 庄净榆心中一动,“罗大哥真觉得不错麽?” “确实很好!风景既好,吃得好住得也好,尤其是那温泉,更是好上加好!” “那要是让你花钱过来住几天,你愿意麽?” “这有什麽不愿意的?小南,你说是不?” 罗小南点头道, “确实如此,这儿离京城又近,路上又好走,若是闲了,一家子过来住个三五日,都是极好的!怎麽?庄大哥你竟想用这里对外经营麽?” “是啊!”庄净榆忽又叹气,“不过想也白想,只可惜我们家在官,按律不能从商。” 罗小南听了,微微红一红脸道,“庄大哥,你若是……若是不嫌弃,我倒有个主意!” “你快说!” 罗小南仍有些不好意思。 罗怀仁道,“没事!小南说吧,他们两口子不是外人!我可跟你们说,我家小南可也极会做生意,我的钱全他管著,每年都能替我挣回不少呢!” 庄净榆再三催促著,“小南你就说嘛!” 罗小南这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若是庄大哥你信得过,能不能让我们也入个股?我们是民,从商是没有问题的。” 庄净榆心想,我这生意还没开张,倒有人想来分一杯羹了!不过这也说明这生意真有可为之处。只是自家的产业,要平白分出去,到底有些不甘心。便先推搪著,“我这只是想想,还没具体的计划,若是真要干了,再来找你们!” “有什麽好事,可别忘了我呀!”陈景珅一脸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 “雪梦呢?” “他还在睡!”陈景珅自坐了下来,瞧了瞧桌上的粥点,毫不客气的指挥下人,“把这个虾饺、水晶烧卖、八宝粥还有这个、这个加上那几样准备了,一会儿送我那房去。” 小厮们记下,自去传话了。 陈景珅才又问道,“净榆你想做什麽生意?” 庄净榆只得又说了一遍。 陈景珅听了一笑,“净榆,我觉得你这想法可行!我还可以给你推荐个好人选!” “谁呀?” “雪梦啊!他可以在京城帮你调教小倌艺伎什麽的,我们要价也不高,一年就收你一千两银子!” 庄净榆心下腹诽,我这生意还没开张,倒是打劫的都来了。 他脸皮薄不好说什麽,尉迟睿可不吃他们这一套,当下护著自家孕夫,训斥他们道,“你们一个二个行了啊?咱家这事不过说一说,倒都虎视眈眈的盯著这块大肥肉了,都做梦去吧!就是要干,也是我们家自己吃独食,你们都少给我打主意!” 陈景珅一撇嘴道,“表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这独乐乐哪有众乐乐好?你自己想想,要是有我们在後头,你们若是哪里出了事,不都多个人照应?” “就是!”罗怀仁也道,“我虽不象你们做官,但好歹铺子里还可以出几个大夫,轮流在这里蹲守,哪个客人犯个急病什麽的,总也有人救治。再说了,我可认得不少官员财主,你们不方便出面拉生意,我可方便得紧!” 庄净榆听得有理,心下主意已定,脸上笑道,“多谢诸位抬爱,只是这碧山乃是先祖传下来的产业,若是真的要拿出来经营,还须得回去跟母亲大人商议。若是真的定下来了,你们若是不怕赔钱,那就一起凑个份子玩玩吧!” “那就一言为定!” 此来碧山,两桩目的均已达到,还意外收获了一份感情。 这年关将近,庄净榆惦记著家里,尉迟睿他们还有公务在身,再不停留,只将东叔和云贵暂且留下来清点财产人员,他们一行人当天就又往京城赶了回去。 进了府,庄净榆立即去见寿春,将这情况和盘托出。 寿春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既想拉拢四方来做成这笔生意,又不想让别人占了大头,插手经营,免得咱家吃了亏,也弄得不愉快,对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庄净榆颔首,“正是如此,所以来向母亲讨个主意。咱们家的地方,咱们家现成的房屋奴仆,凭什麽要挂人家的头衔?现在都说得好听,可人都是有私心的,若是时间一长,哪日不好起来,咱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冤没处诉!所以这从商的资质若不解决,宁肯不做这生意,也好过日後的麻烦万千。” 寿春蹙眉想了半日,忽地一笑,“我告诉,你只需如此这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了?还保管没人敢招惹你!” 庄净榆听了喜不自禁,“到底还是母亲大人见多识广,我即刻就去!” 他兴冲冲的就往外走,寿春急得跟在後头嘱咐,“你倒是慢点!小心脚下雪滑了!” “知道了!” 见青苔赶上去稳稳当当扶住了他,寿春这才放下心来。 回想著他眼角眉梢隐藏不住的幸福之意,知道此趟温泉之行儿子定是收获不少,心下也著实替他们高兴。 要是再把二儿子也解决了,这个家可就真的美满了。 可寿春哪知道,那个二儿子正一肚子火气,满脑子打著鬼主意! (是因为桂花昨天炖了肉的关系麽?为毛今天眼睛就肿了个大包?不是只有看了不该看的才会长麽?为毛会长在厨子身上?啊啊啊!米有天理!亲们快来抚慰偶受伤的小心灵吧!呜呜,爬走……) 第110章 成长历程 皇宫,御书房。 宣帝将折子看了许久,脸上说不出是什麽表情。 尉迟睿也不急,侍立一旁等候发落。 良久,宣帝才微微叹了口气,低低不知是夸赞还是抱怨的说了句,“他们师兄弟倒是有志同心。” 尉迟睿假装没听到,直等著宣帝主动问起,“这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尉迟睿这才赔笑著道,“其实也不是一人的意思。这不是净榆闲著没事吗?就打理些家务消遣。自母亲接回了家,碧山那儿就空著。他本来说赶著年前去收拾收拾,把园子索性封了算了。可一同去了几个朋友,都觉得那地方还不错,大家七嘴八舌的就议了起来,想借著这园子做点小生意。可臣在朝啊,当然不能知法犯法。所以就想了这麽个心事,臣觉得这主意实在不错,既与国有利,也免得家中地方闲置,就大胆的把折子递了上来,请陛下裁夺。” “什麽朋友?”宣帝揶揄的一笑,“别以为朕不知道景珅也跟著你去了!哼!你们倒是一个二个都会享受,告假跑去谈情说爱,让朕在这里替你们收拾,当这个孤家寡人!” 听著语气里头有不少怨嗔之意,尉迟睿忙请罪道,“事出突然,臣绝非有意为之,还望陛下责罚!” 宣帝冷哼了一声,也不说罚还是不罚。 自从沈虚槐走了之後,这位天子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定,尉迟睿比平日更加谨慎,既不想打听,更不想触怒於他。 “本来确实该罚!但净榆这主意著实不错,朕既不用挂名,又不用出钱出力,国库里既收了税赋,还可以平白抽取一成的红利入朕的小金库,这主意当想打得好,打得妙!” “多谢陛下夸奖!”尉迟睿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 “慢著!朕的话还没完呢,若是你们府上以後还要做生意,只要是正当的,朕也一并准了。” 尉迟睿却听得心惊,怎麽会这麽好说话?绝对有目的! 果然,宣帝最後才道,“但这红利,朕要抽三成!可别想瞒朕,每年朕都要派人查账的!这事让净榆不要声张,好生办著。若是日後办得好,朕就开个先例,赏他个皇商的资格,连赐官正名也不无可能。” 尉迟睿心中讶异,听这意思,好象是宣帝早有此意,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来做,而现在净榆刚好提了出来,宣帝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了。 只是这要是真做大了,恐怕也是替皇上办差,压力不小! 尉迟睿可不得不替自家孕夫多做考虑,忙道,“谢陛下隆恩!只是净榆经验尚浅,也没经过商,只是有这个主意,要是赚了倒好,若是赔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宣帝一笑,“他能有这心思,就赔不到哪儿去!你要是不放心,朕再拨几个人过去帮他。只是就怕显得好象不信你们似的!” “这个……还是让净榆自己先闯闯吧!若是实在不行,臣自来求助陛下。” 永安侯府。 庄净榆听完之後,脸上一沈有些不高兴,“他也太狠了吧!我这赋税不少交,还得平白送一成红利给他,还不知足!居然一张嘴就要三成,那咱们累死累活的不成了为他赚钱了?大不了我不干了!” 尉迟睿一边替孕夫揉捏著肩膀,一边附和,“那就不做了!免得你镇日操心受累的,我瞧著也心疼!” 可庄净榆更生气了,“你这人怎麽老泼人凉水?我兴兴头的好不容易想了个赚钱的招,你不说帮著我,还打击我!哼!那官儿我也不要,让他少抽点,二成行不行?” 尉迟大人真是冤枉!两头他都得罪不起! 见庄净榆确实想做成这买卖,认真思忖了半晌方道,“那我明儿去求求皇上,咱直接跟他讨价还价肯定不妥。不如求他把赋税免了,或是减半,这也就省下不少了!况且,我说的那是个活话,你要真想做,就先试试,要是成了便罢。若是觉得实在辛苦又不赚钱,咱们再想其他的辙。好麽?” 这还差不多!庄净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 “好啦好啦,不许生气了!我可不想宝宝生下来成天一张苦瓜脸!”尉迟大人见四下无人,毫无形象的扮了个鬼脸。 逗得庄净榆终於展眉笑了,“说件正事吧,我想过了,明年端午把你二弟接回来吧。他一人长年在那乡下也不是个事儿,就是有心结也总要打开的。若是实在不和,把他放到京郊别苑里,也比山高水远,让母亲日夜悬心的强!” 尉迟睿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亲了一记,“净榆真是替我什麽都想到了!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我们兄弟调和,也全指望你罗!” “我可不敢打包票!”庄净榆窝在他怀里蹭蹭,很是享受这种相互依赖的亲昵。两人自温泉回来後,心事俱了,真真是好得蜜里调油,此刻略带撒娇的吩咐,“给我揉揉腿去,酸得紧!” “好啊!”尉迟大人立即又去给孕夫捶腿,“你现在少走动,才去瞧母亲时,还说你呢!成天跑来跑去的,瞧得人惊心。” 庄净榆皱眉抱怨,“这府里也太大了,来去不走路可怎麽办?难不成还在府里坐轿子?” 这倒提醒了尉迟睿,“哎呀!”一声停了手,“你怎麽不早说?我也是笨,竟没想到,来人!” 外面伺候的小厮立即进来,“侯爷有何吩咐?” “你去找东叔,让他把那个府里用的软兜找出来,这儿备一顶!以後公子要在府里转悠,就用那个!” 小厮领命出去了。 不一会儿,软兜送来,原来是个二人或四人抬的软轿,就一张藤椅,上面铺著锦褥,顶上有小小的篷,甚是轻便。 庄净榆见了笑道,“这倒象我们山里用的滑竿,只是不及这个精致。给母亲那儿也备一顶吧!” “母亲那里怎麽会没这个?只是她这些天不常出门,你没瞧见罢了。” 尉迟睿又去嘱咐侍卫长,让选四个下盘稳当的抬这软轿。又让小厮准备好皮褥子,放炉边烘著,出门时铺上,坐著就不冷了。 小榆钱儿和江陵已经放了年假,玩了刚进来,瞧见软兜,非让人抬著庄净榆出去,瞧他们堆的雪人。 一家人出去,瞧见三个高矮不等的小雪人,其中两个与他们各自身形相仿,就知是他们俩了。 尉迟睿故意指著最小的那个问,“这是谁?怎麽这麽小?” “那个是弟弟!明年冬天弟弟就能跟我们一起堆雪人了!” 尉迟睿哈哈大笑,“明年冬天他也才半岁,路都不会走,怎麽堆雪人?” 小榆钱儿皱眉不解,“弟弟怎麽不会走路?” 尉迟睿把儿子一把抱起,“小傻瓜!你半岁的时候也不会走路呀!” 江陵拍手笑道,“人家十个月就有开始走路的,你一岁才开始学!胆子又小得很,成天抓著我,不牵著你就是不肯走,一放手就哭!” 忆起旧事,尉迟睿也笑了,“净榆,你不知道,那时我就拿著你的画像在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哄他,小家夥儿看著你的画像才肯往前迈步子,伸手抓那个画。可逗人呢!” 庄净榆却听得眼睛微微湿润了,小榆钱儿三岁之前,他错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那……小榆钱儿是多大长牙?什麽时候断奶?什麽时候开始吃饭,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什麽?”他好想什麽都知道! 尉迟睿见他神态,自悔失言,心下也不由有几分难过。忽地想起一事,携著他手,“咱们回去,我拿好东西给你瞧!” (嘿嘿,谢谢亲们认真看文,还提出问题,桂花真高兴啊!继续努力,给大家好好码字!哦耶!) 第111章 冬去春来 进了他们卧室,尉迟睿到那张大床里,揭开一幅云锦,後面赫然一副红衣美人图。 小榆钱儿指著笑道,“爹亲!” 尉迟睿卷起画轴,拉开後面暗柜,原来里头还藏著许多画轴。他把上面一格全捧了出来,铺在案上,“你瞧!” 庄净榆打开一幅,上面一个小小婴孩在繈褓里闭目安睡。 小榆钱儿大乐,“我!” 他近来又识了不少字,一个一个念著旁边的小字,“爱子小榆钱儿满月。” 再打开一幅,是小榆钱儿咧著小牙在笑。 小榆钱儿在爬。 小榆钱儿扶著墙在走路。 …… 画卷颇多,有的是工笔细描,有的却是寥寥几笔写意,却无一不细致传神。 一一展开,便如同小榆钱儿的成长历程。 “可惜……我都不在身边……”庄净榆喉头哽咽了。 尉迟睿伸手挽住了他的腰,目光中满是歉意,“我曾答应过不再跟你说对不起,可实在全是我不好……” 小榆钱儿嘟起红通通的小嘴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爹亲不要难过!以後你瞧著小榆钱儿长大就行了!” “好!以後爹亲一定陪著你!” 尉迟睿换了个高兴的话题,“等宝宝生下来,咱们画张全家人的画像吧!到时就挂在旁边那厢房里。” “还有母亲,江陵。对了,还有你二弟!全都画上!” “那我请宫廷画师来!” “不行!就罚你画!” “好好好……” 到了晚间,庄净榆才把那剩下的一半画轴打开,里面全是自己。或嗔或喜,或动或静,一样的用心深刻,灵动飘逸。 尉迟睿揽著他叹道,“我还真是傻,每回一提起笔来总是不由自主画下的就是你。怎麽画了那麽多,却从来没发觉自己的心意呢?” 再往下翻,还有许多春情之作,庄净榆不由面红耳赤,低声嗔恼,“你怎麽连这些也画了?还有上回带到西泠的那张画呢?全拿来我收著!要让人看到了,怎麽想!” 尉迟睿拨开他的头发,吻上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因为我那时想的也全是你啊?再没画过别人!这画都给你收著,就咱俩一起看!好不好?” 庄净榆给他撩得情动,转头迎上吻去,那个被翻红浪,那个云雨缠绵,夫夫恩爱,自不必多提。 碧山静安园的生意定了。 大东家是庄净榆,占一半,另三成是白给宣帝的,换了块免赋税的金字招牌。那两家以罗小南和雪梦的名义也各出资万两,占了一成。 庄净榆不太好意思,尉迟睿却不含糊,直接管他们张嘴要钱,不给真金白银就休想进来!依他那说法,算算他们家的地皮和人员,怎麽也值十几万两银子,只收他们一万两,已经算是便宜的了!而且只给建议权,没有决策权,就他家净榆说了算! 庄净榆想了想,特意又去请教了三绝馆的阎老板。 论起实打实的做生意,人家可比他们都强。还主动提出,从自己这儿分半股给他,请他帮忙培训人员,出谋划策。 阎老板受宠若惊,本不敢收,庄净榆却执意不肯,阎老板到底还是送上五千两,算买了半股,这才心安。 不过这个人当真没找错,既然算他一份了,立即去了趟碧山。考察回来後,详详细细的写了份意见。 从整体规划、客房布置、人员配备、客户定位、价格拟定,以至於菜品酒水、往来京城的车马接送等等细枝末节都列了出来,著实省了他们好大的力气。 阎老板还提出,既然要做,眼下这冬天就是最好的时节。他今年这年也不过了,自动请缨先带著三绝馆的一部分人到那儿去筹备,赶著过年就开张试业,先做完今年冬天这半票生意,然後在实践中慢慢调整。 听得其他几个股东都是连连点头,尉迟睿不好出面,陈景珅火速办理了相关证照送来,就交由他去全权筹备了。 庄净榆原还担心碧山那麽多人不好安置,这一下全都解决了,包括这边府里精减下来的大量人员,也有一个重新上岗的机会。大家都分外珍惜,不用多说,个个干劲儿十足。 静安园内原本就是云贵最熟,还是把他派回去当了总管,连带儿子云溪并府上几个年轻机灵的小厮也一起跟过去历练。庄净榆也是用人不疑,让他们父子在那里好生打理。 等那边筹备妥当,这边罗怀仁等人就开始在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之间吆喝,只说京郊多了一处温泉度假胜地。 三绝馆那儿,更准备了马车免费接送。反正年下都有闲暇,有些大爷吃喝玩乐之後,便过去瞧瞧,见那儿确实风景别致,温泉宜人,都非常满意。这回来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有了名声,生意就慢慢的做开了。 一直到次年三月春暖花开,生意按部就班的都上了轨道,阎老板才终於歇了口气,把账一算,竟有五倍盈利!照这样下去,不消一年,就能收回全部成本,往後就全是净赚的银子了!乐得他合不拢嘴,特意抽空回来一趟,召集各位股东开个大会一通报,上上下下得知後俱是喜笑颜开。 庄净榆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怎麽也藏不住了。他越发羞赧得紧,除了至亲,外人一概不见。 派了尉迟睿去做代表,听著他派人先送来的好消息,高高兴兴的挺著隆起的大肚子,去向寿春公主报喜。 寿春瞧见他来,很是高兴,“你呀!以後要有什麽事,打发人过来请我就是,何必自己又跑过来?” 庄净榆笑道,“没关系!尉迟睿成天哪里都不让我去,关在屋里也闷得慌,过来瞧瞧母亲大人也是活动活动。” 寿春含笑听著他幸福的抱怨,“这回我可不帮你,睿儿说得有理!你呀,要是闷就在你那院子里走走就是。这个年,你也是够辛苦的!家里家外的张罗著,这两个月可再不许累著了,有什麽事,让睿儿操心去!再不行,就来找我!” “知道了。东叔最近都不怎麽找我回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最近也不知怎麽了,忘性特别大,听到什麽过会就不记得了。” “那是孩子在长脑子!你呀,少费点神,我也不留你,快回去休息。” 庄净榆应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道,“瞧我,本想著过来说谢谢母亲出了这麽好主意的,半天也没说到正题。” “一家子,还客气个什麽劲儿!” 庄净榆忽皱眉道,“我记得还有件要紧事要说的,是什麽来著?” 寿春扑哧笑了,“你别著急,慢慢想!” 可庄净榆越想就越想不起来,“到底是什麽?我记得挺重要的……” 旁边跟著的青苔忍不住了,出言提醒,“公子,你出门时还让我带了侯府地图的,可是为这个麽?” “啊!正是!”庄净榆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嘻嘻,终於写到快生鸟!好期待著小包子哦!星星眼桂花……) 第112章 宝宝命名 青苔把地图在案上展开,庄净榆请寿春一起上前观瞧, “府後头有个小校场,一直搁置著,也太浪费了,咱们府上现有不少年轻人也到了成家立室的时候了,若是以前的规矩,多半是在府外租赁居住,我去瞧过,地方大多又小又破旧,极不便利。咱们府上现在开支也少了,还有些宽裕的,我便和尉迟睿商量著,这地方够大,想趁著开春起两条胡同,盖些小院子,打些简单的家具,分给府里成了家的人住。若是再多出来的,或是租出去,也是有利息的。” “这主意倒好!不过你瞧後面,可是临著街,若是一昧住家,不浪费麽。况且若是白分给他们,会爱惜麽?你到时管理又是个难事。”寿春一提醒,庄净榆也在琢磨。 玉菇上前瞧了笑道,“依我说,还不如将这些临街的地方全做成两层的小楼,楼下是铺面,楼上住家。咱们也别费这个心了,索性把这些房子盖好了就租给他们住,他们愿意自做生意也好,对外招租也好,咱们都不干涉。只一条,需得是正经事情,还得跟咱们支会一声府上备个案留个纪录。这些家具也不用打了,任他们自己添置去,要是损坏了,自个儿心疼去。咱们就放几个人,每月收租,顺便巡查一次也就罢了。若怕这房子分得不均,吵嚷起来,那更简单了,想要房子的都来申请,按照一人或是两口子在府里的资历一打分,这就排出前後来,既方便挑选,又不扯皮拉筋。” “玉茹姑姑这意见好!”庄净榆喜不自胜,“我就说,每回一到母亲大人这里来,都有好主意。” “那我可得向母亲讨个情,索性便把玉茹姑姑派了帮净榆把这事管了吧!” 尉迟睿一挑门帘进来了。他刚进府门,知道庄净榆在这儿,就特意过来接他了。 玉茹见礼,“侯爷抬举了。” 寿春笑道,“也不算抬举,玉茹办事极是妥当的。这事这就定了吧,玉菇你也别谦虚,净榆现在不方便,你就去帮著管管。不过你们可得再多发玉茹一份工钱!” “这是自然!” 闲话了几句,寿春见孩子们也快下学回来了,到催著他们快回去准备吃饭了。 陪庄净榆到门口,尉迟睿忽地想起一事,又折了回去,过了一晌才出来。 庄净榆问起何事,尉迟睿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庄净榆听得脸上迅速飞起两团红云,默不作声上了软兜。 到了晚间,寿春就打发人送来一盒膏药,尉迟睿接了进去献宝,“没想到母亲这麽快就打发人从宫里要来了。净榆,你上床去!我洗洗手就过来帮你试试。” 庄净榆脸又红了,却依言上床放下幔子躺好。 尉迟睿很快净了手过来,解开他的睡袍挑了香膏抚上他高高隆起的肚子。 孕至後期,肚子撑得实在难受,庄净榆皱眉抱怨了两回,这小家夥都快把他肚皮给撑破了。尉迟睿今天想著就问了一下寿春,却得知宫里有一种香膏,专用来缓解这种症状。 “怎麽样?”尉迟睿一面抚摸,一面询问效果。 药膏莹白如玉,还泛著好闻的清香,抹在肚子上滑滑的,油脂很快就渗了进去,滋润了被绷得紧实的肌肤,感觉舒适了许多。 “嗯!感觉好多了。”庄净榆坦露著大肚皮任他爱抚,象只温驯的猫,忽吐舌笑道,“母亲没笑话我们吧?” “这有什麽好笑的?”尉迟睿不以为然道,“母亲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一点都不细心,怎麽早没想到?这香膏早该用上了,一来可以滋润,二来到时你肚子上不会撑出花纹。是御医特别配制的,宫里人都用这个,这香味还有安胎的功效呢!” “是麽?不过我闻著倒是挺舒服的。”庄净榆平躺得累了,又调整了一下,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靠著,一时皱眉摸著肚子,“这小家夥现在越来越调皮了,成天在里面翻江倒海的,唉!我都快烦死了,他怎麽还不快出来?” “不烦不烦哦,这还差两个多月了,就快出来了!你再安心忍耐一段时日,罗大哥不说宝宝长得很好,还有可能会提前几天麽?” 庄净榆想起罗怀仁,笑了起来,“罗大哥也真是好笑,亏他自己还是大夫呢,小南都有三个月身孕了他居然一点不知情。你没见他把到小南喜脉时的那个表情,真是笑死人了!” “嗳,小南那药是你给的吧?” “是又如何?”庄净榆斜睨著他,“怎麽?还要来兴师问罪呀?” “怎麽会?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就是问问。” “哼!我知道,罗大哥肯定心里头气不忿呢!”庄净榆想著一事,忽地脸色一沈道,“若我生产时,他敢玩些花招,你叫他以後不用见我了!” “那他绝对不敢!”尉迟睿正色道,“你放心,到时我一直在你旁边守著,他敢做什麽,我跟他拼命去!不过他若是日後在嘴上唠叨几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庄净榆这才安心道,“既如此,咱们也得送份大礼不是?这样吧,叫他们家府上的厨子到咱家来,跟两位御厨好好学学,回去给他家小南调理调理。” “这个礼好!咱们既不用花钱,又卖个人情!”尉迟睿踌躇了一下,方才问起,“听说景珅也来找你要那药了?” 庄净榆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他要来找你,不许给他!” “这又是为何?” “你就装糊涂吧!人家小南是自己找我拿药的,他要想要啊,让雪梦来找我拿!他又不能给人家一个名份,凭什麽要人家为他生孩子?听说,他快要选妻了吧?都要有正妻的人了,还怕没人生孩子?” “那也是没法子,他也有他的难处!” 庄净榆不悦道,“我又没说不给他,只说要雪梦来拿,他要是这样还愿意替他生,我有什麽话好说?只是你们别背著人干些鬼鬼祟祟祸害人的勾当!这孩子又不是个玩意儿,任他生来炫耀攀比的!” 尉迟睿想想也是,“咱们干嘛为别人家的事情伤自己的和气?不给就不给!咱们家的宝宝就要出来喽!那奶娘什麽的,都找好了没?” 说到自家宝宝,庄净榆立即高兴了起来,“嗯,找了两个,一个孩子刚满月,还有一个就这几天生,到咱们宝宝出来,她也出月子了。人家自己都要奶孩子,咱们找两个,给我们宝宝分一点也就是了。对了,小榆钱儿小时候是几个奶娘,两个够不够的?” “也是两个,肯定够了。”尉迟睿忽地忆起旧事,皱眉道,“但愿这小子别象他哥似的才好。” “怎麽?” 尉迟睿摇头叹道,“你不知道,小榆钱儿刚生下来时,根本不挨生人的边,奶娘都不要,饿了就使劲哭。逼得我没法子,只好让奶娘把奶挤出来,抱著他一口口的喂,那个真是受罪!小孩子每次吃不了多少,没一会儿就饿,一天十几趟的喂他,累得我抱他都抱不住。折腾了几天,下了狠心不管他,他才肯在奶娘那儿吃奶,让她们带。” “这麽难带的?”庄净榆皱眉望望自己肚子,“宝宝,你可一定要乖哦!” 小家夥刚好伸了个懒腰,看得到小拳头从他肚皮上慢慢划过,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两夫夫却立即兴奋起来,“快看!宝宝的小手!” 两人都伸出手指头顺著宝宝的小手一起划过去。看这两位爹爹如此兴奋,小家夥一高兴,又撅起屁股扭动了一下。 两夫夫目不转睛的看著一个鼓包又滚过去,尉迟睿疑惑道,“这是哪儿?脑袋?” 庄净榆却道,“我怎麽觉得象是屁股?” “啊!小坏蛋,把屁股对著你爹爹!”尉迟睿仍是贴上脸去亲了亲那个鼓包,小家夥似乎想逗逗自己老爹,伸出小脚重重踢了一脚。 异常分明的小脚丫隔著肚皮一闪而逝,尉迟睿呵呵笑道,“哎哟!小家夥学会打人了!” 庄净榆嗔道,“你还笑?他踢得我好大力哦!” 尉迟睿赶紧抹著香膏安抚著,“宝宝乖,天黑了,爹亲要休息,你也睡觉觉好不好?” 小家夥暂时老实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笑,尉迟睿先伺候孕夫躺下,自也熄了灯上床。 庄净榆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窝著,忽然想起,“宝宝名字叫什麽,你到底想出来没有?” “大名儿我倒想出来了,你说叫尉迟锦好不好?咱们有了小榆钱儿,再有一个,就是锦上添花了,也合他这辈分。” “嗯!”庄净榆念了几遍,“挺好的,就这个吧。那小名儿呢?” 尉迟睿一听就头大,小名儿到底叫什麽呢?这都快生了还想不出来,该怎麽办? “这小名儿真不知叫什麽好,难道叫小小榆钱儿?” 庄净榆扑哧笑了,“这名儿怎麽听著象小榆钱儿的儿子?不好!你要是想不出来,就不让你起了。” “就叫宝宝行麽?” 庄净榆白他一眼,知他黔驴技穷,便也不指望他了,一日饭後,趁人都在,把这话题放在家里进行集思广义。 尉迟睿又提了一个,“要不就叫小榆叶儿吧!” 怎麽念怎麽别扭。 江陵说,“那就叫小小,比小榆钱儿还小!” 马马虎虎。 小榆钱儿说,“我有钱,弟弟也要有钱!” 一家人哈哈大笑。 寿春道,“那总不能让弟弟叫金银珠宝吧?这小名儿要贱一点才好养活!” 便宜的钱?庄净榆忽然想到,和尉迟睿异口同声说出来,“那叫小铜钱儿?” 这个好! 琅琅上口,又简单好记,既寻常又普通。全数通过! 尉迟家的小宝宝终於有了自己的大名小名。 这大名也罢了,只是可惜呀,宝宝小名叫什麽不好,偏偏要叫这个!小铜钱儿出生以後,成天听见人家叫小铜钱儿长小铜钱儿短的,对铜钱儿生出无比的亲切和热爱,见到铜钱不管是自己家人的,还是别人家的,一定要往自己兜里揣。这毛病啊,不是他的错,全是因为小名儿没起好! (PS:哗!宝宝有名字啦!小名儿要多谢亲们的提供哦!记得是冷昀亲提供的,再次谢谢你!嘿嘿!) 第113章 小产危机 说起来不长,但怀孕的最後一段时间真正过起来却极是艰难。 宝宝越来越大,又越来越活泼,挤压著五脏六腑,累得庄净榆成天坐卧不宁。尤其是每晚睡觉实在是太痛苦了,一个姿势坚持不了一会儿,就得翻身,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根本就睡不了一个好觉。一天两天还可以,时间一长,是个人都受不了。 庄净榆很想克制,但脾气却是不可扼制的大了起来,成天烦躁不安。 小榆钱儿很懂事,知道爹亲不舒服,每天在家也不吵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帮他摸摸肚子,让弟弟听话。江陵做完了功课,也过来给他捶肩捏腿,有时念书讲笑话,让他好受些。 家里孕夫难受,尉迟睿也没心思办公了。下了朝到礼部衙门里去点个卯就回家,买些小零食小玩意回来,陪他说话,有时还故意引他发顿脾气,作他的出气筒,让孕夫心情好过点。 可庄净榆每每发完脾气,又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蛮不讲理,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我厌烦情绪之中。罗怀仁说这种情绪很正常,但也很危险,一定要好好开导,尉迟睿还得再费尽唇舌的把他象哄小孩似的哄过来,简直是捧在手心里疼著。 即便如此贴心伺候,庄净榆也是度日如年。 这晚好不容易哄他睡著了,尉迟睿刚合上眼,就听见庄净榆又痛苦的皱眉哼了起来。他一下惊醒过来,“怎麽了?净榆,又抽筋了?” 手摸到下面,庄净榆踡起的左腿肌肉绷得死硬,整个小腿到脚尖都抽筋了。 尉迟睿赶紧两手揉搓著,他现在做得熟练之极,很快就帮他放松了下来。又给他从上到下捶了半天,庄净榆紧皱的整张脸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好点没?” 无人之时,庄净榆也不用控制情绪了,当下嘴巴撅得老高,硬梆梆的道,“不好!难受死了,臭宝宝,还不出来!” 尉迟睿知他心情不好,也不计较,笑著温言劝解,“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再坚持一下,好麽?” 庄净榆仍嘟著嘴道,“宝宝又没长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轻巧!” 尉迟睿也没办法了,“可这现在已经这样了,怎麽办呢?” “你让罗大哥来,把宝宝现在就拿出来算了!反正也够大了,这个月份也养得活了。” 这可绝对不行!太危险了,尉迟睿知他也是一时生气说说,要真拿出来,恐怕他就头一个要跟人拼命了。只得无奈的笑著摇头,伸手探他身上,又汗湿了,“我给你打水来擦擦,一会儿干净了好睡觉。” “我想洗澡!”庄净榆给闹醒了,身上粘腻得也不舒服,可人又懒怠动。 尉迟睿伺候他这麽些时,当时知道哪些是他的真实意思,哪些只是嘴上说说,“算了,你别折腾了,还是我给你擦擦,再换件衣裳就清爽了。” 尉迟睿下床很快打了盆温水来,一点一点给他温柔的擦拭著。 庄净榆身上渐渐爽快,人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擦到他下身时,意外发现他的分身居然有了反应。 尉迟睿握著他的分身调笑道,“想了麽?” 孕至後期,怕伤著他和孩子,尉迟睿一直很是克制,甚少房事,至多用手解决。 庄净榆咬著唇无言的在他手上厮磨著,拉长了尾音娇哼著。 尉迟睿低头一笑,扶著他半靠著坐了起来,吻上了他的唇,手也在他的敏感处不轻不重的打著圈。 很快,庄净榆就两腮酡红,眼泛春水,已然情动了。 他现在肚子太大了,尉迟睿可不敢造次,撩拨得太狠。见差不多了,就顺著他的脖颈向下吻去,很快含住了他已经硬起来的分身,温柔的舔吮著。 庄净榆一低头,就能瞧见尉迟睿趴在自己两腿间为他做这种羞人之事,还啧啧有声,又是刺激又是惭愧,却又有不可阻止的酥麻一阵阵的散至四肢百骸,不觉伸手抓著他的头发,想拉得更近。 尉迟睿知他快到了,加重了些力度,没几下,庄净榆就尽数泄了出来。 “舒服了麽?”尉迟睿嘴角还沾著他的精液,抬头暗哑著嗓子笑问。 被这麽直接的问著,庄净榆仍是十分赧颜,“你快去漱口!” 尉迟睿哑然失笑,拿茶水自漱了口,又给他倒了杯过来喝了两口。给他换了件干净睡袍,扶著孕夫重又躺下了。 庄净榆却伸手在他下身,握著他半抬头的分身,笑得狡黠而妩媚,“你也硬了!” 尉迟睿捏捏他的鼻子,“别玩了!一会儿把你手弄脏了,又得洗。” 庄净榆却不放手,还慢慢揉搓著,尉迟睿怎麽经得起他如此挑逗,很快呼吸就急促起来,“别……别这样!净榆,我会忍不住的。” 庄净榆忽然抬眼,笑得娇羞,“那就……做一次吧!” 二人自从温泉之後,庄净榆渐渐放开了心结,在床弟之事上也多能配合尉迟睿,可象这麽主动还是头一回。 但是不行!尉迟睿虽然很想,但庄净榆这都快生了,他还真怕控制不好自己。到时弄得不上不下的,自己更难受,“不要了,会伤著你的。” “应该没事吧?”庄净榆拉著他的手探到自己的後穴,咬著他的耳朵低声道,“我也想……” “还是不好,万一我又忘形了……” “你……你是不是嫌弃我?”庄净榆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我现在这麽胖,肚子又这麽大,是不是很丑,很怪异?” “当然不是!” “那你都好久没碰过我了!”声音里还带著了几分委屈。 这一下,可真要了尉迟睿的命了!胯下的分身又硬了三分,“好好好,那就做一次,要是你感觉不舒服,赶紧推我,知道麽?” 庄净榆嗯的低应了,象是有鱼吃的小猫,分外乖巧的转过身去。 尉迟睿拿了油脂,小心的给他做了润滑。快临盆了,後穴比平常宽松了许多,不用多久的前戏,就足以容纳他的坚挺,小心翼翼的将分身一点一点送了进去,还不停的问,“可以麽,可以麽?” 直到庄净榆完全适应了,才全然推进,他紧紧搂在胸前,温柔的轻抽浅插,极力的克制著想要放纵的情欲。 别样温柔,却一样销魂。 到底还是不敢造次,好些天未经情事,没几下尉迟睿就快速将二人一同带到了高潮,发泄了出来。 “还行麽?”尉迟睿轻轻吻著他的後颈安抚著。 “还……还可以……”庄净榆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慢慢的平复著激动的情绪。 等他彻底静下来了,尉迟睿才抽出分身,正要去给累坏了的孕夫再次打水清理,却发现有一丝殷红的血迹随著白浊一起从他後穴涌了出来。 