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桃 作者:绿野千鹤   文案:   仲夏之月,天子以含桃先荐寝庙——《礼记·月令》辰子戚的理想,是当个开养鸡场的大侠,将来出门仗剑走天涯,回家烧鸡诗酒茶!   大侠当不成也就罢了,皇帝老爹还要拿他祭祀神明!   不过这个神明,好像哪里不太对?   神明:啾?   酷炫装逼幼鸟攻X睚眦必报小心眼大忽悠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辰子戚,丹漪 ┃ 配角:很多 ┃ 其它:甜甜,1V1   作品简评:礼记有云:仲夏之月,天子以含桃先荐寝庙。辰子戚的理想,是当个开养鸡场的大侠,将来出门仗剑走天涯,回家烧鸡诗酒茶!大侠当不成也就罢了,皇帝老爹还要拿他祭祀神明!不过这个神明,好像哪里不太对?   故事选材角度新颖,令人耳目一新。作者文笔清新细腻,行文流畅自然,善于通过人物对话和动作等细节戳中读者内心。人设属性方面,酷炫装逼攻遇上睚眦必报小心眼受,随着情节推进,两人性格上的差别碰撞出诸多笑料,趣味十足。 第一章 鸡肠   仲夏之夜,明月高悬。飞鸟于薄云斑驳的夜幕下穿过,在宵禁的京城上空,留下一串拍打翅膀的回音。   章华台上,光滑可鉴的青石板,被月光镀上一层银霜,隐隐显露出几道浅色暗纹。自半空向下看,纹路繁杂,不甚分明。   国师穿着银线织就的云纹广袖华服,站在章华台中央,阖目吟诵。他的身后,立着七位皇子,均低着头不敢乱看。   “神明将至,诸位皇子,请。”国师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章华台后,便是章华殿,殿中供奉着这个王朝世代仰仗的神明。地上摆放着几个蒲团,皇子们鱼贯而入,规规矩矩地坐在蒲团上,等待神迹。   传说神明降临之时,章华台亮如白昼,大半个京城都能看到。皇帝和众大臣在章华台下翘首以盼,等着神光加身的一刻。   一炷香过去,月朗星稀,风平浪静。   半个时辰过去,清风拂面,夜鸢呜啼。   一个时辰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帝坐不住了,提着衣摆爬上章华台:“国师,这是怎么回事?”   国师沉默半晌,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章华殿:“皇室血脉不齐,神明不至。”就说是,神明不愿做出选择,要将流落民间的其他皇子找回来,才能显出神迹。   听得此言,皇帝的脸青红交错,吭哧了半晌:“朕叫人去寻。”   没有神迹显现,章华殿中,皇子们尴尬地面面相觑。说好听点,是血脉不齐;说难听点,就是神明看不上他们几个。   谁也没有注意,房梁上的阴影处,稳稳地立着一只圆滚滚的红毛鸡仔,耷拉着眼睛,无趣地瞧着这些皇子。   西南要塞,九如镇。   此处乃勾连各处的枢纽,常年人来人往,十分繁华。然则地处偏远,无人管辖,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大街上,算命的、卖药的、打架斗殴的,比比皆是。   “咣当当——”一连串脆响,有人从天而降,撞倒了算命的挂摊。   “兄台,当心点。”旁边一个混混模样的人立时上前,将摔倒之人扶起来。   “多谢!”那人拱手行礼,咬牙再次冲出去,跟推他的大汉打得不可开交。   混混跟算命先生对视一眼,笑着掂了掂刚刚顺来的钱袋子,冲那正打架的人撇嘴,暗骂一句傻子。两人迅速收拾了挂摊,算命先生脱掉褂子,里面穿着跟混混一样的褐色短打。   两个混混倚在街边。一个盯着对面的“红裳院”大门,跟门前那些穿着鲜亮,甩着帕子迎客的姑娘对眼嬉笑;一个不停地往街那头张望,当看到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人群中,贼溜溜的绿豆眼顿时亮了起来。   “小戚!”混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迎上那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   那孩子长得极为好看,粉唇琼鼻桃花眼,即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精致。他住在九如镇郊外,父亲不知是谁,随母姓常,跟着舅舅一家过活。舅舅给取了“常戚”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吉利。   “小陈哥。”常戚见混混跑过来,也快走了几步,猛地跳起来,拍了一下混混的肩膀,权做打招呼。   小陈伸手接住他,拖着常戚就往巷子里走,从怀里掏出一件锦缎织成的小孩子衣服,“快换上,姓马的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龟孙,后天就成亲了,还敢玩,待小爷我去……啧,料子不错,哪儿来的?”常戚三两下套上那一身华服,雪缎梅花纹的里衬,大红洒金的外褂,很是富贵。就是下摆有点长,走路会踩到。   “刚从云锦斋顺的,”小陈有些得意,蹲下给他整了整衣摆,“他定亲的那家姓王,王小姐闺名叫婉容,记住了啊?”   “知道了,婉容。”常戚挤挤眼,扬起小下巴,背着手趾高气扬地走出巷子。   两个混混就跟在常戚后面,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红裳院。门口的姑娘瞧着他们抿嘴笑,常戚伸手拉了一下姑娘的衣摆,用口型打了个招呼:“小茹姐。”   小茹轻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悄悄塞给他两颗糖。   常戚面不改色地揣进袖子里,抬脚迈过门槛,左右瞧了瞧,看向大堂中的一桌嫖客。   那桌坐着位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左搂右抱地喝花酒,正是他们要找的马公子。马公子刚刚与镇上的大户人家订亲,竟还敢在这里花天酒地。   常戚快步走过去,照着那肥厚的脊背拍了一巴掌:“姐夫!”   “谁?”马公子吓了一跳,左扭右扭,找了半天,才终于看到了矮墩墩的小孩,“你谁呀?”   “我是王婉容的弟弟呀,前两天你去我家,我还瞧见你呢!”常戚嘿嘿笑着,把一个不知礼数的小少爷学了个十成十。   马公子看看这粉雕玉琢的孩子,再看看孩子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婉容有个弟弟,但没见过,小孩子调皮,钻到哪里瞧见他实属正常。大家是亲戚,早晚都是要见的,这倒没什么。可问题是,在青楼楚馆里见到未来小舅子,着实有些尴尬。   “那个,弟弟啊,你怎么跑进这里来了?”马公子很是害怕,四下张望,生怕王老爷也在附近。   “我出来买东西,忘了拿钱,恰好瞧见你在这里,”常戚笑得一脸无辜,“姐夫,借我五两银子呗,我想买……嗯,借我呗。”   马公子听到这话,转了转眼珠子,心道这小舅子是要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心中大定,拉着常戚小声说:“我没带那么多钱,只能给你三两,但咱俩可说好了,今天在这里瞧见我的事,不许让你爹娘知道。要是说漏了,我就把你乱买东西的事告诉他们。”   常戚皱着小眉头想了想:“成交!”   马公子利索地掏出钱袋,把仅剩的三两碎银子拿出来,塞给常戚。常戚笑嘻嘻道:“谢谢姐夫,改天还你。”   “去吧。”马公子挑挑眉,跟小舅子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常戚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谁跟你“心照不宣”了,傻子。   趾高气扬地走出红裳院,常戚跟两个混混对视一眼。小陈抱起常戚,拔腿就跑,快速躲进了小巷里。   “哈哈哈哈,这个蠢猪!”三人哈哈大笑,常戚脱掉身上的华服扔给小陈,掏出碎银子来平分。   “衣裳拿去当了吗?”常戚摸出小茹姐给的糖,扔进嘴里一颗。   “当什么当,拿去当就被人家瞧出来了,还扔回云锦斋去。”小陈把那身衣服捡起来,抖了抖灰。   “对,这叫盗亦有道!”另一个混混大陈跟着附和。   “哦。”常戚点点头,原来这就叫“盗亦有道”,学了个新词。辞别了大陈小陈,常戚把刚分到的一两碎银子塞到袜子里,重新穿好鞋,一脸无害地回家去。   天色还早,九如镇的大街上依旧热闹。   “小弟弟,你家里人呢?”满脸褶子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他。   “在你后面呢。”常戚一脸认真地说。   老太太悚然一惊,赶紧回头,什么也没有,再转过头看,那漂亮的小孩子已经没影了。气得跺脚,这九如镇真是风水不好,拐个孩子都特别难。   “走一走,看一看,心里打打肉算盘。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耗子强……”卖耗子药的吆喝声远远就能听见,常戚走过了摊子又拐回去。   “卖药的,你可有让人吃了口舌生疮的药?”常戚拿起一包老鼠药看了看。   “嘿,这害人的东西我可没有。”卖药的大胡子嗤笑一声。   常戚把耗子药扔下,转身欲走,却听得卖药的小声说:“不过这害畜生的,倒是有一些。”   刚走了两步的常戚,立时拐了回来:“就要害畜生的。”   “两文钱。”大胡子从褡裢里摸了个铜钱大小的黄纸包。   常戚接过黄纸包,给了大胡子两文钱。   “耗子药,不值钱,一包只要两文钱。水里掺,饭里拌,耗子沾嘴就完蛋。”大胡子看着常戚不明所以地笑。   常戚住在镇郊,那里是一个农庄,有很大的养鸡场和农田,隶属于一个名叫金刚门的江湖门派。他的舅舅常胜,也是金刚门的弟子,不过因为资质太差,没什么地位,就被扔到这农庄里看守门派财物。   农庄里各处都有人看守,寻常人不能靠近。   常戚趴在围栏上,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鸡,吞了吞口水。他每天早上,都来这里捡鸡蛋做杂活,工钱就是一个鸡蛋。   “小戚,挣到钱了?”鸡场的看守正在杀鸡,他们每天会杀几只,送到镇上的酒馆去。   “邱老爹,我想买半只鸡,行吗?”常戚从袜子里摸出一点钱。   “行,怎么不行,”邱老爹伸手,摸摸常戚的头,“听说你娘病了?”   “嗯,回去给她喝点鸡汤补补身子。”常戚乖巧地说着,明亮的大眼睛雾蒙蒙的,让人看着心疼。   邱老爹给了他半只鸡,还把鸡肠子和鸡胗送给他。常戚道了谢,拎着半只鸡回家去。刚到小院门口,就被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拦住。   “常戚,你又去偷东西了?”这小胖子,是常戚的表弟,名叫常家宝。明明是表弟,却比常戚高半头,看起来足有七八岁了。   “呦,今儿我们小戚发财了呀!”同样有些胖的舅母,扭着腰走出来,跟表弟站在一起,“来,给舅母。”   “我娘病了,得给她炖汤喝。”常戚把鸡藏到身后,警戒地盯着舅母。舅母嘴角有颗黑色的痦子,平日就不怎么好看,今日看起来尤其可憎。   “偷的鸡,还敢藏!拿出来,不然告诉我爹去!”常家宝站在自己母亲身边,底气十足。   邻居纷纷出来看热闹,这常家三天两头就要吵闹,总有看不完的戏。   常戚抿了抿唇,伸手把鸡肠子抓出来,粘粘的一坨攥在手里,认真地说:“这不是偷的,是邱老爹收拾干净给我的,不信你尝尝。”说着,就把手里的生鸡肠子,塞进了表弟的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鸟:老规矩,先出场的是攻   戚戚:前面那么多人,我哪知道是谁啊?   鸟攻:啾! 第二章 仙女   “呕——”常家宝被塞了满嘴的生鸡肠,腥臭的气味顿时充斥了口鼻,粘腻柔软的触感让他止不住呕吐起来。   “啊——”舅母没想到常戚会这么干,尖叫了一声,立时把儿子拉过来拍背,“快吐出来,快!”   常戚的娘亲听到声响,趿着鞋从屋中跑出来。穿着粗布罗裙、戴着荆枝发钗,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也难掩她的美丽。   就因为太漂亮,常戚的外婆坚持要给自己闺女取名叫常娥,说女儿比得上月宫的仙女。常戚也一直这么认为,自己的娘亲就是仙女!   “怎么了这是?”常娥在嫂子出手推常戚之前,一把将儿子拉到身边,声色俱厉地问话,“又闯什么祸了?”   “表弟想吃我买的鸡,我就给他尝尝。”常戚一脸无辜地说。   “你个兔崽子,往你表弟嘴里塞生鸡肠子,那东西多脏了,吃了要得鸡瘟啊!”舅母拿瓢舀了水,让表弟漱口,这才有功夫来数落常戚,捏起地上常家宝吐出来的鸡肠子,就要给常戚吃,“你自己尝尝!自己尝尝!”   常娥皱眉,拉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跟人私通生个野种,还当个宝贝,欺负哥哥的儿子,啧啧……”隔壁的张家媳妇抱着手臂看热闹,嘴里啧啧有声地说着。   “就是啊,要是我,就把那野种掐死了,自己再去投河。”她婆婆也在旁边撇嘴说风凉话。   张家人跟舅母关系好,平日没少凑在一起说风凉话。   “呕——”常家宝本来刚刚止住吐,看到自己母亲从呕吐物里捡鸡肠子出来,忍不住又吐了。   常娥咬紧了牙,抬手照着常戚的屁股狠狠打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那个贵人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娘儿俩,你再这般惹祸,怎么活到那个时候!说了多少次了,让着弟弟,怎么就是不听!”   一边说着,一边打,巴掌落在衣服上发出“嘭嘭嘭”的声音。常娥的嗓音有些尖,此刻提高了嗓门大喊,街坊邻居都听得分明。   张家人缩了缩脑袋,早前是听说常戚他爹是个大贵人,近来常娥没提,他们倒是给忘了。   巴掌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常戚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特别凄厉,把舅母都吓了一跳。   见孩子哭得可怜,邻居有些不落忍。对门的邱大娘出来劝和:“常家娘子,别打了,孩子这么小,经不住这么打!”   常戚长得好看,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哭得眼红鼻子红,让人看了心疼。   许多邻居都上来劝,恰好常戚的舅舅回来了,见自家门前又围了一群人,赶紧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说来也怪,常娥长得美若天仙,她哥哥却五大三粗的,甚至有点丑,瞧着根本不像兄妹。   “常胜啊,你可回来了,赶紧劝劝你妹妹,一会儿把孩子打坏了,你媳妇还非要不依不饶的!”邱大娘已经有些生气了。   邱大娘就是邱老爹的媳妇。邱老爹在这农庄里地位很高,大家对邱大娘也有些敬畏。   “娘我错了……呜呜……”常戚还在持续地惨嚎,很是可怜。   常胜看看凄惨无比的外甥,再看看一脸盛气凌人的媳妇,周围邻居还在指指点点,脸上有些挂不住。“好了好了,别闹了!”伸手把妹子拉开,转头把自己婆娘数落一顿,“天天惹事生非,还嫌不够丢脸吗?”   常娥没再说话,拉着还在抽抽搭搭的常戚回自己屋去。   进了屋,关上门,常娥看看还在掉眼泪的常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戳了他脑门一指头:“行了,小王八羔子,还装!”   常戚眨眨眼,看了一眼门,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尘混着眼泪,把一张小脸给弄花了,看着更加可怜,只是这脸上再没有任何悲戚,笑嘻嘻地把手里的半只鸡递上去:“咱们炖鸡汤吧!”   “就知道吃!”常娥瞪他,拿了布巾拧湿,整个蒙上去像擦桌子一样给他擦脸。   常戚仰着脸,由着母亲擦拭。   “你病了,得吃点好的……”常戚隔着布巾闷声闷气地说,见母亲不应声,便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句,“待我再长大些,就带你走。”   常娥拿开布巾,弹了儿子一指头:“走,能走去哪儿?这世道不会武,寸步难行。让你跟舅舅学武,你又不好好学。”   常戚撇嘴,舅舅只会一些外家功夫,练到顶也是给人当苦力:“我肯定能成为这天下最有名的大侠,到时候开个上千亩的养鸡场,顿顿都有鸡肉吃!”   正拎着鸡下锅的常娥,噗嗤一下笑出声:“好,我等着咱们养鸡大侠名震江湖的时候。”   常戚得意洋洋地坐到桌子上,垂着两条小短腿来回晃。   一锅鸡汤煮好了,常娥把鸡腿捞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碗里。半只鸡,只有一条腿,捞出来就没有了。转头看看坐在桌子上瘦瘦小小的儿子,皱皱眉,又把鸡腿放回锅里,捞了鸡翅膀出来放在碗里。   “你先吃,我给你舅舅送点东西去。”常娥把整锅肉和汤都倒进汤盆里,摆到桌上。夏天的东西放不得,须得一顿吃完,母子俩也没什么讲究,就着盆吃就好。   常戚看看母亲手里的粗瓷碗,满满一碗鸡汤里还有一根鸡翅,知道是要送给常家宝吃的,立时跳下地:“先吃饭,吃完我去送。”   自己先吃饱了再说,免得中途生出什么枝节,这是常戚的原则。   母子俩吃饱喝足,半只鸡啃得精光,只剩下了给常家宝留的鸡翅,还有一个鸡屁股。常戚把鸡屁股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端着那碗鸡汤去了前院。   摸出在镇上买的药粉,常戚咬着嘴唇想了想,没往里放,只是吐了些口水进去。   “舅舅,娘亲让我拿来给弟弟吃的。”常戚长着一双桃花眼,眼尾有一抹浅粉色的红晕,刚刚哭过,看起来越发明显。双手将粗瓷碗举过头顶,用有些发红的大眼睛仰望着舅舅,看起来乖巧无比。   常胜看着这样的外甥,很是过意不去:“小戚自己吃吧,家宝吃过饭了。”   常戚不说话,依旧举着碗。   舅舅只得伸手,接过那碗鸡汤,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把今日在镇上买的糕饼给了常戚两块。   “谢谢舅舅。”常戚捧住那两块糕饼转身离开,出了院子,往鸡场东边的梅子园走去。   因为金刚门掌门夫人喜欢吃梅子,这农庄里便种了一片梅子树。正是梅子黄的季节,远远地就能闻到那清甜的香气,煞是诱人。   农庄里有不少孩子,但没有一个敢来偷梅子吃的,因为看守梅园的,是个长相奇丑的怪老头,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姓,都叫他梅老头。   “梅老头,梅老头!”常戚从篱笆的的缝隙里钻进去,站在梅子树下大声喊。   “吵什么吵!”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破茅屋里传来,不多时,一个身形佝偻、走路坡脚且瞎了一只眼的老头,从屋中晃了出来。   常戚跑过去,把油纸包的鸡屁股和舅舅给的两个糕饼都拿了出来:“给你吃。”   “臭小子,怎么只有鸡屁股!”梅老头寻了个树根蹲着,拿起鸡屁股闻了闻。   “我好不容易找来了一点鸡肉,都被我舅母抢了去,只剩下一点骨头和鸡屁股。骨头得给我娘炖汤喝,鸡屁股就给你了。”常戚撇撇嘴。   “哼,算你识相,”梅老头有滋有味地吃着鸡屁股,从树底下扒拉出来一本破书,带着泥土扔给常戚,“今天教你第十八句,记好了。”   那是一本十分陈旧的书,书页破破烂烂的,封面写着《天衍万象功》五个大字。起初在梅园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常戚以为自己得了绝世秘籍,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后来跟镇上的混混打听才知道,这天衍功,就是内功入门的基础功法,所有气宗门下的弟子都要学的。   虽然是基础功法,整个农庄也只有梅老头会,常戚还是很认真地跟着学了,最起码还能认认字。   “集天地之气,于少阳穴……”梅老头啃着鸡屁股,念着书中的句子。   “这个字念什么?”常戚指着书上的一个字。   “那是‘罡’,天罡地煞的罡……嘿!你这小子,怎么看到后面去了!”梅老头这才发现,这小子都快看到最后一页了。   “我就认认字。”常戚笑嘻嘻地把书还给梅老头,拍拍屁股站起来,顺了几颗梅子就跑。   “又偷梅子,你给我站住!”梅老头起身欲追,那边常戚已经跑得没影了。   回去路过张家的院子,里面听着还挺热闹,张家媳妇还在大声数落儿子:“以后不许跟常戚玩,知道吗?他娘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常戚就从被窝里爬出来,揉揉眼睛,端起桌上的水壶灌了几口冷水,便提起门前的草篮子,往养鸡场去。清早起来要捡鸡蛋,去得早捡的就多。   “小戚总是捡的最多。”邱老爹笑呵呵地清点孩子们的成果,每人发一个鸡蛋,可以要熟的,也可以要生的。常戚因为捡的最多,就得了两个。   一个生的揣怀里,一个熟的剥开吃,其他小孩子都有些羡慕。   张家儿子和常家宝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其他孩子都围在常戚周围。   “常戚,昨天你娘说你爹是个大贵人,是什么贵人啊?”有孩子好奇地问。   “说出来,吓死你们!”常戚嗤笑,“我可告诉你们,我娘,是受上天庇佑的仙女,谁要是说我娘坏话,肯定会口舌生疮、脚底流脓。”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   “是真的,”邱家的孙子想起了什么,学着他奶奶平日的动作,一拍大腿惊呼道,“我早上瞧见,张家婶婶嘴上起了一圈的大燎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预言往往只能兑现一半篇》   戚戚:我娘是个仙女,谁说她坏话谁烂嘴巴   邻居:哎呀,张家人嘴上都起大泡啦!   戚戚:我爹是个贵人,有一天他给我荣华富贵皇帝:没错,咱顺道再祭个天,献个身?   戚戚:我爱的人,是个大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鸟攻:啾?   戚戚:…… 第三章 皇妃   听得此言,孩子们纷纷看向张家儿子张大壮。   “看什么看?”张大壮正跟常家宝说话,方才没听到常戚在说什么。他这一张口,嘴上的一圈小白泡就清晰地显露出来。有些小泡还开了口,像鸡眼一般,十分可怖。   “呀——”几个孩子惊呼出声,敬畏地看了看常戚,又看看张大壮,自觉地离张大壮远了些。   张大壮的嘴还算好的,他母亲和奶奶,嘴巴外面都起了一圈大泡,很是显眼。   这个传言一天之内就在整个农庄里传遍了,起初人们不信,看看张家人的模样却是有些发憷了。不管是不是真有报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农庄里的人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   “听说金刚门的人,要来收新徒弟了,”邱家孙子神秘兮兮地跟众人说,“我爷爷说,是要摸根骨的。如果根骨上佳,就能当嫡传弟子。”   “哇,那是不是就不用干活了,每天都有好吃的?”   “才不是呢,要天天练武,练成了就能成为人上人。”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几乎每个人都对成为江湖门派的弟子充满向往。   一群孩子里唯一的小姑娘莹莹,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挪到常戚身边,歪着头看他:“常戚,你要去金刚门吗?”   常戚叼着一根青草,歪在草垛上翘着二郎腿晃脚:“不去。”   “我也不去,他们又不收女娃,”莹莹鼓了鼓嘴巴,“那你想去哪儿?”   现在这天下,是被各大宗门控制的,皇室也跟这些门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都不重读书重练武。能成为一个门派的弟子,便是前途光明了。   “去极阳宗吧。”常戚想了想道。   金刚门是一个隶属于极阳宗的小门派。极阳宗的功法只有男人能练,所以整个极阳宗和下属门派,都只招收男弟子。莹莹听到这话,有些失望,本想着或许能跟常戚一起去别的门派的。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常戚抬头看了一眼,一把抓住莹莹的衣领,带着她滚到一边。   “咔哒哗啦啦……”马蹄从方才两人坐着的小草垛上踏过去,半干的草哗啦啦散了一地。若是慢一点,就踩到莹莹身上去了。   “吁——”骑马的是个穿着湖蓝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勒马回头看了看,不甚在意地笑道,“好小子,身手不错。”   常戚看看他身上的金刚门纹饰,没有接话。那人似乎也没打算跟他们多说话,轻夹马肚,直奔农庄管事的房子而去。   常娥正抱着一匹布到管事那里交货。她做不了重活,但有一双巧手,会织布、做衣裳,平日里靠织布赚的钱养活儿子和自己。只是她不便去镇上抛头露面,又不想把东西交给嫂子去卖,就自己送来给农庄管事。   “三公子,您来了!”管事很是惊喜,赶紧上前迎接,来人正是方才骑马之人。此人名叫张有德,是金刚门的嫡传弟子,在门中排行老三,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模样还算周正。   “嗯,师父叫我先来瞧瞧……”张有德一眼就瞧见了抱着布匹低着头的常娥,一时有些呆愣。   “哦,这个是常胜的妹子,”管事笑着介绍,拿了银钱给常娥,“常小娘子,这位是金刚门的三公子。”   常娥接过银钱,放下布匹,冲两人微微施礼,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而张有德的眼睛,就一直黏在她身上,直看到看不见了,还在痴痴地瞧:“常胜的妹子,竟这般好看……”   管事的嘿嘿一笑:“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蓦然想起来最近的传言,未免晦气,便呸了两声。   这天中午,张有德就去了常胜家吃饭,席间一直心不在焉的。   “门中要收新徒了,师父叫我先来看看庄子里的孩子。”张有德笑着说道。这农庄里的人,跟金刚门里的人多少都有点亲戚关系,有好事自然是先顾着自家人。   “您说的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正端菜上桌的舅母立时笑着,招呼常家宝过来见礼。   这事过去了几天,这天常戚做完工回家,还没进家门,突然听到院中有人说话。   “常姑娘,我是真心来求娶的,你嫂子都同意了。我是金刚门的嫡传弟子,若是嫁给我,以后都不用这么辛苦劳作了。”正是那个张有德。   “常戚他爹还会来接我的,张师兄莫要说笑。”常娥的声音有些压抑,显然是生气了。   “实不相瞒,这次我是来给门中选弟子的,若是你嫁给我,常戚就能做嫡传弟子!”张有德很有信心,话里话外也有威胁之意。若是常娥不同意嫁给他,常戚恐怕连外门弟子都选不上。   常娥攥紧了拳头,抬眼看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嫂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无礼狂徒,禁不住提高了嗓门:“想娶我,先去问问你师父,敢不敢松口让你娶?当年是谁把我送给了贵人!如果那人回来要儿子,可有人担当得起?”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把张有德吓到了,转头去看舅母,舅母立时跑得没影。“既如此,我回去问过师父再来。”张有德只得先离开,只是出了门,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常娥。   窈窕佳人,当真难得。   “我明日再来!”   常戚躲在柴木堆后面,狠狠地盯着张有德的背影,恨不得用目光把他凿穿了。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一个登徒子。   张家媳妇悄声跟舅母打听:“你小姑子说的,可是真的?”   想起当年把常娥送出去的事,舅母有些慌张,瞪了张家媳妇一眼:“没事别瞎打听,你还想烂嘴不成?”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张家媳妇气得倒仰。   常戚从柴火堆里钻出来,转身出了农庄,到九如镇上去寻大陈小陈,很快就找到了大陈的卦摊:“大陈哥,你给我找把短刀吧。”   “短刀?你要短刀做什么?”大陈仔细瞧瞧常戚的脸色,见他眼中发狠,看着像个要咬人的狼崽子,不免有些担心。   “若是那龟孙敢来硬的,就宰了他。”常戚咬牙。   大陈听了前因后果,沉默半晌:“成,你明天早上来,我指定给你找把好的。”   常戚辞别了大陈,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红了眼眶。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即便他再聪明,总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小戚?”甜甜软软的声音,是红裳院的小茹。   “小茹姐,出来买胭脂啊?”常戚抬头看看,跟小茹打招呼。   “怎么了这是?”小茹伸手摸摸常戚的脸,塞给他几颗糖,见他不说话,便蹲下来剥一块糖给他吃,轻声道,“世道艰难,谁都有难受的时候,吃个糖,嘴里甜了,心里就能少点苦。”   常戚看看小茹,由着甜甜的糖块在舌尖化开,缓缓点了点头。   次日,常戚清早起来没有去捡鸡蛋,直接去镇上找大陈。大陈给了他一把刀鞘有些生锈的匕首,五寸长,一寸宽,拔刀出鞘,寒光闪闪。   “这是赖子在镇南的废墟里捡的,宝贝着呢,你用完记得还他。”大陈叮嘱道。   “知道了,谢谢大陈哥。”常戚把匕首揣进怀里,跟蹲着的大陈碰碰肩膀,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了。   刚走到农庄门前,就见一队人马自远处奔驰而来。那些人穿着精贵闪亮的盔甲,骑着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后面还带着一辆八角玲珑华盖马车。   农庄里的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纷纷出来瞧热闹。   恰巧张有德也骑着马来,跟这只队伍遇了个正着。   “在下金刚门一代弟子,敢问诸位到我门下农庄,所为何事?”张有德骑在马上,拱手相问。   领队之人,穿着一身青色劲装,居高临下地看了张有德一眼:“我等奉皇命,前来接皇妃娘娘与皇子殿下回宫,无关人等即刻退避。”   皇子?皇妃?所有人都震惊了,张有德也愣在当场,想起昨晚师父说的话,让他有些害怕。   领队之人见他并非主事之人,冷哼一声,直接带队进了农庄。   常戚摸了摸怀中的匕首,撒开腿快速往自家小院跑去。   农庄里的人不敢靠近皇家的队伍,只远远地跟着瞧。农庄管事还是有些见识的,看到领队拿出来的皇家金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领队的马蹄前:“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常戚回到小院里,看到娘亲正站在院子中央焦急地等他:“小王八羔子,你死哪儿去了?”   “外面来了一队人马,说是要接皇子皇妃的。”常戚仰头看着娘亲。   常娥单手捂住嘴,愣怔半晌,快步跑到门前往外看。舅舅和舅母也傻愣愣地站在大门前,就瞧见那队穿着耀眼的人,正步调整齐地朝他家走过来。   领队的钦差大人下了马,在管事的指引下走到小院门前,干脆利落地跪地行礼:“微臣见过皇妃娘娘,见过皇子殿下,皇上让臣来接您二位回宫。”   常娥有些站立不稳,被常戚一把扶住了。   “啊……皇,皇妃……”张家媳妇惊呼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论精神胜利法成真的可能性篇》   戚戚:他们说我是野种   娘亲:别理他们,你爹是皇帝╭(╯^╰)╮戚戚:好的,娘亲╭(╯^╰)╮钦差:恭迎皇妃皇子回宫戚戚:卧槽,我爹竟然真是皇帝?   娘亲:卧槽,你爹竟然真是皇帝?   戚戚:→_→ 第四章 进宫   不仅张家媳妇,但凡以前说过常娥闲话的人,都吓得不轻。先前只以为常娥是个无媒苟合的女人,还被男人给抛弃了,她们就在嘴上使劲的糟践她,以显出自己三贞九烈的高尚品德。可如今看来,人家不是无媒苟合,而是侍奉天子了!那个她们口中的“野种”,是皇上的种……   “参见娘娘,参见殿下!”管事的最机灵,跟着钦差跪拜,口中高呼千岁。   其他人赶紧跟着跪下来,额头抢地,瑟瑟发抖。   常娥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看着面前跪倒的一群人,努力压下快要咧开的嘴角,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矜持道:“钦差大人请起。”   钦差谢过之后,站起身来,他身后穿着铠甲的卫兵也跟着起身,而农庄里的人们还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屋中简陋,大人别……莫嫌弃。”常娥努力微笑着,拽着几句她能说出来的文雅客套,让钦差进屋稍坐。   “微臣狄叶青,乃御前侍卫,娘娘直呼臣名姓即可。”狄叶青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身青色劲装不带任何纹饰,腰间佩着一把乌木金边的长刀,目光炯炯有神,应该是个高手。   皇帝寻找民间遗落的皇子寻得十分急切,派出了几路人马,一旦找到,即刻带回宫中。所以,按照狄叶青的意思,他们今天就要走。   “狄大人如何确定,我们便是皇子皇妃?”常娥总算冷静下来,问起了缘由。   “臣等已查证多时,不会有错,娘娘请看。”狄叶青拿出一张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还有不少手印、手章,看起来像一份供词。   常娥垂目看了片刻,道:“我不识字。”   狄叶青:“……”只得收起纸张,低声跟常娥解释来龙去脉。   常戚看看门外跪着的一群街坊邻居,心中觉得甚是微妙。先前他曾吹嘘,说自己的爹会架着华盖马车来接他,去享受荣华富贵,一转眼竟然成真了!   “小戚啊……哎呦!”舅母拉着表弟,试图凑过来,门前穿着盔甲的侍卫立时拔刀,示意她后退,“我是皇子的舅母,我有话跟他说。”   侍卫面无表情地将刀逼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舅舅立时上前,把舅母拉到一边,狠狠瞪了一眼,不许她再说话。   跪在地上的农庄管事,想抬头看看情况,余光瞥见了人群中的张有德,立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使眼色让他快走。想想自己试图给皇妃拉皮条的作为,顿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而张有德,也是这么想的。等常戚母子走出来的登车的时候,那个信誓旦旦要迎娶佳人的金刚门弟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母子俩也没什么家当,就收拾了几套衣裳。常戚跑到墙根处,把自己埋的一个小罐子挖出来,里面是他坑蒙拐骗存下来的小钱,统统塞进袜子里。   八角玲珑华盖车,由四匹品相上等的枣红马拉着。车有八角,各坠一只瑞兽衔珠香囊,微风拂过,清香怡人。穿着翠绿罗裙、梳着垂挂髻的侍女,上前扶住常娥一只手,低眉顺目,很是规矩。   “你拉着我干嘛,我们白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如今飞黄腾达了,不得回报我们呀!”舅母挣开舅舅的手,冲着准备上马车的母子俩大喊,“小姑,你就这么走了?”少说也得让这位钦差给他们个千八百两银子,再给自家丈夫谋个官做。   常娥回头,看看嫂子,再看看自家哥哥,一言不发。当年金刚门要把她献出去,哥哥没有阻拦,后来那人离开,门中也给了他们家补偿。说到底,她根本不欠常胜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常胜打了媳妇一巴掌,让她闭嘴,自己涨红了脸,最后憋出来一句:“到了京城,给家里来封信报个平安。”   常娥“嗯”了一声,抱着常戚上了马车。   “他爸,还是你机灵,跟皇妃一直有联系,咱家就有指望了。”舅母恍然大悟地说。   舅舅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那华盖马车,直到看不到为止。   “奴婢名唤碧云,这一路上由奴婢伺候娘娘与殿下,有何吩咐,只管唤奴婢便是。”绿罗裙的小侍女跪坐在脚踏上说道。   “好,这里暂时不用你,你去歇着吧。”常娥僵直着身子坐在马车里,摆摆手道。   “是。”碧云应声,便挪到了门帘外面坐着。   这马车很大,分内外两层,用门帘遮挡。   待碧云离开,常娥伸着脖子瞧了瞧,这才放下端着的肩膀,兴奋不已地到处看,拉住常戚的手,小声说道:“儿子,我成皇妃了!嘿嘿嘿……”   “嘿嘿嘿,我成皇子了!”常戚呲牙,躺到软垫上蹬了蹬腿,看着车顶繁复华丽的纹饰,越看越开心,一骨碌爬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瞧瞧。   整个马车内室铺着一层厚厚的软垫,因为天气炎热,还仔细铺了一层软竹席。车壁上嵌了木格,摆了香炉和书籍,很是风雅。   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零嘴糕点。常戚皱了皱,他见过金刚门掌门夫人的马车,那里面放了很多的糕点,每次掌门夫人来农庄,都会从马车上拿点心给他吃。   如此看来,这马车只是表面好看,其实并没有多用心。   “既然皇帝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管过我们?”兴奋过后,常戚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估计早把我忘了,这回指不定是因为什么想起来了……”常娥撇嘴,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安。   那位钦差狄叶青,很少跟他们母子说话,常娥得空把碧云叫进来,问了些宫中的问题。   碧云是宫中的宫女,对于皇帝为什么要找他们回去并不清楚。   “宫中的规制,自上至下有皇后、两贵妃、四妃、九嫔、九婕妤、九美人,还有宝林、御女、采女无定数……”碧云把一些基本的常识告知两人,如今宫中这些妃嫔的位置尚有许多空缺。婕妤以上的位份,是可以抚养皇子的,如果位份太低,生下的孩子则要交给位份高的妃嫔。   听到这话,常娥顿时紧张起来。如果她得不到较高的位份,她的小戚就要成为别人的儿子了……   因着这份担忧,常娥几天吃不好饭:“小王八蛋,老娘我有些后悔了,咱不进宫了吧。”   “你不是小仙女吗?怕什么?”常戚用手戳了戳娘亲的痒痒肉,给她嘴里塞了颗糖。   甜甜的糖果,着实能让人心情好一些,常娥把儿子捞到怀里揉搓:“哪儿来的糖?”   “镇上卖豆腐的姐姐给的。”常戚眼也不眨地说。   “卖豆腐的?没听你提过。”常娥嘟哝了一句。   常戚嘿嘿笑,小茹说过,嫖客们花钱,是来吃豆腐的。所以她也算是个卖豆腐的……吧?   在马车上颠簸了十几天,下车的时候,常戚觉得地面还在晃荡,走路都有些不稳。   巍峨的宫门,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端,朱红油漆的牌匾,写着“白虎”两个鎏金大字。南门朱雀,北门玄武,东门青龙,西门白虎。他们走白虎门入,想必是直接去后宫。   有个年长的老太监出来接待,使辇车将两人抬去了一处宫室。   “此处为清平宫,未定级的妃嫔暂居之所,委屈娘娘与殿下先住着,等皇上给您定了品级,就可以搬出去了。”老太监口中说得相当恭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那般真诚。   “先给殿下换一身衣裳,国师那边还等着。”狄叶青也跟着过来了,低声跟老太监交代了一句。   “是。”老太监对狄叶青很是恭敬,连忙应了。   清平宫中有两个小太监,一个宫女,加上原先的碧云,一起伺候他们。还有些晕乎的常戚,就这么被一群人拉着,洗了手脸,换上一身浅色锦衣。   这衣裳并不是皇子常服,但也比他那身粗布衣裳要好看得多。将长长的黑色软发,用蓝色发带编好,配上蓝色的腰封,再罩一件浅色外褂,衬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当真是玉子金童,可爱非常。   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连太监也不例外,看到换装出来的常戚,老太监禁不住缓和了脸色:“殿下请。”   狄叶青带着常戚,直接去了章华台。远远地看到一人,于章华台中央长身而立,云纹广袖华服,衣摆长长坠地,铺在身后,宛如开屏的孔雀尾羽,美不胜收。   “国师。”狄叶青及身后的宫人们,齐齐跪地。   国师转过身来,看到立在人前的常戚,眼中似乎亮了一下,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牵起常戚的小手。   常戚这才看到,国师身边,有一块磨盘一样的圆石头,那石头晶莹透亮,有些发青。这是皇室验证血脉的试龙石。正瞧着,国师的指尖,突然弹出一把指刀,在常戚反应过来之前,划破了他的手指。   “啊!”常戚吓了一跳,一滴鲜血滴落在石头上,石头蓦然发出一阵蒙蒙青光,似有一条青龙在石中蜿蜒呼啸。   “是皇室的血脉,”国师朗声宣布,低头看向常戚,“你叫常戚是么?”   常戚舔了舔割破的手指,有些戒备地盯着国师,点了点头。   “今后,你便叫做辰子戚。”国师微微地笑,辰乃皇家姓。   莫名其妙的仪式就这么结束了,辰子戚一头雾水地回清平宫。侍卫们跟着狄叶青去给皇帝回话,老太监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小太监跟着他。   没有辇车,从章华台到清平宫还有很远,辰子戚只能走着回去。   这皇子当的,一点也威风,被人割手放血还得自己走路!穿过一片僻静的园子,气闷不已的辰子戚,忍不住朝花丛中踢了块石子。   “啾!”石子落处,传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叫声。   辰子戚好奇地扒开花枝,就见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红色小鸡,正炸着翅膀瞪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呦~一只鸡?   鸟攻:呦~见到老攻开不开心?(⊙v⊙)   戚戚:开心!今晚可以喝鸡汤啦!   鸟攻:啾? 第五章 种鸡   “咦?”辰子戚惊奇地蹲下来,熟练地一把将红色毛团抓到手里,“这么大的鸡仔?”   通常还长着绒毛的小鸡,都是出壳没几天的,顶多跟辰子戚的巴掌那么大。但这只小红鸡,竟需要他用两只手才能捧得下,一身浅红色的绒毛,软乎乎的一团,堆在手心里,像个小火球。脑袋上还有两根立起来的小羽毛,一根长一根短,随着脑袋的动作左右摇摆,很是神气。   辰子戚从没见过这般神奇的鸡,忍不住来回翻看一番,拉拉翅膀,捏捏肚子。小翅膀还没有长出翅羽,毛茸茸的没有丝毫威慑力,肚子软绵绵的。再看看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黑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肚软、眼圆、翅上生羽慢,按照经验来看,应该是个小公鸡。   “啾!”小毛团本来被砸到脑袋就已经很生气了,这会儿被熊孩子拉着来回翻看,简直就要气炸,照着辰子戚的鼻子,狠狠地啄了一下。   “呦呵,想偷袭?”常年跟鸡打交道,辰子戚的反应十分灵敏,迅速闪避,没有被啄到,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鸟头,“脾气这么差,肯定是个公的了。”   “啾!啾?”小红鸟正要继续啄,忽然顿了一下。幼嫩的小小指尖上,有一股血腥味,那味道有些不寻常,仔细嗅了嗅,一双鸟眼微微眯起,辰家的血脉?歪头瞧了瞧辰子戚的模样,这个倒是顺眼,以前没见过,想来是刚刚找回来的吧。   “这是园子里养的鸡吗?”辰子戚有些舍不得放手,这么大个的小公鸡,以后一定是只品相极好的种鸡。若是能养出上千只的红毛鸡,肯定发大财!   “不是,小的从没见过这只……鸡,况且皇家园子里……是不养鸡的……”小太监有些尴尬,瞧这颜色,应该不是什么小鸡仔,可能是某种珍禽的幼鸟。不过皇子殿下说是鸡,他也不能硬说不是。   辰子戚可不知道小太监的丰富内心,只听到这鸡是无主之物,便心安理得地把红色毛团揣进了怀里。   “叽——”正在沉思的小毛团还没回过神,就被塞进了衣服里,贴着辰子戚那暖暖的小身子。因为内衫要量身做,宫中准备的粗糙,没有给新来的皇子做内衫,直接给他套了一身中衣。把鸟塞进衣领中,就直接贴上了那滑嫩的皮肉。   浅红色的绒毛,轰的一下变成了艳红色,胖胖的小鸟僵住身体,翘着两只细细的爪,无措地蜷了蜷。   辰子戚揣着突然变乖了的小毛球,一路上走走看看,把章华台到清平宫的这段路仔细瞧了一遍。   “那是什么地方?”辰子戚指着不远处最高的殿宇。   “回殿下,那是紫宸宫,皇帝陛下的起居殿。”小太监耐心地答道,一路上给辰子戚讲解各处宫室。   “你叫什么名字?”辰子戚看看这颇为机灵的小太监。   “小的福喜。”小太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看着着实讨喜。其实他也才十岁,进宫没几年,之前一直干杂活,最近才分配过来伺候人的。   “你为什么进宫啊?”辰子戚瞄了一眼福喜的裤裆,他知道太监是咔嚓掉了小鸡鸡的男孩子,就像小茹那种被迫呆在青楼里的人一样,太监肯定不是生来就想当太监的。   “爹死得早,娘又嫁了一家,后爹说家里养不活这么多孩子,就把我卖进宫了。”福喜说起这个,神色间满是麻木。   辰子戚同情地拍了拍福喜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己的裤裆,吁了口气,幸好小仙女没有改嫁,不然他估计也得被咔嚓了。   回到清平宫,常娥就站在大门口,担心不已地张望,看到辰子戚回来,赶紧上前迎了两步:“怎么这么久?”   辇车抬过去,走路回来,当然要很久。辰子戚撇嘴,扯了一下衣襟,露出一只红艳艳的小鸟头:“我去捉鸟了。”   “呦,这么大个的鸡崽儿。”常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胖胖的小身子。   “啾!”小红鸟很是不满,伸头要去啄她。   “这么点儿,也不能吃呀。”常娥拉着儿子进屋,把鸡仔掏出来放到桌上,拿桌上的茶盏比划了一下,炖汤也只能炖一盅。   “吃什么吃,这是种鸡,养着有用,”辰子戚把脑袋凑到小毛团面前,果不其然被啄了鼻子,“嘶——”   “种鸡……你还想着开养鸡场啊?没出息的!”常娥戳了儿子一指头。   “不开养鸡场,难不成去当皇帝啊?”辰子戚单手杵着下巴,盯着小红鸟看,想想今天看到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还有那朱红琉璃瓦的紫宸宫,好像当皇帝也不错。   想当皇帝,要先得到本座的青睐才行。小红鸟扬起圆圆的脑袋,骄傲地“啾”了一声。   辰子戚可不懂这鸟在说什么,转头跟常娥说起今天的见闻。那个神神叨叨的国师,和奇奇怪怪的试龙石,以及他以后就改姓辰了。母子俩一致认为,辰子戚这个名字比常戚好听很多,以后就这么叫吧。   聊着聊着到了黄昏,常娥起身去做饭,才发现这清平宫里没有厨房,只有一个烧茶用的小茶房里有炉子。没有调料,更没有任何的食材。   “看来只能吃这只鸡了。”常娥看向在桌子上栽盹的小红鸡。   “娘娘,晚膳到了,现在摆吧?”千钧一发之际,碧云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食盒的太监。   原来这里是管饭的啊……常娥舒了口气,微微扬起下巴,端着架子道:“摆吧。”   没定品级,这里的饭菜就按照最普通的规格摆,即便如此,母子俩也禁不住两眼发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其中还有一条鱼!   虽然这一路上,狄叶青提供的饭食也不错,但根本无法跟宫中御厨做的菜肴相比。普普通通的炒青菜,都能做的香浓扑鼻,让人欲罢不能。   碧玉和福喜站在身边布菜,每次给夹一小块,吃得人抓心挠肝的。   “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先下去吧。”辰子戚不耐烦地摆摆手。   等宫人们都离开,雕花木门关闭,母子俩对视一眼,撸起袖子开吃。风卷残云地将一桌的饭菜吃了个精光,直到最后一块鱼肉入口,才满足地放下筷子,瘫在椅子里摸肚皮。   蹲在花鸟架上的小红鸟,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人是多久没吃饭了?   宫人进来收拾干净,端上来一碟糕点,并一壶茶。糕点也不是什么特别精致的点心,就是普通的绿豆糕和桂花饼。   辰子戚喝了口茶,才想起来他的种鸡还没吃东西,慢腾腾地把小毛团抱到桌上,搓了些绿豆糕给它吃。结果,小红鸟对放在桌子上的糕点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仰着小脑袋,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盯着他。   “怎么了?不喜欢吃?”辰子戚皱眉,这鸡怎么还挑食呢?   小红鸟看了看辰子戚手中拿着的整块绿豆糕,往前蹦了两下,晃了晃脑袋上的两根毛毛,歪头啄了一口来吃。   “啧啧,这是让你拿着喂呢,”常娥忍不住笑出声,“这皇宫就是不一样,连只鸡都这么娇贵。”   话音刚落,吞下了糕点的小红鸟,就蹦到了辰子戚的茶盏边,将嫩黄的尖嘴巴伸进去,涮了涮。   辰子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多好的种鸡呀   鸟攻:你说谁是种鸡?这仇我可记下了   若干年后……   戚戚:你还有完没完……唔……   鸟攻:我是种鸡,不知疲惫(⊙v⊙)   戚戚:QAQ 呜…… 第六章 丹漪   刚倒的一杯茶,就这么废了!辰子戚屈指,照着小红鸟撅起的小屁股弹了一下。   “啾!”正涮得认真的小红鸟立时跳起来,试图用小翅膀捂住屁屁,奈何翅膀太短,根本够不到,只能恼怒地冲着辰子戚叫。   竟敢弹本座的屁股!看来你是不打算当太子了!   辰子戚可不懂这小家伙在叫什么,把吃饱喝足的小鸡抱起来,准备去睡觉。   清平宫作为安置秀女的宫殿,还是很大的,由许多的小宫室组成。常娥母子俩住的,就是一套比较大的偏殿。由于房间众多,辰子戚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床铺。   “殿下,安寝吧。”福喜已经收拾好了床铺,请辰子戚去就寝,两个宫女则去伺候常娥了。   辰子戚抱着小红鸟走进卧房,看到了那宽大柔软的床铺,禁不住咧开嘴角。鸡翅木的雕花床,四角垂着烟罗帐,床面铺着软绸被,看起来就很舒服。   兴高采烈地把小红鸟放到一边的花鸟架上,叮嘱福喜关好门窗,莫让小红鸟半夜跑了,便开始脱衣服。脱了外衫,又脱了中衣,没有内衫穿的辰子戚,就光溜溜地爬上了床。   被子下面是一张竹席,竹子都是打磨光滑的细竹片,还刷了一层清漆,绝不会扎伤人。锦被很柔软,只是没有特意晾晒,还有些许的潮味。   在被窝里打了个滚,辰子戚趴在软枕上,用手指头描画枕头上的鱼戏荷花纹,指尖的小伤口已经结痂,此刻已经只剩下一条红线,碰到东西还有些微的疼。看到伤口,今日在章华台上的一幕,便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那块试龙石,遇到皇室血脉的鲜血,就会显现出龙纹。这种滴血验亲的方法,还是头回听说,不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那位国师,又是做什么的……   正愣神间,一只嫩黄的小尖嘴突然伸过来,啄了啄他的指尖。   “咦?”辰子戚看看突然出现在枕边的小毛团,再看看那两尺高的床,这小东西是怎么跳上来的?   小红鸟歪着脑袋看了看那根嫩白的手指,头顶的两根小羽毛跟着左摇右摆,突然定着不动,向后缩了一下脑袋,猛地朝指尖啄去。   “嘿!想偷袭?”辰子戚迅速躲开,反手弹了小红鸟一指头,胖胖的小毛球就“吧唧”一下向后倒去。圆滚滚的屁股坐在床上,两只细长的小爪子傻愣愣地朝天翘着,看起来颇为滑稽。   “哈哈哈哈……”辰子戚禁不住笑起来,这小鸡仔还挺好玩的。   “啾!”小红鸟生气地叫了一声,一咕噜爬起来,还要去啄辰子戚。   “脾气这么差,啧啧。”辰子戚用一根手指抵着小鸡脑袋,再次把它推倒了,看着小鸡两爪朝天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蹬开被子,学着小鸡的样子,坐在床上,双脚朝天。   正挣扎着要起来的小鸡一回头,就看到了光屁屁的辰子戚,顿时又跌了回去,身上的毛毛轰的一下变成了艳红色。   烛光昏暗,辰子戚并没看出来小鸡身上的毛色变化,只是自顾自地踢腾双腿大笑:“我给你取个名吧,就叫朝天。”   “啾啾啾啾!”什么朝天,本座叫丹漪!小红鸟不满这个奇怪的名字,试图纠正。   可惜辰子戚听不懂,还在继续挑衅:“两脚朝天鸡,听着像个菜名,嘿嘿嘿!”   小孩子的身体不禁闹,玩了一会儿便开始打哈欠,辰子戚扯过被子一角盖住肚皮,转头威胁蹲在枕头边的小红鸟:“睡床可以,晚上不许在床上拉屎,不然明早就把你炖汤。”说完,便美滋滋地闭眼睡觉了。   留下受到了侮辱的丹漪,立在枕头上生闷气。   次日清晨,一声嘹亮的啼哭把辰子戚给惊醒了。一咕噜爬起来,赤着脚跑到窗边,掀开窗子往外瞧。   清平宫的院子里,来了一辆辇车,车上下来一位跟碧云他们穿着相似的宫女,宫女怀中抱着个约莫只有三岁的小男孩。   “我要舅舅,舅舅,呜呜呜……”小男孩哭得肝肠寸断,在宫女怀中拼命挣扎。   “殿下,您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了。”宫女小心地哄着,怕他吵醒了宫中其他的贵人。   “我不要爹爹,我要舅舅,呜哇——”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   碧云出来提水,看到这情形,便也上前帮忙。几个宫女连哄带骗地把那小孩领到隔壁偏殿去,关上门,哭声变小了,只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舅舅”。   “啾啾?”   清脆的叫声在耳边响起,辰子戚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小红鸟,正站在他肩膀上,伸着脑袋看外面。尖细的小爪子抓在光溜溜的肩膀上,有点疼,还有点痒痒。   “呼——”辰子戚对着小红鸟,猛地吹了口气,想把它头上的两根毛毛吹倒。   “啾!!!”丹漪惊呼一声,从肩膀上摔下去,在空中努力扑扇小翅膀。然而翅膀上没有翅羽,只能歪歪扭扭地往地上摔。   辰子戚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鸟抓到手中,皱了皱眉:“明明不会飞,怎么上来的?”   本座有轻功!丹漪仰起头,甩了甩脑袋上的两根小羽毛,让毛毛重新立起来。   伺候常娥的宫女,除了碧云,另一个叫碧玉。碧玉是个爱说话的,早上伺候常娥洗脸的时候,就说起了清平宫里新来的小男孩。   “那也是位皇子,跟咱们殿下一样,刚找到的。不过那位娘娘已经仙逝了,他一直跟着舅舅过活。打从早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止住哭,嚷嚷着要舅舅呢。”碧玉说话带着几分俏皮,倒是不讨人厌。   “瞧着才两三岁吧,可怜见的。”常娥感叹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碧玉仔细看了看常娥的脸色,见她没有要关心那孩子的意思,便闭上嘴巴不再多言。原以为这位娘娘是个心软和善的,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辰子戚是个闲不住的,吃完饭就出去溜达。   福喜赶紧跟着,小声提醒:“殿下,您还没有面圣,这几日还是少走动为好。”   “什么时候能面圣啊?”辰子戚把跟过来的红毛小鸡抱起来,放到肩膀上。   “舅舅……”偏殿的门突然打开,那个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跑过来,一头撞到了辰子戚怀里,眼泪鼻涕糊满的小脸,立时把辰子戚的一身华服给弄脏了。   “我可不是你舅舅。”辰子戚用手把小孩的脑袋推开。   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脸上肉呼呼的,一双眼睛哭得红彤彤,像个红眼睛的胖兔子。看到辰子戚不是舅舅,憋着嘴又要哭。   “啾!”肩膀上的丹漪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辰家的血脉真是越来越差,宫中那几个废物就不说了,这外面找回来的,瞧着也不怎么样。   “鸟鸟。”小孩看到毛茸茸的小红鸟,突然不哭了。   “这不是鸟,这是鸡,”辰子戚纠正道,眯眼看看这呆愣愣的小胖子,宫中还有很多皇子,自己或许该提前收个小弟,到时候见面不输阵……思及此,语气便缓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阿木,”小孩乖乖地说,眼睛一直盯着丹漪,“小鸟,给我抱抱。”   “不给你,”辰子戚不给他玩鸟,指了指小孩的裤裆,“你自己也有小鸟。”   “我也有?”阿木疑惑地低头,抓了抓自己的裤裆。   “噗嗤……”福喜和几个宫女,在一边努力忍笑。   “真是粗鄙不堪。”一道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辰子戚回头,就见一个穿鹅黄斗篷的女人,抱着个小男孩从辇车上下来。那女人长着一双有些凌厉的吊梢眼,目光中似有精光流动,想来是有内力护体的。   素心宗的弟子?丹漪歪了歪脑袋,看到了鹅黄斗篷上的标识。素心宗属于气宗一脉,跟极阳宗那个只收男弟子的门派恰好相反,这门派只收女子。没想到,素心宗的老姑婆,也会做出把弟子献给皇帝享用的龌龊事来。   “娘娘,这边请。”老太监又出现了,只是对这女人比对常娥要恭敬一些。   丹漪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约莫四五岁,可能已经开始习武,晒得有些黑,粗粗糙糙的不好看。再转头看看辰子戚,从侧面能看到那浓密如小扇子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面,那灵动好看的眼睛。   无力地垂下鸟头,目前为止,还就这小混蛋瞧着顺眼。   连着几日,清平宫陆陆续续住进来了五个孩子,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大部分都是有母亲的,只有阿木形单影只。   丹漪蹲在辰子戚肩上,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在辰子戚终于要面圣的那天早晨,消失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给不同状态的老攻起了不同的名字   鸟攻:摔倒的老攻   戚戚:朝天鸡︿( ̄︶ ̄)︿   鸟攻:脱衣服的老攻   戚戚:扒皮鸡   鸟攻:想要嘿咻的老攻   戚戚:发动鸡 _(:з」∠*)_   鸟攻:嘿咻中的老攻   戚戚:永动鸡   鸟攻:一夜七次的老攻   戚戚:辣鸡! QAQ 第七章 位份   头天晚上,老太监过来,给清平宫的人送来几套衣裳,说是明天面圣要穿的。   这五个孩子,都是经过试龙石验证的皇室血脉,皇家也都打算认下,于是这次给辰子戚送来的,是一整套的皇子常服。   皇子常服是暗黄色的广袖袍子,因着辰子戚还小,穿广袖容易摔跟头,所以给他用的是袖子收窄了的款式。腰间用玄色绣麒麟纹的锦带束好,待到面见皇帝,定下排位的时候,会由皇帝钦赐玉带。   给常娥的衣裳却是有好几套的,有鹅黄、浅粉、素白三种颜色供她选。   “这衣裳都挺好看的,选哪个好?”举棋不定的常娥,把蹲在一边玩小鸡的儿子拽了过来。   “隔壁老瞪我那个,指定穿鹅黄,其它的嘛……”辰子戚挠头,他见过的好看衣服,就是红裳院那些女子的穿着,并不能作为参考。   “啾!”毛茸茸的小红鸟,又不知怎么跳上了放衣服的软榻,在浅粉色的那套衣服上蹲下来。   江湖女子,多喜以白衣示人,以彰显冰清玉洁、遗世独立之态,明日若要脱颖而出,浅粉反倒是上上之选。小红鸟仰着脑袋,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希望辰子戚能明白它的意思。   不过,辰子戚显然并不明白,伸手把小红鸟抓过来:“别把毛掉到衣服上。”   “啾啾啾!”小毛球不满地跟他吵。   “就红的这个吧,瞧着喜庆。”常娥拍板道。   “嗯。”辰子戚表示同意。   小红鸟瘫在辰子戚掌心,翘着两爪,一脸生无可恋。   次日一大早起来,床上不见了那火红的毛球,辰子戚揉揉眼睛,掀开被子找了一遍,又跳下床在屋子里翻找一遍,都没有!抬头看看窗户,原本紧紧关闭的窗子,如今开了一条缝,刚好能容一只小鸡通过。   难得一遇的种鸡,就这么没了,辰子戚有些沮丧,觉得自己失去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心痛难当。   常娥穿上了那一套粉色的裙子,广袖罗裙衣带翩然,腰间系一条浅红丝绦,外罩一件粉色纱衣,衬着那张依旧年轻娇嫩的脸,宛如一朵沾了露水的桃花,让人挪不开眼。   辰子戚穿戴整齐无事可做,便溜到其他偏殿去瞧。那个眼神凌厉的女人,果真穿了鹅黄的裙子。她那个黑黢黢的儿子,两眼呆滞地坐在一边,突然朝窗外看过来,吓了辰子戚一跳。   这黑蛋,真吓人。辰子戚暗自撇嘴,冲着那人呲牙一笑。   那个男孩子愣了一下,也冲他僵硬地笑了一笑。   又去其他屋子瞧了一圈,其余两个女子,虽也都长得不错,但或许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苦,脸上少不得留下许多风霜痕迹。就是那黄衣女子,眉间也有两条深深的沟壑,也只有他家小仙女,从来不知道愁。   辰子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溜达到阿木的屋子外。   “哥哥。”阿木正站在软榻上,让宫女给穿衣服,看到辰子戚,立时开口叫他。   那天教他叫哥哥之后,这小胖子就记住了,这两天倒是不怎么哭了,只是除了找舅舅之外,又学会了找哥哥。   “嘘——”辰子戚进屋,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今天出去,在别人面前,可不许叫我哥哥。”   “为什么?”阿木眨眨眼,看着辰子戚走近,忍不住伸手攥住他的衣角。   “不能让他们看出咱们是一伙的。”辰子戚认真道,出去混,在出手之前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同伙是谁,这是基本的规矩。   阿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辰子戚装模作样地拍拍小弟的脑袋,以示嘉奖,转身回娘亲身边。想想刚才那个黑蛋,看起来傻愣愣的,以后若是能把他拉拢过来,帮自己打架,倒是不错。   常娥不要碧玉和碧云插手,自己拿着细细的毛笔,画了个桃花妆。她有一双与辰子戚一样的桃花眼,在眼尾描上红粉,更显得娇俏可人。   “娘,你简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好看得我都挪不开眼了!”辰子戚站到镜子前,大声赞叹着娘亲的美貌。   “小王八蛋,少在那里油嘴滑舌,老娘这是为了谁呀!”常娥并不买账,心情反倒更糟糕。得不到高位份,就不能自己养儿子,那实在太可怕,逼得这么多年不打扮的她,也得仔细描画。   走出清平宫,几个女子互相看了看,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常娥身上。   “哼,花枝招展,不似良家女。”那鹅黄衣裳的女人,瞥了一眼常娥,冷哼出声。   碧玉这两天也打听到了这女人的身份,原本只是素心宗分支的弟子,被献给云游的皇帝之后,素心宗的宗主就收她做了正宗弟子。虽然在江湖上也没混出什么名号,但作为大宗门的弟子,自觉还是高人一等的。   常娥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单手掐腰道:“呦,没成亲就跟男人睡,还生了儿子,说得好像你是良家女一样。”   “你……”黄衣女子顿时噎住了,瞪着常娥半晌没说出话来。在宗门里没见过这般粗鄙的言语,竟不知如何应对。   “嘁!”常娥翻了个白眼,一甩帕子,抱着辰子戚上了轿撵。   当今皇帝,号正隆,时年三十二岁,身形高大,五官周正。如今,穿着一身玄色为底,明黄做衬,上绣五爪金龙的帝王常服,坐在紫宸宫的正殿上,神色平静地与身边的皇后说话。   皇后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的凤袍,头戴九凤衔珠步摇钗,华丽非常。   “孩子自然都是要留下的,那些女子,皇上打算如何?”皇后垂眼看着几个女子的出身名单,“这个程素瑶,是素心宗的弟子,还是要给个名分的。”   “那便给个婕妤,其余女子就封个四品宝林嘛。”皇后下首,穿着梅红色绣百蝶穿花大摆裙的女子,轻笑着说道。此女乃是宫中唯一的贵妃。   “好歹生育有功,只封宝林有些说不过去。”皇后看了贵妃一眼,却没有呵斥她的无礼插嘴。   正说着,清平宫众人便到了。   四个女人,五个孩子,齐齐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皇帝懒懒地叫起,这些女子,他早已忘了模样,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过后就忘,况且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想必年老色衰、花容已改。不甚在意地看了看,眼神忽然定住了,直勾勾地看向那一身粉衣的女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分明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却如二八少女一般娇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点到即止的淡淡桃花妆,更显得肤如凝脂面如花,让人挪不开眼。   皇帝在皇后和贵妃惊诧的目光中,走下台阶,站到常娥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常娥。”常娥抬眼看了看正隆帝,还真是当年的那个人,不过看起来老了些。   “嫦娥啊,是个好名字……”正隆帝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盯着常娥的脸瞧。   辰子戚看看那一脸色眯眯的皇帝,暗自咬牙,拼命忍住去踹他裆的冲动。   “那位穿鹅黄衣裙的,想必就是素心宗的弟子吧?”贵妃突然开口道,“气宗的正宗弟子,自该是有个好名分的,皇后娘娘您说是不?”   皇后垂眼,沉默了片刻道:“素心宗的功法乃上乘武学,若要留在宫中为妃,这一身功法,还需散去的好。”   黄衣女子蓦然瞪大了眼睛。   皇帝终于舍得把眼睛从常娥身上挪开,甩袖重新坐上龙椅,对皇后的话表示赞同。睡在枕边的人,绝不能有高强的武功,程素瑶想留在宫中,就得散去内力,不想散去,就把儿子留下,自己回江湖中去便是。   黄衣女子咬牙思索半晌,选择留在宫中。话音刚落,立时便有太监上前,给她灌了一杯散功的药。   喝了那杯药,程素瑶浑身颤抖不止,须臾间倒在地上,惨叫出声。“啊——”   辰子戚吓了一跳,被常娥拉到身边轻拍了拍。其他几个孩子都吓得不敢出声,阿木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皇帝却不甚在意,直接宣布品级。   那个女孩子,算作公主,给了个不起眼的封号。其他几个男孩子,则依照年纪,与原有的皇子一起排序。   辰子戚今年六岁,排行第七。阿木是最小的,排到了第十一。   程素瑶因为出身好,封了个三品婕妤。其余孩子的娘,都统一封了美人。   “至于七皇子的母亲……”正隆帝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常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抬眼,用水光盈盈的眼睛看着皇帝,欲言又止。   “封为常婕妤,赐住清云宫。”正隆帝心中一荡,随口就说了出来。   “谢皇上隆恩。”常娥跪地谢恩,雀跃不已。   一旁的皇后和贵妃,则齐齐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的鸡不见了 QAQ   阿木:不见了吗?(瞄裤裆)   戚戚:不是这个鸡!   阿木:那是哪个?(瞄屁屁)   戚戚:谁的鸡鸡长后面啊!(╰_╯)#   鸟攻:我的……长你后面(⊙v⊙)   戚戚:…… 第八章 捏脸   后宫的位份,是讲究出身的。如今天下以武为尊,名门正派分为剑盟与气宗两大势力,后宫的派别也以此划分。皇后乃是剑盟盟主的女儿,贵妃则是气宗宗主的孙女。   如常娥这般出身低微,却上来就封婕妤的,实属罕见。   “气宗宗主的孙女啊……”常娥听完碧玉的解说,呲了呲呀。   她哥哥所在的金刚门,是隶属于极阳宗的小门派。极阳宗是气宗的四个大宗门之一,而气宗宗主,就是这四个大宗门的首领……自己的出身,确实是够低的……   正说着,轿撵已经抬到了清云宫。常娥拉着辰子戚跳下辇车,抬头仰望门上的牌匾。   “这三个字怎么念来着?”方才赏赐的时候,她一时激动,没记住宫殿名。   “清云宫。”辰子戚指着那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门前的雕花石柱上,刻着一句诗:清风拂面不知冷,穿云涉月入仙宫。   这皇宫里,很多宫室门前都有这样的雕花石柱,顶端呈碗状,能接雨水,常有鸟儿停驻其上饮啜。之前住的清平宫门前也有一个,刻着:清水河畔饮清水,太平盛世唱太平。   福喜说那叫“落神台”,供守护皇室的神明歇脚用的。辰子戚并不相信这玩意儿能招来神明,瞧着更像是喂鸟的,哪个神明会站到鸟台子上去啊?   清云宫比清平宫要小一些,但精致了不少。宫中小桥流水,绿树红花,很是漂亮。因升了婕妤,除却先前伺候用的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又配了几个洒扫太监和粗使宫女。暂时没有更高位份的妃嫔入主这个宫,常娥便是这里的主人,可以住在主殿,点了太监福缘做总管。   福缘是跟福喜一起过来的太监,十六岁,话很少,平日都没什么存在感,但做事稳妥。当天就带着福喜去内务司,将一应份例领了回来。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辰子戚就被福喜叫起来,洗漱穿衣,去给皇后问安。   妃嫔们每天早上都要去拜见皇后,今日所有新进宫的皇子和皇女也都要去。辰子戚摸摸腰间刻着“柒”字的皇子玉佩,跟着娘亲踏进了凤仪宫。   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在,贵妃坐在皇后下首,单手支着下巴,但笑不语。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训诫了宫中规矩,又让新来的妃嫔与众人见礼。   “哥哥……”阿木悄悄拽了拽辰子戚的衣角。   辰子戚回头看了看他,这小豆丁瞧着精神还不错。原以为不能跟着母亲生活的皇子,会有妃嫔抢着收养,结果并不是。亲娘没有资格养的皇子,都住在朝阳宫。黑蛋倒是跟着母亲程婕妤,不过瞧着脸色,还不如阿木有精神。   依旧是一身鹅黄的程婕妤,因刚刚废了武功,身体很是虚弱,站都站不稳。   “午后我在御花园摆茶,你们谁有空,就去坐坐,”出了凤仪宫,贵妃突然开口道,“程婕妤和常婕妤,可一定要去,本宫介绍些姐妹给你们认识。”   跟贵妃走得近的妃嫔们立时笑着应了,还有人打趣道:“把六皇子和七皇子也带上吧。”   “也好。”贵妃笑着看了看辰子戚和黑蛋。   “是……”程婕妤苍白着脸,虚弱地应了一声。   常娥并不想去,但这情势由不得她拒绝,便也应了。   午后御花园,贵妃在凉亭摆了茶点,有五个婕妤以上位份的妃嫔,坐在贵妃身边说笑。   “你们都是气宗门下的,与本宫同属一宗,以后在这宫中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宫便是,”贵妃用涂了丹蔻的指甲,挑起杯中的茶末,弹了弹,慢条斯理道,“这宫中险恶,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特别你们还带着孩子,更是不易。你们两个,可听明白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的宗门都要听我爷爷的,那么你们,自然也得听我的。听我的就有好日子过,不听我的就是死路一条。   “是。”程婕妤虚弱地应了一声。   常娥换上一张笑脸:“我什么也不懂,自然都听娘娘的。”   “嗯,”贵妃满意地应了一声,招手让辰子戚过去,给了他一块糕点,“小七长得真讨喜,怪不得皇上喜欢,给他娘亲直接封了婕妤。”   “可不是嘛,瞧瞧这小脸。”坐在贵妃身边的紫衣女子,伸手捏住了辰子戚的脸。   看似纤细的手指,却如铁钳一样,紧紧夹着脸上的嫩肉,辰子戚立时沁出眼泪来,抬眼看向捏他脸的女人。   常娥看出儿子被捏疼了,想上去把孩子拉过来,却被人挡了一下。“丽嫔就喜欢捏小孩子脸,不打紧。”   丽嫔那画着浓妆的眼睛,紧紧盯着辰子戚表情,似乎很是愉悦:“呦,七皇子怎么像是要哭的样子,晚上还要给皇上问安的,若是让皇上瞧见你哭了,可是会生气的哦。”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一再加重,另一只手摸着辰子戚的后脑勺,宽大的衣袖遮挡,让远处的人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那手法不同于普通人,辰子戚觉得自己脸上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操你……”常娥一把推开拉着她的妃嫔,一巴掌扇到丽嫔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如此响亮,整个亭子里的人都惊呆了。常娥把孩子拉到怀里,看看辰子戚没有任何伤痕的脸,心中咯噔一下,立时嚷嚷道:“小王八羔子,你哭什么哭,有没有出息?”   “常婕妤,慎言!”贵妃皱眉,骂皇子是王八羔子,那皇上是什么?   “一会儿要见皇上了,这幅德行丢不丢人?”常娥大声骂着,跟贵妃告罪,拉着儿子就走,说要回去给他换身衣服,这都哭脏了。   确实到了快要见皇上的时候,贵妃也没拦着,只是瞪了丽嫔一眼:“她打你一巴掌,你发什么愣?”   “嫔妾……没反应过来。”丽嫔磕磕巴巴地说,刚才常婕妤打她打得太理所当然,顺口又开始骂,一切发生得太快。   刚才疼得差点昏过去,辰子戚摸着脸半晌说不出话。常娥吓得不轻,拉着他看了半晌,白皙粉嫩的脸颊上,竟没有任何痕迹。   “丽嫔惯爱这般作弄人,常把一些皇子皇女叫到身边捏脸,把人弄哭才罢休,”福喜小声解释,“偏皇上不喜欢小孩子哭闹,若是让皇上瞧见殿下哭了,定会生气,殿下还是快些擦干眼泪的好。”   辰子戚缓过劲来,揉揉脸。这丽嫔定然是练过什么功夫,面上瞧着不伤人,就算告状也没法告。   重新换套衣裳,辰子戚看看镜子中自己眼睛红红的模样,缓缓攥紧了拳头。摆手不让福喜给他敷眼睛,就这么登上了辇车。   晨昏定省,对于皇子来说,早上要给母后请安,晚上要给父皇请安。   “你,没事吧?”在紫宸宫外面遇上了黑蛋,这人竟开口跟他说话了。   辰子戚这会儿眼睛更红了,有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要哭的样子。没理会黑蛋突如其来的关心,跟着几个年长的皇子进了大殿。   原本的那七个皇子,辰子戚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他这会儿并没有心思去认识这些兄弟,一心一意看着座上的皇帝掉眼泪。   “七皇子,怎么哭了?”正隆帝看到那眼泪汪汪的孩子,眉清目秀煞是可爱,想起来这是常娥的儿子,便问了一句。   其他皇子纷纷看向辰子戚。   “真没有皇家气度,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原本的七皇子,现在的九皇子,看着辰子戚不顺眼,便小声说了一句。   “呜……”辰子戚瘪着嘴哭出了声,“丽嫔娘娘她……她……”   这话一出口,其他皇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同情地看着辰子戚。丽嫔那金刚指,伤筋骨不伤皮肉,根本没处说理,就算告状也是白告。   “丽嫔?她怎么了?”正隆帝皱眉。   “她摸我!”辰子戚仿佛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大声说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在整个紫宸宫大殿中回响,震惊四座,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娘亲说过,那里不能给别人摸。”   “啊……”众人,包括正隆帝,统统张大了嘴巴。   “她,她摸你哪儿了?”正隆帝艰难地开口。   辰子戚刷拉一下掀开衣服下摆,扯掉裤子,露出了一片青紫的大腿根,以及还有些发红的小鸡鸡。   “嘎?”蹲在紫宸殿房梁上的小红鸟,爪下一滑,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竟然给别人看你的鸟!   戚戚:不,我只是想给他们看一下大腿   鸟攻:……我来给你打个码   众人:哇,这么红,还长毛了!金刚指果然凶残!   鸟攻:…… 第九章 吃素   “混账东西!”正隆帝回过神来,出离愤怒了。一个后宫的妃嫔,竟然猥亵幼童,这个猥亵的对象,还是皇子!这是在是太恶心了!   其他皇子看着还在哭的辰子戚,张着的嘴巴半晌没有合拢。   十二岁的三皇子,已经知晓人事,自然明白辰子戚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二皇子:“这么下三滥的招式,还是头回得见。”   二皇子是皇后的儿子,看起来温文尔雅,跟三皇子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父皇息怒,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大皇子面红耳赤踌躇地半晌,忍不住出声劝了一句。   大皇子乃贵妃之子,他知道下午母妃把辰子戚母子叫去御花园的事。妃嫔亵玩皇子,这可是大丑事,丽嫔又跟自己母妃走得近,若真坐实了罪名,对贵妃也很不利。   “误会?有什么误会?小七才多大,他知道什么?”正隆帝看一眼还在遛鸟的辰子戚,气得摔了手边的杯盏。   “哎呦,皇上别气坏了身子,”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袁兴安赶紧出声劝慰,颠着胖胖的身子小跑到辰子戚身边,手法温和地给他提上裤子,整好衣摆,“殿下可疼吗?”   辰子戚看看面前一脸慈和的老太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缓缓摇了摇头。   袁公公愣了一下,脸色不由得更加柔和起来。   “丽嫔娘娘,惯爱把皇子叫到身边亲近,只不知这是不是第一次……”三皇子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便闭嘴不再多言。他是德妃的儿子,而德妃是皇后一派的,自然乐得看贵妃一派的人倒霉。   正隆帝气得发抖,目光缓缓扫过其他皇子。   年纪小一点的皇子都不吭声,连起初看辰子戚不顺眼的九皇子,也选择沉默。这在皇帝看来,就是默认的状态。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正隆帝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下了封口令。当天晚上,丽嫔就被关了起来。   妃嫔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打听,就听说是丽嫔下午在御花园欺负了常婕妤母子。传言一出,后宫皆惊,没想到皇上竟如此宠爱常婕妤!   “你说什么?皇上要剁了丽嫔的手指?”贵妃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衣领,“你听谁说的?”   “是袁公公说的,他还说让您别管,以免惹祸上身。”小太监瑟瑟发抖,他去的时候,皇上正在屋里摔东西,像个暴怒的狮子,袁公公都不敢进去。   贵妃放开小太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咬着下唇心中发慌。   “金刚指?”正隆帝看着面前的调查结果,脸色铁青。金刚指是一门外家功夫,妃嫔入宫时的号脉检查是查不出来的。想想以前最喜欢丽嫔那双纤纤素手,被她握着的时候那般销魂,结果竟然是一双练过金刚指的手,只要稍稍用力,他的龙根就……   想想辰子戚两腿间那凄惨的模样,再看看桌上袁公公刚刚端上来的一碗碎豆花,正隆帝只觉得下身隐隐作痛。   “剁了她两根手指,贬为宝林,移到永乐宫去。”正隆帝把那碗豆花盖上,不想吃了。   辰子戚可不知道,自己泼的脏水竟然这么管用,此刻的他,正窝在床上,给大腿根涂伤药。   他皮肤本就白嫩,很容易掐出青紫来,倒是没什么。就是被搓红的小鸡鸡,有点难办。指尖沾了点药膏,抹到那幼嫩的青芽上,透心凉的感觉立时从脚底冲到了头顶。   “嗷——”辰子戚叫唤了一声,捂着裆倒在床上。嘶,怎么这么凉!   丹漪跳上窗棱的时候,就看到辰子戚单手捏着腿间的小鸟,在锦被上拱动……   好不容易挨过那一阵凉意,辰子戚舒了口气,靠着大迎枕坐起来,岔开双腿低头看看状况,就看到两腿中间,正站着一只红彤彤毛茸茸的鸡仔。   “……”辰子戚沉默了片刻,把捣乱的小毛球抓到手中,“吓我一跳,还以为鸟掉了呢。”   “啾!”丹漪生气地拍了拍翅膀,怎么能把本座当成那不堪之物!   “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辰子戚拎着小红鸟反复瞧,“怎么还不生羽?”破壳的小鸡,应该在五日之后就生出翅羽。这么多天过去了,这鸡仔身上依旧满是绒毛,除了脑袋顶上那两根,再没有别的羽毛。   小红鸟扭了扭身子,从辰子戚的手掌中钻出去,蹦到床上,又站回辰子戚的两腿间,歪着脑袋看他腿根的伤。   因为腿上涂了药,合起来粘腻,辰子戚只能岔开腿坐着,看起来一览无余。   这伤,瞧着应该是他自己掐的。丹漪放下心来,转头蹦到一边,守礼地不再多看。   “殿下,要用点心吗?”福喜在外面敲门。   辰子戚拉过薄被盖住腿,叫福喜进来。今天因为在紫宸宫呆的久了些,错过了晚饭,只能吃些糕点充饥。   福喜端了一碟大米发糕。雪白的米糕上面,撒了一层桂花糖,吃起来香糯可口。   “从今日起殿下只能吃素食,您且忍一忍……”七日之后就是仲夏祭天的日子,所有的皇子从今日起只能吃素食,每日焚香沐浴。福喜本想宽慰两句,见辰子戚吃得香甜,这宽慰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摆手让福喜下去,辰子戚掀开被子,把糕点盘子放到床上,自己吃一大口,给小红鸟喂一小口。   “你说,这祭天就祭天,为什么要保持身体清香?”辰子戚捏着一小块发糕递给小红鸟,等它去啄,又迅速缩回来。   “啾!”小红鸟啄了个空,生气地叫了一声。   “听说是要祭祀守护神的,不会是把皇子当祭品,给神明享用的吧?”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辰子戚顿时担忧起来。   有一年九如镇上发瘟疫,道士说是河伯发怒,要一对童男童女并一些财帛祭祀。当时就是让两个小孩子连吃了几天素,洗刷干净送到道观里去。后来那两个小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丹漪仰起脑袋,头顶的小羽毛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摇晃,能给本座享用,是你的福分:“啾……”   一句话没说完,嫩黄的小嘴里就被塞了一大块发糕,顿时不会叫了。   “哈哈哈哈……”辰子戚看着小鸟蠢兮兮的模样,大笑着倒在床上。   第二天,丽嫔被剁了两根手指,并削了位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早上常娥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妃嫔们对她明显客气了不少。   “小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裳穿几个月就小了。我这里刚得了几匹雪缎,你拿去给小七做几件内衫。”皇后温声笑着道,微微抬手,身后的宫女便去取了一匹雪缎来。   “谢皇后娘娘。”常娥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贵妃在一边冷笑:“六皇子跟七皇子差不多大,皇后娘娘怎么不赏程婕妤一匹?”   “倒是不巧,其他几匹,被子坚要了去,”皇后把二皇子辰子坚搬出来,笑着道,“贵妃那里也不比本宫的少,程婕妤的份,便由贵妃出吧。”   常娥听不懂这些女人的弯弯绕,只低头瞧着那匹雪缎。从没见过这般柔软顺滑的料子,给那小王八蛋做内衫,穿着定然舒服。   辰子戚早上起来,又不见了小红鸟,也不在意,收拾整齐便去了春熙殿。   春熙殿在东宫附近,是皇子们每日读书习武的地方。如今整个王朝都重武轻文,皇子们的课程也是如此。上午习武,下午读书。   早上吃饭之前,要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负责教授皇子武功的,是他们的皇叔齐王。齐王看起来比正隆帝要年轻一些,穿着一身月白劲装,神色肃穆地盯着小皇子们扎马步。   “我豫章皇室,只修一种功法,此功大成,可横扫千军,万夫莫当。”齐王给几个新来的小皇子,讲解皇室的功法。   这个王朝,名为章,概因太祖皇帝在豫章起事,皇室中人会自称豫章氏。   “皇叔,别说大成了,我什么时候能有小成啊?”三皇子忍不住插嘴。   他从三岁就修习这功法,如今已经九年了,还只是堪堪聚集了一点内力。离皇叔所说的大杀四方,还远得很。   “那是你修炼不够刻苦。”齐王面不改色地说,要他继续蹲马步。   阿木蹲在辰子戚身边,小胳膊小腿根本支撑不住,刚蹲了不到一刻钟,便腿脚发软,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齐王把他拎起来,稍事休息,再接着蹲。   一天上午的课程结束,所有皇子都疲惫不堪,也没工夫多说话,各自回寝殿歇息。刚走出春熙殿,辰子戚的衣摆就被阿木拉住了。   “哥哥,我能不能,跟你回去?”阿木因为上午练得太久,两腿还在发抖,走路跌跌撞撞的。   辰子戚挑眉,略想了想:“行,去哥那里吃好吃的。”既然决定收小弟,自然要给小弟好处。   阿木得到回答,立时笑得牙不见眼。小孩子最是敏感,这皇宫里,只有辰子戚向他表达过善意,没有舅舅在身边,靠近辰子戚能让他觉得安全一些。   “黑蛋,你要不要去?”辰子戚见到路过的黑蛋,顺口喊了一句。   黑蛋愣了一下,慢腾腾地说:“你叫我?”   辰子戚尴尬地呲了呲牙,一时嘴快,把心里的绰号给叫了出来。黑蛋现在是六皇子,人家有名字,叫辰子墨。   好在辰子墨没有在意,也跟着辰子戚去了清云宫。   常娥和辰子戚看着大口吃饭的黑蛋和阿木,互相对视了一眼。阿木没人照顾,吃不好饭也正常,这黑蛋怎么也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祭天到底要做什么   鸟攻:用你清香的身体献祭神明   戚戚:怎么献?   鸟攻:那花样可多了,可以躺着献,趴着献   戚戚:( ⊙ o ⊙ )   鸟攻:不过记得把发糕掰碎一点,噎着神明可是重罪戚戚:咦? 第十章 祭天   “子墨啊,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这两天没睡好吗?”常娥试探着问了一句。   黑蛋吃饱了饭,放下碗筷,规矩地坐好:“母妃身体不好,要照顾她。”这孩子说话一字一顿的,仿佛演练好的一般。   常娥点点头,早上瞧着,程婕妤的脸色确实还不大好。   “常母妃,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吃饭?”阿木用小胖手扒着桌子,怯怯地看着常娥。朝阳宫的宫人并没有苛待他,但也没什么好脸色,似乎伺候他是件苦差事。面对着那一群冷冰冰的宫人,让他感到害怕,不能好好吃饭。   “行,天天来都行。”常娥忍不住捏了捏阿木胖嘟嘟的脸。以前在九如镇的时候太穷,轻易是不会留别人家孩子吃饭的。如今却是不同,宫中饭食充裕,升了婕妤之后每顿的饭菜都吃不完,不差孩子的一口饭。   得了常娥的首肯,阿木高兴得不得了,从这天起,天天中午都跟着辰子戚回清云宫混饭吃。黑蛋偶尔也会跟着来,只是一直话很少,也没见程婕妤派人来找过。   斋戒沐浴了七日,终于到了祭天的时候。   仲夏之月,祭祀神明,乃是豫章皇室的传统。据说每一任的帝王,都是神明选中的人,因而在太子未定的时候,仲夏祭祀尤为隆重。   沐浴过后,在点了檀香的小厅中,辰子戚穿上了祭天的衣裳。天青色的广袖锦袍,质地非常柔软,系上衣带,整个衣服都贴到身体上了。除了皇子玉佩,不再佩戴任何的配饰,连玉带也不系,只系一根青色腰绳。头发用天青色的发带,松松地绑在身后。   辰子戚看看这一身行头,怎么瞧都像是去献身的,心下忐忑不已。   到章华台的时候,正值黄昏。橘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光滑可鉴的青石板上,将整个章华台都染成了浅金色。   国师穿着一身雪白的祭祀长袍,长长的衣摆足有一丈长,整齐地铺散在地面上,夕阳的光照在衣摆上,被银线绣成的云纹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一只开屏的白孔雀,美得不可方物。   “血脉已齐,今可问灵。祖神在上,佑我大章。”清冷的嗓音,如同在涉谷独唱的鸟雀,空灵而寂寥。   正隆帝没有上章华台,而是立在台下,让皇子们自己上去。   辰子戚偷瞄了一眼,总觉得皇帝看起来有些心虚。这一发现,让辰子戚更紧张了。没有任何人告知,上了祭坛要做什么。急匆匆把落在民间的皇子找回来,莫非是找替死鬼的?   十一个皇子,按照年龄顺序,一字排开站在国师身后,听着他缓缓吟诵。除却最开始的几句,后面的完全听不懂。仿佛是一种十分古老的语言,字节音调都像鸟鸣声。   这漫长的吟诵,一直持续到明月东升。   “仲夏之月,天子以含桃先荐寝庙。含桃者,樱桃也。尔等为皇子,尚不及天子之位,当以口含之,以示尊崇。”国师看着不远处的章华殿,缓缓交代身后的皇子。   话音刚落,便有穿着白衣的侍者,端着一盘娇艳欲滴的樱桃,来到辰子戚面前。   “殿下,请选一颗樱桃。”白衣侍者带着面纱,看不清长相。   辰子戚左右看看,每个皇子面前都有一盘。大皇子、二皇子他们已经祭过一次天,轻车熟路,随意挑了一颗樱桃,放在左手心,右手拖着左手,平放在身前。   樱桃是刚洗过的,带着些许水珠,十分诱人。已经在原地枯站了一个时辰,辰子戚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看着这些樱桃,一时有些挪不开眼。   盘中的樱桃各个颗粒饱满,瞧着没什么区别,辰子戚便挑了一颗最红最大的,学着其他皇子的样子,端在手中。顺手又拿了两个沾了水的,快速塞进嘴里。   清甜的水珠,滋润了快要干裂的嘴唇。咬开圆圆的樱桃,酸甜的汁液顿时充斥了舌尖,缓解了口中的焦渴,带来一阵舒爽。   侍者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辰子戚动作,再要制止已经晚了,只好假作没看到。低头收回盘子,与其他使者一起,退下章华台。   “神明将至,诸位皇子,请。”国师轻合双目,示意众人进殿。   章华殿中摆了十二架孔雀烛台。烛台由黄铜打造,每一架有三十六盏灯碗,如扇子一样次第展开。十二架烛台此刻点满,将整个章华殿映得恍如白昼。   辰子戚跪坐在蒲团上,抬头仰望那高高的神像。从没有人提及过,大章供奉的神明是什么,似乎只有皇室才知晓,百姓只叫它护国神。此刻看来,辰子戚突然有一种受骗的感觉……这不就是普通的龙凤呈祥吗?   一龙一凤,交缠在一起,呈青云直上之态,映着满屋的烛火,尤为壮观。但,这也掩盖不了,它就是个龙凤呈祥而已!   正隆帝与文武百官,站在章华台下,紧张地看着上方。   去年仲夏月,神明不至,逼得皇帝劳心劳力地到民间寻找皇子。只不知这次找齐了没有,可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如今皇室的威信已经岌岌可危,若没有神迹降临,下一任的君主恐怕会更加艰难。   国师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章华殿。   一刻钟后,殿中的烛火突然熄灭,与此同时,整个章华台光芒大盛。金光从青石板上瞬间透出,石板上的暗纹,变成了清晰无比的金纹,描绘出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精细的羽毛根根分明,占据了整个章华台。一条金龙在圆台边缘盘了个圈,将凤凰牢牢圈在其中。   “神明,至。”国师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缓缓跪地,朝着章华殿的方向,叩首。   京中百姓知道今日要祭天,都等在院子里,看到章华台的金光,纷纷跪地叩拜。   辰子戚坐在章华殿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章华台上的金光冲进殿中的瞬间,他看到了隐藏在房梁上的红色鸡仔。   “朝天?”光芒太盛,辰子戚禁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章华台的光已经消失,殿中一片漆黑。只有一缕清冷的月光,从殿门外照进来,多少有些光亮。适应了半晌,才勉强能看清东西。   “请诸位皇子,口含樱桃,在蒲团上安睡即可。”国师不知何时走到了殿门前,待皇子们都把樱桃含进口中,他便缓步走到神像前,从袖中掏出一根很细的香,点燃,置于香炉上。而后,微不可查地稍稍抬头,与房梁上的红毛鸡仔对视了一眼。   顺着国师的视线看过去,那边一片漆黑,但辰子戚知道鸡仔的位置,所以十分确定,国师就是在看鸡仔!   国师上完香,便退出了章华殿,顺手合上了大门。整个大殿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零星的月光透过门上的雕花照进来,却不足以让人看清东西。   “哈……”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皇子最为放松,直接躺到在地,枕着蒲团就睡了。其他皇子也昏昏欲睡,不多时都栽倒在蒲团上。   辰子戚看看身边的阿木,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他也很困,但撑着不敢睡。这瞌睡来得太快太猛,定然有鬼!   掐了自己一把,强制清醒一些,辰子戚爬起来,仰头看向梁上的鸡仔。   小红鸟慢慢挪出阴影,也歪头看他。月光照着脑袋上的两根毛毛,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眼皮越来越沉,辰子戚实在撑不住了,趴到蒲团上,看看手中的樱桃。国师让含在口中不许吃,但睡熟了保不齐就给吞了。这么大的樱桃,咽下去肯定要呛死。想了想,就把樱桃夹在上下两片唇瓣之间,闭上眼睡去。   感觉只合眼了一瞬,辰子戚再次睁开,就看到那只毛茸茸的小红鸟,正站在他面前。想伸手抓,却没有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凑到自己唇边,歪着脑袋,伸出嫩黄小嘴,啄了一口樱桃。   “唔……”辰子戚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鸡仔破坏樱桃。他只有这一颗,被鸡仔吃了,明天早上不见了樱桃,说不定是什么大罪。   小红鸟显然并不懂他的焦急,慢条斯理地啄了一口又一口。大颗的樱桃被啄烂,汁液流淌到辰子戚的唇瓣上,给那柔嫩的唇染上一层晶莹。啄了几口之后,小红鸟把樱桃核挑出来,扔到一边,张口,将樱桃肉全部吞掉。   吃了樱桃,小红鸟似乎很是高兴,扑扇了两下翅膀,跳到辰子戚的脑袋上,用爪子勾了勾他的头发,“啾”地叫了一声。   那清脆的叫声,与它平日里的叫声很是不同,如昆山玉碎,又如锦瑟弦动,清越的声音直冲九霄,瞬间让辰子戚恢复了清明。   脑袋清醒了,身体却还不能动,辰子戚咂咂嘴,眼睁睁地看着小红鸟钻进他柔软顺滑的衣襟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踩踩,在他的胸口蹭蹭脑袋,蜷成一团不动了。   祭天的衣裳没有内衫,也没有中衣,就一件天青色的袍子裹在身上。暖乎乎的毛毛扎在胸口,有些痒痒,十分想挠挠,却动不了。辰子戚咬着下唇忍耐了片刻,待这一阵瘙痒过去,也不见小红鸟出来,便认命地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吃了你的樱桃,你就是我的人了   戚戚: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鸟攻:那要怎么讲?   戚戚:吃了我的樱桃,你就是我的鸟了   鸟攻:这话听着怎么像骂人的(· v ·) 第十一章 神鸡   章华台附近就是钟鼓楼,清早的钟声将熟睡的众人唤醒。香炉里的细香早已燃尽,阳光透过门上的雕花透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轻盈地跳动。   辰子戚睁开眼,摸了摸胸口。   “啾?”毛茸茸软乎乎的小鸡仔,还在胸口睡得香甜,被隔着衣服揉按,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鸡仔竟然还在!   “吱呀——”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强烈的光线汹涌而入。   辰子戚眯起眼睛,看到逆光中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正隆帝。   “皇上,验看神选,当由臣来做……”国师跟在皇帝身后,言语中似在压抑什么。   “这可是大事,朕自然要来观礼。”皇帝不理会国师的劝阻,大步走进殿中。他的身后,跟着一队金吾卫。   皇子们都醒了,纷纷站起身来。辰子戚抬眼,看看那些身着锦衣绣金叶、腰配蛇皮云纹刀的人,这便是传闻中的金吾卫。他们各个都是武林高手,表面上是帝王的仪仗官,实则是帝王亲卫。   多日不见的狄叶青,就是其中一员,此刻正站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上,手扶刀柄,目不斜视。   “皇上,您让金吾卫进来,是会搅扰神明的。”国师冷着脸,站在大殿中央。他没再穿那件曳地长袍,换了一身刚刚垂到地面的衣裳。头上戴着一顶银质发冠,正面有九颗黄豆大小的珍珠,被绞丝银撑着,像小扇子一样铺展开,很是别致。   也是今天,辰子戚才看清了国师的长相。二十岁上下,长身玉立,气质斐然,一张俊脸清冷白皙,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此刻,却是有些蕴怒。   不仅帝王的金吾卫,还有几位朝中重臣,也跟着走进来。有侍女捧了太子玉带,和一件杏黄色绣金龙的衣裳,候在一边。   丹漪从衣襟中冒出头,看看周围的状况,微微眯起眼。   “国师,”正隆帝笑着招呼国师,微微用力捏住他的手腕,暗示意味十足道,“可以开始了吧。”   “诸位皇子,请查看口中的樱桃是否还在。”国师看了一眼皇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视线扫过一众皇子,看到辰子戚的时候,目光骤然停驻。   天青色的领口处,挂着一颗毛茸茸红艳艳的鸟头,很是显眼。   “我的不见了!”大皇子立时出声,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   “看来,皇长子便是神明属意的储君啊。”有朝臣出声说道。   “大皇子德才兼备,自然会受神明的青睐。”其他人跟着附和。   神明选中的储君?也就是说,没了樱桃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选!   辰子戚心中咯噔一下,低头看看衣襟里的小毛球,再看看站在神像前的国师。国师也恰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国师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这樱桃说不准是大皇兄睡着的时候自己吞了,”三皇子冷笑一声,把自己的樱桃嚼一嚼吃掉,“国师何不看看,还有哪位皇子的樱桃不见了。”   太子人选,是剑盟和气宗平衡之后的结果,早有定数。只是三皇子向来看不惯大皇子,想要给他添堵罢了。   皇子们都把樱桃吐出来,重新摆在手心。   “我的樱桃不见了。”阿木傻乎乎地举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阿木身上,立时有金吾卫上前查看。本应前去查看的国师,却被晾在了一边。   金吾卫查看了阿木的嘴巴,禀告道:“启禀皇上,十一皇子口中有樱桃残渣,应是自己吞食了。”   “小七的也不见了。”三皇子高声道。   金吾卫立时走过来,厚底鞋踏在章华殿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回荡。辰子戚偷瞄一眼金吾卫手中的蛇皮云纹刀,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许是睡得太熟,不小心吃了。”辰子戚蹲下,把昨晚小红鸟扔到地上的樱桃核捡起来,晾给众人看。   正隆帝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朗声道:“神明之意已明,无需再议。传朕旨意,即日起封皇长子辰子垣为太子,择吉日行加封礼。”   一旁的侍女立时捧着衣裳上前,给大皇子穿上。杏黄色的太子服加身,大皇子志得意满,跪地谢恩。   那衣裳的尺寸,恰好就是给十六岁的大皇子穿的。   小红鸟两爪抓着辰子戚的衣襟,炸起了一身的毛。   国师一言不发,在神像前跪下来,阖目吟诵,丝毫没有为新太子祝福的意思,反倒像是在跟神明请罪。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再多言,随着皇子们一起离开了章华台。   “国师,神选中的皇子,是谁?”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了正隆帝和国师,皇帝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国师睁开眼,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神选了谁,于皇上而言并无任何意义,又何必多问。”国师睁开眼,仰头看着那展翅欲飞的凤凰神像,语调冷淡道。   “朕就是想知道,神选的皇子,究竟有什么不同?”正隆帝伸手,摸了摸青龙神像身上的纹路。   “逆天而行,于国不利,”国师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是冷冰冰地警告,“万望皇上,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呵,你去问问那些大臣,献樱桃选出来的太子,谁服气?”正隆帝冷笑,“从朕祖父那一代起,就没人再能练成龙吟神功!神明早就离皇族而去了,世家大族才是国之根本!”   国师站起身,静静地看着皇帝,眼中似有怜悯。   “你这般看着朕是何意?”正隆帝被国师看得有些心虚。   国师收回目光,将香炉中的香灰倒进一块绢布中包好,一言不发地甩袖而去。   因为阿木也吃掉了樱桃,辰子戚就不是那般显眼,之后也没有人再追究这件事,他便揣着小鸡安然回到了清云宫。   丹漪还炸着毛,迈着两只小爪在桌子上走来走去。   辰子戚趴在桌上,盯着小鸡仔看,国师显然是知道这家伙的存在的。如果他没理解错,今早国师摇头,是让他不要出声的意思。虽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道道,但辰子戚下意识地感觉到,如果他说是小红鸟吃掉了他的樱桃,那把蛇皮龙纹刀就会立时要了他的命。   “你就是国师说的那个神明吧?”辰子戚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小鸡屁股。   小红鸟听到这话,停下脚步,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护国神竟然是只鸡?”辰子戚难以置信地又戳了戳。   “噗通”,丹漪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气氛地拍打翅膀,都说了是神明了,怎么又说鸡?   辰子戚把摔倒的小红鸟捧到手心,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神明竟然长成鸡样,那如果做种鸡的话,岂不是能生出成千上万只神鸡?”   丹漪耷拉着眼睛看着辰子戚,不想跟他说话。   “发财了!”辰子戚抱着小鸡躺到床上打了个滚,在小鸡毛茸茸的脑袋上吧唧亲了一口,把那两个小羽毛都给亲倒了,“哈哈哈哈,老子可是神选中的人!”   “轰!”浅红色的绒毛,立时变成了艳红色,丹漪抬起小翅膀,蹭了蹭头顶,把那两根倒下的毛毛弄直。   “我以后不叫你朝天了,叫你神鸡!”   “啾!”   “神鸡,你会不会变戏法?”   “啾啾!”   “你会变什么呀?变个万两黄金试试?”   “……”   “什么都不会,你跟别的鸡仔有什么不一样?就长得慢吗?”   ……   辰子戚沉浸在得到一只神鸡的兴奋中无法自拔,对于没有得到的太子之位,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半个月前,他还是个吃糠咽菜的乡下小子,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祭天劳累,春熙殿放了皇子们一天的假。辰子戚就跟小红鸟在清云宫的花园里玩了一天。   因仲夏月之祭所需,各地上供了很多樱桃,祭祀结束,剩余的樱桃就可以随意吃了。下午的时候,正隆帝突发奇想到清云宫来看看常娥,赏了她一大筐樱桃。   次日去春熙殿,辰子戚把还在睡觉的小红鸟抓起来,揣到怀里带上。又抓了一把樱桃让福喜装着,好随时“供奉神明”。小红鸟好像很喜欢吃樱桃,昨天福喜给洗了一大盘,基本上都进了它的肚子,也不知道那小小的身子怎么装下那么多樱桃肉的。   大皇子已经是钦定的太子,整个春熙殿的气氛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皇子们纷纷上去道贺。   三皇子没有上前,站在二皇子身边,冷眼瞧着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还真以为是他才德兼备才选上的啊?论文采,论武功,他哪一样及得上你。”   作为皇后嫡出的皇子,二皇子按理说更有身份些,却被贵妃的儿子夺了太子之位。   二皇子淡淡一笑:“这是剑盟跟气宗博弈的结果,若非早定了他做太子,我也不能学剑术,且知足吧。”   皇室中人,只能练那一脉龙吟功,至于其他的功法,都不允许修炼。二皇子能习练剑盟的剑法,也是让出太子之位换来的。如今天下以武为尊,皇室的所谓绝世神功,已经有三代无人练成了,以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太子被一群人围着,很是得意,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辰子戚和阿木,眯起眼道:“小七,听说父皇赏了你娘一大筐樱桃,是不是看出来你喜欢偷吃樱桃啊?”   当时这两个小子的樱桃也没有了,存心给他找不痛快。这才进宫多久,莫非已经成了二皇子的人?   辰子戚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太子,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藏的恶意。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还敢吃樱桃,这樱桃是你能吃的吗?”四皇子立时跟着说道,言下之意,这樱桃只有尊贵的太子才配吃。   辰子戚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我没吃,都喂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再说一遍,我不是鸡!   戚戚:对你是神鸡   鸟攻:我也不是神鸡!   戚戚:那是什么?   鸟攻:我是你老攻!   戚戚:哦~那就是持鸡人?   鸟攻:…… 第十二章 少主   喂鸡了,喂鸡了……   太子沉默半晌,后面准备要说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四皇子张了张嘴,总算憋出一句话,大声道:“你怎么能把父皇的赏赐喂鸡呢?”   辰子戚缩了缩脑袋,似乎有些害怕,抬脚挪三皇子身边。他早看出来了,三皇子和太子他们不是一伙的,处处唱反调,躲到他们对头身边总是没错的。   果不其然,一点就着的三皇子见辰子戚往自己这边靠,立时开口呛道:“你欺负小七做什么,他刚进宫,哪里知道这些规矩。”   “吵什么呢?”正说着,换好练功服的齐王走了过来,几个孩子立时不说话了。   二皇子朝辰子戚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可以站到自己身边来。   辰子戚垂眼,假装没看到,站在原地没动。   “本王不来,你们就不会自己练是么?”像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师父一样,齐王对于这些皇子的懒惰很是痛心,让他们立时扎起马步,自己则拿根细竹条,一下一下拍着掌心,“下月初八,就是太子册封大典,届时各大宗门都会前来观礼,今日咱们不学招式,就讲讲各大宗门的功法派别。”   皇子们顿时一阵雀跃,不用学招式,就意味着今天上午不用练武,只要听着就行。   “不过,”齐王举起小竹条,抽了姿势不标准的阿木一下,“马步还是要扎够时间的,且今天讲的东西,明日就考校,答不上来者,罚。”   “唔……”阿木用小短手揉揉屁股,继续蹲。   当今天下,分几股大势力,剑盟、气宗和玄道。   剑盟是个松散的联盟,由几大剑派和其管辖的小门派组成;气宗则是一脉相承的几个宗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开山始祖,基础功法都是《天衍万象功》,基础之上的功法则各不相同。   “皇叔,玄道是什么呀?”辰子戚听得很是认真,还拿着笔歪歪扭扭地记在纸上。只是他虽识字,会写的字却不多,很多东西只能靠画的。   “玄者,黑也。”齐王高深莫测地说。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些邪门歪道、三教九流,这些人不好管,跟剑盟、气宗这些名门正派不是一路的。   “玄道之首是归云宫吗?”三皇子开口问道,这个问题他一直弄不明白。   归云宫,是江湖中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跟剑盟与气宗互不相干,但势力非常强大,所有门派都忌惮它。   就拿在皇室这边的爵位来说。   当年太|祖打天下,靠的是江湖朋友,成事之后,给各大宗门掌门都封了爵位。剑盟盟主和气宗宗主,都是国公。可以说,只要当上盟主或者宗主,也就成了尊贵的国公爷。   国公之位已是极高的荣宠,然而归云宫宫主,却是个亲王!   “归云宫不理玄道之事,所以玄道是没人管的。”齐王摆摆手道,要几个皇子把这些门派掌门的爵位封号、名字都记下来,以免册封大典时遇到了叫不上名号。   辰子戚记了满纸的鬼画符,到后面一些复杂的称谓实在记不住,索性放弃了,撑着下巴听天书。悄悄掏出一把樱桃,丢到衣襟里喂鸡。   丹漪躺在辰子戚的衣服里面,张着嘴巴等樱桃掉落,吃完酸甜可口的樱桃,扭头在那柔软的雪缎内衫上蹭蹭嫩黄小嘴。歪头瞧瞧染上了樱桃汁的衣衫,小红鸟有些不满,伸出爪子揪了揪。雪缎再柔软,也没有那柔嫩的皮肉贴着舒服。   下午太子去典仪司学册封大典的礼仪,其他皇子便提前下了学。   “哥哥,皇叔明天要问的那些,我没记住。”阿木拽住辰子戚的衣角,皱着小眉头道。他人小,经不住蹲马步,每天蹲那么一会儿就双腿打颤,要是再被罚,肯定吃不消。   “我也没记住。”辰子戚看看自己那张鬼画符,叹了口气。   “小七没学会吗?”一道努力放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本应该是温润好听的,只是二皇子今年十四岁,刚刚开始变声,声音有些沙哑,便没有那般动人。   “二皇兄。”辰子戚转身见礼。   “若是想学,可到凤仪宫去,我教你。”二皇子微微地笑。辰子戚虽然出身很低,但他有个受宠的娘,且人也机灵,值得拉拢。   辰子戚低头,转了转眼珠子。太子与二皇子不对付,就好比九如镇上那种两帮混混争地盘,自然是想多拉拢些人,好壮声势。他作为一个小混混,还是需要找个大哥的。想明白后,再抬头,便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太好了,谢谢二皇兄。”   丹漪仰头看着辰子戚的表情,有些烦躁。等辰子戚从凤仪宫出来,又遇到太子的时候,这种烦躁达到了顶点。   “老七,到凤仪宫做什么呢?”太子看看福喜手中拎着的点心和玩具,眯了眯眼。   那一套嵌玛瑙的九连环,是三年前父皇赏给老二的。老二一直宝贝得不得了,如今竟然转手送了老七。他刚刚封了太子,老二就开始明目张胆的拉拢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没记住宗门封号,二皇兄答应教我。”辰子戚小声说道,低头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害怕。   “是么,”太子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会儿,“下次有不懂的,只管来东宫问我便是。凤仪宫再怎么说也是母后的寝宫,你一个皇子出入不方便。”   豫章后宫,皇子在十四岁之前,可以与母妃住在一个宫中。今年二皇子刚刚满十四岁,还没有来得及移出去。   “好啊,那下次我就去东宫找太子哥哥。”辰子戚抬起头,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离去。   辰子戚看着太子的背影,呲了呲牙,两方混混老大都要拉拢他,这可如何是好?小陈说过,一条汉不做两帮狗……   晚上,辰子戚捧着二皇子给他的小册子,苦心研读。   “剑盟盟主,凌国公……”   “气宗宗主,万国公……”   “归云宫……”   趴在桌子上,对着毛茸茸的小鸡,辰子戚一边解着九连环,一边背着书,看看一脸百无聊赖的神明鸡,忍不住抱怨一句:“神鸡,你说我背这有什么用呢?这些人即便来,也不会和我说话的。”   剑盟盟主是二皇子的外公,气宗宗主是太子的太公……   “啾!”丹漪歪头看了看辰子戚,有些担忧。这小混蛋,如果没有本座的庇佑,估计很难平安长大吧。   “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辰子戚撇嘴,把小红鸟抓到面前,将鼻尖埋到绒毛里,来回蹭了蹭。   “啾啾啾!”丹漪用小爪子使劲蹬辰子戚的下巴。在小混蛋平安长大之前,本座大概已经被他玩死了!   月上中天,太真宫,摘星阁。   一身简衣的国师,正坐在灯下,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根长长的绞银丝,一颗一颗地往上串珍珠。串好一颗,伸手到银盘中取下一颗,却摸到一颗毛茸茸暖乎乎的鸟头,不由得指尖微颤。   “少主。”国师起身,向小红鸟行礼。   丹漪看着他,“啾”了一声。   辰子戚醒来之后,小红鸟就不见了。这家伙是神明,又经常不见,辰子戚也不在意,找一圈没找到,就自己去春熙殿了,想着它过些时候就会回来。   然而它并没有回来,从这天起,辰子戚连着半个月都没有瞧见小红鸟。这让他有些担心,有心想去太真宫问问国师,又苦于这些时日功课紧,没有机会。这一耽搁,就到了册封大典。   册封大典在太极宫举行。   太极宫属于外宫,乃是皇室举行典礼、大宴的地方。正殿前是一片十分广阔的平地,下沉而建,比宫门足足低了一丈。地面由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铺就,呈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此处方便歌舞表演,也能供宾客切磋技艺。   正殿的十六扇雕花木门全部拉开,皇室与地位尊贵的宾客坐在殿中,其余人等,则围着太极图而坐。   辰子戚跟着一群皇子站在殿前,好奇地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与百官分列在太极图周围,瞧瞧那一丈的深坑,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喝多了栽进去。   “万国公到!”礼官在外面唱和。在朝中,不提江湖名号,只以爵位相称。   太子站在最前列,闻言忍不住露出笑脸来。   “哈哈哈哈……”一阵如洪钟般震耳的笑声破空而来,震得辰子戚耳朵生疼,没等缓过劲来,就见一人穿着深紫色广袖锦袍,踏空而来。白眉白须,鹤发童颜,正是气宗宗主罗鸿风,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那足有十丈宽的大池子,轻轻一跺脚,提气,瞬间跃到了殿前。   “臣罗鸿风,参见皇上。”罗鸿风跪地行礼,作为贵妃的爷爷,他今年已经七十八岁,然而那张脸,看起来也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辰子戚暗自琢磨,听闻武功高强之人,寿数比普通人要长,似罗鸿风这般登峰造极的宗师,应是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以上了。   “万国公快快请起。”正隆帝立时上前,拉住罗鸿风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哈哈,皇上别来无恙。”万国公笑着寒暄,看了看皇帝身边的太子,满意地点点头。   “罗兄,怎的不等等我!”话没说完,那边礼官唱和,说凌国公到了。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人穿着灰白色的道袍,身后背一把大剑,飘然飞到了殿前。   来人是剑盟盟主,也就是凌国公,黄化惭。   凌国公行了礼,却不见皇帝带他们进去。罗鸿风捋了捋雪白的胡子,沉吟片刻道:“怎么,归云宫今日也来吗?”   “凤王不来,但世子要来的。”太子小声跟自家太公解释了一句,说完忍不住骄傲地挺了挺胸。   归云宫向来高傲,即便是皇室相邀也不怎么给面子。此次他的册封礼,虽然宫主没来,但答应把少主留在宫中伴读一些时日,这可是他父皇当年都没有的殊荣。   “凤王世子,叫什么来着?”三皇子一紧张,把那个不太好记的名字给忘了,小声问身边的二皇子。   辰子戚也竖着耳朵听。   二皇子抬头,看向远处飘然而来的一顶软轿:“凤王世子,名叫丹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我走了   戚戚:俗话说,好鸡不离家   鸟攻:我又回来了   戚戚:俗话说,好鸡不睡回头窝   鸟攻:……这都是谁说的   戚戚:俗话说的 第十三章 见面   世间轻功,靠的是内力与外力相合,提气借力。一口气能飞多远,全看此人的功力。   如先前气宗宗主与剑盟盟主那般,一跃飞过十丈宽的池子,且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已经是极高的境界。对于年轻一辈来说,除非专修轻功之道的人,否则很难做到。   然而,远处的那顶小轿,完全超出了人们对轻功的认知。   四人抬的小轿,由月白色的纱帐包裹,四个抬轿人,穿着与纱帐同色的衣裳,远远瞧着,浑然一体。如同一只浅蓝色的巨大飞鸟,从远处飘然而来,不需任何的借力,直接飞到了殿前。   轿边站着一人,长得清俊风流。身着宝蓝色窄袖长袍,袖口用嵌了蓝宝石的银护腕扣住,外罩一件浅蓝色广袖褙子,手持一柄玉骨扇。此人方才就在轿子前,同四个抬轿人一样,飘然而来。   方才辰子戚还在眼馋两个老头的轻功,如今看到这一行人,顿时觉得剑盟和气宗也没什么了不起。瞧瞧那轻功,还不如人家几个轿夫。   “这是归云宫的绝学,垂云扶摇功。”二皇子感觉到小弟们的艳羡,低声解释了一句,免得落了外公的面子。   “扶摇直上九万里,当真名不虚传。”三皇子小声感慨道。   蓝衣人没有向众人行礼的意思,躬身打起了轻薄的轿帘,唤道:“少主。”   归云宫少主,凤王世子,这还是第一次在天下人面前露脸。众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轿门。   静默了两息之后,薄如蝉翼的三层轻纱帐中,缓步走出一位绯衣小少年。当他出现的一瞬间,仿佛将周遭的光亮都汇聚了过去。   那小少年,观之只有七八岁。然而五官精致,气质卓绝,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唇若桃花不染红,肤如霜雪拓清风。   凤尾明眸朗日月,墨染浓眉一笔成。   龙章凤姿,贵气天成。   “这便是凤王世子吧?”正隆帝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   “归云宫,丹漪,”小少年开口,清越好听的声音,不带丝毫小孩子应有的软糯,冷冰冰的令人生畏,“见过皇上。”   说着见礼的话,丹漪双手交叠,端于胸前,拱手行半礼。   辰子戚很是惊讶,凌国公和万国公都跪地行全礼,怎么凤王世子只行半礼?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他的太公都要跪拜,这丹漪也太嚣张了,忍不住开口:“世子,怎的只行半礼……”   “你懂什么?”话没说完,正隆帝立时出声喝止,而后和颜悦色道,“丹家乃一字并肩王,凤王与世子行半礼即可。”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原来如此,是儿臣孤陋寡闻了。”太子冲丹漪讪讪地笑笑,以示友好。   然而丹漪丝毫不领情,依旧冷着脸,抽出腰间小小的白玉箫握在手中,略抬手,那四个轿夫便抬着软轿,瞬间飘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是孔雀翎的新楼主吧,去年在玉山见过的。”气宗宗主罗鸿风朗声笑着,开口缓解气氛,说起了丹漪身后的蓝衣人。   “罗宗主好记性,在下蓝山雨,刚刚升任孔雀翎楼主。”蓝衣人笑眯眯地说。   “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真是后生可畏。”剑盟盟主黄化惭也跟着说两句,低头看看小小的丹漪。   蓝山雨笑道:“是少主抬举,山雨受之有愧。”说着,将丹漪抱了起来,好让他人仰视。自家少主还小,这些人低头瞧,委实太过不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丹漪的目光不由得变了变。   归云宫下属,有金翎十二楼,每一楼都有不同的用处,辖管各方势力。孔雀翎是非常重要的一楼,如今说是“少主抬举”,就意味着,这楼主是年仅八岁的丹漪任命的。   原以为归云宫少主还小,尚不必太过重视,如今看来,竟是已经掌了实权!   “贵客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正隆帝轻咳一声,结束了这要命的寒暄,示意众人殿中观礼。   太子册封仪式并不复杂,早上已经告了太庙,此刻只需宣读诏书,加冠即礼成。   辰子垣跪在大殿中央,由正隆帝亲手给戴上太子的金龙冠。他只有十六岁,还不到戴冠的年纪,但封了太子,就是提前行了冠礼,以后便可以戴冠了。   辰子戚有些艳羡地看着,戴上头冠,便意味着成年。如果他行了冠礼,就可以得到封地,带着娘亲离开皇宫,自由地开他的养鸡场,养出千千万万的神鸡……   所有人都在看太子,丹漪却在看着辰子戚,见他眼中流露出艳羡之意,心中莫名的有些微疼。   “少主,怎么了?”蓝山雨看到丹漪皱眉,立时低声问了一句。   丹漪将一双薄唇抿成直线,看着白白嫩嫩的辰子戚,缓缓摩挲手中的玉箫:“本座打算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大典过后,你且自去吧。”   “皇宫简陋,属下还是留在少主身边为好,”蓝山雨想了想道,“孔雀翎在京城有分楼,属下就留在京中。”   “也好。”丹漪微微颔首。   册封礼结束,便开始宗亲、权贵献礼,而后饮宴。   正隆帝坐在正位的龙椅上,左手边是太子的席位,右手则是丹漪的桌子。两个国公,则坐在下首第一位。   除却两个国公,各大门派门的掌门,也都是有爵位的。剑盟的三大剑派,气宗的四大宗门,都封了侯。   剑门的三山剑派依次献礼,而后是气宗的四大宗门。这也是辰子戚第一次,见到了极阳宗的宗主——姚雄。   姚雄长得虎背熊腰,很是壮硕。极阳宗只收男弟子,功法也都是至刚至阳的,说起话来声如洪钟。   “这玄道怎么没有来人呢?”姚雄献完礼,见气宗宗主就要出列,禁不住转头问站在丹漪身边的蓝山雨,“蓝楼主不解释一下?”   辰子戚眨眨眼,不是说归云宫并不管玄道之事吗?好奇地抬头看向丹漪,恰好丹漪也正在看他。   这小子长得还真好看啊!辰子戚暗自撇嘴,竟然比老子还俊。   丹漪见辰子戚看过来,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体,对视了片刻,端起面前的酒盅,冲他举了举杯。   辰子戚一愣,也拿起面前的杯子,年纪小的皇子不能喝烈酒,杯中盛的是淡淡的青梅酒,跟丹漪隔空碰了碰杯,咬着杯延小抿一口,暗道这少主也不是那么冷淡嘛。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都是看向蓝山雨。人们忌惮归云宫,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归云宫乃玄道默认的首领,虽然归云宫一直不承认。如今归云宫少主都来了,玄道却没有来一个门派,莫非归云宫已经对玄道失去了控制?   蓝山雨面不改色地低头,先给自家少主添了一杯果酒,才缓缓道:“玄道门派众多,不知姚宗主想见哪个,要万蛊门的驱蛊长老,还是要石尸教的赶尸护法呢?”   听到这几个名号,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姚雄顿时噎住了。   “你想见谁,本座唤他来。”丹漪将手中的玉箫放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拎起来吹奏一曲,把那可怕的蛊王、尸鬼招过来。   “不不,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跟他们不熟。”姚雄磕磕巴巴地说着,不敢再接话。   ------------------------   注:唇若桃花不染红,肤如霜雪拓清风。凤尾明眸朗日月,墨染浓眉一笔成。——摘自《丹阳风华录》·大章·辰子戚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情人眼里看到的总是跟别人不一样篇》   戚戚:丹漪看起来人不错嘛   姚雄:啥?   戚戚:丹漪人很随和的   太子:你确定?   鸟攻:怎么,你们有意见?(- v -)#   姚雄&太子:QAQ 没,没意见 第十四章 献礼   蓝山雨笑眯眯地不再多言,打开手中的玉骨扇,缓缓扇动。那扇面乃宝蓝色的冰蚕缂丝锦缎,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图案,乃是无色冰蚕丝刻成的孔雀尾羽。   辰子戚看着这人,总觉得有些眼熟,视线瞄到他头上的发冠,脑袋上蜡烛一亮。蓝山雨头上戴着一顶银质发冠,前端有九颗黄豆大小的蓝宝石,用绞丝银支撑,展开成小扇子形……跟国师那个头冠,异曲同工。   丹漪感觉到辰子戚不停偷瞄过来的视线,觉得有些苦恼,努力保持身姿挺拔,动作优雅。   献礼还未结束,气宗宗主罗鸿风走出来,笑道:“今日我玄孙儿得封太子,老头子自然要送一份大礼。”   言罢,拍拍手,一列九人从殿外走进来,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各个蒙着脸。   “此乃六合宗养出的护卫,送给孙儿做礼。”罗鸿风捋着胡子,朗声介绍。   气宗里有四个大宗门,空明宗、六合宗、极阳宗、素心宗,罗鸿风出身于六合宗,他培养的护卫,自然也是从六合宗里出的。   说是护卫,但看这些人的身形步伐轻若鬼魅,站在面前却感觉不到什么气息,就知道不是普通护卫,而是暗卫死士。   正隆帝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起来。这些暗卫各个武功高强,且隐蔽性极高,他还没死呢,就给太子这种东西,这对帝王来说是个极为不尊的行为。   然而罗鸿风并不担心惹得皇帝不快,大大方方地把人交给太子。   “罗兄真是大手笔,剑盟一穷二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送一把大剑,还望太子莫嫌弃。”剑盟盟主黄化惭取下背后的大剑,随手一扔,那重愈百斤的大剑便“嗡”地一声戳在了大殿中央,剑尖陷入石板三寸有余,直直地挺立在大殿中央。   众人惊呼一声。那剑带着鞘,地面是结实无比的青石砖,黄化惭还坐在位置上,看起来只是随手一撇……这要多么深厚的功力才能做到啊!   正站在底下的罗鸿风,差点被这剑砸到,不满道:“今日在皇宫,你还叫我罗兄怕是不合适吧?”皇帝是罗鸿风的孙女婿,但是黄化惭的女婿,他俩其实差着一辈呢。   “这是当年我当上盟主时,罗兄你定的称谓呀。”黄化惭装糊涂。平日里想装年轻,这会儿又来论辈分,哪能好事都让他占了?   “凌国公有心了,本太子一定好好珍惜这把大剑。”太子出声圆场,让身边人去把剑拔出来。两个小太监便拿着托盘走过去,努力拔剑。   “嘿咻——”太监拔了两下没有拔出来,商量着两人合力,拔了又拔,那把大剑就是纹丝不动。   “皇上,老臣有个建议,可以热闹热闹,不知是否可行?”剑盟盟主看着太监们尴尬地拔了半晌,才开口对正隆帝道。   “凌国公但说无妨。”皇帝勉强笑道。   “听闻最小的皇子都开始学武了,不如让几位殿下试试,谁能拔出此剑,我便送两个剑侍给他,可好?”   所谓剑侍,是剑盟对持剑侍卫的简称。对于练剑之人来说,剑侍可以用来捧剑,也可以陪主人练剑。然而诸位皇子中,只有二皇子在练剑,这活动针对的谁不言自明。想来是黄化惭见太子得了九个暗卫,觉得自己外孙吃亏,也要塞两个护卫罢了。   正隆帝挑眉,自然乐得看他们双方斗法的,欣然同意。   阿木正在努力地吃东西,突然被太监拉着去拔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中还拿着鸡腿,站在大殿中央不知所措。   “殿下,先别吃鸡腿了,把这个拔出来试试。”太监拿走了阿木手中的鸡腿,让他拔剑。   阿木被抢走了吃的,扁扁嘴想要哭。   “噗……”有人忍不住低声闷笑。   丹漪看着底下的场景,微微蹙眉。皇室已经积弱至此,当真可悲。   阿木自然是拔不动的,接下来的十皇子、九皇子、八皇子,也都拔不动。十皇子还因为用力过猛,摔了一跤。   “小七,该你了。”三皇子揶揄地推了推辰子戚。   辰子戚被推得一趔趄,顿时有些不高兴。说是学了功夫,但直到现在,也只是学了扎马步,连丹田之气都还没有练出来,摆明了是让他上去丢脸受作弄。   转头看看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的母亲,皇后和德妃,都是剑盟的人,自然会支持剑盟盟主的提议。但不管他们在谋划什么,断没有让他辰子戚吃亏的道理。   辰子戚捏着拳头走出去,盯着那把剑瞧了半晌。   这剑有四尺长,四寸宽,看起来极为厚重。就算他能拔出来,上百斤重的大剑也会把他砸出个好歹来。   丹漪看着辰子戚,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玉箫,准备起身。   “拿个凿子,把那块石板凿开不就好了。”辰子戚站远了些,指着剑下面那块已经有裂缝的青石板。   众人顿时愣住了,丹漪又坐回了座位上。   “七皇子,老夫说的是拔……”黄化惭赶紧阻止。   “凌国公也没说,不能凿石板。”太子立时插言,让刚刚得到的暗卫去帮忙,拿个凿子叮叮咣咣两下把石板给凿开了,大剑晃晃悠悠,轰然倒地。   大殿中一阵静默。   “啪啪啪!”丹漪不紧不慢地拍了三下手。   “哈哈哈,小七真是聪慧过人,”太子夸了一句,让人把剑收起来,转头对拍手称赞的丹漪道,“世子也这么觉得吗?”   丹漪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太子满意地笑笑,果然,这凤王世子再冷淡,对他这个太子还是很给面子的。这次凤王把儿子送过来,想必也是让他来亲近自己的吧?   原本要给二皇子送剑侍的局,就这么被辰子戚给搅了。二皇子脸色有些不好,但也没说什么,对回到座位上的辰子戚还安慰了一番:“宴后,我去帮你把剑侍讨要过来。”   “谢二皇兄。”辰子戚笑得特别灿烂,仿佛对他来说两个剑侍与一套九连环并没有什么分别,看得二皇子胸口疼。   丹漪抬抬手,身后的蓝山雨从袖中掏出一方紫檀木小盒,呈给太子。   众人都很好奇归云宫送的什么,纷纷伸着脖子看。   太子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三块整齐摆放的紫檀木牌。拿起一枚仔细瞧,木牌正面,鎏金雕着繁复的云纹,背面则写了一个“天”字。   “持此牌至归云宫,可答一个天字号的问。”蓝山雨尽职尽责地解释。   原本一头雾水的众人,顿时惊呼出声。归云宫最让人忌惮的,不是对玄道的掌控,也不是丹家人的绝世神功,而是“归云尽知天下事”的能力。   传闻归云宫知道天下间所有的事,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归云宫答不上来的问题。大到帝王的国策,小到邻居夫妻的私房耳语,无所不知。这些问题,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不同的等级,要付出的报酬差别极大。   天字级的问题,很多时候要的就不仅仅是钱了,有时候是要一条人命,有时候是要一件稀世珍宝,总之,就算有钱也不一定等问的到。   而丹漪一出手,就给了太子三块天字牌,表示可以免费回答三个天字号的问题,可谓极大的手笔。   太子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将令牌放回檀木盒中,嘱咐身后的太监好生收着。   献礼结束,开始歌舞表演。正隆帝转头跟丹漪说话。   “凤王同意你在宫中小住,朕瞧着你与太子投缘,不如就住在东宫吧。”皇帝指指面前的菜,让身边的太监,给丹漪端了一盘鸡翅。   丹漪看着面前的鸡翅,默不作声。   太子闻言很是兴奋,微微抬起下巴,用恩赏的语气道:“东宫刚刚整修完,宽敞得很,就让世子住在双雪殿吧。”   双雪殿乃是东宫最大的一处待客宫殿,太子自认已经是最高的礼节了。在他看来,丹漪来宫中伴读,是皇室对凤王的辖制,算是留个人质在宫中。另外也能培养下一代凤王与下一代帝王的关系。   “我住丹阳宫。”丹漪将面前的一盘鸡翅推开,拿了一颗樱桃来吃。   “这……”正隆帝有些不情愿。   丹阳宫,乃太祖给是第一代凤王在宫中建的居所,后来的几代凤王,如果进宫,也是住在那边。只看这名字就知道,这宫殿是专门给丹家人住的。   但对于现如今的皇帝来说,并不愿让丹漪住在那里,毕竟丹阳宫离紫宸宫很近。归云宫的人各个武功高强,放这么一堆随时能要人命的住在紫宸宫附近,着实让人难以安寝。   “我只带两个小丫鬟。”丹漪仿佛看透了正隆帝的想法,开口道。   “哈哈,只带两个丫鬟哪里够,朕叫皇后给你再拨些太监宫女,”正隆帝这才放心,抬手对总管太监袁公公道,“去叫人马上收拾丹阳宫。”   作者有话要说:  改口口~~   小剧场:   太子:为什么不住东宫?   鸟攻:东宫破   太子:为什么只看小七不看我?   鸟攻:你长得丑   太子:……老七,你怎么看?   戚戚:我老攻说的对呀!   太子:(吐血)…… 第十五章 同眠   太子被拂了面子,脸上有些僵硬,想说点什么挽回,便道:“世子可是觉得住东宫不方便?听闻历代凤王自小便修习丹阳神功,不知世子练到几重了?”   说这些,就是试图将丹漪不肯住东宫的原因,归结于晚上练功不想被人看到。   等了半晌,丹漪根本就不理他,继续捻着樱桃慢慢地吃。   太子的脸彻底青了。   蓝山雨弯腰,给丹漪夹了些菜,让他不要只吃樱桃,放下筷子笑着对太子道:“殿下刚才问了个天字号的问题,您若是想要答案,可拿出一块归云天子牌来换。”   这算天字号的问题?太子憋红了脸,咬牙努力保持微笑道:“那倒不必,孤不过随口问问。”   极阳宗宗主姚雄,听到台上的对话,忍不住开口道:“既然归云宫少主都留在宫中伴读了,那我也把我家小子,留在宫中给太子伴读吧。”   姚雄拍拍身边的儿子,他的儿子姚光,跟他长得很像,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此言一出,高台上骤然静默了一瞬,蓝山雨刷的一下合上扇子,冷下脸道:“姚宗主这话不知从何而来,我家少主是在宫中小住,并非是给谁伴读的。”   辰子戚正在喝汤,顿时被呛了一下。抬头看看,就见太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十分精彩。   二皇子抬手饮酒,文雅地以袖遮挡,也挡住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老大这自以为是的毛病,还是不要改了,瞧着多有趣。   姚雄想了想方才正隆帝说的话,“凤王答应让你在宫中小住”,着实不是什么伴读,顿时有些讪讪。其他人也终于醒悟过来,丹漪这可不是自降身价要陪太子读书,人家这只是来走亲戚串门的。   太子吃了亏,不敢再惹丹漪,直到宴会结束也没再多话。   极阳宗宗主把自己的嫡子留下在做太子伴读,其他宗门也纷纷开始塞人。不过皇子伴读是有定数的,最后只要了姚光和太子的表弟罗争。   剑盟留下了黄化惭的一位亲传弟子,给二皇子做伴读。话虽这么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是来教授二皇子剑法的。   至于辰子戚这种无权无势的皇子,自然是无人问津的。   宴会结束,诸皇子跟着皇帝退席,袁公公匆匆赶过来,低声道:“启禀皇上,丹阳宫年久失修,主殿有两扇大窗坏了,需要修缮几日方能住人。”   年久失修……   辰子戚摸摸下巴,这皇宫之中的宫室,就算不住人,也每日都有人打扫的,除非是确定要荒废的地方。这丹阳宫既然是历代凤王居住之地,又怎么会破败至此呢?   转头看看站在前面的丹漪,那张精致的小脸依旧沉静冷淡,瞧不出喜怒。看着看着,辰子戚的脑子就开始跑弦……丹漪长得真好看呀,性子也好,要是能跟他做朋友就好了。   丹阳宫需要修整几日,那这几日里,丹漪就得住到别处。   “既如此……”太子矜持地开口,今天吃了不少教训,他已经不敢随便说话了。   “要不如先跟哪个皇子凑活两天?”二皇子抢先开口道,摆出一张温润和善的脸,眼中颇有些跃跃欲试。   太子恼恨地瞪了一眼二皇子。   “那便先与七皇子同住几日吧。”丹漪突然开口道。   咦?七皇子?众人皆是一愣,辰子戚左右看看,慢吞吞地抬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丹漪走过去,把他指鼻子的那只手拿下来,牵住。   二皇子很是意外,他本意只是给太子添堵,但知道丹漪最大的可能还是去住东宫的双雪殿,没想到丹漪竟真的选了个皇子,还选了根本不沾边的小七。   太子嫉妒不已,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选小七?”这俩人先前根本不认识吧?   辰子戚也疑惑地看向丹漪,一只手还被牵着。对方的手心干净清爽,还热乎乎的,让他心尖有些痒痒,莫名的生出一股雀跃。这大概是一种,连太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自己得到了的,窃喜。   “他好看。”丹漪面无表情地说。   “……”诸皇子都沉默了。   “哈哈哈哈……”正隆帝看到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手拉手,忍不住笑起来,先前是他想差了,把凤王世子当个危险人物防着,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瞧着谁长得好看就选跟谁玩,“你喜欢小七,就去跟小七住吧,这几日朕叫人把丹阳宫好好修整修整,哈哈哈……”   说罢,摆手示意袁公公去安排,便笑着离开了。   “那你俩好好玩,缺什么就告诉二哥。”二皇子眯眼笑,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小七是他的人,这俩人关系好,就意味着丹漪以后也是他这边的。   “假仁假义!”太子哼了一声,叫人把双雪殿的一些好东西拿去清云宫,低声叮嘱辰子戚,“小七,别忘了上次咱俩说的话。”   辰子戚冲太子挤挤眼。   太子收到了“暗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人们都走了,只剩下了手拉手的两只,和身后几个当背景的下人。   “你冲他挤眼做什么?”丹漪有些不高兴。   “逗他玩。”辰子戚抬头,冲着丹漪挤挤眼,大大的桃花眼,眨起来甚是俏皮可爱。   丹漪抿着的唇放松下来,看着辰子戚,想了想道:“我叫丹漪,周岁八岁。”   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惹得辰子戚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叫辰子戚。”说完,拉着丹漪往清云宫走去。   “你还没说,你几岁了?”   “我啊,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辰子戚得意地晃了晃两人拉着的小手。   “据我所知,你才六岁。”丹漪瞥了一眼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家伙。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就是还没开始长个,”辰子戚蹦了两下,“你知道我多大,还问什么?俗话说,明知故问非礼也,你得跟我赔罪。”   “嗯?有这句俗语?”丹漪微微蹙眉。   “有啊,你该多读点书。”   “……”   “丹漪的漪字怎么写啊?”辰子戚蹦到丹漪面前问道。   “三水漪,”丹漪看着一脸茫然的辰子戚,低头笑他,“不懂吗?你该多读点书。”   “嘁,你肯定自己都不会写。”   两人一路拌嘴,吵吵闹闹地进了清云宫。常娥正在凉亭里做针线,瞧见儿子回来了,笑着招呼他过来喝绿豆汤,抬眼看到了跟在后面的袁公公,立时站起来。   “常婕妤安好。”袁公公笑着行礼,将小王爷要住在这里的事情说明了一番。   “这是凤王世子啊,长得真俊。”常娥蹲下来看看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丹漪,忍不住伸手摸摸那白皙滑嫩的小脸。   “婕妤娘娘安好。”丹漪略略点头行礼。   “乖。”常娥笑得一张嘴合不拢,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家儿子还好看的小孩子,啧啧,这脸蛋的手感实在是太好了。   袁公公心惊胆战地看着常婕妤的手,生怕那位小祖宗突然发火。结果,丹漪竟然就那么乖乖的站着给常娥揉捏,半点要发火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世子的份例,”袁公公指着身后几个小太监捧着的各种用具,“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挑选太监宫女,晚些时候给送来。”   “嗯,”端着杯子喝绿豆汤的丹漪应了一声,“蓝山雨会送来两个丫鬟,劳袁公公给安排进来。”   “是。”袁公公笑着应了,指使着小太监们把世子的东西摆好,又叫内务司拿了些时令水果来,才离开了清云宫。   归云宫送来的两个丫鬟,傍晚的时候就进宫来了。是一对十三四岁的双生姐妹,叫做灵和、灵关,长得水灵灵的,娇俏可人,说话声音特别清甜。   原以为宫中的宫人做事,已经是伺候人的最高境界了,看到这两姐妹干活的样子,辰子戚才知道,自己的下人平日是在偷懒。   灵关将一口大箱子打开,将里面的用具、摆件统统拿出来,不出半个时辰,就把辰子戚住的这间宫室布置的焕然一新。   青纱帐幔,换上了碧荷色的蚕丝软纱;清漆竹席,换成了细白玉片编成的玉席。香炉里点了清凉驱蚊的三匀香,冰盒里装了满满的冰块。   辰子戚脱了外衣,穿着薄薄的雪缎内衫爬上床。润凉的玉席,着实比竹席舒适百倍,忍不住躺倒打了个滚,滚到了正靠在大迎枕上看书的丹漪身边。   丹漪伸手,抵住那毛茸茸热乎乎的脑袋,瞥了他一眼:“三伏天,你穿内衫睡,不热?”   当然热,辰子戚拽了拽身上的内衫,往常他自己睡,都是光溜溜的,这不是头一次跟别人一起睡嘛……   大家都是男孩子,无所谓。辰子戚放下帐幔,三两下脱了个精光,钻进被子里,兴奋地蹬了蹬腿。   丹漪放下手中的书,也滑到被窝里。   “你怎么不脱内衫?”辰子戚转身,跟丹漪面对面,伸手扯了扯他身上那泛着冰冷微光的衣裳。   “这是冰蚕丝,穿着凉爽。”丹漪打了个哈欠道。   摸起来是凉凉的,辰子戚忍不住又摸了摸。   灵关退了出去,灵和则搬了个绣墩坐在床边,手中拿一把缂丝团扇,开始给床上的两位扇风。   “灵和,你去歇着吧。”辰子戚转头看看纱帐外的小姑娘,有些不习惯,难道她要打扇一晚上吗?   “殿下放心,婢子有内力在身,三天不睡都不打紧。”灵和轻笑着说道。   向来比较怜香惜玉的辰子戚,听到这话就放下心来,转头看着丹漪,呲牙嘿嘿笑。   丹漪看看双眼亮晶晶、明显还睡不着的辰子戚,有些无奈。   灵和见状,脆脆地开口道:“殿下可是睡不着,婢子唱个曲儿给您听吧。”   “好呀。”辰子戚还没听过催睡的小曲儿,点头表示想听。   灵和手中的扇子不停,清了清嗓子,用极为轻柔空灵的声音,小声唱起来:玉山有百灵,日出鸣,日落鸣。   夙夜有归鸟,月升啼,月落啼。   小小稚儿呦,枝上睡,崖上飞。   快快长大呦,穿浮云,问九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这曲子有点怪怪的   鸟攻:哪里怪了?   戚戚:小朋友为什么枝上睡,崖上飞呀?   鸟攻: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的   戚戚:咦?你爹把你当鸟养吗?   鸟攻:……   鸟爹:不然呢?难道当人养?(⊙v⊙)   戚戚:…… 第十六章 拨云   灵和的声音特别好听,轻轻柔柔的小调当真十分催眠,辰子戚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稚儿会枝上睡、崖上飞呢?还没想明白,就陷入了黑甜乡。   晚上做梦,梦见自己长了翅膀,飞到山崖上看风景。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湿热地贴在胸口,辰子戚觉得有些不舒服,便使劲扇动翅膀想飞过悬崖,结果翅膀突然不听使唤,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去。   “啊!”辰子戚立时惊醒了,愣怔片刻,揉揉眼睛。窗外的蒙蒙天光从窗棱上透进来,照在铺了玉枕席的枕头上。   好像少了点什么?辰子戚努力想了想,所有的记忆回笼,才想起来,凤王世子呢?   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就见那个穿着冰蚕丝内衫的家伙,正缩在他身边,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因为掀开被子有点凉,还试图往他身下钻了钻。   辰子戚:“……”怪不得老子做梦摔下去,这四条腿都缠成麻花了,可不就飞不起来嘛!   伸手拽了拽丹漪的耳朵,辰子戚学着公鸡叫:“咯咯咯,起床了。”   丹漪拍开胆敢拽他耳朵的手,睁眼,入目的是一片白嫩嫩的肌肤,上面还有两个粉色的小樱桃,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什么,赶紧松开了搂着人家腰的手。   “丹漪,你怎么跟个小鸡崽儿一样,睡觉还往人身子底下钻呐。”辰子戚笑他,这家伙瞧着规规矩矩,谁知道睡相竟然这么差。   丹漪坐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不说话。   辰子戚撅着屁股爬起来,歪脑袋瞧他:“呀!耳朵红了,你是姑娘吗?脸皮这么薄,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丹漪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瞪了辰子戚一眼,推开他跳下床去。   灵和就在床边坐着,抿唇忍笑,把准备好的衣服给少主穿上。   吃过早饭,两人一同往春熙殿去。因着早上的事,丹漪竟一直没有跟辰子戚说话,整个吃饭过程都静得可怕,去春熙殿的路上也不言语。   辰子戚迈着小短腿跟在丹漪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以前他跟九如镇那些孩子相处,就是打打闹闹,互相嘲笑,不服的直接打一顿,但面对着高雅清贵的丹漪,这招似乎有些行不通。   快走两步,绕到丹漪面前,辰子戚倒着走,好跟丹漪面对面。   “作甚?”丹漪看看他,有些不解。   辰子戚努力向后迈腿,把两只小手背在后面,身子就会随着脚步左摇右晃,瞧着像是不好意思一般:“那个……你怎么不牵着我走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着让人生不起气来。   “这条路可长了……”辰子戚伸手比划,回头看前路,一个不稳,脚后跟绊到了石砖缝,眼看着就要摔倒。   丹漪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回来。两人都停在原地,互相看着。   辰子戚冲他眨眨眼。   丹漪迟疑了片刻,掌心向上,伸出一只手来。   “嘿嘿……”辰子戚利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握住那只暖暖的小手。   小小的别扭,就这么和好了,两人手拉着手,一路往春熙殿去。   清云宫比较偏僻,通往春熙殿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宫道,两侧都是高墙。往常,辰子戚总觉得这条甚是可怖,一路都走得飞快。如今,有伙伴在身边,反倒觉得这条路有趣起来。   “你说这宫墙有多高啊?”辰子戚指着那青砖堆砌的高墙,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   “三丈七尺。”丹漪十分精确地说了出来。   “……”辰子戚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   “你知道的真多。”辰子戚暗自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跟他一起感慨墙好高吗?   丹漪压下上翘的嘴角,微微抬了抬下巴,轻声应了一句:“嗯。”   “……”   春熙殿,大部分皇子已经到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太子身边又多了两个跟班,五大三粗的姚光、太子的表弟罗争。罗争今年十五岁,长得一表人才,只是有一双跟贵妃一样上挑的狐狸眼,瞧着没有那般正派。   罗争正在给太子演示六合宗的功法。稳稳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运气于双掌,三息之后,周遭的落叶、轻尘,竟都微微颤动起来。   辰子戚看得很是入迷。以前在九如镇,虽见过不少江湖人,但他们打架多用的是外家功夫砍砍杀杀,但凡有会内力的人出现,必然大受追捧。   成为武功高强的大侠,一直是辰子戚的理想。可惜他才认识梅老头不久,那本《天衍万象功》至今只学会了六句口诀,其余的虽然背了下来,却完全不会用。如今进了宫,每天学那个虚无缥缈的龙吟神功,当大侠的梦想就这么搁置了。   现在看到罗争,这想法不由得又冒了出来,或许他可以靠着太子这条路,先把《天衍万象功》学完……   “哈!”罗争运气半晌,突然大喝一声,猛地朝面前的小树苗出掌。隔空一掌,竟打得那小树左摇右晃,哗啦啦落下叶子来。   “好厉害!”八皇子和九皇子拍手叫好。   “一点都不厉害,我舅舅比这厉害多了。”阿木嘟哝了一句。   “你懂什么?”四皇子瞪了阿木一眼,“罗争才十五岁,就能以气击物了,寻常人这个年纪,也就刚刚引气入体而已。”   阿木想说什么,但又不懂这些词,只能皱着小眉头噘起嘴:“反正我舅舅最厉害。”   众人不再理他,转而催促着姚光表演极阳宗的拳法。   “我没有罗兄弟资质好,如今刚刚练到气灌六脉而已。”姚光挠挠头,走到那小树苗面前,运力于掌,猛地出拳。   “咔嚓”一声,手腕粗的树苗应声而断。   “哇——”几个年幼的皇子惊呼出声,太子扫了一圈,对于今日的震慑很满意。尤其是看到辰子戚满含期待的眼神时,禁不住轻笑了一声。   丹漪瞄到辰子戚的表情,刚刚在路上弯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   恰好这时候齐王来了,众人归位,准备扎马步,丹漪就站在辰子戚身边。   “丹漪,你会吗?要不要我教你?”辰子戚小声问。   丹漪没说话,直接摆开架势。且不说那宛如钉在地上的稳健步伐、挺拔如松的完美身姿,就说那开架的姿势,行云流水,清雅非常,让人移不开眼。仿佛扎马步只是换了个站姿一般轻松。   辰子戚微微张大了嘴,即便他不是很懂行,也能看出来,丹漪的水平,是远远高于他们这群人的。   “屏息凝神,默念你学过的功法口诀。”丹漪面对着辰子戚亮晶晶的眼睛,心情莫名的有些雀跃,便多说了一句,而后收回视线,开始练习功法。   丹漪的手,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手,但比同龄人要修长,很是好看。两手上下相合,缓缓错开,以中指点住对掌的掌心,再翻转过来重复一遍,隐隐能看到一股劲气在掌间翻滚。而后,手腕与前臂突然动起来,不紧不慢地做出一套十分复杂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繁复华丽的动作越做越快,两手上下翻飞,最后变成了道道虚影。   齐王禁不住惊呼:“丹阳拨云手?”   姚光撇嘴,真会炫耀,扎马步时的拳法,他也会不少。这般想着,便也开始打起了拳法,给这些还在学基础的皇子们开开眼。   那边,姚光呼呼哈哈地打起了拳,却根本没人理,所有人都在看丹漪的手法。   “丹阳拨云手是什么功夫?”太子问身边的表弟。   “应该是丹阳神功的一种招式。”罗争也不是很懂,归云宫宫主神出鬼没,甚少出手,关于丹阳神功,江湖上只有各种传言,很多招式他们根本没见过。   太子给姚光使了个眼色,原本就有些憋气的姚光立时站出来,朗声道:“素闻丹阳拨云手的大名,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江湖规矩,看到别人的功夫,想要领教一番,直接出声也算不得失礼,只是应不应全看对方。   丹漪根本不理他,兀自练习着。   那边齐王早就手痒痒,招呼都不打便插手进去。龙吟神功中,也有一招“游龙见月”,与丹阳拨云手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没有内力,也能对上几招。   因着丹漪人小个矮,齐王就蹲在地上跟他对招。   “嘭嘭嘭”四手相接,快得人看不清动作,对了上百招后,突然“啪!”地一声,丹漪的一只手扇在了齐王的脸上。蜜色的俊脸上,立时起了五个红彤彤的指印。   场中静默了一瞬。   丹漪收手抱拳:“承让。”   “哈哈哈,过瘾,明日咱再来打过。”齐王愣怔了片刻,突然大笑出声。   辰子戚惊叹不已,原来这拨云手是专门扇人巴掌的,太有用了!马步也不扎了,蹦到丹漪身边拉着他的手看:“这招真厉害,能教教我吗?”   “哼!”姚光冷哼一声,也学着齐王,猛地朝丹漪出拳。   辰子戚正站在丹漪面前,这拳风眼看着就要扫到他。丹漪立时收起马步,一把将辰子戚拉到身后,抬手一掌对过去。   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掌,却犹如千钧重,击得姚光连退两步。咬牙,不服输地冲上去,出快拳要领教拨云手。   姚光长得人高马大,又不像齐王那般为了好好对掌而蹲下讨教。站着打,人还小的丹漪,根本打不到他的脸。   辰子戚站在丹漪身后,看得着急不已,抬眼瞄到姚光粗壮大的腿,突然灵光一闪,大声道:“打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归云宫系列广告之拨云手》   鸟攻:丹阳拨云手,专治各种不服   戚戚:是打架斗殴   鸟攻:耍帅调戏   戚戚:居家旅行   鸟攻&戚戚:必备良招! 第十七章 抄写   姚光听到辰子戚的话,吓得立时往后缩了一下,因着这一瞬间的停顿,被丹漪找到了破绽,下意识地打了过去。   “嗷——”一声惨叫响破天际。   演武场瞬间静默了下来,姚光倒在地上,捂着裤裆一动不动。   丹漪看看自己的手,慢慢黑了脸。   “哈哈哈哈……”辰子戚趴到丹漪背上踮着脚看姚光,笑得直不起身子,只能抱着丹漪的脖子才没有笑倒在地上。   跟下人们站在一起的灵关,立时走出来,拿了条蘸水的帕子,给丹漪擦手。   太子赶紧关心了一下姚光,见他面目扭曲,似乎很是痛苦,连忙让人去叫太医。十几岁的少年人,最是知道这种痛楚,瞧着都觉得疼。给还愣在一边的表弟罗争使了个眼色,姚光可是极阳宗宗主的独子,这要是被打坏了,不好向极阳宗交代。   罗争这才回过神,蹲下来安抚姚光:“姚兄,你还好吧?”   “唔……”姚光说不出话来。   罗争抬头看向还在擦手的丹漪,有些气愤道:“切磋而已,何苦要打这种地方。”   辰子戚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让他要站着打的,不想被打裆就老老实实蹲下来过招,欺负小孩子还有脸了。”   原本觉得辰子戚有些狠毒的众人,转而谴责地看向姚光。这事的确怪他自己,露出要害来讨教拨云手,不是等着被打裆呢吗?   齐王轻咳一声道:“切磋嘛,受伤很正常,赶紧叫太医来看看。”   姚光似乎伤得不轻,到下午读书的时候,也没有来。   辰子戚咬了咬笔杆,偷瞄一眼隔壁桌上一脸沉静听先生讲书的丹漪,想问问他,拨云手打那个地方,会不会打碎。要是碎了,以后姚光是不是就要跟福喜他们一样了?   越想越好奇,拿出一张纸,给丹漪写个小纸条。   丹漪正认真看着眼前的书籍。皇家识字启蒙的书,名叫《龙吟赋》,其实就是《龙吟神功》的功法秘籍。   龙吟神功是一种极为上乘的功法,论理秘籍是不该给他人看的。但几百年来,除了有辰家血脉的人,没有任何外姓人练成过,皇室也就不惧被人偷学,索性拿出来给皇子启蒙读书,顺带还能把功法背下来。   提笔,在“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上画一条线,丹漪敛目沉思。丹阳神功第一章 里,也有一句话,“负阳而抱阴,抟气以至柔”……   “啪嗒”,一个小纸团扔到了落笔处,丹漪转头,看看正冲他挤眼的辰子戚,拆开纸团来看。   皱巴巴的小纸条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光”字,下面画了一个丑兮兮的东西,瞧着像是一根棍子,旁边两个鸡蛋,其中一个鸡蛋破了个洞,流出蛋清来。   丹漪抽了抽嘴角,料想辰子戚是在问姚光的蛋是不是被他打破了。这家伙,都六岁了,识字还这么少,什么棍呀蛋的,忒粗俗。换一根细些的笔,蘸上墨,在丑图旁边写了个标注:“阳物”。刚写完,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抬头,就见教书先生洛云生,正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写的东西。   丹漪:“……”这会儿把纸条毁尸灭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自然是来不及了,洛云生先一步拿起纸条,仔细端详了片刻:“世子真是好雅兴。”   洛云生,字海楼,是本朝十分有名的大诗人。在重武轻文的大章,他是为数不多比起学武更喜欢读书的人。他也会一点剑法,但更喜欢写诗,时年不到三十岁,已经游历过大江南北,见识广博。因而,丝毫没有被七皇子惊世骇俗的画作吓到,反倒认真品评起来。   “上面这个字写得如此丑,想必是七皇子的真迹,”洛云生点点那个横不平点不顺的“光”字,把纸条摊在辰子戚面前,“看看世子写的这两个字,筋骨具备,苍劲有力,已经颇有些风骨,七皇子今晚就学着这两个字,写一百遍吧。”   “啊?”辰子戚苦了脸,他刚刚学写字,写得极慢,瞧着丹漪写那两个字还挺复杂,写一百遍也不知要写到什么时候。   “另外,世子既然已经识字颇多,今晚就将《龙吟赋》第一章 抄写十遍。”洛云生淡淡地说完,转身走开,继续教其它皇子念书。   晚间回到清云宫,两个小孩子吃过饭就跑到书房写字了,常娥瞧着稀奇,便问福喜:“今天是怎么了?”那小王八蛋向来不喜欢写字,今天这么积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福喜不敢说殿下被先生责罚了,便道:“今日先生布置了颇多的功课。”   常娥点点头,瞧瞧过来蹭饭吃的阿木:“小木头,你怎么不去做功课?”   “我没有功课。”阿木惬意地晃了晃两条小短腿。他现在还太小,根本拿不住笔,洛云生也不着急教他写字,只让他背些简单的诗文。   “殿下,我们该回了。”阿木的小太监提醒道。   “常母妃,我明天再来。”阿木有些不舍,还想再玩一会儿,但他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寝宫,常娥也不是自己的娘亲,不能久留。   “行。”常娥捏捏阿木的小胖脸,送他出门,瞧着小胖子一摇一晃的走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要是她没有死皮赖脸地活下来,她们家小王八蛋,估计也会像阿木这样孤苦无依。好歹阿木还有个可靠的舅舅,要是辰子戚被舅舅养大……估计早就被卖了。   看看桌上放着的信件,常娥冷笑一声,扔到一边,拿出布料做针线。秋日将至,得开始做秋裳了。针线司的人,做的外衫很好看,只是内衫总是不合身,还得她亲手给儿子做。   屋中,辰子戚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写字:“这两个字怎么这么多笔画呀。”   正快速抄着《龙吟赋》的丹漪,转头看了看辰子戚写的东西,挑眉,那乌漆墨黑的一团,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辰子戚其实也很想学好写字,只是别的皇子三岁就开蒙,六岁都能写千字了,而他虽然认识,但不会写。先生得知他认识字,想当然的觉得他会写,就没有仔细教。   扔下笔,趴到丹漪的桌前看着他,那白皙的小手捏着竹枝紫毫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挥洒,赏心悦目。辰子戚抠了抠指尖,犹豫片刻道:“丹漪,你能不能教我写字呀?”   丹漪抬眼看他。   “你教教我,我管你叫哥哥,行不行?”辰子戚呲着一排小白牙说。   “叫哥哥算什么好处?”丹漪放下笔,抱着手臂看他。   “我们本是平辈相交,如今却要叫你哥哥,我多吃亏呀。”辰子戚一本正经地说着,拉住丹漪的手往自己那桌上拽。   这是什么歪理?丹漪被气笑了,任由辰子戚拉着他,走到那一张充满的狗爬字的宣纸前。   “你先写一个,我看看。”丹漪抬抬下巴,示意辰子戚先自己写一个。   辰子戚攥住毛笔,艰难地写出来,写两笔,还要再看一眼原帖。   丹漪摇了摇头:“你这笔顺都不对。”提笔,在旁边把这两个字慢慢写了一遍,让辰子戚看清楚。   教会了笔顺,却教不会握笔的姿势。丹漪只好站到辰子戚身后,单手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历代凤王与皇帝,都是十几岁之后才相识的,自己的这个,却要从教写字开始。丹漪握着辰子戚柔嫩的小手,有些无奈,也有些雀跃……   低头,看看纸上大大的“阳物”两字,丹漪刚刚弯起的眼睛又耷拉下去,这值得青史镌刻的一幕,写的却是这般羞耻的两字,实在是太不风雅了。   写完字,辰子戚又缠着丹漪教他丹阳拨云手。   “这一招太有用了,以后谁要是跟我吵架,我就上去,啪啪啪打他几个耳刮子。”辰子戚穿着中衣,赤脚踩在地毯上,左手端着右手肘,自己配着声音比划。   丹漪由着灵和给拆发带,抬手捏住辰子戚扇动的手掌:“丹阳拨云手,你学不了。”   “我知道,我没有内力,”辰子戚蹦到丹漪面前,抱住他暖暖的小身体,将下巴搁到他胸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丹漪的下巴,“我就学个招式!”想想今天丹漪反手扇在姚光的档上,一招制敌,简单有效。等他学会,一定把这功夫改良一下,专攻裤裆,肯定所向披靡!   丹漪转了个身,拖着黏在背后的家伙,走到桌前,把抄写的一份《龙吟赋》第一章 拿过来:“你不必学拨云手,学游龙见月便是。”   “咦?”辰子戚抱着丹漪的腰,从他胳膊下面冒出头,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这神功不是谁都学不会吗?   丹漪看看咯吱窝里冒出来的脑袋,放下胳膊夹住他:“你能学会。”   “哇,你偷袭。”辰子戚被夹住脑袋,立时伸手挠丹漪痒痒。   丹漪站不稳了,一扭身子,两人齐齐倒在了绒毯上,滚成一团。   “游龙见月有拨云手厉害吗?”辰子戚咬着丹漪肩膀上的中衣问他。   “差不多。”丹漪把自己的中衣拽回来,挣扎着试图起身。   “行,那我就学游龙见月。”辰子戚甩动胳膊,假装自己胳膊是条游龙,蜿蜒着就朝丹漪的两腿之间抓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看招,游龙见月   鸟攻:你拿来攻击我,那就不叫游龙见月   戚戚:那叫什么?   鸟攻:叫游龙见鸟   戚戚:……   鸟攻:我还有别的招式,你要不要学   戚戚:还有什么   鸟攻:凤凰入洞、直捣黄龙   戚戚:我可以不学吗?   鸟攻:不可以   戚戚:_(:з」∠*)_ 第十八章 射箭   丹漪一招拨云见月,准确地擒住了辰子戚的手腕,那只小手已经堪堪抓到亵裤了。   “嘿嘿。”辰子戚呲牙笑,放松手腕任由丹漪抓着,在对方松懈的一刻,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裤子戳到了那小小的鸟儿。   “你……”丹漪的脸骤然红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呀。”辰子戚不怕死地又戳了一下,被丹漪一把掀倒在地。   丹漪气呼呼地站起身,抬脚要走,却被辰子戚拉住了衣带:“哎呀,别生气嘛,大不了我给你抓回来。”   “谁要抓你的,”丹漪瞪了他一眼,抓住辰子戚的衣领,把他拖到床上去,“你还学不学了?”   “学!当然学!”辰子戚立时来了精神。   “先学气息吐纳,没有内力,只学个花架式,半点用都没有。”丹漪盘膝坐在辰子戚对面。   “气息吐纳,这个我会。”辰子戚也盘起腿,把梅老头教他的《天衍万象功》吐纳法演示一遍。   丹漪蹙眉,立时制止了他:“把这个忘了,不许再练。”天下间的功法,内力修炼大多基于《天衍万象功》,将这套基础功法学至三重气灌六脉,便可以修习其他的功法。然而,龙吟神功,跟天衍功并非一脉。   辰子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丹漪学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气息吐纳方法。这个吐纳法其实并不难,相比于稍显复杂的《天衍万象功》三阶吐纳法,这个两段吐纳法甚至简单了许多。   三阶吐纳法,是指三次呼吸逐级递增,一次比一次绵长,到第四次再回到短呼吸上,循环往复。   丹漪教的这种两段吐纳,是把一口气分两口吸入,再一次吐出,这一口气就变得十分绵长。辰子戚来回试了三下,脑袋就开始发蒙。   “把上衣解开。”丹漪扶住有些晕的辰子戚,开口道。   “怎么又脱衣服?”辰子戚甩甩脑袋,晕晕乎乎地嘟哝了一句,但还是很配合的解开衣带,露出了白生生的胸膛。   丹漪抬手,在那软乎乎的肉上按了按。   “哎哎,别碰这里,哈哈哈。”辰子戚扭着身子躲开,那里是他的痒痒肉,被碰到了就止不住的想笑。   “别动,我在找穴位。”丹漪按住他,认真地在上面摸索,他自己也刚刚练到丹阳神功第一重,对于找别人的穴位还不是很熟练,需要仔细摸摸。   等找到的时候,辰子戚已经笑出了眼泪,有气无力地说:“大侠饶命……”   丹漪收回手,默默把会惹辰子戚笑的地方记了下来,面色严肃地点点刚刚找到的穴位:“吐纳之时,让气息过这几个地方。”   辰子戚缓过劲来,按照丹漪说的方法练习,吐纳,吐纳……枯坐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有发生,别说让气息经过几个穴位了,他根本就感觉不到内息的存在。   丹漪跟他单掌相抵,将一丝内力输给他。   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沿着手掌蔓延到四肢百骸,辰子戚闭上眼仔细感受那一股内力的流窜方向。   “好像懂了点。”辰子戚睁开眼,挠头。   “不急于一时。”丹漪打了个哈欠,躺倒睡觉。   辰子戚自己又瞎折腾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练出来,扁扁嘴,像散了架一样软倒在床上,翻身看看已经睡着了的丹漪。   这家伙,睡得倒挺快。辰子戚凑过去,歪着脑袋看他。月光透过帐幔洒进来,照着丹漪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粉嫩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凑得近了,能嗅到他呼吸间的清甜气息。   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被缠得做恶梦的事,辰子戚咧嘴一笑,是时候报昨天的仇了。重新系好内衫的衣带,蹭到丹漪身边,扭动身子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那柔软的小身子,把脸埋到人家胸口,满意地睡了过去。   结果,睡到半夜,辰子戚被热醒了……有心想滚到一边睡,却被丹漪缠住了双腿,动弹不得。   夜里没睡好,清早起来,眼底下有些发青。   “殿下,您不舒服吗?”福喜给辰子戚穿衣服,见他脸色不好,很是担忧。   守夜的灵关知道是怎么回事,捂嘴偷笑。   “我昨晚梦见,抱着个大火炉子睡,烫的皮都掉了。”辰子戚瞪了一眼毫无所觉的丹漪。   原以为自己脸色够差了,到了春熙殿,发现黑蛋的精神比自己更加不济。   “你怎么了?”辰子戚拍了拍扎着马步都要睡着的辰子墨。   “嗯?”像霜打茄子一样的黑蛋,缓缓抬起头来,“昨晚,练功,累。”   辰子墨总是话很少,即便开口,也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六皇弟还真是用功,”三皇子凑过来瞧了一眼,“气宗的功法是不太好练呢。”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妥,好似是在夸奖六皇子努力上进,在仔细想想,其实是在说辰子墨晚上偷练气宗的功法。   但凡皇子,是不允许修习龙吟神功之外的其他功法的。二皇子想学剑法,都要放弃良多才讨来这么个机会。至于三皇子,他母亲虽然是德妃,地位尊崇,但比起皇后来还差得远,没有能力谈条件让他修习剑盟的剑法。   程婕妤出身素心宗,进宫之前,黑蛋是学过一些气宗功法的。正隆帝表示既然在外面学了,就算了,以后不许再练就是。   对于小时候能学点其他功夫的六皇子,众人还是有些嫉妒的。   “我,没有……”辰子墨低声嗫嚅了一句,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素心宗都是女人练的功法,六皇子根本学不得,顶多学点外家功夫而已。”姚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程婕妤是气宗门下的弟子,太子自然把辰子墨划到自己的阵营里,见三皇子出言刁难,立时派姚光过来解围。   辰子戚忍不住瞄了一眼姚光的裆,瞧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事。看来拨云手并不能把蛋给打碎,不知道游龙随月行不行。   姚光被辰子戚看得背上发毛,不由得夹紧了双腿。   “随口一说而已,你这般大腔小调的对本皇子说话,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三皇子向来伶牙俐齿,三两句就把嘴笨的姚光堵得哑口无言。   “姚光,怎么说话呢,快点向三皇弟陪不是。”太子咬牙,开口让姚光赔罪。皇室的威严,还是要维护的。   姚光不情不愿地向三皇子行礼赔罪,三皇子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二皇子远远地看着,笑而不语。   辰子戚左右看看,低声邀请沉默不语的黑蛋中午到清云宫吃饭。每次到清云宫吃过一顿饭,黑蛋就能精神两天。   果然,听到这话,辰子墨的眼中有了些光亮,点头答应。   阿木听到这话,立时举手表示自己也去。辰子戚敲他脑袋:“你哪天没去了?”   被敲了脑袋的阿木一点也不害怕,吐吐舌头跑开了。   丹漪微微蹙眉,他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人多,往常清云宫就够热闹了,这下又叫了个人去。看来,还是早些把丹阳宫修好为妙。   “秋猎将至,你们有耍嘴皮子这会儿功夫,不如去练练箭法。”齐王对于小孩子们的争吵并不在意,带着众人去了演武场后方的射箭场。   一字排开十六个箭靶,周围是宽阔的跑马场。   “皇叔,秋猎我也要去吗?”辰子戚拽了拽手中小巧的一钧弓。   “六岁以上的皇子,皆要参加,”太子拿起雕着龙纹的六钧弓,搭箭,嗖地一下射出去,稳稳地扎在红心附近,“皇室守天下,一靠将领,二靠兵马,这弓马之术,断不可废。”   齐王听太子讲得头头是道,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几个年纪大的皇子自己练习,他开始教年纪小的拉弓。   “那个是两钧弓。”辰子戚见丹漪拿了一把比自己大的弓,小声提醒道。前几日齐王就教过射箭,所以他认得这些弓的大小。他现在拉开一钧弓都有些费劲,丹漪只比他大两岁,用两钧弓估计会伤到手。   太子连射了三箭,统统在靶心附近,几个皇子立时开口夸赞。   “太子哥哥的箭法又精进了,”四皇子崇拜不已,“教教我吧。”   太子得意地笑了笑,转头看看坚持要用两钧弓的凤王世子,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便把“太子亲授弓箭用法”的殊荣递过去:“世子可会拉弓?孤来教你。”   丹漪一言不发地搭弓,射箭,“嗖”地一声,正中靶心。然后,绕过一脸尴尬的太子,拉住辰子戚的手:“我教你。”   “你怎么不理太子呀?”中午回去吃饭的路上,辰子戚歪头问丹漪。好歹人家是太子,就算凤王很厉害,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不想理,就不理,”丹漪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黑蛋和阿木,“明日丹阳宫就修好了。”   “嗯。”   “你随我去住。”   “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鸟攻:这是我家的家训,希望你理解一下   太子:什么家训?   鸟攻:不跟赝品说话   太子:QAQ   戚戚:哎呀,你只跟我说话,多不好意思   鸟攻:这是我家的家训,希望你理解一下   戚戚:什么家训?   鸟攻:多跟媳妇说话   戚戚:(≧ω≦) 第十九章 家书   午间吃饭,黑蛋和阿木都吃得头也不抬。丹漪没什么胃口,只夹着青菜慢慢地吃。   “丹漪,你怎么不吃肉呀?”辰子戚夹了一筷子鱼肉,扔到丹漪碗里,“我娘说,小孩子不吃肉,将来不长个的。”   站在一边的灵和吓得魂都快没了,自家少主从不吃别人夹的菜,何况辰子戚还没有换公筷,是用他自己吃饭的筷子夹的。为了防止少主把桌子烧了,灵和立时抬手,拿起公筷,准备把那块鱼肉夹走。   丹漪看了看小小的辰子戚:“你吃这么多肉,也没见长个。”   “那是我以前吃不上。”辰子戚夹了块肘子大口吃掉,以前穷,十天半个月才吃一顿肉,现在天天能吃,得多吃点,把没长的个子补起来。   丹漪看看埋头吃肉的辰子戚,再看看碗里的鱼肉,在灵和的筷子已经伸过来的时候,缓缓夹起来吃掉了。灵和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唤了一声:“少主……”   丹漪摆摆手,示意她没事。   常娥也跟辰子戚一样,喜欢吃那盘肘子,风卷残云地吃了半晌,喝口汤稍事休息,想伸手捏阿木的脸,但中间还隔着黑蛋,便捏了捏旁边黑蛋的胳膊:“子墨瞧着怎么瘦了?”   “唔……”辰子墨的手突然颤了一下,端着的饭碗咣当当掉在了桌上,米饭撒了出来,粘得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常娥吓了一跳,拉住企图躲避的黑蛋胳膊,一把捋起袖子。在那黑瘦的胳膊上,有几条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瞧着像是竹枝柳条之类的东西打出来的。   黑蛋不说话,把胳膊抽回来,端起撒得还剩半碗的米饭,继续吃。   阿木看看黑蛋,默默把自己面前的一盘鸡肉往他跟前推了推。   饭桌上一时间沉默下来,常娥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程婕妤瞧着不是个软弱的人,有娘亲在,别人不可能随便欺辱了一个皇子,那这伤是谁打的不言而喻。   “以后你也跟阿木一起,每天过来吃饭吧。”辰子戚开口道,重新拿起筷子,头也不抬地继续吃。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九如镇上被父母虐打的孩子比比皆是,那程婕妤瞧着就不是个好娘亲,会打黑蛋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不让吃饱饭这点太可恶了。   黑蛋看看辰子戚,眼中有了些光亮,转头看看常娥。   常娥瞪了辰子戚一眼,转头笑着对黑蛋说:“小王……戚说得对,以后你就跟阿木一起来吧。”   等黑蛋和阿木去偏殿睡午觉,常娥一把拎住辰子戚的耳朵:“你个小王八羔子,天天往老娘这里捡孩子。阿木没人管,也就没人说,人家辰子墨有娘,轮得到我管吗?”   如果让程婕妤误会她要抢孩子,那就不妙了。   “你没看他都快饿死了,”辰子戚把自己的耳朵抢回来,“黑蛋是我收的兄弟,留他吃顿饭而已,你别这么小气。”   “这是小气的事吗?”常娥气得要打他。   辰子戚一溜烟跑到外面凉亭里,躲到正在喝茶的丹漪身后。   追出来的常娥看到丹漪,立时收了巴掌。   “奴婢刚煮的荷叶茶,去秋燥的,娘娘尝一杯吧。”灵和笑着添了两杯茶,请常娥和辰子戚坐下喝。   清香的藕叶做底,加入冰糖,熬煮成茶色,轻抿一口,荷叶的淡香与冰糖的清甜融为一体,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这个荷叶茶煮的好啊,我怎么就煮不出这种味道。”常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你不肯放这么多冰糖,当然不好喝。”辰子戚咕嘟咕嘟把一杯喝完,冲着娘亲做鬼脸。   常娥咬牙,没发声,就用唇形比划,兔崽子。看看坐在丹漪身边有恃无恐的儿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两个小家伙才认识几天吧……   “晚辈正有事要跟娘娘商量。”丹漪放下茶盏,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清贵好看。   常娥愣愣地点点头,总觉得丹漪瞧着比那几个自小宫中长大的皇子更尊贵,转头再看看自家抱着杯子哧溜哧溜喝茶的糟心儿子……没眼看。   “明日丹阳宫就能住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宫,晚上害怕,能不能让子戚跟我去住些时日?”丹漪笑着问。   让儿子去别的宫住?常娥有些不舍得,这么多年母子俩都没分开过,看看一脸“很想去”的辰子戚,顿时觉得牙疼。儿大不中留,有了玩伴就忘了娘!   “行,你俩想在一起玩,就让他去吧,”常娥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想了又想,总算想起来这些日子学的宫中规矩,“不过,丹阳宫是凤王寝宫,皇子要去住,还是得皇上同意才好。”   “我会向皇帝禀明的。”丹漪满意地点点头。   常娥坐着不自在,站起来,冲辰子戚招招手,见他不肯过来,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了起来,一把将人抓过来:“我还治不了你了,跟我过来。”   辰子戚被娘亲拖着走,苦着脸向丹漪求救。   丹漪已经达到了目的,并不打算多管,端起茶盏慢慢地喝,给了辰子戚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辰子戚呲牙,冲他比划各种手势,骂他不讲义气。   “干嘛?”辰子戚被娘亲拽回屋里,还没站稳,就被一封信糊了脸,拽下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妹常娥亲启”。   “你舅舅来的信,”常娥撇嘴,无非是要钱之类的,“原本我是不想理的,但你明日就要搬出去了,没人给我念,这会儿念念吧。”   “我也认不全。”辰子戚嘟哝了一句,还是把信撕开了。估计是找农场管事代写的,用的还是管事家里那种上等的信笺。   【听闻你当上婕妤娘娘了,金刚门给送了不少好东西,周管事还给咱家送了两只鸡、一头羊。周管事很是啥啥咱家,还把你那个小院子啥啥了一番。就是金刚门主让咱家人下个月去门中过中秋,我和你嫂子、侄儿,没件像样的衣服,怕给你丢脸。你跟皇上说说,给咱家啥几件好衣裳……】辰子戚不认识的字,就念作“啥啥”,磕磕绊绊好歹把一张纸给念完了。   常娥顿时给气笑了:“找皇帝赐几件好衣裳,他以为这是普通人家的女婿,给穷亲戚打发几件旧衣服呢?”他哥哥还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估计又是嫂子出的主意,要几件宫里的衣裳,去金刚门里显摆,好让别人高看一眼。   “听说丽嫔娘娘,就是出自金刚门的。”在一边侍立的清云宫总管福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常娥一愣,恍惚想起了丽嫔被剁掉手指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练了金刚指。而金刚指,是金刚门的绝学。以前她听人说过,金刚门门主的妹妹,嫁到了宫里……   “糟了!”常娥一拍桌子,虽然嫂子和侄儿都很不讨喜,但那个兄长好歹是她亲哥哥,如果因为她的原因而害死兄长,怎么也说不过去。   辰子戚幸灾乐祸地笑:“你说,门主会不会剁了常家宝两根手指,给他妹子报仇啊?”说着,还比划剁手的动作。   “闭嘴!”常娥照着辰子戚的胳膊拍了一巴掌,“你在宫里逞威风,回头把亲戚害死了,还有本事了是吧?”   辰子戚捂着胳膊噘着嘴,半晌道:“那你待如何?”   常娥咬牙:“你写个回信。”   “回什么?”辰子戚爬到书桌前,随便找了张纸。   “滚。”常娥斩钉截铁地说。   “啊?”   不会写“滚”字的辰子戚,只能拿着纸臊眉耷眼地去找丹漪:“帮我给舅舅写个回信。”   丹漪:“……”   于是,十天之后,农场里收到了来自宫中的信件,外面用俊秀霸道的字写着“吾兄亲启”四个大字。管事立时叫了常家三口人过来瞧,郑重其事地拆开信件,就见一张白花花的纸上,只写着一个大大的字,力透纸背,霸气天成。   “这字念什么?”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媳妇让我帮他写家书呢,这是承认我的地位了?   戚戚:对对,承认你的地位了,快写   鸟攻:内容是什么?   戚戚:滚   鸟攻: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骂人呢!   戚戚:内容就叫“滚”   鸟攻:一个字表达不清,看不出来是滚床单还是滚地毯(⊙v⊙)   戚戚:……滚! 第二十章 国师   看到这样的回信,管事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才想起来,先前常娥还在农场的时候,兄嫂一家是怎么对待她的。   “小贱蹄子,竟敢这么对我们!”舅母气得跳脚,原本还指望着常娥叫人捎回来大笔金银,谁料想不仅连件旧衣裳都没有,还让他们丢尽了颜面。   “你闭嘴吧。”常胜涨红了一张脸,夺过那封信转身就走。   管事转了转眼珠子,出门套上骡车,就往金刚门去了。   九如镇发生了什么,辰子戚暂且还不知道,这时节,他正站在丹阳宫正殿里,抱着一堆珠宝不知道要哪个好。   丹阳宫修缮完成,丹漪带着辰子戚搬进来,皇帝给了不少赏赐,皇后以及年长的皇子,也都送了贺礼。   古玩玉器、珠宝配饰,摆了满地。辰子戚看到之后就走不动了,瞧着这个也新鲜,那个也新鲜。丹漪说,让他挑一个,送给他,什么都想要的辰子戚顿时犯了难。   “怎么没有金子呀?”辰子戚趴在一口大箱子里,撅着屁股翻找。   丹漪从书中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倒是一边的灵和看不下去了,笑着蹲到辰子戚身边:“殿下,有些东西可是比金银要值钱的,您看这个血红色的暖玉小马,就值百两金。”   辰子戚抬头看看,一把将暖玉小马抱进怀里。   “还有这个,前朝的羊脂玉摆件,也值百两金。”灵和又把一盏羊脂玉雕的梅花灯拿出来,给他瞧。   辰子戚又伸手把灯给抢了去。   一炷香后,辰子戚的怀里就抱不下了,像个掰玉米的小猴子,拿了个这放下那个。手里拎着个玉马,脖子上套了串夜明珠,脚边还放了一组四件的插屏。   丹漪并不插言,由着他折腾。   “这是什么?”辰子戚突然看到了一盘满满的珍珠。   灵和和灵关一起,把那东西拿起来,竟是用珍珠串成的风帘。八根银丝线,用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得满满的,一寸一颗非常均匀。   “这是国师送的。”灵和笑着道。   国师……   说起国师,辰子戚想起来,小红鸟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他一直想去问问国师,都没有去成。   次日休沐,辰子戚自己溜溜达达地跑到了太真宫。从小就自己在镇上乱跑,他对路线的记忆非常好,自己摸索着找了过来。   太真宫位于前宫,与处理前朝政事的太极宫、御书房之类的在一起。   这是自开国以来,历代国师居住、占星的地方。整个宫殿由汉白玉堆砌而成,与红墙琉璃瓦的其他宫室格格不入。   有身着银甲的侍卫,守在太真宫门前。见有人前来,立时伸出长戟阻拦。   “我想见见国师。”辰子戚亮出腰间的皇子玉佩。   “国师不见皇子,殿下请回吧。”侍卫知是皇子,立时收了长戟,但还是拦着不让进。   辰子戚看到门里有人进去通传,便不肯走。不多时,有带着面纱的侍者出来,轻声细语道:“国师请七皇子殿下进去。”   侍卫们有些惊讶,但没有说什么,直接放辰子戚进去了。   太真宫中种着许多低矮的龙爪槐,瞧着像是有什么规律,只是辰子戚看不懂。跟着侍者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左拐右拐,绕了约莫有一刻钟,才走出了林子。   “殿下请。”侍者在大殿门前停下脚步,示意辰子戚自己进去。   太真宫的主殿,屋广梁高,地上铺着纯黑色的大理石,光滑可鉴。刚刚迈过门槛,一股清凉便扑面而来。   殿中摆设不多,地上随意地扔着几个蒲团,国师就坐在一张矮几后面,拿着一根蘸了朱砂的细笔描图。   门槛有一尺高,辰子戚的小短腿迈不过去,就先骑上去,再跳下来。国师听到落地的动静,抬头就看到跌跌撞撞翻下来的小家伙,不由得笑起来。   “殿下终于来了,”国师抬手,远处的一张蒲团无风自动地滑过来,摆在矮几边,“请坐。”   隔空吸物!辰子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种功夫他只听大陈吹牛的时候说过,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施展,甚是新奇。   乖乖坐到蒲团上,辰子戚瞧着周围的一切都好奇,但面对着沉静的国师,也不好意思乱看,只能趴到矮几上,看着国师画画。   三尺长的雪白宣纸,用朱砂描出了一幅十分繁复的云纹,从头至尾,笔笔相连。   “这是什么阵法呀?”辰子戚轻声问。   国师画完最后一笔,将玉杆细毛笔扔到青玉笔洗中,清澈见底的水立时被点点朱砂染红,宛如在碧荷池中骤然翻出水的红鲤,颇有意趣。   “殿下来,是要问阵法的?”国师淡笑着看他。   “不是,”辰子戚挠挠头,决定还是问重要的问题,“章华殿里的那只小红鸡,就是护国神明吧?”   国师听到“鸡”这个字的时候,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殿下认为是,那就是。”   这算哪门子回答,辰子戚皱眉:“它去哪儿了?”已经许久没见神鸡,不会是被宫中的下人给捉住炖了吧?   “他就在你身边,”国师打开矮几上的檀木小盒,从里面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画轴,递给辰子戚,“在你需要的时候,便会出现。”   辰子戚接过来,打开那小小的画轴,里面是一幅极为精细的工笔画,画的,正是那只红毛黄嘴的神鸡,扑扇着翅膀站在山石上,很神气的样子。   “殿下以后若有什么疑问,可来太真宫找我,”国师又塞给辰子戚一块小小的白玉牌,“只有一点万望殿下切记,关于这只小红鸟吃了含桃之事,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辰子戚揣着那块小小的玉牌,恍恍惚惚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国师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凉气从脚底一阵一阵地往上窜。   “十七年前的那位王爷,出了章华殿就被斩杀了……”   斩杀……了……   待辰子戚离去,一人从屏风后面闪身出来。一身蓝衣罩轻纱,手持玉骨缂丝扇,身形修长,面容清俊,不是蓝山雨是谁?   “缘何不让我见他?”蓝山雨蹭着国师坐下。   “还不是时候,”国师将面前朱砂绘制的长卷折起来,交给蓝山雨,“衣摆曳地三尺便可。”   “这个花纹真好看,轻寒画的纹路越来越好了。”蓝山雨笑嘻嘻地把宣纸装到袖子里。   “你叫我什么?”国师冷眼看他。   “啊!疼疼疼,我错了,哥我错了!”   回到丹阳宫,辰子戚蹲在草丛里,闷闷不乐:“神鸡,快出来,我现在就需要你。”   “你在做什么?”丹漪的身影从身后传来。   辰子戚吓了一跳,从原地蹦起来:“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又不是神鸡,出来这么积极做什么。   丹漪没接话,拉住他的手把人拖到湖心凉亭去:“该练功了。”   “啊……”辰子戚苦了脸。这几日,丹漪每天固定时间拉着他练拨云手与游龙随月,他只是刚刚开始学,根本打不过丹漪,天天挨揍。   起势,对招。   丹漪刚开始做得很慢,辰子戚还能跟上。他出左臂,辰子戚就以右手相抵,游龙蜿蜒而上擒拿小臂,拨云手弹开游龙攻击腕侧,走一轮之后逐渐加快。   丹阳拨云手,是丹阳神功中的一个小分支,练到任何一重都是可以用的。而游龙随月,则是龙吟神功第一重的主要招式。练了几天,辰子戚才发现,先前齐王叔教的一些傻兮兮的招式,竟然就是游龙随月的前几招。   不过,一共三十六式的功法,他只堪堪学到第三式而已。为了打赢,他就每天缠着齐王教他后面的招式。如今三十六式都学会了……依旧天天挨揍。   虽然丹漪没有用内力,但打着也是很疼的!   “啪啪啪!”被连拍了好几下,辰子戚开口求饶,“不行了,不行了,让我歇会儿。”   丹漪停手,已经双臂酸软的辰子戚立时倒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大口喘气。   “你老实说,挑我跟你住,是不是觉得我打着最好玩?”辰子戚有气无力地质问。归云宫的人明显不喜欢皇室,还把世子扔到这里,说没什么目的,傻子都不信。没准就是为了打遍所有的皇子……   丹漪端起石桌上的杯盏喝了口茶,挤到辰子戚身边坐下,伸手戳了戳他的痒痒肉:“你天天耍赖,哪里好玩了。”   这家伙,打不过就出阴招,戳眼睛、挖鼻孔,打输了还闹腾。   “哈哈哈,别戳那里!”辰子戚赶紧捉住丹漪的手,这个家伙,摸一次就记住了他的痒痒肉所在,没事就戳一戳。   正闹着,灵和从九曲桥那头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亭子外。   丹漪坐起身,让灵和进来:“说吧。”   灵和看了一眼睁着大眼睛的辰子戚,见少主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便开口道:“昨晚六皇子被程婕妤关在小佛堂里,没吃晚饭。只因没有练完程婕妤布置的功法。”   “练的什么功法?”丹漪看也不看地单手擒住试图趁他不注意咬他肩膀的辰子戚。   “素心宗的太素无心功。”灵和对答如流。   辰子戚叼着丹漪肩头的衣服,有些愣怔。前日丹漪对灵和说了句去查查,没想到查的是黑蛋的事,且查得这般详尽。归云宫的人,是能灵魂出窍、夜探皇宫吗?   “呵,荒谬。”丹漪嗤笑一声。太素无心功,是给女人练的,那辰子墨是个男孩子,要练成这种功法,简直是无稽之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黑蛋真的不能练成素心功吗?   鸟攻:也不是不能,不过要付出点代价   戚戚:什么代价?   鸟攻: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戚戚:( ⊙ o ⊙ )没有了鸡鸡的黑蛋要叫什么鸟攻:乌(无)鸡蛋戚戚:…… 第二十一章 贪财   “给女人练的?”辰子戚想想黑蛋的样子,如果练成了女人的功夫,就会变成一个黑漆漆捏着兰花指的黑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要是练成了,是不是就会变成福喜他们那样了?”   “……”丹漪不想理他,摆手让灵和下去。   “黑蛋过得真是不易,难怪又黑又瘦的,”辰子戚把丹漪手中喝了一半的茶抢过来,咕嘟咕嘟喝光,一抹嘴巴,“不行,我得帮帮他。”   黑蛋和阿木,都是他收的小弟,他还啥事都没干成,小弟就被虐待死了,那前期请吃的饭不都白费了吗?   丹漪看看被塞回来的空杯子,再看看挥着拳头要大干一场的辰子戚:“那你待如何?”   “我以前在九如镇有个拜把兄弟,叫大牛,他娘死得早,爹娶了个后娘来。那后娘刻毒,几乎每天都要打他一顿,大牛快活不下去了。小陈哥给我们出主意,叫他偷了后娘的肚兜,小陈哥就拿着肚兜出去吹牛……”辰子戚得意洋洋地讲起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丹漪有些愣怔地看着他,这都是什么损招呀?   “后来你猜怎么着?”辰子戚哈哈笑,“大牛他爹,每天都要打后娘一顿,后娘就没工夫打他了。”   “那如果以后这事捅破了呢?”丹漪微微蹙眉,这种没什么技术的损招,迟早要被人知道。   “捅破就捅破呗,把仇先报了再说。”辰子戚翘着二郎腿,开始想怎么帮黑蛋,程婕妤是辰子墨的亲娘,这事还不太好办。   正说着,有太监进来通禀,说皇帝叫辰子戚去一趟紫宸宫。   “啊?”原以为是叫丹漪,没想到竟然是叫自己,辰子戚挠挠头,跟着太监出了丹阳宫,爬上辇车。   “这位公公,父皇是叫我了自己,还是叫了很多皇子呀?”辰子戚问跟在辇车边的太监。   “殿下客气了,小的名唤福禄,”年轻的太监温声道,“袁公公叫小的来唤殿下去,至于有没有唤其它皇子,小的就不知道了。”   辰子戚撇嘴,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不想说罢了。宫里的这些太监宫女,除了清云宫的人,都不怎么理会他,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不过是欺他年纪小又出身低罢了。   到了紫宸宫,袁公公上来迎他:“殿下一路劳顿了。”   “袁公公!”辰子戚笑着扑过去。   袁公公禁不住笑起来,一张胖脸笑成了十八褶包子,牵着辰子戚的小手往书房走去。七皇子长得好看又讨喜,皇上最近又很宠常婕妤,他自然要对七皇子要好一些。   福禄看到袁公公对辰子戚的态度,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正隆帝没有唤其他皇子来,书房里就他一人。辰子戚心中有些打鼓,心想莫非早上去见国师的事被皇帝知道了?努力想想洛先生讲的规矩,应该没有皇子不能见国师这一条……吧。   “小七啊,这几天在丹阳宫住得可还习惯?”正在批奏折的正隆帝开口,笑着问他。   “习惯。”辰子戚还有些紧张,主要是想起了国师的话,十七年前的王爷被杀了,那杀他的人是先帝还是皇帝爹?   “父皇就是跟你随便聊聊,你怕什么。”看出辰子戚在紧张,正隆帝放下笔,让小家伙到跟前来。颇为和蔼地问他平日都做些什么,丹漪都做些什么,归云宫的那两个婢女又做什么。   辰子戚看着正隆帝那张脸,只觉得可怖,总觉得一句话说不对,下一刻就会被一刀咔嚓了。只能让自己不要看脸,低头盯着龙袍上的龙纹细看,默数龙爪上的脚趾头。   “我每天去春熙殿学武读书,丹漪跟我做的都一样,灵和会唱歌,灵关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数了五只龙爪,辰子戚总算镇定了下来,掰着指头细数灵关做的点心,对于跟丹漪学武的事只字未提。   正隆帝笑道:“你怎么就惦记吃了,朕问你,丹漪平日都跟谁走得近?有没有去见过国师?”   辰子戚听到“国师”两字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皇帝是在问丹漪有没有去见国师。   “这回丹漪搬家,好多人都送了贺礼来,太子哥哥送了一大箱的珠宝,皇后娘娘赏了四个宫女还有许多古玩……丹漪送了我一个暖玉小马,听说值百两金,”辰子戚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根本说不到重点上,“父皇,百两金能买多少肉吃呀?”   “堂堂一个皇子,眼皮子这么浅,丢不丢人!”正隆帝听得头疼,原本归云宫看着皇室就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这穷儿子还在那里给他丢脸,“你缺什么朕赏你,以后不许眼馋人家的东西,叫人看不起!”   辰子戚缩了缩脑袋。   “袁兴安,”正隆帝在原地走了两步,气得不行,叫袁公公进来,“赏常婕妤黄金百两、珍珠一斛、钗环首饰十二副,玉器摆件……你去库房挑几个,一并拿去,叫常婕妤好好教教七皇子,什么是皇家气度!”   辰子戚眼前一亮,装穷卖苦竟然能得这么多好处!   问话的事不了了之,袁公公又带着辰子戚去了趟云清宫,没多久,七皇子贪财被皇帝训斥的事就在宫中传遍了。   妃嫔们听说之后,免不了笑话常娥。   “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眼界,瞧见珠宝就走不动路了。”淑妃不屑地撇嘴。   “可不是么,平日里叫她来喝茶,十回有九回都是在做针线,不肯来。放着针线司不用,自己做什么针线,真是不知所谓。”贵妃冷笑,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不言语的程婕妤。都是气宗门下出来的,这程婕妤就比较乖巧,叫了就会来,那常娥却是个刺头。   “既然她喜欢做针线,那就叫她做嘛,听说她内衫做得特别好,凤王世子都管她要呢,您说我给她几十两银子,她能不能给我的四皇子做内衫呢?”淑妃捂嘴笑,把别的妃嫔当丫鬟使唤,这事想想都觉得痛快。   “你可以试试,”贵妃对此并不感兴趣,转头对身边的宫女道,“今天的事,常婕妤一定会斥责七皇子,你捎个口信给太子,叫他给七皇子送点东西。”   “是。”   另一头,清云宫中,众人想象中应该暴怒教训孩子的常娥,正抱着一盘黄金偷笑:“我的儿,你可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讨来这么多钱。”   “那是,我这一哭诉,父皇就发话了,赏,百两金!珍珠要大颗的!还叫袁公公去库房里,看上什么拿什么,把好东西都给搬过来。”辰子戚得到母亲的赞赏,顿时像斗胜的小公鸡,跳到椅子上就开始吹牛。   辰子戚心满意足地出了云清宫,又被要安慰他的太子叫了去。   “小七,咱俩是不是一伙的?”太子转着手腕上的玉珠子,似笑非笑地问他。   “那当然了,我是金刚门的,金刚门又是气宗的,天生就跟太子哥哥是一伙的。”辰子戚笑得一脸谄媚。   太子听到这话很是受用,从袖子里掏出个晶莹剔透的物件,放到辰子戚手里:“想要什么东西,来跟太子哥哥要,别稀罕人家的。”语气中满是戏谑。   辰子戚看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白中泛蓝的玉蝉,两寸长两指宽,雕得甚为精致,连翅膀上的根根脉络都清晰无比。入手润凉,十分舒服。   “这是寒玉雕的蝉,比起那个暖玉小马不遑多让。”太子意味深长地笑。   辰子戚怪异地看了太子一眼,暖玉小马的事,他只跟皇帝说过,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揣着玉蝉回到丹阳宫,天色已经晚了。辰子戚见到在凉亭里等他用晚饭的丹漪,脑袋一热,就把蝉送了出去。   丹漪的身体总是暖暖的,似乎也比较怕热,屋子里的冰就没有断过。太子说这寒玉清凉解暑,给丹漪拿着最合适。   泛着蓝光的寒玉蝉,躺在白嫩的掌心,煞是好看,只是在昏暗暮光里瞧着有些诡谲。丹漪看了玉蝉半晌,交给灵和收起来:“你知道这寒玉蝉价值几何吗?”   辰子戚心里咯噔一声,太子说的是跟暖玉小马差不多,但听丹漪这语气,难不成比暖玉小马还要值钱?那自己岂不是亏了!抬头看看丹漪的表情,似乎……还真给他猜中了!   丹漪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辰子戚端着碗心疼了一会儿,转而想想,丹漪这般有钱,自己送了他东西,他总要给个回礼吧,不会吃亏的。这样一想,心情又舒畅了,算着今天赚的钱,吃了两碗饭。   结果,直到上床睡觉,丹漪也没提回礼的事。辰子戚盯着丹漪的后脑勺,肉疼得一夜没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呜呜呜,竟然吃亏了   鸟攻:没事,我的钱都是你的   戚戚:真的吗?   鸟攻:当然了,不信你跟我回家   ……   戚戚:(捂屁屁)我怎么觉得更亏了呢? 第二十二章 秋猎   次日,用过早饭,灵和又把寒玉蝉给了丹漪。也不知是不是辰子戚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只蝉没有昨天那般蓝了,似乎只剩下了透明的白。   “以后太子给的东西,莫随便接。”丹漪把玩着那只玉蝉,语调淡漠地说。   辰子戚明白了丹漪话中的意思,吞了吞口水:“这玉蝉,有什么问题吗?”   丹漪把玉蝉映着日光瞧了瞧:“现在没事了,昨天里面藏了只小虫子。”说完,把玉蝉递给辰子戚看,辰子戚却不肯接。   小虫子……丹漪会说出来,那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虫子,辰子戚觉得指尖发麻,仿佛被什么东西爬过一般。   “太子要害我?”辰子戚抿唇,难道太子还在计较章华殿里他吃了樱桃的事?   “不一定,也许是送玉蝉的人要害太子。”丹漪见他害怕,便把玉蝉收起来,拉住他的手。   温暖的触感从交握的手心传来,辰子戚渐渐镇定下来:“奶奶的,敢阴老子,管他知不知道,以后他的东西,老子都不用手接了。”   “江湖险恶,谁给的东西都要留个心。”   “嗯……”   两个小朋友手拉着手,在晨光的掩映下,摇晃着往春熙殿走去。   另一边,常娥去给皇后问安,所有的妃嫔都在。皇后说起了秋猎的事,要各宫妃嫔早做准备。   “六岁以上的皇子皆要参加,皇上会带两个妃嫔去,至于带谁还没有定。”皇后淡笑着说,缓缓扫视了一圈众妃。她已经上了年纪,不再期望帝王的恩宠,看着这些宫妃们争风吃醋,也算一件乐事。   果然,此言一出,很多妃嫔都有些意动,既然名额没定,那就还有机会争取。随王伴驾,可是大好的争宠机会。   “这深山老林里,蛇虫鼠蚁多得很,得叫太医院给皇子们配些防蚊虫的药粉才是。”德妃惦记着三皇子,便提及了这一茬。   “本宫已叫太医院配置了,你们谁要,尽可去取。”皇后微微地笑。   “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德妃立时开始吹捧皇后。   淑妃看不过眼,便说起了别的:“这天气转凉,也得给皇子们多带几件衣裳。四皇子又长个了,针线局做的内衫赶不上穿,我正想着亲手给做几件,只是我这女红实在不行……”   说到这里,淑妃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坐在末尾一言不发的常娥:“听闻常婕妤织布裁衣都是一把好手,不如帮本宫给四皇子做两件内衫吧?你放心,这工钱,本宫定然会给足的。”   听到这话,其余妃嫔纷纷侧目,这常婕妤好歹是个宫妃,竟能为了点银子给别的妃嫔当绣娘吗?   贵妃闻言,立时皱起眉头,瞪了淑妃一眼。这种事情,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拿到皇后面前说?先前一直把常婕妤划到自己的阵营里,淑妃这么一搅和,岂不是把人往皇后那边推?   皇后自然看出来其中的门道,抢在贵妃开口阻止之前说道:“是么?常婕妤的女工很好?”   “那可不,七皇子的内衫都是常婕妤做的,凤王世子也跟着讨要呢,”淑妃犹不自知地说着,“一件内衫,本宫给你三十两银子,常婕妤,可还行?”   常娥抬眼看看淑妃,这女人,脑袋长到裤裆里了吗?叫老娘给她做衣裳,她得消受得起!这般想着,她也就这么说了:“淑妃娘娘早上起来把脑袋忘到夜壶里了吧?这四皇子都十二岁了,当可娶妻生子找通房,叫他小娘给他做内衫,是他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啊?”   这一番话说得委实难听,一群名门出身的妃嫔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淑妃一张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指着常娥:“你,你……”   “常婕妤,怎可说出如此粗鄙之言。”皇后皱眉,但也没说常娥说得不对。   常娥翻了个白眼,她没带脏字已经够文雅了。   淑妃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贵妃出言喝止,“四皇子的内衫,你不会做就叫针线司做,这种事情拿出来说,叫人笑话。”   德妃与皇后对视一眼,抬起袖子掩唇笑。   练武场,辰子戚对射箭不感兴趣,随便射了几箭就四下乱看,转头瞧见站在角落里默默练习的黑蛋,又想起了丹漪说的话。太素无心功是给女人练的,女人练的……   瞧着辰子墨离开位置,辰子戚立时放下手中的一钧小弓,抬脚跟着去。   “你做什么?”丹漪拉住他。   “我去尿尿。”辰子戚小声说。   丹漪蹙眉,他明明看到辰子戚是要跟踪人家。   “哎呀,我是想看看,黑蛋有没有变成福喜。”辰子戚嘿嘿笑。这话说了半截,但丹漪能听得懂,半晌无语。   片刻之后,正在嘘嘘的黑蛋身边,多了辰子戚和丹漪两个人。   辰子戚瞄了一眼,正巧辰子墨也转头看他,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咱们比看谁尿得远吧!”   丹漪:“……”   于是,莫名其妙的,三人开始了一场奇怪的比赛。   “哇,丹漪,你怎么比这都能赢?”辰子戚提上亵裤,扁扁嘴。以前比这个,他都没输过的。   丹漪微微扬起下巴,虽然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但就是有些得意。   事实证明,黑蛋并没有变成福喜,要练成太素无心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辰子戚挠头,要怎么拯救小弟于水火呢?   “你娘昨天又打你了?”辰子戚看看黑蛋脖子上露出来的一点青紫痕。   辰子墨木然地点了点头。   辰子戚勾勾手,让黑蛋凑近,揽着他的肩膀,小声跟他说:“你会不会学女人?”   “嗯?”辰子墨不明所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你娘不是打你吗?你就假装被打坏了,变成了女人。”辰子戚说着,跟他比划了一下,两腿夹紧,一扭一扭地走,比了个兰花指。   辰子墨看看他,眼中渐渐有了光亮,还真跟辰子戚认真学了起来。   丹漪站在不远处瞧着,嘴角抽搐。   “七皇子真是宅心仁厚啊。”灵和小声说。话虽这么说,让六皇子学女人,实则为了提醒程婕妤,这功夫是给女人练的,再苛求就要出事了。   “他不过是想看黑手捏兰花指罢了。”丹漪淡淡地说。   灵和:“……”   兴许是辰子戚的主意奏效,后来的几天,黑蛋的精神着实好了不少。   转眼到了秋猎,皇帝这次没有带妃嫔,说是为了庆祝神选太子,秋猎要大办,妃嫔跟着不方便。   猎场在离京六十里的草菇山。草菇山方圆百里,皇家圈出的猎场在几段山脉的中间,一片比较开阔的林子。   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天不亮就要出发。   辰子戚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爬上马车,趴到软垫上接着睡。在京中走着还算平稳,出了京城就开始颠簸,车轮磕到了石头,把辰子戚颠得飞起来,脑袋咚的一声磕到了车壁。   抱着头坐起来,刚好车队停下休息,辰子戚穿上鞋子走出马车。   “殿下,可有什么吩咐?”车外的侍卫凑过来询问。   “抱我去世子的马车。”辰子戚看看比他还高大马车,再看看马车之间的距离,伸着胳膊要侍卫把他挪过去。   丹漪正在车上看着归云宫传来的信件,车帘骤然被掀开,某只穿着暗黄色劲装的皇子,猛地扑了上来,在软垫上打了个滚,自然而然地滚到他怀里来。   “你这个马车怎么这么舒服?”辰子戚按按身下厚实了两倍有余的软垫,愤愤道。   丹漪没理他,继续看信,把最后一行看完,便丢进香炉里尽数烧了:“早上叫你跟我坐,偏不听,这会儿又后悔了?”   “那赖谁啊?昨晚你压着我胸口,害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想补个觉,可不得躲开你。”辰子戚理直气壮地说。   丹漪看着他,半晌无语。分明是辰子戚说天冷要抱着睡,结果抱太紧压着了,此刻却是又怨起他来。   辰子戚抢了丹漪的枕头枕着,左右瞧瞧这马车。身下以及四壁,都用软垫包裹住,厚厚的软垫镶一层湖蓝色的锦缎,触感极佳。四壁上嵌着多宝格,香炉、书籍、点心、茶具,一样不少。最妙的是,还有个能收放的小桌,此刻正悬在半空,上面摆了一盘糖渍的杨梅。   车队启动,躺在厚实的垫子上,颠簸就变成了摇篮,辰子戚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到了营地,天已经黑透了,什么事也不能做。早先来的御林军,已经把所有的帐篷都搭建好了。皇帝自己一顶帐篷,皇子们则两人睡一顶。   “丹漪,你能猎到山鸡吗?”辰子戚睡了一天,晚上根本睡不着,兴奋地在帐子里跑来跑去,拿着丹漪的小弓问他。   “你想要山鸡?”丹漪正在脱衣服。   “唔,”辰子戚点点头,“要只红色的。”   丹漪解衣带的手一顿:“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我以前养了只小鸡,前些日子跑丢了,我要再养一只,让它嫉妒,它就知道回来了。”   丹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竟然想要别的鸡?   戚戚:不不,我其实还是想要以前那只鸡   鸟攻:我就在你眼前   戚戚:但你现在不是鸡的样子呀,我怎么认得出来鸟攻:我还有一只,你要看么?   戚戚:不看,之前看过了╭(╯^╰)╮   鸟攻:……竟然学聪明了 第二十三章 遇刺   不是见过国师了吗?怎么还鸡啊鸡的!   丹漪咬牙,用拇指摩挲腰间的玉箫,等回宫之后,得去找蓝轻寒谈谈,起码把这“鸡”的称谓纠正过来。   国师,蓝江雪,字轻寒,此刻正在摘星阁里凝视着衣架上的新衣。   三层轻纱叠加而成的外罩,在月光下发出荧荧微光。繁复华丽的云纹,在曳地三尺的衣摆上时隐时现,当真是一件美丽至极的衣裳。   “满意吗?”蓝山雨站在衣架旁边,笑眯眯地问他。   “阿嚏——”国师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蓝山雨凑过来,靠在蓝江雪面前的矮桌上,单手支着下巴,“我就在这里,还有谁会惦记你呀?”   传说,打一下喷嚏,是有人惦记。   刚说完,蓝山雨也打了个喷嚏:“完了完了,定然是少主在惦记咱俩,你这几天犯了什么错没?”   的确是有人在惦记蓝山雨,不过不是丹漪。   灵和端着热水走进帐篷,拧好热布巾递给丹漪擦脸,低声道:“奴婢看了整个猎场,皇家的守卫很是一般,寻常人是进不来,但也有空子可钻。依奴婢之见,还是通知蓝楼主,调派些人手过来的好。”   丹漪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皇家猎场不是一般地方,这时候调归云宫的护卫前来,是对皇室的侮辱,即便正隆帝软弱,也不见得能忍得下这口气。   “丹漪,”把整个帐篷都看了一遍的辰子戚,蹦着扑到了丹漪身边,见他出来打猎还拿着白玉箫,很是好奇,“我还没听你吹过曲儿呢,给我吹一个吧。”   丹漪摆手让灵和下去,拉着辰子戚睡觉。   “我不困,你给我吹个曲子嘛。”辰子戚不依不饶。   “……我不会。”丹漪冷着脸说。   “不会?”辰子戚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当初在太极宫看到丹漪的时候,他一身绯衣,腰间挂着白玉箫,翩然出尘,宛如画中仙童,一旦握紧玉箫,其他人便有些害怕。那时候,辰子戚便觉得,那通体莹白的长箫,定然是个十分厉害的东西。   或许是一只绝世神兵,一旦发声就震得四座七窍流血;亦或许是太古遗音,一曲绕梁引得百鸟朝凤;更可能是一种召唤属下的暗号,不同的吹奏方法会唤来不同的手下,比如驱蛊长老、赶尸护法之流。   九如镇上说书的,都是这么讲的……   然而,现在丹漪竟然说,他,不,会,吹!   “不会吹,你别在腰里做什么?”辰子戚把大张的嘴巴合上,艰难地开口。这就好比一人天天扛着把锋利无比的杀猪刀,到头来却连块猪肉都不会切。   丹漪将玉箫横在手上,看着末端的流苏垂坠下来,面无表情地说:“为了风雅。”   风雅……   辰子戚愣怔半晌,猛地跳起来,围着丹漪走了一圈,歪着头瞧瞧他的脸,又转了一圈。   “你做什么?”丹漪看看蹲在他面前,都快跟他鼻子相抵的家伙。   “我觉得,今天才刚刚认识你。”辰子戚认真地说。   丹漪:“……”   草木矮黄,狐肥兔鲜,正是秋猎好时节。   自上古时期,历代王朝都有秋猎。大章武学盛行,秋猎就更为隆重。不仅有打猎,还有比武。皇家秋猎,就是侍卫们比武的好时候,如果得到名次,就有晋升的机会。   朝中重臣,基本上都跟各大门派有千里万缕的关系,只有天子近卫是皇室自己培养的,与任何门派都无关。秋猎参与比武的,基本上也都是金吾卫的人。   已经许久不见的狄叶青,也在其中。   秋猎第一日,辰子戚与诸位皇子一起,在看台上观战,之后可以挑选胜出的金吾卫跟随自己去围猎。   “狄大哥!”辰子戚朝狄叶青挥手。   狄叶青站在高台上,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的皇帝。   “他是谁?”丹漪蹙眉,这些日子也没见辰子戚与那个人说过话。   “狄叶青,当初是他去九如镇把我和娘亲接进京的,”辰子戚扁扁嘴,“怎么不理我。”这可是他在皇宫里的第一个熟人。   “他是天子近卫,你与他亲近会害死他。”丹漪凉凉地说。   辰子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以后不跟他说话便是了。”   原以为辰子戚会感到失落,谁知这家伙只是感慨了一句,就继续兴致勃勃地看比武了。丹漪有些无力,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比武很快结束,最后竟是狄叶青拔了头筹。   名次出来,皇子们依次挑选护卫。前三甲自然被太子要了去,等挑到辰子戚这里,都是排不上号的了。   好在天子近卫武功都比较高,即便挑选后面的,在猎场护他周全也是足够了。   “这山上有什么危险吗?”辰子戚问来到身边的几个护卫。   “回殿下,猎场早在半个月前便清理过了,这里没有猛兽。即便有,臣等四人合力,几息便可制住一头熊,还请殿下放心。”穿着铠甲的金吾卫如是说。   辰子戚听到这话,果然放下心来,一旁的丹漪却是皱起了眉头。   打猎,自然是要骑马的。但年幼的皇子并不会骑,需要一个侍卫牵着。辰子戚和丹漪都分到了一匹小马,又矮又温顺。   八个护卫,两个牵马,两个拿着弓箭跟在身边,其余四个骑着高头大马散在四角。   “大家都练了这么久的射箭,今天咱们就比比,看谁猎得多,可好?”太子对一众兄弟说道,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丹漪。   作为储君,他需要拉拢凤王。兴许是年纪相差太大,丹漪对他丝毫不感兴趣,不过这不要紧,总会有办法的。这次秋猎,就是个好机会,丹漪年纪小,又争强好胜,如果猎不到足够的猎物,自己可以把猎到的偷偷分给他一些。小孩子嘛,定然会记得他的好的。   丹漪瞥了太子一眼,心道这位估计是之前射箭输给他,现在想找回场子,便应承下来。   “丹漪,我们去打山鸡呀。”辰子戚揪着小马的耳朵,兴奋不已。   “好。”丹漪温声应了一句,带着辰子戚走了。   “一会儿猎不到,有他哭的时候。”等丹漪走远了,姚光才撇嘴说道。打从上次被丹漪打了,他看到丹漪就觉得两腿之间隐隐作痛。   “你们对丹漪态度好一点,以后闯荡江湖,有的是求到归云宫的时候,得罪他没好处。”太子开口教训两个跟班。   太子带着一众人马往猎物多的地方走去,二皇子和三皇子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咱们去哪儿?”三皇子摩拳擦掌,准备去大干一场。   “咱们……”二皇子眯眼轻笑,看着远处那两个小家伙,抬抬下巴,“跟着他们。”   “啊?”三皇子有些不解,“跟着那两个小的,能玩什么呀?”   “太子的话,你没听到吗?”二皇子整了整箭袖上的护腕,“以后,有的是要用到归云宫的地方,未来凤王的支持和十张狐皮,你选哪个?”   于是,辰子戚他们没走多远,就被二皇子两人追了上来。   “小七,你们去哪里?”二皇子笑着问。   “我们去打山鸡。”辰子戚挥了挥手中的一钧弓。   “山鸡啊……此处是平地,甚少有山鸡,我知道有一处林子,去年还在那边捡到过不少山鸡蛋,你要去看看吗?”二皇子温声道。   辰子戚眯眼看了看无事献殷勤的二皇子,再看看冷着脸的丹漪:“丹漪,你想去吗?”   丹漪正抬头看天上的飞鸟,此刻天朗气清,一派宁和,再看看满眼写着“想要山鸡”的辰子戚,便点头应了下来。   一行人往林子深处走去,脚下的草越来越高。野草繁茂的沟壑处,的确是山鸡喜欢的地方。   “嘎——啊——”乌鸦在林间飞过,发出凄凉的呼和声。   丹漪突然勒马,顿住脚步。   “怎么了?”辰子戚转头看他。   丹漪抬头,看着树林深处,倏然惊起的飞鸟,一把将辰子戚抓到自己的马上,抽出腰间的白玉箫横在身前。   还没等二皇子反应过来,漫天的枯黄树叶夹着“嗖嗖嗖”的破空之声扑面而来。   “殿下当心!”几个护卫立时抽出腰间刀剑,挥舞着格挡那些落叶,落叶击打在刀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二皇子的马不幸被击中,嘶鸣着人立起来,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枯叶,而是一种黄铜打造的暗器,五角尖尖,入肉颇深。   受了惊的马匹,嘶鸣过后便疯狂地跑起来。二皇子惊呼一声,紧紧拉住缰绳。他的几个护卫赶紧去追,三皇子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   两道黑影从落叶丛集处倏然窜了出来,丹漪对怀中的辰子戚说了一句“抓紧我”,便拉紧缰绳,拍开侍卫牵马的手,掉头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呀,到了常有的狗血桥段了吗?   鸟攻:什么桥段?   戚戚:攻受被追杀,然后困在山洞里,脱了衣服运功疗伤,酱酱酿酿鸟攻:……首先,你得有个山洞,其次,你得有酱酱酿酿的条件戚戚:有啊,我们可以打一只山鸡,烤一烤鸟攻:等等,你说的酱酱酿酿是什么?   戚戚:吃野味呀   鸟攻:…… 第二十四章 血刃   “轰隆隆——”身后有树木被砍倒的声音,还有金吾卫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辰子戚是倒骑着马,抱着丹漪的腰,清晰地看到两个穿着枯草色衣裳的人,一个漫天撒着黄铜叶,一个举着把三尺长的大斧头,一斧就砍断了一棵和抱粗的大树。   大树倒下,将两个护卫压倒在地。其他几个护卫依旧拼命往上冲,三皇子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莫杀他,他是皇子!”扔铜叶的提醒自己的同伴,而后抬眼,看到正在骑马飞奔的两人。   辰子戚蓦然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吓得惊呼出声:“丹漪,我们这是个小马,跑不快。”   正说着,那两人已经杀了四个金吾卫,持暗器的那人留下同伴,足下发力,一跃三步远地迅速朝着他俩的方向追过来。   丹漪没有说话,抽出腰间的玉箫,一把拧开。形似竹枝的玉箫,最上面的一截拧下来,变成了一只巴掌长的哨笛。   “使劲吹!”丹漪把玉哨塞给辰子戚。   辰子戚也不多问,拿着就吹起来。哨笛不需要什么技巧,大口吹气便可。   “咻——”尖锐而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起了周围的飞鸟。   “继续!”丹漪控着马,越过小河沟,冲出林子,朝着营地所在的方向疯跑。   “咻——咻——”接连的哨声,将无数的林中鸟惊起。   “啾啾啾!”   “嘎嘎嘎!”   “咿呀——”   成百上千的飞鸟惊呼着纷纷冲上天空,辰子戚抬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宛如天狗食月。   远处的营地中,人们纷纷抬头看向西南方向的大片飞鸟。   “这是怎么了?”正隆帝站在高台上,纳闷不已。就算有猛兽出没,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   “少主!”在营中待命的灵关灵和,齐齐惊呼出声。冲进帐中拿起兵器,倏然飘了出去。   “啊,归云宫的丫鬟,竟然也会扶摇功?”营中守卫的侍卫愣怔道。   天空中的群鸟盘旋片刻,开始向四面八方快速飞去。   “还吹吗?”辰子戚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哪里逃!”浑厚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两片黄铜叶飞过来,一片削断了马蹄,一片扎在了马腿上。小马嘶鸣着摔倒在地,丹漪抱紧辰子戚,一脚踢在马鞍上,旋身落地,两人抱成一团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一直滚到了小溪边,溪边有几块高大的乱石。一阵蜂鸣声夹杂着流水的声音冲进耳朵里,辰子戚甩甩脑袋抬起头,看到那向内凹的石头缝里,有个水桶大的马蜂窝。   辰子戚迅速把外衫脱了,扔给丹漪:“快,把那个马蜂窝扔给他。”   丹漪立时会意,接过外衫将马蜂窝一卷,扔给了堪堪扑到他俩面前的刺客。   那人下意识地扔出飞镖击碎,“嗡——”一阵轰响,马蜂窝炸开,无数马蜂冲了出来。   辰子戚拉着丹漪跳进小溪里,马蜂就围着那刺客死命地叮起来。   “啊啊啊!”刺客惨叫不已,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才想起来用内力震碎马蜂。   溪水不深,只堪堪没过脖子,两人缩在水中,快速跑到对岸去。还有几只零星的马蜂跟着他们。丹漪抬手,一掌震碎,拉着辰子戚往草丛深处跑。   高高的枯草没过腰际,脚踩在枯草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寒凉的溪水顺着衣服吧嗒吧嗒往下淌。周遭没有任何的虫鸣鸟叫,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   “子戚。”丹漪拉着辰子戚猫着腰躲进茂密的草丛中,小声开口,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叫他的名字。   “嗯?”辰子戚虽然害怕得发抖,但还在不停地动脑子,想着能不能把草清出一片来,他俩坐在中间,把其他的点燃了。秋草起火,势头一定很猛,兴许还能挡上一会儿。   “这些刺客是冲我来的,他们不杀皇子,一会儿如果我被抓到,你就赶紧跑。”丹漪拉着他蹲下,不再走了。   “那怎么行?”辰子戚摇头,做人不能这么不讲义气。   丹漪感觉到他在发抖,握紧了他的手:“没事,他们不敢杀我,定是有求于归云宫才……”   话没说完,河那边突然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辰子戚站起来朝那边看,顿时高兴起来,竟是灵和灵关两姐妹。   青云扶摇功果然名不虚传,两人须臾间便赶了过来,各持一柄圆月弯刀,配合着与那人厮杀在一起。   “阁下就是神行无敌踏浪客吧?”灵和轻盈地跃到空中,自上而下地劈砍下去。   江湖上有一对拜把兄弟,叫做神无双侠。执黄铜叶飞镖的,叫薛浪,绰号神行无敌踏浪客;执巨斧的叫程舟,绰号神斧无敌木成舟。   这两人在江湖上名声还不错,行侠仗义,到哪里都要被尊称一声大侠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当刺客。   “江湖上人人称赞的大侠,竟然来刺杀两个孩子,这要是传出去,脸都要丢尽了。”灵关跟妹妹配合无间,将薛浪的去路封得死死的。   其实这两个姑娘武功比之薛浪还差一截,但这一套刀法委实精湛,让他没有突破的余地,且两道清脆而略显聒噪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嗡嗡,扰乱心神。   “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薛浪烦不胜烦,要抓住归云宫少主,必须速战速决,再拖延下去,别说归云宫的人,就是皇帝的兵马也该到了。   “戳他眼睛,砍他鸡鸡!”辰子戚也跟着瞎起哄,忽而觉得有一阵风过来,愣愣地抬头,就见身侧站了个人,正拿着巨斧要砍他,“啊啊啊!”   丹漪一脚踢在斧面上,将巨斧踢得偏了偏,拉着辰子戚就地一滚,躲开了劈下来的斧头。   斧头的罡风擦过,削掉了辰子戚一块衣角。   程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巨斧威力太大,抬手玩了个花,瞬间将斧子背到了背上,徒手去抓两个小家伙。   这人看来是真不打算杀他们的,辰子戚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也生出了些力气。摸摸腰间藏的匕首,那是当初在九如镇的时候,大陈给他找的,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还。这次秋猎,他特意带到了身上。   “小少主,在下程舟,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带我去一趟归云宫。”程舟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还算俊朗,只是常年在江湖上风吹日晒,脸皮黝黑粗糙,瞧着竟有些眼熟。   “归云宫大门敞着,你想去就去呗。”辰子戚撇嘴,说什么带他去,不就是要敲诈勒索的意思?九如镇附近的响马,绑票大户人家儿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程舟冷哼一声,伸手就去抓丹漪。   丹漪立时使出拨云手格挡,两人顿时打得难分难解。   程舟吃了一惊,没想到年仅八岁的少主,竟已有如此造诣,心下着急,立时多使了几分内力。   丹漪双手瞬间收拢,挽了个极简的花,抬手对了过去。   “轰——”周遭的枯草被震得坍塌下去一大圈,两人双掌相抵,中间还跟着两寸的距离,竟是谁也不能再进分毫。   “丹阳神功……”程舟艰难地咬着牙开口,怎么也没想到,丹漪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深厚的内力,想必已经练成了神功第一重。   丹漪面上云淡风轻,其实非常吃力。他虽然练的功法厉害,但毕竟年幼,内力储存得很少,抵挡片刻还行,不过盏茶功夫就会耗尽,届时程舟的双掌推过来,他必然会受重伤,连带着身后的辰子戚也要遭殃。   有心想告诉辰子戚赶紧跑,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   辰子戚躲在丹漪身后,看着这两人都不动了,愣怔片刻,立时抽出腰间的匕首,一招游龙随月,沿着两人的手臂蜿蜒而上,一刀砍到了程舟的胳膊上。   “嗞——”一股鲜血喷薄而出,整在拼内力的两人都傻眼了。   程舟的一条胳膊不受控制地弯折下去,内力骤减,丹漪趁机猛地一推,两股内力同时推到了程舟的身上。   “噗——”那人喷出一口血,整个身体都向后跃了出去,倒在了草丛中。看看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中,还开着两道长长的小口,程舟咬着带血的银牙,仿佛看到杀父仇人一般,瞪着辰子戚,“血刃刀……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啊?”辰子戚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丹漪却是看了一眼辰子戚手中的匕首,刀柄生锈的旧匕首,似乎没什么稀奇,只是那吹毛断发的刀刃处,有一道微不可查的接缝,此刻正淌着一条血线,接缝就越发的清晰起来。   “快跑吧,愣着干嘛?”辰子戚拉住丹漪的手,不赶紧趁着敌人倒下的时候跑,难道等他恢复了接着打吗?   “少主当心!”灵和的尖叫声蓦然响起。   辰子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丹漪一把抱住,牢牢护在怀里,眼看着一把金灿灿的飞镖,直直地朝丹漪的后背扎去。   “丹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程舟:来我们拼内力   戚戚:砍你丫的   程舟:(飙血)偷袭所为非君子   戚戚:让你丫的废话,再砍一刀   血:biubiu~玛德智障 第二十五章 呼呼   惊呼声中,辰子戚的脸被按进了丹漪的怀中,他只感觉到抱着他的人颤抖了一下, 清晰地听了到一声闷哼。   抱着自己的双臂开始放松,辰子戚立时坐直身体, 扶住丹漪的肩膀。觉得手中黏糊糊的,低头一看, 竟是满手的鲜血,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长这么大, 除了小仙女,丹漪是第一个肯用命护着他的人。   “呜呜呜, 丹漪,你不要死啊!哇——”辰子戚抱着丹漪大哭起来。   “嘶……别动……”丹漪吸了口凉气, 拍拍辰子戚示意他松开点。   “少主!”灵和已经顾不上薛浪了, 瞬间飘到两个孩子这边。   薛浪一掌拍开灵关, 试图去救程舟, 刚走两步, 猛地回头, 朝着身后的天空洒出一把铜叶。   “叮叮叮……”金器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金光兜头而来,仔细看去,竟是无数的金色长针,如同疾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将所有的铜叶击落。   薛浪的瞳孔骤然涨大,急急地向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金针而来的,还有一道凌厉的掌风,将他狠狠地掼倒在地。   “啊——”薛浪惨叫出声,足足十八根长针,穿过肩胛、手掌、大腿,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如同一只被针钉死在花盆里的虫,待看清那长针的模样,叫声中更带了几分惊恐。   确切来说,那并不是针,而是形似女人发簪的细长金签,尾端是一片雕工十分精湛的金色孔雀翎眼。   一人穿着水蓝色广袖长袍,从天上翩然落下,手中捻着一根金色孔雀翎,正是来得刚好的蓝山雨。   “薛兄!”程舟大喊一声,猛地拍地弹起来,朝着蓝山雨攻去。   蓝山雨冷笑,弹出手中的孔雀翎,在程舟出斧格挡之时,掏出腰间的玉骨扇,刷拉一下打开,与程舟缠斗在一起。薄薄的玉骨缂丝扇,对上那重愈百斤的巨斧,竟丝毫不落下乘,反倒像是在戏耍着他玩一般。   辰子戚没工夫理会那边的战局,只一心看着丹漪。   灵和解开丹漪的衣裳,露出了身上的伤口。外衫已经被扎成了筛子,里面那件冰蚕丝内衫却完好无损,唯一的伤口在胳膊上,就是刚刚辰子戚捏到的地方,此刻正流血不止。   扯掉那破开的袖子,快速涂上药膏,灵和将自己裙子的一层柔软里衬割下来,手法轻柔地将伤口缠好。   原以为要面对一场生离死别,到头来不过一场虚惊。   “……”辰子戚不哭了,呆呆地看着,一颗圆滚滚的泪珠子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有些滑稽。   “你怎么不哭了?”丹漪的嘴唇有些发白,即便是小伤,对于只有八岁的身体,还是有很大负担的。   辰子戚眨眨眼,那颗泪珠便滑了下来:“你这内衫……”   见面的第一天,丹漪就说过,他这内衫是冰蚕丝做的。冰蚕丝,乃是天山冰蚕吐的丝,这种丝寒如冰雪,韧如钢弦,如果叠加三层织成衣裳,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可怜辰子戚并不识货,一直以为所谓冰蚕丝就是比较凉的蚕丝而已……   听完灵和的解释,辰子戚皱了皱眉:“那怎么不给他再做个袖子呢?”冰蚕丝的料子只用一半,留着两个胳膊给人砍,这是什么道理?   “天山冰蚕十年一吐丝,没有更多的料子来做袖子。”灵和讪讪地说,能凑出给少主做两件马甲的丝线已经很不易了,若是冰蚕丝那般容易得到,这世间岂不是人人都能刀枪不入了?   “嘭!”正说着,那边程舟已经被蓝山雨几招制住,用金翎钉在了地上。   程舟本就受了内伤,又接了蓝山雨一掌,躺在地上半晌缓不过气来。   “属下来迟,还望少主恕罪。”蓝山雨单膝跪在丹漪面前,低声道。   丹漪摆摆手:“这两人,缘何要来捉我?”   蓝山雨站起来,踢了程舟一脚。   程舟一脸视死如归,满眼的拒绝回答。   然而蓝山雨根本没有开口问他,直接道:“三个月前,神无双侠曾到归云宫询问一条天字号的问题,领了回牌而去,至今未曾归还,想来是不愿意拿归云宫要的东西换,便打起了歪主意。”   所谓回牌,是提出问题之后,归云宫给出的条件,满足了回牌上的要求,便可以来归云宫交换答案。   天字号以下的问题,基本上都可以用钱财来交换,只有天字号的不能。   程舟嘴角渗出一丝血来,这人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踢他!“归云宫明明知道是谁灭了九引山庄,却不肯说,还叫我去杀无音师太!无音师太德高望重,且是我程家的恩人,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程家的九引山庄,是附属于素心宗的一个小家族。而无音师太,便是素心宗如今的掌门。   蓝山雨冷笑:“不想杀不就不杀,我们又没逼你,达不成回牌就自己去查。你倒好,吃了熊心豹子胆来绑架我们少主。看来是想让归云宫把剩下的程家人都找出来,来个真灭门了。”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天字号问题的回牌,若是那般容易达成,就不叫天字号了,总有些人妄图走捷径,但胆敢来捉归云宫少主的,这还是头一个。   程舟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封住另一只手臂上的大穴,血流不止的状况总算有所改善,让他不至于在说完话之前就死去:“呵,你们归云宫与血刃阁狼狈为奸,不过是祸水东引,让我与素心宗反目罢了。”   说话间,用嗜血的目光盯着辰子戚。   辰子戚看看手中那把生锈的匕首,莫非九如镇混混随手捡的破烂,还是什么宝贝不成?   丹漪冷声道:“我归云宫要杀人,就明目张胆的杀,用得着拐弯抹角雇血刃阁吗?”   血刃阁,是玄道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出的起价就杀得了人。程舟要找的,就是雇佣血刃阁灭他满门的背后之人。归云宫虽不惧程舟这等的仇人,但莫须有的黑锅,他们可不背。   程舟沉默半晌,看看被戳成了筛子的挚友,哑声道:“这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们放了薛浪吧。”   蓝山雨挑眉,阴测测道:“既来之则安之,神无双侠还是一同在江湖中消失的好,而且一定会死得极不体面。”   程舟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地瞪着蓝山雨。他们把兄弟二人,行侠仗义多年,好不容易搏了个大侠的名号,一世英名决不能毁于此地:“你待如何?”   蓝山雨一撩衣摆,蹲在程舟面前,弹了一下钉在他肩上的孔雀翎:“过两天,江湖上就会有传闻,神无双侠在一起被翻红浪,精尽人亡而死。”   辰子戚长大了嘴巴,小声问丹漪:“两个男人,也能被翻红浪啊?”   丹漪蹙眉,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是被翻红浪?”   “我当然知道,就是皮肉生意嘛!”辰子戚对这种事情的认知,统统来源于红裳院和小混混们的污言秽语。   “噗——”程舟听到这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皇帝的部队终于赶来了。领头的,竟然是惊了马的二皇子,“小七,丹漪,你们没事吧?”二皇子跳下马,查看两个小孩子的状况,对于出现在这里的蓝山雨,有些惊讶,“蓝楼主?”   “二皇子殿下,”蓝山雨气定神闲地行了个礼,“这两个刺客,与归云宫有些过节,惊扰了诸位殿下,在下立时将他们带走。”   江湖事,江湖了。   “且慢,”二皇子抬手,阻止了蓝山雨的动作,“黄铜叶、三尺斧,如果没猜错,这两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无双侠。程舟好歹是六皇子的舅公,既然来了,合该让他们见一面。”   蓝山雨微微蹙眉,这二皇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多的算计。原本只是个刺客,如今却要把六皇子牵扯进来,想必意不在此。最终的目的,恐怕还是剑指太子。   大批的御林军也赶了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蓝山雨没再说什么,把自家受伤的少主抱起来,跟着众人回营地。   正隆帝对于猎场出现这么厉害的刺客十分震怒,要知道,现在的皇室武功都很差,必须要靠外力来保护自己。他花了大价钱培养金吾卫,就是为了保证皇室的安全。没料想,不仅防不住刺客,还被刺客杀得片甲不留。   这件事触动了正隆帝那根敏感的神经,把所有人都叫到王帐中,大声斥责御林军的将领。   程舟和薛浪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所有的皇子都回来了,排成两排站在王座旁边。丹漪受伤了,特许坐在软榻上,辰子戚就蹭过去陪他。   “疼吗?”辰子戚眼巴巴地看着丹漪,目光比以往都要热切。   “疼,”丹漪斜瞥他,“你想做什么?”   “我给你呼呼,”辰子戚一脸认真地说,把脑袋凑到丹漪受伤的胳膊边,鼓着脸吹了吹,“呼呼,痛痛飞!”   作者有话要说:   PS:上一章有错字,昨天审读未通过没法修改。那两个人的绰号为神无双侠神行无敌踏浪客神斧无敌木成舟小剧场:   鸟攻:好疼啊   戚戚:我给你呼呼   鸟攻:好~   若干年后   鸟攻:好疼啊   戚戚:你又没有受伤   鸟攻:但是小小鸟看到你就开始疼了,快给呼呼戚戚:凑牛氓! 第二十六章 分别   丹漪看着认真给他呼呼的辰子戚,心中一暖,伸手戳了戳他鼓鼓的脸颊:“好了, 不疼了。”   辰子戚坐好,左右看看, 所有人都盯着地上的两个刺客瞧,没人注意他俩, 便将那把生锈的匕首拿出来给丹漪看:“这玩意儿有什么特别的吗?”方才听程舟说什么血刃,癞子随便捡的锈刀, 还涉及什么命案不成?   “此物名为血刃,是血刃阁的兵器。”丹漪坐得累了, 靠在了大迎枕上,示意灵和把匕首擦拭干净。   灵和接过匕首, 用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   “血刃阁是个做人头生意的门派, ”丹漪见辰子戚不懂, 便解释了一句, “就是收钱, 替人消灾的。”   灵和擦完了匕首, 用力旋动刀柄,“咔哒”一声,一张薄薄的刀片就从刀身上脱离了下来。   这血刃,分为刀片和刀槽两部分,血刃阁的杀手们,人手一把刀槽,刀片则有一大把。概因这锋利无比的刀片太过削薄,人杀多了就会卷,需要及时更换。   “因刀有槽,割肉便会出现三岔痕,所以程舟能看出来,”丹漪将重新合上的匕首还给辰子戚,“留着防身也可,轻易莫要示人。”毕竟血刃阁名声不好,指不定会惹来什么灾祸。   那边程舟已经被茶水泼醒,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一圈众人,目光定格在了沉默不语的黑蛋身上:“程墨!”   辰子墨抬眼看看他,缓缓叫了一声:“舅公。”   “你怎么进宫了?”程舟很是惊讶,这孩子不是还在素心宗吗?   九引山庄的庄主,名叫程骥,表字千里,时年五十有余。程舟是庄主的幺弟,自小放荡不羁,不肯学家传的功法,一直在外游历,到处拜师学艺。近年来,在江湖上混出了些名堂。可以说,程舟是九引山庄最有出息的人。   然而,这个庄主天天挂在嘴边夸的人,对于黑蛋来说是很陌生的。他自小长在九引山庄,到三年前灭门的时候,被送到素心宗去,这期间根本就没有见过程舟。还是年初的时候,程舟寻到了素心宗去,程素瑶抱着她这个小舅舅嚎啕大哭,黑蛋才与他认识了一下。   “我爹是皇帝。”辰子墨简单明了地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对于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舅公,他没有丝毫的感情,或者说,他对整个九引山庄都没什么感情。   四岁之前的记忆,就是嘲笑与欺凌,四岁之后,则是劳累与饥饿。   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大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但三年前的那场灾难,他还是记得的。   那一天,九引山庄收到了一封火漆封着的信件,庄主拆开来看,里面没有任何的书信,只有一张薄薄的刀片。   庄主程骥捏着刀片,双手颤抖不已:“血刃……”   传说血刃阁要杀人之前,都会先给这人寄刀片。单独寄给一个人,就是只杀一人;寄给整个家族,就是杀你全家。   白天寄刀片,当晚就杀人。允许你逃,逃出去一样也要被杀,而且死得更早。如果受不了这种恐惧,拿着刀片自尽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家主紧急叫了所有族人到前厅,嘱咐众人收拾细软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血刃阁的杀手就在附近,出门就会被杀!”有人哭泣起来。   “不逃,就一定会死,逃,或许还能活。”   家主的这句话,辰子墨一直记着。他跟着几个姨妈和表兄弟,坐上马车前往素心宗,没走多远就被杀了个干净。他因为没资格坐车里,挤在车底的行李中,逃过一劫。只记得家主说,要到素心宗去,找他的娘亲——那个生下他之后,就被接去素心宗习武的女人。   他一路讨饭,在镇上遇到了素心宗的弟子,被他们带回了门中。   程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不解地看向辰子墨:“上次在素心宗见到你,你为何不说?”   辰子墨沉默不语。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娘亲之后,娘亲对他也不好,反倒嫌他丢人。在见到娘亲一直崇拜的舅公时,他这个丢人的玩意儿,自然还是不说话的好。   “大胆,谁准许你这般对六皇子说话的?”一旁的侍卫踢了程舟一脚。   程舟被踢得一个趔趄,看看还在昏迷不醒的薛浪,不由得悲从中来:“今日我神无双侠,该当命绝于此,然则家仇未报,不甘就死……皇上,如果饶过我二人性命,我二人愿为您效力十年,只求让草民能查清灭门之仇。”   “你刺杀我们少主,却来求皇上饶命,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蓝山雨立时出声阻止,“皇上,所谓江湖事江湖了,让归云宫来处置便是,若是掺和了朝堂,不免被人耻笑。”   正隆帝原本就有些垂涎神无双侠的身手,听到程舟这般说话便有些心动,但蓝山雨一开口,虽然知道他说得有理,却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他们到猎场来行刺,怎么能只是江湖事呢?这分明是牵扯了朝堂的事!”作为一个帝王,天下之主,凭什么不能做这两个人的主?   “皇上要处置,便由皇上定夺,不过归云宫的事也要解决一下。”丹漪突然开口,朝蓝山雨打了个手势。   蓝山雨会意,走到二皇子面前:“殿下,可否借长剑一用?”   二皇子一直学着剑法,长剑不离身,见蓝山雨与他亲近,心中暗自欢喜,笑着将佩剑借给他。   “嗡”地一声,拔剑出鞘,蓝山雨手起刀落,刷刷两下挑断了程舟的一只手筋和一只脚筋。   “啊——”程舟惨叫出声,倒地不起,眼睁睁地看着蓝山雨又挑了薛浪的经脉。   “你……”皇帝气得吹胡子,他留着这两人的性命,就是想要他们效力于自己,现在被蓝山雨挑断筋脉,根本就是废人一个,还效什么力?   “有皇上作保,归云宫只断尔等一手一足,至于尔等所问,永不再答。”蓝山雨淡淡地说着,擦干净长剑,潇洒地合剑入鞘,还给二皇子。   把两个半废人留给快要气昏过去的皇帝,蓝山雨抱着自家少主回营帐休息。   回到帐中,辰子戚还是有些气闷:“就这么便宜他们了?我俩差点就死了!”   “只说不杀他们,可没说就这么算了,”蓝山雨笑眯眯地说,“先前说的那些话,都还是作数的。”   “就是那什么被翻红浪呀?”辰子戚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蓝山雨,“蓝大哥,能不能给我找些像血刃的刀片?”   “做什么?”蓝山雨好奇地问。   “如果父皇留他俩做侍卫,就隔几天给他寄一片。”辰子戚嘿嘿笑。   蓝山雨长大了嘴巴,这招也忒阴损了,七皇子这才六岁吧,怎的这般……询问地看向自家少主,您怎么选了这么个可怕的主儿?   丹漪抿唇轻笑:“按他说的做。”   蓝山雨揉了揉下巴,忽而换上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殿下英明,过两天就给您送来,属下还有许多好玩的办法整治人,殿下想不想知道?”   辰子戚立时点点头,拉着蓝山雨交流心得。   丹漪:“……”总觉得,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因为这一场行刺,丹漪和辰子戚的秋猎提前结束,两人先行回到宫中,在丹阳宫养伤。   “你别碰水,我给你拿。”宁静的丹阳宫里,每天都充满了辰子戚的呼喝声。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把丹漪试图掰荷花的手拉回来,自己踮着脚折断了那支将开未开的花,塞到丹漪手中。   “你别动,我喂你吃,”丹漪伤在右臂,拿不了筷子,辰子戚索性连勺子也不给他使,自己端着碗喂他,举着小木勺递到他嘴边,“张嘴。”   丹漪只好张嘴给他喂,起初辰子戚不太会喂人,弄得两人满身饭粒子,吃了几天就驾轻就熟了。   把肉汁和菜肴跟米饭搅拌均匀,舀起一大勺,塞到丹漪口中,看着他吧唧吧唧吃下去,辰子戚也觉得饿了,舀了一勺自己吃,再舀一勺喂丹漪。   阻止不及的灵和,只能看着两个小孩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得香甜。   “戚戚……”吃过饭,丹漪看着认真给他擦嘴巴的辰子戚,心中很是不舍,“我要走了。”   “嗯?”辰子戚的手顿了一下,“去哪里?”   “归云宫。”丹漪看看站在凉亭外的四个抬轿人。   蓝山雨走上来,温声道:“宫主急召少主回去一趟,以后殿下若是有什么事,可到京中孔雀楼寻我。”   辰子戚低着头不说话。   丹漪看着他,无端的有些难受:“过些时日再来找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我改天再来找你玩   戚戚:改天,不知道要改到几年之后了,我都长大了,玩个屁呀鸟攻:玩屁屁也挺好呀戚戚:……滚 第二十七章   这里本就不是丹漪的家,他住在这里只是为了一时好玩,有事自然是要回家的。这些道理辰子戚都懂, 可就是不舍得。   灵和将一方木盒递给丹漪,丹漪将盒子塞给辰子戚:“这个给你。”   辰子戚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件冰蚕丝内衫。   “我只有两件,所以只能给你穿过的, 莫嫌弃。”丹漪小声哄他。   原本这衣裳就只有两件,是为了让丹漪能换洗着穿, 如今给了辰子戚,他自己也就只有一件了。   “我不要, ”辰子戚把衣服推回去,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估计像程舟那种刺客不在少数, 要是哪天丹漪换洗了内衫, 穿了件普通的遇到危险就糟了,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 就送我点别的。”   丹漪抿唇笑:“你想要什么?”   “我要那套被子和纱帐。”辰子戚想了想道。归云宫准备的床铺睡着太舒服, 等他搬回小仙女那里,肯定要睡不惯了。   灵和在一边偷偷地笑,转身去收拾床单被罩,让人给送到清云宫去。   最后,丹漪还是把那件衣服留给他了,说是重要场合的时候穿着,以防万一。   辰子戚抱着那件内衫,看着丹漪坐进水蓝色的软轿里,慢慢放下了纱帘。蓝山雨冲他抱拳,带着两个丫鬟,足尖轻点,飘然而去。如同一群飞鸟,顷刻间消失在红墙琉璃瓦间,飘向了天地相接处。   “没出息的,不过是走了个玩伴,怎么弄得好像丢了媳妇儿一样。”看着回来之后就愁眉苦脸的小兔崽子,常娥就来气,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   “丹漪就是我媳妇儿呀,我俩都睡过了。”辰子戚一脸认真地说。   “滚犊子吧,你们两个带把的,他怎么当你媳妇?”常娥嘲笑他,“赶紧做功课去,等明年丹漪回来,你还是满纸的狗爬字,看他还要不要你。”   辰子戚撇撇嘴,回屋里写字,越想越觉得,要是丹漪能当他媳妇就好了。丹漪长得好看,家里还有钱,武功又好,还会让着他……   丹漪回归云宫,没有走玄武门,直接从宫墙上飞出去了。正隆帝觉得很没面子,料想归云宫是不是还在记恨神无双侠的事。越想越觉得可能,坐不住的皇帝便来到清云宫看望辰子戚。   “小七最近又长个了……”正隆帝随意客气了两句,便说起了丹漪的事,“他走之前,说过什么没有?”   辰子戚歪着脑袋想了想:“他说过些日子再来找我玩,父皇,我能不能去归云宫找丹漪玩呀?”   正隆帝有些意外,没想到丹漪跟辰子戚的关系竟然要好到这种程度。这次太子没把握住机会,小七把握住了倒也不错,反正都是皇家的人。   “你还没满十四岁,不能出宫,等你大些了,再去找他,”正隆帝想了想,有辰子戚在,想必丹漪也不会怎么怪罪,思及此,面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这次猎场,小七立了大功,父皇赏你点什么好?”   大功?什么大功?让凤王世子给挡刀子的大功吗?辰子戚有些费解,但有好处摆在面前,岂有不要的道理:“我想要每天多吃一点肉,娘亲这里的菜肴没有丹阳宫的好吃。”   “你这小子,就惦记着吃。”正隆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传朕旨意,七皇子猎场有功,念其年幼,无可嘉奖,封其母常婕妤为嫔,赐号为月。”   要每顿加菜,就要升份例,份例都是有定数的,那便只能升位份。   于是,因为辰子戚这一句“多吃肉”,常娥从三品婕妤,变成了二品的月嫔,也就能占有清云宫中更多的宫殿了。   常娥高高兴兴地收拾出一整套偏殿给辰子戚住,还弄了一间小小的练武室。   白日里,辰子戚自己去春熙殿上课,那条长长的宫道,又变得可怖起来。他便只能加快脚步,快速跑过去。   丹漪不在,他也就没有了玩闹的对象,老老实实练功读书。黑蛋的那个舅公最后怎么处置的,皇帝也没说,只是听说程婕妤连着三天带黑蛋去紫宸宫求情,最后被准许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哭了很久。   黑蛋变得越发沉默了。   “你说,一个人的名字,会改吗?”多日之后的一日休沐,辰子墨跑来找辰子戚玩,两人在捞鱼的时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辰子戚使出一招游龙随月,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条肥肥的锦鲤:“会呀,咱俩不都改了名吗?”   “你以前叫常戚,我叫程墨,所以改作辰子戚、辰子墨,有人会把两个字都改了吗?”黑蛋难得说出这么多话,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执着。   辰子戚用双手箍住那只不断甩尾巴的大鱼,艰难道:“改两个字的很少见,毕竟这姓名乃父母所授,即便入了什么门派,随着排辈,也只会改一个字。比如你娘入的那个什么素心宗,丹漪说她们这一辈的都叫素啥。”   “程家他们这一辈,都叫做嘉,也就是说,我娘入素心宗之前,应该叫程嘉瑶对吧?”辰子墨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辰子戚。   辰子戚点点头:“怎么了?”   辰子墨缓缓攥紧拳头,低头看着池中的游鱼:“我听到舅公,叫她嘉珍……”   “噗通……”辰子戚手中的锦鲤重新掉进了池子中,愣怔半晌,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你怀疑,她不是你娘?”   辰子墨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前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名誉的东西。直到进宫,看到常娥是怎么对待辰子戚的,才渐渐明白,他小时候渴望的那些母亲的疼爱,是可以存在的。娘亲,不该这么对他。   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秘密,辰子戚咬了咬唇:“先别声张,不然她又该打你了,咱们先试探试探。”   要试探,只能从程婕妤身上入手,辰子戚不得其门而入,便把这事告诉了常娥。   “啊?”常娥觉得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但还是认真听辰子戚说完,沉默了半晌,“要真这么说的话,确实有些奇怪,程婕妤的身段,瞧着不像是生过孩子的。”   “这你都会看?”辰子戚蹭到娘亲的怀里,毛手毛脚地到处摸摸,“哪里不一样?”   “小王八蛋,往哪儿摸呢!”常娥拽着他耳朵把他拽开,“这么着吧,回头我去试试她。”   至于怎么试,常娥不肯说,辰子戚也就没有跟黑蛋多讲,只是让他每天到清云宫来吃饭,少回去。   秋去冬来,第一场寒风很快就吹了过来。   辰子戚窝在被子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料想是不是快下雪了。等大雪封路,丹漪就更不会来了……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似乎比以往要亮堂。辰子戚睁开眼,看到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昨夜竟然下初雪了。   往被窝里缩了缩,不愿起来,忽而听到“啾”的一声,辰子戚一僵,猛地掀开被子。被子里面,浅色的褥子上,一只毛茸茸红彤彤的小毛球,正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肚皮。   “神鸡!”辰子戚兴奋的将小红鸟抓到手中,“你是不是知道天冷了,跑来陪我呀?”   小红鸟不理他,顺着内衫的袖管钻进去,窝在温暖的拐角处不动了。   “哈哈哈哈……”辰子戚被那软软的毛毛弄得痒痒,抖抖胳膊把鸡仔抖出来,捂进被子里,三两下穿好衣服,又把鸡仔挖出来,揣到怀里,颠颠地往国师的太真宫跑去。   太真宫中,蓝山雨正拿着一件镶了狐毛的雪白披风给国师看:“上月及冠,宫主给我取了表字,叫轻尘。跟你的名字很配吧?”   蓝山雨,字轻尘;蓝江雪,字轻寒。   山雨浥轻尘,独钓寒江雪。连意境,都是对仗的。   “我俩又不是亲兄弟,弄这么对仗作甚?”国师不理他,伸手去抢披风,被蓝山雨躲了过去,一个不慎跌到了蓝山雨怀中。   “国师!”辰子戚揣着小红鸟跑进来,就看到蓝山雨正抱着国师,国师则抓着他的衣襟,两人僵在空中,齐齐转头来看他。   气氛有那么一点尴尬。   蓝山雨,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个动作……   “咳,殿下来了,”国师一把推开蓝山雨,整了整衣襟,温声道,“可有什么事?”   “那个……”辰子戚犹豫着,不知道国师跟蓝山雨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小红鸟的事蓝山雨知不知道。   因为辰子戚不开口,大殿里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啾?”怀里的小红鸟自己冒了出头。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蓝山雨:夭寿咯,办公室恋情被老板发现啦!   国师:老板,你来得正好,我要告他职场性 骚 扰鸟攻:啾?   戚戚:他还是个鸡仔,他不懂   鸟攻:(⊙v⊙) 第二十八章 娘亲   “啊,我来给我哥送件衣裳。”蓝山雨对上小红鸟那亮晶晶的眼睛,不得不解释了一句。   “国师是你哥哥?”辰子戚微微张大嘴巴, 先前被他忘记的某个疑点忽然涌现了出来。看看国师头顶上绞丝银撑开的九颗珍珠,再看看蓝山雨头上的九颗蓝宝石, 除却颜色,这两个头冠几乎一模一样。   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门边风冷, 殿下过来坐吧。”国师恢复了从容模样,招呼辰子戚到跟前来。   入冬了, 太真宫里再不复夏日的空旷,用木雕的高屏风隔出了一片暖阁。脚下是木头起的高台, 铺了暖和的羊毛毯,用来坐的蒲团也换了软垫, 一人高的熏笼中炭火烧得正旺。   辰子戚在矮几前坐下, 立时有侍者给他的腿上盖了绒毯, 并塞给他一个小手炉捧着。小红鸟感觉到手炉的温暖, 伸出小翅膀拍了拍。   “别动, 掉进去就把你烧成烤鸡了。”辰子戚把小红鸟塞回衣襟里, 抬眼看着对面的两人。   “噗——”刚喝了一口茶的蓝山雨,听到“烤鸡”这个词,顿时被呛到了。   “放心,我不会把你跟国师私通的事说出去的。”辰子戚认真地说。   “私通?”国师添茶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看了一眼又冒出来的小鸟头,“殿下,这个词可不能乱用。”   辰子戚挠头:“私下里见面,不叫私通吗?”大章的国师,跟归云宫的人有来往,说出去定然不太好。   国师:“……不叫。”   事已至此,国师只得把自己本就隶属于归云宫的事说出来。   听到这个,辰子戚站起来就走:“这么大的秘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国师看到辰子戚的反应,忍不住笑起来,“皇上是知道的。”   “咦?”辰子戚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国师。   其他人或许不是很清楚,但皇帝是知道的。蓝江雪在做国师之前,原本就是效忠于凤王的。概因国师的传承太过特殊,只能从蓝家一脉里面选,这一代就刚好选中了蓝江雪。   朝中重臣,大多都出自江湖上的大门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非是大门派出身的人,根本就读不起书。但是国师地位特殊,竟也不是完全效忠于皇帝的……   辰子戚想起来丹漪进宫之后,皇帝就曾经问过他,丹漪有没有跟国师见面。可见,皇帝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忌讳的,因而才会有此一问。   “蓝大哥,丹漪呢?”当初蓝山雨跟丹漪一起回归云宫了,现在蓝山雨又回到了京城,怎么丹漪没有回来。   蓝山雨瞟了一眼那毛茸茸的小鸟头:“他……挺好的。”   小红鸟紧紧盯着蓝山雨,歪了歪脑袋,头顶的两根红色的小羽毛,也跟着左右晃了晃。   “啊哈哈,孔雀楼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蓝山雨一咕噜爬起来,逃也似的跑了。   蓝山雨走了,辰子戚便可以放心跟国师说神鸡的事了。把腿上的毯子扯起一角放到矮几上,将手炉压上去,而后把怀中的鸡仔掏出来,放到手炉边。   没长羽毛的小鸡仔很怕冷,辰子戚怕把它冻坏了,伸出手护着不让它乱跑:“国师,神鸡又出现了,它怎么一点都没长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羽毛?”   “神灵之物寿数悠长,自然也就长得缓慢。你可听说过,仙人座下的童子,千百年之后还是童子模样。”国师微微地笑,看着毛茸茸的小红鸟,忽而想起来,少主这个模样过冬是有些冷,应该给他做件衣裳。   这般想着,便铺开一张宣纸,挑了细毛笔,开始画画。   “啾!”下红鸟不愿意站在矮几上,扑闪着小翅膀蹦到辰子戚胳膊上,又三两下蹦上头顶,啄了啄他没有梳起来的头发,在上面扒了个小窝窝。   国师画完衣服的式样,抬头看他俩,就发现小红鸟耷拉着眼睛蹲在辰子戚头顶,辰子戚正伸着小短手去摸他。忍不住抿唇轻笑,手下的笔不停,不多时,一副娃娃头顶毛小鸡的白描图便跃然纸上。   等辰子戚捉住小鸡,重新看向国师。国师十分自然地拿起方才那张宣纸,盖在了上面。   “国师,你是要我给神鸡做个衣裳吗?”辰子戚看看国师手中的图,那是一个小小的马甲,带着毛茸茸的边,上面窄下面宽。   “嗯,冬日天寒,给鸡……咳,神鸟做个衣裳,他能出来跑跑。”国师笑眯眯地说。   “啾!”小红鸟扑扇着翅膀表示不满。   辰子戚听话地点点头,把那宣纸要了来:“我回去叫娘亲做个试试。”话虽这么说,心下却有些没底,小仙女要是知道他要给鸡做衣裳,肯定以为他疯了。   国师本想着让蓝山雨去做,见辰子戚这么说,也没有反对,笑着点点头:“既然神明回来了,殿下日后练功的时候,就把他放在身边,对殿下会有助益。”   辰子戚将宣纸叠好揣进袖子里,看看在手炉便啄点心的小红鸟,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们归云宫,跟神明有什么关系吗?”丹漪教他新的吐纳方式,此刻国师又说小红鸟能对他的功法有益……   “当然了,我和蓝山雨都是侍奉神明的人。”国师淡笑着说。   “那丹漪呢?”辰子戚抬头看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渐渐攥紧。是不是丹漪与他做朋友,只是因为他是神选中的人?   国师看看停下吃点心的小红鸟:“少主他,与我们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却是没说。   不过这句话就足够了,辰子戚稍稍松了口气,拎起小红鸟晃了晃,把糕点渣子甩掉,重新揣回怀里,辞别国师,踩着薄薄的积雪回宫。   刚走到清云宫附近,就见常娥披着个大斗篷,似乎是在向朝阳宫那边走。   “娘,你干嘛呢?”辰子戚叫住她。   “哎,阿木发高烧,听说都迷糊了,我去瞧瞧。”常娥面上有些不忍,原本这种事不该她管,但那小胖子跟她相处了半年,多少有点感情了。   “我也去。”辰子戚也要跟着走,却被常娥阻止了。   “你年纪小,身子弱,不要去了。”常娥不许他去,自己转身匆匆走了。   到了朝阳宫的时候,皇后和几个妃嫔也在,正在斥责几个宫人:“你们是怎么照顾皇子的?竟能让他夜里蹬了被子,活活冻醒都没人管!”   太医说,阿木是夜里受了风寒。小孩子夜里受寒,那定然是蹬了被子。这说明,晚上辰子木的房间里是没有人守夜的。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们绝没有偷懒,是昨夜突然下雪,小皇子体弱才……”阿木身边的宫女企图辩解。   “这两日就一直冷,下雪跟不下雪能有多大差别?难不成不下雪你就给他盖夏日的薄被吗?”常娥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嘴。   皇后对于常娥的插言并没有斥责,显然是同意她的说法的。   几个宫女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言。   晚上回到清云宫,常娥心端着饭碗,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哧溜哧溜喝热面条的辰子戚,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小王八蛋,老娘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辰子戚呼噜呼噜把碗里的热汤喝完,把空碗递给常娥。   常娥接过来再给他盛一碗,即便是升了嫔,这母子俩吃饭依旧屏退左右,没人看着吃饭比较舒坦:“我去瞧了那小胖子,烧得跟火炭一样,一直在叫‘舅舅’‘哥哥’,看着怪不落忍的。”   辰子戚接过盛满的小碗,吸了口面条,往嘴里塞了块肘子嚼着:“所以呢?”   “我寻思着,如今升了月嫔,份例都翻了一番,足够再养活个人,要不,我把阿木要过来养,给你当亲弟兄……”常娥有些犹豫。这要是放到以前,她是绝不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的,毕竟她要养活一个儿子就已经很艰难了。   现在却是不同,作为嫔,她已经有资格收养别的皇子了。况且,辰子戚要在这个皇宫里活得更好,就得有人帮衬,于其三不五时的给人恩惠,不如干脆圈过来当自己人。话说回来,阿木那孩子也着实可怜。   “啾!”蹲在桌角在自己的小碗里啄食的小红鸟,不满地叫了一声。把小胖子要过来养,岂不是要让那小子跟戚戚睡了?   辰子戚放下筷子,沉默了半晌。   常娥看着儿子的样子,有些忐忑:“你要是不同意,那就……”   “也不是不行,”辰子戚一脸严肃地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你给我做个这个,我就同意。”   常娥打开宣纸看了一眼,上面画着一件给小鸡穿的马甲……一巴掌呼到辰子戚脑袋上:“你个臭小子,耍老娘是吧?”   第二天,常娥去跟正隆帝求了道旨意。对于这些儿子,正隆帝也不怎么在意,谁想养尽可拿去,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等阿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身软衣坐在床头的常娥,傻愣愣地转头看看,周围的布置不是他熟悉的宫室:“我怎么在这里哦?”   “皇上同意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儿子了。”常娥伸手,弹了一下那粉粉的鼻头,忍不住笑,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好玩,像辰子戚那么大,正是讨狗嫌的年纪,一点也不好玩。   “真的吗?”阿木坐起来,瞪着一双有些水肿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我以后,有娘亲了?”   “对,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   “我有娘亲了……娘亲……呜呜呜……是真的吗?您不是逗我玩的吗?呜呜……”阿木反反复复地问,问着问着就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常娥:以后要改称呼了,我叫什么呀?   阿木:娘亲!   常娥:(指戚戚)乖,他叫什么?   阿木:哥哥!   常娥:(指小红鸡),真聪明,他呢?   阿木:嫂子!   常娥:……啥? 第二十九章 引气   辰子戚站在门前,看着屋里的情形:“神鸡,以后娘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娘了。”   “啾。”丹漪应了一声, 轻轻啄了啄辰子戚的胸口。先前他爹说想再要个蛋的时候,他也是这种心情。   “好在, 你还是我一个人的鸡。”辰子戚嘿嘿笑,低头亲了一口毛脑袋。   “啾啾!”说过多少次了, 不是鸡!丹漪仰头啄他,与亲过来的嘴巴撞了个正着。   “唔……”辰子戚捂住嘴, 松开,发现指尖有一滴血。唇瓣被尖尖的鸡嘴给啄破了。   丹漪尝到了血腥味, 有些愣怔,抬头看看, 那淡粉色的唇渗出了血珠, 有些过意不去, 伸出翅膀想给他擦擦。结果, 还没伸出去, 就被一根白嫩的手指弹了脑袋。   “竟然啄我, 皮痒痒了是吧?”辰子戚舔走嘴上的血迹,弹了一下鸟头还不解气,又弹了一下鸟屁股,“明天不给你吃绿豆糕了。”   “啾?!”   好在常娥并没有让阿木跟辰子戚睡,作为一个“财大气粗”的嫔,还有多余的宫室可以养第二个儿子。鉴于阿木现在还太小,最近身体没好利索,常娥就让阿木在她的寝殿过冬,晚上可以和娘亲睡一个被窝。   阿木高兴地不得了,晚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常娥的胳膊,见她没反对,便胆大起来,偷偷在上面蹭了蹭脸。这是娘亲啊,香香软软的娘亲!跟舅舅的怀抱一样温暖。   晚上,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哎,月光光,夜凉凉,没娘的孩子对鸡诉衷肠。”辰子戚趴在枕头上,试图把小红鸟脑袋上的毛毛吹倒。最后一个字不是破音,没能吹倒,再来。   “诉衷肠,诉!呼!”说着说着,忍不住直接吹起来。   “啾!”风太大,把小毛球从枕头上吹了下去。   “哈哈哈哈……”辰子戚伸手摸摸,把掉到枕头缝里的鸡仔捞出来,塞进被窝里,“不玩了,一会儿冻着你。”   毛毛已经染上了冬夜的寒气,辰子戚赶紧把小毛球塞进内衫里面暖暖。虽然知道神鸡不是普通的鸡仔,但看着它,总让辰子戚想起那些在冬天孵化出来的小鸡,摇摇晃晃很快就会被冻死,不敢大意。   丹漪挣扎了片刻,脑袋碰到一个小小的凸起,愣怔了一下,毛毛轰地一下就红透了,随之安静了下来。   辰子戚满意地拍拍它,闭眼睡觉。   得到了精心的照顾,阿木的病很快就好了,瞧着比原先还精神了不少。   “哥哥,你的小鸟呢?”阿木迈着小短腿,跟着辰子戚去春熙殿。   “鸟当然藏起来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穿开裆裤啊?”辰子戚笑他。   “我不是说那个鸟……”阿木捂着裤裆,有些脸红,“我早就不穿开裆裤了。”他昨天看到辰子戚的衣襟里有只小红鸟,本来是想问这个的,被这么一岔开,又忘了。   “骗人,我听到娘亲说,叫针线司给你做开档棉裤呢。”辰子戚冲他做鬼脸。   “没有啊……”阿木皱着包子脸,认真地反驳。   吵吵嚷嚷地到了春熙殿,齐王看到了,笑着道:“小十一瞧着精神多了,果然小孩子生一场病,就会长大一些。”   阿木腼腆地笑,他现在有娘万事足,别人说什么他都开心。   黑蛋看着容光焕发的阿木,很是羡慕。辰子戚冲他挤挤眼,示意他中午去清云宫吃饭,便专心扎起了马步。   小红鸟从衣襟里冒出头,左右看了看,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哆嗦,立时把脑袋缩了回去。窝在辰子戚的怀里,犯了一会儿懒,丹漪站起来,背着翅膀在衣服里逛了一圈,寻到龙吟神功需要游走的穴位,用嘴巴啄了啄。   辰子戚觉得痒痒,扎着马步又不能乱动,只得运转功法,试图提气去冲击那处穴位。闭目冥想,一遍一遍来,突然,有一股热流在筋脉中产生,受他的引导,缓缓冲到了小红鸟啄的地方,那里顿时不痒了。   于是,那一团毛茸茸又蹦到另一边,去啄另一个穴位。   热流原本如同山泉水,这里冒一点,那里冒一点。越冒越多,最后便汇成了涓涓细流,在几个穴道之间,磕磕绊绊地游走。   等扎完马步,辰子戚已经满头大汗。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齐王有些纳闷,这么冷的天,站在寒风里扎马步,竟然还会出汗?   “穿的有点多了。”辰子戚勉强笑笑,借着出恭躲到了净房里,把小红鸟掏出来。   仔细想想方才的感觉,那股热热的东西,难道就是气吗?按照《天衍万象功》里面的说法,他这算是入门“引起入体”了吧?   “神鸡,我练出气了!”辰子戚嘿嘿笑,兴奋不已,接下来一上午的课程都没怎么学的进去,就顾着摸索他刚刚产生的劲气了。此时此刻,特别想跟丹漪分享,苦于他不在身边,只能对着小红鸟说了。   “啾。”鸡仔蔫蔫地应了一声,趴在他掌心不想动。刚刚将一丝内力导入,引导辰子戚练气,他都快累死了。   下午,因为下小雪,洛先生诗兴大发,要去城郊的山寺里赏景作诗,没人给他们上课,辰子戚就带着黑蛋和阿木在清云宫玩。   正玩着,常娥把辰子戚叫进屋。   “给你,”常娥拽断手中的丝线,扔了个东西给辰子戚,“你什么时候又捡个鸡仔?”   “还是那只。”辰子戚接住扔过来的东西一瞧,竟然是娘亲答应给做的小马甲,立时爬到炕上,把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毛球掏出来,试穿衣裳。   “你就吹吧,这都几个月了,你这鸡崽儿是木头雕的不成,一点都不会长?”常娥不信地撇嘴。   这小马甲,是用给辰子戚做内衫剩下的雪缎做的,两层夹在一起,中间续了一层软软的棉花。因着太小,就没有做衣带,直接做成个筒,套到鸡仔身上,再把两个小翅膀拽出来,也就是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鸡,长得很慢的。”辰子戚神神叨叨地说着,给极度不配合的小红鸟穿上了衣服。   “娘,这不对呀,鸡爪呢?”辰子戚举起裹成了粽子的鸡仔,问娘亲。   “瞎,给忘了!”常娥那衣服拽下来,拿出剪刀,咔嚓咔嚓挖两个洞,“先试试,一会儿再修修。”   那两个洞剪得倒是正合适,可以把两个小爪掏出来,总算是穿好了。   雪白的小衣服,卡在那胖胖的脖子上,背上露出两只火红的小翅膀,后面撅着圆滚滚的屁屁,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十分滑稽。   “哈哈哈哈……”辰子戚笑倒在炕上。   “上回你叫我问的事,我去问了。”常娥收起针线,小声道。   “嗯?”辰子戚抱着小红鸟坐起来,擦擦笑出的眼泪,“什么?”   “程婕妤……应该没有生过孩子。”常娥语调缓慢,说得很是郑重。有些事,是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会懂的,这几日她找机会试探,程婕妤根本就不懂。   辰子戚转头看看窗户外的黑蛋,抿紧了唇,把小红鸟留在炕上,自己趿上鞋跑出去。   “哎,这都是什么事……”常娥把小红鸟捞过来,放到炕桌上看,“鸡崽子,老娘的手艺好吧?”说着,隔着马甲戳了戳那柔软的小身体。   “啾!”还不适应这件衣服的小红鸟,顿时被戳倒了。   黑蛋听了辰子戚说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沉默了半晌,缓缓攥紧了拳头:“我去问她。”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傻了!”辰子戚赶紧拉住他,“你去问,她怎么可能承认?说不得还得挨一顿打!”   “我就想知道,我娘在哪里!”黑蛋把一块石头扔进结了薄冰的池塘里,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别着急,我有办法。”辰子戚想了想,忽而笑起来。   “什么办法?”辰子墨焦急地问他。   “让她说实话的办法……不过这得等个机会,先说好,这事要是办成了,你以后都得听我的。”辰子戚扬起小下巴。   “行。”黑蛋斩钉截铁地说。   “击掌为誓!”辰子戚伸手,跟辰子墨对了个巴掌。   晚间,辰子墨慢慢腾腾地回到程婕妤所在的宫室。   程婕妤正一脸阴沉地在桌前默写《太素无心功》的功法,越写脸色越难看。她放弃了素心宗嫡传弟子的身份,进宫来,就是为了得到更高的地位,好给程家报仇。如今,她武功尽失,却什么也没得,连小舅舅也废了……   看到晃晃悠悠回来的辰子墨,程婕妤就气不打一处来:“天天往那边跑,你去做那村妇的儿子好了!”   辰子墨本不想理她,听到这话,突然顿住脚步,冷冷地看过去,用程婕妤从未听过的冰冷音调,一字一顿道:“做村妇的儿子,也好过做你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那叫诉衷肠?你那是吹鸡毛   戚戚:那也是在诉衷肠啊   鸟攻:你诉是什么衷肠?   戚戚:诉的……我想吹鸡毛   鸟攻:(╰_╯)# 第三十章 学武   程婕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辰子墨在说什么,抄起手边的竹条就追上去:“反了天了你!”   辰子墨看着那面目狰狞的女人, 想起辰子戚跟他说的话。   “如果打你的这个人是疼你的,你就使劲哭, 哭得她心疼;如果这个人不疼你,你就赶紧跑, 让她打不着。”   程婕妤,显然是不会心疼他的, 从三岁起他就知道,哭没有任何用处。眼看着那细竹条就要挥到身上, 黑蛋转身就跑。   在素心宗那些年,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他学会了轻功, 跑起来比别人快。   “拦住他!”程婕妤尖声大叫。   站在门口的两个太监赶紧伸手去拦。妃嫔是不能虐打皇子的, 他们这些下人知情不报, 如果被皇帝知道, 他们也要遭殃。   辰子墨使出浑身的力气, 一脚踹在迎面而来的太监胸口,把人踹翻在地,瞬间冲了出去。   “娘娘,要不要告诉金吾卫,就说六皇子疯魔了,让他们帮着拦一下……”太监哆哆嗦嗦地问。   “闭嘴!你才疯魔了!”程婕妤冷声呵斥,这个孩子她再怎么教训是她的事,却不能让别人以为他疯了。疯了的皇子是不能得到封地的,如今小舅舅也废了,她还指望用这个孩子替程家报仇呢。   “那……”太监有些害怕。   “马上就要落钥了,他跑不远,跟我出去找。”程婕妤轻蔑一笑,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追了出去。   辰子墨一路发足狂奔,因着他是皇子,也没人拦着,竟一路跑到了前宫。   这里是一条比较偏僻的宫道,通往侍卫们的居所。那个他所谓的舅公程舟,就在其中的一处小院中。   因为答应给皇帝效力十年,程舟就留在了宫里。废了一手一脚,不能做侍卫,正隆帝咬牙半晌,决定让他教金吾卫功夫,算是个教头。   但薛浪伤势过重,这几日程舟都在照顾薛浪,还没有开始上岗。   辰子墨站在小院墙外,盯着墙头探出的矮树枝,攥紧了拳头。他想进去问问,他的母亲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那个妖魔一般的女人,又是谁?   “薛兄——”屋里骤然传出一声哀嚎,听声音正是程舟。   次日,春熙殿,黑蛋有些魂不守舍。   “你怎么了?”辰子戚拍拍他。   “我昨晚,见到程舟了……”辰子墨说了半句,忽然又闭上了嘴。   辰子戚听到这个名字就不高兴,那个大恶人,没得到报应,听说还要当教头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薛浪死了……”黑蛋似乎在顾及什么,说话犹犹豫豫的。   “啾?”丹漪从衣襟里钻出来,薛浪竟然死了?也是,中了十八根孔雀翎,蓝山雨那家伙向来出手极狠,想必戳的都是大穴,就算不死也彻底废了。   “他说要教我武功。”辰子墨看看辰子戚,犹豫片刻,凑到他耳朵边,小声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   三年前程家被灭门,作为家族中武功最高强的程舟不在家,概因彼时他正在西域寻宝。传闻西域楼兰古国的遗址中,有绝世秘籍,只是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很少。薛浪偶然得知,拉着程舟去西域碰运气。   这一找,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只是颇费了些功夫,等他回来的时候,程家已经没了。   他俩寻到的宝贝,名叫《开天集》,乃是三百年前楼兰一位大将军所练的神功。原本是想拿这份神功的拓本去跟归云宫换消息,岂料归云宫根本不屑一顾,将拓本扔到地上,给了他们一块乌木回牌。唯一可以换取消息的方法,就是杀了素心宗的掌门无音师太。   程舟原想着先练成《开天集》再报仇,薛浪却忍不下被归云宫羞辱的这口气,拉着他要去绑架丹漪。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他打算把《开天集》传给你?”辰子戚挑眉,这倒是有趣了,跟戏文里唱得一样,遇到个八百年不见的亲戚,传了本上等功法,最后大杀四方、天下无敌。   “嗯。”黑蛋点点头。照程舟的话说,如今他被困在宫中十年,无处寻觅传人,而他辰子墨也算是半个程家人,且肩负着为程家报仇的大任,自然是要传给他的。   辰子戚摸了摸下巴,如今皇室的人都练不成龙吟神功,程婕妤给黑蛋练那个女人功法更不是不沾边,能跟着程舟学一门高深的武学,还是不错的。   “啾。”丹漪听到《开天集》,没什么兴趣,又缩回去睡觉了。白天出来,辰子戚嫌那件小衣服太厚,揣在怀里不舒服,就没给小红鸟穿。光着身子挨着内衫睡觉,最是惬意。   “他肯教你,你就好好学,先别跟他提你娘的事。”辰子戚拍板道。   有好处,先得了再说。不过皇子不允许练龙吟神功以外的功法,想学别的,还需隐秘一些才好。   “那我娘的事……”辰子墨皱眉,能不能学武他并不在乎,他只想知道娘亲在哪里。   “不是还有程婕妤吗?且等着。”辰子戚勾勾手,让黑蛋过来耳语。   因着黑蛋得了程舟的青眼,秘密地开始学《开天集》,程婕妤便老实了一段时间,不再虐打他,也及时给饭吃。   转眼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为了准备过节,后宫中的女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往年都是皇后主持年节的事,但今年不同,立了太子,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就水涨船高,那些与贵妃一派的妃嫔们,就不怎么听皇后的调令了。   这一天,皇后将所有妃嫔与皇子、公主叫到凤仪宫来,交代过年的事宜。   “除夕守岁,只有皇家人在,安排太多舞姬有些闹腾。嫔妾听闻程婕妤会舞剑,不如就由程婕妤带着王美人、赵美人舞一段可好?”德妃笑着开口,给皇后出主意。   皇后闻言,微微颔首,看向程婕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程婕妤,你可愿意?”   程婕妤转头看看坐在前面的贵妃,贵妃耷拉着眼不言语,一旁的淑妃给她比了个手势,心领神会,便道:“启禀皇后娘娘,嫔妾出身素心宗,学的是气宗的功法,这剑法只习得皮毛,着实没脸在一众娘娘面前耍弄,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这话说的好听,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给回绝了。话里话外都在说,她们一众出身剑盟的妃嫔不出来舞剑,却叫一个门外汉表演,肯定是想看她出丑。程婕妤的声音本就有些尖锐,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嘲讽之感,让人越发生气。   皇后骤然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冷眼看着程婕妤。德妃会提出这么建议,也是因为程婕妤曾经给皇上舞剑表演过,这般干脆地回绝,就是在打她这个皇后的脸。   “程婕妤的内力都给废了,哪里有力气拿剑呀?德妃的雁荡山剑法不是耍得不错嘛,找几个美人配合,耍一套南归雁剑阵给我们瞧瞧?”贵妃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满是嘲讽。   南归雁剑阵,是德妃出身的雁荡山派的名阵,在江湖上名望很高,断没有拿来舞剑的道理。   二皇子站在皇后身边,掩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攥紧。一旁的三皇子更是气愤,张口反驳:“我母妃是一品皇妃,岂有当众舞剑的道理?”   “一品的皇妃是妃,三品的婕妤就不是妃了?”四皇子开口跟他吵。   “好了!”皇后把茶盏重重地磕到桌上,一场商讨不欢而散。   辰子戚仰着脑袋左右瞧瞧,看向脸色铁青的三皇子和明显在忍气的二皇子,灵光一闪。   次日休沐,辰子戚揣着小红鸟去凤仪宫找二皇子。   二皇子过了年就要搬出凤仪宫了,在满十六岁之前,他可以选择在京中建府,也可以选择直接外放去封地。   “殿下请。”领路的太监带着辰子戚往花园去,那里有一片空地,二皇子正在练剑。   穿着暗黄色劲装的少年,手持一柄细长宝剑,耍着一套朴实无华的剑法。挑刺劈砍,招招简单,却极为有效,没有什么花样式,剑身在一起一落间,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二皇子的动作越发快起来,将内力注入剑身,旋身而起,劈向一旁的假山石。   “咔嚓”一声,锋利的宝剑削掉了一大块石头。   “好!”辰子戚大声叫好,用力拍手。   二皇子收势停剑,看向站在回廊下的小孩子:“小七,你看得懂剑法?”   “其实看不懂……”辰子戚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二皇兄舞剑,行云那什么水,定然是很高超的剑法!”   “那叫行云流水。”二皇子大笑,弹了一下辰子戚的额头,领他去小榭中吃点心。   “我刚知道个秘密,来给二皇兄密报。”辰子戚捏着点心,神秘兮兮地说。   二皇子忍笑,心说这收买的小家伙,还真是认真,都知道“密报”了:“什么密报,说来听听。”   “关于程婕妤的……”辰子戚小声说着,抬眼偷瞄二皇子。   听到“程婕妤”三个字,从昨天起就憋着一口气的二皇子,立时来了兴致:“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的成语一直没学好篇》   鸟攻:二皇子的剑法叫什么?   戚戚:行云X水   鸟攻:你去看望二皇子叫什么?   戚戚:黄鼠狼给鸡拜年   鸟攻:……这是成语吗?好好回答,形容你老攻很厉害叫什么?   戚戚:一夜七次、腰酸背痛、禽兽不如   鸟攻:……   戚戚:不对吗?   鸟攻:也对吧 第三十一章 真相   “我听说了一件事,辰子墨他娘的名字好像改过,那个拿斧头的人, 叫程婕妤嘉珍的。”辰子戚故意说得不是很清楚,颠三倒四一些, 更加可信。   “嘉珍?”二皇子微微蹙眉,当初新皇妃进宫的时候, 他跟着皇后看过名册,那个程婕妤因为是素心宗的人, 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当时皇后说,素心宗的人这一辈都以素为名, 这女子入门之前定然是叫程什么瑶的,如今竟连入宫也不改回本名, 真是忘本。   怎么会叫嘉珍呢?   已经十四岁的二皇子, 有极高的判断能力, 几句话就联想到了很多事:“还有呢?”   辰子戚想了想, 似乎有些犹豫:“还有一件事, 二皇兄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不然辰子墨要怪我了。”   “那是自然,咱俩这是密报,你见过谁把密报往外说的。”二皇子笑着哄他。   “就是……程婕妤经常打辰子墨,他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辰子戚有些愤愤地挥了挥手中的点心,“还不给他饭吃。”   “嘭!”二皇子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兴奋的。   “二皇兄,你怎么了?”辰子戚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看他。   “没事,吓到你了,我是生气,”二皇子深吸了口气,“虐打皇子,可是重罪。子墨也是我的弟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那是他娘呀,他不肯说出去,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呀,他让我发过誓的。”辰子戚再次强调。   “好,我保证不说,我悄悄叫母后去查查,”二皇子想了想,又哄了辰子戚一句,“小七肯告诉二哥,这是对的,二哥会保护你们的。”   “嘿嘿……”辰子戚挠头笑,把手中的点心吃完,“唔,这个真好吃,是什么呀?”   “这是桂花糕,加了酥皮。”二皇子让人给他装了一盒酥皮桂花糕,又塞给他一些猫眼石弹珠,叮嘱他有空过来玩。   辰子戚抱着一堆东西高兴地合不拢嘴,忙不迭地应了。   等辰子戚走后,二皇子脸上温和的笑意立时收了起来,沉吟良久,转身朝凤仪宫主殿走去。   “你是说,程婕妤可能是个假冒的?”皇后很是惊讶。   “这是儿子的猜测,论理,程婕妤入素心宗之前,应当叫做程嘉瑶的,可程舟却唤她嘉珍。母后不妨派人去查查,程家可有叫程嘉珍的女子?”二皇子指着妃嫔名录道。   “会不会是六皇子听岔了?”皇后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初接皇妃回宫的时候,可是金吾卫去查了又查的,况且各门派献上的女子,都是有记录的。   “先不声张,查查又不会有什么影响。程婕妤那般无礼,总要整治她一番。”二皇子在自己母亲面前,才会显出几分少年心性。   “嗯,本宫会叫人去查的,至于虐打一事,也会叫人去办。你不要插手,听到了吗?”皇后叮嘱二皇子。   虽然现在天下各处都有江湖门派,大多数地方也都被门派所控,但各地还是有官府的。所有人的姓名、籍贯都会登记造册,生死嫁娶地方衙门里也有记录。   程家虽然已经灭门,但作为曾经当地的大户人家,衙门里的记录还是比较完整的。有皇后的手谕,查看户籍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没过多久,程家的卷宗就摆在了凤仪宫中。   程家还真的有程嘉瑶和程嘉珍两个女子。程嘉珍是家主程骥的嫡女,正妻所生的掌上明珠。而那个被献给皇上的程嘉瑶,则是家主二弟的庶女。   卷宗上记载,大约七年前,程嘉瑶的户籍,从程家转到了素心宗去,程家多了个小孩子名叫程墨。而程嘉珍,则在同一年身亡,死亡原因写的是“坠崖”。底下有师爷的备注,说是几个姐妹出门玩耍,不慎跌下悬崖。因尸骨难寻,便匆匆结案。   之后程家被灭门,这件事就更加没有人提及了。在这个充满了江湖仇杀的王朝,衙门对于江湖人来说作用也不大。   皇后用带着精致绿松石戒指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的卷宗。   皇帝在外游历时,各门派献上的女人,不过是贡品玩物,大多是不会得到名分的,程家想当然会献个不值钱的庶女。素心宗向来以公正仁善自诩,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来,自然要遮掩一二,补偿程家。这个补偿,就是收这名被献上的女子为徒。   对于小家族来说,能到大宗门当嫡传弟子,可是天大的殊荣,整个人的出身都会改变。所谓好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若是本宫没有猜错,程家是杀了真正的程嘉瑶,把去素心宗的机会,给了程嘉珍,”皇后皱起眉头,她出身名门,看不惯这些蝇营狗苟,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欺君罔上,还这般肆无忌惮,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辰子戚听了二皇子的转述,回到清云宫,发呆了很久。   “啾。”丹漪从衣襟里爬出来,跳到桌子上。   “神鸡,你说这名门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辰子戚将下巴搁到桌子上,对着小红鸟吹了口气,“凡事要讲个出身,出身低的就活该被出身高的欺负……”   万物皆自然,不过是人心复杂,才造成了世间百态。小红鸟把吹乱的毛毛甩正,啄了啄辰子戚的鬓角,“啾啾”叫了两声。   辰子戚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辰子墨,辰子墨当时就红了眼。   “你别哭了,起码那个恶女人,并不是你娘亲。”辰子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辰子墨缓缓点了点头,如果娘亲活着,一定不会像程嘉珍那般对他。擦干眼泪,黑蛋的目光反倒比以前有神采了:“所以,我不是个,连娘亲都会厌恶的人。”   “娘亲怎么可能厌恶自己的孩子呢?你娘一定跟小仙女一样,拼命护着你,夏天给你打扇子,冬天给你煮姜汤……”辰子戚说着,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有一年小仙女病得重,差点就死了,当时他就想,如果没有了娘,谁给他做衣裳,谁问他冷热寒凉。   回去之后,辰子戚抱着常娥很久都不撒手。   “小王八蛋,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常娥拽拽他的耳朵。   “我……”   “啾!”还没等辰子戚说话,挤在他俩中间的小红鸟不干了,挣扎着跳了出来。   “……”好好的气氛都给破坏了,辰子戚抱住小毛球,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过了两日,辰子戚又去找二皇子,求他帮忙查查程嘉瑶跌落的那个山崖。   “要是能查到,我叫黑蛋也给你做小弟。”辰子戚拍拍胸脯道。   二皇子抿唇笑,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便应承下来。半个月之后就有了结果,那山崖就在程家大宅附近,白露山望川崖。   辰子戚领着辰子墨到凤仪宫来,给二皇子磕了个头。   “这可使不得,”二皇子赶紧把辰子墨拉起来,“我们是兄弟,不可对我行此大礼。”   “谢二皇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黑蛋说话很慢,让人觉得特别可信。   二皇子有些高兴,连说不必挂怀。   “二皇兄,以后我俩都听你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现在悄悄地跟程舟学功夫呢,叫个什么来着……反正学成了很厉害。”辰子戚扛了黑蛋一肘子。   “是,以后二皇兄让我打谁,我就打谁!”辰子墨朴实无华地说。   原以为只是收了个普通的兄弟,没想到还有这等惊喜。二皇子很是高兴,佯装生气地说了他们一顿,怎么可以偷摸学别的功夫呢?而后又答应,会帮着做遮掩,叫辰子墨好好学。   出了凤仪宫,辰子戚低头亲了一口衣领处冒头的小红鸟,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   辰子墨跟在他后面,走了良久,突然开口道:“辰子戚,我以后,只听你的话。”   辰子戚顿住脚步,转身蹦回来,拍了拍黑蛋的肩膀:“这就对了,跟着哥哥我,前途光明!”   “你是我弟弟。”辰子墨纠正道。   “不行,我是老大,你得叫我哥哥!”辰子戚胡搅蛮缠道。   “好吧,七哥。”辰子墨顺从道。   “哎!”辰子戚很是得意,“七哥”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个狠角色。   这边黑蛋得到了答案,那边皇后还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眼看着就要除夕了,皇帝问起除夕家宴的事。   “原是想让程婕妤舞剑的,贵妃觉得不合适,臣妾就请了戏班子,来唱一场戏。”皇后笑得雍容得体。   “哦?是什么戏?”正隆帝好奇地问。   “到时候,皇上就知道了。”皇后掩唇轻笑。   这么精彩的戏,自然是要好好唱出来给大家听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行走江湖的七哥篇》   戚戚:七哥我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小弟们的帮衬黑蛋:我是打手小弟,我提供武力阿木:我是卖萌小弟,我提供笑话鸟攻:我是老公……我提供小弟弟   戚戚:…… 第三十二章 吓唬   除夕夜,大殿中灯火通明。帝后坐在主位上,笑看诸妃嫔、皇子列座两侧, 举杯开场。   妃嫔们坐西面东,皇子们坐东面西, 公主可以跟自己的娘亲坐在一起。按照位份、级别一字排开。   作为年纪小的皇子,辰子戚是坐在靠门近的地方的。前半夜宫中要不停地发放赏赐去京中勋贵各家, 这殿门是敞开的,寒风呼啸着吹进来, 把桌上的菜肴都给冻住了。   阿木坐在最后一位上,冻得瑟瑟发抖。   常娥坐在对面, 瞧见两个孩子的状况,转身嘱咐福缘, 去拿两个斗篷来。   “娘娘, 大殿中披斗篷, 不合规矩。”福缘小声提醒道。   “什么规矩, 孩子这么冻着, 下来肯定生病, 尽管去拿,皇上怪罪了我顶着。”常娥竖起眉毛厉声道。   福缘只得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送了两个狐狸皮的大氅过来。   辰子戚正抱着小红鸟抖啊抖,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转着眼珠子想要不要说拉肚子,到偏殿里躲一会儿。丹漪感觉到他在不停地发抖,将毛茸茸的小身子贴到他身上,不多时,一股暖融融的内力便涌进了辰子戚的经脉中。   “咦?”辰子戚小声惊呼了一下,低头看看怀中的小红鸟,神鸡竟然还有驱寒的功效,真是不错。   正得意间,身后的福喜给他披上了一件暖融融的毛披风。辰子戚立时拉着披风的两侧,像裹被子一样把自己裹紧了。   丹漪有些无奈,本是想引导辰子戚自己运转内力驱寒的,这倒好,有了大氅,这是打算把他当手炉了吗?遂停下内力输送,从衣襟处冒出头,衣襟外面是灰色的狐狸毛,毛毛太长,把鸟头埋住了,瞧不见眼睛,只露出一只嫩黄的小嘴。   辰子戚捻起一块糕点,掰碎了,喂到那张小鸡嘴里。   “阿嚏——”身边的八皇子打了个喷嚏,有些羡慕地看看辰子戚,抬头向自己的母妃求助。   八皇子的母妃惠嫔,瞪了儿子一眼,让他老实坐好。七皇子和十一皇子,是那村姑养的儿子,没规没矩的,自己的儿子怎能跟他们一样不守礼。且等着吧,一会儿皇后娘娘发现了,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然而,皇后一心等着看好戏,根本没注意下面的状况。待赏赐结束,家宴开场,便笑着道:“今日家宴,当有歌舞助兴,原是安排的舞剑,只是姐妹们都不方便,便点了戏。”   听说请了戏班子,众人都提起了精神。比起歌舞,自然是看戏更有意思。   “端不知唱的是什么戏呀?”贵妃禁不住问了一句,总觉得皇后笑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戏名叫做《李代桃僵》,本宫也是头回听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常娥下首的程婕妤,抬手示意开场。   一阵梆鼓声中,穿着戏服的旦角迈着莲花步匆匆而来,满脸喜色,起调唱道:“闻说贵人临中庭,家主有命去相迎。含羞带怯抬头望,端的一位俏郎君。”   前半段讲述的,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名叫红李,受家主之命,前去伺候一位贵人。少女春心萌动,很是欢喜。而后贵人离去,少女愁别离,此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准备好好养大这个孩子。   常娥看着这戏有些恶心,撇撇嘴,对身边的程婕妤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这程婕妤可不是当年被献上去的那个人,根本不懂她的心情,便作罢了,不再多说。   程婕妤没有应声,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绞着衣袖,这出戏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妹妹,这去上族的机会,我给你,只求让我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原本总是满面笑容的红李,哭着求那个叫做红桃的妹妹。   “这世间,只有一个红李,你若还活着,他人便能拆穿了我。”穿着一身艳色戏服的红桃甩袖,念完对白,起调唱到,“富贵荣华唾手得,李代桃僵最恰当。你本生来贫贱命,何苦与我争锋芒?姑且崖底安眠去,清明烧你三炷香。”   程婕妤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双手握在一起,颤抖个不停。   戏曲的结局,是红李被勒死在家中,红桃代替她有了更好的前程。   “这大过年的,怎么唱这种哭哭啼啼的戏码,真是晦气。”贵妃很是不高兴,没有给戏班子任何打赏。   “贵妃不懂,这戏里面的文章可大了,”皇后慢慢悠悠地说着,目光看向了脸白如纸的程婕妤,“程婕妤,你说是不是?”   “嫔妾……”程婕妤被点名,不得不站起来回答,还没站直,突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殿中一时有些混乱,皇后令人把程婕妤抬到偏殿去安置。正隆帝瞧出些不对劲来,转头问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原本是想直接拆穿了程婕妤,弄得气宗没脸,如今看到程婕妤的反应,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敛下眼睑,沉静片刻,抬头道:“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戏是程婕妤家乡那边的曲子,兴许是勾起她思乡之意了。”   除夕的大戏就这么没头没尾的落幕,第二天,程婕妤就跪在了凤仪宫中。   “你师父无音师太,可知道她收了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徒弟吗?”皇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这名额,的确是程嘉瑶自己让给我的,她为什么会死,嫔妾也不知道,”程婕妤的眼底有深深的青影,这说辞估计是一夜未眠想出来的,“嫔妾代替了她的位置,自然要履行她的职责,皇室召嫔妾进宫,嫔妾毫无怨言就废了一身内力……”   “毫无怨言?”皇后冷哼一声,将手中剩下的剩茶顺手泼到了程婕妤的脸上,“若是真的毫无怨言,六皇子身上的伤痕又是哪儿来的?”   程婕妤顶着湿漉漉的一张脸,深吸一口气,磕头道:“娘娘昨日没有当众揭穿嫔妾,定是因为嫔妾还有用处,但凡有用得着嫔妾的地方,娘娘只管开口,嫔妾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求娘娘,不要让六皇子知晓此事。”   现在,辰子墨是她唯一的指望,只能靠着辰子墨给程家报仇了。   皇后看了看她,轻蔑一笑,将一封罪状扔到她面前:“签字画押,至于要怎么用你,本宫要好好想想。”   那张罪状上,将程家如何残害程嘉瑶,她如何得到好处,写得清清楚楚。虽然与真实情况有些出入,但基本上是对的。   程婕妤哆哆嗦嗦地签了,却没有得到皇后任何的保证,只轻飘飘的一句:“看你的表现。”就是说,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六皇子就会知道。   等程婕妤走后,皇后将二皇子唤了来,把那封罪状交给他:“你拿着这个,去一趟素心宗。再抄写一份,给气宗宗主罗鸿风送去,什么也不用说。”   这件事牵连出去,素心宗要丢大人。那老尼姑,总要给些诚意。   二皇子眼前一亮:“母后英明。”   被判了死刑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判死刑,在这之前,要每天提心吊胆地度日。程婕妤汲汲皇皇了几日,终于病倒了。   一片黑暗的噩梦中,她在拼命地跑,没了内力的身体,跑起来双腿犹如千钧重。   “姨母,你跑什么?”已经长大成人的辰子墨,扛着程舟的那把巨斧,阴测测地看着她,抬手,一斧头劈了过来,“还我娘命来!”   “啊——”程婕妤尖叫着醒过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抖着看向周围。   宫室内静悄悄地,光线昏暗,有一人站在窗下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姨母……”   “啊啊啊!”程婕妤听到这个称呼,发疯一样地惊叫,引来几个宫女太监。   “婕妤娘娘,您怎么了?”宫女也被吓得不轻。   “辰子墨!”程婕妤对着那处阴影大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辰子墨从阴影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妃母。”   程婕妤瞪着他看了半晌,蓦地松了口气:“这是什么怪称谓,跟谁学的?以后不许这么叫。”   接下来的几日,半夜里,程婕妤的房中总是传出尖叫声,宫中人都说,她疯了。   二皇子提出,程婕妤神志不清,总是打伤六皇子,最好让六皇子住到朝阳宫去。正隆帝没觉得程婕妤疯了,但皇后跟着敲边鼓,让他看看六皇子身上的伤。   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在辰子墨的背上纵横交错。正隆帝气得摔了手中的杯盏:“这个疯女人,叫太医去看看,看不好,就关到掖庭宫去。”   掖庭宫,在皇宫的西北角,人迹罕至。   辰子墨如愿住进了朝阳宫,能吃饱穿暖,且去前宫学武也方便了很多,整个人都精神了。   “留着她的命,等我长大了,带她去我娘坟前谢罪,”黑蛋如是说,将新得的点心上供给辰子戚,“你说的法子还真奏效,她怎么就那般害怕呢?”   “俗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她做了亏心事,当然会害怕。”辰子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丹漪蹲在辰子戚肩膀上,啄了一口喂过来的点心,心想,这回的俗语倒是说对了。   冬去春来,七年匆匆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啥?咋就七年了?   鸟攻:啥?咋才七年诶?   戚戚:我还没有好好享受童年呢!   鸟攻:十四岁不符合开车年龄啊!   戚戚:→_→ 第三十三章 解冠   正隆帝年富力强,虽然没什么雄才伟略,起码能保持各大门派的平衡, 让摇摇晃晃的朝廷保持屹立不倒。作为年幼的皇子,不必参与外面的纷争, 辰子戚在宫中过得还不错。   每年春末夏初,凤王世子就会来到丹阳宫小住, 待到秋风袭来,便会离去, 仿佛一只来度夏的候鸟。而这个时候,辰子戚就可以到丹阳宫去, 蹭吃蹭喝蹭扇子。   然而,从去年开始, 丹漪就没再来了。   已经长成少年人的辰子戚, 穿着一身暗黄色皇子常服, 立在丹阳宫门前, 长长叹了口气。今日立夏, 丹漪还没有来, 那就是不会来了。莫非他真的恼了自己,打算自此绝交不成?   这事还得从来两年前说起。那时候,丹漪刚满十四岁,身体抽长之后的丹漪,比之小时候更加好看。   两人躺在玉席上,借着月光,辰子戚忍不住伸手摸摸那双越发漂亮的凤尾目:“丹漪,你可真好看,要是个女儿家就好了,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娶回家。”   丹漪捏住他乱摸的手,瞬间睁开眼:“就你?”   “怎么,看不上我?”辰子戚凑过去,跟丹漪挤在一张枕头上,“你跟我睡了这么多年,早就失了贞洁,只能嫁给我。”这般说着,毛手毛脚地在丹漪屁股上摸了一把,一副调戏良家女的恶霸模样。   丹漪的脸蓦然有些发红,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还是被辰子戚给看到了。   “呦呵,又脸红了,你看看你,这么娇羞……”辰子戚打蛇上棍地说个没完,突然被丹漪一把抓过去,按在了身下,“啊……哈……别别,啊……”   丹漪把他两手攥住,按到头顶,开始挠痒痒。知晓辰子戚身上每一处痒痒肉,三两下就把他逼得求饶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啊哈哈哈……饶了我吧,哈哈哈……”辰子戚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一般,扭着身子挣扎不已。   闹了半晌,丹漪总算放过了他,只是惩罚地将人箍在怀里,不让他动弹。   “我的哥呀,你放开我吧,快热死了。”辰子戚苦着脸动了动。   丹漪不理他,把他翻过去,让他对着床外面说话,不要吵到自己。   辰子戚被困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喋喋不休地聒噪:“丹漪,你有没有乳名啊?我就没有小名,我娘总是‘小王八蛋’‘小王八羔子’的乱喊。”   “凤元。”丹漪被他吵得睡不着,只能应了一声。   “凤元啊……”辰子戚想了想,元者,初也,是说丹漪是他父亲的第一个儿子的意思?用后脑勺碰了碰丹漪的锁骨,“凤元,凤元,凤元哥哥!”   “作甚?”丹漪把他往下抱了抱,用下巴顶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我以后惹你生气了,就喊你凤元哥哥,这个时候,你就不许再挠我了。”辰子戚兀自划了个约定。   “……”丹漪不想理他,抬手点了他的哑穴,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闭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辰子戚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杵在后腰上,不舒服地动了动,感觉到一片凉意。   “咦?”辰子戚蹭地一下坐起来,“丹漪,你尿床了?”   丹漪被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辰子戚一把掀开薄被,盯着他的下半身瞧个不停。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到一片湿滑……   “噌”地一下坐起来,一张俊脸青白交替,最后渐渐染上了绯红,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丹漪抬头,看看蹲在床上好奇地歪头瞧他的辰子戚,一把将人推开,逃也似地跑了。   第二天,丹漪就回归云宫了,从那天起,再没有回来过。   如今,即将十四岁的辰子戚,已经明白那时候是怎么回事,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嘲笑那个骄傲的家伙。丹漪那人,脸皮又薄又好面子,没准还真是记仇了。   “凤元哥哥,我知道错了。”辰子戚趴在桌上,拿着笔在纸上乱写。   跟着洛先生这么多年,辰子戚已经可以吟诗作对、提笔写赋了,只是这字依旧难看。   “七皇子,这是写的什么诗啊?”洛云生走到辰子戚身边,看着那满纸的狗爬字,就气得肝疼。   要说辰子戚的字并不是真难看,潇洒写意自成一派,只是没有风骨,一看就出自小人之手。   辰子戚连忙把面前的宣纸揉成团,嘿嘿笑道:“闲来思美人,乱句不成诗。”   “思美人?”洛云生挑眉,当他没看到满纸的“丹漪”吗?   “七皇兄这就开始慕少艾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姐?”九皇子开口讽刺他。   年长的皇子,都已经离宫。皇子满十四岁,需要搬出后宫。去年黑蛋辰子墨也走了,皇帝给了他一小片封地,就在程家祖宅所在之处,他便直接去了。如今这春熙殿里,辰子戚是最年长的。   “不可说,”辰子戚把纸团揣进怀里,“秋天哥哥我就能出宫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九皇子顿时噎住了,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年幼的皇子都盼着出宫,看到辰子戚得意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嫉妒。   “七哥,你去封地的话,把我也带上吧?”回去的路上,阿木拉着辰子戚的衣角说道。   阿木也已经十一岁了,不过被常娥养得太好,依旧白白胖胖的,比十皇子圆了一圈。   “带你做什么?你得在宫里等着,到十四岁父皇也会给你封地。”辰子戚伸手捏了捏小胖子的脸。   “我不要封地,我想跟着你……”小胖子乖乖地任他揉捏,用被扯得漏风的嘴呜呜啦啦地说话。   “没出息的。”辰子戚照着他后脑勺呼了一巴掌,拉着他回清云宫,让小仙女收拾。   刚穿过宫道,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见过七皇子殿下,太子请您过去一趟。”   太子……辰子戚微微蹙眉,从去年开始,正隆帝的身体开始大不如前,三天两头的生病,很多朝政都交给了太子处理。而太子,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培养帝王威仪,竟然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每次去东宫,都得陪小心。   交代阿木自己回去,辰子戚塞给小太监两颗金豆子:“公公请。”   “殿下太客气了,”小太监笑眯眯地接了,对辰子戚的态度变得殷勤起来,“听说国师要解冠,太子有些不愿,正恼着。”   辰子戚了然。国师言说自己只为皇室效力十年,十年期满,便要辞官离去,今年刚好是第十年。然而太子刚刚临政,国师就要走,虽说是凑巧,但说出去不好听。想必太子是想让他去做说客,劝劝国师再留一年。   东宫官署早已齐备,整个东宫比以前热闹很多。   辰子戚跟着小太监,一路走到了后花园里,太子正坐在凉亭中,看着眼前的一盘棋局。   “太子哥哥安好。”辰子戚行了个半礼。   太子从棋盘中抬起头来,冲他招招手:“小七啊,来得正好,过来跟孤下一盘。”   辰子戚挪到太子对面坐下,抓起一把棋子,磨得光滑的白子,又从拳缝里哗啦啦掉回棋盒:“我这臭棋篓子哪里能下棋,不如咱们掷骰子比大小,一局十两银子,怎么样?”   太子瞪了他一眼,扔掉手中的棋:“上回你跟侍卫赌钱,被父皇禁足三个月,还没长教训?”   “嘿嘿,”辰子戚厚脸皮地笑笑,招呼一边的宫女,“来来,把这棋盘撤了,再上一壶好茶来。”   宫女笑着给他砌了一杯君山银叶茶。   辰子戚端着喝了一口:“还是太子哥哥的茶好喝。”想来太子宫中的都是最好最新鲜的茶,这味道总比在别处喝的更香醇一些。   “孤这里的君山银叶,都被你喝光了。”太子看着他喝完一杯,才说起了正事。还真是为了国师解冠归乡的事。   “先前国师入宫的时候,就说好了只留十年,强留怕是不妥吧。”辰子戚一脸认真地说,暗自撇嘴,人家国师本是孔雀翎的楼主,因为被选中当国师,不得不放弃了楼主的身份,困在那方寸大小的太真宫,每日占星。占星也就罢了,算出来的东西皇帝还不听,只能无聊地串珠子,早就待不下去了。   “孤也不是非他不可,他要走,蓝家却没有送新的国师来,这是何意?”太子阴沉着脸,直直地盯着辰子戚。   竟然没有送新的国师来?辰子戚有些惊讶:“蓝家可有说什么?”   太子沉默了片刻,忽而想起什么,轻蔑一笑:“凤王世子今年没有来,你可知道为什么?”   “嗯?”辰子戚端茶杯的手一顿。   “听闻,归云宫出事了。”太子眼中满是阴桀。   辰子戚心中一紧,想问出了什么事,太子却闭口不谈,又说起了国师:“认过两主的人,再回旧主身边,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去替孤劝劝国师,三思而后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归云宫出事了   戚戚:( ⊙ o ⊙ )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哼哼,你猜   戚戚:我不猜,我去问问   太子:……   戚戚:发生了什么事?   鸟攻:我爹抢走了我的玉竹虫,我要造反,啾啾啾!   鸟爹:虫子我已经吃光了,你来打我呀,嘎嘎嘎!   江湖:号外号外,归云宫父子自相残杀,结局不明戚戚:??? 第三十四章 升迁   因为接受了太子交代的任务,辰子戚从东宫出来,又直奔太真宫而去。   国师正在收拾东西, 确切的说,是他站在一边, 指挥其他人收拾东西。   “那件海魂绡的衣裳不可折叠,要卷起来。”   “小心点, 那座琉璃盏很容易碎。”   “屏风就不要了,不好拿。”   ……   而被他指挥得忙前忙后的人中, 还包括穿着广袖华服的蓝山雨。   “祖宗,您能不能少说两句。”蓝山雨正拿着个小盒子, 把国师做的一些小玩意儿仔细装进去。里面有绞丝银捏成的莲花、夜明珠串成的手串、蓝宝石镶嵌的臂镯……   国师看了看他,淡淡地说:“不能。”   “……”蓝山雨闭上嘴, 认命地继续收拾。   辰子戚进来的时候, 感觉整个太真宫像是要被拆了一样, 连院子里的那些龙爪槐都给挖了起来。更别提水榭里的青玉小桌矮凳, 都已经用布条缠好准备装车了。   “这树也要挖走吗?”辰子戚有些佩服国师, 想着等他去封地的时候, 也要把能拿的都拿走。   “南客疑踪阵,不挖走留着困谁?”国师淡淡地笑。   “我给忘了。”辰子戚一拍脑门,想起来,这四十九棵龙爪槐,乃是一个名叫南客疑踪的五行八卦阵。这些年他走得习惯了,已然忘了这事。抬脚往里迈,忽听得蓝山雨惊呼一声。   “住脚!”一道蓝影闪过,迅速捡走了辰子戚即将踩到的一只金铃铛。   辰子戚只得缩回脚步,站到门外。   蓝山雨捡起铃铛,呼了口气,拿着在身上蹭蹭,装进袖子里,笑眯眯道:“殿下怎么来了?”   “听说国师要走,我来看看,”既然蓝山雨在这里,那关于丹漪的消息就可以问了。不过直接问归云宫出了什么事有些不太好,辰子戚想了想,先问了个别的,“丹漪今年怎么没有来?”   “这是主上的决定,属下也不知,”蓝山雨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宝蓝色的孔雀翎,“殿下来得正好,这孔雀翎您拿着,归云宫中有些事,我脱不开身,最近三个月都不在京中。”   辰子戚看看手中的孔雀翎,竟是华真价实的,不是飞镖,也不是令牌,就是一根巴掌大的鸟毛。这种东西,随处可见,真的能当信物吗?   然而蓝山雨却说,这是孔雀楼最高等级的令牌。   盛情难却,辰子戚还是把鸟毛给收着了,仔细品味了一下蓝山雨的说辞,神色有些凝重:“出了什么事?”   要蓝山雨亲自去做的,必然是十分棘手的事。   “殿下不必担心,少主安好。”蓝山雨忽然福至心灵,说了这么一句,“此处杂乱,殿下若是想给轻寒送行的话,明日记得去章华台。”   国师卸任,要在章华台祭告神明。   皇帝身体不适,由太子前来代为送行,朝中大臣和几个年幼的皇子也跟着过来。   “你昨天去太真宫,国师怎么说?”太子低声问身边的辰子戚。   辰子戚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此处无声胜有声。   太子了然,冷笑道:“罢了,他自己要往死路上走,孤也拦不住他。”蓝家没有送新的国师来,那就是凤王没有挑选新国师,蓝江雪就应该继续留着。归云宫正在动荡之中,这时候回去,定然讨不了什么好。   国师今日穿着一身极为华丽的衣裳,长长的衣摆曳地三尺,繁复的云纹绣满了整个外罩纱衣。玲珑剔透的银丝头冠,嵌着九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细长如丝的银链,合成两缕流苏,从头冠两侧垂下来,顺着那长长的青丝发蜿蜒而下。   岁月对美人总是格外优待,这么多年过去,这张清冷的俊颜竟然丝毫未变,还是当年辰子戚刚刚入宫时见到的那样。   仪式结束,不再是国师的蓝轻寒向太子道别,太子笑着道:“轻寒先生保重,这是皇家的一点心意,还望先生不弃。”说罢,将一盒金银送了上去,乃是皇室给的仪程。   蓝轻寒接过来,轻声道谢。   “他这般回去,怕是已经没有以前的地位了。”九皇子跟八皇子小声说。   太子听到这话,但笑不语   说话间,天边飘来一片白云,仔细看才发现不是云,而是一顶白色软轿,由四个身着白衣的轿夫抬着,飘然而来。   青云扶摇功,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领着轿子来的,竟然是一身蓝衣的蓝山雨,潇洒落地之后,握着手中的玉骨扇,冲众人抱拳。   “蓝楼主,怎么亲自来了?”太子有些意外,论理蓝轻寒如今没有职位,而蓝山雨是金翎十二楼中最高的孔雀翎楼主,他来接人会不会自降身价了些?   蓝山雨笑眯眯道:“来接我的上峰。”   话音刚落,四个轿夫齐齐跪地行礼,蓝山雨也跟着弯腰:“属下恭迎白云使回宫。”   白云使……太子有些愣怔。   归云宫下设十二楼,十二楼之上,则有白云使与乌云使两个职位,统管这十二楼,直接听命与宫主。   辰子戚抿唇忍笑,这哪里是告老还乡,明明是升迁了。 第三十五章 驾崩   “且慢!”见蓝轻寒要风风光光地离去,太子突然出声阻拦。   蓝轻寒顿住脚步,回眸看向太子:“太子殿下还有示下吗?”   “既然先生已然升任了白云使, 那么是否该催促蓝家,尽快送下一任国师前来?”太子冷着脸道。   白云使的权利相当的大, 选国师这种事,他也是可以决定的。既然是蓝轻寒就可以决断之事, 却一直拖着,临要走了才说破新身份, 是对他这个太子不满吗?   “刚刚上任,还未向宫主复命, 轻寒不敢擅专,太子的话, 在下定然带到。”蓝轻寒淡淡地笑, 朝太子轻施一礼, 缓步走进了软轿中。   “告辞。”蓝山雨再次冲众人抱拳, 带着那顶软轿, 飘然而去。   “哼!”太子看着消失在天际的白点, 将一双拳头攥得青筋凸起。   辰子戚看了一眼太子,暗自撇嘴。催着蓝家送国师来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们也不听人家的。   “老七,过了九月,你就该出宫建府了,想留在京中还是直接去封地?”从章华台下来,太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来,面色如常地跟辰子戚说起了封王的事。   皇子满十四岁就可以封王了,封王之后,能选择在京中停留两年,到十六岁再去封地,也可以直接去。   “这个……我听太子哥哥的。”辰子戚无害地笑道。   太子对于他这个态度很满意:“孤也想让你在京中留两年,毕竟你还小。但现在朝中繁忙,可用的人又很少,有些事需要你今年就去办。”   言下之意,就是要辰子戚直接去封地了。   辰子戚暗自琢磨,经营了七八年,要说太子没有可用之人,他是不信的,到底是什么事非他不可呢?面上却是笑得一脸真诚:“但凭太子哥哥差遣。”   太子欣慰地点点头,领着辰子戚去东宫喝茶。   辰子戚缓缓喝了一杯君山银叶,叹了口气:“早些离宫,我也高兴,只是舍不得我娘亲。她这些年,人老珠黄,被父皇厌弃了,独自留在宫里,怕是难熬。”这般说着,抬眼偷瞄太子的神情。   想要驴拉磨,就得先给驴吃草。太子开口让他早些去封地,那就要给他相应的好处。   然而,妃嫔在皇帝驾崩之前,是不能离宫的,更别说随着儿子去封地。辰子戚这般说,不过是在摆姿态,要太子给他划一个富饶的地方。   “你可以带着月嫔一起去封地。”太子沉吟片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辰子戚放下杯盏,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这不合规矩吧,父皇不会同意的。”   “呵。”太子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辰子戚微微蹙眉。   等到九月,辰子戚终于满了十四岁,还没等封王的旨意下来,正隆帝就暴毙了!   彼时,辰子戚正跟常娥在院子里做桂花糕,皇宫里的大钟突然响了起来,“当当当……”足足敲了九九八十一下,帝丧。   “好端端的敲什么钟?真晦气。”常娥把捏好的桂花糕放到盘子里,抱怨了一句。一身简单素衣的常娥,依旧娇俏可人。虽然已是徐娘年纪,脸上却没什么皱纹,跟辰子戚说的“人老珠黄”根本不沾边。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父皇驾崩了。”   “啥?”   正隆帝近两年身体突然大不如前,总是发烧咳嗽,太医瞧不出毛病,只说是染了风寒。吃点药会好一些,但过两个月就又犯,反反复复总不见起。   一直都是小病,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事发突然,各地的藩王要入京奔丧,还需要几日,这第一天夜里的守灵,就只有太子和几位年幼的皇子在场。   四十九个和尚在外面念经,皇子们则跪在灵堂里。   灵堂中点着白烛,挂满了白布,阴沉木棺摆在中间。阿木胆小,跪一会儿忍不住往辰子戚身边凑凑。辰子戚却是不怕,左右瞧瞧众人不注意,扒着棺材边往里看。   正隆帝今年不过堪堪四十出头,棺材里的脸被明黄色的锦被遮着,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只露出来的手。手尖发紫,五指呈狰狞的爪状,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御医说,是心疾,突然心脉崩裂死的。   太子斥责御医事先没有查出心疾,直接把御医给杀了。正隆帝死了,太子就变成了新帝,改元天德。   “天德?他也好意思!”二皇子如今已经封为皖王,听到这个帝号,不由冷笑。   “嘘……”辰子戚遇到回来奔丧的皖王,示意他慎言。再怎么说,人家已经是皇帝了。   黑蛋也回来奔丧,他赶到的时候刚好头七,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跟辰子戚跪在一起。对于皇帝的死活并不关心,跪了一会儿便跟辰子戚说起了别的:“你认得归云宫的人吧?”   “怎么?”辰子戚转头看他。   “望川崖太深,没人能下得去,听闻归云宫的青云扶摇功乃当世第一轻功,我想请他们帮忙,去找找我母亲的尸骨。”辰子墨淡淡地说。   他开春的时候满十四岁,主动跟正隆帝要了程家旧宅所在城做封地。程舟以为他是要去光复程家,很是欣慰,作为金吾卫的教头,没少在正隆帝面前敲边鼓。   辰子墨的母亲,按照衙门的卷宗记载,应当是死在白露山的望川崖。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辰子戚点头应承下来,过了头七,便带着辰子戚出宫,去了一趟孔雀楼。   京城的这座孔雀楼,位于最繁华的大街中央,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门脸、墙柱,皆用五彩色描绘成孔雀尾羽的图案,十分显眼。   金翎十二楼,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楼,职责各不相同。孔雀翎的地位比较高,不过具体到底是做什么的,辰子戚也不清楚。   踏进一层的大门,大堂里摆着几架多宝格,上面是琳琅满目的珠宝,乍一看还以为这里是古玩珠宝店。   “客官需要点什么?”一位穿着三色广袖衫的女子坐在八仙椅上,微微抬起下巴问他俩。   辰子戚笑了笑,走过去道:“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长开了,眼睛不再是小时候那般乌黑溜圆。上下两条优美的弧线,勾勒成形状完美的桃花眼,天生自带三分笑,端的迷人好看。   那女子看清了辰子戚的长相,脸色顿时柔和了下来,笑道:“小女绿萼,是这分楼的管事,江湖朋友都叫我绿层主。”   “绿姐姐,我是七皇子,蓝山雨蓝大哥叫我有事来这里。”辰子戚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根蓝羽毛,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有些忐忑。这羽毛信物也太儿戏了,万一蓝山雨是逗他玩的,孔雀翎的高手会不会跑出来把他剁成肉泥?   绿萼看了一眼那根羽毛,脸色立时变了,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原来是七殿下,这边请吧。”   辰子戚眨眨眼,准备带着黑蛋一起上三楼,却被绿萼阻拦了:“三层只有您一个人能去。”   黑蛋倒是不在意,留在一层等他。   三楼是个茶室,绿萼亲手泡了一壶茶请他俩喝:“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不敢说吩咐,就是我那兄弟,想找人帮个忙……”将来意说明,辰子戚把那根羽毛重新收好,这玩意儿竟然真的是信物。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种生意当由风翎楼来接。”绿萼解释了一下,金翎十二楼,分为上六与下六楼,下六楼会做一些具体的生意,像这种靠扶摇功捞尸体的事,归下六楼中的风楼管。   辰子戚有些惊讶,用轻功捡东西这种事,竟然还有专门的人负责?   “话虽如此,殿下既然来了,孔雀翎会直接调遣风翎的人去接。不知这钱是由您付,还是由那位鲁王殿下付呢?”绿萼说完,竟然摆出了一副生意嘴脸。   鲁王就是指辰子墨,他的封地叫露城,便取了谐音叫鲁王。   辰子戚心道“我可没钱”,微微笑:“你们直管去,鲁王会给你们的。”   下楼来,辰子戚跟绿萼道别,便带着黑蛋离开了孔雀楼。   “如何?”辰子墨期待地看着他。   “哎,归云宫的人向来不好说话,你也知道,”辰子戚故作为难地说了一句,见黑蛋皱起眉,突然笑道,“但是七哥我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真的?”辰子墨的眼睛骤然亮起来。   “那是自然,就凭我跟他们少主的交情,他们敢不给我办?”辰子戚揽着黑蛋的肩膀,一路吹嘘着回了皇宫。   跟孔雀楼的人约定,过了皇帝的七七,等黑蛋回到封地,再派人过去。   先帝崩,新皇登基,辰子戚也封了王,过了七七就能去封地。这下子,还真能带着小仙女走了……每每想起先前太子在东宫里的未尽之言,都觉得心中毛毛的。   辰子戚的封地离辰子墨的封地不远,便约着跟辰子墨一起。   刚收拾好行装,突然被天德帝拦了下来。   “皇兄还有什么吩咐?”   天德帝扬了扬手中的信:“刚刚传来消息,归云宫,易主了。”   年仅十六岁的丹漪,成为了新一任的凤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 ⊙ o ⊙ )你还真把你爹干下去了?   鸟攻:嗯   戚戚:为什么呀?难道你也跟太子一样……   鸟攻:玉竹虫只有一只,他说谁当宫主谁能吃鸟爹:我没说!我就说句当了宫主才能娶媳妇戚戚:→_→ 第三十六章 玉山   新的凤王上任,天子要派遣特使前往归云宫加冕。这个特使通常都是太子,如果没有太子, 就只能皇帝自己去。   概因其他的王爷,都比凤王的地位低, 并没有资格给凤王加冕。   如今新帝刚刚登基,根本没有太子, 天德帝就要自己跑一趟了。   “真不知太祖为何要给凤王定这么高的位份!”天德帝眯起眼,定高位也就算了, 还给惯出了这么多臭毛病,竟然要天子亲自前往归云宫, 而不是新任凤王到皇宫来接受加冕。到底谁是天子,谁是臣?   “皇上息怒……”辰子戚不甚认真地劝了一句, 心想你不想去可以不去嘛。不过按照丹漪那家伙的性子, 指望他自己跑来皇宫跪求加冕, 估计这辈子都不大可能。   “你跟朕一起去, ”天德帝深吸一口气, 看向辰子戚, “你与丹漪自小交好,替朕劝劝他,赶紧指派个国师来。”   因为没有国师,朝中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皇族式微,这么多年支撑下来,有一半靠的是神权。章华台上的神迹,只有蓝家人知道要怎么弄出来,而蓝家人,世世代代只听命于归云宫。   这也是为什么,他必须去归云宫一趟的原因。   “臣弟与丹漪多年未见,只是儿时一起玩耍几日的情谊,恐怕不足以说动他。”辰子戚有心推脱,他刚刚得到封地,一心只想带着小仙女去安安心心的养鸡,不想再参与到这些纷争之中。   “呵,能不能说动,要去了才知道。”天德帝看着辰子戚,目光阴桀。   人家是皇帝,能给他封地就能收回去,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辰子戚向来不会吃眼前亏,立时换了副谄媚的嘴脸:“皇兄要臣弟去,臣弟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天德帝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他下去。   辰子戚走后,一个穿着灰色斗篷、面色灰白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有没有办法,制住丹漪?”天德帝问那灰衣人。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用嘶哑的声音道:“没有。”   “嗯?”天德帝蹙眉,“那给他找点小麻烦呢?”   “……不能。”灰衣人依旧摇头。   天德帝很是惊讶:“丹阳神功,就这般厉害?此次你随朕一同去归云宫,制不住丹漪,能制住蓝江雪也行。”   灰衣人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低头道:“这……恕难从命。归云宫乃是我门派的禁忌,不可踏入半步。”   新皇登基,没有满十四岁的皇子,也可以提前封王了,只是还没有封地。阿木特别高兴地跟着常娥收拾东西,封了王他就可以出宫,可以跟着娘亲一起去哥哥的封地了。   “你是不是傻呀!你跟着我们,再过三年皇帝可不一定能想起来给你封地。”常娥伸出手指戳了阿木的脑门一指头。   “我不要封地,我只要娘亲和哥哥。”阿木笑得牙不见眼。   “不要舅舅了?”辰子戚窜进来,扯住阿木的小胖脸。   阿木乖乖的任他捏,小声道:“还是要的……不过,我已经忘记舅舅长什么样了……”说道后半句,不免有些沮丧。   常娥拍开辰子戚的手,自己伸过去捏:“没事,你不记得舅舅的样子,但舅舅肯定记得你。他要是惦记你,肯定会来找你的。”   “嗯!”听到这话,阿木又开心起来。   “皇帝叫我去办差,我不能跟你们一道走了,”辰子戚拿起刚刚装进箱子里的暖玉小马,掂了掂,随手揣进袖子里,“我跟黑蛋说了,你们俩跟他一起走。”   “你去哪儿办差?”常娥皱眉,还没就藩就要出去办差,皇帝可真会使唤人。   “去归云宫,要不了多少时日。”   归云宫在西南,封地在东南,从京城出发都是往南走。到时候他从归云宫直接去剑阳,会近很多。   临走的时候,辰子戚陪着辰子墨去了一趟掖庭宫。   七年前,程婕妤被关在这里,一直没有放出来过。   荒凉的院落中,披头散发的女人呆呆地坐在石阶上,听到脚步声,无精打采地抬头看过去,辨认了半晌,才认出来人:“小墨,小墨!”说着,迅速跑过来,因为跑得太急,摔了一跤,直接趴在了辰子墨的脚边。   “你终于来看我了,你告诉他们,我没疯,放我出去。”程婕妤哭喊着,拽住辰子墨的衣摆。   “我就是,来带你走的,”辰子墨面无表情地说,“露城现在是我的封地,我带你去程家。”说完,一个手刀劈在程婕妤的后颈上,把人劈晕了过去。   “呦呵,你现在《开天集》练到哪儿了?”辰子戚看他这手法,有些羡慕。   “练完了,”辰子墨单手把程婕妤拎起来,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力能扛鼎,“以前我说教你,你不肯学。”   “你那功夫练着太苦了,我才不学。”辰子戚撇嘴,事实上,因为他学会了龙吟神功,其他的功夫统统都不能学了。曾经有一次,他练功的时候不小心练起了《天衍万象功》,筋脉里的内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走,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被丹漪骂了一顿,不许他再记其他功法。   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传说中龙吟功很厉害,但他练了七年,只堪堪把第一重练成,在江湖上估计还只是个不入流的……   说起功法,辰子戚就想起了丹漪。那家伙两年前还没把丹阳神功第三重练完,如今突然成了宫主,面对归云宫那么多一流高手,也不知能不能压制得住。   “小七,小七?”天德帝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把神游物外的辰子戚唤了回来。   “方才打瞌睡了,皇上恕罪,”辰子戚嘿嘿笑,“皇兄刚才说什么?”   “朕是说,还有两个时辰,就到玉山了。”天德帝看着马车外的景象道。   归云宫,就建在玉山上。   “终于要到了,这马车坐得我都快散架了。”辰子戚揉了揉胸口,可能是在马车里闷得,有点心口疼。   “是不是胸口闷?喝杯君山银叶就好了。”天德帝抬抬下巴,示意辰子戚喝茶。   “谢皇兄。”辰子戚笑着倒了一杯,茶到嘴边突然顿住了,猛地抬头看向天德帝。他这两日,一直被叫到御车中叙话,跟着天德帝喝龙井……   天德帝仿佛没看到辰子戚骤变的脸色,只看着窗外的风景:“朕从小便知道,你是一众兄弟里最机灵的。”   “这茶里,有什么?”辰子戚放下茶盏,面色平静地问。   “这茶不是毒药,相反是能缓解你心口疼的好东西,所以朕每年都把君山银叶留给你喝,你可莫要辜负了皇兄的一番心意,”天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若不信,可以按按檀中穴左边一寸处。”   辰子戚立时找到了位置,咬牙,用力按了下去:“啊……”撕心裂肺的疼痛骤然炸开,逼得辰子戚痛哼出声,不由得弯下腰去,再抬起头,一张俊脸已经满是冷汗。   “太子给的东西,都要小心……”小时候丹漪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   问题是,这茶水,最开始是太子跟他一起喝的。君山银叶茶本身并不是毒,那,到底是什么?   “只要你听话,就能长命百岁,朕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天德帝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可不是白白比辰子戚大了十岁的,当他不知道这小子一边效忠于他,一边跟老二眉来眼去吗?   他是没有得到归云宫世子的青眼,但他控制了辰子戚,一切也就尽在掌握中。   “哈哈,皇兄实在多虑了,您已经是皇上,我不效忠于您,还能效忠谁呢?”辰子戚抹掉下巴上的冷汗,笑得毫无芥蒂。   马车在玉山脚下停驻,众人下车,抬头仰望山上的建筑。   玉山高耸入云,颇为陡峭,遍寻不到上山的路。山腰以上则坡势渐缓,无数亭台楼阁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有巨大的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发出阵阵轰鸣声。   “皇帝陛下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清冷悠扬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一身雪衣的蓝轻寒,带着一众身着褐色短打的下属,飘然落下。   归云宫,没有路,只能依靠青云扶摇功攀爬而上。十二名抬轿人,可以带三人上山,也就是只有天德帝、辰子戚和礼官。   “朕至少要带几个金吾卫吧?”天德帝努力忍下怒气。   “四个人才能抬动一位,如今宫中繁忙,腾不开人手,只有这十二名轿夫了。皇上先跟在下上去,过会儿再叫他们来接您的侍卫,可好?”蓝轻寒淡淡地道,语气中满是“爱坐不坐,不坐请回”的傲慢。   天德帝冷哼一声,坐上了最大的轿撵。   辰子戚以前央着丹漪带他坐过,青云扶摇功,宛如飞鸟入云,根本不用借力,在山峦间自由地飘摇,片刻便到了山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啦啦~   小剧场:   戚戚:嘤嘤嘤,我中招了   鸟攻:不怕,到老攻这里来   天德:切,难道抱抱就能救他了?   鸟攻:不能   天德:那你这是作甚?   鸟攻:虐狗   天德:(吐血) 第三十七章 条件   轿撵落在一处平台之上,辰子戚抬头望去,恍惚觉得自己到了仙境。   玉山多雾, 山岚缭绕间,无数精巧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天光从云中乍泄而出, 给那些散落的屋脊、宝顶,镀上一层金黄。   脚下的这块平地, 方圆十丈,由品相极好的汉白玉铺就而成, 形似满月。没有多余的雕饰,只在中央刻着大大的“栖台”二字。   一端是陡峭的山崖, 另一端则连着一道依山势而建的弧形桥。   跨过弯桥,眼前霍然开朗。桥头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牌坊, 上书:曾将弄玉归云去, 金翿斜开十二楼。   牌坊后面, 是一片广阔的平地, 两侧种满了茂盛的竹子。有许多身着褐色短打的人, 正抬着各式各样的箱笼往里走。   辰子戚好奇地看了看, 紫檀盒、樟木箱、绫罗绸缎玉雕屏,除了这些箱笼,竟还有几顶软轿。   “新主登位,还未宴请各路豪杰,只是有些门派心急,先行送来了贺礼。”蓝轻寒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带着他们往正殿走。   天德帝有些不高兴,一旁的礼官立时会意,开口问道:“缘何其他门派的访客,就可以坐轿到此处?”而堂堂九五之尊,却要自己走着过来。   蓝轻寒瞥了一眼那遮着纱帘的软轿,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广袖一挥,掌风带起了纱帘的一角,露出里面衣料轻薄的男女。“这是各大门派送给宫主的美人,也算是贺礼。司礼大人若是坐这种软轿,叫人抬到库房去,怕是不妥吧?”   礼官顿时涨红了脸:“这……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辰子戚看着那些粉色软轿,心口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料想可能是那邪物作祟,后悔方才没有在车里多喝几口君山银叶茶。   归云宫的正殿,梁高十丈有余,整个殿中铺满了天青色的地毯。金翎十二楼的正副楼主,此刻均在殿中,分两侧站立。蓝山雨就站在左侧最前端,偷偷冲辰子戚挤挤眼。   蓝轻寒带着几人进来,二十四位楼主齐齐弯腰行礼。   天德帝微微扬起下巴,等着高台上的人起身行礼。礼官有些紧张,高声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几息过去,高台上毫无动静,礼官尴尬地站在原地,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落在鞋面上,发出清晰的“吧嗒”声。   辰子戚的目光略过一众楼主,抬头看向宝座上的人。一瞬间,只觉得,整个大殿的光芒都被他聚拢了过去。   那是……丹漪?脸还是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那般的陌生。   如果说前几年的丹漪,如明月般清朗,现在的丹漪,就是烈阳般灼人。   艳色广袖华服,被玄色腰封所束,衣摆长长坠地,铺展在层层天青色台阶上,如同岩山之上流泻而下的浆火,危险而妖异。   那双漂亮的凤尾目,再不复儿时的清透,平静无波,若如潜龙入渊,将万千嗜血杀戮尽敛于幽潭之下,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客自远方来,还请上座。”淡色薄唇轻启,华丽的音色,如同昆山玉碎清越动人。   辰子戚有些愣怔,两年前,丹漪还在变声期,说话沙哑粗粝,还常常被他嘲笑。而今的声音,竟好听到他都不敢认了。   有侍者搬来两把座椅,摆在高台上,蓝轻寒微微抬手,示意皇帝与辰子戚上去。   “大胆,见到皇上,怎敢不起身行礼?”礼官感觉到身边帝王的愤怒,咬牙开口叱责道。   “在这归云宫中,没有任何人敢叫本座行礼。”丹漪单手支着下颌,周身气势徒然攀升,重重的威压袭去,压得礼官“噗通”一声趴到地上。   天德帝额角冒出一滴冷汗,故作镇定地抬脚上前,走上高台,在椅子上坐下。辰子戚也跟着上去,坐到一边。   “朕亲自前来,给新任凤王加冕,归云宫就是这般礼遇?”天德帝面色很不好看。   “辰家祖先与丹家祖上有约定,人在何处就讲何处的规矩。本座在皇城之中自然会尊你皇家那一套,如今尔等在此,就得按归云宫的礼节来。”丹漪音调冰冷地说着,自始至终没有看辰子戚一眼。   蓝轻寒走上台,立在宝座左侧。   宝座右侧,也站着一人,身着玄色窄袖劲装,腕上扣着一对嵌黑曜石的银护腕,身形高大,气势惊人。一双鹰目甚是凌厉,直勾勾地盯着天德帝身后的礼官。   抖着双腿好不容易爬上高台的礼官,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鲜活的猎物,下一刻就会被那黑衣人扑上来撕得粉碎,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加……加冕之礼,当择吉日举行。臣算过了,明日便是个吉日。”礼官哆哆嗦嗦地拿出封王的圣旨。   丹漪瞥了一眼礼官,微微抬手,金翎十二楼的楼主齐齐行礼:“属下告退!”二十三人鱼贯而出,唯独蓝山雨留了下来。   有婢女上前,迅速在每人面前摆一个小几,蓝山雨亲自泡茶,给坐着的三人斟满。   “你先下去吧。”天德帝看看这架势,示意身后的礼官先退下。   礼官大松一口气,跟着婢女快步离开大殿,殿中骤然安静了下来。   丹漪端着白玉杯,轻抿一口茶:“封王之事,不急于一时,陛下刚刚登基,便风尘仆仆而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加冕之事吧?”   原打算慢慢来,没料想丹漪这般开门见山,天德帝沉吟片刻道:“朕刚刚登基,诸事繁忙,无法单独迎接国师,此次前来,是想顺道带新任国师回去。”   辰子戚看看脊背挺直的天德帝,有些佩服他,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这般强硬的语气,不得不说,的确很有帝王威仪。   “呵,”丹漪轻嗤了一声,“你们辰家不尊神谕多年,要国师何用?”   天德帝被噎了一下,先前他觉得国师这个位置可有可无,登基之后才知道,神迹对于如今的皇族有多重要。思及此,禁不住问出了一个自小就困扰他的问题:“章华台的上的神明,真的存在吗?”   以前他是不信的,但登基之后,看到那些皇权难以平衡的世家大族,竟然还保留着对神明的忌惮,让他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丹漪垂眸,并不理他。   天德帝咬牙:“丹漪,你不要太过分了!”他带来的高手,都被阻拦在了山下,迫于形势,他可以忍受丹漪的些许无礼,但这般视他如无物的行为,实在是不能忍!   “陛下问了一个天字号的问题,如果想要答案,可以用当年归云宫送您的木牌来换。”蓝山雨笑眯眯地接话道。   辰子戚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天德帝,这么个虚无缥缈的问题,他应该不至于祭出那般珍贵的东西来换吧?   然而,冲动之下的天德帝,竟然真的掏出了袖中的木牌,“啪嗒”一声拍到了茶桌上。   蓝山雨上前,拿起木牌验看。背面的云纹、“天”字刻,痕清晰如故,是真的无疑。笑着将木牌收起来,冲白云使点头:“天字问,‘章华台上的神明是否存在’。”   蓝轻寒缓缓开口道:“是的,神明一直都在,辰家几代练不成龙吟神功,皆因得罪了神明。”   天德帝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泼溅出来,沾湿了衣袖,“怎么可能……”话虽这么说,他却已经是信了的。   归云宫的天字号问,绝不会有假。   “其实这话,我以前做国师的时候,经常说,奈何先帝不听,新帝不信。”蓝轻寒略带嘲讽地说道。   平日里不要钱的劝告不听,偏要花费一块天问牌,才肯相信。   天德帝有些慌张,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室能忍受每一代国师都听命于归云宫,因为,那样的国师,就是个不要钱的天问牌,很多问题,都可以无偿地直接回答。   “父皇糊涂,朕自知难以弥补,还请蓝先生原谅一二,”天德帝站起身,朝蓝轻寒拱手,转而看向丹漪,“还请宫主不计前嫌,再给朕一个国师,朕定然以先生之礼待之。”说着,冲一边的辰子戚使眼色。   辰子戚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受制于人,就得好好办差,轻咳一声开口道:“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师,归云宫有什么条件,您给个章程。”   丹漪深深地看了辰子戚一眼:“当年请蓝江雪,是你父亲拿五座城换的。如今,你准备拿什么跟本座换?”   五座城……天德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如今皇室能拿来分封的城越来越少,要他一口气拿出五座城,宛如在他心尖上剜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哑声道:“你想要什么?”   丹漪抬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指向辰子戚,“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天德:( ⊙ o ⊙ )没想到,卖地不如卖弟啊!   戚戚:你是不是傻?我本来就是你的,你管他要点钱也好啊鸟攻:你刚刚说什么?   戚戚:你是不是傻   鸟攻:后一句   戚戚:你管他要点钱   鸟攻:中间   戚戚:(捂脸) 第三十八章 侍女   他?天德帝顺着丹漪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了一脸愣怔的辰子戚。   今天因为是正式场合,辰子戚穿了一身亲王礼服, 月白色的广袖龙纹长袍,用湖蓝色的腰封束好, 没有穿外罩,能清晰地看到那修长的身形和劲窄的腰身。   犹带几分少年稚嫩的脸上, 一双桃花眼分外勾人。   辰子戚,的确是所有弟弟中长得最好看的。当年丹漪只跟辰子戚玩, 不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天德帝想起在殿前看到的那些粉色小轿,里面不仅有艳丽的女子, 还有俊美的少年。可见,这新任凤王的喜好里, 还有美貌少年这一项……   作为归云宫的宫主, 丹漪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找来, 但要玩一个王爷, 却是有些困难的。皇家的江山再怎么不稳当, 那也终究是皇家。   “宫主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子戚是朕的亲弟弟, 堂堂一品亲王!”天德帝咬牙道。   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一笔还不错的买卖,毕竟他已经控制住了辰子戚。让他留在丹漪身边当个眼线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且还能省下五座城池……但,把皇族扔给归云宫玩弄,说出去,他这个皇帝可就真没脸了。   或许丹漪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皇室?   丹漪没理他,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缓缓抬眼看向还站着的辰子戚。   辰子戚有点蒙,刚刚丹漪说什么,要他?他可不认为,丹漪是要他在归云宫当差,这其中的意思……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指尖不由自主地颤动了几下,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   疑惑地看过去,正对上那双昳丽的凤尾目,辰子戚的心尖止不住地有些痒痒,暗自唾弃自己,不能被美色所惑,自己就快被当成美色送给他玩了!   “归云宫从不做强行的买卖,”丹漪把目光从辰子戚身上挪开,“皇上不愿把兄弟给本座,本座也不想把蓝家人再送进宫,倒也合适。”   “且……且慢!”天德帝深吸一口气,“朕可以把小七给你,但此事,决不可宣扬予外人知晓。”   “皇兄!”辰子戚一脸惊恐地看向天德帝,心里禁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天德帝模样的小人拉过来痛打一百遍。这人可真是不要脸到一定境界了,这都干得出来!   “为了辰家的大业,你就委屈一下,”天德帝攥住辰子戚的手腕,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放缓语调道,“不要忘了,你在路上答应皇兄的。”   你他娘的……辰子戚差点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皇兄的恩典,臣弟自不会忘。”   天德帝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丹漪,发现那人正盯着他的手,不由得一颤,立时松开了辰子戚的腕子。   丹漪冷着脸放下杯盏,起身,看了一眼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辰子戚,“今晚送到本座房中去。”说完,便甩袖离开。   一身黑衣的乌云使和一身白衣的蓝江雪,立时跟了出去。归云宫中的人,走路都是飘着的,丹漪那艳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火凤舞天,美不胜收。   蓝山雨留下招呼客人:“皇上、王爷,先去客房歇息片刻,晚间会有晚宴招待。”对于宫主这个要求,蓝山雨也有些蒙,不过,良好的素养能让他保持面色如常,依旧笑眯眯地与辰子戚说话。   “宫主,您怎么对子戚……”蓝江雪跟在丹漪身后,几个起落飘到了一处水榭之上,乌云使则在空中一个轻划,稳稳地落在丹漪身边。   “怎么?”丹漪挑眉看向蓝江雪,“不可以吗?”   “那倒不是……”蓝江雪头一次有些词穷,转头朝乌云使打眼色,然而乌云使根本看不懂,瞪着一双鹰目与他对视,看了一会儿没明白,突然歪了一下脑袋。   一身黑衣,刚才与蓝江雪并列宝座一侧的这位,就是现任乌云使——刁烈。   刁烈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性子又凶又急,只听丹漪一个人的话。蓝江雪叹了口气,指望他去规劝丹漪,还不如指望自己,只得继续道:“只是,您何必今日就……”   “他们不是催着本座开荤吗?本座就开个给他们瞧瞧!”丹漪冷哼一声道。   蓝江雪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宫主嫌他们烦,属下去杀了他们便是。”刁烈把脑袋正过来,认真地说。   蓝江雪揉了揉跳疼的额角,瞪了刁烈一眼:“你就别添乱了。”   客房中,天德帝亲手给辰子戚倒了一杯君山银叶茶。   归云宫的人不肯把金吾卫抬上山,但把他们的行礼给拉了上来。等他俩到客房的时候,东西都已经安置妥当。   “这茶你也喝了有两年了,是不是越喝越好喝?”天德帝笑着把杯子推到辰子戚面前。   辰子戚看着那杯子,却没有动。   “放心,不是毒,你按时喝茶,朕不催动,就不会发作。”天德帝语调冰冷地说。   “不是毒,那是蛊?”辰子戚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方才觉得隐隐作痛的心口,果真舒服了一些。   “没错,”天德帝大大方方地承认,“此蛊,乃是用施蛊人的精血喂养而成,也只有施蛊之人可解。所以你也不必操心去找解除之法,即便求到万蛊门的掌门面前,也是无解。”   辰子戚攥紧了手中杯盏,缓缓放下:“原来我对皇兄而言,如此重要,倒是叫弟弟我受宠若惊了。”   用施蛊人精血喂养的蛊虫,那定然是十分珍贵的,天德帝下血本来控制他,也不知所图为何?   “你自然是值得的,瞧瞧今日……”天德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正说着,蓝山雨过来敲门:“宫主请皇帝陛下到前厅饮宴。”   两人开门,蓝山雨笑眯眯地立在门前,身后跟着两个青衣侍女。天德帝跟着蓝山雨去饮宴,辰子戚却被要求跟着两个侍女走。   “宫主说了,要饮宴之后就见到您。”那青衣侍女没什么表情,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慢。   辰子戚笑了笑:“那就有劳两位姐姐带路了。”自带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映着夕阳的暖光,潋滟动人。   侍女微微愣怔了一下,态度稍稍好了几分。   跟着青衣侍女,在悠长的回廊上七拐八拐,辰子戚得以看出了归云宫的构造。   归云宫的建筑,并非如皇宫那般是一个整体,而是依山势而建,随性之极。有泉涌的地方就搭个水榭,有瀑布拦路就建个虹桥;突出的山石上立座风亭,竹林茂密处穿条雨廊。   而这些如同写意画一般的亭台楼阁,皆被无数精巧的回廊相连。如果是下雨天,不用打伞,就可以走遍这宫中的每一处。   绕过许多亭台,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梧桐树,终于见到一处奢华无比的宫室。   “王爷请先沐浴,宫主爱洁,未曾沐浴过的人不可近身。”两个青衣女子,一个高些,一个矮些,说话的是那高个的。   这话听着委实刺耳,仿佛当他是个物件,辰子戚浑不在意地笑笑:“不知这位漂亮的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青萍,她是我妹妹青菏。”高个的侍女说着,拉开了重重纱幔。这殿中便有一处浴池,由黑金沙石砌成,足有一间房那么大,引了温泉活水进来,雾气蒸腾,瞧着很是舒适。   “等等,”青菏冲青萍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宫主的浴池,从未给他人用过,这恐怕不妥吧……”   辰子戚的龙吟神功已经练成了第一重,虽然不能大杀四方,但也早已耳聪目明,这点声音还是听得到的。垂目低笑一下,兀自走到池边,坦坦荡荡地开始脱衣裳。   “呀——”青菏惊呼一声,拉着姐姐背过身去,“王爷,您……”一个不注意,辰子戚竟然已经脱得赤条条,只剩一条亵裤了。   辰子戚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侍女,微微眯起眼。归云宫的侍女,他这些年可没少见,各个都像灵关灵和那般,谦和守礼,温婉听话。这两个,一点都不像侍女,反倒像是哪家的大小姐。   “怎么了,不是叫我沐浴吗?过来给本王擦背。”辰子戚摆起了大爷款,跳进温热的池水中,冲那两人勾了勾手。   丹漪回到寝宫的时候,就见两个侍女站在门前,其中一个还红了眼睛。   “宫主。”青菏看着丹漪,欲言又止。   丹漪靠近,在青菏忍不住露出笑意的时候,伸手将她拨开,径自推门进去。带着半分功力的拨云手,差点把青菏摔到地上去,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再回头,内室的门已经轰然合上。   跟着丹漪回来的灵关灵和,对视一眼,抿唇忍笑。灵关轻柔地开口:“宫主有事要忙,咱们去那边守着吧。”说完,不容置疑地拉着那两姐妹离去。   辰子戚刚换了一身柔软轻薄的衣裳,扑到大床上打了个滚。   这房中的床,有一丈宽,与皇家那种高脚木床很是不同,矮了足有一半,且没有围栏。四角垂着碧荷色的蚕丝软纱帐,床头挂了一串珍珠风帘,瞧着甚是稀奇。   听到开门声,辰子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着一脸冷漠的丹漪,一步一步走过来,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凤元哥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乌云使的理解能力有待提高篇》   蓝江雪:(使眼色)   刁烈:(歪头)   蓝江雪:你歪头做什么?   