这可把尉迟睿吓得不轻,立即把庄净榆拍醒,“净榆!净榆!你肚子有没有什麽不舒服?” 庄净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含含糊糊的问,“怎麽了?” “你流血了!”尉迟睿可不敢让他睡,“宝宝刚才有踢你麽?快醒醒!” 听到宝宝,庄净榆一个激灵勉强睁开了眼睛,“怎麽?宝宝怎麽了?” 再回头看向自己下身,却有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他也吓坏了,“睿!有血!怎麽办?宝宝流血了!” 尉迟睿已经把衣裳套上,出门叫人了,“快去请罗大夫来!” (PS:最後拉拉票,顺便再要要评论!嘿嘿!) 第114章 虚晃一枪 等罗怀仁气喘吁吁被人从被子里拖到这里时,尉迟睿倒是已经把现场收拾干净了。 初见庄净榆被吓得煞白的脸,他也吓了一跳,待搭上了脉象,半晌才放下心来,“没事,没事!还不到生的时候,只是受了刺激,动了胎气。这血流的不多,无妨的。” 听他这麽一说,这夫夫俩才放下心来。 罗怀仁又皱眉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们怎麽这麽不小心?难道是尉迟睡觉不老实踢到孩子了?” 一句话问得庄净榆血往上涌,整张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罗怀仁一下明白了过来,斜睨了尉迟睿一眼,心里还记恨著庄净榆偷偷拿药给罗小南,故意讥讽道,“这都快生了,也该有个节制!都这麽大人了,怎麽一点也不懂事!” 庄净榆简直无地自容,转过头去默不作声。 “罗嗦什麽?”尉迟睿把罗怀仁一把拖了出去,小声道,“行了啊!你也算有後了,别不知足,快开你的方子去!我老婆儿子要有什麽事,我可不依!” 罗怀仁讨回了便宜,嘿嘿一笑,“我不就说说而已麽?你这些时也憋坏了吧?是不是刚才太生猛了?要不要给你开个方子去去火?” “去你的!我可快熬出头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後面几个月怎麽过吧?” 调笑了几句,罗怀仁把庄净榆的方子开了,煎了药服下,血很快止住了,两夫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自此再也不敢造次,安分度日。 小心翼翼的到了四月中旬了,这可真是到了快生的时候了。侯府里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著宝宝呱呱坠地。 别说尉迟睿这个要当爹的没心思干正事,连东叔他们也全没了心思,毕竟,此时此刻,要保证这一对父子平安才是侯府是头等大事。 尉迟大人这些天下了朝连礼部衙门都不去,直接打道回府,外面人也知道,永安侯夫人要生产了,谁也不会没眼力劲儿的去给永安侯找事。下面的人只要能办的都替他办了,就连宣帝都有意的放松了对他的要求,还赐了不少补品,让他有空在家陪孕夫待产。 可现快到生了,庄净榆身子益发笨重,本来挺勤快一个人,变得懒得不行。成天不是躺著就是歪著,能不动就不动,人就象吹气球似的,呼呼长肉。 这下,又该尉迟睿著急了,以前是限制他活动太多,现在是逼著孕夫活动。因为罗怀仁说了,这麽长下去可不行,一定得让他多走动走动。要不到时没法动刀子,只能自己生。 那黄石弦倒讲信用,真给他们捎来一大包稀奇古怪的药材,其中最主要的二味就是扩张後穴和止血的药材,非常珍贵。 罗怀仁是见猎心喜,趁机就想让庄净榆这回尝试自己生,让他再练练手,给尉迟睿一记眼刀瞪了回去,“要生让你儿子自己生去!别想拿我家净榆做试验!” 罗怀仁也不依了,“小南可不是我儿子了啊!你们以後说话注意点!” 他们两夫夫上个月赶著办了个婚事,罗小南挺著还不太显眼的肚子拖著罗怀仁回了趟罗家,跪在大门口请求原谅。 到底是自家儿孙,罗家就忍心让罗怀仁这不肖子跪,也不忍心让孕夫跪呀!到底把他们迎了进去,正式拜见了家长,算是勉强承认了他们的亲事。 等进了门,罗小南便主动提出,要捐千两白银给家长们做善事去。以後罗怀仁那铺子还是照开,但是每逢初一十五都让他到穷街陋巷里义诊施药去。 他说这是取之於富人,用之於穷人,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罗家家长们听了非常高兴,这罗家唯一的不肖子可一直是他们的心病,品德不好,但医术偏偏又在年轻一代中特别高明,现有人管著走上正途了,将来光彩的还是罗家的名声。 当即商议之後,送了一套罗小南一套家中祖传的金针,这才算真正接纳了他作为自己人。 罗小南终於功德圆满了。罗怀仁虽然要违心干些自己不喜欢之事,但罗小南私底下也答应他,多赚点钱,弥补那些亏空,算是皆大欢喜。 罗怀仁医术再高明,可毕竟没亲身经历过生孩子,所以罗小南老喜欢往庄净榆这儿跑,向他请教这请教那的。这个尉迟睿倒是欢迎,两个孕夫一起说说话,相互也没那麽闷。 现既快生了,他干脆把罗怀仁两夫夫请到了家里来,反正西院空出来的院子也多,安排一处他们住下,好吃好喝的招待著,全天候待命,要是一有动静,就能马上进行处理。 尉迟睿今儿回家时,就见庄净榆又在榻上窝著。 自家孕夫现在长得是珠圆玉润,原先的尖脸变成大圆脸,连双下巴都出来了。手一伸,十个小酒窝,跟只小猪似的,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尉迟睿抱在怀里是舒服,可想著生产就愁人。 “净榆,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出来走走,去母亲那儿吃饭吧!” 以前庄净榆在府里蹓躂给他准备了软兜,现在软兜不给用了,连饭都摆到寿春公主那儿,就是非得逼著孕夫多走动几步,运动运动。 尉迟睿想把他从榻上扶起来。可庄净榆哪里肯动?嘴巴撅著老高,“不要走的!要坐软兜!” 人快生了,好象智商也跟著下降了。他现在异常依赖尉迟睿,就跟小孩似的,成天做什麽都要哄的。 “乖啦!”尉迟睿耐心引诱著,“走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到了!母亲那儿可准备了好吃的午饭,有你爱吃的大虾,还有你说的那个什麽春笋炒腌菜肉末,咱们这里可什麽都没得吃!” 庄净榆皱起眉头,“太远了!宝宝老动,我走著不舒服。” 每天都是这个借口! 尉迟睿也不烦,继续劝说,“我扶著你,咱们慢慢走!现在春暖花开的,这一路都摆了不少花。咱们一路走,一路瞧,给小铜钱儿也讲讲,等他出来就认得了!” 见庄净榆还不想动,他又抛出个诱饵,“母亲那里还有今年的新桃呢!我刚从宫里拿回来的,你不想吃麽?咱们过去就有得吃了!” 庄净榆嘴巴撅得更高,都可以挂油瓶了,“你好坏哦!都不拿来给我吃!” “谁说不给你吃了?专门要来给你吃的,只是全放在母亲那儿了。你要不去,可就没有了!” 庄净榆勉为其难的站起身来,“你可不许骗我!要是没有,或是不好吃,我就再不理你了!” “好!”只要孕夫肯动,尉迟睿有什麽不能答应的? 现在哄他一个,比哄十个小榆钱儿都累!“咱们去吃桃子啦!慢慢走啊!” 孕夫终於起身,摇摇摆摆的迈著鸭子步,扶著尉迟睿的手,一步一步向外挪去。 青苔赶紧出来清道。在外人面前,庄净榆至今还是特别怕羞,虽然府里许多下人都知道是他有了身孕,但就是不能在他面前提。 每回他要出门,侍卫们全在暗中埋伏著,绝不能让任何一个闲杂人等在他视线内出现。唉!这掩耳盗铃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做。 可怎麽办呢?瞧他们的侯爷大人都这麽低三下四,全无形象的伺候著孕夫,他们又有什麽可说的? 何况,庄净榆不仅长了他们的工钱,更加人性化的安排了他们的工作,还给他们盖了房子,年底就能入住了。 还有风闻,等房子盖好了,庄净榆有意在府内搞一次相亲大会,让府内单身有意向要成家的男女皆可参与,若能结成良缘的,府内还包办婚事。 这样的好主子上哪儿找去?就是再苦再累,他们也心甘情愿。 (PS:桂花好坏哦!虚晃一枪不让小包子出来,嘿嘿,这麽久都等了,不在乎这一天两天啦!小包子很懒,还要再赖个床才肯出来。不过明天,是真的要生了哦!偶不骗乃们的,拉勾!) 第115章 真要生了 春光明媚,鲜花娇妍,五颜六色看得人赏心悦目。 庄净榆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倒是愉快的,可走不上五十步就觉得累了,开始五步一歇,十步一停,不住的抱怨。 哪有平日半分潇洒自如、轻灵俊秀的少侠身影?分明就是一个唠唠叨叨、满腹怨言的孕夫。 尉迟睿只得不停没话找话,“小铜钱儿,这朵红色的花是月季,那朵黄花也是月季。还有那朵粉红色的……还是月季。” “小铜钱儿讨厌月季,要坐软兜!”庄净榆嘟著嘴,接得倒快。 青苔在後面想笑也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小铜钱儿乖啊,咱们不坐软兜,走去看奶奶!你瞧前面那朵大的,那是白牡丹!爹爹给你讲个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的故事好不好?” “不好!神仙调戏妖精,有什麽好听的?小铜钱儿想坐在软兜上看牡丹。” 尉迟睿一头的汗!“乖宝宝,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你瞧前面那是什麽花?” 庄净榆忽地放低了声音,悄悄的说,“那是花痴!” “嘿!说什麽呢!”罗怀仁拿铰子正剪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抱在怀里,配著他那一身五颜六色的衣裳,可不象个花痴麽? 尉迟睿闷笑连连,算是服了这个老友的眼光。 罗怀仁浑然不觉,还捧著花迎向他们,得意的炫耀著,“我家小南让我剪点回去插花瓶,瞧著眼睛亮堂些,你们瞧我挑得多好!” 庄净榆白了他一眼,“瞧你还不够亮堂的啊?还瞧什麽花?我家这花可都是能卖钱的!” 现在跟他们熟识了,庄净榆说起来话也没了顾忌,反正孕夫最大,发发小脾气也没人敢计较。 罗怀仁嘟囔著,“真小气!亏小南还想著让我来接你。” “那他怎麽不来?” “这不快到吃饭的点了麽?他说饿了,走不动!” 庄净榆立即冲尉迟睿嘟著嘴指责,“你瞧人家,他才五个月就可以不走路,我都快生了你还逼我走路!你最坏了!不给我们吃饭,不给我们吃桃,我和小铜钱儿都不理你了!” 尉迟大人那个冤枉啊!当即瞪了罗怀仁一眼,“有你这麽说话的麽?不是你让他多走动的麽?” 罗怀仁故作无辜,“我是让他走路啊,可没说让他饿著肚子走路,起码要吃饱了再走吧?” “就是!”庄净榆立即理直气壮道,“我要坐软兜,我不走了!” 尉迟睿气得七窍冒烟,要是孕夫吃饱了,又要睡觉要休息,就更懒得走路了。这说好也是你,说歹也是你!妈的!这混蛋大夫,到时你家小南生时,看我怎麽使坏去! 这走了没一会儿工夫,孕夫到底还是坐著软兜去了西院。 到了院外,庄净榆忙喊,“停下!” 他怕寿春骂,可没那胆子坐她跟前去。 可寿春老早就站在上面瞧见了,见了他就横了一眼,“又犯懒!到时你真自己生啊?那不痛死你!这不赶紧减一点,最後还是你自己吃亏!” 骂得庄净榆不敢抬头,直往尉迟睿身後躲。末了,寿春又把儿子骂了一顿才算出了气。尉迟大人自觉那个委屈,那个可怜哟,就甭提了! 罗怀仁也接了罗小南过来,人多吃饭热闹。 上了餐桌,寿春专门让庄净榆坐自己身边,严格限制他的饮食,坚决不准他再长肉了。 眼看著许多爱吃的菜不能吃,庄净榆可怜巴巴的望著尉迟睿,可尉迟睿也知道母亲是真心疼他,只好出言安抚,“那些菜等生了再吃好不好?来!我陪你吃这些,咱们不吃那些。” 有人陪著,庄净榆心情好了许多,也没那麽挑剔了,老老实实吃了饭。 坐了一会儿,寿春又专门交待,让他一路走回去才准睡午觉,“可别想偷懒!我一直站在上面看著呢!” 呃,这下想作弊都不行了,庄净榆只好继续迈著鸭子步,一步一步往回挪。 等到了正院,累得他倒头就睡,连脱衣脱鞋都是尉迟睿一手包办。 如此坚持了十几日,累虽累,但却能睡得香甜些了,庄净榆明显清减了一圈,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好了许多。 罗怀仁瞧这情形,看样子是不用自己生了,还是准备给人拉一刀吧。想让小南生,可也舍不得,看以後再找个人来练手吧! 端午将至,府中早就遍插蒲草香艾,挂上了五毒神像。 尉迟睿是一点心都不让庄净榆操,自己反正在家,便把事情一一打点安排了下去。 庄净榆忽地想起一事,“嗳!你打发谁回老家接二弟了?” “东叔让杨商去了,我特意让他顺便把庄子的事情全理清了再回来。以後你就少操一门子心了,算这日子,差不多孩子满月时能到。”尉迟睿转头一笑,“到时你就不必不好意思见他了。抱云山那儿我也打发人送了节礼去,我这做女婿的还没拜见过老丈人小舅子们呢,礼可不能再忘!等小铜钱儿大一些,咱们抽个空,带孩子们一起去拜见一下你师父,是个心意!” “嗯。”见他事事为自己考虑得周全,庄净榆心下著实欢喜。 这日用过了晚饭,一家子正围坐在一起,尉迟睿拿了五色丝线编的彩带给众人分发。 民间风俗,系在手上,去恶辟邪的,到庄净榆这儿,特意给他多戴了一个,“这个给宝宝!” 小榆钱儿正拿了五毒金钱要往小荷包里装,闻言便提著那串小金钱叮叮当当的在爹亲肚子旁边摇晃,“弟弟,哥哥给你也拿了串金钱,先在我这儿收著啊,等你出来了就给你。” 庄净榆忍俊不禁,刚想出言逗逗他,忽觉腹中一痛,竟与平日大不相同,微一皱眉,没有言语。 江陵笑道,“小榆钱儿,那你明儿吃粽子也给小铜钱儿留一个麽?” 小榆钱儿冲他扮个鬼脸,小手摸著庄净榆的大肚子道,“小叔哄你呢!你还小,只能喝奶,不能吃粽子,要等长出牙来才能吃!哥哥明天帮你多吃一个啊,你要吃豆沙馅的还是肉馅的?算了,我们都吃一个好啦!” 众人听了无不莞尔,寿春笑道,“好好好!你替弟弟多吃点,只别腻著就行!” 庄净榆觉得肚子里痛了一阵,又停了,也没在意,只是觉得有些不适,轻轻拍了拍尉迟睿的手。 尉迟睿当即会意,起身道,“母亲,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明日那家宴就设在您这儿麽?” 寿春摇头道,“这倒不好,这端午嘛,咱们干脆把饭摆在东边湖旁的荷香榭里,地方既大,又敞亮,那旁边花开得也好,吃了饭下去划划小船也是应景!”她抿唇一笑,“小榆钱儿和江陵都说要载我去玩儿呢!” 罗怀仁凑趣道,“那我带著小南到时和老夫人赛龙舟,若是赢了,可好得些彩头!” 既都这麽有兴致,尉迟睿就安排了下去,那水下的机关早就拆了,让人提前准备了小船,披红戴花的,也是那麽个意思。 告辞了出来,罗家两口子很快就到了他们的院子,这边尉迟睿小心的扶著孕夫,缓步徐行。 暮色里,江陵和小榆钱儿两个蹦蹦跳跳的在前面玩耍,不时回来招呼一下,又跑开了。 庄净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肚子里疼得一阵紧似一阵。 尉迟睿只觉得他抓著自己的手越来越紧,还不断冒著汗,身子也往自己越来越重的倚靠过来,觉得不妙,“净榆,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庄净榆按捺不住,难受的只想躺下,“我也不知道,就是肚子一阵一阵的疼。这怕……怕真是走不动了!” 尉迟睿心疼的擦擦他额上的汗,“你怎麽不早说!快来人,送软兜来,再把罗大夫请过来。” 小榆钱儿和江陵听到,立即扑过来,“爹亲、哥哥怎麽了?” 庄净榆勉强给了他们一个微笑,“没事……别怕,就是有些难受……” 见他甚是不对劲,尉迟睿的汗唰地就下来了,这不会是要生了吧? 越发急得直跳脚,也顾不得避讳了,大声招呼旁边侍卫都过来,“你们倒是快呀!” “是是是!”很快,侍卫们抬著软兜飞奔而至,送庄净榆回了正屋。 後脚罗怀仁也到了,略一检查,直接下了决断,“这回是真要生了!” (PS:瞧,小铜钱儿听到钱的召唤,决定出来跟大家见面了!嘿嘿,收到好多礼物,谢谢大家了,狂亲!亲们放心,桂花会积极填坑的,偶的口号就是挖坑必填,填坑必完!握爪,看偶用行动来证明吧!) 第116章 铜钱出世 虽然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但真的听到了宝宝要出生的消息,尉迟睿还是有些发怔,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麽好,六神无主,心慌意乱。 罗怀仁一拍大腿急道,“你傻愣著干嘛?赶紧准备著呀!我也得回去拿东西来,你记得按我之前说的做就行!” 他就交待了这麽一句就匆匆忙忙的又跑了。 “睿!睿!”庄净榆只觉肚腹之中越来越痛,他是真的明显的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夥想要出来了,在他体内翻江倒海,拼命的往下钻,扯得他五脏六腑全都疼了。初次生产的体验完全忘却,此刻他心里是既紧张又期待,既痛苦又害怕,完全无助的紧紧抓著尉迟睿的手,疼得发抖。 “爹亲!”小榆钱儿吓著了,带著哭腔扑上来。 尉迟睿被他们这麽一叫唤,倒是迅速清醒了,知道现在自己是他们唯一的依靠,顿时觉得肩上沈甸甸的,努力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把小榆钱儿拉开,安抚的轻拍著庄净榆,柔声道,“不怕!不怕!我一直在这里陪著你呢!放心啊,不怕的,一会儿就没事的。” 尉迟睿冷静下来之後,脑子里就明晰起来,一条一条交待著: “小榆钱儿别怕,爹亲没事,只是要生弟弟了,你不是还给弟弟准备了东西麽,快回去再瞧瞧,明天弟弟就能陪你过端午了。江陵,把他带出去,没有消息,你俩都不许再过来了!” “青苔!快把那张可以活动的架子床推来,找两个手脚稳当的侍卫进来,跟我一起送公子去後室!” “白雨!著人立即去老夫人那儿报信,再让人通知东叔,让他给我去衙门递个条子,明天,不,连请三天的假!” “再有,安排奶娘即刻进府!并把给小少爷准备的衣裳汤盆等物送到後室来!” “把那柜上搁著的老参立即炖上熬汤!” …… “其余的人,不得召唤,任谁也不能随便进後室!” 他一面指挥,一面还不断轻抚著庄净榆。 听著他沈稳的声音,感受著他干燥的手掌,庄净榆恐惧惶恐的心也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等罗怀仁再过来时,尉迟睿已经陪著孕夫在後室静静等待著了,上一波阵痛已经过去。尉迟睿正轻言细语的跟他讲著笑话,庄净榆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笑意。 罗怀仁不由得点头,这个精神状态非常好。 这间後室是专为了生产而布置的,就在他们卧室後的浴室内,用水极是方便,隔了小小的一间,墙上全部重新粉得雪白,彻底清理过了,异常干净。 庄净榆躺著的那张小床也是全新打制的,仅容一人,四脚加了轮子,可以推动,床上铺著全新的被褥,都是洗干净又煮过晒干的,还带著阳光的味道。 墙壁上灯明烛亮,照得纤毫毕现。 罗怀仁非常满意,拿了一瓶药粉倒入已经放置得温热的开水里,“尉迟,你过来,跟我一起洗洗!再把这衣裳换上。” “那我过去一下!”尉迟睿给庄净榆一个笑容,这才松开一直紧握著他的手。 两人仔仔细细的把手脸都洗了干净,还各自都换了一身紧衣襟短打扮的新衣裳,戴了顶小帽子,把头发都罩了起来。 庄净榆瞧了不觉莞尔,“你俩这样可真奇怪!象唱戏里的丑角!” 罗怀仁嘿嘿笑道,“这样才干净!现在得给你清洗了,你放心,我绝不偷看!” 他这麽一说,庄净榆苍白的脸上飞快的添了几分红晕。异常尴尬,就算明知道罗怀仁之前给他接生小榆钱儿时,肯定也见过他的身体,可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尉迟睿不满的白了罗怀仁一眼,“要不等你家小南生产的时候,让我们也去看看?你快转过身去!我自己给净榆换衣裳。”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罗怀仁去一旁烤他的刀具了。 尉迟睿端了盆干净药水过来,“净榆,咱把衣裳换了啊!” 庄净榆脸更红了,声如蚊蚋,“没事……反正都是一样的……” 尉迟睿附在他耳边道,“你放心,重点部位不会让他瞧见的。” 庄净榆羞涩的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正给他脱著衣裳,外头寿春高声道,“睿儿,净榆怎麽样了?” “母亲放心!还没生呢!您等著吧!” “睿儿你快过来,把这串佛珠给净榆戴上!” “这就不用了吧?” “不行!你快来拿,我在佛前每天求著的!” 庄净榆低低道,“去拿吧!是母亲的一番心意!” 尉迟睿这才出去,走前还拿被子给他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泄露一点春光。 寿春没空管他这身怪异的打扮,只一脸紧张的问,“净榆还好吧?” 尉迟睿小心的用两根手指接过那串佛珠,“放心,有我在呢!他好得很,母亲您也不用等了,要不回去歇著吧,明天过来瞧孙子就是了!” “我这哪还歇得著?”寿春一脸嗔怪,“我就在你们外面等著!这里头真不能让我进去呀?” “要是能让人进去,肯定头一个得请您进来!这不要动刀子麽?要减少些人进去,免得到时净榆的伤口会长不好的,要不我干嘛穿成这样!” 寿春觉得有些无能为力的失落,尉迟睿眼珠一转道,“母亲,正好有您,在外面帮忙瞧著那参汤,我怕他们毛手毛脚的弄不好,净榆醒来要喝的!还有那奶娘,您也得盯著点,再有,这几天府里的事情可就全交给您了,包括小榆钱儿和江陵,您多费些神!” 寿春顿觉有了用武之地,一拍胸脯保证道,“放心!这外面的事都交给我了,肯定不让你操心,你就管好净榆和孩子就行了!对了,你朝上告了假没?” “告了三天。让东叔去办了。” “三天怎麽够?我写个条子给你请一个月的假!净榆这生趟孩子不容易,你好好在家陪陪他!” “那就多谢母亲了!我这可就进去了啊?” “快去吧!”寿春不再罗嗦,眼见他又关了门,赶紧补了句,“让怀仁手稳些,别割伤净榆和我孙子!” “知道了!”罗怀仁倒是和尉迟睿一同应了。 尉迟睿重又净了手,连佛珠也洗过了,才给庄净榆压在枕头底下。 把孕夫全身都仔仔细细擦洗了干净,给他穿上特制的贴身小衣,上下皆全,只把当中腰腹处的大肚子露了出来。 罗怀仁回头一见笑了,“我这想看也没东西可看了!” 他们这一番调笑,倒让庄净榆也放松了不少。 可是很快,又一波阵痛汹涌而至,比头一次的更加凶猛,更加难熬。 “睿!好疼!真的好疼!”庄净榆疼得浑身冷汗直冒,刚换的干净衣裳很快就湿透了。 “又来了麽?”尉迟睿心疼不已,偏偏自己又替不了他。 罗怀仁摸摸庄净榆的肚子,反倒笑了,“小家夥很有劲儿呢!等这一波过去,这小子安静下来,就可以服药了!” 他说得轻巧,庄净榆可疼得受不了了,整个人身体里最柔嫩的部分好象要被人硬生生撕扯开来一般,俊美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瞧他死命的都快将自己的唇都咬出血来,尉迟睿干脆把自己手臂递了上去,“咬我吧!净榆,别伤著自己!” 庄净榆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著他,半是委屈半是嗔恼,这生孩子怎麽这麽痛的? 当下也不多话,还当真咬了下去,让他一起分担这生育的痛楚。 等这一波疼痛终於过去,尉迟睿臂上已是鲜血淋漓,看得罗怀仁心有戚戚。 到时小南会不会也要咬他啊?那太可怕了。 赶紧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尉迟睿却丝毫不觉得痛。只见庄净榆的脸终於舒展开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给他擦了擦汗,又拿了熬好的迷醉散给他服下。 很快,药效发作,庄净榆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象是要坠进无边的黑暗里,心下忽地紧张起来,“睿!睿你在哪里?” “我在呢!别怕!”尉迟睿紧紧握著他的手,不断亲吻著,“别怕啊,乖,你好好的睡一觉,等醒来时,宝宝就出来了!” “那你……别走!” “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一直就在你身边陪著你!等你醒来,我肯定在你身边!咱们到时看看,宝宝到底长得象谁好不好?” “好……” 庄净榆安下心来,终於渐渐放松下来,放心的沈入深深的梦中。 当夜一直等到亥时,随著一声嘹亮的婴啼,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小铜钱儿终於平安降生了。 父子平安,大吉大利。 (PS:小铜钱儿终於生出来了!撒花!真不容易啊!从第一卷怀上,到第三卷才生出来,那个累啊!小净乃真的是辛苦了……嘿嘿,可故事到这儿完了麽?当然米有,不过接近尾声了。然後就是甜蜜搞笑又可爱的番外时间啦!精彩仍在继续哦,桂花扭动著飘下。) 第117章 宝宝亮相 痛! 真的是好痛! 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庄净榆只觉得全身象是被人一寸一寸打散了似的疼。尤其是肚子那儿,说不出的难受。 他想要抬手摸摸自己,却发现一丝力气也无,只能勉强动了动手指。他想说话,喉咙却干得象刀子刮过似的,刺痛钻心,连声音也是如此的沙哑无力。 “唔……” “净榆!你醒了!” 尉迟睿双目红肿,眼窝深陷,一脸的憔悴,但见他醒来,却是无比的兴奋。 “小南!快来瞧瞧他!” 罗小南过来,尉迟睿才将一直紧握著他的手放开,让他把脉。 罗小南瞧了一会儿,微笑起来,“没事了!庄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很疼?这可没法子,药力散去以後,都会这样。你得忍忍,过几天就好了。怀仁也累坏了,还在睡著,我去叫他来看你。” 庄净榆眨了眨眼,算是应了。 又眼巴巴的瞧著尉迟睿,我想喝水,你能明白麽?你要不明白,我可要生气了! 尉迟睿见他眼睛目光热切、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正觉得奇怪,再多瞧一眼,立即明白了,“快拿参汤来!” 罗小南一拍脑袋,“啊!我怎麽忘了,用过迷醉散的病人,醒来以後会极度口渴,快喂他喝水!” 外头青苔听到召唤,立即端了参汤来。 尉迟睿先拿水漱了漱口,才低头慢慢的一口一口将参汤哺给他。等一大碗参汤全下了他的肚,才道,“净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你这头三天绝对不能移动,伤口会裂开的!我会在一直在你身边陪著你的,听话,乖啊!” 庄净榆喝了些汤水,觉得喉咙里没那麽难受了,再次尝试著动了动嘴,忍不住抱怨,“痛……” 尉迟睿心疼不已,亲吻著他的额头万分抱歉,“这可没法子,只好忍一忍。若是生的时候不动刀子,那你不知得疼多久才生得下来,相对来说,这个疼算轻一点的了,明天就会好很多了。” 那就只能忍著吧!庄净榆脑子清醒了些,蓦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宝宝……” “宝宝在这儿!”尉迟睿赶紧从他旁边摇篮里抱起一个大红的繈褓,将孩子递到他眼前, “瞧!我们家的小铜钱儿。小铜钱儿,过来见见爹亲!” 刚出生的小小婴孩浑身都是红通通的,拳头大的脸上皱成一团,跟个小老头似的,闭著眼睛呼呼大睡。连头发都没有,只有一层细细的绒毛覆在上面,依稀眉目间什麽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折腾了他大半年的小东西?庄净榆只觉大失所望,皱眉道,“丑……” 这是他对自己小儿子的第一句话。幸好小家夥睡著,要是醒著,非大哭起来抗议不可。 尉迟睿却把孩子搂进自己怀里哄著,“不丑不丑!我们小铜钱儿才不丑,爹亲逗你玩的,我们宝宝最漂亮最可爱了!” 他略带不满的横了庄净榆一眼,“你以後别当著孩子的面说他坏话,他能听得懂的,会以为你不喜欢他。” 庄净榆忍俊不禁,知道尉迟睿护短,没想到居然护短护到这个程度,连这麽小的孩子都不让人说一句难听的。 “刚出生的小家夥都这样!小榆钱儿生下来时也是,过几天长开了就好看了。”尉迟睿笑眯眯的把庄净榆的手拿起来,让他轻轻抚过孩子的小脸。 那比豆腐还柔嫩,比丝绸还顺滑的触感顿时让庄净榆上了瘾,似是有魔力一般,忍不住想要触碰更多。 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尉迟睿松开孩子的繈褓,让他一点一点摸过小宝宝短短肥肥的小脖子,圆鼓鼓的大肚皮,肥肥的大腿,再捏捏孩子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丫子…… 奇妙的感觉瞬间滋生了出来,这粉粉嫩嫩的小东西是自己的孩子呢! 庄净榆正努力的想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摸摸,尉迟睿却把孩子重新打包放回了摇篮,得意的道,“好玩吧?咱不陪你玩了!谁叫你刚才说我们坏话?” 庄净榆虎视眈眈的瞪著他,这个混蛋,勾起人的兴致了就想把人抱走?费力的声明,“我的……” 尉迟睿轻抚著他的脸笑道,“知道是你的宝宝,只是再玩下去,宝宝要著凉了。再说,你也要好好休息,宝宝就呆在你身边,不会走的。” 这麽一说,庄净榆才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那个飘著奶香的方向瞟去,好想再看看,亲手抱抱喔! “以後够你看的!”尉迟睿伸掌挡住他的目光,不许他扭头扭得那麽辛苦,一面给他介绍情况,“今儿是端午了,这小子是昨晚亥时生的,一条小懒龙。昨晚母亲一直在外头守著呢,小铜钱儿一生下来就去见过奶奶了,母亲可高兴得不得了,本说把孩子带她那儿去带几天,我怕你见不到孩子著急,就把孩子留下了。早上小榆钱儿江陵他们来过也瞧了一眼,都想进来瞧你的,不过罗大哥不允,说这三天不让人来吵你。咱们也不能回屋,先在这里凑合一下吧!我告诉你,小铜钱儿乖倒是很乖,只跟他哥哥一个德行,不肯在人家奶娘怀里吃奶,只好让人家奶娘挤了奶出来喂他。过几天,恐怕你就得烦他了!” 才不会呢!庄净榆巴不得跟宝宝黏在一起。瞧瞧尉迟睿那脸色,也知道他肯定累得不轻,“你……累了……” “我不累!哪有你辛苦?不过怕你醒来,一直不敢走开。这会子你醒了,我得去好好洗洗了!你还要不要喝些汤水?这几天不能给你吃干的,母亲吩咐厨房熬了细烂的汤粥,要吃麽?” 庄净榆摇了摇头,说了会儿话让他微有倦意了。 尉迟睿抚著他的头,“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在旁边洗个澡,等你养养精神醒来,再给你擦洗。” 庄净榆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直等他睡著了,尉迟睿才悄悄走开。 这端午节就由寿春领著孩子们在屋里过了,谁都没心思干别的,又不敢吵嚷,见不到庄净榆,就等著小家夥儿偶尔出来接见众人。 反正过节不上学,小榆钱儿就一直扒著门框等著见弟弟,早上瞧了一眼,好不容易又等到晚上爹爹将小东西送出来了,伸出小手好奇的戳戳弟弟的小胖脸,小铜钱儿皱了皱眉,闭著眼睛小声哼哼著,象是生气了。 瞧得寿春大乐,“小榆钱儿,动作轻些,弟弟还小,经不起你这麽摆弄!” 小榆钱儿放轻了动作,摸摸弟弟,觉得甚是有趣,“弟弟好象个糯米团子!白白软软的!” 他伸手进繈褓里握他的小手,却不料被小铜钱儿一把抓住,感觉有点尖锐的刺痛,连忙道,“弟弟有指甲!奶奶,要不要给他剪剪?” “我也摸到了!”握著小铜钱儿另一只手的江陵兴高采烈的想帮忙。“我去拿剪子!” “胡说!”寿春白了他俩一眼,“这麽点小孩哪能动刀剪?你们都小心著些,别拿那些尖硬的东西过来,瞧他嫩的,可别弄伤了!” 得!这两大孩子没得玩了。 江陵跃跃欲试,“母亲,能让我抱抱他吗?” 寿春一笑,“那你手可稳当著点!” “嗯!”江陵非常郑重的从她怀里接过了小家夥,“他还挺沈的!小铜钱儿,睁开眼睛瞧瞧,我是你小叔叔!” “我是你哥!”小榆钱儿不甘示弱的也伸出两手,“让我抱抱!” “行了行了!”寿春又把孩子接了回去,“你俩看著就得了!” 小铜钱儿听著一番吵嚷,半醒不醒的就在繈褓里踢动起来。 寿春也有些紧张,“哦哟!这是怎麽了?” 下一刻,只见小铜钱儿小脸紧皱,四肢拼命挥舞著,忽地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嗓门响亮,振聋发聩。 “这是尿了麽?”伸手进去摸摸,很干净啊?奶也刚喂过,不会饿啊? 一时众人都是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尉迟睿听见小的哭了,赶紧出来接了孩子,又抱了回去。 说来也怪,一放在庄净榆身边,小铜钱儿的哭声立即就止住了。庄净榆再拍他两下,小家夥瘪著的小嘴就舒展开来了,忍不住再亲亲他,小家夥完全老实了下来,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继续呼呼大睡了。 “完了完了!”尉迟睿抚额叹息,“这家夥完完全全跟他哥哥一个样儿,一定要闻著你的味道才放心,这下咱们有得烦了!” 会麽?庄净榆还不大相信。 不过很快,他就要切身体验到了。这宝宝虽好,带著烦恼! (PS:谢谢大家对小铜钱儿的厚爱,他会努力做一个乖宝宝的,除了比较磨人一点,嘿嘿。初吻就献给亲爱的爹亲,大家都别抢了哈!) 第118章 宝宝出关 三朝期满,庄净榆终於带著小铜钱儿一起出关了。 首先迎接他们的是异常隆重的“洗三”庆典。庄净榆肯定没法出席,由尉迟睿抱著小家夥儿到前厅去献宝。 今日来的都是近亲,人虽不多,但全是皇亲国戚。寿春里头的忙帮不上,办这个极是用心。大厅里披红挂绿,装点的喜气洋洋。香案上一溜供奉著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来的亲戚依照尊卑长幼依次往大金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下小孩的金银首饰、桂圆荔枝红枣花生之类的喜果。然後把小铜钱儿脱得光溜溜的,在清水里一过。小家夥儿被凉水一激,惊得哇哇大哭,却谓之“响盆”,乃是吉兆。 陈景珅过来笑道,“你家准备再生几个?” “我们有这两个就足够了!倒是你多操操自己的心吧,上回你那事净榆说了,你来没用,让雪梦来!” 这个该陈景珅犯愁了。 整套礼节弄完倒也快,打过聪明葱,照完如意镜,尉迟睿抱著已经不耐烦的小铜钱儿回去了。