刁烈:没看懂你的意思,换个角度看看   蓝江雪:……   鸟攻:啾哈哈哈,我要开荤啦!   刁烈:主上想吃玉竹虫还是梅花蛇?   鸟攻:我不是说这个   刁烈:(歪头)那是要吃竹鼠?   鸟攻:……滚! 第三十九章   两年未见,辰子戚也拿不准丹漪现在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虽说儿时亲密无间,但这两年他托蓝山雨稍给丹漪的信件, 一封都没有得到回复……   丹漪听到这一声“凤元哥哥”,看看乖乖坐在床上的辰子戚, 眼中泛起些许微不可查的笑意。轻撩衣摆,在床边坐下, 开口便是那悦耳至极的声音:“怎么,不跟我生分了?方才见你帮着皇帝说话的样子, 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却依旧昳丽动人,把人的魂都要勾了去。   辰子戚听得心痒痒, 半晌才反应过来丹漪说的什么, 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就知道这家伙是闹着玩的。撑着身体的胳膊卸下力气, 整个人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辰子戚顺势打了个滚, 滚到丹漪身边,翻着眼睛瞥他:“你怎么比我还记仇啊?两年不理我,见面就这么玩,吓我一跳。”   “玩?”丹漪低头看他。   “嘿,还不承认?”辰子戚撇嘴,蠕动到床中央,边挪边学着丹漪的语气道,“我要他!今晚送到本座房里去!哼哼哼……”   正比划着,头顶突然罩过来一片阴影,辰子戚抬头,就见丹漪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双手撑在两侧,将他牢牢困在身下,缓缓道:“本座不是在开玩笑。”   辰子戚愣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丹漪,背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立了起来,快速伸手抵住丹漪的肩膀:“不是吧,你来真的?丹漪,俗话说,朋友不可欺……”   “那叫朋友妻不可欺。”丹漪有些无奈。   “朋友妻都不能欺了,朋友自己更不能欺!”辰子戚嗷嗷叫着,要起来。   丹漪一脸冰冷地攥住他的手,拉过头顶牢牢压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你那好皇兄,已然将你抵给我了,你既然要效忠于他,就要尽你的本分。”   “凤元哥哥,我知道错了,别……唔,啊……”辰子戚本来还在半真半假地求饶,说到一半,藏在胸口的蛊虫突然动了一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痛哼一声便说不出话来了。   “戚戚?”丹漪原本玩得起劲,见辰子戚神色不对,立时松开他,“你怎么了?”   “唔……痛……”辰子戚攥紧丹漪的衣袖,勉强说出一个字来,将脖子向后仰,显然是痛得受不住了。   丹漪慌忙将人抱起来,搂到怀里:“来人!”   “宫主!”门外的灵和立时推门进来。   辰子戚终于缓过这一阵剧痛,喘息着回过神来:“操他娘的……”   “你怎么了?”丹漪抬手摸摸他汗湿的脸颊,紧紧皱起了眉头。   “天德这个龟孙,给老子下蛊,”辰子戚缓了口气,靠在丹漪的肩膀上,“也不知这好端端的,怎么发作了起来。”   蛊?丹漪抿了抿唇,接过灵和递过来的帕子,给他擦擦汗:“给我看看。”   辰子戚抬头看,抱着他的人,已不复先前的冷冰冰,满眼担忧,又变成了原来那个牵着他去学堂的丹漪。   丹漪见他不动,便自己伸手解开了他的衣带。柔软的衣料滑到两边,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十四岁的少年已经长出了薄薄的肌肉,由于常年练武,形状十分好看。   在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妥,丹漪想伸手摸摸,离那胸口还有一寸的时候,突然顿住了,似乎有些犹豫。   看到丹漪小心翼翼的样子,辰子戚皱了皱鼻子,心中蓦然涌出一股委屈。其实这事,他自己也能解决,打从知道中招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要怎么弄掉身上的蛊虫,他已经有了主意。   但这么多年,除了小仙女,丹漪一直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自己能解决的事,每每看到丹漪,就忍不住想耍赖让他给自己出头。这次的事,他还真有些害怕了,就想让丹漪心疼自己一下,没料想这人见面不问缘由,就知道耍弄他。   即便再聪慧,辰子戚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这在里。”辰子戚握住丹漪的手,摸向檀中穴左侧一寸处。   修长的指尖,刚刚接触到温热的肌肤,便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猛地动了起来。   “啊……”辰子戚立时痛吟出声,猛地蜷起了身子,所在丹漪怀中颤抖不止,“痛……丹漪……呜……”   “戚戚!”丹漪拉开他紧紧捂着胸口的手,并起两指,快速点了几处大穴,然后迅速放开他。   躁动的蛊虫瞬间安静了下来,辰子戚瘫软在锦被间大口喘气,涣散的目光慢慢回神,转头看向立在床边生怕靠他太近的丹漪,虚弱地缓了口气,终于好了些。   灵和接到宫主的示意,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只青瓷小瓶,倒了些药粉在甜白瓷的小碗里,用热水冲泡了,拿小勺搅了搅端过来:“奴婢去叫沐长老来?”   丹漪把小碗接过来,摇了摇头。   灵和看看脸色苍白的辰子戚,再看看自家宫主,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片刻后又拿了一只小竹筒进来,竹筒中盛了烈酒,远远的就能闻到酒气。   竹筒摆到床头小几上,灵和低着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丹漪端着小碗,踌躇了片刻道:“我能解你身上的蛊,但需要……”话没说完,一张妖冶的俊脸竟然慢慢变红了。   辰子戚没有注意,只听到了“能解蛊”这句,立时道:“那快来解,我可不想再疼了。”   丹漪抿了抿唇,重新坐回床上,把人抱起来,让他把碗里的东西喝了:“提气镇痛的茶,你先喝了。”   辰子戚听话地接过来,一饮而尽。等了半晌,没见丹漪动作,疑惑地抬头看他:“不是解蛊吗?然后呢?”   然后,一双薄唇便贴了过来,封住了辰子戚半张的口。   “唔……”辰子戚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任由丹漪亲吻,回过神来正要挣扎,忽而感觉到一口精气渡了过来,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胸口,开始在蛊虫所在之处反复揉捏。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移动,渐渐上行,辰子戚忽然呛咳一下,与丹漪分开。抬眼,就看到丹漪嘴里叼着一只指肚大小的黑色东西,似乎还在动。   辰子戚有些麻爪,看着丹漪不紧不慢地将那东西扔进竹筒中,起身去漱口,大着胆子凑过去看。   烈酒之中,那黑色的小虫在剧烈地挣扎,浑身漆黑,满是毛刺,张着狰狞的口器冲他无声嘶吼,不停摆动的身体将酒液拍得飞溅出来。   “没事了。”丹漪走过来,盖上竹筒盖,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漱口。   辰子戚漱了口,忍不住偷瞄丹漪那形状优美的薄唇,原本只是淡淡的蜜桃粉,这会儿已经变成了艳丽的石榴红,被茶水湿润过,看起来分外可口。   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辰子戚干咳一声,把剩下的茶水给喝光了。   丹漪没管他,唤了灵和进来,把竹筒交给她。   辰子戚躺倒,拿被子遮住脸,半晌没说话。没想到蛊虫是这样解的,他俩要还是原来那样,这样亲一下也没什么,反正小时候也没少互相抓鸡鸡玩,偏偏先前丹漪刚拿“侍寝”逗他,让这一吻无端端染上几分暧昧。   厚厚的床褥微微凹陷了一下,辰子戚感觉到有人爬上床来,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不多时,一具修长温热的身体便挤进了被窝里,同时有一双手掐住他的腋下,将他挖了出去。   脑袋露出被子,枕在软软的枕头上,辰子戚看看丹漪,丹漪也刚好低头看他。   “还疼吗?”丹漪伸手,摸摸他还挂着汗珠的额头。   辰子戚摇摇头,伸手摸摸胸口,一点都不疼了,使劲按按,也没什么感觉,禁不住高兴起来:“你怎么什么都会呀?连蛊都会解!”   丹漪接收到辰子戚崇拜的目光,禁不住微微扬起下巴,但笑不语,抬头解开发冠,满头长发披散下来。   论理,男子在二十岁才能束发戴冠,只是丹漪提前接了宫主之位,就好比当年的太子,提前立事,就可以提前戴冠。   辰子戚这才注意到,这人已经脱了衣裳,只剩下一身内衫。   “你真要睡这里呀?”辰子戚有些别扭。   “这是本座的寝宫,不睡这里睡哪里?”丹漪靠在床头,不多时,灵和与灵关两姐妹一起进来。   灵关拿了热布巾来,给辰子戚擦脸。灵和则端着一只巴掌大的冰裂纹青瓷小碟,碟中放着一小块焦黄发黑的东西。   丹漪捻起那黑乎乎的东西,扔进嘴里,嚼着嘎嘣嘎嘣响。   “你吃的什么?”辰子戚好奇地问。   “炸小鱼。”丹漪吃完,又漱了口,接过布巾擦了擦手。   “我给吃个。”辰子戚也想尝尝,瞧丹漪的模样似乎很好吃。   “没了。”丹漪缩进被窝里,跟辰子戚面对面。   辰子戚扁扁嘴,打了个哈欠,折腾这么几下,他早就筋疲力尽了,只是精神还有些亢奋:“你今晚跟我睡,明早我就真成你的男宠了。”   “谁说你是男宠了?”丹漪蹙眉。   “不是么?你那两个丫头还让我沐浴熏香,就差洗屁股等你临幸了。”辰子戚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长长的哈欠让他的眼角沁出泪来。   丹漪微微眯起眼,伸手抹掉那一颗泪珠子:“没事,睡吧,我保证明天没人敢说你。”   辰子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把脸埋在枕头里偷笑了一下,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所以他就告个状,别的什么也不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真是个百年不遇的正人君子   鸟攻:哪里君子了?   戚戚:我只告个状,都没有用手段对付她们   鸟攻:说的在理,我们戚戚最君子了   青菏&青萍:excuse me ? 第四十章 整治   次日清晨,阳光穿过巨大的窗户照进来,透过薄薄的青纱帐, 映在辰子戚的脸上。   因为昨天受了罪,辰子戚的眼底还有些发青, 显然身体还没缓过劲来。但因为睡得舒服,脸上的神色倒是很安逸, 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丹漪单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两年前的那天早上,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并非是因为辰子戚嘲笑他, 而是因为,那一晚的梦境里, 躺在他身下的人, 就是辰子戚。   梦中的小小少年, 哭着挣扎求饶, 叫他“凤元哥哥”。醒来之后, 面对着满脸好奇的辰子戚, 丹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回来之后,自家爹是怎么说的来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春梦里梦见谁,那就是你想跟谁生蛋了!”   跟戚戚生蛋吗?这也太荒谬了,戚戚是男孩子,不能给他生蛋。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直到自家爹又说了句别的。   “你要是靠近谁,下面的鸟变成一柱擎天,那便是喜欢了……”   原来,是喜欢吗?他生而知之,许多常识从破壳那一天起就存在于记忆中,但关于喜欢,却是刚刚才懂。   缓缓靠近,在那暖乎乎的脸上亲了一口,立时缩回脖子,歪头瞧了瞧,见辰子戚没有苏醒的迹象,丹漪禁不住抿唇笑,伸手把人揽到怀里。   “唔……”辰子戚嘟哝了一句,在丹漪胸口蹭蹭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跟丹漪睡成一根麻花,也不在意,揉揉眼睛抬头看他,“几时了?”   说话的声音有些哑,想来是昨天吸蛊虫伤到了嗓子。丹漪微微蹙眉,轻声道:“还早,你且再睡一会儿。”   “唔……好……”辰子戚觉得身体特别疲惫,仿佛失了许多血一样,只是嗓子干疼,让他有些睡不着。   灵和灵关、青萍青菏进来伺候。   “去冲一碗蜜糖水。”丹漪由着灵关给他穿衣裳,对灵和道。   “我来吧。”青萍小声说了一句,抢过灵和的活,用甜白瓷小碗,泡了蜜糖水,笑着递给丹漪。   青菏却是好奇地往床上瞄,想看看辰子戚的状况。   丹漪接过小碗,走到床前:“戚戚,起来喝杯水再睡。”   辰子戚正渴着,闻言一咕噜坐起来,接过小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甜甜的蜜糖,带着一股清冽的花香,特别好喝,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这蜜糖真好喝。”   “这是归云宫自己养的蜜蜂,只吃竹子花的。”灵和接过空碗,笑着递了条热布巾给他。   辰子戚拿着擦了擦脸:“竹子花?竹子也有花吗?”   “再说一会儿该睡不着了,”丹漪瞪他,见他老实了,便放缓了语调道,“我去前宫处理些事务,过会儿回来陪你用早饭。”   “嗯。”辰子戚乖乖答应着,重新躺回被子里。   灵和笑着没再说话,将床角的帐幔放下,遮住了略显刺眼的阳光。跟着穿戴整齐的丹漪离开房间,轻轻合上了门扉。   等丹漪走后,辰子戚忍不住在大床上打了个滚,躲在被子里偷偷笑,丹漪似乎比以前更疼他了……   滚了几圈之后,果真睡不着了。总觉得周围太安静了,怎么没有鸟鸣声?刚想到这里,外面突然开始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长鸣短鸣,各式各样的都有……   睡不着的辰子戚,决定起来转转。   灵和就守在屋子外面,见他起来,立时找了衣服给他穿:“您昨天的衣裳奴婢拿去洗了,给您找一件宫主以前的衣裳吧?”说着,从箱笼里找出了丹漪十四岁时候的衣裳。   一身素色箭袖服,外罩一件天青色广袖纱衣,长短穿着正合适。辰子戚很满意,背着手走出梧桐林,在瀑布边的雨廊上,遇见了同样出来乱走的天德帝。   天德帝看看辰子戚的模样,见他脚步虚浮,神色憔悴,顿时了然,开口安慰道:“小七,真是委屈你了。”   辰子戚眨眨眼,顿时明白了天德帝在说什么,转头看着廊下的流水,不想理他。反正蛊毒已解,根本不用怕他。   这番行径在天德帝看来,便是在闹别扭:“你与丹漪有自小的情分在,朕瞧着他是真喜欢你,定然会好好待你的。为了辰家的大业,你且忍一忍,过个两三年,等你大些,他自然就厌了。”   归云宫朝凤殿,乃是平日议事所在之处。丹漪坐在殿前宝座上,指了指跪在阶下的两个青衣侍女:“这侍女,本座使唤不得,你们领回去吧。”   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走出来,看了看哭泣不止的青萍与青菏两姐妹,躬身行礼道:“不知她们哪里不合宫主心意,老朽回去再挑别的来。”   “你们族的女子,再挑十个也是如此,本座用不起。”丹漪淡淡地说道。   青姓族人,并不担任十二楼中的任何职务,但他们一族在归云宫中地位超然,只因为,他们是历代宫主的母族。说话的老头,便是这个族现任的族长——青崛。   “多纳几个青族女子,是老宫主的意思。我族女子生来高傲,还请宫主多担待。”青崛缓缓地说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丹漪倏然冷下脸来:“本座自破壳之日起,就没学过担待二字怎么写!”   话音刚落,站在宝座一侧的乌云使刁烈,瞬间扑下高台,一手抓住一个女子的脖子,就要把人捏死。两个女子立时吓得尖声大叫,青族族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宫主息怒,手下留情!”   “呵,”丹漪冷笑一声,仿佛没有看到那两姐妹快要被刁烈扼死的样子,“辰子戚是本座的龙,你们谁再敢对他不敬,休怪本座不客气。”   说到这里,刁烈松开一只攥着脖子的手,从护腕里弹出几根尖利的钢爪,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青崛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其余人等齐声应是。   丹漪轻轻抬手,示意乌云使松手。   朝议结束,青族族长看着被抬下去的两姐妹,气得发抖,却毫无办法。   蓝江雪淡笑着与他一起走出去,站在回廊下温声宽慰道:“宫主年轻气盛,脾气不好,您别惹他,等他想要女人的时候,自然会开口要的,不急于一时。”   青崛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拱手向蓝江雪道谢:“多谢白云使提点,老朽先行一步。”   青崛走后,刁烈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劝他作甚,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蓝江雪轻笑:“知道为什么要分白云使和乌云使吗,因为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可是,俗话说的,唱白脸的不是好人。”蓝山雨倒挂在屋檐山,突然冒出头来说道。   “就你懂得多!”蓝江雪没好气地抬手弹他脑袋,蓝山雨灵活地躲开,跳下来笑嘻嘻地握住蓝江雪要打他的手,手拉手去吃早饭。   留下一头雾水的乌云使,在原地挠头。   -------------------------   注释:真正的俗语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唱白脸的是扮演坏人的,唱红脸的是好人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天德:过两年他就不喜欢你了戚戚:咦?他竟然喜欢我吗?   鸟攻:对呀,你才知道吗?   戚戚: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鸟攻:么么哒   戚戚:么么哒   天德:哈喽? 第四十一章 封王   丹漪处理完前宫的事,果真回来陪辰子戚用早饭。彼时,辰子戚正在梧桐林里晃悠。   他跟天德帝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这要是二皇子,威逼利诱之后定然会给点好处, 这人倒好,只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不给点名好处也就罢了, 还暗示他多在丹漪这里捞好处孝敬皇帝,两人的交谈不欢而散。   寝宫前的这片梧桐树, 长得甚为高大,遮天蔽日。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下来, 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辰子戚仰头看,被点点阳光晃了眼睛,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在看什么?”华丽清越的声音, 在身后响起, 辰子戚揉揉鼻子, 转头看向丹漪。   “这树上, 怎么没有鸟?”辰子戚看了半天, 总算看出哪里不对了。论理,这么多大树,定然有很多鸟来停歇,走在树下很容易落一身鸟屎,这片林子却出奇的干净,一根鸟毛都没有。   “不想让它有,它就没有。”丹漪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拉着他去凉亭里用早饭。   梧桐林里修了个木制的凉亭,就地取材用的是梧桐木。灵关见两人坐在这里,便招呼着把早饭摆在了凉亭中的桐木桌上。   满桌的菜肴飘着香气,辰子戚的肚子咕咕作响,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没有吃饭。   丹漪的早饭看起来很是清淡,青笋灌汤包,凉拌酸笋条,一碟蒸糕,还有一盘像是鱼肉炒的菜。   辰子戚看看眼前一碗淡绿色的粥,面有菜色。这一桌子绿油油的,瞧着怎么跟喂鸡似的。   “尝尝。”丹漪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抬下巴示意他尝尝。   先尝一口唯一的荤菜,辰子戚夹起那雪白的肉片,左右瞧了瞧,像是鲈鱼腹上最嫩的那点肉,给剥下来炒了。扔进嘴里嚼一嚼,瞬间瞪大了眼睛。鲜嫩爽滑,咸甜恰到好处,比鲈鱼肉更加美味,还带着一点肉质本身的清甜。   “唔,这个好吃,这是什么?”辰子戚又往嘴里塞了两块,含糊地问。   丹漪微微地笑,没有回答,兀自端起粥碗,慢条斯理地喝着绿粥。   辰子戚又吃了一颗包子,刚咬一口,浓郁的汤汁便流进了口中,差点烫到他。虽然是素包,但里面灌了香浓的高汤,青笋也被煨出了高汤的香味,还带着本身的脆爽,甚是美味。   再也不嫌弃满桌绿油油了,辰子戚端着绿粥喝了一口,原本以为是碧粳米,尝了两口却不像。这粥比碧粳米还要好吃,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还有几分奇异的甘甜,这种甜是冰糖、饴糖都熬不出的味道。   “是竹米。”丹漪终于肯开口解释一句了。   竹米?辰子戚舀起一勺米来看,小小的米粒,比正常的大米要圆一些,形状不是很规则,大大小小的有些杂乱。   竹子开花之后,便可结出竹实,竹实细小,也称之为竹米。   “竹米珍贵,整个归云宫只有宫主可以吃。”灵和笑着解释了一句,给辰子戚又添了一碗粥。   没吃过的东西,辰子戚自然要多吃一点。喝了两碗粥,吃了五个小汤包,三块蒸糕,才停下手。吃撑的结果就是,亲王礼服有些穿不上了。   今天是礼官所说的吉日,要举行封王大典。天德帝那边叫人送来了亲王礼服,是比昨日那一套还要隆重的衣裳。   月白色的长袍,要扣上缀羊脂玉的宽腰封,外罩一件湛蓝滚边的广袖衫。衣服好说,那腰封是固定尺寸的,凸起的肚子有些扣不上。灵和只好翻找了一条丹漪的腰封给辰子戚系上。   丹漪则依旧穿着艳红的衣裳,光彩夺目。   “这可使不得,一字并肩王,只能由帝王授冠,”礼官听了蓝山雨对典礼的安排,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蓝楼主还是速速派人去把金吾卫接上来,咱们也好开始。”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宫主神功初成,旁人不可近身,更别提给他戴冠了。只有跟宫主熟悉的人,才能在接近的时候不被他下意识地打死。”蓝山雨一脸认真地说。   礼官脸色发白,转身去跟天德帝商量。   “混账东西,如果辰子戚可以给他戴冠,朕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天德帝听了,气得摔了手中的杯盏。   “可是皇上,丹阳神功的确厉害,新凤王刚刚练成,难以控制,若是伤到了皇上,那……”礼官急得出了一头冷汗。   “金吾卫呢?”天德帝问起了仪仗的事,封王大典需要有完整的仪仗,不把金吾卫拉上来,这大典就没法办。   “蓝山雨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礼官指了指刚搭好的封禅台。   广阔的平地上,满满地铺上了青绿色的地毯,十二楼的正副楼主,连带着其他归云宫中人,整整齐齐地分列两侧。旌旗、王伞,一样都不少,甚至还有鼓乐笙箫,准备得比金吾卫还要妥当。   天德帝黑着脸坐在封禅台的宝座上,听着身边的礼官唱和。   “天佑之凤,护我大章。自太祖始,一字并肩,世袭罔替,号为凤王……”   蓝江雪身着素色孔雀尾广袖华服,抱着一把通体莹白的七弦琴,自远处飘来。席地而坐,将长琴放于膝头,起调,弹了一个单音。   铮地一声弦响,苍凉如太古遗音,直冲九霄。与此同时,鼓乐笙箫齐奏,一曲封王礼乐,荡气回肠。   辰子戚从天德帝手中接过凤王宝冠,立在高台中央,看着一身红衣的丹漪,一步一步走上来,在他面前缓缓蹲下。   凤王宝冠,或许是为了与封号相合,做成了凤凰顶羽的流云随风状。看着手中的宝冠,辰子戚忽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神鸡。   神鸡头上的两根毛毛,瞧着滑稽好笑,但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凤凰头顶的两根翎羽。每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神鸡就会准时出现,窝在他怀里度过一整个冬天。到出暖花开之时,就会消失。说起来,今年他离开了皇宫,也不知道神鸡还会不会来找他。   “戚戚?”丹漪出声,把突然跑神的辰子戚唤回来。   辰子戚回过神,呲牙一笑,抬手,将宝冠给丹漪戴上。流云随风嵌红宝石金冠,与曳地三尺的艳红色衣摆十分相称,此刻的丹漪,当真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火凤凰。   琴声骤然变得湍急,浩浩苍苍,在山林间荡漾开来。无数飞鸟自山林间腾空而起,盘旋着冲高台而来。   “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天德帝禁不住惊呼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吃了我的米,就是我的人了   戚戚:这是什么话?   灵和:鸟类求偶的时候,会分给对方食物   戚戚:人家都是给对象吃虫子,我又没吃你家虫子╭(╯^╰)╮鸟攻:你吃了呀(⊙v⊙)   戚戚:咦?o(>﹏<)o 第四十二章 竹峰   “此琴乃归云宫镇宫之宝——九霄环佩,可引百鸟来贺,陛下不必惊慌。”蓝山雨笑眯眯地提醒, 转头继续看向弹琴的人。   蓝江雪今日穿的衣服甚为华丽,衣摆在身后铺展开, 呈一个满满的扇形。青丝长发半披半束,没有多余的饰物, 只在额前缀了一块泪滴状的蓝琥珀额饰,用细细的银链子固定在发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弹拨, 时急时缓,行云流水, 美如淡描水墨。   天德帝冷静下来,看着满天飞舞的鸟, 微微眯起眼睛。归云宫的好东西还真是多, 竟有此等神器。如果能让国师在章华台弹奏一曲, 不怕震慑不住那些朝臣。   山中百鸟随着音律在空中盘旋, 丹漪让辰子戚站到蓝江雪身边去, 自己立在高台中央, 悠然抬手,在空中缓缓画了一个太极图,而后左手在下、右手在上,运功于双掌间。片刻之后,双臂骤然展开,犹如大鹏展翅。肉眼可见的火红色劲气,自双掌间腾空而起。   “啾——”恍惚间,似有凤鸣之声,辰子戚清晰地看到,一只光影组成的艳色凤凰,自丹漪身后腾空而起。   空中的百鸟,瞬间变得狂热起来,围着高台徘徊不止。   “铮——”一曲终了,丹漪合掌收功,群鸟顷刻间散去,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天德帝握紧了座椅扶手。   上等武学,内力到一定程度可以外放,比如通常所说的掌风、拳风,其实都是外放的内力。但要显出色彩形状,则要登峰造极的修为才可以。比如气宗宗主、剑盟盟主,那都是几十年的功力积累。   丹漪才十六岁,就已经这般厉害。丹阳神功,果真名不虚传。想必只有皇室的龙吟神功,可以与之媲美吧?听闻先前几代的皇帝,各个武功高强,一掌出去,劲气犹如青色盘龙,颇为壮观。   如果,他能有如此上乘的武功,皇室定不会羸弱至此。   大典结束,天德帝开口讨要新国师。他今日就要离开,看到丹漪展现出来的实力,更加坚定了要把归云宫攥在手里的决心。   “蓝家一代人,只可出一个国师,蓝江雪已经去过了,再要便只能从下一代里找,然……”丹漪微微蹙眉,那边有侍女抱了个孩子过来,粉雕玉琢,懵懵懂懂,瞧着只有三岁左右。   “小叔,抱!”小娃娃看到蓝山雨,就伸着胳膊要抱抱。   蓝山雨走过去,把孩子接过来,抱着去跟天德帝行礼:“蓝家子嗣稀少,这是这一代年纪最长的孩子了,要能撑起国师之位,起码还要十年。”   天德帝气两个倒仰:“丹漪,你怎可言而无信!”   “哎,这怎么叫言而无信呢?这不是已经把国师定给咱了嘛,就是要等两年。”辰子戚窜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嘴。   “你闭嘴,”天德帝瞪了辰子戚一眼,气得手抖,咬牙对丹漪道,“朕今日就要一个能用的国师,否则,小七就跟朕京回去。”   蓝江雪抱着琴走过来,在丹漪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丹漪了然,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   蓝江雪便开口道:“如果现在就要用的国师,上查两代倒是可以,只不过还是只能用十年,如果十年之后皇上要再选太子,可就要用别的来换新国师了。”   天德帝想了想,上查两代,也就是蓝江雪的爷爷辈。爷爷辈的人,积累了几十年的功力,定然比年轻人还要厉害,这买卖很划算。十年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   蓝山雨把孩子递给侍者,笑着请皇帝前去饮宴,顺道引荐新的国师给他。新国师与皇帝见面,凤王不再到场,表示以后国师要听从于皇家,归云宫不再管束。这是对帝王的尊敬,天德帝很满意,临走深深地看了一眼辰子戚,心道自己这步棋走得可真对。   丹漪拉着辰子戚离开,没走几步,突然眼前一黑就要栽倒。辰子戚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捞过来:“你怎么了?”   丹漪趴在辰子戚肩膀上,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红了耳朵道:“方才内力耗尽,这会儿没力气了。”   内力耗尽?辰子戚翻了个白眼:“没练到第四重,你呈什么能耐?”左右看看,他们此刻站在瀑布之上的雨廊中,蓝山雨等那些属下都去陪皇帝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辰子戚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刚才乌云使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没人帮忙,只能靠自己了。试试把丹漪抱起来,十四岁的小胳膊还是太细,没那么大力气;背的话,丹漪腿太长,背不起来。无法,只能扶着他在雨廊的美人靠上歇息一会儿,等他恢复些力气。   丹阳神功练到第四重,才可以内力外放,凝结成形。丹漪只堪堪将第三重练完,要释放出堪比第四重的功力,还是有些困难的。   “这个仪式必须这么做,所以不练完第三重,便不能继承归云宫。”丹漪很是疲惫,脑袋靠在廊柱上,有些虚弱地说着。   封王大典,对于归云宫来说,其实挺重要的。百鸟朝凤,乃是对新任宫主地位的认可。   辰子戚把人扒拉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昨天他难受的时候,丹漪就是这么抱着他的,好兄弟有来有往。   瀑布重刷着山石,发出阵阵轰鸣声,坐在雨廊上,仿佛置身半空中,看着那破碎的水珠在阳光下映出小小的彩虹。瞧着风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倒也惬意。   那边,天德帝终于见到了新国师。   “这是我爷爷,他本该是明宗皇帝的国师,只是当年明宗不肯要。”蓝山雨轻叹一口气,给天德帝介绍身边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   明宗皇帝,是天德帝的太爷爷,距明宗过世也有五六十年了。天德帝上下看看,心道这老头怎么也得有八十岁了吧?瞧着也就五十岁的样子,应当是像罗鸿风那些宗师一样,武功至高,寿命绵长,所以瞧着年轻。   “在下蓝翔,表字云仙。”蓝家爷爷捋了捋长胡须,颇有仙气地说道。   天德帝很是高兴,觉得这是捡到宝了。有几十年功力的爷爷,定然比蓝江雪还要厉害。   回京的路上,天德帝特意叫蓝云仙跟他坐一辆马车,打算深入交谈。   “朕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急需国师前来辅佐,回京之后,还请国师先弄几个神迹震慑一下朝臣。”天德帝十分诚恳地说。   “……”蓝云仙兀自捋着胡子,没有应声。   “当年明宗没有要国师,并非明智之举……”天德帝忆当年,想了解一下过去的事。   “……”蓝家爷爷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开始仔细梳理自己的长胡须。   “国师!朕在跟你说话!”天德帝终于有些生气了,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   “啊?什么?”蓝云仙把手放到耳朵边,往天德帝的方向靠了靠,一脸茫然,“老朽年纪大了,听不大清楚。”   天德帝:“……”   睡了个午觉起来,丹漪又恢复了精神。午饭吃的是竹米饭,蒸出来的竹米分外好吃,辰子戚连着吃了两碗。   “我从没见过,竹子能结出米的。”辰子戚很是好奇。   丹漪原本带着他在归云宫中游玩消食,听他这般说,便转身往后山走。玉山后面,紧邻着一座小山,那山上郁郁葱葱的全是竹子。两山之间有一处软绳吊桥,乃是唯一的通路,瞧着有些骇人。   辰子戚已经学会了龙吟神功第一重,相应的也能使一些轻功,轻点桥面快速跑过去不成问题。但看着桥下的万丈深渊,心中还是有些毛毛的。   “戚戚,过来!”就在辰子戚准备咬牙一试的时候,丹漪已经坐在了一顶软轿中向他招手。   原来宫主可以不用走路啊,辰子戚三两步跑过去,跟丹漪挤在一起,轿夫运起扶摇功,飘然过了山崖。   “其实你可以用扶摇功拉着我跳过去,何苦这么费劲。”辰子戚转头看看丹漪。   丹漪的耳朵可疑地红了一下,面色淡然地说:“我内力耗尽了。”   辰子戚一拍脑袋,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这座小山,叫做玉竹峰,是归云宫种竹子种菜的地方。风吹竹林,卷起层层碧浪,隐隐有流水之声在竹林中回响,很是幽静。偶然在一片翠绿中瞥见一抹淡粉,十分显眼。   “那是……”辰子戚向前走了几步,依稀瞧见是有人抬着一顶粉色软轿走了过去。   粉色软轿……昨日在殿前瞧见的情形再次浮现在眼前,那是各门派献给丹漪的美人!辰子戚挑眉,转头看向丹漪:“你的后院也在这个山上?”   丹漪愣了一下:“什么后院?”   “就是别人送你的美人呀!”辰子戚坏笑着,用手肘扛了扛丹漪的胸口。   明白了辰子戚在说什么,丹漪蹙眉沉默片刻,而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收别人送的美人,被老婆发现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蓝山雨:属下去顶缸,就说是我收的您不知道乌云使:属下去把那些美人咔嚓了,毁尸灭迹戚戚:先说,你把那些美人放在竹山上做什么?   鸟攻:种竹子呀!   戚戚:……还有呢?   鸟攻:养蜜蜂呀!   戚戚:还有呢?   鸟攻:这个不能说   戚戚:(╰_╯)#   鸟攻:好吧,还有挖虫子_(:з」∠)_   戚戚:…… 第四十三章 属下   “竹林深处藏娇娥,你还真是风雅。”辰子戚背着手,在林间小径上漫步, 心中莫名有些不舒爽。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丹漪已经妻妾成群, 自己还孤家寡人,有些嫉妒?   摸摸下巴, 自己已经封王开府,可以娶妻纳妾了, 回封地之后,是不是先纳十个八个美人回来?不过小仙女说过, 不许他过早近女色,那就先纳回来给自己捏脚擦背……   丹漪可不知道辰子戚在想什么, 但能感觉到辰子戚有些不高兴。忽而想起来, 早年有一次, 自家爹的脑袋上掉了很多毛毛, 问他怎么回事, 他不肯说, 只说了句,“找个固定的伴侣就这点不好,礼都不能随便收。”   那段时间,有很多门派过来送礼,其中就有不少粉色软轿抬的美人……   两人正走着,忽而听到前面有女人的尖叫声。“我不要……”   辰子戚蹙眉,不由得快走几步。穿过幽静的竹林,出现了一大片矮小的细竹,这些细竹只有一人高,长在低矮的土坡上,竟都开了小小的白花,有成群的蜜蜂在花间飞舞。略高些的田埂上,有一排蜂房,两个带着轻纱斗笠的人正在忙碌。   一名穿着粉色罗裙的女子,被两个身着褐色短打的男子拉着往蜂房走,一直在哭闹。   “戴上这个就不会被蜜蜂蜇了。”男子递给她一个挂着长纱的斗笠。   女子拍开斗笠,尖声道:“我不要养蜜蜂!”她的门派送她过来,可不是干这个的。   她叫兰芷,是六合宗的挂名弟子。这次归云宫易主,六合宗要送贺礼,听闻新宫主只有十六岁,还没有纳妾娶妻,宗门便决定要在礼单里添一个美人。挑来选去,就选中了兰芷。   兰芷出身还不错,自小读书习武,可惜资质不是很好,没能成为嫡传弟子,但好歹出身名门。坐着粉色软轿,停留在栖台上的时候,她悄悄掀开帘子瞧了一圈。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都怯生生的,统统比不上她,对于得到宫主的宠爱,顿时多了几分把握。   轿夫没有让她们下地,继续抬着往归云宫深处走。看着那精致无比的亭台楼阁,衣着华丽的宫人侍女,原本不甘愿的心情,顿时雀跃了起来。如果能得到宫主的宠爱,荣华富贵,绝世武功,统统不在话下。   然而,小轿没有在宫中停留,抬着她越过山崖,到了一处尽是竹子的地方。曲径通幽,鸟语花香,倒也美妙。   “这里就是后院吧?”   “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吗?”   下了轿子的美人们低声说着话,其中还有两个少年。   “可算有人来了,正缺人手。”负责接待他们的人这般说着,给他们分发了衣裳和用具。每个人分到的用具不尽相同,有的是锄头,有的是箩筐,有的是斗笠和手套,有的是木夹子……   衣裳,竟然都是粗布窄袖的,比之前山的侍女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歇息了一天,今日被拉出来,料想是要见宫主。兰芷死活不肯穿那粗布罗裙,坚持穿自己的轻纱广袖,结果她看到了什么?竹子地,蜜蜂窝!   兰芷把斗笠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这是多好的差事呀,我想干还不让我干呢。”褐衣男子很是不解,转头看看养蜂人拿竹签挑出来的蜂蛹,吞了吞口水。   两人见她实在不愿接近蜜蜂,便给了她一个箩筐,让她去收竹米。   越过蜂房再向前走,大片的矮竹都枯黄了,枝干间缀着几颗零星的果实。丹漪摘下一颗比较大的,剥开壳扔进嘴里:“这便是竹实。”   辰子戚也摘了一个尝尝。皇宫中也种有竹子,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哪个开花结果的,这归云宫的竹子怎的这般奇特?   “呜呜呜……”那粉色罗裙的女子,蹲在田埂上,一边收竹米一边哭泣。   “姑娘为何要哭呀?”辰子戚从小就比较怜香惜玉,见女子哭泣,便走过去开口问问,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看到她发间的桃花钗,忽而想起,这不就是昨日看到的软轿中的美人嘛!   丹漪,竟然让美人在这里养蜂、收竹米?   听到略带几分沙哑的少年嗓音,兰芷转头看过去,顿时愣住了。俊颜桃花眼,锦衣玉腰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再往他身后看,顿时如遭雷击。   艳红华服、流云逐风通天冠,还算比较有见识的兰芷知道,这人定然就是归云宫的宫主。连忙低下头,动作优美地拭泪,心道原来让他们养蜂收竹米,不是诓他们的,这宫主竟有巡视田地的爱好!   再抬头,已是眸泛轻愁的模样,柔声道:“竹子开花便是要死了,竹实是竹子一生的精华所在。观君子消亡,便忍不住有些感伤,叫两位公子见笑了。”   辰子戚这才知道,要竹子枯死,才能收到竹米。震惊地看着这一大片枯竹,一根竹子上只能结几颗竹实,要凑成一碗饭,估计要五尺见方的一块地才能收足。而丹漪,每天都要吃竹米……   归云宫的生活,当真比皇宫要奢侈百倍。思及此,辰子戚禁不住瞥了一眼丹漪。   丹漪觉得脑袋上的毛毛有些发凉,蹙眉道:“麦子结实之后也要死,你怎么不哭麦子去?”   “……”女子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丹漪冷哼一声,拉着辰子戚离开了田埂。   “你怎么让这些人做农活呀?”辰子戚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头回见人这么使唤姬妾的。   “这些事,归云宫的人做不好。”丹漪认真地说。让他们去收竹米、挑蜂蛹,估计最后十不存一,强令不许偷吃,对下属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嗯?”辰子戚不是很明白,但也没有再多问。看看手中的竹实,再看看一身红衣的丹漪,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日落西山,归云宫中的人还在忙碌不止。接下来的几日,是各门派掌门前来道贺饮宴的日子,很多东西要提前准备。   辰子戚盘算着多留几日,跟那些个门派掌门认识认识。以后他自立门户,定然要与江湖人打交道,多认识点人总没有错。   不料,到了晚间,丹漪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你说什么?”辰子戚霍然起身。   先前离开皇宫,因为被天德帝要挟,不得不跟着他来归云宫,就把常娥和阿木交给辰子墨,让他顺路给带到封地去。归云宫属下传来消息,说原本约定好在露城见面,好帮忙捞尸骨的风翎人,迟迟没有见到辰子墨。再去查,发现他们一行人,在半路上被劫持了!   “莫慌。”丹漪微微蹙眉,冲手下做了个手势,一道黑影领命而去。   知道丹漪是叫人再去仔细查探,辰子戚只得又坐了回去。他现在没什么势力,要去救小仙女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靠丹漪再查些消息才能去。   辰子戚的封地剑阳,与辰子墨的封地露城相隔不远。露城在素心宗附近,而剑阳城则更靠近庐山剑派。   庐山剑派,是剑盟三大剑派之一,势力不亚于素心宗。论理,在两个大门派之间,应该没什么山贼响马吧?   丹漪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嘿嘿,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都是各扫门前雪。大门派统辖之外的地方,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蓝山雨笑嘻嘻地说道。   辰子戚抿了抿唇,原以为九如镇那般杂乱,是因为附近没有大门派坐镇,却原来……   等了近两个时辰,夜过子时,终于传来了第二条消息。   “已无大碍,鲁王将拦路之人解决了,只是牵扯到了门派纷争之中,一时脱不开身。”前来回信的属下,一身黑衣,身上还带着露水。   也就是说,目前他们一行人是安全的。   辰子戚松了口气,但还是决定天一亮就离开归云宫,尽快去找常娥。   丹漪摆手让一群人都散了。   辰子戚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很是好奇:“你那手下,如何去探的,怎的如此快?”   “飞的。”丹漪面无表情道。   “嘁,不想说就算了。”辰子戚撇嘴,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归云宫尽知天下事,这定然有什么秘密的手段,这种手段,显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夜已深,辰子戚明明很困,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很想连夜赶路过去,但这附近都是山,夜路走不得。闭上眼,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就浮云掠影般接连在眼前闪现。   因为一只小虫,就要受制于人;因为没有势力,连娘亲都保护不好;还有天德那个杀千刀的……   “我得多收点手下了。”辰子戚翻过身,面对着丹漪。原本他所求不多,就想衣食无忧、仗剑天下,如今看来,没有实力,在这世间寸步难行。   “若是无人可用,明日我先借你两个……”丹漪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给一个王爷身边派自己的手下,并不合适。   “好啊,”辰子戚嘿嘿笑,他这么说,就是想讹两个高手来,凭他这半吊子龙吟神功,要真遇到高手,就完蛋了,“给我两个高手,最好是漂亮的大美人。”   丹漪的脸顿时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爹,你脑袋上的凤翎呢?   鸟爹:剃了   鸟攻:为什么?   鸟爹:这是最近流行的新发型,叫板寸   鸟攻:我刚看到娘亲叼着两根凤翎,是不是你的?   鸟爹:去去去,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小孩子问题多了不好,会成为问题少年鸟攻:(⊙v⊙)? 第四十四章 冲突   辰子戚原本想着的是,最好给他两个灵和灵关那样,温温柔柔的漂亮姐姐, 会武功还能伺候人的。再不济给个蓝山雨那样的也行,虽然不能给他搓澡捏脚, 但武功高强,长得又好看, 领出去很有面子。   次日,满怀期待的辰子戚, 就见到了一高一矮两个粗壮的男人。   矮个的穿着一身黑色短打,目光呆滞, 眼角下垂,瞧着一脸丧气, 名叫乌不见。   高个面相倒是不倒霉, 就是有些凶狠, 头发披散着, 用一圈绳编的头箍固定, 脑袋正中央秃了一大块, 锃光瓦亮的,非常显眼。脖子还特别长,远远瞧着像是一根杆子顶了个破草球。名叫涂不显。   两人武功高强,擅长的东西相辅相成,且配合多年很有默契,当前给辰子戚做手下非常合适。只不过……实在是太丑了。   “你叫乌不见,你叫涂不显。”辰子戚指着他俩,半晌没说出一句别的。   “乌不见出自鸦翎,可传信、探路;涂不显出自鹫翎,打架的一把好手。王爷尽可放心用,若是觉得哪里不满,属下再给您换。”乌云使刁烈尽职尽责地介绍,对自己的属下很有信心。   首先那张脸我就不满意……辰子戚抽了抽嘴角,看看乌不见那一脸倒霉相就觉得牙疼,赶紧转头看看丹漪那张昳丽无双的俊颜洗洗眼睛。   “今日繁忙,不能陪你去了,替我给娘娘带个好,”丹漪仿佛没看到辰子戚满眼辛酸的模样,把他送到软轿边,“有什么事,叫乌不见立时传信给我。”   温柔的话语,用那充满磁性的华丽嗓音说出来,就算有什么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辰子戚忍不住笑起来:“知道了。”   转身上轿,手腕忽然被拉住了。“戚戚……”   “嗯?”辰子戚顿下脚步,疑惑地转头。   丹漪抿了抿唇,把他拉进一些,轻声道:“你有空就到归云宫来,嗯……练功。”   练功?辰子戚恍然想起来,他们俩已经两年没在一起练功了。说来也怪,两人一起练的时候,辰子戚进步飞快,丹漪一走,就变成了乌龟爬。   时间久了,辰子戚渐渐悟出点门道,他的功法似乎跟丹漪的功法是相辅相成的,两人一起练会比较快。每年只练两个月,也难怪他现在才堪堪练完第一重。   “行,只要你不嫌我浪费你的竹米,我一有空就来蹭饭。”辰子戚呲牙笑,跟丹漪扛扛肩膀权作道别。   下了山,有归云宫的侍者在山下等候,牵了马匹交给辰子戚。辰子戚骑上马,回头望了一眼归云宫,岚山缥缈间,已然看不到那一抹艳红。蓦然生出几分不舍来,辰子戚晃晃脑袋,救小仙女要紧,有空再来找丹漪玩吧。轻抖缰绳,绝尘而去。   归云宫给出的消息,言说常娥他们被困在了磨山附近。磨山在去往露城的必经之路上,乃是一个形似磨盘的小山,两侧山林茂密,有山贼出没也不足为奇。   靠近磨山,路上的小水坑渐渐多了起来,草尖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子,想来昨夜这里是下雨了。   “传消息的人说,他们在一处土地庙里,你说这会儿还在吗?”辰子戚问身边的乌不见。   乌不见眨眨一双黑豆眼:“王爷是想让他们在,还是不想啊?”   “当然是在的好,不然去哪里找?”辰子戚奇怪地看了乌不见一眼。   乌不见挠头,憋了半天道:“属下不知。”   “嗯?”辰子戚竖起眉毛,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他都说了是希望在的,大家都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劝慰一下王爷他吗?回答不知道算是怎么回事?   “王爷,他是乌鸦嘴,说什么坏事必然应,说好事肯定黄,所以不能说。”涂不显扭着长脖子,一脸严肃地解释。   “哈?”辰子戚看看认真点头附和的乌不见,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跳。丹漪到底给了他两个什么玩意儿啊!   远远的瞧见一处破旧的土地庙,隐隐听到有打斗之声,辰子戚暗叫一声糟糕,立时策马上前。   破庙里,三个手持软鞭的女人正在围攻辰子墨。那软鞭乃是九节钢鞭,鞭鞭狠辣,打在满是水坑的地面上,泥水溅起三尺高。辰子墨扛着一柄大斧子,以一敌三,刚烈的开天斧法,遇到宛如长蛇的九节鞭,显得有些笨拙,胳膊上已经被抽出了一道血痕。   另有五个手持长剑的男人站在一边,摆出架势,似乎在防着他们逃跑。   辰子戚骑着马,直接冲进了没有门的破庙中,大喊一声:“统统住手!”   正打得火热的一群人,瞬间停滞了一下,而后继续打。   躲在角落里的常娥,从一块破门板后面冒出头,看到辰子戚,立时朝他使眼色。两个持剑的男人跳过来,拔出剑对着辰子戚:“来者何人?”   “大胆!”乌不见怒喝一声。   一旁的涂不显宛若游龙般从马上飞下来,但听得“叮咣”两声响,持剑者觉得眼前一花,再低头,手中的长剑已然被抢走了。而涂不显,已经稳稳站到了辰子戚的马前,手中赫然拿着那两把剑。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那边的主意,打斗暂时停下来,辰子墨横着大斧退到常娥前面,三个持鞭的女子也退开两步,所有人都看向了辰子戚。   “你可是庐山派的?”为首的女子扬了扬下巴,冷眼瞪着辰子戚。   辰子戚翻身下马,下巴扬得比那女子还高:“吾乃……归云宫鸦翎层主,常戚。”刚才小仙女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承认自己的身份。想来是王爷的身份此刻不仅没有用,还会招致祸患。   金翎十二楼,每个楼中有正副两位楼主,其下又有三位层主。层主是个不算大的职位,具体每个层主叫什么,长什么样,归云宫之外的人定然是不清楚的。   辰子戚话音刚落,身边的乌不见立时亮出了腰间的乌木牌,其上清晰地雕着一只张嘴欲鸣的乌鸦。   听到归云宫的名号,几人的神色都变了变。   辰子戚看了一眼那三个女子的站位,其中一人正盯着常娥的方向,显然目标是门板后面的人,一旦有机会就会出手。小仙女不会武功,阿木也是个半吊子,抗不住一鞭。   “原来是常层主,”持剑的人中,为首之人立时向辰子戚抱拳,“我等乃是长剑门的弟子,这些姑娘是素心宗的人,不知常兄来此,有何贵干?”   长剑门,乃是庐山剑派下属的一个小门派,本部就在剑阳城附近。   “咳,我等接了鲁王殿下的生意,迟迟不见赴约,得知殿下在此,特地前来要账。”辰子戚一本正经地说着,带着身边的两人,缓步往常娥身边挪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突然有点不舍是怎么回事?   鸟攻:这叫相思(⊙v⊙)   常娥:这叫早恋(╰_╯)#   戚戚:那怎么办?   鸟攻:嫁过来就好了   常娥:打一顿就好了   戚戚:_(:з」∠)_ 第四十五章 故人   要账?长剑门的人有些蒙,原以为是鲁王请来的援兵,没料想竟然是要账的。不过, 想想也对,归云宫做各种古怪的生意, 但从不找人报仇寻仇。按他们的说法是,寻仇就找血刃阁, 归云宫不做杀人的买卖。   为首之人,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剑客, 看看辰子戚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手下,拱手道:“在下长剑门葛洪。我等有些私人恩怨在此解决, 如果常层主不打算插手,还请先行回避。”   辰子戚已经走到了房檐下, 接近了辰子墨的位置, 素心宗的一名女子骤然出鞭, 试图拦住辰子戚的去路。   铁制的九节鞭, 眼看着就往他脸上甩, 辰子戚仰身躲开, 反手抓住九节鞭的末尾,一招游龙随月将鞭身缠在自己胳膊上,顺手将那瞧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姑娘拉了过来:“这位姐姐,鞭子可不能往人脸上甩,我还指着这张脸娶媳妇呢。”   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骤然拉近了看,让人无端端呼吸一滞。那姑娘顿时红了脸,松手撤回了鞭子。   一旁准备出手的涂不显,见辰子戚自己解决了,便把踏出半步的脚又收了回来。   辰子戚其实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的游龙随月虽然使的熟练,但手不是铁手,抓住那犹带劲气的钢鞭,震得虎口生疼。面上还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委实辛苦。   将手缩进袖子里,辰子戚笑道:“回避恐怕是不行了,要是你们把我的客人弄死了,我找谁要钱去?不如来说说是怎么回事,我给你们评评理。”   “黄毛小子,与你何干,快些离开。”素心宗为首的,是个约莫徐娘年纪的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衣裳。身边的两个小姑娘都是二八年纪,穿的却是浅粉色罗裙。   辰子戚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程婕妤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身鹅黄。想来为首的女子,应该是素心宗的一代弟子,程嘉珍的师姐妹。   “这位大姨,不知如何称呼?”辰子戚礼貌地拱手相问。   “你……”赵素柔被噎了个倒仰,她是素心宗的嫡传大弟子,走到哪里都备受尊重,因为醉心于武学,一直没有成亲,武林中人都以姑娘、仙子相称,从没听谁叫过“大姨”的。   “我叫玉泉,这位是我师伯赵素柔,江湖人称婉柔仙子。”先前向辰子戚出手的小姑娘,温温柔柔地说。   赵素柔看看辰子戚的架势,知道他其实是来帮辰子墨的,咬牙对黑蛋道:“辰子墨,如果你现在把素瑶交出来,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计较。往后你做你的一品亲王,素瑶就由素心宗来养。”   “呵,”辰子墨冷笑一声,“凭什么?”   名义上,程嘉珍还是辰子墨的母妃,先帝逝世,合该由辰子墨带到封地赡养。素心宗根本无权干涉。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赵素柔说着,就又要上去打他。   “师姐……”程嘉珍虚弱地躺在庙中的席子上,试图往门槛边爬。   “我是瞧出来了,你们是想抢走太妃啊!”辰子戚很是惊讶地说,抬头对长剑门的人道,“你们也是来抢太妃娘娘的?”   劫掠太妃,这可不是个好听的罪名,长剑门的人赶紧摇头,葛洪原本的目的就是想拖延时间,便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三天前,赵素柔一行人在剑阳城中,一言不合杀了两个长剑门中人。葛洪赶过去的时候,素心宗的人已经走了,便一路追踪过来。知道他们是要去露城,便在岔路口拦截。说来也是黑蛋倒霉,因着他车上带着两个女眷,被葛洪误以为是素心宗的人,便给拦了下来。   之后大打出手,辰子墨砍伤了三名长剑门的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素心宗的人来了。   “我们长剑门只是个小门派,处置不了素心宗的仙姑,只能请他们跟我等去庐山派一趟……”葛洪很是怨愤地说,他们打不过赵素柔,也不愿就这么让她逃了,不然长剑门以后在剑阳附近还怎么混?   几番僵持,便只能把人堵在这土地庙中等庐山派的人来。至于辰子墨为什么走不得,乃是因为马车里的程嘉珍醒了过来,瞧见了赵素柔,拼命朝她呼救。   辰子戚一边听着葛洪说话,一边观察着众人的站位。   赵素柔所占的位置,瞬间出手,恰好可以冲进屋子里。九节鞭不长眼,肯定会伤到小仙女,所以黑蛋一步也不能离开,必须牢牢守住。   如果等庐山剑派的人来,估计会更麻烦,辰子墨也伤了长剑门的人,一时半刻脱不了身。思及此,辰子戚突然朗声大笑:“葛兄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说道的。仗着自己门派大,就可以随意杀人,随意抢别人娘亲了?今天我还就看不下去了,葛兄,常某来帮你。”   说罢,朝涂不显打了个手势。涂不显骤然出手,袖间弹出一对利钩。那钩子有巴掌大,刃尖闪着寒光,直接朝赵素柔的脖子袭去。乌不见将同伴刚刚抢来的两把长剑迅速扔回去,大喊一声:“接剑!”   赵素柔不防备,差点被勾住了脖子,立时出手拦截。   葛洪见情势突然有了转机,还没愣怔过来,身边两个师弟接住从天而降的剑,下意识地出手开打。两个粉衣小姑娘立时与长剑门的人战成一团。   辰子戚迅速闪到门内,把常娥和阿木拉出来,将比较轻的常娥交给乌不见:“快走。”   乌不见抓住常娥,运起扶摇功,瞬间窜了出去。辰子戚则拉着阿木低头往外跑,阿木知道情况危急,一直没出声,跟着哥哥一路狂奔。黑蛋一把抓起程嘉珍,紧随着辰子戚后退。   “哪里走!”赵素柔目眦尽裂地瞪向辰子墨,出鞭卷住长剑门的一人,甩向涂不显,旋身而上就去抢程嘉珍。   辰子墨抬手,运起内力跟她对掌。   “嘭!”一声响,周遭的泥水被强劲的内力炸裂开来。   “噗——”辰子墨喷出一口血来,虽然他学的《开天集》也是上乘功法,靠着巨斧能抵得住素心宗三人,但拼内力绝对拼不过练了三十几年功的赵素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涂不显冲了过来,一脚踹开赵素柔,抓起辰子墨和程嘉珍就飞出了墙头。   显然,涂不显比乌不见要有力气得多,抓着加起来比自己重的人,竟然还飞得起来。   这下子,倒是辰子戚和阿木跑得最慢。赵素柔猛地拍地而起,铁鞭直直卷向了阿木。   “铮——”一声嗡鸣,无数剑光从天而降,瞬间把赵素柔的鞭子弹开。一人身着靛蓝箭袖劲装,手持三尺寒光剑,稳稳地立在辰子戚与阿木身前。   “李于寒!”赵素柔看清来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而后咬牙道,“这是我素心宗门内之事,待我处置之后,再与你说长剑门的恩怨!”   “唰!”蓝衣剑客缓缓挽了个剑花,动作极尽优雅,乃是庐山三叠剑的起势,剑尖指地,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李某平生,最恨对孩子出手之人!”   阿木看着那人的背影,觉得似曾相识。辰子戚可没这个功夫,趁着那两人僵持之际,拽着阿木就走。   临出门的时候,阿木回头看了一眼那人。那剑客,也恰好看过来,骤然愣住,低声喃道:“阿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这章我没有出场,我不开心   戚戚:不开心会怎样?   鸟攻:变身,愤怒的小鸟   戚戚:→_→ 第四十六章 来访   愣怔中,赵素柔的九节鞭已经攻了过来,长剑与钢鞭相接, 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辰子戚拉着阿木跑出去,对门外的一群人道:“快走。”   “怕是走不了了。”乌不见满脸丧气地说。   “你别说话。”涂不显锤了他一拳。   辰子戚转头看去,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土地庙外的路上,站了足有二十个手持长剑的人, 穿着统一的浅蓝色箭袖劲装。   “我等乃庐山剑派二代弟子,几位是……”为首的年轻人上前, 开口询问。   原来是庐山派的人,辰子戚敛眸, 转了转眼珠子。   长剑门隶属于庐山派,受了欺负, 便叫老大来撑腰, 所以庐山派是过来替长剑门出头的。这般说来, 方才救他俩的那名剑客, 应该也是庐山派的人。若是留在这里, 等着他们调停, 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若赵素柔开口讨要程嘉珍,免不得又要起冲突。   素心宗的人,似乎对于程嘉珍异常执着,为防生变,还是早些脱身的好。   思及此,辰子戚便摆出一张凄苦的脸道:“我们乃是京城人士,到露城来投奔亲戚,不想遇到素心宗的仙姑,被他们扣住不许走,幸得方才一位蓝衣侠士相助,才得以脱身。”   庐山派的人闻言,敌意稍减,为首的将已经出鞘的宝剑又扣了回去。他身边的师弟却还有些怀疑:“素心宗何时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她们缘何不许你们走啊?”   辰子戚低下头,涨红了脸,扭捏道:“那位大姨见我兄弟几人生得俊俏,说是要带我几个到素心宗去……”   “啊……”庐山派的小伙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仔细瞧瞧。辰子戚长得玉树临风,那边黑蛋虽然有些黑,但五官还是很英俊的。   想想素心宗一群没有成亲的老姑婆……   一时间,众人对辰子戚一行人产生了万分同情。   辰子戚冲他们拱手一礼,翻身上马。黑蛋受伤了,就让乌不见赶着常娥坐的马车,快速离开此地。往露城去,担心素心宗的人追过来,便直接改道剑阳。   “师兄,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一位年纪小些的庐山弟子问道。   “既然是小师叔放他们走的,便不必再管。”为首的师兄道。   “师兄我还有个问题,”师弟忍了片刻没忍住,面色复杂地开口,“若是劫色,那个秃子是怎么回事?”且不说乌不见那一脸的倒霉相,就涂不显那亮堂堂的秃顶,谁会看得上啊!   “兴许……有人好这口……”   “哦。”   辰子墨受了点内伤,好在不是很严重,靠在车壁上默默运功调息。   “你个不孝子,畜生,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养育之恩的……”程嘉珍坐在角落里,瞪着眼睛咒骂。原以为离开皇宫,她就能重获自由,还能靠着这个“儿子”过上锦衣玉食的太妃日子。没想到,辰子墨一路上让她吃冷饭,喝冷水,睡行李槽,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倒是对那个贫贱出身的常娥像亲娘一样供着。   “这叫什么来着,投桃报李,他小时候你是怎么对他的,如今他就怎么对你,”常娥闲闲地嗑着瓜子,“他没有拿柳条抽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有趣的是,程嘉珍一直强调养育之恩,却没再说过她是他娘亲的话。   黄昏时分,总算赶到了剑阳城。这里是辰子戚的封地,是他以后要长久居住的地方。   城门口没有城防,所有人随便进出。当然,来往的人也很少。   辰子戚想过,自己的封地在远离皇权的地方,可能会像九如镇一样混乱。然而,跨进城门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整个剑阳城,一片萧瑟,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商铺,想乱都乱不起来。   走了半条街,才看到两家打铁的铺子。   “老伯,这剑阳怎的没有人啊?”辰子戚问站在门前敲打不止的铁匠。   “再往前去就有了,”铁匠抬头看看他,“你是来买剑的吗?”   辰子戚摇了摇头,接着往前走,确实有了更多的铺子,不过……都是打铁的!没有酒馆,没有青楼,只有一家破破烂烂的客栈。路上的行人,各个灰头土脸,神色麻木。   剑阳城附近都是剑盟的门派,所有人都以练剑为荣,期望着有朝一日能进入大门派习武。不练剑的人,也都去了门派相关的农庄里,混口饭吃。   “门派管辖之外的城镇,大抵如此,”辰子墨靠在车门处,捂着胸口道,“露城也很穷。”   举国习武,坏处就是没有人种田,税赋连年收不上。大门派越来越富有,皇室则越来越贫穷。   好在一年前,打算把剑阳当封地分的时候,朝廷就已经在这里盖了王府,让一行人不至于流落街头。   门匾上写着“简王府”三个鎏金大字,两头石狮子立在两边,还算气派。有小厮在门前洒扫,看到他们,愣怔了一下,扔下扫帚进去禀报。   “王爷,娘娘!”先一步来收拾王府的福缘和福喜,兴高采烈地迎了出来。   王府中倒是收拾得不错,以前在宫里的用具都带了来。宫女不能带出宫,福缘做主在当地买了几个小丫环。另外朝廷按照例制给分了二十个护卫,整个王府还挺热闹。   “这剑阳城很是荒凉,小的找了许久,才在郊外找到一处卖菜的地方。那还是长剑门的农庄,好说歹说才肯卖一些给我们。”福缘将近日的事给辰子戚回禀一遍。   现在,辰子戚封王开府,他就是主人。所以,以前听命于常娥的福缘总管,也改为向辰子戚回禀了。   “你该先见见府尹。”辰子墨提醒道。他在露城经营了半年,没人教,吃了不少亏。   剑阳城是有府尹管制的,论理,作为藩王,以后这片地就都归他管了,府尹也就自然而言的成了他的手下。   “去给府尹送个贴子,叫他明日来王府见本王。”辰子戚对福缘道。   “是。”福缘领命,着人写贴子,指了个侍卫送去剑阳府。   原以为成了藩王,就可以吃喝不愁,看看这一穷二白的封地,辰子戚又开始愁了。   太宗那时候的藩王,各个武功高强,兵强马壮,周围的小门派都要给藩王纳贡。而他辖区的小门派,却连几颗白菜都不愿卖给他……   次日,府尹登门拜访。   府尹名叫曾山,四十多岁,书生面相,出身短剑门。说来好笑,剑阳之所以叫剑阳,乃是因为他是两个小剑门的交汇处,一个叫长剑门,一个叫短剑门。两者均归庐山剑派管辖,但因修炼理念不合,常常比武斗殴。   “东街的那些房子,就是去年他们在城中打斗给弄塌的。”曾山一脸耷拉着眼说道。   “那你也不管吗?”辰子戚蹙眉。   “江湖事江湖了,官府只管百姓的事。”曾山没脸没皮地笑道,将剑阳百姓的名录、田地册子留下,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对于这个年仅十四岁的王爷,并不怎么看重。   藩王,要有兵马才会使人忌惮。如今,别说兵马,辰子戚要养活他那二十个护卫都成问题。   “他是不是瞧不起我?”辰子戚背着手,看着府尹离去的背影。   “是。”乌不见实话实说。   “……”辰子戚照着乌不见脑袋呼了一巴掌,气哼哼地走了。   “不是您要我说的吗?”乌不见挠头。   “说过多少次了,闭上你的乌鸦嘴。”涂不显走过来,把拳头抵在乌不见头顶转了转。   “滚滚滚,你是想把我弄得跟你一样秃吗?”乌不见拍开涂不显的手,没好气道。   辰子戚抱着名录册子,仔细查看。在他的封地中,人口倒是挺多,每年能收上来的赋税却少的可怜。城中的人,大部分都做打铁卖剑的生意,城外的人……   越看越头疼,辰子戚起身去找辰子墨讨教经验。   “二皇兄的封地在黄山派附近,老三的封地在雁荡山周围,老四则在六合宗……”辰子墨指了指地图。   但凡出身好的皇子,他们得到的封地,也都在母族所在的门派附近,这样互相照应,很快就能混得风生水起。最起码,会派一些门内高手来做藩王的护卫。至于他们这些个没有根基的皇子,就会被扔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   “你是说,得先找个靠山?”辰子戚抓住了重点,新任的藩王没有实力,若没有大宗门保护的话,是非常危险的。就好比他现在的这个王府,对于武林高手来说,简直就是纸糊的。   说到靠山,眼前骤然浮现出丹漪那张昳丽的俊脸,要不去求求凤元哥哥,多派些人来帮帮他?   “可以找我舅舅……”阿木从门口冒出头,小声说。   “什么舅舅?”辰子戚抬头看他。   “前日,那个蓝衣剑客,”阿木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我觉得他有些眼熟……”   阿木从小没有出过宫,哪里会有什么认识的人,想来想去,就只有舅舅会让他觉得熟悉了。   说舅舅,舅舅就到。三日之后,有人登门拜访,正是那日在土地庙救了他们的蓝衣剑客。   李于寒登门的时候,辰子戚还没睡醒。乌不见在外面敲门:“王爷,庐山派的那个人来了。属下去查过,这人是庐山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名叫李于寒。”   乌不见的声音不太好听,偏偏因为内功高而底气十足,显得无比聒噪。   辰子戚拉起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   “叽!”一声短促的鸟鸣,顿时把迷迷糊糊的辰子戚惊醒了,伸手在被窝里摸摸,果然摸到一坨毛茸茸暖乎乎的东西。抓出来一瞧,正是许久不见的小红鸟。   “神鸡!”辰子戚又惊又喜,坐起来把小红鸟捧在手中。蓝江雪离开皇宫之前,他还问过,要是去了封地,神鸡还能找到他吗?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您是神明选中的人,不管您走到哪里,神明都可以找到您。”   辰子戚凑过去,跟它抵脑袋。小红鸟却没有配合,反倒转过身拿屁股冲着他。   “你这坏东西……咦?”辰子戚正要弹它屁屁,突然发现,那毛茸茸的小屁股上,竟然长出了一根红艳艳的尾羽。   虽然只有手指长,但非常漂亮,尾羽的顶端,是一个类似孔雀翎的翎眼,不过是浅红色的,其下是整齐排列的细毛。羽根柔软,随着小鸡屁股的晃动,会左右摇摆。不动的时候,则会神气地翘起来。   “长尾羽了!”辰子戚好奇地左右看看。   “啾!”小红鸟很是得意,在被子上来回走动,用不同的姿势展示它漂亮的尾巴。爹说过,要把好看的尾巴展示给喜欢的人,这样他就会喜欢上自己了。   门外,乌不见看着天上飘下来的小雪花,跟涂不显瞎聊:“竟然已经下雪了,玄道那边的参拜应该已经结束了,也不知道宫主会……”   正说着,涂不显突然拍了一下他。   “你打我做什么?”乌不见转头,看到辰子戚已经出来了,正要说话,突然瞥到他衣襟处露出来的红色毛脑袋,禁不住惊呼一声,“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来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戚戚:什么?   鸟攻:(掀衣服)看!   戚戚:(捂脸)哎呀,凑牛氓!   鸟攻:看个尾巴怎么就流氓了(⊙v⊙)?   戚戚:哦,原来是看尾巴呀=。= 第四十七章 舅舅   辰子戚看了一眼反应太过剧烈的乌不见:“你也认识神鸡?”   神鸡的事,原以为只有蓝家人和丹漪知道,如今看来, 似乎归云宫中其他人也是知道的。   “鸡……鸡?”乌不见磕磕巴巴地看了看宫主,再看看一脸狐疑的辰子戚, 吞了吞口水道,“王爷, 这不是……哎呦!”   话没说完,就被涂不显一巴掌拍得往前趔趄。   “你又打我干嘛?”乌不见转头还了涂不显一巴掌, 被涂不显接住,两人在院子里直接过起了招, 把辰子戚晾在了一边。   辰子戚眯了眯眼,低头看看小红鸟, 小红鸟一脸无辜地抬头与他对视, 但因为鸟眼长在脑袋两边, 只能歪头瞧。脑袋上的两个小毛毛, 跟着左摇右晃。   抬手, 拨了拨鸟头上的小羽毛, 用指腹丈量了一下,似乎也长长了一些。两个小羽毛,一根长,一根短,长的那根,顶端的毛毛变得蓬松了,好似一朵将开未开的蒲公英。   忍不住吹了一口“呼——”。   “王爷,前厅有客来访。”福喜过来禀报,顺道给辰子戚带了个披风过来。   剑阳这边的天气变化太快,昨日还是秋雨绵绵,今日便冬雪霏霏,福喜冻得鼻子通红。   前厅正堂,有一人长身而立。靛蓝色广袖道袍,被一条月白色腰带严谨地束好,腰间没有什么配饰,只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剑柄上缀着一根庐山派独有的三叠长流苏剑穗。   身姿不动如松,气息均匀绵长,单一个背影,辰子戚就能感觉出,这是个高手。   “天寒地冻,未曾起身,得知贵客前来,便急匆匆过来相迎,还望莫怪。”辰子戚在皇宫中待了七年,别的没学会,七拐八拐的客套话早已手到擒来。   那人转过身,看到一脸诚恳的辰子戚,抬手抱拳:“是李某来得唐突,叨教王爷了。”   剑眉冷面,当真是那日在土地庙救了他们的剑客。辰子戚脸上的笑意不由得真诚了几分:“那日多亏侠士相助,本王感激不尽,还未请教侠士高姓大名。”昨天阿木说,这人可能是他舅舅,辰子戚便趁着说话仔细看了看,眉眼间还真跟阿木有些像。   “在下李于寒,庐山派弟子。”李于寒也在观察辰子戚,这孩子生了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开口先带三分笑,让人生不出敌意来。   辰子戚让人上茶,陪着李于寒坐下慢慢喝。他因为睡过头了,没用早饭,肚子里空空的,此刻喝一口热茶,顿觉舒服许多。   丹漪趴在辰子戚的衣襟处,防备地看着对面的剑客。   李于寒似乎不善言谈,踌躇了片刻,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辰子戚倒是老神在在,放下茶盏与他攀谈:“前日因车中有女眷,受了惊吓,恐耽搁久了再生变故,没来得及跟您道谢。这两日正准备去庐山拜访……”   “你们走是对的,刀剑无眼,”李于寒应了一句,但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言,抿了抿唇,直接开口道,“李某来此,是有一事想跟王爷求证。”   “您说。”辰子戚笑着应声。   “那日跟您在一起的小孩子,是谁?”李于寒微微攥紧了拳头。   皇子被认回宫,是要贴皇榜昭告天下的。当年阿木被夺走,他一路追到了京城,后来伤势过重昏倒。醒来后,在城门的黄榜上,看到了“十一皇子辰子木”几个大字。这些年一直在打听,可惜一道宫墙百丈高,从那以后,再没有别的消息。   辰子戚眉梢一动,这人还真是阿木的舅舅?“那是本王的弟弟。”   李于寒呼吸一滞:“可是……十一皇子?”   “是。”一道糯糯的孩子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木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扒着门框露出半个脑袋。   李于寒蓦然瞪大了眼睛,沉默半晌,哑着声音叫了一声:“阿木……”   辰子戚朝小胖子招手,让他到身边来。阿木听话地跑进来,站到辰子戚身边,怯怯地看着对面的人。   他已经不记得舅舅的长相了,但他还记得舅舅这个人。常娥这些年,时常跟他提起,让他不要忘记,还有个疼他的舅舅活在世上。   然而七年未见,过去的种种早已模糊,面对着几乎是个陌生人的李于寒,阿木有些不知所措。   “阿木,我是你舅舅,你不记得了吗?”李于寒眼中露出些许痛苦之色。被人抢走了阿木,是他此生最恨之事,每每在深夜想起都痛彻心扉。辜负了妹妹临终的嘱托,愧为人兄。   他以前,并非师从于庐山派,而是一个小剑门。父母早逝,只有妹妹李于清相依为命,后来妹妹未婚生子,问他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却不肯说,遭到了师门的责罚……   “木子为李,这孩子就叫子木吧,”脸色苍白的妹妹,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他,“哥,是妹对不住你,总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李于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肚兜,那是给小婴儿穿的,上面绣着一个“木”字。   “给你取名子木,便是望你记得娘亲。却不想,跟皇子的排辈取字相同。或许那时候你娘就知道,你是皇子……舅舅没有护住你,你不认舅舅,舅舅也不怪你。”沉默寡言的剑客,说出了进屋之后最长的一段话。   阿木看着李于寒,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扁着嘴叫了一声:“舅舅。”说着,便迈腿跑过去,跟舅舅抱成一团。   辰子戚咂咂嘴,原本还想卖个关子,跟这位便宜舅舅要点好处。他费心费力地养了阿木七年,可不能就这么白送回去。没料想阿木这个没成色的,就这么跑过去,他想表功也没法说了。   低头跟神鸡对视一眼,撇撇嘴。   “啾啾!”早与你说过,别人家的崽不要叼到自己窝里养,丹漪似模似样地开口跟辰子戚说话,奈何说出来的只有鸟叫声。   “既然没有封地,你随我去庐山吧。”甥舅两个相认之后,李于寒听阿木说了近况,想也不想地开口。   “这个……”辰子戚赶紧跟福喜打了个手势,一脸诚恳地道,“阿木自小跟着我娘亲长大,要走,须得娘亲同意才是。”   “谁要拐我儿子!”一道中气十足的嘹亮嗓门在院子里响起,不多时,常娥便提着裙摆,凶神恶煞地冲进了正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咦,你娘好凶   戚戚:还好吧,我娘平时挺温柔的,只是特殊情况嘛鸟攻:什么特殊情况戚戚:有人要拐走她儿子呀!   鸟攻:呃……   戚戚:你抖什么?   鸟攻:没事什么,这是心虚的自然反应   戚戚:→_→ 第四十八章 收礼   李于寒看到常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站起身, 抬手抱拳:“这位姑娘……”   “呸,谁是姑娘。”常娥竖起眉毛, 看看拉着阿木的男人,身形修长, 五官俊朗,眉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见到她之后,神色有些不自然。一看就是醉心武学, 不问世事,却一直有什么执念未了的……老光棍。   李于寒被噎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接话, 转头看向辰子戚。   辰子戚站起来介绍道:“这是本王的母亲, 月太妃。”因着辰子戚与新帝的交情, 正隆帝死后, 天德给常娥加封为太妃。   “舅舅, 这是娘亲。”阿木有些兴奋地说,跑过去拉住常娥。   “原来是太妃娘娘,失礼了,”李于寒拱手行礼,“在下是阿木的舅舅,李于寒。”   听到“娘亲”这个称呼,李于寒有些意外,原以为是阿木跟辰子戚关系好,跟随他来到此地,却不知竟是认了月太妃做娘。   舅舅……常娥皱眉,拎着阿木走到一边,小声道:“他真是你舅舅?”   “唔。”阿木老实地点点头。   “他是不是要带你走?”常娥回头看了一眼李于寒,背过身低声问,还没等阿木回答,就开始骂,“小没良心的,看到舅舅就不要娘了是不是?老娘养了你七年,敢情给是给别人养的儿子!”   “不是!”阿木使劲摇头,“我不跟舅舅走。”   丹漪钻出衣襟,看看李于寒。这人内力很高,那母子俩说的话,他应该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辰子戚也想到了这点,偷瞄一眼李于寒的表情,果真有些微不可查的尴尬。轻咳一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阿木三岁进宫,那些宫人苛待他,总是吃不饱,原本的小胖子,瘦成了一把骨头……”   将这些年的事,添油加醋地说出来,在辰子戚口中,没人管的阿木简直过得惨绝人寰。那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为了把阿木要过来,他历尽艰辛,屡建奇功,得以帮助娘亲升了位份,终于有了再养一个皇子的资格。把阿木要到身边,努力了几年,才把原来那一身膘给养回来。   教训完小儿子的常娥回过头,就见自家小王八又开始胡天胡地乱吹牛,也没揭穿,兀自在主位上坐下来。   李于寒听得很是感动,起身朝常娥行了个全礼:“多亏二位这些年的照顾,李某在此谢过。”   “他是我儿子,我养他是应该的,不用你谢。”常娥把试图上前搀扶舅舅的阿木拽过来,瞪了他一眼。   阿木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哎,您不用这么客气。”辰子戚趁机上前扶住他。   “还未谢过王爷。”李于寒客气道。   “您是阿木的舅舅,那就是我舅舅,以后叫我子戚便是。”辰子戚打蛇上棍地直接攀亲戚,三言两语就认了个舅舅。   “好。”李家舅舅竟还有些高兴。   “舅舅,坐下说,”辰子戚十分顺口地就叫起了舅舅,“前日在土地庙外见到一群庐山剑派的人,他们都是您的弟子吗?”   “是我师兄的弟子。”李于寒温和道,他是庐山剑派掌门最小的弟子,入门七年,还没有开始收徒。   辰子戚顺着话聊,问起了素心宗的事。却原来,长剑门的几个弟子,在酒楼里见素心宗的女弟子长得漂亮,便开口玩笑了几句,恰被晚来一步的赵素柔听见。赵素柔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一言不合就杀了两人。   事出有因,双方都有不对。赵素柔是长辈,出手教训晚辈也说得过去,只是做事太过,杀了人。最后庐山派调停,素心宗赔长剑门一万两银子,这事就算了结了。   “咦,还能讹钱?”辰子戚眼前一亮,没想到江湖纷争,还能用钱解决。一时间捶胸顿足,早知道就不走了,当场认了舅舅,让舅舅做主,叫素心宗也赔偿他一笔钱。   李于寒抿唇轻笑。   聊了一上午,辰子戚已经跟新舅舅商量好,过些日子跟他去庐山派拜会庐山掌门。至于阿木的问题,常娥是寸步不让。   “且不说这打一棍子放一个屁的性子,他也不是学武的料,跟着你去庐山,指定要受欺负,”常娥拍板道,“你若是想外甥,就到王府来看他,我也不拦着,但要带走,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阿木被常娥护在身后,心中满是高兴。因为常娥经常提醒他舅舅的事,他一直担心哪一天舅舅找上门,娘亲就把自己还给舅舅了,没料想,自己能跟哥哥一样,被娘亲护着。   “皇叔说过,我这根骨不宜学武,”阿木糯糯地开口,“我,我想跟着娘亲。”   李于寒叹了口气:“也罢。”   辰子戚亲自把新舅舅送出门,门前有许多行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庐山派的三叠剑穗,很容易辨认,这消息当天就传到了府尹的耳朵里。   府尹出身剑盟,自然是听过李于寒的名号的。庐山派不世出的天才,如今庐山掌门最看重的徒弟。本以为没什么靠山的藩王,竟然跟庐山派炙手可热的人搭上了关系。   “小的听到,简王叫他舅舅。”报信的人如是说。   坐不住的府尹,又提着礼物去了王府。   这一次,辰子戚没有着急见他,把人晾在前厅,自己在书房玩鸟。   “神鸡,我好缺钱啊,”辰子戚抬手摸摸小红鸟的尾羽,“你这尾巴,瞧着有点像神鸟凤凰。”   丹漪扬起脑袋,迈着步子在桌上走一圈,骄傲地展示他那一根毛毛。   “要是拿去卖,估计能值不少钱。”辰子戚捏住从面前划过的尾羽,似乎考虑着要不要拔下来卖钱。   小红鸟惊恐地“啾”了一声,迅速跳到一边,努力把尾巴藏起来。   “傻鸟,逗你呢。”辰子戚笑着弹它屁屁,这小东西,对这一根毛毛宝贝得很,窝在他怀里睡觉的时候,还要先把尾巴捋正,生怕压到了。若是真拔了,他估计就要失去神明的眷顾了。   随手翻开手边的《妖神集》,找到关于凤凰的记载。以前他一直觉得神鸡是个长不大的鸡仔,看到那片尾羽,恍惚明白过来,它可能真的是传说中的神鸟。毕竟章华殿中,供奉的就是凤凰与龙。   书中画着一副白描的凤凰图,顶生两羽,长者呈流云逐风状;尾羽纤长,翎眼似孔雀,羽根有整齐的短毛,比之孔雀翎要端庄精致许多。   再看关于凤凰的记载,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一行字上停留下来。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梧桐,竹实……眼前浮现出住梧桐林、吃竹米的丹漪。一个荒谬的想法,忽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王爷,府尹大人已经久候多时了。”福喜过来提醒时间。   辰子戚放下手中的书,把小红鸟拿起来塞进衣服里,扬起下巴,神色傲慢地去了前厅。   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府尹,在厅堂中走来走去,忐忑不已。料想是自己上次的态度惹恼了王爷,这次一定要好好弥补一下。   “曾大人久等了。”辰子戚漫不经心地说着,坐到主位上。丫鬟上来倒茶,稍稍喝了一口,便咣当一声放下,似是嫌弃茶水,又似是不耐烦眼前的人。   府尹曾山的心,随着这一声响咯噔一声,陪着小心道:“王爷可是不喜欢这茶水,下官带了上好的雨前龙井来,您尝尝。”说着,把带来的礼盒呈上,大大小小的七八个,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辰子戚看也没看,耷拉着眼皮,回想早年二皇子教他的东西。要敲打下属官员,就拿他最在乎的东西说事。   “本王初来乍到,很多东西都不懂,请教了舅舅才明白。这剑阳城最大的问题,莫过于长剑门与短剑门之争。既然以后此地归本王管,那这事就得由本王做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辰子戚复又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本王与长剑门的葛洪也有些交情,他跟本王保证,只要让他师弟做上府尹之位,长短之争便可平息。”   葛洪,就是那日在土地庙跟素心宗对峙的长剑门首徒。   府尹闻言,顿时出了一头冷汗,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辰子戚:“王爷明鉴,这府尹之位,先前也有长剑门人做过,结果还是一样。这事,还得靠王爷英明神武才可决断,只要您发话,下官肝脑涂地,定当把您交代的事做好了。”   辰子戚冷着脸,收下银票放在一边:“先把城防做好,免得叫人笑话。”   “是是!”曾山立时高兴起来,千恩万谢地给辰子戚作揖。回去之后,立时整顿了城防,剑阳城好歹有守门的了。   府尹走后,辰子戚立时拿起银票数了数,不多不少八千两。这些钱,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起码维持府中的开销不成问题了。但要让封地富庶起来,再养些兵马,却是远远不够的。   辰子戚想了想,给皇帝和二皇兄,各去了一封信。没别的意思,就是要钱。   不过,即便那两人肯给,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送到。近在眼前的,还有招待庐山派弟子、给庐山掌门送礼的钱。远水解不了近渴,辰子戚看看蹲在院子里打雪仗的乌不见和涂不显,决定先去跟丹漪借点。   摸摸怀里睡得香甜的小红鸟,辰子戚突然想到,过去那些年,一直想给丹漪看看神鸡,却总是遇不到,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说走就走,恰好黑蛋伤势好转,也要回露城了,可以顺路走一截。   “你又去归云宫做什么?”辰子墨问。   “给丹漪看我的鸟。”辰子戚得意洋洋地说。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来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鸟攻:什么?   戚戚:鸟呀   鸟攻:(/⊙/v/⊙/)去……去我房里看吧戚戚:去房里干嘛,这里也能看鸟攻:这里不太好戚戚:??? 第四十九章 看鸟   天寒地冻,骑不得马,两人各乘一辆马车, 在岔道处分道扬镳。辰子墨带着程嘉珍去露城,辰子戚则往归云宫去。   他把涂不显留在王府保护小仙女, 只带了乌不见出来。   马车内烧着炭火,很是暖和, 小红鸟就在软垫上蹦蹦跳跳。辰子戚懒洋洋地倚在车壁上,伸出一根手指跟小鸟玩。   乌不见缩在角落里, 不敢乱看。   辰子戚伸手去摸小红鸟的尾羽。小红鸟先是躲了一下,显然还记得辰子戚要拔毛的话。扑扇着小翅膀, 蹦到一边,歪着脑袋想了想。   “给我摸摸, 我不拔。”辰子戚一脸诚恳地说。   小爪子在软垫上划了划, 丹漪歪头瞥到一脸菜色的乌不见, 觉得自己不能在属下面前丢脸, 况且, 喜欢的人要摸自己的尾巴, 这是好事……那就,给他摸一下吧,就一下。   小红鸟慢慢踱步到辰子戚身边,把那一根毛毛递到他手边。辰子戚也很守信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只是顺手又摸了一把软乎乎的小屁屁。   “啾!”小红鸟顿时炸毛了。   乌不见赶紧把头伸到车帘外面,给车夫指了指路,半晌才把头缩回来。   “乌不见,你识得这只鸟吧?”辰子戚瞥了一眼神色怪异的乌不见。   乌不见一滞,抬头,对上辰子戚审视的目光,搓了搓手,硬着头皮道:“识得,这是神鸟……”   “怎么归云宫的人都知道?”辰子戚给自己倒了杯茶,发现是君山银叶,顿时不想喝了,抬手给泼了出去,重新泡一壶。   天德帝给的君山银叶,据丹漪说,是养蛊的饲料。这茶叶是蛊师炒制的,中了蛊的人,时常喝这个茶,可使蛊虫不饥饿,只要蛊师不操控,就不会发作。但坏处就是,蛊虫会越长越大,十年二十年之后,若是没有拔出,人依旧会死。   想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想要快些见到丹漪,让他看看自己最近有没有中蛊。   “这……”乌不见瞄了一眼小红鸟,询问可不可以说,小红鸟伸出爪子,挠了挠肚皮。   “你们宫主把你派给我,便是没打算瞒着我的意思。”辰子戚将炭炉上烧的水壶提起来,泡一壶龙井,这还是曾府尹刚送的。   乌不见接过辰子戚手中的水壶,倒上凉水放回炉子上,看着忽明忽灭的炭火,斟酌了半晌,缓缓道:“归云宫上下,皆为侍神者,所以……知道。”   “侍神者,”辰子戚垂眸,早年蓝江雪也是这么说的,“丹漪也是侍神者吗?”   “宫主,与我等不同。”乌不见低着头,实话实说,至于怎么不同,却是不肯多言。   天寒路远,到玉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乌不见跳下马车,去唤抬轿人。辰子戚把小红鸟揣到怀里,掀开车帘,抬头看向山上的宫殿。   归云宫中已经点灯了,明亮的灯火将汉白玉堆砌的亭台楼阁,映得宛如仙市天街。有一顶白色小轿,自山间飘然而下,不多时便来到辰子戚面前。   这次的小轿由六人抬着,不再是先前的轻纱帐幔,而是厚厚的棉布帘。另有两人手持防风灯笼,站在轿前引路。   乍一看,竟有些像鬼王娶亲……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下回别用白轿子抬我,瘆得慌。”   飘着上了玉山,在栖台上落下来。从栖台往宫中去的半月桥上,铺了一层草垫子防滑。提灯的走在前面,引着众人进去。   “王爷怎的这会儿才到,晚膳都过了。”蓝江雪出来迎接他。一边的侍女上前,给辰子戚披上一件狐狸毛大氅。   “路上滑,走不快,”辰子戚笑道,伸手任由侍女给他系衣带,“丹漪呢?”   蓝江雪带着辰子戚往一处暖阁里走,温声道:“王爷先去暖暖身子,吃些东西,过会儿宫主就过来找你了。”   推开暖阁,温暖的气息铺面而来。小小的房间里,炭火烧得旺盛,几个侍女立在一边,有的摆盘,有的添炭。桌前坐着一人,穿着艳色华服,睁着一双妖冶的凤尾目瞧过来,不是丹漪是谁?   蓝江雪似乎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宫主已经到了,王爷请。”   “丹漪!”辰子戚看到丹漪,便忍不住露出笑来,蹭过去跟他坐在一起,将一双冰凉的手塞进丹漪怀里,“唔,冻死我了。”   丹漪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愣了一下,旋即感觉到了一阵寒气往身上窜,伸手把那两只乱摸的爪子拎出来,捂在手心里。丹阳神功,乃是至阳的功法,所以一年四季,丹漪的身上都是热乎乎的。   “饿不饿?”握着那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丹漪有些心猿意马,借着暖手的动作,悄悄用拇指摩挲那柔软的掌心。   “饿,”辰子戚转头看看桌上的菜肴,竟然不是一桌绿油油,竹笋炒肉片、红烧鱼、灌汤包,都是他喜欢吃的菜,眼睛顿时亮了,挣开拉着的手就要开吃,忽而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丹漪端起酒壶倒了杯酒,缓缓饮啜。   “我的鸟!”辰子戚说着,伸手在怀里掏鸟。   “噗——”丹漪一口呛了出来,一旁的侍女立时上前给他擦拭。摆手让侍女统统下去,丹漪拿着蚕丝手绢擦了擦嘴角,重新倒一杯。   “你叫侍女下去作甚?”辰子戚眨眨眼,恍然大悟,锤了丹漪一拳,“想什么呢,不是那个鸟。”   丹漪又被呛到了,无奈地放下酒盏:“我知道……”   “咦?”辰子戚摸遍了全身,愣是没找到那个小毛球,顿时有些慌张,“糟了,是不是掉山里了!”   下车的时候还在,也就从山下上来的这会儿功夫,只可能是在软轿上掉了。归云宫的软轿,是竹竿做的,四下只有几根围栏。那么小的鸟,很容易从缝隙里掉下去。   丹漪见他担心,只得说道,“不会有事的。”   神鸡每年都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事,但为何好端端的又跑了?辰子戚抿了抿唇:“原是想给你看看的,说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让你俩见上面。”   我俩是见不上面的……丹漪垂目,夹了一块竹笋吃。   辰子戚闷闷不乐地夹了些肉片,扒拉一口竹米饭。清香的竹米,可以除去肉片的油腻,拌在一起美味无比。   书上的那句话,忽而又蹦了出来。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丹漪,神鸟是不是凤凰?”辰子戚嚼着饭问丹漪。   “算是吧。”丹漪不怎么吃肉,只拿青笋配着竹米吃。   辰子戚看看他,抿了抿唇,低头吃了一大口饭,把想说的话与饭一起咽了下去。   “你既来了,便多住几日,”用过饭,丹漪拉着辰子戚回寝宫睡觉,“江湖凶险,你得好好练武才是。”   归云宫这里,似乎比剑阳要暖和一些,尤其是丹漪的寝宫,简直温暖如春。辰子戚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到还在看公务信件的丹漪身边:“龙吟神功跟丹阳神功,是不是必须配在一起才能练?”   “丹阳神功可以自行修习,龙吟神功不可以。”丹漪没看他,只盯着手中的东西看得飞快。   怪不得丹漪练得比他快。丹漪都练完第三重了,他才开始学第二重。   “近来江湖上有些不太平,”丹漪合上手中的信件,微微蹙眉,“你把封地的事处置好,便在归云宫长住吧。及冠之前,起码要练到第三重。”   “哦,”辰子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将一半脸缩进被子里,“那个,凤元哥哥……”   听到这个称呼,丹漪捏着信件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把东西放下,转头看向辰子戚,“嗯?”   “借我点钱吧。”辰子戚咬着被子边缘,露出一排小白牙。   “你要多少?”丹漪滑到被窝里,弹指熄了烛火。   辰子戚掰着指头算算,也不知道皇帝和老二哪里什么时候能给钱,只好向丹漪多借一些,“我得给庐山掌门送礼,还得开个养鸡场……”   “……开养鸡场作甚?”   “赚钱呀,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穷,堂堂一品亲王,都快吃不起鸡腿了。”   “……”   次日,丹漪给了辰子戚一方长长的檀木盒。   “这是什么?”辰子戚抱住盒子掂了掂,还挺沉。   “给庐山剑派,送金银不若送宝剑,”丹漪似乎有些不高兴,“你巴结卢修齐作甚?”   卢修齐,就是庐山派先人的掌门。   “形势所迫……”辰子戚嘟哝着,掀开盒子瞧,里面躺着一柄通体闪着银光的宝剑,剑鞘上还镶了一块品相极好的蓝宝石,剑柄上刻着小小的“湛卢”二字。   辰子戚也不懂剑,不过瞧着挺值钱。   正说着,突然有黑衣人进来,跪在丹漪面前道:“宫主,风翎与素心宗在白露山起冲突,素心宗死一人,风翎伤三人。”   白露山?辰子戚皱眉,那不就是黑蛋亲娘坠崖的地方吗?先前辰子墨着急赶回去,就是跟风翎的人约好了,去望川崖捞尸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来长住吧   戚戚:可是我没有钱付住宿费   鸟攻:那可以用别的换   戚戚:什么?   鸟攻:你猜   戚戚:(捂脸)   鸟攻:(/⊙/v/⊙/) 第五十章 说法   素心宗的人又出现在露城,只能是为了抢程嘉珍。   昨日,辰子墨带着程嘉珍回到露城, 恰好与风翎的人碰面,就想着顺路先去白露山看看。天寒路滑, 风翎的人其实只是来告知,这季节不适合下崖, 最好等到开春。岂料,半路遇到了素心宗一行人, 不知怎的就打了起来……   “素心宗的人,缘何对程嘉珍如此执着?”辰子戚蹙眉, 倘若素心宗不知道程嘉珍是假冒的,那如何对待母亲是辰子墨自己的事, 根本轮不到素心宗出来指手画脚, “她们定然是知道点什么。”   莫非是怕事迹败露, 丢了宗门的颜面?   丹漪摆手让黑衣人下去:“或许吧。”   “嗯?”辰子戚转头, 看向老神在在的丹漪, “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颜面, 对于名门正派来说,的确重要。”丹漪将外罩的广袖长衫脱去,露出里面的箭袖劲装,准备去练功。   辰子戚放下剑盒,跟着丹漪出去,特别自然地问了一句,“还有呢?”   还有……丹漪顿下脚步,看看一脸无辜的辰子戚,差点就顺着说了下去,眼中禁不住露出些许笑意:“这是天字号问。”   竟然不上当!辰子戚撇撇嘴:“真小气,那要拿什么换答案?”   “要……”丹漪的目光,在那润泽粉嫩的唇上流连,驱蛊时的触感,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我一个人知道,不往外说,给我算便宜点呗。”辰子戚蹭到丹漪面前,耍赖道。   “那可不行,如果回牌是一条人命,便宜你杀半条吗?”丹漪抬手拉着他,往梧桐林走。   “不是,应该降价为杀他们家的狗。”   “那降得也太多了。”   ……   你一言我一语的瞎对答,说到后面早已偏离了正题。   丹漪给定下的目标,要在二十岁之前练会前三重,一直练得慢吞吞的辰子戚,从今日起要勤勉起来。   运功,起势。   先用游龙随月对丹阳拨云手,活动一下筋骨。带上内力的对招,早已不是儿时那般的小猫抵爪,蜿蜒如游龙戏凤,开合似丹凤飞天,一推一拿之间劲气翻转,行云流水,你来往我,只看得见道道残影。   出招越来越快,辰子戚的内力与丹漪相差甚远,渐渐有些跟不上,被他揍了好几下。呲了呲牙,骤然变招,沿着丹漪的手臂蜿蜒而上,直插双目,被丹漪立掌阻拦。立时出另一只手,抓裆!   丹漪一惊,迅速攥住那只使坏的手,反手将人扭过去。   “嗷嗷,疼疼!”辰子戚被反转手臂压得背过身去,赶紧叫着喊疼,抓着他的人便松手了。在这一刹那,转身,抓裆。   叽!   抓了个正着。   “唔……”丹漪闷哼一声,好在反应够快,抓住了辰子戚的手腕,没有造成什么损伤,但那只不老实的手,也结结实实地覆在了重要部位上。   “嘿嘿,这叫兵不厌诈!说过多少次了,打架的时候不要心软。”辰子戚坏笑着,隔着衣服捏了一把。   丹漪呼吸一滞,猛地把辰子戚推开。   “哎呦!”辰子戚不防备,被他推倒在地,脑袋磕到了一截突出的梧桐树根,抱着脑袋坐起来,“又没使劲,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小气鬼……”   丹漪深吸了一口气,两腿之间的某处,因为方才辰子戚的乱摸,硬了起来,气息也跟着乱了……看着耍赖坐地上不起来的辰子戚,不知道说什么好,僵持片刻,才抬脚走过去把人拉起来。   练不下去了,只能去凉亭里喝杯茶,等翻涌的气血退散再继续。   辰子戚看看耳朵发红的丹漪,露出一抹坏笑,扒着丹漪的肩膀让他拖着走,自己则对着那只耳朵吹气:“你耳朵冻红了,我给你呼呼。”   暖暖的气息,喷在耳根,把那一片肌肤都熏红了。丹漪被折磨得忍无可忍,一把将背上的大膏药撕下来,扛到肩上,大步往凉亭走去。   “唔,放我下来,顶着难受……”   灵关给凉亭四周挂上防风的帘子,灵和则给两人倒上刚泡好的热茶,又递上了刚刚拧好的热布巾。   辰子戚扔了一块点心填进嘴里,单手支着下巴,静静看着丹漪用贵气优雅的动作喝茶,转了转眼珠子,抬手拿一块绿豆糕,掰碎,捻起一小块,递到丹漪嘴边:“吃点心。”   丹漪下意识地低头,一口将小小的绿豆糕含进口中。   吃得真是熟练呀……辰子戚微微挑眉,正要缩回手,指尖突然被那温热的舌尖划过,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舔到了温热的手指,丹漪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鸟身,慌忙转头去看辰子戚。那人却已经低下头,缩回手,端起茶盅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亭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只听得到炭炉煮水的咕嘟声,还有亭外小雪簌簌下落的声音。   ……   去庐山拜会的事,不急于一时,辰子戚便在归云宫多住了几日,想着等雪停了再走。   两日之后,素心宗的赵素柔,领着一众弟子,突然到归云宫来讨说法。在山下叫骂了半晌,恰好遇到办差归来的蓝山雨。   蓝山雨穿着一身宝蓝色棉锦袍,广袖上缀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双手揣在一起端着,身后有属下撑着伞,在风雪中缓步而来。远远看去,竟似画中走出的人。   “婉柔仙姑是来送素心宗年节礼的吗?”蓝山雨笑眯眯地问。   “呸!你们归云宫,无故杀了我的爱徒,还想要年节礼?”赵素柔恨恨地瞪着蓝山雨。   “这大过年的,寻仇不吉利。”蓝山雨依旧不急不缓地说。其实,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   山上有蓝色软轿飘下来,蓝山雨不再理会赵素柔,转身去坐轿。赵素柔拦着,不许他走。   “仙姑,您这就不对了,蓝某正要回宫复命,放蓝某进去,恰好可以替你们通报一下。”蓝山雨十分君子地不跟女子动手,依旧温和有礼。   “师父,就让蓝公子去通禀吧,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一旁的玉泉小声劝说道。   赵素柔狠狠瞪了一眼蓝山雨:“若是你一去不复返,明日江湖中人就会知晓,归云宫是一窝的缩头乌龟,怕了我们素心宗,不敢应声。”   蓝山雨笑笑,没说话,坐进软轿里,飘然上山。在栖台上落下,自己又运气扶摇功,迅速窜了进去。   蓝江雪正跟乌云使在青云殿门前探讨问题,就见一道蓝影窜了过来。   “轻寒,快快,”蓝山雨从袖中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塞到蓝江雪手中,“这老姑婆,忒啰嗦,一会儿就凉了。”   蓝江雪打开油纸包,香甜的炒栗子味顿时飘了出来。油纸包还热乎乎的,摸着有些烫手。   “赵素柔拦着你了?”蓝江雪递了颗栗子给乌云使,被对方推拒了。   “我不吃这个。”刁烈皱了皱眉,他只喜欢吃肉。   蓝江雪显然也只是客气一下,毫不停顿地缩回来,捏开自己吃掉:“宫主已经发话了,我正要找人去回复,刚好你去跑一趟。”   “我刚回来,都不让我歇会儿。”蓝山雨有些不高兴,话音刚落,一颗剥好的栗子肉递到了嘴边,张口咬住,甜甜的味道顿时让他开心起来,暖热了双手就颠颠地去办差了。   “你弟弟真好哄。”刁烈歪着脑袋看蓝山雨的背影。   “好哄?你哄一个试试。”蓝江雪瞥了刁烈一眼,优雅地转身,抱着糖炒栗子,拖着曳地长摆,缓步离开。   刁烈挠了挠头,不知道又怎么惹到自己的这位伙伴了。   “这样回复,能行吗?”辰子戚看看满不在乎的宫主大人。方才亲耳听了丹漪对白云使说的话,总觉得这样说不太好。   “本座已经很客气了。”丹漪团了个雪球,准确地扔到辰子戚脖子里。   “嗷!你偷袭!”辰子戚冻得抖了抖,把脖子里的雪花抖出去,抓一把雪追着丹漪打。   山下,风雪中又等了半个时辰的赵素柔,终于得到了归云宫宫主的原话转达。   “江湖规矩,你们挑衅在先,杀了你们也是应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把它抓坏了,你要负责   戚戚:我根本就没使劲   鸟攻:但把它吓到了   戚戚:这玩意儿还会被吓到?   鸟攻:你看,它都吓得站起来了   戚戚:……凑牛氓 第五十一章 天问   赵素柔听到这话,差点气昏过去,甩着鞭子就朝蓝山雨抽去。   蓝山雨抬手弹出一根金孔雀翎, 直朝赵素柔的脸上戳去。鞭子甩到半路骤然改道,打掉孔雀翎, 蓝山雨已经蹂身攻了过来。   “嘭!”结结实实的一掌,打在赵素柔的肩膀上, 使得她整个人向后滑了三丈远,以鞭子攀住树木才堪堪站稳, 嘴角止不住地溢出一滴血来。   “师父!”   “师伯!   一群女弟子立时上前搀扶。   “走开!”赵素柔甩开弟子的手,自己站直了, 捂着肩膀狠狠瞪着蓝山雨。   蓝山雨优雅而缓慢地收手,弹了弹袖口毛毛上沾的雪花。他年纪轻轻就坐上孔雀翎的楼主之位, 靠的可不是这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而是卓绝的实力。   “在下不过是来转达一下宫主的意思, 何必动怒呢, ”蓝山雨收起脸上的笑意, 冷声道, “奉劝各位,速速离去,玉山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说罢,甩袖转身,也不坐轿了,轻点足尖,宛如一只腾空而起的蓝孔雀,领着几个手下,飘然而去,顷刻间消失在山风溯雪之中。   几个年轻的女弟子看得有些呆,俊美无俦的男子,如仙人般潇洒地随风踏雪,委实惊艳。   “师父,他是谁呀?”玉泉被几个姐妹推了推,只得硬着头皮,低头小声问。   “哼,”赵素柔还以为徒弟在替她抱不平,要记住仇人的名字,咬牙切齿道,“孔雀楼的楼主,蓝山雨,也叫蓝轻尘。”   “轻尘啊……”   “渭城朝雨浥轻尘,是这个意思吧?”   “真好听。”   几个弟子小声议论,不料被赵素柔听到,转身一巴掌打在一名弟子脸上:“他侮辱了你师父,你还在说他名字好听,有没有点羞耻之心?”   “呜……”被打的小姑娘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捂着脸眼泪汪汪的不敢出声。转头看看几位师姐,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吭声,顿时觉得更委屈了。大家都在说,就打她一个,还不是因为她最小。   素心宗的人就这么走了,辰子戚总觉得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果不其然,三天之后,又传来消息,说素心宗的几个高手,砸了露城风翎楼的场子。   “去的是素心宗的一代弟子,武功高强,那日层主不在,我方两死一伤。露城的分楼被烧了,属下无能,请宫主责罚。”风翎楼主跪在丹漪面前,将伤亡损失一一报上来。   金翎十二楼,各有各的用处。风翎属于下六楼,在各地的分楼是最多的,主要跟江湖人和普通百姓做买卖,接一些诸如在山上寻找东西、快速传递信件等生意,并不用于打架比武。因而,风翎中的人武功都不是很高,只要会青云扶摇功,就可以在风翎楼做事。   烧了风翎楼,便是在挑衅归云宫。这种事情,老宫主在位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们不过是看本座刚刚继位,来试探深浅罢了。”丹漪的眼中尽是冰寒。   十六岁的归云宫宫主,对于那些活了几十上百年的老家伙们来说,的确是个可以随意欺负的小孩子。   辰子戚看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因为生气而攥出了青筋,抬手拍拍:“你打算怎么办?”   丹漪垂眸,敛去眼中的戾气,这才转头看向辰子戚,见他眼中满是兴奋,哭笑不得道:“你有什么主意?”   “我是想着,这天寒地冻的,你再带着一群人去打素心宗,有些不划算,”辰子戚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个不正经的笑来,勾勾手让丹漪凑近些,小声道,“既然归云宫掌握了天下那么多秘密,要报复素心宗,不如就公布一件她们最见不得人的事,比如无音师太在外面养小爷什么的。”   “……”风翎楼主听到这话,差点没跪稳。无音师太是出家人,若是真的养小爷,整个素心宗都没法在江湖上混了。   “无音师太没有养小爷。”丹漪的眼中泛起了点点笑意,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   “我是打个比方,你们肯定还有别的更厉害的把柄。”辰子戚露出一排小白牙,冲丹漪挤挤眼。   丹漪抿唇笑了起来,忍不住抬手,摸摸辰子戚的脑袋,轻声应道:“好。”   还没有及冠,辰子戚的头发是用发带绑着的,这一揉,顿时乱了。拍开那作怪的手,自己扒了扒头发,辰子戚没耐性再听丹漪处理公务,起身出去玩了。   任由辰子戚跑开,丹漪敛去眼中的笑意,看着风翎楼主道:“自己去青云殿领罚,把白云使叫过来。”   “是。”风翎楼楼主行礼告退。   青云殿,是白云使与乌云使处理事务的地方,也是惩戒犯错楼主之处。风翎楼主哭丧着脸来找两人。   “风翎本是做生意的,打不过你们不知道跑吗?”蓝江雪站起身,整了整衣摆,“还跟那些老尼姑拼上了,你以为自己是鹅呀!”   “属下知错了,回去定当整顿风翎。”风翎楼主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宫主让他领的是什么罚。   “知错了,就来我这里吧。”刁烈兴奋地左手攥右手,把拳头攥得嘎嘣作响。   蓝江雪走出殿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眉头都不皱一下,面色冷清地朝丹凤殿走去。   三日之后,归云宫要公布一个天字号问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章。   金翎十二楼中,并不是所有的都有分楼。风翎的分楼是最多的,其次便是鸦翎。鸦翎属于上六楼,比较大的城中,基本上都会有一个鸦翎楼,主要作为归云宫的喉舌,负责回答问题。   各地的鸦翎楼,在这一天,同时敲锣打鼓地宣布,要在明日公布一个天问。   所谓天问,就是天字号问题的答案。天字号的问题,乃是用钱换不来的,如今竟然要毫无条件地公布一个,这可是件稀罕事。但凡有鸦翎楼的地方,附近的门派都派了人前去探听,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也跟着凑热闹。   露城和剑阳都太荒凉,没有鸦翎楼。露城比剑阳还好点,起码有个风翎楼,辰子戚的封地,那才真是穷得鸟不拉屎,连风翎都没有。   离归云宫最近的鸦翎楼,在浔阳城,乃是庐山派管辖之下的大城。   恰好辰子戚要去给庐山掌门送礼,便拉着丹漪去浔阳凑热闹。   一大清早,鸦翎楼前便聚满了人,名门正派、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皆在人潮中翘首以盼。   辰子戚坐在对面的茶楼中,也不知丹漪的手下怎么抢的,让他们坐上了靠窗边最好的观景位置,正对着鸦翎楼的二层。   鸦翎楼与周围的房屋很是不同,黑墙黑瓦,连门窗都是黑框。   “怎么弄得这般黑?”辰子戚趴在栏杆上好奇地左右瞧。   “王爷没听过吗?天下乌鸦一般黑。”刁烈靠在柱子上,口中叼着一根草,闲闲地说,冲一旁的乌不见抬抬下巴,“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乌不见就出身鸦翎楼,听到乌云使这话,咂咂嘴,想反驳又不敢说,只能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是。”宫主要出来玩,白云使镇守宫中,乌云使就出来当护卫。有乌云使在,所有的属下都老实得像鹌鹑。   “鸦翎,真是乌鸦毛的意思啊?”辰子戚眨眨眼,这归云宫起名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两杯茶下肚,对面黑楼的门终于打开,不过开的不是一楼,而是二楼露台的门。一人穿着黑色广袖长衫,缓缓走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边,冲众人抱拳:“各位武林豪杰、乡亲父老,在下浔阳鸦翎分楼层主,今日有幸在此,公布一个天问……”   这位层主,五官周正,但也是一副倒霉像。   “你的属下分工,是不是按面相分的?”辰子戚见丹漪也站到栏杆边来,便凑在他耳边小声问。据他这些时日的观察,风翎楼的人身材矮小,鸦翎的皆是一副倒霉相,而孔雀翎则全是相貌出众的美人。   丹漪单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算是吧。”   “快点说,别啰嗦了!”   “到底是什么问题呀?”   楼下的人们不耐烦听长篇累牍的开场词,叫嚣着让那位层主赶紧说重点。   “十年前,露城程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众所周知,那全家八十六口,乃是血刃阁所杀。血刃阁,只认钱,想当然,这背后是有人指使的。而程家灭门的元凶,便是今日要揭开的天问。”   谜题说完,全场鸦雀无声,生怕因为议论而错过了答案。   程家灭门一事,在江湖上一直是个迷。要知道,他家只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家族,没有什么厉害的武学,也没有什么有名的仇家,一夜之间就死绝了,在武林中轰动一时。   神无双侠,查了多年,也没有结果,谁都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除了归云宫。   素心宗也派了人来探听,几个年轻的弟子听到这话,均白了脸。她们知道,这次公布天问,很可能是针对素心宗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牵扯到了程家灭门之事。   鸦翎层主也不卖关子,直接公布了答案:“雇用血刃阁,且亲手杀死了程家家主的,便是素心宗宗主,无音师太。”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程家,是素心宗下属的武学世家,每年给素心宗上供,接受素心宗的庇佑。万万没想到,灭了程家的,竟然就是素心宗自己!   “你胡说!”几个素心宗弟子面色苍白地尖叫反驳,却被淹没再了震耳欲聋的惊呼与讨论声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青云殿的刑罚是很可怕的篇》   戚戚:那位楼主到底受了什么刑罚?   鸟攻:很可怕的刑罚   刁烈:脱衣服   楼主:脱好了   刁烈:变成原型   楼主:叽喳   刁烈:啾哈哈哈,今天的刑罚是,老鹰扔小鸟楼主:o(>﹏<)o明天的刑罚呢?   刁烈:明天是老鹰拔鸟毛   楼主:QAQ 那还是今天吧 第五十二章 差辈   “程家对素心宗一直忠心耿耿,就这么被灭门了,真是惨啊!”   “简直是丧心病狂。”   “可是, 为什么呢?”   一个问题解开了,更多的问题随之而来。然而今日只公布一个天问, 多余的话鸦翎楼一个字也不说。   “竟然是这样!”辰子戚也很惊讶,蓦然想起, 当年程舟绑架丹漪的时候说过,归云宫给的回牌, 是要他杀了无音师太。作为素心宗的附属家族,程舟认为, 归云宫给出这样的条件是在刻意刁难……   当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这一条天问, 在各地同时公布, 轰动了整个大章。   一时间, 属于素心宗的几个小门派人人自危, 大宗门也非常诧异。至于素心宗为什么要灭了程家, 归云宫没有说, 各种猜测便纷至沓来。   有人说,素心宗是为了抢一件绝世珍宝。   有人说,无音师太与程家家主是老相好,因家主纳妾而徒生恨意。   还有人说,程家的男子,都是素心宗的禁|脔,因程舟名声渐起,无音师太怕事情败露,便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   “无音师太年轻的时候,名叫无音仙子,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后来突然出家为尼,众人皆以为她是为了继承宗主之位,其实不然。江湖传闻,乃是为了一个男子……”   浔阳城是庐山派的地盘,这里的人可以随意说气宗的坏话。几天时间,茶楼酒肆的说书人,都开始说起了素心宗的传闻。越是香艳离谱的,人们越是喜欢听,传得也就越广。   这一出《素心宗小爷秘闻》很受欢迎,茶肆中天天座无虚席。   辰子戚坐在雅间里,津津有味地听着段子嗑瓜子。他自己不怎么爱吃瓜子,就喜欢磕着玩,以前小红鸟在身边的时候,他就嗑了喂小红鸟,今日则都进了丹漪的口中。   嗑开一粒,放到手中掐掉壳,剥出瓜子仁来,放到一边的小碟子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伸过来,偷走。   “说话说一半,另一半叫人们自己猜,当真比说完还有用。”辰子戚看着那眉飞色舞的说书人笑道。   “说完了的。”丹漪捻起瓜子仁,动作自然地放进嘴里。   那个问题,答案就是如此,至于无音师太为什么要灭程家,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辰子戚停下掐瓜子的手,转头看向丹漪,见他半晌不说话,撇撇嘴,“我知道了,又是天字号问对不对?”   丹漪抿了抿唇,抓一把瓜子放到辰子戚手中:“再嗑一把,我告诉你。”   一把瓜子换一个天字问,这生意做得!辰子戚立时开始嗑,等说书的将这一段“无音会情郎暗通曲款”讲完,一把瓜子就都嗑了出来。   丹漪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那满碟饱满圆润的瓜子仁,缓缓道:“是为了一本秘籍。”   “程家能有什么秘籍?要是有秘籍,他们早成大门派了。”辰子戚不信。   “也可能不是秘籍,是什么珍宝。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丹漪嚼着瓜子仁道。这件事,当年归云宫有仔细查过,程家的九引山庄,是有东西被无音师太惦记了,这件东西,不能被天下人知晓,所以她必须秘密地杀了所有人。   “归云宫也有不知道的事?”辰子戚有些诧异。   “我等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所有的事,‘尽知天下事’不过是个虚指。”丹漪一本正经地说。   虚指?辰子戚有些傻眼。   “这就跟‘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剑’一样,都是个名号。”乌不见跟着解释了一句。   又不是靠占星算卦得来的消息,就算探子遍布天下,也总有探不到的东西。   “……”辰子戚无言以对,这般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让人送了消息给李于寒,辰子戚就拉着丹漪,在浔阳城听了两天书,等着那个便宜舅舅来找他。   因为归云宫颁布的这个消息,庐山派最近很是忙碌,忙着安抚自己属下的小门派,顺道去素心宗那边煽风点火,好趁机挖一两个门派、世家过来投靠自己。   听说辰子戚想来拜访,忙得脚不沾地的庐山掌门原本是想拒绝的,李于寒便按照辰子戚所说的话,多劝了一句:“这位简王殿下,与归云宫的新宫主有些交情。”   庐山掌门沉吟片道:“再忙也要见见王爷的,快去把人请来吧。”   见辰子戚要自己上庐山,丹漪有些不放心:“卢休妻那个人,道貌岸然……”   “你说他叫什么?”辰子戚放下剑盒,掏了掏耳朵。   “卢休妻嘛,他已经休了两个正妻了。”刁烈开口道,这是归云宫给庐山掌门起的绰号。   庐山掌门卢修齐,一直被武林人士所称道,概因他为人正直,行事君子。他的第一任妻子,因为苛待徒弟被他发现,遭到了休弃;第二任妻子,则因为牵扯进了门派纷争而被休弃。   武林中人都赞他一声君子,概因他每次休妻,都是为了正道侠义。   休妻,还正道侠义?辰子戚撇嘴,先不说这人到底是不是君子,把错事都归结到女人头上,足见是个没担当的人。   把辰子戚送到山脚下,丹漪看着远远走过来的李于寒,还是有些不放心。   “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去吧?”辰子戚忽然回头说道。这是出宫以来,他第一次跟其他门派打交道,多少也有点紧张。如果丹漪在身边,他会安心许多。   “那怎么行,宫主不可轻易露面。”刁烈出声反对。   “……”   于是,丹漪、刁烈、乌不见,三人都用布巾蒙了脸,假装侍卫,跟在辰子戚身后一同山上。   庐山上的风景极为秀丽,山泉众多,有巨大的瀑布自山顶倾泻而下,名为三叠泉。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说的便是这三叠泉,而庐山剑派的三叠剑法,也来源于此。   踏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到了庐山派的房舍前,见有身着靛蓝道袍的剑客,正带着一群年轻弟子练剑。另有一人穿着灰白道袍,负手立在台阶上,一脸慈爱地看着那些弟子,正是庐山派掌门——卢修齐。   “王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卢修齐笑着走过来,跟辰子戚见礼。   “卢掌门客气了,本王刚到剑阳不久,原是该早些过来的,天寒路滑给耽搁了,还望掌门莫怪。”辰子戚笑着回应,寒暄客套的话张口就来。   “哈哈哈,岂敢岂敢,王爷太高看庐山派了。”卢修齐说着,请辰子戚到正堂中上座。   正堂中,有四个穿靛蓝道袍的人,瞧着应当是李于寒的师兄们,也就是庐山派的一代弟子。另有两个灰色道袍的老头,估计是卢修齐的师兄弟,也就是庐山派的长老。   辰子戚在主位上坐了,抬手让乌不见将剑盒呈上:“本王刚刚就藩,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做礼,便寻了把好剑来,还望掌门不弃。”   见辰子戚只带了一把宝剑来,两个长老对视一眼,轻轻撇嘴。这位藩王还真是穷,都不知道送礼要送双数的吗?   “哦?端不知是何宝剑,可否容卢某一观?”卢修齐虽然人品上有点问题,但对于剑道还是非常痴迷的,得知礼物是剑,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   辰子戚笑着请他自便。   乌不见把檀木盒放到桌上,打开盒盖,撤去剑上蒙着的红色绒布,露出了通体银白的剑鞘,和剑鞘上那一颗耀眼的蓝宝石。   许多名剑都只有剑身,剑鞘则是后人给配的,所以单看剑鞘,是看不出什么的。卢修齐凑近了,端起剑身来看,待看到剑柄上的刻字,双手突然颤抖起来:“湛卢……竟然是湛卢!”   “什么?湛卢?”两个长老猛地起身,纷纷凑过来看,一人因为太过激动,还把椅子给踢倒了。   卢修齐拔剑出鞘,宝剑发出“铮”的一声嗡鸣,随手挽了个剑花,阵阵寒光倾泻而出。   “真的是湛卢!”卢修齐兴奋不已,两位长老激动得老泪纵横,三个老头凑在一起又哭又笑。   “……”辰子戚看着他们的表现,暗叫一声糟糕。丹漪这傻货,不会把绝世名剑给送出去了吧?用手肘扛了扛身边的丹漪,被扛的人八风不动,仿佛没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王爷,此剑可是从归云宫得来的?”卢修齐深吸一口气,总算平静下来,转头问辰子戚。   “啊。”辰子戚含糊地应了一声。   卢修齐看着辰子戚的目光不由得变了变。   这湛卢宝剑,原是庐山派的镇派至宝,被三代之前的一位掌门拿去跟归云宫换了一个天字号问。原以为辰子戚只是跟归云宫宫主有些泛泛之交,如今看来,却是非同一般。   谨慎地让人把宝剑收起来,卢修齐换了一副更加热情的面孔,将辰子戚奉为上宾:“王爷已经封王,可以学一点别派武功了,不知有没有兴趣学庐山剑法?”   辰子戚眉梢一跳,知道这是卢修齐在是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脸诚恳道:“资质太差,恐污了庐山的名声,不过本王着实欣赏庐山剑法,不知可否做个挂名弟子,以后也好常来看望卢掌门。”   两人虚情假意地客套半晌,一拍即合,卢修齐大手一挥道:“王爷身份贵重,既要挂名,便挂在贫道的名下吧。”   “师父……”站在一边半晌没说话的李于寒,出声提醒,他是辰子戚的舅舅,如果辰子戚跟他认了一个师父,这就差辈了。   辰子戚摸摸下巴,若是按辈分来,他就得给卢休妻当孙子,才不要呢!于是开口笑道:“咱们各论各的,平日里我管您叫舅舅,在门派里就叫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在别人面前,用你的名头,行不行呀?   鸟攻:当然行啦   戚戚: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抱大腿啊   鸟攻:(伸腿)给你抱   戚戚:你给我个鸡腿做什么?   鸟攻:= = 第五十三章   卢修齐喝了辰子戚的拜师茶,带着他认了一圈的师叔、师兄、师侄,掌门记名弟子的事, 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你不就是……”一群二代弟子来给辰子戚见礼,有人认出了辰子戚, 正是那天在破庙外的庐山弟子之一。   “凌飞,怎么对师叔说话呢?”卢修齐瞪了一眼徒孙。   名叫凌飞的男子, 立时收回指着辰子戚的手,拱手行礼赔罪:“弟子无状, 还望师叔莫怪。”   虽说是记名弟子,但卢修齐对他很看重, 其他弟子就不敢造次,直接当做嫡传的师叔对待了。   “师父留步, 徒儿自己下山便是, 到年节之时, 徒儿再来拜会。”辰子戚笑着拉住卢修齐, 让他不要再送了。   卢修齐果然矜持地在台阶上驻足, 听到辰子戚年节还会来拜会, 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扩大了几分:“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师父。剑阳城向来不太平,叫于寒带几个弟子,常去剑阳转转。”   “那真是太好了,且叫师兄、师侄们尽管去,好酒好菜定叫他们吃饱。”辰子戚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来。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要借庐山派的势,护得剑阳太平。只要卢修齐发话,以后的事情便好办了。   几个长辈停下了脚步,李于寒带着五六个师侄,送辰子戚下山。   卢修齐站在台阶上,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缓缓捋了捋胡须。   “师兄,你怎的对那黄口小儿如此之好?”站在他身边的长老蹙眉道。   “你看他身边的侍卫,可瞧出什么了?”卢修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步履轻盈,呼吸绵长,三个都是高手,”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努力回想那三个蒙面的侍卫,“尤其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   长身玉立,气度非凡,即便蒙着脸、垂着眼,那强烈的存在感也让人难以忽视。   “飘摇若流云逐风,起步似飞鸟踏雪。”卢修齐云里雾里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去。留下他两个笨师弟,在原地愣怔。   “师兄在说什么呀?”   “我知道了,青云扶摇功!”   “咦?”   那三人的步伐,是会青云扶摇功的人独有的,他俩竟然没有注意到。扶摇功,只有归云宫的人才会,辰子戚能跟归云宫要来湛卢做礼,他的侍卫还是归云宫的人……这只能说明,辰子戚与丹漪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这次归云宫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胆敢挑衅他们的素心宗狠狠一巴掌,结结实实震慑了整个武林。众人终于清醒过来,虽然人家刚即为的宫主才十六岁,可这手段一点都不比他爹差,甚至比他爹还要狠。   这世间,谁没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所有的秘密,都被归云宫攥在手里,一个不高兴就给昭告天下,这谁受得了!当务之急,便是与归云宫缓和关系。   庐山派的弟子们在前面带路,辰子戚慢走两步,落在后面,凑到一路沉默不语的丹漪耳边,有些心虚地小声道:“我借你的名头在外面混,你不生气吧?”   丹漪转头看了看他,用那清越动人的声音轻声道:“你不借我的名头,我才生气呢。”他把湛卢给辰子戚,就是为了震慑庐山派。   辰子戚听着那宛如妖魅的惑人嗓音,心蓦地漏跳了一拍。愣怔半晌,抬手挠挠有些发痒的耳根,辰子戚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想偷瞄一眼身边人的表情,才想起来他还蒙着脸。   与衣服同色的布巾,将下半张脸蒙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遮住了优美的下巴与淡色薄唇,那双漂亮至极的凤尾目便越发显眼起来。   丹漪长得真好看啊,辰子戚心想,大概只有神仙精怪,才能长成这般吧……   跟几个师侄攀谈了半晌,沉闷的小剑客们都跟辰子戚熟悉了起来,送到山下意犹未尽,就一直送到了浔阳城中。辰子戚言说,要请几位师侄去醉仙楼吃顿好的。   山上日子清苦,听闻有好吃的,几人眼中发光,跟着辰子戚直奔醉仙楼。   “哗啦啦!”   “咣当当!”   刚走到醉仙楼下,就听到里面一阵嘈杂的打斗声,醉仙楼的老板站在外面哭丧着脸,转头看到穿庐山道袍的一行人,立时跑过来求助。   “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几个素心宗的女弟子,追着一位说书先生跑下楼来。   辰子戚一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估计是听到了《无音夜半会情郎》《素心宗山里养小爷》之类的段子……   “住手!”庐山派的弟子立时上前,与那几个素心宗的斗成一团。   素心宗的小姑娘只有三人,很快就落了下风,被六个庐山派的人给制住了。   “浔阳在庐山脚下,岂容你们在此撒野!”酒楼的老板跳过来,指着那几个女孩子破口大骂。   说书先生惊魂未定地摊坐在店门口,缓过一口气来道:“老朽不过是一个说书的,不知怎么得罪几位女侠了?”   “不许你乱说!”年纪最小的姑娘,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鼓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愤愤道。   路过的百姓知道了前因后果,开始对她们指指点点起来。   “她们就是素心宗的人嘛。”   “呦,自己不知廉耻养小爷,还不许人说了?”   “那可不,素心宗的宗主,还是出家人,啧啧……”   被庐山剑指着脖子不能动的小姑娘,气得哭了起来。她的两位师姐,面色也十分难看。   这里是浔阳城,庐山派的辖地。遇到别的门派在浔阳挑事,庐山派是定然会管的。有庐山派的人在,那些百姓就越发胆大起来,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这种时候,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   “要是我呀,早就跳河了,哪里还有脸在这里寻事。”   “长得这么俏,养什么小爷,我不要钱就跟你睡,行不行?”有无赖笑嘻嘻地说,周围的人跟着哄堂大笑。   那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   辰子戚微微蹙眉,虽然他也不待见素心宗,但这般侮辱一个女子委实过分,开口道:“打架归打架,污言秽语侮辱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一直没有出手的李于寒,蓦然拔剑出鞘。几个无赖掉头就跑,其他百姓也吓了一跳。醉仙楼老板见势不妙,便让大家赶紧散了:“庐山派的侠士们来了,大伙儿就散了吧,散了吧。”   最后,素心宗的人赔了店家桌椅钱财,这事也就算了。   把醉仙楼唯一的两张好桌子拼在一起,一行人大吃了一顿,辰子戚与众师侄约好,叫他们几日之后到剑阳城去,帮他充充场面。所谓吃人嘴短,几个师侄爽快地答应了。   与一行人作别最后,出得醉仙楼,忽听得身后一道甜甜的少女声音传来:“少侠……”   丹漪回头,就见方才那个素心宗的小姑娘,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辰子戚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手取下蒙面布巾:“何事?”   “我……”小姑娘看了一眼少侠身边的侍卫,顿时忘了要说什么了。那般耀眼夺目的容貌,世间罕有,任谁看了都要愣怔一下。   辰子戚转过身来,就见那姑娘正呆呆地看着丹漪,而丹漪的面罩不知何时取了下来,莫名的有些不高兴,轻咳一声道:“姑娘是在叫我?”   “哦,是,”小姑娘看向辰子戚,脸止不住地红了起来,“方才,多谢少侠替我解围,你是庐山派的人吧,还没请教……我,我叫玉壶,廖玉壶,素心宗二代弟子,刚才那些人说的那些,其实……”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想解释清楚那些谣言,却说得颠三倒四,又羞又急之下,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   “在下常戚,也算是庐山派的人,”辰子戚温和地笑了笑,递给那姑娘一条黑色帕子,“世道艰难,有些事你自己是解决不了的,莫哭了,快随你师姐们回去吧。”   廖玉壶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呆呆地看着辰子戚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愣愣地点点头。   辰子戚风度翩翩地转身离开,一边的丹漪却黑了脸:“你怎能随意将帕子给人?”随身之物,不能轻易给人,尤其是女人。   “那是乌不见的帕子。”辰子戚一脸无辜地说。方才吃完饭,乌不见递给他一条帕子擦嘴,他擦完嘴,就顺手给了那姑娘。估计那帕子上,还有红烧肉的味道……   世道艰难,总有解决不了的事,这是小茹告诉他的。方才对那小姑娘生出怜惜,也是因为,她长得有些像小茹。也不知道,九如镇的那些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辰子戚花钱,托风翎楼的人去打听,看看九如镇红裳院里的小茹姑娘,如今过得怎样。大陈小陈那两个家伙,居无定所,且他不记得两人的名字,恐怕难找。小茹就在红裳院,最好打听,便先问问小茹的近况。   风翎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二皇子的回信先一步到了。   二皇子辰子坚,如今的皖王,依旧比天德帝要让人舒心许多。送信的人,乃是黄山派弟子,亲手将一封火漆封着的信件并一个小盒交给辰子戚。盒子里,是五万两银票。   信中说了几句近况,辰子坚的封地在黄山派附近,有他亲外公剑盟盟主照顾着,过得还不错。而后,提及了进来武林中发生的事,关于素心宗与程家的。   “……程舟提前离宫,万望周知。素心宗之事,当留意……”   得知自己的灭族仇人,就是自己口中那个德高望重的无音师太,也是当年归云宫给的回牌条件,程舟仰天嘶吼几近疯魔。   天德帝不敢强留,便放他提前出宫。   皖王此刻告知辰子戚,便是要他注意一下程舟的动向,顺道打听一下素心宗究竟与程家有什么恩怨。   辰子戚摸了摸下巴:“这人的手,伸得可够长的。”宫中的动向,知道得一清二楚。   “啾。”正在桌上打盹的小红鸟,懒懒地应了一声。   辰子戚眯着眼睛,看向那小毛球。他与丹漪分开,回到剑阳,没几天,这小东西便又出现了,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打死他都不信。抬手,把五万两银票放到小红鸟面前,阴测测地说:“神鸡,我有钱开养鸡场了,不过还缺个种鸡,你看是不是……”   “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湖撕逼日常篇》   百姓甲:素心宗竟然干出这种事   百姓乙:就是,听说她们人手一个娈童   素心宗:不是这样的!就我们师父自己有,我们是清白的百姓丙:这种时候,还敢出来发声?戏真多百姓丁:就是,这种时候,就该安如鸡鸟攻:怎么,怜香惜玉了?   戚戚:不是,我在考虑创个《江湖八卦周刊》,肯定赚钱鸟攻:→_→ 第五十四章   辰子戚把装傻的小红鸟抓到手里,肚皮朝天,戳了戳那软绵绵的小肚子。   老二的信中还说起, 要他跟归云宫保持好关系,开春之后, 希望能由他引荐一下丹漪。   引荐……嗤笑一声,辰子戚把信放到烛火上烧掉。又不是没见过丹漪, 还要他引荐?不过是想借着他与丹漪的交情,好让丹漪替他办事罢了。   “你不借我的名号, 我才要生气呢!”丹漪的话犹在耳侧。   所有人都觊觎丹漪的权势,拐弯抹角想与他攀关系, 而丹漪,却在毫无保留的任自己利用。   “啾!”小红鸟扭了扭身子, 想下去玩。   辰子戚把它放下来, 任由它在桌子上蹦跳。天气越来越冷, 小红鸟身上的毛毛还是薄薄的绒毛, 站在冰凉的桌面上, 有些冻爪, 于是跳到宣纸上,试图抬起一条腿。但是身子太圆腿太短,缩起一只,另一只就有些站不稳,晃晃悠悠就要摔倒。   伸手把小毛球重新拿起来,辰子戚扯了扯那细小的鸟爪,禁不住生出几分怜惜,它还只是个小鸡仔呢……   “王爷,庐山派的人到了。”乌不见在门外禀告。   辰子戚把小红鸟揣进怀里,推门走了出去。因为暖和了起来,小家伙又兴奋了,在衣服里钻来钻去。   “别乱动,当心折到尾巴。”辰子戚隔着衣服拍了拍小毛球。   “啾!”蓦然想起自己的宝贝尾巴,小红鸟顿时不跑了,找到经常睡觉的位置,把尾巴捋好,呆着不动了。   收拾好小鸟,辰子戚整了整衣摆,器宇轩昂地往正厅走去。今天是腊月初八,剑阳附近的长剑门与短剑门,例行要在城中比斗。为了不被再毁一条街,辰子戚准备过去调停。   “师叔!”庐山派来了十二名弟子,各个穿得很整齐。   辰子戚笑着跟他们见礼,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一人发了一百两:“来来,拿着。”   “师叔,这使不得。”几个师侄赶紧推却。   “腊月初八还叫你们跑来,师叔肯定是要给红包的。”辰子戚摆摆手,一副长辈模样。然而他只有十四岁,顶着一张稚嫩的少年面孔,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来,有些好笑。   几名弟子忍笑,互相看看,都把银票收起来了。   大门派虽然有钱,但这钱不会轻易给弟子花。嫡传弟子每个月有份例,二代弟子,也就十两银子左右。所以一百两的红包,对他们来说,当真是个大红包了。对于今天被找来充场面的事,再无怨言,反倒干劲十足。   “师叔,咱们要去打谁?”里面一个小胖子满脸兴奋地说。   “不打谁,你们就站在我身后,不必多言。”辰子戚大手一挥,带着一众师侄,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西街走去。   西街那边,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街道上空荡荡的。两方人站在街两端,沉默地对望。   长剑门,顾名思义,是使用长剑的门派,人人背一柄四尺厚重长剑。掌门展远,江湖人称一剑劈天客。   短剑门,则手持两尺短剑,剑法以灵巧、迅猛著称。掌门王近,人送绰号飞毛剑。   “今日腊月初八,长剑门与短剑门,依惯例,在剑阳城一较高下,”展远约莫三十出头,身形高大,中气十足,开口宣战,“总有一日,世人会明白,长剑才是真正的剑道。”   “呵,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只要够快,短剑可破万千功法!”王近冷笑,“展远,你就少吹牛了,上个月还输给我,今天还敢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刷拉拉”长剑门的人拔剑出鞘,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好!”清亮的少年声音从高处传来,众人纷纷抬头,就见穿着藩王常服的辰子戚,正坐在屋顶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闲闲地鼓掌。   “你是何人?”展远皱眉,拿剑指着辰子戚。   “在下辰子戚,是这剑阳城的藩王。”辰子戚从屋顶上潇洒地跳下去。而后,十数名身着庐山剑派道服的人,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排成一排站到少年的身后。   王近见到庐山派的人,吃了一惊。倒是听说了这位藩王跟庐山派有交情,没想到竟能使唤得动这么多庐山弟子,收剑抱拳道:“见过王爷,在下短剑门掌门王近。”   “在下展远!”那边的长剑门主不甘落后,跟着说了一句。   “两位掌门,久仰久仰,”辰子戚也以江湖礼仪回了一个,笑道,“本王初来乍到,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荣幸之至。”   寒暄半晌,两位门主闹不清辰子戚是来做什么的。长剑门以为,辰子戚与府尹交好,可能是来帮短剑门的;短剑门在想着府尹传回来的消息,辰子戚说是跟长剑门的首徒交好,没准是来帮长剑门争好处的。   三方互相防备,一时间打不起来了。   “长剑门与短剑门比武,怎的不去长短坡呢?”辰子戚满脸好奇地问。   “长短坡?”展远与王近对视一眼,他们在这一带多年,从没听说过什么长短坡。   “本王看过此间的舆图,剑阳城外五里,有一坡地名为长短坡,乃是两派先祖论剑之处。原以为二位会在那里比试,没料想竟然在西街。”辰子戚一副很是惋惜的样子,仿佛那长短坡才是英雄归处。   “在下怎么没听过?”王近有些怀疑。   “哦,是了,长短坡在庐山派的庄子里,你们原先是瞧不见的。”辰子戚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颇为遗憾,摆摆手表示可以带他们去看看。   城外五里,着实有一处小庄子,那是庐山派的地盘。剑阳城外多沙土地,庄家不好长,但可以种豆子和黄姜。那里有一处沙土坡,十分醒目。   乌不见走过去,挥开土坡底下的一片沙土,露出了一块不甚清晰的石碑。石碑已经倒下了,埋在土中,隐约可以看清,上面写着“长短坡”三个字。   “竟真有此地!”展远和王近很是激动。他们都以自己门派的先祖为荣,得知这是先祖论剑之处,很是高兴。   他们只是依照惯例,在剑阳比剑,今日才知道,先祖说的剑阳,是指剑阳城外的长短坡。长短坡上论长短,当真妙哉。   “本王已经跟庐山掌门,也就是我的恩师商量,将这小庄子买了下来。如今这长短坡,归本王所有。”辰子戚微微扬起下巴,很是傲慢的样子。   展远蹙眉:“既然知道此地,我两派以后也当在此地比武才是,王爷可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   王近眯起眼睛,不说话,等着展远跟辰子戚讨价还价。   “哈哈,本王与两位掌门一见如故,不如我们结为兄弟,以后我的就是你们的,二位可随时来此地比试,”辰子戚朗声笑道,“虽然小弟年幼,但已经是庐山派掌门的弟子,当不至于辱没了二位的名声。”   咦?两个掌门有些愣怔,看看辰子戚身后的一群庐山弟子,再看看这尘封已久的长短坡。听闻庐山掌门对这个新收的徒弟十分看重,那位剑道天才李于寒与他还是亲戚,辰子戚本身是王子皇孙,如他结拜,好处颇多。   “既然贤弟不弃,我二人自然愿意。”王近怕展远反悔,立时拉着辰子戚叫起了贤弟。   西街总算是保住了,杀鸡、烧黄纸,结拜兄弟,从此剑阳城就可以太平了,他也可以好好的休养生息。   “啾!”小红鸟伸出头来,不满地叫了一声。戚戚怎么到处认哥哥!   “呦,你这鸡崽儿怎么是红的?”展远惊奇地凑近了瞧。听说辰子戚想在这小庄子里开养鸡场,他与王近都很赞成。   现如今,习武练剑的多,种菜养鸡的少,即便身为门主,也不能顿顿吃上肉。   “这是个好事,如今吃的东西当真不多,”王近叹了口气,“不过,有几个大门派也在养鸡,贸然插手,恐遭嫉恨。”   养鸡还有行规?辰子戚撇嘴,有些不以为然,金刚门那个养鸡场不就好好的,且还能卖给普通百姓,哪有那般严重。   如今正是隆冬,到开春再买鸡苗不迟,辰子戚把长短坡留给两个门派,过年之前可以任他们使用,随便打,还能顺道给坡地松松土。   “怎么这么巧,那里就有个长短坡呢?”阿木好奇地问常娥。   常娥敲了敲小儿子的脑袋,“你个傻木头。”   打从听说了腊月比武这件事,辰子戚就马不停蹄地跟庐山派买了这个庄子,叫人刻了石碑埋进去。   没有长短坡,那就造一个,反正全凭一张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我们也可以在长短坡上论剑   戚戚:论什么剑?   鸟攻:论剑的长短与快慢,比如我出长剑   戚戚:出剑为什么要脱裤子?_(:з」∠*)_   鸟攻:剑藏在裆下,看剑   戚戚:唔……太深了_(:з」∠o)_   鸟攻:没办法,我出的是长剑   戚戚:那还有什么剑?   鸟攻:还有快一点剑,慢一点剑,一夜七剑!   戚戚:?(? ???ω??? ?)? 第五十五章   转眼到了新年,这个年注定有人会过不好。   各大宗门要给自己的上层宗门送年节礼,无音师太亲自前往六合宗, 面见气宗宗主罗鸿风。   “如今素心宗成为众矢之的,到处都是难听的传言, 剑盟那边已经快把我们笑死了。”无音师太穿着一身银白袈裟,坐在六合宗正堂上, 要他出面去平息这件事。   出手挑衅归云宫,本就是出于罗鸿风的授意, 如今惹上事端,被归云宫出手狠辣地报复, 合该罗鸿风帮她们解决。   罗鸿风坐在主位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 过些时日人们忘了, 自然也就平息了。若是出面澄清, 反倒越描越黑。”   “这是普通的流言蜚语吗?素心宗的弟子, 如今都不敢出门了!”无音师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冷眼瞪着罗鸿风, 很是生气。   不仅仅是那些难听的传闻,更重要的是,素心宗下属的小门派,已经开始人心不稳。   罗鸿风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这事要解决并不难,先说说,你到底在九引山庄得到了什么?”   “这是我们门派的事,宗主是否越界了?”无音师太不满道。气宗虽然一脉相承,但几百年来早已各成一派,有些事,气宗宗主是无权管制的。   “呵,你什么都不说,叫我怎么给你解决问题?”罗鸿风冷笑,抬脚走到无音师太面前,骤然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实话,是不是跟祖师遗书有关?”   “……”无音师太毫不示弱地冷眼瞪回去,一字一顿缓缓道,“贫尼早说过,素心宗没有什么遗书!”   “……”   无音师太与罗鸿风不欢而散,谣言的事无从解决,素心宗只得闭门谢客。   “我才不要下山!那些人看着我,就像看娼妓一般!”年纪最小的玉壶,又被师姐们欺负,要她下山采买,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去了。   “这是什么话,山下的镇子是我素心宗的,谁敢说你的不是?”师姐试图劝哄。   “你又没出去过,你怎么知道?”玉壶忍不住哭了起来。   “够了!”赵素柔路过,看到几个弟子在吵架,出声制止,“都闲得没事做是不是,去把前庭的积雪扫了!”   一群人顿时安静了。   玉壶低着头小声哭,每次师姐们欺负她,师父都是这样一刀切,从来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悄悄攥紧了袖中的黑色帕子,朝夕相处的师姐妹,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对她好。   山雪覆盖了素心宗的仙女峰,山道清冷,没有门派来拜会。这个年,注定过得凄凉。   辰子戚的年过得很是热闹。因为新认了两个结拜哥哥,过年要互相送礼,还得去两个门派喝酒。   把从宫里带出来的一些珍宝,拿出来给两个哥哥。长剑门回了他两车窖藏的萝卜白菜,短剑门回了他两缸咸菜、一头猪。   常娥看着那一头大肥猪有些感慨:“这日子好似又回到了你小时候,要吃顿肉都不容易。”剑阳荒凉,有钱也难买到肉。   辰子戚有些愧疚:“开春就会好起来的,有了养鸡场,就让你顿顿喝鸡汤吃鸡腿。”   “老娘缺那一顿肉吗?”常娥剜了辰子戚一眼,她是担心这孩子正长身体,吃不好要长不高了。   “我也不缺肉,”辰子戚笑嘻嘻地说,把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红鸟掏出来,“我随身带着呢。”   “啾!”小红鸟一下就惊醒了。   “你倒是吃一个给我看看。”常娥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每年冬天都要养个红鸡仔,也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   辰子戚看看毛茸茸的小红鸟,当真张开嘴,缓缓将鸟头塞进了嘴里。   “啾啾啾!”小红鸟扑扇着翅膀叫个不停。   “啪!”辰子戚的脑袋挨了一巴掌。   “不许这么玩,鸟头多脏啊!”常娥竖起眉毛,把小红鸟夺过去,拿帕子擦了擦它沾湿的毛脑袋,“把嘴里的毛吐出来。”   辰子戚把小红鸟抢回来,重新揣进怀里,冲娘亲做了个鬼脸。   一旁的乌不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刚刚要是一个不小心,失口咬下去,可怎么办?还是劝宫主早点回归云宫的好。   也不知是不是小红鸟生气了,当天晚上就不见了踪影,整个正月都就没有再出现。出了正月,才又回来,彼时,辰子戚已经买好了鸡苗,开起了养鸡场。   整个坡地都被圈了起来,只留下那一片长短坡供两派比武用。   春暖花开,整个庄子里长满了嫩绿的小草。跟曾府尹商量之后,辰子戚用低价把官仓里的陈粮买下来,用来喂鸡。   “啾啾叽叽喳喳……”成群的黄毛小鸡仔,圈在一片围栏中,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不多不少,刚好三百只鸡苗。   辰子戚趴在围栏边看着,很是高兴。小时候每天早上起来去鸡场捡鸡蛋,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养鸡场就好了,想吃多少鸡就吃多少。   “你去哪里买来这么多鸡仔的?”辰子戚转头问乌不见。   “金刚门、无影门、石尸教,都有鸡场,叫风翎的人去采买的。”乌不见老实答道。像这种不是很沉重的货物,且分布在各地的,找风翎去买最合适。   “有个风翎楼还真是方便,能不能叫你们宫主,在剑阳也开个风翎楼?”辰子戚把怀里的小红鸟掏出来,弯腰放在鸡仔群里,让它跟小鸡们玩。   “这事还得……啊!”说了一半的乌不见,看到辰子戚的动作,吓得惊呼出声,“王爷,不可!”   丹漪猝不及防被放进鸡群里,扑面而来的鸡屎味让他差点闭过气去,“啾——”地长长一声鸣叫。清脆悠长的声音,与真正鸡仔的叫声很是不同,一瞬间,所有的黄毛鸡仔迅速后退,给小红鸟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叽叽叽叽……”小鸡仔们缩在一起,看着那只小红鸟瑟瑟发抖。   辰子戚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小声道:“果真是百鸟之王,连鸡都怕你。”   正歪头瞪他的小红鸟,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而后,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知道本座是百鸟之王了,还把本座丢到鸡圈里!   辰子戚闷笑着把小红鸟捞出来,管乌不见要了块帕子给它擦爪爪:“逗你玩呢,别生气,一会儿给你嗑瓜子吃。”   把帕子还给乌不见,抱着小红鸟离开,在鸡场门前,见到了乌央乌央的人群,问了乌不见才知道,这些都是来应征的百姓。   除了鸡场,辰子戚还买了大片的地用来种粮食,准备雇剑阳的普通百姓来打理。他给的工钱高,鸡场周围又有长剑门和短剑门的人常年守着,安全无虞,前来应征的人非常之多。   “我一个人能种十亩地,开荒、犁地都拿手。我不要工钱,只要三餐管饱就行!”有健壮的汉子挤在最前面,恳切地请求着。   “你这一身力气,缘何不种自家的田?”辰子戚走过去,问那汉子。他看过府尹给的田地名录,但凡剑阳周围的百姓,人人名下都有田地,这些人怎么都像没饭吃一般。   “自家的田哪里能种哦……”汉子身后的中年女子,唏嘘道,“世道这么乱,平头百姓谁敢种田?种出来还不是被人抢了去!”   这些人不知道辰子戚的身份,见他穿得好,以为是王爷身边的管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习武的人,一半是有门派管束的,一半则是江湖散客。所谓江湖散客,说得不好听点,跟江洋大盗也没什么差别。仗着武功在身,没粮了抢,没钱了拿,欺负的都是不会武也没有靠山的普通人。告到官府去,官府一句“江湖事江湖了”就没了下文。久而久而之,田地都荒废了,人们都去投靠宗门,导致有田却无人种。   这也是剑阳,人口越来越少的缘故。辰子戚叹了口气,长此以往,所有皇家管控的地方,都变为空城,辰家的江山,迟早要亡。   ……   春暖花开,冬日里欠下的债,也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皖王辰子坚再次来信,希望辰子戚给他引荐归云宫宫主。辰子戚抿唇,看看在他手边打盹的小红鸟,提笔回了一封信。   “……弟与丹漪,多年未见,已有些生分。先前见过一面,丹漪已性情大变,难以相处……皇帝之行为,已惹怒归云宫,弟已三月未曾见过凤王,此事还当徐徐图之……”   说白了,就是我现在跟丹漪不熟,没法给你引荐,等我跟他重修于好,再介绍你俩认识。   “呵,我的好弟弟,只拿钱不办事,可不地道,”辰子坚冷笑着把辰子戚的回信烧掉,问身后的属下,“他近日在做什么?”   “开垦田地、办养鸡场……”探子如实回答。   “养鸡场?”皖王很是诧异,这小子要了五万两,只是为了养鸡?   五万两当然不止养鸡,还要还丹漪钱。   归云宫中,丹漪看着面前的两万两银票,半晌没说话。   “这是先前管你借的银子,还有湛卢宝剑的钱。”辰子戚看着丹漪头上的流云逐风冠,有些走神。   丹漪把银票推回去:“你先拿着吧,以后慢慢还。”   “怎么,嫌少?”辰子戚挑眉。   先前就管丹漪借了一万两,他算上了湛卢的钱,直接还两万。   “湛卢宝剑,值万两金。”丹漪淡淡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只要功夫深,铁剑磨成绣花针》   戚戚:口胡,为什么你送的东西都是万两金   鸟攻:我有钱   戚戚:我没钱   鸟攻:那就分期付款   戚戚:怎么整?   鸟攻:陪我练剑 (/⊙/v/⊙/)每天一次,几十年就还清了戚戚:??? 第五十六章 求偶   竟然忘了,丹漪这家伙,一直都有钱得天怒人怨。小时候送他个玩具小马, 都值万两金,更何况上古名剑……   辰子戚默默把两万银票收回来, 揣进袖子里。   “那一万两可以先还我。”丹漪想了想,怕辰子戚以后不好意思跟他借钱了, 便又伸手要那一万两的银票。   “啪!”辰子戚在他手心拍了一巴掌,“刚说了我可以慢慢还, 怎的又反悔了?”   丹漪:“……”   封地那边的事暂时安置住了,辰子戚便留在归云宫专心练武。   春日的归云宫, 景色宜人。花红柳绿,百鸟争鸣。山顶上冰雪消融, 雪水汇聚成溪流, 沿着山石蜿蜒而下, 漫过刚刚冒出头的嫩草, 映着暖洋洋的春光, 闪闪发亮。   “我怎么觉得, 这山上的鸟比别处要多?”吃过午饭,辰子戚跟着丹漪在雨廊上散步,看到溪水边有一只十分漂亮的白孔雀,忍不住驻足,靠在栏杆边仔细瞧。   “嗯。”丹漪随意地应了一声,跟着他停下来。   那只白孔雀,通体雪白,长长的尾羽蓬松松的,宛如华丽的衣摆,摇曳坠地,铺散在溪边低矮的野花丛上。   线条优美的身躯,沿着溪流缓缓踱步,清澈的溪水里,倒映着那美丽的身影,宛如一幅水墨画,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忽而展翅起飞,落到溪水中央的一块石头上,尾羽随着石头垂下来,使得那光秃秃的石头瞬间成了风景。   皇宫里养的有孔雀,辰子戚是见过的,从没有那个如这一只般好看。从头到脚,每一片小羽毛都精致非常。   溪水对岸,有几只毛色暗淡、没有尾羽的雌孔雀,痴痴地望着那谪仙一般的白孔雀。如果白孔雀愿意开屏,想必这几只雌孔雀会争抢着给他生蛋的。   然而,那白孔雀只是蹲在石头上,清冷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谁也不理会。   “啊喔——”一声长长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辰子戚抬头看,就见一只毛色艳丽的蓝孔雀,自东南边的山石上飞下来。斑斓的尾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河对岸的雌孔雀,看到蓝孔雀来,总算找到点希望,伸长脖子等着蓝孔雀来求偶。   蓝孔雀的确比白孔雀要热情许多,先是跳到溪边,借着溪水看了看自己的英姿,而后开始卖力地梳理羽毛。层层叠叠的尾羽,厚实繁密,如果开屏,定然能开得满满的。   雌孔雀们很是期待,但作为女孩子要矜持,便装作不在意地四处乱看。   辰子戚觉得很是有趣,便在美人靠上坐下来,专心盯着瞧。   “三月,正是百鸟求偶的时候。”丹漪在他身边坐下,淡淡地说了一句。   “嘘——”辰子戚单指竖在唇边,示意丹漪别说话,免得惊扰孔雀。   蓝孔雀终于整理好了羽毛,开始优雅地踱步,在溪边走来走去,似乎在给溪水对岸的鸟看他的身姿。这样走了好一会儿,突然顿住脚步,面对着溪水,瞬间打开了尾羽。   优美的身姿,在烂漫春光中翩然起舞,想要心上鸟看自己一眼。青蓝相间的尾羽,宛如一把缂丝折扇,随着蓝孔雀的动作,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嘎啊!嘎啊!”对面的雌孔雀,禁不住应和着叫唤。   石头上的白孔雀,瞥了一眼跳舞跳得起劲的蓝孔雀,毫不在意地继续梳理羽毛。   “啊,真是太英俊了,我要给他生一窝蛋,不不,十窝的蛋!”   “这么漂亮的尾羽,我已经许久不曾得见了!”   “啊啊啊啊啊!”   白孔雀听到那些雌孔雀这般叫喊,觉得太过吵闹,缓缓站起身,展开翅膀,飞回草地上,准备离开。   蓝孔雀见状,立时跳到白孔雀面前,展开巨大的尾羽,拦住了它的去路。   “这是在斗艳吗?”辰子戚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听说两只雄孔雀争夺雌孔雀的时候,会互相比谁的羽毛更美。   “不是……”丹漪抿了抿唇。   白孔雀似乎不想理会蓝孔雀,换个方向还要走,又被拦住了。蓝孔雀努力展示自己的英姿,撑着尾巴围着白孔雀蹦跳一圈,而后跳起了求偶的舞。   “嘎……”对面的几个雌孔雀呆住了。   蓝孔雀卖力地跳了半晌,终于跳累了,见白孔雀依旧无动于衷,似乎有些沮丧,头顶九根蓝色的毛毛缓缓合拢,瞧着很是委屈。   就在这个时候,白孔雀优雅地抖了抖毛,缓缓地展开了雪白的尾羽。   “啊喔!”蓝孔雀兴奋无比地叫了一声,重新撑好尾巴,蹦跳到白孔雀面前,伸着脑袋去蹭。   两把巨大的扇子,缓缓合拢,遮挡住了内里的情形。片刻之后,两只雄孔雀收起了尾羽,拍打翅膀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交缠起舞,渐渐飞远了。徒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雌孔雀,在溪水边半晌没有动弹,仿若木鸡。   “怎,怎么两只雄鸟……”辰子戚指着消失在山岚间的两只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只雄鸟也可以成亲,有什么好奇怪的。”丹漪面无表情地说。   “咦?”辰子戚眨眨眼,愣怔半晌,觉得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丹漪眼中溢出些许笑意,拉着他往梧桐林走去。   离开丹漪的这些日子,辰子戚的武功没有丝毫进展。离开了丹阳神功的辅助练不成,他自己也懒得温习。到了归云宫之后,练武狂魔丹漪,就每天拉着他到梧桐里练功,想偷懒都不行。   “龙吟神功练到第二重,便可以内力外放,或是将内力传与他人。”丹漪让辰子戚运起龙吟神功,试试将内力挪到掌心打出来。   辰子戚照着做,运起内力,在筋脉中快速游走一周天,而后聚拢于掌心。掌心开始微微发热。丹漪站到辰子戚身后,与他一起出招。两人的动作恰好相反,却又意外的合拍。龙吟神功第二重,名为枯木龙吟,讲究以不变应万变。   “立如枯木,八风不动,化阳为阴,游龙春风。”招式变化间,丹漪用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念着第二重的十六字口诀。   聚周身内力于掌心,两脚不动,以游龙之势推出,内力外放,“哗——”,推动了一片……树叶。   辰子戚咂咂嘴,收势回气,转头问丹漪:“化阳为阴是什么东西?”龙吟神功讲究阴阳调和,然而游龙偏柔,这内力就阴气重些。原本就阳气不足,哪里还能化阳为阴。   “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丹漪拉着他盘膝坐下,与他单掌相抵,缓缓输了一点内力过去,“试试看。”   丹阳神功的内力要比龙吟神功灼热得多,辰子戚吸收了这点内力,顿觉有些燥热。摒心静气,将这股灼热的内力收入筋脉,用自己的内力将之包裹,阴阳相合,互相转化,片刻之后,那股燥热便消失了。   “再还给我试试。”丹漪的手掌始终没有与他分离,见辰子戚已经化解,便叫他重新传回来。   “好!”辰子戚觉得很是有趣,便把那股变得柔和的内力一股脑送回去。   “唔……”丹漪蹙眉,闷哼一声,立时缩回手掌,捂着胸口喘息。   “怎么了?”辰子戚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   丹漪缓过一口气,苦笑着看他:“你慢一点,这么快是想把我打出内伤来吗?”   “啊……我错了。”辰子戚挪到丹漪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揉胸口。   其实也就入内入体的一瞬间有些疼,这两种内力本就相辅相成,并不容易伤到他,丹漪抿唇笑了笑,靠在辰子戚身上,继续教他:“你试试,自己把我的内力吸出去一些。”   “咦?还能吸别人内力?”辰子戚很是惊讶,内力这东西,除非别人给,轻易是不可能被吸走了。历来只有传功一说,可没有自己吸功的。   “只有我的,你能吸,”丹漪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锁骨处,让他试试看,“切记慢些,别把我榨干了。”   辰子戚挑眉:“又不是挤奶,还能榨干呢?”说着,忽而露出一抹坏笑,那只不老实的手便离开了锁骨,迅速伸进衣襟里,捏着一颗小豆,用力拧了一下。   “嗯……”丹漪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彻,仿佛烫到一般地瞬间弹开,站直了身体,有些着恼地瞪着辰子戚。   辰子戚被推了一把,此刻正双手撑地,吊儿郎当地看着丹漪,没脸没皮地笑:“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我就摸一把,反应这么大。”   “哼!”丹漪甩袖,转身就走。   “哎哎,别走啊,”辰子戚爬起来,追着丹漪跑过去,“你看你,又生气,怎么这么小心眼。”   “……”   “是我不对行了吧,要不我让你摸回来?”辰子戚死皮赖脸地蹭过去哄人,生怕他如三年前那般,一生气两年不理他。   “好。”   “什么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三月,又到了鸟类繁殖的季节   戚戚:你也是鸟,不去求偶吗?   鸟攻:我正在求偶呀   戚戚:(盯)用一根毛?   鸟攻:虽然只有一根,但它持久耐用   戚戚:(拔)怎么用?   鸟攻: QAQ 第五十七章 互助   被强迫着练了一天的功,晚上回到卧房,辰子戚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王爷, 浴池准备好了,可要沐浴?”灵和笑着来叫他。   “唔……等会儿再去。”辰子戚趴在床上, 懒洋洋地翻个身,不想动。然而满身粘腻, 睡着又不舒服,耍赖半天, 只得爬起来,脱了外衫往浴室走去。   浴池就在卧房隔壁, 辰子戚光着脚走过去。两个侍女都不在,只有浴池中传来阵阵流水声。推开层层帐幔, 就看到丹漪长发披散, 背对着他坐在浴池中, 露出一截宽阔结实的肩膀和线条优美的蝴蝶骨。   辰子戚爽快地脱了个精光, 噗通一声跳下水去。   丹漪被溅了一头的水, 甩甩脑袋看过来, 就见某人已经像条鱼一样滑到了自己身边,猛地钻出水面。   水珠沿着少年白皙的脖颈滑下来,流过肌肉纤薄的肩头与手臂,映着明灭的烛火,显得那般诱人。   身体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丹漪微微蹙眉,在水下不自然地动了动:“你不是要过会儿再洗吗?”   “一个人洗多没意思。”辰子戚蹭过去,跟丹漪坐在一起。反正小时候也经常一起洗,丹漪应该不至于嫌弃他吧?   两人并排坐着,半晌无话,只有池边入水口的活水,发出潺潺之声。   “要不要我给你洗头?”辰子戚靠在石头砌的池壁上,懒洋洋地伸手,挽住一缕丹漪的长发把玩。他最近迷上了调戏丹漪,这家伙动不动就脸红,太好玩了。   丹漪转头看向一脸欠揍的辰子戚,微微蹙眉,想起自家爹的话。   “你要表现得冷漠且强大,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样就能轻易达到你的目的。”   正玩着头发的手,突然被捉住,辰子戚转头看向丹漪,忽而发现丹漪的神色变了。眸色深沉,面色冷寂,回到了上次在归云宫大殿时见到的模样,强大的气势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吞了吞口水,老实说,他是有些害怕丹漪这个样子的。   “凤元哥哥,怎么了?”辰子戚讨好地问。   丹漪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弯,这家伙,一害怕就叫他凤元哥哥。把人拉近些,手臂穿过辰子戚的腋下,将人困在池壁上:“你今天答应的事,这会儿可要兑现?”   “什么事?”辰子戚试图装傻。   “给我摸回来……”丹漪说着这话,耳朵又忍不住有些发红,但努力克制住,运功把往脸上涌的热血给压下去,保持冷静的模样。   “好好好,给你摸,小气鬼。”辰子戚扁扁嘴,仰起头把身子往前送了送,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少年纤薄的胸膛,就这么明晃晃地坦露在眼前。丹漪缓缓抬手,抚上那因为后仰而越发修长的脖颈,细腻的肌肤惹得他指尖发颤,准确地找到那小小的含桃……   辰子戚皱起鼻子,这家伙,怎么摸得这般缓慢,让他无端端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甜腻的低吟声,使得两人都僵硬了一下。辰子戚抬手捂住嘴,愣怔片刻,一把推开丹漪,爬出水池就跑了。   丹漪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顿时仰躺进了水中,咕噜噜呛了一口水。   钻出水面,倒了倒耳朵里的水,丹漪披上衣衫,一边走一边用内力烘干了头发。走到床边,发现辰子戚躲在被子里,脑袋还湿漉漉的,把枕头都染湿了。   辰子戚感觉到有人爬上了床,而后,一只温暖的手就抚上了他的脑袋,灼热的内力在掌心、指尖徘徊,捋过一遍,头发便全干了。从被子里冒出头,见灵和灵关都退了出去,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蜷着身子不动。   “怎么了?”丹漪钻进被窝,伸手把人往怀里拖拽。   辰子戚把身体蜷成虾米,有些别扭地捂着裆:“别,别动,那个什么了……”   刚刚长成的少年人,对身体的变化,总有些奇异的羞耻感,也就面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才有脸说出来。   丹漪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戚戚,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触碰,才……这样的认知,让丹漪觉得眼前骤然明亮了起来。   弹指熄了烛火,屏息片刻,缓缓用自己的胸膛,贴上辰子戚的后背,丹漪轻声哄他:“别怕,这个没事的……”   “我知道。”辰子戚小声嘟哝了一句,他又不傻,躺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只不过被自己的好兄弟给摸出了反应,有些丢脸。   “要不要……我教你……”丹漪又忍不住红了耳朵,好在烛火已灭,黑漆漆的谁也看不见。   子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灭灯的鸟儿也有虫吃。   辰子戚起初还抗拒了两下,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够意思,便翻过身把脸埋在丹漪胸口,朝丹漪伸出了爪子。   少年纤薄的胸膛,就这么明晃晃地坦露在眼前。丹漪缓缓抬手,抚上那因为后仰而越发修长的脖颈,摸了摸凸起的喉结,顺着下滑。细腻的肌肤惹得他指尖发颤,准确地找到那小小的含桃……   辰子戚皱起鼻子,这家伙,怎么摸得这般缓慢,让他无端端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修长的手指,在那处来回揉搓了两下,一阵难以言说的感觉瞬间充斥了全身,惹得他轻哼出声:“嗯……”   甜腻的低吟声,使得两人都僵硬了一下。辰子戚抬手捂住嘴,愣怔片刻,一把推开丹漪,爬出水池就跑了。   丹漪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顿时仰躺进了水中,咕噜噜呛了一口水。   钻出水面,倒了倒耳朵里的水,丹漪披上衣衫,一边走一边用内力烘干了头发。走到床边,发现辰子戚躲在被子里,脑袋还湿漉漉的,把枕头都染湿了。   辰子戚感觉到有人爬上了床,而后,一只温暖的手就抚上了他的脑袋,灼热的内力在掌心、指尖徘徊,捋过一遍,头发便全干了。从被子里冒出头,见灵和灵关都退了出去,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蜷着身子不动。   “怎么了?”丹漪钻进被窝,伸手把人往怀里拖拽。   辰子戚把身体蜷成虾米,有些别扭地捂着裆:“别,别动,硬了……”   刚刚长成的少年人,对身体的变化,总有些奇异的羞耻感,也就面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才有脸说出来。   丹漪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戚戚,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触碰,才……这样的认知,让丹漪觉得眼前骤然明亮了起来。   弹指熄了烛火,屏息片刻,缓缓用自己的胸膛,贴上辰子戚的后背,丹漪轻声哄他:“别怕,这个没事的……”   “我知道。”辰子戚小声嘟哝了一句,他又不傻,躺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只不过被自己的好兄弟给摸出了反应,有些丢脸。   “要不要……我教你……”丹漪又忍不住红了耳朵,好在烛火已灭,黑漆漆的谁也看不见,手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伸向了不可言说之处。   出于少年人的好奇,辰子戚自己也做过这种事,然而,被别人握着的感觉,与自己握着完全不同。丹漪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且比常人的手要灼热几分。   辰子戚起初还抗拒了两下,不多时便陷入了意乱情迷之中。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够意思,便翻过身把脸埋在丹漪胸口,伸手握住了他的。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明月爬上了梧桐树梢,透过窗棱,照进一片静谧的寝宫。青丝软帐之中,两个少年人,正悄悄探索着未知的乐趣。   次日清晨,辰子戚睁开眼,觉得身上黏黏的,忍不住微微蹙眉,努力回想自己昨晚是不是没洗澡。而后……   咔咔咔轰……耳边似有惊雷之声。   噌的一下坐起来,辰子戚僵硬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位置。那里早已没了人,丹漪要早起处理归云宫的一应事务,在他还熟睡的时候便离开了。   莫名的松了口气,辰子戚重新躺回床上,单手捂住脸。   回想昨夜,自己似乎干了件不大合适的事。掌心还残留着那奇异的触感,丹漪的声音真好听呀,就是丹漪的体温似乎比自己高不少,想来是丹阳神功的原因……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了奇怪的地方去。   辰子戚揉揉脸,起身去浴池洗了个澡,换上衣服,晃晃悠悠地出去散步。一不留神,走到了昨日的那条小溪边。   “王爷,怎么起这么早?”蓝山雨从玉峰山那边飞过来,手中捧着个小竹盒,笑着跟他打招呼。   “蓝大哥,”辰子戚迎面走过去,好奇地看了看蓝山雨手中的小盒子,“你拿的什么?”   “啊,轻寒昨晚累着了,我给他拿点好吃的补补。”蓝山雨咧嘴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嘴巴越咧越大,有咧到耳根的趋势。   辰子戚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了?”蓝山雨被看得有些发毛,揉揉合不拢的嘴巴,仔细看了看辰子戚的神情,“观王爷眉间似有愁色,可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说起这个,辰子戚还真有问题要问他,踌躇片刻道:“蓝大哥,你跟轻寒哥哥,你们俩,唔,有没有互相这样……过?”说着,单手做了上下比划的动作。   蓝山雨瞬间了悟,露出了一个颇为猥琐的笑来,冲辰子戚挑挑眉毛:“嘿嘿,当然有啊。”   咦?辰子戚挠头,莫非好兄弟之间,都做过这个?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辰子戚心中顿时坦荡了不少。回去找丹漪吃早饭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尴尬了。   “戚戚,昨晚……”丹漪给辰子戚夹了个竹米发糕,欲言又止。   “好兄弟间做这个很正常,别放在心上。”辰子戚拍拍丹漪的肩膀,张口叼住那块发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谁告诉你正常的!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丹漪铁青了脸。   “不过,你给我弄得比我自己弄舒服,”辰子戚看看左右没人,小声跟丹漪说,“改天,咱们再玩一次吧。”   原本失望沮丧的心情,顿时又活泛了起来,丹漪看了辰子戚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戚戚,快点长大吧。”   “我也想快点长大,”辰子戚把半块发糕尽数塞进嘴里,多吃点,就能长得快了,“说得好像你很大一样,你自己不也才十六岁。”   “今年就十七了。”   “我今年还十五了呢!”   幼稚无比的对话,一直持续到了饭后茶。乌不见过来禀报:“王爷,皖王的属臣到剑阳了,带了些礼物,并两个女子,想要见您。”   “女子?什么女子?”辰子戚微微蹙眉。   “说是给您填充后院的……”乌不见说着,蓦然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扫过来,压得他说不下去了。   感觉到自家宫主森冷的视线,乌不见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总归肯定是这张乌鸦嘴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啊,被锁了,去掉了不和谐部分,赋诗一首,希望大家喜欢=。=   小剧场:   《乌鸦嘴招谁惹谁了篇》   乌不见:不好了,有人给王爷送美人啦!   鸟攻:闭上你的乌鸦嘴   乌不见:不好了,宫主走火入魔吐血啦!   戚戚:闭上你的乌鸦嘴   乌不见:不好了,归云宫的马桶堵塞啦!   刁烈:闭上你的乌鸦嘴   乌不见:马桶堵了不能怨我吧?   刁烈:不怨你怨谁,难道怨马桶?   乌不见: QAQ 第五十八章 女色   “你可要回去?”丹漪垂下眸子,缓缓晃动手中的杯盏,而后抬眼看向辰子戚。   “回去见一面吧, 看看老二想干什么。”辰子戚想了想道。既然王府里的属下通报,那他就要赶紧回去, 若是让老二抓住他常年不在封地的把柄,可就不妙了。   “那两个女人, 你打算如何?”丹漪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先收着呗,”辰子戚无所谓地说, “不要白不要。”   丹漪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辰子戚两口把茶水喝完, 跟着丹漪出去:“哎,等等我……”   灵和过来收杯子, 拿起宫主的那盏, 哗啦一声, 甜白瓷的杯盏, 瞬间碎成了几十块。   丹漪把辰子戚送到栖台上, 看着那顶小轿远去, 眸中渐渐染上了寒霜:“着人盯着皖王,还有……看着点戚戚,任何动向,及时来报。”   “是。”乌云使刁烈立时应道。   若是白云使蓝江雪在这里,定然会问一句,先前不是说不许属下们窥视辰子戚吗?如今怎么又反悔了……   然而,刁烈是不会质疑宫主的决定的。   等蓝江雪知道的时候,探子已经派出去了。   换上一身崭新的雪白春衫,蓝江雪对着镜子打了个哈欠,任由跑来献殷勤的弟弟,给他系上一条蓝色腰封。   “这是作甚?”蓝江雪蹙眉看着那条腰封,他一直用的是银色和白色的。   “交换羽毛呀,”蓝山雨美滋滋地说着,把那条银色腰封穿到自己身上,“这样,别的女人就不会觊觎你了。”   哪里会有女人看上我?蓝江雪嗤笑,却没有反对蓝山雨的行为。   “王爷可学会第二重了?”找了一圈,终于在梧桐林的落凤亭里,找了宫主,蓝江雪走过去,温声问道。   “只学了一半。”丹漪背着手,抬头看着高高的梧桐树。   “王爷不在身边,宫主切莫练第四重,”蓝江雪微微蹙眉,“您没有跟王爷说吗?”   丹漪摇了摇头,转回身看向蓝江雪,一眼便注意到了他的腰封:“轻尘的尾羽?”   “咳,”蓝江雪有些不自在,将雪色广袖拢在身前,遮住了那一抹耀眼的蓝,“三年之后,便是武林大会,宫主须得早做准备。子戚是个好孩子,不如与他说清楚……”   “我有分寸。”丹漪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辰子戚回王府,见到了老二派来的侍者,乃是一位文官,穿着身儒生衣袍,戴着青色纶巾。   “下官姜良才,表字茂功,皖王府通事。”姜良才约莫三十岁上下,说话客客气气的,很是文雅。   辰子戚吊儿郎当地坐在主位上,上下瞧瞧这位姜大人。所谓通事,就相当于朝中的中书舍人,乃是帝王近臣。老二在自己府里设了这么详细的官职,生怕天德帝不知道他有反心吗?   看看这人腰间的佩剑,再看看身边的乌不见和涂不显,辰子戚摸了摸下巴,“姜大人也是练剑之人呐。”   “不过是黄山派的传统,下官资质愚钝,至今没能学会什么剑术。”姜良才笑着道。   涂不显低笑了一声,足尖踏地,五指呈爪,骤然出手扑向姜良才。   姜良才下意识地出剑格挡,剑未曾出鞘,只是十分巧妙地挡住了涂不显的手,自己则显得有些狼狈,连连后退几步。   “涂不显,不得无礼!”辰子戚立时出声喝止,自己则从椅子上跳起来,拉住快要摔倒的通事大人,赔罪道,“我这侍卫,见到有人带兵器就想打架,屡教不改,让大人受惊了。”   姜良才转头看看那壮汉,对方摸摸自己的秃头,冲他呲牙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喉咙,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勉强笑道:“涂侍卫也是性情中人。”   被这么一吓唬,姜良才倒是老实了不少,说起这次皖王派他来的目的。   “因着藩王不可随意出封地,我们王爷又惦记您,只得派属下来看望。”姜良才说着,叫人把那两个女子送上来。   随着一串清脆的银铃声,两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自屏风后缓缓走出来。辰子戚一惊,这两个女人,竟然已经在屏风后停留许久,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窈窕身姿,在轻薄的衣裙中若隐若现;轻纱遮面,只露出两双秋波盈盈的杏眼。   “小女玉玲珑/玉芙蓉,见过王爷。”轻轻柔柔的嗓音,仿佛玉山上的百灵鸟,煞是好听。   辰子戚看得有些愣怔,这两个女子步调一致,声音相似,露出来的两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双生子?”   “王爷好眼力,”姜良才朗声笑,“她们的确是双生子,据说长得十分美貌,不过下官无缘得见。皖王殿下说,这是给您的开府贺礼,还望王爷莫要嫌这礼物来得太迟。”   十四岁开府,可以娶妻纳妾,以兄长的身份送弟弟两个妾室,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辰子戚也只有笑纳的份,便客气着让姜良才去休息,自己则仔细瞧瞧这两个女子。   “取下面纱,给本王瞧瞧。”辰子戚凑过去,登徒子一般深深地闻了闻两人身上的香气,一股甜腻呛人的芙蓉香窜入口鼻,差点把他呛出眼泪来。委屈地揉揉鼻子,还是丹漪身上的味道好闻,淡淡的青草味,只要把鼻子埋进他胸口,便能换得一夜好眠。   两个女子站着不动,手腕上带着铃铛的叫玉玲珑,头上簪着芙蓉花的叫玉芙蓉。玉芙蓉看了看乌不见和涂不显,倔强道:“小女二人的脸面,只给自己的夫君看,王爷要看,还请屏退左右。”   辰子戚挑眉:“规矩还不少,莫不是丑八怪吧?”   “你……”玉玲珑的脾气似乎急一些,听到这话,顿时有些生气,想开口说话,被一旁的姐姐拉了一下。   “我两姐妹自小发过毒誓,看到我二人真面目的,便是我们的夫君。”玉芙蓉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那果真就是丑八怪了!辰子戚撇嘴,这种故弄玄虚的是他又不是没见过。   当年红裳院的花魁娘子,叫昙花女,天天以轻纱遮面,言说不给恩客看真脸,只给未来的夫君瞧。九如镇上的人都以为她是大美人,金银珠宝不要钱似的往红裳院送。结果,有一次辰子戚溜进去玩耍,可算是看清了。那轻纱遮住的半张脸,乃是一嘴龅牙,端的吓人。   “两位姑娘冰清玉洁,本王却只是个毛头小子,当不得夫君二字,这面纱,不取也罢。”辰子戚嫌弃过后,徒然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请她们两人去后院休息。   两个女子有些愣怔,面面相觑,玉玲珑开口道:“我们已经被送给王爷了,那便是王爷的人,王爷尽可看的。”   “来日方长,”辰子戚笑着道,仿佛一点也不好奇,很是客气地带着他俩去见常娥,“这是本王的娘亲,在这王府里,都是娘亲说了算,你们且听太妃的话便是了。”   两个女子给常娥见礼,常娥斜眼看了看这两人,冷哼一声道:“瞧着一副狐媚子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想在这王府里安身,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自己院子里,王爷十六岁之前,谁也不许近身。若是叫我知道你们谁勾引王爷泄了元阳,立时发卖到勾栏院去!”   看着月太妃年轻美貌的模样,原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温婉女子,那料这一开口就是狂风暴雨,言语间甚是粗俗,说得玉玲珑和玉芙蓉两眼发直。玉玲珑有些委屈,想要说话,却被姐姐拽着跪下磕头行礼,老老实实地跟着几个丫鬟下去。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他原意是哄骗一下这两个女子,套套话,看老二送他们来的目的,这一下全被娘亲给吓回去了。   “怎么样,老娘像不像个恶婆婆?”常娥得意洋洋地冲儿子炫耀。   “您不是像,您就是。”辰子戚耷拉着眼睛道。   “怎么说话呢,皮痒痒是不是?”常娥一把拧住辰子戚的耳朵,“老娘可警告你,这女色伤身,你没事别往后院跑,多去归云宫找丹漪玩。”   以前母子俩住在金刚门,常娥听门中的人说,早早近女色泄了元阳,有损根骨,会影响寿命,因而一直管辰子戚管得严。听闻丹漪最近在逼着辰子戚练武,便催促着辰子戚多去找丹漪,省得被哪个女人勾了去。   丹漪这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勤奋又守礼,长得好、脾气好。辰子戚去归云宫呆着,她是一万个放心的。   辰子戚揉揉耳朵,心中嘀咕,去找丹漪玩照样会泄元阳,有什么差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听麻麻的话,到老攻这里来   戚戚:找你跟去后院,有什么差别?   鸟攻:去后院有损身体   戚戚:给你玩就没损了?   鸟攻:那当然,跟我玩你不用动呀,就不会伤到腰了!   戚戚:说得好有道理   ……   戚戚:骗纸!腰好疼QAQ 第五十九章 岔气   “乌不见,你能查出这两个女子的来历吗?”辰子戚站在前后院间的穿堂中,看着收拢妾室的西院, 若有所思。   “这个,属下只能探查附近的状况, 要查这两人的来历,就要上报孔雀翎, 叫孔雀翎安排……”乌不见为难地说道,小心看着辰子戚的脸色, 生怕他不高兴了。   辰子戚了然,这种复杂的探查, 想必是归云宫常做的生意,需要出钱的:“你去报给孔雀翎吧, 询个价回来。”   “是。”乌不见松了口气, 高兴地领命而去。   辰子戚在穿堂里慢慢喝茶, 等着涂不显过来回话。   “姜大人的车马已经检查过一遍, 马匹是黄山产的峭岩马, 车夫是庐阳口音。他随身带着的还有个书童并两个侍卫, 其余便没有人了,”涂不显一五一十地禀报,“先前属下试探那几招,他看似有些狼狈,实则极有章法,定然是会武的,且功夫不错。”   辰子戚微微颔首,两指在桌上敲了敲:“他若是要看什么,就由着他去,不必拦着。”左右这个封地刚刚建成,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安排好其他事情,辰子戚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去找那位通事大人说话。   “姜大人是黄山人士?”辰子戚叫厨房做了桌好菜,请姜良才喝酒。   “是,下官自幼长在黄山,可惜资质愚钝,未曾习得什么高明的剑法。”姜良才笑着道。   “黄大人过谦了,再怎么也比本王强。”辰子戚抬手,跟姜良才碰杯。   皇室练不成龙吟神功之事,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姜良才自然知道辰子戚所指为何,笑道:“既然已经封王开府,王爷自然可以修习他派武学。”言语中存着几分试探,想来已经打听到辰子戚拜在庐山派门下之事。   辰子戚垂眼,给姜良才倒满酒,与他碰杯,示意对方干了,看着姜良才一饮而尽,他自己则只是轻抿一口:“家慈不许本王饮酒,姜大人莫怪。”   “王爷不曾及冠,确实不当饮酒。”姜良才哪敢让王爷与他一起干杯,自然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原以为辰子戚是要岔开话题,不料他下一句自己又转了回来,“我这封地,周遭都是剑盟的门派,多亏了二皇兄照拂,连庐山派也给本王几分薄面,日子还算过得去。”   姜良才复又笑起来,这话就是辰子戚在表明立场,看来这简王是个明白人。   接下来,辰子戚便问起了二皇兄的近况,一副关心哥哥的好弟弟模样,并表示姜大人这两天可以在封地四处转转。   “剑阳贫瘠,还望姜大人莫嫌弃。”辰子戚一脸诚恳道。   “王爷客气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这位通事姜大人,在王府停留了两天,便告辞前往露城。这两日辰子戚也没有陪他,任由他到处乱逛,看了荒凉的剑阳城,又看了城外的养鸡场。   送走了姜良才,辰子戚原打算回归云宫的,想了想,还是去了趟后院。   玉氏两姐妹,果真乖乖呆在院子里,一步也没有离开。   “王爷。”两人依旧戴着面纱,看到辰子戚进来,眼中似有惊喜之意,娇娇弱弱地起身行礼。   “住得可还习惯?”辰子戚对女孩子向来温和,即便这两人身份可能有问题。   “这里一切都好,劳王爷记挂了。”玉芙蓉柔声道。   “王爷,进屋里说吧。”玉玲珑自然地挽住了辰子戚的手臂。   辰子戚微微一笑,跟着两人进屋。屋外的矮树上,并排蹲着几只小麻雀,有一只飞了出去,其余的继续蹲着。   归云宫中,丹漪听着传回来的情报,缓缓攥紧了拳头:“那个女子,挽住了他的手臂?”   “是……”跪在地上的属下,被骤然袭来的威压,压得喘不过起来,瑟瑟发抖道,“王爷随他们进了房中,而后属下便不知了……”   “轰——”手边的矮几,被丹漪一巴掌拍成了碎木。   “继续去探。”蓝江雪摆手,示意报信的人离开,看看面色冰冷的丹漪,叹了口气道,“王爷疑心那两个女子的身份,想必只是去探探口风。”   丹漪抿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朝凤殿,不许人跟着。   他何尝不知道,戚戚只是去探探情况,可他还是忍不住地生气。他的戚戚,还那么小,很容易被别人骗了去,就像他自己那样……   不知不觉走到了梧桐林,山风吹过树梢,发出萧萧瑟瑟之声,听着有些凄凉。   丹漪闭了闭眼,经脉中的内力开始自行运转。   丹阳神功,至刚至阳,聚天地之灵火,发万物之丹心。炽热的内力在筋脉中游走,起势,自第一重缓缓起练。思绪飘至儿时,与辰子戚刚刚相遇的场景。   爹说,他是千年不遇的天才,可以早早修习丹阳神功,然而这功法太过暴烈,要寻一条合心意的龙,才能保证他年幼习武而不出意外。于是,他就被扔到了皇宫里,去找他的龙。   皇室的那些皇子,没有一个能入眼的,蓝轻寒说,还有几个皇子流落在外,等寻回来了再挑一次。那天,他正百无聊赖地在草丛里捉蚂蚱,一颗石子从天而降,“咚”地一声砸到了他的脑袋。   一只温暖白嫩的小手,把他拿了起来。那真是个漂亮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长着一双还未成型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眼睛,好像阳光下的黑曜石。   每年夏日,天气炎热,他要练功,就必须在辰子戚身边。龙吟神功那温和清凉的气息,能让他躁动的筋脉变得好受很多。   原本只要每年去一趟即可,但到了冬日,他又止不住地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是骄傲的凤凰,本不该为一个人沉沦至此。   “你怎么不牵我的手了?这条路可长了……”   “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就叫你凤元哥哥……”   “凤元哥哥……”   练起武来便不知时间流逝,招式越练越快,由第一重开始,渐渐练完了第三重,自然而然地走向第四重。   打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从未想过,辰子戚可能会喜欢上别人。今日之事,宛如当头棒喝,突然就把他打醒了。   戚戚……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爆裂的内力骤然失去了控制,在筋脉中四处乱窜,没了章法。   “啊……”丹漪痛哼一声,倒在地上。内力逆行,宛如将骨头打碎了一般,痛得他满头冷汗,在满地枯叶中翻滚。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试图收拢内力,然而,第四重的内力,他还没有学好控制,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放倒反弹得更严重。   辰子戚回到归云宫,没瞧见丹漪,料想他是去梧桐林练功了,便往那边走。还没到地方,灵和就突然从天而降,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拉着辰子戚就往梧桐林飞。   “王爷,快救救我们宫主,呜……”灵和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用最快的速度把辰子戚带过来。   梧桐林中,满地枯叶正四散飞舞,身着红衣的人,在地上痛苦地颤抖。   “啊——”那压抑而的痛哼,正是丹漪的声音,辰子戚吓了一跳,三两步跑过去,一把将丹漪抱进怀里。   “丹漪,你怎么了?”辰子戚摸摸他汗湿的额角,竟然烫得吓人,抓住他的手腕,那躁动的筋脉似乎要透体而出,可想而知他正在经历怎样的苦楚。   “戚戚……戚戚……”丹漪睁开眼,恍惚看到了辰子戚的脸。   “是我!”辰子戚抱着他,焦急地四处看,对着灵和大喊,“去叫人啊,叫蓝轻寒他们来!”   “是。”灵和赶紧又往外跑。   “戚戚……”丹漪反手握住辰子戚的手,放到自己的锁骨上,忽而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猛地仰过头去,下唇都被咬出了鲜血,等缓过这一阵激痛,喘息着说,“帮我……吸出来……唔……”   “吸出来?”辰子戚的脑子,越在危机时刻转得越快,立时明白丹漪是要他把内力吸出来,上回要教他吸内力的,因事耽搁了没学成,“把内力吸出来是么?要怎么吸?”   “倒转内力于……啊……少阳穴……”   辰子戚照着做,一股灼热无比的内力瞬间从两人相连之处传导而来,烫得他一哆嗦,但还可以忍受,便咬牙继续往自己身上吸。   浩瀚的内力汹涌而去,丹漪觉得好受了不少,辰子戚却越来越难受。   “唔,热……”辰子戚咬唇,还在努力吸。   “够了,”丹漪轻声说着,单手覆在辰子戚手上,“用你的内力化转,再给我便可。”   这个学过,辰子戚点点头,用自己的内力包裹上那躁动不已的灼热内劲,平息之后,倒灌回去。   “唔……”丹漪舒服地轻吟了一声,清越动人的嗓音因为刚才的折磨有些沙哑,宛如一根小羽毛,在心弦上不经意地撩拨。   辰子戚吞了吞口水,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完了完了,硬了硬了   鸟攻:要帮忙吗?   戚戚:嘻嘻,你现在不能动了,我可以为所欲为了!   鸟攻:来吧,坐上来,你可以随便动   戚戚:…… 第六十章   化解了内力,丹漪很是疲累,靠在辰子戚身上半晌没有说话。   “还疼吗?”辰子戚摸了摸丹漪的脸, 上面还是一层的冷汗。   “没事了。”丹漪撑着身体想坐起来,手脚却一阵无力, 又跌回了辰子戚身上。他这还是第一次走火入魔,没想到这般严重。虽然已经治好了, 巨大的疲惫感使得他动也不想动,况且此刻被戚戚抱在怀里, 很是舒服,就想这么多呆一会儿。   蓝江雪和刁烈赶到的时候, 丹漪已经快睡着了。   辰子戚苦着脸,示意这两人过来帮他抬人。还是得多吃点东西, 赶紧长肉的好。丹漪可以把他一把扛到肩上, 他却根本抱不动丹漪。   把丹漪放到寝宫的床上, 灵和拿了热布巾来, 要给丹漪擦身体, 辰子戚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来吧。”   于是, 灵和灵关都退了下去,蓝江雪也准备走,唯独刁烈还站在原地,不放心地盯着宫主。   “走了。”蓝江雪扛了刁烈一肘子。   “他这是怎么了?”辰子戚看着已经睡着的丹漪,开口问两人。   “想来是练功岔了气,”蓝江雪冲刁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瞎说,“等宫主醒了,王爷问宫主便是。”   辰子戚是有很多问题要问,龙吟神功与丹阳神功之间,似乎还有些不寻常的联系。   “属下二人就守在隔壁,王爷有事唤一声便可。”刁烈有些不放心,并不想离开,无奈蓝江雪一直拉他,只得说了这么一句。   辰子戚点点头,示意他俩可以走了。等厚重的雕花木门阖上,辰子戚才解开了丹漪的衣带,给他擦身体。   丹漪的身体,瞧着根本不像十六岁的单薄少年,骨骼匀称,肌肉坚实,看起来很有力,却也不像练外家功夫的人那般肌肉虬髯,线条流畅,煞是好看。   温热的布巾缓缓在那漂亮的皮肉上擦过,辰子戚舔了舔有些干的唇,伸着脖子看了看丹漪的脸,见他睡得很熟,便放心地伸出手,摸了摸那紧实的胸膛。   极佳的手感让人欲罢不能,辰子戚有些上瘾,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玩得不亦乐乎。   “戚戚,再摸就要出事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捉住已经摸到小腹的那只手。   占便宜被抓了个现行,辰子戚嘿嘿一笑,把布巾蒙到丹漪脸上一顿揉搓。丹漪现在没什么力气,只能任他欺负。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欺负够了,辰子戚认真帮丹漪擦好身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便也钻进被窝,跟丹漪挤在一个枕头上。   “不小心练了第四重。”丹漪还是很困,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说着说着又睡着了。   没了回应,辰子戚便不再说话,静静看着丹漪的侧脸。这家伙真好看呀,他见过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丹漪的,天天对着这张脸,自己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了。把脸凑到丹漪的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今天又被那两姐妹身上的香味熏到了,得多吸几口丹漪的味道洗洗肺。   淡淡的青草香,确切地说,应该是梧桐树的味道,清冽绵长,跟小红鸟毛毛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丹漪可能是身体虚弱,睡得有些不安稳,翻了个身往辰子戚身边凑。辰子戚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伸手把人扒拉到怀里抱着。   次日,辰子戚睁开眼,怀中的丹漪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红鸟!   丹漪睡了一觉,觉得神清气爽,身体的力量也恢复了。抬头,看到辰子戚正单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开口打招呼,“啾!”   啾?丹漪顿时炸起了翅膀,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抬抬爪子拍拍翅膀,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变成了小鸡仔的模样。低头,一只爪在床单上划了划,快速想着对策。   “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辰子戚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红鸟的屁屁。   丹漪歪了歪脑袋,企图装傻。   “装,继续装,”辰子戚掂了掂床上散落的内衫,“难不成丹漪是光着出去的?”   小红鸟在原地转了一圈,噗通一下坐在了床上,一阵耀眼的红光闪过,穿着一身绯色薄衫的人形丹漪便出现在眼前。   辰子戚眼中露出几分惊讶,原以为丹漪从鸡变成人,会光溜溜的。话本里不都这么说嘛,书生收养了一只狐狸精,夜夜抱着安眠,某一天醒来,狐狸突然变成了冰肌玉骨的美人,赤身躺在书生的怀里,书生立时抱住美人,行那云雨之事……咳。   没有光溜溜的美人,辰子戚莫名的有些失望,挠挠头,莫非自己期待着与丹漪行那云雨之事?   丹漪见辰子戚半晌没说话,抿了抿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冬天的时候,”辰子戚坐起身来,拎着丹漪的袖子看,“不过那时候不是很确定,只是隐约觉得你跟神鸡之间有些关系。”   绯色的衣袖,摸起来很是柔软,与平日所见的那些料子都不一样,瞧着顺滑,实则有些毛茸茸的。   冬天的时候……丹漪骤然沉默下来,自己冬天的时候还去找了他,那时候他是怎么对自己的?   弹屁屁……   拔毛……   鸟头塞嘴巴……   原本还在担心辰子戚害怕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丹漪不知道说什么好,特别是当某人因为衣料手感太好而蹭到自己怀里的时候。   “哇,这是不是毛变的?”辰子戚把脸埋在丹漪胸口,使劲蹭蹭,毛茸茸的触感跟小红鸟身上的绒毛一模一样。   “嗯。”丹漪应了一声,无奈地看着怀里乱动的家伙。早年的历代帝王,都是知道丹家人身份的,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有的会震惊,有的会害怕,而他的戚戚……果真与众不同。   “翅膀去哪里了?”辰子戚在丹漪身上摸来摸去。   “手臂就是翅膀。”丹漪抓住那乱摸的手。   “咦,手不是爪子吗?”辰子戚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差了,低头闷声笑起来,“上回你说自己是凤凰,可是真的?”   丹漪悄悄伸手,把怀里的家伙圈住,缓缓道:“嗯,是凤。”是凤,不是凤凰。   上古有神鸟,赤者为凤凰。世间流传的一种说法,说凤凰有五色,其实是错的,只有通体艳红的神鸟,才是凤凰。雄者为凤,雌者为凰。然而,丹家一直没有凰出生,每一代只有一只凤。   而辰家,是有上古龙神龙血脉的,所以才可以修习龙吟神功。只不过,这两种功法相辅相成,要一起修炼效果才会好。   辰子戚听得云里雾里,多少明白了点,但又有了更多的不明白。比如,一只鸟为什么可以变成人,丹漪到底是神仙还是鸟人。   这些问题,丹漪拒绝回答,拉着他去用早饭,用过早饭,便又带着他去前殿议事。因为经脉中的内力还有些躁动,跟辰子戚呆在一起会让他舒服很多,便不愿撒手,走到哪里都牵着。   辰子戚觉得跟着丹漪去听归云宫的机密有些不合适,有心想要拒绝。   “归云宫最大的秘密,你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丹漪一脸认真道。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辰子戚坐在丹漪身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台阶下的几个楼主。那些人看到他来这里,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照常对着丹漪行礼,毫无停滞地开始回禀事宜。   “程舟在江南出现,号召武林豪杰讨伐素心宗。他放出消息,说素心宗是为了抢走他手中的《开天集》才对程家痛下杀手,保证只要众人跟他前往素心宗,逼得无音师太以死谢罪,就把开天集赠予众人。”蓝山雨将近日得到的重要消息汇总起来,呈报给丹漪。   程舟年前就离开了皇宫,一直没有出现,原来是要策划这件事。   “程舟没有去找黑蛋吗?”辰子戚小声问丹漪。   “找过了。”丹漪微微侧头,应了一声,便又恢复了冷寂的面容,威严地看着台阶下的属下。   程舟出了皇宫,第一时间去了露城,要辰子墨跟他一起去报仇。   辰子墨只是冷淡地看着满眼血红的程舟:“程家于我,并无恩情,不过你教我武功,我会报答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舟猛地拍了一把桌子,“你的身体里,也留着程家的血。”   “舅公若是不急,不若在露城等到开春。”辰子墨冷冷一笑。   春暖花开,冰雪消融,辰子墨跪在白露山的忘川崖上,从风翎的人手中,接过一具细弱的白骨。 第六十一章 刀片   青山为冢,埋骨多年,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狼叼了去, 骨头并不完整。辰子墨跪在地上,一块一块拼起来:“舅公可认识这具尸骨?”   程舟看着那堆白骨, 指尖微微发颤:“子墨,你……”   “庶女程嘉瑶, 正隆八年被程家献给游历至素心宗的先帝,次年得一子, 取名程墨。正隆十一年,程家女因献祭有功, 被素心宗收为嫡传弟子;同年十一月,嫡女程嘉珍跌下忘川崖, 尸骨无存。”辰子墨从侍卫手中, 接过一张青布, 将拼好的尸骨盖上, 面无表情地背着露城府尹卷宗上的记载。   程舟抖了抖嘴唇, 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事, 他一直在外游历,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被献上去的是程嘉瑶,而不是程嘉珍。灭门之后,他在素心宗见到的却是程嘉珍,问她,她不肯细说,但多少也能猜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真正的程嘉瑶,竟死在了这忘川崖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程舟艰涩地问。   “很久了,”辰子墨站起身,把青布兜着的尸骨,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棺材中,“八岁还是七岁,记不清了……”   八岁?程舟震惊地看着他,也就是说,在自己最初教他武功的时候,他就已然知道了。而那时候,程嘉珍因为疯癫被关进了掖庭。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实孩子,突然就变了模样,这样的隐忍和心机,实在可怕。   “小时候一直希望,娘亲能对我好一点,哪怕她打我骂我不给我吃饭,我不恨她,因为她是我娘亲。可是,她不是,她是杀了我真正娘亲的凶手。那个不会打我骂我,会给我吃饭、问我寒凉的人,在这里。”辰子墨语气阴森地说着,颇为迷恋地轻轻抚摸棺材里的尸骨。   娘亲,儿子来晚了,让您在冰冷的山崖下,睡了这么多年。如果您还活着,一定会像常母妃那般,给我做衣裳,给我夹菜,受伤了给揉揉,调皮了拧耳朵。哪怕气急了打一顿,过会儿转过头就会偷偷擦眼泪……   “舅公,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说说吧。”辰子墨抬头看向程舟。   程舟转过脸,无地自容,沉默半晌道:“嘉瑶胆子很小,怯生生的,每年我回家,她都站在最末尾。”   “是么……”辰子墨眼睛有些发红,“她被家人推下悬崖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多可怜,舅公可曾想过?”   ……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保证不把这事说出来……或者,我带着小墨离开,我们俩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求求你们……呜呜……”   ……   春寒料峭,山风呼啸,恍惚中,有女子的哭泣声在山间回荡。   风翎来了五个人,王府侍卫来了十个人,所有人都在听着这段家族秘史。程舟捂住脸,觉得自己仿佛被脱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让人指指点点。   辰子墨把母亲风风光光地埋了,拉着半疯癫的程嘉珍,要在坟前血祭,被程舟抢走。   “当年嘉瑶跌下悬崖,并不是嘉珍动的手……”   “不是她动的手,是她一心想去素心宗,央着她的家主父亲动的手。”辰子墨手中拿着斧头,用一双嗜血的眼睛盯着程嘉珍。   程舟见事不妙,只得带着程嘉珍遁逃。之后一路去了江南,找他以前的朋友,聚集天下武林豪杰,一齐讨伐素心宗。   “无音师太能做出灭人全家的事,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是不会因为几句骂声就自戕的。”从朝凤殿出来,辰子戚忍不住撇嘴。   “那些门派,自诩正道,自然要讲个脸面,程舟这一招还是有些用的。”丹漪牵着他的手,在雨廊中慢慢走。   都这么不要脸了,还有什么脸面?辰子戚不是很懂。   丹漪淡淡一笑:“所谓名誉,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也即是说,这是他们的软肋。”   辰子戚了然:“这个我知道,他在乎什么,就拿什么要挟他。”   “……”丹漪抽了抽嘴角,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对。   “啊喔——”溪边的草地上,几只雌孔雀还在缓缓踱步,然而并没有雄孔雀来开屏。   “它们还没嫁出去呀?”辰子戚趴在栏杆上好奇地张望,想起那天的两只雄孔雀,转头问丹漪,“雄鸟还能跟雄鸟在一起,那你打算找个雄鸟还是雌鸟?”问到这个问题,心中蓦然有些不舒服,想想以后,小红鸟跟着另一只不知道什么颜色的鸟跑了,估计就不给自己摸尾巴毛了。   丹漪看看他,“男人也可以跟男人在一起,你打算找个什么?”   男人?辰子戚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丹漪这张昳丽无双的脸,不由得愣了一下。   “见过宫主。”一道柔和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辰子戚回头,就见有一女子,穿着一身青色罗裙,身形纤细,面容姣好,朝丹漪盈盈一拜。   丹漪冷淡地点了点头。   “青萝正要去鹤翎楼,阳春宴上,不知宫主想看什么舞?”自称青萝的女子,身后还带着两个侍女,似乎跟丹漪很熟的样子,打过招呼还不肯走,停在原地攀谈两句。   “若是你不会做鹤翎的事,就叫青族换一个人来。”丹漪冷下脸,深邃的眼睛另人望之生畏。   “属下唐突了,宫主恕罪。”青萝吓了一跳,立时跪下请罪。   丹漪不再看她,带着辰子戚离开。   “哎呀呀,妾有意郎无情,可惜可惜。”辰子戚笑嘻嘻地开口。   丹漪斜瞥他。   “拿这般无聊的事情问你,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罢了,你看看你,不解风情。”辰子戚啧啧感叹着,扒着丹漪的肩膀让他拖着自己走。   然而丹漪的不解风情,却让他心中有些窃喜。   青族,是有神鸟青鸾血脉的一族的,但并非血统纯净的青鸾。一直以来,无所事事,丹漪近来给了他们一个鹤翎的职位,让他们推举一人,进去做事,好叫他们闭嘴。   辰子戚听得一愣一愣的:“青鸾血脉,那岂不是跟你很配?”   丹漪抿了抿唇,不说话。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是神龙血脉,我跟你更配!”辰子戚嘿嘿一笑,对着丹漪的耳朵呼了口气,看着那只耳朵渐渐变成红色,在丹漪揍他之前,撒腿就跑。   天气渐渐变暖,春天求偶的季节就要过去了,雌鸟还没有找到心仪的雄鸟,雄鸟却已有了心上人。   在归云宫住了些时日,先前让乌不见查的事便有了消息。不过这个消息是丹漪亲自拿给他的,彼时,辰子戚正在专心练功。   王府里那两个蒙面美人,玉玲珑和玉芙蓉,原本是素心宗的弟子!   辰子戚很是惊讶,怪不得名字以玉开头。素心宗第三代弟子,都叫玉什么。收功,接过丹漪手中的纸条来看。   这两姐妹,原本是素心宗专门养的美人,打算送到宫里做妃嫔的。结果天德帝不知怎么想的,把人转手送给了皖王,皖王就原封不动的给送到了剑阳。   “这是个烫手山芋啊。”辰子戚摸摸下巴。   皖王肯定不会要,这是气宗的弟子,又是天德帝送来的,根本就是明晃晃的钉子,说不定哪天在床上就把他给一簪子捅死了。而自己这个“忠心耿耿、胸无大志”的弟弟,就成了接手的上佳人选。   “那他为什么不送给黑蛋?”辰子戚蹙眉,露城离素心宗更近,送到辰子墨那里,让无音师太瞧见,还能膈应她们一下,说不定还能挑起素心宗对天德帝的不满。   “你这个二哥,野心很大。”丹漪意味深长地说 。   知道这两个女子是素心宗的人,辰子戚就有点坐不住了。素心宗的嫡传弟子,是会武功的,让常娥跟她们独处,十分危险。若是常娥把她俩骂急了眼,两人随便一出手,都能伤到小仙女。   “你若是担心,把她们送到这里来,跟后山那些一起种竹子便是。”丹漪不着痕迹地开口撺掇。   “这个好!”辰子戚点点头,事不宜迟,他得赶紧回去。刚好第一茬鸡苗已经快长成了,他要回去谈谈主持卖鸡的事。   刚回到王府,鸡场管事送来了一封信件,说是不知道何人送过来的。   辰子戚接过信,拆开火漆封口。   “叮当”一声脆响,有东西从信封里滑落出来,掉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辰子戚弯腰捡起来,脸色骤变。   那是一片精钢所铸的薄刃,没有刀柄,只有一个嵌合槽。   “王爷,这是什么?”鸡场管事好奇地问。   “血刃……”辰子戚皱紧了眉头。   头天寄刀片,次日灭全家。这是血刃阁,杀人灭门之前的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血刃阁广告篇》   无音:当掌门这么多年,一直没怀上,我去了血刃医院……   导演:咳咳,师太,错了,是杀人的,不治不孕不育无音:咳,当上掌门这么多年,一直想杀人,就是碍于情面背景:【秋风萧瑟,想要杀人的师太一脸迷茫,掌门生涯一片黯淡】无音:自从去了血刃阁呀,一下就杀光了,我在武林中地位变了( ̄︶ ̄)↗路人:这个武林,没法呆了QAQ------------------------------------------------------------   小剧场来自被电视上不孕不育广告摧残很久的小鸟~   ------------------------------------------------------------ 第六十二章   辰子戚捏着刀片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刀片应该是早上就寄到了的, 也就是说,血刃阁会在今晚动手。   现在不是计较血刃阁为什么要来杀他的时候, 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带着常娥和阿木离开。杀手已经在周围的路上埋伏,走会遇到一部分, 不走就会被大批的杀手堵死在王府里。   辰子戚摆手让管事离开,一言不发地往后院走。   常娥正在后院教那两个女孩子做衣裳, 却被两个根本不会做针线的人气得半死,“真是笨死了, 这都不会!”   玉玲珑拿着针乱戳,似乎不是很情愿;玉芙蓉倒是老老实实跟着学, 不过缝出来的东西实在差强人意。   辰子戚走过去, 拉起常娥就走。   “哎哎, 干什么去?”常娥连忙趿拉上鞋, 踉跄了几步。   “有人要来灭了王府, 咱们得赶紧走。”辰子戚冷声道, 给常娥看了一眼手中的刀片。   常娥吓了一跳,这个刀片她听辰子戚说过,是血刃阁杀人之前给的信号。愣怔片刻,常娥一拍大腿,挣开辰子戚的手,转身去箱笼里拿了个小盒子揣到怀里,“走走走!”   玉氏两姐妹对视一眼,齐齐拦住辰子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带上我们吧,我们不想死。”   “你们可会武?”辰子戚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女人,这两个女子,是素心宗专门给天德帝培养的妃嫔,然而天德帝没有要。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比如说,这两个女子武功不弱,废了可惜……   “我们……”玉芙蓉咬牙,“实不相瞒,我们是素心宗嫡传弟子,武功很好。”   辰子戚抿唇想了想,这一路上,很可能会遇到埋伏的血刃阁杀手,乌不见和涂不显两个人不一定应付得过来,带着这两人,必要的时候扔出去挡刀也是不错的。   抬手,示意她们跟上,辰子戚转身去厢房,把正读书的阿木抓出来,一起扔到马车上。   “有没有什么办法,通知丹漪,派人过来接我?”辰子戚骑上马,问身边的乌不见。   乌不见看看几只扑闪着翅膀快速离开的小麻雀,点头道:“属下已经想办法通知宫主了。”   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他们必须马上走。然而,从剑阳到归云宫,骑快马要三个时辰,驾马车则要将近一天。常娥不会骑马,阿木的骑术也不行,两人只能坐马车。天黑路远,路上还有杀手埋伏,非常危险。   辰子戚微微颔首,他知道归云宫有特殊的传讯方式,“多久能到?”   “这个,属下说不准,”乌不见掰着指头算了算,麻雀飞到归云宫,大概要一个时辰,至于援兵什么到……以鹰隼的速度来算,估计也要半个时辰,“快则一个半时辰,慢则两个时辰。”   “如果遇到血刃阁的杀手,你们两个能抵挡半个时辰吗?”辰子戚一边指挥福缘给马车套上一层破旧的青布罩子,一边仔细询问。   “血刃阁的杀手,是有弱点的,若是五人之内,属下两人对付完全不成问题。”涂不显拍着自己的秃头保证。   “好。”辰子戚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这也是他敢马上离开的原因。丹漪给他的这两个护卫,武功着实不弱。杀手只求快准狠,对上真正的高手,还是不行。所以,血刃阁从来不接灭大门派的活。   今日不巧,庐山派没有人来,阿木舅舅也不在。他不能躲到长剑门或是短剑门中,那样可能会使两个小门派也遭到血洗。   而且,就他那两个没什么气节的结拜哥哥,看到血刃阁的杀手,估计会第一时间把他扔出去。   关键时刻,他能依靠的,只有丹漪。   辰子戚脱去昂贵的骑装,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短打,翻身上马。   涂不显骑马,乌不见赶车,一行人快速离开剑阳,朝着归云宫走去。   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看到埋伏的杀手,辰子戚有些疑惑,心弦却越发绷紧。   行至一片林子,辰子戚突然叫停,警惕地看着昏暗的林间,朗声道:“几位躲藏许久,不出来见一面吗?”   “哈哈哈哈……”一阵尖锐的女人笑声铺天盖地而来。   “糟了,无音一笑!”乌不见惊呼一声。   “你别说话!”涂不显气恼地瞪着乌不见,大声道,“快用内功抵抗!”   无音一笑,乃是素心宗掌门无音师太的绝招。笑声中夹裹着浑厚的内力,如果不及时用内功相抵,就会被瞬间震昏过去。   辰子戚立时运功,抵住那一阵魔音,强大的音波震动着耳鼓,随之而来的浑厚内力,一遍一遍冲击着心脉,一个不慎就会被钻了空子。马车中,没有内力的常娥和阿木已经昏了过去。   笑声戛然而止,辰子戚还没来得及揉揉震得生疼的耳朵,一阵掌风瞬间袭来。涂不显立时挡在辰子戚身前,与来人对了一掌。   “嘭!”地一声,偷袭者在空中翻了个身,涂不显也被震得翻下马,立时糅身而上,两人战成一团。   辰子戚看清来人,正是素心宗一代大弟子赵素柔!   素心宗?辰子戚很是吃惊,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玲珑,芙蓉!带人走!”赵素柔大喊一声。   马车中,玉玲珑和玉芙蓉两姐妹,一改平日唯唯诺诺的模样,架起常娥,破开马车壁便走。   乌不见立时出手拦截,两姐妹瞬间从腰间抽出两条绸带,将内力灌注与绸带之上,原本柔软无力的绸带,立时变成两条灵蛇,晃花人眼。   素女无心功,以柔克刚,所有武器皆为柔软之物。这两姐妹功夫不弱,给乌不见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握掌成爪,乌不见准确地一手抓住一条,以内力震碎,漫天碎布雨之中,一把尖刀骤然袭来,瞬间穿透了乌不见的掌心。   “啊——”乌不见痛叫一声,一个窝心脚揣在玉玲珑的胸口。   玉芙蓉留下妹妹拖住乌不见,自己则扛着常娥转身跑。   “本王的小妾,这是要往哪里去?”辰子戚瞬间扑了过来,一巴掌扇在玉芙蓉的脸上,把人抽飞了出去,单手接过昏迷不醒的常娥,用嗜血的目光瞪着玉芙蓉。   “啊!”玉芙蓉尖叫一声,捂住脸。   因为这一巴掌,把玉芙蓉脸上的面纱也给打掉了,露出了一张清丽美艳的脸。不过,此刻就算再美,看在辰子戚眼中也是丑八怪。白皙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迅速肿了起来。   。   辰子戚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先前就该一刀杀了这两个女人。   玉芙蓉尖叫过后,拍地而起。辰子戚抱着常娥,矮身避开,一招游龙随月绕过玉芙蓉的手掌,蜿蜒而上,一掌击在她胸口。入手是一片柔软,辰子戚立时握掌成爪,刺啦一声撕开了玉芙蓉的衣裳。   “啊啊啊啊!”玉芙蓉捂住胸口,尖叫得更加厉害起来,动作也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辰子戚拔出腰间的匕首,准备一刀了解了她,突然,一阵浑厚的掌风从身后袭来,立时回头,将常娥护在身后。   “王爷小心!”乌不见瞬间扑了过来,横身挡在辰子戚面前。   “嘭!”重掌打在人身上的闷响,震得辰子戚心中一颤,抬头,就见一名身穿袈裟的老尼姑,与吐血不止的乌不见过招,十招之内就把受了重伤的乌不见给打趴下了。   涂不显被赵素柔缠着,脱不开身,眼见辰子戚有危险,怒吼一声,握掌成爪。粗糙的大掌,瞬间变成了一只漆黑的鸟爪,有着尖锐的爪勾和可怖的纹理,赵素柔惊呼一声,有一瞬间的愣怔,被涂不显一爪抓在肩膀上,瞬间抓出五个血窟窿。   甩开赵素柔,涂不显立时朝辰子戚身边飞去。   “贫尼无音,素心宗掌门,想请太妃娘娘,到素心宗做客几日。”光头老尼单手立掌行礼,用正中平和的目光看着辰子戚。   “师太这是请?本王瞧着怎么不像?”辰子戚将匕首横在身前,冷眼看着那老尼姑。   “呵!”无音师太冷笑一声,骤然出手。涂不显一个跃步扑过来与她对掌,被她反手一甩袈裟,将那带着爪勾尖的手掌包裹住。   “归云宫的妖人!”无音师太看到乌不见的爪子,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杀心大起。   作为一派掌门,修习了几十年上等功法的人,无音师太的内力比涂不显高出太多,出手自然就比他要快。辰子戚趁机偷袭,朝着无音师太的腰间插刀,岂料无音师太突然回过头,一掌拍向辰子戚门面。   辰子戚仰头避过,另一掌立时袭来,避无可避只得出手相迎。   将他堪堪练到第二重的龙吟神功提升到极致,将常娥甩到一堆枯叶上,咬牙对了过去。   “轰——”巨大的爆裂声充斥了林间,将周围的枯叶泥土震得翻飞。   “王爷!” 第六十三章 受伤   “噗——”浑厚的内力,排山倒海地袭来,辰子戚只觉得浑身的骨头自手掌相接处开始碎裂, 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风中的落叶, 平着飘了出去。   提升到极致的内力,在掌心出发出蒙蒙青光, 带着隐约的龙吟之声。无音师太吃了一惊,也被这一掌震得连连后退, 抬手扶住一棵大树才稳住了身形。   “龙吟神功?”无音师太收掌,疑惑地盯着辰子戚, “你竟然练成了?”   “老贼尼!”涂不显怒吼一声,猛地跺地, 整个身子如同箭矢一般弹了出去, 速度之快, 以肉眼难以捕捉。   无音师太抬手去接, 岂料涂不显手中拿着一根尖刺, 因为速度太快而看不清, 直接贯穿了无音师太的手掌,被涂不显推着钉在她肩膀上。   “啊——”无音师太咬牙怒吼一声,另一只手自下而上抬掌,将涂不显打飞了出去。   “师父!”赵素柔立时跑过去扶住无音师太。   无音师太用内力逼出尖刺,接过赵素柔递过来的帕子,三两下把手上的伤缠好,走到辰子戚身边,“你跟谁学的龙吟神功?”   辰子戚捂着胸口,冷眼瞪着老尼姑,默不作声。   “师父,我们快些走吧,归云宫的妖人说不得一会儿就到了。”赵素柔有些着急,江湖人都知道,归云宫传递消息非常之快,行路速度也不能用常理推测。   无音师太权衡片刻,冷哼一声,抬脚离开。玉玲珑和玉芙蓉两人架着常娥,赵素柔在昏迷不醒的乌不见身上踢了一脚,回头看了一眼辰子戚。   “呸,”辰子戚把嘴里的血吐出去,哑声道,“你们带走我娘做什么?想要什么条件……咳咳……总要告诉我吧!”   无音师太脚步顿了一下,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般,而后继续向前走,一行人运气轻功,快速奔跑起来,顷刻间消失在夜幕中。   “六月初三,带程嘉珍到素心宗来换,你一个人来。”这句话通过内力传过来,在漆黑的林间回荡,带着几分阴森之感。   辰子戚撑着身子坐起来,想要追上去,刚刚起来一点,一阵剧痛便在胸口炸裂开来,不由得又倒在了地上。   娘亲……   林间一片寂静,只有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看看乌不见和涂不显,两人都昏迷不醒,涂不显的一只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应该伤得不轻。辰子戚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运起内力,缓缓冲刷伤到的地方,仔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素心宗的人明显是一早埋伏在这里的,知道他会带着人路过。那么,血刃阁寄来的刀片是怎么回事?   上次他托蓝山雨给他做刀片,蓝山雨告诉过他真血刃与假刀片的区别。今日那个他仔细看过,是真的无疑。   血刃阁杀人是按人头算的。他的王府加上侍卫、丫环、太监,少说也有五十人。谁会仅仅为了逼走他,花大价钱请血刃阁来?   如果血刃阁与素心宗之间只是巧合,血刃阁的杀手,可能很快就会来追杀他,这个林子依旧充满了危险。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那是脚踏枯叶的声音。辰子戚一抖,莫非是杀手来了。   身体动不了,辰子戚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声音越来越近,听脚步似乎有两个人。   “那波人走了,快来瞧瞧,有什么好东西。”一人开口,乃是中年男子的声音。   辰子戚蹙眉,睁开眼,就见两个穿着灰布衣裳、身材矮小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在周围翻找。翻到涂不显身边的时候,突然惊呼一声:“妈呀,妖怪!”   涂不显那只弯折的胳膊,并非人的手,漆黑枯瘦,带着鱼鳞一般的纹路,明显是某种猛禽的爪勾。   “别出声,”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呵斥道,“不就是个怪人吗?万蛊门和石尸教做出来的东西,比这玩意儿奇怪多了,有什么的。”   那人这样一想,便又安静下来,只是不敢再碰涂不显,怕被什么毒物上身,转而来搜辰子戚。   辰子戚立时知道了这两人是做什么的。江湖上有一种混混,是专门捡漏的,每当哪里有打斗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在周围徘徊。等打斗结束,就来把财物捡走。   “呦,还没死。”混混看到辰子戚睁着眼,先是唬了一跳,而后见他不会动,又放下心来,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因为换下了华服,辰子戚周身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只暖玉小马。   辰子戚蹙眉,想要拍开那只脏兮兮的手,奈何随着时间的流逝,内伤越来越严重,他已经不能动了,只能虚弱地开口道:“这位大哥,银票在马车里,都归你们,这小马是我情人送的……”   情人的称呼脱口而出,辰子戚自己也是一愣。   “哟呵,小小年纪就有情人了,还真是浪啊。”那中年男人借着手中的火把,仔细看看辰子戚的脸。   苍白俊美的少年,无力地躺在地上,嘴角还挂着殷红的血,竟有一种残酷的美感。禁不住吞了吞口水,一只粗糙的手伸向了辰子戚的衣领处,一把撕开了他身上的青色粗布衣衫,露出了白皙的胸膛。   “嘿嘿……”中年男人笑得猥琐,“长得这么好看,就这么当尸体卖了多可惜,先给大爷我玩玩再说。”   辰子戚一惊,心中禁不住骂娘。他开口说话,本意是拖延时间,等着丹漪过来,没料想这人是个变态,还喜欢玩弄男孩子!   “老王,快过来,你瞧瞧。”那人一边在辰子戚身上乱摸,一边叫同伴过来,他的同伴看到辰子戚的模样,咽了一下口水,也跟着蹲下来,去扯辰子戚的裤子。   辰子戚奋力挣扎,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来,内伤越发疼痛起来,只得放弃抵抗,娇弱道:“我今天拉稀。”   “……”正兴致冲冲解辰子戚裤带的两人,顿时僵了一下。   “啾——”一道清脆的凤鸣声划破夜空,强大的艳色劲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嘭嘭”两声重重地打在两个混混身上,将人瞬间打飞了出去,“咚咚咚”连续撞倒了三棵树才勉强停下来。两人的身体以怪异的姿势弯折交叠,立时就断了气。   丹漪收掌,敛去眼中翻腾的嗜血杀意,轻柔地将辰子戚抱进怀里,“戚戚……”   “丹漪!”辰子戚回到熟悉的怀抱里,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攥着丹漪的袖子,哑声道,“娘亲,被无音带走了,快……唔……”   丹漪皱紧了眉头,单手贴在辰子戚背上,将一股内力传给他,轻声哄道:“莫急,我叫人去追。”辰子戚不知道,自己每说一句话,就有大量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来,看得丹漪心痛难当。   “嗯……”辰子戚应了一声,终于可以放心地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辰子戚眯了眯眼,慢慢适应刺眼的阳光,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   青丝软帐珍珠帘,正是归云宫的大床。窗户开着,带着梧桐木香气的风,缓缓吹进来,深吸一口,通体舒畅。   抬手摸摸胸口,已经不疼了,只是身体还有些无力。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辰子戚有些愣怔,转头左右看看,看到了摆在床头的暖玉小马。   “吱呀——”木门开启,发出轻微的声响,辰子戚转头看,就见一身红衣的丹漪,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灵和,灵和手中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   “戚戚!”丹漪走到床边,看到辰子戚醒了,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欢喜。   辰子戚看着他,也禁不住微微地笑。在那片林子里,是他平生最渴望见到丹漪的时候,那样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如今,看着眼前俊美霸气,却对着他温柔浅笑的丹漪,忽而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王爷醒了!”灵和也很是高兴,将药碗放在床头,转身出去找把脉的大夫了。   丹漪把柔软无力的人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端着药碗凑到他嘴边:“喝药。”   辰子戚想说话,奈何喉咙干涩欲裂,说不出话来,只得乖乖低头,将药汁一饮而尽。漆黑的药汤,简直要苦断舌头,但也滋润了喉管,让他能说出话来。   “我娘呢?”辰子戚皱着鼻子,仰头看向丹漪。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弧度完美的下巴,让人有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那晚没追上,已经被带进素心宗了,我叫人进去探查,一切安好。”丹漪转头把空碗放到床头,感觉到辰子戚灼热的视线,有些不自在。想起前日晚上的疗伤过程,耳朵禁不住微微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为什么涂不显的手是爪子,你的手是翅膀鸟攻:猛禽的翅膀是腿,这样飞得快戚戚:那你不是猛禽呀?   鸟攻:我平时是祥瑞神鸟,但有时候是猛禽   戚戚:什么时候   鸟攻:在床上的时候(⊙v⊙)   戚戚:凑牛氓 第六十四章 疗伤   刚把辰子戚抱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丹漪吓得够呛。灵和灵关一起上手给脱了衣裳, 擦拭了血迹,才发现那些都是他吐出来的, 身上并没有外伤。   归云宫的大夫,姓沐, 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穿着一身黑底白点的长袍, 背着手脚步轻盈地走进来。   “沐长老。”灵和灵关起身行礼。   丹漪起身,把沐长老抓到床边, 让他把脉。   沐长老伸手,两指搭在辰子戚的手腕上, 停顿片刻, 翘起一指开始轻轻敲打。沐长老把脉, 与常人不同, 要通过敲打经脉来判断。   “素女无心功打伤的, 气息紊乱, 内伤有些重,好在没有伤到重要的经脉,”沐长老捋了捋胡子,“属下开副药,吃上三个月就好了,这期间须得每日按揉胸口,将淤血揉开。”   按揉胸口?丹漪蹙眉,他小时候受过内伤,被沐长老按揉,那疼痛简直生不如死。戚戚向来怕疼,遭不得这个罪,“可还有别的办法?”   沐长老看了一眼丹漪,耷拉着眼道:“王爷是宫主的龙,想必已经修习了龙吟神功,宫主用自己的内力给他疗伤便是。”   至于疗伤的方法,丹阳神功里有丹凤回天篇,专门用于疗伤。丹漪眼睛亮了一下,摆手,示意沐长老可以走了。   沐长老:“……属下还没写药方。”   “写了给灵关便是。”   “……”   所有人退出去,丹漪脱了鞋子爬上床,把昏迷不醒的辰子戚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嗯……”因为起身牵动了内伤,辰子戚无意识地痛哼了一声。   丹凤回天篇有云,肌肤相贴,以丹阳之气渡之,内力经灵台、至阳两穴,游走汇阳……   脱下自己的外衫,丹漪想了想,把内衫也脱了去,抱着光溜溜的辰子戚,让他跟自己肌肤相贴一会儿,半晌没见有什么反应。歪头将丹阳回天篇想了一遍,恍惚明白,肌肤相贴大概是指以手抵背传输内力,不是抱着贴贴。丹漪摸摸鼻子,扶着他坐好。将内力运于右手掌心,贴到辰子戚的脊背中央。   “唔……热……”灼热的丹阳神功内力在经脉中游走,在胸口旋转一周,沿着脊柱向下,直至尾骨,辰子戚的身体顿时感觉到了热度,溢出一层汗珠来。   丹漪阖目,双手抵上去,将内力集中,冲开他胸口的淤血。   “啊……痛……”辰子戚睁开眼,叫了一声痛,颤抖着身体向后仰,显然还没有恢复意识,只是身体承受不住这疼痛,才强制地醒了过来。   丹漪接住他软下来的身子,微微蹙眉,怎么这办法也会这般疼,是不是漏了什么……以丹阳之气渡之……丹阳之气!   丹阳之气,便是他的精气,要渡就只能以口渡之。收回内力,把人抱进怀里,看着重新闭上眼睛的辰子戚,丹漪抿了抿唇,提气,缓缓凑过去,吻住了那失了血色的唇,将一口精气渡了过去。   柔软的唇瓣,因为失血而有些干裂,让相接的触感越发清晰。丹漪渡了精气,却舍不得离开,在那唇瓣上舔了舔,让它恢复些许滋润。丹漪禁不住有些兴奋,歪头看了看,再次凑过去,含住那柔软的唇,轻轻吮吸了一下。   仿佛一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丹漪忍不住把脸埋在辰子戚脖颈间偷偷地笑。虽然他俩干过互相帮助的事,但那时候为了不吓到戚戚,他连一个吻也没有讨来,只是克制地僵着身子,任由辰子戚那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胸口乱蹭。   今天,总算是亲到了。   ……   “我睡了多久?”辰子戚微微挑眉,靠在丹漪胸口仰头,这个角度不仅可以看到那好看的下巴,恰好也能看到一只渐渐变红的耳朵。这家伙,定然又想起什么羞羞的事了。   “一天两夜。”丹漪叹了口气。   竟然睡了这么久了,辰子戚咂咂嘴,看着丹漪微微冒出一点胡茬的下巴,实在是牙痒痒,凑上去,咬住。   丹漪愣了一下,“嗯,戚戚?”   轻轻的啃咬,没有丝毫疼痛,反倒让他的心跟着痒了起来,丹漪的喉结不由得滑动了一下。   “我昏迷的时候,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事?”辰子戚松开嘴,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挑眉看着丹漪。   “没有!”丹漪正襟危坐,立时答道。跟小红鸟偷吃东西被发现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就差乍起翅膀啾啾两声了。   “是么?”辰子戚抿唇笑,轻叹了口气,想起小仙女的安危,忽而就没了逗弄丹漪的心情。   无音把常娥带到素心宗,好吃好喝地养着,除了不能离开宗门之外,根本不管她,好似并不在意。这样的消息,让辰子戚稍稍安心,但也让更多的疑惑浮上心头。素心宗究竟想干什么?   “不必担心,我叫刁烈带人,打上素心宗便是。”丹漪微微眯起眼,无音那个老贼尼,三方两次挑衅他的底线,看来是活得太长,有些腻了。   “你先别搀和。”辰子戚蹙眉,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定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总觉得,有人制造这件事,就是为了让丹漪出手。   丹漪没说话,抬手,五指微收,将桌上的杯盏瞬间吸了过来,递到辰子戚唇边。   辰子戚就着丹漪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还要。”   带着几分撒娇耍赖的声音,仿佛细细的藤蔓勾缠过来,让人心中疯狂长草,丹漪拿杯子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轻咳一声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去倒水,他的功力只够吸个杯子过来,吸不得茶壶。   “对了,王府真的被血刃阁血洗了吗?”辰子戚看着丹漪那微不可查的慌乱,得意地晃了晃脚。   丹漪的表情有些古怪,把倒好的水递给辰子戚,“血刃阁的确去过剑阳,血洗了整个鸡场。”   鸡场?   “噗——”辰子戚的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辰子戚的养鸡场,鸡苗刚刚长大,马上就要出笼了,鸡场的管事与长工们都十分高兴。昨天一大早,几个长工起来捡鸡蛋,忽而大声惊叫了起来。   满地都是鲜血,整个鸡场看起来宛如炼狱,三百只鸡均被割喉,那手法轻盈无比,每只鸡脖子上只有一道极浅的伤口,却能让鲜血飙溅而出,一时三刻就会毙命,比祖传杀鸡的杀得还准。   辰子戚拍拍胸口,觉得自已又想吐血了。那刀片是寄给养鸡场的,不是寄到王府的,讲信誉的血刃阁,刀片寄到哪里就灭哪里。既然寄到了鸡场,杀的自然就是鸡场里的主要住户——鸡。   “谁这么无聊,雇血刃阁杀我的鸡!”辰子戚出离愤怒了。   “血刃阁不仅杀人,也杀别的,只要给钱就行。”丹漪淡淡地说。当然,杀鸡要比杀人便宜得多,只要一个杀手便可。   血刃阁,杀鸡,寄刀片,素心宗,小仙女,归云宫……   辰子戚抿唇,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慢慢攥紧了拳头。这定然是个圈套无疑,有人买了血刃阁杀鸡,寄刀片过来吓唬他,在时间紧迫的状况下,他的第一反应定然是带着小仙女和阿木离开。而素心宗就在这个时候出现,拦截他们绑走常娥。   “啊,对了,阿木呢?”辰子戚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被遗忘在马车里的弟弟。   “他没什么事。”丹漪垂下眼,他从小就不喜欢辰子戚的那些兄弟,特别是这个粘人的阿木。   “派人把他送到庐山派吧,我近来没时间管他。”辰子戚揉揉睡得发疼的脑袋。   “嗯,已经送去了。”丹漪很是自然地说。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这家伙,不喜欢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内伤未愈,辰子戚说了一会儿话便感到疲惫,但又不想躺着。后背已经睡得生疼,想去外面呆一会儿。丹漪让人在梧桐林里摆了竹床,抱着辰子戚出去晒太阳。   再三确认了常娥的安危,辰子戚不许丹漪带人去素心宗闹事,而是继续收集相关消息,“能查到是谁雇的血刃阁吗?”   “血刃阁给归云宫每年上贡很多钱,他们所有的雇主信息,都是天字号问。”丹漪将一盘洗好的樱桃塞到辰子戚手中。   “那要拿什么换?”辰子戚捻起一颗樱桃吃掉,可怜兮兮地看着丹漪,“算我便宜点吧。”   “你可以先赊账,”丹漪看着他又吃了颗樱桃,“是金刀门的人雇的。”   金刀门,隶属剑盟,归黄山派所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除了,他们有一个全大章最大的——养鸡场。   生意竞争?辰子戚蹙眉,还要再问,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丹漪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红鸡,站在他的膝盖上,张着嫩黄小嘴等着吃樱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沐长老看病指南篇》   鸟攻:快来看看,戚戚怎么了   沐长老:别急,我用祖传秘法来治,首先敲敲,看看是否活着鸟攻:废话,当然活着沐长老:然后再敲敲,确定哪里是空的鸟攻:空的?   沐长老:最后敲敲,找准虫子的位置,啄进去,吃掉鸟攻:这是什么祖先秘法?   沐长老:啄木鸟给树看病指南(⊙v⊙)   鸟攻:……把他拖出去,喂刁烈   沐长老:QAQ 第六十五章 老二   有些日子没见小红鸟,这家伙没有任何长进,依旧只有一根尾巴毛, 还颇为得意地翘老高。   辰子戚捻起一颗红艳艳的樱桃,喂到小红鸟嘴边, 等它准备吃,便立时往后缩了一下, 让那嫩黄小嘴啄了个空。   “啾!”丹漪不满地叫了一声。   辰子戚闷笑不已,每每想起这小东西是丹漪, 就觉得心痒痒,想要欺负一下。把手中的樱桃塞进小鸟的嘴里, 看着它仰头开合两下鸟嘴,把樱桃核给挤出来, 而后一口吞掉樱桃肉, 忍不住问, “你这囫囵吞桃, 能尝出味道吗?”   “啾哒!”丹漪应了一声, 张着嘴还要吃。   或许变成鸟吃着味道更好?辰子戚也不是很懂, 拎起一颗带着梗的樱桃,在小红鸟头顶晃悠,让它扑扇小翅膀跳起来咬住。   辰子戚一边逗着小红鸟,一边想着这次的事。   屠杀养鸡场也许是个巧合,但无音师太定然是知道消息的。她带走小仙女,最初的目的肯定不是要他去捉程嘉珍。这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一系列的阴谋,背后之人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他还只是个一穷二白的藩王,最值钱的就是那个养鸡场,剩下的……便只有丹漪。   丹漪……   如果丹漪早到一步,就会跟无音师太打起来;晚到一步,就像现在,他想救小仙女,就得求丹漪,丹漪如果答应,就会派人去攻打素心宗……   “啾啾!”小红鸟啄了啄辰子戚空空的手指,示意他再拿一颗。   辰子戚回过神来,低头看了它片刻,忽而露出一抹坏笑,抬手把樱桃盘举起来,给自己嘴里塞了一把樱桃,一边嚼一边道:“伺候你半天,我还没吃呢。给我摸摸尾巴毛,才能继续喂。”   丹漪当然乐意给辰子戚摸尾巴,转过身,扭扭毛茸茸的小屁屁,把那一根毛毛送到他手里。辰子戚便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摸了摸。   “宫主……”刁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看到了两人的行为,立时捂住眼睛背过身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辰子戚看看刁烈的动作,禁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不就摸个鸟嘛,至于反应这么大,好像他俩在白日宣淫一样。   丹漪变回人形,整了整衣襟,面无表情道:“何事?”   听到宫主开口说话,刁烈这才敢转过身来,只是头一直低着,一板一眼道:“皖王辰子坚正在赶往剑阳的路上,同行者有一个文官通事,两个黄山一代弟子,四个二代弟子。程舟已经聚集上百武林人,预计七日之后就能抵达素心宗。”   “老二?”辰子戚蹙眉,老二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来得太巧了点,“先前你说过,金刀门是黄山派门下是么?”   “嗯,”丹漪接过刁烈递上来的消息条子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道,“去把程嘉珍捉来。”   “是。”刁烈应了一声,依旧不问缘由。   “捉她没用。”辰子戚皱了皱眉,咬牙道。当初无音师太给的这个条件,明显是临时想的,否则,捉程嘉珍这种她自己就能做到的事,何苦要大费周章找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爷。   “有用没用,捉了再说。”丹漪漫不经心地说,摆手让刁烈离开。他也想知道,程嘉珍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素心宗这般上心。   刁烈得到可以走的命令,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后退两步,转身就跑,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辰子戚看着那宛如兔子一样的背影,抽了抽嘴角,仔细回想方才刁烈说的消息,转头扛了扛丹漪,“哎,咱俩打个赌吧,我猜老二过两天就会来归云宫‘看望受伤的弟弟’,顺道跟你叙叙旧。”   “着实如此。”丹漪微微颔首。   “我们是打赌,”辰子戚不满道,“你得跟我猜的相反。”   “……”事情肯定会这么发展,还能怎么猜,丹漪有些无奈,“好吧,那我猜他不会来归云宫。”   辰子戚伸手跟丹漪击掌,表示赌约已成,嬉笑道:“先说好,输的人得听赢的人的话,做一件事。”   丹漪笑笑,算是应了。   果不其然,两日之后,皖王辰子坚就出现在了玉山脚下。丹漪放了他上山,他很自觉的就带了个文官通事,没有带黄山弟子。   辰子坚十四岁封王,在京中停留至十六岁前往封地。打从他去了封地,辰子戚就没再见过他,如今算来也有五六年光景了。多年不见,辰子坚已经与往日很是不同。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已经及冠的辰子坚,穿着一身月白绣天青龙纹道袍,腰间挂着一柄三尺长剑,瞧着像个儒雅剑客,又带着几分天潢贵胄的骄矜。   “凤王别来无恙。”辰子坚笑着跟宝座之上的丹漪打招呼。   丹漪斜倚在宝座上,眸色深沉地看了他片刻,微微抬了抬下巴。   有侍者上前,给辰子坚搬了张凳子,放到高台上来,示意他可以坐。刁烈和蓝江雪,一左一右站在丹漪身边。刁烈一直死死盯着辰子坚,蓝江雪则清冷地垂着眼。大殿中寂静无声,让人无端端感到不安。   淡然如皖王,也禁不住有些心中打鼓,不知道丹漪对他是什么态度,便小心地措辞,开口寒暄道:“因着藩王无召不得出封地,去年你继位,我也没能来庆贺,只托老七带了些礼物……”   辰子坚说出来的话,恰到好处的不惹人厌烦,纵使丹漪没什么耐性听他啰嗦,也没有发脾气。   将这次带来的奇珍异宝送给丹漪,辰子坚便提出要去看看辰子戚,似乎真的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而不是来攀关系的。   辰子戚正在梧桐林里晒太阳,他其实已经没事了。也不知道是沐长老的药管用,还是每天晚上丹漪抱着他输的内力有神奇功效,反正他是哪儿也不疼了,早上还活蹦乱跳地跟着丹漪去竹峰挖竹笋。   皖王过来的时候,却见辰子戚正面色苍白地躺在竹榻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小七,你没事吧?”   “二皇兄,”辰子戚虚弱地抬了抬手,立时被皖王拉住,“我伤得有些重,不能起身相迎……”   “你我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辰子坚在他身边坐下,问了问状况,得知他是被无音师太打伤的,且常娥也被掳了去,很是气愤,“真是岂有此理,素心宗这是要反了天了!”   皇家亲王被随意砍杀,太妃说掳走就掳走,素心宗之举可谓罪大恶极。   辰子戚叹了口气,抬眼盯着二哥的脸道:“多亏丹漪及时赶到,我才活下来,只是……”   说到一半停下来,皖王脸上的神色也随着辰子戚的话有了明显的起伏,显然对于“丹漪”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太妃之事,哥哥一定帮你,让剑盟出面说理,这几分薄面素心宗还是会给的。只不过,”辰子坚很是担忧地说,“素心宗毕竟隶属气宗,要直接施压有些难,可能还需要些时日。这些时日,也不知月太妃在素心宗过得如何……”   三言两语,挑起辰子戚对常娥的担忧,话里话外都是觉得常娥在素心宗会遭虐待,催促辰子戚同时想点别的办法。   辰子戚挑眉,这个“别的办法”,就是丹漪吧。   跟辰子戚说得差不多,皖王便又去找丹漪说话,言说有个好买卖要跟丹漪谈。   “实不相瞒,这次来剑阳,还有一件事要做。”辰子坚左右看了看,示意丹漪屏蔽左右。   丹漪微微抬手,倒茶的侍女便下去了,花厅中只剩下辰子坚与丹漪两人。   “本王也是近日才听外公提及,气宗祖师赵何天曾留下一份遗书,这份遗书中,有关于武学最高境界的秘密,不知凤王可曾听说过?”皖王露出个有些神秘的笑来。   天下气宗的所有门派,都起源于一位开山祖师,此人名为赵何天,乃是千年前的一位武学奇才,自创门路,天下无敌。气宗的启蒙功法《天衍万象功》,便是赵何天所创,被人们沿用至今。只是这人出现得离奇,消失得也离奇,至今也没有找到他的墓穴。传闻他最后踏破虚空、羽化登仙去了。   赵何天的遗书?丹漪垂眸,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杯中的茶水里,映出一张漆黑的鹰脸,正目光犀利地看过来。若不是看习惯了,定然会吓一跳,丹漪抽了抽嘴角,瞪了房梁上蹲着不动的黑色老鹰一眼。   屏退左右,并不能屏退忠诚的乌云使。黑漆漆的老鹰被瞪了,立时平着挪了挪身子,把硕大的鸟身藏到房梁的阴影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乌云使的朋友圈篇》   @刁烈:夭寿咯,看到老板白日宣淫,我会不会被灭口(惊恐)   @蓝江雪:走好,我的伙伴   @蓝山雨:走好,顺道,求资源   刁烈回复@蓝山雨:什么资源?   @蓝山雨:白日宣淫呀,最近缺资源,求   刁烈回复@蓝山雨:(手动再见)在我被灭口之前,我想吃一只孔雀@丹漪:你们三个,到本座办公室来一趟@戚戚:原版雕毛、孔雀毛,限量出售,想要的私戳(配图) 第六十六章 得罪   “黄化惭叫你来,便是盗取这份遗书的吗?”丹漪缓缓喝了口茶。   盗取……说得这般直白,辰子坚不免有些尴尬, 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外公想要借阅一番,只是素心宗恐怕不会愿意给, 便想着托宫主帮我找找。当然,只需给我看一眼原书, 允我誊抄一份便可。”   “剑盟不修《天衍》。”丹漪斜眼瞥向辰子坚。   赵何天的遗书,就算真的是有什么秘籍隐含其中, 对于剑盟来说也没什么用。气宗的功法都是基于《天衍万象功》的,与剑盟的修炼方法完全不成一路。   辰子坚明白丹漪的意思, 笑了笑道:“凡事到了极致,便殊途同归, 武学至高之境, 凤王不想知道吗?”   人们一直说, 武学没有止境, 但也有一种说法, 当武学修炼至顶峰时, 便可以踏破虚空立地成神。   丹漪用拇指缓缓摩挲腰间的白玉箫,沉默片刻道:“赵何天的遗书,若真的存在,便是武林至宝,你打算用什么与本座交换?”   辰子坚微微一笑,拿出了一只青瓷小瓶,打开瓶塞,递给丹漪看。映着日光,能看到小瓶中关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虫子,趴在瓶底一动不动,看到光亮,立时抬头,张嘴,亮出狰狞的口器。亮过之后,复又闭上嘴,用两颗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人看。   “吸血蚕。”丹漪一眼就认了出来。   “凤王果然见多识广,没错,这便是西域的魔虫吸血蚕,专吸人血,血液留存体内,可保十日新鲜。”辰子坚把瓶塞盖上,很是宝贝地重新收起来。   丹漪对此毫不感兴趣。他基本上不吃虫子,除了玉竹虫和精炼的蛊虫这两种特别好吃的,其它的虫子吃起来都有一股土腥气。这种珍贵的吸血蚕,非常难吃,充满了血腥味,肉质也不是很好……   见丹漪看不上这吸血蚕,辰子坚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七被皇上下了蛊,不知凤王可知道?”   提到辰子戚,丹漪端茶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被辰子坚看在眼里,心下顿时有了几分把握,徐徐道来。天德帝身边有个神秘的灰衣人,早在他作为二皇子还没出宫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存在了。派人查了许久才知道,此人是一位炼蛊高手,出自哪里却是查不出。   这些年,天德帝给觉得有威胁或是有用的弟弟,都下了蛊,包括二皇子。二皇子身边也有能人异士,早早察觉出不对来,寻到了这只吸血蚕来救命。   “那蛊虫,皇帝为防别人解开,用了九个人的精血炼制,如果不能凑齐这九个人的血,就是万蛊门的掌门来也解不开,且一旦用错一种血,就会立时惹得蛊虫发作,当场毙命。”辰子坚解释道。   他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查清楚是哪九个人。这九人都是宫中的普通宫女太监,极难寻找,也多亏他在宫中经营日久,眼线众多,方解了此厄。   “呵,”丹漪冷冷一笑,妖异的凤尾目泛起一层寒光,“拿辰子戚的名来威胁本座,你以为本座会在意?”   辰子坚一愣,经过这么多天的试探,他几乎已经确定,这位新任的凤宫宫主对辰子戚非常在意,难道他猜错了?   “你可知道,那些胆敢威胁本座的人,如今都如何了?”丹漪用他那清越悠扬的嗓音,缓慢而低沉地说,带着几分阴森可怖。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自房梁上扑下来,粗糙有力的大手呈鹰爪状,准确无误地掐住了辰子坚的脖子。   “对宫主不敬者,死!”刁烈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半边脸掩藏在光影交汇处,凶狠的眼睛紧紧盯着辰子坚的脖子,似乎在考虑着从哪里下口。   辰子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单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上,努力克制出剑的冲动。在丹漪面前拔剑是很危险的,黄山剑法中正平和,修习起来十分耗时,他练了十多年,才堪堪小有所成,而丹阳神功每一重都威力甚大,何况还有面前这个一看就是顶尖高手的大汉,真要动起手来,他肯定要吃大亏。   素心宗都敢对王爷动手,归云宫杀一个王爷简直易如反掌。   “是子坚唐突了,还望宫主莫怪。”辰子坚立时放软了语气,等刁烈松开手,再不提蛊虫的事,只说让丹漪提条件。   丹漪什么条件也不要,根本不接这单生意,直接让人把辰子坚一行人扔出了归云宫。   皖王负手站在玉山下,仰望着山岚掩映中的归云宫,气恼不已。没能空手套白狼不说,还把丹漪给得罪了。丹漪竟然并不在意辰子戚的死活,还真如天德所言,是把辰子戚当玩物了?   打发走了辰子坚,丹漪晃晃悠悠地去梧桐林找戚戚,竹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本还未看完的话本。捡起来瞥了一眼,这是一本关于“羽衣人”的传说。   传闻上古时期,有一种羽衣人,背后长着翅膀,会在天上飞。有个庄稼汉在田间劳作,看到有羽衣人从而降。羽衣人也是男子,见庄稼汉长得俊俏,便将他按倒在地,强行做那云雨之事。而后羽衣人腾空而去,庄稼汉的肚子却一日大过一日,半年之后,肚子突然剧痛无比,似有什么要破体而出。庄稼汉痛得无法,持刀割开了自己的下|身,生出一只小蛇来。   丹漪抿了抿唇,抬脚去寻辰子戚,果不其然,在乌不见和涂不显养伤的房子里找到了他。   此时,辰子戚正坐在涂不显床边,抓着他那只没能变回去的爪勾看:“你是什么鸟呀?”瞧着像是鹰隼之类的猛禽。   原本被吓傻的涂不显,总算缓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是……秃鹫。”因为这只爪断了,骨头没长好变不回去,他就只能一直举着这只鸟爪。   “不对呀,丹漪说过,翅膀是手。”辰子戚挠头。   “属下的手是爪勾,乌不见的就是翅膀。”原来宫主已经暴露了,那就不用怕了,涂不显呼了口气,毫无负罪感地把自己的伙伴也给卖了。   辰子戚了然,“那你们会不会去庄稼地里……”   “戚戚!”丹漪赶紧开口,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辰子戚看到丹漪,立时扔下涂不显的爪,跑过去蹭到丹漪身边,“老二走了?”   “嗯。”丹漪拉着他,离开了这间充满药味的房子,出门恰好碰到前来治病的沐长老。   沐长老向两人行了礼,便晃晃悠悠地走进去。   就听得里面涂不显颤颤巍巍道:“沐长老,我内伤不重,让我自己恢复吧?”   “不行,自己恢复要到什么时候了,躺好。”   “嗷嗷嗷嗷!”一阵惨叫传出来,“您不是揉的吗?别敲啊啊啊!”   “敲着好得快。”   然后便是一阵巴掌敲胸口的“笃笃”声。   辰子戚听着那声音,禁不住摸了摸胸口。幸好他的内伤有丹漪给治,不然也要受罪了。   “怎么了?”丹漪见他捂胸口,立时开口问他。   “没事……”辰子戚看看丹漪,见他那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又开始心痒痒,扒着丹漪的肩膀耍赖,“我不想走了。”   供属下养伤的地方比较偏僻,此处没有瀑布,干燥一些有利于伤口愈合。要走回主殿那边,需要爬一条悠长的台阶。   丹漪奇怪地看了辰子戚一眼,他怎么觉得,这两天戚戚变得粘人了……难道是丹凤回天疗伤落下的毛病?不论如何,这种变化他是乐见其成的,抬手把辰子戚背起来,缓缓往山道上走。   “老二找你做什么?”辰子戚趴在丹漪背上,悠闲地左看右看,伸手拽了一根山壁上长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用草尖的毛毛去扫丹漪的下巴。   丹漪被扫得痒痒,忍不住偏了偏下巴,“要我帮他找赵何天的遗书,说是藏在素心宗中。”   “遗书?”辰子戚嚼了嚼草杆子,禁不住骂了一句,“操他奶奶的辰子坚,这回的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奶奶也是你奶奶。”丹漪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就操他姥姥!”辰子戚愤愤道。   “……”丹漪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根狗尾巴草又凑了过来,开始燎他的耳朵。把背上的坏东西往上掂了掂,顺道在那柔软的屁屁上拍了一巴掌,“别闹!”   “先前咱俩打赌说过,如果老二来了,就算我赢,对吧?”辰子戚摸摸被打的屁股。   正说着,遇到了前来寻找宫主的鹤翎楼主。鹤翎楼主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广袖道袍,又瘦又高,走起路来缓慢而优雅,看到宫主背着辰子戚,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躬身行礼:“宫主,阳春宴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开席,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阳春宴?辰子戚跳下来站好,想起了那天的那个得意洋洋的青族女人,说是要在阳春宴上献舞的。   “在本座旁边加一个坐,让戚戚也去。”丹漪拉住辰子戚,防止他乱蹦跌下石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你是不是羽衣人呐?   鸟攻:你猜   戚戚:我觉得不是   鸟攻:为什么?   戚戚:羽衣人能让男子怀孕,你又不能   鸟攻:你都没跟我行过云雨之事,怎么知道我不能呢?   ……云雨云雨云雨……   戚戚:现在试过了,答案是什么   鸟攻:答案是,要多试几遍才知道   戚戚:→_→滚 第六十七章 阳春   虽然归云宫一直不承认自己是玄道之首,但玄道的人还是坚持每年前来聚首纳贡。阳春宴,便是玄道聚首于归云宫的日子。   名为阳春宴, 真正开宴的时候却是在初夏,概因归云宫在春天的时候比较繁忙。   “听说你在平湖畔找到如意郎君了?”朝凤殿中, 两个年轻的姑娘一边给桌椅铺锦布,一边小声说话。   两人都穿着黑白相间的罗裙, 头带一根朱红发钗,乃是鹤翎的属下。鹤翎负责归云宫的礼乐、歌舞, 阳春宴这等大型宴会,都是由鹤翎来操办的。   “是呀, ”被问道的姑娘满脸娇羞,“他的嘴巴尖利好看, 腿是那些男子中最长的, 能站在湖面上跳舞……”   “哎, 我被楼主派到江南去采买, 都没赶上今年的春嬉。”最先开口的姑娘遗憾道。   “你比我小, 不着急, 咱们族的男子多着呢。”   青萝站在柱子后面,听着那两个女孩子说话,不屑地撇撇嘴。那些长腿的雄鹤,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低等鸟。   她是青族人,青族乃是神鸟青鸾的后裔,比这些凡鸟要高贵得多。也只有血统高贵的青族人,才配得上神鸟凤凰。从小到大,她的族人就是这么跟她说的,青萝也是这般坚信的。   扬着下巴走出去,冷眼看着那两个肆意聊天的姑娘,青萝语气严厉地开口道:“叫你们来朝凤殿,可不是来聊天的,都什么时候了,大殿中央的舞池还没有铺好,叫我们今夜怎么演练?”   两个鹤翎的姑娘,被这劈头盖脸的教训给说得愣住了,等青萝转身厉害,两人才回过神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嗤笑出声。   “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领舞的,真当自己是宫主夫人了?”   “青族人向来眼高于顶,以为自己是神鸟青鸾,也不看看自己屁股上有几根毛,连鸟都变不了,还青鸾呢,呸!”   青族,并非纯正的青鸾血脉,而是青鸾与人族的混种,身体里有一半人族的血,所以并不能像归云宫其他鸟类一般随意变成鸟。   “那天说我是男宠的两个丫头,也是青族的?”辰子戚躺在被窝里,听丹漪说归云宫中属下的种族,说着说着,便说起了青族。   “嗯。”丹漪抿了抿唇,不愿多谈这件事。   但辰子戚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蹭过去跟丹漪挤在一只枕头上,“那你娘亲也是青族人吗?”   “我娘,与他们不同,”丹漪说起这个,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她是一只真正的青鸾。”   真正的青鸾?辰子戚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是听出来了,凤凰只有跟青鸾结合,才能再生出凤凰来,“呀,那我岂不是气走了你的两个通房?”   面上嬉皮笑脸的,心中却蓦地涌起一股酸疼,看上个男人也就罢了,还是个鸟人!长路漫漫,道阻且长。   “嗯。”丹漪低头看着辰子戚,淡淡地应了一声。   “啧啧,我看看,天天跟我睡,是不是要憋坏了?”辰子戚撇撇嘴,坏心眼地伸手,隔着衣料胡乱揉了两下,那只小凤元便迅速抬起了脑袋。   丹漪闷哼一声,攥住了辰子戚乱摸的手,对上那双满是无辜的桃花眼,顿觉牙痒痒。弹指熄了烛火,把那小混蛋压在身下,哑声道:“你胸口不疼了?”   灼热的气息喷在脖颈间,辰子戚禁不住有些心跳加速,轻咳一声道:“疼呀,我内伤未愈,你可不能打我。”   丹漪哭笑不得侧身躺下,把人抱进怀里,深吸一口气,“我不打你。”   “那,我们摸摸吧……”辰子戚得寸进尺地说。打从上次两人互相帮助之后,就没再做过,食髓知味的少年人,很是想念那时的感觉。   丹漪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只犹豫了一瞬,便抬起手,缓缓解开了辰子戚的衣带。   鼻尖对着鼻尖,交换着灼热的气息,借着月光,辰子戚盯着那双淡色薄唇细看,特别想尝尝滋味,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摸一把,能说是好兄弟之间互相帮助。亲一口,就说不清了,他不能吓到这只小鸡仔。   被窝里越来越热,两人却谁都舍不得出去。灼热渐渐消散,急促的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这家伙精力还真旺盛,自己以后得天天赖在丹漪的床上才好,扼杀他找同房的机会。辰子戚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往丹漪怀里钻了钻,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丹漪抱着浑身是汗的辰子戚,一言不发地躺了半晌,直到怀中人发出小小的呼噜声,这才低头,缓缓凑过去,在那润泽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次日,睡得昏天黑地的辰子戚,被灵和从被窝里挖出来,用热布巾擦了一遍脸。   打着哈欠坐起身,辰子戚揉揉眼睛,发现丹漪已经穿戴整齐了。   艳色广袖长袍,用镶了红宝石的护腕扣住袖口,外罩一件绯色广袖纱衣,上面用金线绣了大片的凤凰翎。行动间,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火凤凰,妖异又不失威严。   辰子戚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广袖长袍,腰间扣上一条月白色嵌羊脂玉的腰封,以示亲王身份。   “现在就去前面吗?还没用早饭……”辰子戚被丹漪牵着出门,揉揉饿扁了的肚子不满道。   “已经午时了。”丹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看天色。   辰子戚抬头,就见阳光从梧桐叶的缝隙里直直地漏下来,颇为刺眼,天色确实不早了。昨夜贪玩,导致今早太过疲惫,睡过了。   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地跟着丹漪去朝凤殿。   今日玄道聚首,原本辰子戚是不想参加的,但丹漪说要救常娥,需要一些玄道的人配合,他得提前熟悉一下,便跟着来了。   玄道与剑盟、气宗不同,不存在大门派控制小门派的状况,每一个门派都是独立的。也因此,前来参加春日宴的掌门非常之多。   众人服饰各异,男女老少都有,分列在大殿两侧。   “宫主的座位边,怎么还有一张桌子?”万蛊门的掌门小声问身边的千毒教教主。   千毒教教主是个胖老头,正偷偷往临桌的坐垫上放痒痒粉,被万蛊门掌门吓了一跳,手一抖,痒痒粉掉进了自己的衣袖里,赶紧掏出解药往袖子里撒一把,随口应道:“兴许是宫主夫人的位置吧。”   “宫主才十六岁,哪里来的宫主夫人?”万蛊门掌门不满地皱眉,拍了千毒教教主一巴掌。   刚准备收起解药的教主大人,又把解药撒多了。痒痒粉的解药是与之相克的酸麻粉,放了这么多,那条胳膊顿时麻了,气得只咬牙,努力忍住怒气,笑着抬手,拍了拍万蛊门掌门的肩膀,“这你就不懂了,没过门可以先摆出来嘛。”   万蛊门掌门点点头,想抬手摸摸下巴,岂料那只被拍过的手臂已经麻痹了,根本动弹不得。   宫主未至的朝凤殿中,这种讨论比比皆是。   丹漪去年继位,这些掌门已经依次前来拜会过了,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宫主,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只是玄道向来没什么规矩,说起话来也就随便许多。   “恭迎宫主!”站在高台上的蓝江雪,优雅地躬身行礼,台下的人纷纷起身,待看清丹漪身边之人的时候,众人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宫主身边的位置,竟留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   “这是哪家送的美人?”   “别瞎说,那是宫主的挚友七王爷。”有识货的人,看出了辰子戚腰间的玉带,立时猜出了他的身份。   原来如此,众人呼了口气,纷纷落座。   丹漪倚在宝座上,淡淡地扫了台下众人一眼,缓缓抬手,一直保持行礼姿势的众人这才起身,纷纷落座。   “今日阳春宴,不说正事,之谈美酒。”丹漪端起面前的玉杯,稍稍向众人示意。   台下众人立时举杯共饮。   杯酒下肚,鼓乐声起,穿着一身霓裳的青萝,带着六位身形修长的舞姬,从天而降,随着丝竹之声,翩然起舞。   柔若无骨的身段,娇美动人的容颜,很是惊艳。   青萝听到那些门派掌门的抽气声,骄傲地勾起嘴角。她是青族这一代,青鸾血统最浓厚的女子,所以族长把唯一能进鹤翎当差的机会给了她。她是最有资格,成为宫主正妻的女人!   挥袖,以轻纱衣带遮面,秋波盈盈的杏眼,看向台上那天神一般的男人。   那个天神一般男人,此刻正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盘鸡翅膀,抬手,夹起一根,放到辰子戚的碗里。   “……” 第六十八章 玄道   辰子戚捏起鸡翅膀咬了两口,这鸡翅膀做得非常好吃,先用油炸得酥脆, 再用酱汁煨炒,外焦里嫩唇齿留香。禁不住有些好奇, 这归云宫的人都是鸟,那厨子自然也是, 鸟厨子在炸鸡翅膀的时候,不觉得害怕吗?   “有些鸟也吃鸡。”丹漪指了指旁边的乌云使。   乌云使和白云使, 坐在下两个台阶的地方。蓝江雪只是优雅地喝酒,很少吃东西;刁烈则正抱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   难怪乌不见他们害怕刁烈, 辰子戚叼着鸡翅咧嘴笑,环顾四周, 正对上青萝那含情脉脉的双眼。   舞池中央, 铺着牡丹图案的艳色地毯, 穿着五彩霓裳的青萝, 带着一群素衣长腿的女子翩然起舞。   鸾者, 凤凰之亚, 始生类凤,久则五彩变易。青鸾刚刚降生的时候好似五彩凤凰,等成年之后,五彩羽毛就会蜕变,化作青绿色。   对于青族人来说,五彩色是他们最为向往的颜色,因为那是他们“类凤”的证明。   好歹是凤凰的近亲,跳起舞来,着实华丽优雅。辰子戚见青萝眼中含情,不好让人家姑娘媚眼空抛,便回了一个轻佻的挤眼。   青萝得到了这么一个回应,脚步不由得一滞,踩到了长长的衣摆,差点摔倒。虽然被身边的鹤翎姑娘扶了一把,没有真的摔个嘴啃泥,但那一下子实在不够优雅,正专注看舞的众人禁不住小声惊呼了一下,连宫主也抬头看过来。   “咦嘻嘻嘻嘻……”一阵诡异的笑声从席间传来,青萝以为是在笑她,立时不跳了,站在原地红了眼睛。   鼓乐还在继续,鹤翎的素衣姑娘们都没有停下来,继续稳稳地做着动作,围着青萝旋转起伏,瞧着也没什么不对。   青萝等着宫主发现她的委屈,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都被那一阵笑声吸引了注意,纷纷看向那边。   石尸教的教主,向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冷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瞧着与他们教中操控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如今,这位教主正笑着滚在地上,使劲用手挠屁股。   “哈哈哈哈,死人脸,你总算会笑了!”千毒教的教主,那个胖乎乎的老头,笑得一脸得意。   “断肠草,你个老混蛋,想当尸傀了是不是?”石尸教教主一边挠屁股,一边骂他。   千毒教教主,名叫黄藤。黄藤,在草药中也叫断肠草,因而黄藤在江湖上的绰号,就是弹指封侯断肠草。   “啪嗒,”丹漪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发出轻微的声响,然而这声响,因为骤然停下的丝竹声而十分明显,殿中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胖老头见宫主注意到了,不敢再闹,赶紧撒了一把解药,笑道:“宫主恕罪,我俩闹着玩的。”   丹漪淡淡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哼!”石尸教教主坐起身来,冷哼一声,但也不敢闹事,向宫主表示自己无碍。   这种小打小闹,在玄道聚首的时候是常有的事,从小跟着父亲参加阳春宴,丹漪早已习惯,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淡淡扫过,摆手示意宴会继续。   鼓乐重启,素衣舞姬继续跳舞,只有青萝还愣在原地,被鹤翎楼主瞪了一眼,才委委屈屈地重新开跳。   “那女人是谁呀?”蓝山雨微微偏头,问身边的鹤翎楼主。   “青族送来的那个女子。”鹤翎楼主苦着脸道,偷瞄一眼台上的刁烈,好在刁烈一直在专注地吃烧鸡,并没有瞪他。   “原来是‘准夫人’呐。”蓝山雨有些同情地拍了拍鹤翎楼主的肩膀。   好在这一只曲子不长,很快就下去了。一曲终了,丹漪举杯,与众人同饮。   “三日之后,神斧无敌木程舟,会带着一众江湖人到素心宗去,尔等既来,可去观之。”丹漪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在说“过两天山下有集大家记得去采买”一般。   “呦,有热闹看了,好好好,我去瞧瞧。”千毒教教主兴高采烈道。   “估计会死不少人,我们也去看看,有没有好货。”石尸教教主对身边的护法道。护法眼中冒光,连连点头。   辰子戚好奇地看着这群人,觉得他们甚是有趣。虽然也是江湖门派,但与他从小到大见到的那些名门正派很是不同。   “那个背上背着尖刀的,是什么门派?”辰子戚小声问丹漪。   “插刀教。”丹漪淡淡地说着,伸筷子把辰子戚刚剃好刺的鱼肉偷走,塞进嘴里。   “那穿得像个大夫的那群呢?”辰子戚没注意自己的鱼肉被偷了,还在兴致勃勃地盯着一众人看。   “百草谷。”丹漪把鱼肉咽下去,舔了舔唇。   玄道中比较大的门派有五个,分别为血刃阁、万蛊门、石尸教、千毒教、百草谷,剩下的则是三教九流的小门派。不过小门派也各自独立,活得逍遥自在,比如那个十分活跃的插刀教。   “宫主,千毒教和万蛊门都喜欢玩阴的,您瞧他们来阳春宴还带着毒药,肯定没安好心,属下得在左右保护您。”宴会过后,丹漪要单独召万蛊门的掌门谈话,插刀教的教主不甘寂寞,跟在丹漪身边喋喋不休。   辰子戚看着这人,忍不住想笑。这位教主大人,长着一张正人君子的脸,说出的话却全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谗言,甚是有趣,忍不住开口道:“这位教主,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耿言,表字直君。”插刀教主拱手行礼,他看到了丹漪对辰子戚的态度,自然不敢怠慢。   “耿教主言谈风趣,本王喜欢。”辰子戚笑着拉住他,让丹漪与万蛊门掌门先行一步。   丹漪看看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了谈事的小厅。   辰子戚则拉着这位耿直君,往雨廊上闲逛,两人边走边聊,颇为投缘,都觉得彼此一见如故。得知插刀教的绝招,乃是背后插刀,辰子戚便让了半步,让这位教主走在自己前面一点。   恰好这时,换下了舞衣的青萝,带着几个鹤翎的姑娘迎面走过来。看到春风满面的辰子戚,青萝咬了咬下唇,抬脚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青萝:媚眼空抛,鸾鸟有意凤无情   戚戚:空抛不好,我来回一个   鸟攻:你俩慢慢抛,我偷一块鱼肉先   青萝:……   青萝:我已经是许了宫主的人了,王爷不要再挑逗我戚戚:好巧,我也是许了宫主的人了鸟攻:好巧,我也是许了戚戚的鸟了青萝:……导演,这戏没法拍了 第六十九章 迷心   “小女青萝,见过王爷。”因着丹漪明令过不得对辰子戚无礼,青萝便依着规矩福了福身。   几个鹤翎的姑娘也跟着躬身, 随即就要离开,却见青萝站着不动, 只得又站了回来,面面相觑, 不知道青萝要做什么。   “青萝姑娘,有事?”辰子戚正跟耿教主聊得开心, 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初夏的阳光,照在少年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 睫毛浓密的眼尾处,透出几分淡淡的粉, 宛如阳春三月盛开的桃花, 未语先笑, 惹人迷醉。   青萝愣怔了一下, 低下头来, 不敢再看, “青萝乃是族中挑选出来伺候宫主的人,王爷今日所为委实轻佻,还望王爷自重。”   啥?辰子戚挑眉,明明是这女人秋波暗送,自己不过是出于怜香惜玉配合一下。这般说来,那媚眼不是给自己看的,是冲着丹漪去的?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辰子戚端着一只手臂,单指轻敲额角,故作迷茫道:“今日……本王见过你?”   “噗——”身后的几个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   青萝顿时涨红了脸,自己跑来警告爱慕者,所谓的爱慕者却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浓浓的尴尬,瞬间充斥了整个雨廊,将空气都凝固住了。   “啊,她不就是今天穿彩衣那个舞姬吗?”好心的插刀教主开口介绍,却生生地把青族的贵女说成了舞姬。   “啊,耿兄这么一说,本王倒是想起来了,失礼失礼。”辰子戚笑着拱了拱手。   青萝只觉得喉中有些腥甜,咬牙告辞,转身便走。再待下去,她怕是要憋出内伤了。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给宫主做暖床,都能这般大方地说出来了?”耿教主看着青萝离去的背影,小声对辰子戚道。   青萝武功不弱,刚走出十步远,这点声音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觉得自己背后被“噗嗤”插了一刀,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哎,耿兄,不可乱说,那姑娘兴许会是下一任宫主夫人呢。”辰子戚说着,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该死的凤凰血脉,他要怎么才能得到丹漪啊……   “宫主夫人?我瞧着不像,宫主都没看过她一眼,比起她,你才更像宫主夫人。”耿直君实话实说道。从头至尾,宫主在台上做的事就只有喝酒、给辰子戚夹菜、从辰子戚碗里偷菜,看着旁人的眼神都是深沉淡漠的,唯独看辰子戚的时候温柔又专注。   这话辰子戚爱听,用手肘扛扛耿教主的胸口,“承你吉言,嘿嘿。”   吉言?耿教主刚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没想到辰子戚还挺高兴,顿觉一头雾水,还没想明白,就被辰子戚拉着去找千毒教的人了。   小厅中,丹漪正在盘问万蛊门掌门——任踪灭。任踪灭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袍,外面罩着个斗篷,面色灰青,此乃蛊师的标准装扮。   任踪灭站在丹漪面前,被那双凤尾目盯着瞧,禁不住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道:“来归云宫,老朽身上是不会带蛊的。”   丹漪闻言,便移开了目光,微抬下巴,示意任踪灭坐。   作为万蛊门的掌门,任踪灭是当世最厉害的蛊师。只是再厉害,遇到归云宫这群人也没办法。为了他的宝贝蛊王着想,他是坚决不会把珍贵的蛊虫带到归云宫来的。   “天德帝身边,有一个穿灰袍的蛊师,你可知道他是谁?”丹漪想起上次辰子戚中蛊的事,还有些生气。   “他的蛊是什么样的?”任踪灭开口问,万蛊门出去自立门户的蛊师并不多,只消说出蛊虫的特点,他便能猜出那人是谁。   丹漪想了想道:“炒花生味的,吃起来比你的蛊虫脆。”   “……”任踪灭生无可恋地看着丹漪。   “咳!”一旁的蓝江雪看不下去了,从袖中拿出一副白描小像,递给任踪灭。   任踪灭接过看了看,一眼便认了出来,“若是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老朽的师兄,燕飞绝。”   “燕飞绝?”丹漪蹙眉,这名字真难听。   燕飞绝,原本是上一任万蛊门掌门人的首徒,只是争夺继承掌门之位时,斗蛊输给了任踪灭,一气之下叛出师门。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任踪灭也一直在找他。   “参与朝政,便是违背了万蛊门的门规,老朽得去把他捉回来。”任踪灭攥紧拳头道。   原以为这人隐居山林了,没想到竟是去皇宫搅风搅雨。   万蛊门的内斗,丹漪不管,他只关心辰子戚的安危,想了想复又开口问道:“若是子蛊被取出来炸了,母蛊会有感知吗?”   炸,炸了?任踪灭抽了抽嘴角,“不会,母蛊灭则子蛊不存,子蛊灭无伤母蛊。您把子蛊,嗯,炸了,燕飞绝应该还不知道。”   “那便好,”丹漪点点头,转而说起了别的,“你与刁烈去一趟后山房,今夜之前本座要知道答案。”   任踪灭跟着刁烈在回廊间绕来绕去,走到一处峭壁前。刁烈单手抓着任踪灭的领子,腾空而起,窜上了峭壁中间的山洞里。这便是所谓的后山房——归云宫的牢房。   昏暗的牢房中,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是本应在江南跟在程舟身边的程嘉珍。   “这女人嘴硬得很,死活不肯说素心宗究竟要她做什么。宫主不许我们打女人,便只能靠你了。”刁烈用一双鹰目盯着任踪灭。   任踪灭吞了吞口水,“老朽真的没有带蛊虫来。”   “放心,本使不吃虫,”刁烈攥了攥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阴森道,“但本使吃不听话的蛊师。”   “……”任踪灭颤颤巍巍地在怀里摸索半晌,摸出一只莹白小瓶,“此物名为迷心蛊,能让人说实话。”   另一边,辰子戚正缠着千毒教的胖老头,要拜人家为师。   “这个是痒痒粉,能让人跳舞的;这个叫裤裆清亮膏,能让人不举一个月,可好玩了!”黄藤难得遇到一个欣赏他的毒药的人,兴致勃勃地跟辰子戚展示他的最新成果。   被迫跟着来的耿直君,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王爷身份贵重,用不着学这种下九流的手段。不过老头子可以送王爷点好玩的东西,王爷要是喜欢,以后可以来千毒教买,算你便宜点。”黄教主笑嘻嘻地掏出几个小瓶子,塞给辰子戚。   一共六个小瓶,分别是痒痒粉、裤裆清凉膏、辣眼睛水,以及这三种毒药的解药。   “解药都不可多用,概因解药便是毒药。”胖老头面对着那双求知欲旺盛的桃花眼,禁不住多说了几句。   痒痒粉的解药是酸麻粉,这个不用多言;辣眼睛水的解药,单独用会使人失明;至于裤裆清凉膏,解药则是壮|阳之物。   晚上回去,辰子戚兴奋不已地跟丹漪炫耀这几种药。   丹漪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供词。这是后山房送过来的,程嘉珍中了迷心蛊之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刁烈都叫人记了下来,先给蓝江雪看一遍,再全部呈递给丹漪。   密密麻麻的纸张上,有几处被蓝江雪用朱笔圈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辰子戚好奇地凑过去。   丹漪伸手,把他拉到腿上坐好,圈住,指向朱笔圈出的一处,“无音师太,曾经让程嘉珍译读一份乐谱。”   “乐谱?”辰子戚蹙眉,没想到那凶残老尼竟然还是个风雅之人,“难道你觉得,她要找程嘉珍就是为了这章乐谱吗?”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份乐谱,是九引山庄祖传的宝物,名为《箫韶九成》。在程家被灭之后,这份乐谱便落在了素心宗手中。”丹漪一字一顿缓缓地说着,同时自己也在思索,习惯性地想要摩挲腰间的玉箫,只是如今手中抓着的是辰子戚的手,便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掌。   辰子戚被摸得酥麻,心中窃喜,舍不得抽手,索性放软身体靠在丹漪怀里,“那无音灭了程家,就是为了这本乐谱?”   “嗯,或许是,”丹漪点点头,将下巴放到辰子戚肩上,“后天我们就去素心宗,我叫玄道这些人跟着程舟在前面引出无音老尼,然后让轿夫进去,把太妃接出来。”   素心宗是个大宗门,门中机关重重且有高手长老坐镇,不能硬闯,须得趁乱进去接人。   “我跟轿夫一起进去。”辰子戚当机立断道。小仙女不识得轿夫,怕是会吵闹,一旦引得素心宗的人听到,就麻烦了。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丹漪很不赞成。   “那你跟我一起去。”辰子戚转头,眼巴巴地看向丹漪。   “本座不能现身。”丹漪摇了摇头,他是归云宫的宫主,若是他出现,这件事就变成了归云宫与素心宗的对决。   “不用现身。”辰子戚呲牙一笑。   “……”   两日后,江南豪侠们,举着旗子,敲锣打鼓地爬上了素女峰。辰子戚穿着一身粗布劲装,混在人群中,大声喊着口号,“无音师太,血债血偿!”   衣襟中,毛茸茸的小红鸟仰躺着,百无聊赖地伸爪挠了挠肚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蛊虫,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鸟攻:我很懂行的,问我就好   任踪灭:这是迷心蛊,能让人说实话   鸟攻:芝麻味的   任踪灭:这是绝情蛊,中蛊之人不能再与心爱之人相见,否则便会痛苦难当鸟攻:黄瓜味的任踪灭:……不要逼我,我要祭出蛊王了!   鸟攻:(⊙v⊙)这个最好吃,是灯影牛肉丝味的任踪灭:QAQ戚戚:→_→ 第七十章 出气   这支队伍中,大部分是江南那的侠客。程舟年轻的时候,在江南认识了薛浪, 两人结拜为兄弟,一起闯荡江湖。   程舟这人, 虽然死脑筋,但讲义气重情义, 交友甚广。如今隐退多年,重出江湖, 依旧能够一呼百应。当然,这其中也有《开天集》这个诱饵的功劳。   这群人从江南一路走到素女峰, 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加入进来,多是江湖上的闲散之人, 想要凑热闹分一杯羹的。   “哎, 哥们儿, 咱们一会儿有什么计划?”辰子戚拍拍身边的一人, 小声问道。   那人看了看他, 见是个白净的少年, 有些面生,便知他是刚刚加入的,作为一个“老人”,很是热情地给他讲流程。   “程大侠一心为了报仇,咱们只需在门外叫嚷,把无音师太逼出来,让她当众自裁便可。”   说得容易,无音师太那般心狠手辣之人,岂是能轻易自裁的?辰子戚撇撇嘴,转头瞧见山路上还有另一只队伍在接近。   那群人约莫有十几人,为首的是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   “停!”走在最前面的程舟,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迎头截下了那群人,“张家主,别来无恙。”   张家,乃是一个与程家差不多的、附属于素心宗的武学世家,这中年人就是张家家主。   “程舟啊……”张家主看看程舟瘸着一条腿,面色枯槁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张家与程家的关系算不上好,但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程家无缘无故被素心宗灭了满门,所有如张家这般的附属家族、门派,都人心惶惶。   辰子戚左右看看,趁着程舟与张家主攀谈,往前挤了挤,悄悄戳了一下站在前面的辰子墨。   黑蛋这个死脑筋,说要报答程舟传授武功的恩情,便也跟着来了。   辰子墨回头,看到了冲他挤眼的辰子戚,吃了一惊,拉着他站到人群中,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无音那个秃尼姑,把我娘抓走了,要我用程嘉珍换。”辰子戚咬牙。   “程嘉珍前几日就不见了踪影,”辰子墨蹙眉,“你别急,一会儿闹将起来,你可趁乱混进去找人。”   “我知道。”辰子戚呲牙一笑,程嘉珍在哪里,他最清楚,今日定会给老尼姑一个惊喜。   拉着黑蛋嘀咕了几句,塞给他一包石灰粉,辰子戚便钻进了后面的人群中。   沿着素女峰的山道一路向上,又遇上了许多门派。不仅仅是素心宗管辖之下的小门派、大家族,就连庐山派也来掺和。   素心宗的房舍建在山腰上,大门前有一片空地,铺着厚实的青石板。漆黑厚重的大门两侧,挂着素心宗开山始祖题的诗句:清者为天浊者地,太素无心两相宜。   素心宗的开山始祖,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侠女。她武功高强,胸有大义,看不得女子被男子欺凌,便在这素女峰上建了一座素心堂,收留那些被丈夫虐打的女子,抱回那些被家人嫌弃是女婴而丢弃的孩童,教她们习武、读书,护她们平安不受欺负。   而后,这里便成为了天下间第一个只有女子的门派——素心宗。   “无音师太,丧尽天良!屠戮满门,夺宝杀人!”这片神圣而美好的地方,如今站满了前来讨伐的江湖人。素心宗的这一代传人,早已忘了祖师的教诲。   江南的豪侠们,义愤填膺地站在门前叫喊,其中还混杂着三教九流的玄道中人。   “无音师太,喝粥吃菜!”穿着布衣的胖老头,举着胖胖短短的手,喊得十分投入。   “教主,不是这么喊的。”千毒教的左护法尴尬地扯了扯自家教主的衣袖。   “啊?”黄教主抖了抖眉毛,朝自家左护法撒了一把喷嚏粉,“叫着玩的,你管我!”   左护法抬手一卷,把粉末扫开,但还是被呛到了一些,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捂着鼻子默默掏出一颗解药吃掉。倒是周围的几个人遭了殃,纷纷“阿嚏阿嚏”地打个不停。   辰子戚伸手把胖老头拽过来,“黄叔叔,一会儿他们要是打起来,你就扔个迷烟粉什么的,我好混进去。”   “没问题。”胖老头笑道,这事他最拿手。   辰子戚看了看四周,庐山派来了约莫十几人,大部分都是二代弟子,由一个一代弟子领着。那个一代弟子不是李于寒,辰子戚不便过去打招呼,就缩着没动。   庐山派的人并没有参与叫骂,抱着剑站到一边,似乎只是在来看热闹的。   素心宗下属的那些小门派,看到庐山派前来,纷纷松了口气。程家的事被归云宫公布之后,这些小门派几乎都有私下接触庐山派,如果情势不妙,就会立时改投庐山麾下。今日庐山派在此,便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可以放心大胆的闹腾。   “在下程舟,今日各方武林豪侠齐聚于此,为我程家一门九十三口讨回公道,程某先行在此谢过!”程舟站登上石阶,站在素心宗紧闭的大门前,冲台下众人躬身行礼,“程家原本乃是素心宗辖下世家,却不料一朝被灭了满门。程某蹉跎十年,才得知真凶便是素心宗掌门无音师太……”   这边,众人在门前以内力发声,大肆吵闹,门内最远的厢房都能听到外面的叫喊声。   常娥走出屋子,站在台阶上伸长脖子往外看,问身边的扫地老尼,“外面是怎么了?”   “江湖中事,太妃不必操心。”玉玲珑和玉芙蓉两姐妹,突然出现在了这所小院门口。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俩。”常娥斜眼看着这两个取下面纱的女孩子,两人长得有些相像,但并非完全一样,玉芙蓉显得娇艳沉静,玉玲珑则清丽活泼。即便如今身陷素心宗中,常娥瞧着她俩的目光,依旧是看着贱妾的模样。   玉玲珑最恨常娥的这种眼神,冷哼一声道:“门中不太平,我二人来护着太妃,今日不得踏出这个小院一步。”   常娥撇嘴,转身往院子里的竹椅上一躺,“老娘还懒得动呢,你过来,给我捏腿。”什么护着,是怕她趁乱跑了吧?估计自家小王八蛋快来了,这些人才这般紧张。   “你……”玉玲珑见她指着自己,气得咬紧牙关,“你还以为这里是王府呢?这里是素心宗!”   “素心宗怎么了?老娘是你们的婆母,你们不过是我儿子的妾,王府睡过那么多日,这会儿想不承认了!”常娥坐起来,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玉玲珑鼻子骂。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苦于这几日都没见到这两个贱蹄子,如今瞧见了,可要好好出口恶气。   门前路过的几个年纪小没有去前院的二代弟子,纷纷驻足看进来,连院中的扫地老尼,也禁不住停下了扫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岳母太凶残篇》   戚戚:娘亲,有人送了两个小妾来   小仙女:两个小贱人,想勾引我儿子,待老娘骂死她们鸟攻:对,骂死她们戚戚:娘亲,我最近喜欢上个人小仙女:哪个小贱人,勾走了我儿子,待老娘骂死他鸟攻:对,骂死他戚戚:就是丹漪鸟攻:对,就是……我?咦?   小仙女:原来是丹漪呀,那不骂了   鸟攻:(⊙v⊙)岳母这般满意本座吗?   小仙女:今晚吃炖鸡!(╰_╯)#   鸟攻:QAQ 第七十一章   常娥这边骂得起劲,那边的山门还没有打开,陆陆续续又有其他门派的人过来看热闹。   时近午时, 漆黑的大门还紧紧闭合着,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辰子戚蹙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正到处找人说话的插刀教主耿直君。   “耿兄,你带了几个教众来?”辰子戚左右看看, 小声道。   “五个。”耿教主招手,让几个手下过来。   辰子戚转了转眼珠子, 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耿直君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亮,连连点头, 这个好玩。   众人已经喊累了, 素心宗丝毫不理会, 心中的愤怒自然越积越多。这时候, 一个身材瘦小、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窜上了台阶。   “哎, 程大侠, 在下有一事不明。”那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什么事?”程舟转头问。   “这程家家主,可是无音师太的姘头?”那人笑得甚是猥琐,听到这话,原本有些疲累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   “你胡说什么?”程舟涨红了脸,江湖上到处都是关于素心宗的传言,这些东西他自然也听到过。   “呦呦,我就说嘛!”矮小的男子虽然瞧着瘦弱,说话的声音可不小,开口对着素心宗的大门高喊,“无音师太,你的小叔子来讨债啦!”   “哈哈哈哈……”底下有人忍不住笑起来。   程舟抬手要赶这人下去,谁知又蹿上来四个人,高声喊着:“无音师太座下,不过都是一群娼妇,大门紧闭,是欲擒故纵,咱们踹开门去,老得卖了做奴,小的抢了做妾!”   这话说得粗鄙下流,庐山派的人禁不住皱眉,一些名门出身的侠士们也有些看不过。程舟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他是如此的恨素心宗,不得不说,这几个流氓臆想出来的场面,竟然让他觉得很是畅快。   “说得好!”千毒教教主大声称赞,几个玄道中人跟着瞎起哄,那些个年轻侠士,见有人赞同,也禁不住跟着叫好。   “轰——”厚重的木门轰然打开,一道钢鞭照着那五个人就抽了过去。   “哎呀呀,恼羞成怒了!”那五个人边说边跑,很快混进了人群中,独留下腿脚不便的程舟站在原地,被那鞭子抽了个正着。   “啪!”带着内力的九节鞭,不偏不倚地抽在了程舟的胸口上,鞭尾扫到了他的脸,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众人这才看清了来人,正是素心宗一代首徒——赵素柔。   “欺人太甚!”众人出离愤怒了,大家来讨公道,素心宗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人。   “哗啦啦”一阵整齐的拔兵器声,庐山派领队之人两个借力瞬间飘到了程舟身前,横剑于前冷声道:“婉柔仙子,不可冲动!”   “凭什么打人!”   “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人群中传来几道呼喊声,众人纷纷举着兵器冲上去。赵素柔看到自己抽到的是程舟,着实愣了一下,还没开口说话,一把尖刀便朝着她的门面飞了过来,立时抬手格挡。门中待命的一群素心宗二代弟子,见师父有难,立时冲出来帮忙。两方人马还没说上话,便开打了。   一阵混乱,辰子戚只等着千毒教放烟,他就带着轿夫冲进去找人。   黄教主捏出一颗淡蓝色的药丸,正要抛洒,宛如洪钟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哈哈哈哈哈……”正是无音师太的绝招——无音一笑。   “噗——”站在最前面的一排人顿时被震得吐血,黄教主立时收起药丸,捂住耳朵,以内力相扛。   辰子戚的脑袋被震得生疼,赶忙运起功法,可惜他的内力只能勉强保持他不被震伤,不足以让他好受一些,耳朵持续发出嗡嗡之声。这时候,胸口忽而传来一阵温暖的内力。摸摸胸口的小毛球,辰子戚敛息运气,耳朵顿时不响了,脑袋也不疼了。   其他人就没有辰子戚这般好运气,许多武功低微的都给震昏了过去。笑声戛然而止,与无音师太对过招的辰子戚,立时拉住身边的黑蛋,闪到一旁。   “嘭!”果不其然,笑声消失的瞬间,无音师太就冲了出来,抬掌直直朝着正中一人拍去。   手掌击打在人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人被击飞了出去,连连撞到了一排人。   山门前的这一片空地上,瞬间安静下来。无音师太冷眼看着众人,神色倨傲,“谁要找贫尼讨公道?”   “无音,你雇佣血刃阁,杀死程家九十三口,如今我等来讨个说法,你竟然还大开杀戒,当真是丧心病狂!”程舟捂着胸口的鞭痕,用血红的双目瞪着无音师太。   “师太,这般无状当真有失名门正派之风,不若在此好好谈谈,如果有什么误会,我庐山派可做个见证。”庐山派的人开口道。   “是呀,好端端的一个下属世家,说杀就杀,不说清楚,我们张家就改投庐山派去!”张家家主看不过去了,开口说道。   “呵,那归云宫,不过是一群妖人。贫尼救了程家的孤儿寡母,留存了程家最后一丝血脉,程家人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听信妖人之言,围攻素心宗,当真死不足惜!”无音师太大义凛然地说道。   众人被唬了一下,互相看看,莫非不是素心宗干的?   “师父!快救我!”正说着,蓬头垢面的程嘉珍,突然从乱石丛中跑了出来,直直地冲向高台。   无音师太见到程嘉珍,神色不由得放松下来,一把拉住她,“这可是程家的嫡小姐,你们可以问问她,贫尼是如何对她的,如何对程家的。”   听到程嘉珍朝她呼救,就知道这傻丫头还相信她是自己的恩师。无音师太活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见风使舵,只要程嘉珍作证,就能立时洗掉素心宗的嫌疑。   “师父……师父待我很好!”程嘉珍扑到无音师太怀里,迅速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无音的小腹中。   那匕首,乃是一把生锈的血刃,今天出门之前,辰子戚塞给她的。   无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抬手一掌把人打飞了出去。   “嘉珍!”程舟瘸着腿扑过去,接住了吐血不止的程嘉珍。   程嘉珍推开程舟,坐在地上癫疯地笑起来,“哈哈哈哈,无音,你叫我译那本秘籍,当我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其实她还真不知道,秘籍这话,是辰子戚交代她说的,为的是给素心宗增加麻烦。   程家被灭,素心宗派人去处理后事,将程家剩下的财宝都运回了素心宗暂存,唯独那份《箫韶九成》的残本,直接被无音拿了去,要她译来听。她当时没有多想,只一心练武想要报仇,可惜天赋不高,练不好就急躁,急躁了就拿那个孩子撒气。   她的内力早在八年前就被废了,根本受不住这一掌,抬头看向一旁面色冷淡的辰子墨,张了张嘴,想唤他。大口大口的血不断从嘴里溢出,她已然说不出话了。   迷心蛊,能让人把有用的没用的,都说出来。中蛊的人,也就把这些年大大小小能想起来的事都被迫回想一遍。回想骄纵肆意的前半生,唯一对不起的,或许就只有那个黑瘦的孩子,他要拿自己的人头去祭奠母亲,也是应当。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辰子墨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口型,她说,“姨母对不起你。”比完口型,程嘉珍便直接咽了气。   “嘉珍!”程舟痛苦地哭喊出声,这是他唯二的亲人了!   辰子墨面色冷淡地转过头去。如果道歉有用,江湖上早没了恩怨,杀母之仇,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的。   无音师太受了伤,众人的胆子立时又大了起来。辰子戚打了个手势,四个掩藏在暗处的轿夫伏身,蓄势待发。   “诸位,我等一起上,擒住这老贼尼!”插刀教主突然振臂一呼,推着面前的几个人江南侠客就冲了过去。   正在愣怔的众人,被这么一搅和,下意识地往前冲。千毒教顺势扔出一颗烟幕弹,辰子戚伸手,被两个轿夫拉住,瞬间飘进了素心宗大门中。   辰子戚翻下墙头,抓住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准确地捂住她的嘴,闪身躲到阴影处,讲人抵在墙壁上,低声道:“月太妃在哪里?”   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他,示意自己不会大叫。   辰子戚单手掐着她的脖子,松开捂嘴的手。   “常戚哥哥,你还记得我吗?”这小姑娘,正是当初在浔阳城中,被辰子戚送了一块帕子的玉壶。   “啾!”听到这一声甜甜的“哥哥”,躺在怀里的小红鸟顿时冒出头来,不满地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哎呀~终于有暗恋我的人了!   鸟攻:早就有了   戚戚:哪有?   鸟攻:本座!   戚戚:(捂脸)你不算   鸟攻:为什么?   戚戚:你是暗恋我的鸟(不是人)   鸟攻:胡说,我不仅暗恋你的鸟,还暗恋你的菊戚戚:_(:з」∠*)_物种不同,沟通有障碍 第七十二章 跳崖   辰子戚向来记人记得准,仔细瞧了片刻,想起来这就是在浔阳城里拦着他哭泣的小姑娘。   “是你啊。”辰子戚不记得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了, 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松开了掐着她的手。   玉壶见他还记得自己, 顿时高兴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她记得常戚哥哥是庐山派的。   “我来找个人, ”辰子戚看了看素心宗中七扭八拐的路,“你可知道, 无音师太捉回来的那位月太妃在哪里?”   玉壶是嫡传弟子,且经常被师姐妹欺负, 送这个拿那个,对宗门中的道路非常熟悉, 也知道常娥在哪里。   犹豫了片刻, 玉壶抬手, 拉住了辰子戚的衣袖, “跟我来。”   “啾啾!”丹漪叫得更厉害了。   辰子戚以为小红鸟被衣服上的线头绊住脚了, 收回被玉壶拉着的手, 把小毛球抱出来看了看,发现没事,抬指弹了一下它的小屁屁,把鸟放到头发上。   头上虽然站得高看得远,然而没有怀里那般暖和安逸。今日素心宗太乱,辰子戚担心常娥的安危,恨不得足下生风飞过去,因而走得非常快。小红鸟只能紧紧抓着发带,以免被甩下去。   小院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两面靠着山壁,周围是菜园子,用柴木建了一圈篱笆墙。   “呼呼……就是那里。”玉壶起初走拉着辰子戚走,后来就变成被辰子戚拽着跑,这会儿有些喘不过气来。   辰子戚跑了这么久,依旧气息平和,看看四周,总觉得有些不大对,这里太安静了。   有常娥在的地方,必然是很热闹的,这里却寂静无声。辰子戚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这小姑娘在骗他,还是这里出了什么事?   拽着玉壶往里走去,辰子戚心中盘算着,若是个陷阱,这里面有什么机关埋伏的话,就把她扔出去挡刀子。   细柴编的门敞开着,院子里一片狼藉,小木桌被劈成两半,瓜子洒了一地,扫地老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妈!”玉壶惊呼一声,立时跑到老尼身边查看。   辰子戚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快走两步,捡起地上掉的一根珠钗——丹凤衔珠金步摇。太妃戴丹凤钗是越制的,但凤凰是归云宫的图腾,由丹漪送出来,就可以戴。这根钗,是过年时丹漪送来的年节礼。   周围的泥土中,尚有血迹,几道深深的剑痕刻在地上,中间深两头浅,十分均匀。   三叠剑法……庐山派的人!丹漪看出来剑法路数,啾啾叫了两声,可惜辰子戚听不懂。   “娘!”辰子戚摸了摸地上尚且没有干涸的血液,焦急地唤了一声,四个一直跟在身后的轿夫窜出来。   “王爷,有人在靠近,我们快些走。”两个轿夫拉住辰子戚,就要带他飞出去。   “哪里逃!”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自院外出来,身着深蓝布衣、戴着僧帽的老尼姑,突然冲了进来,一掌向辰子戚拍去。   两个轿夫架着辰子戚,如平沙落雁,轻盈地向后飘出五步远,堪堪避过了那威力十足的一掌。   “辰子戚!”捂着肩膀跑进来的玉玲珑,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是辰子戚,有些惊讶,旋即咬牙,“师叔祖,抓住他,他是简王辰子戚!”   简王,辰子戚?正在一边抱着扫地老尼的玉壶愣了一下,见蓝衣老尼扑过去,禁不住大喊:“师叔祖,别伤他!”   这次丹漪给他的四个轿夫,似乎不是普通轿夫,穿着与以往那些轿夫不同的黑衣,身手颇为矫健。见老尼扑过来,竟然还能联手跟老尼对招。   玉玲珑似乎特别恨他,挥出腰间的软绸冲了上来。辰子戚立时弯腰,灵活地避过,一招游龙随月捉住软绸的一端,快速缠绕到自己手上,一把将人拽过来,勾了一下玉玲珑的下巴,“美人儿,可是想念夫君了?”   “受死吧!”玉玲珑顿时气炸了,一个变招要用软绸去缠辰子戚的脖子。辰子戚哪里会让她如愿,反手一巴掌,用手背拍上了她的肩膀,将那还在渗血的伤口拍得更大,鲜血立时汩汩流出。辰子戚也得以看清,那是一道剑伤。   这般说来,地上的血应该是玉玲珑的,不是小仙女的。辰子戚松了口气,快速用绸带缠住还在捂伤口的玉玲珑,拉到近前,“啧啧,没戴面纱被我瞧见了,以后只能是我的人了。”   玉玲珑一惊,才想起来今天自己没有戴面纱,顿时急红了眼。   “妹妹!”玉芙蓉也跑了进来,身后竟然还带着两个老尼。   这下糟了!辰子戚掐住玉玲珑的脖子,大喊一声:“都给本王停手!”   那边与四个轿夫对招的老尼停下来,轿夫迅速飘到辰子戚身后。   “本王误闯进来,失礼失礼,还望诸位师太莫怪。”辰子戚一边笑嘻嘻地客气,一边紧紧捏着玉玲珑的喉咙。   “王爷,这是我三位师叔祖,各个都是武林顶尖的高手,你没有胜算的,还是快些放开我妹妹,咱们好好谈谈。”玉芙蓉盯着辰子戚的脸瞧。   几日不见,少年似乎又长大了一些,眉眼间多了几分邪肆傲慢,看起来越发耀眼。   “哼!不知天高地厚!”蓝衣老尼冷哼一声,三人同时出手,直接朝辰子戚扑了过去。   强大的掌风排山倒海地袭来,辰子戚知道扛不住,索性抬脚一踹,将裹成粽子的玉玲珑扔过去,同时洒出一大把石灰粉。   “噗——”玉玲珑被掌风打中,立时喷出血来。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老尼姑,被石灰粉扑了满脸,顿时睁不开眼了,后面跟着的那个没有减速,拨开两个师姐妹,握掌成爪抓向辰子戚。   “呸!”辰子戚单手拨开那一掌,噗地喷出一口辣眼睛水。   “啊啊啊啊!”出自千毒教主只手的辣眼睛水,比石灰粉的功效要厉害得多,老尼当场就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翻滚。   石灰粉很快就能甩开,一直没出声的玉壶,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辰子戚,小声道:“快走。”   辰子戚抿着唇,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跑出去。   角落里,抱着重伤妹妹的玉芙蓉,咬了咬唇,看看使劲用袖子擦眼睛的几个老尼姑,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方才这些人,一点都不顾及玲珑的死活,果然如皖王殿下说的那般,素心宗只不过把她们姐妹当祭品,毫不在意。   这般想着,丝毫没有去厨房拿菜油帮忙洗眼睛的意思,只是抱着妹妹不出声。   转过一条小道,看到山壁上有一股清泉流出,辰子戚立时甩开玉壶的手,冲到山泉边,将嘴巴对住那股清泉,让喷涌的水柱冲刷自己的舌头。   口中流出的水,是鲜红色的。玉壶吓了一跳,“常大哥,你受伤了?”   “呸呸呸!”总算活过来了,辰子戚连着漱了几口,才把嘴里那几乎要烧起来的辣眼睛水给涮干净。   这水不仅辣眼睛,还辣嘴巴。也不知道千毒教怎么想的,做成水,只能用嘴喷,喷完之后,舌头都要被辣断了。   辰子戚抹了把嘴,怀里的小红鸟担心地钻出来看他。   “没事。”辰子戚嘿嘿笑,低头亲了一口小红鸟的毛脑袋。   小红鸟的头顶顿时红了一片……辣得。   “啾啾啾!”丹漪使劲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脑袋,不满地啄了他一口。   “小贼!”不远处传来两位师太的怒喝声,辰子戚不敢耽搁,拉着玉壶就钻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轿夫虽然能带着他飞,但这两个尼姑的武功太高,他们一旦飞到空中,就会成为活靶子,必须甩开她们一大截才能飞。   “前面是藏书阁,咱们可以进去躲躲。”玉壶一边跑一边指着树林深处的三层楼说。   素心宗一直有读书的传统,祖师不仅要求女子习武,还要读书。只有读书明理,才能与男子抗衡。因此,素心宗的藏书阁非常的大。藏书阁的大门敞开着,门前本应有二代弟子守着,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玉壶觉得有点不太对,但林间已经传出了破空之声,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跑进去。   一层十分广阔,满满的都是放书的木架子。辰子戚一边跑一边推,把一个书架推倒堵在门口,满架书籍哗啦啦掉在地上,而后直接上了二楼。寻了一处比较隐秘的角落躲进去,骤然撞到了一个人,双方都惊呼了一声。   “是你!”辰子戚立时认出了这个捧着书乱翻的人,正是先前到王府来拜访的皖王府通事,叫做姜良才的。   鸡场被灭之前,这人来王府送礼。这人走这之后没多久,鸡场就被灭了,如今又出现在此处……   辰子戚眯起眼睛,这个姜良才,定然与玉芙蓉两姐妹勾着手的。   “姜先生,好巧啊。”辰子戚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姜良才手中拿着的书,听着楼下老尼姑的脚步声,快速算计着怎么办。玉壶在身边,不能让丹漪变成人帮他打尼姑……   这时,姜良才突然拔剑,朝着辰子戚攻过来。   辰子戚一惊,抽出袖间藏着的短刀格挡,一直装作武功低微的姜良才,此刻竟使出了上乘的黄山剑法。   “此物是下官先找到的,王爷休想与下官抢功。”姜良才一边出招一边道。   谁他娘的要跟你抢功了?辰子戚直想骂娘,看到姜良才塞进衣襟里的书,露出了“九成”二字。莫非是那本《箫韶九成》的乐谱?   “轰——”地一声巨响,老尼冲上了二楼,一掌拍开了两座书架。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辰子戚乱闯素心宗了,她们要把这个胆敢冲她们撒石灰的小鬼拍死。   辰子戚运起跟蓝江雪学的一点南客迷踪步,瞬间挪到姜良才身后,照着他屁股踹一脚。   姜良才顿时扑到了老尼的怀里,被老尼一掌拍到了胸口上。这时候,身后的窗子突然打开,四个轿夫挂在外面冲辰子戚喊了一声。   辰子戚想也不想,拉着玉壶就去跳窗。   窗外,是悬崖绝壁,深不见底……   “啊啊啊!”辰子戚和玉壶惊呼出声。他大爷的,不是逃命吗?让老子跳崖是几个意思!辰子戚没来得及骂出口,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就直直地坠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啊啊啊,不是逃命吗?   轿夫:对呀,就是逃命呀   戚戚:逃命跳什么崖啊   轿夫:您是主角,主角有跳崖不死定律   戚戚:可你们是路人啊,连名字都没有,跳崖肯定死轿夫:我们有翅膀呀!   戚戚:好吧   玉壶:那我呢?   戚戚:走好   玉壶:QAQ 第七十三章 崖底   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坠空的感觉并不美好,接近死亡的恐惧令人浑身颤抖。   辰子戚一边大叫, 一边紧紧捂住衣襟,怕胸口的小红鸟掉出来。两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堪堪渐缓了下落的速度。   黑衣的轿夫,足踏山体, 沿着峭壁如履平地地向下俯冲。辰子戚只看到峭壁上横生的矮树芝草快速向后退去,崖底漆黑一片, 看不到边际。   若是平日那些抬轿的褐衣轿夫,只出两人是根本载不动辰子戚的, 但今日派来的是四只猛禽,能力卓绝, 带着辰子戚跳崖完全不成问题。   “啊啊啊啊啊……”稳稳落地, 那边的玉壶还在不停地尖叫。   辰子戚揉揉被山风刮得僵硬的脸, 掏出怀里的小红鸟看看。丹漪拍打着小翅膀, 兴奋地啾啾个不停。果然, 幼鸟都喜欢这种飞飞的游戏, 辰子戚给他顺顺毛,放到头顶上,走过去拍拍玉壶的肩膀,“没事了,别叫了。”   “啊啊啊……啊?”玉壶张着嘴巴,左右看了看,摸摸自己的胳膊腿,完好无损,很是惊奇,“我们落地了?”   “嗯。”辰子戚笑了笑,抬头仰望来时的路。   这里是两座险峰之间的山谷,四周都是峭壁悬崖,那栋藏书阁的背面,就在悬崖顶端。   终于适应了自己没死这个事实的玉壶,也跟着四处查看,“糟了,这是四方谷!”   “四方谷?”辰子戚听她喊糟便立时绷紧了神经,“有什么蹊跷吗?”   “这里没有出路。”玉壶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说。四方谷,素心宗人对此地的称呼,概因此处四面峭壁,没有任何通路。长辈们根本不许她们靠近这附近,就怕谁失足跌下来。小时候,她还听了不少关于四方谷的传说,吓得她整夜睡不着。   “什么传说?”辰子戚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有四个轿夫在,肯定能飞上去的,大不了把玉壶打晕,让四人变成大鸟把他俩驮上去。   “传说,这山谷里有异兽,青面獠牙,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沿着山壁爬上去,在西边那处山崖上……”   “呃哦——”玉壶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低压的呼喝声,像是年老妇人哑了嗓子的嘶吼,在空旷的山谷中回旋,颇为渗人。   “啊啊啊!”玉壶吓得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撞进辰子戚的怀里。   辰子戚自己也吓了一跳,伸手拍了拍玉壶,“别怕,我们过去看看。”   这山谷很小,辰子戚并不相信这里有什么可以爬上山壁的异兽。   “像是风吹空穴的声音。”一名黑衣人开口道。   “你们是谁的手下?”辰子戚看看四个面色冷肃的轿夫,其实他更想问,你们是什么鸟。   “属下四人,皆来自鹰翎。”   鹰翎啊……辰子戚摸了摸下巴,这段时日,他多少摸出了归云宫中命名的规律。涂不显是只秃鹫,就在鹫翎;乌不见是个乌鸦,就在鸦翎。那么这四个黑衣人,在鹰翎,应该是老鹰、大雕、隼鸟之类的了。   “啾!”小红鸟突然跳下来,使劲啄了啄玉壶攥着辰子戚衣袖的手。   玉壶被啄疼了,下意识地缩回手。   辰子戚把小红鸟抓过来,鸟嘴也是嘴,亲人家手背想什么样子。   小红鸟一脸无辜,冲他晃了晃脑袋,头顶的两根毛毛随着动作左摇右晃。辰子戚把鸟放到肩膀上,不让它在接近玉壶,继续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   有空穴,说明有山洞或是缺口。如果是缺口,他们就能直接走出去了。呼喝声还在持续地传来,在荒凉空旷的山谷中显得有些瘆人。   辰子戚见玉壶害怕,便主动伸手拉住她,笑道:“你看过《奇侠传》吗?”   “看过。”玉壶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奇侠传》是个传奇话本,在民间流传甚广,酒楼茶肆的说书先生也经常拿来讲。只不过,武林中人都觉得那是瞎胡扯,嗤之以鼻。素心宗门规甚严,不许她们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籍,玉壶每次都是趁着下山采买偷偷看的。   “周奇侠有一次与人比武,被打下山崖,大难不死,发现了一处山洞。”辰子戚摇头晃脑地说起了书中的内容。   “对对,那个山洞里有奇珍异宝,还有绝世秘籍。”玉壶难得遇到看书的知音,顿时忘了害怕,说起了书中的情节。   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处山壁前,那呼号之声时有时无。辰子戚顺着声音看过去,但见离地三丈高的地方,有一处巨大的洞穴,周遭有明显人工挖凿的痕迹,只是年久失修,地上散乱的青石块上,已经满是苔痕。   “呃唔咕咚咚——”一阵风吹来,在洞口盘旋而过,山洞立时发出了可怖的声响。   一名黑衣人轻盈地飘上去,摸了摸石壁,抬手敲了敲,石壁立时发出宛如擂鼓的声响。   “是响石。”黑衣人一脸严肃地说道。   “呼,原来是响石啊。”玉壶拍了拍胸口。响石是一种敲击便会发出声响的石头,在偏僻的悬崖峭壁上偶尔得见,加之这一个巨大的洞穴,自然会发出声响。   辰子戚看着这个诡异的山洞,一言不发。没有出路的山谷,却有一处人工开凿的山洞,还真像是话本里说的,藏有秘籍和传功前辈的地方。   一行人爬上去,发现这是一个极浅的石穴,一眼就能望到头,不足三丈远。这种浅浅的洞穴,连熊都不会住。熊都没有,更遑论手持秘籍的老前辈了。   是谁这么无聊,凿了这么浅的一个山洞,丹漪歪了歪脑袋,嫌弃地啾了一声。   “可能是哪位太上师祖想要雕个佛像……”玉壶有些尴尬地说。   瞧瞧那平滑的山壁,仿佛看到百年前一位虔诚的老尼,拿着石锤凿子,凿了一块山壁,每敲一锤就念一句佛号。然而凿了多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雕刻的天赋,只能凿出个大洞出来,每天在山谷中发出不雅的呼号声。心灰意冷地扔下凿子,决定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念经比较好。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当年有尼姑来这里凿山壁,她是如何下来,又是如何出去的呢?抬手在那片长了青苔的响石上摸了摸,感觉到石头底下凹凸不平的触感,辰子戚便用了几分力道挥去青苔,就见上面刻着两个字体十分古老小字——凝心。   那两个字,苍劲有力,浑然天成,一笔一划之间,似藏有无尽道法奥义。   这字体……丹漪蹦上去仔细瞧,用爪子划了划,浑然天成的古法笔顺,当是千年前的写法,此地……   “看出什么来了?”辰子戚单手按在石头上,把小红鸟圈在手中,手下的石头忽然向下凹陷了一下。   “轰——”洞中突然传出一阵石门开启的轰鸣声,原本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死路,突然变成了一道石门,正缓缓下降。 第七十四章 情郎   长长的山洞中,亮起了幽蓝的火光,通向未知的深处。   幽蓝火光, 乃是石壁上嵌的一种萤石发出的,非常微弱, 只能照亮石头周围一尺见方的位置。辰子戚上前几步,凑近了看, 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小字。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玉壶惊呼出声,小心地摸了摸石壁, 上面刻的,正是素心宗人人都会的——太素无心功的内功心法。只是仔细看, 好像还不大一样,似乎比她们平日学的多了点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辰子戚并没有贸然往里走, 十分谨慎地站在入口处。未知便意味着危险, 他是很惜命的。   “这是素心宗的禁地, 乃是太上师尊闭关修炼的地方, 可为什么会在四方谷呢?师父不是说在落雁峰的峭壁上吗?”玉壶一边看着石壁上的字, 一边嘟嘟囔囔。   太上师尊, 指的是素心宗的开山祖师。玉壶从小到大没少听关于这位祖师的故事,知道素心宗中有一处隐秘的山洞,乃是祖师后期时闭关修炼的地方。   “这座山的那边是什么地方?”辰子戚看看外面,这四方谷,是四座险峰的夹缝,他们跌落之处是素女峰,这山洞所在,应该是另一座山。   “啊,是了,这座山就是落雁峰的背面!”玉壶恍然大悟,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石壁上的字,声音渐渐变得恍惚,“常戚哥哥,我们有救了,这山洞一定通向落雁峰的阳坡!”   “不是峭壁……吗?”辰子戚话没说完,就见玉壶突然运气轻功,朝着山洞深处跑去,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玉壶!”伸手去抓已经来不及,明明轻功不怎么样的小姑娘,此刻的速度却堪比鹰隼。   “她走火入魔了。”丹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辰子戚转头,就见肩上的小红鸟已经变成了人样,穿着一身绯色广袖长袍,站在他身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石壁上的字。   “别看!”辰子戚连忙捂住丹漪的眼睛,把他拉过来,方才玉壶就是看这个看得久了,这家伙的丹阳神功那般不稳定,也走火入魔怎么办?   “没事,”温凉的手贴在眼睛上,很是舒服,丹漪有些舍不得拽下来,慢慢往下拉,唇瓣装作不经意地擦过那柔软的掌心,“这是太素无心功的末章心法。”   温热的唇扫过掌心,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辰子戚偷瞄一眼丹漪那薄而有形的唇,心痒得脚趾抠地,盘算着今晚回归云宫,得找个理由再跟他亲热一番才好。如果自己趁着迷乱的时候亲他一口,应该没事吧?   因为想着不可描述之事,辰子戚禁不住露出个有些猥琐的笑来。丹漪不知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敲敲他脑袋,说起了玉壶走火入魔的原因。   太素无心功,是武林中几大上乘功法之一。这门功夫,只有女子可以习练,门槛也不高,因此素心宗的弟子们都有修习。门槛低的功法,也有一个问题,就是进阶慢,许多素心宗弟子,一生都蹉跎在了前三章功法中。   “这末章心法,连无音老尼也没练过,她武功太低,只消念上几句,就会迷了心智。”丹漪不紧不慢地说着,示意黑衣人把心法抄录下来,牵起辰子戚的手,缓缓向山洞深处走去。   “他们还带着笔呢?”辰子戚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黑衣人果真掏出了纸笔,还有一小瓶墨汁,就地抄写起来。   “鹰翎要传递消息,当然要随身带着纸笔。”丹漪淡淡地说。鹰隼是归云宫用于快速探听、传递消息的,有些复杂的东西,靠口耳相传定然会出错,必须要写下来。   走到山洞深处,并没有憋闷之感,这就说明,山洞那一端还通着别处。只是洞中昏暗,时不时传来水流的滴答声,有些骇人。   “玉壶!玉壶——”辰子戚对着深不见底的山洞深处喊,除了自己的回声,没有得到任何应答。转过两道弯,眼前骤然亮堂起来,有天光从很高的穹顶上倾泻而下,照着面前的一道石门。石门半开半掩,显然方才已经有人进去了。   黑衣人上前推门,内里是一方宽阔的石室,室内有桌有椅,具是石头雕刻而成,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这里应该就是千年前那位女侠的闭关之所,辰子戚四下瞧了瞧,一眼就看到了昏倒在角落里的玉壶,正要上前,却被丹漪拉了一把。   “怎么了?”辰子戚转头看他。   丹漪伸出两指,在石桌上抹了一下,抬起来,没有灰尘。   辰子戚一惊,没有灰尘,就意味着这里有人,但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和不省人事的玉壶,这里甚至连第二个出口都没有,那么……浑身的寒毛忽然根根立起,辰子戚缓缓抬头,看向石头穹顶,瞳孔骤然紧缩,失声叫了一句:“丹漪!”   参差不齐的石头穹顶之上,倒挂着一名老妪,白发斑秃,枯瘦如柴,一双眼睛却精光流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在辰子戚惊呼出声的瞬间,那老妪便如同一只蝙蝠,张开双臂,骤然扑了过来。   丹漪立时上移半步,挡在辰子戚身前,抬手接住老妪的一掌。   “嘭!”地一声巨响,老妪的身体向后翻腾一周,快速弹跳到石桌上。   丹漪后撤半步,勉强稳住身形,抿唇半晌才堪堪压住翻腾的气血。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头。   双方互相打量了片刻,那老妪骤然发出了一阵怪笑:“桀桀桀,哪里来的小子?素心宗不许男人进,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是意外跌下山谷的,并非有意闯入,冒犯之处,还望前辈原谅则个。”辰子戚拉住丹漪的手,传给他一点内力,安抚那有些躁动的气血。他看出来丹漪可能打不过这个怪老太婆,不能硬来。   “呵呵呵,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既然来了,就别想走!”老妪一挥手,半掩的石门轰然合上,她自己则身如鬼魅地窜到玉壶身边,仔细端详片刻,看到她身上的素心宗三代弟子服饰,抬头看向那几个年轻人,“你们几个,缘何与我素心宗的弟子在一起?”   这死老太婆,疯疯癫癫的,瞧着她一脸仇视男人的模样,这话肯定不能乱说。辰子戚呲牙,正想着如何回答之时,地上的玉壶突然醒了。   “唔……”玉壶迷迷糊糊爬起来,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身边蹲了个老太太,不由得唬了一跳,看向辰子戚,“常戚哥哥,这是怎么了?”   辰子戚暗叫一声糟糕,那老妪果然立时盯住了他,掐着玉壶的下巴道:“好孩子,我是无音的师父,你的太师祖。告诉太师祖,那个是不是你的情郎?”说着,用宛如鸡爪的枯瘦手指,指向辰子戚。   玉壶被吓坏了,半晌说不出话。   “前辈,你误会了,她是我妹妹,”辰子戚赶紧说道,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把揽住丹漪的腰,“这个人是我的情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这么说她不会信的   戚戚:那要怎么办?   鸟攻:要亲亲证明一下   老妪:哎,不是,那什么……   戚戚:(—3—)   鸟攻:估计她还不会信的   老妪:我信了   戚戚:那怎么办?   鸟攻:要来一发才行   戚戚:好哒~_(:з」∠*)_我准备好了老妪:哈喽? 第七十五章 老妪   “……”老妪和玉壶半晌没说出话来。   丹漪愣怔了一下,嘴角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翘起,抬手把辰子戚揽到怀里, 姿态放松地站着,实则身体紧绷, 随时注意着老妪的动向。   这老妪自称是无音师太的师父。气宗门派,通常是三十五以后才开始收徒, 无音今年也有七八十岁了,她的师父, 少说也有一百二十岁!   一百二十年所积累的内力,不是丹漪的四重丹阳神功应付得来的。   “呵呵呵, 不爱红颜爱须眉……”老妪疯癫地笑了几声,看着玉壶鲜嫩的脸蛋, 眼中露出几分贪婪。   玉壶忍不住瑟瑟发抖, 太师祖不是早就死了吗?从她入门之时, 就没见过什么太师祖,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去, 只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抖得太明显。   “前辈便是素心宗上一任掌门, 寥寂师太吧?”丹漪不慌不忙地说着,背在身后那只手,给三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   “竟然还有后辈记得我。”老妪轻声说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久远的事情,忽而发现了丹漪腰间的白玉箫,眼神骤然一凌,扔下手中的玉壶,二话不说,扑向辰子戚。   丹漪揽着辰子戚,瞬间向后弹出数丈,身后的三个黑衣人,横着冲过来,将老妪撞偏了些。留着长指甲的枯瘦手指,堪堪划过辰子戚的鼻尖。辰子戚使劲向后仰,随手洒出一把石灰粉。   然而这老妪的武功,与山崖上那几个尼姑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小小的石灰粉根本暗算不到她。抬手一挥,将空中的石灰尽数卷进袖中,一滴不剩地收敛起来,反手洒向他们。   带着内力的石灰粉,变成了重重暗器,丹漪抱着辰子戚腾空翻了个身,躲过石灰的攻击,足尖在墙面轻点,迅速跳到了高处。   “丹阳神功!”老妪怪笑了一声,周身杀意徒升,四足着地,宛如山洞里的岩鼠,在墙壁、洞顶行走自如,速度快如疾风,顷刻间扑到两人面前,抓住辰子戚的衣领,顺手一掌拍向丹漪的天灵盖。   丹漪出手格挡,蹂身上前抢夺辰子戚。   辰子戚一招游龙随月,攀着老妪的胳膊蜿蜒而上,弹出两指去抠眼睛。被老妪以快到看不见的速度捏住两指,咔嚓一声给掰断了。   “啊——”辰子戚痛叫一声。   丹漪一惊,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被老妪一掌拍在肩膀上,弹开数丈远。而辰子戚则稳稳地落在了老太婆手中,正握着自己断掉的手指冒冷汗。   “戚戚!”丹漪捂着肩膀,紧张地盯着老妪的手。   “啧啧,还真是一对有情人,”寥寂师太笑着,死死扣着辰子戚的命脉,眼睛却看向丹漪,“你是现任的归云宫宫主吧?叫什么名字?”   “丹漪……”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息,丹漪暗自估量着老妪的内力。   “你爹死了没?”老妪满是恶意地问。   丹漪微微蹙眉,不悦道:“家父安好。”   “他还没死?”老妪似乎很是震惊,捏着辰子戚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了些,“不可能,他为什么还没死?”   “啊……”辰子戚原本就疼得脸色发白,这又被掐得厉害,忍不住开口,“我说师太,人家爹没死,管你什么事?”   “他早就超过一百五十岁了,为什么还没死?”原本嫉恨不已的老妪,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捏着辰子戚的脖子问丹漪,“说,归云宫是不是有什么秘法?”   丹漪见辰子戚难受,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你莫伤他,想问什么本座都会告诉你。”   “果真是一对有情人呐。”老妪啧啧感叹。   辰子戚呲了呲牙,心中把这老虔婆骂了个底儿掉,抬头看看丹漪,就见那双凤尾目正满是担忧地看着自己,其中的情意根本掩不住。心中不由得惊了一下,丹漪这眼神……   仗着自己百十年的功力,寥寂师太很是放松,掐着辰子戚走到石头雕刻的书架前,打开一方古旧的漆盒,从里面拿出一卷泛黄的竹简。   “你可知道此物?”老妪把竹简递给丹漪看。   丹漪接过来,垂目,古老的字体,苍劲有力,与门前刻着的“凝心”二字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武之一道,并无止境。臻境为屏,乃指凡体。脱胎换骨,化实为虚。以武碎空,不老长生……】寥寥几句,看似随性,说的是武学并没有止境,通常人们练武到了一定境界再难寸进,那是因为受了肉体凡胎的束缚。再往上,便可以脱离凡体,踏破虚空,长身不老,立地成神。   这种说法,一直都存在,只是没有人去验证。但这份竹简却是不同,因为,在絮絮叨叨的论述末尾,有一个小小的落款——赵何天。   “赵何天的遗书?”丹漪抿唇,这东西,先前皖王跟他提过,快速看了一遍。   竹简是有残缺的,中间少了两根,有几句便不连贯了。   【……九成,可助化虚。】   什么九成,却是不知。然而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个东西,便是化实为虚,脱离凡体的关键所在。   “我参悟了多年,总算想通,这九成,不是指什么功法用到九成,指的,乃是《箫韶九成》。可惜,九引山庄,只有前三章的残本。”寥寂师太很是遗憾地说着。   辰子戚听得不耐烦,断掉的手指已经疼得麻木了,转了转眼珠子,跟丹漪对眼色。   丹漪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老太太武功太高,他不能让戚戚轻易冒险,“你是要本座,替你去寻剩下的六章吗?”   《萧韶九成》是一曲上古遗音,分作九个章节。传闻弹奏完整的箫韶之曲,便能引来凤凰。只可惜,年代久远,留存下来的只剩三章,作为九引山庄的传家之宝供奉在祠堂。   寥寂师太原是叫徒弟无音去把残本要过来,结果无音师太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怕走漏消息,索性灭了程家。   没有人不奢望着长生不老,如果这件事被武林中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辰子戚心中打鼓,既然是绝密,如今却坦然地说给他们听,那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这老妪认定了,他们都会死。   “没错,”寥寂师太桀桀怪笑,“你爹到现在还没死,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无所不知的归云宫中,定然有《箫韶九成》的全本。   “……”因为他是只凤凰,没什么意外的话,混吃等死也能活三百年,丹漪抿唇不语。   “不说是吧?”老妪冷下脸来,宛如卤鸡爪的手,按到了辰子戚的胸口,将一股内力,快速地灌进去。   “唔……”辰子戚只觉得五脏六腑被人狠狠地攥了起来,疼得他差点昏过去。这种猛灌内力的方法,不会让人受伤,却能让人无比难受。   “住手!”丹漪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堪堪停下脚步,快速说道,“归云宫没有《箫韶九章》,我爹活得久是因为丹阳神功。”   寥寂师太停手,盯着丹漪看了片刻,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的真伪。活了上百岁的人,别人的任何表情眼神,都瞒不过他,知道丹漪说的是实话,便让他把《丹阳神功》默写下来,“你的小情郎留下陪着我老太婆,一年之内,找齐《箫韶九成》过来换。”   无音那个没用的,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她已经一百三十五岁,等不得了。今日归云宫的宫主意外闯进来,简直是天助。   辰子戚苦着脸听老太婆絮絮叨叨,看看缩在一边不敢吭声的玉壶,一道灵光在眼前划过,这老虔婆,似乎没有他们刚进来时候那般疯癫了。好像就是在听说他跟玉壶没什么关系的时候……   “那个,师太啊,”辰子戚摆出一副聊天的姿态说起来,“你为何不让玉壶找男人啊?”   装鹌鹑半晌的玉壶突然被点名,顿时吓了一跳。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寥寂师太大声道,“就像那个人一样,骗子,骗子……”   正在默写的丹漪抬起头,看着辰子戚道:“并非所有的男人都不好,本座若是喜爱一个人,必定此生不渝。”   辰子戚的心尖跟着颤了一下,强行撕开与丹漪对视的视线,冲玉壶比划了个口型。   玉壶吞了吞口水,磕磕巴巴地按着辰子戚的口型道:“太,太师祖,我已经跟男人睡,睡过了……”   “你说什么?”寥寂师太顿时疯癫起来,一把甩开辰子戚,怪叫着去抓玉壶。   丹漪立时出手,接住辰子戚,一旁的黑衣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低空飞过,将地上的玉壶抓起来。   “嘭!”老妪的手拍在地上,激起无数碎石,在漆黑的石头地面上印出两个深深的掌印。   “啊……”刚才被扔出去的一瞬间,辰子戚又挨了一波强灌的内力,听得呲牙咧嘴,趴在丹漪肩膀上大口喘气。   “戚戚,我一个人打不过她,你还记得小时候他们练的游龙逐凤吗?”丹漪抱着他一边绕着石室满屋跑着躲闪,一边在他耳边时候声音稳稳地说。   “记得,”辰子戚咬牙,从丹漪怀里掏出一块艳色帕子,把断掉的手指快速缠起来,“来来!”   丹漪把辰子戚背到背上,落地,双臂缓缓打开。辰子戚单手缠上丹漪的肩膀,宛如游龙,盘在丹漪身上,大喊一声,“老虔婆,受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你爹都一百多岁了,你怎么才十六?   鸟攻:老来子   戚戚:前一百年你爹干啥去了   鸟攻:没娶到媳妇   戚戚:归云宫这么有钱还娶不来媳妇吗?   鸟攻:没房产证   戚戚:咦,为什么不办一个?   ……   □□:先生,这里按手印就行   鸟爹:啾(一个翅膀印)   □□:…… 第七十六章 逃离   游龙逐凤,乃是游龙随月与丹阳拨云手的合招。两者都是以快为主,四手合一, 威力大增。   其实丹阳神功和龙吟神功,每一重功法都可以合在一起对敌, 奈何辰子戚到现在也只有游龙随月这一招用得熟练。   丹漪足尖点地,身若离弦之箭, 向疯癫的老太婆冲过去。他的武功比辰子戚要高出两重,自然以他为主, 丹阳神功三重内力提升到极致,带着隐隐的凤鸣声, 与寥寂师太对掌。   “呵,找死!”老妪轻蔑一笑, 浑厚的百年功力瞬间灌注于双掌, 只要丹漪敢对上来, 管叫他筋脉尽断。   丹漪才不会傻到真跟她对掌, 在即将对上的刹那, 突然将背上的辰子戚甩出去。辰子戚的身体便如游龙一般, 甩到老尼身后,“啪啪啪”照着那乱糟糟的脑袋就是几巴掌。   带着内力的巴掌,将毫无防备的脑袋扇得嗡鸣,老妪有一瞬间的愣怔。   丹漪拉着辰子戚的脚踝,顺着力道将人拉回来,重新背到身上,同时跃起,一脚踹在老尼的肋骨上。   “好小子,有意思,嘿嘿嘿!”三重丹阳神功的力道,已经足以伤到她,老妪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被踢的地方桀桀怪笑。   “把我甩到她眼前去。”辰子戚喝了一口辣眼睛水,话虽说得豪迈,但他俩都清楚,凭着在场的六个人,根本不可能杀了这老尼,他们现在要做的是逃命。   丹漪没说话,做了个手势,三个黑衣人平地弹起,窜到屋子的三个方向,抬手,三支袖箭从不同方向激射而出,齐齐朝着老妪的命脉射去。   终于不再腿软的玉壶,奋力爬到来时的石门边。   玉壶使劲推了推,推不动,料想应该是有什么机关。四处摸索,发现门边有一排活字板,石头雕的活字印,约莫二十个,方方正正地立在石墙上,每个上面的字都不同,看不出任何的规律。   “这是什么鬼东西。”玉壶颤抖着手看了半晌。   【盈,悟,专,锐,清,而,之,乎……】   二十个字,毫无章法。   那边,老妪骤然放开内力,瞬间将三支木箭震得粉碎,漫天木屑之中,辰子戚突然扑了过来,与老尼的脸仅有三寸远,一口辣眼睛水喷出去。   离得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闪,老妪被喷了个正着,回手一掌朝辰子戚拍过来。   丹漪立时收手。原本就是个如同甩鞭的动作,在喷水的时候,辰子戚已经在回程中,因而逃得特别快,没有被打中,便跌回了丹漪的怀抱。   “啊啊啊啊!”辣眼睛水的威力是惊人的,老妪立时大叫起来,周身的内力爆发,“嘭嘭嘭”地向四周乱挥掌。   “小心!”丹漪惊呼一声,抱着辰子戚就地一滚,躲过重重掌风,奋力向门边跃去。   “我知道了!”玉壶突然福至心灵,这二十个字里,涵盖的是《太素无心功》第一篇中的一句话:持而盈之,揣而锐之!   抖着手快速按下去,门上发出一声轰鸣,兴高采烈地去推……还是推不动。   “怎么回事?”辰子戚和丹漪已经跑了过来。   “这门好像外面也有一道机关,要同时打开才行!”玉壶急得快要哭了,这可怎么办。   “今天你们都得死!”捂着眼睛,越发癫狂的老太太,挥掌朝着他们袭来。   辰子戚辣得说不出话来,把辣眼睛水的解药递给丹漪,示意他赶紧说话。   “我给你解药,你别杀我们!”丹漪朗声开口,抱着辰子戚窜到石桌前,把茶壶递给他。   辰子戚猛灌几口冷水再吐出来。   “解药……拿来!”老妪已经彻底被激怒了,一巴掌拍碎了石桌。这毒水的威力实在大,她那已经老到没有泪水的眼睛里,竟然开始不停地流泪,四周迅速地红肿起来,看着甚为可怖。   丹漪将瓶子扔过去。   急不可耐的老妪,立时将药水尽数倒进眼中,火辣辣的滋味顿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严重的剧痛。辰子戚忽然想起,千毒教教主的叮嘱,辣眼睛水的解药,用多了会导致失明。糟糕,忘了提醒她用量了!   “啊啊啊!”老妪倒在地上翻滚,周身的内力开始膨胀,大有炸了这个山洞的趋势。   “小心!”丹漪把辰子戚护到怀里,生生扛了一波内力冲击,内力低微的玉壶立时就被击晕了过去。   “丹漪!”辰子戚看着背后形如实质的内劲,瞪大了眼睛。   “轰——”石门突然打开了,几人想也不想,翻身就冲了出去。   石门外,正是那个留下抄秘籍的黑衣人。“关门!”辰子戚大喊,黑一人立时又拧了一下机关,石门轰然合上。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那边石门就被门内的力量震出了裂缝。   “糟了!”辰子戚惊呼一声。   四个黑衣人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向上飞。石门前的这一块空地,穹顶透出天光的地方,有一处漏洞,恰好容一人通过。   丹漪瞬间变成了小红鸟,跳进辰子戚怀里。辰子戚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扔出了洞口,身后传来老妪的嘶吼声。   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就被随之而来的两只黑色大鸟抓住胳膊,随着风飘摇而下,顺山势俯冲。   “嗷嗷嗷!”辰子戚从没这么快地飞过,控制不住地大叫,灌了一嘴的风,顷刻间就到了山脚下,落到一处青草满布的小溪边。   “啾!”丹漪从衣襟中钻出来,变成人形。   辰子戚赶紧窜到水边,将嘴巴伸进去涮了涮,刚才那一壶茶,根本不足以解除那毁天灭地的辣。   “这么辣吗?”丹漪好奇地蹲到他身边,给他拍背。   辰子戚转了转眼珠子,坏心眼地一笑,“当然了,不信你试试!”说完,一把搂住丹漪的脖子,结结实实地吻了上去。   丹漪被这火辣辣的一吻定住了,半晌不知道如何回应。   躺在草地上的玉壶,被溅起的溪水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两个俊美少年吻在一起的情形。   “……”玉壶眨眨眼,自己是不是还没醒,这是做梦呢吧?   辣水早被溪水冲淡了,只还有一点点的味道,一触即离的吻,却把这些微的辣味无限放大才,从唇瓣一直传到心底,丹漪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还没等丹漪说什么,辰子戚突然叫了一声疼,握着自己的手指低下头去。   “戚戚!”丹漪把人揽到怀里,帮他托着手,想要拆下他手上的帕子看。   “哎呀,别看了,”辰子戚阻止了他举动,四下看了看,“咱们快走吧,一会儿那老尼姑再跑出来。”   丹漪微微颔首,对一名黑衣人道:“把石室的位置告知刁烈。”留着那老妖婆必定是个祸害,现在就了结了她以绝后患。   “是!”黑衣人领命,运起青云扶摇功,快速离去。   宫主来素心宗,忠心的乌云使肯定是要跟着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被丹漪勒令待在素女峰山下。   辰子戚看看一脸呆滞的玉壶,有些过意不去。原先因为那三个追杀他的老尼没看到玉壶的脸,还好说,山洞里那位,回头跟无音师太告上一状,就完了。   “玉壶,素心宗现在乱着,你跟我走吧,等这边事平息了再回来。”辰子戚叹了口气道,这姑娘长得像小茹,总能让他多生出几分怜惜来。   “去哪里?归云宫吗?”玉壶抬眼看向丹漪,这人先前并不在常戚哥哥身边,等她在石室中醒过来便出现了。玉玲珑说常戚哥哥是简王,如今怎么又变成了归云宫宫主的情郎?   “嗯。”辰子戚摸摸鼻子。虽然只见了两面,但这个姑娘帮他良多,他不能扔下她不管。   “我不能走,这里是我的宗门……”玉壶咬了咬唇,她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素女峰,让她离开,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待寥寂死了,你再回来不迟。”丹漪开口道。   “死了?”玉壶一愣,才反应过来丹漪在说什么,“你们要杀太师祖?”   “她被太素无心最后一重迷了心智,已经不是那个德高望重的寥寂师太了。”辰子戚劝慰道。   小时候在皇宫中读书,洛先生讲过江湖上的名人,其中就有这位寥寂师太。传说她行侠仗义,作风刚正不阿,很有祖师女侠之风。与山洞里那个半人半鬼的疯老太太,完全不是一个人。   然而,素心宗的人向来愚孝,就算师父已经疯了,无音师太依旧对她唯命是从。只是尚有一丝理智在,把人关在了石室中。   不多时,两顶软轿飘然而来,刁烈快步走过来,跪在了丹漪面前,“宫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玉壶:导演,这个剧本好像不大对呀!   导演:怎么了?   玉壶:说好的劫后余生,男主与女配结下了身后友谊呢?   戚戚:也算是结下了吧   玉壶:口胡,明明是GV现场版!   鸟攻:(脱裤子)亲一下而已,哪里GV了?   戚戚:是呀,哪里GV了?_(:з」∠*)_   玉壶:……我需要辣眼睛水的解药 第七十七章 亲亲   “去杀了寥寂。”丹漪抱着辰子戚坐上软轿,戚戚的指骨断了,得赶紧接上。   “是。”刁烈干脆利落地应了, 不问缘由。   玉壶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心惊胆战。辰子戚已经坐进轿子里, 扒着栏杆冲她使眼色,让她坐到后面那顶轿子里去。   “把她带上。”丹漪淡淡地说了一句, 放下纱帐,把辰子戚拉回怀里按住不让动。   刁烈得令, 二话不说,一个手刀劈晕了玉壶, 丢进软轿中,打了个呼哨。轿夫们立时运起青云扶摇功, 飘然而去。与此同时, 数十只身形矫健的灰鹰从四面八方飞来, 跟着刁烈往石室所在奔去。   “刁烈能杀死那老虔婆?”辰子戚窝在丹漪怀里, 好奇地问。   “杀人, 又不一定要拼内力。”丹漪稳稳托着那只断了手指的手, 心下着急,怕耽搁久了这骨头接不好。   “你叫人去找找我娘吧。”辰子戚想起常娥的行踪,忍不住皱起眉头。   “若是我没猜错,是庐山派把人接走了,”丹漪将剑痕的事说出来,“已经有人去查了,等咱们回宫就能知道消息。”   “嗯。”辰子戚放心地点点头,在丹漪的胸口蹭了蹭脸。明明还只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却如此的可靠,真不愧是他辰子戚看上的人。   回到归云宫,沐长老立时被拎到宫主卧房来看病。   “骨头都断了,怎么还能打架呢?”沐长老看着手帕上渗出的血水,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把帕子撤了。”   辰子戚咬牙,准备去拆帕子,身后的丹漪伸手,在那艳色帕子上轻点一下,柔软的绸缎瞬间变成了几根红色的毛毛。   忘了丹漪那身衣服是毛变的了。掏出来的帕子,就是他掉下来的鸟毛。辰子戚好奇地把手伸进丹漪的怀里,来回摸摸,“还有吗?”   “别闹。”丹漪揽住辰子戚的腰,不让他乱动,低头看向那受伤的手指,心尖蓦然一疼。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都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中指的一截骨头还戳破皮肉冒了出来,不停地出血。   “疼吗?”丹漪抿唇,捂住辰子戚的眼睛不让他看。   “已经麻了,不知道疼。”辰子戚拉下那只手,仰头冲他呲牙笑。   这骨不好接,沐长老盯着瞧了半晌,拿出几根细竹片并一卷纱布,“属下要开始了,有点疼,王爷且忍一忍。”   “好……啊——”辰子戚还没答应完,那边竟然已经开始接了,疼得他立时叫出声来。   断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会儿在温暖干净的环境里,躺在心爱的人怀中,疼痛便放大清晰起来。辰子戚仰起头,疼得把下唇咬出了血。   丹漪掰开他的嘴,塞了块布巾进去。   “呸!”辰子戚吐出布巾,咬住丹漪路过的胳膊。   “嗯……”丹漪闷哼一声,没有把胳膊抽回来,任由他咬着。   好在沐长老手法干脆,三两下就给接好了。涂上厚厚一层药膏,用纱布缠好,竹片固定,两根细长的手指变成了棒槌,傻愣愣地举着。   “好了。”丹漪无奈地看着咬着他不松口的家伙,用他吐出来的布巾给他擦擦汗。   辰子戚松开嘴,看看被自己咬出一圈牙印隐隐开始渗血的胳膊,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尖下的肌肤,温热紧致,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唔……别舔!”丹漪把胳膊缩回去。   “怎么了?”辰子戚挑眉,仰头去看丹漪慌乱的表情,却看到他面色复杂、呲牙咧嘴的样子,有些不解。   “你舌头上还有辣眼睛水。”丹漪皱着眉头道。   “……”   该死的辣眼睛水。   处理好伤势,探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常娥是被李于寒带走的,现下正在庐山派中。概因阿木被送到庐山派之后,天天闹着要娘亲,李于寒无法,便冒险闯进了素心宗。   “素心宗的情况如何了?”丹漪接过灵和递过来的药碗,送到辰子戚嘴边。   辰子戚就着药碗喝了一口,苦得皱起眉头,索性闭着气咕嘟咕嘟喝下去,忍不住吐舌头。   “程舟与无音师太同归于尽,大门前一片混乱,一群人闯进了素心宗去。”   因着先前程嘉珍拼死刺了无音师太一刀,那一刀刚好刺在了丹田附近,导致无音师太内力难以聚集。程舟趁机扑上去,拼着自己多年积攒的内力,用了《开天集》中的秘法,拉着无音师太爆体而亡。   一报还一报,无音师太用血刃杀了程家全家,程家人又用血刃杀了她,也算是一种因果循环。   只是,程舟一死,那些他聚敛过来的“江南豪侠”群龙无首,便开始自作主张,纷纷吵嚷着闯进素心宗去。   辰子戚撇嘴,这群所谓豪侠,跟树林里那几个捡漏、占他便宜的混混,也没什么两样。无音师太一死,素心宗且得乱上一阵子。忽而想到在藏书楼中遇到的那位姜大人,禁不住皱起眉头,这次素心宗的事里,老二究竟参与了多少……   正思索着,一碗苦药递到了嘴边,辰子戚想也不想地张口喝下去,却听一边的灵和说道:“宫主,这是您的药!”   丹漪也受了点内伤,沐长老给他俩都开了药,方才那一碗是辰子戚的,这一碗则是丹漪的。丹漪不知道,接过来就喂给辰子戚了。   辰子戚口中含着一口苦断舌头的药汁,转身瞪着丹漪,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愤愤地凑过去,把满满一口药汁直接渡了过去。看着一脸呆滞的丹漪,辰子戚舔舔嘴角的药汁,笑道:“这是你的药,自己喝!”   丹漪的眸色暗了暗,默默咽下口中的苦药,摆手让众人退下。   明知道辰子戚可能是在玩,但在每一次亲密接触中,都忍不住心神荡漾,奢望着或许他也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会这般。丹漪低头,盯着辰子戚看了半晌,“戚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亲亲啊。”辰子戚笑嘻嘻地说。   丹漪抿唇,“你可知道,两个正常的男人之间……并不会这般。”   “这样不对吗?”辰子戚一脸迷茫。   丹漪心中骤然泛起一阵酸疼,缓缓垂下双目,“嗯,只有……情人之间才会亲亲。”   “哦,那可能是我最近身体不大对劲,感觉自己有点不受控制,”辰子戚看着眼前仿佛霜打了一般的小鸡仔,摸摸下巴,“兴许是中蛊了吧。”   “蛊?”丹漪一惊,抬眼看他,“在哪里?”仔细回想这段时日辰子戚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的视线,还有谁有机会下蛊。   “唔,我也不知道,”辰子戚凑过去,手肘支在丹漪盘坐的膝盖上,手掌指着下巴,仰着脑袋看他,“你亲我一下,就知道了。”   丹漪低头,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一颗酸涩的心,从十八层地狱的阴沟里,瞬间飘到了三十三重天上凌霄宝殿的屋顶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玉壶:为什么我总是晕过去,我不服   鸟攻:好吵   刁烈:手刀!   玉壶:@_@   戚戚:为什么我总是受伤,我不服   鸟攻:好吵   刁烈:这个也打晕吗?   鸟攻:亲一下就不吵了   戚戚:( ̄3 ̄)   玉壶:差别待遇,我不服   刁烈:手刀! 第七十八章 素心   伸出手,丹漪想摸摸那张嫩滑白皙的脸,刚刚触碰到, 又禁不住蜷起了手指,生怕这只是自己臆想的梦。昨天还懵懵懂懂的戚戚, 今天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   直到辰子戚憋不出咧嘴笑他,丹漪才回过神来, 收起眼中的慌乱与狂喜,恢复了冷漠深沉的模样。   “那可要, 好好查验一下才是……”丹漪轻声说着,缓缓靠近, 温柔而虔诚地,吻住了那双润泽的唇。   唇齿间还残留着汤药的苦涩, 此刻尝起来却异样的甘甜。   辰子戚就那样支着脑袋, 一动不动地任他贴过来。还以为要死缠烂打许久, 才能把这个注定要跟青鸾生蛋的小红鸟拐到手, 却不想, 这只鸡仔, 早已有了与他相同的感情。   我喜欢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你,而你,也在傻傻地喜欢着我。这样的感觉太过玄妙,一记悠长缠绵的吻,让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心如擂鼓。   丹漪将仰头任他亲吻的人抱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天知道他每次偷偷亲的时候,忍得有多辛苦。   辰子戚举着一只受伤的手,另一只手环住丹漪的腰,在那肌理结实的腰肢上揉捏轻抚。   良久之后,缓缓分开,两人都有些喘。   “找到蛊虫了吗?”辰子戚用拇指抹了抹唇角,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   “还没找到,”丹漪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把人放到床上,撑着身体贴上去,“我得再找一遍。”   “你今天亲了我,就是我的鸟了,以后可就不能跟别的鸟生蛋了。”辰子戚捏住丹漪的下巴,趾高气昂地说。只是他如今正躺在人家的身下,无端端少了几分霸气。   “我不跟别的鸟生蛋,”丹漪认真地说,握住辰子戚的手压到头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我只跟你生蛋。”   “滚,谁要跟你生蛋!”辰子戚笑着抬脚踹他,“说,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嗯。”丹漪捉住他的脚踝。   “那你说的好兄弟互相帮助,是不是诓我呢?”辰子戚挑眉,用脚趾隔着衣料戳了戳小凤元,早就精神抖擞起来的小家伙,害羞地发起热来。   丹漪抿着唇不说话,恼羞成怒地去挠辰子戚的痒痒肉。   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滚着滚着就又亲到了一起。像是刚刚发现了有趣的游戏,两人乐此不疲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怎么样都不够。   丹漪吻着吻着,忍不住将手伸进辰子戚的衣襟里,忽而在腰间摸到了一处硬物,“唔?那是什么?”   辰子戚一拍脑袋,“呀,差点忘了,嘿嘿。”自己伸进去摸了摸,从腰带间抽出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献宝一般地递给丹漪。   小册子外皮是深蓝色的,面上规规矩矩写着《箫韶九成》四个大字。翻开来看,里面用娟秀的字体,认真誊抄了一份乐谱。然而乐谱只有三章,这本书后面大半都是白纸。瞧着应该《箫韶》残本的手抄本。   “哪儿来的?”丹漪狐疑地看着他。   “在老妖婆怀里顺来的。”辰子戚得意洋洋地说,在被寥寂师太掐着命脉的时候,出于报复心理,便偷了她身上的东西。   丹漪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还偷了什么?”   “没了。”辰子戚翻了个白眼,他都快被那老东西折磨死了,能顺来一个就不错了,还能把她身上的钱袋子也偷过来不成?   “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不许再这么干了。”丹漪一本正经地说。   啊?辰子戚震惊地看着他,“哥们儿,她都一百多岁了。”吃醋也不带吃这么广的吧!   丹漪哼了一声,把手里的册子随手一扔,重新扑上去。   “哎哎,疼,别压着我手!”   值此良辰美景,原本应该好好亲亲摸摸一番,奈何辰子戚的手指还是棒槌状,只能作罢。两人兴奋不已地聊天到半夜,才困倦不堪地睡去,直睡到日上三竿。   刁烈回来复命,“属下有辱宫主所托,未能斩杀寥寂师太。”当鹰翎众人赶过去的时候,那间石室中已经没了人影。石室中有两扇门,一扇就是辰子戚他们进去的那个通向四方谷的偏门,另一扇则通向素心宗的某一处建筑。   一群灰鹰在山间徘徊一夜,也没有发现寥寂的踪迹。错过了昨日的好机会,再要去杀便很难了。   丹漪用木勺舀了一勺白粥,喂到辰子戚嘴里,淡淡道:“罢了,算她命大。”   没有完成任务,合该受到惩罚,刁烈低着头等了半晌,却等来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不解地抬头,就见丹漪正眼中含笑地捏着一颗小包子,逗辰子戚来咬。   看来是宫主心情好,刁烈低头,“属下自去领罚。”   乌云使犯错,宫主不罚,那就只能由白云使代行。次日,白云使蓝江雪手里,多了一把鹰羽做的扇子。   “你说说,这王爷只伤到了两根手指,又不是两条胳膊,宫主至于连喝茶都要喂吗?”乌不见靠在廊柱上,看着远处凉亭里腻腻歪歪的两人,很是不解。   “兴许人的手指跟咱的不一样。”涂不显看看自己刚刚愈合的爪子。   “啧啧,这你们就不懂了。”蓝山雨走过来,高深莫测地说。   “蓝楼主,”两人起身行礼,涂不显问道,“什么我们不懂?”   “等你有了媳妇,就知道了。”蓝山雨笑得一脸得意,轻甩着流光溢彩的蓝色广袖纱衣,缓缓走进宫主所在的凉亭里,汇报近日查到的消息。   素心宗的事还在持续发酵,无音师太死了,江湖上那些人想趁乱打劫,结果被突然冲出来的三个老尼打得落花流水。