由母亲大人款待来宾用洗三面,他自回去陪庄净榆。 连吃了三日的汤粥,今儿终於换了顿面条,庄净榆也觉得幸福之极。能吃东西了,又从狭小的後室回到自己的大床上,让他感觉前进了一大步。 伤口虽然还是会痛,但已经不象前几天那麽痛彻心扉了。只要不动,就感觉不明显。也能垫著被子靠著坐起,不用成天平躺著。 两只胳膊是可以活动活动了,但下半身著实酸痛得难受,只好辛苦尉迟睿每天有空就给他按摩捶打著。 小家夥儿本来是放在摇篮里,但他们的床大,庄净榆想看宝宝不方便,就干脆抱在自己床头。这一放下去,小家夥儿就再也不肯回摇篮里了,一定要赖在他们床头睡觉才罢。这个认床的毛病,日後可给夫夫俩带来不小的麻烦。 反正宝宝也不肯在她们怀里吃奶,两个奶娘的工作很是轻松,每天只要定时挤出乳汁送来就成。 人家小铜钱儿可挑剔呢!只肯在爹亲身边,由他老爹抱著一小勺一小勺的喂。 尉迟睿简直累得不行! 小家夥儿一次吃不了一点,过一会儿又会饿,他也不分白天黑夜,这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每个时辰都要喂一次,尉迟睿还哪有时间睡个囫囵觉?没几天就挂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连给孩子喂奶都直犯迷糊。 庄净榆瞧著也心疼了,“要不我白天来喂,你睡一会儿吧。” “那可不行!”尉迟睿怎肯让他受累?“你伤口还没好,好好养著吧!以前小榆钱儿也是这样,头一个月最磨人,後面就好些了。” 他好不容易喂完了这一碗,把孩子竖著抱起来,轻拍他直到打出嗝来,才把孩子到床里头。自己往床边一倒,立时就睡著了。 庄净榆赶紧给他拉上被子,轻抚著他明显消瘦的脸庞,贴上自己的脸庞,心里头又是心疼又觉幸福。 小榆钱儿一早溜进来的时候,就见庄净榆已经醒了,见他进来,招手轻声道,“去找奶娘要碗奶来!动作轻些!” 小榆钱儿点头,时间不长,小心翼翼的端了碗奶进来。 庄净榆接了,示意他自己脱鞋爬上大床,“别吵著你爹,让他再睡一会儿。” 小榆钱儿学了也有半年的工夫了,身手比从前敏捷许多,灵巧的跨过外头睡著的尉迟睿,小心的到了里面。 小铜钱儿已经醒了,睁著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望著他。 “弟弟,哥哥来抱你喔!喂你喝奶啦,要乖哦!”小榆钱儿坐下,把弟弟抱在怀里,方便庄净榆喂他。 小铜钱儿没享受过这待遇,很是高兴,一面在爹亲手里喝著奶,一面咿咿呀呀的叫唤著。 “嘘!弟弟不要吵,爹爹带你很累了,让他睡觉觉。” 小铜钱儿却听不懂,以为是跟他说话呢!精神头十足的呀呀回应著。 “乖乖,不吵不吵!”庄净榆轻拍著小家夥,小铜钱儿才老实了下来。 小嘴巴叭嗒叭嗒一动一动的喝著奶,等大半碗奶下肚,他忽然不吃了,自顾自的哼哼起来,好象是运气般在嗯嗯的用著力。 “你要干嘛?”小榆钱儿不解其意。 但庄净榆立即脸色一变,“糟了,他要拉巴巴了!” 话音刚落,已经闻到一股臭气! 小榆钱儿毕竟也是小孩子,当即把臭弟弟一推,捏著鼻子,“臭臭!” 虽然身下都是软软的被子,但小家夥可受不住!庄净榆赶紧把碗交右手,左手先把小的托住,才嗔道,“小榆钱儿,你可不能随便推弟弟!快去找人来帮忙!” 这麽一折腾,尉迟睿已然惊醒了,“怎麽了?要帮什麽忙?呀!你们都醒了?小铜钱儿这是拉了吧?快给我!” 他火速把小的抱下床去,揭开尿布,上面已是黄金一片,臭气熏天! 小榆钱儿此时没了顾忌,捏著小鼻子大声指责弟弟,“弟弟不爱干净!乱拉巴巴!” 尉迟睿抱著小的赶紧去了浴室清理。 庄净榆也蹙眉捂著口鼻,听大的指责小的,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弟弟那麽小,哪里懂得这些?你小时候不也一样过来的?快去把门开了,通通风!” 小榆钱儿下床开了门,大力的深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这才缓过劲儿来,还感叹著,“真臭啊!” 庄净榆给逗得乐不可吱,一笑伤口就疼,捂著肚子使劲忍著,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尉迟睿也清理干净了小家夥儿,重又送了进来,小榆钱儿却有心理障碍了,不肯再抱弟弟。 庄净榆挥舞著小铜钱儿的小手,模仿著小孩的语气笑道,“哥哥可别嫌弃,我年纪小,不懂事,长大了就不会了!” 小铜钱儿一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坏事,高高兴兴冲哥哥嗷嗷呜呜喊著,象是召唤他。 小榆钱儿皱眉想了半天,还是过来了,点著他的小额头道,“你要快点长大哦!要学著懂事,下次不准再干这事了!” 这人家可保证不了! 尉迟睿自洗漱了,端著热水帕子进来,“好啦!爹亲要洗漱了,小榆钱儿先出去吃饭,该准备上学了!” 小榆钱儿有些闷闷不乐的从庄净榆身边走开,忽然转头问道,“弟弟为什麽不出去?” 尉迟睿笑了,“弟弟这麽小,什麽都不懂,你是大孩子了,在旁边爹亲会害羞的。快出去!” “那等弟弟大了,也不能呆在这儿了,对吗?” “那当然!” 小榆钱儿这才觉得自己没吃多少亏,心理平衡的出去了。 尉迟睿忽地皱眉,若有所思的道,“我怎麽觉得有了两个孩子,也真是件挺麻烦的事!你瞧,现在就会攀比了。” 庄净榆白了他一眼,“你就惜福吧!不过以後可真得注意点,别让两个孩子觉得我们偏心哪一个才是。” 这是正理!尉迟睿慎重的点了点头,先伺候庄净榆洗漱更衣。 小铜钱儿却什麽都不懂,吃饱喝足玩了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对他来说,只要呆在爹亲身边,有爹爹伺候著,时不时跟哥哥玩会儿,生活就是如此单纯而快乐了。 可即将到来的一个人,将打破他们宁静的生活。 (PS:小铜钱儿,猜猜谁要来了?“咿咿!”桂花欺负小朋友不会说通用语言,明知是对的,还宣布答案错误。“啊啊!”乃是坏银!) 第119章 二叔来了 再难熬的时间也总是一天一天的过去。小铜钱儿把爹爹折腾瘦了一圈,自己却长胖了好几斤,胖嘟嘟的越来越讨人喜欢。 尉迟睿成天拿手指头拨著小儿子肉肉的双下巴打趣,“小铜钱儿,你今天又从爹爹身上偷了多少肉去?” 胖小子被弄得很痒,嗒嗒小嘴,高兴的嗷嗷叫著。 庄净榆看得开心,可笑过之後,也著实心疼这个大的。无奈尉迟睿把他看得比孩子还紧,总是不让他插手,连床都不许下。 弄得他不住抗议,“我这伤都长好了,罗大哥都说我可以活动活动的!” “老罗那是说你可以在屋子里头适当走动走动,可没说你能到外头去转悠。况且,他还特别交待了,你这伤口表面是长好了,里头还在长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没满月呢,不许出屋子!”尉迟睿别的都百般迁就他,唯有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强硬之极,毫无商量的余地。 庄净榆又被他了回去,自到榻上歪著,微撅著嘴抱怨,“我这竟是坐牢呢!连宝宝都能到外面晒晒太阳,我却哪里都不让去!” 尉迟睿耐心哄劝著,“宝宝出去不也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好了,听话!过几天满了月让你出院好麽?” “才出院子啊?” “那当然!”尉迟睿正色道,“我可告诉你,这一百天你都老实在家呆著,要象上回那样偷偷出了府,我回来可真要生气的!” “知道啦!知道啦!”庄净榆白他一眼,眼中却有三分甜意。 尉迟睿忽地想起一事,“你去把那难情丹拿一颗吃了。” “干嘛?”庄净榆立即警惕起来,“你还想要我生哪!” “说什麽呢!就你愿意,我都舍不得。”尉迟睿解释道,“那药只服一粒,对恢复元气是大有裨益的,况且能解百毒,对身子好著呢!快去!” 庄净榆一笑,还是起身自拿了一颗服下。 小铜钱儿窝在爹爹怀里玩了一会儿,正半眯著小眼睛要睡觉觉了,被这夫夫俩吵得睡不著,张大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腿弹踢起来,哼哼著表示不满。 尉迟睿赶紧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拍哄著,“宝宝乖乖,睡觉觉喽!” “给我吧!”庄净榆过来接过儿子,抱在胸前。 小家夥毕竟还是更爱爹亲身上的味道,把小脸埋在庄净榆怀里,紧闭著眼睛使劲蹭啊蹭的,没两下,小东西就在人工摇篮里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孩子大了些,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两夫夫已经研究过无数次了,五官一点一点拆开来看,小家夥跟哥哥刚好掉了个个儿,除了眉眼象庄净榆,竟完全的长得象尉迟睿。若说小榆钱儿长得机灵可爱,这孩子就更显斯文秀气。 弄得庄净榆很郁闷,轻声道,“这俩孩子怎麽长得一点也不象?” 尉迟睿低声回他,“只要长得象咱们俩就好了,总没象到外人去!” 二人相视一笑,正要把孩子抱回床上去,忽然听得两声轻轻的敲门声。现在怕吵著孩子,下人们进出行动都极其小心。 尉迟睿赶紧出去,庄净榆抱著孩子进了里屋,依稀听得外面象是青苔的声音。 不一会儿,尉迟睿进来了,满面笑容道,“你猜猜是什麽好事?” 庄净榆略一思忖,笑道,“是二弟要进京了吧?” “聪明!”尉迟睿在他面颊上奖励的一吻,“大概後日就能到了,我现去跟母亲说一声。二弟说他愿意回府来住,这也还要赶紧安排下去。我晚一点回来!” “你快去吧!母亲知道了,不定得多高兴呢!”庄净榆催促著他,“也别急著回来,事事安排妥当些,免得让二弟又心生不快。” “知道了!”尉迟睿又在他和宝宝额上各自一吻,才笑著出去了。 庄净榆心里倒有几分忐忑,听他们说得恐怖,也不知这二弟到底是怎样难缠的人物? 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小铜钱儿,你说这二叔好不好相处呢?他要是真那麽难缠该怎麽办?” 小铜钱儿在睡梦中嗒嗒粉红的小嘴巴,算是回答。 庄净榆给逗乐了,见他睡熟了,才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 小家夥儿的脸好似有无穷无尽的魔力,不管是醒著还是睡著,都诱惑著他无休无止的看下去。拿起小宝宝粉嫩嫩的小手,放在嘴里轻轻吮吻著,庄净榆觉得自己心里被满满的爱意充斥著。 这是我的孩子呢!这想法总是让他又骄傲又满足,生育的苦楚好象一下全都得到了千百倍的回报。只让人衷心的感谢上天给了他这麽可爱的宝贝,还有两个。 等尉迟睿回来时,就见庄净榆一手搂著孩子,连被子也忘了盖,就这麽睡著了。 虽说现在天气暖和,但也要防著著凉啊!他宠溺的摇了摇头,拿被子给他搭上,蹑手蹑脚的退到外间,处理公务。虽然寿春帮他告了一个月的假,但有些事情,还是得他亲力亲为的。 阳光从绿纱窗上爬起又落下,时光荏冉,在笔墨间静静流转。 尉迟睿只觉心中一片宁馨,但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幸福,就在这一点一滴的时光里了。 他微笑著,写一会儿字,抬头瞧一眼那俩父子,浑然不觉,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在他身後的墙壁上投出巨大的阴影,正一点一点笼罩上他的背。 尉迟鼎进府的那天,明明早上还阳光灿烂,却转瞬下起了雨。 寿春有些不悦,庄净榆却笑道,“这雨乃是及时雨,给二弟洗尘接风呢!” 玉茹也顺著这话说,“公子说得好!老夫人,这是天降甘霖,润泽万物啊!” 这麽一说,寿春才抹去那心头的小小不快。 可雨却下得越发大了,原说中午就能进府的,只怕这路上要耽搁了。 众人全都在寿春这儿等著,不敢吃饭,除了小铜钱儿照常饿了就喝奶,众人都只用了些点心。 一直快到晚饭,天都快黑了,也没见人。 倒是江陵和小榆钱儿都下学回来了,他们路上也淋了些雨,湿衣裳湿鞋子还来不及换,就先过来见二哥和二叔。 庄净榆瞧著心疼,寿春本说让他带著他们去换了衣裳再来,就这一转头的工夫,却见一个小厮浑身湿淋淋,但兴冲冲的过来报信,“老夫人!二爷已经进府了,和侯爷一起正过来呢!” (PS:大家真聪明,都猜到是这位尉迟家的二公子要来了,傲娇出场,总是要摆摆谱的,明天再正式亮相。哈哈!) 第120章 漂亮二叔 这一下,可是走不了了。 庄净榆分明瞧见寿春的眼睛立即就红了,心想母亲还真是疼爱这个弟弟。转头低声嘱咐江陵和小榆钱儿暂且忍耐,衣裳等回去再换。又让人赶紧准备了晚宴,马上送来。 不多时,就见一众仆役抬著两乘轿子而来,小轿在前,轿帘开著,里头坐的是尉迟睿。 庄净榆微有些诧异,他就在府中啊,干嘛乘轿?这大雨天,抬轿的人可全都淋湿了,他平时没这麽娇贵的。 为示尊敬,尉迟睿在院门口便下来了,对庄净榆微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後面那乘轿。 後面那轿帘紧紧关著,不让一丝雨气进来。见轿子落在院门口,里面有个年轻而任性的声音在问,“怎麽停在这儿了?这麽大雨可让我怎麽走?上去!” “可……侯爷都停下了!” “唉呀!你们去跟母亲说,我可不耐烦走路!” 寿春已经激动的迎到门口了,看见这情形,忙一迭声的吩咐,“无须多礼,快抬上来!” 可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那些小厮都瞧著尉迟睿,只见侯爷大人无奈的微微颔首,自己在头前引路,那些小厮才敢抬著後面那乘大轿跟著来到寿春门前。 撑了几把大伞把轿前围得密不透风,丫头们才上前撩开轿帘,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 庄净榆睁大眼睛瞧著,就见那年轻人穿一件银白底色行龙织锦的薄披风,踏足出来。连靴子都是一色的银白,全身上下的衣料皆是光泽极好,在烛光下银光闪闪,衬得人如月亮一般光华夺目。披风连著帽子,逆著光,看不清容貌。只见他伸出扶住丫头的一双手纤细柔白,竟如牛奶一般,比最上等的大家闺秀还娇贵。 可他这身衣裳,分明是违制了吧?庄净榆现在可也学了不少东西,当即瞧出,他这服饰,分明是与尉迟睿比肩了。 寿春上前一把拉住那年轻人,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就往下掉,声音颤抖著,激动万分,“鼎儿,鼎儿……” “好了,母亲!快让我进屋把衣裳换了,这麽大雨天,潮乎乎的真讨厌!” “是是是!”寿春完全失去惯常的仪态,和天下最平凡的母亲一般,把爱子往里拉,“瞧我,一高兴,把什麽都忘了!你们还不伺候二少爷更衣?” 旁边丫头们赶忙上前给他解下披风,待见到他的真容,庄净榆几乎吓了一跳! 这简直是寿春的翻版!只不过年轻了十几岁而已。 一样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一样殷红小巧的嘴,一样雪白如梨花般的皮肤。若不是那隐隐凸出的喉结和两道细细斜飞入鬓墨黑的剑眉带出几分男儿气,庄净榆简直要怀疑这是个女孩儿了了。 小榆钱儿也是第一次见到二叔,当下吃惊得张大了小嘴,原来这二叔这麽──漂亮? 再看到儿子,寿春的眼泪怎麽也止不住,“都比我高了……” 尉迟鼎微撅著嘴道,“好了好了,你要是再哭哭啼啼的我就回我屋去了!这都什麽时候了,还让不让人吃饭的?” 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寿春立时收起了眼泪,破涕为笑,“是!娘不哭了,饿了吧!传饭,快传饭!” 幸好庄净榆早就交待了,很快下人们就开始摆饭。 尉迟睿轻咳一声,寿春总算是把黏在二儿子身上的目光挪开,开始介绍,“瞧我,这都忘了!鼎儿,你快过来见人!这位就是你庄哥哥。” 庄净榆微微一笑,“二弟,你好。” 尉迟鼎很是好奇的上下打量著他,第一句话就是,“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听说你给我哥生了两个孩子,生孩子是不是挺好玩的?” 一句话问得庄净榆又羞又窘,寿春忙嗔道,“你胡说什麽呢?生孩子哪有什麽好不好玩的?真是没礼貌!净榆,你可千万别生气!你二弟就是这脾气,有口无心。瞧这个子是长大了,性子还没长大呢!” 尉迟鼎却很是无所谓,还上前一步,瞧他怀里抱的小铜钱儿。 小家夥正安安稳稳的睡自己的大头觉,他却伸手毫不客气的捏捏他的小胖脸,“呵呵,好好玩哦!” 一只手捏不过瘾,索性两手都伸出来,左右捏著,还摇来摇去,“小胖子,快睁眼!” 小家夥的脸那麽娇嫩,很快就红了,庄净榆瞧著可心疼死了!又不好说,却见小铜钱儿被人捏得痛了,小眉毛小眼睛小鼻子全皱在一起,瘪著小嘴委屈之极,“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寿春赶紧把他扯开,“你快放手,你小侄子还没满月呢,经不起你折腾!” 尉迟鼎很是不甘的缩回手来,“稀罕什麽?赶明儿我自己生一个玩儿去!” “你胡说什麽?”寿春拿这个口无遮拦的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庄净榆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还真是个大孩子!自拍著小家夥退到一旁哄著,又叫老大,“小榆钱儿,过去见过你二叔。” 小榆钱儿上前给尉迟鼎见礼,这二叔又兴高采烈的拉扯著他的小脸,“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小病秧子啊!你没你弟弟胖,没他好玩儿!” 有这麽说话的麽?小榆钱儿瞪著大眼睛鼓起了小嘴巴。 “行啦行啦!”寿春赶紧把他的手拍开,“别净拉扯你侄子,这个就是江陵了,是你三弟。” 江陵还没见礼,尉迟鼎就指著他惊叫,“原来他就是爹的私生子!” 这话太没礼貌了!江陵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子。 连寿春脸上都挂不住了,当即拍儿子一记,就是知道也别说出来呀? 尉迟睿不悦的一皱眉,“都吃饭吧!” 寿春赶紧拉著不懂事的二儿子到身边坐下,再望著左右,很是感慨,“这终於一家团圆了。吃饭吧!” 这吃个饭,也不消停。 尉迟鼎一会儿挑剔这个菜做得味道不对,一会儿又说那个菜火候不够。弄得众人食欲全无,草草吃了饭。 尉迟睿道,“母亲,今儿天也晚了,要不先让二弟回房歇息,有什麽话,明天再聊?” 寿春犹自不舍,尉迟鼎却也道,“我困了,要睡觉!” 寿春到底亲自把他送到旁边新整理出来的院里,尉迟睿他们只好也跟了去。就见尉迟鼎又把院里院外挑剔了一番,才勉强住下。 庄净榆此时才明白,为何当初要布置这二弟的房间,尉迟睿死活不让他插手,全交给母亲操心去了。要不此时,他是做了事还得落一身的埋怨。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这位小爷,其余人才各自回房歇息。 雨已停,风已歇。但天黑路滑,别人尚可,唯有庄净榆和小铜钱儿经不起一点磕碰。尉迟睿叫人送来了软兜,让他们坐上,自已抱著小榆钱儿,带著江陵一块儿回去了。 等进了自己屋,小榆钱儿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个二叔,真是好看,却也真是麻烦!” 尉迟睿掌不住笑了起来,“以後还有得你们瞧呢!” “那这麽吃饭可真难受……”江陵正说著,却抽抽鼻子,忽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似是会传染一般,小榆钱儿紧接著也打了一个。 庄净榆脸色一变,“糟了,你们一直还没换湿衣裳呢!这怕是要得风寒了吧?来人,快熬锅姜汤送来。”想想又加了一句,“多煮一些,今晚伺候的人,尤其是那些轿夫,让他们也喝点!再让厨房送些宵夜来,你们俩都赶紧去热热的泡个澡,换了衣裳再来吃点东西!” 这个二弟一进门,当真是鸡飞狗跳! (PS:二叔正式亮相!啦啦啦!可别以为人家是绣花枕头哦!) 第121章 弥月之喜 尉迟鼎进门没几天,庄净榆就充分见识了这位仁弟到底有多麽难伺候。送去的衣食三番两次的被退回来,与此同时,直线上升的是府里的开销。光他一个人,用的就快赶上他们这边全家的了。 尉迟睿怕他操心,许多事情都瞒著他。可成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庄净榆怎麽可能不知道? 虽说寿春给尉迟睿请了一个月的假,可他休息了这麽些天,公务已经是堆积如山了,还得伺候儿子和庄净榆,家里的事实在是顾不过来。寿春呢,和小儿子分别了几年,眼睛里除了小铜钱儿,就只盯著他了。 庄净榆身体恢复的很好,有时尉迟睿太忙,家里的事情还是得禀报他拿主意。知道尉迟睿的顾虑,他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许多事情佯装不知。再者说,没两天就是小铜钱儿的满月大典了,重点得把这件事情给筹备出来。 不同於洗三时的只请近亲,这满月是宝宝第一次在公众前露面,也是永安侯府正式对外介绍这孩子的存在,必须得大宴宾客,给四邻乡亲派红蛋,还得请理发匠来给宝宝理胎发,给宝宝准备满月的新衣。那小衣裳、小帽子、小鞋子上面绣什麽纹样,都非常的有讲究,一样也不能省心。 若是庄净榆自己过生日肯定没这麽操心,可这是给宝宝祈福,做家长的自然一点都不敢马虎。内心深处还有对小榆钱儿出生时未能亲自操持的遗憾,都想在这次一起弥补回来。所以尽管尉迟睿已经准备了大半,但他还是非常细致的一项一项去检查确认,根本就没时间去管那个二弟。 只听说尉迟鼎倒也乐得自在,每日除了被寿春抓著嘘寒问暖,自己有空就跑出去吃喝玩乐,花钱如流水一般。但只要他不生事,也就由著他去了。 六月初四。 一大早,永安侯府就开门挂彩,红毡铺地。 特意派了年长有体面的管事带著小厮们给左邻右舍送红蛋等物,还让杨商带了另一拨人在城中设了几处粥棚施粥赠馒。 到了中午,尉迟家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几十桌酒席依次排开,朝中多半的达官贵人皆来捧场,连宫中也有不少赏赐。 前头是尉迟睿在招呼,女眷便由寿春招待,雪梦、罗小南他俩却径直到了後院,探视庄净榆父子。 他们全家,包括小榆钱儿、江陵今天都换了一身大红新衣。 小铜钱儿身上的小衣裳更是精致,红滟滟的锦缎上用金线绣了许多吉祥图案,各有不同寓意,最特别的是那小衣纽里裹的颗颗都是明珠宝石,夺目闪耀,瑞光宝气。小家夥满月了,脸长开了,越发显得粉妆玉琢,惹人喜爱。 罗小南打趣著道,“庄大哥,你家这小家夥可要看好,否则光是这身衣裳,都小心被人惦记著偷去!” “那真是被偷了,我可第一个怀疑你家罗大哥!”庄净榆抱著孩子,也开著玩笑。 想著罗怀仁平素最喜欢弄得富贵堂皇,众人都忍俊不禁。 雪梦笑道,“小南你别羡慕,过几个月你就也要当爹亲了,到时宝宝可由得你折腾!” “那你们什麽时候要一个?”罗小南问得无心,但雪梦眼中却闪出一抹黯然之色。 庄净榆忙把话题岔开,“嗳!我这有些时候没管了,静安园的生意如何了?尉迟睿怕我操心,老不跟我说!” “好得很呢!”罗小南把话题接了过去,“本以为这天热了,就没人去泡温泉了,不想生意还是一样的好。” 雪梦也重又振作起精神,“这是碧山的风景好,这时节满山的花都开了,著实漂亮。阎老板也真会想心思,又找人在园中养了不少蝴蝶,五颜六色的飞起来,可当真好看!” “你也辛苦了!”庄净榆笑道,“听说你编了不少节目,都挺受欢迎的。” “不过是闲著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正说著,小榆钱儿咚咚咚跑进来,“爹亲,爹爹说时辰差不多了,让您和弟弟都吃点东西就过去!” 这是正事。 赶紧让奶娘去取鲜奶,又让厨房送了几样小点心来,庄净榆招呼他们跟他一同先用一些,“要不待会出去了,可就没法好生吃东西了。小榆钱儿,你也来吃两口!” “小榆钱儿,你爹亲要带弟弟,到叔叔这儿来!”雪梦把他拉到怀里,笑著问他,“现在你可有了小弟弟,要帮著爹爹、爹亲照顾弟弟,知道麽?” “我知道的!”小榆钱儿小大人般点点头,“我都会抱弟弟了!弟弟拉臭臭我都没嫌弃他!” 庄净榆有几分尴尬却也感好笑,“小榆钱儿,吃东西不说这个!” 他们吃过了,那奶娘正好挤了奶送来,庄净榆把小铜钱儿拍醒,一手抱著他,一手给他喂奶,极是熟稔。 罗小南惊道,“你们家这小子还这麽吃奶啊?那你们不得累死?” “那也没法子!”庄净榆嘴里抱怨著,眼中却挂著宠溺的笑意道,“全让他爹爹给惯坏了,别说在奶娘那儿吃奶,连抱都不让生人抱。小家夥别的不行,鼻子可灵,被生人抱一会儿就哭,他可是会闻出味道的!” 小铜钱儿还迷糊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爹亲这麽一番批评,也不以为意,继续跟个小太爷一般,赖在爹亲怀里,红红的小嘴巴一动一动的,美滋滋的喝著奶。小模样甭提多招人喜欢了! 罗小南不觉抚上自己的肚子,“要是我家宝宝也是这脾气,我也愿意喂!” 雪梦却越发暗自神伤。 给小铜钱儿喂饱了奶,再给他又换了块干净的小尿布,小家夥儿被折腾醒了,睁著大眼睛,软软的趴庄净榆的肩头,好奇的左顾右盼,由著爹亲抱著他生平第一次踏出住了一个月的正屋,开始未知的探索旅程。 只听小哥哥在下面喊,“小铜钱儿,你要出去见世面喽!要象哥哥一样有风范有气度知道麽?” 见世面就是出去玩麽?那小铜钱儿很欢喜。 可什麽叫风范啥叫气度呢?这个太高深了,小铜钱儿还弄不明白。只咿咿呀呀的叫著,象是应承。 (PS:小铜钱儿满月喽!出来见世面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有……坏银!嘿嘿,坏桂花要欺负小包子喽!) 第122章 小小财迷 见庄净榆抱著孩子入了大厅,众宾客顿时如众星捧月般围上了今天的小主角。 无非是说一两句吉祥话,再送上一个小红包。礼物那是单另送的,红包里只装著少许金银钱!意思意思,是给孩子压岁,祝其长命百岁之意。虽然只是重复著差不多的话,做家长的听著却极是高兴,给自己孩子的祝福,再多也是不嫌多的。 有人为了逗孩子,就把小红包直接递给了小家夥,小铜钱儿好奇的抓著摇摇,听到里面有叮叮响声。 这声音真好听!小东西高兴了,小手死死抓著就是不放,小眼睛还一个劲儿的盯著别人手里的红包。好象在说,快给我!怎麽还不快给我? 陈景珅见他如此,故意取出一串金钱在他面前晃荡,“小铜钱儿,这是小金钱儿,跟你不是一个名儿,不能给你啊!” 这不成心调戏人麽?小铜钱儿怒了,“啊!喔!”的叫著,在爹亲怀里使劲蹬著小腿表示强烈抗议,挥舞著两只小手就往前扑。 雪梦一把抢下金钱,白了陈景珅一眼,“你还真本事,连这麽小的孩子也会欺负!” 转手就把金钱递给小铜钱儿,“宝宝乖,这个给你啊!” 这还差不多!小铜钱儿抓了钱,把小红包塞在庄净榆怀里,高高兴兴的摇著钱儿听那声响。 陈景珅哈哈大笑,“你家这小子还真是个小财迷!” 小榆钱儿在下面看得直摇头,这个弟弟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这麽点小钱就乐成这样!回头要好好教育教育。 连庄净榆也觉得有些赧颜,嗔了怀里的小财迷一眼,小财迷却讨好的把钱又塞他怀里,还仰起小脸咧开小嘴对他谄媚的微笑,让人真是恼不得,气不得。 尉迟睿听到这边谈话,抽了个空过来,接过孩子抱著,替儿子辩解,“我们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象景珅叔叔这种坏人的钱,就该多赚点!是不是,小铜钱儿?” 有理,有理!有这样护短的老爹,小铜钱儿立即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解释,虽然说不出来,但他也咿呀叫了两声表示赞同。然後继续虎视眈眈,扫荡其他人身上的银钱。 从这一天开始,永安侯府家的二少爷养成了一个要命的习惯,不管是谁身上带著红包,哪怕是红色荷包装的银钱,他总要想方设法的要到自己手上才罢休。这个毛病的後遗症可不轻,具体的……以後再说! 这几十桌转下来,虽然小铜钱儿收获了上百个小红包很是高兴,但确实也有些累了。不要尉迟睿,转头探著小身子就往庄净榆怀里扑。 两位爹爹当然知道自家宝贝每个小动作里的含义,尉迟睿把孩子交给庄净榆,“这是要睡了,快点把发剃了,你带他进去吧!” 庄净榆点头,马上请了理发匠进来。 理发匠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子,干这一行已经有几十年,专剃小孩儿头,连小榆钱儿当年的胎发也是他操刀落的。他在大户人家走动惯了,很是沈著,毫不怯场。 也照例祝祷一番後,才拿出一把前窄後宽的雪亮小刀,放在热水盆里浸得温热,这才拿出擦拭干净。让庄净榆抱著孩子坐定,给小家夥脖子上围上一圈大红锦缎。 在爹亲怀里,小铜钱儿可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很好奇,这是要干什麽? 理发匠张开五指将小铜钱儿的头扶定,右手拿刀快速贴著宝宝头皮稳稳刮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是几刀,便已将宝宝的胎发剃掉,只在顶心留一块“聪明发”,後脑留一绺“撑根发。” 小铜钱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改了形象。小东西只觉得头上忽然凉飕飕的,感觉有些怪异,把小脑袋往爹亲怀里扎。 “乖乖,不怕哦!”庄净榆温柔的笑抚著他光溜溜的脑门,亲吻著他的顶心,让小家夥很快安下心来。 理发匠将剃下来的胎发拢到一处,交给孩子的奶奶,由寿春公主亲手搓成小辫,再用她精心刺绣的一只小红荷包装起,再递给庄净榆收著,这便算大功告成了。 宾客们又起身祝贺一番,再续酒宴。 雪梦眼见他人佳儿得抱,而自己由於身份所限,虽有陈景珅的疼爱,但未来却是一片迷惘。不由暗自神伤,自饮自斟,不一时,就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陈景珅眼见不对,当即起身告辞。罗小南有了身孕,不宜久坐,也和罗怀仁一起先行告辞了。 送走他们,庄净榆略坐了一会儿,抱著孩子先行告退。外面由寿春和尉迟睿继续招呼,小榆钱儿眼见无事,也跟了上来。 庄净榆抱著小的,让大的自牵著他的衣摆,父子三人一同回了房。 眼见大的有些闷闷不乐,不由问道,“小榆钱儿,你怎麽不高兴了?” 小榆钱儿撅起小嘴不吭声,庄净榆把他也揽进怀里,轻轻抚著他的背。 好一会儿,小榆钱儿才闷闷不乐的道,“爹亲,我不漂亮,不可爱了吗?为什麽客人都只赞弟弟,不赞我呢?” 这是被人冷落了!庄净榆明白过来,在他脸上笑亲了一口,“怎麽会呢?小榆钱儿和弟弟一样漂亮,一样可爱!不过今天是弟弟满月,客人们当然多看他几眼,多夸他几句,等到你过生日的时候,客人们当然看的是你,夸的也是你啊!” 这麽一说,小榆钱儿心里好过多了。 庄净榆笑问,“我瞧你没吃什麽东西,饿不饿?” 小榆钱儿摇头。 “那去洗洗手脸,跟弟弟一起睡午觉好不好?” 这个小榆钱儿很是同意。 小铜钱儿已经困得眼皮子都打不开了,庄净榆先把小的安顿下来,自也去净了手脸,才给小榆钱儿脱著衣裳,趁机跟他讲著道理,“小榆钱儿,家里有了弟弟,以後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头的人来了,眼睛都不会只盯在你身上了,还要分一半在弟弟身上。你可不要吃醋哦!你们俩呀,都是爹爹和爹亲的宝贝,爹爹爹亲爱你,也会一样的爱弟弟,咱们是最亲最亲的一家子,一定要绝对的相互信任,可不能有疑心,知道麽?” 小榆钱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会爱弟弟的,可弟弟会爱我吗?” “当然会啊!弟弟现在虽然还小,什麽也不会说。但你看他,已经懂得分辨咱们几个人了,知道你、我、爹爹、奶奶,还有小叔才可以抱他,要是别人抱他,他一定会哭,是不是?” 这个小榆钱儿是有目共睹的,他仰起小脸笑道,“弟弟跟我一样,都最爱爹亲!” 庄净榆听了心里比蜜还甜,毫不吝啬的又给了儿子一个吻,“爹亲也最爱你们!好啦,上床睡觉吧!你这小匕首要收起来麽?” “不!”小榆钱儿拍拍腰里尉迟睿专门寻来给儿子用的小匕首,“爹亲不是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麽?爹爹也说,一个好将军就应该时刻拿著自己的兵器,警惕敌人,我现在睡觉都带著它!” “好!我的小将军!啊,弟弟已经睡著了,你到里面去睡吧!”庄净榆笑著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把他抱到床里去了。 自己睡中间,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睡在他的两边。拉了被子给三人一起盖好,庄净榆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幸福,往往是会遭人妒忌的。 (PS:下一章大变脸,桂花要当後妈啦!虐虐这一家子,包括小包子,嘿嘿!) 第123章 复仇之女 有杀气! 本来睡得很安稳的庄净榆凭著多年习武的直觉猛然惊醒过来。 一睁开眼,就见一双纤细素白的手,从他身边抱起了小铜钱儿! “你干什麽?”庄净榆本能的伸手去抢孩子,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连胳膊都是软绵绵的,这分明是中了迷药。 怎麽会这样?他猛地一抬头,却意外的看见一张素净的脸。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庄公子,别来无恙啊?”那一身丫头装束的女子也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无法动弹,这才有恃无恐的抢过了小铜钱儿。 庄净榆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名字──“江文蕙!怎麽是你?” “是啊,怎麽会是我?我怎麽不在那尼姑庵里坐著等死,却反而到这里来了呢?”江文蕙仍是有些忌惮他的武功,担心他突然反扑,抱著孩子退得离床远一些,咬牙切齿的道,“你当然不想见到我!可我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想著你呢!” 见她来意不善,庄净榆只觉背上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侧耳仔细一听,怎麽周遭全无动静?