这事惊动了气宗,罗鸿风亲自带着六合宗的人来维持秩序。   程家灭门之事,人尽皆知,没什么好辩驳的。罗鸿风主持着,叫素心宗归还程家的财物,尽数交给辰子墨处置。这些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当初程家覆灭之后,素心宗以保管的名义尽数收在库房里。   黑蛋拿到这些钱财,并没有带回露城,而是就地分给了那些“江南豪侠”,算作这次千里迢迢来帮忙的辛苦费。那些原本还想闹事的人,收到钱财就都老实了,至于程舟一开始答应公布《开天集》的事,因为程舟已死,也就不了了之。   程家的事也算了结了,辰子墨打发了那些江湖人,给程舟和程嘉珍收了尸。他把程舟埋到了程家祖坟里,程嘉珍则扔到了忘川崖下。   “素心宗要给无音师太办丧事,下一任掌门定了赵素柔。”蓝山雨打开折扇,缓缓扇风。已经是仲夏时节,天气炎热,他又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一会儿就呼呼冒汗。   “你怎么不穿薄一点?”辰子戚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看看蓝山雨的模样就觉得热。   “这是轻寒给我做的衣裳,好歹要穿一天。”蓝山雨笑眯眯地说,看了看抱着辰子戚不撒手的宫主,比起他来,这俩人贴在一起才更热吧?不怕长痱子吗?   正说着,多日不见的玉壶,由灵和领着走了过来。   “玉壶,住得还习惯吗?”辰子戚招呼她过来坐。   “常大哥,我要回宗门了。”玉壶红着眼睛道。她醒来,人就在归云宫了,这里的人对她都挺好,这几日,让她对师祖口中的“归云宫妖人”有了新的认知,也很愿意在这里长住。   今日得知师祖死了,宗门里正在办丧事,她说什么也得回去,给师祖披麻戴孝。不管怎样,那也是她的师祖。   “你那个太师祖没有死,说不得现在整个宗门都听她的了,你回去很危险。”辰子戚有些担心。   “师祖已经不在了,太师祖那般疯疯癫癫的,不会有人听她的话的。况且……我可以说,是被归云宫掳走的。”说到后面,有些气短,玉壶忍不住偷瞄一眼丹漪的脸色。   “也好。”丹漪淡淡地应了一声,摆手让人送玉壶下山。原本把这姑娘带回来,只是为了不让辰子戚担心,此时能把人送走,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辰子戚想说什么,但想想自己也没有立场阻拦人家回去奔丧,便叮嘱乌不见跟着去,把人送到再回来。   玉壶回到宗门,看到满山素缟,心中很是沉重。忙得脚不沾地的赵素柔,见小徒弟平安归来,很是高兴。   “你个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赵素柔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玉壶背上责怪。   “我……我被归云宫的人抓走了。”玉壶缩了缩脖子,嗫嚅道。   “又是那群妖人。”赵素柔咬牙,没再多问,让她速去换孝服。   跟着师姐妹们跪了一天,玉壶累得不想说话,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半夜,突然被一盆冷水泼醒,还没迷糊过来,就被两个师姐拉扯到了一处偏堂。   偏堂之中,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所有的一代和二代弟子都在,赵素柔站在中间,面色冷肃地瞪着她。   “师父?”玉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有些惊恐地看向师父。   “笃,笃,笃……”后面传来木杖点地的声响,不多时,三个先前追杀辰子戚的老尼,搀着一位鹤发鸡皮、手持盲杖的老妪,一步一步走过来。   “跪下!”不知哪位师姐踹了她一脚,把玉壶踹倒在地。   那老妪被扶到了主位上,缓缓坐下,开口,用那沙哑刺耳的声音道:“那个不洁之徒,可带来了?”   “太师祖……”玉壶看着那老妪,禁不住开始发抖。寥寂师太不但没死,还掌控了素心宗。不洁之徒,只说她吗?   “哼,跟男人勾勾搭搭,联合外人欺师灭祖,本座闭关的这些年,你们就是这般教导徒弟的?”老妪用手杖跺了跺地面,身边的三个老尼立时跪下请罪。   “我没有跟男人勾搭,那日只是误闯山洞,冒犯了太师祖……”玉壶没说完,就被老妪隔空扇了一巴掌。   百年功力不是闹着玩的,隔空一掌愣是把她抽飞了出去,跌到几步外。师姐妹们看着她,不敢去扶。   “从今天起,素心宗的规矩要重新立起来,谁要是跟男人勾三搭四,门规处置!”寥寂师太的睁着一双眼白外翻的眼睛,说话的时候面目狰狞,形如恶鬼。她已经彻底瞎了,性情似乎更加暴躁,话语中满是戾气。   玉壶趴在地上,听着一位师叔祖宣布要杀了她,忍不住开口质问:“门规中,没有说过不许跟男人说话呀!”这里又不是尼姑庵,很多师叔、师姐也都嫁人了。   “不知廉耻!”一名蓝衣老尼啐了她一口。   正说着,院子外有六合宗的人敲门询问,言说罗宗主看到这边灯火通明,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赵素柔摆手,让两个徒弟把玉壶拉下去先关进柴房,过会儿她亲自处置。   当着外人的面处置徒弟太丢脸,因而素心宗选择在半夜秘密进行。赵素柔出面去打法六合宗的人了,两个师姐同情地看了玉壶一眼。   “你怎么这么不知检点,跟着别的男子跑了,多丢宗门的颜面。”   玉壶缩在角落里,默默掉眼泪。她刚刚启蒙的时候,读的是师祖遗训,书中说,素心宗开宗立派,为的是保护弱女子不受欺凌,让女子在江湖上也能有一席之地。   可如今呢?玉玲珑和玉芙蓉,是要献给皇帝的女人,从小就要以轻纱遮面,不给外男看;她跟着辰子戚离开几天,就要被处死。这里,早已不是那个容得天下弱女子的素心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不洁了篇》   老妪:这个徒弟不洁了,拉出去砍了   戚戚:跟男人说句话就不洁了?   老妪:不仅说话,还拉手了   戚戚:那要是被男人摸胸,洁不洁呢?   老妪:简直污秽不堪   戚戚:哦,我偷书的时候摸过你的胸   老妪:( ⊙ o ⊙ )   玉壶:这个太师祖不洁了,拉出去砍了! 第七十九章 食物   “师父说会亲自来处置你,你自求多福吧。”两位师姐看看所在角落里的玉壶,面露不忍。再怎么说,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没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师姐, 要不我们……”三师姐玉泉咬了咬唇,看向身边的大师姐玉韵。   “你别犯傻, 想跟她一起死不成?”玉韵瞪了师妹一眼,拽着她离开, 从外面锁上了柴房的门。   玉泉忍不住哭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被师姐拽走。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玉壶坐在一堆柴木中,渐渐止了哭泣。哭又有什么用, 夜过子时, 师父就会来清理门户。   怪自己一时犯傻, 帮了辰子戚吗?仔细想想, 若是时光倒转回去, 她依旧会这么做。宗门无故扣留了人家的母亲, 合该还给人家的。   先前那位皖王的使臣,叫做姜良才的,到素心宗来拜会,之后师祖无音师太便出门了一趟,把那位漂亮又泼辣的女子抓来。常娥进了素心宗,把能见到的人都骂了个遍,师姐妹们都惧怕她,所以送饭的差事就常常落到玉壶身上。   “切,什么素心宗,不过是个娼馆子,把徒弟送给我儿做妾,也不嫌臊得慌!”常娥一边吃着玉壶送来的饭,一边数落,“做了婊|子还不认,偏要装什么侠女大义。我劝你呀,早些离开这里,免得被她们祸害死。”   还真被那位太妃娘娘说中了,玉壶苦笑,自己当真是要死了。   门外响起叮叮当当的开锁声,玉壶立时绷紧了身子,浑身寒毛倒竖地望着柴房的门。“吱呀——”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门外的月光倾泻进来,更显得门前那逆光而立的人阴森可怖。   已经是子时了,周遭很是安静,赵素柔说要自己亲手处置徒弟,便当真自己来了。   “师父。”玉壶慢慢站起来,看着这个把她养大的女人,对她来说,这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赵素柔面色冷硬,一步一步走过来。以后,她就是素心宗的掌门了,必须得想无音师太那般,杀伐果决,才能支撑得住这个庞大的宗门。定定地看了自己的小徒弟半晌,“玉壶,你多大了?”   “十三,”玉壶轻声说道,“跟着师父,这是第十年。”   赵素柔没有说话,缓缓抬手。   十年的师徒之情,临死却没有一句话跟我说吗?玉壶闭上眼,等着受死,一滴眼泪禁不住从眼角滑落。忽而感觉到衣领一紧,睁开眼,被赵素柔拽着迅速离开了这处院落,不多时就到了素心宗的一处偏门。   赵素柔用掌门钥匙打开偏门,把玉壶推了出去。   因为力道太大,玉壶踉跄着跌倒在地,愣愣地看着门内的赵素柔,“师父?”   “师父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杀你的,”赵素柔的语调依旧冷硬,“你走吧,别再回来。”说完,便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玉壶愣了半晌,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泪流满面地跪起来,对着那紧闭的偏门磕了三个响头。   “小玉姑娘,咱们快走吧。”乌不见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拉着玉壶就走。   “乌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玉壶有些惊讶。   “王爷让我跟着你,怕出意外,”乌不见有些后怕,刚才在柴房,要是赵素柔一巴掌拍下去,他还真不一定有机会把玉壶救下来,“咱们快走,被别人瞧见就走不得了。”说完,想起自己的乌鸦嘴,赶紧呸呸两声,拉着玉壶就跑。   兜兜转转一圈,玉壶又回到了归云宫。   辰子戚看着她哭得眼睛肿成核桃,有些过意不去,便陪着她说了半天的话。   “素心宗已经这幅德行了,不回去也罢。你瞧瞧我,皇室已经那般糟烂,我真是宁可自己不姓辰。”辰子戚拿着自己打比方,哄得她不哭了,便把黑衣人在洞中抄录的完整《太素无心功》的功法交给她,“丹漪说,这最后一章极易使人走火入魔,我给你糊上了,待你学完了前面所有的章节,再来看最后一章。”   玉壶看看边缘被糊在一起的最后几页,很是感激地看向辰子戚,“常戚哥哥,谢谢你。”   辰子戚叹了口气,从玉壶的小院出来,就见丹漪正负手站在田埂上。因为玉壶是个“人”,不便住在玉山上,便在玉竹峰这边给她安排了个小院。   夏日的烈阳,照在那艳红色的广袖长衫上,给那修长矫健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这美丽的凤凰,即便站在满是毛竹的田埂上,都宛如立于九天的碧云端,那般的耀眼迷人、高不可攀。   “宫主!”正在田间劳作的几个美人,看到丹漪,忍不住围上来行礼。   他们都是各门派送来的礼物,却一直得不到宫主的宠爱,只每天在这里劳作种田。有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有人还存着引起宫主注意的幻想。   丹漪只是冷淡地瞥了众人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田间的细竹。   见宫主不理会他们,人们不敢多言,行过礼后就退开继续干活。只有两个新来的有些不甘,往前走了几步。   “宫主……”那两人是一对姐弟,长得有些相像,却又各有各的风韵,“我姐弟二人,是百草谷炼制的药人,于宫主的修为大有裨益,如今只在此处种田,于宫主无甚大用。”   “药人?”丹漪微微蹙眉,这他还真不知道。百草谷经常送礼来,仿佛听白云使提及过这两个玩意儿。   “咳咳!”辰子戚重重地咳嗽两声,三人同时望过来,他便扬起下巴,大摇大摆地走到丹漪身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对姐弟,“药人要怎么用啊?”   两姐弟对视一眼,脸红地低下头。   辰子戚挑眉,话本子中讲过一些邪门功法,是靠交|合练功的,莫非这药人,就是练功的炉鼎?   “估计是吃的吧。”丹漪想了想道。   吃的?那两姐弟瞪圆了眼睛,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辰子戚也差点被口水呛到,“吃?怎么吃?”   “以前百草谷送过我爹一个驱蚊的药人,只要让他睡在屋子外面,蚊虫就不来。这个有助于修为,估计是要放血熬汤喝。”丹漪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话,留在这里种田的确有些浪费,摆手招了个看守的褐衣人,让把这俩人送去给沐长老,看看怎么吃。   两个药人一脸惊恐地被拖走,其余蠢蠢欲动的美人都低下了头,生怕被宫主注意到。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我说,你到底都吃些什么?”   “我不吃人,”丹漪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我能吃的东西都在这里,竹米、竹笋、玉竹虫……”   虫?辰子戚听到了重点,呲牙正要再问,却见丹漪凑到他耳边,有些害羞地轻声说了一句,“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药人有大用篇》   鸟爹:最近蚊子好多啊,叫百草谷送几个驱蚊的药人来百草谷主:重点不是给你驱蚊的哇!   鸟攻:最近竹米被虫蛀,叫百草谷送几个杀虫的药人来百草谷主:没有杀虫的药人!   鸟攻:那冰蚕衣小了,叫百草谷送几个吐丝的药人来吧百草谷主:没有吐丝的药人!   鸟攻:哦,那找几个杀虫的药人吧   百草谷主:没有杀虫的啊啊!   鸟攻:那就找几个吐丝的吧   百草谷主:……(吐血) 第八十章 虫子   还有你,还有你……   辰子戚惊呆了,转头看看耳朵发红的丹漪, 这家伙,竟然会说话调戏他了!心下觉得好玩, 便凑过去问他:“我要怎么吃呀?”   丹漪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这也得问问沐长老。”   “哈?”这种事也要问沐长老?辰子戚怀疑自己听错了, “问沐长老作甚?”问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傻,或许丹漪不是在说床笫之事。   丹漪伸手摸了摸辰子戚微张的唇瓣, 凑过去,咬着他耳朵小声道:“怕你受伤。”两人表明了心意, 很多事都可以做了,只是戚戚还太小, 有些事还是要先问了沐长老才好。   这个色鸟, 怎么懂的这么多?暖呼呼的风吹进耳蜗, 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 辰子戚也禁不住红了耳朵, 微微推开丹漪, 站直了身体,“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丹漪但笑不语,拉着他的手沿着田埂往竹林里走。   他生而知之,所知道的东西,远比辰子戚认为的多。以前藏着掖着,只是担心吓到戚戚。   这竹峰上,分几个区域,有专门种竹米的田地,种的都是细竹,长得快;有专门种竹笋的林子,每天都有人在里面挖笋;还有些特别粗壮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这么粗的竹子,是要做器具用吗?”辰子戚摸摸那合抱粗的大竹子,很是好奇。   没等丹漪回答,那边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声。“不!我不要做这个!”   五步开外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在砍竹子,一个明显是新来的女人,扔掉刚刚得到的手套,十分抗拒地向后躲闪。   辰子戚走过去看,饶是他胆子大,也吓了一跳。竹子被看出了一个海碗大的截面,空空的竹管中,趴着一只儿臂粗的雪白虫子。   除了那个尖叫不已的女子,其余人都不害怕,有人麻利地戴上手套,双手抱起那胖胖的白虫子,放进一边的箩筐里。竹条编织的箩筐中,已经放了两条同样的大虫子。那虫子也很是温驯,根本不爬动,就乖乖呆在筐里。   “这是什么?”辰子戚吞了吞口水。   “玉竹虫。”丹漪摆手,不让众人行礼,示意他们继续挖虫子。   竹子中,会生一种名为竹虫的东西,乃是天下间最为干净的虫子,概因它们只吃竹子、喝露水。归云宫养的这种玉竹虫,则比普通的竹虫更为挑剔。它们只吃这种青玉楠竹。   青玉楠竹极为难养,只有凤凰出没的地方,才会生长。所以丹漪要时常到这里转转。   “有凤凰出没才会长,这竹子也太矫情了吧?”辰子戚有些不信,草木都是死物,又怎么知道这里有凤凰。莫非真的有什么祥瑞之气?   丹漪不说话,拉着他往竹林深处走,那里有一处竹子搭建的小屋,瞧着很是精巧,门前还有竹子搭建的小榭。辰子戚左右看了看,料想这里应该是个休息的地方。   有竹管搭成的水槽,自远处引山泉水而来,在房屋前岔开两道分支,一道通进了小屋里,一道留在外面。源源不断的清泉水,滑落在青石槽中,竹林清幽,流水潺潺,倒是个修炼内功的好地方。   “进来吧。”丹漪打开竹门,邀请辰子戚进去看。   干净整洁的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截五尺长的青玉楠竹,劈成两半,镶嵌在地上。自外面引进来的竹管清泉水,哗啦啦地冲刷着那宽阔的竹子水槽。   丹漪撩开衣摆,开始脱裤子。   辰子戚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左右看看,这屋子没有窗户,赶紧眼疾手快地插上了门栓。   这青天白日的,多不好意思。只是……辰子戚看看自己两根棒槌状的手指,有些为难。   “尿尿。”丹漪无辜地答道,对着那优雅精致的竹子水槽,畅快地释放起来。   “……”这么清雅的地方,竟然是茅厕?辰子戚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常来,竹子才能长得好,”丹漪眼中带了些笑意,“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我也想尿。”辰子戚哼了一声,凑过去跟丹漪站在一起。   “等一下。”丹漪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在竹管流水那里冲了一下手,这才过来帮辰子戚脱裤子。   辰子戚拍开企图帮他扶鸟的丹漪,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解决,一边嘘嘘,一边跟丹漪聊天,“你养那些虫子做什么?”   “玉竹虫,是世间难得的珍馐。”丹漪实话实说。   凤凰必须吃竹米,竹子相关的东西则可以作为小菜。玉竹虫,在蛊虫出现之前,一直是凤凰唯一能吃的虫子。   “那是吃的?”辰子戚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这家伙,是只鸟。鸟都是喜欢吃虫子的!   “嗯,”丹漪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你也吃过。”   轰——滚滚黄沙在辰子戚脑海中呼啸而过,扑了他满头满脸。他,吃过,大虫子?快速把在归云宫吃过的东西回想一遍,炒竹笋、拌青笋、鸡腿、鸡翅、素包子……这些都没有问题,唯一可疑的,就是经常出现的那盘白嫩爽滑的“鱼肉”片。   口感像水煮鱼,还特别容易吸收高汤的味道,美味无比。但是,再好吃,那也是虫子!   辰子戚呼吸一滞,尿不出来了。   从竹峰回去,辰子戚拒绝了丹漪亲亲的要求,“你说实话,那天你从我体内吸出去的蛊虫,去哪儿了?”   “……吃了。”丹漪老实道。   那么恶心的玩意儿也能吃?辰子戚想起那天在竹筒烈酒里看到的那只狰狞的虫子,就觉得浑身发麻。   “炸一炸就好了,”丹漪叹了口气,原以为戚戚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不会再介意他吃虫子的事,才会在今天说出来,没料想还是吓到了他,“我只吃这两种虫子,而且都是炒过的。你不是也喜欢吃蜂蛹吗?”   蜂蛹……对哦。   小时候没肉吃,辰子戚也经常会捉了蛐蛐、蚂蚱来烧了吃,如果把蛊虫想成蛐蛐,玉竹虫换成蜂蛹,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看满眼委屈的丹漪,辰子戚有些过意不去,既然明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只鸟,就该尊重他的习性,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哄道:“你说的对,吃虫子就吃虫子吧,你也没嫌弃我吃鸡翅膀,咱俩扯平了。”   丹漪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再又得到一个亲亲的时候,才反客为主地吻了回去。   虫子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辰子戚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惦记着去庐山派接常娥。先前因为内伤未愈,怕常娥担心就没敢去,这两天好利索了,他就得早些把娘亲接回来,总住在庐山派可不行。   然而王府那边,因为鸡场被灭的事还乱着,他得先回去收拾王府。   踏进鸡毛满地的鸡场,浓浓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因为鸡场被屠戮的景象太过骇人,王爷又不见了踪影,都说是有仇家盯上了鸡场,那些个工人都吓跑了,鸡场一直荒废着。那些个断了头的鸡,被管事拿去贱卖了,留下一地鸡毛和鸡血,无人打理。   天气正热,鸡血引来了许多的苍蝇,掉落的鸡头上都生了蛆虫,瞧着很是恶心。   丹漪还未靠近就皱起眉头,拉着辰子戚不让他去看,摆手让身后的手下前去收拾。因为先前打赌输给了辰子戚,丹漪答应他在剑阳城里设一处风翎楼,这次跟来的,便是准备入住剑阳的风翎手下。   风翎的人,都是体型较小的鸟,看到满地的鸡头,顿觉此乃人间炼狱。   “宫主,还是烧了吧。”为首的风翎楼层主恳求道。虽然只剩下鸡头,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烧吧。”辰子戚摆摆手,反正也只是些不值钱的木栅栏和草窝,再弄就是了。   熊熊大火,将一地污秽焚烧,辰子戚看着冲天的火光,眸色深沉。世道艰难,没有强大的实力,连三百只鸡都保不住。   归云宫的人干活麻利,不出一天时间就把鸡场收拾干净,还顺道在剑阳城里租到了合适的小楼,用来作为风翎的分楼。   剑阳城建了风翎楼,就不会像以前那般闭塞了。辰子戚在风翎楼开张当天,进去下了第一单生意。   “帮本王传信给血刃阁,有生意请他们做。”辰子戚很是霸气地说着。   上次阳春宴上,辰子戚见过血刃阁的阁主,竟意外的好相处,一点也不像个杀手。“杀人越货,屠戮满门,只要不涉及皇室、大宗门,我们都接的。”   辰子戚放下一张银票便转身离开,拉着丹漪的手去庐山接小仙女。留下一群好奇的百姓,站在风翎门前看热闹。   “王爷,您找血刃阁做什么?”乌不见好奇地问。   “报仇。”辰子戚冷着脸,翻身上马。现如今,谁都敢来欺负他一下,是时候给那些人一个警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阁主:来活了,谁接   杀手甲:我,血刃阁金牌杀手,失手率零   杀手乙:我,血刃阁王牌杀手,群攻max   阁主:好好,就群攻那个吧,任务是杀三百只鸡杀手乙:属下定不辱命鸡:咕?   杀手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诸位横死,莫怨莫怪鸡:妈的智障 第八十一章 题诗   从剑阳赶到浔阳城,已近黄昏,这时候再去庐山, 怕是要在夜间走山路了。辰子戚决定在浔阳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山。   乌不见去订客栈, 辰子戚则拉着丹漪在城中瞎转。   浔阳城依旧那般繁华,茶馆酒肆里, 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讲新段子了。“江南豪侠围困素心宗”“极阳宗娶妻艰难结契弟”“花和尚喝酒吃肉不念佛”“雁荡山奇侠传”……   辰子戚打小就喜欢听人说书,看见说书先生就走不动道, 定要凑上去听一段。   “却说这极阳宗,只收男弟子, 女子皆为奴为婢,家家户户只盼生男不生女, 整个门派里, 除了掌门夫人, 都是男子……”说书先生拿着一柄折扇, 说得煞有介事。   二楼雅座, 辰子戚慢悠悠地磕着瓜子, 嗑出一粒,捻在指尖,凑到丹漪嘴边晃了晃,“来,啾一个就给你吃。”   变成小红鸟的丹漪,总是喜欢啾啾地叫,他还没见过人形的丹漪这样叫过。   丹漪有些无奈,自家戚戚总是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垂目用余光看看左右,刁烈和涂不显还站在一边,只得拿起桌上茶馆备的折扇略略遮挡,凑过去,在辰子戚唇上“啾”地亲了一口。   辰子戚愣愣地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把瓜子喂到丹漪嘴里,“你不是非竹实不食吗?”   “上古时候,没什么吃的,也就只有竹实好吃,如今吃食繁多,便都可以尝一尝。”丹漪咬住瓜子,偷偷舔了一下辰子戚的指尖。   寻常人吃的东西,大部分他都能吃,只是不太爱吃罢了。像瓜子坚果樱桃这种零嘴,则另当别论。   辰子戚被舔了指尖,只觉得一阵酥麻从指腹传到了尾椎,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更鼓三声,月黑风高,陆成虎翻身进了小师弟的房中。小师弟唬了一跳,问师兄有何事。陆成虎言道,宗门阳盛阴衰,娶妻无门,新来的师弟,都得让师兄们尝尝鲜……”   “吁——”台下的听书人纷纷咧嘴起哄。   说书人反倒更加起劲,拿起三弦起调,弹唱起来:叫声弟弟莫羞恼,今朝共结龙阳好,哎呀,共结龙阳好。   十指交扣青丝绕,羞怯怯把衣带挑,哎呀,衣呀嘛衣带挑。   这是浔阳这边极有特色的说书方法,说一会儿就拿出弦子弹唱,唱罢了接着说。曲调简单,朗朗上口。   辰子戚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还用手指敲着桌面,很是惬意。丹漪看看楼下那些拍手叫好的人,各个腰间别着刀剑,只有一桌人与旁人不同,瞧着脸上有愤愤之色,想来应是气宗的人。   气宗与剑盟,如今的关系是越来越差了,丹漪垂眸,把辰子戚刚嗑的几粒瓜子仁偷走,对一边的刁烈道:“去查查,那几个是什么人。”   刁烈领命而去,指使了一名手下去办差。不多时,便有一名黑衣青年,与那桌人坐在了一起,攀谈起来。   “发什么呆呢?”辰子戚戳戳丹漪的肋下。   “该回去了。”丹漪拉着辰子戚起身。   夕阳西下,街道两侧点起了灯火,辰子戚一蹦一跳地走着,嘴里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十指相扣,哎呀呀,共结龙阳好!”   街上的人纷纷侧目,看着那样貌俊美的少年郎,拉着另一个昳丽的少年,十指相扣,唱着不堪入耳的词曲。   “世风日下。”卖酒的老汉摇头叹息。   沽酒的剑客看了看那两个少年人的背影,似有些愣怔,旋即哂然一笑,“这世道,哪里还有什么风,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即便是乱世,也不能丢了风骨。”老汉冷哼一声,把盛满酒的葫芦还给剑客。   “你在这浔阳城中偏安一隅,又哪里知道,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剑客仰头灌了一口酒,晃晃悠悠地离去。   辰子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酒肆前空空的,只有沽酒老汉百无聊赖地挥着赶蝇的草绳。   “怎么了?”丹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没什么,刚听到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许是听错了,”辰子戚挠头,转眼看到了卖梅花糕的铺子,呲牙一笑,蹭到丹漪面前继续用那小调不伦不类地唱,“哥哥莫羞恼,弟弟想吃梅花糕。”   丹漪哭笑不得地弹了一下辰子戚的脑门,拉着他去买梅花糕。   前去打听消息的手下很快回来,那些人是极阳宗的,来观礼素心宗新掌门继位,路过浔阳。   打从无音师太死去,气宗宗主罗鸿风就一直在素心宗主持大局。赵素柔继位,也是由气宗宗主直接通知各派前来观礼的。   “看来罗鸿风对赵素柔很满意。”辰子戚摸了摸下巴,当初素心宗被围的时候,可没见罗鸿风说话,如今无音师太死了,他倒是过来主持大局。   “罗鸿风想要赵何天的遗书,无音一直不给他,当然盼着无音早点死。”丹漪淡淡地说。他查了归云宫的典籍,早年并没有人提及遗书的事,只在三百年前有一条记录,言及赵何天似有一份遗书藏在素心宗中。   既然归云宫有记载,那么作为气宗宗主,罗鸿风定然也知道点什么。近年来素心宗动作频频,引起了罗鸿风的注意,他一直怀疑,这事跟遗书有关。   “你说,武功练到极致,真的可以成仙吗?”辰子戚躺在客栈的床上,把玩丹漪的手指。   “或许吧。”丹漪想了想道。他并没有见过谁修炼成仙过,丹家祖上活得最长的凤,也只活了四百岁,最后化作一把枯骨。   “你们丹家人,不是神仙吗?”辰子戚把脑袋挪到丹漪胸口,歪头看他。   “不是。”丹漪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帮他把发带拆了。他们是神明的后裔,与真正的神明还是有区别的,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种精怪。生而为鸟,却能化形为人。   归云宫的那些鸟儿,也是如此。   次日一早,辰子戚带着乌不见、涂不显去庐山。已经跟庐山派熟悉了,不好再让侍卫蒙面,极易被认出来的刁烈,就被留在了浔阳接应。丹漪则变成小红鸟,窝进辰子戚怀里接着睡。   清晨的庐山,云雾缭绕,瀑布带来的浓浓水汽很是宜人,深吸一口神清气爽。   山道上,几个庐山弟子正拿着木桶和刷子,奋力在石头上刷着什么。辰子戚打马过去,跟几人打招呼。   “小师叔。”几个二代弟子都认得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躬身行礼。   “你们在做什么?”辰子戚抬头看看那平滑的石壁,上面有许多墨痕,因被泼了水,字迹模糊看不出内容。   “我们在清洗山石,”其中一人愤愤道,“近来总有人半夜在石壁上乱写乱画,掌门命我们清理。”   辰子戚点点头,同情地拍拍师侄的肩膀,把在浔阳买到的梅花糕分给他们吃。而后继续上山,果然在其他石头上也看到了题字。   【南山星斗北山云,三叠泉中寻仙人。】   “这字瞧着,有些眼熟。”辰子戚盯着那半句诗看了半晌。   “啾。”丹漪钻出来看了眼,落笔苍劲,带着挥之不去的文人风骨与剑客柔情,不就是春熙殿里那个啰嗦的教书匠——洛云生的笔迹嘛!   “你也看出来了?”辰子戚低头,亲了一口小红鸟的脑袋。   天德帝登基之后,洛云生便辞官了,言说要继续去游历写诗。这人有个爱好,就是走到哪里看到美景,便要赋诗一首。海楼先生的墨宝,在文人雅士之中可是很值钱的,只可惜,庐山派这些练剑的粗人,并不懂得欣赏。   爬上山,走到庐山派门前,就见阿木蹲坐在青石阶上,一脸的不高兴。看到辰子戚走过来,眼睛顿时亮了,噌的一下蹿起,像见到主人的小狗一般,摇着尾巴扑了过来。   “啾!”看着如同攻城巨木一般撞过来的小胖子,小红鸟立时发出尖锐的警告声。   乌不见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被冲击力带着转了个圈,“王爷身上还有伤呢,经不得您这么一撞!”   阿木闻言,立时收了脚步,乖乖地站在原地,“哥哥,你怎么才来呀!”   “娘亲呢?”辰子戚抬手,把阿木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揉乱。   “娘亲在院子里,”阿木想起什么,脸又拉了下来,“二皇兄也在。”   老二?辰子戚心中咯噔一下,跟着阿木去见常娥。一路上听着阿木讲二哥有多讨厌。   他被送到庐山之后,发现二皇兄也在这里,并不想理,只一直求着舅舅去救娘亲。二皇兄却多加阻拦,言说要等素心宗被围那天才能动手。庐山掌门对他言听计从,压着不许舅舅去,耽搁那么多天才去救人,结果还把所有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想起那日在素心宗藏书阁看到的姜良才,辰子戚微微挑眉,想来老二也知道一些关于赵何天遗书的事。他撺掇丹漪去攻打素心宗,便是想要趁乱去翻找《箫韶九成》的残本,奈何丹漪不上当,他就来指使庐山派。   姜良才还以为辰子戚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怕他抢功,竟动起手来。被辰子戚顺势挡了盾牌,扔个那两个功力深厚的老尼……   踏进常娥暂居的小院,便听到一阵笑声。老二辰子坚器宇轩昂地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跟常娥聊天,他的身后,赫然站着理应已经被老尼姑打死的姜良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为什么都要找《箫韶九成》,不就是个曲子吗?   老二:可能因为好听吧   戚戚:没觉得,还不如《十八摸》好听   老二:箫韶能引凤,十八摸能吗?(╰_╯)#   戚戚:能呀,不信我唱个   鸟攻:啾啾啾,凤来了,给我摸(⊙v⊙)   老二:你这是作弊! 第八十二章 相亲   姜良才脸色蜡黄,想来是被老尼姑打出的内伤还没好。当时在那种情况下,老尼姑一掌打不死他, 合该再补上一掌。这人没有死,要么是有归云宫那样的帮手救走了他, 要么就是老尼姑看清他是谁之后留他一命。   “快来给你二哥道谢,这次要不是皖王,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常娥看到辰子戚,立时招手让他过去, 言语间尽是对老二的感谢。   “刚听阿木说了,这次的事, 多亏二皇兄相助,”辰子戚抬手行礼, 抬眼看向姜良才, 似乎刚看到他一般, 很是惊讶地说, “姜大人, 多日不见, 你这脸色怎的这般憔悴呀?”   “下官为何如此,王爷不是最清楚吗?”姜良才咬牙,若不是辰子戚推了他一把,何至于被老尼姑打成重伤。   皖王看看他们两人,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先前跟素心宗做交易,姜良才一直以特使的身份住在素心宗,那日趁乱去藏书阁翻找《箫韶九成》,被几个老尼打成重伤。姜良才没能找到《箫韶九成》,回来对此事也就没有多提,这里面怎么还有辰子戚的事?   辰子戚看了看两人的反应,忽而笑道:“当日我被老尼姑追杀,在藏书阁遇到了姜大人,多亏姜大人仗义相救,这才逃过一劫。哎呀,没想到姜大人伤得这般重,真是让本王过意不去。”   “……”姜良才张了张嘴,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难道要说自己并不想救王爷,是被王爷害的?   “你被老尼姑追杀?”一边的常娥只听到了这一点,赶紧拉着辰子戚上下瞧瞧,发现了他包成棒槌的手指,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你个小王……咳,怎么这么不小心!”   “叨教太妃娘娘多时,本王也该回去了,”皖王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口对辰子戚道,“小七,我带了点好东西给你,来看看吧。”   辰子戚看了他一眼,笑着应了。   常娥对着老二的背影撇撇嘴,给辰子戚使了个眼色,让他小心点。辰子戚捏了捏娘亲的手,表示自己明白。   “啾。”有本座在,不会有事的,丹漪扒着衣襟叫了一声。   “你又养了个鸡崽儿?”常娥伸手戳了戳那毛茸茸的红脑袋。   “还是那只,没长大。”辰子戚拉开娘亲的手,不让她乱摸,转身去了老二暂居的院落。   辰子坚作为现任剑盟盟主的外孙,又是皇室中人,在剑盟中地位超然,住在庐山派招待贵客的院落中。院子里立着许多腰配长剑的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这阵仗,比起皇帝也不遑多让。   迈进小院,辰子戚便感觉到自己被几道气息锁定,身体不由得绷紧了些。   “过来坐。”辰子坚在屋中茶椅上坐下,略抬手,让辰子戚过去坐。   辰子戚摆手让乌不见和涂不显留在屋外,自己则满脸笑意地走进去,潇洒坦荡地轻撩衣摆,坐到皖王身边,“这次的事,多谢二皇兄了。”   辰子坚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茶具,亲手泡了壶茶,给辰子戚倒上,缓了片刻才道:“皇帝把那两个女人送给我,我哪里敢收,只能送到你这里,让良才提醒你莫着了道,想办法给处理了。你怎的这般糊涂,还被她们拐走了太妃娘娘。”   提醒?老子可没得到任何提醒!辰子戚挑眉,这是打算把黑锅甩给姜良才了?   “是……是下官的疏忽,那日与王爷饮酒,一时忘了。”姜良才愣了一下,赶紧躬身道歉。   辰子戚微微眯起眼,阴阳怪气道:“那是,姜大人一心想着立功,哪里还顾得上本王?在藏书楼见姜大人拿着本什么九成,想来是绝世秘籍吧?”既然想推倒姜良才头上,那他就索性顺水推舟,跟姜良才闹翻。   九成?辰子坚倏然抬头,用凌厉的目光看向姜良才。这人是两手空空回来的,只说没有找到!   “王爷误会了,那本非是什么九成,乃是《凤箫九章》,是属下找错了,已被那老尼抢了回去。”姜良才暗暗叫苦,这祖宗要记也不记全,随口这么一说,皖王定然会怀疑自己。   “不可能,”辰子戚斩钉截铁地说,“封皮上写着,七弦琴什么凤,箫韶什么成,明明有个成字。”   “七弦琴动,引九天之凤;箫韶华章,集天地之大成。”辰子坚缓缓将这句补充完整,面沉如水。   “对对,就是这两句。”辰子戚一拍大腿很是兴奋道。   辰子坚垂目,掩下眸中翻动的思绪,抬手制止张口欲辩的姜良才,让他出去。待屋中只剩他们兄弟俩的时候,才缓缓叹了口气,“姜良才是我外公指派给我的,原以为是个忠心的……”   辰子戚慢慢喝了口茶,由着老二声情并茂地演戏。   先是哭诉了一番自己被天德帝下蛊的事,辰子戚连忙表示自己也被下蛊了,兄弟情深地互相关心了半晌。而后,义愤填膺地痛斥天德帝的无道,两人的感情再次拉近。在气氛差不多的时候,皖王才道出了自己可以解蛊毒的实事,承诺一定会救他,只是需要点时间。   “皇家式微,天德又完全被气宗所控制,再过两年,这天下恐怕就要姓罗了。”辰子坚深深地叹了口气。   “二哥,你想怎么办?我听你的。”辰子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要保住咱们辰家的江山,必然需要一个筹码,你可听说过《箫韶九成》?”   ……   从老二的屋里出来,看到低头立在屋外的姜良才,辰子戚嗤笑一声,甩袖直接走了。   赵何天遗书的事,黄山派也知道了。老二想要得到这份传说中可以成仙的秘籍,以吸引更多人前来效忠。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可能会怀疑他,绝口不提素心宗的事,只拿解蛊做诱饵。   说实话,如果自己现在身上的蛊虫还在,比起只知索取不知安抚的天德帝,待人温和、给人希望的老二显然更值得效忠。   “都不是好鸟。”辰子戚走到无人处啐了一口。   “啾?”丹漪仰头看他。   “他俩谁做皇帝,老子都没有好日子过!”辰子戚掰掉一根树枝,愤愤道。原本以为,老二谋反当上皇帝,自己或许能安心做个闲散王爷,但这人千不该万不该去碰他家的小仙女。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回到常娥的院中,还没踏进去就听到一连串女人的笑声。   “简王殿下都十五了,您还没给他定亲吗?”一位花信年纪的小妇人,穿着藕荷色烟罗裙,坐在常娥对面,与她聊得颇为投缘。   “先前都在宫里,万事有皇后做主。如今到封地了,还没来得及相看。”常娥笑着看向妇人身后立着的一位小姑娘,十二三岁年纪,长得小巧玲珑,很是漂亮。   “这是我们卢家的长女。”小妇人掩着嘴笑,招呼那姑娘上前见礼。   这妇人,就是庐山掌门卢修齐的第三任夫人,这位长女,则是卢修齐第一任妻子生下的孩子。   听闻是掌门之女,常娥顿时来了兴趣,脱下腕上的一只镯子送给那姑娘,“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拿着当见面礼。”   小姑娘上前谢礼,被常娥拉着仔细瞧。   卢姑娘面色淡淡的,低头不语,心中很是愤然。她的父亲,原是想要把她送进宫去的,庐山掌门之女入宫,少说也会给个妃位。然而,一个大门派只能送一个掌门之女进宫,这位后娘刚刚生下一个女儿,自然要为自己女儿打算,便千般阻挠她进宫。如今,竟想把她许配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   “娘!”辰子戚微微蹙眉,打算了这和乐融融的气氛。   “王爷回来了。”卢夫人站起来行礼。   “来,快过来。”常娥满脸的笑意,招呼辰子戚过去坐,这是她第一次给儿子相看媳妇,有些兴奋。   卢姑娘兴致缺缺地抬头,瞥了一眼辰子戚,这一看,顿时愣住了。十五岁的少年郎,身形修长,气质斐然,宛如月光下的芝兰玉树,俊美清贵。偏又生了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尚未开口,已露出了三分笑意。   方才心中的种种怨愤,刹那间就碎裂了。若是这人的话,倒也不错……   “啾!”小红鸟突然冒出头,不满地叫了一声。   卢姑娘吓了一跳,待看清辰子戚怀里揣的是只毛茸茸的小红鸟,又笑了起来。见辰子戚半晌不说话,咬了咬唇,指着那小红鸟,含羞带怯地开口,“我能摸摸它吗?”   辰子戚赶紧捂住胸口的小毛球,生硬道:“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是个奇葩的相亲对象篇》   相亲女:你对结婚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戚戚:要长得好的,全国最美   相亲女:家世呢?   戚戚:要有豪宅百幢,良田千倾   相亲女:= = 性格呢?   戚戚:对外霸气,对内娇羞,百依百顺,认搓认揉相亲女:(手动再见)   鸟攻:(⊙v⊙) 第八十三章 云生   卢姑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常娥瞪了辰子戚一眼, “给妹妹摸一下鸟嘛。”   “咳……”卢夫人听着这话觉得很是别扭,轻咳一声道, “芸儿,不得无礼。”   小红鸟啄了啄辰子戚的掌心, 表达不满。现在他们可是互通过心意的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反对戚戚相亲、纳妾。这样想着, 忍不住有些得意,仰起脑袋, 神气地晃了晃头顶的两根毛毛。   卢姑娘讪讪地收回手,心中不免怨愤。方才还想着, 这人长得如此俊美, 就算无权无势也不要紧, 只要日日看着这张脸就满足了, 没想到性格竟这样差。   “非是本王小气, 这鸟不能乱摸, 传出去对卢姑娘不好。”辰子戚用一根手指轻轻顺了顺小毛球的毛毛,眼带笑意说道。不徐不疾的语调,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沙哑嗓音,让人生不出气来。   怎么不好了?卢姑娘微微蹙眉,仔细一想,若是明日门派里有人嚼舌头根,说“大小姐摸了王爷的鸟”,委实难听。   原来竟是为她考虑的吗?卢姑娘脸上飞起一抹红晕,那边卢夫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少。   常娥翻了个白眼,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就是宝贝那只鸡仔,不肯给人摸罢了。   “娘,我要去跟师父辞行了,你也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儿就下山去。”辰子戚不想在院子里多留,转身又出去了,把蹲在院子外面的阿木叫过来,“舅舅呢?”   “舅舅在三叠泉边练剑。”阿木老实道。   辰子戚点点头,回头看看院子里聊得欢畅的女人们,转了转眼珠子,冲阿木勾勾手,说了几句悄悄话。   “啊?这样好吗?”阿木挠头。   “你不听我的话,就把你留在庐山,跟着舅舅练剑。”辰子戚拽了拽弟弟的耳朵。   听到要留在这里练剑,阿木立时苦了脸,为难地挠了挠肚子,而后扬起脸谄笑道:“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辰子戚拍拍小胖子的脑袋,背着手晃晃悠悠往三叠泉的方向走去。庐山风景好,树高草茂。这会儿是庐山弟子练剑的时间,林子里寂静无人,走在枯枝衰草上,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怀里的小红鸟突然钻出来,一阵红光闪过,辰子戚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了粗大的树干上。   “做什么?”辰子戚推了推面前那修长结实的身体,天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漏出来,照在丹漪那昳丽动人的脸上,让他推人的手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你看着那个女人笑了。”丹漪捏住辰子戚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漂亮的凤尾目中,渐渐聚拢起暗沉的黑色。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辰子戚挑眉,一点也不怕他。   “左边那只!”丹漪认真地说。   “……”辰子戚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鸡仔还真是只能用一只眼睛看的。   想到鸡仔努力歪脑袋看他表情的样子,辰子戚差点笑出声,拽开丹漪捏着他下巴的手,冷着脸凑上去,在那漂亮的凤尾目上落下一个轻吻,左边的眼睛生气了,就给一个亲亲。   丹漪眨眨眼,“我记错了,是右边那只。”   辰子戚斜眼看他,突然出拳,打向丹漪的肚子,被一招拨云手准确地挡住,再接再厉,绕开丹漪的手掌去抓他鸡鸡,又被准确无误地抓住,举过头顶按在树干上。没等他出声骂人,一双温热的薄唇便贴上来,封住了他的嘴巴。   “你答应跟我好,就不许再娶妻了,这点你得记牢。”双唇相抵,随着丹漪的话语,互相摩挲,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   “那你也不许跟别的鸟生蛋。”辰子戚咬住丹漪的下唇,微微用了些力。   “嗯。”丹漪轻轻地应了一声,这是自然的,除了戚戚,他谁也不要。   辰子戚眼中泛起笑意,松开牙齿,将那被咬疼了的薄唇含住,轻轻吮吸。丹漪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微微侧头,猛地加深了这个吻。   “出来!”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呵斥,听着声音像是李于寒。   辰子戚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丹漪,左右看看,却不见人影。   丹漪眸色晦暗地用拇指抹了抹唇角,颇有些意犹未尽,看向林子边缘的目光,不由得染上了杀意。   “快,变成鸡。”辰子戚见没有人过来,悄悄松了口气,拍拍丹漪结实的屁屁,示意他变成小毛球。   “本座就这般见不得人吗?”丹漪有些不高兴。戚戚怕李于寒看见,就是害怕常娥知道,他堂堂神鸟凤凰,竟比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庐山派小姐都不如。   “不是你说的不能让庐山派的人瞧见你吗?”辰子戚惊讶道。   “……”刚刚泛起的不高兴,刹那间变成烟花在心海中燃尽,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雀跃。丹漪愣怔了一下,乖乖变成了小红鸟,窝进辰子戚的怀里,把脸埋在那柔软的内衫上,咕叽咕叽偷偷地笑。   辰子戚拍拍怀里的小家伙,整了整衣襟,走出林子。三叠泉落水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李于寒穿着一身宝蓝色箭袖劲装,手持一柄三尺寒剑,指着一处山石缝隙。   缝隙中,慢慢悠悠爬出来一个人。那人衣冠不整,睡眼惺忪,手中还拿着一只酒葫芦,腰间别着一根长毛笔并一柄长剑,文弱书生与逍遥剑客,就这般矛盾地合为一体。   “舅舅,”辰子戚打了声招呼,看向那醉汉,有些意外,“洛先生!”   原以为这人在庐山“乱写乱画”之后就离开了,没料想竟如此胆大,直接睡在了三叠泉边。辰子戚看看周围,瀑布边的山石上,早已龙飞凤舞地题上了诗句,还是洋洋洒洒的一篇七言律诗,煞是显眼。   “七殿下……嗝!”洛云生打了个酒嗝,笑眯眯地看着辰子戚。   “……”   辰子戚是过来跟李于寒道谢的,虽然老二吹得天花乱坠,但真正去救常娥的是人家李于寒。这下遇到了醉醺醺的洛先生,也没法多聊,诚恳地拜谢过这位便宜舅舅,便拉着洛先生离开。   皖王听说洛云生在这里,立时过来拜见。   醒了酒的洛云生,又恢复了那副儒雅大诗人的样子,淡淡地说了声不敢当,转身便要离开。   “先生,上次我与您说的事,可想通了?”辰子坚拦着洛云生,目光诚恳道。   “云生不过一只闲云野鹤,此生惟愿踏遍万里河山,尝遍天下美酒,不堪大用,王爷厚爱,洛某愧不敢当。”洛云生拱了拱手。   辰子坚叹了口气,缓缓抬手,身边的侍卫立时递上一方小盒,“一点心意,给先生买酒喝。”   洛云生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行礼告辞。   辰子戚看着洛云生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老二这一脸丢了老婆的模样真有意思,再三挽留,无非是想要洛云生留在身边效忠于他。如此看来,洛先生当真是有大才的。   洛云生当然是有大才的。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时代,还能因读书写诗而闻名于天下,其才学可见一斑。就连庐山掌门,听说那些“乱涂乱画”是海楼先生的手笔,便立时叫人停止擦洗,还要找工匠,把题字的地方给刻出来。   离开庐山,在浔阳停留一日,辰子戚去了趟鸦翎楼,拿上次询问的答案。   九如镇地处偏远,消息闭塞,但难不倒归云宫的鸟们,几番周折,总算是有了小茹的消息。   “死了?”辰子戚看着手中的消息条子,半晌没缓过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小茹一直在红裳院中,几年前被镇上的一个豪绅看上,想要纳她为妾,银子都给清了,只等着抬人过去。不料给那人的正妻知道了,带了一群人,直接闹到红裳院去,把小茹活活打死了。   “就是那个老给你糖的买豆腐的姑娘?”常娥见辰子戚神色不对,便问了两句,得知人被打死了不免唏嘘,“官府也不管管吗?”   “那人的正妻,是金刚门主的小姨子,谁会管?”辰子戚嗤笑,将手心的消息条子攥成了一团。衙门只管百姓与百姓的事,涉及到江湖门派就成了睁眼瞎,更何况,一个青楼的卖笑人,谁会在意……   “我在意。”辰子戚走到无人处,慢慢红了眼睛。   那个一边拿着帕子揽客,一边偷偷给他塞糖果的小茹姐,在他那混乱而艰辛的童年记忆里,是很甜很美的一笔。   丹漪变作人形,轻轻抱住他。   “帮我找找洛先生的行踪吧。”辰子戚哑着嗓子,把脸埋在了丹漪怀里。   “好。” 第八十四章 界碑   洛云生从庐山离开,一路晃晃悠悠往东行。用皖王给的钱,买了一头毛驴, 沽上一壶好酒,在官道上边走边喝。   官道两旁, 皆是田地。如今是种菜的好时节,烈烈骄阳, 照在青绿色的菜叶子上,满是收获的希望。再向前行, 就是浔阳界碑,过了界碑, 便不再是庐山派的辖地。绿油油连成片的菜苗,到界碑附近戛然而止。   仿佛有人在广袤的大地上画了一条线, 线的一侧是繁盛鲜嫩的绿色, 勃勃生机一直蔓延到天边去;另一侧是龟裂干涸的土地和零散孤寂的坟冢, 乌鸦在荒凉的田野上盘旋, 哀哀叫唤。   没有门派统辖的地方, 与无主之地无异。没有人愿意在这里种田, 因为辛辛苦苦种出来,就会被游手好闲的江湖混混抢走。皇室积弱,世道崩卒,大章律典形同虚设。   洛云生拉住驴子,站在界碑处看了很久,提笔,在碑石上一字一顿地写道:【青青田间苗,滚滚黄沙痕。一线裂天地,莫沾界外尘。谁言草木拙,不懂世间人。寒鸦栖树声,忽惊野草坟。】重重地落下最后一笔,洛云生盯着那界碑良久,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长此以往,大章将亡。   年轻的时候,仗着一把剑一支笔,走遍大江南北,看到的不仅仅是山河美景,还有民不聊生、大厦将倾。他出身不凡,自小博览群书,心中怀的是天下大义,总想着靠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同意做皇子的教书先生,给他们讲前朝、讲法典、讲治国,便是希望,能培养出一个可以拯救大章的帝王。然而,还是失败了。一个两个,只知道拉拢大门派苟延残喘,忘了皇族的尊严,忘了治国之本。   “哈哈哈哈,世人皆醉我独醒,何苦来哉!喝酒,喝酒!”洛云生朗声大笑,朝着正在嚼树叶的毛驴举了举酒葫芦。   毛驴看了他一眼,呸地一声吐出了那片不甚好吃的树叶,低头拽了一片菜叶子,嘎嘣嘎嘣嚼得起劲。   一人一驴,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下去,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小镇歇脚。   小镇还算繁华,有客栈,有酒肆。往来的商贩与江湖人,各个形色匆匆。   酒葫芦已经空了,洛云生便先去酒肆沽酒。   “可有浔阳酒?”将酒葫芦递给店家,洛云生开口问。   “没有,过了浔阳地界便没有浔阳酒。”店家是个身材粗壮的妇人,桌案上放着沽酒的木提子和一把锃亮的大刀。   “那便要杜康酒吧。”洛云生掏出一片碎银子扔过去。前朝是不许当街用银子的,只能用铜板;大章开国的时候也是不许的,只是朝廷管辖越来越松懈,江湖中人又不懂这些个,银两就渐渐流通开了。   正沽酒间,对面饭馆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小孩子。那孩子瘦瘦弱弱的,手中抱着一只馒头拼命往嘴里塞,还没吃完,就被追打出来的店小二踹倒在地。   “呜呜……”店小二和一个守店的壮汉,围着小孩子踢打,那孩子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巴里。   一柄寒剑倏然刺到面前,店小二和壮汉赶紧躲闪。   “你们缘何要打他?”洛云生拦在小孩子面前,冷眼看着那两个大男人。   “你没看到他偷东西吗?”店小二理直气壮道。   洛云生把那孩子拉起来,扔给小二两个铜板。小二拿着铜板在手中掂了掂,看看一脸书生气的洛云生,嗤笑一声,转身进了店中不再理会。   待他回头,那孩子已经撒腿跑开了。酒肆的妇人将沽好的酒葫芦盖上,耷拉着眼睛道:“世道这么乱,先生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洛云生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腰间的钱袋子,腰间空空如也,“酒葫芦我过会儿来取。”说罢,转身朝着方才那小孩子奔逃的方向追去。   追至一处小巷,却见里面站了两个混混,其中一个抓着那瘦弱的小孩子,将他刚刚偷来的钱袋抢走,将人重重扔到地上。   洛云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孩子,放到一边,“多谢侠士相助,那钱袋是我的,麻烦还给我。”   “呦呵,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这明明是我的钱袋,被这小王八蛋给偷走了!”混混冷笑着,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抬手就朝洛云生刺来。   洛云生拔剑,稳稳地挡住混混的刀刃。他的剑术在大门派中不值一提,但对付这种小混混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出几招就把人打倒在地。   混混恶狠狠地瞪着他,突然吹了个口哨。哨声落,在街道两边的院落里,突然冒出了十几个人。   “谁在我们镇上撒野?”为首的人脸上有一道刀疤,虎背熊腰很是凶恶的样子。一群人都拿着大刀,看到洛云生一个文弱书生,轻蔑一笑,问也不问就砍过来。   洛云生一惊,这些人出招是有路数的,皆是会武之辈,而且武功不低。十几个人蜂拥而上,他那只能说一般的剑术很快就有些捉襟见肘。   “嚯——”为首的刀疤男子,大喝一声,让众人退开,他自己一跃而起,劈头砍来。   “咣当!”短兵相接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这一招如千金压顶,洛云生被这力道压得单膝跪地,苦苦支撑才没有被砍到脖子。   “呵呵,上,砍死他!”原以为这汉子是要跟他比武,没想到这人在压住他之后,立时下令让一边的小弟上来补刀。   手中的剑不能动,动了就会血溅当场;可是不动,十几把刀就会穿胸而过。自己也算行走江湖多年,今日竟要葬送于此吗?   大刀映着夕阳的光芒,照在脸上,洛云生闭上眼,等待死亡。   “咣当当!”几声脆响,堪堪砍到身前的大刀,被一把铁钩齐齐掀开。洛云生睁开眼,就见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在眼前掠过,一掌拍在那壮汉胸口,将那壮汉拍得连连后退,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七……”洛云生说了一个字,便如同被捏住喉咙了一般,发不出声来。因为眼前的一幕太不可思议了,穿着月白广袖薄衫的少年,正是前两日才见过的辰子戚。   身形起落,宛若游龙,一招一式,天威尽显。这是……龙吟神功!   辰子戚只出了一掌,乌不见和涂不显就扑上来,与那一群人战成一团,另有四个黑衣人,紧随其后,不多时就将一群刀法还不错的混混打得满地找牙。   一只灰色的钱袋子递到面前,洛云生才回过神来,接到手里,重新系到腰间。   “先生,可有受伤?”辰子戚弯腰把人扶起来。   洛云生淡淡地行了个礼,“多谢王爷相救。”   “近来这一带不太平,先生可要多加小心。”辰子戚做出温和有礼、礼贤下士的姿态提醒道。因为素心宗的事,很多江湖人最近都在这里带停留,确实比较乱。离开了庐山派庇护的浔阳城,处处都是危险。   洛云生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径直去酒肆要回了葫芦,看看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辰子戚,缓缓叹了口气,“王爷若是来做皖王的说客,便请回吧。洛某行到哪里算哪里,宁可死在名山大川之间,也不会再去做什么官。”   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酒,晃晃悠悠往客栈走去。   “先生错了,我并非老二的说客。”辰子戚淡淡地着,回头看了一眼几步开外负手而立的丹漪。   洛云生也看到了丹漪,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那位,可是凤王殿下?”   “正是。”辰子戚微微地笑。他有丹漪在身边,哪里需要去做辰子坚的爪牙?   洛云生认真审视了辰子戚片刻,“殿下果真是所有皇子中最聪慧的……然而殿下所求之事,恐怕与皖王无异,洛某恕难从命。”   辰子戚也不拦他,转身去买了烧鸡美酒,在客栈的院子里找他醉生梦死的洛云生,席地而坐,陪他喝两杯。   “丹漪不许我喝酒,你可别告诉他,”辰子戚笑着仰头喝了一大杯,辣得红了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教我的那些东西,以前我不懂,就藩这一年,突然就懂了。”   洛云生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醉眼朦胧地看向手中的酒杯,并不插言。   辰子戚又喝了一口,像是哭又像是笑地轻嗤了一声,“我看到了你所说的,江山倾颓,民不聊生;也见到了你所言的,皇家式微,天下将乱。”   “王爷……”洛云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国,还需文人来治,以武治国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辰子戚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是笑着抬手,给洛云生和自己斟满杜康酒。   洛云生端着杯子没有喝,指尖微微发颤,“这当真是王爷所想的吗?”   “不然呢,能是凤王替我想的吗?”辰子戚跟他碰杯,将杯中的酒喝干,重重地放在桌上,突然起身,朝着洛云生深深一拜,“自幼得先生教诲,我知先生对辰家江山忧心重重。不瞒先生,当年在章华台,神明所选便是子戚,得神明指引可以修习龙吟神功。如今大章满目疮痍,天德救不了大章,辰子坚也没打算救。子戚虽不才,愿凭一己之力振兴河山,让仓中有谷、衙中有官,习武可以报国、读书亦可以报国!”   洛云生手中的杯子倏然落地,定定地看这样眼前这位样貌精致得过分的少年藩王,一颗早已灰败的心,因为少年的一番话语,突然又恢复了色彩,噗通噗通快要跳出喉咙。   “所以……”洛云生站起身,将躬着身子的辰子戚扶起来,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王爷想要洛某做什么?”那双既是书生又是剑客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为了家国大义万死不辞的决然与希望。   辰子戚微微一笑,“我想要先生,跟我回封地养鸡。”   “……”洛云生半口没咽的酒液,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先生:说好的家国大义、振兴山河呢?   戚戚:振兴国家,从养鸡开始   洛先生:这是什么道理?   戚戚: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要成器,少玩宫斗多养鸡洛先生:原来如此鸟攻:→_→ 第八十五章 婚约   救国先救民,作为一个藩王,封地无民, 一切都是空谈。养鸡,也是救民的其中一步。   洛云生以为, 所谓的养鸡只是个某些不可言说之事的代称,等到了剑阳才知道, 是真的养鸡!看着面前焚毁一空的养鸡场,听说了被血刃阁一夜灭门的惨案, 海楼先生忽而有了写诗的冲动。   “这能作出什么诗?”辰子戚看看一脸悲愤的洛先生,捡起一颗烧成焦炭的鸡头掂了掂, 突然戳到丹漪面前吓唬他。   丹漪不为所动,抬指弹了一下, 烧得焦酥的鸡骨头, 瞬间化为齑粉。   “杀人狂魔丹小漪, 一招崩碎死尸头。”辰子戚随口胡诌道。   洛先生忍了又忍, 实在忍不住, 用手中的笔杆敲了敲辰子戚的脑袋, “教你读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抬手还要再打,却被丹漪擒住了手腕。   丹漪的手匀称修长,非常有力,只那么轻轻地捏着,便使得洛先生的手再难寸进。   洛云生看向丹漪,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过分俊美的人,面相上就会失了温和,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睛显得越发深沉幽暗,让人无端端生出几分惧意。   “先生,你是不是想说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辰子戚笑着拉开丹漪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跟先生逗趣。   “哼!”洛云生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没事,您想骂就只管骂,都已经远离朝堂了,还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作甚!”辰子戚嘿嘿笑着,拉着先生去看别的产业,背过身小声说,“就是别当着丹漪的面打我,怪丢人的。”   这小子还知道丢人?洛云生惊奇地看了看他,满脸的不信。   剑阳城还是那副荒荒凉凉的样子,只比以前好了一点点,起码有城防了,街上活动的人比以前多些,但两侧的商铺还是空荡荡的。   “这些铺子,可是有主之物?”洛云生拿着个小本,一边走一边记。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辰子戚挠头,让乌不见去把府尹叫来。   “王爷,姜大人来了。”府尹还没到,王府里有侍卫跑过来禀报,说皖王身边那位通事姜良才又来了。   他来做什么?辰子戚微微蹙眉,老二这会儿应该在回黄山的路上,这姜良才不跟着自家主子,跑到剑阳来捣什么乱?   “暂不可让他知道我在剑阳,否则皖王定然会起疑心。”洛云生从册子中抬起头来道。   辰子戚点了点头,等着府尹过来陪着先生,自己才拉着丹漪不紧不慢地回府。   夏季对丹漪来说有些难熬,呆在辰子戚身边会舒服很多,所以一直没有回归云宫,就等着辰子戚安排好封地的事跟他一起回去。辰子戚也不放心他一个人走,万一再练功练岔气就麻烦了。   刚进门,丹漪就被常娥给叫走了,只留下辰子戚自己去见姜良才。   “姜大人,多日不见怎的这般憔悴了?”辰子戚看看脸色不大好的姜良才,故作惊讶道。   “托王爷的福,下官被留下来,要再探一次素心宗,”姜良才面色十分难看,要知道,上次他能进入素心宗,是因为皖王已经跟无音师太做了交易,这次叫他自己去,根本就不可完成,“下官有一事不明,想向王爷请教。”   “好说,好说。”辰子戚笑眯眯的摆手,朝主位走去。   姜良才眯眼盯着辰子戚的背影,语调森然,“王爷怎会知道《箫韶九成》的前两句?”无论他怎么申辩,皖王就是不信,偏要他把那本丢弃的《凤箫九章》找回来。   辰子戚嗤笑一声,坐到主位上,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脸无辜道:“就那天在素心宗瞧见的,先前不是说过了嘛。”   “王爷!”姜良才上前一步,走到辰子戚面前,咬牙道,“当日的情形,你我二人心知肚明,王爷缘何要在皖王面前陷下官于不义?”   “哦,原来姜大人这是来质问本王的,”辰子戚恍然大悟,忽而拉下脸来,把手中的杯盏重重地磕在桌子上,“那本王就先问问姜大人,鸡场的消息是谁泄露给金刀门的?”   姜良才瞳孔骤然一缩,有些心虚地垂下眼,“下官,下官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呵,是么,”辰子戚站起身来,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姜大人把两个细作送到本王府上,没有任何的提醒,让本王以为是皇兄送来的好东西,当个菩萨一般供起来,害得本王差点死在外面。本王倒是不知,姜大人哪里来的脸面,再踏进这简王府?”   既然要打官腔,那就只算明面上的账。这个错,可是老二当面按到姜良才头上的,他不认也得认。   “本王看在二哥的面上不杀你,你也少在本王面前瞎晃!”   姜良才没料想辰子戚会直接撕破脸,灰头土脸地被赶出了简王府。   辰子戚负手站在廊下,看着姜良才离去的背影,“杀了他。”   站在一边的乌不见领命而去,纵身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丹漪正处在被常娥盘问的水深火热之中。   “你俩整天在一起,可有看到那臭小子跟哪个姑娘走得近?”常娥多年不见丹漪,先拉着他问了一遍近况,对着丹漪开始问辰子戚的事。   前几日在庐山,卢姑娘分明已经看上了辰子戚,卢夫人也很是满意,常娥都准备跟人家进一步详谈了,阿木突然蹦出来说他哥哥已经有了心上人。   卢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常娥很是吃惊,抓住阿木问怎么回事。   阿木糊里糊涂的说不清楚,但就是一口咬定哥哥已经心有所属,卢姑娘要嫁进王府,就只能做侧妃了,气得卢家大小姐站起来就走。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几时瞧见他有心上人了?”常娥气得冒烟,揪住阿木的耳朵就要揍他。   “就你被素心宗抓走之后。”阿木把自己耳朵扯回来,一溜烟地跑了。   她被素心宗抓走之后,阿木是有一段时间跟辰子戚在一起,那时候是在归云宫?恰好这两日丹漪来了,常娥便逮住丹漪盘问。   “戚戚待女孩子向来好。”丹漪说起这话,颇有些咬牙切齿。   常娥听出这话有些不对,莫不是两个小子瞧上了一个姑娘?那可就麻烦了,“丹漪啊,你也不小了,老凤王没给你张罗婚事?”   “我有个从小定下的,”正说着,处理完前面事情的辰子戚走了过来,丹漪便抬头看着他,语调缓慢道,“只等着他长大些,我们就成亲。”   辰子戚刚踏进门就听到这话,一时没有仔细琢磨,话中带刺道:“呦,你跟谁定下了?我怎么不知道!”说着,坐到常娥身边,用一双带着锐光的桃花眼盯着丹漪。   “我八岁那年就定下了,”丹漪看着辰子戚,眼中泛起点点笑意,“你应该知道的。”   辰子戚这才回过味来,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根。   “行了,你来了就自己说,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常娥没耐心再套话了,索性开门见山地直接问。   “娘怎么知道了?”辰子戚故作惊讶地抬头。   “嘁,小样,你翘翘尾巴老娘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快点说,是什么人?”常娥戳了辰子戚一指头。   辰子戚偷瞄了一眼丹漪,虽然在他看来,自家丹漪没有任何拿不出手的地方,但就一点,他俩都是男的。小仙女自小生活在金刚门,金刚门是极阳宗一系的门派,重男轻女,对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颇为反感,不好现在就告诉她。   “是归云宫的人,”辰子戚斟酌着说道,“我俩刚刚表明心意……”   “你个小王八蛋!”常娥照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自家儿子自家知道,这小子从小就喜欢招猫逗狗的,“私定终身像什么样子,她父母是谁,我去见见人家。”   “他父母……”辰子戚求助地看向丹漪。   “他们在外游历,近来不在宫中,”丹漪忙接了一句,“您若是想见,等他们回来便即刻知会您。”   “也好。”常娥点点头,想想还是生气,又打了辰子戚一巴掌。辰子戚就耍赖地跑到后面趴在娘亲肩头,让她打不着。   常娥反手扯儿子脸,问起了对方的相貌。   “他呀……”辰子戚说着,眼睛一直盯着丹漪瞧,用目光把人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真是越看越好看,语带叹息道,“天上地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丹漪被那灼人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热,喉结禁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从常娥的院子离开,丹漪便拉着辰子戚快速回到正房,咣当一声关上门,将人压在门板上,直接吻了上去。两个少年人都没什么经验,对于亲密之事非常好奇,从零一起慢慢探索,每天都有新发现,当真其乐无穷。   试着敲开那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丹漪更深入地探进去,与那带着茶香的软舌纠缠在一起。   洛云生在剑阳城中转了三天,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了一天,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来见辰子戚。   辰子戚看着手中的三个密密麻麻的小册子,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三个册子写的都是封地的改造计划,只是侧重点各有不同,分别是百姓、钱粮、军队。   “东西两条主街上,有五成以上的铺子都是无主之物,概因举家搬迁或全家死绝而留了下来,王爷尽可收归己有,”洛云生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前要做的事,“马上就要入秋,现在养鸡不大合适,不如先通商。”   剑阳现在太穷,要靠种地富起来起码还要三五年,不如通商来得快。所谓通商,就是允许商人在剑阳自由地买卖。   “不收赋税?”辰子戚微微蹙眉,“不收税是可以很快引来商人,但本王拿什么养捕快?”   要让商人能安心做买卖,首先就要保证他们的货物在剑阳城内不会被抢走。辰子戚准备给剑阳府尹手下配齐捕快、衙役,以保证城中的秩序。但府衙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养捕快,这些钱就得辰子戚来出。   洛云生神秘一笑,“整个城都是王爷的,只要有人来,还怕赚不到钱吗?”   辰子戚想了想,一言不发地起身回屋。   洛云生看到他这个反应,暗自叹了口气。如今,须得非常手段才能让这个封地兴旺起来,可惜辰子戚还是太小,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等着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辰子戚回来,洛云生有些失望,正准备起身去劝劝,刚迈出堂屋大门,就与辰子戚撞了个正着。   辰子戚回屋,清点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银两。老二给的五万两,花去了大半,加上先前丹漪给的一万两,可以动用的钱大概有两万三千两左右。   把一万两银票塞到洛云生手中,辰子戚有些惭愧道:“先生,我这家底太薄,一时间拿不出太多银两,您先拿着这些,帮我把城中有主的铺子也都给买下来,若是不够,再给您支。”   洛云生看看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喜悦,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属下定不辱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双十一买买买篇》   洛先生:王爷,明天是双十一啊   戚戚:怎么了?   洛先生:东街的铺子打折,西街的地皮买一送一戚戚:这么划算,那赶紧买。   洛先生:好的好的,王爷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戚戚:不用了   洛先生:这可是单身狗的狂欢日,机不可失!   戚戚:哦,我有对象   洛先生:→_→ 第八十六章 铺子   辰子戚从没见洛先生这么卖力过,在他的印象里,洛云生一直是个淡泊名利的闲云野鹤。   这人可以为了赏花看月撇下皇子的功课不管, 可以为了一壶美酒跟人斗诗三天,毫不在意皇帝的挽留骑驴就走, 不要金钱不要官爵,只要春花秋月琼浆液……   而今, 要说那个站在大街上挽着袖子跟人讨价还价的人是大诗人海楼先生,打死天德帝估计他也不信。   东西两条主街的铺子, 加起来约莫有三百间,一半是无主的, 辰子戚便直接划到了自己名下,叫府尹写个过渡文书, 象征性地交几两银子就算他的了。   “王爷, 这铺子您要它做什么?”府尹有些不解, 这剑阳城的铺子, 根本租不出去, 所以才一直闲置着无人要。   “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辰子戚神秘兮兮地用手肘扛了扛府尹的胸口,“别说王爷我不照顾你,这三间给你,拿着点,会有用的。”从一叠房契中,抽出三张位置比较偏僻的,塞到府尹手中。   府尹捏着那三张薄薄的房契,一头雾水。   果真如府尹所言,剑阳城的铺子非常便宜,普通的只要二十两,大一点的三十两也能买到,两层小楼五十两,三层高楼一百两。这个是洛先生几番询价之后定下的价格,大部分人争先恐后的要卖。   要知道,在繁华的京城,主街上的一间铺子,少说也要三百两银子才能盘下来。   这些铺子,基本都是祖产,有的人家曾经也富贵过,在东街有二十间大铺,乃属于一家姓郝的。在府衙的卷宗里查到的资料,这家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壮年男子,名叫郝东溪,如今正在长剑门的农场做活。   郝东溪祖上是剑阳城的富户,开兵器店的,主要是收了剑阳铁匠们打造的宝剑刀具,贩卖到各地。后来剑阳没落,他家也糟了难,被人洗劫一空,只剩下了那二十间空铺子。   “东溪,你那媳妇什么时候过门呐?”做了一上午的农活,几个壮年男子坐在田埂上歇息,打趣地看着郝东溪。小伙子长得比较周正,虽然没有练武的根骨,但也有一把力气,是个干活的好手。   他们这些给门派农庄做长工的,只是勉强可以糊口,对于娶媳妇这种事根本不抱希望,听说有人给郝东溪说了一门亲,大家都很羡慕,甚至有些嫉妒,每天都要问一遍。   提起这个,原本就没什么精神的郝东溪,顿时更加沮丧,“退了。”   “啥?”众人面面相觑,连忙问起了缘由。   前日媒人上门,言说女方家里找人算了,八字不合不能成亲。但昨天他打听到,那家人想把女儿送给长剑门的一个弟子做妾,已经收了人家的定金。   “哎,还不是嫌你穷呗。”一群穷小子叹气,原本嫉妒郝东溪的人,此刻也跟着沮丧起来。他们之中,长得最俊的都娶不到媳妇,他们自己还有希望吗?   郝东溪想想自己年迈的老母,和年幼的弟妹,难过地捂住脸。他再努力,也攒不到什么钱,每天只是勉强度日,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来受苦呢?   “郝东溪,有贵客找你。”农场的管事过来叫他。   哪个贵人要来找一个长工啊?郝东溪不明所以,慢腾腾地跟着管事往正堂走。等那位一身儒衫的先生把转让文书递给他的时候,郝东溪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您是说,这二十间铺子,您都要买?”郝东溪不可置信地再次确定一遍。   “没错,是我们王爷要买,”洛云生点点头,零零散散的小铺子,都分派给王府的其他手下去买了,比较大宗的这些,他就亲自过来免得出岔子,“你想要多少,给个价吧。”   郝东溪不知所措地在破旧的褂子上抿了抿手心的汗珠子。做了多年长工,他并不清楚如今的地价,但也知道,剑阳城的铺子根本卖不上价,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做长工了。   这种情形,洛云生这几日没少见,顿时了然,便主动开口道,“剑阳现在的地价你也知道,铺子都不值钱,王爷宅心仁厚,不肯亏待了百姓,便定了个统一价。我跟别人买的,基本都是二十两一间,你家的铺子,有个三层小楼,那个可以按一百两。十九个单间,一幢小楼,统共四百八十两,你要是觉得可以,便在这里签字画押。”   四百八十两……郝东溪有些蒙,三钱银子就能买一石米,将近五百两银子,那是多少米啊……   “王爷要铺子,只管拿去便是,小的不敢收这个钱。”郝东溪回过神来,便陷入了天上掉馅饼的惶恐中。世道这么乱,他又没有自保的能力,拿着这么多的钱就只能等着家破人亡了。   “你可搬到剑阳城中去住,如今长剑门与短剑门的人日夜在城中巡视,不会有人敢抢你的钱财。若是不放心,这钱便先不给你,等你到了剑阳,拿着这个条子,去简王府支钱便是。”洛先生极有耐心地写好了欠款文书,一并交给郝东溪。   晕头转向了一整天,郝东溪回家之后谁也没说,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独自一人去了剑阳。   城门还没开,已经有百姓在外面等着了,郝东溪蹲在一边,悄悄观察这些人。有的是卖菜的农人,有的是做生意的小贩,还有过路的江湖人。太阳升起来,城门轰地一声打开,有两个拿着刀剑的卫兵,站在门口盘查,仔细一瞧,顿时唬了一跳,这不就是长剑门的弟子吗?   因着缺人手,辰子戚就去找那两个结拜哥哥讨了些弟子过来,组成一个巡防营,负责守城和在城中巡视,每人每个月发五两银子。小门派里的普通弟子,每个月只能得到二两银子的例钱,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不少,争前恐后的前来干活。   一时间没有统一的兵服,便都让他们穿着自己门派的衣裳,瞧着也挺威武,至少能镇住一些流氓混混和不入流的江湖人。   进城并不要钱,郝东溪顺利地入了剑阳,顺着东西大街溜达一圈,看到有人正在清理西街的废墟,凑过去问了才知道,王爷让他们把此处平整出来,给小商贩们摆摊用。有穿着短剑门衣饰的一队人,腰间别着短剑,在街道上缓缓走过,领头的是一个面相倒霉的黑衣人。   虽然瞧着很倒霉,但气势凛然,一看就是高手。高手瞥了郝东溪一眼,似乎在估量他是不是要寻衅滋事的混混,吓得他赶紧低下头。   “王爷!”黑衣高手突然停下脚步,带着一队人低头行礼。   郝东溪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就见一名气质清贵的少年,眼中带笑地摆手,示意众人免礼。   “我俩出来吃小馄饨,你要不要来一碗?”辰子戚笑着对乌不见道。目前可用的人手太少,只能让乌不见先带着巡防营,撑过这段时间。   乌不见瞄了一眼辰子戚身后的宫主,得到了一个冷冽的瞪视,立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属下吃过了。”   然后,郝东溪就看到那年轻的王爷,拉着身后那身着红衣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坐在一个刚刚摆好的小馄饨摊上,高高兴兴地吃起了馄钝。没有人来找馄饨摊的麻烦,周围那些卖菜的也神态自若,郝东溪的心骤然像沸腾的汤锅一般,咕嘟咕嘟冒起了泡,又各处打听了一圈,这才脚下生风地往家跑。   辰子戚喝了一口热汤,舒服地叹了口气,把几个铜板扔给摆摊的老板。摆摊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王爷,小的每月领着月钱,这个钱不好收。”摆摊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府的厨子。   辰子戚瞪了他一眼,厨子顿时不敢多说了,暗自欢喜地把钱收起来。王爷叫他们出来扮小贩,摆摊的器具、材料都是王府的,所以都是白赚钱,叫他怎能不高兴。   “你这法子倒是不错。”丹漪不爱吃猪肉,便只慢条斯理地喝汤,看看街上那些充满探究目光的百姓,忍不住微微地笑。他的戚戚,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人心惶惶的,不安抚住他们,这剑阳城什么时候才能热闹起来。”辰子戚撇撇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蚕丝帕子裹着的碧绿色米饼,递给丹漪。   “这是……”丹漪接过来咬了一口,清香的竹米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让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知道昨天辰子戚悄悄吩咐涂不显去一趟归云宫,这事刁烈同意,他便没有在意,没想到是去拿竹米了。   “这两天饿着你了,再忍忍,兵器铺的事处理完咱们就回归云宫。”辰子戚伸出勺子,把丹漪碗里的馄饨都捞到自己碗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归云宫的购物清单篇》   鸟攻:双十一来了,你们都想买点什么?   蓝江雪:珍珠、宝石、蚕丝缎   沐长老:木锤、凿子、小斧头   刁烈:剃刀、钳子、拔毛夹   戚戚:我老攻的么么哒   鸟攻:么么哒~   洛先生:那我就买狗粮吧 QAQ 第八十七章 借钱   听到辰子戚说的是“回”归云宫,而不是“去”,丹漪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凑到辰子戚耳边小声说:“你也知道饿着我了,晚上回去让我尝点新鲜的。”   辰子戚差点被馄饨汤里的小葱呛到, 抹一把嘴惊奇地看看丹漪,这家伙, 越来越不害臊了。深觉自己不能落了下乘,辰子戚咂咂嘴, 偏头舔了一下丹漪的耳垂,故意哑着嗓子问:“你想尝哪里?”   白皙的耳朵被热气熏成了惊呼透明的红,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顿时让丹漪的身体热了起来。丹漪垂下眼深吸一口气, 咔嚓咔嚓咬了几口竹米饼, 就不该在街上逗他, 天气还没凉快起来, 躁动的内力不好控制。   辰子戚噗嗤一声笑出来, 用不拿勺子那只手偷偷拉住丹漪的。   丹漪反手回握住, 两人就只用一只手吃饭,另一只垂在身侧互相拉着,时不时晃一晃。   吃饱喝足,相携去看兵器铺的进展。所谓兵器铺,是洛先生提出的另一个计划。   剑阳城百年前就是个铸剑宝地,这里有不少几代传承下来的铸剑师。就算剑阳荒废至此,那些铁匠铺子还是有生意的,不过日子也很艰难。   洛云生提出,把这些铁匠铺子全部聚拢到一起,为辰子戚所用。不管是为军队造兵器也好,铸剑来卖也好,控制在自己手中总会放心些。   “王爷!”城北的一处宽敞的三进宅院里,几个正忙着搬东西的壮汉见到辰子戚,立时停下来行礼。   辰子戚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这些都是城中的铁匠,愿意集中在这里,概因王爷给了他们一宗大单子,任何一家都不可能独立完成,必须配合在一起。   制模师父正在用木头刻模子,灵活的刻刀在木料上翻飞,很快就刨出一地的木屑,朝着木屑聚集的地方猛地吹一口气,露出了一块清晰的凹痕,那是半个箭头的形状。   藩王要镇守住一方封地,必须有强悍的军队。辰子戚现在没有钱,暂时养不起大军,便只能剑走偏锋,先养一只精锐护军。   上次丹漪让刁烈去杀山洞里的老太婆,刁烈没有丝毫为难的样子,辰子戚很是好奇,回来便仔细问了鹰翎准备击杀老太婆的办法。   刁烈得到宫主的允许,便老实交代了杀人手段——箭和毒。   鹰翎用的就是马蜂杀人的战术,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副极快的袖箭,箭头之上淬了剧毒,借着青云扶摇功,从各个角度同时出招射杀,总有一只能中。   目前来说,这是对付比自己武功高强之人最有效的方法。   受这个启发,辰子戚便准备养一支专门射箭的精锐,打不过,老子可以射死你!四面八方万箭齐发,把武林高手戳成筛子,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很过瘾。   买了东西街,又开了兵器铺,加上给巡防营、捕快预留的工钱,辰子戚很快就捉襟见肘了。看看盒子里剩下的几粒碎银子,辰子戚深深地叹了口气。   射箭的精锐军,辰子戚托风翎帮他物色一些十几岁的少年。   大门派要选徒弟,多数在十岁之前就选走了,十几岁还没有门派的,就是根骨不太好的孩子,大多要留在家里做苦力。少年人的力气又没有壮年男子大,很难赚到钱,但从这个年纪开始练箭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然而,看看洛先生写的花用预计,辰子戚只觉得心口疼。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些少年过来之后,又是一大笔开销。   “没钱了?”丹漪单手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心上人叹气,便抬起头瞧了一眼。   “唔,”辰子戚扔下小木盒,垂头丧气地走到床边,弯腰,把头抵在丹漪胸口转了转,“养军怎么这么花钱呐!”   “那是自然,”丹漪合上书,把那扭来扭去的家伙抱上床,圈到怀里揉了揉,“养军,自古以来都是个烧钱的玩意儿。”   皇室越来越弱,也是因为税赋收不上来,不停地削减军队所致。因为衰弱,把更多的土地让给了江湖门派,国库能收到的税便一再减少,没有钱就没法养军,军队少了皇室就会更弱。如此循环,总有一天,辰家的王朝就会倾覆。   “洛先生说,要看见回头钱,起码要等到明年了,我这半年怎么过呀!”辰子戚把脸埋在丹漪怀里哼哼唧唧,“这世道,是逼着本王去卖身吗?”   丹漪挑眉,把手伸进辰子戚的内衫里轻轻揉捏,“那你想好卖给谁了吗?”   “没想好,谁给价高就卖给谁吧。”辰子戚抬起头,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这个不好,你该分几次卖,”丹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卖一晚给一千两,如何?”   “本王可是真龙血脉,万金之躯,一晚上就一千两?”辰子戚抓着丹漪的领子把人拉近,在他下巴上舔了一口,“起码要一千二百两。”   丹漪忍不住笑起来,轻咳一声,学着洛先生的语气认真还价道:“一千二百两太贵了,咱俩折中一下,一千一百两如何?要知道,现在世道这么乱,像本座这样大方的买主可不多。”   “呵,老子不卖了!”辰子戚抬腿,把丹漪蹬到一边,翻身骑到丹漪身上,“老子这就嫖了你,一分钱不给。”   丹漪淡淡地看着他,抬手,挠上了痒痒肉。   “啊哈哈哈……哎呦,你又来这招……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凤元哥哥,饶了我吧,嗷嗷!”   最后,卖身的买卖没做成,辰子戚一文钱没拿到,还被按在床上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次日,丹漪给了他十万两。   “这么多……”辰子戚捏着厚厚的一沓银票,挠了挠头,算上那把湛卢宝剑,前前后后丹漪已经给了他二十多万两银子了。   “够你支撑到明年了。”丹漪揉了揉他还没梳头的脑袋,心中想着,若是辰子戚能像他的先祖那般化作龙,肯定是个毛绒绒软乎乎的小龙。   “等我赚钱了就还你。”辰子戚低声说着,攥了攥衣角。本来想拿出来一半,只借五万两的,想想剑阳这个无底洞,还是把十万两都收了起来。   “好。”想说不用还了,但怕辰子戚心中有负担,丹漪便随口应了一声。   “不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到钱,这可没日子啊!”辰子戚把钱揣进怀里,摆出一副无赖嘴脸。   “……”刚到手就想着赖账,丹漪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完全是白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有攻的小受像块宝篇》   天德:要守住江山,需要大笔的银子   国师:是说啥?   天德:……   老二:要造反夺得皇位,需要大笔的银子   手下:王爷加油   老二:……   戚戚:要买街买人买兵器,需要大笔的银子   鸟攻:要多少,老攻给   戚戚:~\(≧▽≦)/~ 第八十八章 招兵   东西街铺子的并购还在继续,西街那一块的空地已经收拾出来,王府的厨子、丫鬟、太监全部出动, 装作各种小商贩前去摆摊。   西街是靠近西城门的地方,而西城门是剑阳城周边百姓入城的主要通道。概因剑阳北边靠山、南面有河, 东边则是通向浔阳的官道,农庄和村落大多在西边。   这几日, 西城门渐渐热闹了起来,城郊的农人们从西城门进来, 就能看到那个小集市。卖菜的、卖肉的、卖小玩意儿的,不一而足, 有心思活络的就去跟那些摆摊的打听情况。   “小哥,你这梳子怎么卖?”一位戴着荆钗的妇人左右看看, 瞧见卖梳子的小贩是个年轻白净的小伙子, 便试着过去搭话。   卖梳子的小伙子抬头, 正是辰子戚那个贴身太监福喜。王爷叫他们这些下人出来摆摊, 卖什么东西自己想。福喜天天跟着王爷, 与兵器厂的铁匠、木匠都混得熟, 门路也就多,这梳子就是木匠托他拿来卖的。   “大姐,看上哪个梳子了?”福喜笑眯眯地问。   妇人随意地挑拣了片刻,拿起一把黄杨木梳看了看,问了价也不说买,随口攀谈起来,“小伙子,你在这里摆摊,也不拿把兵器,不怕人来抢啊?”   “有巡防营呢,没人敢捣乱。”福喜指了指不远处缓缓走过的队伍,吹嘘自己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天了,也没见有什么祸事。   “是要给巡防营交钱吗?”妇人看看那些佩着短剑的人,见是短剑门的人,不由得心中大定。这剑阳紧邻长剑门和短剑门,有他们在,这里也就跟门派的农庄里一样安全了。   “交给王府,这里是简王的地盘,早上有王府的管事来收钱,一个摊子一天两文钱,”福喜指了指摊子旁边的一个小木牌,“交了钱便能得到这个号牌,收摊的时候交回去便是。”   妇人拿起那个小木牌看了看,上面刻着一个简简单单的“三”字,无甚意义,只是证明这人交过今天的摊位钱了。   两文,只是一个烧饼的钱,谁都出得起。妇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又去别的摊子上问了问,这才兴高采烈地离开。妇人刚走,又有个壮汉过来,拿起一把木梳问福喜:“小伙子,你在这里摆摊,不怕人来抢啊?”   同样的话,福喜一天说了几十遍,回到王府的时候嗓子都哑了。辰子戚拍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明天继续。”   福喜苦了脸,也不敢反对,第二天继续去摆摊。   如此坚持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第一天的那位小妇人便挎着个篮子来了,篮子里是她自己烙的糖饼。   王府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兴奋。   剑阳城中虽然人少,并不是没有人,最近工匠们在兵器铺做工,有了稳定的工钱,买糖饼的人还真不少。一上午时间,十个糖饼就全卖光了,妇人数着手中的二十文钱,笑得牙不见眼。   平日里家中没什么闲钱,给门派种地只能得些粮食,钱都是用家中攒的鸡蛋换的,只够买盐。有了摆摊子这个门路,就能攒下钱来给孩子们卖布做新衣裳了。   第一个人来,就会有第二个。如此坚持了半个月,这块空地上已经没有了王府的下人,取而代之的是真正要摆摊的百姓。   剑阳城终于有了烟火气,那些在卖铺子中得了银子的人,也开始往城中迁居。   最早迁过来的,就是那位卖了二十间铺子的郝东溪。郝东溪拿着条子去王府支了二十两银子,账房原想把那四百八十两都给他,他不敢要,怕出门被抢,就只拿了二十两。白花花的现银到手,郝东溪还有些难以置信。   在城南买了套两进的宅子,如今城中的宅子便宜得不像样,这样一处两进还带个二层小楼的房子,统共才要十两银子。置了宅院,郝东溪自己在城里住了两天,发现安全无虞,晚上有打更的,还有巡防营的人来回巡逻,立时回家把老母和弟弟妹妹都接过来。   “听说郝家人不打算在这里呆了?”农场里的妇人们凑在一起议论。   “被人退了婚,觉得丢脸吧?”有人而已揣测道。   “屁嘞,人家得了卖铺子的钱,要搬到剑阳城去住了。”   给郝东溪说说亲的媒人路过,听到这话,立时竖起耳朵听。郝东溪发财了?剑阳城现在可以住人了?   听说郝东溪似是得了几百两的银子,媒人吓得脸都变了色,这要是被退婚那家的姑娘听到,还不得悔得肠子都青了?   类似这样的消息,在城郊的百姓中渐渐传开。   辰子戚没工夫欣赏渐渐繁荣起来的剑阳城,他正忙着挑选弓箭兵。风翎的人办事非常快,半个月时间,就找来了二百多个少年人。   因为缺钱,辰子戚原本计划着只养五十个精兵,但现在有了丹漪给的钱,暂时还能多养一些。于是挑挑拣拣,留下了一百二十人,打算把这些人放在一起训练,练出最好的五十个做弓箭兵,次一些的可以做普通的卫兵。   那些被淘汰的少年也不会让他们白来,每人发二两银子当做辛苦费。   “王爷,求您留下我吧,不当兵让我在府中做粗活也行。我家里没有人了,自己在外面混日子,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一名瘦弱的少年跪在辰子戚面前,将刚刚发到手的二两银子举过头顶,表示自己不要银子。   看看面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辰子戚有些愣怔,若是自己没有被接进宫,如今估计也会像这些少年一样,艰难地汲汲营营。   一人跪下,其他人陆陆续续也跟着跪下。   “留下吧,”丹漪拍拍辰子戚的肩膀,“风翎寻来的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身体条件不是特别好,做不得弓箭兵,做普通兵却是没什么问题。与其等封地壮大了再去招兵,不如现在就先养着,说不定还能养出将才来。   辰子戚微微蹙眉,这么说的确也有道理,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手,不好管控这些新来的人,转头问一边正在指点文书登记造册的洛云生,“先生以为如何?”   洛云生捋了捋刚刚长出来的一小绺胡子,拉着辰子戚走到一边,低声道:“这些孩子属下已经都看过了,来路没什么问题。封地这么大,只靠五十个弓箭兵并不够,属下建议都留下。只不过,这个留法,还需斟酌。”   “怎么讲?”辰子戚好奇地问。   “驾驭属下、收买人心,王爷当从这次学起。”洛云生高深莫测地说了这么一句,叫辰子戚附耳过去,说了几句悄悄话。   丹漪坐在八仙椅上慢慢喝茶,眸光一直锁定在辰子戚身上,看到姓洛的跟辰子戚离那么近,薄唇不由得抿成了一条直线。   辰子戚听完洛先生的教诲,顿觉醍醐灌顶,重新审视了一边洛云生。这位深藏不露的先生,近日来连连给他惊喜,怪不得老二费尽心思想要拉拢他。   垂目思索片刻,辰子戚转身回到位置上,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少年人,叹了口气道:“非是本王不想理留下你们,世道艰难,人如蜉蝣朝不保夕,本王也想尽量保全封地里的年轻人。然而,你们也看到了,剑阳城刚刚建起来,王府门前连个灯笼都舍不得点,委实养不起这么多人。”   话说到这里,那些跪在地上的少年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绝望。   “你们若是有处可去,便尽早离开吧,若是当真不愿走,那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留在军营里做杂役。”辰子戚皱着眉头,面露不忍,好像很是为难。   那些少年却是眼前一亮,立时表示自己可以。   不愿留下做杂役的陆续离去,加上之前挑拣出来了,总共留下了一百八十余人。   辰子戚微微颔首,这才露出了些许笑意:“虽说是杂役,平日可以跟他们一起练武,但只能练半天,剩下半天则要做工。如果练得好就可以换到精兵营里,精兵营里的人做的不好,则会替换到杂役中。”   说完这些话,辰子戚又让王府的厨子炒了几大锅的杂烩菜,请这些少留下的少年们吃。杂烩菜里有白菜、丸子,还有肉片,放了足足的猪油,吃起来唇齿留香,在配上一碗大米饭,简直想把舌头给吞了。   吃到这般好吃的饭菜,这群少年更加坚定了留在这里的决心,而辰子戚后来说的那些,则给了做杂役的少年们很大的希望,选中的人则感觉到了危机,一个个都干劲十足。等开始训练的时候,半个偷懒的也无。   “世道艰难,人如蜉蝣朝不保夕……”晚上回到房中,辰子戚兴奋不已地蹦上床,慷慨激昂地重复白日的说辞,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丹漪,“我说得如何,是不是让人特别想效忠,恨不得把脑袋献给我?”   丹漪脱了外衫走到床边,捏了捏某人扭来扭去的小屁股,“想不想献脑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已经入秋了,你还没跟我回去。”   辰子戚挠挠被捏的地方,跪坐下来讨好地抱住丹漪的腰,将下巴搁到他胸口碾了碾,”三天,再给我三天,我保证。”   三天之后,金刀门养鸡场上千只鸡被灭门的消息,传到了剑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金刀门:夭寿啦,谁杀了我们的鸡!   血刃阁:是不是傻,不是给你们寄了刀片了吗?   金刀门: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   血刃阁:稍等,我们联系一下杀手   杀手乙:怎么,需要售后服务吗?   金刀门:(害怕)那什么,就一个问题,刀片寄到鸡场,为什么把隔壁猪圈的猪也杀了?   杀手乙:双十一优惠大酬宾,买一送一   金刀门:QAQ 第八十九章 商铺   天冷的时候鸡苗养不活,大批养鸡一年只能养两茬,一茬是在初春, 一茬是在仲夏。   已经入秋,金刀门的鸡刚刚长成, 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陆续出笼卖了。这时候被杀,下半年的生意是做不得了。   金刀门主看着满地的鸡血鸡毛, 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怎么回事?”   “血刃……”鸡场管事颤颤巍巍地把一片薄刃递上去。昨日收到这封信,他没有在意, 白日里忙没时间管,到了傍晚才拿出来翻看, 撕开信封掉出来一个刀片。   看到是血刃,管事吓得魂都没了, 眼看已经天黑, 逃也没处逃, 只能带着妻儿躲进地窖。第二天哆嗦着爬出来, 发现没有一人被杀, 正纳闷间, 就瞧见了一地的断头鸡。   尸山血海,鸡间炼狱。   金刀门主接过那片血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先前他雇血刃阁去杀简王的鸡,乃是因为皖王的一番暗示。他的门派隶属黄山派,而皖王辰子坚是黄山派掌门、剑盟盟主黄化惭的外孙,是他需要讨好的人。   解决一个抢生意的,还送了皖王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不过是一场鸡,杀了也就杀了,他一直没当回事。没想到,报应来得这般快。等这鸡杀到自己眼前,他才知道,这是何等的震撼与羞辱。   皖王府中,辰子坚正在跟幕僚议事。   “素心宗先前的事彻底坏了名声,又遭到几番打压,几年内是翻不出什么浪花了,”其中一个幕僚指着地图说道,“可趁势让庐山派吞并几个素心宗的小门派,削弱其势力。”   “罗鸿风亲自出面,已然安抚住了那些门派、世家,再要吞并怕是有些难。”另一位幕僚忧心忡忡道。   辰子坚默不作声地听他们争辩。他的目的是削弱气宗,壮大剑盟,这次素心宗的事,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不免有些失望。当初预测的最好结果,就是辰子戚能说动归云宫出手,将素心宗削去大半。而后,他便可以挑起气宗跟归云宫的矛盾……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辰子戚在丹漪心中的分量。程舟那个废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只杀了无音师太一人,真是让人失望。   “姜良才还没有消息吗?”辰子坚摆摆手,不愿再听关于素心宗的讨论,说来说去,两个月过去了,什么也没捞着。   “回王爷,还没有。”几个幕僚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以前姜良才在他们中间最受宠,王爷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交给他办,这次他惹了王爷不快,众人都很是高兴,巴不得他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派人去找找。”辰子坚蹙眉,虽说山高水远通信不便,但姜良才已经去了这么多日,却连个口信都没有,让人有些不安。   “是,”幕僚随口应了一声,转而说起了别的,“还有三年就是武林大会,王爷这两年当积蓄财力,待武林大会之时物色人才……”   正说着,外面有人禀报,说金刀门门主求见。   “王爷,大事不好了!”金刀门门主进来,立刻开始大呼小叫。   辰子坚摆手让众人退下,温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死了,全都死了。”金刀门主目露悲切。   死了?辰子坚心中咯噔一下,急急问道:“谁死了?”   “鸡!”金刀门门主掏出了那泛着寒光的刀片,“王爷,简王定然已经知道上次的事是谁做的了。”   若非辰子戚知道了是金刀门雇的血刃阁,何以只有金刀门的鸡被灭,而且被灭的手段一模一样?这显然是辰子戚给金刀门的警告,老子知道是谁在害老子,你们杀老子三百只,老子就杀你们一千只!   辰子坚默然,这个老七,每次当他准备忽视的时候,就会突然亮出獠牙。仿佛一只装睡的豹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反扑过来咬断喉咙。   血刃阁的雇主消息,是天字号的秘密,辰子戚这般笃定仇人是金刀门,那只能说明,有人把雇主消息告诉了他,而这个人,除却丹漪不作他想。   看来,丹漪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乎辰子戚。   “你派人去趟剑阳。”辰子坚抿了抿唇,对于这个过分聪明的弟弟,他还真不能放松警惕。   “杀一千只鸡,用了两个杀手,血刃阁阁主说王爷是熟人,算便宜些,要了三千两银子。加上风翎传递消息的钱,一共是三千五百两。王爷先前给了五千两,这是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风翎的手下将消息告知辰子戚,顺道把多余的钱退给了他。   辰子戚接过银票看了一眼,又推回去,“这钱你且拿回去,本王还有事要托你们办。”   东西街的铺子已经整顿好,是时候开放通商了。剑阳城可以做生意且安全无虞、不要赋税的消息,很快由风翎传遍了大江南北。   风翎的属下走后,辰子戚拿着那张消息条子又看了一遍,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群龟孙,傻了吧,哈哈哈……”   丹漪走过来,拿过纸条看了一遍,“你这般以牙还牙,金刀门定然能猜到是你做的,说不定过几日就会派人来见你了。”   辰子戚当然知道,跳起来拉住丹漪,“谁乐意见他们,走走走,咱们回归云宫去。”   于是,等金刀门弟子来到剑阳的时候,简王殿下早已不在府中。   “我等是金刀门嫡传弟子,前来拜会简王殿下。”为首的人拿着金刀门的名帖,递给守门的侍卫。   剑阳城中,处处都是长剑门和短剑门的人,他们穿着统一的衣裳,由一个高手带领,不停地巡视。连王府门前,也站了几个长剑门的弟子,他们并非像寻常侍卫那般一直守着,而是一边练武一边看门。   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寻常人不敢靠近。金刀门的人见是长剑门弟子,彼此身份相当,也不敢拿大,态度恭敬地请求禀报。   “诸位有什么事?”几人停下练剑,接过拜帖,态度还算客气地问道。   “我等受掌门所托,前来跟王爷商议鸡场生意的事。”说起这个理由,金刀门的弟子有些窘迫。   “王爷不在府中,”乌不见刚好从府中出来,听到这几个小门派的弟子说要见王爷,顿时冷下脸来,拿过拜帖扔了回去,“诸位请回吧。”   “你……”一名弟子有些不忿,张口想要理论,被为首的弟子阻止。“既然如此,我们改日再来。我们兄弟几人,下榻在城中客栈,若是王爷回来,劳烦几位告知。”   说完,几人便转身离开,住到了剑阳城中唯一的客栈里。   “大师兄,咱们就这么走了?简王会见我们吗?”其中一个年纪小的有些担心。黄山附近的皖王,平日里派头十足,只有他们掌门才能去见。这简王也是个藩王,瞧着刚才那个架势,似乎比皖王派头还大。   “嘁,简王哪里能跟皖王比,你知道剑阳是什么地方吗?”大师兄嗤笑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剑阳是个十分贫穷荒凉的地方,简王刚刚接手封地不久,养鸡场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他定然会重视的。   然而,走到东大街上,眼前的景象让许久不来剑阳的几人有些傻眼。   东大街早已不是原来那副冷清萧条的模样。街道上铺着整齐的青石砖,门店上挂着统一簇新的号牌,虽然还没有很热闹,但也不冷清。东街中央,开了一家三间门脸的兵器店,门前有一堆炮纸,显然是刚开张,有不少江湖人在里面看兵器。   兵器店旁边,还有一家布庄。几个农妇模样的女人,抱着几卷自己织的布匹,笑容满面地进去卖布。   布庄隔壁是几间空房,有穿着王府下人服饰的人,正领着两个中年男子在里面相看。“这条街上的铺子,都是王爷的私产,不会有人来捣乱的,您几位尽可放心。”   正说着,那边兵器铺里出现了吵闹声。但见一个身着灰色衣裳的剑客,拿着一把做工精致的宝剑,从铺子里冲出来,运起轻功就跑。   “抢东西啊!”兵器铺里的伙计大声叫嚷着,根本阻止不及。   金刀门的大师兄摇了摇头:“我说什么来着,即便有了整个城的铺子又能怎样,没有大门派管辖,根本做不得生意。简王还是得老老实实养鸡……”   话没说完,铺子里的伙计已经跑至门前,用力敲响挂在廊下的黄铜小钟。“当当当”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剑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将那抢剑的人一掌拍飞了出去。   于此同时,一队卫兵整齐地跑了过来,没多久就把那人给制服了,五花大绑抓起来。   “送到衙门去,交给府尹大人。”黑衣人正是方才在王府门前见到的乌不见,耷拉着一双眼睛,一脸丧气的样子,很有些煞气。   几个要买铺子的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即便是在大门派管辖的地方,出了事也不会这么快有人来管,当下就定下了铺子。   “看来简王,不会缺钱了……”金刀门的三人,听到那租金的价钱,板着指头算了算,再看看一眼看不到头的大街,突然有些茫然,“简王还会见我们吗?”   简王当然不会见他们,此时此刻,辰子戚正在归云宫乐不思蜀,短时间内都不想回剑阳了。   过了一个夏天,归云宫的景色更美了。因在山上,比下山的季节要晚些。山下的荷花早就开败了,归云宫中的荷花还开得正艳。   辰子戚在荷塘水榭的软榻上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只是治理一个小小的剑阳,就这般费心劳神,真去争霸天下,估计要累死了。   “那是你武功太低,才会精力不济。”丹漪躺在他身边,凉凉地说道。   “……”辰子戚把脑袋挪到丹漪身上,不满地瞪他,“谁说我精力不济了?我还能大战三百回合!”说一个男人精力不济,跟说他不行有什么区别,越想越气,辰子戚翻身,把脸埋在丹漪小腹上,报复地拱了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谁说我精力不济了,我可是金枪不倒辰子戚鸟攻:是么?来试试戚戚:……唔,我不行了……   鸟攻:不是金枪不倒吗?这么快就不行了?   戚戚:你站到金枪上不倒一个我看看,我管你叫爸爸鸟攻:这有何难?(变成鸟)   戚戚:…… 第九十章 进账   “唔……”丹漪闷哼一声,少年的身体,血气方刚, 经不得撩拨,立时就起了反应。   辰子戚坏笑着伸手按了按, “啧啧,小凤元, 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出来了?”   “戚戚……”丹漪哑声唤了他一句, 把人拉到怀里,按着不让他乱动。   “这就受不住了?”辰子戚依旧不老实, 伸出一只手在丹漪身上摸来摸去。要怪就怪丹漪长得太好看了,只要靠近了, 他就忍不住想亲亲摸摸。   任由那只白皙的小手伸到自己衣襟里, 丹漪的眸色越来越暗, 抬手打了个响指。水榭的四面雨檐, 瞬间垂下了淡青色的纱帐, 将整个水榭围得严严实实, 只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咦?”辰子戚好奇地左右看看,还没等感慨两句,就被丹漪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喂喂,白日宣淫可不好,唔……”   清风拂过荷塘,卷着阵阵荷香透进青纱帐中,给越来越热的水榭带来几分清凉。   辰子戚喘息着,搂着丹漪退掉衣衫的肩膀啃咬。虽然说着不好,但他还是很喜欢这种事的。   丹漪那好听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会变得有些沙哑,无比诱人。只是听着丹漪的喘息声,辰子戚都有些把持不住,“我娘还怕我早早泄了元阳,跟你在一起,我迟早要被榨干。”   “又不练极阳宗的功法,怕什么……”丹漪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看着身下的人眼神迷离、仰头索吻的小模样,只觉得这样程度的亲密还是不能满足他,心中痒得厉害,只能狠狠地吻上去,以缓解心头的火。   沐长老说,戚戚现在还太小,过早地做了书上画的那种事,对他的身体不好。丹漪抱紧怀中睡过去的人,缓缓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轻轻磨蹭,“戚戚,快点长大吧。”   “老子早就长大了。”辰子戚嘟哝了一声,把脸埋到丹漪胸口,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胡天胡地之后,身体有些疲惫,需要赶紧睡一会儿,偏偏丹漪在他耳边嗡嗡,烦不胜烦。   丹漪抿唇笑,亲了亲那柔软的指尖,扯过一边的外衫给他盖着。   玩闹了两天,不务正业许久的两人,才又去了梧桐林练功。   龙吟神功第二重,枯木龙吟,与第一重恰好相反。第一重讲究身法灵活,动若游龙;第二重则是不动如山,枯木逢春。以不变,应万变。   第二重,才是提升内力的关键。往常辰子戚就会那一招,内力也不怎么高,从来不敢跟人对掌,学了第二重,就可以装作高手的样子,站在原地等着人扑过来。   “身似枯木,心如止水,于山穷水尽处龙啸九天。”丹漪耐心解释着第二重的精髓。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辰子戚盘腿坐在草地上,仰头看向丹漪。辰家对于龙吟神功的练习方法已经失传,丹漪这个根本不练龙吟神功的人却无比清楚。   “天命之凤,可知万物。”丹漪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树梢漏下来的阳光,淡淡地开口。阳光照在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昳丽动人,宛如天神。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辰子戚差点就相信了,“可是你上次还说,是因为丹阳神功跟龙吟神功互补,把你的修习方法反着说出来就对了。”   丹漪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想骗我?你还嫩了点。”辰子戚摆出一副老江湖的嘴脸,戳了戳丹漪的屁屁。   “快点练功吧。”丹漪在他身边坐下来,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拉着他开始练功。   辰子戚见他耳根发红,忍笑忍得肚子疼。   山中无岁月,一旦开始练功,时间就过得飞快。尤其是跟心上人一起练,枯燥的内力运转和招式练习,都变得有趣起来。   打坐修习内力,两人就背靠着背,累了可以把脑袋放到对方肩上修习;招式对练,两人的功法恰好相反,相辅相成又互相克制,练起来酣畅淋漓。   至于兵器,这两种功法都是以提升内力为主,兵器为辅,练到高层时,飞花摘叶尽可伤人倒是不必执着于学习某一种。不过,在没有练到高层次的时候,还是需要学兵刃使用的。原本辰子戚想练匕首,却被丹漪拉着,刀枪剑戟都学一点,这样将来遇到危险,手边任何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做武器。   要学的东西太多,辰子戚每天练完功都累得跟死狗一样,需要丹漪把他背回卧房。   转眼一个月过去,乌不见带着剑阳的账册回到归云宫,将洛云生交代的话转述给辰子戚。   东大街那间大兵器铺子,是辰子戚自己开的,卖的都是兵器厂造的兵刃,目前只有长剑、短剑两种货。不过生意还不错,长剑门和短剑门为了照顾结拜兄弟的生意,都买了不少款式普通的剑回去,给徒弟们练习用。   “这剑他们平日使用,会有损耗吗?”听说是练习用,辰子戚有些好奇,他一直以为,所有的剑客都只有一把使惯的宝剑。   “初学者经常会弄坏宝剑,像李于寒那种已经学成了的,则不会轻易换剑。”一边也在看归云宫账目的丹漪淡淡解释了一句。   “这样啊……”辰子戚摸摸下巴,他手中那些铸剑的工匠,都不是特别有名的铸剑大师,做出来的刀剑只是尚可,但若是能大批量的买,还是很赚钱的。既然长剑门和短剑门都能一次买这么多,那庐山派想必能买的更多。   打定主意过几天去趟庐山,辰子戚接着往下看。   商铺这个月只租出去了八间,开了一家酒肆、一家小饭馆,其余的还在做装潢。前三个月只收一半租金,这些商人也很谨慎,只交一个月的。   原本定的是一间铺子每月四两银子的租金,只要一半就是二两。八间铺子,一个月下来只有可怜巴巴的十六两。   虽然只有十六两,但好歹是回头钱了,辰子戚咧着嘴嘿嘿笑,跑到丹漪面前炫耀,“看,我赚到钱了!”   丹漪瞥了一眼账册,加上零零散散卖出去的几把剑,进账总共只有不到三十两银子,长剑门、短剑门买的那些剑还是赊账,没给钱呢。抬手,揉了揉辰子戚的脑袋,绞尽脑汁想说一句表扬的话。   那边乌不见低着头,不敢乱看,说起了另一件事。   金刀门的三个弟子,最后也没等到辰子戚回去,好说歹说见了洛云生一面。听说金刀门的鸡场被一夜屠戮干净,洛先生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和哀悼。“世道这么乱,真是养个鸡都难。”   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那位大师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好不难受,憋了半晌道:“这件事,王爷不知道吗?”   “少侠何出此言?剑阳离金刀门千里之遥,我家王爷又如何知晓这等鸡毛蒜皮之事,”洛云生有些不高兴,“几位若是来与王爷结交的,时机不巧,还请改日再来;若是来卖鸡苗的,洛某倒是可以做主,先买上一些。毕竟我家王爷的鸡场也被人杀了个干净,明年开春还要再买苗的。”   鸡都被杀光了,哪里还有鸡苗可卖!三个金刀门的弟子面色愤愤,“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想靠养鸡赚点钱,杀来杀去谁也没有好日子过。王爷想要什么条件,尽可提出来。”   “少侠所言之事,还需王爷定夺,只是王爷何时回来,在下也不清楚,”洛云生捋了捋胡子,“至于赚钱嘛……几位少侠有没有兴趣,在剑阳租个铺子?” 第九十一章 训练   金刀门弟子要无功而返了,洛先生送给他们一些土仪,叫他们带着回。有兵器厂木匠做的小梳子, 有王府厨子做的桂花糕,还有满满三坛剑阳金桂酒。   周到的礼节让人生不出气来, 三人只能悻悻地离开。   金刀门门主看着面前一堆礼物,抱着脑袋一筹莫展, “简王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见到简王,是简王府一位账房先生见的我们, ”大徒弟一五一十地把所见所闻交代清楚,“简王怕是根本就不愿意见我们……师父, 剑阳现在修缮一新,简王一点都不缺钱, 恐怕不会在乎那个养鸡场的。”   在乎还有的谈, 不在乎就难办了。   “莫非是几个徒弟身份不够, 简王不愿意见?”门主夫人插言道。   “夫人说得有理。”金刀门门主叹了口气, 要说他的徒弟要见简王, 确实身份不够, 只是他们一直没把这个没什么势力的藩王当回事,也就没有把他放在跟皖王同等的位置尊重。   “师父,这些东西您还要吗?”三个徒弟互相看了一眼,由大师兄开口问。   “去去去,自己拿去分了吧,”金刀门主看看那不值钱的土仪,不耐烦地摆摆手,待三个徒弟抱着东西离开时,突然想起来,“等等,你们可有姜良才的消息?”   因为姜良才失踪,皖王要派人去寻找,恰好他的徒弟要去剑阳,便让他们也留意一下。   “剑阳太荒凉,多数百姓都是近一个月才从郊外搬进城的,并没有打听到姜大人的行踪。”   见师父不再多问,三人便抱着土仪快速离开了。这些东西瞧着不起眼,他们在路上用了些,立时就喜欢上了,都有些舍不得交出来。   剑阳桂花多,这时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新鲜的桂花糕香糯可口,里面还掺了芝麻,好吃得让人差点把舌头咬掉。剑阳的金桂酒,以前也很有名的,只是如今少有卖的。东街那间新开的酒肆,卖的就是金桂酒,老板原先是浔阳人,在浔阳开了两间酒肆,听说剑阳能做生意,便来这里租了一间铺子,专门收剑阳当地人酿的酒来卖。   洛云生最近要做的事太多,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醉生梦死,只能喝一些清淡的酒,近来就迷上了金桂酒,每天都要叫小厮去东街打二两回来。   “先生,您去买一坛回来不就好了。”阿木看看拿着铜钱跑出去的小厮,不解道。   “王爷可知一坛酒有几斤?这种甜酒开封之后就要立时喝完,放两天味道就不好了。”洛云生看看一脸愣怔的阿木,把手中的毛笔塞到阿木手中,“这是今日的账目,王爷把这些算好,今天的功课就不必做了。”   因为阿木的书还没有读完,洛云生来到剑阳之后,就继续教他读书。   阿木听说可以不做功课,立时来了兴致,接过算盘就开始算账。比起吟诗作对,他还是更喜欢算账一些。   几日之后,辰子戚收到了一份洛先生的来信,信中言及阿木于经商算账之上似有天赋,询问他可否让阿木看王府的账册。   辰子戚捏着手中的信,缓缓皱起眉头。当年收养阿木,只是因为他可怜,常娥不忍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受苦,他也不讨厌这个小胖子。以前只想着让他吃饱穿暖别被人欺负了,从没想过要把阿木培养成什么样的人才。   他这个哥哥,是不是当的有些失职了?   “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操心把别人养成什么样?”丹漪抬手捏捏他垂下的嘴角。   “你小时候就知道,要我学龙吟神功、学治国之道。”辰子戚拍开丹漪的手,继续盯着信发愁。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希望阿木能跟着他舅舅学剑法的,毕竟如今的世道,不会武寸步难行。奈何阿木对于学武一点兴趣都没有,常娥又宠着他,以至于都十二岁了,还只知道玩耍。   “我是养媳妇,你是养弟弟,那能一样吗?”说起这个,丹漪不免有些得意。   “谁是你媳妇了?”辰子戚瞪他,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带着三分怒意七分笑,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丹漪一点也不怕,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揉搓。辰子木如何,他丝毫不感兴趣,只想着让辰子戚快些把杂事处理完,好继续跟他去练功。   辰子戚顺势坐到丹漪腿上,把他当靠垫,继续看信。   兵器厂紧赶慢赶地做出了第一批弓,已经送到郊外庄子里给那些少年们使用。箭矢做得比较快,再有十天就能做出足够训练的箭了。   这笔大单子结束,兵器铺就没有大宗货物可做了,跟庐山谈生意的事迫在眉睫。   还有一个问题,洛先生在信中提到,他们请的教头武功一般,训练出一支精锐军还是可以的,但要达到辰子戚所说的射杀武林高手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凤元哥哥,求你个事。”辰子戚枕在丹漪胸膛上,仰头看他。   “什么?”丹漪低头,薄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蹭。   “借我两个鹰翎的高手吧。”辰子戚眨眨眼,务必使自己看起来柔弱可怜。鹰翎的人擅长射箭,由他们去教,肯定能教出真正的神箭军。   丹漪想了想,淡淡道:“不借。”   辰子戚坐直身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丹漪,“为什么?我以前要什么你都给的。”   “你又不是我媳妇。”丹漪微微挑眉。   辰子戚呲了呲牙,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记仇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真愁人。用手抹了一把脸,辰子戚转身趴到丹漪怀里,哼哼唧唧道,“好哥哥,我这辈子非你不嫁了,你就借我两个人嘛!”   矫揉造作的语调,听得丹漪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手在他屁屁上拍了一巴掌,“好好说话。”   辰子戚磨了磨后槽牙,蹭地一下坐起来,伸出拳头在丹漪胸口挑衅地戳了戳,“老子都这么不要脸了,再不答应,奸了你!”   “……”丹漪抽了抽嘴角。   “哎呀,好哥哥,求你了。”辰子戚见丹漪没反应,又开始抱着他的腰耍赖,在无赖和粉头之间切换自如。   丹漪忍笑忍得辛苦,终于装不下去了,以拳抵唇闷笑半晌,点头应下,交代刁烈去挑两个人。他的戚戚,实在是太有趣了,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未知的乐趣。   起身,手拉着手回梧桐林练功。   “你刚说话前,为什么要抹一把脸?”   “把脸皮拉下呀!”   “……拉下来作甚?”   “不要了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不听话,煎了你   鸟攻:如何奸呀?(⊙v⊙)   戚戚:拔毛,过油,放到平底锅上……   鸟攻:等等,这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戚戚:你想的是什么   鸟攻:应该先放点料酒腌一下   戚戚:……有道理 第九十二章 三叠   关于到底要不要阿木学管账,辰子戚还没有做出决定。兵器厂的箭矢快做完了,他得去一趟庐山派谈生意, 想了想干脆把阿木带上,看看他有没有做生意的天赋。   于是, 要先回一趟剑阳。左右要往庐山去,也是要经过剑阳城的, 并不绕路。   练功刚刚有了点成效,辰子戚又要离开, 这让丹漪有些不高兴。   “第二重的招式不是练完了嘛,这几日只消提升内力便可, 咱俩晚上还打坐继续练功,我保证不耽搁习武。”辰子戚举手保证。   “你是叫我一起去?”丹漪转头看他, 眼中溢出点点惊喜。夏天已经过去, 他的内力不再那般躁动, 并没有理由时时刻刻跟着戚戚了, 然而戚戚却根本没想过要跟他分开!   “当然了, ”辰子戚眨眨眼, 看看丹漪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咧嘴笑,凑过去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怎么舍得跟你分开。”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变声期的沙哑粗粝,本来是不太好听的,此刻传到丹漪耳朵里,只觉得比仙乐还要动人,直撩拨到心尖尖上,把那一片都熨得滚烫。   哄好了自家鸡仔,辰子戚又去找刁烈,让他把之前挑的两个高手给他。骑上快马,天上飞着两只身姿挺拔的鹰,怀里揣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凤凰,辰子戚就这么一身轻装地直奔剑阳而去。   入得剑阳城,喧嚣繁华的景象让人心神一松,辰子戚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在城中慢慢走。剑阳城主街上不得骑马,这是辰子戚定下的规矩,他自己也要遵守。   时近黄昏,夕阳在青石板上度了一层金黄,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虽说商铺还很少,但已经有了人气。   酒肆门前花花绿绿的旗子迎风招展,掌柜用剑阳口音带着几分韵律吆喝:“浔阳酒,金桂酒,陈年老窖状元酒!”   兵器铺门前赤着上半身的匠人正在给新卖出去的大刀开刃,寒光闪闪的大刀在巨大的磨石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旁边的帮工则不断地拿冷水浇洗。   新开的一家卤味店门前,排了一条长队,足有十几人在等着买。辰子戚瞧着稀奇,便也过去凑热闹,好不容易排到跟前,店主却蔫蔫地摆手,“卖完了,不卖了。”   “今日怎的这般少?”有常吃的人忍不住抱怨。   “昨晚上遭了贼,家财全都给偷光了,只剩下这一锅卤味,”店主人说着,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明日就要交租了,没钱交,得关门了。”   “你家也被偷了?哎,我家也是。”排队的人里,还有那家布庄的掌柜,好在布庄里现银不多,全是布匹,即便如此,也被偷走了将近十两银子。   “可去报官了?”辰子戚蹙眉,开口问道。   辰子戚不常在剑阳,众人也不认识他,看看他的穿着打扮,只当是哪个大门派的弟子,不敢慢怠,应道:“又不知道那偷儿是谁,报了官也没用。”   “都是些江湖人,说不得是什么大门派的弟子,衙门不会管的。”卤味店店主唉声叹气地说,想起来辰子戚可能也是大门派弟子,立时闭了嘴,想了想,用一只竹筒盛了一桶卤汤递给辰子戚,说他远道而来没吃上卤味,送他一壶老汤尝尝。   辰子戚向店家道谢,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布庄掌柜也要了一筒卤汤,唉声叹气地离去。   回到王府,福喜兴高采烈地上前来迎接,低声快速把王府里的状况说了一遍:“洛先生去郊外了,乌侍卫陪着,涂侍卫在巡防营。庐山派的李大侠昨日来了,现下在后院练剑。”   庐山派的李大侠,就是那个便宜舅舅李于寒。刚到剑阳的时候,辰子戚曾嘱托李于寒有空就到王府来,好震慑那些江湖宵小,李于寒很是守信,只要下山,就会来王府小住两日。   “嗡——”长剑的破空之声,在花园中不断回荡。一人穿着宝蓝色箭袖劲装,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银色长剑,在草地上挥舞。   迄今为止,辰子戚也见过不少剑法。长剑门的劈刺剑,短剑门的快剑,黄山派的云海剑,以及那些江湖人种种说不上名号的剑法,却没有任何一种,可以比得上眼前这种剑法的美。   庐山剑法,本就讲究自然飘逸,李于寒练得似乎跟其他弟子还不一样。长剑在他手中,如同一只身形柔软的活物,随着手腕的翻转上下起伏,一起一伏间自有韵律。   一叠对景增悲,长剑流转,宛如清风拂柳,在地面上划过道道虚痕,两头浅中间深。   二叠擎樽话别,层层向前出剑,持剑人若足踏云端,摇摇晃晃间以剑为樽,遥敬友人。   三叠道祖难分,剑法逐渐加快,缠缠绵绵留下道道虚影,虚实难分……   小红鸟从辰子戚衣襟出冒出脑袋,看着李于寒的剑法有些惊讶。庐山剑派,多数人学的都是庐山青阳剑,这剑法使起来虽也飘逸洒脱,终究还是一种中规中矩的剑法,威力一般。庐山还有一种剑法,名为庐山三叠剑,几近失传,概因修习起来难度太大,多数人止步于第一叠再难寸进。   如今看李于寒的剑法,竟已练到第三叠了吗?   “咣当!”一声脆响,李于寒手中的剑突然脱手,刺进了假山石缝中,他人还保持着舞剑的动作,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平静地上前拔剑。   三叠剑非常难练,剑谱上很多动作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后半段连掌门也不太懂,他只能自己摸索。   “舅舅!”辰子戚装作没看到李于寒把剑耍丢了的奇怪模样,轻咳一声上前打招呼。   “王爷回来了。”李于寒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小王……咳,王爷回来了。”常娥的声音突然响起,辰子戚这才注意到,自家娘亲就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做针线。   “娘。”辰子戚跑到凉亭里去,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你这臭小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打算在归云宫长住是怎么的?”常娥竖起眉毛,对于儿子一走就一个多月的行为有些不满。   听到这话,辰子戚心中咯噔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家娘亲一直以为他在归云宫有个相好,不过这般说来也没什么不对,舔着脸皮笑嘻嘻道:“不是娘叫我多去归云宫跟丹漪玩吗?”   先前老二送来那两个女子的时候,常娥怕他被勾了去,便撺掇他多去归云宫。怎么也没想到,他喜欢的人就在归云宫,这简直是肉包子打狗。   常娥被噎了一下,一把揪住辰子戚的耳朵,“你还有理了!你知不知道,昨天家里遭贼了,要不是你李家舅舅在,老娘的私房钱就要给人掏走了!”   遭贼?辰子戚一愣,扭着脑袋把自己的耳朵救出来,面色严肃道:“王府也进贼了?可有伤到你?”   “我没事。”常娥摆摆手,不过想起昨夜的情形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任谁半夜睁开眼,看到一道黑影在床前晃悠,也要吓个半死。   “真是大胆包天!”辰子戚咬牙,竟然都偷到王府里来了!夜间王府有侍卫巡逻,这小贼还能如入无人之境,看来当真是武功不低的江湖人。   怪不得那些百姓不愿报官,以往的那些官府,定然会用一句“江湖事江湖了”给打发了。   “那两人轻功极好,待我赶来之时只瞧见了背影,为防他们调虎离山,便没有追出去。”李于寒沉声道。听到常娥的尖叫声,他立时破窗而出,直奔后院。常娥有些受惊,未免再生意外,他就站在常娥的院子里守了一夜。   “多谢舅舅!”辰子戚听完常娥的叙述,很是有些后怕,拱手向李于寒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李于寒伸手,扶住辰子戚的手腕不让他拜下去。这母子俩照顾了阿木八年,他理当回报,做这些是应该的。   许是练三叠剑时间久了,李于寒平日里的动作,都带了几分剑法的俊逸,很是潇洒好看。辰子戚看着有些艳羡,“舅舅,你刚练的是什么剑法,能不能教教我?”   “三叠。”说起剑法,李于寒的眼中泛起些许光彩,见辰子戚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便解释了一下三叠剑的由来。他天生嗜剑,阿木被抢走之后,便更加醉心于剑法,不理俗事,只想练成最高超的剑法,把外甥抢回来。   辰子戚微微颔首,想着有空得跟便宜舅舅学两招,不说学会剑法,就这身姿,拿来哄丹漪开心倒是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你学三叠剑做什么   戚戚:耍给你看呀!   鸟攻:有什么好看的?   戚戚:一叠对唇销魂   鸟攻:( ̄3 ̄)   戚戚:二叠玉柱擎天   鸟攻:(⊙o⊙)   戚戚:三叠身体难分   鸟攻:(⊙v⊙)好剑,好剑 第九十三章 捉贼   据李于寒说,那小贼还不止一个,是两个人。两人轻功上佳, 武功也不弱,如果不抓住他们, 辰子戚没法安心离开。   次日,剑阳城中便贴满了告示, 言说官府要抓那两个贼,百姓们如果有线索可以告知衙门。   告示一贴出来, 城中的百姓都很惊奇。要知道,这两人一看就是江湖人, 往常官府根本不会管的。   府尹苦着脸看师爷在堂下抄写告示,非是他想管, 是不得不管。王爷成了长剑门和短剑门掌门的拜把兄弟, 衙门里的捕快、衙役又都是王爷给工钱, 根本没人听他的, 王爷说一就没人说二。   “师爷,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侠盗梁上飞?”府尹看看王府中人对贼偷的描述, 觉得有点像。   “估计就是,”师爷又抄好一份,吹干墨迹,继续抄下一份,“可算有人收拾他们了。”   梁上飞是两个人,一个叫梁友德,一个叫秦飞,在剑阳这一带混。他们以侠盗自居,常去富贵人家偷东西,再分发给外面的穷人,自己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梁上飞。   师爷家中还算富裕,以前就没少被这两人光顾,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抄告示抄得非常卖力,还亲自带着衙役出去张贴。   今天恰好是收租金的日子,卤味店的店主一脸愁容,想着把剩下的几天卖完就搬走,眼看着王府的管事走到自己这里,心中酸涩难言,“前日里家中糟了贼,没有银两交租了,您看能不能……能不能通融一下,缓一缓。”   他的卤味店生意很好,如果在给他一个月时间,他就能把租金赚回来。   “哦,张记卤味啊,”管事看了看招牌,又看看账册,“王爷说了,你们店里的东西好吃,免你一个月的租金。”   “咦?”店主惊得半晌合不上嘴,“这真的是王爷说的?”   “嗯。”管事提笔,在账册上写了几笔,便继续往下一家去了。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店主从店里跑出来,跪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冲着王府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免一个月的租金,他们一家人就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只要再过一个月,他就又能赚足租金的钱。   剑阳城如今这般安定,做小生意又很赚钱,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回去种地了。   对王爷有多感激,对那个小偷就有多恨。卤味店店主今天的生意也不做了,关上店门去衙门里提供线索。   “那贼偷的形貌我识得,就是梁上飞兄弟俩。”卤味店店主斩钉截铁地说。他以前过得穷苦,给有钱人家做佃户,有妻儿老小要养活,穷得叮当响,两年前侠盗梁上飞曾给他送过几文钱,所以他识得那二人的背影。   最近剑阳城能做生意,他卖了祖宅才换得几两银子,搬到剑阳城来住,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被偷光了家底。当年的几文钱,只够他买一罐盐,那两人根本也没帮上他什么忙,如今却要害得他家破人亡。   “什么侠盗!呸!”   持这样论调的人不在少数,那两人自诩为侠盗,却鲜少帮助穷人,就算给钱也只是没什么用的几文钱,偷起东西来却是几十两上百两的雪花银。   “竟然还是侠盗?”辰子戚听着府尹报上来的消息,有些惊讶。他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说过,小时候时常做白日梦,期待着哪天有劫富济贫的侠盗从天而降,给他一大笔银子。   “沽名钓誉罢了。”洛云生在一边看账册,听到这话,忍不住说了一句。江湖上这种人不在少数,劫富济贫,济的都是偷儿自己,偷了大笔的银钱,便给周围的百姓几个钱意思意思。   辰子戚摸摸下巴,摆手让府尹离开,起身去找舅舅。   “舅舅,有个大生意,咱们合伙吧。”辰子戚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对还在勤奋练剑的李于寒道。   剑势没有丝毫的停顿,也不知李于寒听到了没有。   辰子戚把怀里的小红鸟掏出来,放到石桌上,天气转凉,怕冻着那双小爪子,便叫福喜拿了那套木制的茶托来,让小红鸟蹲在上面。   丹漪抖抖毛,见辰子戚在给他嗑瓜子,便心安理得地坐下,张着嘴巴等喂。   辰子戚磕了瓜子,丢进那嫩黄的小鸡嘴里,继续说生意的事。他要谈的,就是卖给庐山派剑的事,作为一个大门派,每年都有新弟子加入,消耗的剑定然不在少数。   “舅舅帮我促成这生意,我给舅舅提成。”辰子戚咬着一粒瓜子仁,笑眯眯地凑过去,让小红鸟自己来吃。   小红鸟背着翅膀,细细的爪在茶托上划拉了一下,而后有些兴奋地抬头,试探着凑过去,轻轻叼住那粒瓜子,似是怕啄伤了那淡粉色的唇瓣。偏辰子戚咬着不松口,小红鸟只得叼着用力向后拉,忽然那头的力道一松,小红鸟用力过猛,咕噜噜向后倒去,叼着瓜子在茶托上翻了个跟头。   “嘿嘿嘿……”辰子戚看着小毛团滑稽的样子,很不厚道地呲牙笑,惹得小红鸟气愤不已地冲他啾啾叫唤。   见小家伙生气了,辰子戚轻咳一声忍下笑意,凑过去在那炸了毛的脑袋上亲一口,又剥了颗瓜子喂它。   “嗡——”长剑收势,李于寒站定,调整内息,这才看向辰子戚,“此事,你与掌门直接说便可。”   直接说当然可以,但没有人敲边鼓,卢修齐那个老狐狸估计很难答应。毕竟庐山派经营这么多年,肯定有固定的铸剑师,自己要分一杯羹,定然是不容易的。   辰子戚低头看看在茶托上蹦蹦跳跳的小红鸟,转了转眼珠子道:“虽说庐山派给嫡传弟子的月例高,但也没多少,舅舅总要攒些娶媳妇钱吧?每把剑,我给舅舅提一成的钱,您看怎么样?”   他没有时间试试盯着庐山派的这点生意,总要有个门派内的人保持长期联系,若是李于寒不答应,他就去找个师侄做这事。当然,给师侄的钱,就可以相对少一些,毕竟师侄在掌门面前,肯定没有李于寒分量重。   娶媳妇钱……李于寒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缓缓咽了下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辰子戚也不催促,继续嘎嘣嘎嘣地嗑瓜子。   “我且试试吧。”李于寒有些犹豫地应下。   “好嘞。”辰子戚站起来,低声跟李于寒又说了几句话,得到对方首肯之后,这才高高兴兴地抱着小红鸟离开。   两日后,回了一趟庐山派的李于寒,在王府门前交给了辰子戚一叠银票,“庐山派此后两年的剑,就由王爷来做了。”   “还请掌门放心,定不负所望。”辰子戚接过银票,喜滋滋地揣进袖子里。那厚厚的一叠银票,少说也有五千两,端的惹人眼红。   当晚,月黑风高,夜半三更,有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窜上了王府的墙头。 第九十四章 游街   两个穿黑色夜行衣的人跃过墙头,轻盈地落在墙根的阴影处,互相打了个手势。今天瞧见李于寒给了简王很多银票, 他本人却又匆匆地走了,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为城中近来在通缉小偷, 夜间有宵禁,那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现下都在巡防营里。只要李于寒不在, 这个王府对他们来说就跟纸糊的一样。   四处瞧了瞧,找到通往主院的路, 两人翻上屋顶,沿着屋脊快速奔跑, 不多时便来到了辰子戚住的院落。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窗户半开着, 屋内漆黑一片。两人配合默契, 一人上前拿掉支窗户的木撑子, 另一人迅速接住快要落下的窗让同伴翻身入内, 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常年在黑暗中摸索的人, 夜间的视力会比常人要好, 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博古架前,寻找存放银票的盒子。这王府也够穷的,博古架上只有几本书、一个青瓷香炉,连个像样的玉器摆件都没有。   “兄台,找什么呢?”变声期少年的沙哑嗓音突然响起,吓得博古架前的小贼一个激灵,差点惊呼出声。   偷东西的人转身就走,辰子戚一把掀开床幔,倏然扑了过去。黑暗中看不清楚,小偷只觉得有一阵罡风扑过来,而后重重地打在胸口上,没等他运气内力相抵,就把他整个人拍飞了出去,直接冲破窗户掉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同伴听到惊呼声就知要遭,转身便跑。   “嗡——”利剑破空的嗡鸣声劈头而来,小偷赶紧退后几步,堪堪躲过了剑锋,避免被削掉脑袋。然而那剑势并非一剑结束,而是如山间流水,一落三叠,剑势到了尽头便迅速回程,“啪”地一声拍到他身上。   蕴含强大内力的剑气,将夜行衣割裂,同时也将人结结实实地拍到了地上。   辰子戚点燃了屋中的蜡烛,映亮了周遭。他只穿了一件内衫,光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这会儿才觉出冷来,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丹漪跳下床,快步走过去,把辰子戚抱起来,“怎么不穿鞋?”他自己则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绯色亵裤。   “抓贼呢,哪有功夫穿。”辰子戚偷偷在那触感极佳的胸膛上面摸了一把,跳下来趿上鞋,随意披了件外衫便走了出去。   开门,屋内的光立时透出来,映亮了院子里的面孔。持剑的人,正是本应已经离开了的李于寒。   两个小偷看清李于寒的脸,立时有些腿软。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王府的侍卫,打着灯笼跑进来,将两个贼偷围了起来。   “王爷,怎么处置?”侍卫看向辰子戚。   李于寒收剑入鞘,有些意兴阑珊。还以为是什么武林高手,结果根本不堪一击。   辰子戚好奇地看了看捂着伤口默不作声的两人,瞧着都有三十岁上下,眼睛小嘴巴尖,贼眉鼠目的,站直身体,微微扬起下巴道:“你二人深夜闯入王府,可是要刺杀本王的?”   “不不,并非是要刺杀王爷,我二人只是想寻些钱财。”被辰子戚打了一掌的那人,看向辰子戚的目光有些恐惧。不是说皇室的人除了皖王都不会武吗?缘何这简王的武功这般高强,他的五脏六腑这会儿一抽一抽的疼,显然是被打出内伤了。   “寻钱财,寻到王府里来了?”辰子戚被气笑了。   “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乃是江湖大义,”另一人捂着肩膀上的剑伤正气凛然道,“王爷只知在这剑阳城中享受荣华富贵,可知道郊外每天都有人饿死!王爷是这里的藩王,却不顾百姓的死活,我二人看不下去,便只能跟王爷借几两银子去救那些快饿死的人了。”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他们偷东西才是正义,而辰子戚没有乖乖把钱拿出来给他们偷就是为富不仁、鱼肉乡里。   辰子戚咂咂嘴,江湖人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还真值得一学,“既如此,本王不杀你们,明日去衙门宫堂上,你们把这道理再跟府尹讲一遍吧。”说罢,摆摆手,示意侍卫把两人看管起来,明天一早送去衙门。   要杀了这两人很简单,但这两个贼偷还有大用处,辰子戚可不舍得就这么杀了。   “我二人乃是庐山弟子,你不能把我们送去衙门!”捂着肩膀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偷瞄了一眼李于寒的表情。   庐山弟子?李于寒皱起眉头,走到两人面前,“你们是谁门下的?”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跪起来向李于寒磕头,口称师叔。他们两个就是剑阳有名的侠盗梁上飞,原本是庐山的外门弟子,因为学艺不精,没能混成嫡传弟子,庐山剑法也只学了个皮毛,只是轻功练得好。   内门嫡传弟子,是要一直留在门派中的,外门弟子说白了就是挂名的杂役,给门派做些杂事、学点功夫。辰子戚那个亲舅舅常胜,就是金刚门的外门弟子。   “身为庐山派弟子,竟然出来为非作歹,明日便带你们回去,门规处置。”李于寒握紧了剑鞘,很是生气。   两人听到要回庐山派,齐齐松了口气。   “哎,舅舅,这不成,”辰子戚伸手,拦住李于寒,“事情出在剑阳,就得按我这里的规矩来,不管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犯了法就得扭送到衙门,按典律处置!”   次日一早,有人敲响了剑阳府衙门前的鼓。   官府无能的剑阳,已经多年不曾听到过鸣冤鼓的声音了。百姓们好奇地凑过来,探头探脑,发现击鼓的乃是王府的侍卫,不由得更加惊讶了。   厚重的木门吱吱呀呀地开启,门内走出了哈欠连天的衙役,“何人击鼓啊?”   “我等乃简王府侍卫,昨夜里捉住两个小贼,王爷叫我们给送过来。”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拎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开口说道。   听说是王爷让送来的,衙役立时就清醒了,转身小跑着回去禀报。   升堂,审问。   辰子戚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亲王礼服,闲闲地坐在一边。府尹好久没升过堂,仔细回想了一下升堂的顺序,这才抬手去找惊堂木,却发现桌子上没有惊堂木。   “师爷!”府尹叫了一声,待师爷看过来,才小声道,“本官的惊堂木呢?”   师爷提着毛笔愣了一下,指了指垫在桌角的那块锃光油亮的小木头。   辰子戚淡淡地瞥了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一个喂给衣襟出冒头的小红鸟。   见王爷没有注意自己,府尹赶紧叫两个衙役过来把惊堂木取出,又寻了块砖把瘸腿的桌子支好,这才整整衣裳,用力将惊堂木拍在桌面上,“升堂!”   “升堂——”拿着黑红漆棍的衙役齐齐喊着,用棍子敲击地面。   百姓们围在外面瞧热闹,辰子戚不许衙役阻拦,反倒把他们放进来,就站在堂外。   对于偷窃这事,两人供认不讳,并且也承认,最近城中的那几起失窃案也都是他俩做的,但坚持认为自己是在劫富济贫。   “这就是侠盗梁上燕啊?”   “啧啧,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小偷。”   “别瞎说,人家是劫富济贫的大侠!”   “呸!什么劫富济贫,我穷得叮当响,为何还偷我的?”卤味店的店主听说王爷抓住了贼人,把店给自家婆娘看着,撒开腿就往衙门跑。他听到有人替两个小偷说话,立时就呛了回去,而后,抬头看向府尹身边坐着的少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亲王礼服,上面绣着明晃晃的银线盘龙,皎皎月华,灼灼玉树,浑然天成的清贵威严,并不因他那吊儿郎当的坐姿而减损分毫。不用问也知道,这位就是剑阳的藩王辰子戚。   这人,不就是前几日他送了一壶卤料的牵马少年吗?卤味店店主差点惊呼出声,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免租了,皆因那日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无心之举。   辰子戚听着那两人说完所谓的大义,把小红鸟塞进衣服里,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你们所谓的劫富济贫,本王听着有些道理,不如这样,叫衙役带着你们去城外指认,找出这几日你们偷窃的钱财,若是送了穷苦人,便可以减免刑罚,如何?”   两人听到这话,身体不由得僵了僵。辰子戚却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叫师爷写下近几日城中百姓报上来的财物,交给衙役带出去辨认。   走了一整天,也就找出来两户人家,被找上的人家一脸茫然,言说自己只收到了几文钱。没有找到丢失的东西,两人被衙役按着一顿好打,这才又改口,说自己偷来的东西来没来得及给百姓分,都藏在城中的一间旧宅里。   辰子戚摸摸下巴,“既然你们认为自己所行乃侠之大义,不若明日去游街,看看城中的百姓可会感激你们?”   次日,拴着绳子的两人被衙役牵着在剑阳城中走一圈,一边走一边敲锣高喊:“此乃盗贼梁友德、秦飞,三日内盗窃财物百余两,今日游街示众,以示惩戒!”   咣咣咣的锣声在东西街上回荡,百姓们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人,心中涌出复杂难言的滋味。多少年没有看到衙门管事了!   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朝两人扔了个烂菜叶子,很多人纷纷效仿,把手边不用的东西扔过去。没有菜叶子、臭鸡蛋,就吐一口吐沫。   “呸!什么侠盗,就是个会武功的贼!”卤味店店主端起一盆洗猪肉的血水,呼啦一下泼出去。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被会武的江湖人欺压了这么多年,无处诉冤,只能任偷任抢,今日终于能报个仇了。   百姓们一边扔东西,一边欢呼。剑阳城的事,竟然真的是按大章法典来的,不论出身贵贱,不论武功高低,犯了法就要被抓起来受惩罚,这样的剑阳,才让百姓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安全。   辰子戚站在风翎的三层楼上,看着下面的情形,微微地笑。这就是他的目的,杀一儆百,让百姓知道,剑阳城里只讲例律不讲出身。洛先生说过,只有依照法典而非武功高低来治国,这个国才会有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先生:我们的宗旨是   戚戚:依法治国   洛先生:我们的口号是   戚戚:有法必依,违法必究   洛先生:我们的原则是   戚戚:坦白从严,抗拒杀无赦!   鸟攻:好有干劲的样子   戚戚:没错,谁也不能阻止我成为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第九十五章 初雪   两个贼偷游街之后,便关进了大牢。这年头,也没地方流放, 就让他们在大牢里吃三年牢饭。   府尹觉得放着浪费粮食,毕竟衙门里也没什么余钱养活他们, 便跟辰子戚商量了一下,给他们刺面, 扔到兵器厂去打铁。   两个自诩侠盗的人,额头上刺了明晃晃的“贼”字, 再也当不成大侠了,每天戴着脚镣, 在兵器厂干活,悔不当初。   犯人干活, 不用给工钱, 可以省下不少开支, 这让辰子戚很满意, 便跟府尹定下, 以后只要不是判斩立决的, 都送给他来干活。   因为这次游街,剑阳的名声渐渐传了开去,越来越多的行商、小贩从各地赶来,想要在剑阳做生意。剑阳原本人口稀少,府尹对于来投奔的人非常稀罕,基本上来者不拒。只消在原籍处写一份改换籍贯的文牒,拿来给剑阳府报备,就可以成为剑阳的子民。   人多了,要租铺子的人也就多了起来,铺子的租金跟着水涨船高。   卤味店隔壁新搬来一家卖点心的,小声跟他打听这里的情况,“大哥,你这铺子租金要多少啊?”   卤味店店主笑眯眯地说:“四两银子一个月,头几个月只收一半,王爷还免了我一个月的租金。”   点心店的满眼羡慕,“哎,我这店一个月要六两银子呢!大哥你可真有眼光,早早就搬来了。”   “我就是剑阳本地人,兄弟你已经很机灵了,且瞧着吧,这租金还有得涨呢!”卤味店店主得意地甩了甩肩上的布巾。虽说他这铺子明年也要涨价,但第一年的实惠他是真真切切地落到手了,心中别提有多得意。   人多了,是非也多,巡防营的兵力渐渐不够了。辰子戚便把那些练箭的少年分出来一些,去巡防营当差。也就是当初没有被选中的那些少年,不需要他们做杂役了,作为巡防营的兵,每日在城中巡视便可。   辰子戚把鹰翎的两个高手带到郊外的箭营里,有他们在,加之这些穷苦出身的少年们非常刻苦,箭术可谓一日千里。   “不出三年,便可出师。”鹰翎的高手如是说。   辰子戚看着那些少年拉弓射箭,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等他们出师,万箭齐发,可否杀死一名刁烈那样的高手?”   那位鹰翎的青年被口水呛了一下,拿乌云使打比方,这叫他怎么说?“乌云使与常人不同,他可以飞……”   “轻功好的人也可以飞。”辰子戚拿起一把练习用的弓把玩。   “这个……恕属下直言,这些少年虽刻苦,然则没有内力,射出的箭并非无坚不摧。练成之后,要射杀一名普通武林人还是可以的,但要射杀顶级高手则几乎不可能,”鹰翎青年老实说道,“概因内力强到一定程度之时,便可以内力震碎箭矢。”   鹰翎的射杀阵之所以可以杀死内力百年的高手,乃是因为鹰翎的人本身也是高手,他们射出的箭带有强劲的内力,可以射穿石头。   “顶级高手便罢,但至少要可以射杀普通高手。”辰子戚想了想道。顶级高手,整个大章就那几个,辰子戚也不做射杀他们的妄想,但至少要能防住刁烈那个程度人才行。   鹰翎高手有些为难,“那便需要毒和阵法了。”   “对对,就是这个!”辰子戚一拍脑袋总算明白了,刚才他觉得缺了点什么,就是阵法!上场打仗需要摆阵,练兵练箭则更需要摆阵。   “毒好说,阵法的话属下并不擅长,恐怕还需请教白云使。”鹰族的人,其实更习惯打单独斗。   白云使,就是蓝江雪,这倒是不难。辰子戚满意地点点头,交代众人好好训练,过年前会进行一次箭术比赛,夺得名次的可以升为夫长,统管几个人,月例会随之提高。   听到这个消息,那些少年顿时更有干劲了。   剑阳的状况越来越好,先前李于寒与他在王府门前交接银票,只是演戏给两个小贼看的,抓住贼偷之后,辰子戚又去了趟庐山将造剑的生意敲定下来。   阿木跟着哥哥去庐山,听着辰子戚跟卢修齐讨价还价,很是感兴趣。   “我知师父一直买浔阳那家铺子的剑,然而这么多年下来,那家铺子没有给便宜一分钱,还在逐年涨价。不如这样,您先意思意思买两把,让那家铺子知道有人在抢生意,自然而然就会降价了。”辰子戚把带来的几把剑推到卢修齐面前。   而后,辰子戚又如同闲聊一般,说起他那两个结拜哥哥,“要说我那两个哥哥真讲义气,听说我开了兵器铺子,二话不说就定下,以后所有的剑都用我的。”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小门派的掌门都知道照顾自己人生意,您还好意思一把也不买吗?   站在一边的李于寒,憋了半晌来了一句,“他们,的确重情义。”   卢修齐惊奇地看了看平日不怎么开口的李于寒,连李于寒都这么说了,他再不买两把就说不过去了:“徒弟的生意,为师自然是要照拂的……”   “多谢师父!”不等卢修齐说完,辰子戚就站起来拱手道谢,迅速掏出已经准备好的买剑文书,给卢修齐过目。他也不贪全要过来,就要每年庐山所需剑的一半。   “……”卢修齐拿着那早已写好的文书,忽而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阿木站在一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回去的路上难掩兴奋。原来还可以这样赚钱,真是有趣。   “好玩么?”辰子戚转头看向阿木。   “好玩!”阿木用力点点头。   辰子戚看看阿木,但笑不语。回去之后,便把阿木交给洛先生,让洛云生教他看账册、谈生意。   不用再读诗词韵律,阿木开心得不得了,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转眼到了冬季,天气乍寒,剑阳下起了第一场雪。   玉山上,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辰子戚穿着薄薄的劲装在梧桐林中打拳,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在空中消散,快速练了一整套游龙随月,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丹漪倒是没什么感觉,练完基础功法,便负手站在树下看雪。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煞是好看。   辰子戚收功,冲着双手呵了一口热气,看到丹漪那一身红衣就想凑过去。这般想,也就这么做了,蹦蹦跳跳跑过去,把冰凉的双手快速塞到丹漪的衣襟里面。   像石头一样凉的手贴到身上,激得丹漪打了个冷战,伸手把辰子戚抱进怀里,“怎么这么凉?”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内力纯阳啊?”辰子戚委屈地扁扁嘴,早上起来都快冻死了,还偏要他穿这么薄的练功服,他到现在都没有冻僵已经是个奇迹了。   丹漪微微蹙眉,叫灵和拿个大氅来,迅速把人裹进去,运转内力给他暖身。   方才只是温热的身体,突然变成了火炉子,辰子戚不由得抱得更紧,贪婪地贴紧那灼热的身子,即便披上了大氅也不愿分开。丹漪只得就这么抱着他,像两个套在一起的鸭子,大鸭赶着小鸭,摇摇晃晃地挪到亭子里去。   亭子中早已生起了炭火,四下里挂了隔风的帘子,很是暖和。   “忘了你内力偏寒,一会儿回去换一身暖和些的衣裳出来。”丹漪抱着辰子戚,坐在铺了兽皮的软榻上。   “嗯,”辰子戚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透过风帘的缝隙看外面的风雪,忽而想起来,每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小红鸟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不由得好奇,“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这个时候去找我?”   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深意,以前不知道丹漪就是小红鸟的时候,辰子戚以为这是神明的节律,只有随着第一场雪才能重回人间。如今知道了,便有些想不通,或许是下雪的时候,方便载着小红鸟的鹰隼混进皇宫?   “唔,因为……这样比较风雅。”丹漪吭哧半晌,说出来这么一句。   风雅?辰子戚一口茶呛到了喉咙里,顿时咳了起来,“咳咳咳,啥?”   不是因为神力的限制,也不是路途难走,只是为了风雅!在下初雪的时候,神明便会乘风而来,千百年之后,定然会传成佳话。那时候,年幼的丹漪就是这么想的,后来习惯了这个时间,就没再改。   “……”辰子戚不知道说什么好,一阵大风吹过来,吹动了厚重的棉布帘,带来阵阵寒意,让他不由得往丹漪怀里缩了缩,“若是哪天咱俩分开了,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也一定要见面。”   “为什么?”丹漪听着这话,心尖一颤,总觉得那样的设想有些酸涩。   “那样多风雅呀!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辰子戚笑嘻嘻地说。   丹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下雪的时候适合吟诗篇》   戚戚:下初雪的时候,我爱的人啊骑马而来   鸟攻:我通常不骑马   戚戚:好吧,下初雪的时候,我爱的人啊骑鸟而来鸟攻:(⊙v⊙)   戚戚:风雪掩盖了归途,你我只能在寒风中挨饿受冻鸟攻:我有内力哒,还有鹰隼特快专递!   戚戚:好吧,风雪掩盖了归途,你我只能在寒风中聊天吃火锅鸟攻:好湿好湿戚戚:这一点都不浪漫啊,摔! 第九十六章 圣旨   年关将至,要准备着过年了,剑阳城中家家户户都在采买年货, 东西街上摆满了品种丰盛的货物,东门外的官道上来往送货的商贩络绎不绝。   往年是决计没有这般热闹的, 剑阳城中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颇有些太平盛世的错觉。   洛云生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 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很是感慨, 两壶酒下肚,便开始晕淘淘地念诗, 不知今夕何夕。   李于寒坐在他对面,默默地喝了几杯淡酒。庐山门规甚严, 他很少饮酒, 眼前的书生看个街道也能看得痴迷, 让他有些不解, “先生叫李某来, 就是看行人的吗?”   洛云生晃了晃喝空的酒壶, 招手让小二再拿一壶来,跟李于寒碰杯,“李大侠觉得,此处与浔阳相比,有何不同?”   “此处武林人少。”李于寒想了想,只说出这么一句。浔阳街头的人,几乎人人都有兵器傍身,随处可见冲突争执,这里却很安宁。   “没错,会武的人少,手无寸铁的人多,这样的日子,才算得上太平日子,”洛云生叹息一声,“上次王爷处置了庐山派的两个外门弟子,庐山掌门可有不满?”   “是有些不满,不过师父很喜欢子戚,便也没有计较。”李于寒淡淡道。   “呵……”洛云生嗤笑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沉默片刻,忽而指着街对面的一户卖胭脂水粉的店铺道,“那家店铺的掌柜,原先是浔阳人,在浔阳的那间铺子开在青楼对面,生意极好。就在今年,那间铺子被一个姓路的寡妇强占了去。”   李于寒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放下酒杯仔细听,“没有人管吗?”   “报给了官府,官府言说那寡妇是江湖人,管不得,得找庐山派调停。花钱托关系找了庐山派,才知道,那寡妇是庐山一名弟子的遗孀,那名弟子去年在门派比斗中死了。庐山派只赔了他二十两银子,言说那寡妇不易,叫他不要多事。”洛云生说话,带着诗人独有的抑扬顿挫,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下去。   李于寒微微蹙眉,因他一心练武,少理庶务,庐山派的产业都是交给大师兄打理的,所以并不知道,浔阳城竟也是这般模样。   “名门正派,锄强扶弱,锄的是他人的强,扶的是自己的弱,”洛云生轻笑着,站起身,靠在窗边,任由夹着雪花的寒风吹到脸上,“如今的大门派,与前朝那些宗室权贵没什么两样。”   “话可不能这么说!”二楼的坐席,并非单独的雅间,而是一个比一楼稍小的大堂,附近还坐着其他几桌客人。   旁边一桌的人,手中拿着裹了金色刀鞘的长刀,各个虎背熊腰,很是孔武有力的样子,为首的却是一位面相稚嫩的少年。   “名门正派与那些鱼肉百姓的权贵可不相同。”少年微微扬着下巴,神色中有掩饰不去的倨傲。   “有何不同?门派管辖之地,皆征赋税;门派要建房屋,皆征徭役;门派看上哪家姑娘,也会直接抢了去,还不许人家说个不字。”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从楼梯处传来,众人纷纷看过去,就见一位身着白色狐狸毛滚边大氅的少年,缓步而来,正是多日不见的辰子戚。   “你胡说!”那少年有些气恼,抬手握住了放在桌上的长刀。   “哪里胡说了,你娘亲就是你爹抢来的,不信回去问问你舅舅,”辰子戚弯起一双桃花眼,笑得一团和气,“金刀门少主,嗯?”   没错,那持刀的少年,就是金刀门的少主——齐钊。原本金刀门掌门是要亲自来拜访辰子戚的,奈何年关将至,实在脱不开身,便把儿子派了来,给辰子戚送些年节礼,顺道商量一下鸡场的事,化干戈为玉帛。   少年见听到辰子戚点出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吃了一惊,再仔细看辰子戚的面相,对他的身份立时猜到了几分。   “小师弟,师父说过要让咱们跟简王交好的。”身边的人小声提醒齐钊。   然而,即便猜到辰子戚的身份,齐钊还是忍不住要发脾气,这人竟然拿他娘说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哎呀,怎么生气了,”辰子戚脱下大氅,交给跟在身后的乌不见,“本王听说齐少主来了,却不敢进王府的大门,特来亲自相迎的。”   金刀门少主涨红了脸,本想趁着这人没有亮明身份骂一顿,哪知辰子戚直接说了出来,便不好继续闹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辰子戚淡淡地笑着,走过去跟洛先生和舅舅打个招呼,便带着金刀门一行去了王府。   其实,他从归云宫回来,并非是为了金刀门这些人,而是因为天德帝的一道圣旨即将达到剑阳。归云宫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便早早回来,以免钦差察觉他总不在封地,被天德帝抓到把柄。   收下金刀门的礼物,辰子戚笑得一团和气,“齐掌门太客气了,金刀门是黄山派的下属,我与二哥素来交好,大家都是自己人。”   齐钊看看辰子戚同样稚嫩的脸,彼此年岁相当,听他说这些话,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屠戮金刀门千只鸡的人。   “金刀门的鸡,一夜之间被屠戮干净,听说王爷的鸡场也发生过这种事,父亲使我前来问问……”齐钊试探着说道。   “啊,是么!”辰子戚一脸震惊,“金刀门也遇到这事了!哎,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雇了血刃阁来砍我的鸡,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   齐钊一愣,听辰子戚骂得这般干脆,越发觉得不是他雇的杀手,“如此看来,这两件事可能是一人所为?”   丹漪窝在辰子戚怀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戚戚骂的是杀他的鸡的人,可不是杀金刀门鸡的人,当然骂得毫不留情了。   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聊起来颇为投缘,齐钊很快就忘了酒楼里的不愉快,跟辰子戚畅谈起来。   辰子戚笑眯眯的与他天南海北地胡侃,不多时便套出了不少话。金刀门来示好,是出自于老二的授意;金刀门的门主之位,是由黄山派来决定的;金刀门主一直讨好黄山派,就是希望下一任门主能是他的儿子;老二那边还没有姜良才的消息,已经认定他遭遇不测……   “我与齐兄一见如故,咱也不论王爷、少主的,以后就是朋友,我这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齐兄大可来找我玩耍!”辰子戚拉着齐钊,很是亲热。   齐钊也挺高兴,回握住辰子戚的手,叫了声“子戚兄”。   “啾!”辰子戚的衣襟里,突然冒出一只小红鸟,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不满地叫嚷。   “圣旨到——”正说着,门外传来响亮的通报声,辰子戚眉梢微微一跳,笑着放开齐钊,跟他说了声见谅,便急匆匆往前厅而去。   齐钊很是好奇,便悄悄跟了上去,想听听圣旨的内容。   风雪中走来一队侍卫,为首的乃是一名金吾卫统领,刚刚下马便拿着圣旨进来直接宣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鸡总是被杀,我建议咱们组建一个养鸡同盟齐钊:好啊,怎么整?   戚戚:首先,需要交纳加盟费998两银子   齐钊:哦哦,给你   戚戚:山高路远,加盟费得叫人捎过来,手续费还需要30两齐钊:哦哦,给你戚戚:很好,你已经正式成为养鸡同盟的会员了,定期交纳会费,到年底就可以得到三倍的收益齐钊:好的好的!   金刀门主:儿啊,这是电信诈骗,不要信!QAQ 第九十七章 赶路   “……着简王辰子戚即刻进京,腊月二十七之前入宫,钦此。”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让辰子戚进宫过年。寻常人家,过年的时候都会叫一家人到族中聚首, 以示团圆,然而皇家不同。大多数藩王, 一生都困于封地中,从没听说过皇帝叫藩王进京过年的。   辰子戚接住圣旨, 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面上却笑意盈盈地请传旨钦差进屋喝茶,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塞给那位钦差一叠银票, “这位钦差大人, 不知如何称呼?”   那统领接到银票, 毫不停滞地直接塞进袖子里, 动作可谓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想来是个中高手, “王爷客气了,下官乃金吾卫副统领孙振。”   “原来是孙统领,”辰子戚微微地笑,“可否借问一句,此次皇上是只召本王一人,还是把其他藩王也叫上了?”   “据下官所知,只下旨召了王爷一人。”   只召他一人……辰子戚垂眸,跟胸口的小红鸟对视一眼,小红鸟蹬了蹬腿,似乎有急事要跟他说。   原本还想再套几句话,见小红鸟这模样,便不再多言,叫福喜带人下去休息,便匆匆离开前厅回房去。   齐钊站在门外,把一切都听了去,一声不响地回客房,迅速写了张小纸条,塞到信鸽腿上,放飞出去。皇帝下旨召简王进京,不知意欲何为,还需早做防备。   灰色的鸽子,在雨雪纷飞的苍穹下振翅高飞,三日之内就能传到皖王手中。   “咕叽!”刚刚飞过房顶的鸽子,被一只带着尖勾的爪子准确地抓住。鸽子惊恐地抬头,看到抓着自己的乃是一只褐色的大秃鹫,正用一双充满食欲的眼睛盯着它,顿时吓得昏过去。秃鹫抓着鸽子,在空中打了个旋,飞到辰子戚的院子里。   辰子戚回到屋中,把小红鸟掏出来,一阵红光闪过,小红鸟变成了一身红衣的俊美凤王。   “你想说什么?”辰子戚抬头问他。   丹漪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隔壁。辰子戚很是好奇,便跟了上去,看到丹漪撩开衣摆,开始放水。   “你是急着回来尿尿?”辰子戚抽了抽嘴角。   “嗯。”丹漪放下衣摆,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在辰子戚怀里睡了一天,有些憋不住了。   “……”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重大消息要告诉自己,结果是尿急,辰子戚不知道说什么好。   窗外传来翅膀的拍打声,辰子戚打开窗户,就见一只秃鹫抓着昏死的信鸽停滞在半空中,因为还在扑扇翅膀,身形有些不稳,一晃一晃的。   接住那只半死不活的鸽子,从鸽子腿上的细竹管里取出一张小纸条。   【皇帝召简王腊月二十七之前入宫,原因不明。】简简单单的一条消息,没有多余的话,辰子戚想了想,又把纸条塞进去。   “这事让老二知道一下也好。”辰子戚摆摆手,示意秃鹫把鸽子放了。   秃鹫会意,又抓着鸽子迅速高飞,在半空中把鸽子向上一抛,就飞走了。   “咕!”昏迷中的鸽子骤然惊醒,发现自己即将坠落到地面上,赶紧翻身扑扇翅膀,才避免了变成鸽子饼的惨案。左右看了看,没瞧见那只凶残的秃鹫,赶紧拍拍翅膀飞走。   “匈奴特使要进宫朝贺,天德找你,兴许是为了这事。”身后传来丹漪那清冽动人的声音,辰子戚转身去看,那人已经优雅地倚在了软榻上,神色晦暗,莫测高深,浑然不见方才尿急的傻样。   “我又不能克制匈奴,找我作甚?”辰子戚走过去,坐到丹漪腿上。   “可能是要拿你和亲。”丹漪想了想,一本正经道。   辰子戚翻了白眼,不想理他,跳下去找齐钊。小样,敢在他的王府里放信鸽,不坑一把都对不起那只鸽子。   齐钊刚刚把鸽子放出去不久,房门就突然被推开,吓得他一哆嗦。   “哎,本想多留齐兄几日的,奈何圣上召见,我得尽快进京,招呼不周还望齐兄见谅。”辰子戚满是遗憾地说。   “哪里哪里,皇命要紧。”齐钊连忙摆手。   “齐兄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这鸡场的事咱商量个章程出来,开春也好做买卖。”辰子戚笑眯眯地说。   养鸡不易,总是互相杀来杀去的,谁都不要做生意了,辰子戚便提出,订下一个“养鸡同盟会”,互相监督。   这事,肯定不是仇杀,谁会用杀鸡来报仇呢,定然是同行竞争!金刚门和石尸教都养鸡,是谁出手说不准。   “世道这么艰难,如金刀门这样的大门派也不能顿顿吃肉,就指望着这些鸡补身子,齐兄若是能劝得金刚门和石尸教加入,可谓造福百姓的大功德,定然能在江湖上扬名。”辰子戚拍着齐钊的肩膀,信誓旦旦道。   金刚门好说,石尸教可不好惹,齐钊有些犹豫,但听到能在江湖上扬名,难免有些心动,说出去,他可是能让金刚门和石尸教罢手的人物。   点到即止,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辰子戚陪着齐钊聊了一会儿就回去收拾行李了。听说辰子戚要进宫,常娥有些不放心,叮嘱他多带几个侍卫去。   雪越下越大,今年的天气格外寒冷,金吾卫统领在前面骑马,带着一队侍卫围在车盖华丽的马车四周,于结着冰碴的管道上艰难前行。   辰子戚独子坐在马车里,抱着一只手炉,还是冻得牙齿打颤,拍拍在怀里睡得咕吱作响的小红鸟,哆哆嗦嗦道:“丹漪,我冷。”   “啾?”小红鸟迷迷糊糊地冒出头,看看冻得脸色发青的辰子戚,立时跳出来变成人形,握住他的手搓了搓,“怎么冷成这样?”   “方才无聊,便想着练会儿功,结果越练越冷。”辰子戚边说着边往丹漪怀里钻。   “怎会如此?”丹漪扯过一旁的棉被把人包裹严实,将一丝内力顺着手腕灌进去,慢慢温暖他快要冻僵的身体,“你刚刚在练什么?”   “第二重功法,”温暖的内力流淌进筋脉,舒服得仿佛泡进温泉里,辰子戚合上眼,在丹漪胸口蹭了蹭,“化气为水,凝水为冰,以木为心……嗯……”口诀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甜腻的轻吟,惊慌地睁开眼,连忙捂住嘴。   “怎么了?”丹漪低头看他。   “唔……”辰子戚难得红了脸,半晌没说话。方才那股温暖的内力入体,与他停滞在经脉中的寒凉内力相触,忽而有一种奇异的酥麻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为什么会酥麻   戚戚:本来冻酥了,你的内力一进来,又给烫麻了鸟攻:哦,可是这个词我只在那种书上看见过戚戚:什……什么书??(? ???ω??? ?)?   鸟攻:香酥麻花制作指南   戚戚:…… 第九十八章 回京   丹漪蹙眉,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泛着红晕的俊颜, 漂亮的桃花眼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甚是诱人。看来是没什么事, 这般想着,丹漪凑过去, 在那恢复雪色的脸上亲了亲,“方才是不是难受了?”   上次戚戚昏迷的时候, 他用内力给疗伤,即便在睡梦中, 戚戚也一直喊痛。难道没有受伤的时候,他的内力侵入戚戚体内也会造成疼痛吗?   “没……”辰子戚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 凑过去在丹漪的薄唇上亲了一口, “很舒服。”   咦?丹漪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寻常人的内力是不能随便输进别人体内的, 除非是一脉相承的同种功法。当然, 龙吟神功和丹阳神功是个例外。原以为不疼就烧高香了, 戚戚竟然觉得舒服!   试着再输一道内力进去,怀里的人却没有什么反应。   “这次就只是觉得暖和了些。”辰子戚仔细体会了一下,疑惑地眨眨眼。   功法秘籍中没有记载这种状况,老宫主也没有提过。辰子戚觉得这件事不寻常,定要研究明白,就坐直身体,拉着丹漪试。   回想刚才的情形,是自己默念了龙吟神功的心法,莫非是两种内力相撞的结果?辰子戚双手相合,运转起龙吟神功第二重,那冰寒彻骨的感觉重新涌了上来,稍稍收功,把手递给丹漪,“渡一点内力给我。”   丹漪依言握住他的手,将一丝灼热的内力缓缓渡过去。一冷一热两股内力相撞,若是别的功法,定然会爆裂开来,他们这两股却是不同,竟似鸳鸯交颈一般缠绵到了一起,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嗯……”辰子戚微微仰起脖子,轻咬下唇,试图将这一阵酥麻忍耐过去。   少年白皙的脖颈,因为他微微的后仰而显得越发修长。内力在两息之间转了一周天,将脖颈到耳根的那一片肌肤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丹漪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腕上用力,将还没回过神来的人拉到怀里,咬住那刚刚长成的小小喉结。   辰子戚的气息顿时更乱了,甩开丹漪的手,慢慢导正内力。然而抱着他的家伙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从脖子一路吻上去,寻到唇瓣,立时含住。   起初还挣扎了两下,很快辰子戚就放弃了,改为搂着丹漪的脖子,好吻得更深些。   痴缠了半晌才略略分开,辰子戚喘息着说道:“是两股内力相撞出现的。”   练到龙吟神功第二层之后,他的内力逐渐变得寒凉起来,与丹漪的内力相遇,便如同大冬天冻僵了的手突然浸到热水里,会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   “我爹没提过。”丹漪抿了抿唇,关于两种功法的种种效用,老宫主都跟丹漪详细地说过,唯独没提两人的内力相交会有这种问题。   “许是老宫主以前没遇到过。”辰子戚挠头。   “说的也是,他肯定不会给他的龙暖手。”丹漪有些得意,把脸埋到辰子戚的颈窝里蹭了蹭。祖辈们有些人一生也遇不到一个合适的龙,即便有,大多也都只是伙伴,只有他,能把龙拐到窝里来。   不知道这鸡仔又在瞎高兴什么,辰子戚无奈地望着车顶,任由他蹭个够,忍不住伸手,隔着衣料安慰一下起反应的小兄弟。   