其他的人呢?人呢! 没空去想她到底是怎麽混进来的,目前的局面已经是一个孩子在她手上了,他身後还有小榆钱儿!不管情况糟到什麽程度,他是爹亲,当务之急是必须想法保护两个孩子! 他定了定神,提醒自己,庄净榆,你要冷静!一定要绝对冷静! “三夫人不在庵中清修,到此有何贵干?”强烈的护犊之情,令庄净榆的脑子反而变得无比清醒。一面出言应付,一面勉力抬起上半身,尽力遮掩著身後。 手往後一摸,谢天谢地!小榆钱儿没被发觉,仍然安好! 可能是江文蕙刚进来,就被他发觉了,所以还来不及检查其他。他暗自放下些心,手摸到小榆钱儿的口鼻处捂住,使劲掐了一把。 小榆钱儿立即醒了,正觉诧异,就听见江文蕙开口说话的声音。他很是乖觉,立即知道情况有异,小手拍拍爹亲的大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庄净榆这才收回手来。 “哼!我是永安侯府的三夫人,那你算是个什麽东西!”江文蕙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居然给人生孩子!” “你知道了?”庄净榆并没有被她的污辱所激怒,继续跟她周旋。 藏在身後的手急速的打出一连串的手印,这是他们师门的独门暗号,教过小榆钱儿。意思是有危险,让他赶紧躲到最里面,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小榆钱儿看明白了,当即小心的缩进被里,悄悄的向後爬。 这张大床他爬上爬下的玩过无数次了,床的三面都是板壁,无路可退。但在床尾却有一块活动木板,原本是为了打扫那里头的灰尘,只要扳动床头的机关,那块床板便会下翻,他就可以伺机滚到床底下去。 可现在江文蕙一直盯著床,跟庄净榆说话,没法做这动作。只能让小榆钱儿先过去准备著,伺机而动。 只听江文蕙接著道,“别以为你们做的事天衣无缝,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举著手中的小铜钱儿冷笑,“这个小杂种就是你生的吧?还有小榆钱儿,那个小混蛋肯定也是你的野种!” 她污辱自己不要紧,可庄净榆不能让她污辱自己的孩子,“你嘴巴放干净点!” “本来就是!”江文蕙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芒,“难道你和尉迟睿还是夫妻不成?哈!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你敢说你就是嘉静郡主吗?” 庄净榆不知她的底细,不能贸然做任何辩解。 任由她继续说著自己的猜测,“真正的嘉静郡主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可她成亲之後就再也没有人露过面,想来是被你们害死了还是赶走了?怪不得一直说你长得像她,其实从来就没有过她,只有你!” “你生了老大,怕时间长了,被人发现,就捏造什麽夫妻不合的谣言,躲了起来。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你为什麽还要回来?回来了为什麽要陷害我们!”江文蕙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你不光害得我们全部被赶出了永安侯府!还害死了我全家!” 她尖厉的声音说不出的恐怖,小铜钱儿从睡梦中被吓醒了,感觉所抱之人不是熟悉的味道,十分不安,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庄净榆听得心都痛了,顾不得别的,只请求道,“你吓著他了!快把孩子还给我!” “还给你?那你拿什麽还给我?”江文蕙挑眉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你害死我家人,我也要在你面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杀了这孩子!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不!”庄净榆简直要发狂了,心吓得都颤抖起来,“你要是恨我,就杀了我吧!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江文蕙哈哈大笑, “我会杀了你!可也要杀了你的孩子!不止是他,还有小榆钱儿,你们就等著到阴曹地府再团圆吧!” 她的笑声说不出的恐怖凄厉,小铜钱儿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害怕得整个小身子都抖了起来,小脸挣得通红,哭得撕心裂肺,眼睛本能的望著爹亲的方向,惊慌无助的挥舞著小手,想企求援助。 “不要!”庄净榆又痛又急,眼睛都红了,恨不能立即冲过去抢回孩子。 强大的动力之下,他终於感到有一丝微弱的内力在丹田内流转,是前几日服过的那难情丹的效力。他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丝清明,想起尉迟睿曾说,这丹药可以解百毒,恐怕就是如此才让他没有完全受迷药控制,才侥幸保持了一丝清醒和力气。 有了力气就能有机会! 庄净榆拼命的克制著自己不去听小铜钱儿的哭声,冷静下来默默的催动真气,积蓄力量。况且,後面还有一个孩子。江文蕙来势汹汹,为了复仇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定不可以再让她发现小榆钱儿!这种情况下,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表妹!表妹!”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趁著江文蕙一回头的空档,庄净榆不失时机的扳动机关,小榆钱儿一下滚到了床底下,暂时安全了。 (PS:可怜的小铜钱儿,刚满月就遭此大难,谁来救救偶啊!呜呜……) 第124章 引狼入室 在听了江文蕙的话之後,小榆钱儿已经充分了解了一家人所面临的危险处境。 爹亲好象不能动了,为什麽自己却没事呢? 他们当然不知道,江文蕙在今日酒席里下了大量迷药。小榆钱儿因为之前跟庄净榆用过了点心本来就不饿,又见旁人只顾著哄弟弟,心情不好,几乎什麽都没有吃,所以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可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要找机会救爹亲和弟弟。在经过西泠城的走失事件之後,小家夥已经能够更加冷静的面对困境了,所以并没有选择躲到相对安全的床底下,而是悄悄爬到床尾的幔子底下躲著,露出一双小眼睛,警惕的看著外面局势变化。 庄净榆一抬眼就发现儿子了,未免觉得小榆钱儿太过冒险。可小榆钱儿却打了个让他放心的手势,又指了指江文蕙手上已经哭得明显脱力,声音嘶哑的可怜弟弟。 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暂且都按捺住心中的愤恨与担心,默不吭声。 外面来的人庄净榆认得,正是那次跟他比剑的张昌宗。 张昌宗手里拿著把剑,架在寿春公主的脖子上,後面还牵著一根绳子,绑著尉迟睿和尉迟鼎兄弟俩。 庄净榆暗叫不妙,这一家子一下都被人一网打尽了,到底是出了什麽纰漏?又见他三人形容虽然狼狈,但气度不减,应该都是在想脱身之计。 尉迟睿先见小铜钱儿在江文蕙手上,哭得小脸都白了,真跟拿刀子捅他的心似的。但他比庄净榆更加冷静,知道求饶的话也只会更加激起她的仇恨,索性一言不发。 刚刚酒宴过半,忽然众人纷纷倒地不起。当再被人用冷水泼醒过来,他们母子三人便落入敌手了。尉迟睿一见张昌宗就猜出他的来意,待见到江文蕙那就更明白了。 只是纳闷,他们俩怎麽有这麽通天的本事把迷药下到侯府来?肯定是出了奸细!而且是一个谁都不会怀疑的人。 只见庄净榆虽然不能动,但神智清明,而且小榆钱儿并不见踪影,证明已经躲进来了,他稍稍放下些心。现在不便开口说话,便对庄净榆使了个眼色,意思要他保持绝对冷静,静观其变。 尉迟睿想得很清楚,家里的人虽然都动不了了,但今天派出府去施粥送蛋的家丁已经快回来了,见到此种情况,岂有不怀疑的?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张昌宗一见庄净榆居然醒著,很是吃惊,“他竟没有昏迷?” 江文蕙白他一眼,“亏你还说你弄的那什麽鸡鸣五鼓香是多麽好的迷药,还好意思找我要了一副金手钏,怎麽也没把他迷晕?不过他也动不了了,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任咱们处置!” “那也就够了!”张昌宗打了个哈哈,瞧著哭得厉害的小铜钱儿直皱眉,“这孩子哭得真让人闹心,要不先把他捏死得了!这一家子现在都在你手里了,你想怎麽处理就快些处理,弄完了好离开!” “急什麽?”江文蕙冷酷的目光从这一家子脸上慢慢扫过,“小榆钱儿那个杂种呢?” “那孩子不知上哪儿去了,大厅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算了,就那麽个小孩子也翻不出什麽浪来!”她的目光又回到这一家人身上,“我要慢慢的折磨他们,让他们一个个痛苦的死去!” “嗳!”尉迟鼎沈不住气发话了,“你们……你们不要玩得太过了!我可没让你们真伤著他们!三嫂,你快把小铜钱儿还给他!”他一指庄净榆,“那孩子认生,到外人手里都会哭的!” “这个傻子!还真以为咱们在演戏呢!”那对表兄妹哈哈大笑。 难道竟是他闯的祸? 寿春脸色发白,哆嗦著问,“鼎儿……你说,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文蕙得意的炫耀著,“你们想知道麽?也好,就让你们死前做个明白鬼!不错,就是你这个宝贝儿子,放我们进来的!” 原来江文蕙自从被送到梨花庵之後一直心怀怨恨,日思夜想著如何报仇。 她家是被满门抄斩了,可还有亲戚呀,就象姨父张崇山家,一直偷偷跟她有来往。侯府虽然有派人监视,但并不是特别重视,庵堂也时常有人来人往的,就给她钻了空子。 张崇山虽然心痛於江家的被满门抄斩,也心疼这个侄女的遭遇,但他毕竟老於世故,知道现在风向变了,尉迟睿的所作所为後头根本就是宣帝在撑腰,所以不敢也不会轻举妄动。只是让人经常送些衣裳食物,并没有太出格的做法。 可他这个独子张昌宗却很不服气,心里一直记恨著那些庄净榆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成为京城公子哥之间的笑柄,所以处心积虑,想扳倒永安侯府,或者起码给他们造成重创。 尉迟睿两兄弟不和,是江文蕙早就听说的,而庄净榆回府後,嘉静郡主有了身孕却一直避不露面也让他们颇多怀疑。 江文蕙曾经听她爹提过,西北异族有一种能令男人生子的药,再想著他和小榆钱儿长得甚是相似,就怀疑其实真正怀孕的是庄净榆。何况庄净榆後几个月根本闭门不出,这时间上也甚为吻合。 故此他们暗中联络上了尉迟鼎,只说尉迟睿喜新厌旧,把她赶了出来,她想演一出戏,重回侯府,挽回尉迟睿的心。代价就是劝说尉迟睿主动交出侯爷爵位,带著一家子离开。 尉迟鼎这个头脑简单的家夥居然就相信了。 江文蕙哄著他把迷药下进了家里的水井里,借著酒宴把众人全部迷晕,到时等尉迟睿离开,就说是被强盗绑走了,这样就无人疑心,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永安侯了。 尉迟鼎生性单纯,少不更事,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自以为是条绝妙好计。便将这表兄妹乔装打扮後带进了府里,却不料是引狼入室,纵虎行凶。 寿春听完气得脸都黄了,既生气他们的用心险恶,更生气二儿子的无知愚蠢,“你个傻孩子!你就算要干这麽大的事情,怎麽都不跟娘说说?你真是害死一家子了!” 尉迟鼎还不醒悟,“三嫂不是哥哥的老婆麽?怎麽会害他?三嫂,你说是不是?” 现在利用完了这傻子,也不用再跟他客气,江文蕙重重的呸了一口,“那我爹娘还是你哥哥的岳父岳母呢!他都能下得去狠手害死我全家,我怎麽就不该报仇?” 尉迟鼎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骗我的!” (PS:傲娇美人上当了,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滴!所以,他会受到惩罚的!嘿嘿,桂花要申张正义!) 第125章 奇货可居 “小美人,你现在才明白也不晚啊!”张昌宗轻佻的摸了一把他的下巴,这个侯府二公子长得可真俊,比三绝馆里的小倌还漂亮,让一向男女通吃的他早就动了色心。 “你放心,张大哥不会杀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後好好伺候哥哥就行!只不知你这身子玩起来,是不是有你人长得这麽讨人喜欢!”他的手猥琐的伸到他的腰臀上抚摸著。 “走开!你别碰我!”尉迟鼎素性爱洁,紧皱著眉头,一脸嫌恶,却苦於被人箝制,避无可避。 “你别碰他!”寿春眼见自己爱子受辱,愤怒之极,嘶声叫著,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昌宗狞笑,“我不仅要碰他,还要把他卖到妓院里去接客,让天下人都可以来玩玩永安侯府的二公子!” “这有意义吗?”尉迟睿半天不吭声,此时突然发话了,“文蕙,你无非是恨我害死你全家,可你怎麽不想想,是你爹要灭我满门在先。为了自保,我杀了他又有何错?” 他这主动一出声,就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去了,暂时替弟弟解了围。 “你胡说!肯定是你捏造的。”江文蕙坚决否认,“我爹无缘无故怎麽会要杀你?他就是要杀也是去杀了姓庄的和小榆钱儿,怎麽会杀你?我都嫁给你了,他要害你就等於害我,我爹那麽疼我,他一定不会那麽做的!” “你爹疼你?真是笑话!”尉迟睿冷冷讥讽,故意激怒她,“你爹疼你就是让你去给人家当小妾的?他根本就不是疼你,而是拿你当晋升的梯子!” “那是我爹没想到!是皇上下的令!” “那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文蕙,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你爹原本是打算送你进宫当妃嫔的,可是陛下没同意,就提出送我为妾。我以为此事不妥,还专程让人跟你爹说过,可他却仍是同意了。你知道他给我的回信是怎麽答复的麽?他用了四个字,荣幸之至!哈哈,你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人家当小妾,还荣幸之至!” “你胡说!胡说!爹明明跟我说,这是皇上下了令,他也没法子!後来爹还特意送了我许多嫁妆,是姐妹里最丰厚的!”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去把你爹的回函拿来!他的笔迹,你一见便知!” “表妹!永安侯素来诡计多端,你别上他的当!”张昌宗恐怕生变,插言道,“他定是想故意调拨你和姨父的关系,骗你去拿信,再趁机拖延时间逃脱!就算真有那信,也多半是他伪造的!” 江文蕙新仇旧恨一时通通涌上心头,“尉迟睿,你既不念与我的夫妻之情,也别怪我不义!我今日就要为父报仇,杀了你!不,我要当著你的面,把你的母亲、弟弟、姓庄的,还有这个小杂种一个一个的杀死!” 尉迟睿浑然不惧,还在故意找话刺激她,拖延时间,“你只会杀人这一种麽?我可知道许多整人的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再说,你就是把我们全都杀了,你以为你们俩能跑得了麽?我们尉迟家的人纵然死绝了,还有皇上呢!他可也是我们家的亲戚,难道就不会来给我们报仇?到时别说你了,张昌宗,你今儿干的事情你父亲知道麽?你是不是也想尝尝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滋味!” “你少吓唬我们!”张昌宗听得心里有些发虚,色厉内茬道,“这府上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们来了,知道的,马上也都要陪你去见阎罗王了!我们怕什麽?再说了,永安侯逼走正妻,找了个不明不白的男人生子,若是传扬出去,你的名声好听麽?” 尉迟睿嗤笑不已,“本侯既然敢做,有什麽不敢当的?倒是你们辛辛苦苦费尽周张,弄得如此局面,原来只为了取我等几人性命,真是……” “真是什麽?” 那对表兄妹听得云里雾里,不免费神琢磨。尉迟睿却似自悔多言,只看了小铜钱儿一眼,忽然换了个问题,“文蕙,我且问你,上回小榆钱儿中毒是不是你下的?” “是又如何?”江文蕙大胆承认了,却又忿忿的道,“只可惜那个贱人手快,竟然又下了钩吻,反而让那小杂种死里逃生!” “那你是怎麽下的毒?你那天不是在房里麽?还有,另一个下毒之人是谁?”尉迟睿不动声色的拖延著时间。 江文蕙得意的炫耀著,“你们都以为我在房里,花又是我带来的,我断没有下毒的可能吧?其实那花粉我在进门之前早就准备好了,母凭子贵,这侯府若是有孩子,必须是我一个人的,其他人休想!那天,翠喜回房说起要给小榆钱儿送点心,我就借故把花粉洒在了她的袖子上,她再去拎篮子,那花粉一定会洒在点心上,这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只可惜徐秋雯那个贱人多此一举,竟偷偷又去下了钩吻,她要下就下重一点,这麽不轻不重的算怎麽回事?真是没有胆量!” 尉迟睿听得暗自心惊,江文蕙做如此行径是他早就猜到的,只没想到原来看起来最老实的徐秋雯为了孩子也可以做出如此疯狂之事。他後悔不迭,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些女人了,应该早听庄净榆的话,把她们全都远远的打发离开,否则今日也不至於酿成如此大祸。 张昌宗却没空听这些,一直在想尉迟睿方才的话和那个眼神,他忽然惊喜地道,“表妹,你的机会来了!” “什麽机会?” 尉迟睿脸色大变,似是异常著急,厉声道,“你们要杀就杀,休要多言!别等人来了,你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昌宗心中更加肯定,得意的笑道,“永安侯,还真要谢谢你提醒了我们!表妹,你想,如果杀了他们,这个府里谁最大?” 谁?江文蕙一时还没闹明白。 “当然就是你了!”张昌宗卖弄著自己的小聪明,不肯把话一次痛快说完,倒替尉迟睿他们又拖延了一下时间。 江文蕙想当然的接著追问,“为什麽我最大?还有小榆钱儿那个小杂种,他可已经被册封为世子了!” “错!小榆钱儿虽然是世子,毕竟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有什麽作为?而你,却是他名正言顺的庶母,这个侯府不就是你最大了?” 江文蕙这才明白过来,略略颔首,却又质疑道,“但那小杂种可狡猾得很,他可记得事了!跟我平素又不亲,怎麽肯乖乖听我摆布?” 她不明白,庄净榆听到这里却明白了。 尉迟睿这是釜底抽薪,用这种法子暂时保住了两个孩子的性命。只要江文蕙舍不得杀孩子,以小榆钱儿的聪明,还有他们不知底细的江陵,有了这三人,尉迟家就不会绝後了!纵然他们此刻全都殒命,又有什麽关系? “没关系!”张昌宗指著她手中哭得半昏迷,现在只能抽抽答答呜咽著的小铜钱儿道,“咱们有了这个宝贝,就是奇货可居了!” 江文蕙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杀了大的,留著小的!由你亲自抚养长大,那麽这个永安侯府,还有谁能比你更有权势?这个永安侯府,不就变成第二个江府了麽?” (PS:吼吼,小睿很会引诱人犯罪哦,不过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宝宝,情有可原的啦!嘿嘿!) 第126章 生死攸关 “这……”这未免也太冒险了! 江文蕙被表哥的提议吓了一大跳,心怦怦如小鹿乱跳,但心思却著实活动开来。与其杀了这几人泄愤後亡命天涯,倒真不如留在此处坐享荣华富贵! “可我凭什麽替他们养孩子?”看看手里的小铜钱儿,她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万一孩子大了,不就还是由他说了算?” “表妹你真傻!”张昌宗把她拉到一旁悄悄细语,“这孩子还小,根本就不懂人事,咱们只要把这府里的下人全部换掉,他能知道什麽?肯定能认你做亲娘,完全听你摆布。你现在赶紧找个男人也生下儿子,等孩子都养大了,再分别给他们接房媳妇,到时咱们来个狸猫换太子,把你的亲孙子换到永安侯府来,再把这小子和他的後人杀掉,这个永安侯府不就彻彻底底是咱们的了?” 对啊!这果然是条好计!虽然说起来有些羞耻,但江文蕙真是怦然心动了,她还年轻,又有的是容貌,可没打算守一辈子活寡,当然想过离开尉迟睿之後再寻个男人过日子。而既然有这天赐良机,她为什麽不选个中意的俊俏书生,留在这儿侯府里作威作福? 况且如此一来,不仅一雪前耻,简直是让尉迟家永世蒙羞,不得翻身了! 张昌宗的心里也盘算起来,永安侯府可是一块大肥肉,怎麽能让表妹一人独得了去?她要是想生孩子,那还不如就让她生自己的种!纵是她不愿意,用点春药也就是了。那时掌控了永安侯府,他可就是权势滔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到时看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这两表兄妹各怀鬼胎,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盘,尉迟睿当然尽收眼底,还特意慌慌张张的补充一句,“你们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麽?不要想得美!皇上英明,是不会给你们得逞的!” 他这麽一说,反而让那二人更加坚定了信心。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杀了大人,留下小的! 可是,先杀了谁呢? 江文蕙还要享受猫抓老鼠的乐趣,在众人之间看了几遍,最後把怨毒的目光盯在了庄净榆的脸上。 庄净榆却是浑然不惧,他此刻最担心的是小铜钱儿,宝宝哭得有气无力,小脸已经开始发青了,也没人哄哄,要是再这麽下去,这麽小的孩子肯定会受不了的! 他不怕,尉迟睿却怕了。 眼见江文蕙手执匕首对庄净榆步步紧逼,生怕她一时发疯对他不利,忍不住开了口,“江文蕙!你要干什麽?” 江文蕙转头冲尉迟睿笑得狰狞,“侯爷,您心疼了麽?” 她忽地转手拿匕首抵著小铜钱儿的脖子,冲他扬了扬下巴,“姓庄的,你要是想让你的孽种活下来,就去杀了他!” 庄净榆闻言浑身一震,向尉迟睿望去。 尉迟睿却不看他,只看著江文蕙,是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文蕙,你……你居然让他杀我?” “没错!”江文蕙怨毒的道,“我是恨他,可我更恨你!我有什麽不好?你为什麽宁肯喜欢一个男人也不喜欢我?你最喜欢他是不是,还让给你生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那我就让他来杀了你!让你尝尝被最心爱的人背叛的滋味!” 生死关头,尉迟睿做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事。 他抬头迎向江文蕙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之极,甚至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文蕙,其实在这麽多女人之中,我最喜欢的一直是你!你最年轻、漂亮、可爱又有朝气,是男人就根本无法抗拒你的魅力。我承认,是我故意陷害你们全家的,因为是他!” 他一指庄净榆,大声道,“是他逼我这麽做的!他几年前就来勾引我,还偷偷服了药怀上了我的孩子,逼我赶走了正妻。我给他许多钱财,才让他离开。可他没几年又花完了,又来京城缠上了我,还拿孩子的事情威协我,逼我跟他在一起。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文蕙,你去杀了他,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就杀了他们!我扶你做我的正妻!你依然是永安侯府的女主人,将来我们俩的孩子,就是侯府的继承人!” 这一番黑白颠倒的话,听得众人都咋舌不已。 寿春勃然大怒,“睿儿!你怎地能如此贪生怕死,卖亲求荣?大丈夫死则死矣!你怎麽能这麽中伤净榆?难道你忘了,你是费了多少工夫才求得他回心转意的麽?” “你这个老太婆,少多嘴多舌!”尉迟睿目光冷得简直可以杀人了,完全是一副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样子,“从小你就偏心弟弟,对我不闻不问,现在有什麽资格来教训我?文蕙,你先替我杀了他!” 他指著尉迟鼎骂道,“留著他也是个祸害!不学无术的纨!子弟!当著她的面杀了她的心头肉,这应该够她难受的吧?” 尉迟鼎可当真吓坏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疯了?”寿春简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望著尉迟睿象是看著一个陌生人,“他是亲弟弟啊亲弟弟!你怎麽能这麽丧心病狂,要害死你的亲弟弟?” “疯的是你!”尉迟睿冷漠无情的伤害著自己的母亲,“你从生下我的那天起就疯了!还一直疯了这麽多年!我告诉你,我恨你,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恨你!” 这话象锋利的刀子,深深的扎进了寿春的心里,被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此看待,是一个母亲最难承受的痛。 “表妹,你千万别听他的花言巧语!”张昌宗也著急了,生怕江文蕙顾念旧情,回心转意,“他是哄你的,等你放了他,他肯定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不会的!文蕙,我们俩重新开始!以後你要给我生儿子,我们多生几个好不好?” “表妹,别信他!” …… 一片吵嚷里,只听屋顶传来轻轻的两声鸟鸣,可此时此刻,又有谁会关注呢? 寿春怒极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尉迟睿却仍是面无表情。 “够了!”庄净榆忽地从床上翻滚下来,结结实实摔到地下,就见他眼中含著泪,一步一步向尉迟睿爬去,“尉迟睿,你狠!你好狠!原来你就是这麽与我同生共死的麽?你就是这麽骗我生下两个孩子的麽?你要杀了我,那好啊,我自己送到你面前来,你来杀啊!” 这一番变故,可让大家吃了一惊,尤其是江家表兄妹,不过见庄净榆只是奔尉迟睿而去,才略放下心。 “表妹你看,不用我们操心,他们就要窝里反了!”张昌宗现在的首要目的是除去尉迟睿,别来跟他争抢表妹,所以忙道,“姓庄的,你想杀这负心汉麽?我把剑给你!” 他想借刀杀人快点干掉尉迟睿了事,庄净榆似是悲愤之极,紧紧的盯著尉迟睿,却道,“杀他,还不配用剑!有匕首足矣!” “表妹,把你手中的匕首给他!”张昌宗催促著江文蕙。 江文蕙犹豫了一下,扔出了手中的匕首,庄净榆哆嗦著捡起匕首,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作了个手势。 转头,他举著匕首一点一点爬到尉迟睿的面前,“你……你就是这麽对我的麽?” 当他全然的遮住了尉迟睿的脸,尉迟睿的眼中才微微露出一分笑意,里头是全然的信任,定定的看著他,似乎要把他看到心里头去。 庄净榆勇气备增,“那就,来吧!”他猛地挥起匕首一下刺进尉迟睿的心窝! “不要啊!”寿春公主受不了这刺激,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PS:嘿嘿,一直想狠狠的虐次小睿,这回终於实现了!哦耶,再次上了封推,请新老朋友们多多支持!明日正文大结局,後天起是可爱的番外时间,想想都好有爱哦!敬请期待!) 第127章 拨云见月(正文终) 就在庄净榆拿刀捅向尉迟睿的同时,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趁著江家表兄妹分神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动袭击! 小榆钱儿冲到了江文蕙的身後,愤怒的小拳头直接砸向她的後膝盖窝,那本是人体的软弱之处,江文蕙猝不及防,一下往前跪倒,他手中的小匕首便毫不犹豫的扎中了她背心大穴,当即江文蕙便晕死了过去。 她手一松,小铜钱儿便掉了下来。而此时庄净榆已经放松了刺在尉迟睿身上的匕首,一回身飞扑至前,先把孩子牢牢抱在了怀里,再回手唰唰几下点中了尉迟睿周身大穴。 张昌宗本来还在他们自相残杀时得意异常,冷不丁却有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踢开,从他剑下救起了寿春。 这三人几乎同时发力,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防不胜防。 但张昌宗毕竟也有些武功底子,一击之下虽然受了内伤,但就势打了个滚後还是站了起来,一看场中形势,他就知大势已去。来不及懊悔没有早下杀手,他狗急跳墙的冲到一旁将吓呆了的尉迟鼎劫持作了人质。 庄净榆暂且没空理他,只厉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他耳力甚佳,早就听到院外已经有不少呼吸之声,想来是自家的家丁回来了。 听到召唤,杨商立即带著十几个仆役各执刀枪棍棒冲了进来。 他今日奉命领队去外面施粥派蛋,不在府中,等回来时,却见整个府里的人全都倒下了。心知不妙,当即兵分三路,一面命人去衙门报讯搬救兵,一面留人救治厅中宾客,再自带著身强力壮的家丁们在正屋外头守著,一直听著里头的动静,就是不敢贸然进来。 那边衙门里的官员听说整个永安侯府和几百名朝中官员都遭人挟持,这还了得!赶紧上奏天听,又火急火燎的带著大队人马赶来,将整个永安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杨商进了院门,意外的没理庄净榆,只望著张昌宗,“你快放了二公子!” “杨商!杨商,你快救我!”尉迟鼎见了杨商,似是委曲之极,俊美的小脸吓得煞白,眼泪不住往下掉。 杨商万年不动的木头脸上满是担心和焦急,连称呼也改了,“阿鼎,你别怕!张昌宗,你若是敢伤了二公子,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张昌宗退到墙边,“你是什麽东西,有什麽资格跟我讲条件?” 杨商紧咬牙关,一张脸气得铁青,却只能等庄净榆过来处理。 那位突然出现的蓝衣少侠正是庄净榆的三师弟李若棠,他和卢秋庵结伴在外同游了大半年,等风平浪静了才回了师门,住没多久,又奉了师命来探望刚产子的大师兄,顺便送卢秋庵回家。 卢秋庵经年未返,记挂家里,李若棠先把他送了回去,却听说今日正好是侯府二公子满月,他忙又兴冲冲的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大师兄一家已被劫持。他只好埋伏在屋顶,用那鸟叫声传讯。 庄净榆当然一听便知,这才决定要孤注一掷发动攻击。他体内的真气已经积聚了一点,虽不能完全恢复,但行动却能自如。 庄净榆迅速分析了场中局势,小铜钱儿虽然最危险,但李若棠只能派去救寿春,应付武力最强张昌宗。那就只能指望小榆钱儿来攻击江文蕙,与自己合力救出小铜钱儿。 为了孩子的安全,就必须先骗下江文蕙手中的匕首,解除小家夥最大的威胁才行。而此时,尉迟睿为了分他们的神,拖延时间,主动说了那样一番话,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机会。 没空寒喧,李若棠先用内力一探寿春脉象,“老夫人没事!” 可尉迟睿和小铜钱儿却都浑身冰凉的晕了过去,庄净榆把尉迟睿放平,急急号令,“快去请罗大夫过来!” 两个家丁立即飞奔出去,另有人上来把江文蕙给绑了。 小榆钱儿此时才扑到尉迟睿跟前哭喊,“爹爹!” 庄净榆急忙喝止,“小榆钱儿别碰你爹爹!他没事,千万不要动他和他身上的匕首!” 然後抱著小铜钱儿面对张昌宗,“张昌宗,你跑不了的!快放了我二弟!否则不仅是你,连你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墙头突然涌出大量顶盔贯甲、张弓搭箭的御林军,目标齐齐对准了张昌宗。 这是宣帝听说後,震怒之下派出亲兵捉拿狂徒,为首的将领直接宣读圣谕,“张昌宗,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快放了尉迟二公子,赐你全尸!难道你要你们全家做陪葬麽?” 张昌宗惨然一笑,“成王败寇,今日大爷栽在你们手里,是我短命!不过我死不要紧,也得拉个垫背的!” 他把尉迟鼎抱得更紧,“小美人,你就陪著大爷上西天吧!” “我不要!”尉迟鼎真害怕了,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张昌宗还是想活命,拼著最後一丝希望道,“你们让皇上赐我道免死金牌,永不杀我,我就放了他!” 这怎麽可能?因有人质,众人不敢贸然出手,一时苦无良策,犹豫不定。 杨商忽到庄净榆身边低低耳语,“公子,我能救二公子。不过,事成之後,您得答应我,让我带他离开。” 庄净榆愣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这件事,您日後问东叔便知。您放心,我一定会象侯爷待您似的待二公子的。您答应麽?” “那……那总得他自己也同意吧?” 杨商木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笑,“他早同意了的。” 