输个内力能输得一柱擎天,说出去真是丢人。   偷偷干坏事的手,被丹漪抓了个正着,丹漪立时用自己的手附上他的,同时吻住了那润泽的唇。   马车里迅速温暖起来,百无聊赖的路途,就在这胡天胡地中飞速度过。   京城一如往昔的繁华,如果一直生活在京城,肯定不能理解洛先生所言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以为大章依旧是太平盛世。   马车直接进了宫,辰子戚裹着厚厚的狐狸毛披风,缓缓走下马车。大内总管袁公公亲自来接他,苍老的胖脸笑出一脸褶子。   “公公,别来无恙。”辰子戚笑眯眯地拉住袁公公的手,塞给他一个小金猪。要说这袁兴安当真是个厉害角色,伺候了先帝那么久不说,天德帝登基之后,竟然还让他做总管。连续两朝圣宠不衰,当真是大章的独一份了。   “老了,老咯,”袁公公感慨道,“老奴正准备告老还乡呢,今年是最后一次操持宫宴,赶巧王爷回来了。”   先帝驾崩之后,袁兴安主动提出来去守皇陵,但被天德帝留了下来。伺候新帝一年再告老还乡,显然比先帝驾崩就离开要体面得多。辰子戚看看依旧胖乎乎的老太监,缓缓摸了摸下巴。   简王没有在京中建府,皇帝要留他在宫中过年,就得留宿皇宫。袁公公带着辰子戚,直接去了丹阳宫,“这丹阳宫原是不能给他人住的,但王爷与凤王交好,儿时也常住此处,想来是无碍的。”   辰子戚看了看宫殿门上那清晰的“丹阳”二字,微微蹙眉,停在原地没有挪步,“不可,此处乃是历代凤王所居,没有凤王的首肯,谁也住不得。公公将此处安排给本王,是要本王得罪凤王吗?”   “这……老奴绝无此意,这事是得了皇上的首肯的。”袁公公立时说道,话虽说得婉转,但辰子戚如何听不出来,这件事就是天德帝安排的!   辰子戚将身上的斗篷拢了拢,雪白的狐狸毛遮住半张脸,掩盖了他嘴角的冷笑。天德帝不就是在试探,他在丹漪心中的地位如何。他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决不迈进丹阳宫一步,辰子戚的态度非常明显。袁公公笑了笑道:“既如此,只能委屈王爷住在紫宸宫的偏殿里了。”   可以住外男的宫殿,除却国师的太真宫,就只有皇帝的紫宸宫和凤王的丹阳宫了。   紫宸宫很大,偏殿有十六间,每日有人打扫,随时都可以住。藩王入宫,身边什么侍从都不可以带,辰子戚就孤身踏入偏殿,由紫宸宫的宫女伺候。   众人进殿之后,三只通体漆黑的鹰自天上飘摇而下,缓缓落在偏殿的屋脊上,蹲着不动。   换上一套亲王常服,稍作休息,便要去正殿面见天德帝,辰子戚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襟,将胸前的衣裳拽得松一些,好让小红鸟待得舒服。整好衣衫,挥退宫女,辰子戚把手伸进内衫里,将方才换衣服时躲进内衫的小毛球掏出来,一边掏一边预想应付天德帝的说辞。   天德帝肯定会问起归云宫的事,问他与丹漪的关系,这事可得把握好分寸,不能让天德那龟孙沾一点便宜。   “别闹!”辰子戚掏了半天没掏出来,小红鸟沿着他的腰线跑了一圈,就是不让他抓住。   “王爷,皇上宣您去正殿。”宫女在门外通禀,推门进来,就见辰子戚一只手插在衣服里,左挠挠右挠挠,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这位藩王殿下,不会是长虱子了吧?   “咳。”辰子戚干咳一声,重新整好衣裳,隔着布料戳了一下小红鸟的屁屁,不再管他,抬脚往正殿走去。   丹漪夺得了生意,得意地晃了晃尾巴。他才不想睡到内衫外面呢,里面可以蹭到戚戚滑嫩的皮肉,仰头还能看到那两颗淡粉色的小樱桃。   天德帝坐在紫宸宫正殿中,拿着一份奏折慢慢地看,身后的阴影处,站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灰衣人。   辰子戚刚刚踏进来,便感觉到一道不寻常的气息,不过他在天德帝面前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只能装作不经意地扫视一圈,装作吓一跳的样子看向那存在感极弱的灰衣人。   “臣弟参见皇上,”辰子戚躬身行礼,在天德帝叫起后,问起了那人,“臣弟许久不在京中,不知这位是那部的官员?”   “这位先生你当也熟悉,”天德帝目光阴森地看着辰子戚,“你每月喝的君山银叶,都是这位先生炒制的。”   蛊师!辰子戚心中警铃大作,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惊慌显然取悦了天德帝,天德帝笑着道:“莫慌,朕这次叫你来,便是让先生给你瞧瞧,每年看一次大夫,身体方能安康。”   辰子戚垂目,没听说过蛊虫还要定期查验的,莫非蛊师发现了什么?若是得知他身上的蛊虫消失了,会不会再给他种一个?   上次侥幸丹漪可以解那种蛊,若是换一种,可就不一定了。就算丹漪可以解,他也不想再吃那恶心玩意儿了。   “唔……”辰子戚突然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地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啊,蛊发作了,好疼   蛊师:哈喽?我还没动手呢   蛊:哈喽?我早就被炸了呀(⊙^⊙)   戚戚:哦,忘了,这条剪掉重拍   蛊师:(╯‵□′)╯︵┻━┻ 第九十九章 操弄   万蛊门掌门说过,中蛊的人与持有母蛊的人靠近,蛊虫会有感应。至于感应之后会有什么症状, 这都不好说,毕竟蛊是活物。   “王爷近来没有按时喝茶吗?”灰衣人的声音沙哑苍老, 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听起来格外阴森。   辰子戚抬头,看向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灰衣人, 心跳蓦然加快。想到那老头身上各处都藏着虫子,就寒毛直竖, 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撒腿就跑的冲动。   “小七,你也太不爱惜身体了, 起来给仙师瞧瞧。”天德帝站起身,亲自把辰子戚扶起来, 一副关心弟弟的好兄长模样。   灰衣人走到近前, 缓缓伸出手, 那只手枯瘦如爪, 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泽, 与万蛊门掌门任踪灭的手有些像, 据说是常年炼蛊所致。   丑陋可怖的爪子还未触碰到辰子戚,衣襟里的小红鸟就不干了,发出清脆的一声“啾!”   鸟鸣声并没有引起天德帝的主意,那蛊师却突然僵硬了一下,双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仙师,怎么了?”天德帝蹙眉。   灰衣人低头沉默了很久,才重新说话:“臣有急事,先行告退。”说完便拢起衣袖,留下一头雾水的天德帝,步履匆匆地走了。   气氛有些尴尬,天德帝干笑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叫辰子戚陪他下棋。   辰子戚不可置否,等宫人进来摆好棋盘,就坐到天德帝对面,抓起一把棋子把玩。蛊师的反应很不寻常,看来自己是赌对了,蛊虫果然是害怕神鸟的。想当初他中了蛊,只要丹漪接近就会疼痛万分,那蛊师身上有那么多的蛊虫,接近了小红鸟,肯定要出问题的。   离开大殿,灰衣人便运起轻功,快速窜回自己居住的宫室,抓起一瓶丹药倒进嘴里,噗通一声跳进冰冷的池水中,三息之后才冒出头来,吐了一口浊气。   有一部分蛊虫,平日就养在他的身体里,方才蛊虫突然变得狂躁,如何压制都压制不住,只得匆匆离开。灰衣人掀开湿透的帽兜,露出一张青白如鬼的脸,面目狰狞,“归云宫……”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黑色的鹰从紫宸殿的房顶悄然跟了过来,轻盈地落在屋顶上,凶狠的鹰目中露出一抹兴味的精光。   “一年不见,你长高了很多。”天德帝不愧是当了皇帝的人,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一般,从容地摆出一副兄长面孔。   “嗯。”辰子戚随意应了一声,任谁刚刚被蛊虫恐吓一顿,也不可能对恐吓之人生出亲近之意,索性将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你与凤王相处得如何了?”天德帝对他的无礼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落子。   “不如何,”辰子戚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屈辱的神色,语带讥诮道,“皇上将我送给丹漪玩弄,难道还指望我与他两情相悦、双宿双栖吗?”   天德帝抬头,看看眼眶发红的辰子戚,心虚地将手中多余的旗子放回棋盒,叹了口气道:“朕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朕听说丹漪待你还不错……”   “呸!”辰子戚顿时激动起来,“每天把我拉到梧桐林操弄,不弄得遍体鳞伤不罢休;寒冬腊月只许穿一件薄衫,不给吃饭叫我吃虫子,这叫待我不错?”说着,捋起袖子,露出紫痕未消的胳膊,配上那苦大仇深的脸,甚为凄惨。   小红鸟在辰子戚怀里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好像只是把戚戚带去梧桐林练功吧?那紫痕,是前些时日两人练功对招的时候打的,练武打出淤伤在所难免,揉搓开来就变成了青紫色,十天半个月才能消下去。怎么就变成了操,操弄了?   浅红色的绒毛,慢慢变成了火红色。   “我每天过得生不如死,皇兄却觉得我在享福?”辰子戚满脸的忍辱负重,仿佛下一刻就会承受不住这种屈辱而拔剑自刎。   对面的天德帝不免讪讪,“朕还当他是因着幼时的情分才要你的,没想到却是如此。”   辰子戚黯然地摇了摇头,痛苦地捂住脸。   得知辰子戚在丹漪面前并没有什么脸面,天德帝很是失望,“既如此,朕有件别的事要你去办,若是办好了,便可给你解蛊。届时你想离开凤王,也随你。”   辰子戚抬头看向天德帝,眼中满是惊喜,“何事?”   “你可曾听过《箫韶九成》?”天德帝抬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交给辰子戚。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找那本曲谱?辰子戚挑眉,看向手中的宣纸,上面用细笔抄了一份目录。   “此乃一份古曲的名录,此曲名箫韶,乃上古遗音大律,分作九章,名录上便是这九章的名,”天德帝抓起九粒棋子,摆在棋盘上,两颗在顶,三颗在中,其余的摆成一排,“气宗始祖赵何天在世的时候,这乐谱的完整的,后来作为祖师遗物,被几个门派拆分,千年来不知道还留存几何。据朕所知,黄山派有一章,六合宗有一章,素心宗灭掉的程家九引山庄有三章,其余的在何处却是不知。”   辰子戚垂目看着手中的纸,仔细听着天德帝的话。原来黄山派有一章《箫韶》,难怪老二能说动无音师太绑走小仙女。素心宗不为财不为名,只想要凑齐《箫韶九成》逆天改命、长生不老,只要辰子坚答应,事成之后给素心宗誊抄一份,便足以让无音师太出手。   “你在丹漪身边,总能听到些不寻常的消息,想办法找到这九章曲谱,交给朕。”天德帝将九颗棋子抓起来,塞到辰子戚手中。   辰子戚缓缓攥紧手心里冰凉的棋子,心中冷笑,素心宗倾一派之力也只找到三章的宝贝,要他凭一己之力找齐,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那边老二也以解蛊要挟,同时还捎带上常娥的安危。若非他有丹漪,这日子将过得何等艰辛!   “臣弟,遵旨,”辰子戚将目录揣进袖子里,叹息道,“不过,但凭一己之力,恐难成事。江湖中高手如云,臣弟手无缚鸡之力……”   “朕指派几个六合宗的高手给你。”天德帝不甚在意道。   “这……”辰子戚犹豫片刻,偷瞄一眼天德帝的神情,“只有人还不够,买通各门派的人、打听消息、来回路费,都要大笔的银子,然剑阳穷得叮当响,臣弟的王府都快揭不开锅了。”   天德帝了然,略显阴桀的眼中泛起些许笑意:“你小子,就是拐弯抹角要钱吧?说吧,要多少。”   “十万两。”辰子戚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天德帝惊讶地看着他,“你可真敢要。”   “这还是往少了说的,”辰子戚对于天德帝的抠门很清楚,越抠门就越是要多跟他要钱,好叫他肉疼,“皇上可知,归云宫给庐山派的贺礼,出手就是一把湛卢宝剑,那一把剑就值万两金,才堪堪让庐山掌门心动。若是要在各大门派之间周旋,十万两可能还远远不够。”   天德帝当然知道现在的各大门派有多富有,然而还是肉疼万分。这《箫韶九成》并非是他想要,而是他的太公罗鸿风要的,让他出这么多血委实心疼,“钱的事好说,你且安心在宫中暂住,过两日宫宴,有匈奴使者前来,你与朕一同去开开眼界。”   走出紫宸宫,辰子戚瞧瞧四下无人,狠狠地啐了一口,“狗娘养的龟孙子,早晚要你好看!”   回到偏殿,辰子戚挥退宫人,立时把小红鸟掏出来,“快,变过来。”神色有些着急。   小红鸟歪了歪脑袋,跳下掌心,一阵红光闪过,身形修长、红衣曳地的俊美男子便出现在了面前,“怎么了?”   辰子戚凑过去,仰着脑袋索吻,“快看看,我有没有中蛊。”他对那些蛊虫实在是害怕,总觉得玩意儿就跟虱子一样,离得近了就会传染到自己身上。   丹漪愣了一下,抿唇轻笑,将人搂到怀里,低头,用指腹摩挲他的唇瓣,“叫哥哥,不叫不给亲。”   “不亲算了,老子不稀罕!”辰子戚哼了一声,等了半天,见丹漪真的没有再动作,只得服软道,“好哥哥,亲一个吧。”   丹漪这才不紧不慢地凑过来,含住他的唇瓣。   “怎么样?有虫吗?”辰子戚见丹漪没什么反应,便知无事,只是还忍不住多问一句。   “嗯,不好说,还要仔细查验一下才好,”丹漪抬手,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你先说说,什么叫每天把你拉到梧桐林操弄?”   “操练武艺,耍枪弄棍。”辰子戚一脸正气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天德:弟弟没有圈住凤王的心,怎么办?   蛊师:下蛊,情意绵绵蛊,中蛊双方情根深种密不可分戚戚:给钱,只要十万两,我保证豁出去把丹漪勾到手国师:说啥?谁要勾,谁要圈?我这里有王炸!   天德:…… 第一百章 匈奴   辰子戚走后,天德帝在紫宸宫中焦躁地来回走动。原以为辰子戚在丹漪面前得宠,要找《箫韶九成》很是容易, 岂料他根本说不上话。   罗鸿风说,这《箫韶九成》曲谱中, 隐含着一个大秘密,只要找齐九章, 稳固江山、一统天下都不成问题。先不说一统天下的事,天下现在被大门派把持, 要变成太|祖时期的天下归一几乎不可能,他现在急需的是稳固江山。   京城中的风雪, 比剑阳要大得多,天德帝推开紫宸宫的大门, 立时被雪花扑了满脸。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也难怪匈奴着急派使者来讨要粮食。   大雪覆盖了皇宫的朱红琉璃瓦, 站在高处看, 白茫茫的一片。只一处与众不同, 那便是国师所居的太真宫。太真宫所用的砖瓦, 与其他宫室不同,看起来颇为显眼。   太真宫中,新任国师蓝翔,正坐在火炉边,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胡子。   “哎呀。”蓝翔轻呼一声,引得旁边的侍人转头看过来,却发现是国师大人梳断了一根胡子。   侍人见怪不怪地撇过头,一脸无趣地看着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以前蓝江雪做国师的时候,每天要么风雅地弹琴,要么在摘星阁中观星,那才是真正的高人。如今这位倒好,每天要花两个时辰打理胡子,再花两个时辰吹唢呐,其他时间都在睡觉。   蓝翔将那一根胡子藏在掌心,片刻之后,胡子变成了一根羽枝稀疏的蓝色羽毛,将于毛揣进袖子里,缓缓叹了口气,“老了,老咯,以前我的毛……胡子,那可是族中最浓密的,族长给我取表字云仙,便是因为长得太美。”   侍人抽了抽嘴角,胡子最旺就算长得最美?这蓝氏一族的想法也忒奇怪了些。   蓝云仙见侍人不理他,也不在意,放下精致的玉梳,从多宝格里拿出一支做工精致的唢呐。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吹箫,常常站在玉山最陡的山崖顶吹奏,山岚缭绕间,宛若云中仙。如今老了,耳朵背,就吹些热闹的东西。   于是,当天德帝踏进太真宫的时候,就听到了嘀嘀嗒嗒十分响亮的唢呐声,颇为喜庆,乍一听还以为太真宫在办喜事,额头的青筋顿时开始突突跳。   “别吹了!”天德帝走进殿中,大吼一声。   太真宫中的侍人纷纷行礼,只有国师还在陶醉不已地吹唢呐,直到皇帝走到面前,才发现有人来了,慢悠悠地放下唢呐,起身行礼。   天德帝摆摆手,看到国师那慢吞吞的样子,他就心头火起,“神迹准备得如何了?”   今年匈奴人前来朝拜,天德帝就想借此机会弄个神迹,震慑一下匈奴人。   从前朝的时候,匈奴几乎年年都要进犯中原,大章立国之后,匈奴慑于神明与神功,几代都没有再犯。只是近百年来,皇室积弱,边境不稳,匈奴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次匈奴人说是来进攻,实则是来探虚实,必须要震慑住他们才行。   “啥?”蓝翔把一只手放在耳朵边,凑过去仔细听。   天德帝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神迹!怎么样了!”   “哦,皇上是说神迹啊,”蓝翔笑呵呵地请皇帝坐下,慢吞吞地给他倒了杯茶,用苍老如大漠沙铃的声音娓娓道来,“大章的神,乃是与皇室血脉相匹配的凤凰神,皇上心中当清楚,您不是神明选出来的正统皇帝,而是……”   天德帝立时喝止国师说下去,抬手挥退左右。大殿中所有的侍人立时退了出去,关好殿门。   蓝翔对于看不到雪景了有些可惜,叹了口气。   “这些你都说过很多遍了,不必再强调了……”天德帝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每次问国师问题,国师都要重复一遍他不是神明选出来的帝王,所以这不可以那不可以。   “啊,是呀,皇上不是神明选出来的正统皇帝,而是权谋倾轧选出来的,所以不可能出现神迹,”蓝翔依旧把这一番话说完整,“所以皇上就不要再苛求老朽了,就是拿老头子去祭天,神迹也不可能出现。”   “我把老七叫回来了,”天德帝眯起眼睛,盯着国师的眼睛,压低声音道,“当年在章华殿,除了朕,就只有老七和老十没了樱桃。除夕祭天,朕会把老七也带上,你尽可施展。”   如果辰子戚就是神明所选之人,那章华台定会有神迹出现,若是没有也就算了,明年把辰子木叫来试试。他们两个之中,定有一个是。一旦找出这个人,就把他抓起来,永远囚禁在章华台之下!   蓝翔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皇上刚才说的什么?”   “……”   匈奴特使进宫,宫中举办宫宴接风洗尘。   袁公公一大早便叫人送来了一套亲王礼服,嘱咐辰子戚穿上。辰子戚看了看那套衣裳,精致有余,厚度不足,内里虽有一层薄绒,外面却是由九层薄纱堆叠而成的,穿着这套衣裳在雪地里走,非要冻僵不可。   “春华殿中有地龙,若是穿得太厚,恐王爷热出汗来。”袁公公笑着解释。   地龙?辰子戚挑眉,整个皇宫中有地龙的宫室很少,基本上只有皇帝的寝殿和太后宫中的小暖阁有,如今竟然造了个有地龙的大殿,真是奢侈。   换上新衣裳,由宫女给他扣上绣金线嵌宝珠的腰封,挂上一件三坠连珩的玉佩,再穿上那件九层薄纱叠成的外罩,端的华丽非常。   辰子戚撇嘴,莫不是真叫丹漪说中了,天德打算拿自己去和亲吧?这般想着,忍不住笑起来,余光瞥见旁边的宫女也在笑,便转头逗她:“笑什么呢?可是觉得本王太俊了?”   宫女顿时羞红了脸,低头小声道:“王爷芝兰玉树,风华无双,奴婢失礼了,还望王爷恕罪。”   “你说话这么甜,本王怎么会怪罪呢……哎呦!”辰子戚说了一半,突然惊呼出声。   “王爷?”宫女吓了一跳。   辰子戚轻咳一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叫宫女去拿大氅来,他要准备去赴宴了。等宫女转过身,立时隔着衣料弹了一下怀中的小毛球,这小混蛋刚刚竟然用尖嘴去啄他胸前两点,真是皮痒痒了!   丹漪被弹了一下屁屁,不满地扭了扭。因为腰封很高,他如今站的地方只要仰起头就能够到那鲜嫩的小樱桃,听到戚戚跟宫女调笑,便惩罚地啄了一口。   见小红鸟老实了,辰子戚披上厚厚的斗篷,出门前往春华殿。   宫道上的雪早有人扫过,露出下面潮湿阴冷的青石板。抬手拢了拢衣领,辰子戚抬头看看不远处装潢奢华的春华殿,暗自摇头。   天德帝将匈奴特使安排在有地龙的殿中饮宴,未尝没有展示国力的意思,只是这展示的是骄奢的财富,而非嗜血的兵刃,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红鸟在辰子戚怀里晃晃悠悠,仰头看看那微微泛红的小樱桃,咂咂嘴,还想吃,又怕被弹屁屁,于是张开嫩黄的小嘴,轻轻把一颗小樱桃含住,高兴地晃了晃尾巴。   辰子戚脚步僵硬了一下,见小红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才端着亲王的架子继续向前走,暗自磨牙,在心中把小破鸟拔毛一千遍。   大殿中果真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辰子戚坐在帝王下手左边第一位,紧挨着丞相。匈奴使者的位置安排在对面,几张桌子如今还空着。   丞相已经换了六合宗一系的人,带着与罗鸿风如出一辙的倨傲,笑着跟辰子戚打招呼。辰子戚没见过这位,便寒暄了几句。   “听说这次的匈奴使者里,有匈奴王子,可是真的?”辰子戚一脸好奇地问。   丞相捋了捋胡子道:“来的是匈奴六王子,这次是来求娶我朝公主的,自然要把王子带来给我们相看。”   和亲?辰子戚瞥了一眼那满脸得意的丞相,恨不得给他一拳。大章已经弱到要跟匈奴和亲的地步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还真被丹漪给说中了,匈奴来是来要和亲人选的,不知道天德准备把哪个妹妹送去大漠。   正想着,门外侍卫通报,匈奴使者来了。辰子戚转头看过去,就见一群长着络腮胡的大汉,簇拥着一位穿黑色皮质劲装、腰间挂弯刀的年轻男子走来。   那人应该就是匈奴的六王子,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一看就是异族人的容貌,按理说长得还不错,只是那一头小辫子和身上花花绿绿的珠子,生生破坏了气质。   六王子感觉到辰子戚的视线,眼神凌厉地看过来,这一看,顿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的报复是很可怕的篇》   六王子:这一天,我觉得我遇到了命定之人   戚戚:啥?   六王子:美丽的少年啊,你可愿与我去大漠放马牧羊戚戚:……老攻,这里有变态鸟攻:哼哼,敢调戏本座的男人,等着被报复吧!   六王子:你想怎样?   鸟攻:刁烈,去吃光他的羊   六王子:( ⊙ o ⊙ ) 第一百零一章 和亲   精致的少年,穿着一身缥缈如烟的月白华服,宛如山间妖魅, 瞬间勾去六皇子所有的心神。   “殿下。”被身边的手下提醒,满头花辫子的匈奴王子才堪堪回过神来,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对面的少年。   辰子戚被看得有些不高兴, 这蛮族人也太无礼了。匈奴人的眼睛颜色比中原人要浅,这般死死地看过来, 让他有一种被野狼盯住的错觉。   “他是谁?”六王子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人,问身边倒酒的太监。   “回王子殿下, 那位是我大章的七王爷简王。”太监毕恭毕敬地答道。   “他叫什么名字?”六王子很是直白地问。   “王子,中原人的皇族, 不能直接问姓名, 要避讳的。”身边的副使低声提醒道。   话说间, 天德帝来了, 招呼众人开席。   六皇子看了看台上的天德帝, 再看看对面的少年, 摸摸自己浓密的络腮胡。同样是皇族兄弟,这简王可比皇帝要好看得多。   表面上来说,匈奴人是来进贡的。副使宣读了他们献上的皮子和药材,三车皮货,一车药材,少得可怜。天德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丞相替皇帝开口质问道:“匈奴人的贡品,就只有这些吗?   “大章的皇帝陛下,您也知道,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草原上八月就飘了雪,根本不能打猎。这些,已经是我们能拿出的全部了,开春要吃的粮食还没有着落,希望皇帝陛下可以慷慨地给我们比往年更多的粮食。”副使站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地说着,话语中没有丝毫乞求的意味。   天德帝垂目不语,那边的六王子大马金刀地坐着,端起酒杯朝天德帝敬酒,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上清晰地回荡,“草原上的部族很多,并不完全听从丘林王的命令。如果得不到足够的食物,边境的那些恶棍可能会骚扰大章的百姓,这是丘林王不愿意看到的。”   丘林是如今匈奴王族的姓氏。匈奴靠游牧为生,分为很多个部落,早年还是一盘散沙,百年前丘林部统一了草原,所有的部族都要听从丘林的号令,尊其为王。   六王子说这番话,摆明了是在威胁,不给粮食,就到大章边境烧杀抢掠。天德帝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但还是忍着没有发脾气,“粮食之事,改日再议,今日大宴,且畅饮三百杯。”   见好就收,六王子也不再多言,冲着天德帝遥遥举杯,眼中却露出了一丝轻蔑。   辰子戚撇嘴,天德这家伙怎么怂成这样了?   酒过三巡,歌舞也告一段落,那群匈奴人互相看看,副使再次出列,向天德帝行礼道:“大章的皇帝陛下,老丘林王就要退位了,新的丘林王即将登基,不知陛下可否赐予我们新的王后。”   这就是要和亲了。   辰子戚微微蹙眉,早年大章国力强盛,匈奴为了讨好大章,会送公主进宫为妃,如今却要大章的公主去草原,这一正一反可谓差别巨大。   天德帝看着匈奴人得意,也不免有些憋闷,开口挑衅道:“也不知是哪位王子继承王位,朕好根据王子的年纪挑选公主。”   这次出使来的六王子,乃是丘林王后的儿子,最有可能继承王位。但与此同时,他还有五个骁勇善战的哥哥,其中二王子是草原第一勇士,三王子则是神箭将军握有不小的军权,他们两人在匈奴中的地位非常高,对六王子是极大的威胁。   “这倒是无所谓,现在和亲,是要先嫁给我父亲的,等我父亲长眠,这位公主就会成为下一任的王后。”六王子嗤笑一声道。   “什么!”一众大臣惊呼出声,大殿中陷入嗡嗡的讨论声中。   “这……简直有伤风化!”丞相抖着胡子说道。中原人讲究伦理纲常,没听说过爹死了还能把媳妇也一并给儿子的事,这让一群名门正派出身、讲究仁义礼智信的官员们难以接受。   天德帝被噎得够呛,半晌说不出话来,将酒杯嘭地一声放到桌子上,“和亲之事,待新王登基再议不迟。”   “那,和亲的人选,可不可以用这位王爷,”六王子说着,用粗壮的手指指向对面的辰子戚,“我大漠民风开放,男女皆可。”   正在偷偷给怀中小红鸟喂食的辰子戚一愣,抬头看向那目露贪婪的六王子。   六王子见辰子戚看过来,才发现他长了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尾带着淡淡的粉,可爱非常,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位王爷,可比公主要漂亮得多。”   辰子戚磨了磨后槽牙,这个满头小辫的登徒子,敢当众调戏老子,眯了眯眼睛朗笑道:“六王子看上了本王,本王荣幸之至。本王虽更喜欢娇滴滴的女子,如六王子这般带劲的倒是也想尝尝。只可惜,王子不能给本王传宗接代,恐怕只能做个侧妃了。”   匈奴人一愣,这意思是要六王子嫁过来了,这怎么成。副使赶紧站出来,试图解释是要王爷嫁过去,不是把他们的王子娶进来,但因为中原话说得不是很利索,一着急就说不清了。   天德帝看着匈奴人吃瘪,自然高兴,也跟着附和道:“老七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六王子身份尊贵,哪里能屈居侧妃呢。朕做主,叫六王子为简王正妃,至于传宗接代之事,尽可交给侧妃便是。”   “啾!”辰子戚笑着应下,怀中的小红鸟却不干了,冲他胸口使劲啄了两下。辰子戚扭了扭身子,想躲开那尖尖小嘴,奈何小红鸟还是生气,在那敏感的小樱桃上啄了一口,惹得他差点叫出声。   挨了一会儿,辰子戚忍不住起身告退,“臣弟身体不适,还请皇兄恕罪。”   朝臣都以为王爷是被这匈奴人气到了,天德帝也难得站在弟弟这一边,摆手示意让他先离开。   六王子盯着辰子戚劲受修长的背影,眼中冒出一丝火光,攥紧手中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口。美人性子烈,嘴巴毒,够带劲!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他。   宴会过后,六王子私下里会见天德帝,将一个鹿皮袋子推到皇帝面前。天德帝打开,看到了一把木制的弓,说是弓也不尽然,不需要人力拉弓,这是通过机扣弹射箭矢的。   一旁的匈奴侍从拿起弩|机,照着屋中的实木屏风“嗖”地射出一箭。尖细的铁箭瞬间穿透了厚厚的雕花屏风,只留下一个漆黑的小洞。天德帝立时走过去查看,那小箭钉在了屏风后面的木柱上,入木三分,只留半截尾羽在外面,端的厉害。   这种程度,只有内力高强的武林高手拉弓才能达到。而六王子身后的侍从,显然并不会什么内家功夫,甚至刚才也没有怎么使力。如果匈奴拥有大批的这种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天德帝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大章多年来重武,人们都在追求厉害的武学,皇室也不怎么关注军队,士兵们用的兵器与千年前也没甚区别。如果遇到一百个手持弩|机的匈奴人,武功再高怕是也难逃一死。   “小王对简王殿下一见钟情,若是皇帝陛下能让小王一亲芳泽,这东西便送给您。”六王子看着天德眼中的贪婪,缓缓地笑了。   天德帝看着重新放回鹿皮袋子的弩|机,心跳如雷。   如果得到这种武器,就有了对付武林高手的办法,皇室说不得就能再次强大起来。如果得不到,匈奴人又大规模使用的话,边境危已。   一亲芳泽,并不要求把辰子戚带走……   天德帝忍下立时就答应的冲动,阴沉着脸道:“子戚是朕的亲弟弟。”   “同父异母的兄弟而已,只是一窝抢奶的狼崽罢了。我八岁时就杀了父王的女奴刚生下的崽子,我的父王还夸我是勇士。”六王子炫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对这个优柔寡断的皇帝很是不屑。   紫宸宫暖阁的屋檐下,有鸟儿在此停歇,待六王子拿着鹿皮袋子走出门,鸟儿才似受惊一般扑闪着翅膀飞走,飞向辰子戚所住的偏殿。   六王子走后,天德帝匆匆去找灰衣人蛊师。   小院中,蛊师整个人坐在烛火的阴影下,抱着一只青黑陶罐,周身笼罩着深沉的阴郁之气。   “给辰子戚下一只迷心催情的蛊,朕有用。”似是觉得丢脸,天德帝语速极快,生怕别人听了去。   “迷心是迷心,催情是催情,皇上到底要什么蛊?”灰衣人哑着声音问。   “就是能让他神志不清任人轻薄的那种。”天德帝低声道。   “下不得,简王体内已经有蛊,这两种蛊会互相撕咬。血蛊比情蛊厉害百倍,怕是会顷刻间吞噬掉,毫无用处。”灰衣人面色冷肃道。   天德帝听完,气闷半晌,甩袖而去。   等人走后,灰衣人才缓缓解开陶罐的盖子,里面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盯着看了半晌,不由得眼珠赤红,“我的蛊虫……该死的归云宫!”   偏殿中,化成人形的刁烈将一方青瓷小罐交给丹漪。   辰子戚伸头看了一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青瓷小罐里,分了许多的格子,每个格子中,都有一只面目狰狞的蛊虫,张着口器无声咆哮。   丹漪看了一眼辰子戚的表情,沉吟片刻,重新盖上盖子,交给刁烈,“本座近来不想吃这个,你拿去奖赏下属吧。”   “是。”刁烈很是高兴地接过来。虽然他不吃虫子,但其他楼的属下很喜欢,这可是极高的奖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天德帝:来一只催情蛊   蛊师:没有   天德帝:那来一只迷心蛊   蛊师:没有   天德帝:那来一只催情迷心蛊   蛊师:没有   天德帝: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蛊师:被鸟吃了QAQ 第一百零二章 夜袭   是夜,偏殿里的宫女给香炉换上香料便退了下去,袅袅青烟自八角玲珑白瓷香炉里升起, 缓缓充满整个卧房。   外面北风呼号,风雪敲打着窗棱, 大颗的雪粒子击在纸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屋中的熏笼里, 火炭烧得正旺,哔哔啵啵的烧炭声让人莫名的安心。   辰子戚围着被子, 眼巴巴地看着床边脱衣服的丹漪,“今天好冷, 咱不练功了吧?”   每天晚上,丹漪都会化作人形, 与他背靠着背打坐练功。今晚忽觉有些无力, 再加上天气寒凉, 辰子戚就有些犯懒。   丹漪挑眉看他, 重新披上外衫, 走到案几前, 将一杯茶水泼到香炉中。正在燃烧的香料,顿时变成了一堆灰泥。转头看看窗户,窗下的销子没有插上,走过去拿起销子,却发现插销子的铁片掉了,根本插不上。轻嗤一声,推开窗,冷风倏然灌进来,雪花扑了满脸。廊檐下,有鸟儿蹲着停歇,看到丹漪,冲他咕咕叫了两声。   “丹漪……”那边辰子戚唤他,丹漪放下窗户,重新脱了外衫,爬上床去。   这外衫是毛毛变的,落地就消失不见。辰子戚伸手抱住那温暖结实的身体,满足地叹了口气。   “别耍赖,起来练功。”丹漪拽了拽他的耳朵。   “唔……好哥哥,让我睡一晚吧。”辰子戚在丹漪胸口使劲蹭,企图得到怜惜。今晚不知怎么了,觉得身体疲惫得很。若是他自己住,咬咬牙还是能起来的,但有丹漪在身边,就不自觉的想撒娇耍赖。   这话听着有些怪,丹漪抿唇轻笑,给他掖好被角,“那睡吧。”   辰子戚欢呼一声,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又滚回丹漪怀里,满足地闭上眼。睡到半夜,辰子戚觉得身体有些热,忍不住往丹漪身上蹭。   “丹漪……”甜腻的轻哼,像是小猫踩奶的咕噜声,在丹漪耳边响起。轻合的凤尾目倏然睁开,没有丝毫睡意的双目满是清明。   “怎么了?”丹漪侧身过来,摸了摸辰子戚有些发烫的脸。   “嗯……”辰子戚哼唧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在被窝里拉住丹漪的手,摸向自己精神抖擞的小兄弟,“不知道怎么了,许是刚刚蹭到了。”   “想要?”丹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翻身把辰子戚压在身下。   “唔,我睡不着。”辰子戚腆着脸嘿嘿笑,一双手不老实地伸向丹漪的胸前,一路摸下去。   正当两人胡天胡地的时候,窗户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廊下的鸟突然“咕咕咕咕”叫个不停,辰子戚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却被丹漪吻住了双唇。   “唔……”从鼻端发出急促的喘息声,辰子戚在丹漪腰间拧了一把,示意他有情况。   然而丹漪丝毫不觉,放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逼得他惊喘出声。   一道黑影翻身进屋,听到辰子戚的声音,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而后更紧急切地往床上扑去。   隔着轻薄的纱帐,辰子戚清晰地看到那黑影快速挪过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丹漪头也不回地出掌,掌风夹杂着雏凤初鸣的清啸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结实实地拍到来人的胸口。只听到一声捶打肉体的闷响,那黑影便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是谁?”辰子戚要起身看,却被丹漪拉回来,继续没做完的事。等两人都得到满足之后,丹漪才慢慢悠悠地起身,披上外衫,弹指,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小辫王子?”辰子戚抬脚,踩了踩那大胡子的脸,坚硬的络腮胡有些扎脚。   “别乱踩,”丹漪把赤脚站在地毯上的人抱起来,“脏。”   “这货怎么会在这里?”辰子戚蹙眉,忽而想起自己刚刚不正常的发情,再看看堂而皇之闯进他房间的大胡子,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是来轻薄老子的!”   外族使臣,晚上是要住在驿馆里的。皇宫中守卫森严,除非有归云宫那种变成鸟的本事,通常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外跑进来。   “辰子垣这个王八蛋,敢算计老子!”子垣是天德帝的本名,辰子戚一生气,连名带姓地开骂,把老子送给丹漪也就罢了,老子自己愿意,送给这大胡子算怎么回事,“欠操的狗娘养的玩意儿!”一遍骂着,一遍朝大胡子的裆部狠踹两脚。   被丹漪一巴掌扇晕的六王子,因为身体的剧痛闷哼着要醒来。丹漪抬脚,脚尖在他脖颈上快速一点,这人又像泄了气一样昏死过去。   “不气,哥哥给你出气。”丹漪把炸毛的戚戚抱进怀里,摸摸后背以示安慰。   看看香炉里没有燃尽的香料,辰子戚一阵后怕。若是这次丹漪没有陪着他,后果不堪设想。   丹漪推开窗户,打了个响指。蹲在房顶上的三只老鹰瞬间飘进屋来,蹲在角落里待命,廊下的小鸟也站到了窗棱上。   “你想做什么?”丹漪转头看到辰子戚正蹲在地上剥六王子的衣服,不由得微微蹙眉。   “把他脱光,扔到天德床上去。”辰子戚咬牙,天德不是想讨好匈奴人吗?那就让他自己讨好去。   三只鹰听到这话,齐齐向后撇了撇身子,王爷这招也太狠了。   丹漪冲刁烈使了个眼色,三只鹰立时化作人形上前帮忙,三两下把匈奴王子剥得精光。两个抬着人,一个拿衣服,迅速移出偏殿。   寒冬的雪花落在匈奴王子赤条条的身体上,被浓密的毛发挂住,宛如一只撒了白糖的毛驴,颇为滑稽。   次日一早,天德帝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觉得后颈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由得伸手摸摸,却发现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浑身赤条条的男人,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脸扣在他脖颈中,睡得香甜。   因为早晨男人都有的状况,某个坚硬的部位还直挺挺地戳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章八卦周刊篇》   头条:天德皇帝与神秘人共度良宵,疑似出轨视频:狗仔冒着绳命危险拍摄清晨一幕,皇帝床上的竟是个男人!   记者:皇帝陛下,对于近日有关你与神秘男子同床的消息,你怎么看?   天德: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记者:六王子呢?传闻那个男人就是你   六王子:我是谁,我在哪儿?中原太危险,麻麻我想回草原 第一百零三章 羞恼   “啊啊啊啊!”天德帝惊呼出声,把昏睡中的六王子给吵醒了。   六王子睁开一双颜色浅淡的深邃眸子,也没看睡在身边的是谁, 习惯性地伸手,给了床上吵闹的人一巴掌。好在天德帝反应快, 没被他打到,抬脚把人踹下了床。   “咚!”地一声, 光溜溜的匈奴王子就这么四仰八叉地坐在了地上,捂着隐隐发痛的胸口, 低头看看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再看看龙床上面色铁青的天德帝, 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天德帝掀开被子仔细看了看,好在什么也没发生, 他身上明黄色的内衫亵裤还穿得整整齐齐, 只是被这粗鲁的匈奴人给压皱了, 领口还沾了一滩口水。即便什么也没发生, 也让他异常恼火, 这个登徒子, 觊觎辰子戚也就罢了,竟然把注意打到朕的头上!忍不住大声斥责,“你怎么会在朕的寝宫!”   匈奴王子发现他的衣服扔在地板上,立时爬起来穿衣服,用不甚流利的中原话质问皇帝,“这可是你指给我的宫室!我明明要的是王爷,你为什么睡在这里?”   “呸!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朕的紫宸宫!”天德帝被气得七窍生烟,从床上跳起来,生撕了这个匈奴人的心都有。   “不可能,我进的就是偏殿,但是进屋就被你的侍卫打昏了!”六王子也很生气,没想到中原人这么奸诈,莫非是想用轻薄皇帝这样的名头杀害他?他那几个兄弟都盯着那个位置,如果他因为这样不名誉的名头被大章杀了,那些兄弟不但不会为他报仇,还会极力抹黑他。   想到这里,六王子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天德帝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天德帝却是听到“侍卫打昏”这句,悚然一惊。辰子戚身边没有什么侍卫,入宫的时候都查验过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昏强壮的匈奴人并且运到紫宸殿来,这人的武功定然深不可测。   莫非丹漪给辰子戚派了暗卫?   这样的认知让天德帝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有归云宫的暗卫在,那么昨日发生的一切丹漪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把送给他的人又送别人,以归云宫那邪肆的行事,定然会报复他。   “皇帝陛下既然言而无信,那么弩|机的事就没得谈了!”六王子穿戴整齐,看着天德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为防止他突然发难,便先发制人,一边说一边往大门处走。   “站住!”天德帝低声呵斥。   门外的侍卫,听到帝王的声音,快速走到门前,低声询问:“皇上,可有何不妥?”   六王子听到外面铠甲与兵器的声音,顿住脚步立在门边,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快速观察四周,看有什么趁手的兵器。若是天德帝叫人抓他,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来。只要离开这座宫殿,他就有逃脱的可能。   天德帝轻咳一声:“袁兴安自己进来。”   “是。”在门外等着伺候帝王起床的袁公公应了一声,推门而入,瞬间就被匈奴人掐住了喉咙。   袁公公手中还端着洗漱的盆子,然而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太监,即便被人掐住了脖子,还是稳稳地端着铜盆。   天德帝无力地揉了揉额角,“袁兴安,带他出宫,别让任何人瞧见了。”再看看六王子那张长着络腮胡的脸就膈应不已,咬牙威胁他不许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就以乱闯皇宫的罪名杀了他。   六王子将信将疑地接过袁公公找来的太监服穿上,低头出门,看到门外足足四十九级的汉白玉石阶,顿时愣住了。昨晚他去偏殿,清清楚楚记得只有三级台阶,此处这般高,必然不是他去的那间。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积雪还没人打扫,走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六王子低着头一直朝前走,忽而听得袁公公跟人打招呼,“王爷万福,怎的起这么早啊?”   抬头看过去,就见那精致的少年,裹在银色镶白狐狸毛的大氅中,站在庭院的水缸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满地的雪映亮了辰子戚的脸,显得格外白皙透亮,也让那淡粉色的眼尾越发醒目,趁着那灰色苍穹下的青砖红柱,宛如一幅被朱砂轻染的水墨画。   “宫中几时进了这般高大的太监,还长胡子?”辰子戚把几粒鱼食扔到结了薄冰的水缸里,瞧着那傻兮兮的鱼儿在透明的冰面下不停地张嘴要吃,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   袁公公吓了一跳,赶紧瞧了一眼身后的人。六王子一直低着头,方才被辰子戚的样貌吸引,忍不住露出了脸。   “王爷,此乃皇上的吩咐,王爷就当没瞧见吧。”袁兴安走过来,低声对辰子戚说了一句。皇宫中的事,大家都懂,有些东西即便所有人都看到了,也要装作睁眼瞎,相信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辰子戚会明白的。   辰子戚了然地点点头,“袁公公放心,本王是绝不会把匈奴王子夜宿帝王寝宫的事说出去的。”   “……”袁公公一脸惊恐地左看右看,皱着脸低声道,“祖宗诶,您可别瞎说,要掉脑袋的。”   “呵。”辰子戚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不停偷瞄他的匈奴人,转身进屋,不再理会。   六王子回到驿馆,不停地回味着辰子戚回头那个眼神,那般高不可攀,那般清贵冷淡,那才是皇室该有的风骨。再想想早上瞧见的天德帝,不屑地撇撇嘴。   “王子,您去哪里了?”副使一夜没睡,吓得够呛。自家王子那为所欲为的性子,真怕他去纠缠大章的王爷。   “哼。”六王子想起昨晚没能成功的事,就一肚子火。   “虽然大章现在没有以前强盛,但京城里有大批的武林高手,我们势单力薄,还是小心为好。”副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苦口婆心地劝导。   “大章已经十分衰弱了,他们的皇帝可以忍受我在宫宴上的一再挑衅,说明他们很怕开战!”六王子冷笑,“你去跟皇帝说,我们要十万石粮食,一石都不能少。”   摸了摸桌上的鹿皮袋子,事情失败了,这东西自然不会再交给皇帝,等粮食抵达草原,他就带兵来攻打边境。得到一半以上的兵权,就可以杀死那五个哥哥,成为新的丘林王。   匈奴人和天德帝关于粮食的事还有得磨,这都不关辰子戚的事,他趁着空闲在前宫转了一圈。   丹阳宫几年没有住人,里面又开始杂草丛生。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堆满了积雪,辰子戚一脚踩上去,没有压实的雪顿时滑了出去,一个不稳向后仰倒。   好在他现在武功不弱,单手支地一个潇洒的翻身,稳稳落地。只是怀里的小红鸟倒了霉,从衣襟对口处滑出来,“噗”地一声戳进了积雪中,只留两只小爪在外面蹬动。   辰子戚站稳,瞧见丹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头顶盘旋的老鹰,默默地飞远了些。   “啾!”小红鸟挣扎着爬出来,又一屁股蹲在了雪上,甩甩脑袋上的积雪,抬头冲辰子戚叫了一声。   辰子戚吭吭哧哧地笑了半晌,才把生气的小红鸟捧起来,拍拍毛毛上沾的雪,忽而发现,刚刚的积雪上,留下了一丛尾羽的印迹。一根较长的羽毛印旁边,还有连个小一点的,立时捏住小红鸟查看。   “你又长尾羽了!”辰子戚看着那一根长尾巴两侧冒出来的两根短短的小羽毛,惊喜地说道。   “啾?”小红鸟回头,努力看自己的屁屁,果然发现了两根刚刚冒头的小羽毛,顿时高兴地蹦了蹦。从辰子戚手中跳下去,站在平滑的雪地上,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回走动,向心爱的人展示自己艳丽的尾羽,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特别骄傲。   辰子戚看着好笑,在那扭来扭去的屁股上弹了一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好高兴哦,又长尾巴毛了!(⊙v⊙)   戚戚:好高兴哦,毛多了就可以拔一根来玩不怕秃了!~\(≧▽≦)/~   鸟攻:尾巴长成了,来跳一支求偶舞(⊙v⊙)   戚戚:尾巴长成了,扭起来更想弹屁屁了~\(≧▽≦)/~ 第一百零四章   小红鸟被弹得向前踉跄了一下,摔到了雪地上,溅起的雪花挂到头顶的两根毛毛上, 像戴了顶白色的小帽子。甩甩脑袋,把雪花甩掉, 抬头看看一脸坏笑的辰子戚,眯了眯眼睛, 瞬间变作人形,把辰子戚扑倒在雪地上。   “啊!”辰子戚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仰躺在雪里了。好在他披着厚实的大氅, 大氅上连着帽子,没有把雪灌进脖子里。   丹漪压在他身上, 艳丽的红衣宛如冰天雪地中一簇旺盛的火焰, 那般耀眼。精致的凤尾目在雪光的映衬下变得清晰无比, 微微上挑的线条, 仿佛挑在人心上, 让人蠢蠢欲动。   辰子戚抬手, 抚上那漂亮的眼尾,用一根手指轻轻描画,“你长得真好看。”黑曜石一般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只映出了自己的影子,这让他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满足感。若不是早早地遇上,他怕是永远也得不到这只美丽强大的凤凰。   微凉的指尖抚在脸上,带来些微的麻痒,丹漪看着目露痴迷的辰子戚,禁不住有些得意。外表被伴侣欣赏,是最值得雄鸟高兴的事,缓缓凑过去,吻住那润泽的软唇。   灼热的吻驱散了所有的风寒,雪还在簌簌下落,两人之间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小小空间,让怕冷的辰子戚也暖和起来。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时的错觉,不能在雪地里躺太久。闹了一会儿,丹漪就把人拉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手拉手往宫殿深处走去。   天德帝焦头烂额的这几日,无所事事的两人就把前宫游玩了一遍,顺路还去看了看太真宫中的国师。   除夕祭天,辰子戚被要求跟在天德帝身后,穿着银龙盘丝的亲王礼服,一步一步登上章华台。   章华台上的冰雪早被清理干净,显露出地面上的暗纹。蓝翔国师穿着一身蓝色曳地长袍,长长的衣摆铺开在地面上,映着阳光能看到上面若隐若现的孔雀翎纹路。   仙风道骨的老头子,穿着如此花哨的衣裳,偏偏又显得仙气十足,令人敬畏。   辰子戚想起前两天在太真宫,国师跟他炫耀新衣裳的样子,就敬畏不起来。   “这是山雨送过来的,说是江雪给做的,好看吧?”挂在衣架上的长袍,在烛光下显出灼灼霞光来,端的华丽奢靡。   “这叫老孔雀开屏。”丹漪面无表情地说。   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看着章华台中央那只穿着华丽的老孔雀,辰子戚脑袋里就反复回响着这句话,以至于根本严肃不起来。   繁复的仪式过后,帝王上前叩拜神明。文武百官都在章华台下站立,等着神迹的出现。   “天地玄黄,神佑大章,一叩三拜,降福帝王。”   蓝翔苍老的声音在章华台上回荡,颇有几分苍凉肃穆之感。铅云密布,大雪纷纷扬扬地下落,不多时就在章华台上凝聚了薄薄一层积雪,也将天德帝明黄的龙袍染上了霜色。风从高台上呼啸而过,没有带来任何的光芒与奇迹,只有北风的呼号声,像是老人的长吁短叹,又像骡马的咴叫嘶鸣,也不知在嘲笑谁。   什么也没有发生,气氛有些尴尬。   小红鸟从辰子戚的衣襟处冒出头,张嘴噙住一片飘到面前的雪花,献宝一样地举给辰子戚看。   辰子戚拢着袖子做行礼状,低头亲了亲那小尖嘴。神明还在他怀里玩雪,能发生神迹才怪了。   祭天结束,天德帝若有所思地看了辰子戚一眼,如此看来,老七并不是天选之人,看来明年要把辰子木拉来试试。   吃过除夕宫宴,辰子戚就告辞离开,天德帝也没拦着,只是先前说的十万两银子又没了着落。   “国库紧张,哪有十万两给你,江湖人讲的是义气,以你的聪慧,定能想到办法的。”   想让牛拉车,又不给牛吃草,乃是天德帝的一贯作风。辰子戚撇撇嘴,甩袖而去。   回程的马车上,辰子戚想来想去还是生气,盘算着要怎么报复天德这个龟孙。丹漪从公文消息中抬眼,看到气鼓鼓的戚戚,抿唇轻笑,抬手把一个鹿皮袋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辰子戚接过来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很有些分量,摸起来硬邦邦的猜不出是何物。打开鹿皮袋,抖一抖,一把做工精巧的弩|机咣当一声掉在了马车地板上。   驿馆中,不见了弩|机的匈奴六王子出离愤怒了。要知道,这东西他只给天德帝一人看过,会惦记的也只有天德帝一人,是谁偷的不言自明!   怒气冲冲的六王子跑出驿馆,准备进宫去教训那个卑鄙小人,却在大街上被人拦住了。   “王子殿下,我家主人请你上去喝杯茶。”两个手持长剑的人,将六王子的去路封死,身上隐隐发出高手的气势,面上却十分客气,抬手指了指酒楼二层靠窗位置坐着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靛青色棉袍,模样与天德帝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眼要柔和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六王子眯了眯眼,转身上楼。这是一处雅间,屋中只坐着一个人,看到他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温和地笑,“在下辰子坚,当今皇上的二弟。”   收到金刀门少主的飞鸽传书,皖王辰子坚就也动身前往京城,这几日一直在京中。   “你说看到了老二?”皇宫中,天德帝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兴奋了起来,“派金吾卫去捉他,务必要抓个当场!”   藩王擅自离开封地,那可是大罪。   正说着,一封用火漆封着的信从天而降,咣当一声砸在了紫宸宫正殿的大门上。   “谁?”天德帝一惊,侍卫赶紧将信捡起来,疑惑地抬头望天,天上除了几只飞鸟,再无其他。信封上写着霸道狂狷的几个字“帝王亲启——丹漪”。 第一百零五章 赔礼   侍卫不敢耽搁,立时通报,将信呈递给天德帝。天德接过来, 看到信封上的落款,忍不住抖了一下, 挥退左右,深吸一口气, 快速拆开了信件。   信纸,是归云宫独有的梧桐叶纸, 入手厚实,微微泛着青黄色, 散发着梧桐清香。素净的纸面上,只有两个大字:【尔敢】铁画银钩, 苍劲有力, 撇捺起落间满是锋锐的杀意, 最后一笔甚至写出了纸去, 足见对方写下这两字的时候有多愤怒。   天德帝有些慌乱,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丹漪果然知道了他把辰子戚送给匈奴人轻薄的事, 那天晚上的事肯定就是丹漪的手下干的。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这下是坐实了猜测。   归云宫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皇宫,那要杀死他这个皇帝岂不是轻而易举?   “来人呐!”天德帝把信纸收起来,大喊一声。   门外的侍卫和太监立时推门进来,天德帝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问捡到信的侍卫,“这信,是谁送来的?”   “回皇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侍卫实话实说,其他几个侍卫也做见证,确实没有任何人出现,这信就凭空出现了。   “胡说!”天德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朕搜,去瞧瞧紫宸宫房顶上有没有脚印。”   雪还没停,房顶上都是积雪,再高的武功,也不可能在房顶上还保持踏雪无痕。金吾卫很快聚集到紫宸宫,开始搜查。查了一整天,可疑的人倒是找出来几个,只是没有归云宫的人,紫宸宫的房顶上当真没有一个脚印,只有零星的鸟爪印迹,应当是飞鸟停歇留在的。   “兴许真的是鸟叼来的呢。”金吾卫的人忍不住嘀咕。   同僚跟他一起撇撇嘴,然而这说法,帝王是不可能相信的。   天德帝焦躁地在紫宸宫中走来走去。原以为,把匈奴王子扔到他床上已经是个警告,没想到丹漪还会亲自写信来,也就是这事还没完的意思。   皖王正与匈奴六王子相谈甚欢,“王爷,宫中传来的消息。”有侍从敲门而入,低声在辰子坚耳边说了几句话。   辰子坚微微蹙眉,片刻之后松开,笑道:“看来,本王那个兄长已经发现了本王的踪迹,只能与六王子改日再叙了?”   六王子有些意犹未尽,他觉得这个皖王比天德帝有趣很多,说话直白,给好处、许条件都相当利索,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两人各怀心思地分开,六王子继续往皇宫中走,前去讨要他的弩|机。这东西是刚刚造出来的,整个匈奴也没几把,他这次来就带了一把,好与大章谈条件的。跟天德帝的生意黄了,他还要跟皖王继续谈,必须得把那东西要回来。   前脚刚走,羽林军便出现在大街上,迅速封锁了九门,方才的那座酒楼也被围得严严实实。   “你不会要杀了那个六王子吧?”辰子戚蹙眉看向丹漪,如果匈奴使者死在大章境内,铁定是要开战的。   丹漪敛起眼中翻腾的杀意,一脸无辜道:“怎么会呢,本座可是祥瑞的神鸟,轻易不杀人的。”   辰子戚挑眉,那上次在树林里被这家伙一掌打死一个的混混算什么?   “那不算人,”丹漪面不改色地说,“算禽兽。”   “……”   马车在路边停歇,辰子戚下来透气,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只弩|机准备试试。   去京城的时候,是皇家的侍卫跟随的,回来时用的却是归云宫的人,自在许多。刁烈自空中飘摇而下,身后的两只老鹰爪子里各抓着一样东西,“噗噗”两下扔进雪地里。   几个手下立时将东西挖出来,乃是一只兔子、一只山鸡。这次调来的大多是猛禽,对于吃鸡这种事并不抗拒,三两下给收拾了,准备架在火上烤。   辰子戚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将箭矢装好,举起弩|机,瞄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咔哒”搬动机扣,乌黑的铁制箭矢离弦而出,速度比寻常的弓箭要快上数倍,“咚”地一声钉在了树干上。刁烈跑过去看看,试图将箭拔|出来,拔了一下没拔动,很是稀奇,用上写内力才给拽出来。   “王爷,这箭有三成的长度都钻进去了。”刁烈比划了一下,很是叹服。   弩|机其实在前朝就有,不过那种是用来攻城的,十分硕大。这种却与普通的弓一般大小,所用的箭矢比普通箭要短一截,且以铁制为主,有点像归云宫用的那种袖箭。   袖箭本身是一种暗器,箭只有小臂长,由十分精巧的机扣固定,使用的时候需要配以超高的内力和轻功。而这种弩|机,操作很简单,普通的弓箭兵就可以使用。   “这个威力,堪比一个内功高手射出的箭。”刁烈试着将手中的短箭掷出去,带着浑厚内力的箭矢再次钉到那棵树上,却没有方才钉得深。   辰子戚高兴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个,他的神箭队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了,堪比内功高手的箭矢,再加上精妙的阵法,到时候,困死一个顶级高手也不成问题。   回到剑阳,辰子戚迫不及待地将弩交给兵器厂的师父,叫他们拆开来研究,尽快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而后便跟着丹漪回归云宫。   刚到玉山下,皇帝送来的礼物也跟着到了。   珍贵的缂丝锦缎,耀眼的珍珠宝石,加上各色古玩玉器,满满三大车。领头的乃是上次来接辰子戚的那位金吾卫孙副统领,“此乃皇上给的年节赏赐,因着天远路滑,今日才送到,还望凤王殿下莫怪。”   孙统站跪在朝凤殿的大殿上,面不改色地说。   丹漪坐在宝座上,静静看着摊开来的各色宝物,沉默不语,丝毫没有起身谢恩的意思。身边的蓝江雪抬手,示意属下将东西收起来,用清冽冷淡的声音道:“皇上的心意,归云宫收下了。”   孙统领微微蹙眉,没想到凤王竟这般无礼,径自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双手呈递上去,抬头对上丹漪的眼睛,不由得寒毛一竖,连忙低下头去。   那双漂亮到极致的凤尾目,沉静无波,深若寒潭,没有任何的情绪,叫人莫名的惧怕。   信中只有一句话,“一场误会,你的一定永远是你的。”   丹漪嗤笑一声,甩袖而去。   孙统领心惊胆战地走出朝凤殿,没敢在玉山多留,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听说丹漪是这种反应,天德帝的那颗高悬的心,怎么也放不下。   匈奴王子没有在天德帝这里要到丢失的弩|机,很是生气,将索要的粮食增加到了十五万石。天德帝也不是傻子,死活不肯答应,言说如果献上一把弩|机的话,可以给他们十二万。   六王子回到草原,丝毫没有给大章上贡弩|机的意思,而是用要来的十万粮食,换来了军权,到初春冰雪开化之时,便带着骑兵和战马,到大章边境抢粮食了。   天德帝气得连摔了一套茶具。   边境有战事,各大门派都指派了弟子去边境打仗,至于能出多少力就不得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有老攻保护,不听你的了   天德:下蛊下蛊   匈奴:我有弩机在手,可以抢劫你了   天德:下蛊下蛊   老二:我有人脉计谋,准备捣乱三十年   天德:下蛊,统统下蛊   蛊师:好的,先给我二十年把蛊虫养起来   天德:…… 第一百零六章 辞行   冬去春来,一晃三秋。   梧桐树的叶子落了又长,在地上积了厚厚的枯枝败叶。树林深处, 传来一阵清啸,似蛟龙出水, 悠远绵长。满地枯叶被狂风卷起,呈游龙状盘旋而上, 带着难以抵挡的力量,呼啸着扑向前去。   身着绯色劲装的男人, 于疾风中腾空而起,单手出掌, 自上而下将枯叶游龙破开,有清晰的凤鸣之声响彻天际, 周身红光隐现, 呈凤凰展翅之状, 沿着劲气的方向蔓延开来。   龙形枯叶被艳红色的劲气劈斩, 势如破竹, 在龙尾尽头, 乃是一张白皙俊美的青年面孔,已经完全长开的桃花眼,带着几分狡黠的轻笑。青年迅速拨开直扑而来的凤凰掌,在身边的梧桐树上猛踢一脚,整个人如破浪小船一般急急后退,一边退一边对招,瞬息间便过了百十招。   “他们还要多久啊?”梧桐林外,已经长成大姑娘的玉壶小声问正在泡茶的灵和灵关。   “且早着呢,估计还得一个时辰,”灵和笑着请玉壶坐下喝杯茶,“不过宫主既允了姑娘过来,应该会快些结束的。”   玉壶接过茶盏道谢,伸着脖子看林中的状况。   打从被素心宗逐出师门,玉壶就一直在归云宫后山的竹峰上住,修习《太素无心功》,偶尔也跟那些美人们一起种田。三年过去,她自己的武功已经小有所成,顺道还教了那些美人一些功法。自从学了功夫,那些美人种田、挖虫的能力增强了不少。   梧桐林中,两个俊美至极的男子互相过招,变招拆招,配合无间,玉壶看得有些入迷。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观摩高手对招,于自身而言也极有好处。   林间两人,一人着绯衣,一人着青衣,远远看去,如青龙朱凤互相纠缠,煞是好看。   青衣者,自然是已经长大的辰子戚,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大人模样,身形修长,骨骼匀称,一张白皙的俊脸不复少年时的稚嫩,显出些许青年人的线条来,只那一双永远带着笑的桃花眼,柔和了面相,看起来依旧可亲。   两人从林子这头打到那头,辰子戚渐渐有些支应不上,绕着树干盘旋一圈,借着回弹之力一脚踹向丹漪的胸口。   丹漪仰身,避过那一腿,地上突然有掀起丈许高的枯叶,立时用内力振开,一只白皙的撩阴手便从裆下掏了过来。没力气的时候,辰子戚就开始耍阴招,丹漪拧住他的手腕,顺势将张牙舞爪的家伙按倒在地。   “又输了!”辰子戚嘟哝一句,大口大口地喘息,当年变声期的破锣嗓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悠扬好听的青年嗓音。他说话本就带着点嬉笑顿挫,此刻混入微微的喘息声,越发动听。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脖颈上,隐没在锁骨之下。   丹漪撑在他身上,单手在痒痒肉上挠了挠,“你若是好好打,说不定还能赢。”   “放屁,你武功比我高两重,我能赢才怪了!”辰子戚扭了扭身子,一边笑着一边躲。   这三年,他被丹漪逼着冬练三伏、夏练三九,才堪堪把龙吟神功第三重练完,刚刚摸到个第四重的边。丹漪倒好,有他在身边,一点顾忌也没有,刷刷地练完了丹阳神功第五重,如果刚才不是丹漪压制着内力,几招就能把他按倒。   “我把内力压制到第三重跟你对练的。”丹漪无奈地说。   “呸,第三重才没有火凤纹呢,你就是欺负我。”   “没有。”   “有!”   “没有……”   “唔……”   吵不过他,丹漪只能封住那张嘴巴,不让他说话。柔软的唇瓣,带着刚刚练武过后的温热,还有些许咸湿的汗水,品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甜甜的薄唇刚刚凑过来,辰子戚就放弃了抵抗,伸腿夹住丹漪的腰,把人往怀里带。这鸡仔,估计又偷吃樱桃了,嘴巴里有樱桃的清甜味道。   梧桐林外,目力极好的玉壶自然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尴尬地收回视线,红着脸低头喝茶。她以前是有点喜欢辰子戚的,被辰子戚带到归云宫来的时候,心中有惶恐,却也有些窃喜。然而这些年经历的太多,年少时那懵懂的喜欢,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   丹漪用余光瞥了一眼林子外的玉壶,眼中有精光流过。   两人在林中厮磨了半晌,才理好衣襟走出来。因为打到了林子边缘,没几步就走了出来,辰子戚看到正在喝茶的玉壶,有些惊讶,转头看了一眼毫不意外的丹漪,顿时了然,扛了丹漪一肘子。   这只小心眼的醋泡鸡,刚才那个亲亲肯定是故意的,就是要让玉壶瞧见。其实他早就跟玉壶说过自己跟丹漪的关系,人家姑娘心知肚明,也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奈何这只鸡仔总是吃醋,不许他一个人往竹峰上跑。   不过他也没有怪丹漪的意思,毕竟他是连一句话都不许丹漪跟青萝说的。他俩半斤八两谁也不说谁。   “常大哥,我是来辞行的。”玉壶微微地笑道,她在归云宫住了三年,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辞行?你要去哪里?”辰子戚蹙眉,现在素心宗被那个老妖婆把持,虽然是玉壶的师父赵素柔做掌门,实际上却是听那老尼姑的号令,根本没有她的立锥之地。   “我的功法修炼遇到了阻碍,上个月去请教了江雪哥哥,他说是心境的问题。所以,我想去江湖上走走,见见世面,有助于修行。”玉壶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澄澈而坚定,显然是已经定好的计划。   太素无心功,确实是一门需要修心的功法,心境达不到,即便内力层次达到了,也极易走火入魔。她在竹林山水间平心静气,可以修炼前期的功法,到中期以后,却需要更多的磨练。   辰子戚微微颔首,当年那个只知道哭鼻子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坚强了很多,不需要他再操心了,忽而有一种养大了女儿的沧桑感。   “出去之后,万事小心,”辰子戚没打算多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小铁牌交给玉壶,“这是剑阳王府的令牌,你若是有什么事,可到剑阳兵器铺去。”   这三年,剑阳的兵器卖到了大章各地,在很多城镇里都有分店,长剑、短刀、匕首、暗器,都卖得相当好。   玉壶接过小铁牌,仔细看了看,上面雕着一把小小的剑,周遭有繁复的暗纹,背面写着“剑阳”二字。   “谢谢常大哥。”玉壶笑了笑,露出腮侧的小梨涡,很是可爱。   “武林大会在即,你不妨往六合宗方向去。”丹漪淡淡地开口,把桌上的一盘瓜子拖到辰子戚手边。   辰子戚把瓜子推开,抓了一把樱桃塞到丹漪手中,示意他吃樱桃。天气干燥,刚刚练完功不宜吃这么干的东西。   丹漪乖乖含住一颗樱桃,吃得开心。   玉壶看着他俩的样子,有些羡慕,“我不去武林大会了,免得与同门相遇。”素心宗早已名声狼藉,这两年行事越发没有章法,她一点也不想与那些人见面。   武林大会,十年举行一次,乃是武林人士比武切磋的盛会,同时也是各方势力重新划分的时候。剑盟盟主、气宗宗主,都要在武林大会之时重新选择。   如今的剑盟盟主黄化惭,当了二十年的盟主;而气宗宗主罗鸿风,则已经连任了三十年。各大宗门的弟子,也要在这时候展示自己的武功,好在江湖上扬名;门派也要展示自己的实力,好稳固地位、抢夺地盘。   江湖上的许多事,都是靠实力说话的,力量强大的门派,得到的好处就会多。就好比古时候的诸侯国,谁的兵力强大,谁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土地,在商讨问题时就有更多的话语权。   归云宫作为默认的玄道之首,也是要去的。不过并不需要去争夺什么盟主之位,只要震慑住他们便可。   所以,丹漪在前往武林大会之前,必须将丹阳神功练至五重以上,才能与罗鸿风、黄化惭那种人战个平手。   “但是他们老奸巨猾,经验比你丰富。”辰子戚有些担心。   “没事,咱们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蓝山雨拿着刚做好的新扇子,风度翩翩地走过来,身后的两个侍女,捧着一件华丽至极的红衣,笑眯眯地看向丹漪,“轻寒叫属下来问宫主,玉箫练得如何了?”   丹漪吃樱桃的手一顿,缓缓将樱桃放回盘子里。   玉壶见状,起身告辞。这都是归云宫的秘密,她一向守礼,不会多听一句。待玉壶走后,丹漪抽|出腰间的白玉箫,挽了个花横在身前,“尚可。”   辰子戚看看丹漪拿箫如拿剑的姿势,总觉得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箫不是用来吹的吗?   鸟攻:不是啊   戚戚:那是做什么的?   鸟攻:装逼   戚戚:= =   鸟攻:你不知道吗?武林大会,又名武林逼格(big)会 第一百零七章 包袱   丹漪腰间的玉箫,还是小时候那根,拆开来可以当哨子吹的。这么多年, 辰子戚也没见丹漪练过箫,天天都在练武了。   “来试试?”丹漪见辰子戚好奇, 便冲他勾勾手。   “啊?”辰子戚接住蓝山雨扔过来的扇子,没等明白怎么回事, 丹漪已经攻了过来,下意识地出手格挡。   银骨缂丝折扇, 入手颇有分量,刷拉一下打开, 辰子戚手腕翻转,堪堪挡住直刺而来的玉箫, 仰身缓解力道, 折扇翻转, 将箫按在扇下, 借力腾空。   丹漪背着一只手, 只用一手持箫, 运起青云扶摇功,忽远忽近,飘摇出尘。辰子戚看得有些呆,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被丹漪抓到空子,瞬间飘到他身后,“噗”地一下戳到了他的屁屁。   “嗷!”辰子戚惊呼一声,弹跳起来,捂着屁股跳到一边。   “如何?”丹漪横起玉箫,在修长的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动作潇洒无比。   辰子戚揉揉屁股,“厉……厉害。”   丹漪本就是八荒六合绝无仅有的俊美,加上这些潇洒飘逸的动作,配上一支高雅的白玉箫,简直是天仙下凡……如果他的招式不是戳屁股的话……   把扇子扔给蓝山雨,辰子戚上下看看丹漪,大概明白所谓的气势是什么了,“你打算用美色迷惑他们?”   “……”丹漪抽了抽嘴角,伸手用玉箫敲辰子戚脑袋,“又胡说。”   “嘿嘿,”辰子戚被打了也不恼,把玉箫夺过来把玩,看了看去还是觉得不妥,“你真打算用这个跟那两个老头打呀?”   罗鸿风作为气宗宗主,多年坚持不用兵器就不说了。那剑盟盟主黄化惭,用的可是削铁如泥的上古名剑。丹漪要是用这徒手就能掰断的玉箫跟他打,那就太吃亏了。   “倒也不是。”丹漪淡淡一笑。归云宫并不需要在武林大会上挣什么利,不到万不得已,作为宫主的丹漪是不会出手跟人打架的,所以兵器嘛,只要耍起来好看就行,要是真打起来,当然是什么好用用什么。   辰子戚对于自家小鸡仔的灵活变通很是欣赏,开口夸了他两句。丹漪面上淡淡的,下巴却忍不住微微抬起。   蓝山雨站在一边慢悠悠地叠扇子,等着两人聊天告一段落,这才把消息条子递上来,说起了正事。   武林大会将近,来归云宫买消息的人突然增多,有寻找秘籍的、有打听对手消息的、有问人下落的。值得注意的是,最近已经有不止一人来问过天字号问“箫韶九成的乐谱在哪里”。   赵何天遗书的消息不胫而走,如今几个大门派都已经知晓。辰子戚摸摸下巴,天德帝和老二想要秘密找齐《箫韶九成》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丹漪垂目看着手中的消息,嗤笑一声,“罗鸿风扬言,此次六合宗与黄山派比武,谁输了就要把手中珍藏的一章乐谱交给对方。”   这东西不管有没有用,已经成了整个武林争抢的至宝。   黄山派手中有《箫韶》第四章 ,就是先前皖王拿来引诱无音师太之物,罗鸿风对此觊觎已久。这次终于憋不住,准备明着争夺了。   “也就是说,他们两派这次都会带一章《箫韶》去了?”辰子戚眼睛一亮。   丹漪跟他对视一眼,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后山,竹峰,玉壶收拾好了包裹,出门跟众人道别。   “玉姐姐,你真的要走啊?”养蜜蜂的少年哭丧着脸,很是不舍。   “玉姑娘,你还回来吗?”种竹子的女孩子们殷切地问,其余的人也围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玉壶这两年不仅自己练功,也教竹峰上的人练武。学了些外家功夫之后,砍竹子、摘竹米这些活就变得轻松起来。众人很感激玉壶,甚至有人要拜她为师。   “我也不知道,有缘再见吧。”玉壶笑了笑,带上几件衣服,一本《太素无心功》的功法,一本《师祖训》,轻装上路。   辰子戚送了她一条精钢打造的鞭子,比起普通的九节鞭,这条鞭子要细软很多,且由三十二个小节组成,平日可以缠在腰里,瞧着像个银链子。鞭子的手柄处,乃是剑阳的铸剑大师亲手雕的,繁复的镂空手柄中,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白玛瑙,末端刻着“冰心”二字。   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玉壶接过来上下翻看,喜欢得不得了,“这冰心二字,可是它的器名?”   “嗯。”辰子戚笑着点头,这名字还是洛先生给取的,源于那句古诗——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既然已经取了这个名,便是专门给她做的,再推辞就矫情了,玉壶利索地将鞭子缠在腰上,抬手向辰子戚抱拳,“常大哥,后会有期。”   “保重。”辰子戚回了个礼,目送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幼时的伙伴都已长成了大人,风起云涌的江湖,也是时候重起波澜了。   这次的武林大会由六合宗承办,地点就在六合宗所在的八荒原上,离玉山颇有些距离。刚过了年,六合宗就送了英雄帖来,邀请归云宫宫主丹漪前去武林大会。   邀请一个宗门的掌门,就是邀请整个宗门的意思,丹漪可以选十人参加比斗,其余随行人数不限。   归云宫每每出行,必然万众瞩目,辰子戚看了看白云使给准备的各种行头,指着那奢华无比的软轿和各种乐器,“你打算这样走几千里过去?”   有人抬轿,有人奏乐,吹吹打打上千里,这是去参加武林大会还是去嫁人呢?   丹漪轻咳一声,扔给他一条马鞭,“不,咱俩骑马去。”   隐瞒身份,装作普通的江湖人骑马而行,到了六合宗附近再换上行头,这样才够气势。   辰子戚:“……”   去六合宗之前,辰子戚要先回趟剑阳,把剑阳的事安排好。剑阳越来越热闹,如今东西两条街的三百间铺子全都租了出去,租金由原来的四两银子涨到了四十两,价钱已经直逼京城的门面,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商人往剑阳挤。   府尹早年不理解辰子戚的做法,觉得他疯了才会要买下东西两条街。而如今,辰子戚送他的那三间边角铺子,给他赚了大钱,这才明白当年辰子戚给他地契时说的都是真的,对这位眼光独到的少年藩王敬佩无比。   “王爷,这是上个月断的案子,您看看。”府尹听说辰子戚回来,立时提着卷宗就赶了过来。   “哥,这是上个月的账本。”阿木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了,身体抽长了不少,只是那些肥肉一点也没掉,反倒越长越多,从一个胖小子,变成了胖小伙。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洛云生知道辰子戚是要去武林大会,给了他一支烟火棒。   辰子戚颠颠那巴掌长、指头宽的烟火棒,忍不住笑起来,“先生与我想到一处了,且调五十个箭手,到六阳城附近待命。”   武林大会,乃是整个江湖高手聚集之地,虽然有丹漪在侧,但他自己也得留个底牌,以防不测。   万事俱全,告别了常娥,便可出发。   辰子戚换上一身青色劲装,背上小包袱,戴上一顶竹编斗笠,腰间再挂一把剑阳产的佩剑,俨然一个浪迹天涯的逍遥剑客。沽一壶剑阳酒,骑上一匹枣红马,剑客在江阳城外的官道上,静静地等着心上人。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辰子戚抬头看去,烈阳照着来人,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晃得他不得不眯起眼。   来人骑着一匹品相极好的青骢马,穿了身宝蓝色箭袖服,腕上扣一对嵌了宝石的银护腕,腰间别一支缀了蓝色长流苏的白玉箫,俨然一个……非常有钱的逍遥侠客。   “你穿得这么好,等着被抢吗?”辰子戚头疼地看着丹漪这一身耀眼的打扮。   “已经是最简单的衣裳了。”丹漪满脸无辜地说,总不能什么也不穿,就顶着一身毛毛去吧?   “你的包袱呢?”辰子戚看看轻装上阵什么也没带的丹漪,很是惊讶。实在是被这大少爷给打败了,出远门什么都不带,是准备沿路乞讨吗?好在他带了足够的银票,还能养活这只鸟。   “不用带。”丹漪摆摆手,路上经过的大小城镇都有风翎楼,需要什么,叫手下随时去取便是。   手下?辰子戚一阵无力,就他们两个赶路,哪里有手下?   丹漪缓缓抬手,指了指天上。   辰子戚抬头看去,就见三只老鹰正扑扇着翅膀在头顶盘旋,见他看过去,还齐齐地张开翅膀做了个平滑行礼的动作。   会变鸟了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我打剑阳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桃花开落戚戚:东风不来,没长大的鸡仔不飞鸟攻: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戚戚:你把那宝石护腕摘一个,就不犯错了   鸟攻:为啥?   戚戚:左边也闪,右边也闪,开双闪违反交通规则鸟攻:哦--------------------   小剧场的诗来源于 郑愁予《错误》   (咳咳,昨天把诗人名字写错了,向诗人致歉,是郑愁予) 第一百零八章 洛阳   初秋的天气清爽宜人,两人也不着急,就一边走一边游玩。一路北行, 至空明宗附近再折向西。   空明宗乃是气宗四大宗门之一,地处中原腹地, 其统辖之下最大的城镇是洛阳城。   入得城门,辰子戚牵着马匹伸了个懒腰, 刚进城,就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了过来。辰子戚默默叹了口气, 都怪丹漪穿得太好,这一路上没少遇到劫匪、小偷, 他都已经习惯了。   丹漪却仿佛没有感觉到那些偷窥的视线一般,目不斜视地往最繁华的大街走去。   随意订了间客栈, 将马匹交给小二下去喂草料。掌柜瞧了瞧二人的打扮, 尤其是丹漪胳膊上的宝石护腕, 笑得谄媚, “客官来两间上房?”   “不, 一间下房。”辰子戚扔了一片碎银子过去。   下房?掌柜的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再三确认,却是要的是下房,只能皱着眉头给了个号牌。辰子戚收起牌子,便拉着丹漪去街上找吃的了。   “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住下房吗?”小二目送两人出去,一头雾水地问掌柜。   “呸,肯定是两个穷鬼,那宝石护腕估计是借的。”掌柜的啐了一口,用老江湖的口吻说道。   武林大会在即,这时节路过洛阳城的,多半是要去六合宗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总有些人为了充场面,使劲往自己身上配备行头,典了房子换一把宝剑的人比比皆是。   穷鬼辰子戚和穷鬼丹漪,正手拉着手在街上闲逛,洛阳小吃多,得趁机多吃点。街上的人看到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纷纷侧目。   辰子戚这才想起来,此刻两人都穿着窄袖衣裳,没有广袖遮挡,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转头看看丹漪,那人还是一脸淡漠的模样,对于路人的目光毫无所觉。也对,人家是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的凤凰,哪里会在乎凡人的想法。   想到这里,辰子戚就淡定了,反正他脸皮厚不怕人说,只要丹漪不在意,他就无所谓。   江湖门派管辖的城,除了极阳宗那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地方,女子还是比较自由的。街上随处可见江湖女子带着佩剑、大刀,在街上随意行走。   “好俊的人啊!”有女孩子凑在一起,指着手拉手的两人窃窃私语,“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   辰子戚转头,冲那些姑娘眨眨桃花眼,立时惹来一阵痴痴的笑声。   丹漪立时把人往身边拽了拽,辰子戚嘻嘻笑,凑到丹漪耳边小声说:“这里和尚太多,女人们没见过世面。”   空明宗是个佛门,内门弟子都是和尚。洛阳城中的人家,为了让孩子能早早进空明宗习武,很小就给他们剃光头。大街上穿僧服的人比比皆是,还有许多脑袋光溜溜的小娃娃。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丹漪抿唇轻笑,拉着他去吃焦炸丸子。   正说着,一个光头小男孩一头撞向辰子戚的怀里,被他伸手一抓,牢牢按住了那秃秃的脑袋,“小子,想偷钱呢?”   小光头不是个真和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流着鼻涕,目光游移。城中这种小孩多得是,一旦被他混进人群就很难再找到。   “不,不是。”小男孩畏畏缩缩地挣脱辰子戚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急得快要哭出来。   “住手!”旁边的饭馆里,三个穿着僧衣的年轻和尚走出来,皱眉看着辰子戚,“施主,此乃空明宗所辖,不得欺辱孩童。”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欺负他了?”辰子戚说着,按着那光头让那小孩子原地转了个圈。   “你!”为首的和尚很是气愤,出手去抢辰子戚手中的孩子。   辰子戚将光头从这手换到那手,准确地躲过和尚的攻击。那小孩子因为剧烈的晃荡,身上咣当掉出来两个钱袋子。钱袋子没有绑好,里面的铜钱哗啦啦掉了一地。   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众人看向那两个钱袋,一个是锦缎缂丝,一个是金线绕花,哪个都不是一身破布的小光头用得起的。   事实证明,这就是个贼偷。   三个和尚有些尴尬,为首的那个高个子和尚双手相合,念了句“阿弥陀佛”。   “小师傅,你瞧,这可不是我冤枉他。”辰子戚勾出看着几个多管闲事的和尚。   “施主,得饶人处且绕,他不过是个孩子,也没有偷盗你的财物,就放了他吧。”高个和尚想了想,还是为这偷儿求了句情。   “是呀,放了他吧,还只是个孩子。”路边也有人跟着附和。   佛门以慈悲为怀,洛阳城中的百姓要靠着空明宗过活,自然要站在他们一边。因为和尚的这句话,人群渐渐围了过来,把辰子戚和丹漪围在中间,对辰子戚的做法充满了指责之意。   丹漪冷哼一声,就要发火,被辰子戚捏了捏掌心,才堪堪忍住。   辰子戚转了转眼睛,笑道:“不知这位小师傅如何称呼?”   高个的和尚老实答道:“小僧圆海,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圆净、圆沙。”   圆字辈的,乃是空明宗现在的一代弟子,倒是不容小觑。辰子戚微微颔首,笑道:“在下常戚,不打不相识,改日请几位师傅喝一杯。”说罢,将手中的孩子推到圆海怀里,拉着丹漪扬长而去。   请出家人喝一杯,这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懂规矩。众人摇了摇头,看向三个和尚,圆海摸摸那孩子的脑袋,告诫他不可再偷,便放他离开。地上掉的两个钱袋,早不知被谁拾捡一空,那孩子愤愤地瞧了一眼,转身就跑。   “阿弥陀佛。”又做了一件积福的事,圆海很是高兴,双手合十吟诵佛号。忽而觉得哪里不对,袖子似乎比刚才轻了一些,赶紧摸摸袖筒,顿时僵在原地。   “师兄,怎么了?”圆净见师兄神色不对,赶紧询问。   “银两不见了。”圆海脸色发白,这钱是师父给的香烛钱,买不到香烛,回去肯定要挨罚的。   “啊?是不是刚才那小孩儿偷的!”圆沙是个大嗓门,他这一叫唤,所有人都听到了。   刚才还信誓旦旦保证,这只是个孩子,要原谅他一时走错路,转眼就被孩子给偷了钱。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些,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话,一哄而散,生怕几个和尚把放走偷儿的事怪罪到他们头上来。   救人反被人害,在寺里念的那些经忽然就不管用了,三个和尚很是懊恼,灰溜溜地离开了主街。   已经走远的辰子戚,翻手拿出一个灰布小钱袋,在手中掂了掂。游龙随月手,比任何贼偷出手都快,顺来个和尚的钱袋不在话下。   丹漪转头看他,无奈地笑了笑,“何苦与和尚较真,你若气不过,我帮你教训他们便是。”   “直接打人没什么稀奇,叫他们自己打自己脸才算高招。”辰子戚呲牙笑,随手将钱袋子扔到睡在街角的乞丐身上。   乞丐被砸得闷哼一声,掀开盖在脸上的破衣裳就开骂,摸到胸口的东西要扔回去,忽觉有些不对,拿过来细瞧,竟是一小袋碎银子,足有二十两之多。只听说过天上掉馅饼的,没想到还有天上掉银子的,乞丐赶紧左右瞧瞧,捡起自己的破草席,立时换个地方去,免得被人给盯上了。   洛阳自古以来就很繁华,街上的小吃非常多,辰子戚拉着丹漪坐在大街上,吃了两碟煎凉粉,又连吃三碗焦炸丸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焦炸丸子,乃是用素菜和面炸成的脆丸子,捏一把放在碗里,浇上酸辣的汤头。那汤头是用醋和茱萸汁熬制的,煮得滚烫,浇在刚出锅的丸子上,滋滋作响。舀一勺,连丸子带汤吃下去,好吃得差点把舌头吞了。   丹漪也跟着他坐在街边吃小吃,看着戚戚吃得鼻子红红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只是这样一起吃一碗小吃,就觉得特别幸福,私心里盼望着六合宗可以再遥远一些,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到天荒地老也挺好。   “等我爹娘回来,咱们就成亲吧。”丹漪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咳咳咳……”辰子戚顿时被丸子呛到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成亲来了?”   “突然想到了而已,随口一说。”丹漪伸手,用拇指抿去辰子戚唇角的汤汁。   “唔,”辰子戚舀起一颗丸子喂给丹漪,“你爹能同意吗?”他俩确实也该成亲了,他十八,丹漪二十,寻常人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只是,他跟丹漪都不能生蛋,凤凰要靠青族的女人延续血脉,他俩要是成亲,老宫主就再也抱不上孙子了。   “无所谓。”丹漪嘎吱嘎吱把丸子嚼了,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哈?”辰子戚抽了抽嘴角,啥叫无所谓,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吗?“说起来,你爹娘去哪儿了?”   “……不知道。”   这是亲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你爹不同意怎么办?   鸟攻:他的意见不重要   鸟爹:怎么说话呢?我不同意你俩成亲!   鸟攻:爷爷!   鸟爷爷:你个臭小子,你一百多岁还没娶上媳妇,你爹我说你了吗?孙子好不容易找个媳妇,不许说话!   鸟爹:QAQ 第一百零九章 和尚   出于对丹漪爹不疼娘不爱的怜惜,辰子戚去炒货店里买了一大包炒瓜子,准备晚上嗑给他吃。   炒货店隔壁, 是一家卖烧鸡的铺子,生意很是红火, 许多人在排队,其中一个光头小和尚特别引人注目。小和尚长得白白净净, 圆头圆脑的很是可爱,被人看了就瞪回去, 不高兴地撅着嘴。   洛阳城里到处都是剃光头的俗人,光头卖肉没什么稀奇, 只是这小和尚还穿着空明宗的僧袍,就变得惹眼起来。   “小师傅, 你怎么买烧鸡啊?”有人忍不住问他。   “我有钱就能买, 你管得着吗?”小和尚瞪着眼睛说回去, 接过荷叶包着的烧鸡, 转身就走。穿着草鞋的脚一步一步重重地跺在地上, 显然还在生气。   “空明宗还有这么好玩的小和尚啊。”辰子戚看着那小和尚的背影, 勾唇笑。今天见到那几个和尚,还以为空明宗的光头都是那般善良过头、一板一眼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玩的小家伙。   丹漪看着那小和尚的背影,若有所思。   次日一早,辰子戚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滚到丹漪怀里蹭了蹭脸,勉强睁开眼,对于身在何处有一瞬间的愣怔。这是洛阳风翎楼顶层的房间,每座城中的风翎楼都是一样的摆设,连床上挂的帐幔也都一模一样,他俩一路走来都住在风翎楼,让他时常分不清身在何处。   收拾整齐,去客栈把马匹牵出来,早早赶路。   小二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两人,似乎踉跄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叫两人稍等之后,转身跑进去牵马。   掌柜的从柜台后冒出头,满面笑容道:“二位昨晚怎么没在店里住?”   “宿在友人家,只是马匹借宿在贵店罢了。”辰子戚随口应了一句,丹漪则根本没有搭理掌柜的意思。   竟然是真的有钱人,花钱订个房只为了喂马!掌柜懊悔不已,昨天应该再殷勤些,好多赚些钱。   等了半晌,也不见小二来,丹漪有些不耐烦,微微蹙眉,忽而出手,迅速将辰子戚拉到身边,堪堪躲过了横空飞来的木棍。   那木棍细长一根,自店内飞来,咣当一声横插在大门上,阻挡了辰子戚和丹漪离开的路。   辰子戚回头,就见几个和尚跟着小二走出来,为首的就是昨天那个啰嗦又倒霉的圆海和尚。圆海身后,他那个有些矮胖的师弟圆沙,正被两个灰衣僧人一左一右地搀着,似乎有些虚弱。   “呦,圆海师父,我们又见面了。”辰子戚笑着打招呼,双脚一前一后地分开,随时准备好接招。这几个和尚面色不善,出手就扔棍子,莫非是知道昨天那袋子钱是他偷的了?   “阿弥陀佛,两位少侠,”圆海还是那副非常客气的模样,慢慢走过来,“贫僧等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随着圆海的靠近,他的几个师弟也跟着走过来,那个脾气比较暴躁的圆净开口道:“师兄,与他们客气什么,昨天咱们接触的江湖人,就他俩,肯定是他们害了圆沙。”   此言一出,圆海身后的几个持棍的和尚立时竖起了棍子。   “什么害不害的,你们把话说清楚。”辰子戚听他们上来就血口喷人,顿时有些生气。丹漪徒然放开身上的气势,强大的气息逼得众人靠近的脚步一顿。   这时候,被人搀着的圆沙突然躁动起来,眼珠发红,骤然甩开两个搀扶着他的僧人,扑向站在他身边的圆净,掐着他的脖子,像只疯狗一样就要咬人。   “圆沙!”圆海惊呼一声,赶紧出手将两人分开,发狂的圆沙立时改了目标来咬他。   几个持棍的僧人上前,齐齐呼喝一声,一棍子打在圆沙的腿窝处,趁着他趔趄,五根棍子叉在一起,摆起一个五边阵,将人牢牢困在中间。棍子有五尺长,被困在里面的圆沙无论如何伸手,都够不到持棍的僧人。   圆海借力一跃而起,手刀准确地砍在圆沙的后颈上,将人劈晕了过去。   掌柜的早吓得躲进了柜台底下,小二也抱着头跑到了角落里。   “这模样,莫不是得了疯狗病吧?”辰子戚呲牙,眼珠赤红见人就咬,可不就是被疯狗咬了之后会得的病症嘛。   “圆沙武功高强,哪里会被疯狗咬?”圆净咬牙切齿地瞪着辰子戚,“你二人是不是玄道的妖人,给我师弟下了蛊还是毒,速速把解药交出来。”   辰子戚被气笑了,“俗话说的好,光头的和尚睁眼的瞎,没毛的蛤|蟆叫呱呱,还真是张嘴就来呀。跟我俩见一面就是我俩害的,那你师弟昨天去青楼嫖妓,怎么不是那那妓子害的?”   “你……”圆净被噎得满脸通红,“圆沙几时去青楼了?”   “这我哪儿知道,问你师弟呗。”辰子戚冷笑。   “狂徒!”圆海怒吼一声,接过一根棍子就冲过来。   辰子戚抬手应战,身形灵活婉若游龙,攀着棍子蜿蜒而上,瞬息间制住棍子的走势,抬腿一记兔子蹬鹰,重重地踢在和尚的胸口。   然而和尚的身体硬如磐石,踢了一脚非但没动,脚却有些疼。   辰子戚弹回来,在空中翻了个身。其他和尚见势腾空而起,四根棍子呈一种玄妙的阵势劈头打来。运气龙吟神功,浩瀚的内力聚与双掌,抬手打去,“轰”地一声,四根木棍齐齐折断。   然而和尚们丝毫不惧,突然变换阵型,两人站在三人肩膀上,齐齐出手,一边的圆沙和圆海,一人跃至最高层,一人自辰子戚身后袭来。   “金刚伏魔阵!”丹漪一惊。   辰子戚原本不以为意,抬掌去接最高层圆沙拍来的掌,却不料底下的和尚骤然出手,结结实实的一圈打在他胸口。胸口一阵剧痛,辰子戚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打移了位,一脚朝出掌的和尚档部踢去。   耳朵一动,忽而听到背后有破空之声,辰子戚要回头已经来不及。   忽而听得一声闷响,接着是“轰隆隆”的桌椅爆裂声。辰子戚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丹漪抱进怀里,和尚的阵法被震散,连带着大堂里的桌椅也四散飞溅。   和尚们倒在地上,半晌没起来,圆海更是喷出一口血来,目露惊恐地瞪着丹漪。   辰子戚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小二,“爷的马匹呢?你这黑店该不是跟和尚合伙,专门讹人钱财的吧?”   小二屁滚尿流地跑开了,哆哆嗦嗦把马牵过来。   他们在空明宗的地盘上打了空明宗的和尚,肯定会惹来麻烦。武林大会马上开始了,耽搁不得,辰子戚没打算与这些不讲道理的和尚多纠缠,拉着丹漪打马就走。   “本座还能怕了他空明宗不成?”丹漪微微蹙眉,觉得辰子戚这样跑了太跌份。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秀才怕和尚,跟他们说不明白,等大和尚来了更麻烦。”辰子戚揉揉被打疼的胸口,瘪着嘴道。   “哪有这句俗话?”丹漪哭笑不得,伸手一个用力,把辰子戚拽到自己的马上,用内力帮他揉胸口。   温暖的内力入体,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辰子戚趴在丹漪肩上,哼哼唧唧道:“当然有,你自己读书少。”   “……” 第一百一十章 放盐   和尚们没有追过来,两人就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继续赶路,一路向西行。   六合宗在八荒原上, 要过一条汹涌湍急的大河。河边有许多摆渡的船,这时节正繁忙, 却不敢涨价。   “缘何不涨价?”辰子戚在河边等了半晌,就在他快忍不了想让刁烈把他驮过去的时候, 才总算坐上了船,不免抱怨。若是船公涨价, 他有钱就可以先坐船。   “哎,都是江湖人, 我们哪敢得罪。”面色黑黄的船夫无奈摇头。江湖人,一言不合就提刀杀人, 能平安收到船资就谢天谢地, 哪里还敢涨价?   辰子戚看着船夫枯瘦的胳膊, 微微蹙眉。   过了河, 绿树稀少, 风沙骤然大了起来。也不知六合宗的先祖怎么想的, 要把门派设在这荒原之上。   “天高地阔,方能创出‘八荒无极’这等大开大合的功法,”丹漪示意他戴上斗笠,遮挡风沙,“到六阳城附近就好了。”   “你来过这儿?”辰子戚把斗笠扣在头上,转头看他。他一直以为这鸡仔跟他一样没怎么出过门,然而这次出来才发现,丹漪认路得很,甚至哪里有什么小吃、什么风景他都知道。   “嗯,小时候我爹带我来过。”丹漪有些怀念地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荒地。   辰子戚眨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只大凤凰,背着个小毛球,一飞冲天。   “儿子,爹带你去见见世面。”   “啾!”   丹漪可不知道辰子戚在想什么,带着他快速往六阳城奔去。   穿过荒原,绿树和庄稼渐渐多了起来,遇到的武林人士也越来越多。在六阳城外,冷不防与素心宗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素心宗掌门赵素柔,带着一群弟子浩浩荡荡而来,具是年轻的姑娘,穿着水粉色的衣裳,腰间别着九节鞭。只有两个身着鹅黄,当是赵素柔的同辈师妹。   玉玲珑和玉芙蓉也在其中,依旧以轻纱遮面,见到骑着高头大马的辰子戚,有一瞬间的愣怔。   当年那个身量不足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苍松玉竹般的男人,周身气势凌冽如霜,让人望而生畏。这真的是当年那个不会武功的无赖王爷吗?   “赵掌门,别来无恙。”辰子戚开口,跟赵素柔打招呼。他一说话,桃花眼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笑意,如同初春冰雪开化,忽现一片烂漫桃花,看得几个年纪小的姑娘悄悄红了脸。   赵素柔自然是认得辰子戚的,瞧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大路通南北,可没说素心宗能到的地方我就不能到。况且,我的妾室还在你身边呢。”辰子戚抬起马鞭,懒懒地点了点玉玲珑和玉芙蓉。   妾,真是个让人难堪的字眼,玉芙蓉连忙低下头去,玉玲珑有些愤愤却无法反驳。她们的确在简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名头也是给王爷做妾室的。   “你……”赵素柔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就要教训他。   辰子戚连忙躲到一边,身后的丹漪出手,轻轻松松将赵素柔拨开。赵素荣被那雄浑的内力震得一个踉跄,惊讶地看着这个好看的过分的年轻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辰子戚身边的丹漪,不由得吓了一跳。若说辰子戚的美,乃是桃花般灼灼耀眼,丹漪的美,就如烈阳般光芒万丈。这般惊人的样貌,放在哪里必然是第一个引起注意的。但奇怪的是,这半天来,众人都只盯着辰子戚,根本没有注意到丹漪的存在。   丹阳神功练到第五重,便可以达到所谓的至高至远道法自然的境界。只要他收敛周身的气势,整个人便会与周遭融为一体,使人难以察觉。   “走了。”丹漪淡淡地说着,不想与这些多事的尼姑纠缠,调转马头,径直往六阳城走去。辰子戚与他并排而行,回头瞥了一眼那蒙面的两姐妹,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缓缓离去。   “师姐,为什么他说你们是他的妾室呀?”有不明真相的师妹好奇地问。   “没有的事,他就是个登徒子。”玉玲珑气急败坏地说。   玉芙蓉却是望着那挺拔的背影,默默出神。   六阳城乃是六合宗治下,比之洛阳毫不逊色,甚至更为繁华。因着武林大会,无数的江湖人蜂拥而至,导致城中的街道都有些走不通了。   饥肠辘辘的两人,没有去风翎楼,直奔一家饭馆而去。   这饭馆乃是六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饭馆,名叫六阳真味居,远近驰名。明明午时已过,这里还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样子。   将马匹拴在门前的拴马石上,辰子戚示意小二给寻个雅座。   “对不住啊客官,雅座已经满了,只有大堂还有一桌空位。”小二甩甩肩膀上的搭巾,带着些西北独有的腔调,笑得一脸憨厚。   “大堂就大堂吧,”辰子戚摸摸饿扁了的肚子,也不挑剔,径直坐到桌前,“把你们的招牌菜上五盘来,另要一份鲜果不拘什么,再来一壶酒。”   “好嘞!”小二应着,快步去了。不多时,就端上来几盘大菜,还有一盘洗好的海棠果。   这些菜大鱼大肉分量都很足,看得辰子戚食指大动。然而丹漪这个挑食的家伙,不大喜欢吃肉,辰子戚这才特意给他叫了盘鲜果。   先拿了颗海棠果递给丹漪,看着他优雅地咬一口,辰子戚忽然觉得,自己家里养的小仙女不是常娥,而是眼前这只娇贵的凤凰。   “怎么了?”丹漪见他盯着自己,便抬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你太好看了,我看几眼好下饭。”辰子戚嘿嘿一笑,端起碗大口吃菜,快速嚼了两下,忽而脸色一变,哇地一口吐出来。   一把拍在桌子上,叫小二过来,辰子戚呸呸两声,指着那一盘子炒肉,“你这肉没放盐啊!”   “放了盐的呦,就是放得少,客官不要这种?”小二很是惊讶。这几日来六阳城的江湖人,吃饭都要求不放盐,若是放多了,必定会惹得他们发脾气。昨日他们掌柜差点被一个大刀客砍死,还是六合宗的人及时出面才没出大事。   听到这边的动静,周围吃得热火朝天的人们纷纷看过来。   “一看就是没去北漠打仗的怂包。”   “就是,竟然要吃带盐的菜。”   这几年边境不稳,天德帝召集各大门派的高手去北漠抗击匈奴。名门正派的弟子都会轮番前去,去过的人很是引以为荣,回来能吹嘘三天。   辰子戚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这吃饭放不放盐,还跟去战场有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侠客甲:哇,快看,那个人吃饭放盐诶   侠客乙:就是啊,竟然放盐,他是个异教徒   侠客丙:异教徒,必须烧死   戚戚:这个充满了恶意的世界啊,我要坚持我的真理   鸟攻:→_→谁不许我老婆吃盐,拖出去烧死   侠客甲&乙&丙:吃盐好,吃盐妙,吃盐是社会主义的风向标!QAQ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凶案   “小二,我这肉里也要放盐!”这时候,角落里传来一阵字正腔圆的呼喊声, 辰子戚转过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青灰僧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和尚, 没个正行地坐在条凳上,面前摆着两盘肉菜、一盘青菜豆腐、一壶烈酒。   众人看到这里竟然有个酒肉和尚, 鄙夷之声更大了。   和尚身边,坐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和尚, 辰子戚记人记得准,一眼就认出, 正是那日在洛阳城中卖烧鸡的那个小家伙。   小和尚感受到别人的视线,赶紧捅了大和尚一拳头:“师父, 别吵了, 被师伯瞧见又要说你。”   “他们要徒步行来, 且早着呢, ”大和尚不以为意, 继续拍桌子, “赶紧的,给我回锅重新炒。”   小二快步过来,把辰子戚桌上的菜都撤了,只剩下一盘海棠果,顺手把大和尚桌上的菜也端走。和尚端着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又被旁边的小和尚数落几句。   辰子戚觉得有趣,端着酒壶走到和尚那一桌,“菜还没上来,我请大师喝一杯。”   大和尚撩起眼皮看了看辰子戚,“你那是什么酒?”   “小二没说,我尝着像是梨花白。”辰子戚笑眯眯道,抬手给大和尚倒了一杯。这酒楼里只有三种酒,小二是看人下菜碟的。瞧着客人出手大方,就给上最好的酒,瞧着穷酸就不会把好酒端上桌,免得最后给不起钱。   大和尚也不介意,端起来就喝,咂咂嘴,还真是上等梨花白,比他面前的这壶浊酒要甘醇得多,顿时高兴起来,抬手招呼辰子戚落座。   “在下常戚,浔阳人,听闻这里有武林大会,跟着哥哥来长长见识,”辰子戚指了指坐在那边吃果子的丹漪,“不知大师怎么称呼?”   “我一个酒肉和尚,何以值当你结识?”大和尚又喝了一杯梨花白,嘿嘿笑着问。   “就凭咱俩都想吃盐,就是缘分。”辰子戚笑眯眯地说。   “那倒是,”和尚哈哈大笑,“和尚我法号了了,这是我徒弟圆济。”说着,伸手在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上呼噜一把。   “别摸我头。”小和尚偏着脑袋不让摸,把师父脏兮兮的大手拍开。   辰子戚抿唇闷笑,这对师徒真是有趣,“了了大师,你可知道这些人为何不吃盐?”   “这事我还真知道点……”说话间,回锅加盐的菜肴上桌了,了了这里的菜少,辰子戚自己五盘肉又吃不完,便邀请了了去他那桌吃。大和尚欣然答应,拎着徒弟就凑了过去。   了了坐到桌上,夹起桌上的烧鸭吧唧吧唧吃了一口,抬头瞧瞧神色淡漠的丹漪,眼神顿了顿,却没有多问,转而说起了盐的事。   却说这几年边境不稳,各大门派都派了人去北漠打匈奴。空明宗也有人去,这些人回来之后,都变得不爱吃盐。他们空明宗是佛门,本身饭菜就清淡无比,倒是不明显,来到六阳城就发现,其他门派的情况比空明宗要严重得多。甚至因为这些人大张旗鼓的嚷嚷,让不吃盐变成了一种风尚。   他们吃着,还有其他桌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仿佛他们吃盐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江湖豪侠该有的风范。”邻桌胸背熊腰的壮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块白煮肉大快朵颐。旁边的人也跟着吃,一边嚼着肉,一边吐沫横飞地吹嘘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姿。   丹漪看得直皱眉,觉得有点恶心,“快些吃,我们去歇息。”   “唔。”辰子戚应着,给丹漪夹了些鱼肉。这里产一种大鲤鱼,浇汁红烧出来,外焦里内很是鲜美,丹漪对鱼肉尚可接受,吃起来没有那般抗拒。   了了看看他俩,瞥了一眼自家徒弟,轻咳一声示意他给自己夹菜。小和尚仿佛没听见,就对着桌上那盘青菜豆腐吃得香甜。   正吃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街对面有几个捕快,要捉拿胭脂水粉店的老板娘,老板娘哭天抢地的大呼冤枉。许多百姓都围了过去,饭馆里的人也不例外,各个伸长了脖子去看。   了了已经快速扒完了饭,谢过辰子戚的款待,就拉着徒弟出去瞧热闹了。   “一个和尚,怎么还喜欢瞧热闹?”辰子戚摇了摇头,转而一想,这人连肉都吃了,还有什么做不得的,“他真的是空明宗的和尚?”   “他是宗主的师弟。”空明宗宗主,法号了寂。这花和尚叫了了,是了寂最小的师弟。丹漪吃完最后一颗海棠果,拉着辰子戚离开乌烟瘴气的饭馆。   脂粉铺子里的女人是个普通人,并不会武,轻易就被捕快给抓住,五花大绑的送到衙门去。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这女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那日我也瞧见了,啧啧,身上都是口子,被人砍了十几刀呢!”   “她男人还是六合宗的外门弟子呢,会武功,肯定不是她杀的。”   “不是她杀的,那也是奸夫杀的。”   大门派辖下的城镇,官府多半没什么用,没想到这六阳城的官府还挺上心,辰子戚摸摸下巴。   “非是官府用心,概因近日六阳城中的凶杀案太多,人心惶惶的。”六阳城风翎楼的层主这般说道。   江湖人聚集之地,本身就是非多,但好歹都是名门正派,平日里打打杀杀很少牵扯到百姓。这次却有些不寻常,从上个月开始,六阳城中已经发生大大小小数十起杀人案。   “都是什么人出手的?”丹漪微微蹙眉。   “大部分都是大门派的弟子,偶尔有玄道中人浑水摸鱼,但更多的还是名门正派的人出手的。”风翎层主将一份详单递给丹漪看。   六合宗、极阳宗、黄山派……这些杀人者的身份,遍布各大门派。武林高手杀平头百姓,犹如砍瓜切菜,除了官府,没有人会来追究。怕发生民乱,官府这才出手,整治几个案子稳定民心。   “名门正派砍杀百姓,这可是个大把柄。”辰子戚挑眉。   丹漪把名单递给他,沉吟片刻道:“此事有蹊跷,当再查查。”   各大门派的人陆陆续续来到六阳城聚集,六合宗给各门派的掌门安排了住宿,其他人就没有这般好的待遇了,大部分人都暂住在六阳城。   丹漪丝毫没有去六合宗住的意思,直到大会开始那日才会现身。   几日后,辰子戚在街上又碰见了了和尚。和尚见到他,立时把他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说:“常兄弟,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   “怎么了?”辰子戚蹙眉看他。   “这城中有古怪。”了了一边说着,一边分神去瞧街对面给他买肉夹馍的徒弟。   那日被官府抓走的女人,在大堂上受了板子,最后屈打成招,说是自己杀的丈夫。府尹不信,说她一个女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定要她供出奸夫来,又要给她上夹棍。那女人实在受不住,一头碰死在了柱子上,死前凄厉无比地高喊了一句:“六阳城必遭天谴!”   接下来的几日,六阳城蹊跷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连那日打她的衙役也死了。不仅是普通百姓,连许多江湖中人也横尸街头,死像万般凄惨。百姓们越来越慌,都说是那个诅咒应验了。   “大师,你是念佛的人,还信这个?”辰子戚抽了抽嘴角,行的端坐得直、一身正气的大和尚,竟还会怕这种邪祟。   “阿弥陀佛,佛祖是救不了现世苦的,只能渡来世。”了了说得一脸认真,正说着,忽然脸色一变,身形如箭矢一般,直奔街对面而去。   对面的肉夹馍摊子前,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忽然抱住了白白净净的小和尚,嚎啕大哭:“我的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圆济小和尚一手举着肉夹馍,一手使劲推着那女人,“女施主,你认错人了!”   女人却不管不顾的,抱着圆济就跑。圆济的肉夹馍被甩飞了出去,顿时没了顾及,一掌拍在女人的肩窝处,试图脱身。   谁知那女人力气颇大,怎么都挣脱不了。   了了此时已经赶了过去,抓着徒弟的衣领把人拽出来。那女人立时尖叫着扑过来,疯疯癫癫地撕扯了了,把一身原本就破旧的僧袍,扯出了个大口子。了了只能抱着徒弟躲避,很是狼狈。   辰子戚正要过去帮忙,忽而有几个和尚从街角跑过来,拉开了疯女人。那女人立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跪着爬着去抓小和尚的衣摆。   “师叔,这是怎么回事啊?”为首的和尚,正是圆海。   “我哪知道!”了了把徒弟藏到身后。   “死了,都死了……我的孩子……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圆海:师叔,是不是你在外面惹的风流债   了了:口胡,我是酒肉和尚,不是酒色和尚好吗?   圆海:你都破了多少戒了,也不差这一个   了了:我们酒肉和尚也是有原则的!   圆济:→_→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会   女人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神神叨叨地念叨。   年轻的和尚们觉得她可怜,没有立时走, 圆海上前搀扶,“女施主,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女人的身体在不停地发抖,被和尚拉起来的时候, 眼睛四下里乱瞟,似在警惕着什么。目光转到街对面的时候, 忽而大声尖叫起来,指着街对面的人颤抖不已, 仿佛见了鬼一般。   辰子戚见那女人是看向自己这个方向,不由得一惊, 赶紧回头, 就对上一双美如画卷的凤尾目, 不是丹漪是谁?   “你怎么来了?”辰子戚松了口气, 那女人的表情太渗人, 他还当大白天遇见鬼了。   “来找你。”丹漪淡淡地笑, 仿佛没有看到那个指着他大呼小叫的女人。   辰子戚是出来买瓜子的。明天就是武林大会,小红鸟说要养精蓄锐,就躺在床上犯懒,指使辰子戚给他嗑瓜子。等了半天也不见戚戚回来,丹漪有些担心,便出来找他。   女人尖叫之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巴里呜呜啦啦的哭喊道:“宫主,宫主……宫主饶命……”   听到女人这般称呼,所有人都是一惊。纵观整个江湖,能被称为“宫主”的,就只有归云宫的主人。众人纷纷看向那身着红衣、俊美不似凡人的年轻男子。   “那人是归云宫宫主?”圆海心中咯噔一下,这两人样貌如此出众,自然不会错认,正是前几天他们在洛阳围攻之人!   丹漪这才缓缓抬眼去看那疯女人,蓬头垢面,徐娘年纪,下巴上有颗明显的美人痣。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丹漪禁不住微微蹙眉,这一声“宫主”叫得委实蹊跷。   就在这时,原本跪着的疯女人突然暴起,一头撞向了了和尚的胸口。众人都还沉静在大街上遇到归云宫宫主的诧异中,不料异变突生,连了了和尚也没反应过来,被她撞了个趔趄。女人趁机抓住了圆济小和尚的衣领,一把将小和尚揽进怀里,运起轻功蹿了出去。   没想到这疯女人竟然武功不弱,了了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追着那女人的方向而去,几个年轻和尚也跟着在后面跑。   丹漪朝天上盘旋的老鹰打了个手势,示意刁烈跟过去看看。   和尚们追着女人来到城中一处民宅中,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三进宅院,青砖灰瓦,黑漆大门,门前还挂着簇新的灯笼,显然是有人居住的。只是刚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翻墙而入,走在走前面的圆净吓得惊呼出声,“啊啊啊!”   尸体,满院的尸体,横七竖八,各个死状凄惨。有的手中握着刀剑死不放手,有的手无寸铁但肌肉虬髯,这明显不是普通人家,而是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武学世家。地上的血迹还很新鲜,应该刚死了没两天。   那个疯女人正紧紧抱着圆济小和尚,坐在内院的阶梯上,抽搐般地一晃一晃,在她的脚边,躺着一句年幼孩子的尸体。   “这是……溧河云家。”圆海在一具尸首身上翻到一块玉牌,辨出了这一院子人的身份。   溧河云家,原本是玄道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以给人押镖为生,依附于归云宫。后来不知怎的,叛出了玄道,说要“改邪归正”,举家投靠了六合宗。这事在十年前闹得沸沸扬扬,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为人所知。   “云家被灭门了?”正在筹备武林大会的罗鸿风,听着这消息,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怎么回事?”   这几日,六阳城中不断有人被杀。罗鸿风怀疑是有人在下黑手,六合宗上下为查此事焦头烂额,已经准备花钱请归云宫帮着查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又出这么大的事。   云家是依附于六合宗的家族,这次为了参加武林大会给六合宗充场面,把家族中所有的精英都派了过来,结果……   罗鸿风看看被丫鬟收拾整齐的疯女人,狠狠皱起了眉头,“四娘,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了!”这女子叫云四娘,是云家家主的独女。   “适才在街上,这位女施主对着一名红衣男子下跪,且口称‘宫主饶命’。”圆海将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嗯?”罗鸿风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   “云四娘……”听过刁烈的汇报,丹漪了然,“估计是把我认成我爹了。”   辰子戚好奇地看他,“你跟你爹长得很像吗?”   “是有些相像的,”丹漪单指点了点下巴,沉吟片刻,转而问起别的,“任踪灭和黄藤来了吗?”   “已经过河了,今晚定能入城。”刁烈准确无误地说着情报。   万蛊门与千毒教在路上相遇,一起前来,不知为何就走得慢了些。玄道其他门派早已入城,各派掌门已经分别来见过丹漪。   武林大会,是选剑盟盟主和气宗宗主的,跟他们玄道其实没多大关系。然,这是丹漪继位之后的第一届武林大会,玄道的人要来给他撑场面。   次日,阳光照在广袤的八荒原上,投射出明暗交替的云影天光。   六合宗的宗门房舍,就建在八荒原的正中,当真是天高地阔。大会的会场,位于宗门外五里的四象湖上。   说是湖,其实也就是个方圆百丈的水塘。水塘中央,用石料搭建了两个平台,呈太极阴阳鱼之状,合槽而立,远远的看上去,乃是一个整体的圆,只不过中间有道弧形的缝隙。   观赏歇息的座位沿湖而建,设了十数个高台,供各大门派列座。有英雄帖的小门派,也安排了一定的位置,没有英雄帖的就只能站着了。   六合宗作为东道主,其位置坐北面南。左右两边立着两尊大鼓,有身着彩衣短打的壮汉,拿着巨大的鼓槌,一下一下地敲击。   “咚,咚,咚咚咚!”沉重厚实的牛皮鼓,带着仿若亘古传来的苍凉呼号声,在广阔的荒原上回响。这是中原武林千百年来的传统,以武会友,以武论道。   黑压压的武林人士,自六合宗和六阳城方向分别涌来,验看英雄帖,确认比武顺序,不多时,整个四象湖就热闹了起来。   临近午时,大部分门派已经落座,罗鸿风穿着一身黑白道袍,立在高台上,盯着湖东侧的那座高台沉默不语。   “宗主,午时到了。”六合宗的弟子低声禀报。   “归云宫还没来吗?”罗鸿风掩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归云宫向来任性,每次武林大会都比别人来得迟,只不过从没有超过午时的。   丹漪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比他爹还要嚣张。   不仅罗鸿风在关注归云宫,其他门派也是不是朝那边高台偷瞄。这可是新任宫主第一次在天下英雄面前亮相,大家都好奇得要死。   “师姐,你说归云宫宫主会是什么样子?”素心宗这些女孩子们,是第一次来武林大会,各个都兴奋不已,话多的玉泉忍不住跟身边的师姐讨论。   “我也没见过,不过听长辈说,归云宫的宫主,代代都俊美非凡。”师姐玉韵小声说道。   “那,会有城外见到的那人好看吗?”玉泉偷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师父,压低了声音道。   城外见到的,自然指是丹漪和辰子戚,辰子戚他们知道身份,没提名字,就是说的那个格外耀眼的男子。   听到这话,玉韵有些答不上来。那个男人已经生得完美无缺,很难想象比他更好看的人长什么样。   午时已到,归云宫还没有来,几个玄道的门派倒是已经来了,坐在东侧的位置上。   “归云宫莫不是不敢来了吧?”正道中的人议论纷纷。   “听说六阳城的怪事可能跟归云宫有关。”   “真的假的?你还别说,那云家本就跟归云宫有过节,说不准……”   云家人惨死的消息一夜之间已经传开了,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我们掌门昨夜被罗宗主叫去了,也不知在商量什么,莫不是要向归云宫问罪吧?”   讨论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再不说点什么,这会场就乱了。罗鸿风忍无可忍,足尖踏地,整个人如飞鸟一般从高台上飘过去,一下飘出十几丈,只在水面上借了两次力便跳到了水中央的平台上。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等着罗鸿风开口,恰在此时,一阵悠扬的丝竹声自天边传来。   天地相接处,一顶绯色轻纱围成的巨大软轿,伴着丝竹声飘摇而来。十六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轿夫,于八个方位抬着轿撵,宛如飞鸟一般,不用任何借力直接飞到了四象湖上方,在空中骤然变换方向,落到了东侧的高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白云使:出场了,轿夫准备   轿夫:准备好了   白云使:灯光,音乐,宫主呢?   鸟攻:准备好了   白云使:OK,倒数五个数,预备——装逼!   罗宗主:我有个问题   鸟攻:什么?   罗宗主:为什么每次都在我之后出场啊摔!衬得我好low!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比武(上)   “参见宫主!”归云宫的高台四周,乃是玄道众门派的座位,见到软轿飘来, 所有玄道的门派齐齐起身,高呼行礼。   以内力发音, 声如铜钟,刹那间传遍整个湖面。四象湖有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归云宫的高台,根本没有人再去关注湖中央的气宗宗主。   软轿落地, 八根抬轿用的长竹竿瞬间弹出,被十六个轿夫接住, 直直地戳在高台四周的地上。四面轻纱被浑厚的内力振开,露出了软轿内的情形。一丈见方, 竹板为底, 宝座香炉, 一应俱全。   一身白衣的蓝江雪, 盘膝坐在地面上, 膝头放着一把七弦琴, 动作优雅地缓缓轻抚。   丹漪斜倚在宝座上,单手支额,一身艳丽的红衣摇曳坠地,衣摆上以金线绣了大片大片的凤凰翎,在午时的烈阳下散发出灼灼金光,耀眼之极。   武功高强之人皆耳聪目明,隔着宽广的湖面,对面的剑盟之人也能清晰地看到归云宫宫主的模样。   濯濯云中月,萧萧松下风。泠泠凤凰羽,妖妖丹华红。   “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黄山派的女弟子禁不住恍惚自言。   “师,师姐,他不就是那个人吗?”素心宗那边,玉泉惊讶不已地拽了拽身边的玉韵。   “好像还真是……”玉韵也有些愣怔,没想到她们早已经见过了归云宫宫主。素服劲装已经难掩他的光芒,再换上这奢靡华丽的衣裳,当真是龙章凤姿、世间难寻。   庐山派也是有女弟子的,不过庐山讲究清雅克制,那几个姑娘只是小声探讨几句,面色发红地往那边偷瞄。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辰子戚。   “真好看!”辰子戚坐在庐山弟子中间,捧着脸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丹漪。男子通常不适合过分艳丽的衣裳,就是他自己,也不能穿太花哨的,但他的小红鸟不同。凤凰本就是一种艳丽至极的鸟,化作人形也不减分毫,穿上艳丽的衣裳反倒更为合适。   “师弟,你跟着瞎起哄什么?”庐山派的一代弟子,也就是辰子戚的几个师兄,纷纷侧目。人家女孩子瞧见俊美的男子,夸赞几句也就把了,你个大老爷们激动个什么劲?   “你们不懂。”辰子戚呲牙笑,对于今天不能近距离欣赏小红鸟的英姿有些可惜。   辰子戚一直以来都是跟丹漪对练,很少与他人切磋,这次武林大会,是个很好的机会,便使了不少手段,磨的卢修齐同意,让他以庐山派弟子的身份参加比武。因而只能老老实实跟庐山派坐在一起,不能去摸小红鸟了。   罗鸿风站在四象湖中央的圆台上,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恢复如初。活了近百年的人,这点事还是可以从容应对的,开口,以浑厚的内力将声音传递至全场,“哈哈哈,归云宫主别来无恙,老朽还以为归云宫今日不来了呢。”   丹漪微微颔首,算是跟罗鸿风打了个招呼。   罗鸿风暗自恼恨,傲慢的归云宫向来目中无人,以前丹漪他爹也是这幅德行,仿佛肯与他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恩赏。深吸一口气,想到归云宫即将面对的麻烦,心中又渐渐平衡,罗鸿风重新露出笑容,说起了这次武林大会的规矩。   武林大会一共七日,头三天是大门派之间的切磋,每个门派出十个弟子,分组比武。第四天是其他门派和无门派的江湖散侠比武。第五日胜者会武,第六日盟主、宗主之争,第七日新盟主、宗主继位。   “每一届武林大会,都有个彩头,今年自然也有,”罗鸿风摸了摸长长的胡须,笑着看向西边高台,“黄盟主,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剑盟盟主黄化惭自湖西侧的高台上跃出,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行之半途力量不济,以剑尖点水借力,潇洒地飘至湖中央的石台,“罗兄说得极是,彩头自然是有的。”   罗鸿风瞥了他一眼,顿了片刻才继续说话。论辈分,他比黄化惭要高一辈的,但这老小子自从当了剑盟盟主,就开始跟他称兄道弟。听到这称呼他就来气。   “上古有神曲,名为箫韶,传闻箫韶九成乐章奏起,可引九天之凤。六合宗有幸,留存其中一章残本,黄山派亦存有一章,五日之后得魁首者,可得这两章残本。”罗鸿风的声音传遍全场,所有大门派的掌门都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就连丹漪也放下了支额的手,改支下巴。   黄化惭一愣,震惊地看向罗鸿风,“罗兄,这跟咱们先前说的不一样啊!”   先前他们说好,此次剑盟与气宗谁输了,谁就把自己的那一章交给对方。如今照罗鸿风的说辞,乃是武功高者得,不拘哪门哪派。   罗鸿风并不理会他,而是淡笑着扫视一圈,朗声宣布,武林大会开始。   “咚,咚,咚!”三声鼓响,比武开始。有六合宗的弟子作为司礼,开始宣读比武顺序。   “噗噗噗噗”一连串的落水声,乃是六合宗放下了四块三丈见方的大木板。木板解围方形,分别漂浮在湖的四面,离岸三丈远的距离,用于头几天的比武切磋。   每个报名的人,手中都有一个号牌,待中台上的司礼宣读,便可出场应战。   “……第二场,东,极阳宗张家宝对战庐山派常戚。”正在跟隔壁黄山派师姐讨论丹漪有多好看的辰子戚,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一愣,怎么第二场就有他?   “你快去吧,东侧就在归云宫面前,你还能仔细瞧瞧宫主的模样。”黄山派的师姐掩嘴偷笑。   辰子戚咂咂嘴,起身前去备战。   “师弟,你的剑呢?”有人发现辰子戚空着手就去了,很是惊讶。他们是庐山剑派,比武怎么能不拿剑呢?   辰子戚赶紧把丢在座位上的宝剑捡起来,“我太紧张了。”说罢,随意地拎着剑就去了。   庐山派大弟子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这小师弟,拿剑的姿势都不对,这下庐山派要丢人了。   “庐山排名前十的弟子连剑都拿不稳,明年咱们就跟长剑门一个德行了。”一名二代弟子冷冷地说。   “王冲,不得胡言!”他的师父立时开口教训,说着瞟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李于寒。   这王冲是二代弟子里的佼佼者,这次大会本有他的名额,却被从天而降的辰子戚挤占了,心中有怨在所难免。   东侧第一场,乃是黄山弟子对阵素心宗。   辰子戚站在一侧候场,仔细看着黄山派的剑法路数。黄山剑法招式平平,没有什么华丽的变招,但非常实用,持剑者的手要稳定,仿佛与剑柄黏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三丈见方的木台,没有栏杆,且左右摇晃,被制住要害或是落水便是输了。这名黄山弟子剑术高超,素心宗的姑娘却还年轻,很快就败下阵来,被长剑指住了咽喉。   “承让。”黄山弟子收剑抱拳。   轮到辰子戚上场,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先行一步跃上木台,震得那台子晃了三晃,转头看向身形纤细的辰子戚,轻蔑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   辰子戚足尖轻点,跃上木台,抱剑行礼。   “小子,咱们又见面了。”壮汉粗声粗气地说着,冲他捏了捏拳头。   辰子戚看了看他,原来是那日在六阳城饭馆里大口吃白肉的汉子,当时就是他第一个开口鄙夷辰子戚要吃盐的行为。   “是你呀,几天没吃盐,可还有力气跟我打?”辰子戚慢慢拔出剑,将剑鞘扔到一边。他这剑是兵器铺卖给庐山派的大宗货,不值什么钱。   “呵,没上过战场的怂包,若是害怕了,叫一声爷爷就饶了你。”壮汉张家宝开口挑衅。   “哎,家宝乖孙。”辰子戚应了一声,直接提剑攻了上去。   张家宝一惊,立时将内力汇聚于掌心,合掌将剑尖困住。极阳宗功法,至刚至阳,不惧兵刃。   辰子戚没料到第一招宝剑就被困了,索性弃剑,矮身一记扫堂腿。张家宝瞪大了眼睛,对于剑派的人来说,剑便是他们的臂膀,从没见过谁第一招就把剑扔了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辰子戚扫了个正着,踉跄着后退。   迅速将宝剑扔掉,张家宝狞笑,这傻子,没了剑赤手空拳,他可是稳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武林大会赞助商广告时间篇》   罗鸿风:我当过的宗主,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五圈鸟攻:不必刻意为他人而活,你本来就很low戚戚:我是辰子戚,我为自己带盐了了:空明宗招聘和尚,月薪5000,五险一金,有意者私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比武(下)   “哎呀……”庐山派的大师兄默默用手捂住眼睛。   被抢了名额的王冲顿时幸灾乐祸起来,“真是丢死人了,上去就被人夺了剑, 咱们庐山派以后要改名叫丢剑派了。”   张家宝在极阳宗也是排的上号的高手,不到三十岁, 极阳烈火功已经练到了第二重,乃是极阳宗重点培育的弟子。原以为辰子戚敢去是有李于寒给开小灶了, 谁知竟连剑都拿不稳,这下是输定了。   二代弟子其实都挺喜欢辰子戚这个小师叔的, 毕竟小师叔有钱,每次上山来都给他们带好吃的, 他们去剑阳帮忙巡城都能得到厚厚的红包。但是打成这样未免的也太丢人了些……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就不算被夺了剑。”李于寒看着那边的状况, 淡淡地说。   王冲撇嘴, 什么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那是剑道大师才有的境界, 就辰子戚那熊样, 能行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辰子戚横扫之后,没有丝毫的停顿,手掌拍地,蹂身而上,快速与张家宝对招,双手快到只剩下道道残影,打得对面壮汉一脸愣怔,“咚咚咚”挨了好几拳。最后一记重拳打在张家宝胸口,将大块头的壮汉击飞了出去。   张家宝跌在台子边缘,半边身子都沾了水,堪堪扒住木板才没有掉下去。   “哇——”这边玄道的看台上发出一阵惊呼,那边关注着这边的正道众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他不是剑阳城的王爷吗?”素心宗那边,玉泉磕磕巴巴地问师姐。   “是呀……”玉韵吞了吞口水,有些费解。皇族的人,不都是武功极差的吗?   “原来是这等才俊,怪不得玉壶愿意跟他走。”玉泉小声说道,忽而有些羡慕那个勇敢的小师妹了。   “你小声点!”玉韵赶紧捂住她的嘴,偷瞄一眼前面坐着的师父。这几年,门中根本不许提起玉壶这个人,到底是生是死至今未知,她们也只敢下山买脂粉的时候偷偷打听。   玉芙蓉看着那潇洒俊逸的身姿,悄悄攥紧了衣袖。   被打懵了张家宝,在半边身子入水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轻敌了,大喝一声腾身而起。将内力运于脚底,重重地踏在木板上,以千斤压顶之力,将木板压起一边。   辰子戚被骤然失衡的木板弹起,轻盈地跳起来,踏着木板的边缘,抬脚踢向赵家宝的脸。赵家宝也一跃而起,两人在空中对掌。极阳功内力覆盖周身,让赵家宝的身体变得坚硬无比,宛如磐石,拳头打在上面,发出类似金器相撞的嗡鸣声。   半天不得要领,辰子戚甩甩打疼的手,暗自观察赵家宝的动作,试图找出破绽。赵家宝以为辰子戚内力不济,觉得机会来了,立时将内力提升到极致,双掌成太极图状,骤然朝辰子戚的扑来。   辰子戚立在原地不动,眯起眼睛看着他的动作。不变应万变,枯木迎风立;大巧若大拙,三寸忽逢春。在那带着灼热内力的手掌离自己三寸之时,突然出手,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反手打在了赵家宝的丹田处。   “噗——”赵家宝立时喷出一口血来,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好!”庐山派那边立时响起了叫好声,王冲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功法?   辰子戚足尖点水,捞起飘在水面上的宝剑,在赵家宝重新爬上木板时,稳稳地以剑指住他,淡淡一笑:“承让。”   以拔剑开始,以剑尖指喉结束,算是应了他“庐山弟子”的名号。   庐山掌门卢修齐慢慢把半张的嘴巴合上,在其他门派看过来的时候,一本正经地点头微笑,仿佛很欣慰的样子。   “你这不是庐山剑法!”赵家宝站起来,双目赤红地瞪着辰子戚。   “赢了便是,你管我用什么剑法?”辰子戚撇嘴,收剑准备离开木板,目光瞄向岸边。岸边站着两个身着灰白道袍的鹤翎手下,均长得腿长手长很是英俊,两人见辰子戚看过来,立时点头致意,突然脸色一变。   “啊啊啊啊!”赵家宝突然大喝一声,周身劲气暴涨,激得周围的水面炸起浪花,仿佛缠绕了烈火的双掌,猛地朝辰子戚的背后袭去。   “戚戚!”丹漪一惊,正要出手,一旁的刁烈已经先行飘了出去。黑色的身影宛如箭矢一般,刹那间冲到两人中间。   各大门派分列在四周,便是为了看管比武台。东侧的比武台由归云宫看管,一旦出现不按规则比武的人,归云宫可以立时出手阻止。   辰子戚看大两个鹤翎人变脸,直接弯腰躲过了赵家宝的一掌,就地在木板上打了个滚,这时赵家宝已经被刁烈一掌拍开。   然而赵家宝像是疯了一般,一边吼叫着一边继续乱放内力,将三丈宽的木板都给劈开了。   刁烈打了个呼啸,几个黑衣人从岸上窜出来,跃上高空,自手中激射出绳索,瞬间将发狂的赵家宝捆了个结实,“咚”地一声扔到岸边的空地上。   这边的混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极阳宗宗主姚雄匆匆赶来,“怎么回事?”   等候比武的人,看到归云宫出手又快又狠,不由得打了一阵冷战。比武切磋,总有输不起或是没打过瘾的人,结束了还想打,其他各派都是由一名高手出面拨开两人即可,这归云宫倒好,直接把人给捆了扔地上,看着就很疼。   “啊啊——”赵家宝在刁烈打了他一掌之后,似乎更为疯狂了,在地上不停地蠕动,试图挣开绳索。   “瞧这个样子,是走火入魔了吧?”了了和尚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蹲在赵家宝身边仔细瞧。空明宗的和尚都安静持重,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像入了定一样,只有了了这花和尚满场乱窜,手中还拿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   圆济小和尚迈着小短腿快速跑过来,“师父,你怎么又乱跑啊?”   了了把糖葫芦递给徒弟,“你看,像不像圆沙那个憨货?”在洛阳城突然发狂之后,圆沙就一直没好,关在空明宗的禅房里,跟眼前的状况着实有些相似。   “兴许是中蛊了。”万蛊门掌门任踪灭伸头过来看。   “我看是中毒了。”千毒教教主黄藤也过来凑热闹。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姚雄的注意,点了徒弟的穴道,站起身来朝两人拱手,“二位,可否给小徒瞧瞧,到底是中蛊还是中毒?”   症状确实像是走火入魔,但极阳烈火功对心境上并没有太苛刻的要求,不容易走火入魔。好端端的只是比个武,何至于发起狂来。   任踪灭和黄藤互看一眼,齐齐揣起双手,“我们又不是大夫。”他们两派的原则,只害人不救人。   “咦,这身板够结实,做成尸傀肯定好用,”石尸教教主冷不丁地插了句话,从两人中间冒出头来,眼泛绿光地盯着地上的张家宝看,“姚掌门,你这徒弟要是不行了,记得卖给我,我给你个好价钱,咦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另其他门派的人不寒而栗,姚雄气了个半死,叫人来把张家宝抬走。   六合宗那边准备了大夫,立时过去给姚雄看病,把脉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内力混乱、神志不清,原因不明。   换上一块木板,比武继续。辰子戚要返回庐山派的位置上,抬头看一眼高台上的丹漪,见他神色淡漠,漂亮的凤尾目却一直在看着自己,便冲他眨了下眼睛。   丹漪收到那一道盈盈秋波,顿时心花怒放,想把辰子戚捞过来揉搓,奈何人已经走远了,只得继续保持高深莫测的模样,“如何?”   “任掌门说,极有可能是蛊,但他没见过这种。”刁烈走过来,低声道。   蛊……丹漪端起手边的杯盏,轻抿一口,看向站在湖边的几个归云宫的手下,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几场比武,接连有人发狂,且都是在东侧演武场。罗鸿风神色冷肃地站在高台上,看着第三个被归云宫绑起来的人,沉声道:“击鼓!”   “咚——”一声绵长的鼓音响彻全场,正在比武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看向六合宗的高台。   “暂停比武!”罗鸿风用内力将话语传出去,飞身而起,跃至四象湖中央的石台上,面对着丹漪朗声道,“归云宫主,我正道弟子接连走火入魔,你可有什么话说?”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才反应过来,一个两个出事算是偶然,但所有出事的人都在东侧,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听说云家十几口在六阳城中惨死,也跟归云宫有关呢!”   “刚才那些都是门派里的栋梁,归云宫这是何意?”   正道那边开始出现骚动,玄道这边也是一愣。黄藤和任踪灭互相瞪视,都怀疑是对方下的手。黄化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跃至太极石台上,跟罗鸿风站在一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丹漪承认是自己出手挑衅,这两人就要联手对付他了。   辰子戚蹙眉,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你做什么?”李于寒一把抓住他,蹙眉道。   “我过去看看。”辰子戚低声道,甩开便宜舅舅的手,猫着腰从人群中挤出去,快速往湖东侧移动。自家小红鸟嘴笨,说不得就被两个老头绕进去吃了什么闷亏,他得去帮忙。   “呵!”丹漪姿势都未变一下,发出一声冷哼,那声音似乎很轻,但又奇异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边,如炸雷般突然响起,全场的议论声骤停。   “我们宫主不曾修习八荒无极功,贵派弟子为何走火入魔,罗宗主若是不知,不妨回家问问尊师?”蓝山雨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走到高台钱,嗤笑道。   辰子戚小跑的脚步略缓,松了口气。差点忘了,蓝山雨也跟着呢,言语上应该吃不了什么亏,但还是脚步不停地往东侧挪去。   罗鸿风被蓝山雨气得咬牙,正要再说什么,插刀教主适时地站起来,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要是你师父也不懂,可以回家问问你娘!”   最后两个字以内力喊出,在湖面上泛起了回音,“你娘……你娘……你娘……”   “哈哈哈哈哈……”玄道众人顿时放声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玄道来武林大会究竟要干什么篇》   鸟攻:这次武林大会,主要是宣传一下我们玄道的形象   万蛊门:想让人受控于你吗?想杀人于千里之外吗?养蛊,发家致富新道路。   千毒教:痒痒粉,辣眼睛水,清仓大甩卖,只要998,只要998   插刀教:最近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吗?插刀教心理咨询,代售匕首、白绫、鹤顶红石尸教:回收旧尸体,价格公道   戚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发狂   罗鸿风被气了个倒仰,“狂徒!”抬手挥袖,隔空一掌拍了出去。   八荒无极功, 威震八方、所慑无极,即便隔了这么远, 依旧威力甚大。插刀教主吓了一跳,矮身躲避, 身后坐着的教众顿时被掌风拍到了地上。   不过也仅限于将人打倒而已,插刀教众爬起来, “刷拉拉”拔出了腰间短刀,教主整整衣冠, 冷笑道:“呦,恼羞成怒了!”   “罗兄, 莫与插刀教分辨。”黄化惭看不过去, 低声提醒罗鸿风。玄道这些歪门邪道, 根本就不要脸面, 与他们争论就是徒劳。   罗鸿风深吸一口气, 叫人将云四娘带过来, “近半月以来,六阳城中命案频频,云家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一十三口人一夜惨死,归云宫知晓天下事,应当知道是为什么吧?”   云四娘已经收拾干净,换上了素白的罗裙,头上戴着一朵素白的绢花,不复先前的癫狂,倒真的有几分姿色。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众人看到云四娘,正道那边发出一阵唏嘘声。如果死的是别人家还好说,偏偏死的是云家人,这就有些蹊跷了。   此时辰子戚已经跑到了东侧,拍了拍一名等候比武的正道弟子,“这云家跟归云宫有什么过节吗?”   被拍的是一名六合宗的弟子,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宗主,也没注意辰子戚是谁,直接解释了两句。   江湖传言,当年丹漪他爹看上了云四娘,想要强娶回宫做姬妾。云四娘是云家家主的独女,要留在家里招赘的,宁死不从,因而得罪了归云宫,不得不投靠了六合宗以求庇护。   “怎么可能……”   美人到了归云宫就只有种竹子挖虫子一条路,老宫主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地去抢一个挖虫子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谣言。但这个事实只有辰子戚知道,其他人显然是不信的。   “罗宗主问了一个玄字号问题,一桩命案三千两问金,您想知道哪一桩?”蓝山雨刷拉一下打开扇子,优雅而缓慢地扇了扇。   一旁,蓝江雪依旧面色淡然地坐着抚琴,清幽的琴声在寂静的四象湖上回荡,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丹漪微微抬手,便有侍者将手中的白玉杯添满,晃晃杯盏缓缓饮啜,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是在看猴戏。   正在这时,极阳宗那边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刚刚跟辰子戚比武的张家宝,突然凄厉无比地大叫起来。   “啊——”内力暴涨,震碎了周身的绳索,张家宝如猛兽一般扑向身边的师兄弟,抓着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极阳宗宗主姚雄立时出手,快速点了张家宝几处大穴,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张家宝被封住穴道,僵在原地,一双铜铃大的眼睛赤红如血,脖颈上青筋暴突,似有什么活物在皮肉下面快速蠕动,沿着脖颈爬到脸颊,而后钻额入脑。   “啊啊啊啊啊!”张家宝突然发出惊恐至极的叫喊声,而后周身肿胀,“嘭”地一声整个人炸裂开来,炸成了无数的血块,喷了极阳宗众人满身满脸。那血块中布满了烟灰色的细小蠕虫,快速散播开来,疯狂地往活人的口鼻里钻。   刚才被姚雄咬了一口的弟子,突然开始浑身抽搐,而后也如姚雄一般,双目赤红,抓着人就要咬。   “是蛊虫,快跑!”极阳宗的一位长老惊呼一声,运气轻功就奔向四象湖,噗通一声跳进水中。   “哇啊——”极阳宗这边乱成一团,所有人都跟着长老往水边跑。   “呀——”四象湖中央石台上,云四娘看到那边乱起来的人群,顿时尖叫起来,甩开罗鸿风的手跳进湖中。   “蛊?”罗鸿风听到岸上人的喊叫声,脚下法力,立时朝万蛊门所在的方向掠去。   万蛊门的蛊师们,控蛊的能力一流,武功却是平平。也就掌门任踪灭勉强算个高手,见罗鸿风突然冲过来,任踪灭第一反应不是应战,而是大喊:“宫主救命!”   虽然归云宫从不承认自己是玄道之首,但在这种场合下是一定会庇护玄道众人的。不用丹漪开口,刁烈已经出手,拦在了罗鸿风面前。   黄化惭慢半拍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示意剑盟的人应对。随着张家宝爆体,其他几个门派也相继有人发起疯来,剑盟的人纷纷拔剑。   “不可斩杀,他们只是中了邪物!”空明宗宗主了寂,乃是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到剑盟的人提剑看向发狂的同门,立时出声制止。空明宗的和尚也有发狂的,师兄弟立时接下腰带,学着归云宫的方法,将人困成的粽子暂时制住。   “快跑。”辰子戚推了刚才热心回答问题的六合宗弟子一把,示意他赶紧跳进水里,自己则准备往丹漪身边跑。那人却只是踉跄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呼和声,抽搐一般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猛地朝辰子戚扑过来。   “哇!”辰子戚立时躲开,一脚将人踹出去。那人却像不知道疼一般,摔在地上之后立时又爬起来,一跃而起,再次攻向辰子戚。   辰子戚来不及跑,只得出手接招,这人仿佛突然多了二十年内力一般,速度快得看不清,一下把辰子戚给扑倒了,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他。辰子戚分明看到,有东西在这人脸颊上移动,快速往头颅里钻。   “嘭!”站在岸边的鹤翎侍卫一脚踹在那人腰侧,将人踹得歪了歪,辰子戚趁机运起内力,一拳打在他胸口,身形宛若游龙一般弹跳而起,迅速跃上归云宫的高台。而那个疯子,立时被鹰翎的绳索缚住。   “戚戚!”丹漪站起身来,接住飞跃而来的辰子戚,“待在这里别乱跑,这些人都中了蛊,会传染。”   “传染?”辰子戚看看那些疯狗一样乱咬人的疯子,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使劲在丹漪胳膊上蹭蹭脸。神鸟可以驱逐蛊虫,在自家小红鸡身边自然是最安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武林大会现场采访篇》   记者:武林大会现场突发变故,现场非常混乱,我们来采访一下群众姚雄:我徒弟突然爆炸了,boom!   了寂:阿弥陀佛,诸位请跟我一起念经,驱逐邪物任踪灭:驱个鬼啊!我都灭不了这个虫,快跑!   归云宫众:有点饿了呢!(⊙v⊙) 第一百一十六章 激战   整个会场都乱了起来,罗鸿风被刁烈缠住,脱不开身, 只得运起内力朗声大喊:“抓住万蛊门的人!”   气宗那边自顾不暇,只有素心宗里没有人发狂。赵素柔听到罗鸿风的声音, 立时带着弟子往这边赶来。   刁烈的功法以快著称,出手如电, 整个人化作道道黑影,在罗鸿风周身左出一掌右打一拳。罗鸿风内力深厚, 根本不惧刁烈的这些手段,将浑厚的八荒无极功外放, 朝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攻击。   黑影被弹了出去,刁烈立时腾空而起, 向天上飞了很远才稳住身形, 伸出十指, 猛地握掌成拳, 从袖子里弹出八根精钢支制成的爪勾, 自上而下朝罗鸿风的天灵盖抓去。   “那人是谁?竟能在宗主手下走这么多招?”气宗的人远远看着, 很是惊讶。   “那是归云宫的乌云使。”有知情的人小声说着,很是钦佩。那乌云使瞧着年纪也不大,竟然这般厉害。   “刺啦!”尖锐的铁钩勾住了罗鸿风的衣袖,将仙气飘飘的道袍扯出了个大口子。归云宫的高台之上,丹漪只是神色淡漠地站在边缘,冷眼看着。   这样的场景让罗鸿风感觉到了羞辱,他是气宗宗主,归云宫有资格与他对战的只有丹漪,如今被一个小喽啰缠住算是怎么回事?   将内力提升到十成,运于掌心,罗鸿风身后的劲气,倏然增强,一阴一阳,两面相合,成太极之势旋转升腾。八荒无极功,战八荒、驱邪祟、平万魔,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刁烈见势不妙,立时运气青云扶摇功,迅速拔高身形,那势如劈竹的劲气追逐而来,在他跃起两丈高的时候重重地打在的身上。   以内力相抵,且有一段距离,刁烈还是受了伤,“噗”地一口喷出鲜血来。罗鸿风还待再出掌,一道艳红色的身影自瞬间飘至面前,与他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嘭!”一声巨响,不知不觉已经打到湖边,强大的劲气将湖水炸开丈许高的水花。   众人这才开清楚,那自高台上飘然而来的人,正是年轻的归云宫宫主。   “宫主!”刁烈抹了一把嘴,落到丹漪身边。   丹漪微微抬手,示意他退到一边,眸色深沉地与罗鸿风对视。   “丹漪,今日之事可是你授意的?”罗鸿风没有收起内力,广袖长袍因为劲气的冲击猎猎作响,面上岿然不动,心下却很是吃惊。   眼前的这位新任归云宫宫主,只是弱冠年纪,却能稳稳接住他一掌而不落下乘,这是何等可怕的修炼速度?丹阳神功,果真名不虚传。   “与本座无关。”丹漪单手负在身后,并没有如罗鸿风那般内力外放提升气势,只是面无表情地立在哪里,便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既不是你授意,就把任踪灭交出来!”罗鸿风指着人群中缩着脑袋的万蛊门掌门。   “哼。”丹漪冷哼一声,运转起丹阳神功,浩瀚的威压以他所立之地为中心,瞬间震荡开来。   远处的人只觉得有空中有一股劲浪,无形又似有形,将发梢衣角都震得变了方向。劲气过后,那些发疯的人似乎停顿了一下,而后便是更加疯狂的扑杀。那些碎裂尸块上的蛊虫,在那一瞬间张开口器无声嘶吼,而后疯狂地钻进肉里不敢出来。可惜这一幕没有人看到,人们都在忙着对付突然发疯的同门。   气宗的人通常不用兵器,赤手空拳对付那些疯子非常危险,很容易被咬伤;剑盟那边好上一些,只是要拔剑对付同门,大家心里也不好受。知道是蛊虫作祟之后,都忍不住仇恨地瞥一眼对面的万蛊门。   “罗宗主,你要请万蛊门帮忙救治,就要有个请人的姿态,这般胁迫可不成样子?”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辰子戚站在高台上高声喊道。   正道众人都认为是万蛊门下的手,这武林大会本就是正道大会,在场人数上正道多玄道少,真打起来肯定要吃亏。   然而罗鸿风丝毫没有坐下来好好谈的意思,单脚猛地踏地,运起澎湃的内力朝丹漪攻去。   武功到一定境界,劲气外放会显示出功法本身的属性,甚至带上颜色。罗鸿风的掌风,带着黑白两色的劲气,在空中缠绕盘旋,成太极之势。   丹漪展开双臂,随着一道清越的凤鸣之声,耀眼的颜色凤凰自背后跃出。   两人在空中瞬息间对了上百招,移到了四象湖中央的石台之上,远远看去,只见到一副巨大的黑白八卦图与一只火红的凤凰在半空中激烈相撞。   “嘭嘭嘭彭!”四象湖的水被激起的三丈高的巨浪,跳进湖里躲避蛊虫的几人顿时被掀飞了出去。   “归云宫主年纪轻轻,竟然已经可以内力外放成形,怪不得能替代他爹上位。”了了抱着徒弟蹲在一棵高大的树杈上,摸摸光头道。   “师父,你不下去帮忙吗?”圆济看着底下乱成一团的空明宗众人。   “我去了,谁护着你个小秃驴?”了了敲了一下徒弟的脑袋,收到一个鄙夷的眼神,咂咂嘴,只得把徒弟放到树杈上,自己跳下去帮忙。   空明宗有两个和尚疯了,棍僧们制住了一个,另一个却怎么也止不住。概因这人乃是空明宗数一数二的高手圆灭和尚。圆灭练的是空明宗至高武学——冥海伏魔功,乃是空明宗开山始祖于幽冥海上悟出的功法,内力犹如海中巨浪生生不息,即便这会儿疯了,也不忘运起内功,让一种师兄弟难以近身。   了寂大师站在不远处,默诵一句佛号,不忍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了了跳过来,照着师兄的脑袋拍了一巴掌,“这时候了还念什么经!”说完,一跃而起,照着圆灭的胸腹就是一拳。顺手扯过一位师侄的腰带,一头自己拿着,一头扔给圆海。圆海与师叔配合,快速将圆灭缠起来。   素心宗的人已经赶至湖东侧,赵素柔二话不说,伸手去抓任踪灭。   任踪灭一惊,抓起手边的千毒教教主黄藤扔过去。   “哇啊!任踪灭,我操你祖宗!”黄藤胖胖的身体被甩出去,眼看着赵素柔的手就要抓到他的脸,立时挥袖甩出一把粉末…   赵素柔立时收手,变换方向,挥动手中拂尘,将大部分的粉末拍到一边去。旁边插刀教的人立时遭了秧,纷纷呛咳起来。   千毒教的左护法见伤到了友方,赶紧又撒了一把粉,解了先前的毒。   素心宗的弟子们抽出九节鞭,朝万蛊门的门人冲去。万蛊门总共就来了五个人,概因武林大会要长时间坐在归云宫旁边,门中人都不愿意来。   任踪灭也顾不得害怕了,运起轻功就往刁烈身边跑。赵素柔穷追不舍,如钢鞭一般的拂尘冲着刁烈的脸就去了。   刁烈抬手,锋利的铁钩快速绞住拂尘丝。打不过罗鸿风不假,但对付赵素柔还绰绰有余。   台上的蓝山雨丝毫没有下去帮忙的意思,只是站在蓝江雪身边。蓝江雪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继续缓慢而优雅地抚琴。   “你不指挥玄道抗敌吗?”辰子戚蹙眉看向蓝山雨。   蓝山雨抬头,看向正道那边。空明宗和黄山派已经制住了发疯的门人,正朝这边涌来,沉声道:“属下无权指挥玄道。”   “铮——”一曲终了,蓝江雪单手按在琴弦上,起身,将九霄环佩琴扔给蓝山雨,朗声道:“准备!”   十六名轿夫齐齐拿起竹竿,瞬间拼起软轿。   这是准备跑?辰子戚看看黑压压如蝗虫一般涌来的正道人,确实是该跑了,抬头看向丹漪那边。   丹漪与罗鸿风在湖中央打得难分难解。丹阳神功丹漪刚刚练完第五重,与罗鸿风近百年的深厚内力相比还是稍显不足,然丹阳神功招招狠辣霸道,且出手极快,两人不分伯仲,谁也赢不了谁。强大的劲气四散飞溅,没有人能接近。   这时候,有一人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踏水而来,提剑劈开层层水柱,以水花阻挡劲气,快速来到丹漪身后。水浪散去,露出了黄化惭那张刚正不阿的老脸。   “丹漪!”辰子戚惊呼出声,脚下发力,迅速往丹漪身边奔去。   丹漪听到了身后的破空之声,反手去接,却被那一把利剑穿透了手掌,提升到极致的内力顿时从伤口处逸散开去。   “我操你娘!”辰子戚大吼一声,在空中猛地踢腿,将一只鞋子甩出去,用另一只脚将内力灌于鞋中,直直地踢到了黄化惭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黄化惭:卧槽,打人不打脸!   戚戚:我没打你脸   黄化惭:那这是什么?   戚戚:我不想跟你说话,并向你扔出一只臭鞋黄化惭:=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混战   “嘭!”黄化惭见是一只鞋子,原本并不在意,谁知那鞋子竟带了十分霸道的劲气, 生生嵌进了肉里,鼻子顿时血流如注。然作为一个剑道宗师, 他的反应自然是超一流的,在中招的时候立时拔剑, 朝辰子戚所在的方向挥去。   “唔……”利剑在伤口中抽离,丹漪禁不住痛哼出声。   黄化惭的动作有这么一瞬间的停滞, 那边罗鸿风却是趁机跟上,一掌朝丹漪的后心拍去。辰子戚目眦尽裂, 拼尽全力朝罗鸿风扑过去,将内力提到十成与他对掌。   “戚戚!”丹漪回过头来, 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与他一起对上罗鸿风。   “轰——”巨大的冲击之力将脚下站的石台都震出了裂痕, 更遑论周遭被激起的滔天巨浪。   罗鸿风也禁不住后退数丈, 以掌击水才堪堪止住跌入湖中的态势, 立时旋身而起。   丹漪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 却没有时间休息, 抽出腰间的白玉箫“咣当”一声挡住黄化惭劈来的利剑。   “两个老头欺负小孩子啊!”了了收拾了发狂的师侄,看向湖中央的状况,啧啧出声。原本罗鸿风对阵丹漪,这没什么说的,可黄化惭加进去二打一算怎么回事?   “非常时期,除魔卫道。”了寂念了一句佛号,虽也觉得两人做得有违道义,但看看犹如阿鼻地狱的四象湖,空明宗选择袖手旁观。   “小师弟怎么跟魔宫一伙了?”庐山派的大师兄惊讶不已。   李于寒微微蹙眉,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黄化惭的剑法已经臻化至境,如果丹漪没有受伤,凭着高超的内力还可以与之一战。然而他现在受了伤,且背后还有个罗鸿风,仅凭一根白玉箫,显然不是黄化惭的对手。   辰子戚与丹漪脊背相抵,眼看着罗鸿风从水面上弹起来,以他只有三重的功力,根本架不住这老头子的一击。   “嗖嗖嗖!”利箭的破空之声自身后响起,五个身着黑衣的鹰翎手下踏空而来,将袖箭对准罗鸿风的后背。   罗鸿风一惊,抬袖,以太极之势将所有黑箭卷进袖子里,再统统射回去。鹰翎的人身法迅猛,瞬间拔高到高空,又瞬间俯冲而下。   正道都能不要脸二打一了,那他们归云宫来群殴也完全说得过去。   蓝山雨和蓝江雪已经飞到侧面,蓝山雨以内力射出一把金针孔雀翎,罗鸿风抬手去接,却被锋利的孔雀翎射穿了手掌,立时改用袖子接。   蓝江雪单腿立于水面上,另一条腿横在身前,将九霄环佩琴置于腿上,两指拉起琴弦,在孔雀翎返回来之时准确地按在琴弦上,借着琴弦的劲道激射而出。有琴弦加持的孔雀翎无坚不摧,在弹射之时伴随着铿锵有力的琴声,看的人眼花缭乱。   内力再强的人,也抵不住这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罗鸿风被暂时困住,辰子戚立时转身跟丹漪一起对付黄化惭。   “游龙随凤!”辰子戚从腰间拔出一支匕首,如灵蛇一般缠到了丹漪身上,借着丹漪出招的力道,快速攀附着向前,以匕首对上黄化惭的剑锋。   丹漪的手掌被穿透了,没时间处置伤势,还在不停地冒血。等一轮打下来,辰子戚月白色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丹漪的血。   “丹漪……”辰子戚心疼得不得了。   “小心!”高手过招,分毫不能出错,丹漪把辰子戚拉过来,旋身用后背替他挡了一剑。   利剑划破皮肉的生意在耳边无限放大,辰子戚大吼一声,将内力提升到极致,一跃而起,用匕首重重地劈砍而下。   “吼——”内力化作蒙蒙青光,在辰子戚周身形成一只色泽浅淡的青龙,伴随着龙吟的呼啸声。   “龙吟神功!”黄化惭一愣,那匕首竟绕过了他的宝剑,直接砍到了他的肩膀上,突然暴涨的浑厚内力逼得他吐出一口血来,赶紧回手,以剑格挡,一个巧劲将匕首挡开,反手挽了个剑花就朝辰子戚的胸口刺去。   辰子戚因为刚才太激动,踩着丹漪的肩膀跳出来,已经脱离了丹漪的掌控范围,无法再被拉回去。   眼看着就要撞到剑尖上,一道银光闪过,黄化惭的剑被另一只宝剑压了下去。那只剑速度极快,带着道道残影;又似极慢,在这过程中甚至能看到剑法挥动的轨迹。   “三叠剑!”黄化惭又是一声惊呼,几息之间见识到了两种失传的神功,难免有些失控。   “舅舅!”辰子戚看清来人,很是惊讶。持剑的剑客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便宜舅舅李于寒。   “走!”李于寒没有回头,冷声说了这么一句。长剑在他手中挽了个招式华丽花招,缓缓指向地面,这是三叠剑的起势。   辰子戚看了一眼嘴角开始渗血的丹漪,咬牙拉着他离开,快速回到软轿上。这边玄道众人已经与冲过来的正道人战成一团。   石尸教控制尸傀,千毒教撒毒粉,插刀教乱砍,各打各的,毫无章法。   丹漪推开辰子戚,飞身上前,用浑厚的内力振开一群正道弟子,朗声道:“撤!”   刁烈一个大招把赵素柔打倒在地,回手抓花了一名黄山派弟子的脸。那弟子惨叫着倒地,一只眼珠子被勾掉了出来。玄道这边也伤亡惨重,万蛊门统共就来了几个人,现下已经被杀死了两名蛊师,掌门任踪灭浑身是血,显然没少被打。   辰子戚刚刚透支的内力,此刻只觉得要虚脱,扶着软轿的竹子喘息,看着眼前的景象,运起最后一点内力高喊:“任掌门,放蛊,黄掌门,散毒,咱们跟他们同归于尽。”   任踪灭一愣,他根本就没带什么蛊虫来,但是辰子戚这么一喊,下意识地举起了腰间的蛊虫葫芦。   正道弟子听到蛊虫,顿时有些害怕,纷纷倒退了几步。   千毒教的人齐齐扔出了迷雾丸,“嘭”地一声炸裂开来,整个四象湖东侧立时陷入了迷雾之中。迷雾会影响人的视线,却不会阻碍尸傀的攻击,插刀教的人凭着正道人的惨叫声,十分准确地在背后补刀。   丹漪跳上软轿,拧开白玉箫,用哨子吹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正在围攻罗鸿风的归云宫众人,纷纷放出了所有的箭矢和暗器,快速回到宫主身边。轿夫抬起软轿,玄道众人跟在后面发足狂奔。此处已经乱成一团,走为上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我受伤了,要亲亲才能好   戚戚:么么啾,痛痛飞   任踪灭:我也受伤了,要……   千毒教:见血封喉粉,要不要?   石尸教:我要先预定尸体   插刀教:(举刀)来来,送你一程   任踪灭:QAQ 玄道一点都不团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了寂   罗鸿风挥开眼前的烟雾,呛咳了一声,咬牙拔下插在身上的几根孔雀翎, 眼看着那顶巨大的软轿飘然而去,立时抬脚追赶。刚刚落到岸上, 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方才与丹漪对掌数次,他自己也是受了伤的, 只是一直压制着。几个倒在地上的黄山派弟子,突然睁开眼, 嘶吼着朝罗鸿风扑过来,被及时赶来的六合宗弟子踢开。   “宗主, 发疯的人越来越多,局面快控制不住了!”六合宗的弟子摸了一把脸上的血, 眼中含着泪水。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 在制服疯子的时候被咬了一口, 本来好好的, 刚才突然发起疯来, 被一位雁荡山派的长老一剑斩杀了。   罗鸿风抹了一把嘴角, 抬眼看过去,北面气宗、西面剑盟,全都伤亡惨重,南边的江湖散侠早已四散奔逃。   “叮叮叮!”四象湖中央,太极石台上,李于寒与黄化惭打得不可开交。   “李于寒,你竟然与玄道为伍?”黄化惭很是愤怒。   带着庐山三叠剑穗的宝剑,将黄化惭的剑紧紧吸附住,带着他原地上下起伏,在空中划过道道银光,反手将剑压制住,直逼黄化惭的脖颈。   李于寒面如沉水,“我欠他一条命。”   年轻的时候他一直认为,练剑习武是为了追寻最高的剑道,直到阿木被抢走,他才大彻大悟。如今这个世道,练剑习武,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的亲人。十年前他没有护住阿木,十年后的今天他一定会护住辰子戚。   鹰翎的人化作飞鸟在前面开路,十六个轿夫抬着软轿在空中稳稳地飘远。   蓝江雪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情形,防止有什么变故。蓝山雨则与玄道其他门派的人在一起,带着他们离开四象湖,一路追着宫主的脚步往这边跑。   丹漪倚在软榻上,由着辰子戚给他包扎伤口。软轿里有充足的伤药,辰子戚拿着一瓶药粉,小心地撒在丹漪的手掌上。   “嗯……”丹漪微微仰起头,发出一声轻吟,薄唇因为疼痛骤然失了血色。   “撒了药粉,肯定要留疤的。”辰子戚捧着那只修长柔韧的手,心疼地吹了吹。药粉是止血用的,必须得涂。   “不妨事。”丹漪轻声安慰他。   辰子戚吸了吸鼻子,拿软纱布将手掌一圈一圈地缠好,而后伸手去脱丹漪的衣服。刚才替他挡了一剑,也不知道背上伤得如何。   “背上先不忙,到了歇息的地方再看吧。”丹漪轻轻拉住他的手,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他受了内伤,身体挪动便会来带一阵疼痛,此刻放松下来,一丝一毫也不想动了。   原本正常的武林大会,丹漪根本不需要出手,顶多在最后的时候与气宗宗主或是剑盟盟主友好地切磋两局。哪知道会遇到这种事,罗鸿风和黄化惭两个没脸皮的,竟敢联手对付丹漪。   辰子戚坐在地上,轻轻抚摸丹漪的脑袋,自家这还只是个不会飞的小鸡仔,却要被两个加起来快二百岁的老头欺负。   抬轿的轿夫,都是适合长途飞行的鸟,只是要抬着人形的宫主飞,最多只能飞二十里。   软轿在离开四象湖二十里的一处树林中停歇下来,轿夫要休息一个时辰才能继续飞。   “再往前六十里,便是寂河山庄,石尸教的辖地。”刁烈从天上落下来,化作人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且在寂河山庄歇息吧,你叫人去告知一下山雨。”蓝江雪迎上来,低声跟他商量。   “好,”刁烈应了一声,抬头看看丹漪,走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宫主……”   丹漪不想说话,缓缓摆手,示意他俩看着办就行,而后慢慢攥紧了胸前的衣裳,紧紧皱起眉头。   “疼吗?”辰子戚一惊,试图输一点内力给他,却发现自己的丹田空无一物,强行运功顿时带来一阵干涸的疼痛。   先前与黄化惭对招,情急之下骤然提升内力,使出了一招堪比四重巅峰的劲气化龙。就像当年封王的时候丹漪强行炫耀变出凤凰纹一样,他用完那一招也透支了所有的内力,只是一直紧张丹漪的伤势没有注意,这会儿怕是站起来都会两腿打颤。   “戚戚……”丹漪开口说了一句,一道血线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声宏远的佛号自林中传来,宛如九天梵音,却让所有人心中一紧。   蓝江雪立时出去查看,就见一人身穿袈|裟,如同幻影一般缩地成寸,几息间便来到了软轿前。此乃空明宗的绝学——冥山踏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速度之快堪比上乘轻功。   来着慈眉善目,手无寸铁,腕间挂着一串黑檀佛珠,正是空明宗的宗主了寂和尚。   蓝江雪抬头看看天上的两只黑鹰,鹰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示意他后面没有别人跟来,便收回目光,看向突然出现的老和尚,“了寂大师,缘何跟着我们?”   “老衲无意与诸位为难,只来求一个解蛊的药方。”了寂双手合十,面色沉静。他的武功,其实不比罗鸿风弱,只是空明宗向来与世无争,不愿做气宗宗主。这也是他敢一个人追过来的原因。   丹漪受了伤,在场几人都不是了寂的对手。   “此蛊,万蛊门的人也是头回得见,暂时没有解蛊的办法。大师若是想要,归云宫可以去查,不过要按天字号问收取报酬。”蓝江雪面色淡淡,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前来兴师问罪的宗师,而是一个寻常的武林人在谈一笔寻常的生意。   了寂有些意外,没料到归云宫是这般反应,不由得蹙眉,“那种蛊形同瘟疫,如果散播开来,后不不堪设想,杀戮太重,还望丹施主回头是岸。”   辰子戚一把掀开纱帘,“老秃驴,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今日之事跟归云宫一点关系都没有,蛊也不是万蛊门放的!佛曰,恶口、绮语、妄语、两舌是为口戒,你这是口出恶言、妄加猜测、摆弄是非,已经犯了三条口戒,对得起你的佛祖吗?”   了寂抬头看向那样貌精致、吊儿郎当倚在门边的少年,半晌才缓缓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老衲……”   “啾——”天上的老鹰突然尖锐地叫起来,警示不远处有人靠近。   林间响起一阵脚步声,所有人都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翅膀被穿透了   戚戚:这叫串烧鸡   鸟攻:后背也受伤了   戚戚:这叫开背鸡   鸟攻:你不关心我,我的心也受伤了   戚戚:醪糟鸡心   鸟攻:QAQ   戚戚:么么啾,不生气,其实这叫心上鸡   鸟攻:?(? ???ω???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魔医   “师兄!”林子那边,传来了花和尚了了的声音,了了肩上还扛着个东西, 以冥山踏莎之步片刻就来到了软轿前,将肩上的东西“噗通”一声扔在地上, 拉着了寂和尚的衣袖道,“快快, 圆灭又犯病了。”   空明宗这边今日只有圆灭发了疯,了寂死马当活马医地给徒弟输了点内力压制蛊虫, 没料想竟然奏效了,能让他安静片刻。谁知了寂刚走, 这小子就又疯了,了了怕他蛊虫入脑, 便一路扛着师侄来找师兄。   “啊呜——”圆灭被布条捆着, 嘴巴也被勒住, 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叫声。   “阿弥陀佛!”了寂看着如同野兽一般的徒弟, 叹了口气, 抬手罩在他天灵盖上, 准备运功。   “等等!”空中传来一声呼喝,众人抬头,就见一名黑衣的鹰翎属下,拎着百草谷谷主急速飘来,话说的正是那位谷主。   百草谷,是玄道的大门派之一,与专研究毒物的千毒教相反,谷中的人都是可以治病救人的大夫。特别是谷主,江湖人称一针封喉的魔医——针玄,传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天下第一神医。   之所以被称为魔医,概因针玄此人脾气十分古怪,前一刻刚把人救活,下一刻就有可能一针把人扎死,且只看疑难杂症,看病所要的诊金也极为稀奇,跟归云宫的天字号问有一拼。   刁烈叫手下去通知蓝山雨路线,顺道把针玄给叼过来给丹漪治伤。此刻在天上看到老和尚要用内力压制蛊虫,针玄立时开口阻止,待黑衣人将他放下,立时三两步跑到和尚身边,“让我瞧瞧。”   方才在四象湖,他看到那些发疯的人,就特别想抓一个过来号号脉,可惜当时太混乱,没有机会。   辰子戚看了看那位谷主。先前在阳春宴上见过的,不大爱说话,没有千毒教主那般玩得开,但对辰子戚一直很客气。今日因为武林大会而穿得隆重了些,一身雪白儒衫,头戴青布纶巾,瞧着像是个温和的读书人。   针玄不顾地上脏乱,也不怕被和尚咬了手,就这么跪坐在地上,拉住圆灭的一只手腕把脉。   了寂见是针玄,便没有阻止,低诵一句佛号。   “还真是蛊虫。”针玄兴致勃勃地把圆灭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齐刷刷的一排银针,长短粗细各不相同。快速挑了几根长针出来,三两下扎进圆海的锁骨和肩颈。   银针可以暂时拦截蛊虫的去路,防止入脑。   “不可,封住穴道很快就会爆体而亡!”了了开口说道,先前极阳宗的那名弟子,就是因为被宗主封住了几处大穴而爆炸的。   “他体内如今已遍布蛊虫,封住大穴自然会爆体。”针玄冷哼一声,却不解释自己的作为。   辰子戚原本就是在硬撑,此刻靠着门站立一会儿,只觉得腿脚酸软,随时都要倒下去,忽而被一条温暖有力的胳膊环住腰,耳边传来清冽动人的声音,“如何?”   众人抬头,就见丹漪稳稳地立在软轿前,看起来毫发无损的样子。   了寂大和尚看到丹漪的模样,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原以为宫主重伤,归云宫其余人等都不是他的对手,且着急离开,他便可以拦截一下,逼得归云宫给出解蛊的方法。如今看来……   “启禀宫主这蛊虫颇为稀奇,估计任踪灭也没见过,若要破解,还需给我三个月的时间。”针玄抬手抱拳道。   辰子戚捏了捏丹漪的手心,跟针玄对视一眼,故作可惜道:“三个月,这和尚早就被蛊虫啃食一空了。”   “若是在属下手中,定不会让他死就是了。”针玄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泥土,漫不经心地说。   “师兄,我看归云宫是真不知道这事,连魔医都没见过的蛊。”了了捅了一下自家师兄的后腰窝,小声道。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是归云宫干的,只是自家师兄不知道犯什么糊涂,见归云宫跑了拔腿就追,这下好了,魔医可以给圆灭续命,但魔医只听从归云宫的。   了寂沉默了片刻,又念了句阿弥陀佛,抬头对丹漪道:“丹施主,此番乃是百年不遇的武林浩劫,若玄道可解此蛊,乃无量功德,先前的误会也尽可说清。”   “呵,说不清又如何,你当本座稀罕?”丹漪冷笑。   “老和尚,要救你徒弟就把人留下,不救你就自己看着办,百草谷免费看诊的机会就这一次,过时不候。”辰子戚嘴上说的厉害,心中却暗暗着急,怕这老和尚一意孤行跟丹漪打起来。现在小红鸟的身体根本经不住再来一场高手对决,只能赶紧把这老秃驴糊弄走。   “好好好,圆灭就托付给你们了。”了了怕自家师兄犯糊涂,赶紧开口答应。   了寂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安静下来的徒弟,终究叹了口气。   丹漪冷哼一声,甩袖回到软轿中,针玄立时提着衣摆跟上去,鹰翎手下扛起昏迷过去的圆灭也扔进轿子里。轿夫抬起软轿,拔地而起,片刻间便消失在山林间。   “噗——”刚刚放下帘子,丹漪便喷出一口血来。方才强行用内力压制住内伤,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此刻遭到了反噬。   “丹漪!”辰子戚赶紧把人抱住,只是自己也没了力气,搂着丹漪坐倒在地上。   因为轿子最多只能抬动四个人,蓝江雪在外面跟着轿子飞,轿中只有魔医针玄还能动弹。   针玄赶紧跑过来,拉住丹漪的手腕把脉,“糟了,内力反噬,伤势加重了!”   辰子戚蹙眉,感觉到丹漪在微微颤抖,“那怎么办?赶紧施针。”   “不行,宫主的内力太霸道……”针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青瓷小瓶,倒了一粒药丸喂到丹漪口中。丹阳神功跟别的功法不同,一旦内力失控,怎么施针都无济于事,只能靠他自己。   “嗯……”药丸入口即化,丹漪紧合的双目缓缓睁开,暂时唤回一丝清明,“戚戚,内力……”   “好。”辰子戚知道丹漪想说什么,内力失控了,需要他把那些乱走的内力吸出来。此刻也没办法讲究什么姿势了,直接解开丹漪的衣裳,将手贴在他的锁骨处。   然而,灼热的丹阳神功内力,是需要一丝清凉的龙吟神功内力的引导才能被吸出来,辰子戚现在丹田中空空如也,根本使不出哪怕一点点内力。   “针谷主,你有没有办法,给我逼出一点内力来?”辰子戚转头看向针玄。   针玄一愣,拉过辰子戚的手腕号脉,发现他空无一物的经脉不由皱眉,“可以扎两针逼出脏腑中留存的内力,只是这种办法……”   “不可!”丹漪立时开口阻止,这方法会伤及根本,甚至可能会毁了戚戚的根基,“我自己调息,你等晚些时候……唔……”话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苦的闷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糟了,我觉得我要走火入魔了   戚戚:呀,走火入魔会发生什么?   鸟攻:不知道呀,走火入魔我就没记忆了   戚戚:我知道了,肯定会失去理智强要了心爱的人,痛哭流涕,悔恨不已鸟攻:= =谁说的?   戚戚: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讲的~\(≧▽≦)/~   鸟攻:我怎么觉得你很期待的样子   戚戚:哪……哪有…… 第一百二十章 走火   “丹漪……”辰子戚心疼得不得了。丹阳神功太霸道,平日没有伤的时候,内力暴乱就能把丹漪疼得发抖, 今日还有内伤在身。   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辰子戚深感无力, 痛恨自己太弱。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常娥被人掳走的时候。   丹漪深吸一口气, 推开辰子戚盘膝而坐,双手合于丹田处, 努力将四处乱窜的内力导入正轨。自从练到丹阳神功第三重之后,这种状况就时有发生, 只是这些年辰子戚一直在身边,让他惫懒惯了, 差点忘记自己也可以自救。   蓝江雪掀开纱帐看了一眼内里的情形, 冲几个轿夫打了个手势。   软轿再次落地, 蓝江雪走进来, 让鹰翎的人把昏迷的圆灭丢出去, 又抢走了针玄身上所有能用的药, 并把他也推了出去。   针玄空手站在原地,看着那软轿飘然而去,油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感。白云使说要减轻重量加快速度,就把他俩连同那只软榻一起扔了出来,叫他等着蓝山雨那群人一起走。坐在软榻上踢了踢脚边昏迷不醒的圆灭,针玄眯起眼睛,“和尚,闲着也是闲着,咱再扎几针?”   于是,等蓝山雨他们找到百草谷谷主的时候,和尚身上已经插满了银针,指尖还被划了个口子,挤出一只灰色的蛊虫来。   抬着三四个成年人,轿夫一口气只能飞二十里。蓝江雪把无关人等清出去,又叫丹漪化作原型,轿子里只有辰子戚一个人,速度立时就高了起来。   化作原型之后,丹漪似乎好受了一些,窝在辰子戚怀里闭着眼睛。   小红鸟已经长出了五根尾羽,只是身体没有长多大,依旧能躺在辰子戚的手掌里。当然也是因为辰子戚的手长大了。   轻轻把小毛球拢在怀里,辰子戚靠在轿子门前,掀开面前的轻纱。这次飞得很高,有稀薄的云雾在面前飘过,三只黑色雄鹰在前面带路,雄鹰后面跟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   夏天已经过去,孔雀的尾羽变得有些稀疏,但依旧很漂亮,长长地拖在后面,像蓝江雪常穿的那种曳地长袍。   孔雀飞上一刻钟,就要落到轿顶休息片刻,而后再跃下去继续飞。三只鹰倒是飞得极为轻松,最大的那只还时常盘旋回来催促轿夫快些。   六十里路,没有任何停歇,直接到达了寂河山庄。   寂河山庄,依山傍水。山庄周围是崇山峻岭,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房舍都盖得很高,青砖墙上爬满了藤蔓,有乌鸦在周围盘旋哀鸣,远远瞧着有些渗人。好在今日是个大晴天,夕阳的余晖映在庄子门前的小河上,粼粼波光灿灿金黄,倒是减少了几分阴森之气。   白孔雀在空中化作人形,变成了一身素衣的蓝江雪,率先过去叩门。   漆黑厚重的木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张如同死尸一般冷寂的面孔,满是戒备。蓝江雪将一块令牌递过去,那人看了看,立时弯腰行礼,“见过白云使。”   院子里的装潢与外面相同,到处都是蜿蜒的藤蔓,十分潮湿。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长满了绿绒绒的青苔。不过室内的装潢倒是没有丝毫的阴森鬼气,瞧着很是正常。   辰子戚恢复了些力气,可以自己走路了,用斗篷蒙着头,抱着小红鸟进了山庄的正房。这里是山庄最好的房间,屋里铺着颜色艳丽的绒毯,桌椅、茶几都是名贵的黄花梨木,床上的被褥显然是刚换的,鲜亮又柔软。   辰子戚把小红鸟轻轻放在床铺上,一阵红光闪过,人形的丹漪便出现在了锦被间。   “戚戚……”丹漪微微睁开眼,轻唤了他一声。   “疼吗?”辰子戚脱了鞋子爬上床,把丹漪抱进怀里。他的内力还是空空一片,想来要睡一夜才能恢复,心中很是着急。等会针玄来了还是让他给自己施针的好,只逼出一点点应该也不妨事,大不了他吃两年药养养。   丹漪抿了抿唇,疼痛已经没有那般厉害了,只是内力依旧杂乱无章,且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一丝一毫都疏导不了,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再忍一下,等我恢复一点内力就给你疏导。”辰子戚凑过去,在那苍白的薄唇上亲了亲。   不带任何欲望的、满是疼惜的一吻,仿佛有着治愈疼痛的仙力,让丹漪觉得好受了些。   辰子戚见他眉头舒展,便又贴上去轻吻,“呼呼,痛痛飞。”   丹漪听到这话,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起小时候两人在一起的光景。软乎乎白嫩嫩的戚戚,握着他的手轻轻吹气,还未长开的桃花眼笑成了一弯月牙。   “戚戚,你去吃点东西,我……”丹漪缓缓抽了口气,强自忍耐片刻,才接着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嗯?”辰子戚蹙眉,摸摸丹漪的脸,发现他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心中咯噔一下,扶着他坐起来,试图运转内力,然而周身经脉如同晾干的麻绳,一滴水都挤不出。   丹漪已经说不出话来,方才片刻的安宁,宛如狂风海啸前的预兆,此刻铺天盖地而来,根本抵挡不住。努力运转内力压制,然而压住了这里,那里就会掀起更高的海浪,最终将他淹没,溃不成军。   “唔……”丹漪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发红,不受控制的真气在周身逸散,仿佛有流光在经脉中快速闪过,紧闭的双目倏然睁开,露出了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珠子,“戚戚……快走……”   那四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低哑。   “丹漪!”辰子戚焦急不已,把针玄留下的瓶瓶罐罐拿出来,倒出一把益气补血的药丸塞进嘴里,希望能赶紧养出一丝内力来。   “啊——”丹漪突然发出一声嘶吼,似是痛极的叫喊,又似神功突破时的长啸。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身体热得仿佛置身岩浆之中,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在沸腾,在他快要被烧死的时候,感觉到有一片让他极为舒适的清凉贴在后背上。   占有它,撕碎那清凉的东西,拆吃入腹,这样自己就不会业火焚毁。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种意识,丹漪猛然翻身,将正在努力嚼丹药的辰子戚一把掀翻。   辰子戚猝不及防被撂倒,还没嚼碎的丹药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呛得他沁出一滴眼泪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刺啦一声撕碎了衣裳。   “丹漪!”辰子戚惊呼一声,刚伸出手就被丹漪死死压住,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疯狂的啃咬,“啊,疼!你不会也中蛊了吧,唔……”   身上的人,如同野兽一样,从他的脖颈啃到肩头,留下一串带血的牙印。   “丹漪,啊……”辰子戚想推开他,但自己现在没有内力,想要推开内力暴涨的丹漪,简直是蚍蜉撼树。   内衫被丹漪外放的内力震成了碎片,滚烫的身体贴过来,简直要把他灼伤。   辰子戚知道他是走火入魔了,禁不住暗骂一句。人家走火入魔就是杀人放火,这人走火入魔竟然是占他便宜!这个色鸟!   不够,还不够,丹漪在那一片清凉上毫无章法地蹭着,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将这宝贝拆吃入腹。   原本还在想办法帮丹漪疏导,当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钝痛时,辰子戚彻底懵了,而后疯狂地挣扎起来。   两人早就心意相通,就差这最后一步,辰子戚其实并不抗拒这种事,只是丹漪这个假正经非要等他及冠。如今这档口,非是他不愿,而是瞧丹漪这疯狂的模样,真让他干下去,自己肯定要废了。   然而,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辰子戚扬起脖子,痛喊出声,眼中禁不住蓄满了泪水——疼的。   “王爷,出了什么事?”蓝江雪在门外焦急地问。   “唔……别进来……”辰子戚大喊道。   蓝江雪听到这话,只得顿下脚步,克制地站在了原地。   与清凉通为一体的瞬间,丹漪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而后,狂乱无章的真气,便朝着那处疯狂涌去。   辰子戚紧紧皱着眉头,感觉到一阵灼热无比的丹阳真气,如江河决堤一般疯狂地涌进体内,筋脉中因为没有寒凉的龙吟真气相抵,只能生生受着,带来一阵灼热的疼痛。   但这样的状况,却让辰子戚心中一喜,只要能把丹漪的内力引进来,他就可以化解。立时捉住那些四处乱走的丹阳真气,引导着往丹田冲去,只要运转一周天,就可以使它们温和下来。   然而,某只禽兽并没有给他安静运转的机会,突然大力征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卧槽,你这个禽兽   鸟攻:我是禽,不是兽   戚戚:卧槽,老子竟然被上了   鸟攻:不然呢?   戚戚:不是说好谁好看谁是受吗?   鸟攻:嗯,你最好看   戚戚:QAQ 我谢谢你全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交融   “啊……”狂风骤雨一般的冲击,让辰子戚有些承受不住,实在是太疼了, 忍不住向后仰起了脖颈。修长白皙的脖颈,拉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宛如濒死的天鹅,诱人去狠狠咬上一口。   刚刚导入正途的内力, 因为突然分心而四散开来,前功尽弃。没有力气推开丹漪, 辰子戚咬牙,用双腿攀住他的腰, 以期减轻一些负担,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一阵一阵的疼痛, 重新收拢灼热的丹阳真气。   热流游走经脉, 引起一阵一阵难以控制的轻颤, 身上的人将他越抱越紧, 仿佛要将之融入骨血, 辰子戚痛苦不堪, 眼中禁不住溢出几滴泪来。   “戚戚……”丹漪含糊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在他泪湿的眼角轻轻蹭了蹭。即便迷失了神智,下意识的还是不愿让他难过。   辰子戚眨眨眼,捧住丹漪的脸,亲了亲他的唇。丹漪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片刻,趁着这时候,辰子戚将看看运转够一周天的内力倒灌回丹漪体内,而后接受更多的丹阳真气。   倒灌回去的内力已经变得温和下来,且有一部分留在了辰子戚体内,化作他自己的内力。清凉的龙吟真气一出,灼热的丹阳真气便更加疯狂地涌进来,以此循环,生生不息。   三个来回之后,龙吟真气已经充沛了起来,辰子戚的经脉再不会感到灼痛了。运转起龙吟神功,放松身体接纳丹漪的内力侵袭,两股真气在经脉中相撞,而后便如鸳鸯交颈地纠缠在一起。   “嗯……”两股内力相撞,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辰子戚禁不住发出一声甜腻的轻哼。身体上的疼痛正在麻木,经脉中的舒适渐渐占了上风,而后身体也开始变得舒服起来。   丹漪体内狂暴的内力逐渐平和下来,眼中的赤红消退,缓缓恢复了清明,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之时,立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如遭雷击。   身下的人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白皙的身体上遍布带血的齿痕,漂亮的桃花眼紧闭着,有泪水从那淡粉色的眼尾缓缓溢出。   丹漪指尖发抖,撑起身子轻抚那汗湿的脸颊。他幻想过无数次两人洞房的场景,或许是在熏熏酒香中跌入红罗帐,或许是在羞涩中共赴一池温泉水,然而不管是怎样的开端,都必然是一场温柔的亲昵。   可如今,他在走火入魔的时候强要了戚戚,还把他弄得浑身是伤……   这根本就不是亲热,这只是一场暴行。   “嗯?”辰子戚睁开眼,正对上丹漪那满是哀痛的双目,“你醒了?”   丹漪抿紧了唇,小心地退出来。   “哎,别走!”辰子戚却不干了,手脚并用地攀住丹漪,不让他走。   “……戚戚?”   “我好不容易得趣了,快点继续。”辰子戚舔了舔有些干的唇,先前只觉得受罪,这会儿却是舒服得他快昏过去了,若是不做完,他前面的罪不都白受了。   丹漪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见他好像真没什么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俯身吻住那让人又爱又恨的唇。   与心爱的人融为一体,这种感觉非常美妙,虽然开头并不怎么好,但结尾还是可以好好收场……的?   丹漪抱着浑身是伤的辰子戚泡在浴桶里,黑了脸,事实上并不能好好收场。辰子戚后来之所以不疼了,乃是因为血液的滋润,其实伤得非常严重,刚刚入水就疼得直哆嗦。   从针玄那里抢来的还有顶级伤药,清亮透明的冰玑玉髓膏,涂在伤口上不会带来任何多余的疼痛,还能防止留疤。受伤的地方都涂满伤药,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辰子戚终于好受了些,筋疲力尽地瘫在床上。   丹漪自身的内力恢复了,然而内伤还在,撑着给辰子戚处理完伤口,便也脱力一般地倒在辰子戚身边,嘴角又止不住地流出一线血来。   辰子戚赶紧将一只手贴在他胸口,用温和的内力给他慢慢疗伤,伸出拇指抹去那薄唇上的血珠,忍不住闷笑,“真该叫人瞧瞧你这副德行,一边吐血一边还要洞房。”   “明明是你逼我的,我都这样了还不许我退出去,”丹漪伸出舌头,在那柔软的指腹上舔了一下,“一不小心,就真的死在你身上了。”清冽悠扬的声音,因为情动带了些的沙哑,越发动人。   辰子戚嘿嘿笑,往丹漪的颈窝里钻了钻。   丹漪也忍不住笑,低头在那柔软的发间轻吻。   “轻寒,你怎么站在这里?”月上中天,玄道的一群人也赶到了寂河山庄,蓝山雨找到蓝江雪的时候,他还站在主屋前,清冷的俊脸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蓝江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蓝山雨别说话,仔细听听屋里没有其他动静了,这才拉着蓝山雨缓步离开。   清晨的阳光从屋顶的一片透明的瓦片上露下,直直地照在辰子戚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嘟哝一声,往身边那结实温暖的怀抱里拱了拱,伸出一条腿搭在那柔韧的腰窝里,然后……   “嘶……疼疼疼!”辰子戚呲牙咧嘴地醒过来,伸腿的动作牵扯到了身下的伤,立时把他给疼醒了。   丹漪睁开眼,听到辰子戚喊疼,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哪里疼?”   “屁股。”辰子戚扁扁嘴,记忆回笼,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看看……”丹漪爬起来,掀开被子的一瞬间,突然顿住,抬头跟辰子戚对视一眼,慢慢红了耳朵。   四目相对,在目光相撞的刹那又快速避开。   辰子戚也忍不住脸红。从小一起长大,该看的不该看的,彼此都看过了,只是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有一种新婚般的羞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啊啊,我竟然强上了戚戚,赶紧退出来戚戚: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终,干完这一票再走鸟攻:可是我还有伤在身戚戚:做完我给你疗伤鸟攻:好吧QAQ   戚戚:突然有种逼良为娼的兴奋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羽人   丹漪慢慢打开那双修长白皙的腿查看,心跳止不住地开始加快,就像两人第一次亲吻的时候一样, 有点兴奋,又有点不知所措。   没有再出血, 只是红肿得厉害。将最后的一点冰玑玉髓膏都给涂上,重新盖好被子, 遮住那诱人的风景,丹漪抬头看看辰子戚, 忍不住偷偷地笑。   “傻鸟,笑什么呢。”辰子戚瞥他一眼, 伸手去捏他光溜溜的腰。   丹漪爬过去,压在辰子戚的身上, “戚戚, 我们昨晚圆房了。”这话说出来有点傻,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跟心爱的人分享这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圆什么房, 咱俩都没成亲, ”辰子戚拉起被子遮住半边脸, 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隔着被子闷声闷气地说,“这叫无媒苟合。”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丹漪歪了歪脑袋,重新钻回被子里,跟辰子戚挤在一起。   雏鸟表达亲昵的方法,就是往对方身边挤。辰子戚早已习惯,由着他蹭过来,只是丹漪背上有伤,只能侧着睡,这一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就直接喷在了辰子戚的耳朵边,有些痒痒的。   昨夜其实非常凶险,如果不是误打误撞的找到了那种交换内力的方法,丹漪很可能会筋脉尽断,不死也废了。此刻躺在一起,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我爹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咱们不等他们了,先拜堂再说。”丹漪在被窝里摸索,摸到辰子戚的一只手,轻轻勾住他一根手指。   辰子戚把那只手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的纱布。昨晚那么折腾,丹漪手掌上的伤又出血了,废了半天功夫才又包好。这会儿纱布上只有几点血迹,想来是后半夜没再裂开,“别乱动,你不疼吗?”   丹漪摇了摇头,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点疼他完全受得住,并不在意。   “不见爹娘,你当是纳妾呢!”辰子戚在他指尖咬了一口,重新握着放回被子里,在被窝里跟他勾手指。   “不是,只要我把最好的尾羽给你……”丹漪说了一半,又不说了。这是他们凤凰的习惯,对于戚戚而言,还是要按照大章的习俗才好。   “嗯?”辰子戚听到尾羽,转头看他,突然想起来,这么多年他也没弄明白,归云宫这群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像是神话里的精怪,毕竟他们除了会飞之外没有任何法力,功夫还是一点一点练的。   “我们觉得自己就是人,便如普通人从不会想自己是什么一样,”丹漪看着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非要说的话,可以称之为羽人。”   “羽人?”辰子戚瞪了大了眼睛。他知道丹漪是鸟之后,特意找了很多书籍来看,其中一个话本里提到了一种羽衣人,在田间奸污了一个农夫,致使农夫怀孕生子,结果产下一条小蛇……   “嗯。”丹漪应了一声,见辰子戚面色变来变去,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羽人只是他们自己取的一个代称,有什么不对吗?   “那,你是不是能让男子怀孕?”辰子戚脸色发白,昨晚他俩第一次,也没什么经验,所有的火凤精华都喷洒在了他的身体里,若当真是羽衣人的话,那就糟了。   丹漪愣怔半晌,才想起来戚戚小时候看的那个话本,抿紧薄唇,把差点喷涌而出的笑意忍下,一脸认真地说,“能呀,说不定这会儿你已经怀上了我的蛋。”   “啊?”辰子戚蹭地一下坐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那个农夫可是割掉了下面才生下的小蛇,若要这么生蛋,他岂不是要变成太监了!   丹漪见辰子戚真的害怕了,不忍再逗他,闷笑着把人拉回被窝里抱住,“骗你的,我们是羽人,不是羽衣人。生而为鸟,化而为人,乃是上古遗族。”   他们即是鸟,又是人。按照不同的血统,又分为不同的家族。因为每个家族的人都不算多,所以同种鸟都是一个姓氏,即便没有血缘也以兄弟姐妹相称。   就像蓝山雨和蓝江雪那样。   “原来如此,那我们辰家祖上是不是叫龙人?”辰子戚随口胡诌。   “可能吧,”丹漪忍不住轻笑出声,“丹家人也是大章太|祖那一代,才寻到了神龙血脉的辰家……对了,昨晚那是怎么回事,你后来又有了内力了吗?”   “放屁,老子是被你强上之后强灌的内力。”   “嗯?竟然还能这样?”丹漪很是惊讶,没听他爹说过这个,秘籍中也没有这种记载。   “这功法到底是谁编的!”   “不知道……”   两人都受了伤,谁也不想起床,就挤在一只枕头上,从羽人聊到功法,又从功法聊到小时候的事,最后变成了互相嘲笑。   “你那时候换牙,怕我笑你,就一直绷着嘴不说话,哈哈哈哈……”   辰子戚的笑声清晰地传到了屋外。蓝山雨刚刚举起来准备敲门的手,突然就顿住了,听到这种隐秘,说不定会被宫主拔毛炖了,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这山庄是石尸教的地盘,庄子里的人也都是石尸教的教众,各个都是一张死人脸,瞧多了叫人心生阴郁,不过做的饭还是挺好吃的。   蓝山雨去厨房,交代厨娘炖一罐鱼汤,他好带回房里喂哥哥。结果看到三个鹰翎的黑衣人,正蹲在角落里抱着汤碗喝得香甜。   “山雨啊,你也来喝汤?”刁烈抹了把嘴,抬头看他。   这里荒无人烟,山庄前面的那条河鱼多得天天往外蹦,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鱼。   “宫主还没起。”蓝山雨点了点头,接过厨娘盛好的一罐鱼汤并两个小碗。   “那你先去安置其他门派的人,一会儿我去见宫主。”刁烈站起身,转了转嘎嘣作响的脖子。   昨日在四象湖激战,又一路狂奔,所有人都累坏了,也就他们精力旺盛的老鹰们,还在飞来飞去打听消息。   “房顶那个瓦片怎么是透亮的?”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辰子戚指着房顶上漏光的那处好奇道。   “这是石尸教的习惯,说是夜里见月光,尸傀就不会复生。”丹漪抬头看向漏下来的那缕阳光,有尘埃在光影里跳动,这样安逸的时刻,无端地让人生出一种暖融融的幸福感。   石尸教的人,每个人都会炼制尸傀,就是把尸体做成傀儡,连上线就能在背后操纵。   “原来石尸教的人也怕鬼啊?”辰子戚觉得很是稀奇。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丹漪坐起身,身上已经带了一件浅红色的薄衫,给辰子戚掖好被角,这才唤人进来。   来者是魔医针玄和提着鱼汤的刁烈。   “已经通知最近的风翎楼调侍女过来,估计午时就到了。”刁烈笨手笨脚地把鱼汤放在桌上,又去端洗脸水。   寂河山庄也有侍女,但都是一副死人脸,怕惹宫主不高兴,便只能刁烈亲自来了。   针玄走到床边给丹漪号脉,惊奇不已,“宫主的真气已经尽数平稳,且内伤也减轻了,歇息半月便会无碍。”   “嗯。”丹漪微微颔首,他们两个的内力互相疗伤,效果极好,这点他早就知道,没什么可惊讶的,示意针玄给辰子戚瞧瞧。   “王爷有些发热啊,可是身上有什么外伤?”针玄刚刚搭上辰子戚的脉腕,就说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糟了,昨晚忘了戴套   鸟攻:有什么问题吗?   戚戚:万一怀上了怎么办?   针玄:意外怀孕怎么办?百草谷里找针玄!   鸟攻:放心,如果怀上了,咱们立马就成亲   戚戚:老公么么啾   鸟攻:么么啾   针玄:你们两个男人够了啊,别在这里影响我拍广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灰虫   “发热?”丹漪赶紧摸摸辰子戚的脑袋,因着他自己常年体温偏高,所以刚才没发现, 这会儿仔细感受一下,是比平日要热上一些。   “我就说怎么有点晕。”辰子戚打了个哈欠, 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屋子里突然静默了一瞬间,针玄半张着嘴巴, 半晌没说出话来。那白皙圆润的肩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痕, 一直蔓延到脖颈。方才只顾着把脉的魔医,这会儿才注意到, 辰子戚的嘴唇有些肿,眼尾有十分艳丽的红痕, 显然是哭过的。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一目了然。针玄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丹漪, 对宫主佩服得五体投地。都伤成那样了, 竟还这般威猛……   丹漪感觉到针玄那奇怪的眼神, 顿时有些尴尬, 面无表情地把辰子戚的胳膊塞回被子里,“是有些皮外伤,已经涂了冰玑玉髓膏。”   冰玑玉髓膏!针玄拿起床头那个空空的玉瓶,欲哭无泪,这可是能能让白骨生肉的天下至宝,竟然被用来涂这种小伤!   “你且再去配两瓶来。”丹漪摆摆手,这药膏挺有用,涂在伤口上不会觉得疼,给戚戚用正合适。   针玄按住发疼的心口,应了一声,“是。”   发热了,还是要喝点药的,只是这山庄里没有什么药材,针玄便把需要药材写下来,一会儿让百草谷的弟子去山上找找。另外交代辰子戚这两日只能吃流食,免得遭罪。   “刚好有鱼汤,趁热喝。”刁烈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就听到针玄说要吃流食,觉得自己带了鱼汤来简直太机智了。   饥肠辘辘却只能喝点汤,辰子戚很是不满,折腾了一宿,他现在想吃包子蒸饺小馄饨、米饭馒头葱油饼……   丹漪接过刁烈递过来的布巾给辰子戚擦脸,被辰子戚一把夺过去,“你手还伤着,别乱动。”翻身坐起来,碰到屁屁上的伤,立时疼得倒吸气。看来还是喝汤的好,那地方这两天是用不得了。   丹漪立时抓过一边的外衫给辰子戚披上,遮住了那满是红印的身子,瞪了一眼傻愣着的两人,示意他俩可以滚了。   针玄早就识相地低下头非礼勿视了,只有刁烈还在傻愣愣的盛鱼汤,被针玄一把拽走。关上门的刹那,恍惚看到两人头抵头凑到一个汤碗边,喝得高兴。   “宫主今日怎么不文雅地喝汤了。”刁烈挠头。   针玄白了他一眼,“你拿个大海碗,叫宫主怎么文雅?”   辰子戚倒是挺喜欢这大海碗的,毕竟他饿了,让他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喝简直要命。就用两只手捧着,跟丹漪一起喝。   丹漪咬住碗的一边,偷偷看对面的人。辰子戚压住碗的另一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微微放松,由着丹漪压下去喝,像是两只在一个碗里吃饭的小动物,争抢着吃似乎格外有趣。   辰子戚喝光了碗底,松开嘴巴抬起头。丹漪凑过来,在他沾了汤汁的嘴角舔了舔。   软软的舌头舔在唇上,痒痒的,惹得辰子戚咯咯笑,也伸出舌头去舔丹漪的唇。昨日苍白如纸的薄唇,今日已经恢复了淡淡的肉粉色,看起来就十分可口。没吃饱的辰子戚,忍不住在上面咬了一口。   在床上歪缠到午时,才又重新召见属下。   彼此,丹漪已经换上了整齐的衣裳,倚在软榻上单手喝茶,而坐不住的辰子戚,只能继续躺在床上。   蛊虫的事,昨晚任踪灭和针玄一起,研究了一晚上,已经有了眉目。   “此物似蛊非蛊,两只蛊虫在一起,必然会互相吞噬,但这种虫可以一群共生,且能通过伤口传染到他人体内。”任踪灭拿出一个陶制小罐,打开给丹漪看。   罐子里层层叠叠堆着不下十只灰色软虫,并没有互相吞噬的状况,所以严格来说,这种东西并不是蛊,更像是一种寄生虫。这应该是某种蛊的半成品,并不受蛊师的控制,于蛊师而言乃是废物。但要用这种虫搅乱武林,却是绰绰有余了。   丹漪接过罐子,原本缓缓爬行的蛊虫感受到他的气息,骤然变得疯狂,在陶罐里上蹿下跳起来。   任踪灭赶紧把盖子盖上,以防灰虫逃脱。这一点上,这虫跟蛊又很像,一旦靠近了归云宫的人,便会狂乱。当时最先发疯的人,都在四象湖东侧的比武台,便是因为水边守着两名鹤翎的人。   丹漪垂目,看着白瓷杯中青黄色的茶水,“四象湖那边后来如何了?”   “因为高手都用来追击玄道,四象湖那边又有很多人被咬伤,发疯的人接近半数,场面控制不住,罗鸿风和黄化惭下了绞杀令,让把发疯的人都斩杀了。”刁烈将鹰翎探来的消息尽数说了出来。   等了寂和尚回到四象湖之时,那里已经成了人间炼狱,鲜血把本就不大的死水湖染成了红色。那些虫并不怕水,被斩断了头颅的尸首掉进四象湖中,蛊虫便立时漂浮出来寻找新的宿主。   最先一批跳进湖里避祸的人就遭了秧,场面越发混乱。   “住手,他们还能救活!”了寂大声喊着,要求众人放下手中的刀剑,“我的内力可以压制蛊虫!”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正常的人都杀红了眼。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师妹。”黄山派的大弟子抱着神色疯狂的师妹跪在了寂面前。   了寂救了一个,还有一个,他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杀人的速度,四象湖最后还是血流成河了。   “李于寒呢?”辰子戚想起来帮他挡住了黄化惭的舅舅,有些担心。   刁烈回头看看两个属下,两个属下均摇了摇头,“属下回去的时候,未曾看到李大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果然我爹说的是对的   戚戚:什么?   鸟攻:两个人一起吃饭会更香   戚戚:你爹怎么会说起这个?   ……小时候……   鸟爹:儿砸,吃什么呢?给爹尝尝   鸟攻:不给,这是娘亲给我做的竹米糊糊   鸟爹:先祖云,两只鸟儿吃得香,要一起吃才更好吃鸟攻:是么?那给你吃一口……   戚戚:→_→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绵   “没看到?”辰子戚一惊,鹰翎的人目力极好,他们没看到就说明李于寒已经不在四象湖,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属下等只在四象湖上绕了一圈,李大侠不在庐山派一行人中。”刁烈身后的黑衣人一五一十道。   “再去找, 今日之内,务必确认李于寒的行踪。”丹漪开口道, 当时李于寒挡住了黄化惭的剑,救了他和辰子戚, 这份恩情是一定要还的。   “是。”刁烈应了一声,带着两个鹰翎的属下离开。   蓝山雨接过话茬, 说起了玄道其他门派。清点伤亡,损失不算太严重, 万蛊门因为受到的攻击最多, 死了两个蛊师, 石尸教损失了五个尸傀, 插刀教有多人受伤, 百草谷的大夫没人砍皆平安无事。   血刃阁向来不参加武林大会, 这次也没有露面,倒是躲过了一劫。   丹漪静静地听着,缓缓喝了口茶,而后连下了几道命令。封锁一切入口,所有人在山庄休整三日;查最先发疯的那几个人,去过什么相同的地方或是见过什么人;找出驱虫的办法,不得外泄。   所有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从最近城镇上调来的侍女到了,进来向丹漪行礼。   “属下燕柳/燕枝,见过宫主。”两个姑娘看起来花信年纪,心是说话很是干脆利索。她们平日在风翎楼当差,临时被调过来做侍女。   “起吧。”丹漪站起来,回到床边,摸摸辰子戚的脑袋。   “舅舅肯定是受伤了,他出手对抗黄化惭,剑盟的人也不会放过他。”辰子戚还是有些担心。   “正道如今乱成一团,暂时没时间对付他,晚些时候就会有消息的。”丹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冷布巾,敷到辰子戚额上。   辰子戚伸手,捂住丹漪的手,“我没事,你过来躺着,别乱动。”这家伙比他伤得重,更应该躺着。   丹漪笑了笑,听话地爬上床。   歇到黄昏时分,辰子戚的烧已经退了,躺得浑身酸疼,便起来走走。   这山庄是石尸教的,随处可见面色僵硬、眼神呆滞的人走来走去,如果大半夜看到估计会吓一跳。   “把寂河上的吊桥割断,把那几个打坏的尸傀放到陷阱边,弄得再恶心点。”石尸教的教主正在大门前只会教众。   “石教主。”辰子戚过去跟他打招呼。   石尸教这一任的教主刚好姓石,名叫石更,表字“不改”。年纪不到四十岁,武功高强所以面容瞧着年轻,只是鬓角有两缕白发,平添了些许沧桑。他身边站了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一身姜黄色的广袖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看背影便知是个美男子。   石更转过头来,露出个不甚自然的笑容,“王爷。”   “这位是谁?”辰子戚绕到前面,好奇地看着石更身边的人,看清正脸的时候,不由得吓了跳。   那的确是个美男子,只是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双目紧闭,皮肉僵硬,分明是一具尸体。   “这是小绵,”石更神色不变地说着,转头对身边的尸傀道,“跟王爷问个好。”一边说着,一边扯动十指上缠绕的红线,那叫做小绵的尸体当真动了起来,做了个拱手行礼的动作。   “见过王爷,我是小绵。”一道年轻好听、带着几分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会说话!”辰子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石更常年没有表情,已经不太会笑,但眼中还是会露出点笑意,看向小绵的目光十分温柔,“是,我俩常常聊天的。”   “非也,我不喜欢跟他聊天,他很啰嗦。”小绵做了个两手交叠的动作,很是不耐的样子。   辰子戚觉得很是新奇,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绵瞧,他的嘴巴分明没有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呦,小绵,出来晒太阳啊。”蓝山雨从外面回来,跟小绵打了个招呼。   “蓝楼主。”小绵朝蓝山雨行礼。   “王爷,是不是被骗住了?”蓝山雨笑嘻嘻地扛了扛双眼亮晶晶的辰子戚,伸手拍了拍石更的肚皮,“石不改他会腹语。”   腹语,是嘴巴不动,用腹部发出来的声音。表面上根本瞧不出来是谁在说话,加上小绵天衣无缝的配合,瞧着倒真像是尸傀在说话。   原来如此,辰子戚有些惊讶于石教主的童心未泯。石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推说自己还有事,便带着小绵走了。   “咱们去哪儿?”小绵的声音再次响起。   “去拿些断魂草,给你做晚饭。”石更很是认真地回答。   “我想吃红烧的。”小绵颇为认真地说。   “好。”   声音渐行渐远,不知为何,辰子戚似从石更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宠溺,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怎么站在这里?”丹漪那清冽动人的声音响起,驱散这诡异的气氛。   “刚看到了小绵,你见过的吧?”这件事实在新奇,辰子戚忍不住要跟丹漪分享,“那个尸傀,跟活人一样,还会说话。”   丹漪淡淡地应了一声,问他要不要去看圆灭和尚,得到肯定的回答,便拉着他往内院走。   “石教主先前带着的那个尸傀,可没有这么灵活。”辰子戚以前觉得石尸教玩的东西太瘆人,就没有仔细问过,但他明明记得,先前在四象湖厮杀的时候,石更身边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尸傀,动作也很是僵硬。   “小绵跟别的尸傀不一样,是石更常年用断魂草温养着的。”丹漪拉着他,温声给他解释。   蓝山雨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很多余,便斜侧一步溜了。   断魂草是一种十分珍贵的毒草,石尸教制作尸傀必须要用到这种草,可以使得尸傀身体不腐、关节不僵。此草喜阴,只长在这片寂静岭上。寂河山庄,便是为了采集断魂草而建的。   通常尸傀只要在炼制的时候泡过断魂草汁液便可,这小绵却日日都要用断乎草滋养,所以瞧着与活人无异。   辰子戚点点头,每日给自己的尸傀喂断魂草,大概就像剑客天天擦拭自己的宝剑一样,估计石更自己也乐在其中。   说话间,走到了关着圆灭的房间。圆灭已经清醒了,赤裸的脊背上扎了一排的银针,八尺高的壮和尚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目光呆滞,瞧着有些可怜。   “和尚,吃饭了。”针玄把一大碗扣了素菜的米饭递给和尚,观察他吃东西。   圆灭端起碗扒饭,刚吃了两口便吐出来,苦着脸道:“这饭太咸了,吃不得。”   “咸?”辰子戚灵光一闪,跟丹漪对视一眼,“你记不记得……”   “盐。”丹漪眯起眼睛,看向那和尚。先前在六阳城,那些武林人士不肯吃盐,其中叫嚣的最厉害的,便是那个爆体而亡的张家宝。   “我知道了!”任踪灭抱着罐子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发现丹漪也在,赶紧行了个礼,“宫主,我发现了,这种虫怕盐。”   说着,任踪灭将陶罐打开给丹漪看。陶罐中被任踪灭撒了一层细盐,那些虫子仿佛被灼烧了一般疯狂地扭动着,不多时便化作了一滩浓水。   “人吃进去的盐没有这么浓,不足以杀死虫,但可以让虫不能产卵。”任踪灭盖上盖子道。   那些体内有虫的人,之所以不肯吃带盐的东西,便是因为虫子改变了他们的味觉,使得他们变得讨厌吃盐。   圆灭听到这话,立时重新端起饭碗,也不管有多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逃杀   丹漪有内伤,不能久站,看了一会儿便在椅子上坐下来。辰子戚屁股疼, 不想坐硬邦邦的椅子,垂涎地看着丹漪的大腿。   修长柔韧的大腿, 侧坐在上面刚好可以把屁屁卡在腿缝里,肯定很舒服。感受到辰子戚眼中的渴望, 丹漪抿唇轻笑,拍拍大腿示意他过来坐。   针玄跟任踪灭探讨两句, 转头看向宫主,却发现两人已经交叠在了一起。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真是没眼看。针玄觉得自己要改名叫针眼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吃盐的?”辰子戚问被盐齁住的圆灭。   圆灭喝了一大口水, 呛咳了两声道:“从北漠回来之后便是如此了。”他是空明宗一代弟子里武功最高的人, 听说大章与匈奴开战, 便热血沸腾的想要去保家卫国。   战场上没什么吃的, 每天都是馒头、菜汤, 也没时间计较。等回到空明宗, 发现自己口味变淡,还以为是在军营里吃惯了,并没有在意。   “你那个师弟还是师兄,叫做圆沙的,是不是也去过北漠战场?”辰子戚想起在洛阳跟他们起冲突的那群和尚,那个圆海口口声声说他师弟是被他们下了邪术,现在想想,估计是因为太靠近丹漪,体内的虫子狂乱了。   “没错,他也去过北漠。”圆灭点点头,抬头看看辰子戚,结果看到两人的模样,又赶紧低头,默念一声佛号。   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从北漠战场上回来的人都不爱吃盐,这些人宣称不吃盐是战场功勋的标志,惹得很多人争相模仿。叫嚣得最厉害的张家宝,死得也最快。   辰子戚跟丹漪咬耳朵,“这事,估计不是天德就是老二干的。”天德帝要靠武林人抗击匈奴,且气宗本就是他的势力,他为何要出手?   “剑盟和气宗都有人中招,气宗伤亡更重一些,所以皖王的嫌疑也很大。”丹漪抬眼看向任踪灭。   这番话,只是说给圆灭和尚听的,事实上,丹漪更怀疑天德帝身边的那个灰袍蛊师,也就是任踪灭的那个叛门的师兄——燕飞绝。   任踪灭也想到了这点,这种事的确像是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师兄会做的。   燕飞绝年幼时母亲早逝,父亲在城中给人做工,将他留在村子里让亲戚照看。亲戚一家把他当个下人使唤,村里的孩子还常常欺负他。后来那一村子的人突然之间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村口,恰好遇到了他们的师父,就把幸存下来的燕飞绝给带回了万蛊门。   燕飞绝从没有说过那一村人是怎么死的,他们的师父也对此守口如瓶。但任踪灭一直觉得,那些人就是燕飞绝杀的,因为每次燕飞绝跟他说起这件事,都是很高兴的。   “那些人死的时候,满地打滚,有趣极了。”年仅十二岁的燕飞绝,第一次跟任踪灭描述这件事的时候,眼中满是兴奋。   圆灭身上的虫子已经被逼出了大半,但还有一部分在脏器中逼不出来,只能先压制住,等任踪灭找出彻底治愈的办法再说。针玄给圆灭开的药方,就是咸萝卜、咸鸭蛋、酱瓜酱豆腌白菜。   被咸菜淹没的武僧,终于明悟,贪嗔痴妄不需度,咸不堪盐才叫苦。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山林间陷入了一片幽暗。   李于寒在昏睡中醒来,身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剑,发现宝剑还在,略松了口气。用剑鞘撑着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只有几只乌鸦哀哀叫着在空中盘旋。   四象湖所在的八荒原,远远瞧着是一片平地,实际上很多高低起伏的土坡,还有一些宽广的裂谷。此处便是四象湖附近的一处裂谷,谷中长满了茂盛的荒草矮树。风吹过裂谷,发出宛如狼嚎的阵阵呼号声。   昨日在四象湖与黄化惭对峙,他的三叠剑还没有练完最后一重,对上黄山剑法登峰造极的黄化惭,自然略逊一筹。   三叠剑以招式昳丽、繁复多变而出名,剑光在眼前恍惚而过,道道虚影宛如银色的孔雀开屏,将黄化惭的剑死死克制,拖延了足够的时间让辰子戚离开。   黄化惭见归云宫离去,场面又越来越混乱,心下着急,再不顾及同盟情分,使出了十成内力灌于剑尖。“咣当”一声,将李于寒的剑辟出了裂痕,而后使出了绝招“松风回浪”,沿着李于寒的剑身快速划过,反手一剑划伤了他的手臂。   “盟主!”正在这时,黄山派的弟子前来接应,将李于寒团团围了起来,黄化惭趁机脱身,飞到岸上的时候,顺手斩杀了一个发疯的极阳宗弟子。   罗鸿风见他杀气宗的人,很是生气,一掌拍死了两个剑盟弟子。   四象湖中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李于寒受了伤,又以一敌五,终是不敌,被人踹下石台跌进湖中。   意识有一瞬间的离体,而后便被呛入口鼻的湖水惊醒。李于寒在水中睁开眼,看到一只面相可怖的人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有灰色线虫自断头的截面处不断涌出,疯狂地朝他扑来。   闭上眼,捂住口鼻,运起内功破水而出,李于寒快速踏水,摔在岸边,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剧痛。快速撕开衣袖查看,就见两只灰线虫正在往伤口里钻,只剩下一截尾巴。当机立断,挥剑割下那一块皮肉,却无济于事,眼见着一条灰线沿着筋脉上行,而后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踪迹。   快速点了脖颈周围的几处大穴,李于寒站起身,旁边有个不知那派的弟子指着他大喊:“他,他被蛊虫入体了!”   此言一出,周围杀红了眼的人们立时朝他扑了过来。   蛊虫入体,越是动用内力,虫子游走得越快,李于寒咬牙,转身就跑。那几个黄山弟子也追逐而来,李于寒看看同样一团乱的庐山派,没有往自己门派那里跑,而是转头朝四象湖外围奔去。   罗鸿风“格杀勿论”的声音响彻全场,如果他继续留在四象湖,必死无疑。   手臂上的伤口一直在淌血,身体越来越冷,李于寒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一脚踩空栽进了一条裂谷中,咕噜噜滚下去,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摸摸伤口,血液早已干涸,腹中饥肠辘辘,显然不是刚刚跌进来,应是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李于寒撕开一条内衫,将裸露的伤口包住,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试着运转内功,攀住土壁上的树根、乱石,三两下爬了上去。   而后,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李于寒牢牢地困在其中。   “刺啦”火折子点燃的声响,在寂静的荒原上尤为明显,火把亮起,映出了三张神色不善的人脸。   “我就说,顺着血线能找到漏网之鱼。”这些人,穿着青色道袍,肩上绣着一个小小的八卦阵派,乃是六合宗的弟子。   看来他们是奉命在四象湖周围巡视,查找失踪的武林人士。   “也不知他有没有染虫?”   “管他有没有染上,杀了便是。”   他们可不想在把人带回去的途中突然被咬一口,那就治不过来了。三人简单粗暴地商议过后,掏出腰间的酒葫芦,朝着李于寒身上泼洒。油腻黏糊,带着些许香气,这是油!   李于寒瞳孔皱缩,眼看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朝着自己的门面直直地扔了过来。这种油沾身即燃,难以扑灭。千钧一发之际,只得运起十成内力,瞬间崩断了周身的麻绳,一脚将火把踢回去。火把点燃了其中一名弟子的衣角,那人大叫着在地上打滚。   粗糙的麻绳摩擦着只包了一层布料的伤口,使得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李于寒捂住胳膊,单手持剑,指着那三人。   “啊啊啊——”那人看清了李于寒的眼睛,失声大叫。那双冷静自持的眸子,已经变成了赤红色,随时都要发狂的样子。   发狂的人不可怕,发狂且武功高强的人才可怕,三人见他崩裂麻绳的内力,显然不是他的对视,连滚带爬地快速逃走。   李于寒立在原地,浑身颤抖,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流失。马上要变成咬人的怪物了吗?晃了晃脑袋,李于寒又点了自己几处大穴,提剑,横在颈间。纵然身死,也不能变成行尸走肉。   “啾——”一阵响亮的鹰鸣声在空中想起,而后,李于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明亮的烛火,有一名身着姜黄色广袖长衫的俊秀男子站在眼前,似是在看着他。仔细一瞧,男子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明显不是活人。   “你是鬼差吗?”李于寒愣愣地说。   “没错,我是鬼差小绵,交出你的引路钱。”鬼差微微抬起下巴,朝着他伸出一只冰冷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圆灭:佛曰终生结苦,诚不欺我   戚戚:那里苦了?   圆灭:萝卜苦、豆角苦、白菜帮子苦   戚戚:不是咸的吗?   针玄:哦,我怕疗效不够,多加了一罐盐   圆灭:QAQ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火烧   “别闹,”辰子戚闷笑着,拍了一把小绵身后的石教主, “舅舅,你觉得哪里难受吗?”   小绵乖乖地让开, 站到一边,露出了辰子戚的脸。   “小戚?”李于寒猛地坐起来, 左右看看,这屋子里灯火通明, 除却那个奇怪的小绵,其他的人都很正常。归云宫宫主丹漪, 穿着一身红衣坐在不远处喝茶,辰子戚身后还站着百草谷谷主和万蛊门掌门, 以及一个大个头的和尚。   鹰翎的人大半夜把李于寒扛了回来, 惊动了一个山庄的人。   得知这里是寂河山庄, 李于寒很是惊讶。寂河山庄离四象湖有八十里地, 黑更半夜, 他是怎么挪过来的?   “我中了那种蛊虫, 你们赶紧把我锁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疯。”李于寒有些着急,难得说了一长串的话。   “你说这个?”任踪灭拿着一个小罐子晃了晃,里面装着刚刚从李于寒伤口处逼出来的灰虫,“这虫该起个名字了吧?”   “就叫咸虫吧。”辰子戚递给李于寒一杯水。   见虫子已经被取出来,李于寒松了口气,接过杯盏喝一口,突然“噗”地一声喷出来。   辰子戚颇有先见之明地躲开,结果站在床边炫耀虫子的任踪灭就被喷了个正着。茶水喷溅到罐子里,里面的虫开始疯狂的扭动起来。   “觉得很咸吗?”针玄拉过李于寒的手把脉。   “嗯。”李于寒点点头,没再喝那杯水。   “那便是还有虫未除干净。”针玄叹了口气。   这虫一旦入体,便会深入脏腑,这一点倒是跟蛊虫颇为相似。且从已经发作的人身上传染过来的虫,比原先他们在北漠染上的原虫要活跃很多,发病也快,所以李于寒身上的虫一时也难以完全拔出了,须得等到任踪灭找出彻底灭虫的办法才好。   “庐山派去过战场的人,也都疯了。”听了前因后果,李于寒叹了口气。六合宗已经开始派弟子在八荒原上烧尸,完全是对待瘟疫的方法,说明这虫已经如瘟疫一般散播开了,要不了几日,六阳城附近就会尸横遍野。   为了控制“咸虫”,李于寒也只能在寂河山庄暂时住下来,每天跟圆灭和尚一起吃很咸很咸的饭菜。圆灭和尚反倒开心了不少,不再每天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这大概是有人同甘共苦的原因。   六合宗那边,果真如众人所料,咸虫像瘟疫一样传播开了,发疯的人越来越多。   “但凡发疯的,就地斩杀焚烧,被咬伤的统统关起来。”罗鸿风面色阴沉地下了这道死令。   “了寂大师的内力可以控制虫,还不至于要斩杀吧!”庐山派掌门卢修齐有些不同意。庐山派发疯的弟子比较少,他想方设法给送到了空明宗那里,求了寂给暂时控制住,若是罗鸿风这命令一下,他那几个弟子就都活不成了。   “不愿斩杀的,即刻带着弟子离开六合宗,回自己的宗门去。”六合宗的副宗主开口道。   因为六合宗的宗主罗鸿风是整个气宗的宗主,门派内的事时常无法顾及,便设了个副宗主之位,用来管理六合宗内部的事。   “回就回。”卢修齐冷哼一声,他是剑盟的人,一点也不需要听罗鸿风的话。   空明宗的禅房里,了寂大师形容枯槁,面色灰败,但还在坚持给几个人传输内力。   “师父,您不能再用内力了!”圆海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了寂的内力再深厚,那也是有限的,如此一刻不停地给他人传输内力,定然会油尽灯枯而死。   “无妨,为师自有分寸,多出一份力,便能多救回一个人。”了寂回手重新运功,复又罩在两人的天灵盖上,运功将即将入脑的虫逼回去。   “师父,不好了,罗宗主下令,要烧掉所有发疯的人。”圆净闯进屋里来,焦急道。   “什么?”了寂抬头,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师父!”   所有发疯的人,都被集中到了六合宗的演武场上。这演武场是用石头砌成的,比平地还要低上三尺,确切的说应该叫做演武池。   这些被捆住手脚的人,都是六合宗和极阳宗的弟子,罗鸿风要以身作则,先烧自己门派的。极阳宗向来为罗鸿风马首是瞻,便也把自己的弟子贡献出来。   这些弟子,有些是在四象湖就疯了,他们没忍心斩杀给捆着回来的;有些是在当场受了伤,回到六合宗之后又疯的。   “宗主,不要啊,小师弟还有救啊!”极阳宗的几名弟子痛哭不止。   “严郎啊,不能烧严郎啊!”素心宗的一名弟子玉韵哭喊着跑出来,扑向一名六合宗的弟子。   “师姐!”玉泉赶紧抱住失去理智的大师姐,奈何根本保不住,玉玲珑和玉芙蓉两姐妹出手,用缠在腰间的软绸将玉韵捆了个结实。   赵素柔走过来,一巴掌扇在大徒弟的脸上,“什么严郎,恬不知耻!”   “师父……呜呜,你让我跟他一起死吧!”玉韵哑着声音哭喊。   她所说的,乃是六合宗的一代弟子严君毅,三年前素心宗出事的时候,严君毅跟着宗主到素心宗料理事务,偶然与玉韵相识。两人这些年一直有书信来往,严君毅已经准备今年就来素心宗提亲了。   严君毅被捆住手脚,呆呆地坐在人群边缘。他早上被了寂大师压制过虫子,暂时这会儿还不疯。油泼在了他刚毅英俊的脸上,留下一道粘稠的痕迹。   燃烧的火把被扔进了演武池,大概是虫子害怕火,那些失去了理智的人开始嚎叫。严君毅忽而抬起头,看向趴在池子边缘,哭得撕心裂肺的玉韵,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复又咽了下去。于其让她知道自己是清醒着被烧死的,莫不如装作没有意识的样子,好让她不至于太过伤心。   然而,当大火即将把他吞噬的时候,他看到玉韵挣脱了软绸,向火堆跑过来,只能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韵妹,好好活着,来世我一定早早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这么悲伤的气氛,再说什么好像不太好鸟攻:是啊,就默默地发盒饭吧严君毅:我好歹是个有名字的路人,怎么刚出场就领便当了?   戚戚:有名字的可以得到龙虾肉的盒饭   严君毅:这还差不多 第一百二十七章 羊皮   “啊——”眼见着烈火把心爱的人吞噬殆尽,玉韵撕心裂肺地大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演武池周围, 有许多如玉韵这般的人,他们的亲友还活着, 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周围的人都红了眼,极阳宗和六合宗的弟子更是哭得惨痛。   “这一切, 都是魔宫造成的!”六合宗的弟子摸了把眼泪道。   “归云宫、万蛊门……”极阳宗的人咬牙,他们的小师弟就这么没了, 这都是那些该死的蛊虫造成的。归云宫作为玄道之首,非但没有约束属下, 还助纣为虐,带着万蛊门逃脱。   “除魔宫, 灭玄道!”罗鸿风站在演武池边, 艳红的火光映着他那张已经显出苍老的脸, 刚正又坚定。   这次的武林大会没开成, 罗鸿风依旧是气宗宗主, 他的话一呼百应, 演武池周围想起了整齐的喊杀声。   除魔宫,灭玄道!   除魔卫道,本就是他们正道应做之事,如今武林浩劫,死伤过半,全都是那些玄道妖人的错!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火光冲天,演武池宛如血池地狱,周围大声喊着口号的众人,就像地狱里拿着钢叉的鬼差,狰狞可怖。   圆济小和尚站在远处的柱子后面,看着这一幕禁不住瑟瑟发抖。一只带着烧鸡香味的大手捂住他的眼睛,“小孩子别看这个。”   了了看着那群人,皱紧了眉头,“佛不度人魔度人,世道将乱呐。”感觉到掌心一片湿热,花和尚有些惊奇,放开手掌,自家徒弟怎么哭了?   “师父,我是不是也要被烧死了?”圆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你好好的,烧你做……甚……”了了看着徒弟举到面前的嫩白小手,虎口处有一圈带血的牙印,愣怔了一瞬,立时捂住圆济的嘴巴,抱着他闪身离开。   快步跑到无人处,了了左右看了看,蹲下来小声问怎么回事。   圆济抽抽噎噎地说起,今早需要给那些发疯的师兄送饭,大和尚们都不愿意去,就推着让他去。原本那位被关着的师兄还好好的,在接过饭的一刹那突然发疯,咬了他一口。   “师父,你一掌打死我吧,我不想被烧死。”圆济抿着嘴巴,豆大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了了沉默了半晌,抱起圆济就走。   “师父,咱们去哪儿?”圆济趴在了了肩膀上,依恋地蹭了蹭,虽然他这师父整日要他操心,邋里邋遢还天天犯戒,但也是他最亲的人。   “去买点烧鸡,给你吃顿好的。”了了抱着徒弟,大摇大摆地出门去。   六合宗的守门弟子,得知了了要去卖烧鸡,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没搭理他。这了了和尚虽然辈分高,但作为酒肉和尚,一点也不值得尊敬。   了了就这么优哉游哉地抱着徒弟离开六合宗,走在八荒原广袤的平地上。大风吹起原上的尘土,带来一阵人血的腥气。越过几道沟壑,回头看看,再见不到六合宗那高高的门楣,了了这才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意,左脚斜跨一步,“小子,抓稳了。”   圆济只觉得身旁的景物在快速倒退,耳边满是呼呼风声,身体上下飘忽,宛如在蒲草间疾行。   驾鸿破云镜,冥山踏莎行。   寂河山庄,李于寒在河滩上练剑。有咸虫在身,不好动用内力,他就只练招式。   李于寒是个对剑道非常执着的人,天不亮就出来练剑,如果没有别的事,会一直练到日落西山。先前的剑断了,就在山庄里随便找了只普通的剑。   君子长身立,如竹如松,剑招三叠,繁复如九天之练,即便不用内力,依旧威力无穷。   “啊啊啊!”不远处传来一道惊恐至极的大叫,李于寒蹙眉,收剑走了过去。   寂河在山庄前蜿蜒而过,此处是河道最狭窄之处,河岸上满是繁茂的杂草,惊叫声便是自草丛中传来的。还不等李于寒走进,两个石尸教的教徒便带着尸傀走过来,冲李于寒拱手行礼,“李大侠,别过去,那边都是陷阱。”   三人远远地停步,石尸教的人高喊一声:“坑底何人?”   “哇啊啊,我是空明宗的和尚了了,嗷嗷嗷,”坑里传来了了吱哇乱叫的声音,“我跟归云宫宫主有交情的,快放我们出去!”   河岸这边,是一排的陷阱,陷阱里不仅有木刺、铁钩,还有石教主交代放进去的破烂尸傀。   那几个尸傀被打坏了,不能再用,断手断脚、肠穿肚烂地挂在土坑上,形态极为恶心,任谁见到也会被吓破胆。   半个时辰之后,辰子戚看着蹲在院子里的两个光头,觉得寂河山庄快变成寺庙了。   “师叔!圆济!”挑水回来的圆灭和尚看到两人,很是惊喜,认真地把挑回来的水倒进水缸里,这才颠颠地跑过来跟两人打招呼。   圆灭练的是冥海伏魔功,不能用内力,便只能做点体力活锻炼一下,就主动承担了挑水、劈柴的活计。   “圆灭,你没事了?”了了看到活蹦乱跳的圆灭,顿时松了口气,他的小圆济有救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寂河山庄?”辰子戚戒备地盯着了了。   “估计是个探路的,”石更面色不善,让小绵躲到自己身后,“杀了他们吧。”   寂河山庄所在之地极为隐秘,虽然江湖中人都知道石尸教在这里有一个山庄,但寂静岭绵延上百里,要找到具体的位置可不容易。   了了吞了吞口水,看向辰子戚,“不是,常兄弟,你看咱们是熟人……”   “也没多熟。”辰子戚抱着双臂,并不买账。石更说的话很有道理,如果他不知道一个山庄的具体位置,也会派几个斥候去探,探到了就放烟火。   石尸教的人上前,把两个和尚搜了一遍,除了一枚铜钱、一张羊皮卷,旁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辰子戚拿着那羊皮细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堆“宫商角徵羽”。   “我不知道,昨日与姚雄打架,顺来的。”了了摸了摸光头。昨日极阳宗宗主对了寂出言不逊,了了便跟他打架,本想顺他一袋钱换酒喝,却不防只抓到了这一张羊皮。   “第六章 。”丹漪那悦耳至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听得辰子戚一阵酥麻,都没注意他说的什么。   “什么第六章 ……咦?”辰子戚反应过来,仔细看上面的文字,那是用墨针刺上去的,字的写法有些古老,跟素心宗那个山洞中的字体有些相像。这是一张曲谱,开头处写着“少司命”。   先前天德帝给过辰子戚一份箫韶九成的目录,九章乐谱,每一章都有一个名,而第六章 的名便是“少司命”。   辰子戚与丹漪对视一眼。先前武林大会开始的时候,罗鸿风宣布要给头名奖励,便是六合宗与黄山派手中的乐谱。黄山派手中的是第四章 ,六合宗自称拥有第六章。缘何这第六章会在姚雄的手里?   “罗鸿风手中可能并无原谱,只有一份抄本。”丹漪拿过羊皮仔细看了一遍,交给身边的蓝江雪。   蓝江雪快速看了一遍,将乐谱记在脑子里,这才把羊皮折好收起来。   六合宗不可能把珍贵的箫韶原本拿来探路,了了和尚暂时得到了信任。圆济被针玄带去扎针取虫子,了了则留下来与众人说话。   “罗鸿风下令烧死了发疯的人,现在各大门派对归云宫恨之入骨,你们怕是要有大麻烦了。”了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那个师兄醒过来会不会再气晕过去。   “这事不是归云宫做的,我去跟他们解释。”圆灭和尚憨声憨气地说着,拉起了了就要去六合宗。   “你虫子还没除完,”小绵拦在圆灭面前,石更接着说,“去了也要被烧死。”前半句是清甜软糯的声音,后半句就是没什么起伏的粗糙调调。   这和尚愣头愣脑的,放他回去说不定会被罗鸿风哄骗了,把正道人带到山庄来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说什么也不能放他们走。   把两个吵吵闹闹的和尚打发去看小和尚,一行人聚到正堂里商议。   “罗鸿风故意将矛头指向归云宫,定然是有所图。”蓝山雨用玉骨扇轻轻敲击掌心,先前在四象湖可以说是巧合所致,但这几日下来,就不信罗鸿风作为一个活了快一百岁的人,能看不出这虫跟北漠战场有关。   这般斩钉截铁地赖上归云宫,像是早就想好的一般。   “宫主,我找到彻底除去咸虫的办法了!”正说着,衣冠不整、眼中不满血丝的任踪灭突然跑了进来。   “什么办法?”辰子戚好奇地看过去。   任踪灭宝贝似的拿出一个青瓷小罐,里面装着一只瘦瘦小小的蛊虫,正懵懂地在罐子里游走,感觉到有人看过来,抬起黑豆一样纯净的眼睛看过来。而后,突然张开口器,露出满嘴獠刺,无声咆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这是什么办法?   任踪灭:办法就是,再吃一条虫   戚戚:啥?   任踪灭:这条虫可以吞噬所有的咸虫   圆灭:(抢走,吞掉)   戚戚:那吃完之后呢?这条虫咋办?   任踪灭:呃,我还没想好   圆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吃虫   辰子戚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蛊虫这东西,不管看过少次还是觉得恶心。   “这是什么虫?我以前没吃过。”蓝山雨凑过来, 好奇地扒着罐子瞧。   “这个叫白兰蛊,没什么大本事, 就是比较贪吃,”任踪灭把罐子夺回来, 防止蓝山雨偷虫。   这种蛊虫,身体呈玉白色, 看起来像是小了很多倍的蚕,蛊师认为这种虫很漂亮, 像白玉兰花一样,就取名叫白兰蛊。   漂亮?辰子戚抽了抽嘴角, 蛊师的眼睛都有毛病吧?   “这虫不算凶, 但养得好了也能有大用。”任踪灭解释道。这种虫贪吃, 可以一次吞噬很多其他蛊虫, 但没什么特殊的功用, 通常都是喂大了之后当饲料喂给蛊王的, 非要用的话,就要养得嗜血一些,这样可以吞噬人的脏器。   众人听得脊背发凉,看着任踪灭又拿出一只粗陶罐,罐子里装着三只从圆灭体内挤出来的咸虫,直接倒进了白兰蛊的青瓷小罐里。   比白兰蛊体型大了一倍的咸虫,刚一入罐便惊恐无比地四散逃窜。小小的白兰蛊就蹲在罐子中央,用两只黑豆眼左看右看,而后,突然如箭矢一般激射而出,瞬间窜到了一只咸虫的背上,张开狰狞的口器,狠狠咬住咸虫的躯体。   那只灰色的咸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很快就只剩下一张干巴巴的皮囊,又被白色小虫嚼巴嚼巴吞了。吃完一只,白兰蛊还没吃饱,左右看看,盯住一条躲在边缘的咸虫,如法炮制地再次蹿了过去。   不过盏茶功夫,蛊虫就把三只咸虫吞噬殆尽。   圆灭看得腿发软,差点命丧虫口的他,现在觉得洪水猛兽都没什么可怕的,看不见捉不住的小虫子才是最恐怖的。   吃掉了三只比自己还要大的虫,白兰蛊有些意犹未尽,在罐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似乎在寻找刚才吃剩下的碎渣。   “你是打算,以虫治虫?”辰子戚看得寒毛直竖,忍不住往丹漪身边蹭了蹭。   “王爷果真颖悟绝伦。”任踪灭十分自然地拍了一下马屁。   隐藏在脏器内的咸虫,靠运功、针灸、喝药都无法逼出来,只能以毒攻毒,以虫治虫。蛊虫都是吞噬了万千同类炼化出来的顶级杀手,要杀死这种低级未开化的虫子易如反掌。只要吞下一只蛊虫,三日之内就能除尽体内的咸虫。   吃虫子?!高高壮壮的圆灭,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躲在李于寒的身后。   任踪灭拿起青瓷小罐,笑眯眯地朝圆灭走过去,“死人脸,帮我捉住和尚。”   圆灭下意识地想逃,被石更捉了个正着,石更按住和尚的左边,动动手指让小绵按住和尚的右边。了了觉得好玩,便也跑过来帮忙,捏开了师侄的嘴巴。   “师叔!”圆灭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师叔,不救他也就算了,还跟着坑他!   “没事没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佛慈悲,会原谅你吃虫破戒之事的。”了了幸灾乐祸地安慰师侄。   “唔……”圆灭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长相可怖的虫子被丢进了自己嘴里,那虫非常细小,用牙齿都咬不住,入口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盯着圆灭看了半晌。   任踪灭:“难不难受?”   蓝山雨:“好不好吃?”   圆灭:“……”   辰子戚悄悄跟丹漪咬耳朵,“白兰蛊吃了咸虫,那白兰蛊怎么办?”   “再吃一条更厉害的蛊虫。”丹漪一本正经地说。   “原来如此。”辰子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正说着,刁烈从门外进来,带来一条新消息,“有大批正道高手往寂河山庄而来。”   眼睁睁地看着同门被烧死,众人群情激奋,又经罗鸿风振臂高呼,很快集结起来,誓要铲除魔道,杀死魔头。   魔道,就是玄道这些大门小派,魔头,自然就是刚刚及冠的归云宫宫主。   “不是我泄露的啊!”了了竖起两指对天发誓。为了救圆济,他可是连自家掌门师兄都没说,假装卖烧鸡就溜了。   丹漪没理会了了,抬抬下巴示意刁烈说详情。   玄道在西北势力较弱,最明显的据点就是这座寂河山庄。正道有自己的消息网,附近各大城镇都没有看到他们的行踪,猜到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们只有五十多人,对方却有近五百人,属下以为,走为上计。”蓝江雪蹙眉道,如果是在南边,必不会怕了他们,只是如今宫主有伤在身,不宜恋战。   “属下已经召集方圆百里内的归云宫人,何惧之有!”刁烈攥了攥嘎嘣作响的拳头,杀气腾腾地准备一战。   “不过是场误会,何苦要大动干戈呢?”了了挠头,他还指望着这些人治好圆济,若是真的让玄道跟正道结仇,这救治的事说不得就要黄了。   辰子戚听了半晌,突然开口道:“石教主,可有山庄的地图?”   “有。”石更应了一声,伸手在小绵怀里摸索,摸出一张绢布绘制的地图。   辰子戚接过来,迅速浏览一遍。这图画出了山庄周围方圆百里的地形图,要从外面进入山庄来,除却像鸟一样飞进来,就只有三条路可走。   一条是寂河上的软绳吊桥,已经被拆掉了;一条是穿山小路,中间有一条极为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峡谷;最后一条是大路,盘山而行,直接通向山外的城镇。   吊桥断了,却挡不住轻功高强的人,除非在陷阱里放上致命的东西。峡谷易守难攻,如果不是武功特别高强,是不敢走那条路的。众人喊打喊杀地来,大多数定然是要走正路的。   “这条正路,可有什么能防御的东西?”辰子戚抬头问石更。   断魂草对石尸教来说太重要,既然敢在这里建山庄,定然有什么高绝的手段。   “那边路上,种满了断魂草。”石更淡淡地说。   了了倒吸一口气,拍拍胸口,幸好他没有选择走那条路,不然就交代在这里了。断魂草榨汁,可以用来制作尸傀,而或者的断魂草,会散发一种迷人心智的气味,如果不提前吃下解药,就会被这种香气迷惑,陷入沉眠,在酣睡中丢了魂。   “断魂草防住第一批人尚可,第二批人定然会放火烧,防不久,”辰子戚合上地图,转头看向丹漪,那张俊美昳丽的脸,因为内伤未愈还有些苍白,“还是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是时候发挥我的军事才能了!   鸟攻:好的,都听宫主夫人的   众人:是!   戚戚:整装,收拾家当,跑!   众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局   江湖势力如今之所以凌驾于朝廷之上,也与门派弟子人数过多有关。嫡传弟子、记名弟子、外门弟子,再加上下属门派、附庸家族, 人数众多堪比一支军队。   纵然寂河山庄易守难攻,但并非固若金汤, 总有被攻下来的时候。丹漪内伤未愈,经不住再一次的激战了。   “……”还以为戚戚是准备排兵布阵大干一场, 结论竟然是跑,丹漪愣了一下, 忍不住闷笑出声,伸手把人抱到腿上揉搓。   “咱们又没做亏心事, 何必等着他们来打,咸虫之祸远不止于此, 且等着他们来求吧, ”辰子戚坐在丹漪腿上, 惬意地晃了晃脚, “不过来都来了, 总得送他们点回礼。”   了寂大师从昏迷中醒来, 得知六合宗和极阳宗发疯的弟子都被烧死了,顿时又喷出一口血来,“罪过,罪过啊!”   六合宗前院的广场上,群情激奋,死了亲友的人红着眼睛起誓,喊杀声震天响。   “杀魔头,灭魔道!”喊道后来,玄道已经不再称之为玄道,而是改为魔道。魔者,害人性命之恶鬼也,人人得而诛之。   罗鸿风振臂高呼,众人跟着他,浩浩荡荡冲杀出去,定要将寂河山庄夷为平地。   “等等!”了寂匆匆赶来,以浑厚的内力发声,传遍全场,“罗宗主,老衲以为,当务之急乃是找到解除鬼虫的办法,而非与玄道拼命。况且,此事是否与玄道有关,还有待商榷!”   鬼虫,是正道人对咸虫的称呼,概因此虫能使常人变成恶鬼。   了寂在武林中地位甚高,往常如果他出声,人们定然会听的,可此时,刚刚亲眼目睹了同门被烧死的惨状,众人已经失去了理智。   “要救人,就要先擒住魔头,大师以为万蛊门会主动把解蛊之法交出来,或是百草谷会悬壶济世吗?”六合宗的一名弟子红着眼睛大声道。   “杀魔头,灭魔道!”极阳宗宗主姚雄,朗声大喊。   “杀魔头,灭魔道!”喊杀声直冲九霄,众人疾行而去,很快消失在八荒原滚滚黄土风沙之中。   “师父,咱们怎么办?”圆海走过来,扶住了寂。   了寂缓缓闭上眼,颤声道:“浩劫将至……”   广场上很快空下来,只有雁荡山派的一众弟子留在原地,与痛心疾首的大和尚相对。   雁荡山派,作为剑盟三大剑派之一,却一直与世无争,也没有固定的掌门,由五位长老共同管辖。这次武林大会,连一位长老都没有来,乃是首席大弟子带着一群师弟师妹前来的。   “没有长辈在,弟子一人做不得主,所以要先行告辞了。”雁荡山派的首座弟子朝了寂轻施一礼,便带着一群师弟师妹离开了。   庐山派都不参与,他们雁荡山自然也没有参与的道理,继续留下,说不得会被烧死。   无力回天,穿着方丈袈裟的老和尚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缓步走向一片狼藉的演武场,在青石板上盘膝而坐,阖目念经,超度亡灵。   寂静岭方圆百里,要找到寂河山庄的所在并不容易,众人兵分几路,自不同的方向入山。   “既造上庄,必定背山面水,且在河水附近。”罗鸿风凭着多年江湖经验,寻到了离山庄最近的口岸。其他地方河流湍急且都是峭壁,根本不能过河,只有此处,对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宗主,此处原本定然有一座吊桥,已经被斩断了。”有人找到了隐藏在草丛里的桥桩,众人大喜。   此处河道并不宽,轻功较好的完全可以过去。跟着罗鸿风的都是高手,各个都说不需要搭桥,免得一会儿魔道的人从此逃跑,纷纷提气飞了过去。   气宗因注重内力修炼,轻功通常要比剑盟的好,六合宗弟子一马当先,快速蹿了过去,在河面上借力三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瞬间没了踪影。而后跟着过去的极阳宗弟子也没身在了茂密的草丛中。   “人呢?”罗鸿风一惊。   “那边应是个土坡,这边看不清楚。”姚雄不甚在意道,跟着飞过去。   越过河口,双脚落地,姚雄突然一惊,脚下没有任何的着力点,空无一物,陷阱!立时提气,运起极阳烈火功,在空中猛地翻身,以真气击打下方,借力阻止下落之势。   “轰!”身下的草被击飞出去,这才发现,这些草都是虚虚地浮在表面,草的下面是巨大的深坑。有紧跟着他飞来的弟子,停留不及,重重地摔进坑中,身体骤然四分五裂,尸块飞溅。   姚雄立时踩住弟子的尸身,拼尽全力往一边飞去。   “别过来,有诈!”姚雄立时大喊,但还是有弟子继续掉进去,“九刃悬丝!”   这陷阱中,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细丝,这是百草谷的惯用兵刃,刀砍不断、火烧不拦的九刃悬丝。   另一边,买通山民的一波人,找到了那仅容一人同过的峡谷。   “我们平日采药,就是从这里过,经常见到那些赶尸的人哩。”山民看着这些人收手的长剑,瑟瑟发抖。   “你先走。”打头的黄山派弟子,示意山民走前面。   “俺不去,现在他们不让走了,过去要被活尸吃的。”山民说什么也不肯走,把黄山派给的银两扔下,撒腿就跑。   被那黄山弟子一把抓回来,“你不敢去,定然是魔道的奸细!”说着,拔出剑就要杀他。   “大侠饶命,我去,我去!”山民泪流满面,但还是不敢走前面。   “胆小鬼。”面对着胆小如鼠的普通人,这些会武的天之骄子不免有些骄傲,一行人排好队,让山民走在倒数第三位,贴着狭窄的山壁慢慢往里走。   狭窄逼仄的道路,走起来显得越发漫长,众人小心地挪着脚步,打头的黄山弟子最是兴奋。他们找到这一处近道,定然第一个寻到寂河山庄,若是能斩下丹漪的首级,必定扬名立万。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这名黄山弟子低头看去,发现胳膊上晕开了一大片血,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深深地切进了肉中,再走一点就要切到骨头了。顿时惊叫一声,停下了脚步。   此处正是个拐角,后面的人看不到他的状况,便问他怎么了。   这时候,队伍后面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末尾的人抬头,就见那一线天之上,有无数滚石下落。那山民叫得最惨,转身就要往回跑,却在路的那端瞧见了一张腐烂的鬼脸。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推着前面的人就让赶紧走。   为了躲避滚石,众人只得使劲往前挤,走在最前面的人瞬间被挤进了那密密麻麻的九刃悬丝阵中,一个接一个……   山林之外,冷眼看着这一切的玄道众人,无声地朝丹漪行礼,分道扬镳。   玄道各门派,都有自己的独到法门,集思广益,设下重重机关,让这些正道人有来无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碎尸万段!   辰子戚与李于寒道别,“烦请舅舅先去一趟剑阳,确认我娘亲和阿木的安危。”武林大会上,他为了保护丹漪,彻底与正道为敌,也暴露了会龙吟神功的秘密,如此一来,天德帝和老二,定然会向他下杀手。   李于寒颔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鹰翎的人已经去接了,”丹漪站在辰子戚身后,抿唇道,“你可是不放心?”   辰子戚回过头来,看看面露难过的小红鸟,咧嘴轻笑,“傻鸟,骗他呢,你也信。”原本李于寒是想跟辰子戚一起走的,但辰子戚要跟归云宫的人一道,有外人在不方便这些鸟儿变来变去,就说了这么个理由赶李于寒先走。   听到这话,丹漪又高兴起来,“咱们走吧。”   “你也走,跟刁烈先回去。”辰子戚推了推丹漪。他一个人乔装改扮,溜溜达达回去不成问题,但丹漪还有伤,不能骑马颠簸。几千里的路,也不能让轿夫抬着走,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小红鸟,骑在老鹰背上,两天的功夫就能回到归云宫。   “不行!”丹漪立时否决,如今武林大乱,他怎么能放心戚戚一个走!   “不行也得行,”辰子戚也冷下脸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太容易认了,咱俩一起走,岂不成了活靶子!”   丹漪抿唇,两人自从互通了心意,便再也没有分开过,骤然说要分离,心口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满是钝痛。山高路遇,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即便有归云宫的人跟着,一旦遇到危险,自己又不再他身边,这样的场景,单是想想就让他肝胆俱裂。   一把将辰子戚推到粗壮的树干上,丹漪紧紧盯着辰子戚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   辰子戚也有些生气,鼓着脸正待开口骂他,忽而眼前红光大盛,气势汹汹的丹漪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圆滚滚的小红鸟。小红鸟窝在他怀里,两脚朝天,清脆地“啾”了一声,一副“就是不走”的无赖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你走吧   鸟攻:不,我不走   戚戚: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去面对   鸟攻:不行,要走一起走!   刁烈:宫主,那什么,王爷上厕所,您还是先出来的好鸟攻:(⊙v⊙)我不 第一百三十章 埋伏   辰子戚低头,跟小红鸟大眼瞪小眼,伸出一根手指, 在那软绵绵毛茸茸的小肚子上戳了戳,“还会耍赖了, 嗯?”   小红鸟伸出一只爪,抓住辰子戚的那根手指, 不让他戳。   “噗……”辰子戚禁不住轻笑出声,刚刚鼓起来的一点气, 像河面上的水泡一样,被这小爪子一戳, 啵的一声就不见了踪影,抓起小红鸟放到嘴边啃一口, “好吧, 那一起走。”   头几天不骑马, 减少颠簸, 应该不至于让丹漪遭罪, 等他好一些再换马匹好了。   把小毛球塞进衣服里, 辰子戚抬头,就见蓝山雨一脸敬佩地看着他。   “走了!”蓝江雪伸手,拍了弟弟一巴掌,“既然宫主要与王爷同行,那就让乌云使跟着吧,属下先行一步。”   孔雀不能长时间飞,所以不能在空中一直跟着,几个人一起走又太扎眼。刁烈留下来做跟班,作为白云使,蓝江雪需要先一步回去主持大局,以防正道围攻玉山。   “啾啾!”小红鸟从衣襟里冒出头,叫了两声,表示同意。   两只孔雀走了,剩下一只老鹰、两只燕子在空中盘旋。刁烈的那两个手下都派出去传消息了,两只燕子是先前的那两个侍女燕枝和燕柳。   辰子戚把华丽的锦衣扔掉,只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拍拍怀里暖乎乎的小家伙,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抬脚走下山去。两只孔雀可以变成鸟飞出山,他就只能靠两条腿了。   他得先去山下的槐树林,当初来武林大会的时候,洛先生调了五十个神箭营的人来这里接应他,如今他要离开,须得把这些人也带走。先前到寂河山庄之后,便让鹰翎的人去六阳城通知了这些兵,慢慢挪到山庄这里来,算着时间今日也该到了。   行至山腰处,远远的能看到一群人在向山上涌,还有人在下山必经之处的平地上聚集。观衣着似是六合宗的弟子,估计是跟随先前那一波黄山弟子来走一线天的,辰子戚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忽听得旁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的脚步声在向这边狂奔,辰子戚立时跃到树上藏起来。   不多时,就见两个身着黄山派箭袖长袍的人,连滚带爬地从林子里钻出来。他们便是先前走一线天殿后的两人。那山民受到惊吓,拼命推前面的人,导致一行人尽数被九刃悬丝切成了碎块,只有他俩走在最后有机会回头,能向来时的路逃,总算是逃出了那个杀机四伏的峡谷。   “呼呼……”两人喘着粗气,显然被吓得不轻。   辰子戚眯起眼睛,把小红鸟掏出来轻轻放在树枝上,自己则轻盈地在树枝间跳跃,瞬息来到了一人身后的树上,单脚勾着树枝,身体宛若灵蛇出洞,一掌劈在对方的脖颈上,将人砍晕了过去。   “谁?”走在前面的人惊呼一声,瞬间拔出长剑朝辰子戚刺了过来。   辰子戚在空中翻身,躲过了那速度十分快的一剑,这黄山剑法果真名不虚传,出招又快又干脆。   “辰子戚!”黄山派的人那日眼见辰子戚与黄化惭比斗,故将他的样貌记得分明,立时掏出袖中的信号烟火,准备放出去引人过来。   辰子戚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上,将烟火踢飞,那人一剑挥过来阻挡辰子戚的攻势,而后飞扑过去抓烟火。这人已经在一线天吓破了胆,不叫些人来不敢跟辰子戚硬拼。   猛地踏在树干上,借力飞身而上,辰子戚从侧面身如鬼魅地窜过去,抽出袖间匕首,一刀刺在那人的胸口。鲜血飞溅,那人却也抓住了烟火,一把拉开。   “咻——”响亮的烟火窜天而上。   糟糕!辰子戚抽出匕首将人踹开,把手上的血往脸上胡乱一抹,又迅速扒了昏迷之人的衣裳套在身上,抱起树梢的小红鸟,快速往山下奔去。   看到信号的六合宗弟子,也正快速朝山上奔来,与跌跌撞撞的辰子戚遇了个正着。   “发生什么事?”一名六合宗弟子扶住辰子戚。   “快,那边林子里,快去救人……”辰子戚颤抖不已地指着那边的林子,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走!”一群人迅速冲过去,只留下扶着辰子戚这人陪着他,“我们也过去吧?”   “不不,我不去,那里有鬼,啊啊啊!”辰子戚推开那人,状若癫疯地跑下山去。   “哎,这位师弟!”那六合宗弟子不知所措地看看辰子戚离去的方向,再看看山上,想了想还是去林子里帮忙了。   辰子戚一路往山下奔,顺利找到了那片槐树林。   “剑阳神箭!”辰子戚站在林子中大喊,按照约定,神箭队的人会立时回应“夺命追魂”,然而并没有回音,反而是一道洪亮的大笑声。   “哈哈哈,果然是王爷的部下,不枉我在此等候多时!”说话间,从林子里走出五人。   这些人辰子戚并不熟悉,但其中一人他是认得的,那是小时候给天德帝做过伴读的、他的表弟罗争。这人自小便是练武奇才,如今武功定然不弱。   罗争身边站着的四人,瞧着年纪都不小,各个气势雄厚,一看便知是高手。他们的身后,蹲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正是辰子戚那五十个神箭兵。   “罗表哥,好久不见。”辰子戚笑了笑,抬手跟罗争见礼。   “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王爷已经练成了龙吟神功,还养了军队,”罗争指了指身后那些老老实实蹲着的弓箭兵,嗤笑出声,“王爷这般神勇,如果我把这事呈报给皇上,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辰子戚动了动垂在一边的手指,面上笑得一脸和善,“这事,皇兄早就知道了,今次武林大会之事,也是皇兄的授意,难道罗表哥不知道吗?”   “嗯?”罗争一愣,这次蛊虫的事,他确实也有怀疑过是天德帝做的,毕竟很多人都是从北漠回来才染上的,被辰子戚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迷惑,莫非真的是天德帝授意的?   “还没请教,这几位是?”辰子戚很是坦然地看向罗争身边的四人。   “这位是我的师叔祖,这三位是我的师叔师伯,”罗争微微抬起下巴,“若真如王爷所言,那就劳烦王爷与表哥走一趟,咱们去皇上面前说清楚。”   “那是自然,”辰子戚暗自观察那辈分最高之人,既然是罗争的师叔祖,那就是罗鸿风的亲传弟子,武功定然不弱,自己可能还不是对手,其余几人倒是尚可,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天空上盘旋的老鹰,突然运功跳到了树上,“列阵!”   此言一出,身后蹲着的那些弓箭兵瞬间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弓|弩,“嗖嗖嗖”无数箭矢暴雨梨花般激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罗争:灭哈哈哈,我们抓住了一只军队   军队:= =   罗争:老实点,蹲在我身后   军队:(搭弓)→ → → →   罗争:嗷嗷嗷!   戚戚:妈的智障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追魂   通常来说,武功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是根本不用惧怕弓箭的, 靠着轻功和内力很容易就能躲避。所以当罗争看到这一支等在槐树林里的弓箭队时,差点笑出声来。当年做太子伴读的时候, 他跟着太子去军营里看过,这种弓箭兵根本不堪一击。   没费什么功夫, 轻易便制服了他们,一群人连话都不敢说, 乖乖蹲在地上当俘虏。   “真不知道带这么一群废物来武林大会是图什么。”罗争先前有多轻敌,这会儿就有多后悔。   这些弓, 根本不是普通的弓,而是堪比九钧大弓的弩|机;箭, 也不是普通的箭, 而是三面开刃的精钢利箭!   罗争在听到声响的时候就运起轻功闪身躲避, 然而铺天盖地的箭矢根本没有给他完全逃离的机会, 这五个人中他武功最低, 被一支箭射中了胳膊。   “哈——”那位罗争的师叔祖大喝一声, 运气八荒无极功,将所有的箭矢吸引过开,以太极之势大开大合,使得箭矢随着他的内力改变方向,围着他转圈,形成一个封闭的圆。   “雕虫小技……”一位师叔足尖踏地,朝着辰子戚所在的树梢飞来。   辰子戚单脚踩在树枝上,岿然不动,等对方飞上来的时候,骤然出手,速度快如闪电,对方根本就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腹部就被连击三拳,而后一脚踹下来。   这招枯木逢春,面对扑杀而来的敌人最为有用。   那位师叔祖将箭矢归拢,而后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此刻,所有的弓箭兵已经尽数爬到了树上。内力射出的箭矢,只会平着射,不会向上,这是辰子戚用许多内功高手试过的。所以,他的神箭队,还有一项特殊的技能——爬树。   这些孩子来到剑阳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但学一点粗浅的轻功用来爬树还是可以的。   五十只弩|机在树冠中齐齐指着五人,站在树下可以听到整齐的弓|弩上弦声。   “哎呀,表哥,忘了说了,箭头有毒!”辰子戚语调惊惶地快速说了一句,就见那正准备扑上来抓他的“师叔祖”立时回身,去看罗争。罗争是宗主的嫡孙,万不能有闪失。   罗争吓了一跳,赶紧撕开自己的衣袖查看,果真看到那一片肌肤开始发蓝。   那位师叔祖快速点了罗争几处大穴,一把拔出箭矢,运功将毒血逼出来。   “嗖嗖嗖!”树上的弩再次放箭,这下子没有武功高强的师叔祖化解箭矢,剩下三个人只得努力给正在运功逼毒的两人护法。   “天罗!”辰子戚跳到更远一些的树上,不紧不慢地下令。这神箭营,花了他三年的心血,无数的钱财,终于有机会用了。   话音刚落,树冠间的弓箭手便开始像猴子荡树一样来回窜,并在空中放箭。箭矢从各个角度射去,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三人越躲越狼狈,不免被箭矢擦伤,擦伤的地方就会立刻变成蓝紫色。   “呵!”那位武功高强的师叔祖突然真气外放,强大的内力将漫天箭雨尽数震断。那三人纷纷坐下来,运功逼毒,罗争也不敢大意,坐在原地努力用内力护住心脉以防毒气攻心。   “解药!”头发花白的师叔祖手中握着一支断箭,瞬息间扑到辰子戚面前。不论他怎么运功,罗争伤口的颜色都不褪去,必须要有解药!   辰子戚猛地后仰,一只巨大的黑色雄鹰自天空俯冲而来,狠狠地抓住那人的头发,将头冠连同一大把头发都给薅了下去。   “啊!”那人惊呼一声,却顾不得那只鹰,披头散发地依旧扑向辰子戚,这种情况下只有制住辰子戚,才能让那些士兵停手,一时一刻都耽搁不得。   老鹰在空中转身,瞬间变成了一身黑衣的刁烈,一掌拍向那人的后心。   “噗——”一口鲜血喷出,那位师叔祖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不明白刁烈是怎么出现的。辰子戚趁机上前,运起龙吟神功,强大的内力导致树顶的叶子哗哗作响。   与此同时,林中的箭矢再次放出,将抵挡不及的四人射成了筛子。   “噗噗……”连吐了几口鲜血,那位师叔祖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树梢上的辰子戚和刁烈,“怎,怎么可能……”   辰子戚缓缓落地,却没有靠近,这种内功高手,在临死之前还能蓄力一击,他可不会凑过去找死。微微抬手,树上跳下五个弓箭兵,远远地对着地上的人射出弩箭。   “要是我告诉他,那箭上是靛青粉,他会不会直接气死?”辰子戚低头问怀里的小红鸟。速度极高的弩箭,没必要淬毒,带毒的箭矢不好携带,且容易误伤持箭者。于是辰子戚就让造箭师父在箭尖加了靛青粉,这东西本是画画的颜料,遇水就染色,没想到吓唬人的效果这般好。   “……”丹漪冒出头来,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六合宗高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糟了,一不小心把罗争弄死了!”辰子戚转头看到变成刺猬的罗争,微微蹙眉。这下子,就跟罗鸿风结下死仇了。摆手让所有弓箭兵撤出去,辰子戚看着这一地的尸体,半晌没说话。   丹漪跳下来,变成人形,围着那刺球看了一圈,“就这么放着吧。”以此震摄武林,让他们惧怕剑阳,对辰子戚保住封地有莫大的好处。至于罗鸿风的血仇……方正就算不杀罗争,为了天德帝,罗鸿风也会对戚戚下死手的。   将身上那件带血的黄山派道袍脱掉,辰子戚蹲在溪边洗了把脸,两手上、脸上的血污洗去。犹记得六岁那年从九如镇的混混手中接过那把血刃,那种必须去杀人时的绝望、恐惧,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自己手中。   “如果一直杀人,会不会入魔?”辰子戚看着水中的倒影,有些出神。自古以来,有不少武林高手杀多了人,最后难以自控,被杀戮迷了心智。   丹漪把人拉起来,掏出一块艳红色的帕子给他仔细擦手指,“江湖险恶,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待你重整山河之日,便可放下屠刀。”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辰子戚看着他。   “你本是天命所归的神龙,不需成佛。”丹漪把帕子揣回袖子里,抬手摸摸他微凉的脸颊。   “天命?哪里来的天命?”辰子戚嗤笑,那神明不就是眼前的这人,拿去骗骗百姓尚可,骗自己岂不可笑。   “神凤所言便是天命,”丹漪缓缓凑过去,用薄唇摩挲他的唇,“你不会入魔的。”但凡入魔之人,皆心无所恋,倘若心中有情,便永远不会入魔。   温热的薄唇,带着淡淡的果香,辰子戚忍不住张口含住,轻轻啃咬,缓缓交换鼻息。温柔而清甜的吻,瞬间驱散了那些迷茫与苦闷。   世道如此,不合时宜的心软会给自己乃至最亲的人带来灭顶之灾。涌出一层薄雾的桃花眼渐渐清明,迷茫的神色重新坚定,他还有小仙女要养,还有丹漪要白头偕老,他必须活得心狠手辣。   神箭队初露锋芒,效果斐然,辰子戚琢磨着给他们取个好听的名字。   “就叫追魂吧。”追魂军,夺命箭,朗朗上口。辰子戚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寂静岭,让他们打扮成一个商队,分散开来,跟在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   辰子戚穿着那身粗布衣裳,徒步走到了最近的城镇,买了一头黑色的毛驴,灌一壶清茶,装两兜吃食,又在毛驴身上铺了柔软的小褥子。这才怀揣着小红鸟,侧坐在毛驴背上,头顶一方斗笠,晃晃悠悠地一路向南行去。   “听说了吗?气宗宗主的亲孙儿,被玄道的人杀了。”   “啧,何止他的孙儿,听我那极阳宗嫡传弟子的表哥说,正道在寂静岭死了上千人,血流成河啊!”   酒馆中,不入流的江湖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好不热闹。坐在角落里吃饭的辰子戚,禁不住抽了抽嘴角。那日去攻打寂河山庄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多人,那些机关陷阱能弄死几十人就不错了,竟能传到上千?   “怎么会死那么多人?”此处距离八荒原有五百里地,辰子戚穿着一身箭袖劲装,腰间别着长剑,下巴上冒着胡茬,打扮成流浪剑客的模样,端着酒壶,好奇地凑过去跟那几人说话。   几人看看辰子戚的打扮,毫无芥蒂地请他坐在,“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那玄道的人有万般诡谲手段,不是你武功高就能取胜的。”   “听说武林大会上蛊虫爆发,死伤过半呢!”虽然剑盟和气宗都对咸虫的事守口如瓶,但参加武林大会的那些无门无派的游侠却不受约束,将那日的惨状当做谈资,已经传遍了武林。   “我听说,是归云宫宫主,冲冠一怒为蓝颜,因为有人打伤了七王爷,这才一怒之下杀了正道过半的人!”   “咳咳咳……”辰子戚一口酒呛到了肺管里,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液,“不能吧,归云宫宫主跟七王爷……”   同桌的几人用一种“少年人你还不懂”的眼神看着辰子戚。   辰子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罗鸿风:啊啊啊,我的孙儿!   戚戚: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住   罗鸿风:我要杀了你,为我孙儿报仇!   鸟攻:根据规定,违反剧本杀主角,要扣掉盒饭里的鸡腿罗鸿风:哦,那算了罗争:哈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偶遇   跟这群人聊不下去,辰子戚把那壶酒送给他们,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酒楼。   “啾!”领口冒出一只红艳艳的小鸟头, 因为方才睡得太香,脑袋上的两根小羽毛被睡扁了, 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   辰子戚伸手,把那两根毛毛捋直, “消息已经传遍武林,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这里, 是极阳宗辖下的城。这次回去,辰子戚没有走来时的路, 而是取道西南,过极阳宗再折向东。这路不是最近的路, 并且从气宗的眼皮子底下过, 听起来危险, 实际上却是最安全的。   极阳宗宗主, 到现在都没有回宗门, 显然是跟着罗鸿风在洛阳一带蹲守他们呢。   “啾啾!”丹漪咂咂嘴, 闻到一股香甜的炒栗子味,啄啄辰子戚的手指,冲着街边的炒货店叫嚷。   辰子戚揉揉鸟头,转身去买炒货,掏出钱袋子掂了掂,发现只剩下一小把铜板了。先前给“追魂”五十人买衣裳,又分了钱给他们路上买吃食,买马匹,辰子戚出门前揣的那些银两都给花光了。   称了三两瓜子、半斤松子、半斤栗子,最后的一点钱就给花光了。辰子戚把空空的钱袋子翻过来,也没找到一片碎银子,也不着急,一边嗑着松子喂鸟,一边晃晃悠悠往兵器铺走去。   这里也有一家剑阳兵器铺,开在大街中央。兵器铺在剑盟所属之地,主要卖剑;在气宗所述之地,则因地制宜。   极阳宗的功法以勇猛阳刚为主,所以这里卖的多为九环大刀、方天画戟、流星链锤之类的重兵器。   辰子戚在店中随意看了看,在角落里找到一盒七星镖,拿到掌柜面前,顺手将一个小铁片扔到盒子里,“五百两。”   “客官,这一盒七星镖只要五十两。”掌柜的笑着看了一眼那盒子,突然发现了盒子里的小铁片,不由得一惊,抬头看看辰子戚,请他去屋里稍坐。   辰子戚在内室茶厅坐下,拿出一块帕子放到桌上,再把小红鸟掏出来放到帕子上,而后开始嘎嘣嘎嘣嗑瓜子,嗑出来一个,就塞到鸟嘴里。   “掌柜,可不可以借我二十两银子?”这茶厅与外面就隔着一道门帘,有一道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进来。   “你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掌柜刚要开口呵斥,忽而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生硬地停顿了一下,“姑娘请到内室稍坐。”   “叽!”小红鸟正吃得高兴,突然被一把抓住,重新塞回了衣服里,不满地使劲啄辰子戚的胸口。   门帘掀起,一位穿着灰色道裙、风尘仆仆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腰间系着一根细碎好看的银链子,正是多日不见的玉壶。   “常大哥!”玉壶看到屋中坐着的人一愣,很是惊喜地快步走过来,拉着辰子戚的胳膊上下瞧,“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离开玉山之后,一直在外游历,一边练武一边行走,关于武林大会的消息也听说了不少,很是担心辰子戚和丹漪。   “你怎么在这里?”辰子戚也有些意外,还以为玉壶会到山清水秀的江南走走,没想到却来了极阳宗。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被夫家抛弃的女子,便想把她送回娘家,后来又遇到些别的事,一路走便到了这里。”玉壶看起来有些疲累,但精神很好。只是几个月未见,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已经添了不少沧桑。   掌柜很快回来,拿着小盒子并一个账本,在茶桌前坐下,“敢问这位少侠,与我们王爷有何交情,尊姓大名?”   “本王便是辰子戚,这就要回剑阳去。”辰子戚拿过那本账册,在最后一行写下支出五百两的记录,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掌柜的一惊,拿过来仔细瞧,又起身拿出前一年的账本对比。这账本子,年末的时候都是要交到剑阳去审的,审过了,简王会在末尾签上字。方才写下的名字,与王爷的签字对比,分毫不差。   合上账册,掌柜的立时跪地行礼,“见过王爷。”   “嘘——”辰子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支借这么多银两,非得透露身份才行,否则若以朋友之名,也就能像玉壶那样借个百两以内了。   “那这位姑娘?”掌柜的赶紧闭嘴,探头出去左右瞧瞧,又回来询问起玉壶。   “她是本王的义妹。”辰子戚随口说道。   “啾!”丹漪有些不满,冒出头来叫了一声。以前乱认义兄他也就忍了,现在竟然又认起义妹来了,刚叫了一声,便被一根指头按了回去。   掌柜的不再多言,将五百两银票交给辰子戚,又拿了二十两现银给玉壶。   玉壶接过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常大哥,这账且记着,等我赚到银子了马上还你。”   “这点小钱,倒不至于,”辰子戚摆摆手,示意掌柜的下去,见玉壶面色通红,便笑了笑道,“当然,我这么抠门的人肯定会记着,等你有钱了,定要管你讨利息的。”   玉壶松了口气,笑着捏紧那二十两银子,“嗯。”平日里走江湖,一些小钱还是能挣到的,但二十两银子有些多,她一时拿不出,才来兵器铺求助的。   “常大哥,听说武林大会上,过半的人都疯了,可是真的?”玉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忍不住跟辰子戚打听两句。   “是,那些人染上了一种虫,虫子入脑便会发疯,”辰子戚点点头,起身带着玉壶离开兵器铺,众人皆知这兵器铺是剑阳的,他不能在此久留,便跟玉壶在街上边走边说,“近来江湖上不太平,你若是遇到发疯的人,万不可被咬到,若是被咬了,一定要吃盐多的东西,撑着回玉山寻我。”   “吃盐多的东西?”玉壶脚步一顿,急急问道,“那是不是盐能克制此虫?”   辰子戚狐疑地看着玉壶,“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亲戚有什么用篇》   鸟攻:又乱认亲戚!   戚戚:俗话说,亲戚不厌多   鸟攻:要那么多亲戚做什么?   戚戚:借钱呀!如果整个大章的人都是我的亲戚,每个亲戚借一两银子,我就有了13亿了鸟攻:那如果亲戚都管你借钱呢?   戚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鸟攻:→_→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村落   城外五里,寻芳村。   天光大亮,村子里却一片寂静, 没有鸡鸣犬吠之声,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田间地头, 堆放着几具四肢扭曲的尸体,周围堆着柴木, 似乎是准备烧掉。   “啊——”一声惨叫从某一户人家中传出,而后, 荆条编织的院门骤然被打开,一名浑身是血的妇人从屋中冲了出来, 尖叫着跌跌撞撞往外跑。她的身后,紧跟着一名双目赤红的汉子, 追着她扑咬。   “快救救我啊, 啊啊啊!”那妇人看到站在村头田埂上的玉壶, 立时跑了过来。   玉壶伸手要去拉, 却被辰子戚拽了一把, 任由那女子摔到地上。而后, 照着追过来的汉子就是一脚,将人远远地踹出去,跌在田间动弹不得。   妇人站起来,转头去寻方才那汉子,见汉子倒在地上不动弹,立时扑过去,“狗剩爹!”   辰子戚如今内功高强,即便只用的一成力道,还是把那普通的庄稼汉给踹吐了血。那妇人顿时埋怨起来,瞪了一眼辰子戚,“你怎的下这么重的手啊?”而后想起这两人是江湖人,不敢再多言,只是抱着汉子哭泣,“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回娘家几天的功夫,咋就疯了呢?”   “嗷!”那汉子恢复了力气,骤然扑向那妇人,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啊啊啊,救命啊!”那妇人又开始疯狂地大叫,村子里有人探出头来看,看到这场景又迅速缩回去不敢出来。   仿佛在一群疯狗中开了个头,村中接二连三传出惨叫声,不多时,便有很多人跑出屋来。   “啾?”丹漪伸出一只毛脑袋往外瞧,微微眯起眼,而后快速啄了啄辰子戚的胸口,焦急不已地叫嚷,“啾啾,啾啾啾!”   辰子戚似有所感,耳尖微动,屏住呼吸后退一步,转身,拉着玉壶就跑。   “吼——”那些疯子跑出来,见人就咬,喉咙中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声,而后,似乎约定好了一般,成群结队地往田埂这边奔来。   这些都是普通的庄稼汉,平日里没有丝毫威胁,辰子戚能以一敌百。然而,现在这些人都疯了,明显是感染了咸虫,一旦被咬伤就会很麻烦,还是赶紧跑的好。   两人运气轻功,迅速逃离了那片村庄。疯子们没有跟过来,更多的惨叫声响彻云霄。玉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满目血光,惨不忍睹。   “怎会,已经到了这般境地?”玉壶靠在城墙根,喘着粗气。先前这村子里的确有不少发疯的人,她帮着村长把那些人都给控制住绑起来了,怎么几日没见就失控了呢?   “你借钱,就是为了救那个村子的人?”辰子戚把小红鸟掏出来顺顺毛,摸摸那毛茸茸的小胸脯,担心刚才的奔跑弄疼了他。   “嗯,”玉壶抿唇,“常大哥,你瞧他们,是不是中了那种……咸虫?”   “十有八|九。”辰子戚见小红鸟没事,便摸了一把那艳丽的尾羽。漂亮的尾羽流光溢彩,最长的也只有半尺,羽枝根根分明,上满有细小而整齐的绒毛,摸起来手感极佳。   “咕吱……”丹漪似乎被摸得痒痒,想要躲开,但又克制住了。伴侣喜欢自己的尾羽,这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就,就让他再摸一下吧。   玉壶原本借钱,是想买些药帮助那个村子里的几个姑娘的。   那个寻芳村里的人,从一年前开始陆续生病,变得越来越虚弱,近几个月来,开始有人发疯。各家各户凑钱,请大夫来瞧病,买了一些药材。但药材有限,不够所有人吃,就只给村子里的壮年男子和男童吃,女人是没资格吃的。   吃了那些药,的确可以缓解一些症状,女人们没得吃,就只能干熬着。有个姑娘说在自己的皮肉里瞧见了蛆虫,心生惧意,求玉壶杀了她,玉壶看不过去,才生出买药的想法。   “给他们吃药,莫不如吃盐,”辰子戚摸过瘾了,把小红鸟放到肩膀上,让它自己玩一会儿,抬头看看城外接天连日的良田和稀稀落落的村庄,微微蹙眉,“这事还得赶紧告知官府。”   原以为咸虫只在江湖人之间传播,倒是还好办,如今百姓也染上,麻烦就大了。   衙门前的鸣冤鼓“咚咚咚”地响起,衙役懒洋洋地开门,打着哈欠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击鼓啊?”   “城西五里的寻芳村,全村人都疯了,正往外跑,你们快些去管管。”玉壶急急地对衙役说。   “全村人都疯了?”衙役掏掏耳朵,“女侠,你没睡醒吧?”原本是不想理会玉壶的,但见她穿着一声江湖人惯穿的道袍,也不敢得罪,就低声抱怨了一句。   “那是你没瞧见……”玉壶还没说完,街那边突然传出一阵尖叫声。   “疯子咬人啊,快来帮忙!”有人大声喊着,跑到一家铺子里,抄起长柄的大扫帚就冲了过去。   然而扑上来的不止一个疯子,那些疯子还不怕疼,被打了丝毫不影响动作,继续疯狂地扑咬。衙役这才慌了神,赶紧进去通报。   这衙门里没有捕快,只有几个尖嘴猴腮的衙役。官老爷提着衣摆跑出来瞧瞧,大声对一名衙役道:“快,快去宗门里禀报!”   辰子戚站在街角,拎着一包粗盐,看着那些衙役毫无章法地跟疯子对峙,“我怎么觉得,咱们到哪儿,哪儿的咸虫就爆发?”   “啾!”因为神鸟凤凰在此,它们害怕,小红鸟挺了挺小胸脯。   辰子戚偏头,把鸟头上那两根神气的毛毛吹歪。   极阳宗的人来得很快,街上就三个疯子,没几下就被制服了。   “就地绞杀!”领头的极阳宗弟子下令,一名手持大刀的人举刀就砍。   “住手!”一条银链从天而降,牢牢缠住那柄大刀,玉壶单手拽住银链的一端,蹙眉道,“他们只是中了蛊虫,还有救,不可杀!”   “蛊虫?”几个极阳宗的弟子齐齐看向玉壶,有带着兵器的,刷拉一声抽出来,满脸戒备,“你怎么知道?”   出事之后,各大门派都收到了关于蛊虫的消息,但这消息管得很严,寻常百姓和江湖散侠是不清楚的。   “我……”玉壶一愣,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出了不该说的事情,万一连累到辰子戚就不好了。那手持大刀的人挥开链子,举刀朝玉壶攻来。   “叮!”一声脆响,大刀抵在了一把匕首之上,持匕首者乃是一名少年侠客。   “大家都是同宗,莫伤了和气,”辰子戚骤然爆发的内力,咔嚓一声将那大刀震断,把玉壶挡在身后,笑着跟几人见礼,“在下六合宗常大业,这是我师妹塞天仙,合虚真人门下。”   合虚真人,就是先前在林子里被辰子戚杀死的那个倒霉师叔祖,罗争那时候没好好介绍几位师叔师伯,就重点吹嘘了这位师叔祖,导致辰子戚就记得这么个人。   听闻是六合宗的内门弟子,且辈分颇高,一众极阳宗的外门弟子立时对他俩恭敬起来,“原来是大业师兄,久仰久仰。”   “不敢当,我二人自八荒原而来,正要去素心宗办差,路过此地,见城外有村落沦陷,便想着帮上一把,”辰子戚将手中的一包粗盐交给领头的人,“此乃抵御蛊虫的药粉,冲水给那些人喝,可缓解症状。”   得知两人刚从八荒原来,极阳宗的几名弟子深信不疑,立时找临街铺子要了一瓢水和盐喂给那些疯子,“竟然已经有能克制的药粉了吗?”   “只是能暂时缓解,不让他们发疯,”辰子戚一脸忧国忧民道,“还要劳烦几位,前去城西五里寻芳村一趟。”   “常师兄客气了。”为首之人连连答应。   “你我虽然同宗但不同门,不必论辈分,叫我大业就行。”辰子戚笑眯眯道。   众人从善如流地叫起了大业,只是当地的口音较重,“常大业”叫出来好像“常大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大爷大爷”的叫得欢,仿佛进了青楼楚馆,一群长相不甚好看的小倌,围着金主辰子戚讨好不停。   玉壶听得嘴角直抽,她敢肯定,辰子戚是故意的。   到了城外,辰子戚让极阳宗的人打头阵,自己则远远地看着。   这些弟子看起来近期经常处置这种事,出手非常熟练,张开大网,十几人配合默契,见一个捉一个。原本是就地正法的,六合宗的弟子不让杀,他们就给打晕。寻芳村的许多疯子跑进了城里,村中倒是没那么严重了,被极阳宗的人很快收拾完,捆在一起,集中在村头晒麦子的空地上。   “给他们灌药水。”极阳宗的人指使村民打了一桶水来,将一包粗盐倒进去。   青白的盐刚刚入桶,那桶里便有看不见的东西开始疯狂扭动,水面不停地起涟漪,瞧着甚是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哇,虫砸!   戚戚:不许吃!   鸟攻:我是鸟,你不能剥夺我吃虫的权利   戚戚:也是,那你只要吃完虫不跟我亲亲就行鸟攻:我是高贵的凤凰神鸟,才不会吃虫子呢!   戚戚:→_→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井水   “且慢!”辰子戚抬手压住水桶,仔细往里面看,因为盐很多很浓, 那些东西很快就不动了,再也看不出什么, “这水是哪里打来的?”   “这是村里的井水……”那名打水的村民缩头缩脑地说。   辰子戚看了那人一眼,那村民是个汉子, 面黄肌瘦,眼底泛着血丝, “你们村子里的人都喝这口井的水吗?”   “是,”那人点点头, 似乎明白了什么,磕磕巴巴问, “大, 大人, 可是这水有问题?”几个月之间, 村里人死的死疯的疯, 请了大夫也无济于事, 情况越来越严重,但同样生活在这里的隔壁村就安然无恙。   “加过药粉的水就可以喝了,给他们喝吧。”辰子戚摆摆手,方才足足放了两斤盐,完全可以将里面的咸虫尽数杀死,左右这些人已经喝了许久这种水,不差这一回了。   “那些得病的女人呢?”玉壶厉声问蹲在一边的村长,放眼望去,被捆绑至此的都是男人,只有零星几个被咬伤的女人蜷缩在一边。先前向玉壶求助的姑娘,也不在其中。   “在,东边的磨房里呢。”村长是个老头子,满脸的橘皮,哆哆嗦嗦地指着村中的磨房。村子里的药材有限,只能给男人吃,最近疯掉的人越来越多,村长就做主把得病的女人都关到磨房里去。   玉壶拿起瓢,舀了一瓢往磨房走去。辰子戚有些惊奇地看了看玉壶,这丫头比以前可厉害了不少,偏头跟肩上的小红鸟蹭蹭脸,抬脚往村中唯一的一口井走去。   极阳宗这边比较缺水,要打很深的井才能挖到水,这寻芳村并不大,全村共用一口井实属平常。那井就在村子中央的大树旁,周围砌了一圈的石头。湿漉漉的井绳,一端系在旁边的老树上,一端垂在井中。   村子里安静得可怕,村里的活人都集中到麦场去了,院子里剩下的只有家畜,然而鸡鸭鹅狗都不叫唤。鸡犬不鸣,是为凶煞之地。辰子戚站在井边,屏息凝神,周围没有风,却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   “井里有虫。”丹漪跳下来变成人形,拉着辰子戚远离那口井。   “不管是他俩谁干的,都不至于牵连百姓吧?”辰子戚抬头看向丹漪,心中很是担忧。如果这不是个偶然,而是与北漠的阴谋配套的,那就太丧心病狂了。   整个大章的人都变成疯子,帝位就算稳固了,又有什么意义?   “隔壁村就没事,说明事出有因。”丹漪揉揉他的脑袋,看向那口泛着鬼气的深井,应该是什么脏东西偶然掉进去了,才导致了这个村子的惨剧。   “这井里,都是虫?”辰子戚抖了抖,搂住丹漪的腰仰头要亲亲,自从解蛊之后,他就坚信神鸟的亲亲可以驱虫。   丹漪扬着下巴不给亲,看他像个讨食的小猫一样攀着自己脖子往上凑,“叫哥哥就给你亲。”   辰子戚皱了皱鼻子,张嘴,照着那白皙好看的下巴咬了一口,而后把脸埋在丹漪脖子里,用下巴上的胡茬扎他。   这几天他装的是颓废剑客,就故意蓄了一层胡茬。   “常大哥!”玉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辰子戚一惊,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害得他往前一踉跄,双手扶在了那棵老树上。   辰子戚若无其事的弯下腰,把蹲在地上的小红鸟捡起来,拍拍爪上的浮灰。   “诶?方才是不是有个人?”玉壶快步跑过来,左看右看。   “你看错了,”辰子戚轻咳一声,把小红鸟揣到怀里,“你去把村长和极阳宗那几个人叫过来,我有话说。”   玉壶颠颠地去了,辰子戚舒了口气,隔着衣服戳戳小红鸟的屁屁。   听说井里有古怪,神志尚清的村民和极阳宗的弟子都围了过来,极阳宗的人找了钢叉绑上竹竿,伸进井中来回翻搅。   “井里能有什么东西?我们天天在这里打水……”村民们惴惴不安,任谁知道自己每日喝的水里有东西,都不想相信那是真的。   “有了!”负责翻搅的人惊呼一声,使劲一插,插上来一根人骨。   “啊啊啊!”那些村民都惊叫起来。常年喝水的井中,有人骨,说明有人死在了井中,他们竟然一直在喝泡尸水!   “我知道了,肯定是月莲那个贱人!”有个被咬了一口的中年妇人,咬牙切齿地说。   “没错,肯定是她。”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村长见极阳宗的人有些不耐,赶紧出声解释。他们说的,是村中的一个女子,名叫王月莲,一年之前突然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她消失之前,曾扬言要全村人不得好死。   “跳井这么久,你们就没有发现吗?”极阳宗的人很是诧异,要知道,尸体入水几日,是会浮上来的。   “她肯定是脱光了衣裳,腰间绑了石头坠进去的,要我们世世代代喝她的泡尸水,好歹毒的心啊!王月莲你个挨千刀的贱货!”那中年妇人气愤不已,抬脚就去跺那一截人骨。   “都闭嘴!”极阳宗的人有些不耐烦,掌门飞鸽传书回来,要他们严防死守,决不能让极阳宗乱起来,他们现在就想知道,那个死去的女人是怎么染上蛊虫的。指着眼神空洞的村长,让他说。   村长很是为难,左看右看,挑拣着说道:“这王月莲还未嫁人,一年前曾与男人私通,被村里人发现,她心生怨恨,便扬言要整个村的人不得好死。之后她就不见了踪影,我们以为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辰子戚微微挑眉,村长的话显然前后矛盾。既然是自己愿意的“私通”,又为何要跳井?不过是被村民发现,何以要恨上整个村?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这……”村长额头冒出一层汗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极阳宗的一众人。   “有话快说。”极阳宗的人瞪了那村长一眼,这么一副惧怕他们的模样,好似他们经常欺男霸女一样,让六合宗这两人瞧见了,在宗主面前告他们状怎么办?   “是……是张家宝,张大人。”村长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生如蚊讷。   张家宝,不就是在四象湖上爆体而亡的那个极阳宗嫡传弟子?   一切总算明了,辰子戚暗暗松了口气,那虫是张家宝传染给了王月莲,而王月莲跳井,传给了整个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张家宝:我都吃完盒饭了,不许污蔑我的清白戚戚:领盒饭的人没有权利抗议鸟攻:抗议的罚看主角秀恩爱一百章张家宝:QAQ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孩子   听到“奸夫”的名字,几个极阳宗的外门弟子顿时涨红了脸,“胡扯八道, 张师兄可是内门嫡传弟子,要什么女人没有, 哪里会来睡一个村姑?”   “大人有所不知,那王月莲长着一张狐媚脸, 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儿,”先前说话的妇人插嘴道, “那张大人曾扬言要纳她为妾的,可惜她没福分, 还把一盆冷水泼到张大人身上,这才……”   “你闭嘴!”村长气急败坏地叫那妇人住口。   玉壶瞪大了眼睛, “这般说来, 不是什么奸夫, 是张家宝强了王月莲?”   “被嫡传弟子睡了, 那是她的福分, 还不惜福, 天天寻死觅活的……”那妇人见玉壶问,忍不住又说起来,被村长瞪了,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讨好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极阳宗的弟子。   几个弟子反倒更加难看,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极阳宗弟子天天出来欺男霸女一样,“胡说八道。”   “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辰子戚乐得看极阳宗的笑话,故作沉痛道,“张家宝的确染了蛊虫,先前在四象湖,他可是爆体而亡的,尸块中都有虫子钻来钻去。”   众人听得一阵恶寒,纷纷远离那口水井。   玉壶紧紧咬住下唇,先前对这村中人的同情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可怜的女人,因为漂亮被人强了,村中人却因为她不愿意做采花贼的妾室而横加指责,且编排出她“不检点”“跟人私通”之类的流言到处说。   风吹过,漆黑的深井发出一阵仿佛女人哭泣的呜咽声,当年王月莲绝望泣血的诅咒犹在耳侧,“用我这命祭恶鬼,定叫你们全村不得好死!”   她跳井了,把被恶徒染上的虫子养在了井水里,让这一村的人跟着倒霉。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事情已经解决,我兄妹二人也该告辞了。”辰子戚抬手,随意行了个礼,带着玉壶准备离开。   “哎,大业,这天色不早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回极阳宗吧,我们少宗主在门中,可以好好招待二位。”极阳宗的几人极力挽留,想要带他俩回去邀功。   玉壶有些担心地看了辰子戚一眼,极阳宗的少宗主,就是宗主姚雄的徒弟——姚光。这些外门弟子没见过世面,好糊弄,姚光可不好骗。早年姚光可是太子伴读,肯定是见过辰子戚的。   “不必了,我们还要赶路,明天一早就走。”辰子戚推辞道。   “哎,不耽误,咱们回宗门喝杯酒,见过少宗主,明日一早便送你们离开。”一群人热情得过头。   辰子戚微微挑眉,笑道:“我带着师妹,不方便,毕竟你们极阳宗里都是男子。”   “这……”几人有些讪讪,极阳宗里的确没有一位女弟子,让这位赛天仙姑娘住进去,那些弟子们估计都要眼冒绿光了,“可以让姑娘跟女眷住。”   “不必了,万一被你们哪个师兄弟占了便宜,还要六合宗感恩戴德,这可消受不起。”辰子戚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玉壶眨眨眼,也跟着走了。   一众极阳宗弟子气得脸色发青,等那兄妹俩走远了,为首之人才啐了一口,“呸,都没听说过名号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给脸不要脸!”   “六合宗那群鳖孙一向如此,把极阳宗当狗使唤。”   几人一替一句地狠狠骂了六合宗一顿,才解气,幻想着等极阳宗成为气宗之首的时候,也去六合宗耀武扬威,羞辱他们的外门弟子!   寻芳村的人用石灰和泥土把那口井给填了,再不敢用,跪求极阳宗再给点那种克制发疯的药。他们这才想起,那药是辰子戚给的,也没说配方,没有了药,想回去邀功都没办法。   “赶紧的,去查查那两人住在哪个客栈。”为首的人气急败坏地说道。   辰子戚带着玉壶回城中,在最贵的一家客栈落脚。   “招牌菜每样来一个,再来一壶菊花酿。”辰子戚扔给小儿一片碎银子,潇洒地点了菜,而后掏出白天没吃完的坚果,慢悠悠地嗑起来。   “啾!”听到嗑瓜子的声音,丹漪就醒了,爬出来跳到桌子上,张着嘴要吃。   玉壶见鸟儿可爱,想伸手摸摸,却被辰子戚拿水壶的手挡了一下,没摸到。   辰子戚将杯盏中倒满茶水,缓缓喝了一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在这里多留些时日,”提起这个,玉壶有些难过,“这里的女子过得太可怜,我想帮帮她们。”说着,从袖筒里缓缓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册。   那是素心宗开山祖师的遗训,说是遗训,其实是一份手札,乃是祖师平生所见所闻的心得,被后人编纂成册。小时候被师父拿着棍子要求背诵,玉壶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意义,这些日子在外行走,多少开始明白了祖师当年的心情。   太素无心,并非无情。无心贪嗔喜怒,犹念人间悲苦。   辰子戚点点头,修行终究是要靠自己,他人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拿主意吧。”说罢,弹了一下偷喝他茶水的小红鸟。   “啾!”丹漪原地蹦了蹦,有些不高兴,当着外人的面,怎可弹本座的屁股!生气的小红鸟偏着脑袋用一只眼睛使劲瞪他,见没什么效果,便举起一只爪,伸到杯子里,快速涮了涮。   “哈哈哈……”玉壶看着他俩,忍不住笑出声来,“常大哥,你这鸟儿真有趣。”说着又伸手去摸,撞上了辰子戚递过来的栗子。   “吃栗子吧。”辰子戚把栗子推到玉壶面前,示意她吃。   “抢鸟儿的吃食不好吧?”玉壶拿起一颗栗子,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一直风餐露宿的女侠有些嘴馋。   “没事,他不爱吃这个。”辰子戚随口说着,把嗑好的一碟瓜子仁递给小红鸟。   玉壶:“……”   这间客栈,不愧是城中最贵的,饭菜都非常好吃。辰子戚吃得肚皮滚圆,又喝了一壶菊花清酒,心满意足地回了房中。   上等房,小二伺候得周全,已经摆了一盆热水在桌上,供客人洗漱。辰子戚转身关上房门,忽然被一具温热的身体压在了门板上。   “唔,别压我肚子!”熟悉的气息让辰子戚生不出丝毫防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用手肘扛了扛身后的人,立时被捉住胳膊,整个人倒仰过去。   “肚子怎么了?”丹漪一手搂着人,一手伸过去摸摸那微微隆起的腹部。   “我有了你的孩子。”辰子戚顺势把脸贴在丹漪的胸口,虚弱道。   “我的孩子,是酱肘子、小酥肉、醋溜白菜、卤豆腐吗?”丹漪面无表情地把今晚的菜名念了一遍。   “嘿嘿,”辰子戚厚着脸皮挂到丹漪脖子上,“怎么,你这个负心汉,想不承认吗?那日你夺了我的身子,毁了我的清白,如今却连孩子都不认了!”   丹漪被他说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打横抱起来就往床边走去,“那日走火入魔,怎么记得?待本座验上一验。”   “嘤嘤嘤,不行,孩子会掉的。”辰子戚玩上瘾了,越发来劲。   “咔哒”,窗户被推开,带着一床新被褥进来给宫主铺床的燕柳,一脸呆滞地僵在了窗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燕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戚戚:是时候,快来阻止良家男子被奸人采花鸟攻:是时候,赶紧把床铺好本座还有正事要办燕柳:好的鸟攻:铺完床,记得去刁烈哪里领赏燕柳:(⊙v⊙)尊使,有什么奖励可领?   刁烈:撞破宫主好事拔毛夹,看到王爷尴尬情景剃毛剪,你要哪个?   燕柳:T^T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雨露   辰子戚看到卡在窗户上的小侍女,赶紧从丹漪怀里跳下去,轻咳一声道:“燕柳姐姐, 来铺床啊?”   “属下唐突了。”燕柳顶着宫主冰冷的、要杀鸟的目光,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铺好床, 而后如做贼一般头也不回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风翎的就是胆子小。”丹漪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转头想要继续抱着戚戚。   辰子戚已经先行一步扑到床上, 在柔软的锦被间打了个滚。因为要隐藏身份,这一路他都住的客栈, 也不知道归云宫的这些人怎么做到的,反正每换一个地方, 他们就能弄来一床簇新的被褥。概因如果不把床铺好,这挑剔的小红鸟就不肯睡。   丹漪爬上床, 将滚来滚去的家伙抱到怀里, 给他慢慢揉肚子。   因为小时候挨过饿, 辰子戚对吃的一直很执着, 进宫之后几乎每顿都要吃撑, 现在这么大了, 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遇见好吃的就停不下来。每每吃撑了,就撒娇耍赖让丹漪给揉揉。   温热的手掌贴在肚皮上,慢慢地打圈,辰子戚舒服地眯起眼睛,“轻点啊,别把孩子给揉没了。”   丹漪眸色暗了暗,“没了你就可以再次跟我交配了。”只有把现有的这一窝小鸟赶走,或是把鸟蛋踩碎,雌鸟才会再与雄鸟交配。   “噗……”辰子戚睁开眼,看看一本正经说胡话的丹漪,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交配,说得这么野蛮。”   “那是什么?”丹漪低头看他,眼中带着点点笑意。   “唔,那叫……”辰子戚勾勾手指,让丹漪凑过来,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字。   白皙的耳朵,刷的一下变成了红色,呼吸也骤然加重,丹漪翻身把人困在臂弯里,咬住那柔软的唇瓣无奈道:“怎可说出这般粗俗之语。”   “粗俗?我看你还挺喜欢听的。”辰子戚坏笑着,隔着衣服在已经挺立起来的小小鸟上摸了一把。   丹漪忍无可忍,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狠狠吻住那张乱说话的嘴巴。   少年人的身体,干柴烈火禁不住撩拨,只是一个缠绵的吻,便足以点燃燎原的火焰。身体越贴越近,隔着秋裳,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肌理与线条。   “戚戚,我们再做一次……那种事吧?”丹漪把自己卡在辰子戚的双腿间,单手摸向那诱人的谷地。   “唔,不行,你的内伤还没好。”辰子戚舔舔嘴角,有点馋,多少也有点害怕,那天虽然到后面很舒服,但刚开始的时候实在是太疼了。   “做的时候交换内力,能帮我疗伤。”丹漪拉住辰子戚的一只手,摸在自己脸颊上,用那微凉的手掌缓解身体的燥热。   辰子戚愣愣地看着丹漪,汗水布满了那张精致如画的脸,漂亮的凤尾目漆黑幽深,美得不可方物。   被迷得晕淘淘,辰子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答应了,直到一抹微凉的药膏入体,才堪堪回过神来,“那是什么?”   “针玄配的雨露霜。”丹漪有些害羞,眼中却满是兴奋,那日戚戚受伤之后,针玄就进献了这瓶药膏,他就顺手藏在了辰子戚的包袱里,带着走了一路。   辰子戚夺过那小瓶子,仔细悄悄。瓶中盛着似水非水、似膏非膏的胶状物,晶莹剔透,倒在手上会凝结成珠,宛如朝露。瓶身上还刻了一行小字:巫山云雨承恩露,霜雪不伤花开处。   “这诗……”辰子戚抽了抽嘴角,还待品评一番,开口却发出了甜腻的轻吟声,“唔……别……”   小玉瓶被丢到了一边,再没人品评那意味深长的诗词。   “疼,呜……”辰子戚皱起眉头,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眼角沁出一滴泪来。   “戚戚,不怕。”丹漪喘息着,低头吻他。   辰子戚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深吸一口气,运转内力,用来抵挡骤然涌入身体的丹阳真气,一冷一热两种真气相撞,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瞬间缓解了身体的疼痛。   “这邪门的功法,唔,忒不正经了。”辰子戚抱怨着,引导丹阳真气在体内流转,再回到丹漪体内。   被龙吟真气包裹住的内力,重新入体,丹漪舒服地眯起眼睛,隐隐作痛的五脏也得到了安抚,让他顿时有了更多的力气,忍不住动作起来。   “啊!别,先别动,喂!”   “……”   “慢,慢一点,你个傻鸟,唔……”   “……”   “呜呜……凤元哥哥,饶了我吧……”   次日清晨,玉壶过来敲门,叫辰子戚下楼用早饭。   “唔……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辰子戚把脸蒙进被子里不愿起来。   昨晚折腾到后半夜,他实在是没力气了。在被子里拱了拱,拱到一片温热精壮的胸膛上,张嘴咬一口。   “嘶……”丹漪倒吸一口气,在被窝里拍了辰子戚的屁屁一下,让他松口。   “你个混球鸟,今日还要赶路,我怎么骑马啊!”辰子戚嘟哝着,在丹漪身上蹭蹭脸,勉强睁开眼。   “那便歇一日再走。”丹漪亲亲他的发顶,一脸餍足,这会儿任戚戚怎么骂他都不会生气的。   “歇个屁啊,极阳宗的人一会儿就会找上门来,咱得赶紧走。”辰子戚皱皱鼻子,内心里理智的小人把贪欢的小人按在地上猛揍,叫你被美色诱惑,叫你意志不坚,这会儿该受罪了吧?   早知道就不把驴子扔了,换什么骏马!   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直到丹漪被他捶打揉搓得忍不住变成鸟,辰子戚才噘着嘴爬起来,洗脸漱口,把还在床上咕吱咕吱偷笑的家伙拎起来,按在茶盏里洗了洗鸟嘴,揣进怀里走出房门。   玉壶坐在大堂里,捧着一颗馒头慢慢地啃,看到辰子戚下来,立时露出笑来,“常大哥也会起晚呀?”   练武之人通常都会早起习武,没想到辰子戚这么能睡。   辰子戚打了个哈欠,叫小二上两笼包子来,支着脑袋无精打采道:“我一会儿就走了,你自己保重。”   “嗯,”玉壶的精神瞧着比昨日要好,想来是参悟了功法、心境有所提升的缘故,“常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街上少有女子?”   “嗯?”辰子戚抬头,看看门外的街道。   很多人清早就要起来做生意,街上这会儿已经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甚少瞧见女人。   吃过饭,辰子戚牵着马在街道上走,仔细观察路上的人,看了百十个才瞧见了一个穿罗裙的,只是大晴天还带着斗笠,看不到面容。   “据说是极阳宗立下的规矩,女子不得勾引极阳宗弟子。”玉壶把昨晚跟客栈老板娘聊的话说出来,很是唏嘘。   这里没有青楼楚馆,也没有歌舞教坊,女子出门要掩头遮面,穿宽松的看不出腰身的衣裳。   “你知道为什么吗?”辰子戚嗤笑一声。   “为什么?”玉壶好奇地看过来,昨晚问了半晌,那老板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极阳宗的功法,习练到一定程度之前,不可泄了元阳。”辰子戚高深莫测道。小时候他和常娥住在金刚门,金刚门受极阳宗的影响,也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保持童男之身才好练武。   不过金刚门的弟子重的是外家功夫,对于这一条并不怎么严格遵守,没想到极阳宗竟然这般严苛,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听到这话,玉壶禁不住红了脸,不敢再接话。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讨论“元阳”,当真有些难为情。   辰子戚也意识到这一点,轻咳一声不再多说。在城中买了些炒货零嘴,又灌了一壶清茶,玉壶把辰子戚一直送到城门外。   交代玉壶留步,辰子戚潇洒地翻身上马,以兄长的姿态叮嘱:“有难处就去找兵器铺,近来江湖会有一场大乱,你且自己小心点。”   说罢,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玉壶看着辰子戚离去的背影,心生感慨。当年那个身板单薄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侠客,她也要努力追赶才行!   独当一面的侠客辰子戚,刚刚跑出三里地就不行了,趴在马背上苦着脸,屁股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QAQ屁屁疼   鸟攻:来,凤元哥哥给呼呼   戚戚:凑牛氓   鸟攻:怎么了?   戚戚:那是能呼呼的地方吗?   鸟攻:能   戚戚:?(? ???ω???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还债   丹漪跳下马变成人形,牵着缰绳走到五里短亭处,把趴在马背上的家伙抱下来。   “我看看。”丹漪抱着辰子戚在亭中坐下, 伸手要看。   辰子戚拍了那只手一巴掌,这里是官道, 人来人往的,哪能看那种地方!   “那我变小钻进去看看。”丹漪灵机一动, 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把自家男人塞进裤裆里,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辰子戚给了丹漪一拳,让他别闹。   “真的。”丹漪一脸认真地去扒辰子戚的腰带, 昨晚涂了雨露霜,清洗的时候他还特地看了看, 没有伤到, 只是有些红肿。不过骑马就不一样了, 说不定会磨出血来, 还是看一下的好。   实在拗不过丹漪, 辰子戚只得站起来, 面对着大路,让丹漪蹲在后面,掀开他身后的衣摆看。   好在今天他演的是一名世家子弟,穿了长摆的锦衣华服,前面还有衣摆可以遮挡。   倘若有人路过,就看到一名样貌俊美、气质出众的公子,站在短亭中一动不动地看风景。好在如今时间尚早,来往行人不多,要过很久才会路过一人。   正当辰子戚以为检查要结束的时候,一名带着斗笠的女子朝他走了过来,“公子,请问前面可是邵阳城?”好在女子在亭外驻足,没再上前。   “嗯……”辰子戚刚发出一个音,便立时咬住下唇,这混蛋鸟,竟然把手指伸进去了。   “多谢。”那女子转身离去,不敢再与那面泛春桃的公子多言。万一这人是极阳宗的,自己可就到了大霉了。   女子走后,官道上再次陷入了沉静,辰子戚跳到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丹漪,“你做什么?”   “有点出血,我给你涂点药。”丹漪一脸无辜地晃了晃手中的冰玑玉髓膏。   辰子戚提上裤子,踢了丹漪的小腿一脚,“早不涂晚不涂,偏等我跟人说话的时候涂?”   “哎呦!”丹漪也不躲,任由他踢,踢完了才站起来,把人抱住,抗在肩上,单手把马鞍给卸了,“咱们到前面镇上买条棉被,且忍一忍。”   辰子戚趴在光溜溜的马背上,侧头看丹漪,“丹漪,咱俩这像不像在私奔。”   穷得叮当响的小情人私奔走天涯,身体虚弱的妻子趴在马背上,劳心劳力的丈夫牵着马慢慢行走,从清晨走到黄昏,天大地大没有一处容身之地。   丹漪微微地笑,“我倒觉得,像是人贩子拐了美人,拉着去集市上卖呢。”   “那你打算卖给谁?”辰子戚伸手去拽丹漪的头发。   “卖到归云宫,给宫主暖床。”丹漪被他拽过去,便顺势在那柔软的唇上亲了一口。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一个镇子,丹漪寻遍全镇,总算买来一辆简陋的马车,铺上厚厚的被褥,把辰子戚放进去。   “你要赶车吗?”辰子戚眨眨眼,这么好看的车夫,一看就很假。   丹漪抬手,打了个响指,天上的雄鹰俯冲而下,变成人形刁烈,自觉地接过赶车的位置。   “你看,幸好我跟着,不然你自己怎么办?”丹漪让辰子戚靠在自己身上,得意地说。   “你不跟着,我也不会屁股开花!”辰子戚撇嘴。   “……”丹漪自觉理亏一,无言以对,只能干咳一声,拿出包袱里的炒货嘎嘣嘎嘣地嗑,嗑出一把瓜子仁,讨好地递到辰子戚面前。   “我不爱吃瓜子,你自己吃吧。”辰子戚有些好笑,拿自己喜欢的东西讨别人欢心,这鸡仔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丹漪从善如流地自己吃了,掏出一只包子给辰子戚吃。早上起得晚,没来得及用早饭,便买了些包子、点心准备路上吃。   包子有些凉了,丹漪放在掌心,运气丹阳神功,片刻之后,冷掉的包子便冒起了热气。   辰子戚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包子,舒服地眯起眼睛,递给丹漪让他吃一口,“你说,极阳宗的人为何不能近女色?那个张家宝不就糟蹋了一个姑娘嘛,在武林大会上还不是大杀四方。”   丹漪咬了一口包子皮,他不爱吃肉,戚戚爱吃,“极阳烈火功,有个极大的弱点。”   “嗯?什么弱点?”辰子戚来了兴致,目光灼灼地等答案。   “这是天字号问。”丹漪又咬了一口包子皮,将快要流出汤汁的包子推回去。   辰子戚吸了一口肉汁,眨眨眼,“先记账。”这些年,他问了不少天字号问,丹漪一直都说记账的。   “那不行,”丹漪微微扬起下巴,“你以前欠了很多账了,该是还的时候了。”   “怎么还?”辰子戚把包子吞下去,舔了舔嘴角。   丹漪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你个色鸟,现在不行,等回去再还,”辰子戚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现在还,我得躺三天了。”   欠债的人答应还账,这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并不能要求更多。丹漪便大方地再次放债,说起了极阳宗的事。   这极阳烈火功,必须童男之身修炼,在练完第二重功法之前,是坚决不能泄了元阳的,一旦泄出,便会功力大减,且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这种所谓的泄元阳,可不是常娥所以为的那种不近女色便可,是真正的不能泄初精。极阳宗有一套不传秘法,可以锁住精关,不让精血流失。   张家宝之所以可以糟蹋民女,便是因为他武功高强,已经练成了第二重功法,可以开荤了。而极阳宗辖地内不设青楼楚馆,便是为了保护武功尚浅的弟子。   “原来如此,那如果想要攻打极阳宗,只要给他们下春|药便是了。”辰子戚左拳抵右掌,很是高兴。   丹漪用拇指抹去他嘴角的油汁,颇为赞同,“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回头让千毒教给配一种试试。”   刁烈蹲在马车外默默无言,自家宫主,再也不是那只光明磊落的神鸟凤凰了。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剑阳,辰子戚打扮成行脚商人混进城中,发现剑阳尚且没有乱起来,东西两街依旧繁华如昔。 第一百三十八章 岳母   街道上似乎多了很多江湖人,辰子戚站在街角仔细瞧了瞧。往常剑阳是不受江湖人待见的,在这里江湖人没有特权, 不许动武,弄不好还会被巡防营捉到衙门里挨棍子, 这对于习惯了横着走的侠客们简直是奇耻大辱。   刚开始那年,辰子戚下狠手收拾了几个闹事的江湖人, 从那以后剑阳的名声就传开了,来做生意的商人越来越多, 江湖人却越来越少。   现下,大街上挂剑佩刀、龙行虎步的人不在少数, 这显然不太正常。   “王爷安好!”远处有人开口行礼,吓了辰子戚一跳, 立时转身, 就看到拿着账本的阿木, 正带着几名账房沿街收租金。   剑阳城小, 阿木又时常出来管理家业, 城中的百姓基本上都认得他。   辰子戚蹙眉, 不远不近地跟着阿木回到王府,刚进门就把人拽住,“你怎么还在剑阳?娘呢?”   “哇!”阿木吓了一跳,看清是自家兄长之后舒了口气,“哥,你可算回来了。”   “装什么傻?问你话呢!”辰子戚抬手照着阿木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因为情势危急,鹰翎的人先行一步回来接常娥和阿木上玉山,这小子竟然还在这里。   “娘跟着乌不见他们去玉山了,”阿木摸摸被打的后脑勺,咧嘴笑,“城中不能没个主事的人,我就没去。”   剑阳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城,每日城中的事务多如牛毛,辰子戚又常年不在府中,大部分的事都是洛先生和阿木在处理。   “你不要命了。”辰子戚瞪他,龙吟神功的事天德和老二现在肯定都知道了,随时会来对付他,这木头留在此地就是待宰的羔羊。   “舅舅在这里,没事的。”阿木憨笑着,十五岁的少年,没有当年那么胖了,只是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瞧着有些稚气。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努力向兄长证明自己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啪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又挨了一巴掌。   辰子戚甩袖进府,瞧见李于寒就在院子中间练剑。   先前的那把剑在四象湖折了,回到剑阳,阿木做主在兵器铺给舅舅拿了把好剑。飞流直下,一叹三叠,剑光往来间,已不似先前的孤傲寂寞,而是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使得原本就繁复华丽的剑招,变得更加大气。   起势雷霆万钧,收势江海凝光,剑若九日坠天耀不可挡。   “好!”辰子戚忍不住大声喝彩。   李于寒收剑,平复内息,缓步走过来,“子戚回来了。”   “舅舅,你这剑法似乎又精进了。”辰子戚于剑道上是个外行,但世间功法都是相通的,龙吟神功练到如今的境界,完全可以看出这剑法中的门道。   “是,”李于寒脸上依旧冷肃,周身却泛着愉悦的气氛,痴迷剑道之人,任何的进步都足以让他开心良久,何况这一次,的确是不小的进步,“与黄盟主对招之时,参悟了一些。”   这次武林大会,收获最多的人,大概就是李于寒了。三叠剑先前练到了瓶颈,在与黄化惭对招的生死刹那,突然就顿悟了。之后有感于八荒无极功的大开大合,自行将剑谱中不甚明了的地方补充完整,三叠剑的最后一重突然就顺手了。   辰子戚很是佩服,他练功只是为了提升实力,而李于寒练功则是出于喜爱。能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极致的人,都值得钦佩。   “舅舅没有回庐山吗?”辰子戚奇道。   “我在武林大会上得罪了盟主,如今回去,定要连累庐山派。”李于寒抬手,将剑准确地抛进一旁挂着的剑鞘中,轻叹了口气。   辰子戚将那把剑拿下来看了看,放到李于寒手中,“这一点舅舅不必担心。这次武林大会中途毁弃,还未决出新盟主。咸虫之祸,黄山派定然损失惨重,来年武林大会,谁能做盟主还未可知。”   李于寒接过宝剑,看着辰子戚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若有所思。   辰子戚不再多说,转身去找洛先生,摸摸空荡荡的胸口,有些不习惯。他得赶紧把剑阳的事处理完去找自家小红鸟。   与戚戚暂时分开的丹漪,独自回了归云宫。   “宫主,您回来的正是时候,出事了。”蓝江雪在栖台上等候,见到丹漪立时将几张消息条子递给丹漪。   “怎么?”丹漪扫了一眼,微微眯起眼,一边走一边听蓝江雪说。   “已经有九座城的风翎楼遭袭,六阳城的鸦翎楼也被砸毁,属下已经下令风翎的人撤离,暂时只以鸟形收集消息,”蓝江雪快速说着近况,“北漠那边突然撤军,不再与大章交战。据北漠鹫翎传来的消息,北漠丘林王暴毙,几个王子开始争夺王位,天德帝暂时还没有收到消息。”   丹漪走到朝凤殿中,将消息铺开在桌面上快速看完,“咸虫之事,可查出何人所为?”   “如任踪灭所料,正是天德帝身边的蛊师燕飞绝。”蓝江雪将一副画像摊开在桌上,画中人穿着灰袍、带着帽兜,露出半截下巴,看起来十分阴郁。   丹漪微微蹙眉,看来以前是小瞧那个看似窝囊的皇帝了。   重新看向桌上那张有关正道的消息,现在不仅是门派弟子染虫,那些大门派周围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发病了,罗鸿风坚持要烧死所有染虫的人,空明宗宗主因此与之发生争执,大打出手。   正道已经乱起来了,气宗内部出现了重大分歧,实力最为雄厚的六合宗与空明宗即将决裂。而剑盟向来没有气宗团结,庐山派负气逃离,黄山派损失惨重,雁荡山作壁上观。小小一只咸虫,搅得武林天翻地覆。   天德帝,这是想平定武林?   “将咸虫放出源头,作为地字号问挂出去,给钱就卖。”丹漪眯起眼睛,想嫁祸给归云宫,也得看他受不受得起后果。   几日后,皖王府。   穿着青色儒衫的幕僚,快步穿过雨廊,敲响了皖王的书房门。   “这次是削弱气宗的好机会,”皖王辰子坚,正与其他幕僚商讨怎样利用咸虫之祸,“既然罗鸿风要烧人,那就多让气宗的人染虫。   “王爷,属下有大事禀报。”门外的幕僚语带急切道。   “何时?”辰子坚叫人进来。   “归云宫查出了虫的源头,地字号问,可以用黄金买。”幕僚将在城中鸦翎楼领到的回牌拿给皖王看。   土黄色的梨木牌,背后用靛蓝笔写着“黄金一万两”。   一万两黄金可不少,但相比其他“地字号问”已经算便宜的了。而且,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归云宫,放在平日,那定然是天字号问。   与此同时,各地尚存的风翎楼,统一放出消息:归云宫已经知道了解除咸虫的办法,一个月之后便可救助各位武林同道,只不过,但凡在四象湖和寂静岭向归云宫出手之门派,统统不得救助。   消息一出,江湖顿时开始了新一轮的震荡。   而掀起这一切风起云涌的归云宫宫主,正忐忑地站在未来丈母娘门外,整理衣冠。   “本座这样如何?”丹漪问身边的蓝江雪。   “宫主贵气天成,穿什么都好看。”蓝江雪语调冷清地拍马屁。   “本座是去见岳母,又不是去见戚戚,好看也没用。”丹漪把伸出的脚又缩回来,觉得自己应该去换一身稳重的衣裳。   “谁在外面?”常娥推门走出来,就看到傻愣愣站在院门前的丹漪,顿时笑了起来,“是丹漪啊。”   一身红色华服的丹漪,长身玉立,负手站在门前,俊美得不似凡人。   被发现了,没法再回去换衣裳,丹漪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太妃娘娘……”   “呦,一段时间不见,更俊了。”话没说完,常娥就伸手去捏丹漪的脸,白皙紧致的俊颜,再不复儿时的柔软,但触感依旧好。   后面捧着礼物的灵和、灵关,默默低头假装没看到。蓝江雪依旧面色冷淡,丝毫不觉尴尬。   “咕……”丹漪只得低着头,任由常娥揉搓,嘴角漏风地说道,“凉凉,咱们坐下说吧。”   常娥这才放开他,请他在院子里的竹桌前坐,眼带笑意地看他,“你回来了?那小王八蛋呢?”   “戚戚在剑阳,安排好那边的事就过来,”丹漪微微抬手,灵和、灵关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放进屋去,“娘娘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这里真不错,有不少姑娘、小子陪我说话。”常娥对这里的环境很是满意,在王府里,她是太夫人,没什么人与她说话,这里不同,青山绿水、竹林环绕,还有许多种地、养蜂的年轻人,甚是有趣。   丹漪微微颔首,不在说话。缓缓抿了口茶,举手投足带着凤凰天生的优雅高贵,端的赏心悦目。   “只不过,来这里这么多天,也没见他那个心上人来看老娘一眼!”常娥竖起眉道。   “咳咳咳……”宫主的一口茶水,呛到了肺管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仙女:也不知是谁家的小蹄子,这么不懂规矩戚戚:那不是小蹄子,顶多是小爪子小仙女:也不知是谁家的小爪子,也不来看看婆婆鸟攻:先前太忙,给岳母赔罪小仙女:这还差不多……等会儿?你说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城防   剑阳城中突然出现的诸多江湖人,洛先生也注意到了。   “都是些无门无派的游侠,”洛云生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辰子戚, “也就是近几日才来的。”   四象湖武林大会出乱子,正道大门派的人要留下维持秩序, 这些无门无派的则早早地就跑了,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 说剑阳这一带没有虫,便都涌了过来。   “不仅是剑阳, 但凡接近玉山附近的城镇,都多了很多散侠。”巡城回来的涂不显说道。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在正道管辖的城镇里,迟早要染上虫。人们宁可接受剑阳城严苛的管制, 也不想变成疯子。   “江湖人多了, 是非就多, 从今日起, 城门要开始盘查, 有剑阳户籍的不要入城费, 外来的统统收钱,江湖人加收一倍。”辰子戚拍板定下新规矩,同时交代涂不显整顿城防。   正道与玄道现在突然对立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定然会有大门派来挑衅归云宫,剑阳免不了会受到骚扰。更重要的是,天德帝估计已经知道他练成龙吟神功之事,指不定哪天就找个由头来灭剑阳。   “招兵,买马,做好准备。”辰子戚合上账本,沉声道。   这些年,他一直在悄悄壮大自己,剑阳的城墙重新修葺过,城门也换了结实厚重的城门,还在城外挖了一圈护城河。只是一直没有正式招兵,只有巡防营和追魂箭队,加起来不到五百人。   “王爷想要多少兵马?”洛云生拿出算盘,拨弄了几下。   “一万。”辰子戚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财力,目前也就养得起这么多兵了。一万兵力,足够护住剑阳城,但更多的事却也做不了。   洛先生没说话,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通,而后抬头,看向辰子戚,“咸虫之事,王爷以为,是谁做的?”   “丹漪刚刚传了消息来,是天德干的。”辰子戚看看身边站着的乌不见。   “……”原本还想高谈阔论分析一番的洛先生顿时没词了,轻咳一声道,“那王爷觉得,皇帝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次玩这么大,天德所图定然不少,”辰子戚把大章的舆图摊开,指了指六合宗所在的八荒原,又把指尖挪到了北漠,“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他是气宗一脉的皇帝,他放虫,为何六合宗却成了重灾区?”   洛云生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这些还是我教的。”   皇室势弱,武林崛起,若要巩固帝业,要么皇室变强,要么削弱武林。老二辰子坚选择习武练剑,便是希望皇室变强;而天德帝放出咸虫,则是想要削弱武林。   天德帝登基,是气宗扶植的结果,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天德帝是依赖气宗的,如今看来,他最痛恨的,反倒就是气宗。破而后立,他是打算毁了整个武林,再重新建立秩序。   辰子戚听得有些愣怔,不管是他也好,洛先生也好,甚至是整个天下的人,过去都小瞧了天德帝。   “先生是不是后悔了?当年应该留在宫中辅佐新帝。”辰子戚笑道。   洛云生认真地想了想,缓缓摇头,“辰子垣为人,野心大,手段狠辣,然则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瞻前不顾后。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咸虫扩散,已经危及百姓,他可想过要怎么收场?”   “或许他是想过的,就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绕回到最初的问题,辰子戚摸了摸下巴,“先生觉得,他会先来灭了我,还是先来拉拢我?”   “会先拉拢你,再灭了你,”洛云生十分肯定地说,“还请王爷,务必做好万全的准备,先让他看到你的价值。”   紧锣密鼓地招兵买马,出乎辰子戚意料的,在天德帝来找他之前,竟然是六合宗先来了剑阳。   一群江湖人气势汹汹地从东城门进来,守门的卫兵立时拦住进行盘查。   “哪个门派的?”卫兵将长戟交叉,横在一群人面前。   “六合宗!”为首之人扔给卫兵一块碎银子,带着众人就要进去。   “慢着!”城门周围的一群卫兵,齐刷刷拔出了佩刀,“六合宗人不得入城,还请绕行。”   “我们要找你们王爷,好狗不挡道!”为首之人抬手运功,突然出掌,将一众卫兵给推倒在地,“走!”   “当当当当”城门上的铜钟立时响起,尖锐的声音迅速传遍了整座剑阳城,这是有人强行入城才会响起的钟声,巡防营的人立时赶来。   “咔咔咔!”巡防营后面,跟着一队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每人手中都持一把厚重的弩|机,迅速列队,第一排跪地,第二排蹲身,第三排站立,摆成极为严谨的阵型,发出整齐划一的机扣上弦声。   “果然,是你们杀了罗争!”看到这一支箭队,一群六合宗人义愤填膺。寂河山庄一战,伤亡惨重,他们根本没有见到一个魔道中人,就被各种机关、暗箭坑杀。   罗鸿风心疼曾孙,让自己的嫡传弟子跟罗争一起在山下守着,原以为是最安全的,谁料想却被万箭穿心。痛失爱孙,罗鸿风气得差点走火入魔。这几个六合宗弟子,为了讨好宗主,擅自做主前来剑阳讨伐辰子戚。   “嗖嗖嗖”没有人理会他们的愤怒,回答他们的只有漫天箭雨。   “箭上有毒,小心!”六合宗的人看到那泛着蓝光的箭尖惊呼出声,狼狈躲闪。   刚刚嚣张不已的几人被迫退到了城门外,然而,当他们退出去的时候,更多的箭矢在等着他们。   城门外,过路的百姓都退到了远处,五十名弓箭手成弧形将整个城门包围起来。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瞭望口发出的呼号声。   王府大门前摆着一张椅子,铺着珍贵的兽皮,五花大绑的几个六合宗弟子被压跪在台阶下,许多百姓和江湖散侠远远地聚成一圈来看热闹。   辰子戚龙行虎步地走出来,轻撩衣摆坐在椅子上,接过乌不见递上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怎么,来找本王报仇?”   “唔……”几个人的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辰子戚。他们身上少则一两根,多则四五根,都插着弩箭。   “本王的追魂滋味如何?”辰子戚轻蔑一笑,微微抬了抬下巴。   涂不显立时扑到众人面前,“刺啦刺啦”撕开了他们的衣裳。对于秃鹫而言,扯开猎物的皮肉最是他所擅长的。   眨眼间,所有人都光溜溜了,连亵裤都撕得稀烂。   辰子戚呛咳了一下,瞪了涂不显一眼,叫他撕开上衣,怎么把人给扒光了!   涂不显挠挠头,一时没控制住手劲,就都给撕了。   “呜呜……”几个六合宗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士可杀不可辱啊!   围观的人们则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光着身子的人们,但凡被箭矢所伤之处,一大片皮肤都发出了蓝紫色,定然是中了剧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只分开一会儿,你就看起了裸男!   戚戚:这不赖我,是涂不显撕多了   鸟攻:把涂不显拖下去,拔成秃头   刁烈:他本来就是秃头   鸟攻:那就拔成秃屁股   涂不显:QAQ   乌不见:哇哦,涂兄,没了屁股毛,你就只能穿开裆裤了!   涂不显:闭上你的乌鸦嘴(╰_╯)# 第一百四十章 带好   辰子戚垂目,不去看那些白花花的身体,方才不小心瞄了一眼, 顿觉被喷了辣眼睛水。   “来着皆是客,本王不杀你们。”微微抬手, 示意乌不见给他们喂解药。   乌不见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黑白相间的小药丸, 摘掉堵嘴的布条,把药丢进去。几人听到是解药, 连忙咽了,等了片刻互相看看, 却发现那青紫还在。   “你到底给我们吃的什么,毒根本就没有解!”其中一人大叫道。   “毒性可解, 颜色永不可退, 这便是你们擅闯剑阳的下场, ”辰子戚冷笑, “回去告诉你们宗主, 下次再有人来捣乱, 本王就不客气了。本王是亲王,他不过是个国公。想要给他曾孙讨公道,不妨去皇上面前告御状。”   几人被光着身子扔出了剑阳城,身上都有或轻或重的伤,某些地方还被箭矢穿透,煞是凄惨。过往商旅、游侠纷纷侧目,对墙厚门高的剑阳城不免多了几分敬畏。   涂不显好奇地问乌不见,“你给他们吃的什么?”箭头上没有毒,只有能染色的靛青粉,这事他俩都是知道的。   “粪蛋儿啊,”乌不见皱起一张倒霉脸,“我刚凑齐了十颗,一下子就没了大半。”   涂不显抽了抽嘴角,所谓粪蛋儿就是比较硬的鸟粪,裹了泥土制成的,小时候他们经常收集这个,用来当弹珠玩,“你都多大了,还捡这个?”   “你是不知道,有几种鸟的粪蛋可以涂银粉的,”乌不见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像银珠子一样的东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看吧?”   “……”对于乌鸦喜欢收集亮闪闪粪蛋的爱好,涂不显作为一只秃鹫并不能完全理解。   剑阳的防卫再次高了几个等级,城门口贴着告示,“六合宗、黄山派、极阳宗弟子禁止入城,违者杀”。   追魂箭队的人统统进城,驻扎在城南一片民宅中,每日在城内外巡视。   安排好这些事,辰子戚便离开了王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保不齐天德帝会派杀手来暗杀他,还是早走为妙。   “你要留下也可,但不能住在正院知道么?”见阿木不愿走,辰子戚只得叮嘱他时时跟在李于寒身边,转头对李于寒行礼,“有劳舅舅在此替我守着王府。”   李于寒抬手回礼,看着辰子戚欲言又止。   “舅舅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辰子戚看出李于寒有话说,便多问了一句。   “替我向你娘亲带个好。”李于寒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长辈之间问好也是常事,辰子戚起初没怎么在意,点点头便翻身上马,走出几里地才觉出不对来。   通常情况下,让小辈代为问好,男子就让带给“令尊”,女子就让带给“令堂”。李于寒一个大男人,却让他带好给常娥……   心中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辰子戚猛抽马屁股,快加速度往玉山赶去。   归云宫中,丹漪正在为今天跟丈母娘聊什么而发愁。   “不如聊聊老宫主夫人,就说思念母亲,”被哥哥拉来出主意的蓝山雨开口道,“女人最容易心软,您说这个,太妃娘娘肯定心疼您。”   蓝江雪不会讨长辈欢心,但蓝山雨向来是人见人爱的,族中的老孔雀都很疼他。   丹漪了然,微微颔首,决定今天就聊这个了。   “丹漪,出大事了!”辰子戚急匆匆走过来,跟丹漪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丹漪摸摸他被风吹得冰凉的脸。   “我……”辰子戚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看看丹漪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女,“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太妃娘娘。”丹漪老实道。   “走走走,我跟你一起。”辰子戚拉着丹漪,大步往竹峰走去。   竹峰上依旧是一片宁静祥和,微风拂过竹林,卷起层层绿浪。常娥就站在田地里,跟摘竹米的姑娘聊天。   “可许了人家了?”常娥拿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问。   那姑娘脸色有些僵,“我们不能许人家。”   “这是为何?”常娥很是好奇。   “我们,是别的门派送来的,只能伺候宫主。”那姑娘红了脸,低头快速摘竹米。   伺候宫主?常娥微微蹙眉,按照她的人生经验来看,所谓的“伺候”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然而……看看这姑娘身背箩筐、腰别镰刀的模样,也实在不像是给丹漪做小妾的样子。   “哎,做人可不能这么死心眼,”常娥把瓜子皮吐出去,咂咂嘴,“这嫁人也不耽误种地的,你要是有了丈夫,可以叫丈夫一起伺候丹漪嘛。”   “咔嚓!”一根细竹被姑娘掰断了,“您就别笑话我了。”   辰子戚远远地瞧着,看了有一会儿,才抬脚上前,拉住试图给养蜂少年介绍对象的常娥,“娘!”   “哎呦,小王八羔子,你可算回来了!”常娥拉着他上下看看,见没受什么伤,抬手就去拧耳朵,“说,你在外面惹什么祸了?”平白无故的叫归云宫的人来接她上玉山。   “疼疼,别乱捏,丹漪还看着呢。”辰子戚挣脱开娘亲的手,躲到丹漪身后。   常娥瞪了辰子戚一眼,从小到大丹漪看这种情形看得还少吗?有什么好避讳的!   吵吵闹闹地回了常娥的小院,说了几句近况,辰子戚状似不经意地说:“哦,对了,李家舅舅叫我给娘带声好。”   常娥倒茶的手没有丝毫停顿,“怎么,他在剑阳?”   “嗯,先前他跟剑盟盟主比剑,受了伤……”辰子戚说得缓慢,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常娥。   常娥端着杯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抬头看向辰子戚,“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只是暂时回不去庐山。”辰子戚垂目,敛下眼中的思绪,慢条斯理地说。   丹漪坐在一边喝茶,并不插言。有戚戚在就是好,他都不用说话了,先前准备好的关于母亲的说辞,可以留到明天再用。   辰子戚微微抿着唇,后面常娥又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随意应付了几句便拉着丹漪走了,“我俩还有些正事要办,明日再来看娘。”   “戚戚,你怎么了?”丹漪捏了捏两人交握的手掌。   辰子戚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拽着丹漪去了那间小竹屋,尿个尿冷静一下。丹漪陪着他一起,歪头瞧他。   “丹漪,如果有人看上了你娘,你怎么办?”辰子戚看着水槽里流动的水,茫然道。   “我爹肯定会把那人打死。”丹漪眨眨眼,记忆中这种事从来都不需要他出手。   “……”辰子戚甩甩手,忘了丹漪是有爹的,跟他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如果有人看上你娘,你第一反应是什么鸟攻:爹,有人看上我娘了!   鸟爹:丹阳神功第九重,轰轰轰   戚戚:……我先尿个尿冷静一下   ……   红鸟科普讲堂:“尿个尿”一词的用法,等同于“吃个瓜” ,例句,“来,尿个尿冷静一下”“安静地做个尿尿群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治虫   犹记得六岁那年,金刚门的一名弟子想要求娶常娥,年幼的辰子戚没办法, 只能从镇上混混手中借来一把匕首。如今,觊觎小仙女的人, 变成了他敬重的李于寒。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第一次在王府相见的时候,还是在素心宗李于寒去救人的时候, 亦或者是这些年来来往往日久生情?早该想到了,上次在王府院子里, 一个练剑一个绣花就该看出来了!   李于寒是阿木的舅舅,在四象湖上还救了他和丹漪……   辰子戚仔细地想了半晌, “还是得弄死他个王八蛋!”捋起袖子就往外走。   “你要去杀谁?”丹漪系好衣带,冲了冲手跟上去, 一把拉住快步疾走的戚戚。   “杀李于寒。”辰子戚咬牙, 管他先前有什么恩情, 一码归一码, 先报了眼前的仇再说。   “不行!”丹漪把人拽回来困在怀里。   “连你也跟我作对!”辰子戚咬牙瞪着丹漪, 抬手打他。   “李于寒练成了三叠剑, 你不是他的对手,我去杀。”丹漪满眼认真地说着,快速盘算了一下自己对上李于寒的胜算。   内伤已经痊愈,路上跟戚戚用某种不可言说的方法交换了几次内力,他现在的功力又有了提升,马上可以突破到第六重了,而李于寒如今的身手还不如黄化惭。要赢李于寒完全不成问题。   “你……”辰子戚不知道说什么好,有这样的情人,何愁不变成天下公敌?   好不容易劝住了要去杀人的小红鸟,辰子戚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竹屋,远远地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种花除草的常娥。   常娥今年刚三十四岁,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美丽动人。十六岁那年被金刚门送给了皇帝,生下辰子戚之后跟着哥哥一家艰难度日,受尽冷眼奚落,却从没有被打垮过,嬉笑怒骂、竭尽所能地好好生活。   宫中的那些年,虽然吃穿不愁,但要忧虑的事却更多了。这几年到了剑阳,才算真的享了几年福,只是偶尔,辰子戚也会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   东风不来,桃花自开。花落无人问,花开无人摘。月宫里的小仙女,有时候,也是会寂寞的吧?   “这只是你瞎猜的,事实如何,我叫人去查查。”丹漪有些心疼地把戚戚抱进怀里。   “俗话说得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着,管不着啊!”辰子戚攀住丹漪的脖子,“凤元哥哥,看我这么可怜,你舍得让我走回去吗?”   “舍得。”丹漪冷酷无情地说着,顺手把人背了起来。   辰子戚趴在丹漪背上,嘿嘿傻笑,方才的难过与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开始琢磨起别的来,“兴许,这也是件好事。”   “什么?”丹漪侧脸看他。   “啧,回头再说,快走,我饿了。”辰子戚晃了晃双腿,赶着身下的鸟儿快走。   “……”   归云宫昭告天下,要一个月之后才能救治众人,乃是因为万蛊门要培育白兰蛊,一个月顶多能养出二十只来。   养出之后,悉数送到了归云宫。   “宫主,这便是二十只白兰蛊,一定要分开装,否则会互相吞噬。”任踪灭在桌上摆出二十个青瓷小罐。   丹漪微微颔首,示意蓝山雨上前查看。   蓝山雨揭开盖子,看着里面白白胖胖的白兰蛊,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膘肥体壮,色泽纯正,是下酒……治虫的好物。”   任踪灭见他这幅德行,赶紧把罐子盖起来,不让蓝山雨多看,“要治咸虫,只消将此虫吞下即可。”   “那要怎么取出?”辰子戚想起李于寒体内的那只虫,因为当时时间紧急咸虫没有吞噬完,到现在还没有取出,要每日喝甜酒来滋养,防止被白兰蛊反噬。   “要取也好办,只要过度到另一个身染咸虫的人身上即可。”任踪灭笑着道。   “把方法教给蓝山雨。”丹漪抬抬下巴。   一个月并不算长,然而对于咸虫爆发的正道来说,每一日都是煎熬。   圆灭和了了师徒回到空明宗,立时把吃盐可以抑制蛊虫的事告诉了宗主。   了寂与罗鸿风对招,受了重伤,正在禅房中调息疗伤,听到这话,立时睁开了眼,“好好好,速去配了浓盐水与你那些师兄弟喝。”   “是。”圆灭应声而去。   了了在门前探了探脑袋,见师兄无碍便准备溜,却被了寂叫住,“过来。”   圆济推了推不情不愿的师父,示意他赶紧进去。   “师兄。”了了摸摸长出发茬的脑袋,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   “我受了伤,短时间内出不去,近日宗门的事务,就交由你出面。“了寂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沙哑,与先前那洪亮如钟的嗓音天差地别,显然伤得不轻。   “我不想管,交给你手里那些小秃头不就得了。”了了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坐台边。   “他们还年轻,而且武功都不如你,”了寂耐着性子劝说,“如今武林遭逢大难,空明宗能否存续,全看这一次能不能平安度过。罗鸿风一意孤行,我不能看着正道崩卒,你把吃盐能治虫的说法散布出去,能救一人是一人。”   了了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地当上了空明宗的代宗主,歪歪扭扭地写了几封书信,交给几名年轻和尚,送到各大门派掌门的手中。告诉他们,吃盐能防疯,爱信不信,爱吃不吃。   这封不怎么负责任的信件,竟真的减缓了人们发疯的脚步,让众人能支撑到归云宫救人。   然而,也有人听不进劝,比如罗鸿风。   “魔道那假惺惺的一套,你们竟然会信!”罗鸿风冷哼,召集几个门派商讨,准备攻上玉山,“皇帝给了我治虫的药丸,谁在此次中出力最多,本座就将药丸给他。”   江湖上这么大动静,天德帝不可能装作不知道,便叫人给罗鸿风送了三颗药丸,言说是他身边仙师研制的避虫丸,吃了可以百虫不侵。   百虫不侵!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这次的事,让这些武林高手们意识到了小虫的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小的蛊虫却能要了绝顶高手的命。   六合宗的一群拥趸,顿时又热血沸腾起来。只是私下里,都开始交代弟子们吃带盐的东西,极阳宗宗主姚雄更是每日都要喝一碗盐水。   单凭人多是根本攻不下玉山的,只因归云宫设在山腰之上,而玉山就如同一根擎天而立的玉柱,八面光滑陡峭,没有任何道路可走。   罗鸿风只得请出门派中隐居多年的老怪物们来助阵。因为功法练到一定境界可以延年益寿,各大门派中都留存着一些辈分高、武功高的老怪物,深居简出,只有到了门派危机的时刻才会出来帮忙。   他们有的人,武功比罗鸿风还要高,谈及练到丹阳五重的丹漪,很是轻蔑。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何惧之有?”   就在讨伐归云宫的武林人士浩浩荡荡地往玉山行进时,一月之期终于到来。庐山派、空明宗、雁荡山等门派,辖地中关门多日的风翎楼突然开张,表示可以为众人治虫。   对此深信不疑的了了,带着几名弟子第一时间来到风翎楼。   “养出的蛊虫有限,一个门派只能分得一只,空明宗本身就有两只,因而今日不再给了。”风翎楼中,站着一位身着蓝绿相间长袍的年轻人,便是孔雀翎派来的主事。   “我们是有蛊虫,但蛊虫在肚子里呀!”圆灭将肩上扛着的师弟放下,憨声憨气地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孔雀翎的人淡笑不语。   片刻之后,圆灭苦着脸站在原地,看着中了咸虫的师弟慢慢靠过来,拼命克制住逃跑的冲动。   “我说,就不能用别的取虫办法吗……唔……”圆灭话说了一半,就被同样五大三粗的师弟吻住了双唇。   两人都张大嘴巴,唇抵着唇,等着白兰蛊自己爬上来。   街上的百姓都凑过来看热闹,瞧见两个和尚光天化日嘴对嘴,动作别扭,像两头对嘴比叫声的驴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气氛很是尴尬,圆灭的额角不停冒汗,左等右等,那小虫子就是不出来,心下着急,“师弟啊,里咬河间试一哈。”   因为张着嘴,说话不清不楚,但他的师弟还是听懂了,狠心咬了一下舌头尖,冒出一丝血来。血中带着肉眼难辨的小虫,人瞧不见,但蛊虫能感应到。   圆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喉头窜出去,瞬间进到了师弟的口中。   “成了!”了了很是高兴,拍拍面有菜色的圆灭,“我说圆灭啊,你先前为了养虫跟着我喝酒,算是破了酒戒,今日又破了色戒,以后就跟着师叔做个酒肉和尚吧。”   “什,什么色戒?”圆灭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师叔您能别乱说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取虫的办法只有嘴对嘴吗?   鸟攻:不呀,还可以在手上划个口子   戚戚:那这是……   鸟攻:借此机会,推广同性亲密合法化   戚戚:你就是想看他们吃虫子吧?   鸟攻:也同时推广吃虫子的世俗化进程   戚戚:→_→ 第一百四十二章 瓦解   要吞噬一个人体内的所有咸虫,最少要在体内停留三日。白兰蛊有限,于是在一人治疗期间, 其他中了虫的师兄弟就会追着提前预定,吃过虫的人顿时成了香饽饽。当然也有坏处, 有些急脾气的见面就想强吻夺虫。   于是,空明宗中, 时常能看到一个和尚追着另一个和尚狂奔,被追的和尚一边跑一边喊:“师弟, 莫急,等明日就给你。”   “不行, 我都听到你答应要给圆池了,今天就得给我。”说话的和尚抓住了奔跑的师兄, 捧着那圆脸就要吻下去。   出来晒太阳的了寂大师看到这有碍瞻观的一幕, 只觉得喉头腥甜, 好险又要喷血, “咳咳咳, 孽障, 像什么样子!”   最后,还是圆济小和尚督促着了了,按照病情的轻重缓急排了个对嘴顺序。   雁荡山和庐山派,也得到了归云宫送来的虫子。得知六合宗那些宗门得不到救治,卢修齐很是庆幸,得亏自己跟罗鸿风闹翻提前走了。   黄山派没有得到救治,其他两派坐视不理,剑盟也面临着分崩离析的趋势。这样的状况,让李于寒得以回到庐山,将体内的蛊虫给了一位师侄。   归云宫救人的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正浩浩荡荡前往玉山的武林大军中。   “听说,只要吃咸的东西,就不会发疯,吞下归云宫给的蛊虫,就能把体内的虫全部除掉。”   “啊,那先前那些人岂不是枉死了……”   “快,去问问风翎楼能不能给我们治虫!”   当这些门派急吼吼地去寻风翎楼时,才想起来,他们辖地中的风翎楼都被毁了,如今人去楼空场景萧瑟。他们自己,把自己的生路,给堵死了。就算现在用黄金把风翎楼重新盖起来,归云宫也不可能施舍他们半条虫。   “我就说,肯定不是归云宫干的,他们的人遍布大章,真要放虫,谁都跑不了。”有人事后诸葛亮地说。   “六师弟喝了盐水已经不疯了,宗主先前还打算把他烧死,可是明明还有救!我带着他去风翎楼跪地认错吧?”极阳宗的弟子心中惶惶。   “严郎,我的严郎,他本不该死的……”玉韵赤红着双眼,攥紧了腿上的衣裙。   “嘘,师姐,你小声点,”玉泉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师父说过不许你再提了。”   人心浮动,这一支江湖人组成的联军,走到半道就有瓦解的趋势。许多小门派悔得肠子都青了,听闻空明宗属下毫不起眼的南拳派都得到了一只蛊虫,他们这些有名望的门派却只能等死。   “娘的,老子不干了!”金刀门门主最先撂挑子,就算气宗宗主有避虫珠,也不可能发到他手里。他与皖王交好,托皖王去跟七王爷说个情,指不定还有救。   有人带头,这队伍便如抽掉立筋的屋架,呼呼啦啦散得飞快。   罗鸿风不得不出面安抚军心,言说如今他们已经与归云宫势不两立,丹漪此举不过是为了瓦解正道同盟。只有攻下玉山,逼迫归云宫交出所有白兰蛊,他们才有活路。   然而清醒的人们心知肚明,罗鸿风不过是在唱筹量沙。   极阳宗宗主姚雄,刚跟罗鸿风商量完怎么安定人心,回到自己的房中,发现自己的儿子姚光正在屋中坐着,吓了一跳,“有事?”   姚光是姚雄唯一的儿子,听闻极阳宗附近也出现了虫祸,很是忧心,便把镇守门派的儿子也给叫了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能放心些。   “父亲,”姚光抬头,眼中有些惊惶,“我可能,染上虫了。”   “什么?!”姚雄只觉得一道天雷自头顶直劈而下,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哑声道,“你没有去过北漠战场,如何染上的虫?”   “我……我睡过一个寻芳村的女人……”姚光哭丧着脸说。   先前有外门弟子来报,说寻芳村全村都染上了虫,姚光当时就很担心,这些时日一直喝很多盐水,以为会没事。但今日他发现,别人觉得尚可入口的淡盐水,对他来说简直比海水还要咸就知道出事了。   “父亲,救救我,我不想被罗宗主烧死啊!”姚光长得与他父亲极为相似,都是虎背熊腰极为高大的模样,哭起来涕泗横流,不怎么好看。   姚雄深吸几口气,为了讨好六合宗,他眼睁睁地看着亲传徒弟被烧死,这般大的牺牲,却没有换来一颗避虫珠。如今罗鸿风正急于稳定军心,说不得会拿他的儿子开刀。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决不能出任何问题!   “莫慌,我叫你大师兄带你去空明宗,那群和尚心软,好好说一说,他们会帮你治虫的。”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姚雄终于下定决心道,立时招来了自己的大徒弟,又交代了姚光该说的话,叫他俩即刻离开。   姚光骑上快马,趁着天蒙蒙亮就离开大营,朝外奔去。   “小光啊,这是要去哪儿?”罗鸿风的声音骤然响起,浑厚的内力四散开来,惊得马匹人力起来。   “宗主爷爷,”姚光僵硬地笑了笑,“宗门出了些事,我得回去一趟。”   “哦,是么?”罗鸿风捋了捋胡子,冷笑,他活了快一百岁,毛头小子的谎言瞬间就能看穿。   天光大亮,姚雄刚出门,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被罗鸿风绑了回来,目眦尽裂,“罗宗主,你这是何意?”   “姚雄,老夫还要问你呢,你这好儿子带着空明宗的信物,是要去找那些秃和尚吗?”罗鸿风出离愤怒了,原以为对他最忠心的极阳宗竟然会在关键时刻背叛他,简直该死。   “是又怎样?”姚雄原本就脾气火爆,被罗鸿风这般质问,顿时跟他杠起来,“先前我敬你是气宗宗主,听信你的鬼话,把我的徒弟都给烧死了。如今归云宫愿意救人,你还不许大家伙离开,说得这么好听,你不就是想给曾孙报仇吗?”   姚雄的一番话,将罗鸿风最后一层遮羞布给彻底掀掉了。   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罗鸿风气得发抖,“满口胡言!”   “呸!老子不干了!”姚雄公开撂挑子,带着儿子徒弟离开。   剑盟盟主黄化惭,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这一切。   “盟主,王爷来信。”身边人递上来一封书信,来自他的外孙辰子坚。   “哈哈哈哈哈,姚雄扬言,要来给你磕头认错?”辰子戚拿着消息条子,笑倒在丹漪怀里。可以想象,罗鸿风听到这话有多生气。   丹漪单手搂着他的腰,防止戚戚掉到地上去,示意蓝山雨继续说。   “辰子坚已经传消息给黄化惭,黄山也马上会撤离,”蓝山雨把汇总的消息呈递上去,说道这里,忍不住眯眼笑,“依属下之见,黄化惭离开之前,还会再拉拢一把极阳宗。”   归云宫并没有出手迎敌,敌人的联盟便不攻自破。   丹漪端起手边的杯盏,抿了一口清酒,“天德帝那边,可有动静?”   “南州正在调兵,且有一道口谕正往剑阳去,”蓝山雨看了一眼窝在宫主怀里的辰子戚,“依稀听见的内容,应当是要王爷到某地一叙。”   “嗯?”辰子戚抬头,有些诧异,都什么时候了,天德帝竟然还有心情邀他一叙?龙吟神功的事,天德肯定已经知道了,这次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不想去可以不去。”丹漪淡淡地说着,摆手示意蓝山雨可以退下了。   蓝山雨走出门,缓缓悠悠到隔壁宫室,在那里,刁烈和蓝江雪正在探讨公文。   “轻寒,累不累?”蓝山雨蹭到两人身后,歪头瞧。   蓝江雪没理他,继续跟刁烈说话。   蓝山雨撇撇嘴,想想方才王爷窝在宫主怀里的模样,心里痒痒,便伸手揽住蓝江雪的腰肢,“若是累了,靠着我歇会儿?”   蓝江雪反手给他脑袋一巴掌,让他安静。   “……”   丹漪跟辰子戚玩闹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去看常娥。   “你怎么天天都要去啊?”辰子戚有些不解,最近因为李于寒的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便一直拖着不去见常娥,倒是丹漪这家伙,去的比他这个亲儿子要勤快多了。   “晨昏定省,不能失礼。”丹漪一本正经地说着,他才不会告诉戚戚,是怕以后常娥知道他就是那个“心上人”的时候挑他的不是。   先前已经聊过了娘亲、父亲,今天可以聊聊他家那个不知道出生没有的蛋。   “哎,我跟你一起去。”辰子戚看着丹漪这般努力,禁不住有些心疼,是该跟小仙女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妈,我有心上人啦!   常娥:哦,谁呀?   戚戚:是他,是他,就是他,我的好兄弟,小丹漪!   常娥:……出柜就出柜,别乱唱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婚事   出得朝凤殿,一丝微凉的雨扑面而来。   “下雨了。”辰子戚站在雨廊下,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鸟儿们不喜欢下雨, 因而归云宫各处都有雨廊相连。不过竹峰那边就没有这么方便了,灵和灵关跟在后面, 手中捧着两把伞。   一场秋雨一场凉,天气又要变冷了。   丹漪拉住他的手, 缓步穿过雨廊。因为功法的原因,辰子戚的手四季都是微凉的, 是丹漪最喜欢的温度,像一块美玉, 握在手里,温润清凉。   “一会儿到我娘面前, 可得记得放手。”辰子戚回握住那只温暖修长的手, 火炉一样的小红鸟, 天气越冷越招人稀罕。   “嗯。”丹漪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没有说, 那天戚戚魂不守舍地拉着他离开小院, 常娥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的。   雨水打湿了山石,对面竹峰上落脚的地方看起来非常湿滑。辰子戚微微蹙眉,拉住丹漪不让他走,“太危险了,改日再去吧。”   “不妨事。”丹漪倒是不甚在意,带着他坐进软轿里,又轿夫抬着飘过去。   “你什么时候能飞?”辰子戚捏着丹漪的手指把玩,修长漂亮的手,是那双幼嫩的小翅膀变成的。   “我一直都能飞。”丹漪抬了抬下巴。   “那叫飞?”辰子戚撇嘴。昨晚他俩在床上,还在玩飞飞的游戏。让丹漪变成小红鸟,辰子戚捧着往空中扔。   小红鸟努力扇动小翅膀,在空中停留片刻,便晃晃悠悠地往下落,再扇动几下,又上升了一些,而后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打着旋儿一头栽进被子里。   “啾啾!”从被子里爬起,甩甩脑袋,小红鸟蹦跳着跑过来,还要玩。   练习了大半夜,也没能扑扇几下,丹漪却认为自己能飞了……   “我肯定能的,只是平日疏于练习。”