他不再多言,却站在张昌宗的侧面,突然朗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媳妇!你头上有蝴蝶!” 众人一愣,尉迟鼎却似中了定身术似的全身僵硬著一动不动,倏忽之间,一只极小的袖箭从杨商的手中飞出,正中张昌宗的太阳穴,当即毙命!这本是孩童玩的小玩具,可在此时,却也是杀人的利器。 杨商抢步上前,将惊魂未定的尉迟鼎拉了出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好啦,没事啦!你这回闯的祸够大的了,我可又替你收拾了,你总该跟我回家了吧!” “我不要!”尉迟鼎刚被救出来就又想赖账。 这回杨商再不通融了,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尉迟鼎好看的凤眼顿时睁得大大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那我……” 杨商只问,“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尉迟鼎当即就老实了下来,低头想了好一会儿,“那我要收拾行李,多拿点钱……” “不用了!你是我小媳妇,我肯定会养活你的!去跟庄公子说一声,再道个歉,咱们这就走了。乖,听话啊!” 尉迟鼎嘟著嘴磨磨蹭蹭的来到庄净榆面前,“那我……我要走了!我娘和我哥要是没事了,你也给我来个信!不过家里我的东西别乱动了,以後我还会回来的!还有我……” 见他罗罗嗦嗦的还想交待什麽,却被杨商打断了,“公子,我们安顿下来就会写信回来的!” 他拖著心不甘情不愿的尉迟鼎走了,身後的张昌宗还死不瞑目。 派人处理了现场,罗怀仁满头大汗的终於赶到了。 给他取刀时,尉迟睿在剧痛之中醒了过来。 庄净榆握著他的手,“放心,没事了!全家人都没事!” 尉迟睿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罗怀仁叹道,“你们俩也真是大胆,若是你那匕首再偏一分或是他略动了一下,只怕我就是大罗金仙,也是回天乏术了!” 庄净榆微微一笑,“因为他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他。” 寿春奇道,“当时睿儿说那些重话,你也没生气麽?” 小榆钱儿抢著答道,“爹亲说,我们是最亲最亲的一家人,要绝对相互信任!” 寿春大感欣慰,“说起来我竟不如你们了,当时还怀疑睿儿。” “母亲疑心得好,要不是您那时情绪激动,他们也不会这麽容易的相信。只是当时尉迟睿因为情势所迫,说了好些重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寿春摆手笑道,“这有什麽?不过你们多少也该给我个眼色,可把我吓了个半死!” 江陵握拳愤然道,“只可惜当时我不在,否则一定不会让大哥受这麽重的伤!” “幸好你不在!要是你在,才真是一网打尽了!要是咱们真有个三长两短,尉迟家连个报仇的人都没有,那才叫冤呢!”寿春忽又叹道,“只可惜鼎儿……那孩子确实该受点教训!可是……” 谁能想得到呢?她最心疼的二儿子居然就这麽被一个下人之子拐走了! 事後,东叔才向他们娓娓道出,原来杨商从小就和尉迟鼎特别要好,两人时常背著人在一处玩耍,青梅竹马,感情极其深厚。杨商之所以留在府中迟迟没有离去,就是想等著尉迟鼎长大,带他离开。 象之前府中的一些事情,包括庄净榆去西泠,尉迟鼎会知道,也全是杨商在那儿通风报信。两人之间似是有什麽约定,杨商也是料定了尉迟鼎干不出什麽出格的坏事来,才这麽放心的纵容他。 可尉迟鼎勾结江文蕙一事,竟连他也瞒过了,才捅出这麽大娄子来。 不过杨商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他既然敢带走尉迟鼎,就一定能好好照顾他。 这些话,东叔早就想说了,可碍於身份,一直不好提。 众人这麽一听,也不好说什麽,毕竟尉迟鼎是自己同意走的。儿大不由娘,谁又拦得住呢? 侯府无事,李若棠见大师兄过得很是幸福宁静,便准备告辞回山了。临走前踌躇许久,仍是问了一句,“大师兄,你……会觉得後悔麽?”他看了一眼他怀里睡著香甜的小铜钱儿。 “你说他们?”庄净榆扑哧笑了,“我爱他们还来不及,怎麽可能後悔?师弟,你们还没有成家,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可能无法体会。等到你们哪有遇到自己中意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们就会懂了,有一个完整的家是多麽幸福!就算是为了他们,吃再多苦再受累,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若棠放心走了。 在庄净榆的悉心照料之下,一个月之後,尉迟睿终於能拄著拐杖下地了。 这日恰好收到杨商寄回的书信,前面是尉迟鼎写的,唠唠叨叨总之是抱怨了一大堆,然後就是要寿春给他弄这个弄那个送来,有许多却又被墨涂掉了,只有些小东西才保留著。寿春看到最後也不明白他们到底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幸好杨商还写了一页,交待得很清楚。原来他们在沧州一个小镇上落户了,杨商多少年前就在那儿开了个小小的客栈,虽不富裕,也算的上是小康之家了。诸事平顺,一切安好。 信中还附著一份婚书,上面列著他和尉迟鼎的大名。信的末尾提了一句,等明年三四月间阿鼎要生孩子时,请罗大夫或是无病堂的人去一趟。 这连孩子都怀上了,寿春也无话可说。只好打点了衣物补品各色东西命人送去,可心中到底还是气不平,凭什麽自己的儿子要替他人生孩子? 尉迟睿劝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瞧这信,虽然二弟诸多抱怨,但没一字提到要离开或是要回来的,就凭杨商能让他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过日子,就已经不容易了。只要二弟自己过得开心,咱们又有什麽好说的?况且沧州离这京师也不算太远,母亲要是不放心,抽个空,不过数十日也就到了。” 寿春想想也是,一时又问,“那女人怎麽处理?” 她说的是江文蕙,那日被小榆钱儿伤了穴道,救醒之後,人就变傻了,痴痴呆呆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尉迟睿叹道,“她纵然有千般可恨,毕竟没伤著咱们家人。也罢!管她是真疯还是假傻,让老罗再给她扎上一针,让她忘了过去,远远的换个地方安置著,她那些钱财和人员依旧还她,养她自己终老吧!” 寿春笑问,“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心慈手软了?”眼睛却瞟著庄净榆。 尉迟睿会意,“不关他的事,我也想通了。江家死了这麽些人,虽然是他们罪有应得,说起来确也挺惨的。张家死了这个儿子已经绝了後,对张崇山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报应了,他又因此被皇上罢免回家了,咱们没必要斩尽杀绝,到时得罪更多的人,只会让仇恨越积越深,有什麽意思呢?不如放人一马,也放自己一马,就算是为两个孩子积点福吧!” 寿春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那就这样吧!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著!” 晚间就寝时,尉迟睿低头瞧见自己心口上的疤痕还笑,“净榆,你替我挨了两刀在肚子上,我只还你一刀,算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胡说什麽呢!”庄净榆抚著殷红的伤痕,心疼万分,“我那两刀是为了儿子挨的,又不是你!” 尉迟睿握著他的手放在他的心上,“可我也在你这儿伤过一刀,还是该还你的!这样咱们就互不相欠了,好不好?” 庄净榆侧身轻轻依在他的怀里,脸贴上他的胸膛,聆听著他平稳的心跳,温言笑道,“谁说互不相欠?你还欠我很多呢!你离开了我三年,就得赔我一辈子!你要和我一起守护著孩子们长大,看著他们成家立室,生儿育女。我要是难过的时候,你得逗我开心,我开心的时候,你要和我分享。我生病了,你得伺候我,你生病了,我来伺候你。等我老了,头发白了,眼睛花了,牙齿也掉光了,你还是不能嫌弃我!” “傻瓜,你要是老了,我就更老了!那时你别嫌弃我才对。” “好!那我不嫌弃你,你也不嫌弃我,咱们俩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那当然,都两个孩子了,难道你还想跑麽?” “咿……啊!”身後有个不识趣的小东西来凑热闹了。 庄净榆叹了口气,把小家夥抱了起来抱怨著,“这小东西都快折腾死我了!自那日吓著之後,谁都不要了。只要我抱,一刻也丢不开手。这都快一个月了,我走到哪儿就得抱到哪儿,两只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不过瞧著小家夥在他怀里才安心的将蜷曲著的小身子舒展开来,他却是怎麽舍不得放下手了。 “来,咱们不能累著爹亲,给爹爹抱抱哦!” 尉迟睿想接过儿子,庄净榆却不给,“你这还伤著呢!可是你自己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歇著吧!”他抱著孩子起身,“你先睡,我再去陪陪小榆钱儿,他那日可也吓坏了。你昏迷那些天,他成天的净做恶梦,吓醒了就非得一个一个把咱们全看一遍才安心,我去哄他睡著了再过来。” “那咱们一起过去!” 到了隔壁,小榆钱儿正洗漱了,准备过来找他们,见两位爹爹抱著弟弟来了,一家人都在,这才安心了。 乖乖的爬上床,让爹爹给他掖好被子。尉迟睿甚至哼起了一支歌,也不知什麽调子,但低沈又有磁性的声音却让人莫名的舒服。别说两个孩子,就连庄净榆心里也是一片明净祥和,两个孩子很快的又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吹熄灯火,窗外月亮正钻出乌云,洒下朗朗清辉。 四目相对,两手相握,彼此心意相通,相视一笑,眼中俱是浓浓的爱意。 得夫如此,佳儿一双,人生至此,又夫复何求呢? (PS:哦耶!正文结束鸟!团圆美满鸟!撒花!接下来,是甜蜜的番外时间哦,桂花会多写点小包子们的故事,敬请期待!) 【育儿囧事】之1 画像记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 一晃,小铜钱儿快百日了。算一算日子,这一天正好是八月十六,和小榆钱儿的生日撞在了一处,算是双喜临门。 前些时,家里乱糟糟的出了不少事,好容易等到这时节,尉迟睿的身体大好了,寿春也从“嫁”子的郁闷中恢复了过来。庄净榆就想著借这个中秋好好操办一番,让大夥儿都热闹热闹,沾沾喜气。 这个全家都极是赞同,玉茹还提出,她负责掌管的後院那两条胡同也竣工了,不如就趁著中秋把房子分了,让该成亲的把亲也成了,阖府上下都人月两团圆! 尉迟睿连声叫好,“这可是三喜临门了!” 寿春却存有疑惑,“这不成拉郎配了麽?他们相互愿不愿意的,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别为了个房子就随随便便找个人过了。” 玉茹笑道,“老夫人您放心吧!他们当中好多人早就情投意合,只等著房子成亲呢!知道那房子为什麽盖得那麽快?全是他们一日三趟的跑到工地上去催那些师傅,还主动帮著干活才弄起来的!这房子刚好,好些人都在商议著一起去打家具添置东西呢!说是人多,能算便宜一点。” 庄净榆连忙道,“咱们当时只想著要各人爱惜,倒没想到这一层!玉茹姑姑,要不这事还是请你牵个头,一起帮他们办了吧。” 玉茹但笑不语,寿春却会意,“净榆你放心,玉茹能说这个话,肯定是早就应承人家了,说不定都开始办了。” “真真是老夫人,一双火眼金睛什麽都瞒不过您!”玉茹笑著默认了。 寿春忽又想到,“那房子够吗?别到时人家想要又没有,弄得多扫兴!还有,房子分给年轻人了,那些老人会不会有意见?” “母亲尽管放心!”庄净榆这个问题早就考虑到了,“咱们碧山那边的生意极好,年底就能分一大笔钱回来,到时将周边那几条胡同的地契全收上来,重新翻修,也照样的租给那些老家人住,不过等上两三年就都有了。” 玉茹也补充著,“後院的房子就是怕不够,特意建得小些,套数是足够的。这些年轻多半是府上的子侄,能单独有个地方成家,老人们高兴还来不及,可没听说有意见的。” 寿春这才点头,“你们想得很细,做得很好。” 尉迟睿却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就算十五让他们拜了堂,分了房,可房子里什麽也没有怎麽成亲?起码得有张床让人家洞房吧!” 说得众人都笑了。 庄净榆嗔了尉迟睿一眼,“玉茹姑姑,您算算一共有多少人要成亲的,每家一张大床,一套大红铺盖,让东叔安排人即刻就去采买,就算我们主人家送他们的新婚贺仪了。” 玉茹抿嘴笑道,“这差事不如交青苔去办!” 庄净榆奇道,“这又为何?” “公子还不知道啊,他可跟针线房里的芍药好了有大半年了,这回也要成亲呢!” “芍药?她不是我们这儿的麽?”寿春忽地也想起了。 庄净榆有些窘,这拐人拐到母亲这儿来了,还被抓了个现形。 “正是,难为老夫人还记得。”玉茹从容解释,“那芍药本是在外头伺候的一个小丫头,我瞧她针线还好,就打发到针线房里学习学习。她到那儿倒出息了,跟著云姑可学了不少好活计,象老夫人您夏天穿的那件白绸浅草灰的衣裳就是她绣的,您还赞过清雅出众来著!” 寿春点头,“这样也好,反正在我这儿也没多少事,你们该用就拿去用吧!不过这既要嫁人了,咱们也送个礼意思意思吧!玉茹你看看有多少服侍过我的人要成亲,男的一人送两匹绸缎,女的就送一套纯银首饰算是道贺了。” “我就替他们谢谢老夫人了!” 这边商议已定,定於八月十五日,给所有要成亲的下人们举行集体婚礼并现场分房。消息传开,下人们无不踊跃,赶紧报名。 中秋之夜,整个永安侯府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从来都是下人们替主子们操办喜事,这回却是主子替下人们主持婚礼,这都是庄净榆进府後才有的新气象,家人们感慨万千,心中更加敬爱他。 可让尉迟睿感慨的是,要成亲的新人中居然还有两对男男配的!一样大大方方站出来接受众人的祝福,也没人用异样眼光看待他们。 等送众位新人进了洞房,下人们要闹新房,主人家当然识趣的离开了。 回了房,庄净榆对尉迟睿笑道,“明儿是两个孩子的好日子,你有样重要任务!” “什麽任务?”尉迟睿正挽了袖子抱著小铜钱儿准备去洗澡。 这小娃儿,被老爹伺候惯了,一应下人一概不要,就认准他了。 庄净榆帮忙拿了衣物,一同进来,“你上回不答应我,要给全家画张像麽?就明儿画吧!小铜钱儿三朝、满月你可都没画过!” 尉迟睿有些挠头,“许久不动笔了,还真有些生疏了。请个画师回来不行麽?” “那画师画的跟你画的,能一样麽?哦,合著你当时是哄我呢!” 尉迟睿忙赔笑道,“哪能哄你呢!真是怕技艺生疏画不好。” 其实是尉迟大人成天沈浸在尿布奶锅的乐趣里,完全没有画画的诗情画意了。 “我也不要你画得多好,只要画得认得出来谁是谁就好了!” “那好吧,只要你不挑剔,我就画了。”尉迟大人又不好说,硬著头皮勉强应承下来。 二人说著,剥开小铜钱儿衣裳,抱出一个粉嘟嘟光溜溜的胖娃娃。 看著小家夥跟莲藕一般一节一节的肥胳膊肥腿,尉迟睿很是得意,“我们家小铜钱儿又长肉肉了!” 庄净榆笑道,“小孩子嘛,肯定长得快!” 小铜钱儿挥舞著小手小脚,“啊呜”的叫著,象是肯定。 尉迟睿将光屁股的儿子抱起,托著他到专用小澡盆边,先探探水温,觉得刚好,这才掬了些淋在小铜钱儿身上,“我们来洗澡澡喽!” 小铜钱儿是爱干净的好宝宝,迫不及待的想下去。 尉迟睿小心的托著他的头,慢慢的把他沈在水里,小铜钱儿当即就高高兴兴劈里啪啦胡乱蹬弹著小腿,溅起水花无数。 “这孩子还真有劲儿!”尉迟睿已经习惯了被溅得一身湿,反而回回赞赏儿子有力气。 庄净榆知他极护犊子,也不多言,拿了皂角香花给宝宝洗著软软的小头发,“宝宝乖哦,我们要洗头发啦,不踢不踢,一会儿水进眼睛会痛痛哦!” 小铜钱儿很愿意听爹亲的话,当下就老实许多,本能的闭上眼睛,享受著头部按摩。 趁小家夥老实了下来,尉迟睿也赶紧快手的给儿子搓著小胳膊小腿,象小屁屁小脚丫那些叠在一起的肉肉里头都要洗到才干净。 两夫夫配合默契,不一时,就把小家夥洗得白白净净,又舀了热水,给他一淋。 哗!舒服啊!小铜钱儿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回再不限制他了,由他把水踢得到处都是。 庄净榆赶紧过去快速洗漱,等他弄好了,就把儿子接了一起到床上去,再轮到尉迟睿洗漱。二夫夫现在可没有鸳鸯浴的机会了,一定得有一个人看孩子。 小铜钱儿随著月份渐长,不象小时候,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现在人家可有追求呢!洗完了澡,还要玩一会儿才肯老实睡觉。 他最爱玩的,就是吃肉肉的游戏了。 “吃小铜钱儿的爪子!”庄净榆夸张的啊呜一声,用嘴唇包著牙齿轻轻咬一口他的小手。 “再吃小铜钱儿的胳膊!” “再吃大肚子!” 小铜钱儿被逗得咯咯直笑。 没一会儿,爹爹也加入进来,“我来啃小铜钱儿的脚丫子!啃大蹄膀!还有小屁屁!” 小铜钱儿兴奋得一把揪住了尉迟睿的头发,死死的不放手。 “宝宝好乖,快放开爹爹!”小东西别的柔弱无能,手劲可大,尉迟睿痛得呲牙咧嘴,还是庄净榆掰了半天才让小家夥儿松开了手。 尉迟睿故作生气,把小铜钱儿翻了个身。 这下子小铜钱儿可著急了,肚皮朝下,跟小乌龟似的,小手小脚拼命挥动,小脑袋尽力往上仰著想抬头翻身,没两下就累得嗷嗷直叫。 庄净榆含笑看著也不帮忙,还给儿子鼓劲,“小铜钱儿,加油!再坚持一会儿!” 罗怀仁这也快当爹了,父性大发,成天研究如何带孩子,在一本书上看到这动作对小孩子极好,便建议他们适当的给小铜钱儿锻炼锻炼。 直等见小铜钱儿瘪著小嘴快要急哭了,尉迟睿才把他翻了过来,奖励的亲了一口,“不错哦,今天坚持的比昨天长一点点。” 小铜钱儿才不要他这个坏爹爹了,改投爹亲的怀抱。 尉迟睿心理不平衡了,“明天你翻他!” “我白天在家也翻他来著,他还是要我!”庄净榆得意的一笑,躺著把儿子举在上方左摇右晃著,“小铜钱儿,咱俩最好了,是不是?” 小铜钱儿立即露出一个甜美得近乎谄媚的笑脸,啊啊的应承著。 真偏心眼!尉迟睿看得妒忌不已,赶紧挤过去一起培养父子感情。 翌日一早,庄净榆就翻出早准备好的三套大红衣裳,准备他们父子三人换上画像。 尉迟睿一瞧,“你们穿一样走出去好看,画起来就不好看了,不如选不同的吧,衬在一起才鲜亮!” 行!听画师的! 小榆钱儿过生日,当然要穿大红的。那小铜钱儿百日,不穿大红的穿什麽?庄净榆翻箱倒柜挑了半天,择了一套鹅黄绣福寿连绵字样的衣裳给他。 这一个红,一个黄,都很喜庆了。那他自己穿什麽?选来选去,庄净榆挑了一身宝蓝色的。 尉迟睿又有意见,“我穿紫的,你穿蓝的,咱俩站一起不成茄子了麽?你也穿套紫的,就是那回给你做的,你还一次没穿过呢!” 行吧!一切为了画像! 庄净榆咬咬牙,穿了平时怎麽也不肯穿的那套衣裳。 这衣裳不是不好,是太好了!上面描云绣朵,还缀了不知几百颗细细的小珍珠,走在阳光下,光华耀眼。穿了这件衣裳,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勾到哪里就给弄坏了。 尉迟睿两眼放光的左瞧右瞧,自己的“夫君”真是一个大美人哪!忍不住就想上前亲热亲热。 庄净榆嫌弃的把他一推,“别过来,瞧把我衣裳弄坏了!”却回手把小铜钱儿抱了起来,“你快收拾了东西出来,我们在院子里等你。” 尉迟大人眼瞧著儿子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好奇的抠摸著庄净榆身上的珠子,还把小嘴凑上去咬两口留下口水印记,很是郁闷,他难道会比小铜钱儿弄得还脏? 秋阳灿烂,一家子都准备好了,寿春因是寡居,不好太豔,又不能太素,便选了身银灰色绣红叶的衣裳,给江陵选了套江绿色,这一家子站在一起,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但尉迟画师忽然又发现一个重大问题,人物比例没法对称。 寿春肯定是要坐著的,小榆钱儿坐在奶奶身边也没问题,江陵站在寿春另一边,庄净榆抱著小铜钱儿站在後头,另一边空下来的位置是留著画他自己的。可这样画的全身像,小铜钱儿就只有个大概的形廓,画不出眉目来,肯定不符合庄净榆的要求。 尉迟画师苦苦思索,半天落不下笔。 一柱香的工夫过去了,二柱香的工夫又过去了。他那笔拿得不累,被画的人却都累了。 “爹,你好了没有?”小榆钱儿不耐烦的催促著,“我都快笑不出来了!” 寿春也拿帕子挡著眼睛,“这日头可真猛,照得我眼睛都花了!” “大哥,你快点!我功课还没做完呢!”江陵也著急了。 庄净榆抱著孩子胳膊都酸了,却咬牙忍著,“再坚持一会儿吧!睿,你慢慢画!” 他能坚持,小铜钱儿不肯坚持了,“嗯嗯”的踢动著,示意人家要尿尿了。作为一个这麽点大的孩子,学会了尿尿时预先示警,是多麽大的进步啊! 孰可忍,孰不可忍! 庄净榆赶紧喊停,给小家夥儿抱到一旁端尿。 这一下,众人都放松了,赶紧喝茶的喝茶,吃果子的吃果子,伸胳膊踢腿,活动活动筋骨。 等小铜钱儿尿完了,小肚子却又饿了,咿咿呀呀的要喝奶。 等一碗奶下肚,他吃饱喝足来劲了,不肯被老老实实抱著,要跟人玩儿。 趁庄净榆转头收碗的工夫,小榆钱儿拿了串小金钱逗著胖弟弟,“小乌龟,你来翻个身好不好?翻了身哥哥就把钱给你!” 小乌龟,是他最新给弟弟起的别名,之前的小糯米团子已经弃用了。 “行啊!”江陵兴高采烈的替小侄子答应了,把他翻了个身,肚皮朝下,“加油,小铜钱儿,你不最爱钱吗?快翻身,翻个身就有钱拿了。小叔这儿也有钱,也给你!” 这样诱惑小朋友是很不道德的!小铜钱儿两只小眼睛红果果的盯著那钱,憋红了小脸儿,吭哧吭哧的用著力,拼命想要翻过身来。 寿春给逗得呵呵直笑,这含饴弄孙的乐趣就全在这儿了。 庄净榆回头也笑了,“这还画著像呢!先画了再玩吧!” 他正要伸手去抱小儿子,却见小铜钱儿拿一边的小胳膊小腿撑住了身子,另一边的小腿卯足了劲儿,弹踢著,小脑袋一昂,“咿──”的长叫一声,咕咚,翻了个身。 这一下,众人都惊呆了! 小铜钱儿却自顾自喜笑颜开的伸手去抓哥哥手里的钱,快给我!这是我的了! “哦!小乌龟会翻身了!”小榆钱儿欢呼著,爽快的把钱给了弟弟。 庄净榆惊喜连连,一把将小儿子抱了起来,“小家夥真的会翻身了!” 尉迟睿已经扔了笔冲上来,“我没瞧清楚,再翻一个,快翻一个给爹爹瞧瞧!” 於是,这一日就成了小乌龟表演翻身记。小铜钱儿初次掌握了一项新技能,很是高兴的翻过来,再翻过去。可折腾了几回,就累得跟小狗似的,趴在那里呼哧呼哧直喘气。两只小手往庄净榆一伸,要睡觉了。 到底这画,也没画成。 到了晚间,庄净榆看著那张白纸未免抱怨几句。 尉迟画师终於坦白交待,“我实在是画不出来!以前吧,你不在,想著画了也许哪天你会想瞧才有动力。可现在,咱俩天天在一起,我再画给谁看去?” “那孩子长大了自己也能看啊!” “你就饶了我吧!我是真画不出来,我带小铜钱儿拉巴巴去了!”尉迟大人抱著孩子逃之夭夭。 庄净榆只得作罢,到底还是请了画师来画了一张。虽然形象生动逼真,但总觉得缺了点什麽,看了几回就索然无味。束之高阁後,再不提这茬了。 (PS:谢谢大家的热情支持!小铜钱儿再表演个小乌龟翻身,亲亲!) 【育儿囧事】之2 温泉记(有H) 转眼入冬,年下无事。 尉迟睿建议不如全家一起去碧山泡几日温泉,闲散闲散。 这个当然可以,反正静安园里一应俱全,简单整治了行装,一家子轻车简从的就出门了。 一路无话。 到了碧山,云贵早在门外等候了,将他们迎进特意保留的琼珠阁,里面早已打扫干净,生起了火盆,很是暖和。 小榆钱儿和江陵是第一次,很是新奇,也不休息,就想出去玩。 “小毛球,你跟我们去麽?”小榆钱儿问爹爹手里的弟弟,这是他给小铜钱儿最新起的别名。 小家夥已经有半岁了,快长牙了,光秃秃的牙龈上痒得难受,成天吮著大麽指。 他个子虽然长大了好些,但整体看来仍是小小的。入冬之後,里头穿著小棉袄小棉裤,外头套著毛茸茸的貂裘大衣,再戴著小皮帽小皮靴,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圆滚滚的,整个小人儿可不就象一颗小毛球? 小铜钱儿现在可听得懂许多话了,一听哥哥说要去玩,马上小手就向他伸来,意思要跟著去。 他现在可沈得很,小榆钱儿说弟弟象个小毛球,那他就象个大毛球,两个球抱在一块儿,可没钱走路了。 江陵笑著伸手一拍,“来!小铜钱儿,小叔抱你!” 寿春略一皱眉,“这马上就要吃饭了,明天再玩不行麽?要去你们俩去,别逗小铜钱儿!” 小铜钱儿听说不带他去了,可著急了,咿咿呀呀叫著,皱著小眉头一个劲儿的在尉迟睿怀里拱著往前用力。 尉迟睿笑道,“瞧这急得!让他们呆著也坐不住,不如让他们去玩玩吧!” 转手将小铜钱儿给了江陵,嘱咐他小心抱著,别摔著了,又交待他们玩一会儿就早些回来吃饭,才放他们出门。 云贵忙让亲子云溪和几个伶俐小厮前呼後拥的陪著一块儿去,他自跟庄净榆回禀园中的各项事宜。 这边几个孩子出了门,在云溪的指引下一路游览。因雪天路滑,又有个小家夥,只敢带他们在园内几处路途平坦的景点内游玩。可即便如此,对於初次来的人,景色也是非常令人赏心悦目的。 小铜钱儿极力从毛茸茸的大帽子里伸出小脸,张大了小嘴,好奇的打量著周遭的一切,看到什麽都觉得新鲜。 “瞧瞧你这口水!”江陵一低头就瞧见一串晶亮的口水顺著小侄子没牙的嘴角往下流,他两手抱著不方便,忙叫小榆钱儿,“快给他擦擦!” 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滴水成冰,别一不留神就冻住了。 小榆钱儿做得很是熟练,从袖子里取出和小手炉一起焐得热乎乎的棉帕,小心的把弟弟嘴角的口水擦掉。 “小铜钱儿,你这天天下流无齿(耻)的多难看,什麽时候能快快把牙齿长出来,把这毛病改好呢?” 这句话太复杂了,小铜钱儿听不懂,呵呵傻笑著,又吐出一大串透明的口水泡泡。 旁人看得都乐了,云溪瞧见天色也暗了,便道,“几位少爷,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天一黑可就冷了,还是回去吧!” 因还带著小的,江陵和小榆钱儿都觉得责任重大,反正已经出来转了一圈,也就回去了。 进了厅,里头却静悄悄的,小榆钱儿高声道,“爹亲,爹爹!我们回来了!” 正要往後头找人,却见庄净榆脸颊绯红的快步出来,眸光湿润,嘴唇鲜红,见了他们很是赧然,“你们都回来了……” 小榆钱儿有些好奇,“爹亲你吃什麽了,嘴巴这麽红的?” 庄净榆给问得大窘!脸更红了三分,额上都快热出汗来,眼神躲闪著,明显支支吾吾的道,“也没……没……” “你爹亲方才跟我抢茶喝,烫到嘴了!他还不好意思说。”尉迟睿不动声色,笑著出来解围。 庄净榆趁机接过小铜钱儿抱著,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孩子略带凉气的小脸上捂著,掩饰著自己窘态。 心中暗恼,方才云贵回完了事情离开,趁孩子们不在,尉迟睿搂著他说什麽故地重游,非要亲热一番。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突然就听到小榆钱儿在叫。 这回虽然搪塞了过去,但孩子们渐渐长大,总会明白的。庄净榆暗下决心,以後白天坚决不许他再做这些逾礼之矩,真是丢死人了! 晚上一起用饭之时,寿春特意提醒大家别吃太饱,要不一会儿泡温泉会难受。 别人尚可,小铜钱儿却不管这麽多,坐在庄净榆的怀里,一直拉扯著他的袖子,张著小嘴啊啊的叫著,象只待哺的小鸟。 他人大了,闻著饭菜香,就也想要吃了。可又没牙,什麽都咬不动,就总是望著庄净榆的嘴巴,本能的知道要从他嘴里掏东西吃。 庄净榆觉得这习惯不好,开始不肯喂,只单独盛了粥啊汤的应付他。 小铜钱儿可精得很,看到自己吃的和他们吃的不同,就又哭又闹。反正只要是你吃东西,就得给我留一口。 弄得庄净榆成天自己也吃不好饭,只好每次饭前又漱一次口,拣些小家夥能吃的菜嚼烂了喂他,小铜钱儿这才老实下来。 所以庄净榆现在不能光吃自己爱吃的菜了,还得照顾到小家夥的需要。象以前爱吃的辣椒是一口也不能碰的,象那些不怎麽爱吃的鱼现在却吃得多了。十停里有一两停喂了他,剩下的全进自个儿肚子,弄得他时常抱怨,自己就成了喂孩子的工具。 可有时尉迟睿和小榆钱儿来帮他,也要这麽喂小家夥,小铜钱儿却是立即扭头,不肯在爹亲以外的人嘴里吃东西。 小家夥还是很有追求的,人家是从爹亲肚子里长出来的,要吃也只吃他一个人的口水,其他人,再亲他还是嫌弃的。 为了这一份独一无二的荣幸,庄净榆再馋别的,也只能老老实实去吃小铜钱儿能吃的东西。 用了饭,让人在温泉边准备了茶水点心,闲话了一会儿,大家纷纷换了衣裳,准备去泡温泉了。 这儿的温泉在对外招待中经过客人提出的意见,又进行了改造,弄得更加舒适了。在温泉边特设了更衣室,冬天这一路上都烧著火炉,就是脱了衣裳也不冷。 寿春自在另一处,这边尉迟睿先带著江陵和小榆钱儿下了温泉。没一会儿,庄净榆也抱著小铜钱儿过来了。怕小的著凉,虽然不冷,也还是在外头披上了一件长披风,把两人严严实实的包在里面,到了池边才解开。 尉迟睿一见可後悔了,净榆这不是春光外泄了麽? 其实除了小铜钱儿,每人都还穿了一件大裤衩,这是为了方便在池子里坐著新设计的,和朋友旁人一起泡时也能避免彼此尴尬。 但其他地方仍是赤裸的呀!别人身上不觉得,尉迟睿怎麽看庄净榆白皙的胸膛,纤细的腰身,还有修长的双腿展现在小弟和儿子们面前就不舒服,这分明是他一人独享的才对! 再多看两眼,脑海不自觉的就想起去年冬天二人在这儿鸳鸯戏水的场景来。 不好!要起反应了!尉迟睿赶紧把眼光挪开,转而捞了小榆钱儿来搓背分散注意力。 小榆钱儿被搓得咯咯直笑,“爹爹,我不要啦!我才不是小铜钱儿,不要你洗澡!” 那边小铜钱儿刚入了水,就高兴坏了。他从来没泡过这麽大的澡盆子,上一回来还在爹亲的肚子里,这一回却是亲身感受,自然无比兴奋,咿呀叫著,手舞足蹈一通乱拍,弄得大家一头一脸的水。 小榆钱儿索性跟弟弟打起了水仗,其他人纷纷加入,在温泉里跟过年似的,激起水花荡漾。旁边伺候的小厮们瞧主子玩得开心,索性把温泉里新设的几道喷泉一齐打开,这就更热闹了。 尉迟睿的色心也化作了童心,和众人玩成一片。 小铜钱儿兴奋得不知该怎麽好,整个小身子不停扭啊扭的。庄净榆又得护著他,又得不时发动“反击”,一时手滑,小铜钱儿倏地一下,跟小秤砣似的滑到了池子底下。 这可把人吓坏了,庄净榆一把将他又捞了出来。小铜钱儿睁著小眼睛噗的直直喷出一口水,吐了庄净榆一脸,然後自己在那儿咯咯咯咯的坏笑。 “小坏蛋!”庄净榆拍了他那小肥屁股两下,笑骂著把他扔给了尉迟睿,“我们来泼小铜钱儿喽!” 这一下目标转移,集中火力对准了这父子二人,直打得尉迟睿毫无还手之力,连连告饶。 寿春已经泡好了准备回去,听他们玩得热闹,在外面也开心,但还是叮嘱了两句,“别泡得太久了,早点歇著!明天来是一样的。” “知道了!”这边一齐应了。 庄净榆一瞧,确实也差不多了,一个个跟煮熟的大虾似的。尤其是小铜钱儿,嫩嫩的小皮肤泡得通红,嗓子都有点笑哑了。没一点力气的趴在尉迟睿的肩头,累坏了。 他说带著小的先回去,干脆大家一起都上来了。这一迈步子,才觉浑身无力,加上旅途劳顿,各自回房,倒头就睡。 别人都睡得著,尉迟睿却睡不著,他玩心一去,色心又起。见小铜钱儿睡著了,搂著庄净榆又要往温泉里去。 庄净榆可没力气跟他闹了,“今儿累了,明儿再说!” 尉迟睿却是不肯,“这难得来一回,他们又都睡下了!” 这人怎麽一到这种事上就这麽多借口?庄净榆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他一眼,自己盖好被子,“你爱玩自己玩去,我和宝宝要睡觉了。” 尉迟睿想想算了,去不了温泉,那就退而求其次吧!跟他一起钻了进去,在被子里头动手动脚起来。庄净榆几番推拒,奈何某人色心坚定无比,也只得由著他去了。 说起来,两夫夫有了小铜钱儿之後,连接养伤,又成日操心带孩子,某项运动次数是大大减少。 一时给尉迟睿撩拨起了情欲,庄净榆也是激动万分。很是配合的舒展著身子,辗转婉吟。这一来,某人彻底冲动了。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在他身上撕咬的力度加强了许多,可带著轻微疼痛的凌虐却更加刺激了人的感官,庄净榆一时性起,跨骑到了他的身上,很少见的用这种姿势主动求欢。 尉迟睿深埋在他体内的分身又硬挺了三分,迫不及待的想抽动起来。庄净榆却死死把他按住,媚眼如丝,款款摆动著柔韧的腰肢,慢慢刺激著自己体内无上快感的那一点。 他是快活了,尉迟睿可受不了了!这样的妖精完全就是来祸害人性命的! 尉迟睿大口喘著粗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炽热的眼神几乎要把他融化了一口吞下。 “净……小净……让我动下好不好?” “嗯──”庄净榆拉长了尾音娇哼著,就是不肯让他起身。 尉迟睿额上汗如雨下,只觉自己全身都燥热的要爆炸了,一扭头轻轻咬上了他按著自己的手腕。趁庄净榆一缩手的工夫,抬起上身,一手搂定他的纤腰,一手强硬的攀上他的颈项,送上悱恻缠绵的吻,腰身挺动,大力进入到了对方更加火热的内壁快速抽动。 “唔唔……”被唇舌堵住的唇舌只能发出急促的低低呜咽,庄净榆浑身战栗著,似是无法承受这样极致的欢爱。 两人正到紧要关头,“咿!噢!”蓦地,旁边传来明显不和谐的声音。 两夫夫猛地一惊,同时扭头一瞧,小铜钱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好奇的看著他们,两个爹爹在干嘛呢? 轰!庄净榆脸顿时烧了起来。幸好他们吹熄了灯火,夜色中看不真切。可也觉得羞愧难当,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尉迟睿比他皮厚,反应快一点,拿被子迅速蒙住二人,把他藏进了自己怀里,咽了咽口水,这才问了一个白痴问题,“小铜钱儿,你什麽时候醒的?” 小铜钱儿咿呀叫了两声,忽觉身上一凉,对他伸出了小手,笨蛋爹爹,你把被子都卷走了啦! 尉迟睿很快反应了过来,忙把被子又给儿子盖上。再哄怀里那个大的,“没事的,小孩子不懂,应该没看到什麽!” 庄净榆一言不发从他身上滚了下来,从床头拿了睡袍套上,生平第一次没去哄小铜钱儿,却滚到床的外侧,躲在被子里装鸵鸟。 小铜钱儿不干了,爹亲呢?怎麽躲进被子里就没影了?这是躲猫猫吗?他嗷嗷叫了起来,我要爹亲,要爹亲! 尉迟睿也赶紧拿了睡袍套上,这才把不识相的小东西搂进怀里抚慰著。 小铜钱儿可不吃他这一套,非要把爹亲找出来,到底最後还是把他给送给了庄净榆怀里,才老实下来。 庄净榆简直没脸见儿子!幸好小铜钱儿也不挑剔,只要在爹亲怀里就好了,他老老实实的又睡过去了。 两夫夫尴尬异常,疲软异常,相顾无言,俱都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庄净榆再不肯去泡温泉了。原因无他,他在昨晚的激情中,身上被尉迟睿啃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如果说这可以勉强推到小铜钱儿身上,说是他磨牙咬的。那胸前的两朵小茱萸呢,如此的红肿异常难道也是小家夥咬的? 自此之後,两夫夫相处之时,别说鱼水之欢,连肌肤相亲一会儿,庄净榆都成了杯弓蛇影,小心翼翼。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麽情趣? 搞不好再来两回,两个爹都要不举了! 回程的车上,尉迟睿看著抱著自己的小脚丫啃得欢畅的小儿子,暗下决心,一定要跟这臭小子分床!分居! 小铜钱儿不知老爹心里打的什麽鬼主意,他啃了一会儿自己的小脚丫,觉得有点不对静,“啊啊!”的叫了起来,对著庄净榆张开了小嘴。 这是要干什麽,庄净榆探头一瞧,没什麽啊! “他是不是要吃东西了?”小榆钱儿也凑上来看。 应该不是。才出门吃过东西的,是不是有东西卡在里头了,庄净榆伸指到儿子嘴里摸摸。 小铜钱儿当即咬著他的指头哼哼著示意,庄净榆发现了,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 拉开窗帘,示意儿子张大嘴巴一瞧,小铜钱儿下门牙处,有一颗比米粒还小的白牙露出头来,正害羞的看著大家。 “哦!弟弟终於长牙了!以後你就叫小白牙了!”小榆钱儿与时俱进,又给小家夥换了个绰号。 小白牙!你可要加油长大哦! (PS: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礼物,还有桂花冰棒,小白牙舔一口,粉喜欢的说!旧欢下一本写什麽,已在会客室发贴,有N个选择,乃们的意见将直接关系到偶下一个坑哦,快去快去,亲亲大家!周末愉快,偶爬下码字去!) 【育儿囧事】之3 争宠记 春暖花开,人见人爱。 只可惜永安侯府的尉迟大人最近很是有点烦,连大好春光都视若无睹,下了朝也不想回家,更无心公务,一人跑到茶楼里去喝闷茶。 坐了一时终究无趣,又让随从去请老友罗怀仁。 罗怀仁倒是一招即到,见了他就哀叹一声,“尉迟啊!还是你够意思,惦记著兄弟!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简直比黄连还苦哇!” 尉迟睿一瞧,罗怀仁身上就一件素净的蓝布长袍,以前那些金珠玉宝统统不见踪影,凑近了一闻,还有股奶腥味儿,当即就乐了,“哟,你现在当了爹,怎麽就弄得这麽邋遢了?是被你儿子吃穷了麽?” “别提那臭小子了!快闹心死我了!”罗怀仁提起自家小子就是咬牙切齿。 他们夫夫在去年九月得了一子,名罗继祖,比小铜钱儿小四个月,现在也快半岁了。 罗怀仁犹自抱怨著,“阿祖那小子就跟你家小铜钱儿似的爱财!” “嗳嗳嗳!这话怎麽说的?我家小铜钱儿怎麽爱财了?”尉迟睿虽然也对自家小子有意见,可还是护短得很,不许外人来说。白了他一眼,“你儿子明明就是跟你学的好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哪有他爱财啊?就他那雁过拔毛的性子,但凡见到我身上闪光的东西一定要收刮了去,不给就哭,弄得我连身好点的衣裳都不敢穿!” 尉迟睿一脸鄙夷,“不就是拿你点东西麽?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了,你的东西不给你儿子还想留给谁啊?真是没见过这麽小气的爹!” “那咱们不谈这个!”罗怀仁继续揭发儿子的罪行,“他还不许我跟小南亲近!哪怕就是牵个手,要是被他瞧见了,那这一天都不理我了,看我那眼光就跟看贼似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到这个,尉迟大人终於也有话要说了,“你得了吧!他怎麽看你,还不至於扑上来跟你打架吧?我家小铜钱儿可已经会爬了,这麽大的孩子死活不肯分床,我一把他抱出去,他就爬回来,又哭又闹的。这些天更厉害了,索性都不让我上床睡觉了,你瞧我这手背上,全是被他抓的印子!” 自从碧山回来,尉迟大人为了跟小儿子分居使出无数阴谋阳谋,却在儿子一哭二闹三耍赖下他屡战屡败。 “你也真是傻,等他睡著了再把他抱出去啊!” 尉迟睿嗤笑,“他醒时我敢送吗?全是等睡著时才抱走!可那小子可太精了些,睡不到一时三刻,就能觉出不对劲来,必定哭醒!以前小时不会动,放他在哪儿睡他就在哪儿睡了,现在自己能动了,一定要爬到大床中间来,死死抱著净榆,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这样啊!那你们怎麽办事?” “还办什麽呀!”提起这个,尉迟睿就是一肚子火,“有他在那儿盯著,什麽都别想!净榆走哪儿他跟哪儿,跟个小尾巴似的,一刻都不放松的!” 弄得尉迟大人每天看得到,吃不到,都快饿得眼冒绿星了。 罗怀仁心有戚戚,他们家儿子可也是跟著睡一张大床上,要不要趁他现在还不会爬,先把床分了呢? 两个爹同时长叹一声,这养个孩子怎麽这麽麻烦? 他俩长吁短叹的不著急,旁边尉迟睿跟著的随从可著急了。侯府改了新规矩,跟著侯爷在外头伺候和在家里伺候的人各不相同,都分了班的。这眼看著他们就要收班回家陪媳妇了,可侯爷在外头磨蹭,不耽误他们的休息时间麽? 一人大著胆子上前进言,“侯爷,这时候差不多少爷们也下学了……” 尉迟睿现在可肩负检查江陵和小榆钱儿功课的职责,他略一颔首,“结帐吧!” “这……这就走了?”罗怀仁还以为今天能混个半场,逃脱半日带孩子,没想到还是得回去做奶爹。 忽地,自家一个小夥计匆匆跑来,“老爷,二老爷带著少爷去侯爷府上做客了,请您一会儿也过去。” 他俩倒跑得快,罗怀仁望著尉迟睿一笑,“那今晚就打扰府上了!” 走吧!两个难兄难弟一起出了门。 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小孩子咯咯笑得开心。 掀开门帘一瞧,两个小家夥滚作一团打架呢,两个爹亲在旁边瞧热闹。 原来是小铜钱儿瞧罗继祖身上戴的金项圈、金手铃好看,就想拿来。可罗粥祖呢,一样瞧上他身上的宝贝物件了。你拉我,我拽你,可不就滚成一团了? 到底小铜钱儿大几个月,有力气,身手也灵活一些,成功抢了一个手铃回来,就往爹亲方向爬走逃窜。 罗继祖还不会爬,追不上,急得望著自家爹亲指著那个小强盗嗷嗷直叫。 小榆钱儿上前羞羞弟弟的小脸,“小狗子,抢人家小弟弟东西,真没出息,快还给人家!” 这不是小铜钱儿刚学会爬行麽?就象只小狗似的,成天爬来爬来,还不时嗷嗷叫几嗓子,所以就得了这麽个雅号。 小铜钱儿假装听不懂,自己一人低头扒拉著炕席,众目睽睽之下就想把东西藏起来。 庄净榆不觉莞尔,上前跟他讲道理,“小铜钱儿,这个东西不是咱们的,咱们不能要,去还给弟弟好不好?” 小铜钱儿抬头望他谄媚的一笑,又想把东西往他怀里塞。 尉迟睿瞧著大乐,趁机谈条件,“小铜钱儿,你要是不还,那今晚就罚你自己睡哦!” 不料小铜钱儿闻言迅速抬头,一脸警惕的瞪了爹爹一眼,立即把金手铃扔下,一头扎进爹亲怀里。 象是怕他被谁抢跑似的,紧紧抱住。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尉迟大人却只剩一脸苦笑。连钱都不能收买,这可如何是好? 罗小南此时拿了手铃,给正著急的自家儿子套上,“小气鬼!就送你小铜钱儿哥哥又怎麽样?” 罗继祖也快长牙了,哼哼唧唧的吐出一串口水泡泡,表示不满。 罗怀仁倒是理解,上前抱过儿子逗著,“咱们为什麽给他?应该要他给咱们,实在不行,交换一个也可以,对不对?” 罗继祖很以为然,就是苦於说不出来。 江陵笑道,“这两个小财迷,干脆结拜做兄弟吧!” 小榆钱儿却摇头,“那可不行!他俩肯定是狼狈为奸之後就相互算计,哪里肯让好处给对方得了去?” 说得众人都笑了,两只小家夥你看你皱眉,我看你也不顺眼,才不要跟他做兄弟呢! 很快就吃饭了,两个爹亲带著自家小宝宝喂饭。罗继祖还在他家爹亲嘴里讨食的阶段,小铜钱儿却大了点,长出了几颗小牙,吃东西也挑剔起来,小胖手指著自己喜欢的,坐在庄净榆怀里,让他伺候。 庄净榆就没空照顾大的了,小榆钱儿看了未免有些心生妒忌,闷闷的吃了一碗饭,就回房了。 庄净榆发现了老大的不对劲,可这边客人还没走,暂且陪他们闲聊。 忽然青苔进来回禀,“沧州来人了!” “快带进来!”算算日子,应该是尉迟鼎生了。 寿春年後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这个小儿子,又是头胎子,实在揪心,又不好意思说,成天在家茶不思饭不想的。 庄净榆瞧了出来,就和尉迟睿商量著,送寿春去了沧州。本来庄净榆也要陪著一起去,可那时天气仍冷,他要是出门,肯定还得带上小铜钱儿,这在路上就太不方便了。寿春执意不肯让他同去,自己带著人过去了。 同行的,还请了回春堂一位极有经验的老罗大夫,当年就是他把江陵给接生出来的。本来人家年岁大了,早收山了。可罗怀仁儿子太小,走不开,就回家去把这位叔爷求了出来。带著他,寿春倒觉得比带著罗怀仁更让人放心。 很快,跟著寿春去的侍卫风尘仆仆的进来,见面就道喜,“二公子已於二月二十八产下一子,虽稍有提前,但孩子仍有七斤二两,大小平安。” 众人闻言俱是喜形於色,罗家夫夫忙给他们道喜。 庄净榆又追问著,“那母亲大人还有什麽话交待的没有?那边还要准备些什麽的?” 那侍卫面露难色,附上他耳畔低声道,“二少爷成天在那儿跟老夫人置气,玉茹姑姑请您抽个空去接老夫人回来呢!” 啊?庄净榆很是诧异,怎麽会这样? 罗家夫夫见人家里有事,便抱著孩子告辞了。 那侍卫这才道出原委,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寿春觉得自家儿子傻乎乎的替人生了孩子,便对杨商多有挑剔。而尉迟鼎呢,却胳膊肘往外拐,又不懂得在中间调停,直来直去的反而制造矛盾,弄得寿春一气之下,赌气非要住在他们那儿。 尉迟睿听完笑了,“人家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咱们家的看儿婿,难怪要越看越讨厌!行啦,过几天咱们一起去走一趟吧!” 庄净榆嗔道,“你糊涂了麽?我去就行了,你要是去了,家里怎麽办?还有小榆钱儿江陵呢!” 尉迟睿笑道,“我才没糊涂呢!不答应了陪你回趟抱云山麽?现在天气暖和了,路上也好走,江南更是山明水秀的,咱们去接了母亲,正好坐船下江南,既是给你探亲,也是全家散散心,让孩子们也出去长长见识!” “真的?”庄净榆惊喜交加,“你走得开麽?” “这事我老早就惦记著了,跟皇上提过,正好也静悄悄的到南边去巡查一下,他同意了的。” “那你怎麽不早说?”庄净榆想著回家,立即激动了,“我这还什麽都没准备呢!” “我原本打算等小铜钱儿过了周岁再去的,可现在既有这事,就提前去吧,不行就在路上给这小子过周岁了。” 庄净榆喜笑颜开,“在抱云山过也是一样的,那也是家!我明儿就收拾行李!” “瞧你!又不是明天就上路,你慢慢准备吧!”尉迟睿笑著打趣,“只要你师父别看我越看越讨厌就行了!到时他老人家一剑刺过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可抵挡不住。” 自从发生小铜钱儿满月事件之後,尉迟大人开始深刻体会到学两手拳脚的重要性,便也投入庄净榆门下,学了几招防身的小擒拿工夫。当然,他这功夫只能应付罗怀仁之流,攻其不备,出奇不意时赢个一招半式。 小榆钱儿点评得很中肯,“花拳绣腿!”不过这样,尉迟大人也满足了。 庄净榆一时想起还有件重要事情,“那还得提前去跟岑夫子告假,把孩子们的功课提前布置了。要不,这两个月耽误下来,可不得了!” “这个我去吧!你把行李打点出来,再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特别要选几名功夫好的侍卫跟著,咱们可是全家出动了,我是暗访,又不许打官号,万一遇上打家劫舍的,可不得防!” 庄净榆自然知道好歹,把小铜钱儿往他手里一扔,“你先带他洗澡去,我跟他俩去说说,让那俩小子也高兴一下。” 尉迟睿一人面对小儿子时,才目露凶光,“臭小子,这要出门了,你要是再不肯分床,我把你带到外面扔掉!” 小铜钱儿知道不是好话,一样皱著小脸,瞪著老爹,“喔喔”的叫著,示威性的扬了扬小胖拳头。 尉迟睿假意扬起巴掌,“再不听话,揍你哦!” 小铜钱儿一下变了脸,瘪著小脸望著门外,作势要哭。 尉迟大人立即服软,赶紧哄著,“好好,不揍小铜钱儿,也不扔小铜钱儿了!” 抱著小家夥赶紧进了浴室,进行他最喜欢的洗澡运动。 那边江陵听说要带他们出去玩,自然高兴。 但走进小榆钱儿的房间时,就见屋里黑著,他一人抱著被子蜷曲在床角,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说不出的可怜。 庄净榆忽然发现,老大其实也还只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平常和老二在一起,就会觉得他是哥哥,是大小孩了,可他毕竟也是个小孩,对麽? 他隐隐生出些内疚来,因为小铜钱儿太小,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对小榆钱儿的关注明显就少了很多。可小榆钱儿一直很懂事的没有吵闹,但是,做家长的,就可以因为这样而忽视老大的感受麽? 点亮了灯,庄净榆走过去,把小榆钱儿心疼的抱在了怀里。 小榆钱儿什麽都没说,头靠在爹亲的肩上,搂著他的脖子,胸贴著胸,象弟弟一样趴在他的怀里,安静著。 庄净榆也不说话,只轻轻的拍著他的背,一下一下。 许久,小榆钱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坐直了身子,吸吸鼻子,一开口却是问,“弟弟……弟弟要睡觉了吧?”意思就是你该走了吧? 庄净榆温柔的捧著儿子的小脸,亲了他额头一下,“对不起!爹亲成天带弟弟,都没时间管小榆钱儿了。小榆钱儿真是个好孩子,从来也不提的。现在弟弟大一点了,爹亲会记得要多抽点时间陪你,好不好?” 小榆钱儿一下又勾住了他的脖子,稚嫩的声音闷闷的,“我……我还以为,你比较爱弟弟……” 有热热的水滴进了脖子里,庄净榆心里象是被什麽狠狠揪了一把,更疼了。他努力微笑著,紧紧把儿子搂在怀里,“傻瓜!爹亲怎麽会比较爱弟弟呢?你们两个都是爹亲的心头肉,爹亲一样的爱你们。只不过弟弟现在还小,路也不会走,牙也没长齐,所以爹亲才不得不多抽点时间照顾他,对不对?” 小榆钱儿想著弟弟的小白牙和满地乱爬的样子,破涕为笑。 庄净榆给儿子擦擦鼻涕眼泪,“以後你要是觉得难受了,心里不舒服了,记得要跟爹亲说,不要一个人躲著伤心,好麽?你要是伤心了,爹亲会比你伤心千倍百倍的!” “我其实……没伤心!”小榆钱儿害羞的否认,忽地仰著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很是认真的说,“我也爱弟弟!” “那当然!”庄净榆摸摸儿子的脑袋,无限舔犊情深,“记得爹亲说过麽?我们是最亲最亲的一家人,当然要彼此爱护和相互信任。但是,爹亲不可能时时刻刻保证做到待你们俩一样。就象现在,照顾弟弟的时候多了,你会吃一点弟弟的醋,这没关系的,跟爹亲说,让爹亲也来宠你就好了!” 他还冲儿子调皮的眨了眨眼,小榆钱儿顿时笑了,心里小小的阴霾全都散去了。 偏偏此时尉迟睿抱著洗完澡的小铜钱儿也过来了,“小榆钱儿,是不是知道要出门高兴坏了?” 出门?小榆钱儿一愣,庄净榆这才想起,还没跟儿子说呢! 当下知道之後,小榆钱儿乐得当即在床上翻了个筋斗,“哦!我们要去看师公喽!” 小铜钱儿看见哥哥翻跟头,激动得呵呵直叫,拍著小手,就往他跟前爬。 庄净榆忽地把小榆钱儿搂在怀里,斜睨著小铜钱儿道,“我喜欢哥哥,不喜欢弟弟了。” 小铜钱儿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望著他。想了想,开始也往他身上爬。 庄净榆抱著小榆钱儿挪开一点,不让他够著,小铜钱儿再爬,庄净榆又挪。 小铜钱儿著急了,嗷嗷的叫了起来。 小榆钱儿咯咯笑著,“爹亲要我,不要你了!” 小铜钱儿真著急了,也不爬了,坐著小手使劲往前伸,“啊!啊!” 小榆钱儿冲弟弟做鬼脸,“够不著,够不著!” 小铜钱儿急得无法,扯著帐幔,一使劲,蓦地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这一下,全家人都惊住了,唯恐一个大声又把他吓得坐下了。 庄净榆试探性的道,“小铜钱儿,往前走两步,到爹亲这儿来。” “弟弟,到哥哥这儿来!”小榆钱儿也冲他伸出双手。 小铜钱儿徒然站了起来,自己也很是害怕,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爹亲和哥哥比较有吸引力,迈著小短腿,踮著小脚尖就往前踏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可惜技巧没掌握好,才两步就扑通往下摔去,正落进哥哥的怀抱。 小榆钱儿抱著弟弟,在他小脸上叭唧亲了一大口,“小铜钱儿真棒!会走路了!” 小铜钱儿抬头也乐了,亲人他还是会的,立即嘟起小嘴,在哥哥嘴上也留下大大的口水印子。 这样的亲亲怎麽能少得了两个大人? 尉迟睿和庄净榆两夫夫立即上前,抱著两个孩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咯咯笑著,一家子滚成了一团。 争宠,也彼此宠爱著。 (PS:谢谢亲送来的花花,亲亲!小铜钱儿要迈开小步子走四方了,下一站,沧州见哦!) 【育儿囧事】之4 探亲记(沧州篇) 沧州白沙镇。 这个地方不大,却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水陆两便。借著地利之便,不大的小镇很是繁华,除了跑船拉车的,最多的便是大大小小的客栈。 鼎福客栈,便是其中普通的一座。 客栈不大,前面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下面是饭馆,上面住店。里面一个小院子,两边有几间厢房杂用,後头一排正房,是主人自居。 店里收拾得很是干净清爽,却关著门,因为门口贴了一张红纸,端端正正写著几个大字,“东主有喜,暂停营业。” 下午时分,来了一群客人。家丁是清一色的精干男丁,二十多人都骑著马,护卫著中间四辆轻便的黑篷马车。 前头一辆是拉行李的,後头两辆装的是满满的货物,都是京城特产,只中间一辆坐著人。外表看起来,就跟那些普普通通行旅客商一样。 到了门口,车上先下来一人,明明是普通的缙绅打扮,却透出点不一样的贵气,硬是让人不敢小视。 他上下打量著这家客栈,似乎不敢置信,“是这儿麽?会不会是同名的?” “你小心说话!”车上又跳下一个俊秀斯文的年轻人,看起来就温柔可亲得多,明明是责怪他的话,却透著一股别样的亲昵。 先前的男子当即不作声了,转头招呼著,“三弟,先把小的抱出来。” “嗳!”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应了,先把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娃娃送了出来。 小家夥长得白白胖胖,穿了一身黄衣绿裤,鲜豔夺目,更加显得粉妆玉琢。他出了门似乎心情很好,高高兴兴的扑进男子的怀抱,却冲著旁边的温柔男子嗷嗷叫著。 那温柔男子满面含笑,握著他的小手跟他顶顶额头,温言交待著,“一会儿见了二叔要乖哦!” 见男子跟他亲密,小家夥更兴奋了,咯咯笑得无比甜蜜。 “小榆钱儿,你们也下来吧!”温柔男子来到车边,想牵後面出来的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那小孩却不要,“我自己跳!” 他说著一下就跳了下来,乌溜溜的黑眼睛里满是得意,“看,一点事都没有!” 温柔男子宠溺的揉揉他的头,“你要学会能自己跳上去才是本事呢!” “那个我会!”後头的少年跳了下来,又提气跳了上去显摆著,“看见没?学著点吧!” 那个小孩不服气,“等我跟你这麽大,肯定也就会了!” 温柔男子正待劝解,却见一个中年妇人带著几个小厮从里头笑迎了出来,“侯……老爷、公子,你们可算是来了!” 这来的一家五口,可不正是永安侯府一家子? “玉茹姑姑,大家都好麽?”庄净榆一语双关的问。 玉茹抿嘴笑了,小声道,“别的都好!就是天天闹得受不了,你们进去就知道了!杨商被夫人抓著,在里头忙活呢,没空出来,可别见怪。” 她转头又吩咐小厮招呼一行人进来。 尉迟睿抱著小铜钱儿四下打量,越看越怀疑,就凭他那个娇生惯养的二弟,肯纡尊降贵的在这样的小地方生活? 进了正屋,房里很是朴素,不过现在摆了许多奢华的绣被锦褥,感觉有点不搭调。床上被子散乱著,摇篮也空著,人呢? 玉茹也吃了一惊,“二少爷,二少爷?” “别吵!”床背後传来人刻意压低的声音,也不知他躲在後头干什麽,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著。 没一会儿,就见尉迟鼎喜笑颜开的蹦了出来,手里抱著一个五颜六色的花包袱。 他身上明显带著刚刚生产後的痕迹,长胖了好些,以前的小尖脸圆润了起来,脸色白里透红,一看就是补养得极好。 玉茹当即吓了一跳,“二少爷,你又折腾小少爷了!” 众人一瞧,可不是麽?好好的一个正睡觉的小娃儿,硬是被他用五颜六色的布条绑得跟个大粽子似的。 那个始作佣者还沾沾自喜,“你们看,这样多漂亮!你给我弄点脂粉来,给他抹抹,就更好看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纯粹是把自家孩子当玩具了! 大人不好发表意见,小孩子却是百无禁忌。小铜钱儿在爹爹怀里,看见这麽个小东西,很是好奇,小身子探上来就扒开了那堆花布条,一下就将某人的杰作毁於一旦。 尉迟鼎当即就不干了,“你把我儿子衣裳弄坏了,我要你赔!” 小铜钱儿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玉茹却趁机把孩子抢了过来,“好好好,我们赔!小铜钱儿有没有给弟弟带礼物来啊?” 庄净榆会意,“有有有!衣裳有,帽子有,小鞋子也有!”转头和尉迟睿交换一个忍俊不禁的笑意。 “来,我们给叔叔抱抱!”玉茹把孩子交庄净榆手上,推著尉迟鼎往床上去,“二少爷你还是乖乖上床休息吧!要不一会儿夫人来了,又得说您!” 庄净榆带孩子很有经验了,三下五除二就把缠在小家夥身上乱七八糟的布条全给扔了干净。这小家夥长得就跟杨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胖嘟嘟的很是安静。任凭这麽折腾他,仍是浑然不觉,依旧闭了眼睛睡大觉。 新生命总是令人欣喜和感动的,一群人都围拢上来,摸摸他的小脸,捏捏他的小手,叽叽喳喳的称赞著,真可爱! “小家夥叫什麽名字?” “叫阿福!杨商说,他在开这家客栈的时候,就想好了孩子要叫阿福了!”那边尉迟鼎很是得意的答道,“我儿子和我的名字都在客栈上头呢!” 可你怎麽不想想,自己多少年前就给人惦记上了? 他不肯乖乖就范了上床去,还追问著,“你们的礼物呢!” “你急什麽?”尉迟睿白了弟弟一眼,转头吩咐随从送了进来。 礼物无非是给孩子的小衣裳、小首饰,数量不多,但都极其精致,看得出挑选得很是用心,给大人的便是些补品药材了。 尉迟鼎瞧了索然无味,“切!又是这些东西,你们就没有特别一点的礼物?” 反正都习惯他的口无遮拦了,庄净榆把孩子交给江陵抱著,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一块钱庄的对牌和一枚印章, “我们也不知你们到底缺什麽,就给你拿了这个。这家钱庄在你们这儿也有分号,以後我们每年都会定期给你存银子到这上头,你凭这些去支取就是了。” “还是你上道!”尉迟鼎喜笑颜开的接了盒子,张口就问,“那你给我存了多少钱?” “现在是三千两,够用麽?” “马马虎虎!”尉迟鼎拿了盒子,想也不想就往床铺底下一塞。 玉茹看得直摇头,尉迟鼎却又道,“你们身上有钱没有?给我点!” 庄净榆很是纳闷,还是拿出了钱袋,尉迟鼎不客气的抓过去翻拣著,把里头的铜钱和小碎银子都拿了出来,大钱倒是又还给庄净榆了。 “你要这些零钱做什麽?” “吃零嘴啊!这儿好多小摊上的东西可好吃呢!可杨商说吃多了不好,不给我钱。”尉迟鼎把床头褥子掀开,正要藏钱,却一时纳闷起来,“我昨天藏里面的钱怎麽没了?” 玉茹翻了个白眼,你这总在一个地方藏私房,不给人找出来才怪!嘴上却道,“你确定是昨天藏的钱麽?会不会记错了?” 这麽一说,尉迟鼎就糊涂起来了,皱眉想了半天,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藏过钱,也就算了。 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玉茹一句“夫人来了!”还未完全落地,尉迟鼎已经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老老实实的躺著,动作之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再一抬头,就见寿春黑著脸,押著杨商进来了。 杨商见了他们,报以一丝微笑,却仍是端著汤水送到床头,“阿鼎,喝汤了。” 尉迟鼎瞧一眼那汤,立即哀嚎一声,“娘啊!您放过我吧,天天这麽吃,会吃死人的!” “胡说什麽呢!”寿春瞪了一眼儿子,“这可都是宫廷御膳!你庄哥哥生了小铜钱儿之後也天天吃这个的,净榆,你说是不是?” 庄净榆一闻那汤水,顿时倒足了胃口。 确实他在生产之後,寿春也让厨子弄了这种据说大补的汤水来,喝得他要吐,後来全交给尉迟睿毁尸灭迹了。据说这汤水还特别难炖,他看向杨商的目光不免就多了几分同情。 尉迟鼎却立时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你做月子也吃这个?” 庄净榆顿时脸就红了,就算是亲身产子,但也很忌讳别人拿他跟女子相提并论的,就算是心知肚明,也从来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月子这个词。 尉迟睿当然知道他的尴尬,上前解围,“你有得吃就吃吧,母亲可不会害你!” 尉迟鼎对这个大哥还是有三分畏惧的,当下不再多问,只拿被子蒙著头在床上打滚,“我不吃那个!” 杨商为难的问寿春,“那能不能少吃一顿?” 寿春不能跟宝贝儿子过不去,当即就冲他发火了,“都是你!要不是你,鼎儿怎麽会弄成这样?现在连东西也不让他吃,是不是成心不让他好?” 这……确实也有点无理取闹了。 尉迟鼎一掀被子坐了起来,“不许骂我相公!哥!你快把娘带走!我都快烦死了!你们这麽多人,成天在我家里吃,在我家里喝,都把我们吃穷了!” 寿春当即怒了,“死小子,就会胳膊肘往外拐,我没给你钱啊?” “给了又怎麽样?你们在我家里,客人都不上门来了,等你们走了,我们怎麽做生意?” “就你们家这破生意,有什麽做头?” “我高兴!我乐意!” “那我来了,是谁成天抱怨说,一开了店就要干活,还叫辛苦来的?” “那我说著玩儿的!” 寿春气得脸红脖子粗,转而又骂杨商,“你给我儿子灌什麽迷魂汤了?就这麽听你的话!我们母子不和,全是你闹的!” 杨商沈默著,一言不发。 尉迟睿赶紧把怀里的小铜钱儿扔到母亲手上,“小铜钱儿,快劝奶奶别生气!” 小铜钱儿哪里搞得清楚状况?瞪大了小眼睛一头雾水,让我说什麽,“啊?咿!” 小榆钱儿却是机灵,上前拉著寿春,“奶奶,我这来了半天,还没喝水呢!您带我去喝水!” “母亲,我也口渴了!”江陵也过来了。 寿春怀里抱著一个小的,又被那两个连拖带拉的给弄走了。 尉迟鼎还没好气的道,“你们快把娘带走吧!再别让她来了,真是闹腾!” “有你这麽跟母亲说话的麽?”尉迟睿板著脸吼了弟弟一嗓子,“有一句顶一句,难怪她生气!” 尉迟鼎顿时老实了下来。 不过瞧这情形,确实没办法住下去了。尉迟睿叹了口气,“玉茹姑姑,赶紧的把母亲的行李收拾了,我们歇一晚,明早就走。” 杨商挽留道,“明儿就是孩子满月了,要走也等住几日再走吧!” 尉迟睿摇头,“一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明儿中午吃完了满月酒我们就走。等孩子大点了,你们来京城看我们吧,彼此都便利些!” 这话说得实在,尉迟睿又去做母亲的思想工作,这边杨商又去给尉迟鼎弄他要吃的东西了。 庄净榆便在这儿帮他们带孩子,尉迟鼎见没了人,顿时又活泛了起来。 “嗳,庄……庄哥,我问你个事!” 庄净榆心有戚戚,很怕他问出什麽尴尬之事,偏偏尉迟鼎也不害臊,直接就问道,“你做月子那会,跟我哥真的没做过?” 庄净榆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子。还没想好怎麽答,只听他还在那儿嘟嘟囔囔的抱怨,“杨商说不能做,可我都没事了啊!真的不能做麽?” 庄净榆支支吾吾的道,“那个……最好……还是不要吧……” 其实他们也没能忍住,到了最後几天,只差没有真的进去,尉迟睿给他用嘴,他给尉迟睿用手做过了。 尉迟鼎大失所望,“真没劲!生孩子就这一点不好!”想想又问,“那你有带难情丹麽?” “你要那个干什麽?” 尉迟鼎笑得一脸诡异,“当然是再生啊!” 这人也太强大了吗?“你不怕痛的?” “痛什麽?”尉迟鼎还一脸诧异。 庄净榆倒真佩服他起来,“有那麽轻松?我觉得好痛的!长伤口时也难受,里头痒得很。” 长伤口?尉迟鼎愣了一下,掀起自己的衣裳,“哪里有伤口?我怎麽没有?” 他的肚皮上白花花的,有赘肉,却没有刀口,庄净榆明白了,“你是自己生的?” 尉迟鼎也想了起来,“啊,你是开刀的!”他露出一个恐怖的表情,“开刀多痛苦?你为什麽不自己生?杨商不让我开刀,娘说你是开刀的,让我也开刀,他们俩还大吵了一架。不过来的那个老头也说我可以自己生,最後我就自己生了。真的不痛,就跟拉肚子似的,痛了一下就出来了!” 这个比方也太不雅观了!不过庄净榆也有些好奇,“真的不痛?” 尉迟鼎点头,“不是很痛啊!那个老头说你们弄来的药好,也不知他是怎麽弄的,反正喝了药,後头又塞了药,感觉就不是很痛。只是生的时候後面很胀,有点不舒服。” 原来这样啊!庄净榆顿时觉得自己亏了,早知道就不请罗怀仁,也找那罗老大夫来接生了。 尉迟鼎还很好心的建议,“要不你再生一个,就知道了!” 那还是算了吧!“不过,阿福才这麽小,你就又要生?带得过来麽?还是等他大一点再说吧!” 尉迟鼎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杨商不让我生了,可要是不生,他就会让我干活的!可是只要我再怀了宝宝,他就不会让我干活了,还对我特别好!” 这叫什麽逻辑?为了不干活就去生孩子?这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庄净榆摇了摇头,“那个药怎麽会随时带在身上?全搁家里呢!你们要的话,晚些时给你送来。” 就是带了也不会给他,还是给杨商妥当些。 尉迟鼎见他应承,总算是消停了。又从他手里接过自家儿子玩著,虽然玩心重了点,但下手总算还是知道轻重的,不会真伤著自己宝宝。 很快杨商进来,伺候他吃饭,庄净榆算是大开眼界了。 尉迟鼎就那儿躺著,张大了嘴巴,一口一口的让人喂著,绝对不动一根手指头。 等他吃饱喝足,打个大大的哈欠,便要睡觉了。 杨商又去给他打来热水,擦脸漱口的,服侍他睡下,又去伺候小的吃喝拉撒。 庄净榆跟著帮忙,见他忙得跟陀螺似的,忍不住问道,“照顾二弟,很辛苦吧!” “辛苦?”杨商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茫然,随即就笑了,“你们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可爱?庄净榆从头到脚只看到了麻烦二字。 杨商那张木头脸上却充满了温馨和爱意,声音温柔无比,“你瞧他多乖,我给他吃什麽就吃什麽,要他干什麽就干什麽,照顾他怎麽会辛苦呢?一点都不操心的!” 他说的还是尉迟鼎麽?庄净榆深怀怀疑。 “虽然有时他也会抱怨几句,闯点小祸,那也是无心的。他其实真的很好,很好,很好的!”杨商一连用了三个很好来表达自己的对他的肯定。 庄净榆懂了,这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不过瞧尉迟鼎在他手上服服帖帖的模样,又有什麽好说的?就算是吵吵闹闹,那也是人家夫夫之间的情趣,他们跟著瞎操什麽心? 收拾包袱,走人吧! (PS:今天早一点,现在去炖猪爪了,争取晚上更一章!抱抱大家。) 【鼎福客栈】杨商尉迟鼎夫夫情事 上 H~ 送走了一大家子亲戚,鼎福客栈重又清静了下来。 当然,也就要开始营业了。虽然尉迟家留了不少银子下来,但一家之主全都给没收了,作为媳妇的私房替他保管了起来。 要不,就凭那家夥的迷糊个性,很有可能把银票用作擦桌布,印章当成小石子扔去打狗了。至於床头那些零钱,就给他留下了十文买零嘴,等用完了,他会再加。 你瞧,他这收了好几天,尉迟鼎愣是没发现,连问都从来也没想著要问一声。 这小媳妇,娶著多省心! 杨商脸上挂著甜蜜的微笑,在後院一下一下劈著柴禾。 忽然,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蝴蝶,停在屋角那一丛洁白如玉,芳香四溢的桅子花上。 杨商痴痴看著,眼前恍恍惚惚回到了多年以前…… “我要蝴蝶!” 软软糯糯的童音蓦地在身後响起,把头一次进永安侯府的小杨商吓了一跳。 这是谁?这麽没有规矩? 爷爷说,他们杨家从前是侯府的奴才,得了老侯爷的恩典,才把他们放了出来,去了奴籍。做人要知恩图报、饮水思源,所以他们杨家的孩子到了十岁还是要进府为仆,若是主子看得上,就留下来伺候。 这让从小就在民间自由自在长大的小杨商很不能理解,为什麽好端端的自己,一定要来给人当奴仆?可是他最尊敬爷爷,既然爷爷这麽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小杨商还是来了,不过他心里盼望著,一会儿主子不要看上他,这样他就可以回家去跟小夥伴一起玩了。 侯府规矩大,爷爷先进去找管家了,小杨商就留在花园里等著。虽然这花园很大很漂亮,不过他还是很守规矩,一步也没有离开。 可这个没规矩小孩又是从哪儿来的? 他大概才三四岁年纪,小小的个子,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衣裳上绣了许多好看的花,好象都是活的,还闪著光,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但最耀眼的还是这个如白瓷做的精致小儿人,比雪还要白的小脸,几乎透明的泛著粉粉的红,眉目如画,眼睛微微上挑,额前剪著整齐的刘海,脑後用一根金色的丝带绾起耳边的头发,乌黑的头发在脑後柔顺的披垂至肩,简直比年画上的小孩还要漂亮可爱。 小杨商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满脑子只想著,这是不是小仙子啊? 怔忡之间,小仙子却昂首走到他的面前,牵著他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命令的口吻道,“你去给我抓蝴蝶!” 他的手好小好软,跟棉花糖一样,小杨商都舍不得用力握,生怕一下就会化了,受宠若惊的道,“好!” 民间长大的孩子本来就是抓惯了蝴蝶蜻蜓的,几乎一拿一个准,很快就将小仙子手上的小纱笼里放进了十几只五颜六色的蝴蝶。 小仙子看著他的眼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敬佩与崇拜,拍著小巴掌欢呼,“你好棒哦!给我,快给我!” 小杨商看著他绽放的无邪笑脸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故意把纱笼举得高高的,“我为什麽要给你?” 十岁的杨商已经很高了,起码比小仙子要高得多。小仙子举高了双手,踮进脚尖也才只能够得到他的肩头,他只好拉著他的衣摆,撅著小嘴撒娇,“那是我的!我的!” “可蝴蝶都是我抓的!” “那你怎样才给我?我拿东西给你换!”小仙子解下身上的玉佩,“这个好不好?” “我不要!”小杨商还是很懂事的,玉佩太贵重了,他只想逗这小仙子玩玩,“那你做我小媳妇好不好?” 小仙子皱著小眉头问,“怎麽做你小媳妇呢?” “你亲亲我就算是了。”乡间孩子经常模仿大人扮成亲的游戏,相互扮演新郎和新娘的亲亲脸就算是夫妻的。 小仙子觉得这个难度很低,痛快的答应了,“那好吧!你蹲下来!” 小杨商笑眯眯的蹲了下来,小仙子高高嘟起红通通的小嘴,在他脸上叭唧亲了一大口。软软的嘴唇带著水果和蜜糖的芳香,让人心醉。 小杨商把小仙子抱了起来,将小纱笼递到他的手里,“小媳妇,这个给你了。” 小仙子高高兴兴的提著一笼子蝴蝶问,“那我以後都做你小媳妇,你天天给我抓蝴蝶好不好?” “好啊!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尉迟鼎!” “鼎是什麽意思?” “鼎就是那个很大很大的香炉!是很贵重的东西!” 大香炉?真是古怪的名字,天天被人插,有什麽好的? 不过日後,等小杨商长成大杨商,才真正懂得这只香炉的妙处。只是当年给爱子起这个名的寿春,可就懊恼了。 “阿鼎,你是住在这儿麽?” “是啊!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我叫杨商……” “杨商!杨商!”不远处,爷爷和另一个伯伯在叫他了。 小杨商急忙问了一个重要问题,“要是我留下来,是不是就能天天见到你?” “是!我就住在这儿的!” 小杨商心甘情愿留了下来。 他问那个叫做东叔的管家,“我能去跟阿鼎玩麽?他要我帮他抓蝴蝶的!” 东叔脸上微微变色,认真的告诫他,“偶尔一起玩下可以,但是不要被人发现。” “为什麽?” “因为他,是二少爷……” 二少爷又怎麽了?小杨商不懂。 不过时间让他慢慢的弄懂了这里头的关系。 十年。 其实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杨商二十了。 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小,作为年轻一辈的後起之秀,他大有接替东叔成为下一任管家的趋势。府里许多丫头时常明里暗里的给他绣个荷包,做一双鞋,却都被他一一退回了。连自家爹娘几次要给他提亲,也全被他一句话挡了回去,“我的心里,有人了。” 那是谁呢?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也许东叔猜到了,可是他不说,杨商就更加的沈默著,等待著。 今天的尉迟鼎特别奇怪,照常溜到他的屋子里来玩,却一声不吭。 为了方便和他见面,杨商特意选了府上一间最偏僻又朝西的小屋独居,最大的好处是窗子临著後花园,又正好被一丛桂花树挡住,方便某只贪吃的小老鼠来光顾。 杨商每天都会在桌子上放一碟外头买来的新鲜糕点,引诱这只小老鼠。所以尉迟鼎这个爱吃零嘴的毛病,纯粹是被某人养出来的。 可是今天,桌子上放著香酥可口的兰花豆,竟引不起小老鼠一点兴趣。这是怎麽了? 杨商紧张起来,轻拍著他的背,“阿鼎,出什麽事了?” 尉迟鼎低著头,泫然欲涕。十三岁的他,身形纤细,容貌姣好,雌雄莫辨。 “快告诉我,你又闯什麽祸了?没事的,我都帮你解决!”杨商瞧他这样子,心都疼了。 尉迟鼎习惯性的又坐到他的怀里,头靠在他的胸前,低声揪著他的衣襟,“杨商……我得病了!” “你哪里不舒服?”杨商吓得面如土色,“我去给你请大夫!” 尉迟鼎却带著哭腔不让他起身,“不要!” “生病了一定要看大夫的,乖啊,听话!你是不是怕吃药?不怕哦,我去给你买糖,买好多好多的糖,一定不会苦的,听话啦,去看大夫好不好?” 尉迟鼎却使劲摇著头,勾著他的脖子,极轻极轻的道,“好……好丑……我不要别人看那里!” 杨商快急疯了,“那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许久,尉迟鼎才附在他耳边道,“我……我昨晚尿尿的地方肿了,还流白白的东西出来……” 杨商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的小阿鼎终於长大了! 尉迟鼎感觉身下不对劲了,屁股底下有个硬硬的东西顶著,他动了两下,那东西也跟著长大了。 “杨商,你腿里夹著什麽?硌得我好不舒服!” 杨商终於回过神来,看著尉迟鼎的眼光是既欣喜又有点忐忑。呼吸急促著,心怦怦都快跳出胸腔了。他努力的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看四周,门窗紧闭,他才解开自己的腰带,握著尉迟鼎纤细嫩白的小手,放进了自己的裤裆里。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昨晚是不是就这样肿起来了?” 尉迟鼎被他的巨大与灼热烫到了,想把手收回来,却被杨商的大手紧按著不放。 “我没……没这麽大!” 杨商哑然失笑,半是得意半是有趣,“你还小,当然那里也小。摸摸吧,没关系的。” 尉迟鼎有几分好奇,想看又不敢看,杨商索性拉著他的手把自己的裤子褪下,让那硕大的赤红分身无拘无束的暴露在空气里。 “好难看!”尉迟鼎本能的觉得不妥,有些害羞,有些任性的发表著评论。 杨商轻咬著他肉肉的小耳垂,“那让我也看看你的是不是漂亮点?” “不要……唔……不……” 殷红的小嘴被强硬的吻住了,那里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芬芳。等了十年的舌头急急的撬开牙关,冲进甜蜜的口腔里,掠夺著他口里的汁液,把那粉红的羞涩的小舌头毫不客气的纳为已有。 尉迟鼎憋得脸通红,拼命推拒著,却头一次发现杨商不知什麽时候长出了这样一身强硬的肌肉,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脑子里被吻得晕晕乎乎的,等杨商发现他快喘不过气来,终於放开他时,他却已经被杨商牢牢的压在身下,扒下了裤子。 “杨商……杨商……”尉迟鼎害怕了。 杨商此刻看他的眼神很陌生,炽热的好象要把他一口吞掉似的,“杨商,你怎麽了?你的样子好吓人哦!” 杨商勉强收敛了心神,“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的眼神里忽然闪出一线促狭的光芒,“我现在来帮你治病!” “我不治了!”尉迟鼎企图逃跑,却被人拒绝。 “不行!治一次,你以後都会喜欢的。” 杨商可不象表面的那麽木头,该他这个年龄知道的、会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少学。甚至,为了讨好身下这个可人儿,他学得更多。 尉迟鼎的小小分身跟他的皮肤一样,年轻白皙,还未成形,却带著一种稚嫩的美,很是诱人。 杨商舍不得用大力,温柔的给他揉搓著,另一手解开了他的衣襟,顺著他纤细的脖子向下打著圈爱抚。 “杨商……唔……好奇怪哦!” 尉迟鼎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这种全然陌生的体验让他既紧张又向往。 杨商俯低,只问,“舒服麽?” 尉迟鼎咬著唇,眨著水汪汪染上情欲的丹凤眼不知该如何回答。好象是舒服,却又象是难受,想要逃离,又想要更多。 杨商俯得更低,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间,眼睛更加深邃了,“我再亲你时,记得呼吸。” 那是怎麽做? 有些事情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实践就知道了。 尉迟鼎很快学会了如何在接吻时呼吸,而他的分身也在那只大手的揉捏下,慢慢的又肿了起来。 “唔唔……”不自觉的两腿夹住了那只大手磨蹭著,想讨要更多的疼爱。 杨商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那吻得快要肿起来的唇,向下游移。真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啊!可是理智提醒他,现在还不到时候。只好发疯般的亲吻他身上的每一处,尤其是他细瘦胸膛上那两朵小小的红花。不敢咬,只好舔来舔去的用力吸吮著,仿佛蜜蜂采蜜一般,要从里面吸出蜜汁来。 尽管动作已经很轻柔了,尉迟鼎依然受不了的嗯嗯啊啊著,声音还越来越大。 舍不得打断,又不能任其发展,只好拿被子给他咬著,“别让人听见!” 尉迟鼎很听话的照做了,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叫得有些过分了。这些陌生的声音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麽?怎麽如此淫荡,如此下流? 杨商的唇舌已经移到了他的胯下,含住了他的分身。 “嗯嗯……唔啊……”从被子里传来的声音越发甜腻和高亢。 杨商更加卖力的用灵巧的舌尖舔弄著每一处,让他在自己温热的口腔里得到最销魂的体验。 没几下,尉迟鼎就泄了。 吞下他的青涩的精华,尉迟鼎一眨不眨的注视著他的眼睛,“阿鼎,你知道在跟我做什麽麽?” 再不懂事,尉迟鼎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极其私密和隐晦的,有些不知所指的望著他,完全听他摆布。 杨商很是满意的宣布,“你已经跟我有了夫妻之实了,所以你以後就只能做我的小媳妇了。你要是再让别人碰你的身子,你的小鸡鸡就会掉下来的!” 尉迟鼎吓著了,“掉了小鸡鸡要怎麽尿尿?” 杨商的表情很严肃,“再也尿不出来了。” 尉迟鼎当即发誓,“我一定不会让人碰我小鸡鸡的!” 看,这个小媳妇多好哄? 可是,杨商现在要怎麽办?自己欲望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了。 抱著尉迟鼎翻了个身,摸著他柔嫩的小屁股,手指在他的幽穴旁探来探去,到底还是下不了手,才十四岁,到底还是年龄太小了,一定会受伤的! “去,用嘴吸我那里,就象我刚才帮你吸一样!” 尉迟鼎嫌恶的扭头,“我不要!” “去不去?”恐吓的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已经是我媳妇儿了,要是不听话,我能打你的!” 尉迟鼎委委屈屈的下去了,磨磨蹭蹭的张开了小嘴,等不及他主动,杨商便将自己肿胀得难受的分身送了进去。一下子捅到了他的喉咙深处,呛得尉迟鼎眼泪汪汪。说不出话,只能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来看著他。 杨商到底心又软了,抽出来一些,温言劝哄著,“好好吸,就象刚才我舔你那样,很舒服的,对不对?” 尉迟鼎想想也是,他都给自己做了,自己要是不做,是不是不太对啊,那就试试吧! 他努力模仿著刚才自己得到的体验又吸又吮,虽然笨拙了些,但杨商看著自己最心爱的人儿给自己做这样的事,就已经很满足了。 头一次经验不足,还是值得原谅的。多练习练习,就会好了。 可是,还没等到他们的第二次,尉迟睿一声令下,要送尉迟鼎回老家了。 杨商看得很清楚,尉迟睿这麽做,是一片好心想保护弟弟。 尉迟鼎有多呆多好骗多好利用,杨商心里比尉迟睿还要清楚。何况那个三皇子根本没安什麽好心,光是一个眼神就已经让杨商看出他的觊觎。 “可是杨商,你为什麽不跟我一起走?”尉迟鼎很是委屈,“娘也不跟我去,我一个人,好可怜的!” 杨商要怎麽跟他说? 若是跟他去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一定会忍不住把他吃得连渣都不剩!他还太小,过早的情事对他的身体绝对没有好处。 杨商看得很远,十年他都等过来了,更不急於这一时,“听话,你不是想当侯爷吗?有我在京城,给你当内应啊!等我三年,最多三年,我一定来接你,好不好?” “那我那里要是又肿了怎麽办?” “那你就拼命想我,使劲想我,喊我的名字,把自己的手想象成是我的手,摸摸自己,就会舒服了。” 尉迟鼎傻乎乎的信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杨商的心却顿时空了。 小傻瓜,你要快点长大啊!再相会时,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了! (PS:谢谢大家的礼物和留言哦!昨晚桂花家流窜进来一只灰老鼠,可惜不是那个会做饭的精灵鼠小弟,把偶吓的那个花容失色啊……强烈需要被抚摸!话说,亲们有敢打老鼠的米?偶最多欺负下跑得慢的小强。嘿嘿!) 【鼎福客栈】杨商尉迟鼎夫夫情事 下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杨商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过来的。 白天还好,每天晚上一闭眼,全是尉迟鼎。 高兴的尉迟鼎、难过的尉迟鼎、生气的尉迟鼎、害羞的尉迟鼎、无法无天的尉迟鼎、到处闯祸的尉迟鼎……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三年的鸿雁传情,他知道尉迟鼎的心没变,也让尉迟鼎知道自己的心没变。 现在欠缺的就是一个时机。 当东叔派他去接尉迟鼎时,杨商简直恨不能肋生双翼,一下就飞到那人的身边。 去的路上,他就已经决定了,回来之後,一定会带他离开。任它侯门权贵、贫贱之别都无法阻挡,因为这是他的小媳妇!他的阿鼎! 当十七岁的尉迟鼎扑进他的怀里,带著哭腔说,“我好想你!”时,杨商却笑了。 他的心安定了,再也没有怀疑,没有犹豫,也不需要向人证明,抱著他到了床上,抵死缠绵。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久得再多一刻都是折磨。 难情丹是尉迟鼎自己偷来的,他很好奇宝宝到底是怎麽生出来的,这个杨商绝对没有意见,还鼓励著,“吃吧,吃了我就告诉你怎麽做。” 润滑的膏药是他从三绝馆里重金求购来的,只不知那里头居然还掺了媚药,让初尝欢好的尉迟鼎就欲罢不能,缠著他的腰不住索要。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砸在他嫣红的、妖娆光裸的胸前,“别著急!是你的!全是你的!” 再也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留下专属於自己的印记,从今往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当终於把尉迟鼎从张昌宗的手下救出,杨商的心才又活了过来。 可他偏又别别扭扭的不肯走,杨商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那你以後里头痒了,我再也不帮你了!” 尉迟鼎老老实实的跟他走了,习惯了被他疼爱的身体,根本无法想象离开他的日子要怎麽过下去。 忽地,杨商听见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下把他从回忆里惊醒。 略斜过眼,就见尉迟鼎蹑手蹑脚的正往房间里溜去。 肯定又是想偷懒睡觉了!杨商唇边含著笑,并没有点破。接著把柴禾劈完,又拎了桶清水到了店前的大厅里。 果然,看著那擦得跟写大字似的桌子,随意乱扔的抹布和肮脏的水桶,就知道这个小夥计的工作质量不太好说了。 杨商摇头暗笑,重新搓洗了抹布,开始一张张的认真擦著桌子。 小店除了一个厨子,一个小夥计,就是他们两夫夫了。 春天午後的时光总是令人恹恹欲睡的,那两人其他的时间都很忙,中午也要抽空睡一会儿,打扫的工作就交给尉迟鼎了。可他十次里有十次偷懒耍滑,弄得那小夥计都说,干嘛还要老板娘来干? 美丽的尉迟鼎怀著大肚子也在镇上四处招摇,根本没人相信他是男的,全都认为这是一个爱穿男装的女人。都亲热的管他叫老板娘,尉迟鼎还沾沾自喜,很是自鸣得意。成天跟那群三姑六婆一起交流怀孕心得,别人更是不会怀疑。 杨商更是懒得解释,就让大家误会去,还省得麻烦。 等到小夥计揉著惺松的睡眼起来,杨商已经把外面大厅擦拭干净了,连地都重又拖过了一遍。清清爽爽,客人看得欢喜,自己看得也欢喜。 趁这会子有点空,杨商才洗了个手,进去看他的小媳妇。 果然,当杨商进来的时候,就见某只懒骨头嘟著小嘴,睡得正甜。怀里还抱著他们的阿福。 两张小脸紧紧的贴在一起,看得杨商心头暖意融融。 虽然尉迟鼎多半会将自己的宝宝当作大玩具,但在杨商的耐心解说下,他还是学会了一点当家长的职责。 就象现在,他知道要把宝宝抱在怀里,睡觉时,两人一起盖好被子。虽然他忘了给宝宝脱衣服,但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谁说他的小媳妇不会当个好爹亲呢? 杨商宠溺的在他们额头轻轻一吻,只可惜阿福长得太象自己,一点也不象阿鼎了。 想著庄净榆留给他的难情丹,过几年,还是再要一个孩子吧!希望长得会象阿鼎。 杨商的愿望在几年後成真了,他们有了一个长得非常象尉迟鼎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却给了他们,乃至整个尉迟家太大的惊喜,那是为什麽呢?先不告诉你。 “嗯……”尉迟鼎抓著杨商温柔的抚在他脸上的手,无意识的磨蹭起来,微微地急促喘息著,腿也夹著薄被磨擦著身体,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这,这分明是发春梦了吧! 杨商把手伸到了被里,果然在尉迟鼎在下身摸到了证据。 这些天,为了让他好好调养身体,他一直很克制自己的欲望,却不料这家夥居然就想到这种地步了!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看著他睡得嫣红的小脸,杨商也有些情动。也许是该满足下他了吧! 闩了门窗,把宝宝抱到摇篮里睡下,杨商快速脱下衣裳,也钻到了被子里。 解他的衣裳时,尉迟鼎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谁,有些畏惧的闪躲著。 “小媳妇,是我,阿鼎乖啊!”熟悉的爱抚很快让他放松了下来。 沈浸在春梦情节里的尉迟鼎迅速缠了上去,表情清纯而又娇媚著,让人激动得快要发狂! 狠狠的吞没了尉迟鼎可爱的嘟起的小嘴,贪婪地吮吸著他口中的香津,禁欲多时的杨商已无法忍耐,也来不及给他过多的爱抚,手指就迫不及待地穿进尉迟鼎双腿间的秘地,直奔他最锺爱的幽谷芳地。 那里在春梦中已经软了下来,可以轻易的容纳他的指头的进出。杨商急不可耐的把肿胀得疼痛的分身压进了他早已湿润的内壁。 那里头是如此的紧窒,又是如此的火热,迅速点燃了杨商的热情。牢牢掌控著身下美人的身体,和自己一起在惊涛骇浪中起浮摇摆,销魂蚀骨…… 尉迟鼎午睡醒来之後,看著杨商的目光很是闪躲,好象以前闯了祸又怕人发觉的时候。杨商也不吭声,照常的该做什麽就做什麽。 到了晚上,尉迟鼎实在忍不住,主动向他坦白了,“呃,那个……我下午,下午偷懒了。” “嗯。”杨商低低应了一声,继续给喝饱了奶的儿子洗澡。 他们家阿福可乖呢!一点都不挑剔,让睡哪里就睡哪里,让在奶娘怀里吃就在奶娘怀里吃,可比尉迟睿家两个小子脾气好多了。 让那两夫夫很是羡慕。 尉迟鼎继续交待,“我睡午觉时,还……还做了一个春梦……” “哦。”杨商忍著笑,面无表情。 这小傻瓜!跟他做完了还没醒,又接著睡了一觉。 尉迟鼎决定说最重要的一点,“我发春梦时,也是梦到你的!” “好。”杨商把洗白白的儿子穿好小衣裳,递他怀里。 “你一点也不介意?”尉迟鼎抱著儿子很是讶异。 “你都梦见我了,有什麽好介意的?”杨商摸摸他的头,“偶尔做做春梦是可以谅解的,只要梦到的人是我就好了。但你要是想别人,肯定会被雷劈的!” “我……”尉迟鼎正要举起双手来发誓表白,却不小心把自家宝宝掉了下去。 还好下面是还没有倒水的大澡盆子,对於一个月的宝宝来说,这样的跳水也算是惊心动魄了。 就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无可忍了,小阿福扯著嗓子开始哭。 我容易麽我?怎麽摊上这样两个人做儿子?一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其实一肚子坏水,一个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其实一肚子草包。 我平时装聋作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怎麽还让我玩这种高难度危险动作?人家还是一个才满月的小娃儿了呀! “哇!!!” 鼎福客栈的夜,从此不寂寞…… (PS:今天抱歉短了点,明天肯定有旧欢和猪爪,桂花和大家拍爪!再次谢谢亲们的礼物!) 【育儿囧事】之5 说话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船在江中驶得很是平稳,悠悠的分开碧水,扬帆向前。 故地重游,尉迟睿自是诸多感慨,遥想当年初下江南,初见庄净榆的场景,真恍若南柯一梦。 “什麽?”庄净榆诧异的瞪大眼睛,“你那时就见过我?那时我才多大,十六吧?那时的事我还记得,怎麽就一点都不记得你了?” 尉迟睿撇撇嘴,“你那时可高傲得很,一人弄个小乌篷船在雨中赏景,我不过好心想约你上来坐坐,可你说什麽?‘谢谢主人的好意!可惜在下此刻只想在雨中游湖,恕不奉陪!’牛气得了不得!” 庄净榆扑哧笑了,“竟有此事?那你後来怎麽认得我的?” 那个……就不太好说了! 尉迟睿自悔失言,含糊带过,“总不是机缘巧合就认识了呗!” “你说说看嘛!”他们两夫夫携手到船头吹风,旁边无人,庄净榆拉著他的手带著几分撒娇的味道要求著。 可这实在没法说呀!一说就揭老底了。 尉迟睿忙把话题岔开,“那个回房再说!你看下面,小铜钱儿跟那小妮子玩得多开心!” 他们包的这艘船不算太大,但很是精致,分了上下两层。楼下放置行李车马,楼上住人。 虽则楼上风景好,但开动起来,却难免有些晃荡,寿春嫌晕,白天一般都带著孩子们在楼下戏耍,倒是方便了他们两夫夫在上头情话喁喁。 这船是在沧州租的,船老板今年四十多了,家里最小的是个闺女,比小铜钱儿大不到一个月,因为是老麽,舍不得分离,就把老婆和小女儿一起带著跑这趟生意。 刚上船,小榆钱儿就发现了这个小妹妹,没事总喜欢带著弟弟去逗她玩。 看著自家的两个宝贝,庄净榆暂时把相识之事丢下了。 这才对嘛!尉迟睿心想,这娃儿都两个了,还去追究怎麽相识的,有意义麽?倒不如说点现成的,“净榆,你看那俩小子多喜欢小妹妹,你说我们要不要也生一个出来?” 庄净榆白他一眼,“要生你自己生去!你以为这麽容易啊?说生女儿就是女儿啊,万一又是儿子呢?” 这倒也是!尉迟睿讪讪的摸摸鼻子,没话找话,“啊,你说二弟家那孩子怎麽那麽好带?” 说起这个,庄净榆倒有气了,“都是你!事先也不打听清楚,害我平白又挨一刀!你瞧二弟自己生的多好,一点都不疼,又好恢复!” “这个……我不也是没经验麽?又怕那新药不好使,不是你自己当时也同意那麽生的?”尉迟睿企图推卸责任。 这种责任却是赖不掉的,庄净榆嗔他一眼,“反正就怪你!谁要你事先不打听清楚的?” 可这浅嗔薄怒的小模样儿却越发让人心动,尉迟睿心里痒痒的,把他手一拉,使个眼色,“好好好,全是我的错,咱们进屋说去!” 庄净榆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脸一红,声音极低的骂道,“这大白天的,你也不怕丑!” “这不没人麽?” “谁说没人了?这船上船下可都是人!” 庄净榆狠狠瞪他一眼,“这没两日就到抱云山了,你要是再这麽著,让师父师弟们瞧见,我还要不要脸的?” “这不就是快到你家了,咱们才得抓紧时间麽?到时总得在山上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吧?那时可就真不方便了!” 庄净榆听得耳根子都热了,踹了他一脚,“懒得跟你说!”蹬蹬蹬下楼去了。 那尉迟大人还一人站在上面吹啥风?傻啊!自己当然也跟了下去。 下头江陵和小榆钱儿一人抱了一个小娃娃,在那儿兴致勃勃的玩游戏。 男孩子嘛,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的,此刻两人各抱一娃,握著他们的小手,抓著一样小玩具进行比拼。 他俩倒是各亮出匕首准备白刃相见的,可把寿春吓坏了,严厉制止这一武斗,改成小妮子拿绢花,小铜钱儿高举小布老虎作为武器。 只听他们两个大的叫得厉害,“看我来一招猛龙出山!” “我就回你一招横扫千军!” “我杀你一个凤凰三点头!” “我打你个回马枪!” …… 二人说的俱是尉迟家的枪法,庄净榆回了侯府之後,倒是把尉迟家祖传的枪法好好的研习了一番,他本来武功底子就好,对这等武学自然是触类旁通,一学即会。等生完小铜钱儿,身子恢复了,自己时常演练,还把其中去粗存精,进行了些小小的改进。 反正现在也不用上阵杀敌了,就把长枪改短,份量减轻,将这套枪法揉合成一套防身之技,更适合贴身肉博,传授给两个孩子。至於原谱,自然还是保留,不过只作为家族传承和日後参考之用了。 庄净榆先跟寿春打了招呼,才去瞧孩子,就见两个小家夥傻乎乎的被两个大孩子指挥著凌空比划,稚拙的样子很是可爱。 小铜钱儿还好,毕竟是男孩子,本能的对这类游戏还是可以接受的,小妮子玩了一会儿却明显的不耐烦起来。 “好啦好啦!”庄净榆在小妮子要哭不哭之前把她解救了出来,抱在怀里哄著,“这些哥哥坏,成天打架,我们不跟他们玩喽!” 又从桌上拿了一个洗干净的水蜜桃给她,小妮子这才转怒为笑,很是高兴的在他怀里喊著,“朱朱(叔叔)!” 虽然仍有些口齿不清,但对於这麽大的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尉迟睿下来听著便一皱眉,“咱们小铜钱儿怎麽还不会说话?你瞧人家说得多好!爹妈早都会叫了!” 寿春抿嘴笑道,“女孩儿说话走路是都比男孩儿要早些,你忘啦,小榆钱儿也是一岁多了才会说话的!” 小榆钱儿拍拍弟弟的大脑袋,“你瞧你,怎麽这麽笨?这下好喽,爹亲不爱你,爱小妹妹了!” 小铜钱儿才不理哥哥,自顾自的仍低著头玩著哥哥身上的扣子。 尉迟睿此时也顺著大儿子的话逗起小儿子来,“小铜钱儿,爹爹不要你了,把妹妹带回去好不好?” 小铜钱儿抬起头来,望著自家老爹愣了一下,忽地做了个鬼脸,表示不信。 这下大家都乐了,连寿春都来了精神,“这小子还不上当?净榆净榆,你来哄他!” 庄净榆心想,这一家子都什麽人哪?净以哄孩子为乐事! 不过却也想试试自家宝宝,故意抱著小妮子亲了一口,“小妮子真乖!又漂亮又好看!瞧这小花衣裳,头上这小红花多漂亮!” 他这一赞,小铜钱儿立即警惕的抬起头来,紧盯著他们。眼见爹亲抱著别家宝宝亲热,小铜钱儿不高兴了,板著小脸皱起了小眉头。 尉迟睿瞧著大乐,还在旁边鼓劲,“有反应了!再努把力!” 庄净榆眉头一皱,这差不多就得了,还真欺负自家宝宝啊,他可舍不得! 他不出声,尉迟睿出声了,过来揽著他们,“净榆,我们把小妮子带回去吧!小铜钱儿这个小笨蛋就不要了,走路也走不好,话也不会说!” 小铜钱儿真生气了,嗷嗷的叫了起来,生怕他把爹亲带走了,两只小手往前抓著,示意庄净榆过来。 尉迟睿故意挡著,不让他看见爹亲,嘴里还唠唠叨叨,“小铜钱儿看不见,我们走喽!不要小铜钱儿喽!” “嗯!哼!”小铜钱儿火大了,小脸儿涨得通红,横眉怒目的瞪著爹爹。 小榆钱儿也不安好心的逗弟弟,“爹爹把爹亲带走了!弟弟,咱俩没人要了!” 江陵唯恐天下不乱的凑上一句,“走走走!小叔带你们去闯荡江湖吧!” 小铜钱儿怒了,举起小拳头照著小叔和自家哥哥一通乱打。“啊!呜!”的乱叫著,要闯荡江湖你们自己去,不要带我走,我要爹亲! 寿春看得呵呵直笑,“瞧那孩子急得!” 庄净榆一头黑线,算是知道这家人的劣根性都是打哪儿来的了,瞧这奶奶怎麽当的! 正待出言劝解,恰好那船娘忙完手上的活计,过来接自家小闺女了,小妮子见了亲娘,就挣扎著要下来。离得不过有几步远,庄净榆便把她放了下来。 小妮子摇摇摆摆的往自家娘亲方向走去,高举著手里的桃子甜甜的叫著,“姆──妈!” “小妮子真乖!”船娘满脸慈爱的抱起自家闺女,过来道谢,“又拿你们东西了,真是不好意思!还成天麻烦几位少爷跟我们家妮子玩。” 他们全家人就庄净榆看著最是亲和,船娘也只敢跟他打交道。 庄净榆微笑著上前回礼,“又不是什麽贵重东西,客气什麽?他们闲著也是闲著,小孩子嘛,一起玩玩才热闹!小妮子这麽可爱,又乖巧,只要你们舍得,我们还巴不得多跟她玩一会儿呢!” 小榆钱儿在後头曲解爹亲的意思,“弟弟你瞧,爹亲赞那个妹妹,还跟人商量,要把妹妹留下呢!以後爹亲就抱著妹妹吃饭,给妹妹洗澡,带著妹妹睡觉,你就跟哥哥混吧!” 小铜钱儿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我才不要你这臭哥哥!我要爹亲,那是我的爹亲,不给别人!就见他小嘴巴瘪了几瘪,委屈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庄净榆背著身子跟人闲聊没瞧见,要不肯定得回过头来哄自家宝宝。 尉迟睿这无良爹爹倒是瞧见了,存心当作看不见,还故意对小东西做鬼脸。不理你,就是不理你! 你们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就见小家夥怒气冲冲的从哥哥腿上爬下来,开裆裤下露出光溜溜的小屁股,四肢著地的往前爬去。 小榆钱儿把弟弟小脚一抓,“人家可是用走的去找娘的,你也不许爬,站起来,自己走过去才行!” 小铜钱转头踢著这个臭哥哥,人家不要走,用爬的比较快啦! 江陵过去把小铜钱儿抱了进来,扶他站好,“小铜钱儿,自己走过去试试!” 小铜钱儿看得有些著急,他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太稳,爹亲离他可有十来步的距离了,他还从未行走过如此漫长的路程呢! 寿春在那儿给小孙子鼓劲,“小铜钱儿,加油!” 可有时候,面对明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加再多油也没用啊! 小铜钱儿只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最温柔最可爱的爹亲身上了,仰起小脸,定定的望著庄净榆的背影,气运丹田,“唔……妈!” 庄净榆本来正跟人说话,忽然听到身後传来一声软软的、嫩嫩的、异常陌生却又分外亲切的叫声,把他吓了一跳,立即回过头来,却见自家的小东西站在那儿冲他大叫。 而周遭,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每个人心里都发出同一个疑问:小铜钱儿说话了?他叫什麽了? 小铜钱儿见爹亲终於转头看向自己了,那个小心眼里是心花怒放啊! 不就是说话麽?我也会了!他憋足一口气,又无比干脆无比清脆的叫了一声,“啊……妈!” 庄净榆顿时脸全黑了。小家夥却是浑然不觉,就见他低著大脑袋,上身前倾,脚尖点地,蹬蹬蹬蹬蹬,迈开小短腿,向爹亲方向一溜小跑的冲了过来! 只可惜力气不济,直立行走的技巧还不娴熟,眼见还离著两步远就要仆倒在地。 旁人全被那声“妈”给吓著了,此时,尉迟睿才先反应了过来,“小心摔著!” 话音未落,却见庄净榆长腿一伸,勾住了小铜钱儿的腰,稳稳的把他托住。 小铜钱儿抬起头来,两只小手举得高高的,想要他抱。 一张小脸上绽著大大的笑容,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却还含著些晶莹的委屈泪花,本来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很让人心疼,可他却偏偏又不知死活不畏艰险极不识趣的软软糯糯叫了一声,“妈──” 庄净榆直直的瞪著这小东西,半晌没吭声。 尉迟睿急忙上前,“净榆啊,这个……” 庄净榆弯腰抱起这个小坏蛋,就往楼上房间而去! 这要挨打了麽?尉迟睿当然要陪在後头保驾护航,自己欺负欺负小家夥是一回事,可真惹得家长生气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榆钱儿吐吐舌头,弟弟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勇气可嘉! 家里虽然爹亲最温柔,可惹毛他才是最可怕的!爹爹只是表面上凶,最多动动嘴皮子,反倒是最护著他们的。 寿春表面一脸镇静,心里却也暗自好笑,小孙子终於开口说话了,虽然不那麽美妙,但却最是合乎常理的。 话说,哪个孩子生下来不第一个叫妈呢? 楼上,庄净榆进了屋就把笨宝宝往桌子上一扔,自己坐椅子上,和他面对面的严肃交谈,“小铜钱儿,叫爹亲!我是爹亲!” “啊咿?” 爹亲这两个字太复杂了,对小铜钱儿来说,难度太高。小肥手挠挠大脑袋,人家不会嘛! “你以後不许管我叫那个了!要不爹亲就生气了,再不理你了!” 叫哪个?小铜钱儿无法理解,我没有叫那个呀!我只是叫了一声“妈?” 小家夥刚学会发这个音,也只会发这一个音。 “不许叫!”庄净榆气急败坏的指著儿子,“就是不许叫这个!” 小铜钱儿被吓了一跳,皱著小眉头苦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人家小妮子不是管她娘亲叫妈吗?我为什麽就不能管我的爹亲叫妈? 小家夥虽然不懂事,但爹亲生气还是知道的。灰溜溜的低下头,玩著小手指。 尉迟睿在一旁闷笑连连,都快憋出内伤来。 “你还笑!”庄净榆把满腔郁闷全发在他身上,“都是你!成天不干好事,逗孩子逗孩子,你瞧现在逗成什麽样儿了!” 尉迟大人忽地心生一计,进献谗言,“净榆,你这是和宝宝太亲近了,所以他才分不清楚。” 谁说的?人家小铜钱儿明明分得很清楚,才不会管你叫妈呢! “他都这麽大了,也该分床了,男孩子嘛,总得要独立一点!你别老是心疼啊,舍不得的,你瞧现在,他弄不清就胡乱喊人了!”尉迟大人终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庄净榆想想也是,瞪著那个笨宝宝,咬牙切齿的道,“今晚就跟他分床!” 耶!尉迟大人欢天喜地的去给儿子准备小床了。 可怜的小铜钱儿,就因为一个字丧失了爹亲的欢心,被彻底赶下了大床。 可等他非常努力异常努力的学会叫爹亲了,到底也还是没能爬回那张朝思暮想的大床。因为老爹说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跟爹亲睡。 可他自己呢?都这麽老了,为什麽还要霸占著爹亲? 小铜钱儿满心委屈的去找哥哥诉苦,小榆钱儿却拍拍弟弟的脑袋,“你就知足吧!你好歹也在那上面混了一年,看看你哥,混了几天?” 小铜钱儿只好百般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可爱的香喷喷的爹亲啊!从此就被那个无耻的老爹独占了。 (PS:嘿嘿,今天还是光棍节呢!祝和桂花一样单身的朋友们快乐!有伴的就去偷著乐吧!不许出来招摇!红果果的妒忌之中!) 【育儿囧事】之6 探亲记(江南篇) 今日船要到站了,也就意味著他们真正要回到“娘家”抱云山了。 一大早,尉迟睿就紧张兮兮的起来洗漱更衣,在船舱里对著镜子照了又照,把衣裳整了一遍又一遍。 庄净榆倒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给小榆钱儿和小铜钱儿都精心的挑选了衣裳,把两个孩子打扮得粉妆玉琢般的可爱,准备回去献宝。 瞧尉迟睿这紧张劲儿,不免打趣,“你当是相亲啊!这麽个照法累不累的?” 尉迟睿一脸正色,“这本来就是相亲麽!只不过是先成了亲,再让老丈人和几位小舅子相看。” “去你的!”庄净榆脸上微红,这还当著俩孩子的面呢!飞起一脚,虚踢他一下。 俩儿子看老爹吃亏,是呵呵直笑。 尉迟睿忙闪身避开,到底还是给踢到了衣摆,他赶紧掸掸灰,皱眉道,“看弄脏了!我要不要再换一件啊?” “得了吧!”庄净榆把小铜钱儿交他手上,将他从船舱里赶了出去,“快出去等著,我让人进来收拾行李,别磨磨蹭蹭的,这到山上还有半日的路程呢!希望能赶得上吃午饭。到时,也让你们尝尝我们山上的好东西。小榆钱儿,你可不许象在家里似的挑食!好好吃饭知道麽?” 小榆钱儿不住点头,“知道了!爹亲你都说八百遍了!我去看奶奶和小叔准备好了没有!”他蹦蹦跳跳的跑了。 庄净榆笑著摇头,转身却也好生的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确信没有任何瑕疵这才走出舱门。 外头大件的行李昨日都已经收拾好了,今日不过把起居用品一收,很快就装箱打包,套上了车马。 这一次出来轻车简从的,连寿春身边大半的丫头婆子都在沧州就给打发回京了,就玉茹挑了几个得力的帮手跟在身边伺候,很是利索。 因为尉迟睿还有公务在身,不可招摇,寿春也没有意见。倒是这从来没有过的一家子出来旅游散心,让她心情很是舒畅,下人少了,反而一家子的距离就亲近了许多。 此刻挽著江陵,牵著小榆钱儿,她也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又提醒尉迟睿,“这回去了,万一净榆他师父难为你,可得好生受著,一点脾气不许有!毕竟是你有错在先,让老人家撒撒气了也就完了,知道麽?” 尉迟睿赶紧点头,下定决心要夹著尾巴做人。 船娘也抱著小妮子来跟他们道别,庄净榆跟她结算了船钱,又多送了小妮子一套足银首饰。 还未到岸,远远的就见岸边有人在等候了,船老大眼尖瞧见,“那是不是接你们的人来了?” 庄净榆抬头,果然见到岸边有几个人,可离得太远,大清早的江上又泛著薄雾,实在看不清。 正想出言相问,却蓦地听到对面传来三声清啸,长短轻重各不相同。 庄净榆顿时笑了,转身踏上船头,也发出一声清啸,用内力破空远远送出呼应。 几个小的听得有趣,也跟著大吼大叫,连小铜钱儿也嗷嗷直叫,可惜他们这小喉咙听到对岸人的耳里,却是微乎其微的小小动静,但却足以令他们万分惊喜了。 “是大师兄的孩子麽?怎麽有三个?”问话的是苏明桑,除了跟小榆钱儿打了个照面,他还谁也没见过。 “那一个声音最大的是江陵!”李若棠去年才从侯府回来,当然清楚。 沈虚槐侧耳仔细听了一下,笑道,“你们听那个最小的声音,哇哇乱叫的,肯定是小铜钱儿,不知道学会说话了没?” “也不知这小家夥长得象谁,你们说他抓周的时候会抓什麽?听说可是个小财迷呢!” 苏明桑很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小的。庄净榆早给他们来的信中讲明了,小儿子要在师门过周岁了,他们师徒几人可是精心准备了好多东西。 李若棠忽道,“可那个姓尉迟的,咱们要怎麽对付?” “那还用说!”三兄弟对了个眼神。 尉迟睿在船上忽然打了个寒战。怎麽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重逢总是令人激动的,看著他们师兄弟四人重又聚首,搂搂抱抱的,这没啥!可为什麽这都抱了老半天了,还抱著不放呢? 尉迟睿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抱著孩子上前,“净榆!让小铜钱儿也见见几位师叔嘛!” 没关系啦!小铜钱儿还没准备好,有些害羞的捂著眼,把小脸埋在爹爹怀里。 庄净榆把小儿子接了过来,“来,宝宝见见几位师叔!给师叔们笑一个!” 小铜钱儿很听爹亲的话,立即羞答答的露出几颗小白牙,嘿嘿傻笑。 “好可爱哦!”苏明桑两眼放光的一把小师侄抢到了怀里,捏捏他的小胖脸,“你就是小铜钱儿对不对?” 这个小铜钱儿听得懂,点了点小脑袋。 “呵呵,他还听得懂人话!” 尉迟睿一皱眉,这话说的多没水平,我儿子能听不懂人话麽? 庄净榆笑道,“这小子可听得懂不少话了,你们要是骂他,他都知道的,只是不大会说话。” 兴奋过後,他也是懂得礼数的,把孩子接了回来,“都来拜见我家母亲大人!” 三位师弟很是恭敬的跟寿春见了礼,又见了江陵、小榆钱儿,都是非常热情。只有最後见到尉迟睿时,俱是点头一笑,眼神之中,大有深意。 看得尉迟大人心有戚戚,不过怎麽说起来,也是自己拐了人家大师兄,算了,就是吃点亏也认了,回头再找他的净榆要安慰要补偿去。 所以他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和热脸贴冷屁股的奉献精神很是狗腿的对著三位小舅子大献殷勤。 沈虚槐不置可否,淡然一笑,“走吧!师父该等著急了。” 恭请寿春先上了车,他们师兄弟几人都是骑了马来的,小孩子见到,都不想坐车了。干脆一人带一个,把三个小的分了带了。 尉迟睿心想这也好,你们帮我带孩子,我们两夫夫坐车去! 可他刚想拉著庄净榆上车,李若棠却道,“大师兄,你们不是也带了马麽?跟我们一起骑马吧!小家夥看著你,也能安心一点。” “好啊!”庄净榆不疑有他,高高兴兴也牵了匹马,尉迟大人嘴角抽搐两下,自个人孤孤单单上了车。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这山上的日子不好过啊! 庄净榆的师父黄庭亮比尉迟睿想象当中还要年轻一些,应是长年习武清修的缘故,只两鬓微白,精神矍烁,一身的仙风道骨,气质不凡。 虽然他面上看起来很是温和,但尉迟睿却丝毫不敢怠慢,拖著两个儿子大礼参拜。这就算是老丈人了,他敢不尽心麽? 直等他快叩拜完了,黄庭亮才客套道,“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 一手抱著小铜钱儿,一手揽著小榆钱儿,左看右看,甚是欢喜,“长得还真象净榆!” 明明长得也有一半象我好不好!这话闷在尉迟睿心里,可一个字也不敢提。他人还在地上跪著呢,老丈人没发话,可不敢起来。 黄庭亮伸手摸摸小榆钱儿的筋骨,指间稍加内力探了探他的气息,“净榆你教了他快一年了吧,这基础打得还不错。小榆钱儿,师公一会儿传你一套法门,是专门为你琢磨的哦!你只要用心练习,包你长大了功夫跟你爹亲一样厉害!” 这确实是一份大礼了!庄净榆自是知道轻重的,师父说得轻松,可不知他老人家耗费了多少心血钻研。 “真的麽?”小榆钱儿黑黑的眼睛更亮了,“可是大夫都说我练不了的!” 黄庭亮呵呵笑道,“师公可不会骗你!要不咱们打勾勾?” 小榆钱儿可高兴坏了,小嘴甜得跟蜜似的,“谢谢师公!师公真好!”还在他脸上亲了一记。 小铜钱儿傻乎乎的看著哥哥,他也跟著照做,嘟起小嘴在师公另一边脸上亲了一记,留下明显的口水印子。 黄庭亮哈哈大笑,“啊哟!小铜钱儿是不是也想要礼物啊?师公也有给你准备哦!不过得等你大一点再说,好不好?” 小铜钱儿只听说有东西收,就忙不迭的点点头。等到大了,知道这礼物是什麽,小家夥可後悔死了,这礼物实在太难练了啦! 他几次想问可不可以退回去,爹亲就吓唬他,说要是敢把这礼物退回去,就把他也退到师公那儿去。 小铜钱儿想了想,万一去了师公那儿,师公再给塞几件礼物可怎麽办?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爹亲身边就练这一件礼物比较好。 孩子有礼收,我这当爹的怎麽就没人理?尉迟睿跪得腿都麻了,还没人留意到他。 庄净榆见师父如此厚待自己的孩子,早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哪里还看得到尉迟大人在干什麽?语带哽咽的道谢,“师父……徒儿不孝……让您费心了!” “傻孩子!你们这几个徒弟,就跟我自己孩子一样,做师父的不为你们操心,为谁操心去?”他笑著还跟寿春道谢,“净榆在你们家,可麻烦您照顾了。” “哪里哪里!是净榆照顾我当对,这孩子又明事理又孝顺,家里上上下下,可全是他在料理呢!” “净榆孝敬您,那也是应该的!我们这山中简陋,没什麽好招呼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话怎麽说的?您方才也说了,都是一家人,那还有什麽好客气的?我一是这山中,顿觉神清气爽,这山上怕是有仙气吧!四周的景色也好,说起来,还是我们这些俗人打扰了,您别嫌弃才是真的!” 两个长辈在这儿客套来客套去,硬是没人搭理尉迟睿。寿春就是看到了,也装作看不见。 尉迟大人郁闷之极,到底还是小榆钱儿发现了,拉拉庄净榆的衣角,庄净榆这才瞧见,也不好明说,只笑著提议,“师父,这茶饭准备好了麽?小榆钱儿说都饿了!” “瞧咱们光顾著说话,都忘了招呼你们吃饭了。”黄庭亮笑道,“小榆钱儿,听说你在家里挑食得很,在师公这儿可不许,一会儿要吃两大碗饭才行,知道麽?” 小榆钱儿不敢答应,嘿嘿笑著,“我努力!” 众人听著都笑了。 黄庭亮起身要带他们离开了,这才象是突然发现了尉迟睿,“你怎麽还在这儿跪著,快起来!走走走,一起吃饭去!” 您这明明就是故意的!尉迟睿暗自腹诽,咬著牙站起身来,略动一动,就觉得麻掉的双腿如万蚊钻心般难受。 庄净榆悄悄扶他一把,李若棠本来想说什麽,却见师父递个眼色,不可太过!暂且放过! 午饭确实很清淡,但味道是超一级的棒! 这春日里本来就是蘑菇春笋鲜虾螺肉繁盛的时节,鲜美异常,怕他们不习惯,还特意请了大厨回来掌勺,加上许多鱼肉,烹调得令人大块朵颐。 小榆钱儿都不用人劝,就吃了满满的两碗饭,还喝了一碗鲜蘑汤才摸摸胀得不行的小肚子,“师公,你看我吃完了!这里的东西真好吃!” 黄庭亮当然高兴,“喜欢吃啊就多留下来住段日子,这些东西也就春天才有,再晚些也就没了。” 寿春也赞道,“那我们可真得打扰了!别说小榆钱儿,连我都爱吃。” “呜!呜!”小铜钱儿在爹亲怀里吃得欢畅,小嘴巴里嚼著东西,还呜里哇啦的附合著,菜汤流了一下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他自己还跟著傻笑。 等到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寿春自去午休。几个孩子都吃多了,庄净榆不敢让他们睡觉,带他们到山里玩著,几个师弟当然陪同。 山中春光极盛,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看著人就心旷神怡。连尉迟睿都很是感慨,在这样的地方长大,难怪这满门都是些俊秀儒雅的人物。 一时到了後山的蝴蝶潭,见那水质透亮,小榆钱儿就想下去捞鱼,可伸手一摸,水竟微温,他很是诧异,“这儿也是温泉麽?” 江陵仔细看了看,“要是温泉就没鱼了!可这儿有鱼,只是都好小的!” 沈虚槐笑著跟他们解释,“这里不是温泉,只是那边山里有一处温泉,流过来融进这潭水里,才使这儿终年潭水微温。这种小鱼却是长不太大,但等到秋天最肥美时捞了晒干,味道极好,到时给你们送些到京城去!” 小榆钱儿想下水玩了,“爹亲,这水不凉,我能下去玩一会儿麽?” “行啊!”苏明桑替大师兄答应了,“小榆钱儿你会游水的麽?咱们下去打水仗!” 庄净榆笑道,“你还小啊,还下去打水仗!” “下去吧!大师兄!”沈虚槐忽地跟师弟们使个眼色,大家都开始极力鼓动他。 李若棠带头把外衣一脱,仅著长裤下到水里,“快下来,教你们游水!” 这下孩子们都兴奋了,忙不迭的开始脱衣裳脱裤子,一个一个跳进水里。 他们师兄弟是江边长大,水性极好,托著他们在水里游泳,乐得几个孩子呱呱乱叫。 庄净榆也准备下去了,尉迟睿却把他一拉,“你不能去!” “为什麽?” 尉迟睿在他耳边嘟著嘴低语,“我不让别人瞧你身子!” 庄净榆耳根一红,暗踹他一脚,只脱了外衣,里头还是长衫长裤的就下去了。 可这春衫轻薄,入水之内紧贴在身上若隐若现的,倒比不穿更加诱人! 尉迟大人看得鼻血都快流出来了,却无计可施。他是旱鸭子,可不敢下去,只好眼睁睁的看著他们在水里嬉戏。 庄净榆抱著小铜钱儿在水里不用双手都可以轻松游动,让小榆钱儿他们羡慕不已,“爹亲,等回去了咱们也要学游水。” 这个当然没问题!家里还有那麽大个湖,划船游泳都可以。 尉迟睿一人坐在岸边正在郁闷,忽地,沈虚槐悄无声息的从水下冒出头来,“一起下来玩玩吧!” 尉迟睿立即绷紧了战斗的弦,一个劲儿的摇头,“我不会!你们玩吧!” “没关系,下来就学会了!” “不要了!”尉迟睿起身後撤,想求援,却见那边庄净榆被两个师弟缠住说话。 沈虚槐忽地挑眉一笑,突然出手快速的弹出两粒小石子,打得尉迟睿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就往水里摔去。 “嗳!你怎麽掉下来了?快来救人啊!”沈虚槐故意大喊大叫。 “我们来救你!”另两个师兄弟争先恐後的游了过来。 表面是救人,其实是按著尉迟大人往水里一通狠灌! 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可怜的尉迟大人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还被三只犬同时欺负! 救命啊!他一张嘴就喝一口水,可能还不小心吃了几条小鱼。 求生的本能让尉迟大人无师自通,居然学会了狗刨! 唉,这也算是此次探亲的最大收获了。知足吧! (PS:今天实在是太晚了点,看在这麽长的份上,亲们不要见怪!下一章就是旧欢大结局了,亲们准备撒花送礼物吧!) 【育儿囧事】之7 我的一家(大结局) 【我的一家。】 小榆钱儿端端正正在白纸上写下这一行字,无限感慨。 遥想当初,家里原本只有他和爹爹两个人,现在却一下有了六口人。真是世事难料,白云苍狗啊! 【家里最大的当然是奶奶。爹爹爹亲都说,奶奶是一家之主。】 其实那只是个闲职,奶奶基本上不管事,除了念经诵佛,保佑一家子平平安安,就是听取我们每日的生活汇报。爹爹说,这只有真正的大官象皇上才有这种待遇,要是这麽说起来的话,奶奶也算是一家之主了。 【平日里,她听得最多的便是爹亲的汇报,还经常给爹亲出主意。】 爹爹总背地里说,她把爹亲给教坏了。这个我也有同感,以前想要哄哄爹亲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现在,却越来越困难了。 就象年初,爹爹和我都想涨点零花钱,申请了快大半年了,找了无数理由,全被爹亲给驳了回来。这极大的阻碍了我们在外结党营私、培植党羽的大计,真是郁闷! 爹爹时常在听完奶奶的主意後,偷偷说一句,“看见没?姜还是老的辣!” 有奶奶这个老而弥辣的军师,以後在爹亲面前只能少玩点花招了。 唉!小榆钱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提起笔继续写,不会的字直接画圈圈。 【我家小叔只比我大几岁,他从前很害羞,不怎麽肯跟别人接触。还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永远陪著我。但是现在呢?变得越来越不象他了。】 小榆钱儿嘟囔著,继续写下去, 【现在性格开朗了许多,也交了很了新朋友。】 成天笑眯眯的,和那些同学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天到晚的往外跑。就是在家,也经常有同学来找他。爹亲说这才是正常现象,可我明显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些同学摆明了围著他献殷勤! 【上回他们自己组织去郊游,小叔居然偷偷的在外头跟那些同学们一起喝酒了!可不是那种甜甜的米酒,而是那种会醉人的酒! 他还算老实,喝的不多。我也就没有揭发他,作为侄子,我还是很讲义气的。只是暗中嘱咐跟著他的侍卫要小心,别让人占了便宜去。】 真是让人操心啊!小榆钱儿摇摇头,没法子,谁叫我们家净出美人呢? 【说到美人,就不能不提到我家那个美得乱七八糟的二叔了。我发现人的外貌和智慧很容易成反比,象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象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人才还真是不多见,家里除了爹爹就数我了。当然啦,奶奶也算一个,爹亲也在努力之中。 其实平时还是我们让著她们,真的玩心眼,他们还是斗不过我们的。这是个秘密,爹爹说不能告诉他们。 【幸好,我家这个草包二叔已经“嫁”人了,还生了个儿子叫大阿福,那小子很乖,我挺喜欢的。他们去年全家回来过年,咱们全家又去泡了趟温泉,大家玩得都挺开心的。】 只是奶奶,一见了杨商就没好脸色。爹爹说这叫鸡蛋里头挑骨头,故意难为人的!杨商娶了二叔,也真是怪可怜的。据说现在又怀了第二个,不知道再生出来的是不是叫小阿福。 【我觉得吧,一个人跟什麽人成亲,将来的性格就会有什麽变化。象爹亲就跟爹爹学精了,二叔就跟杨商学老实了。】 小榆钱儿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将来他要娶的人,一定要跟他一样聪明才行!要不然,他把自己的智慧分走了,那自己岂不是就会变笨?那可绝对不行! 【奶奶现在也玩上了瘾,说以後每年我们放寒暑假时,都要全家一起去旅游,这个我们都赞成。只有爹爹不赞成,他怕没假,不能一起去。不过爹亲说,那就我们自己去玩,留他看家。】 以爹爹那麽高深莫测的智慧,小榆钱儿想,他无论如何也会想出办法请假跟来的。 【说起我的爹爹,他是个侯爷,还在朝廷里做大官。将来我也要接替他的位子,去做一样的大官。】 爹爹觉得当官不错,爹亲却不大喜欢。他不喜欢我学得跟爹爹一样坏,可是我没觉得爹爹坏呀?爹爹教的东西和夫子爹亲教的是经常不一样,不过爹爹说得也有他的道理。 就比如说斩草吧,当然是要除根的,不除根,明年又得长,还得再来挖一次,累不累啊! 不过这些话,爹爹从来不敢当著爹亲的面前教,都是私底下教我。 【爹爹说,我们是男人,男人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家小。象奶奶、爹亲、弟弟、小叔包括嫁出去的二叔一家,还有全府上下的老老小小都是我们要来保护的。】 他们心软,见不得这些血腥和阴谋,但我们是男人,就必须在外面战斗。要战斗就必须学会这些东西,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全部料理了,让他们看不到这此血腥和阴谋,他们每天才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生活。 【总结一下,爹爹教我的做人基本准则就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其中最最关键的要领就是,真的要做坏事时,千万不要被家里人,尤其是爹亲知道。 因为爹亲心地实在是太软了,即使奶奶把他往坏路上领,他还是没能学得多坏。他总跟我说做人要将心比心,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我们体谅别人,饶过别人,别人心里真的就会再不记恨我们了吗? 这个问题很值得商榷。】 象以前那个三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爹爹说,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和爹亲一样心地善良的。也许他们只是暂时没有力量反扑,才表示悔改,等到他们真的有力量时,说不定就会想法子报仇雪恨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要学好本领,将来接替爹爹的位置,保护好我的家人。 【以後,我肯定会比爹爹厉害。因为爹爹小时候为了示弱,故意没有习武。我却学了,师公教我的内功心法真的很厉害,我现在已经能和小叔打个平手了。不过这也是个秘密,除了我们自家人,谁也不知道。】 爹爹从来不让我在外人面前展露功夫,有些东西学了,不是为了显摆的,适当的藏拙很有必要。於是,在外人面前,我还是那个先天不足的侯府世子。 【我家爹亲武功很高,随便挥挥手,就能把我们打倒,但是他人特别温柔,身上香喷喷的,味道特别好闻。我以前最喜欢赖在爹亲怀里撒娇了,可是自从有了弟弟,白天那个位置就被他长期霸占了。】 臭弟弟!写到这儿,小榆钱儿忿忿的画了一个鬼脸。 【当然,晚上就更轮不到自己了,爹亲又会被爹爹霸占的。自从我们去师公家探亲,弟弟管爹亲叫了一声妈之後,爹亲晚上再也不带他睡了。 活该!这臭小鬼!凭什麽老霸占著爹亲?想当年,我跟你这麽大时,连爹亲在哪儿都不知道呢!要不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把爹亲找回来,哪里会有你这个小麻烦?】 写到弟弟,小榆钱儿就是一肚子气。这小子实在是个大祸害! 奶奶说三岁娃娃狗也嫌,他才两岁多,为什麽也这麽令人讨厌? 【自从这小东西学会走路就开始学坏了,成天的为非作歹,惹事生非。】 每天不是摔几个花瓶拔几棵花,就是四处乱涂乱画。象是撕了我和小叔的功课,或者在上面写大字这些都不算什麽了。 【最过分的是,他居然拿了我画画的颜料去把奶奶的小佛堂弄了个乱七八糟。好的没学会,先学会栽赃嫁祸了!幸好我有不在场的时间证据才洗脱嫌疑,把奶奶气得在门口贴了个纸条,严禁小铜钱儿入内!】 可那小子仗著不识字,还是大摇大摆的溜进去捣乱,我今天早上还发现他把奶奶的佛珠偷了出来,扔树上了,也不知道奶奶找到了没有。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小子现在会说话了,叽叽喳喳的成天跟只小麻雀似的,吵死人了!要是我举报了他,他肯定得诬赖我,懒得跟这个小麻雀斗嘴去。反正,以奶奶的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很快就会查出真相的。 【现在回家,只要看见爹亲在练剑或者是练枪,那肯定就是这只小臭虫又闯祸了。】 上上个月,他把一砚台的墨全泼在了爹亲刚算好的账本上,把爹亲气得一口气练了一下午的剑。直到爹爹回家,算了一夜,把账全部重新补登完毕,爹亲才消了气。 那小坏蛋呢,照样吃他的睡他的,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不管爹爹再怎麽袒护那臭小子,那家夥还是最爱爹亲,这一点倒是象我。不过他比我的脸皮厚多了,成天跟在爹亲屁股後头转,一时看不到就使劲哭,那个鬼哭狼嚎呀,站在府门外头都能听见!弄得爹亲没办法,走哪儿都得把他带上。】 小榆钱儿忿忿的哼了一声,现在你小人得志去吧,我看你小子上学了怎麽办? 【上个月,这小子著实闯了一次大祸。 这小财迷闲著没事,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就在自己房间里把他的私房钱全都挂了起来。那铜钱串又长又多,结果这小笨蛋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脖子给套在窗户上的铜钱串里了,差点没把自己给勒死。】 这可真是人为财死! 气得爹爹爹亲把他狠揍了一顿,小屁股都打红了,还把他所有的私房钱全部没收,著实让那个爱财如命的小气鬼大哭了一场。 【不过他这几天也怪可怜的,他又闯了祸,弄得爹亲已经三天都没跟他说话了。】 你说你半夜三更的闲著没事,干嘛往爹爹爹亲房里钻?那是你能去的地方麽?去了也就去了,干嘛还要被发现? 小榆钱儿咬著笔杆沈思,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据弟弟眼泪巴巴的说,他看见爹爹趴在爹亲身上,把爹亲都弄哭了。 他就冲上去解救爹亲,可为什麽爹亲不理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榆钱儿没有亲临现场,他只看到哭得惊天动地的弟弟,被气急败坏的老爹扔到他床上来,爹亲在里面硬是一声都没吭。 随後老爹就把他们房间和弟弟相连的门给锁上了,还严厉禁止弟弟跟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 这种现象很反常啊!小榆钱儿也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想他们那个老爹,手无缚鸡之力,怎麽可能欺负得到武功高强的爹亲?肯定是这个小笨蛋没搞清楚状况。 至於干什麽,这些不该打听就不要乱打听了。 小榆钱儿慎重交待了傻弟弟,自家爹爹之间的事情,是肯定不能跟人说的。这些话到自己这里也就算完了,再不许跟别人说。 要是弄得爹亲不开心了,哥哥也揍你! 这个小笨蛋虽然顽劣,但还是屈服於他的软硬兼施,老老实实再不说了。 【其实爹爹更惨,爹亲只是不跟弟弟说话了,却是看都不看爹爹一眼,连著三天都不让他进房睡了。】 据小榆钱儿观察,爹亲其实不象在生气,倒更象是在……害羞? 说起来,小榆钱儿也有些好奇,正在沈思到底那天晚上爹爹们干了什麽,却听见门外有只小爪子在不断挠动的声音,还伴随著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嗓门,“哥哥,哥哥!” 小榆钱儿很不想理他,可是他也知道,要是不理,那家夥会一直坚定不移的挠下去。直到把他的门挠穿为止! 小榆钱儿吸了一口气,努力作出一副凶巴巴的过去开了门。 就见自家的笨蛋加捣蛋加坏蛋弟弟可怜兮兮的抱著大布老虎站在门外,嘟著一张红红的小嘴,万分委屈的道,“爹亲不理我!爹爹也不理我!哥哥带我去找爹亲!” “五不曲!”小榆钱儿最近掉了一个颗大门牙,说话有点漏风,还不如这个笨蛋弟弟说得清楚。 死小子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这个时候,肯定是爹爹在隔壁哄著爹亲呢,他们过去,那不是没事找事麽? “唔……”小铜钱儿左右摇摆著小身子撒娇,“哥哥去!带我去嘛!” “说不曲就丝不曲!”小榆钱儿最近是真不想说话,自己听著都不象样子,所以才会拿笔写字。 “哥哥去!就去嘛!”小铜钱儿巴著他就是不放。这小子固执起来,也真是很令人头痛的。 小榆钱儿忽然想到一个打发他的好主意,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奸笑的望著弟弟,“要我曲也可以,拿钱来!没钱免谈!” 啊哦!小铜钱儿嘴巴撅得更高了,小食指头点著下巴,“我没有钱了。哥哥,我把这个老虎给你吧!” “不要!” “那把我的小鸭子给你!” “不要!” “那我的小木马也给你!” “不要!” …… “那把我的牙齿给你吧!呜呜……哥哥,带我去找爹亲!”小铜钱儿瘪著小嘴已经眼泪汪汪的了。 小榆钱儿跟自己说,不要看!不要看!千万不要心软,千万不要理这个小笨蛋! 可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摸摸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好了啦!曲啦曲啦!” 小东西立即破涕为笑,“哥哥最好啦!”还掂起脚尖,两只小爪子使劲扒拉著要亲他。 虽然明知会被他亲得一脸口水,小榆钱儿还是弯下了腰,让他亲到。 把写的文稿锁了起来,小榆钱儿把戒尺放在怀里,牵著小笨蛋,“走啦!去负荆请罪!” “可是哥哥,这不是去爹亲的房间,爹亲在房里。” 小榆钱儿白这个笨蛋弟弟一眼,“笨啦!要曲认错有点诚意好不好?你就空著手去啊?跟我走了啦!” 牵著弟弟到了厨房,小榆钱儿找到大师傅,“伯伯,教我们做两样最简单的点心吧!” 最简单的?这有现成的各色面团,你们捏几个馒头吧拿去玩吧!! 时间不长,蒸出来一盘奇形怪状的小馒头,红红绿绿黄黄白白,有的象蚯蚓,有的象豆子,就没一个成型的,不过经大师傅鉴定,吃还是能吃的。 小榆钱儿捧著馒头,带著弟弟来到爹亲房门外,清清嗓子,敲了敲门,“爹亲,我丝小榆钱儿,我和弟弟给你做了点礼物,我们能进来吗?” “进来吧!”是爹爹同意了。 小榆钱儿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小铜钱儿躲在哥哥身後,牵著他的衣摆低著头跟了进来。 爹亲坐在椅子上,背对著他们。爹爹站在一旁一脸郁闷,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他还没哄好爹亲。 小榆钱儿把那盘馒头捧到爹亲面前,“爹亲!这是我和弟弟亲手做出来的哦,你尝尝看!” 庄净榆终於回过头来,斜睨著两个孩子,小榆钱儿尽量使自己的笑容显得无邪纯真一点,“爹亲,你不要生弟弟的气啦!弟弟知道错了,我们刚才去做东西,弟弟把手烫了都没哭!” “哪里烫了?”两夫夫一听,都著急了,赶紧翻看小坏蛋的手。 这当然是个小小的谎言。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 小铜钱儿终於逮著机会,一把揪著爹亲的手,小嘴巴一瘪,扑进庄净榆的怀抱,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爹亲不要不理我!小铜钱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庄净榆天大的怨气此刻也消了,把这个臭小子抱到膝上,给他擦著鼻涕眼泪,“知道错了就好!以後进来要象哥哥一样敲门知道吗?” “嗯……”小铜钱儿老老实实的点头认错,在爹亲的怀抱里蹭来蹭去,好几天没蹭过了,真是想念啊! 小榆钱儿一看,这小子还真会把握机会啊,戒尺看来用不上了。 尉迟睿在一旁嘟囔著,“净榆,你都原谅小铜钱儿,也别生我的气了!” 庄净榆白他一眼,依旧不吭声。 尉迟睿给大儿子使个眼色,小榆钱儿心中暗自叹气,心想你们闯的祸,凭什麽都要我来收拾? 但为了家庭和睦,他还是决定牺牲小我了。从怀里掏出戒尺,“爹亲,爹爹惹你生气了,小榆钱儿代他赔个不是。你要是生气,就打小榆钱儿一顿吧!” 这话说得,让庄净榆眼圈都红了,“傻孩子,爹亲干嘛打你?”又瞪尉迟睿一眼,“你呀!比个孩子还不懂事!” “是是是!我错了!净榆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吧,可别不理我!” 行了行了!满天乌云总算是散了。 小榆钱儿暗自感慨,瞧我这儿子、哥哥当得,真是不容易啊! 小铜钱儿突然想起件事,张开小嘴,使劲扳自己的小白牙。 “你这又是干嘛?” 小铜钱儿一脸正色,“给哥哥呀!哥哥带我来找爹亲,我答应把牙齿给他的,这样哥哥就有牙了!” “笨蛋!”小榆钱儿没好气的瞪弟弟一眼,“哥哥自己会长出牙齿来的,你那小牙留著自己用吧!”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感动,这个小笨蛋,有时还真是,挺招人爱的。 两夫夫被两个孩子逗乐了,抱著他们,欢欢喜喜的分吃那盘子丑馒头。 刚开始换牙的小榆钱儿现在一到吃东西就叹气:老天,你快点让我长出牙齿来吧!你看,都被那只小馋猫给抢光了,你给我留点!(全剧终。) (PS:终於把旧欢写完了!嗷嗷嗷!桂花大吼一声,终於在鲜鲜完结第一本书了!撒花! 回想这一路走来,真的要多谢亲们的支持和鼓励。要不是乃们,桂花不可能坚持下来的。呜呜……宽面条泪啊!桂花无以为报,只好以……字相许,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也希望亲们继续支持桂花,偶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