丹漪抿唇,别的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小鸟,早就可以在山间翻腾飞舞了,那么他肯定也可以的。   辰子戚闷笑不已,这鸡仔的翅羽都没长齐,哪里能飞,但看着丹漪有些不高兴,便哄道:“对,你是神鸟凤凰,肯定能飞的,咱们晚上再练练。”   “嗯。”丹漪又高兴起来,结果灵和递过来的伞,撑开来遮住头顶的雨。   油纸伞上画着青青竹叶,与周遭的竹林融为一体。辰子戚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跟心爱的人手拉手,就算走到天荒地老也不会觉得腻。   “一会儿见到我娘,你别说话,看我的眼色行事。”远远看着常娥的小院,辰子戚不放心地交代。   丹漪点头答应,不说话好,正合他意。   常娥住的小院,是竹峰上最好的院子,乃是以前丹漪的娘亲喝茶种花的小阁。院子里有竹子搭的小亭,顶部都是劈成两半的竹管。雨水顺着竹管留下,汇成数十道水流,在亭子四周缓缓留下,低落在地面的石槽中,流出院子去。   春天的时候,亭子附近的花树盛开,会有花瓣随着春雨落进石槽里,很是漂亮。   这样的景致,常娥很是喜欢,如今正在亭中煮茶,一边嗑瓜子一边做针线。   “娘。”辰子戚放开与丹漪交握的手,开口唤道。   常娥吓了一跳,差点扎到手指头,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进针线筐里,蹙眉看着共有一柄伞的两人,“这下雨天,你俩跑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把伞。”辰子戚晃晃手中的另一把伞,抬脚进了竹亭,眼疾手快地将常娥刚刚放下的东西捞进手里。   靛青色的绸子,上面用银线绣了精致的竹纹,一看就是很贵的布料。绸子裹成长条状,中间是空的,瞧着不像腰带也不像袜子,更像个剑套!   “别乱动,有针!”常娥拍了他一巴掌,把东西夺过来,拽断了线头,将针别到针板上。   “这是啥?”辰子戚看到常娥这么紧张,顿时有些气不顺。如果真答应了常娥跟李于寒的事,他就是平白给自己找个爹,想起来就一头火。李于寒那个木头人,哪点配得上他的小仙女!   “剑套,这都看不出来,你眉毛底下那俩窟窿是出气的啊?”常娥没好气地说,这小王八蛋明明都瞧出来了,还故意问。   “我……”辰子戚顿时被噎住了,呲了呲牙道,“还真没看出来,毕竟我不使剑。”他已经尽量把语气调整得像开玩笑了,但因为心中实在憋闷,还是不由得带上了些阴阳怪气。   母子俩互相对视片刻,常娥低下头,拿起剪刀,一剪下去把那剑套给截成了两段,“娘老了,糊涂了。”   辰子戚只觉得心尖刺啦一下,被那把剪刀给豁开了个口子,鲜血淋漓地疼,抬手握住常娥拿剪刀的那只手,放轻了语气,“瞎胡说,我们家小仙女才不会老,娇嫩得像朵花一样,出去说亲肯定很多人抢着要。”   “胡扯八道,”常娥踢了他一脚把手抽走,“说什么亲,我是先帝的太妃,说给谁?”   “太妃又如何,现在世道这么乱,谁还会讲这些规矩。”辰子戚看向亭外淅淅沥沥的秋雨,语带沧桑地说。   常娥垂眼,不说话,一时间,亭中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哔啵。她知道李于寒的心意,起初是有些抗拒的,但也忍不住心生欢喜,偶尔也会妄想,如果能与那人隐居山林快活逍遥该有多好。   然而,那终究是太过缥缈的事,且不说两人名义上的关系,她的儿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她是万万不能拖他后腿的。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小王八蛋。   “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跟娘商量,”辰子戚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丹漪他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俩成亲的事就想先跟娘商量一下。”   “成亲的事,得我跟他爹娘见过之后再说……”常娥说到一半顿住了,“你等会儿,你说谁俩成亲?”   “我俩。”辰子戚笑眯眯地说着,用手肘捅了捅丹漪。   丹漪立时配合地淡淡一笑,“我俩。”   “……”常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缓慢地瞪大了眼睛,语调平静道,“你一直说的心上人,就是丹漪?”   “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辰子戚壮士断腕般地点头应是。   长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看,归云宫的人,武功高强,家财万贯……想想以前辰子戚所描述的心上人,可不就是按照丹漪的状况来说的!   怪不得两人这么大了还要睡一个屋,怪不得两个大男人走路还要手牵手,怪不得每次提起丹漪这臭小子就忍不住地眉开眼笑。   “原来如此。”常娥微微颔首,然后,抄起墙角的扫帚就打。   “哎哎,娘,好好说话,别动手!”辰子戚抱着脑袋窜出竹亭。   常娥举着扫帚,追着他满院跑,“你个王八羔子,给我站住!”   丹漪赶紧上前去拉架,把辰子戚护在怀里,低头挨了一扫帚。   常娥掐腰,“嘿,臭小子,当老娘不敢打你是吧?”说着,劈头盖脸地就往丹漪身上招呼。   辰子戚拉着丹漪就跑,快速跑出院子,推了丹漪一把叫他快跑,自己又折返回来扒着篱笆大声道:“娘,你要是同意我跟丹漪成亲,我就答应让那个王八蛋李于寒娶你!”   回答他的,是一把飞来的大扫帚。   辰子戚缩着脑袋,一溜烟地跑了,地上湿滑,还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到泥地里,被丹漪一把抱住。   常娥站在院子里,瞧着那两个人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回到梧桐林里的寝宫,两人脱掉身上的湿衣裳,一起在浴池里泡澡。温暖的池水瞬间驱散了秋雨的寒凉,辰子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把脑袋浸在水里涮了涮。   “我们就这么跑了,太妃娘娘会不会生气?”丹漪靠坐在池边,伸手把三息还未出水面的人捞起来。   “噗——”辰子戚从嘴巴里呲出一股水花,喷了丹漪满脸,“哈哈哈哈……”   丹漪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颚低落到池水中,在氤氲的雾气中分外撩人。   辰子戚有些看呆了,猝不及防被抓过去,按到丹漪怀里一顿揉捏。   玩闹一阵,辰子戚气喘吁吁地趴在丹漪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起水给他洗蝴蝶骨,“跑了她就不生气了,不跑她才生气呢。”   这还是小时候常娥教他的,“打你,你不会跑啊?死心眼的人就该多挨打长记性。”   竟还有这种说法?丹漪歪了歪脑袋,他小时候如果爹要打他,娘就会打爹,但如果娘要打他,爹就会帮忙抓。所以,从来没有在父母爪下成功逃跑的经验。   洗过澡,擦干身体,爬上床。辰子戚把湿漉漉的脑袋拱到丹漪胸口,让丹漪给弄干。   丹漪伸手,五指插过那柔软的发间,运起内力,缓缓过一趟,三千青丝便干了个透彻。   “这些年跟你睡,我都不会自己擦头发了,”辰子戚嘟哝,“好在我肯定死在你前头,倒是不怕。”   丹漪把玩长发的手倏然顿住,缓缓抿紧了唇。怎么忘了,戚戚的寿命与他不同,他天生就能活三百年,而戚戚就算把龙吟神功练到极致,也不过两百年的寿命。   “可说好了,我死了你不许再找别的人,鸟也不行。”辰子戚也想起了这件事,蹭地一下坐起来。   “不找,”丹漪伸手摸摸辰子戚的脸,“你死了,我活着作甚。”   鼻子有些发酸,辰子戚揉揉鼻头,“呸呸呸,老子才十八岁,说什么死啊。来来,趁着大好年华,来玩点有趣的。”   丹漪的眼睛一亮,“你要跟我玩吗?”   “嘿嘿。”辰子戚挑眉一笑,然后,眼前一阵红光闪过,秀色可餐的美人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红鸟。小红鸟跳上他的膝盖,张着翅膀啾啾两声,然后扑扇扑扇。   飞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们来玩点有趣的   鸟攻:好呀,飞飞最有趣了   戚戚:我们来玩点劲爆的   鸟攻:好呀,你从高处把我扔下去   戚戚:我是说,玩点成年人才能玩的   鸟攻:好呀,那找只虫来我飞过去捉   戚戚:……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野心   “……”辰子戚看着膝盖上的幼鸟,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马上就要内伤。一把抓住小红鸟, 光着脚跳下床,把鸟倒栽葱塞进了装满凉茶的杯盏中, 气呼呼地上床睡觉。   “啾!”丹漪挣扎着从杯子里爬出来,坐在桌子上甩甩脑袋。头上的两根毛毛被茶水沾湿, 软趴趴地贴在后面,水滴顺着羽毛落到桌布上, 晕开一小滩水,瞧着有些可怜。   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 小红鸟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啾?”辰子戚把脑袋闷在被子里, 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抖抖毛, 从桌子上跳下去, 努力扑扇翅膀, 借着俯冲的力量, 竟真的从桌子滑翔到了床尾, “啾啾啾!”戚戚,快看!   小红鸟兴奋不已地蹦跶两下,一个没抓稳,“吧唧”一声跌了下去,摔在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辰子戚冒出头来,屋中不见了小红鸟的身影,蹭地一下坐起来,左右看看。忽而发现薄被中微微鼓起了一小团,正在快速朝他移动。挑眉,等着那小鼓包跑到双腿之间,立时出手掀被子。   被子掀开的一瞬间,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偷偷摸摸的小红鸟,而是光溜溜的男人!   四目相对,都准备吓对方一跳的,结果都没成功。   “戚戚!”丹漪回过神来,笑着把人扑倒在床上,“我刚刚会飞了,你没瞧见!”   “是么?”辰子戚抬手,摸摸他头顶的湿发,暗自叹了口气,算了,自家这只还是个没长大的小雏鸟,他想玩就陪他玩吧。   丹漪运功,头顶的一撮头发立时就干了,将辰子戚的手拉下来,在那柔软的掌心亲一口,“你不想玩这个,那我们玩点别的。”   辰子戚斜眼看他。   丹漪拉过被子,遮住自己,沿着那白皙的脖颈,一寸一寸地吻下去。   最终,两人还是玩上了辰子戚最初想玩的那个游戏,只是,精力旺盛的雏鸟,一旦玩起来就不想停,一直折腾到四更天才堪堪打住。   最后忍不住求饶的辰子戚后悔不已,早知道还是玩飞飞的好。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扰人好梦。辰子戚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脸埋在丹漪怀里。   丹漪把人往怀里拢了拢,自己也拱进被子里躲避阳光。今日的太阳似乎格外灿烂,穿透了薄被,将这小小的空间映得微亮。   “这样瞧着,好像我小时候睡的蛋。”丹漪新奇地看着四周。   “你在蛋里还有记忆呢?”辰子戚打着哈欠睁开眼。   “先前是没有的,快破壳的时候就有了记忆,当时觉得很闷,快要憋死了,必须得打破蛋壳。”丹漪说起小时候的丰功伟绩,很是骄傲。凤凰生而知之,在清醒的一瞬间,他已经得到了先祖传承的记忆,知道眼前的是蛋壳,打碎了就可以看到母亲。   辰子戚第一次听到丹漪说破壳的事,顿时来了兴致,“那你怎么啄开的?”   “两脚踏地,运转内力,一下就把蛋壳震碎了。”丹漪说着说着开始吹牛。   “是么?”辰子戚撇嘴,“你怎么不说你在蛋里摸到了一把斧头,一斧头下去,清者为天浊者为地。”   “那也太不像话了。”丹漪抿唇笑,这都是跟戚戚学的,吹牛也得讲个度。两人额头相抵,咕咕唧唧地笑了半晌。   “说实话,到底怎么出来的?”辰子戚在丹漪的屁屁上拧了一把。   “啄开的,”丹漪老实道,双手捧住辰子戚的脸,就这样,“啾啾啾……”说着,像啄木鸟凿树一眼,对着辰子戚的嘴巴连啄了几口。   一夜的癫狂,没有让丹漪感到丝毫疲惫,起床之后越发精神奕奕。辰子戚虽觉某些地方疼痛,但身体并没有很疲惫。这大概归功于两人相连时还在交换的内力。   “我们去练功吧。”丹漪穿戴整齐,便拉着辰子戚去梧桐林。   灵关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宫主,使不得。”昨晚是她值夜,听得清清楚楚,最后王爷说话都带了哭腔,显然是累得够呛,哪里能起来就练功?宫主也太不体贴了!   “走走走。”辰子戚也正想验证一下这种游戏对于内力有多大好处。   两人手拉手去了梧桐林,留下灵关在原地,“……”   清脆的凤鸣声自梧桐林中响起,宛如烈焰的凤凰纹流转升腾,丹漪双臂展开,而后猛地以掌击地。   “轰轰轰——”强大的内力掀起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落叶,朝着辰子戚扑过去。   辰子戚抬手,将内力遍布周身,蹂身而上,带着那凤凰展翅状的落叶原地甩腰,然后,“咔嚓”,腰间一阵酸疼,没支撑住,仰头就往后倒去。刚刚化解冲劲的落叶,少了龙吟神功的支撑,哗啦啦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辰子戚结结实实地埋住了。   丹漪赶紧飘过来,抬手挥开层层枯叶,露出了仰面朝天的戚戚。   “怎么了?”丹漪把人抱到怀里,“可有伤到?”   “腰使不上劲。”辰子戚苦着脸,早上起来只觉得有些酸,这会儿才觉出来,定是伤到腰筋了。   丹漪眨眨眼,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打横把人抱起来,缓步往凉亭走去。   “我的内力,好像增了一些。”辰子戚靠在丹漪肩膀,仔细想想方才的感觉。   “我的内力没有增,但变得精纯了些。”丹漪也总结道。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双双红了脸。虽然内力增长或是提炼精纯都是好事,但这种修炼方法实在太羞耻了。   “你,你说,以前的祖先们,是不是也……”辰子戚磕磕巴巴地说。   “没有。”丹漪斩钉截铁地说,以前肯定是没人做过这种事的,若是有,丹阳神功秘籍和传承记忆里,定然会有痕迹。   正说着,蓝山雨急匆匆走过来,将几份消息呈递上来。   今日宫主没有去朝凤殿处理事务,他便把紧急的事拿过来给宫主定夺。   “皖王将蛊虫源头之事公之于众,策反了极阳宗与黄山派,正要与空明宗接洽,”蓝山雨打开扇子捂住嘴巴偷笑,“一切尽在宫主所料之中。”   蛊虫源头的消息,是归云宫故意放给辰子坚的,他不负所望地将之大肆宣扬,且在第一时间策反了黄山派。   正道所组成的联军,还未走到玉山便分崩离析,极阳宗也与六合宗反目。   “鬼虫竟然是朝廷放出的?”得知消息的正道人士很是震惊,他们怀着一腔热血去北漠抗敌,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便是一身蛊虫,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那还有假?你瞧瞧,最先发疯的,哪个不是从北漠战场回来的人!”黄山派的人义愤填膺,一剑砍下了迎风招摇的旗帜,对着一脸灰败的六合宗弟子啐了一口,“皇帝下蛊,你们却要诬陷归云宫,想让我等去送死,真真歹毒至极!”   罗家是天德帝的母族,在众人看来,皇帝的意思就代表着罗家的意思。想起此前的种种,从一开始罗鸿风就莫名针对归云宫,而后不断扇动众人前往玉山。染虫使他们疯狂,再哄骗他们与能治虫的玄道同归于尽,最后六合宗独霸天下,当真打得好算盘。   “他娘的罗鸿风,亏我敬重他这么多年。”极阳宗宗主姚雄气得骂娘。其他小门派也纷纷离开,谁也不想再跟罪魁祸首待在一起,保不齐哪天就被烧死了。   罗鸿风气得震碎了一张黄花梨木桌,“辰子垣,翅膀硬了!”   “你是想说,你不知道?”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头坐在一边,冷眼看着罗鸿风。他是罗鸿风的师叔,在六合宗隐居多年的长老——陈谷,表字览芝,退隐江湖前曾有个名号叫不朽真人。   “弟子的确不知。”罗鸿风咬牙,他若是知道,又如何会烧死自己的嫡传弟子!早就去向天德帝要解药了。   “呵,玩鹰的叫鹰啄了眼,你这九十年是白活了。”陈谷站起身,冷笑一声,甩袖而去。事到如今,他是不可能再帮着师侄去攻打归云宫了。且不说大义上站不住脚会毁了他一生清誉,就如今这散乱的队伍,根本就走不到玉山去!   “师叔!”罗鸿风徒劳地追出去,门外已经不见了不朽真人的身影。   “咚咚咚”,木棍敲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律的声响,赵素柔扶着双目失明的寥寂师太缓步走过来。寥寂已经一百三十多岁,头发稀疏,加之如今眼盲,只能看到眼白,瞧着甚为可怖。   “陈谷那老小子也走了?”寥寂开口,阴桀尖锐的声音如同指甲剐蹭瓦砾的声响。   “嗯。”罗鸿风应了一声,不想说话。   正在此时,有一名六合宗弟子跑过来,悄声在罗鸿风耳边说了几句话。   “怎么,天德皇帝要见你?”寥寂冷笑,当着她这个有百年功力的人说悄悄话,愚蠢至极。   罗鸿风脸色有些不好看,辰子垣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来见他!“他在哪里?”   谁也没有料到,大章的皇帝辰子垣,此刻就在联军营地附近的城中。   歌舞坊中,舞娘身姿曼妙,随着丝竹声轻盈起舞。天德帝端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朕这两个弟弟,还真是不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湖名言录篇》   罗宗主: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寥寂:做尼姑难,做老尼姑更难,做瞎眼的老尼姑难上加难戚戚:自从练了神功,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折腾三天,不累!   鸟攻:……咳,戚戚,这里不让插广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召见   天德帝身边,坐着那位灰袍蛊师燕飞绝。听到皇帝说这话,蛊师只是冷冷一笑, 并不插言,只是继续低头把玩手中的小罐。   “不省心有不省心的办法。”天德帝自言自语地说着, 忽而笑了起来,缓缓站起身, 迎接推门而入的罗鸿风。   罗鸿风脸色很不好看,周身充满了煞气, 刚一进屋就把一群歌姬舞娘给吓到了。   天德帝摆手,示意众人都下去, 屋中很快安静了下来,“您来了, 坐。”   “你到底要做什么?”罗鸿风大步走过来, 冷眼瞪着天德帝, 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咔嚓作响。当初扶植这孩子登基, 便是看准了他胆小怕事、胸无大志, 却怎么也没想到, 他竟是个疯子。   “朕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朕自己,也是为了太外公你,”天德帝毫不惧怕,从袖中掏出一册泛黄的手札,递给罗鸿风,“此物,乃是太|祖留下的,您不妨先看看。”   ……   “他们还没有出来吗?”歌舞坊对面的茶楼里,寥寂师太问身边的赵素柔。   “还没有。”赵素柔看了一眼,恭敬地答道。   “看来,那小皇帝是有什么筹码,可以跟罗鸿风谈了,”寥寂师太怪笑一声,“我们不着急,等着罗鸿风来求我吧。”   赵素柔不是很明白,但也不敢多言。   果不出寥寂所料,一个时辰之后,罗鸿风神采奕奕地从歌舞坊走了出来,立时就察觉到了茶楼上投下来的视线,看到了临窗而坐的赵素柔与老尼姑。足尖轻点,跃上二楼,罗鸿风低声对寥寂道:“师太,咱们先前说的那个事,有眉目了。”   “不是一直都有眉目吗?”寥寂不甚在意地说。   “最后一章,在归云宫。”罗鸿风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寥寂师太却是神色一变。   ……   正道联军就这么垮了,罗鸿风也没有再做什么,由着大大小小的门派一哄而散。六合宗在武林中的威信一落千丈,更与极阳宗反目成仇。   姚雄要给死去的弟子一个交代,便把过错都推到了罗鸿风身上,扬言与朝廷势不两立。   “我等在北漠浴血杀敌,朝廷却给了我们满身虫患,罗家与朝廷沆瀣一气,是要灭掉整个武林一家独大!”姚雄对极阳宗下属的一众小门派说道,神情激愤。   “去他娘的朝廷,皇室不过是一群怂包,咱们不吃朝廷的粮饷,何苦听他差遣。极阳宗,大可自立为王!”手臂上青筋直冒的金刚门门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对皇室一直有怨,当年他妹妹丽嫔被先帝斩了手指,凄惨死去,他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自己的妹妹要被那么个不会武功的皇帝糟蹋,还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片刻之后……   “金刚门主说得对,咱们西南一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前朝的时候,这里就是一处诸侯国。”   “咱们宗主武功盖世、德高望重,比天德那小子强了千百倍!”   “哎,不可胡言!”姚雄立时出言阻止,目光闪烁,不许众人再说下去。   然而,反心一旦生成,便如扎了根的野草,再难拔出。   “极阳宗谋反了?”辰子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惊讶。要知道,极阳宗宗主的儿子姚光,以前可是天德帝的伴读,两人自小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而宗主姚雄,更是罗鸿风最忠诚的拥趸。   “还没有明说,但是也快了,”丹漪看着手中的消息汇总,微微蹙眉,“天德帝派来传口谕的人,死在了路上,他另找了风翎楼传消息给你。”   “嗯?”辰子戚转头,爬到丹漪胸口伸头看,“死了?”   早前就说有口谕在途中,这么久没消息,竟然是因为钦差死了。天德帝估计气得够呛,且当真有急事找他,才又托了风翎楼传信。   “他让你下月初三到浔阳一叙。”丹漪伸出一根修长手指,点了点那一行小字。   约在浔阳,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浔阳离剑阳不过百余里路程,天德帝约在浔阳,一方面定然是为了尽快见到辰子戚,另一方面也是在防备剑阳的兵力。   “你说,他是不是准备了十几个高手,准备把我……”辰子戚比划了个刀划脖子的姿势。   丹漪把人往上抱了抱,拿出一张信纸来跟他一起看。这是天德帝亲手写的,交由风翎楼代为转交。   【……且来浔阳一叙,滋事体重,信短不可言及。龙吟神功之事,朕已知晓,此乃国之大幸,辰家大幸,为辰氏绵延万年之计,万望皇弟不予藏私,传之于晚辈……】大概意思就是,天德帝有要紧的事要跟他商量,请他务必去一趟浔阳。至于龙吟神功一事,天德帝很是高兴,辰家终于又出了能练成神功之人,希望辰子戚不藏私,慷慨地教授给下一代的皇族,尤其是即将立下的太子。   “瞧这意思,是不打算杀我了?”辰子戚挑眉,对于天德帝的人品,他可是一点都信不过的。   “他要动手,也不会在浔阳,”丹漪合上信纸,垂目沉思,将所有的消息在脑海中快速过一遍,微微眯起眼,“可能,是要给你军权。”   军权?辰子戚一愣,仰头看向丹漪,这一点他还真没想过。天德帝那个人,抠门又小心眼,在明知他学会了龙吟神功的时候,还会给他军权?那也太奇怪了。   “浔阳附近,便是南浔营,有五万驻军镇守。”丹漪低头跟辰子戚碰碰鼻子。   虽然皇室很窝囊,但该有的军队还是有的。只是军队里都是些普通百姓,且是自己种地养活自己,战力低下,那些大门派中的高手能以一敌百,对这些军队并不惧怕。   辰子戚眨眨眼,他现在缺的就是军权!   “我去见他。”   丹漪自然是不放心辰子戚一个人去的,只是这次他没再变成小红鸟,而是光明正大的以归云宫宫主的身份,陪着心上人去见天德帝。   浔阳城中繁华如昔,咸虫之祸还没有波及到这里。先前去北漠抗敌的武林人,以气宗为主,剑盟的几个门派,只是派了少许人意思意思。在归云宫给出了白兰蛊之后,庐山派的虫已经得到了控制。   “却说那气宗宗主一声令下,火把嗖嗖嗖扔进了人堆里,轰的一声窜天火气,惨叫声、求饶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堪为人间地狱……”茶楼里,说书先生又说起了最新的段子,这次讲的是“气宗灭绝人性烧弟子,剑盟怒发冲冠拂袖去。”   听书的人议论纷纷,都在清醒自己生在剑盟管辖的地界。   “可不能把孩子送去气宗习武,指不定哪天就被烧死了!”   “放着这般好的庐山派不去,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气宗。他们那里,不是和尚就是尼姑,要么就是极阳宗那种的,糟践女人,狂妄自大。”   “怎么糟践女人了?”   “哎,我那儿媳妇,就是从极阳宗那边逃难过来的。他们那里,啧啧,宗门弟子可以糟蹋百姓家的女儿,瞧上哪个就直接拖到屋里,改日收房做妾也就妥了。”   “咦,这对男人来说,倒是个好去处,嘿嘿嘿。”   “好是好,但若是你生出个女儿,却是护她不住了。”   辰子戚进走茶馆,缓步往楼上去,一路上听着这些百姓的议论,转了转眼珠子。这风向,似是在极力贬低极阳宗,却不知是庐山派的意思,还是天德帝的手笔。   天德帝约他见面的地方,就在这间茶馆楼上的雅间中。   天字号房,梅花阁。   天德帝坐在主位上,一边喝茶,一边似是享受地听着楼下说书。门外响起了通禀声,天德帝淡淡地扫了一眼房梁、暗角,这屋子里藏着不下十名暗卫,要制住辰子戚绰绰有余。   心中安定,抬手示意,房门打开,天德帝淡笑着转头看过去,“小七来了……”话没说完,骤然卡在了喉咙里。   来人的确是辰子戚,一身淡青色广袖长袍,头发用青玉银丝扣半披半束,手中拿着一柄玉骨扇,端的温润如玉、俊逸风流,瞧着很是无害。而他身边之人,则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气质,一身艳色红衣宛如浴火展翅的凤凰,气势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凤王!”天德帝的笑意在脸上僵了一瞬,快速恢复了平静,“真是稀客。”   他的这些暗卫,可以制住辰子戚,却绝不可能制得住丹漪,真是失算!丹漪,竟然亲自陪着辰子戚来见他!   “前日收到皇兄来信,恰好被丹漪瞧见,他就要跟着来,臣弟委实劝不住,还望皇兄恕罪。”辰子戚抬手请罪。   “……凤王肯来见朕,朕心甚慰,哪里会怪罪。”天德帝咬牙开口,抬手示意两人落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哎呀,都说了不让他来,他非要来   天德:我怎么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儿?   戚戚:有什么不对?   天德:一股狗粮味   鸟攻:(⊙v⊙)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兵权   有丹漪在,那些暗卫都成了摆设。天德帝索性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房间, 以示诚意。   辰子戚看了看漪抓起的一把瓜子,微微挑眉, 好在天德识相把人都撤了,否则丹漪就要用瓜子把人打出来了。   “皇兄唤臣弟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辰子戚接过丹漪手中的瓜子, 慢慢给他剥。   天德帝看着辰子戚娴熟的动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心想怪不得丹漪这般宠爱辰子戚,他这个皇弟还真拉得下脸来伺候人。   “老七啊, 咱们兄弟多年,朕还是觉得对你知之甚少。”天德帝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兄长模样, 抬手给辰子戚倒了杯酒, “龙吟神功, 你是打小就会的吗?”   皇室三代练不成神功, 天德帝也想过, 会不会是因为这三代人都没有遵循神明的旨意选太子导致的。早年上一任国师蓝江雪也曾暗示过, 只是他的父皇没有当回事。如果辰子戚是自小会的,那他毫无疑问就是神明选中的人。   “皇兄多虑了,臣弟若是儿时便会,早就去跟父皇邀功了,哪里忍得住?”辰子戚笑着与天德帝碰杯。   这说辞天德信也好不信也罢,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不承认。   “呵呵,也是。”天德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眸中的思绪。   “那些虫子,皇上有何打算?”辰子戚没有问虫子是不是天德帝放的,而是直接问起了下一步计划。如今连百姓也染上了咸虫,天德帝却没有丝毫救助的意思,难道想要一个举国皆疯的江山不成?   天德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眼看向辰子戚,语调缓慢道:“你在剑阳这些年,可看清了大章如今的模样?”   大章如今的模样……皇室积弱、武人当道,百姓食不果腹、官府空余摆设。辰子戚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天德帝。他一直以为,天德帝是得过且过、胸无大志之人,突然露出这么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破而后立,倒也可取。”丹漪把辰子戚手中的酒杯拿走,自己喝掉。   天德帝听到丹漪说这话,仿佛找到了知己,眼中突然泛起了光,朗声大笑,“凤王果然目光如炬,不愧是丹家的子孙。”   辰子戚看着天德帝打开一张大章的舆图,上面将所有门派的管辖领地都用朱笔圈了起来,红圈叠着红圈,触目惊心,从最南端的海域到最北端的大漠,真正属于皇室的区域少的可怜。   “你看看,这些,这些,哪里还是我辰家的王朝!这分明是罗家的、黄家的、姚家的……”天德帝指着那些大片的区域,声音低沉而压抑。靠着气宗的庇佑当上皇帝,只能苟延残喘当个傀儡罢了。   “只要将有实力的江湖门派统统剿灭,也才重整这个王朝的秩序,这期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天德帝从袖中拿出一片陈旧的黄铜符,当着丹漪的面,放在了辰子戚的手中。   辰家人,不该是仰人鼻息的可怜虫,应该是君临天下的神龙血脉!   辰子戚看看手中的东西,那是块半月形的铜片,雕刻成盘龙飞天的模样,不过只有一半。这便是大章的兵符,名为龙犀。守军将领手中握着一半,皇帝握着另一半,两者相和,可为一个完整的图案。皇帝把这一半交给谁,谁便即可拥有了这片龙犀所指的兵权,成为元帅。   认识多年的人,一朝从窝囊废变成了胸有沟壑的枭雄,任谁都会吃惊不已,辰子戚哪怕先前已经有所准备,还是不免愣怔。   天德帝在明知他会龙吟神功,且有丹漪做靠山的情况下,还敢把兵权交给他,当真是好魄力。   “极阳宗叛乱,朕已经说服了六合宗不予插手,南浔营的五万兵马给你,云州还有三万供你调遣,你替朕,铲除这窝反贼。”天德帝反推辰子戚的手指,让他将兵符握紧。   欲要立之,必先毁之。烈火燎原春生草,的确很有道理。   “皇上不怕臣弟,拐了兵马叛乱吗?”辰子戚看向天德帝,感动归感动,以他对这人的了解,这般大方地给出兵权实在是有些奇怪。   “朕已孑然一身,若是小七能平了天下乱,这皇位让与你也没甚大不了的。”天德帝拍拍辰子戚的肩膀,笑得豁达。   直到离开了茶楼,辰子戚还有些回不过味来,“天德是不是换魂了?”   “这个局,应当是从他十几岁时便在设了。”丹漪从袖中摸出一只寒玉蝉,蝉翼在阳光下轻薄透明,栩栩如生。   辰子戚看到这个,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从太子手里顺来的玉蝉中,是有虫的。   “当年那种虫,并非是很厉害的蛊虫,或许,便是最初的咸虫。”丹漪在指间转动着凉蝉,晶莹剔透的玉蝉在修长的指间翻飞,仿佛一只活物在爬动。   辰子戚握住那只蝉,暗自心惊。   且不提天德究竟算计了多久,到手的兵权辰子戚是不会往外扔的。南浔五万,云州三万,加起来八万的兵力,便可以直接号称十万。极阳宗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如今许多弟子还染着虫,战力低下。且与六合宗反目成仇,其他门派也不会前来驰援,当真是剿灭的好机会。   虽然辰子戚压根不相信天德帝所谓的“皇位让你也无妨”,但他要坐上那个位置,平定天下也是必要的。做个九州不听号令的空壳皇帝,还不如做归云宫夫人权力大!   拿到龙犀,辰子戚便直接去了南浔营,清点兵将。   南浔营,在距浔阳八十里的界南坡,此处有良田千顷,驻军五万。远远地便能看到一片田地,如今秋收已过,地里种下了新的麦子,田埂地头栽着些越冬可食的白菜。   有穿着兵服的汉子,在田中劳作。   “囤地养兵,原本是为了减轻国库负担,如今,却成了国库的进项。”辰子戚勒马驻足,看着那形成村落的军户住地,缓缓叹了口气。   早些年,因为每年军费开支太大,才提出囤地养兵的策略,让常驻军种一些地,补贴军粮。近百年来,百姓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寻常的田地都中不得,只能给大门派种田或者从军。   从军,便可以种朝廷的地,能吃得饱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先生:你们觉得自己要怎么治国?   天德:乱世枭雄,以虫治国   老二:绝世明君,以谋治国   戚戚:宫主夫人,以鸡治国   鸟攻:我的鸡吗?(⊙v⊙)   戚戚:?(? ???ω??? ?)?   洛先生:(吐血)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拔营   “南浔营,与普通的军营有些不同,”丹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天德在这里可没少花心思。”   “嗯?”辰子戚转头看他,“你又知道什么了?”   丹漪但笑不语, 策马向前。   “喝!哈!”接近营地,远远地便听到一阵整齐的喊杀声, 这让辰子戚有些意外。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先操练两个月再开拔的准备了。   在辰子戚的印象里, 大章的军队几乎已经沦落成田庄了,甚少练兵。听到操练的声响, 让人不由得精神一震。   “来者何人?”不远处的田埂上,有人朗声叫喊, 声如洪钟。   辰子戚转头看过去, 就见一人穿着褐色劲装, 上面有南浔营的标志, 手臂和小腿都用黑色葛布缠绕, 瞧着比方才那些种地的士兵穿得要好些。只是外面罩着的羊皮坎肩让他整个看起来了又脏又土, 腰间别着长刀,手中拿着竹鞭,身后还跟着一群散漫无序的羊。   “咩——”羊羔的叫声,柔化了方才的呼喊,威严尽失。   “黑蛋?”耳聪目明的辰子戚,一眼就认出了那人,不是辰子墨是谁?   三年前在素心宗,程家人杀无音师太,报了程家灭门之仇,程舟和程嘉珍都死了。恩怨已了,辰子墨便不再掺和江湖事,老老实实呆在露城。一则因为辰子戚常年住在归云宫不好见,再则辰子墨本就是个寡言少语之人,这些年的来往就渐渐少了,只逢年过节给剑阳送一份年节礼。   不过辰子戚一直都记得这个兄弟,时常叫人给他带点吃的、用的过去。   “小七?”在辰子戚转过头来的瞬间,辰子墨已经认出了来人,丢下羊群快步走了过来。   辰子戚翻身下马,跳上田埂抬脚迎了上去,抓住黑蛋的胳膊仔细瞧,“你怎么跑到这里放羊来了?”   辰子墨有些不知所措地在羊皮坎肩上蹭了蹭掌心,他在南浔的事,没有跟辰子戚说过,这个从小就主意多脾气差的弟弟,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抬头看看跟着辰子戚一起来的男人,又看看眼中精光熠熠的辰子戚,深吸一口气道:“我是此处驻军的将领。”   此处?将领?   辰子戚有些愣怔,这里是南浔营,黑蛋的封地在露城,他怎么能是南浔的将领?   “三年前,老二去了趟露城,找我商谈……”辰子墨抿唇,跟着辰子戚慢慢走出田埂,跟站在路边的丹漪见礼,“凤王,唔……”   话说一半,辰子墨突然停了下来,捂住胸口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辰子戚眉头一跳,斜侧一步将丹漪和黑蛋隔开,黑蛋的神色果然慢慢好转。看来是中蛊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不妨事。”辰子墨缓过劲来,勉强笑了笑,胸口的疼痛将他瞬间从兄弟相见的喜悦中拉了回来。   三年前,辰子坚去剑阳见了辰子戚,之后便又去了露城。老二这人,不管真心假意,拉拢人的时候总会让人难以拒绝。他见露城荒凉,便提出给辰子墨找份营生。这份所谓的营生,就是到南浔营来做将军。不知道老二使了什么手段,天德帝竟然真的同意了。   一路往大营走着,辰子戚默不作声地听辰子墨讲述这些年的事,跟丹漪对视一眼。他这个便宜哥哥,不会说谎,这些话大部分是真的,只有一点他没有说,天德帝同意并非是因为老二的手段,而是他给辰子墨下了蛊。   两人各怀心思地步入大营,黑蛋在这里的威望很高,一路上遇到的卫兵统统低头行礼、口称将军。   军营中央便是演武场,十分宽广的一片平地,可以容纳至少三万人。   穿着统一兵服的士兵,手持长矛,跟着统领的手势操练。   “杀杀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九霄,一步三刺,回枪再刺,坚定的步伐扬起地上的沙尘,使得整个演武场笼罩在一片黄蒙蒙的扬沙中。   辰子戚驻足,大章竟还有这般训练有素的军队,着实罕见,转头看看身边似乎更黑了的黑蛋,心生敬佩,“这些,都是你练的兵?”觉得这些劈砍挥刺的招式有些眼熟,似乎是《开天集》里招式的简化。   辰子墨点点头,却丝毫没有向将士们解释新元帅的意思,带着辰子戚去了中军帐。   “将军。”账外守着两名卫兵,身着整齐的铠甲。   “羊在田里,你们两个去看着点。”辰子墨示意两人去地里放羊,两人领命而去,军帐周围便没有了守卫。   入得帐中,辰子墨端起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口。摆设简陋的军帐里,那一只甜白瓷的茶壶与周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辰子戚拿过那茶壶把玩,轻嗅了一口,君山银叶的味道扑鼻而来,“多年未饮,这茶还真叫人怀念。”   辰子墨一愣,劈手夺过茶壶,“你喝过这个茶?”   这茶,因是养蛊的药茶,其实与真正的君山银叶味道不甚相同。   “将军不与我验符吗?”辰子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拿出袖中的半片龙犀,淡笑着说道。   辰子墨根本没看那龙犀一眼,在原地转来转去,跺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不是跟他俩都不来往了吗?为何要往这泥潭里跳?”   丹漪一直在掌心流转的内力,缓缓收了回去。黑蛋还不知道,因为他这一句气恼关心的话,才险险从凤凰爪子底下捡回了一条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辰子戚眼中的笑终于真诚了几分,“你中蛊了?”   “哎!”辰子墨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生闷气。   辰子戚跟丹漪咬耳朵,“黑蛋变成虫蛋了,咱给治治吧。”   丹漪动了动被热气呼痒的耳朵,转过来跟他说,“叫乌不见来吃虫。”   “他能行?”   “肯定没我行,但我不能给他治啊。”   辰子戚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治虫要亲亲的,当然不能让自家小红鸟去亲别人了!   辰子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我能听见。”他好歹也是有十几年内力的人了,这种程度的悄悄话还离得这么近,听得一清二楚好吗!   “咳……”气氛一时有点尴尬,辰子戚摸摸鼻子,干咳一声道,“那什么,咱们出去合符点将吧。”   两块龙犀,在所有将士面前合二为一,名为合符,传承自上古时期的合虎符、统三军。不过这龙犀没有虎符那般厉害,虎符可以统帅天下兵马,一块龙犀只能调动这一支军队。   看了南浔军的面貌,辰子戚再次确定,天德帝这个毁灭江湖的计划多年前就开始筹谋了。这支军队,是有粮饷的,军中将士轮流下地干活,一天干活一天操练,种地、练兵两不误。辰子墨的功法,本就是偏重于外家功法,斧劈刀砍,简化之后很适合练兵。   好虽好,也有欠缺之处。辰子墨不懂排兵布阵,所以这是一支武功招式上乘但不会阵法的军队。   想要攻下极阳宗,趁着虫患未除之时是最合适的,既然这支军队不必重新操练,只消学一下布阵便可出征。时间紧迫,辰子戚在仔细研究了极阳宗的地形之后,决定只学两个阵,大阵名为“八门锁金阵”,小阵名为“二龙出水阵”。这是他为了训练追魂,特意跟蓝江雪学的奇门遁甲。   八门锁金是摆阵,二龙出水是变阵,这次的事要速战速决,两个阵法便尽够了。安排好这一切,辰子戚却又不着急了,整日跟丹漪在元帅帐中厮混,丝毫没有出兵的意思。   “小七,你到底在等什么?”辰子墨忍不住开口问他。   “等吉日。”辰子戚靠在丹漪怀里,张嘴吃他片好的烤羊腿。   前几日刚跟天德帝要了军饷,那抠门皇帝这次颇为大方,足足给他拨了五十万两银子,突然有钱的辰子戚,就缠着黑蛋宰了几头羊给将士们分食。当然,作为与将士同甘苦的元帅,辰子戚可以吃到两只羊腿。   正说着,一脸倒霉相的乌不见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王爷,成了!”   辰子戚抬手,接过乌不见递过来的小药瓶,打开瓶塞,“阿嚏”,一股细粉立时飘进鼻子里,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完了完了。”乌不见阻止不及,顿时苦了脸。   “什么完了,乌鸦嘴别瞎说。”辰子戚揉揉鼻子,这是他叫千毒教配置的药,专门对付极阳宗的,就吸了一口,应该不至于中招吧。   丹漪立时将药瓶盖住,抓住辰子戚的手腕摸了摸脉,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怎么了?”辰子墨放下手中的酒盏,有些紧张地看过去。   “没什么。”丹漪面色如常地继续片羊肉,等辰子戚吃饱喝足,这才抬抬下巴,示意乌不见给黑蛋治虫,自己则拉着辰子戚回营帐。   “唔……”被账外的凉风一吹,辰子戚才觉出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丹漪……”话没说完,突然脚下一软,栽倒在丹漪怀里。   身体骤然热了起来,辰子戚抱住丹漪轻轻磨蹭,暗叫一声糟,还真被那乌鸦嘴说中了,自己这是中了毒了,“那药,唔……”   “嗯?什么药?”丹漪故作不知地把人打横抱起来,回到两人住的元帅帐中,将人放到床上,自己则单手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侧躺下来看着他。   “热。”辰子戚把衣裳扯开,哼哼唧唧地往丹漪身上蹭。   “怎么会热呢?是不是羊肉吃多了?”丹漪摸摸他的脸,抿唇忍笑。上次他向戚戚求欢,这家伙装作听不懂地逗他,说“要什么呀,是不是要虫子吃?啾一声就给你。”   辰子戚咬牙,知道他是在报上次的仇,翻身骑到丹漪身上,“我跟你说,老子现在没有一点耐心,你要是不行,我来!”说着,就扒开丹漪的衣裳,又揉又咬起来。   “唔……”丹漪闷哼一声,捏住辰子戚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被药逼急了的桃花眼中,有一层浅浅的薄雾,美得窒息。丹漪忍不住凑过去,在那轻颤的眼睑上落下一个轻吻,翻身把乱啃的家伙压在身下,认真地吻了上去。   十一月二十六,吉位在西,宜出行。   “拔营!”辰子戚一声令下,南浔五万大军出动,浩浩荡荡地朝极阳宗进发。粮草充足,兵器齐整,军心稳定,将军康健。   诸事皆宜,只除了……元帅的屁股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士兵甲:我昨天晚上,听到元帅帐中有奇怪的声音士兵乙:哇,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元帅在惨叫士兵甲:惨叫?天哪噜!发生了什么?   戚戚:咳,本帅在练绝世神功,你们不懂   士兵甲:原来如此,元帅当真毅力过人   士兵乙:什么功法这般奇异?   鸟攻:《老攻带你上天入地飞飞功》   戚戚:→_→ 第一百四十八章 攻打   五万大军取道浔阳,一路北上,至云州, 点云州兵三万,再向极阳宗进发。大张旗鼓, 天下皆知。   这是百年来朝廷头一遭出兵对付江湖门派,消息一出, 瞬间轰动了整个武林。   “宗主——”极阳宗中,有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扑到姚雄面前,“大事不好, 朝廷十万大军朝宗门进发,已经过了云州了!”   姚雄正跟新纳的小妾调笑, 听到这消息眉头都不皱一下, “朝廷大军, 不过一群草包, 不足为虑。去, 召几个门派的掌门过来议事。”   早前那些属下劝他自立为王, 姚雄很是推托了一番,等到他们第三次提及的时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极阳宗地处一片盆地中,八面环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南北有天堑,东西路难行,物产丰富、民风彪悍。只要不是江湖门派群起而攻之,对抗朝廷完全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极阳宗一带地域所持有的观念,与其他地方略有出入。历代极阳宗宗主都有这个苦恼,概因极阳宗的功法只有男人能练,女子地位极其低下,连寻常百姓都能纳妾。且如果女子在街上没有蒙面,随时可能会被宗门弟子监禁,因此常常遭到其他门派诟病。   不过,受限制的只有极阳宗宗门附近的几座城,更远些地方的如金刚门附近,是没有这种奇怪的规矩的。如果极阳宗成为一国,他们就可以颁布法令,要求所有的女子蒙面。   “如今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以后可能被监禁了还要吃牢饭,”街边卖清汤面的老妇人唏嘘不已地对玉壶说,“姑娘是素心宗的弟子,能不能把我的孙女带走,可怜她三岁没了爹娘,老太婆一把年纪,往后怕是护不住她了。”   玉壶咽下一口热汤,看向蹲在炉子前扇风烧火的小姑娘,约莫六七岁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大娘,我带她走,您就没有亲人了。”   “哎,什么亲人不亲人的,我老太婆活不了几年了,死了之后谁照顾她?”老妇人拍拍炉子边扇风的小女孩,让她起来见礼。   “奶奶,我不走……”小女孩鼻头红红的,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瞎胡说,这位姑姑是素心宗的弟子,你不是一直想去素心宗学武吗?”老太婆轻拍了孙女一巴掌,不许她再哭。   如果不是腿脚不便,她早就把孙女送去素心宗了。如今这世道,还勉强能活,一旦姚雄当了皇帝,极阳宗附近的女子就没活路了。   “来,给我看看吧,”玉壶招呼小女孩过来,拉住那细嫩的胳膊,慢慢摸索,“你叫什么名字?”   骨骼柔韧,筋脉宽广,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我叫纤纤。”小女孩抽噎了一下,细声细气道。老太太和小孩子不必蒙面,等纤纤再长两岁就要戴斗笠了,漂亮的小脸从此不见天光。   “我如今还在游历,暂时不回宗门,你若是愿意跟着我四处游走,便做我的徒弟,若是不愿奔波,我会送你去素心宗。”玉壶看着纤纤,语重心长道。   这几年在归云宫,玉壶的武功进步飞快,加之近来心境提升,如今也确实可以收徒了。这个孩子骨骼清奇,她很喜欢,只可惜她是素心宗的弃徒,并不能以素心宗的名义收徒,因而才有此一问。   “我做您的徒弟。”纤纤看了看奶奶,跪下给玉壶磕头。   “好,那你以后就是我的首徒,以后的徒弟,都随你以‘纤’为名。”玉壶拉住小姑娘的手,浅浅一笑。   听闻朝廷的军队要打来了,领军元帅就是简王辰子戚,这个消息让玉壶很是振奋,带着纤纤一路往东去。   大军在距极阳宗八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再往前便是一处关口,名为“一阳谷”。此处是自东入极阳宗境内的大道,两侧是陡峭高山,只中间一条路可以通过。   “元帅,一阳谷山上有重兵埋伏,滚石、巨木尽皆备齐。”前去探路的斥候乌不见回来禀报道。   一阳谷路途很长,如果一路上都有埋伏,他们勉强通过必定损失惨重。   “一阳谷有几里?”辰子戚坐在主位上,剥了颗瓜子喂手边的小红鸟。以朝廷的名义攻打极阳宗,行军路上丹漪不合适再露面,就又变成了小毛球。   “五里,”辰子墨指着地图道,“两侧的山上都是草木,极易隐藏。”   辰子戚两指敲打桌面,琢磨半晌,抬脚走出营帐,远远地看向那片峡谷。   两侧所谓的“山”,乃是不足百丈的土山。初冬时节,草木枯黄,一片衰败之象。土包后面,便是山石峭壁,高不可攀。   “此路凶险,不如兵分几路。”黑蛋在一边规劝道。八万大军都走这一条路,着实有些冒险。   “分兵?”辰子戚挑眉,抬手指着那处山谷,“我问你,过了关卡,那边是什么?”   “是极阳宗的弟子。”辰子墨想也不想道。   “极阳宗弟子有多少?”辰子戚接着问。   “近万之数。”极阳宗如果加上其附属的小门派,那就不止一万了。   “极阳宗哪怕最差的弟子,对付这些全无内力的士兵也是以一当十。你觉得,四万人过去之后,能剩几个?”辰子戚瞪了瞎出主意的黑蛋一眼,摆手示意安营寨扎。   辰子墨无言以对,这也是朝廷一直无法撼动宗门的原因之一。武学发展到如今的田地,一个普通武者能以一敌十,高手则以一敌百,顶尖强者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根本没得打。   夜晚,辰子戚着急所有的副将、尉官在中帐聚首,宰了只羊供大家吃喝。   “元帅,我们要怎么打?”到了地方却不前进,急脾气的南浔副将根本吃不下眼前的羊肉。   “且等着。”辰子戚不甚在意地大口吃肉,变成人形的丹漪就穿着色泽艳丽的衣裳,坐在他旁边帮他片肉。片好了喂到他嘴边,辰子戚就美滋滋地张嘴吃掉,顺道在那修长好点的指尖舔了一口。   丹漪的眸色暗了暗,将手指缩回来,伸出淡粉色的舌尖,缓缓在指腹上扫过。   看着沉溺于美色的元帅,南浔副将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先前元帅展现出的武功和魄力,让他以为皇室终于出了一名贤德的王爷,没想到也是个扶不上墙的。这次几天,就又把南浔见过的那名美人给找了来。   “敢问元帅,我们要等什么?”副将咬牙道。   扶不上墙的辰子戚听到这不甚尊敬的话语,也不生气,努力把目光从丹漪身上撕下来,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等东风。”   极阳宗中,姚雄也在与众人商量对策。   “十万大军尽皆屯于一阳谷外,却不再行进,很有可能是要兵分两路来攻打我们。因而,西面也要守住。”金刚门门主开口道。   “不过即便他们攻进了一阳谷,也不可能上山来,只要靠近极阳宗,定叫他们有来无回!”铁拳门门主将自己的两拳相抵,发出如铁砣碰撞的嗡鸣声。   “一阳谷上布置妥当,他们要过去,少说能折损一半。”姚雄的大弟子斩钉截铁道。   在他们商讨的屋外,有大片的乌鸦在盘旋,每只乌鸦爪上,都绑着个小布包。乌鸦无处不在,落在厨房里,落在水井边,落在给前线弟子准备干粮的仓库上。   “呱啊啊,呱啊啊!”乌鸦的叫声此起彼伏。   “走开走开!”厨房正在努力蒸馒头的弟子走出来,挥舞肩上搭着的布巾驱赶乌鸦,“大晚上的见乌鸦,真他娘的晦气!”   一泻千里断元阳,这是千毒教教主黄藤给新药粉取的名。这种药粉,无色无味,入水即溶,内力逼不出,解药不管用。不同于寻常春|药的是,中了这种毒,越是用内力压制,越是控制不如,如同拉肚子一般,不碰也会一泻千里。   守在一阳谷山上的弟子王柱,刚刚吃过门中送来的干粮,靠在树干上假寐。   “师兄,我有点热。”旁边的师弟,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裳。   “这大冷天的,怎么会热?”王柱皱眉,瞥了师弟一眼,话音刚落,他就觉得一股热流自丹田中流窜出来,身下某处不可抑制地站了起来。   旁边的师弟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变得不对起来,王柱吓了一跳,连忙推开试图靠过来的师弟,“屏息凝神,咱们可能中了药了!”   王柱立时盘膝坐下,运起锁阳功克制。锁阳功,是他们刚刚入门就要学习的一个小功法,用来锁住精关,防止在练成极阳烈火功第二重之前破身。   锁阳功运转,下腹传来一阵刺痛,站立起来的小兄弟又蔫蔫地低下了头。王柱舒了口气,却在此时,感觉到裤裆中一片凉滑,赶紧伸手摸摸自己是不是吓尿了,却不料摸到了一股黏腻。   “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惨叫声,在极阳宗中此起彼伏地响起。精关失守,元阳乍泄,极阳烈火功前功尽弃,以后也再难寸进!   清晨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破开了初冬的薄雾,又是晴朗的一天。辰子戚负手站在山坡上,感受着自东向西而来的寒风,微微一笑,“烧山,攻城!”   熊熊火把,点燃了荒草丛生的土山,在初冬干燥的晴空下,瞬间染红了一阳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士兵甲:我们怎么不走了?   士兵乙:听说元帅要等东风   士兵甲:等东风做什么?   士兵乙:笨蛋,这都不懂,打麻将等着单张胡牌啊!   戚戚:……本帅是想效仿诸葛孔明,装个逼   鸟攻:学诸葛亮就是三国杀了,没有东风   戚戚:(吐血)   注解:东风是麻将里的一种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射杀   荒草枯木一点即着,还未从元阳乍泄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的极阳宗弟子,只得提上裤子, 慌慌张张地跑下山。   “着火了,快跑!”   “啊啊啊!”   准备好的滚石、巨木尽皆丢弃, 极阳宗弟子如同窝里着火的鸡仔,成群结队地跑下山来。   军营里响起了号角声, 辰子墨骑着黑色骏马,手持一柄长斧, 率先冲了出去。他的身后,跟着喊杀声震天的南浔军。南浔军穿着统一的褐色兵服, 远远瞧过去,像是一股波浪滔天的泥石流, 将那些堪堪逃下山的江湖人尽皆吞没。   东风带着火焰席卷了整个山谷, 五里长的一阳谷顷刻间便被攻破了。   姚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回事?朝廷的军队伤亡如何?”   “回宗主, 朝廷大军伤亡极少, 他们, 放火烧山了。”传消息的弟子脸上满是烟灰,神情十分沮丧。他在传信的路上,也不知是不是被马鞍磨蹭到了,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泄了元阳,以后,他的功夫再难寸进,永远做不得内门弟子了。   “师父,师父,救我!”正在这时,姚雄的六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抱着姚雄的腿跪倒在地,“元阳,弟子泄了元阳了!”   这六弟子,年纪比姚雄的儿子姚光还要小一些,是个练武的好料子,自从入门时候一路突飞猛进,眼看着就要突破极阳烈火功第二重了。   “怎么回事!”姚雄惊怒不已,一把抓住徒弟的衣领将人提起来。   “师父,我也泄了。”紧随而来的七弟子痛哭不已。   “掌门,我们也……”几个来报信的外门弟子,互相看看,也开口说道。   “咔咔咔轰——”姚雄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自头顶劈下来,让他从天灵盖麻到了趾头尖。这么多弟子都泄了,那必然不是什么意外!想想自己早上用过早饭,身体突然火热又拉着小妾亲热一番……   “卑鄙小人!”姚雄一巴掌拍在桌上,将酸枣木的八仙桌拍得粉碎。   极阳宗的弟子,常年用锁阳功压制,因而在初阳乍泄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或长或短。如今,整个宗门几乎都陷入了这种手脚虚浮的状态,而辰子戚的大军已经攻到了山下。   “击鼓!”辰子戚穿着一身银色盔甲,压在阵后,抬手,示意身后的鼓手擂起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沉闷有力的鼓声,仿佛远古狩猎的鼓点,八万大军如潮水般四散开来,从八个方向将整个擎苍山牢牢围住。   极阳宗所在的山,名为擎苍,形如巨柱,直指苍穹。周遭没有其他的小山,只此一座。山势陡峭,山路狭窄,易守难攻。   “啾!”小红鸟从甲胄的缝隙里钻出来,左右瞧了瞧。   这盔甲太沉,丹漪睡在内衫中会被压扁,只能睡在外面。但外面刀林剑雨的辰子戚不放心,就叫人专门给他胸口的银甲上镶了个夹层,让小家伙可以躲在护心镜后面,随时还能冒出头来看热闹。   “你觉不觉得,这山长得有些像……那个。”辰子戚露出一抹坏笑。   “叽叽!”丹漪发出了幼鸟的声音。   “啧,你竟说出这等粗俗之语,有伤风化。”辰子戚装模作样地感慨。   “啾!”小红鸟不满地回头啄他,只啄到了一片银甲,当当作响。   一鼓布阵,二鼓叫阵,三鼓冲杀。   第一通鼓已经结束,八万大军从擎苍山围得水泄不通,全场一片死寂,未有寒风在山林间呼啸,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易守难攻的极阳宗,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攻破了险关,如今,便只剩下了擎苍山这最后的防御了。   浔阳副将简直不敢相信,在他们这些普通人眼中,江湖宗门那都是不可撼动的存在,如今竟似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到了老巢!   山下的将士们觉得不可思议,山上的姚雄更是难以接受。究竟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整个极阳宗下药,毁了几千人的根基!   “都闭嘴!”姚雄运气内力,大吼一声,“泄了元阳,又不是变成了废人。尔等自小习练《天衍万象功》,即便没有了极阳烈火功的内力,依旧可以横扫了山下那群草包!”   算着时间差不多,辰子戚再次抬手。   二通鼓响,全军立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杀!杀!杀!”简单而直白的口号,伴随着长矛敲击盾牌的声响,震耳欲聋。   “极阳宗诸人听令,本帅奉天子命,前来绞杀叛贼。尔等若自行出山,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辰子戚运起内力,将这几句话传遍了整座擎苍山。龙吟神功有一招,名为“沧海龙吟”,练成之后类似无音师太的绝招无音一笑,可以将内力低于自己的人震出内伤。   当然,现在辰子戚还没练到,只能用来喊喊话。龙吟神功喊出的声音非同凡响,如同龙吟虎啸,震动山林。   “那简王的内力,已经如此高了吗?”站在高台上瞭望的极阳宗弟子吓得面色发白。   “快去禀报宗主!”   大军则极为振奋,呼喝声越发壮大。   辰子戚冷下脸,缓缓开口,“击鼓。”   三通鼓响,开始进攻,热血沸腾的将士们立时冲杀上去。他们都是不能习武的百姓,被武林人士欺负得只能从军,今日,他们可以拿起手中的兵器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武林高手,兴奋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山上有布置好的防御工事,更有无数极阳宗弟子把守,整座上瞬间陷入了一片砍杀之中。艰难的攻山,从午时打到日落,鲜血从山石的缝隙中汩汩流出,染红了满山落叶枯草。   “小子,哪里逃!”一阵罡风袭来,辰子戚立时夹紧马腹,身体如风吹劲竹一般弯折向一侧,险险避过那隔空而来的一掌。   身着黑色广袖华服的姚雄,踩着士兵们的头顶,几个起落便扑到了辰子戚面前。辰子戚单脚踢在马鞍上,旋身而起。   “嘭嘭嘭!”两人在空中瞬息便对了上百招。   刚烈威猛的极阳烈火功,与丹阳神功有些类似,只是比丹阳神功更注重炼体。姚雄肌肉虬髯的身体,宛如铜浇铁铸一般,毫无破绽。而他出的每一掌、每一拳,都有千钧重,辰子戚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站在地上,已经被他夯进土里了!   使个巧劲挡开姚雄,辰子戚抽身跳开,悄悄甩了甩打疼的拳头。这姚雄武功极高,硬拼的话他不是对手,得赶紧想办法。   然而,姚雄可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擒贼先擒王,这是江湖人上战场的第一反应。凭着万夫莫当的绝世武功,只要杀了元帅,这队伍自然也就散了。   带着罡风的烈火掌直直袭来,因为内力极高,周身呈现出宛如火焰一般的劲气,辰子戚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似乎是被吓傻了。   就在姚雄接近的刹那,辰子戚突然出手,枯木逢春,神龙吐水!一口辣眼睛水瞬间喷了出来。   “哈!”姚雄大喝一声,立时将内力回拢,变招拂袖将毒水挡开。不愧是一代宗师,出手着实够快,只是因为枯木龙吟这一招的加持,依旧有漏网的水喷进了眼中。   千毒教教主独门秘制辣眼睛水,上至绝世高手、下至贩夫走卒,谁也逃不过这种针刺火烧一般的疼痛。   姚雄顿时捂住眼睛,惨叫一声。   辰子戚趁机脱身,三两下跳到远处,“放箭!”   隐藏在普通士兵中的追魂神箭队,瞬间出列,将姚雄紧紧围在中间,搭弓,瞄准。   “拦住他们,不可以杀上山啊!”正在此时,背后响起了一阵骚乱声,辰子戚回头看去,就见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扛着锄头、拿着棍棒冲将过来。   “他们在围攻宗主,快去救宗主!”   “狗娘养的朝廷,啊啊啊啊啊!”   辰子戚震惊地看着那些百姓,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他是带兵来攻打极阳宗的,并不想伤害手无寸铁的百姓。   “常大哥!拦住他们,他们是极阳宗的信徒!”穿着一身劲装的玉壶,快速跃到一群百姓前面,甩开手中的银鞭子,啪地一声甩倒了一排的人。   极阳宗这里,对女人有多苛刻,对男人就有多友善。这些男人对极阳宗极力拥护,特别是极阳宗为了称王而宣布的种种新规矩,这些男子对极阳宗的崇敬几乎到了狂热的境地。称之为顺民已经不足,他们仿佛是一种虔诚的信徒。   “谁敢上前,格杀勿论!”辰子戚朗声说着,夺过一把弓弩,一箭射向了冲在最前面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别伸头,缩到盔甲里   鸟攻:为什么?   戚戚: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鸟攻:我们这个时代还没有枪(⊙v⊙)   戚戚:那就是,箭射出头鸟   鸟攻:我不怕箭   戚戚:再不听话,手打出头鸟(抬手,拍屁屁)   鸟攻:QAQ 第一百五十章 杀局   强大的弩箭破空而来,一箭穿心,那举着锄头面目狰狞的男人立时倒地, 当场就没了声息。于此同时,站在最外围的士兵“咔咔”转身, 拿起长矛对准还在往前冲的百姓。   这二话不说就杀人的作风,比之江湖人更加狠辣, 顿时把一群乱民给镇住了。不是说朝廷军不伤百姓吗?   “别怕,我们一起上, 保护宗主!”人群中有人高喊,刚刚被吓到的人又像中了什么蛊一样, 不要命地往前冲。   辰子戚示意变阵,自八门金锁阵中立时突出两只队伍, 将一群乱民团团包围, 下狠手直接杀人。   玉壶从包围圈里跳出来, 突然瞪大了眼睛:“小心!”抬手将银链子甩出去, 太素无心功的巧劲包裹着内力, “啪”地一声抽到了跃身而起的姚雄手心, 堪堪阻挡了他拍向辰子戚背后的一掌。   “嗖嗖嗖!”无数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将姚雄的后背射成了筛子。   极阳烈火功,炼体如石、锻体如钢,即便历练如此强大的铁箭,也只是浅浅地入肉三分,没有一支能穿透姚雄的身体。   “啊——”姚雄双手握拳,聚与胸口,大吼一声,背上的箭矢顿时震裂开来,四下飞散。   辰子戚在他内力爆发过后的一瞬,蹂身而上,胸口的小红鸟将一只翅膀贴在他胸口,浩瀚的真气瞬间入体,化为己用,将他自己的内力提升到了四重高。重重一拳打在姚雄的胸口,周遭仿佛静止了一瞬间,辰子戚能听到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噗——”姚雄喷出一口鲜血,向后摔出三丈远。   追魂立时变阵,后面一排的跳到前面一排的肩上,形成一个闭合的人墙,将姚雄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姚雄爬起来,发现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呈现出可怖的幽蓝色,立时运功逼毒。鲜血在伤口处飙出,千疮百孔的姚雄仿佛一个带莲蓬头的花浇,看得人齿根发麻。然而,逼了半天,蓝色区域依旧没有好转,反倒扩大了。   “卑鄙!”姚雄知道这毒逼不出来了,咬牙瞪着辰子戚,“你这般出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毛头小子,如果打单独斗,肯定打不过他。   “姚宗主,这可是战场,不是比武场!”辰子戚嗤笑一声,这些江湖人,讲惯了江湖规矩,战场上还想单打独斗,真是异想天开,“本王劝你别动,擅动内力容易毒气攻心,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姚雄回头看看血流成河的擎苍山,再看看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辰子戚,缓缓攥紧拳头,与其像臭虫一样被碾死,不如与这狂妄的小子同归于尽!   “哦,对了,姚光兄还在空明宗吧?”辰子戚似乎刚刚想起什么似的,笑得一脸奸诈地提醒姚雄。   姚雄不由得一震,因为儿子中了咸虫,他不得不把人送去空明宗求医,因化解的蛊虫要排队等,如今还没回来,“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本王还有点事要问姚宗主,如果你死了,空明宗就会立即把少宗主斩首,”辰子戚邪笑着看姚雄脸色大变,“了了和尚是本王的人,如今他已经当上了代掌门。”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姚雄自然明了,眼中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他奋斗一生,就是为了给儿子留个好家业,如今唯一的儿子在他人手上,他还有什么可反抗的。   放弃了抵抗的姚雄,仿佛泄了气的羊皮筏子,瘫软在地。   追魂的人立时用铁链将人锁住,乌不见走上前,给他喂了一颗黑色药丸,言说可以解他身上的毒,能解多少不好说。   宗主被擒,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擎苍山,本来因为前途尽毁情绪低落的极阳宗众人,渐渐没了抵抗的心思。那些极阳宗的附属门派见势不对,早就溜之大吉。   极阳宗因为功法特殊,不存在活过百岁的镇宗高手,因而之后的攻山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虽然士兵折损也很惨重,死伤超过三万,然而还是彻彻底底的赢了。   不足三日,辰子戚便攻下了武林巨擘极阳宗,这样算得上可怖的速度,震惊了整个武林。最可怕的不是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而是一直被忽视的蝼蚁突然变成了噬人巨兽!   过去的那些轻忽、鄙夷、欺凌,统统可能会被清算,这样的认知让所有的江湖门派都陷入了恐慌中。这种恐惧,甚至超越了那无处不在的咸虫!   朝廷的威信一时无两,辰子戚更是被人称为“灭宗王爷”。   攻山、清场、整治城邦,辰子戚在极阳宗又消耗了十几日,忽而接到了天德帝的圣旨,让他到云州去,参加庆功宴。   云州有一座皇家行宫,因此驻军较多。天德帝自与辰子戚在浔阳一别,便直接去了行宫。一则是方便听战场的消息,再则也是防备江湖人在京中行刺。   “云州……”辰子戚斜躺在元帅帐中的虎皮软榻上,把玩着手中的龙犀。说是庆功宴加官进爵,其实就是要收回兵权的意思。   征战结束,按照规矩,这一半龙犀是肯定要还给皇帝的。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扣住龙犀不还就是犯上作乱。   “还他便是,这南浔军又不是只认龙犀。”辰子墨喝了一大口烈酒,不甚在意道。经营了这些年,南浔军早就对他唯命是从。天德帝若不是仗着有蛊虫在手,定然不敢将他扔在南浔。   辰子戚看看座下的黑蛋,撑着身体坐起来,“天德帝没给你什么密旨吗?”   辰子墨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   信中说让辰子墨尽快带着南浔军回南浔,让辰子戚带着所剩无几的云州军去复命便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指示。   辰子戚将密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来,摸摸下巴。如果天德帝要除掉他,而他身边又有一颗中了蛊完全听话的钉子,肯定要好好利用一番。   看来天德帝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还指望着他攻打别的门派。这趟云州之行,应当还算安全。   “便依他所言去办吧,莫叫他发现你的蛊解了。”辰子戚把密信还给黑蛋,重新躺回软榻上。   如今极阳宗平了,气宗和剑盟就各剩了三个门派,也不知天德帝接下来要做什么,是再放一波虫子,还是继续让他带兵围剿?   这次他有意消耗了云州兵,南浔兵还有四万多,可以划作自己的势力了。从某些方面来说,辰子戚与天德帝的目标是相近的,那就是平定天下,把那些武林门派都打压下去,重振辰家。在目前来说,配合天德帝对他最有利。   辰子墨离开了元帅军帐,小红鸟从衣襟里钻出来,变成人形。   “你要做皇帝,不如直接杀了天德。”丹漪沉声道。   “哎,不可不可,”辰子戚做出一副老古董的模样,“这是欺君犯上,你这狐媚子,是要勾引本王谋反不成?”伸手把丹漪拽进怀里,装模作样地教训道。   丹漪微微眯起眼,一个千斤压顶把辰子戚给压在身下。   “本王可是忠君爱国的贤王,就算最后不得已登基,那也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美人儿,你可明白?”辰子戚拉起丹漪的一缕长发,在鼻端轻嗅,似是陶醉道,“好香,一股鸡崽儿绒毛的味道……唔……”   忠君爱国的王爷,因为乱说话,很快就被鸡崽儿味的狐媚子就地正法了。   如今情势复杂,杀了天德也不见得就能顺利登基,反倒会惹来更多的麻烦,这点丹漪也知道,只是不忍看辰子戚这般辛苦。   抱着熟睡过去的辰子戚,丹漪轻叹了口气,若是自己有爹那般的实力,就不惧那些后续的麻烦了。   “凤元哥哥,呜……”睡梦中的辰子戚委委屈屈地哼唧了一声,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求饶中缓过劲来。   丹漪低头,在他红红的眼角落下一个轻吻。爹有丹阳九重功力又怎样,都没睡过龙,一点都不值得羡慕,哼哼哼。   腰酸背痛的辰子戚,次日没能启程,玉壶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过来看他。   “你收徒了!”辰子戚靠在丹漪怀里,很是惊奇地看着玉壶。   要知道,玉壶比他还小,很多人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学完基础,这姑娘都当人师父了,果然是野地里的花草长得快。   “嗯,”玉壶点点头,偷瞄一眼充当靠垫的丹漪,昨天听军中人说元帅身边有个神秘男宠,她就猜着是宫主大人了,“常大哥,极阳宗一带,你要留下驻军把守吗?”   “那是自然。”辰子戚点点头,好不容易攻占下来的地盘,肯定是要好好守着的。   “太好了。”玉壶松了口气,朝廷接管可能比不得门派管辖安定,但对于这里的女子来说,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她打算在这里教化百姓,让年纪小的女孩子练功。   “你这是要开宗立派吗?”丹漪开口问她。   玉壶准备做的事,与素心宗开山始祖当年所为如出一辙。   听到这话,玉壶赶紧摇了摇头,她修为尚浅,能做的事非常有限,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一些女子,同时也可以提升心境。   丹漪不置可否,垂目捏着辰子戚的一只手把玩。   闲聊了几句,玉壶便准备告辞,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走到门口忽而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前些时日我在云道口,瞧见我师父了。”说起师父二字,玉壶有些沮丧。   赵素柔?辰子戚蹙眉,“她跟谁在一起?”   所谓云道口,就是云州与极阳宗所属地的交界处。好端端的,赵素柔跑到云州边做什么?是来极阳宗与姚雄勾结,还是去云州见辰子垣……   “身边跟了两个师姐,别的没瞧见。”玉壶只是匆匆瞥见一眼,也不敢上前打招呼,两位师姐就是以前跟她最要好的玉泉和玉韵,玉韵瞧着精神不大好。   这个没头没脑的消息,并没有引起辰子戚太多注意。如今的素心宗,出了那个发秃齿摇的老尼姑,便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了。赵素柔作为一个武林高手,四处走动实属平常。   启程前往云州,半路上辰子墨就带着南浔军回去了,辰子戚则领着只剩几千人的云州军,缓慢地朝行宫而去。乌不见已经去探过路,整个云州就这三万兵马,行宫附近只有皇帝的亲卫守着,不足为虑。   行宫建在云州城外的清凉山下,山不大,山上有四季常的林子,山前有碧波万顷,当真是个好地方。   辰子戚换上一身亲王华服,将桌上的小红鸟抓起来,塞进内衫中,抬脚去了灯火通明的前殿。   天德帝与几名臣子已经在殿中等候了,见到辰子戚,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来,“小七,快坐。”   极阳宗之战,完全震慑住了整个江湖,连罗鸿风的脸上都露出几分忌惮,这让天德帝十分开怀。自从登基之后,还是第一次这般扬眉吐气。   “王爷剿灭极阳宗,着实立下了不世之功,臣等拜服。”文臣武将起来向辰子戚敬酒,这些人都是大门派出身,说起这话脸上都有些尴尬。   辰子戚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诸位大人客气了。”   “简王此次重振我豫章皇室雄风,当……”天德帝在高台上说话,似乎是要加封,辰子戚面带微笑地听着,却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远,似是隔着水发出来的,有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甩甩头,辰子戚忽而惊出一身冷汗,狠狠掐了一把大腿逼迫自己清醒,快速运转内力,将刚刚喝下肚的酒尽数从指尖逼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人从大殿后面走了出来。黑白道袍,面色阴沉,不是罗鸿风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玉壶:你竟然敢叫老攻美人   戚戚:我老攻就是美人呀   玉壶:美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戚戚:长得好看,身体结实,还有香香的鸡崽儿味   玉壶:……你是不是对美人有什么误解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地牢   辰子戚眯起眼睛,冷笑一声,“皇上, 怎么罗宗主来了,也不知会臣弟一声?”   亏他还以为天德帝突然眼光长远了, 知道利用他平定天下。就算要卸磨杀驴,也该等到事情了解吧。却没想到, 他这时候就敢出手,当真是大意了……   当初罗鸿风没有计较天德帝放虫的事, 辰子戚就猜到他们之间定然有什么交易,却没想到这交易的内容竟然就是他。   先哄着他去灭了极阳宗, 再把他倒手卖给罗鸿风做人情。罗鸿风要给曾孙罗争报仇,顺带还帮天德帝除掉他这个碍眼的弟弟。将来丹漪清算起来, 辰子垣完全可以把事情都推给罗鸿风。当真是好算计!   刹那间将所有的关节想通, 辰子戚暗自咬牙, 快速计算着自己逃出行宫的可能。   天德帝那双狭长的眼中露出了几分阴桀, “皇弟, 莫要怪朕。”这话说完, 微微抬手,示意辰子戚身边的两个侍卫把他拿下。   侍卫还未上前,辰子戚便自己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罗鸿风看着伏案昏迷的辰子戚,眼冒火光,抬掌就要杀他。“慢着!”百岁老妪那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辰子戚心头一跳,没想到素心宗的老尼姑也在。怀里的鸡仔蹦跳着就要出来,被他垂在桌下的手牢牢按住,安抚地拍了拍。两个老家伙在,硬拼可不是明智之举,且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木轮子压在地面的声音嘎吱作响,堪堪停在了辰子戚面前。   “拿活的才能换东西。”老妪伸出手,用干枯皱着的手摸了摸辰子戚的脸,桀桀怪笑。   换东西?辰子戚暗自琢磨,如今拿他的性命能威胁到的人,只有丹漪,他们是想跟丹漪要东西?   辰子戚被关进了行宫的地牢里,地面阴寒,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不过他没有被扔到干草上,而是被铁链拷住双手,挂在了墙上。   这姿势实在有些难受,辰子戚不得不睁开眼,看着蹲下给他扣脚镣的两名狱卒,“我说,能不能挂得靠下些,让我脚挨着地。”   狱卒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王爷已为阶下囚,就莫讲究了。”一名中年男子阴沉着脸走进来,瞧着约莫四十上下,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辰子戚,似要将他活撕了一般。   辰子戚眯起眼睛看向那人,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人似乎也没有与他认识的打算,只是自顾自地去刑架上挑了一条鞭子,在地上试了试,“啪”地一声抽断了杨木架子的一角。满意地在手中捏了捏,中年男子一步一步走到辰子戚面前。   “你是何人?”辰子戚立时出声阻止,挣动了几下手腕。因为双手被吊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手腕上,这会儿已经有些疼痛了。   “我?我是罗争的爹!”男子咬牙切齿地说,他唯一的儿子罗争,年纪轻轻,根骨奇佳,却被射成了筛子!   罗争的爹,名叫罗裴,乃是罗鸿风的孙子,没什么大成就,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罗裴这人根骨奇差,放在普通人家是根本不能被选入大门派的,自小习武也一事无成,还不如六合宗的外门弟子。好在他生了个好儿子,被罗鸿风所喜。   如今,儿子没了,他自然把杀他儿子的辰子戚恨到了骨子里,扬起手中的鞭子便要打。   “且慢!”辰子戚偏头躲避,赶紧出声阻止,“他们派你来刑讯逼供,总得说个问题吧,不然我招什么?”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罗裴根本没有什么刑讯逼供的打算,他就是想把辰子戚抽得遍体鳞伤,让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也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知道的都说出来,这要说到猴年马月,身体早就被抽烂了,辰子戚冷哼一声,“你爷爷没告诉你,要用本王做什么吗?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弄伤了本王,坏了你爷爷的大事!”   听到这话,罗裴顿时犹豫了一下,他来这里罗鸿风是知道的,原以为同意他来看看就是同意他拿辰子戚泄愤的意思,却不知道罗鸿风还有什么别的计划。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犹疑,杀子之仇终究站了上风。   “小子,少罗嗦,别说我爷爷,就是归云宫宫主来了也救不了你!”   带着倒刺的鞭子扬起,抖出可怖的破空之声,朝着辰子戚的胸膛狠狠甩去。   “啪!”地一声响,辰子戚睁开眼。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罗裴,此刻跌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双目惊恐地瞪到最大,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颤抖着指向立在辰子戚身前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俊美妖异不似凡人,不是归云宫宫主是谁!凭空而来,简直见鬼了!   罗裴就这么保持着惊恐无比的表情,咽了气。   丹漪不再理会他,转身给辰子戚卸掉铁链,将人接到怀里。   “胳膊麻了……”辰子戚呲牙咧嘴地靠在丹漪怀里,运转内力疏通经脉,使得手臂快速恢复知觉。   “可有伤到?”丹漪不放心地拉着他来回瞧。   辰子戚摇摇头,左右瞧了瞧这间牢房。行宫依山而建,这地牢背面墙壁就是石头山,根本打不开,只能从牢门出去。   牢门之外是幽长的通道,如今正值深夜,一片幽暗,正是逃离的好时候。   “你退后,我把这门打开。”丹漪示意辰子戚站远一些,他好用丹阳神功破门。   “不用。”辰子戚赶紧拉住他,示意他到牢门这里来。这间石牢只有一道铁门,门上有个人脸大小的窗子可以瞧见外面。   方才离开的那名狱卒正在通道尽头站着,腰间别着一串钥匙。   他敢肯定,罗鸿风和老尼姑就在附近,还是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为好。他与丹漪加起来,也打不过那两个老家伙,还是悄悄逃跑的好。   “快,变成鸡。”辰子戚拍拍丹漪的屁股,示意他变成小红鸟。   丹漪瞪了他一眼,变成了小毛球,被辰子戚拿着扔出窗外。   “啾!”小红鸟在空中努力扇动翅膀,平稳落地。   通道太长,小红鸟要走过去有些费劲,辰子戚抹了把脸,靠在铁门上开始呻吟,“嗯,啊,不要……”   “咦?”那狱卒惊呆了,不是说要刑讯逼供吗?怎么……心痒难耐的狱卒,快速跑了过来,还没接近铁门,就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丹漪拧断了脖子。   丹漪黑着脸打开牢门,把辰子戚拽出来,“你刚才在叫什么?”   “嘿嘿,”辰子戚腆着脸笑,凑过去亲了丹漪一口,“快走吧。”   两人运起轻功,快速离开地牢。地牢上面乃是行宫的花园,夜间还点着宫灯。   “王爷这么晚,是要去哪儿?”伴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无数火把瞬间亮起,刺得辰子戚闭了闭眼。   花园里竟站满了侍卫,火光中央,立着面色漆黑的罗鸿风和翻着眼白的老尼姑,待看清辰子戚身边站的人,罗鸿风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他们在这里守候多时,竟没有看到归云宫宫主是怎么进的地牢!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救场   “他娘的。”辰子戚暗骂一声,跟丹漪并肩而立,悄悄摸向丹漪腰间的玉箫。折腾半天, 还是要对上这两个老东西。   院子里除了行宫的侍卫,还有素心宗和六合宗的弟子, 各个衣冠整齐、手持刀剑,看起来是一直守在这里的。   “丹宫主, 别来无恙。”罗鸿风开口,跟丹漪打招呼。   丹漪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罗宗主是在这里恭候本座吗?”   “你……”罗鸿风气得发抖,恭候一词只能用来自谦, 这丹漪却用一种对待属下的语气直接说出来,就是在羞辱他。   辰子戚摸了几把, 没有摸到箫, 才想起来在自己身上。因为丹漪最近经常变鸟, 无法携带, 这玉箫就挂在了辰子戚腰间。拧开玉箫最顶端的一截, 捏住丹漪的一只手, 用内力传音给他,“莫恋战,咱得赶紧脱身。”   丹漪微微颔首,接过那一节玉管。   辰子戚开口道:“罗宗主你这孙子,啊不,你那孙子罗裴,现下还在地牢里吊着,若是去得晚了……”   罗鸿风一怔,立时示意弟子去地牢查看。   “咻——”一道尖锐无比的玉哨声冲天而起,丹漪将丹阳神功灌注在玉管中,吹出的声音可以传遍方圆三十里。   “嘎嘎嘎!”   “喳喳喳!”   “啾——”   无数飞鸟被骤然惊起,各种呼号声充斥了寂静的夜空。几道黑影从不知何处飞掠而下,嗖嗖嗖跳下屋顶,聚集在丹漪和辰子戚周围。   这些黑衣人,各个身形矫健,手持两把寒光闪闪的铁爪勾,这是一只在天空盘旋的鹰翎属下。   “丹宫主,不必这般剑拔弩张,贫尼只想要一样东西,交出来,你们立时就能平安离去。”老尼姑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只以为是罗鸿风的人准备出手了,便开口说起了条件。   “你想要什么?”丹漪缓缓提升内力,用气息锁定站在各个方位的六合宗弟子。   “箫韶九成的全本,”老尼姑呵呵笑,瞬间外放的内力席卷全场,身边的几名素心宗弟子忍不住倒退几步才堪堪顶住威压,“贫尼知道这样东西不可能带在身上,所以,还请七王爷暂时留下,待归云宫将第九章 送来,便可离去。”   说来说去,还是要辰子戚在这里做人质,不过是当面通知一下丹漪罢了。   “呵,我归云宫的东西,岂是尔等张口便能要的。”丹漪冷笑。   “宗主!”进地牢查看状况的六合宗弟子,扛着浑身是血的罗裴跑出来。罗鸿风一惊,迅速飞掠过去。   “走!”丹漪握住辰子戚一只手,两人提气运功。几个黑衣人率先冲出去,“唰唰”几下勾伤了西边的几名六合宗弟子。西边是防卫最弱的地方,方才辰子戚递给他玉管的时候,便引着他看了那个方向。   “抓住他们!”罗鸿风看到自己的孙子已经死透,立时赤红了双眼,声音嘶哑地下令。这两个小畜生,今天必须把他们都留下,谁也别想走!说话间,已经劈掌追了过去。   “轰——”丹漪刚刚跃上房顶,那隔空一掌便重重袭来,抱着辰子戚就地一滚,劲气将铺着朱红瓦片的房顶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咦嘻嘻,小子,哪里逃!”发秃齿摇的老尼姑桀桀怪笑着突然窜上屋顶,连击几掌将屋顶给掀了起来。   “看毒镖!”辰子戚抓起几片瓦砾,嗖嗖嗖向老尼姑扔去。   眼盲之人只能听声,听到“毒镖”二字,身体先于意识地立时躲闪。丹漪拉过辰子戚,一掌对上扑杀而来的罗鸿风。   强大的劲气将双方都弹开了去。   鹰翎的人迅速飞过去,接住半空中的宫主。辰子戚可不想跟老尼打,跃过去找丹漪,他俩在一起会安全许多,分开便只有死的份。   宫墙外是一片荒草地,再向前便是湖泊。辰子戚立时拿出一支烟火扔上天去,“咻——啪!”灿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那是他召唤追魂的信号。   罗鸿风攀着房顶上的椽柱回身,老尼姑四肢着地,如同快速攀爬的野兽,尖啸着扑过来。   鹰翎的属下立时出手,弹出袖箭射杀。   罗鸿风自然是看到了,抬手将内力护于周身,格挡箭矢,同时大吼一声:“师太小心!”老尼听到了破空之声,运起太素无心功,那些带着内力的袖箭刹那间变成了穿了线的针,随着那只苍老的手摇摆。   这时不出手,就会被箭矢反噬,丹漪双手合于胸前,将聚集的内力猛地推出去。强大的真气带着清脆的凤鸣声,将还在摇摆的袖箭重新逼向两人。   老尼感觉到了骤然增加的力道,慌忙提升内力,十几只袖箭僵持在半空中,谁少用一分力,箭矢就会把谁射成筛子。   高手比拼内力,谁也插不上手。但辰子戚不一样,毫无顾忌地将手贴在丹漪背上,运起十成内力推给丹漪。   骤然增了三成内力,丹漪眸中精光乍现,火光电石之间,箭矢突然势如破竹地刺向老尼姑。   “啊啊啊!”寥寂老尼中了三箭,不得不放弃比拼旋身跳开。此时,刚刚帮了丹漪,内力有些不济的辰子戚,就看到罗鸿风从上空向他的天灵盖袭来。   “哇!”辰子戚惊呼一声,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出掌相迎。   “戚戚!”丹漪抱住他,向后撤了半步,堪堪避过罗鸿风的杀招,而后自己出手,与罗鸿风在空中对了一掌,“轰——”   墙内的两派弟子也跳了出来,六合宗的人冲杀上来,对付几个鹰翎黑衣人。这些弟子都不是普通弟子,乃是六合宗中辈分较高的人,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各个武功不弱。   罗鸿风被震出了内伤,连连后退几步匆忙调息。   辰子戚刚刚跟丹漪一起承受这一掌的后劲,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担心地看向丹漪。丹漪迎上戚戚担忧的眼神,默默把翻涌到口中的腥甜血液又咽了回去,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虽然安慰了戚戚,丹漪心里却清楚,今日想要离开,怕是难了。寥寂老尼的功夫,是在罗鸿风和黄化惭之上的。老尼和罗鸿风联手,还有无数的六合宗弟子……   “你们也上啊!”老尼冲着身后的素心宗弟子叫喊,同时朝丹漪他们扑过去。   辰子戚攀到丹漪身上,两人用“游龙随凤”稳稳地接招,互相传递内力,配合无间,堪堪与老尼姑战了个平局。这时候,罗鸿风已经调息妥当,抬掌冲了过来,这一掌下去,伏在丹漪身上的辰子戚非死即伤。   素心宗的弟子听了命令,也纷纷冲上去厮杀。玉韵没有拿九节鞭,而是握着一把长剑,愣愣地看着前方混乱的战场,而后,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一般,叫喊着冲杀出去,“啊啊啊啊啊!”   辰子戚感觉到背后袭来的掌风,却不能回头,因为他一旦分神,丹漪就会被老尼姑重创。   罗鸿风狞笑着大喊:“还我孙儿命来!”   噗!一声脆响,罗鸿风的身体僵在了半空中,一把长剑从腰腹间贯穿,直捅到他的面前。不可思议地转头,就看到满目仇恨的素心宗弟子玉韵。   “你还我严郎命来!啊啊啊啊啊!”玉韵拔出剑,还待再刺,就被罗鸿风一掌拍在了胸口,血溅三尺,重重地摔在地上。   罗鸿风点了自己几处大穴,这时候老尼姑突然脱身,跳到罗鸿风身边,“借力给我!”   “好!”罗鸿风咬牙,举起枯瘦老妪,将她甩向丹漪和辰子戚。   八荒无极功加持之下,老尼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化作一道残影扑杀向两人。   辰子戚拉着丹漪想要替他挡住,却被丹漪牢牢抱进怀里,挣脱不开,只能绝望地高喊:“丹漪——”   就在两人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漆黑的夜空突然红光大盛,浩瀚无边的力量自上空而来,伴随着响彻天地的凤鸣声,宛如大浪掀翻小舟一般,将老尼姑甩了出去。   一道低沉悦耳宛如九天仙钟的声音震慑全场:“谁敢欺负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爹:妈了鸡,谁打我儿子了?   老尼: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宫主,打不赢是不能跟爹告状的鸟攻:他,她,还有他们鸟爹:(撸袖子)轰轰轰——   老尼:……   鸟攻:谁说不能告状,我还是个宝宝,啾╭(╯^╰)╮ 第一百五十三章 鸟爹   强大的内力连同其他人也给掀翻,宗门弟子与鹰翎的打斗骤然停了下来,全场皆寂。   “丹……丹夙……”罗鸿风捂着伤口, 面露惊恐地坐倒在地上。   漫天光华渐渐散去,红光潋滟处, 一人穿着艳色广袖长袍,轻盈而缓慢地落在了地上。长长的衣摆摇曳坠地, 与丹漪常穿的衣裳颇为相似,只是边缘有一层耀眼的金边, 看起来更为华贵。   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与丹漪如出一辙, 来人正是丹漪的父亲,上一任的归云宫宫主, 丹夙。   老尼姑在地上抽搐了片刻, 听到罗鸿风的惊呼声, 挣扎着爬起来, 厉声问:“丹夙, 你为什么还没死?果然是妖人!”   在她做素心宗掌门的时候, 丹夙就已经是归云宫宫主了,如今上百年过去了,为什么声音还这般年轻!   “哼!”丹夙冷哼一声,突然化作一道残影,扑向寥寂,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提到半空,“方才是你打我儿子?”   “师祖!”赵素柔提鞭跃上去救老尼,还没靠近便被一股强大的劲气给弹了出去,喷出一口血来。   寥寂被掐得呛咳,咬牙出手,百年功力不是白练的,一掌挥开掐着她脖子的手,蹂身而上直袭对方的天灵盖而去。   丹夙不紧不慢地向后飘了半步,磅礴的内力将周身的衣裳撑得鼓荡,背后隐隐显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纹。   “嘭嘭嘭!”两人每对一招,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愣着做什么!来帮忙!”老尼在战圈中嘶吼。   一旁的罗鸿风反应过来,犹豫了片刻只能咬牙冲了上去。丹夙的丹阳神功已经天下无敌,如果他们两个不联手,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当然,即便联手了,也还是要死在这里。   两人的功法并非一脉相承,基本没法配合,只能各打各的。而丹夙,宛如戏弄猎物的夜枭,左对一掌,又划一拳,片刻之后便失了耐性。双手合于胸前,掌根相抵,宛如莲花开合,艳色劲气聚于掌心,猛地推出去。   这一招丹漪也常用,名为丹凤朝阳。不过,爹使出来的威力比丹漪要大多了。   辰子戚根本看不清那三个人的招式,就见到一阵红光大盛,巨大的爆裂声震耳欲聋。老尼姑的身体宛如被炸上了天的烟花,血雾飞溅。   丹家老爹缓缓收回双手,潇洒地缓缓落地。那边,罗鸿风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老尼的四肢呈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贴在地上,抽搐地喷了两口血,“不,不可能……”同样是百年功力,为什么丹夙比她强了这么多。   丹夙看也不看她一眼,目光扫向不远处那些拿着兵器的六合宗与素心宗弟子。   “前辈饶命,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六合宗的一名辈分很高的弟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他是罗鸿风的亲传弟子,在场的其他弟子都要叫他一声师叔、师伯的,见他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下跪。   赵素柔爬到寥寂老尼身边,“师祖,师祖……”喊了半天,也没有回应,探探鼻息,已经气绝身亡!   丹漪舒了口气,失去压制,刚刚咽下去的那口鲜血又涌了上来,“噗——”   “丹漪!”辰子戚惊呼出声,抱着他就地坐下。   两个老家伙死了,其他的小角色宛如蝼蚁,丹夙抬抬手示意鹰翎清场,转头看向丹漪。   把血咽回去,会导致内伤加重,丹漪的脸变得煞白,显然是疼得厉害了。辰子戚没工夫招呼刚刚见面的岳父,抱着丹漪给他输内力疗伤。   温和的龙吟真气,顺着后心缓缓入体,立时减轻了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疼痛,丹漪趴在辰子戚肩上,舒服地眯起眼。缓过这一阵疼痛,睁眼就对上了自家爹威严的目光。   “……爹。”丹漪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辰子戚见他能说话了,便暂时停下输内力,抬头看向丹漪他爹。凤尾目、削薄唇,目光深邃宛如浩浩星空,气质冷冽堪当九天神凤。只不过……这也太年轻了点。   不是说丹漪他爹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岁了吗?为什么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   “这是辰家那只小龙?”丹夙看着辰子戚,说话的声音低沉悦耳极为好听。   这,这是,见父母了……辰子戚蓦然紧张起来,手心出了一层的汗。   “嗯,”丹漪揽住辰子戚的腰,坐直身体,“他是戚戚,戚戚,这是我爹。”   辰子戚赶紧开口打招呼:“爹!”   丹夙:“……”   丹漪:“……”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风吹枯草的沙沙声,气氛有点尴尬,辰子戚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刚见面就叫人家爹,实在是太轻浮了。   丹夙抽了抽嘴角,轻咳一声,摆手示意鹰翎清场。   等辰子戚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周围不再是充满血腥味的荒草地,而是柔软的床铺和满是梧桐清香的青色帐幔。   这是,归云宫的宫主卧房。   辰子戚愣怔了片刻,伸手摸摸旁边的位置,空的,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记忆回笼,才想起来,当时他抱着丹漪站起来,还没站稳,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爷,您醒了。”灵和推门进来,看到辰子戚醒来,很是惊喜,赶紧跑过来给他倒水。   “我怎么在这里?”辰子戚挠头,“丹漪呢?”   “您受了内伤,昏睡了一天一夜,”灵和脸上满是喜色,以为辰子戚想见丹漪,便准备出去,“宫主在林子里跟老宫主说话,奴婢去叫。”   “不必了,我去找他。”辰子戚叫住灵和,让她给自己拿件衣服。要是丹漪一个人,叫过来也无妨,这会儿人家爹在,得留个好印象。   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辰子戚推开门,顿时被门外耀眼的阳光晃了眼。摸摸胸口,也没觉得哪里疼,怎么会昏睡了这么久?   梧桐林中,丹漪正跟自家爹坐在凉亭里对弈。   “还有这等事?”丹夙捻着一子,微微蹙眉,抬头看向自家儿子,“这两种功法的确是可以互相增益的,只是,还从没有人试过这种……”   丹漪耳朵有些发红,面上却依旧平静,“竟然也有爹不知道的事。”   “臭小子,还得意上了!”丹夙把棋子扔到起篓里,抬手去敲丹漪脑袋。   丹漪偏头躲闪,“说不得这功法本来就是这般修习的,只是你们都练茬了。”   龙凤合体,真气互转,丹夙打儿子的手顿在空中,想起章华殿中那龙凤交缠的雕塑,老脸一红。兴许凤元说的是对的,丹阳神功与龙吟神功……   “戚戚!”丹漪看到辰子戚过来,立时迎上去,蹙眉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来找你,”辰子戚看看亭子里神色威严的丹夙,轻咳一声,拖着丹漪去亭子里,低头行礼,“伯父。”   “哼,”丹夙冷哼一声,凌厉的凤尾目扫过去,吓得辰子戚一哆嗦,“前日还叫爹的,怎么又改口了?”   辰子戚愣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爹。”   “这才像话。”丹夙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两人落座。   原本准备好被盘问、刁难、扔扫帚,如今统统都没有,直接就让改口了!辰子戚坐下之后,还有些蒙,晃了晃丹漪的手,以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丹漪歪了歪脑袋,满眼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嫁进鸟窝一切都好就是有点沟通障碍篇》   戚戚:这是怎么回事?   鸟攻:啾?   戚戚:好好说话,不许卖萌,爹你说,怎么回事?   鸟爹:啾?   戚戚:娘啊,您平时就这么跟他俩交流的?   鸟妈:啾!   戚戚:…… 第一百五十四章 婚事   “丹漪说,你们两个准备成亲了,是这样吗?”丹夙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 微微蹙眉。   灵关上前将棋盘撤下,换上坚果、茶点, 给丹夙砌了一杯竹叶茶。青色竹叶泡在白玉茶盏中,碧绿清幽煞是好看。   您都让叫爹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辰子戚斟酌着言辞,摆出一副温润乖巧的模样, 笑道:“还没见到二老,不敢妄言成亲, 只等着您两位回来再做决断。”   丹夙仔细看了看辰子戚,这孩子长得白皙精致, 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笑, 让人瞧着就心生愉悦, 再看看自家没出息的儿子, 不由得叹了口, “我历经辰家三代帝王, 没有一个是我选的,若不是丹漪太小又急着练武,原本是不打算再选龙了的。”   任谁被放了三代鸽子也要生气了,既然辰家背弃了神明,神明又何必腆着脸倒贴。当最后一次选的人,刚出了章华殿就被杀了,丹夙简直想掀了章华台,之后十数年都没有再给朝廷国师。   直到丹漪出生……   丹漪他娘是一只返祖的纯血青鸾,生下的孩子是十分难得的纯血神凤,按照寻常的说法,那是万年难遇的奇才。三岁便可引气,五岁就开始练丹阳神功,因怕儿子早夭,这才不得已又去选龙。   事实证明,凤凰幼崽早早跟龙在一起,是有极大好处的。早上他试过儿子的经脉,十分的宽广厚实,内力丰沛平稳,这样下去,迟早要超过他这个做爹的。当然,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早早见面,日久生情,练功都练到床上去了……咳。   “是辰家自作孽,怨不得旁人,”辰子戚接过话茬来,笑着道,“至于子嗣,辰家也只是如青族一般有一丝上古血脉罢了,哪怕有一天真的断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丹夙拿松子的手一顿,很是欣赏地看向辰子戚,“你倒是机灵。”   他方才说起辰家,就是为了提及血脉的事。凤凰一旦选定了伴侣,便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换,若是将来会因为皇室子嗣的问题让丹漪伤心,那这亲就结不得。他还没说,辰子戚便自己说了出来,这么聪明的孩子,着实讨人喜欢,怪不得小凤元选了他。   气氛一下子好了起来,辰子戚抓起一把瓜子慢慢嗑。   “爹,你知道箫韶九成究竟是什么吗?”丹漪伸手从辰子戚掌心拿走几粒瓜子仁扔到嘴里。   丹夙看着儿子享受的模样有些眼馋,但又不好吃儿媳妇嗑的,只能自己掐松子吃,“上古引凤曲,听你太爷爷说,如果有人奏起这曲子,凤凰就会忍不住想飞过去,跟乱心魔琴一样。”   竟有这般神奇?辰子戚眨眨眼,“这曲子是何人所作的?”   “上古神龙……”丹夙若有所思地说,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儿子,你说的那个内力交融的问题,答案兴许就在箫韶曲中。”   内力交融?辰子戚抽了抽嘴角,他俩内力交融,除了疗伤,便只有在床上的时候,这小红鸡,怎么能把这种事跟他爹讲呢?   说不得,还真的能破碎虚空……丹夙的目光在连个小家伙身上转来转去,拍板道:“爹一定把九章给你找齐,你们两个赶紧成亲。”   “啊?”辰子戚没反应过来,九章跟他俩成亲有什么关系?   丹漪倒是挺高兴,握住辰子戚的手,“还得跟娘说。”   正说着,林子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踏叶声,一群黄衣侍女低头垂目,跟在一名青衣女子身后,步伐整齐地走来。   “夫人。”灵和、灵关齐齐蹲身行礼。   辰子戚抬头看过去,饶是看惯了丹漪的绝色容颜,也忍不住被那青衣女子摄去了心神。   身姿挺拔,眉目清冷,宛如天山霜雪一般高不可攀,仿佛多看一眼便是对她的亵渎,却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妈:他们两个成亲,你们老丹家就断子绝孙了   鸟爹:不是还有二蛋嘛   鸟妈:要是二蛋以后也喜欢男人怎么整   鸟爹:断就断呗,这年头娶个媳妇太难了   鸟妈:你可真想得开   鸟爹:……不,我想不开,咱们得再生几窝留个血脉   鸟妈:滚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红蛋   “你怎么来了?”丹夙看到来人,立时像烫到一般地跳起来,伸手把人稳稳扶住, 拉到亭中坐下。   “娘。”丹漪双眼亮晶晶的想往前凑,又生生克制住了, 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来人正是丹漪的母亲, 青筱夫人。她是一只纯血青鸾,眼珠泛着一层漂亮的墨绿色, 淡淡地扫视一圈,目光停在丹漪身上, “听说我的花阁住了人?”冰冷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傲慢。   辰子戚心头一紧, 花阁就是竹峰上的那处最精致的小院, 以前是丹漪他娘用来侍弄花草的, 如今是常娥的居所。   “那是岳母大人。”丹漪面无表情地说, 似乎对于抢占自己娘亲小院的行为没有丝毫的愧疚。   青筱看向辰子戚, “我听说了, 你叫戚戚?”   用冰冷的音调说出“戚戚”二字,莫名让人觉得心头一麻,辰子戚露出个无害的笑来,甜甜糯糯地叫了一声“娘”。   涂了口脂的红唇轻抿,墨绿色的眼眸中露出淡淡的笑意,轻嗤一声,“竟真的是男人,家里又多个吃白饭的。”说罢微微抬手,身后的黄衣侍女立时将一方食盒打开,递到了她手边。   辰子戚心里七上八下的,瞧着丹漪他娘似乎不讨厌他,但吃白饭是怎么回事?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那只纤纤玉手捻起食盒里一颗雪白的丸子,喂到丹家老爹嘴边。   丹夙立时愉快地张开嘴,一口吞掉。丹漪看到了,也跟着张开嘴,第二颗丸子便进了他的口中。   青筱夫人再次捻起一颗,递到辰子戚嘴边。   散发着热气和诱人香气的吃食,触及微凉的唇瓣,辰子戚反应过来,乖乖张嘴吃掉。滑嫩无比的肉丸,鲜香可口,咬一下唇齿留香。这口感很是熟悉,应该是玉竹虫的肉,只是比他这几年吃到的都要好吃,忍不住快速咀嚼起来。   咽下肉丸,辰子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小声问丹漪:“娘这是做什么?”   丹漪跟他咬耳朵,“给幼鸟喂食,娘给你吃,就是承认你也是她窝里的崽。”   恍然大悟,怪不得说多个吃白食的,窝里多一只幼崽,对于雌鸟来说就是要多喂一份食物的。青筱夫人,是在用她的方式,欢迎辰子戚加入这个家。   “你能吃得这玉竹球球?”青筱夫人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手,眼带笑意地看向辰子戚。   “这是娘做的吗?比我之前吃过的都好吃。”辰子戚呲着一口小白牙,讨长辈欢心,这个他最擅长。   “真是个乖孩子,”青筱伸手,摸摸辰子戚的脑袋,“我要去竹峰见见你娘亲,她喜欢吃什么虫子?”   “咳咳……”辰子戚呛咳了一下,深觉这位夫人实在开玩笑,然而用那清冷傲慢的音调说出来,一点也不像玩笑,“那个,我娘喜欢吃瓜子。”   “好。”青筱夫人站起身,优雅而缓慢地离去。   女人们聊天,丹夙也不好凑过去,便径自去查箫韶的下落了,留下两个小的在梧桐里中大眼瞪小眼。   “你的伤怎么样了?”长辈们离开,辰子戚终于得以舒了口气,转头看向丹漪。   “还没好。”丹漪拉着他的手,朝寝宫走去。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身体也颇为乏力。若不是为了趁戚戚醒来之前跟爹娘谈好成亲的事,以免戚戚受委屈,他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辰子戚记得自己伤得不重,没想到竟昏睡了一天一夜,看来是有什么暗伤,不敢大意,便跟丹漪一起躺在床上休息。   “也不知道你娘跟我娘在说什么,”辰子戚好奇不已,“能不能叫灵和过去看看?”   丹漪摇了摇头,别的鸟过去偷听,肯定会被他娘发现的。两人安静地互相看了一会儿,丹漪小声问:“戚戚,你饿不饿?”   “饿。”辰子戚揉揉肚子,才想起来自己没吃饭,因为睡了一天一夜,身体还很迟钝,方才吃了一颗丸子,勾起了馋虫,被丹漪一提,顿觉饿得前胸贴后背。   没能做成探子的灵和,便去做了厨子,很快煮了两碗米粉来。这米粉是竹米做的,看起来像是薄薄宽宽的面条,用高汤在火上煨炖到绵软,在这微凉的冬日吃上一碗,通体舒畅。   吃饱喝足的两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互相勾脚趾玩。   所谓温饱思淫|欲,丹漪勾住辰子戚的脚趾晃了晃,“戚戚,我胸口有点疼。”   “嗯?是不是内伤发作了?”辰子戚侧过身来,把手伸到他胸口揉揉。   “咱俩都受伤了,得快点好才能去拜堂。”丹漪转头,慢慢凑到辰子戚唇边,像幼鸟一般,轻轻啄食。   温热的薄唇,一下一下地触碰,痒痒的感觉从唇瓣传到心尖上,辰子戚忍不住笑,张嘴咬住那线条优美的下巴。这小坏鸟,不就是想做那事,用得着找这么多理由?   浅浅的啄吻,变成深深的缠绵,两具年轻的身体渐渐贴近,最后融为一体。内力顺利地互相传递,安抚了抽疼的五脏。   “呼……我好像伤得不重啊,怎么会睡了一天一夜?”辰子戚趴在丹漪胸口喘气,结束了一轮疗伤,两人拥抱着闲聊。   “唔,是我爹把你劈晕的。”丹漪实话实说。   因为路途遥远,丹夙老爹又急着回归云宫,就想变成凤凰飞回来,当时拿不准辰子戚知不知道他们丹家的秘密,就简单粗暴地把人打晕了。百年功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尽管力道掌握得准确,辰子戚还是不可避免地昏睡了一天一夜。   “……”辰子戚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咬了一口,“你爹娘不介意你们家断子绝孙吗?”神凤的血脉,可比辰家那不纯的神龙血脉要珍贵得多。   “青族的青鸾血脉一代比一代差,总有一天丹家也会生不出小凤凰来,早晚都要断绝的,”丹漪不甚在意地说,翻身把辰子戚压在身下,“若是觉得愧欠,那咱俩就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生个蛋。”   “净胡扯……唔……”辰子戚话没说完,就被某物趁着方才的湿滑重新钉进了体内,再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胡天胡地了一整日,到了傍晚的时候,丹漪的内伤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兴高采烈地抱着瘫软如泥的辰子戚去沐浴。   侍女趁机进屋换掉床单被褥,又在屋里点了熏香,驱散那让人脸红的味道。   清洗干净,两人舒舒服服地重新窝进被窝里,有父母在的感觉就是好,江湖纷争、打斗善后,此刻都不必操心。丹漪把昏昏欲睡的辰子戚抱进怀里亲了亲,安心地睡去。   辰子戚觉得床上似乎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想要看看,但实在是太困了,就迷迷糊糊地睡去。   次日清晨,辰子戚睁开眼,觉得那个硬硬的东西还在,用脚趾摸了摸,圆圆的光光的,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掀开被子。就见一颗红通通圆滚滚的鸟蛋,正安静地躺在他的脚边。   “丹漪!”辰子戚推推身边的丹漪,叫他起来看。   “嗯?”丹漪揉揉眼睛,看到辰子戚手中捧着的小红蛋,瞳孔皱缩,一把抓过来,仔细看看纹理,顿时黑了脸。二话不说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去找自家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爹,你解释一下,这个蛋是怎么回事?   鸟爹:哎呀,你俩生蛋了!赶紧成亲   鸟攻:你不承认,我把蛋炒了吃   鸟爹:哎哎,不能这么对你弟弟呀!   二蛋:QAQ 出壳未捷身先死,长使啾啾泪满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孵蛋   辰子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丹漪神色不对,赶紧趿鞋跟上去。   二老住在另一片梧桐林里, 要穿过瀑布上的雨廊。辰子戚腰疼、屁股疼,跑不快, 等他赶到梧桐林的时候,丹漪已经跟他爹吵起来了。   丹漪把手里的小红蛋蛋一把扔到自家爹脸上。   “这可不能乱扔!”丹夙吓了一跳, 赶紧伸手接住,好在他武功高强, 就算不看也能接得稳稳的。   “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丹漪竖起眉毛瞪着自家爹。   “长兄如父,这可是你刚出生的弟弟, 叫你帮爹孵一晚上怎么了?”丹夙理直气壮的说着,捧住小红蛋蛋仔细看看, 没有裂缝, 这才舒了口气, 把小红蛋揣进怀里暖着。   “你的蛋你自己孵, 不许再偷偷放过去。”丹漪甩袖离开, 被突然闪身而来的老爹一把抓住。   丹夙哥俩好地用胳膊肘圈住儿子, 放软语气哄道:“你媳妇又不会因为孵蛋而不跟你同床,你爹我过得苦哇!”   辰子戚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面,好奇地探头探脑。   “不行!”丹漪说什么也不同意,哪有让哥哥孵蛋养弟弟的,“小凤凰在壳里就有记忆,放到哥哥嫂子屋里听墙根算怎么回事!”   “胡说,那是最后几天才有记忆,他现在就是个蛋。”丹夙掏出怀里的小红蛋,试图往儿子衣襟里塞。   正在这时,青筱夫人推门跑出来,一身青色罗裙穿得齐整,只是没有梳头,三千青丝披散着,墨绿色的眼中满是焦急,“丹夙,二蛋不见了……”   正在推搡小红蛋的父子俩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青筱,挤在两人中间的小红蛋从掌心滑下去,直直地往地上摔。   辰子戚惊呼一声,身体宛若游龙般俯冲过去,掀起一串枯叶,在蛋蛋落地前稳稳地捧到掌心,人则趴在了地上,被缓缓落地的枯叶给埋住了。   青筱夫人眯起眼,看向自家男人。   丹家老爹干笑着退后两步,“我拿出来给凤元看看弟弟,这孩子一时没拿稳……”说没说完,脸色一变,转身就跑,瞬间化作一只艳红色的凤,冲天而起。   辰子戚愣愣地看着那只大凤凰,加上尾羽身长足有一丈,比成年的孔雀要大上两圈,美丽的羽毛宛如燃烧的火焰,在晨光中泛起一层夺目的金黄。   “啾——”随着一声高亢的凤鸣声,一只比火凤凰稍小一些的青色凤凰追了上来。   在百鸟之中,通常雌鸟都没有漂亮的羽毛,但青鸾不同。青鸾乃是亚凤,即便是雌鸟也拥有长长的尾羽,柔软修长的羽毛在风中飘摇,仿佛仲春里摇摆的柳条。   青鸾追上火凤,照着那红色脑袋狠狠地啄上去。火凤叫了一声,旋身躲避,快速往前飞,结果被青鸾抓住鸟背,连啄了数十下。   红色的毛毛一根一根往下掉,丹漪把辰子戚扶起来,拍拍衣摆上的泥土,将红蛋蛋拿过来揣到怀里,仰着头看热闹。   辰子戚伸手接住一根羽毛,轻咳一声,“要不,咱俩先走吧。”看父母打架太失礼了。   丹漪看看还在挨揍的爹,点点头,拉着辰子戚去林子外的雨廊上坐会儿,想了想,又把怀里的红蛋掏出来看。   “这是弟弟?”辰子戚好奇地凑过去,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晾在空气中竟还是暖乎乎的,再摸摸丹漪的手,发现他的手很热,显然是手心聚了内力的。   “嗯,红的就是弟弟。”丹漪有些嫌弃地说。火凤为雄,青鸾为雌,如果蛋是绿色的就是妹妹。   小时候爹娘说想再要一个蛋,他有些不高兴,爹就骗他,说要生个绿蛋,将来能孵出个妹妹。期待了这么多年的妹妹,结果还是个红蛋。   满眼新奇的辰子戚几乎快要趴到蛋上了,“他什么时候能出壳呀?”   “不知道几时生的,生下来得四十九天才能孵出来。”丹漪用指尖敲了敲蛋壳,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想来还没成型。   “那他孵出来是不是跟你小时候一样?”   “你见谁家亲兄弟长得一样的。”   “他叫什么名字?”   “娘刚才说叫二蛋。”   “……”   两人头抵着头,盯着红蛋蛋说着傻话,直到两只凤凰打完了架,臊眉耷眼的丹家老爹来把次子抱走,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题。   丹漪拉着辰子戚跟上去看。寝宫中的床铺上,铺了厚厚的绒毯,青鸾趴卧在床上优雅地梳理羽毛,丹夙将红蛋蛋放到床上,美丽的青鸾便挪动过去,将蛋压在身下,用厚实柔软的绒羽覆盖。   长了五根短短尾羽的小红鸟跳上床,蹦蹦跳跳地跑到娘亲身边,伸着脑袋也想往羽毛底下钻,被丹夙一把抓住。   “混小子,你都多大了!”丹家老爹竖起眉毛,把小红鸟扔出去。   辰子戚赶紧伸手接住。   “啾啾!”小红鸟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低头,用一只小爪子抓住辰子戚的袖口,脑袋上的两个毛毛也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小小的幼鸟,看到娘亲,根本忍不住往毛毛底下钻的冲动。   辰子戚又好气又心疼,伸手弹了弹鸟屁股,又在那毛脑袋上亲了一口,“走,咱们回屋去,我给你暖暖。”   “啾!”小红鸟听到这个,立时又高兴了,跳下地变成人形,拉着辰子戚回去,在雨廊尽头遇见了一身雪衣的蓝江雪。   “宫主,您该去朝凤殿了。”蓝江雪请施一礼,抬手请丹漪跟他去前殿处理公务。   “……”丹漪回头看看远处的梧桐林,再看看摆出一张要债脸的蓝轻寒,缓缓叹了口气,“本座去更衣。”   还以为父亲会把一切处置好,却原来什么也没管。   换上艳红描金的衮服,戴上流云通天冠,没能钻进娘亲毛毛里的小红鸟,还得继续做那个独当一面的归云宫宫主。   关于归云宫老宫主回来的消息,三日间就传遍了江湖。罗鸿风和寥寂老尼被斩杀当场,素心宗与六合宗死伤惨重。活了一百五十岁,丹阳神功练到第九重,这位老宫主是当前江湖上毫无争议的第一人。   各大门派闻风丧胆,纷纷准备了丰厚的年节礼往归云宫送,再没有人提攻打玉山的事了。   丹漪听着这些消息,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那些个江湖门派,敢跟他动手,定是因他年幼,功力远不及父亲。   “非是如此,”辰子戚坐在一边陪小红鸟,瞄他一眼便知这家伙在生什么气,笑着道,“江湖消停是因为老尼姑和姓罗的死了,原本其他门派先前都已经不闹事了。他们不过是借着父亲回来的由头,想跟归云宫重修于好罢了。”   “王爷英明,咸虫还没有完全解决,六合宗和极阳宗一带依旧在扩散。”蓝山雨将一封黄化惭的信呈递上来,这是昨日黄山派花钱拖风翎带来的。   气宗四大宗门,如今一盘散沙,罗鸿风死了,群龙无首。黄化惭的意思是,明年开春便重新开办武林大会,选出新的气宗宗主和剑盟盟主,同时邀请整个玄道参加。信中绝口不提咸虫的事,只说朝廷无道,希望玄道与正道能团结一致、共商大计。   “罗鸿风一死,黄化惭终于憋不住要谋反了。”辰子戚嗤笑,老二谋划了多年,大好时机怎能错过。   “由他去吧,”丹漪把信扔到一边,“今年过年,老宫主和夫人会在玉山,办得热闹些。”   “是。”蓝江雪点头应下。   眼看已经是腊月了。气宗分崩离析,剑盟忙着谋反,年终的赋税竟没有一个门派上缴。阴谋败露又失了靠山的天德帝,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唯一能过好年的,大概就只有归云宫了。孔雀翎忙着清点各大门派的年节礼、准备年货;鹤翎忙着排演新的歌舞在除夕夜宴会上表演;凤凰一家,则忙着孵蛋。   “马上就过年了,咱们得回剑阳,”常娥对来看他的辰子戚说道。   “以前不也常在这里过年……”辰子戚厚着脸皮嬉笑,眼看着二蛋快破壳了,他想看了小家伙破壳再走。   “还没成亲,哪有在岳家过年的道理,”常娥抬手拧辰子戚的耳朵,“你个小王八蛋,怎么这么没羞没臊!”   “夫人!”门外传来侍女的行礼声,常娥赶紧放下拧耳朵的手,摆出一副端庄贤淑的太妃模样,迎接来找她闲聊的青筱夫人。   “戚戚也在呀,”青筱看到辰子戚,露出个淡淡的笑,从身后侍女捧着的盘子里捻起一块糕点,塞到辰子戚嘴里,“去找凤元玩吧,我跟你娘商量点事。”   “唔。”辰子戚含着点心答应一声,离开了小院。刚刚跨过山崖,迎面瞧见站在高处张望的老宫主。   “爹,您这是?”辰子戚开口打招呼。   “嘘——”丹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咳一声将手负在身后,“丹漪在青梧宫,你去找他玩吧。”   青梧宫就是丹家爹娘住的地方,辰子戚挠头,怎么一个两个都让他找丹漪玩,他俩又不是小孩子。走了两步想起来,这两只大凤凰都跑出来了,那红蛋蛋怎么办?思及此,不由得加快脚步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爹娘都不在,那是谁在孵蛋   鸟攻:啾啾啾   二蛋:哥,你能不能用人形孵?   鸟攻:怎么嫌我毛少吗?给你啄个洞吹点热气。   二蛋:QAQ 不少不少,您爱怎么孵都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出壳   青梧宫中一片宁静,辰子戚趴在窗口往里瞧,一眼就看到了床中央那红彤彤的一点。   圆滚滚的红蛋, 陷在柔软的被褥间,露出一半。五根尾羽的小红鸟, 正一脸严肃地卧在蛋上,像模像样地孵蛋。只可惜鸟身太小, 根本盖不住那颗蛋蛋,远远看去, 更像是串成一串的糖葫芦。   “噗……”辰子戚推门进去,蹲到床边看着小红鸟, 闷笑出声。   “啾!”丹漪冲他叫了一声,不许笑, 本座在孵蛋呢!   辰子戚努力忍笑, 伸出一根手指, 戳了戳小红鸟的屁屁, “坐得稳吗?”   小红鸟本来就坐得不太稳, 被这么一戳, 顿时滑了下来,在床上栽了个跟头。不满地爬起来,跳到辰子戚手边,使劲啄他手指,然后气呼呼地重新爬到蛋上。娘说他已经是只大凤凰了,也可以孵蛋的!   刚刚坐稳,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屁屁,丹漪惊得炸起毛,赶紧跳下来。   “啾啾啾!”丹漪围着蛋蛋跑一圈,歪头仔细听动静。   “嘚嘚嘚,”蛋壳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就在丹漪刚刚坐着的地方,骤然伸出了一截嫩黄的小嘴。   辰子戚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声响,趴到床上跟小红鸟凑到一起,屏息凝神地看着那颗蛋蛋。   小尖嘴伸出来一下,就又缩了回去,似乎没力气了。   “他怎么不动了?”辰子戚小声问丹漪。   丹漪着急地伸头,偏着脑袋用一只眼睛往里看,正看着,那只嫩黄的小嘴再次伸了出来。这一下力道很大,把洞洞周围的蛋壳给撑裂了。   “叽!”一只湿漉漉的小鸟头,骤然冒了出来,脑袋上还顶着一片红红的小蛋壳。小小的鸟儿身上已经长齐了毛毛,只是被蛋液粘着,看起来有些稀疏。一双黑曜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咕噜噜盯着眼前的两人看。   丹漪有些嫌弃地向后退了两步,辰子戚则凑上去笑眯眯地瞧。以前在养鸡场经常看小鸡出壳,他知道破壳的时候不能帮忙,所以不上手,等着小家伙自己爬出来。   然而那小家伙似乎很懒的样子,顶开一块能吸气了,就不再动弹,好奇地左看右看。   丹漪变成人形,跟辰子戚趴在一起,伸手把弟弟脑袋顶的蛋壳片拿走,“小子,我是你的兄长,这是你嫂子。”   “啾叽!”弟弟发出十分稚嫩的鸟叫声,突然又有了力气,使劲挤着要出来。   辰子戚这才想起来,弟弟破壳需要赶紧叫那两只大凤凰回来,立时唤了侍女过来,叫她们赶紧去竹峰通知老宫主和夫人。想了想,又叫另一名侍女去倒了杯热茶来。   “小凤凰出生,能喝水吧?”辰子戚问丹漪,小鸡仔破壳的时候,喂点水能让它长得更好些,但喂不又好容易生病。   “能喝,”丹漪点点头,把手中那片蛋壳塞给辰子戚玩,“放心,他结实着呢。”   辰子戚看看挣扎半天也没出来的小小鸟,有些着急,捏捏手中的蛋壳片,不由得一惊。这蛋壳,可不像鸡蛋壳那般薄脆,摸上去坚硬无比,用手指使劲掰都不会断。   而那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小鸟,却能生生把蛋壳挤裂,嫩黄的小尖嘴咔咔两下就把蛋壳啄了个洞,而后继续向外挣扎。强大的挤压力让筋脉快速舒展,同时也将身上包裹的一层薄膜剐蹭掉。   “叽叽叽,啾叽叽!”小小鸟一头跌出了蛋壳,在床上翻腾了两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就往丹漪脸上扑。   丹漪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小家伙的脑袋,不让靠近。辰子戚把杯子里的茶水泼掉大部分,只留几滴的分量,递到小小鸟嘴边。   刚刚出生的小鸟都很渴,喝一点水能让它舒服很多。水滴沾到嘴巴的时候,小家伙顿时兴奋起来,连喝了好几口,把那一点水喝光了还意犹未尽。   这时候,丹夙和青筱回来了。看到辰子戚在喂刚出生的小鸟喝水,青筱夫人露出些许笑,把小儿子捧起来,“戚戚还懂这个?”   “我小时候养过鸡。”辰子戚轻咳一声道。   “……”青筱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看手心里羽毛湿漉漉的小儿子,唤了侍女拿热布巾来,给它仔细擦干了毛毛,塞到丹家老爹手里让他给烘干。   丹夙运起内力,单指在小家伙身上摸了一遍,浅红色的毛毛就根根立了起来,蓬松柔软。把小家伙攥在手里,举到面前,神色严肃地说:“叫爹。”   “叽!”小家伙听话地叫了一声,懒洋洋地一屁股坐在自家爹的掌心。圆乎乎的小屁股上没有尾羽,只有一层绒毛,外形上看起来跟小鸡仔并无二致,只除了脑袋顶那两根立起来的……绿色毛毛。   “咦?”丹家老爹惊奇地盯着那小脑袋看,小凤凰头顶都有两根生来就有的羽毛,那是凤凰的羽冠,他和丹漪的都是艳红色,这老二怎么长了两根绿毛!   “怎么了?”青筱夫人凑过来看,也发现了二儿子的奇异之处,转头看看丹漪,“凤元啊,变成凤凰给娘看看。”   “作甚?”丹漪微微蹙眉,不知道发了什么事,但还是听话地变成了小红鸟,蹲在床上。   刚出生的弟弟也被放上去,跟丹漪站在一起。弟弟比丹漪小了一圈,毛茸茸地挤在一起,小红鸟偏头看看身边的小小红鸟,也发现了那两撮绿毛。   “叽叽!”弟弟看到跟自己一样毛茸茸的哥哥,顿时兴奋不已地扑上去,在那毛茸茸的小胸脯上蹭脑袋。   丹漪伸出一只爪,把小小鸟推开。   “这下倒是好分辨了。”辰子戚一拳抵唇,以防自己笑出声。   丹漪是纯正的神凤血脉,弟弟似乎是掺杂了青鸾血,所以长了两根青色的毛毛。丹家老爹很高兴,照这么下去,再生几个,就能生出青鸾来了。   “瞧瞧,我们凤二多亲近哥哥。”青筱夫人眼中满是慈爱的笑意,伸出莹白如玉的手,将两只小鸟捧在一起。   “凤二……”辰子戚抽了抽嘴角,“小名就叫凤二了吗?”   “等三岁了再取大名,”青筱夫人把两只鸡崽儿都塞到辰子戚怀里,“刚跟太妃说到一半匆匆离开了,实在失礼,我回去跟太妃赔罪,你们自己玩。”说罢,冲丹夙勾勾手,示意他跟上。   丹家老爹立时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啾!”丹漪不想跟弟弟挤在一起,弟弟却很喜欢他,还试图往他肚皮底下钻。但是小红鸟本身也很小,弟弟钻进去也盖不住,反倒是把丹漪撬得站不稳。   “哈哈哈哈哈……”长辈们走后,辰子戚实在忍不住了,趴在床上哈哈大笑。   “啾啾啾!”丹漪不满地跳到辰子戚头上,啄他脑袋。   对于丹家父母一同前来,常娥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这几日,青筱天天来找她闲聊,两人很是说得来,只是关于那两个孩子的事,一直没有说透。   青筱夫人缓缓喝了口茶,“丹漪和子戚私定终身的事,太妃想必也知道吧?”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常娥微微坐直身体,面不改色的应道,方才说了一半青筱匆匆了去,这会儿把丹漪他爹也叫了来,偏要继续这个话题,这阵仗很不平常。   这些日子青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跟她透露丹家的情况,丹家是单传了好几代了,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常娥一直装听不懂,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早就想好了对策。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家小王八蛋,就一定会帮他如了愿。   “这儿大不由娘,咱们做爹娘的就得看开点。”青筱抬手,给常娥续了杯茶,这种劝人的话用冰冷孤傲的语调说出来,莫名的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韵味。   常娥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顿时卡住了。她自觉已经想得够开了,没想到这丹家爹娘想得更开,还反过来劝起她来了。方才准备好的一堆说辞,全没了用武之地,半晌憋出了一个字,“嗯。”   “我们夫妻云游四海,不常在家,思量着不如趁我俩今年在,就挑个好日子让他俩把婚事办了。”青筱微微抬手,身后的侍女立时递上来一张红底烫金的纸,由丹夙亲手交给常娥。   常娥低头看看,上面用金字写着生辰八字,这是要交换庚帖了?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原想着她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劝得丹家人不反对便是,没想过两个男子还能成亲的。   “两个男孩子,也不说谁娶谁,谁嫁谁,三书六礼都免了,正月十五就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拜堂成亲便是。”丹夙不耐烦这种繁文缛节,就这么拍板敲定。   常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妈:这是庚帖(⊙v⊙)   鸟爹:这是彩礼和嫁妆(⊙v⊙)   鸟攻:这是新郎(⊙v⊙)   弟弟:这是新鲜出炉的小叔子!(⊙v⊙)   常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衣   成亲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因为要准备亲事,常娥这个年还真得在归云宫过了。   婚宴宾客、新房新衣、父母高堂……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 蓝山雨列出的清单足有三尺长。丹家老爹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顺手把东西扔给了儿子。   “你自己的婚事, 自己操办,爹当年也是自己办的。”丹夙理直气壮地说, 蹲在他脑袋上的小儿子不明所以地跟着“啾”了一声。   丹漪接过清单,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家爹, 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东海鲛绡、天山冰蚕、西域胡麻、江南缂丝,辰子戚看着面前一排的艳红布料, 眨眨眼,“你要做新衣吗?”   丹家的凤凰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除了自身羽毛所化的那一套, 柜子里几乎全都是艳红衣裳。眼看着就要过年, 是该做新衣了。   “给你的。”丹漪执起一缕鲛绡, 柔滑似水、薄如蝉翼, 可以叠九层而不显臃肿, 是他比较钟意的料子。   “我穿红的不好看。”辰子戚抽了抽嘴角。男子穿红衣,是很难穿好看的,除非有一张丹漪这样昳丽的脸。   “不行,必须穿。”丹漪毫不理会戚戚的抗议,让侍女把布料端到他面前,让他挑一种布料。   辰子戚有些生气,这小红鸟真是越来越任性了,又不是成亲,好好的作甚让他穿红戴绿……咦?忽而反应过来,辰子戚抬头看向丹漪,“这是,做什么要穿的?”   “你说呢?”丹漪眼含笑意地看他。   云锦层层五彩鲜,对于寻常人来说,是拜堂成亲才会穿的。辰子戚愣怔了半晌,“我们,要成亲了?”   “嗯。”丹漪故作不在意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挑一个。   “什么时候?”辰子戚眨眨眼。   “正月十五。”丹漪负手走到辰子戚面前,微微低头看他。因为辰子戚比他小两岁的缘故,从小到大,他都比戚戚高一点,一低头就能亲到对方的鼻尖。   对于凤凰来说,将自己最好最长的那根尾羽送给对方,便是认做唯一伴侣,从此相伴一生不离不弃。不过对于辰子戚来说,是要拜堂成亲才算约定终身。所以不管多麻烦,丹漪也会认认真真地把婚礼办好。   辰子戚看着那双深邃专注的凤尾目,这家伙既然说出来,那就是双方父母都已经定下,连日子都算好了,冷笑一声,“怎么也不商量一声,本王答应娶你了吗?”   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个捧着衣料的侍女深深低着头不敢乱看。   丹漪看着他,眼神一沉,微微抬手示意侍女们下去,身后响起了木门关合的咔哒声,这才低下头,轻轻咬住辰子戚的一只耳朵,“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想不认账吗?”   悦耳动人的嗓音,带着几分动情的沙哑,听得辰子戚从耳朵酥到脚底,这小红鸟,是彻底学坏了。忍不住笑出声,搂着丹漪的脖子把人摔到床上,骑到丹漪腰上,辰子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们皇室娶妻,规矩可严着呢。”   回过神来,即将成亲的喜悦渐渐爬满了眉梢眼角,连语调中都忍不住带着笑意。   “什么规矩?”丹漪伸手,揉捏坐在自己身上的浑圆臀肉。   “唔……”辰子戚被捏得腰间一软,趴到了丹漪胸口,刚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忘了,便开始瞎胡扯,“要验明正身,看看能不能满足本王夜夜笙歌的要求!”   丹漪忍不住抿唇轻笑,修长的手滑进那柔软的衣料中,“那便来验上一验吧。”   本来是挑成亲衣料的,不知怎么的就开始白日宣淫了。意乱情迷间,辰子戚忽而瞥见床头有一抹淡淡的红色,疑惑地仰头去看,就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红鸟,正蹲在床头的多宝格上往下看,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里满是好奇。小家伙似乎不太明白两人在被窝里玩的什么游戏,左看看右看看,头顶的两根绿毛随着鸟头左右摇摆。   “啊!”辰子戚惊呼一声,赶紧拍了丹漪一巴掌。   “疼吗?”丹漪正满头大汗地准备进去,以为自己弄疼了戚戚,赶紧抬头看,就瞧见了自家弟弟,“……”   “唔,快起来。”辰子戚推推丹漪,当着小孩子的面不好做这种事。   丹漪气得牙痒痒,到底是谁把这小破鸟放进来的!小凤凰生而知之,这会儿可能还在疑惑,一会儿就能想明白他俩这是在干啥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丹漪一把抓住弟弟,塞进旁边的被窝,用被子卷一圈,牢牢困在中央。   “叽?”在凤二看来,就是被哥哥圈进了一个高高的深井里,只能看到床顶。   “诶,那怎么行……啊……”辰子戚还想反对一下,就被突然入体的东西弄得失了言语。   月上西楼,夜深人静,辰子戚偷偷扒着旁边的被子包往里瞧,就见那毛茸茸的小红鸟已经睡着了,因为被圈住不能动,脑袋就靠在旁边的皱褶上睡得香甜,两根绿色的小羽毛都被压扁了。   归云宫宫主要成亲的消息,随着婚帖的发放,很快被整个玄道所知。   “宫主要成亲了?跟谁?”埋首在蛊虫罐子堆里的任踪灭,惊诧地抬头。   “反正不是跟你。”千毒教教主黄藤,嘿嘿笑着说。   请帖被送到了玄道各大门派的掌门手中,刚刚送完年节礼的众人,只得再备一份礼金,待到正月十五观礼之时奉上。   “这上面也没写新娘是谁。”石尸教教主石更,捏着艳红色的请帖皱眉,经过寂河山庄一役,他看得出来,那位七王爷对宫主用情至深。归云宫宫主娶妻,定会娶青族的女子,那王爷岂不是要伤心了……   “兴许新娘就是七王爷呢。”小绵凑过来,伸手要帖子看。   石更把帖子递到自己的尸傀手中,指尖微动,看着小绵似模似样地用那双永远睁不开的眼睛“看”婚帖,嗤笑一声:“两个男子,如何成亲?”   两个男子如何成亲?不仅石更这样想,青族的族长也是这般想的。   “夫人,凤凰血脉何其珍贵,若是没有神凤,其他羽人也会渐渐没落,最后变成青族这般不能化作鸟身,还请夫人三思。”族长青崛跪在青筱夫人脚边,苦口婆心地劝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弟弟:我是谁,我在哪儿?   鸟攻:你还是个宝宝,需要在蛋里继续睡   鸟爹:快住手,怎么能拿泥巴糊弟弟!   鸟攻:把他塞回蛋里重塑三观   鸟爹:那也不能用泥巴呀,容易变成咸蛋,用草木灰,做松花蛋弟弟:(⊙v⊙)??? 第一百五十九章 箫韶   青筱夫人瞥了族长一眼,低头看着自己修剪得圆润好看的指甲,“如今青族中, 谁的血统最好?”   “回夫人,是青萝, ”族长以为夫人有所松动,立时开始夸赞, “青萝的样貌是这一代最好的,瞳色比旁人的都要浅, 定能生下健康的小凤凰。”   “所以呢,你是打算把青萝送去给丹漪做妾吗?”青筱目光冷淡地看着眼前的族长, 忽而觉得有些可悲。这一个族群,就靠着与历代宫主结亲存活, 为了得到亲近宫主的机会而挤破脑袋, 仿佛那些朝生暮死的蜉蝣, 一辈子只为了繁衍后代。   “这……”青崛族长迟疑了, 如果只是做妾, 于青族而言毫无益处, 与送一个婢女无异,但如果生下小凤凰,肯定会被抬成平妻的,咬咬牙,“也好。”   “呵,你倒是舍得,”青筱夫人嗤笑一声,站起身来,透过梧桐树的树冠看向高远蔚蓝的天空,“凤凰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若是在他们相遇之前,兴许还有纳妾的可能,如今既然已经找到要共度一生之人……若是不想让青萝枉死,便歇了这份心吧。”   言下之意,这一切都怪青族不够努力。   青崛族长愣怔半晌,这才满心不甘地低头称是。在他们相遇之前,那时候丹漪才七岁……   “叽叽叽!”正说着,丹漪黑着脸,拿着弟弟走了过来。   “就知道是跑你那里去了。”青筱很是无奈,伸手接过那只兴高采烈的小毛球。丹家老爹早上起来就跑没了影,显然是怕被妻子拔毛。   “这是,”脸色灰败的青崛族长,看到头长绿毛的小红鸟,顿时眼睛一亮,“二宫主吗?”   “嗯。”青筱伸出一根手指,把那两根睡扁的小羽毛捋正。   弟弟出生的事,还没有公布,原打算在除夕宴上给众人介绍的,如今只有亲近的几个属下如蓝江雪、刁烈之流的知晓。而作为玉山上的边缘种族,青族的消息是十分闭塞且滞后的。   绿冠小红鸟的存在,让青崛族长又看到了希望,识相地告退了。   “好了,”青筱抬手摸摸大儿子的脑袋,“你爹不在,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听到这话,丹漪的脸色才好了些,跟着娘亲往梧桐林深处走。   等辰子戚找到丹漪的时候,就见他变成了小红鸟,跟弟弟并排坐在一个软垫上,大张着嘴巴。青筱夫人捻着切成细丝的竹米条,挨个往那嫩黄色的小嘴巴里塞。   “子戚啊,来。”青筱招手,示意辰子戚过去,刚才大儿子强调过,不许叫戚戚,她便改了称呼。   辰子戚刚坐下,就被塞了一口竹米条。香糯的米条,带着竹子的清香和淡淡的甜味,很是好吃。   “啾叽!”凤二吞下自己嘴巴里的东西,冲着辰子戚叫了一声。   “啾。”丹漪对弟弟叫了一声,赞赏地伸出小翅膀拍拍那翘着绿毛的小脑袋。   “叽!”弟弟很高兴,一头埋进哥哥的毛毛里。   丹漪立时伸爪,嫌弃地把弟弟推开。   正闹着,白云使蓝江雪缓步走了过来,向青筱夫人行礼之后,看向桌上的小红鸟,“宫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丹漪抖抖毛跳下桌子,化作人形,在椅子上坐下,看起来沉稳内敛,完全不像方才那个跟弟弟抢食的小毛球,“何事?”   “老宫主在朝凤殿下令,要鸦翎楼公布天下,遍寻箫韶曲,允许用一章箫韶九成的原本,换一个天字号问。”蓝江雪垂目道。如今他是白云使,这等涉及广泛的大事,都是需要经过他的手才能传达下去的,这时候来问丹漪,便是把命令拦截来请丹漪示下的意思。   丹漪微微蹙眉,遍寻箫韶曲?   先前自家爹倒是说过,一定把箫韶给找齐,没想到竟是要这般大张旗鼓地找。   “也好。”丹漪沉默了片刻,颔首答应。得到宫主的首肯,蓝江雪这才领命而去,召集几个楼主,安排下去。   青筱夫人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丈夫已经失了权柄,泰然自若地继续给小儿子喂食。   “这么冷的天,坐外面没事吗?”辰子戚自然听出了这其中的门道,便说起别的引开话题,免得他们母子尴尬。   “瞧我,给忘了。”青筱看看似乎在微微发抖的小儿子,才想起来如今是冬日,刚破壳的小鸟是该呆在娘亲的绒羽里的。刚才他哥哥在身边还不觉得,这会儿哥哥起身,定然是感觉冷了。   赶紧把小儿子抱起来,走到软榻前坐下,一道青光闪过,青衣美人化作一只美丽的青鸾,趴卧在小家伙身上,将那小小的一团结结实实地盖住。   “啾啾叽!”两根绿色的小羽毛冒出来,接着是一只红色的小鸟头,冲着丹漪叫喊,似乎是叫哥哥也去暖暖。   丹漪看了一眼,拉着辰子戚起身,“儿子还有事要处置,改日再来。今夜莫叫凤二再去了。”   青鸾微微颔首,把冒头的小家伙往怀里塞了塞。   辰子戚看看那母子俩,再看看丹漪,忽而觉得自家小红鸟有些可怜。走出梧桐里,踏上长长的雨廊,辰子戚停下脚步,拉住丹漪,“前日不是说让我给暖暖吗?”   丹漪转头,深邃的眼眸中渐渐涌出点点笑意,宛如夜空里星河汇聚,美得不可思议,“嗯。”   可以用箫韶换天字号问的消息,如同当年传播素心宗秘梓一般,一夜之间告知了整个大章。原本还在乱着的各大门派,顿时更乱了。   这样大张旗鼓的动作,坐实了《箫韶九成》曲中藏有惊天秘密的消息,有残章的门派开始盘算怎么换取最大利益,而那些隐藏在门派里的老怪物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来,我给你暖暖   鸟攻:暖什么?   戚戚:暖小鸟呀   鸟攻:(⊙v⊙)   戚戚:哎哎,你干嘛?   鸟攻:我的小鸟已经蠢蠢欲动了   戚戚:不是那个鸟……唔…… 第一百六十章 教导   消息刚放出去不久,花和尚了了就把两章原稿送去了鸦翎楼。了寂和尚的伤至今还未好全,一直是了了代行掌门之职。   “空明宗献上两章。”穿着簇新湖蓝镶狐狸毛棉袍的蓝山雨, 从外面匆匆而来,将两张泛黄的羊皮呈递给丹漪。   上古神曲原本是没有曲谱的, 只是以弹奏的方法代代相传,在千年前被一位琴师记了下来, 才有了这一份最初的手稿。千年前的纸张稀少,这曲谱又太过珍贵, 便刺在了羊皮之上。   丹漪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千年前那种古老的字体, 一张开头写着“大司命”,一张写着“东君”, 这应该是箫韶的第五和七章。和尚们藏书比较细心, 这两张羊皮没有丝毫的破损, 只是佛门净地留着两张羊皮, 也不知道算不算犯戒。   “他们问什么?”丹漪将羊皮递给身边的蓝江雪。   蓝江雪今天也穿着一件镶狐狸毛的雪白袍子, 瞧着跟蓝山雨的款式相似, 腰间系着一条嵌宝石的蓝色腰封,蓝白相应,煞是好看。   “空明宗所求有两件事。其一,想要归云宫出手,完全解决整个大章的咸虫之祸;其二,希望要回空明宗的镇宗之宝达摩削金杖。”蓝山雨条理清晰地将空明宗的诉求说明,说着忍不住拿眼睛偷瞄宝座一边的蓝江雪。   他俩这套衣服是轻寒亲手所做,本来要留着过年穿的。今日下雪,蓝山雨就给提前穿上了,没想到回来瞧见轻寒也穿了,若不是宫主在这里,他都忍不住要把嘴巴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丹漪瞥了蓝山雨一眼,“轻寒验过若是无误,便应下吧。”   这两个要求想必不是了了所想,而是他那个掌门师兄的意思。   先前放出了二十只白兰蛊解决各大门派的虫患,后续就没再管。咸虫传染得很快,只是众人都坚持吃盐,才使得疯子没那么多,但虫是一直存在的,总有一天还会爆发。   也就只有修为高深的老和尚,才有如此的悲天悯人的胸怀。   如今归云宫中有辰子戚在老尼那里顺来的前三章,还有上次了了在姚雄怀里抓到的“少司命”,一共是六章曲谱。   蓝江雪在青云殿中盘膝而坐,将九霄环佩琴置于膝头,调试音准,看了一眼那古旧的曲谱,指尖触及琴弦,缓缓拨弄。   “铮——”悠远绵长的七弦琴声,如水中涟漪阵阵漾开,上古大乐,有着寻常乐曲所不及的肃穆,随着渐渐变快的乐章,眼前的景象仿佛一瞬间越到了九天之上。 第五章 ,大司命,讲述的乃是天门之内,凤凰起舞、神龙穿云的恢弘景象。   九霄环佩,上古名琴,可将内力附于琴弦,随着琴声传遍整座玉山。   “啾——”正在带着小儿子在梧桐林中玩耍的老凤凰,禁不住清啸一声,瞬间化作鸟身,背着小儿子穿云而上。   “叽叽叽!”小毛球起初吓了一跳,拼命往爹的毛毛里躲,飞了一会儿忍不住冒出头来,左右看看。   老凤凰好歹还记得背上有儿子,只在云中穿梭了一圈就落回了梧桐林,站在树梢听琴声。   “看来这曲谱是真的,”辰子戚正靠在雨廊上看雪,恰好瞧见了方才的一幕,很是惊奇,看看站在树顶仰头鸣叫的老凤凰,摸摸下巴,扛了扛身边的丹漪,“你怎么没感觉?”   “本座有定力。”丹漪微微扬起下巴,颇为骄傲地说。   正说着,老凤凰背着小毛球飞了过来,化作人形,“丹漪啊,爹想起来,在你成婚之前,有件事要教你。”   成婚之前要爹教的事……辰子戚揶揄地冲丹漪挤挤眼,丹漪忍不住红了耳朵。   很久没见这小红鸟害臊了,辰子戚忍不住想再逗逗他,便笑着道:“爹,我能跟着一起学吗?”   丹夙蹙眉看看辰子戚,连连摇头,“你学不得,凤元跟爹走。”说罢,带着小儿子转身离开。   “啾叽!”凤二蹲在爹爹脑袋上,冲着辰子戚叫了一声。   丹漪抿了抿唇,抬脚跟上。   辰子戚好奇不已,却又不能跟着,只能抓心挠肝地看着三只凤凰离去。想了想,突然露出一抹坏笑,抬脚去找青筱夫人。   青筱正在酿竹花酒,这是丹漪最喜欢的喝的。   “你来得正好,尝尝。”青筱用一只带手柄的小竹筒舀了些许酒液,递给辰子戚,这是前些年酿的,已经在地下封存了许久,过年丹漪成亲,刚好挖出来用。   辰子戚听话地喝了一口,清淡香甜,很是好喝,忍不住把竹筒里的给喝光了,“好喝。”   “刚刚封了十坛新酒,以后就埋在这棵树下,等丹漪没酒喝的时候,你就带他到这里来挖。”青筱夫人眼中满是笑意,投喂幼崽这种事对她来说总是愉悦的。   辰子戚默默记下了这棵树,想帮忙挖坑却被青筱阻止了,理由是他还是小孩子不用干活,一会儿侍女们会过来的。乖巧地点点头,辰子戚左右看看,神秘兮兮道:“刚才爹把丹漪叫走了,说是成婚前要教他一件事,娘知道那是什么吗?”   “嗯?”青筱一愣,手中的竹筒噗通一声掉进酒缸里,“糟了!”   变成小红鸟的丹漪,站在玉山最高的山崖顶。冬日凛冽的山风吹着身上柔软的绒毛,头顶两根艳红色的小羽毛随着风左右摇摆。   “既然都要成家,该是学会飞的时候了!”艳红带金的老凤凰,仰首挺胸地站在儿子身边,长长的羽冠成流云状,不因山风而摇摆,这才是百鸟之王应有的模样。   “叽叽叽叽!”蹲在爹爹两脚中间的凤二,冻得瑟瑟发抖。   百鸟之王缓缓蹲下,用厚实温暖的绒羽将小儿子包裹起来,顿时失了王者风范,变成了一只孵蛋的大红鸡。   丹漪看看脚下的万丈深渊,缓缓张开幼嫩的小翅膀。翅膀的末端已经长出了一层细小的翅羽,瞧着似乎是能飞了。   “去吧!”丹夙低头,用脑袋猛地拱了一下大儿子。还没准备好的小红鸟,瞬间被踢下了悬崖。   “啾啾啾!”丹漪努力拍打小翅膀,山崖上的狂风将羽毛撑开,当真在空中滑翔了片刻,而后,便如一片风中的落叶,打着旋往山下掉,越来越快。   “丹漪!”辰子戚跟着青筱来到后山,看到的就是这样惊险的一幕,吓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翅膀都没长齐,哪里会飞啊!   青筱正要飞过去救儿子,崖顶的大凤凰已经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而下,稳稳地将小红鸟接到了背上。丹夙带着两个儿子一起飞到云端,而后一个翻身。两个小球齐刷刷掉了下去,又被旋身而来的大凤凰迎面接住。   “啾啾啾!”   “叽叽叽!”   两只小鸟在父亲背上兴奋不已,凤凰天生就是要翱翔九天的,对于这种游戏非常喜欢。大凤凰正在得意,迎面瞧见了一抹青影,立时缠了上去。   火凤与青鸾共舞,这种场景之美,用言语难以描述,辰子戚沉迷地看了一会儿,就变成了拔毛现场。   丹漪按照凤凰的年纪算,还是太小了,根本不能飞。   “成亲之前,父亲要教导的,就是飞飞呀?”晚上回到寝宫,辰子戚忍不住逗丹漪。   丹漪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起初他也以为爹是要教导房事的。   “哈哈哈哈……”辰子戚想想那个场景,就忍不住地笑,翅羽都没长齐的小鸟,怎么可能飞得起来,能乘着风滑一会儿就不错了。   “不许笑,本座是能飞的!”丹漪恼羞成怒地把辰子戚压在身下,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啃了一口。   “好好好,你能飞。”辰子戚闷笑不已,抱着丹漪的脑袋啃了一口。   箫韶乐起,能引凤凰起舞,的确是真的,但关于武学至高境界的奥秘,却是什么也没瞧出来。   辰子戚把三块羊皮平铺到桌上盯着瞧,忽然抬手,将三块皮成品字状对接,不平整的边缘,竟然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看来是一整块皮,莫非真的要凑齐九章才能瞧出来?”丹漪蹙眉。   前三章他们手里只有拓本,羊皮卷在素心宗手中。一直到除夕,江湖中也没有其他门派再来交换箫韶,归云宫也不着急,热热闹闹地过年。   过了初五,玄道各大门派的人就开始往归云宫赶。宫主要成亲,这可是件大事,决不可错过了。   正月十五,归云宫张灯结彩,所有的窗帘、桌布,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   来观礼的宾客,也尽穿着色彩鲜亮的衣裳,连尸傀小绵,都系了一根红色的腰绳。   “咋没人去接花轿啊?”插刀教主耿直君伸着脖子看。   “听说新夫人从小就住在归云宫,所以就免了抬花轿,直接拜堂。”爱打听的千毒教教主黄藤,笑嘻嘻地说道。   “怎么没见王爷?”任踪灭在宾客中寻了一圈,除了玄道的几个掌门和长老,还有几个正道门派也来贺喜,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辰子戚。作为丹漪最好的朋友,这种时候竟然没有到场吗?   “哎,你懂什么,看着心上人娶了别人,哪里受得了,若是我呀,定给所有宾客都插上一刀!”耿直君愤愤地比划。   “闭嘴吧你。”石尸教教主石更瞪了他一眼。   小绵也跟着插嘴,“宫主才不会是负心人呢,说不定新娘就是王爷嘞。”   “又胡说。”石更把小绵拉过来。   任踪灭和黄藤看着自言自语的石更,齐齐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玄道朋友圈日常篇》   石更:小绵今天说我最好了,真可爱呀,么么啾--虫虫无敌任踪灭:自己跟自己说话有意思吗?   --痒痒粉半价有意私聊(黄藤):自己跟自己说话有意思吗?+1   --耿直君只说话不插刀:果然万年单身狗容易心理变态--石更回复@耿直君只说话不插刀:滚!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拜堂   正道也来了不少人,有些是辰子戚下帖子请的,更多的则是不请自来的。   蓝山雨充当礼官, 那一身蓝色的衣袍外,罩了件喜庆的绯色纱衣, 在门前迎接宾客,身边跟着个孔雀翎的少年, 高嗓门随口唱和:“庐山派李于寒前来观礼!长剑门展远前来观礼……”   玄道众人纷纷转头,庐山派来人还说得过去, 这长剑门是怎么回事?   长剑门门主展远,这是第一次到玉山来, 兴奋得直搓手。跟他一起来的短剑门门主王近,悄悄踢了他一脚, “别乱看, 给三弟丢人。”   剑阳这几年, 全靠长剑门和短剑门支应, 辰子戚成亲, 自然不会忘了这两个结拜兄弟, 就给他俩都发了请帖。   王爷的结拜哥哥都来了,本人却没有现身,显然是真伤心了吧?还没等人们感慨,就听到唱和,“空明宗了了代掌门前来观礼!”   “嘿嘿,客气客气。”了了笑嘻嘻地跟几个正道众人打招呼,被任踪灭一把过来。   “这大喜的日子,你一个和尚来凑什么热闹?”因为寂河山庄的情谊,几个玄道掌门跟了了都比较熟,纷纷凑上来打趣他。   “和尚怎么就来不得了?我是来喝喜酒的。”了了扯了扯自己红色的袈裟,这可是好不容易在师兄的衣柜里偷来的,就这么一件喜庆的衣裳。这次他是来拿达摩削金杖的,顺道来凑个热闹。   众人侧目,忘了这家伙是个酒肉和尚了。   正说着,殿中的乐声骤然变换,从喜庆的吹吹打打,变成了柔和的丝竹乐。   “诸位诸位,站到大殿两侧,不可往中间凑,一会儿要拜堂了!”蓝山雨见宾客到的差不多,便走到大殿中央示意人们不要往前挤。   两排人高马大的归云宫属下,齐齐站到人群前面充当栏杆。这些人各个身形高大,面色冷肃,只是每人胸前都挂着一朵红布叠的大花,便丝毫不显得可怖了。   随着一道破空之声,身着艳色镶金边红衣的丹夙,自大殿外飘摇而来,落在铺了红毯的高台之上。   时年一百五十岁有余的当世第一高手,忽一现身,大殿中骤然安静下来。不是众人被吓到了,而是被那铺天盖地的威压所慑,动弹不得。   “哈哈哈,今日小儿成亲,诸位前来道贺,丹某感激不尽。”丹夙轻甩衣袖,抬手向众人请施一礼,朗声大笑。   “嚯——”江湖上许多人是没见过归云宫老宫主的,但都知道,这人起码也一百多岁了,怎么会如此年轻!说他是丹漪都有人信!   “见过圣宫主!”玄道众人立时行礼,圣宫主乃是对前一任宫主的尊称。   正道众人愣怔了一下,也跟着行礼。   丹夙毫不客气地收下这一礼,转身坐到了高堂位。高堂位以一张铺了缂丝红布的高脚桌分开,左边两张椅子,右边一张椅子。   众人这才发现了高堂座椅的奇异之处,通常来说,拜堂成亲,顶多有两个高堂,如果母亲早死父亲续弦,顶多再摆一个牌位,从没见过设三张椅子的。   “请高堂!”蓝山雨站在高台下,用洪亮的声音开始唱礼。   鼓乐齐奏,两位穿着暗红色罗裙的夫人被侍女搀扶着走出来。   “太妃娘娘!”展远忍不住惊呼出声,引得众人纷纷看向他。   小绵拍拍展远的肩膀,小声问,“你刚说什么?那位夫人是剑阳的太妃娘娘吗?”   展远听到这温柔好听的嗓音,心生喜爱,料想定是个美人,笑着转头道:“是呀……啊!”美人脸色清白,双目紧闭,没有任何气息,分明就是具尸体。   不等众人弄清楚台上人的身份,蓝山雨又开口,“青鸾对舞千秋会,鸾凤和鸣百世昌。新人进堂——”   按照习俗,此刻应该由喜婆到花轿前搀扶盖了盖头的新娘,拉着新娘跨火盆,再交到新郎手中。然而,今天根本没有花轿,众人伸长了脖子往殿门外瞧。   门边露出了一袭艳色衣角,穿着正红色广袖衮服,头戴凤翔九天金缕冠的丹漪,缓步走出来,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还牵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众人早已看管了归云宫宫主穿红衣,但不论看多少次,还是会有惊艳的感觉。   丹漪先前走了一步,他拉着的人便显出了身形。   广袖红衣,用一条嵌红宝石的腰封扣住,显出那劲窄修长的身形,外罩一件绯色鲛绡,头戴盘龙出云金缕冠,趁着那张精致已极的俊颜,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等等,俊颜?   终于反应过来,与丹漪牵手之人,竟是个男人,而且,大家还都认识。   “王爷?!”玄道几人长大了嘴巴,他们以为的那个一腔春心付流水的伤心人,如今穿着新郎服,跟今日成婚的丹漪站在一起。   “糟了!”黄藤低喝一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天下间但凡正常的父母,都不可能同意自己儿子娶一个男子,他俩莫不是害了新娘,这会儿出来跟老宫主对抗的吧?   这般想的人不在少数,纷纷看向高堂上的丹夙与青筱夫人。   想象中的血雨腥风根本不曾发生,丹夙依旧保持着威压高贵的神色,身边的青筱夫人也是一脸平静。   乐声骤然高昂起来,辰子戚扫了一圈来宾,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忍不住闷笑出声。故意不说成亲对象是谁,就是为了看到如今这精彩一幕。   丹漪无奈地捏了捏戚戚的掌心,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跨过门槛。   两位新郎十指相扣,缓步走到了大殿中央,那里摆着两个蒲团。常娥看着台下的儿子,心情复杂。   做父母的,自然是盼着儿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如今倒是成家了,不过却是跟了另一个男人。   青筱夫人隔着桌子拍拍常娥的手,眼中含着笑意。常娥立时回了个笑,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就高高兴兴地接受儿子儿胥的跪拜吧。   “天地交泰,保合太元,人间二美,星会桥边。上告黄天,下启后土,新郎新郎拜堂!”蓝山雨抑扬顿挫地唱着婚词,“一拜天地!”   没有盖头,两人也不需要喜婆搀扶,相携走到蒲团后面,齐齐跪下,朝着青天叩拜。拜天地,谢上苍让彼此今生相遇。   “二拜高堂!”   两个互相拉着站起来,冲着高台跪拜。拜高堂,谢父母成全这不为世俗所容的婚姻。   “夫妻对拜!”   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与紧张。小时候也玩过拜堂的游戏,每次辰子戚都选丹漪做自己的新娘,因为一群孩子里就丹漪最漂亮。奈何总是打不过对方,最后都是辰子戚做了新娘,盖上盖头被丹漪背入洞房。   今日可是实打实的拜堂了,辰子戚激动得用脚趾抠鞋底,转身的时候差点摔倒。   丹漪赶紧扶住他,瞪了他一眼让他慢点。辰子戚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没出息,挠挠丹漪的掌心,不料却摸到了一片湿热,忍不住呲牙笑。   面上沉着冷静的小红鸟,其实也在紧张呢。   对着彼此跪下,双手合在身前,缓慢而虔诚地拜下。夫妻对拜,彼此敬重,相携相爱,生死不离。   “送入洞房——”蓝山雨笑嘻嘻地说了这么一句,没有高声唱和,更像是在开玩笑。   “没有新娘,送什么洞房!”辰子戚瞥了蓝山雨一眼,笑着道。   “哈哈哈哈,两个新郎,那要备双倍的就才是!”了了高声喊道。   “哈哈哈哈……”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丹夙站起身,宣布开宴。归云宫的人迅速出现,摆出两排的矮桌,菜肴果品、美酒佳肴,尽数上桌。   青萝站在柱子后面,看着井然有序的婚礼,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将掌心掐出血来。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却被一个男人给抢走了。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资质击败了所有同龄的姑娘,族长也说过,她就是宫主夫人最合适的人选,如今却连个妾都做不得!   “别看了,那不是你能肖想的。”青萍拉了拉目露狰狞的青萝,她曾经做过丹漪的侍女,却因为得罪了辰子戚而被责罚。如今那人已经成了宫主夫人,她们以后还是离得远一些好。   通常来说,新娘送入洞房之后,新郎要陪客人喝酒。如今没有新娘,省了这一步,两人就直接留在大殿里,端起酒杯开始挨桌敬酒。   众人自然不敢让归云宫宫主敬自己酒,都提前倒好一杯,双手捧着等宫主致意。   “诸位吃好喝好,今日是本王的大喜日子,咱们不醉不归!”辰子戚喝得极为豪迈,实在是因为太高兴了。   酒过三巡,华灯初上,等回洞房的时候,辰子戚已经喝得浑身发软,是一路被丹漪抱着走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洞房   成亲穿的这套喜服,最后还是选了鲛绡,薄如蝉翼的纱衣, 在烛光下泛着斑斓的光晕,映着那张微醺的俊颜, 美不胜收。   丹漪将人放在床上,摸了摸那泛起桃粉色的脸颊, “还要喝合卺酒呢,你还喝得下吗?”   “喝, 这个肯定得喝!”辰子戚的眼睛有些直,说话的嗓门比平时要大许多, 挣扎着起来,跑到桌前端起两只青玉雕的葫芦小盅, 塞给丹漪一只, 嘴中念念有词, “一个葫芦分中间, 一根红线两人牵。一朝同饮合卺酒, 嗝, 一生一世永缠绵。”   丹漪单手搂住还在摇摇晃晃的家伙,抿唇轻笑,抬起手中的酒盅,与他交臂而饮。   “咣当!”辰子戚喝完就,顺手往脑袋后面一扔,抱住丹漪的脖子,“喝完了,走,洞房去!”   丹漪打横将人抱起来,重新放到床上,撑在戚戚身上静静地看了片刻。   “嘿嘿嘿,美人儿,你今后就是小爷我一个人的了。”辰子戚不老实地伸手,捧住丹漪那张昳丽无双的脸。   丹漪由着他闹,抬手,水盆里的布巾瞬间被强劲的内力吸了过来,轻轻拧掉多余的水,给辰子戚擦了擦脸。   擦去汗水,漂亮的桃花眼显得越发明亮,原本就有一层淡粉的眼尾,如今彻底染上了桃花色,竟显出了几分妖魅。   微凉的布巾,让辰子戚清醒了一些,看到了丹漪眼中的痴迷,微微撇嘴,捏住丹漪的一只耳朵,“丹漪,说实话,我六岁咱俩就认识了,你上我的时候,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粗俗直白的话语,与洞房花烛夜的旖旎气氛格格不入,却因为其中的某些暗示而让人下腹一紧。丹漪轻咳一声,“不觉得。”话虽这么说,还是止不住地红了脸,低头,在那妖冶的桃花眼上轻轻一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嗯,你在说什么?”辰子戚仰头,咬住那形状好看的喉结。   “唔……”丹漪闷哼一声,喉中发出低沉悦耳的轻笑,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慢慢伸出来,手中便多了一根艳丽的凤凰翎。   足有半尺长的羽毛,长得极为好看,细细密密的羽枝,毫无瑕疵,一直排布到顶端,羽毛的尽头乃是圆润的翎眼。在烛光下,这一根小小的凤凰尾羽,像是红宝石锻造的一般,熠熠生辉。   “我们成亲了,这个给你。”如同小时候每一次送辰子戚玩具的样子,面上冷静自持,带着凤凰天生的高贵骄矜,耳朵却止不住地发红,有些害羞。如果现在是鸟身,肯定会忍不住用小爪子划拉地面。   辰子戚坐起来,接过那一根珍贵的凤凰羽。先前青筱夫人问过他,有没有收到过丹漪送的尾羽。漂亮的尾羽,对雄鸟来说是无比珍贵的东西,要靠着这个求偶的。凤凰如果把最漂亮的尾羽送出去,那便是把对方当做唯一伴侣的意思。   神鸟凤凰,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生同寝死同穴。   “要我给你跳舞吗?”丹漪见辰子戚捧着羽毛发呆,似是很喜欢的样子,不由得高兴起来。   “跳舞?”辰子戚抬头看他,有些惊讶,“跳什么舞?”   丹漪微微一笑,向后退了几步。   世间的舞蹈有千万种,祭祀的雅乐舞、宫廷的俗乐舞、江湖的刀剑舞、西域的胡姬舞,却没任何一种,比得上丹漪如今跳的这种舞。   没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眼前的美景,往常人们夸赞舞姿曼妙,会说翥凤翔鸾,因为凤凰起舞乃是世间最美的景象,无以伦比。这舞姿里,有神凤翱翔九天的刚烈骄傲,有雄鸟求偶的殷殷讨好,红衣起落间,耳边仿佛响起了亘古悠远的曲调。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这一支舞,名为凤求凰,乃是自上古传承下来,刻在每一只纯血神凤记忆里的求偶之舞。   辰子戚看得呆了,原本就俊若谪仙的丹漪,这一刻美得让人窒息,如果丹漪现在提什么要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然而丹漪什么也没说,拿起那根小小的尾羽,化作一条红绳。他的羽毛太小,不足以变出一条腰封,只能把羽毛弯折,变成个羽毛状的手绳。   丹漪把红绳套在辰子戚的手腕上,“以此为凭,生死契阔。”   辰子戚看着腕上的红绳,突然掉下两滴豆大的眼泪来。他知道凤凰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如果伴侣死了,便会如传说中所言——凤失其侣,哀鸣而死。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种死心眼的鸟。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丹漪看他哭了,顿时慌乱起来。   辰子戚揉揉眼睛,猛地抱住丹漪,“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的,呜……”   丹漪愣怔了一下,笑了起来,回抱住戚戚,在发顶落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弟弟:什么是洞房花烛啊?   鸟爹:就是洞房里点的那种带花的蜡烛   弟弟:哦~那什么是生死契阔?   鸟爹:就是不管生辰还是出殡,都要办得阔气点弟弟:哦~那什么是凤元哥哥不要了鸟爹:……就是,你嫂子吃撑了,你哥还不停喂他的意思鸟攻:听墙根的都滚犊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敬茶   虽然早就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洞房花烛夜还是让人充满了期待的。辰子戚刚刚看过求凰舞,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在床上是前所未有的听话。   抬手放下红绡软帐,隔开了明亮的烛火,这小小的一片天地立时变得昏暗暧昧起来。   脱下轻薄的鲛绡红纱,轻轻拉扯腰间的衣带,将那艳丽的喜服层层剥离,丹漪看着渐渐露出的白皙身体,有一种正在剥龙虾的错觉,打开鲜亮的壳,露出了鲜嫩可口的软肉。   喉结止不住地滑动了一下,丹漪栖身上前,近乎虔诚地吻上那诱人的胸膛,而后含住一颗他最喜欢的小含桃,轻轻啃咬。   “唔……”辰子戚用手肘支着身体,衣服恰好褪到小臂上,挣动不得,只能微微扬起头,承受这磨人的挑逗。   被舔弄了一会儿便受不住了,辰子戚索性不再撑着身体,平躺下去,自己把碍事的衣裳脱了,伸手去扒丹漪的。   丹漪抓住那只乱动的手,压到头顶,伏在他耳边轻声说:“莫急,今晚让我好好看看你。”低沉悦耳的声音,因为情欲而有些沙哑,冲进耳朵里,惹得辰子戚微微战栗。   “唔……”辰子戚含糊地应了一声,身体忍不住地开始发红,平日里暴风骤雨般的欢爱也不觉得害臊,如今第一次这般缓慢,反倒充满了羞耻感。   丹漪像是刚刚得到宝贝的孩子,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瞧见喜欢的部位都要舔舔咬咬看,等终于摸索到小腹的时候,辰子戚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快……快点……”辰子戚用双腿夹住丹漪的腰身,抱住他的脖子索吻,一边吻一边用修长有力的腿把丹漪往自己身上拉。   丹漪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伸手摸出一只白玉小瓶,将晶莹透亮的香露倒在指尖,抚上那柔软的臀肉,轻轻打了个旋,小心地刺了进去。   “嗯……”辰子戚轻哼一声,微微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丹漪俯身,轻轻在喉结上咬一口,手上加快刺戳。待准备得差不多,丹漪撤出手指,双手撑在辰子戚两侧,“戚戚,为夫要进去了。”   “呸,你应该说妾身……唔……”一句威风还没抖完,辰子戚就说不出话了,不管多少次,这神鸟的尺寸还是让人感觉到了疼痛,攥着身下的鲜红被褥忍耐片刻,才堪堪缓过这一口气来。   “呼呼,痛痛飞。”丹漪亲了亲他的耳朵。   “哈哈……”辰子戚被逗笑了,在丹漪肩膀上咬了一口。   些微的疼痛刺激到了正忍得辛苦的人,丹漪知道身下人已经缓过来,立时大动起来。   辰子戚只觉得自己要被贯穿了,无措地用双腿攀附住那有力的腰身,以承受那山崩海啸一般的撞击,“不是说要……好好看看吗……啊……”   这跟方才的温柔根本不是一套的哇!   “外面看完了,要好好看看里面!”丹漪停下来喘息了一下,拍拍那柔软的屁屁,让辰子戚翻个身。   “唔……”辰子戚本有些不情愿,抬头看到那双满是温柔缱绻的凤尾目,顿时把什么都忘了,老老实实地翻身趴着,立时被再次贯穿了身体,装得他向前倾倒,脸吧唧一下摔进了被褥中。   恼恨地垂床,美色误国啊!   像烙饼一样,被翻来覆去地煎了好几遍,辰子戚已经柔软脚软了,大字型平摊在床上任凭摆布。   “戚戚……”丹漪就着相连的姿势,把浑身大汗的辰子戚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唔……太深了……”辰子戚呜咽了一声,抱住丹漪的脖子以保持平衡,因为进入到了可怕的深度,承受不住地晃了晃脑袋。   “叫哥哥。”丹漪坏心眼地动了动,在他身体最深处翻搅,逼得那桃花眼中沁出几滴泪水。   “哥哥,好哥哥,”辰子戚寻着丹漪的唇吻过去,哼哼唧唧地求饶,“轻一点。”   这样的求饶,只会适得其反,丹漪闷哼一声,把辰子戚的双腿盘在自己腰上,捧住那连片浑圆的臀肉,缓缓抽出,再狠狠地一插到底,逐渐加快。   “啊——”辰子戚崩溃地大叫出声,控制不住地泄了出来。   丹漪稍稍停了一下,给怀中人一个喘息的时间。   辰子戚趴在丹漪肩膀上颤抖不已,“我不要了……”   “马上就好。”丹漪轻笑着亲了亲他,把人放在床上,让他更轻松一些,而后,掐住那劲窄的腰身,再次大动起来。   “唔……”刚刚达到顶点的身体,敏感至极,辰子戚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而身上的人却像是不知疲惫一般,越来越用力,“凤元哥哥,饶了我吧,呜……”   这样柔软的求饶,对丹漪总是有用的,又冲刺了几十下,丹漪终于也达到了顶点。   两人抱在一起剧烈地喘息,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困……”辰子戚窝进丹漪怀里,蹭了蹭脸。   “困就小睡一会儿,歇过来了再继续。”丹漪拉过被子,将两人包裹住。   “啊?还来啊?”辰子戚苦了脸。   “今天可是洞房……”丹漪一脸认真地说。   “成吧,叫本王歇息片刻,再来战过。”辰子戚哼哼着,在丹漪胸前咬了一口。   这样的求饶方式, 显然只会适得其反。直到红烛燃尽,天际泛白, 这缠绵旖旎的洞房花烛夜才算堪堪结束。   “得去给爹娘敬茶了。”丹漪亲亲刚刚洗干净的戚戚。   “啊?我还没睡呢!”辰子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转头看看窗外, 的确已经是清晨了, 哀嚎一声钻进被窝里, 说什么也不出来。   折腾了一整晚, 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虽说期间可以互换内力没有寻常人那般疲惫,但怎么说也是一夜未眠,而且腰疼屁股疼……   丹漪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摸摸他还在泛红的眼角和红肿的唇瓣,也知他是累得狠了,想了想,叫灵和去跟长辈们说一声,他俩晚两个时辰再去。   还能睡两个时辰,辰子戚顿时高兴了,三息之内就睡了过去。直睡到日上三竿,两人才晃晃悠悠地去青梧宫。   辰子戚苦着脸,慢腾腾地挪步,伸手抓住丹漪的衣角,“我走不动。”   丹漪看看他,抿唇轻笑,凑过去跟他对鼻子,“那怎么办?”   “你背着我走吧。”辰子戚眨眨眼,努力让自己显得可怜一些,抱住丹漪的腰肢不松手。   “松手。”丹漪拍拍腰上的手臂。   “丹漪,这才成亲一天,你就这般对我!”辰子戚做出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神情,“既然如此,以后你是妻,我是夫!”   丹漪不理他,掰开那双手臂,把人打横抱起来就走。   “哎哎!”辰子戚惊呼一声,赶紧抱住丹漪的脖子。   跟在后面的灵和灵关捂嘴偷笑,这夫夫俩,成亲之后是彻底没了顾忌,比以前更能闹腾了。   一直抱到了青梧宫门前,辰子戚才挣扎着跳下来,轻咳一声,整整衣襟,推门进去。   三位长辈已经在屋中坐着了,青筱跟常娥凑在一起闲聊,凤家老爹则逗着小儿子喝竹米糊糊。   “啾!啾叽!”凤二听到开门声,立时转头兴奋地叫。   “呦呵,会叫人了。”丹夙高兴地把小儿子扣在掌心揉搓。   常娥斜瞥了老宫主一眼,似乎明白这家人为什么喜欢自家小王八蛋了,都喜欢把红毛鸡崽儿当儿子养。   磕头认亲,敬茶改口,常娥听着丹漪改口叫娘,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一切的仪式结束,常娥便要回剑阳去了,如今天德帝也不敢再来招惹辰子戚,剑阳安全无虞,总在亲家家里住着也不是事。   春日将至,万物复苏,归云宫再次热闹起来。   黄山派的大弟子,带着箫韶第四章 的羊皮卷来到了归云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弟弟:啾叽   戚戚:弟弟在说什么?   鸟攻:嫂子   弟弟:啾啾   戚戚:这又是什么?   鸟攻:哥哥   弟弟:啾啾叽啾叽!   戚戚:哥哥亲嫂子?   鸟爹:恭喜你得到了鸟语四级证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变人   千年前,镌刻着箫韶九成的羊皮,被割成了九片, 于某次争斗间四散开来,被人哄抢一空。这种古老的物件, 被当做古董一代一代流传下来,渐渐集中到了各大门派的手中。每个门派都有几代积累的宝物, 这样古旧的羊皮卷鲜少能引起人的注意,直到素心宗灭了程家九引山庄抢夺前三章, 赵何天遗书的内容为人所知,各大门派才从自家宝库里翻找出来。   “你拿这个, 去跟归云宫换余下的几章拓本。”黄化惭最后检视了一边自己留下的誊抄本,确定跟羊皮卷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才郑重其事地交给首座弟子。   “余下的所有吗?”大徒弟很是为难, “归云宫定然不会答应的。”   “至少, 要换两章来, ”黄化惭蹙眉, 用原本换拓本, 总不能只换一章,“切记,五、六、九这三章,务必换得其中两章。”   空明宗这群秃驴,直接把羊皮交给了归云宫,半章拓本都没有留下!导致他们必须用巨大的代价去跟归云宫交换,着实可恶。   “先跟归云宫提,我们要五章拓本,等他们不同意再慢慢杀价。”坐在黄化惭身边的皖王辰子坚开口提点道,这样谈条件,说不得有意外之喜。   几名弟子暗自记下来,怀揣着重任来到归云宫。   “贵派想要问什么?”蓝江雪坐在青云殿上位,雪色春衫长长坠地,一根银链子搭在额上,中间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珠子,美得不似凡人。接过羊皮卷看了看,不甚在意地放到一边,淡淡地开口问道。   原本扬着下巴的黄山派弟子,显示被白云使的美貌晃得愣怔了半晌,气势不由自主地矮了半寸,见对方完全没有欣喜、急切的样子,心中开始打鼓,“我们想要换其他的两章拓本。”   “师兄……”身边的师弟着急地冲他使眼色,皖王说过,要先提多几章,再讲价到两章的,怎么上来就把底牌给亮出来了呢?   首座弟子也反应过来,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黄山派首座弟子名叫陆壬,年轻时候曾留在宫中教授二皇子剑术,很得黄化惭信任,只是为人有些急躁。   蓝江雪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呵,拿一章换两章,当我们归云宫傻啊!”刁烈从外面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冷哼一声。   嘹亮的声音因为深厚的内力而显得有些可怖,让几个年纪小的弟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陆壬倒是不怕刁烈,大方地跟刁烈见礼,“在下陆壬,见过乌云使。”   刁烈不理他,径自走到蓝江雪身边坐下,低头处理公务。因为上次武林大会一役,归云宫与正道翻了脸,黄山派至今也没有得到归云宫的救助。作为以凶恶著称的乌云使,刁烈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持。   “……”陆壬尴尬地收回手。   “贵派的咸虫,可解决了?”蓝江雪看了一眼手中的消息,不紧不慢地说。   春天是鸟儿们寻找心上鸟的季节,归云宫处处燕语莺啼,雌孔雀们站在溪水边伸着脖子眺望,等待着雄孔雀的到来。   辰子戚站在雨廊下,看着这极为熟悉的一幕,“怎么没见雄孔雀来?”   “蓝家这一代的雄孔雀少。”丹漪把肩膀上的弟弟拿下来,放到美人靠的栏杆上。   “啾叽!”长绿毛的小红鸟兴奋地在横栏上走来走去。天气暖和,小家伙不必时时呆在娘亲的绒羽中,可以出来走走了。   丹夙和青筱今日出门去探访故人,就把小儿子扔给了大儿子带。   正说着,蓝江雪端着一方锦盒走了过来,微微欠身向两人行礼,“宫主,夫人。”   “咳咳!”辰子戚听到夫人这个称呼,不由得呛咳了一下。这个奇怪的称呼,听多少遍都不顺耳,先前试图纠正过,奈何丹漪喜欢,规定他的属下们必须这么叫。摸摸下巴,辰子戚看看眼泛笑意的丹漪,心道下次回剑阳,定让他的属下们齐齐叫丹漪王妃,哼哼哼。   丹漪掀开锦盒,盒中放着第四章 的羊皮卷,扫了一眼便合上了,“他们要了什么?”   “第五章 的拓本和十只白兰蛊。”蓝江雪收回锦盒,淡淡道。   “做得好!”辰子戚拍了拍手,哈哈大笑。   因为答应空明宗要解决咸虫之祸,丹漪吩咐万蛊门又养了一批白兰蛊。前几日准备要放出去的,被辰子戚拦了一下。   “生米恩斗米仇,归云宫又不是佛门,天天发慈悲,叫他们自己来要,咱们还能赚点好处。”辰子戚原意是打算让风翎带着蛊虫去那些讨人厌的门派换东西,没想到蓝江雪活学活用,今日就坑了黄山派一笔。   原本打算至少换两章回去的陆壬,想想还在艰难喝盐水的师兄弟,最后选择了要一章乐谱和十只蛊虫。   “啊哦——”山林间突然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蓝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飘落在溪水边,优雅地来回踱步。   “啾叽叽!”凤二兴奋地蹦来蹦去。   辰子戚转头看过去,“终于有雄鸟来了。”作为一个正常人,他看同种类的鸟都一个样,分不出谁是谁。但身边的三只鸟都分得出,瞧凤二的模样,那蓝孔雀应是熟人?   河对岸的雌孔雀,看到尾羽如此美丽的雄鸟,立时兴奋起来,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等着那只孔雀开屏。   然而蓝孔雀丝毫没有看那些雌鸟,仰头盯着雨廊中身着白衣的人,来回走动。   “叽叽!”凤二看看那华丽的大尾巴,转头看看自己光秃秃的小屁屁,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蓝江雪不理会那只鸟,低头告退。雄孔雀立时拍动翅膀,冲到了雨廊中,变成人形,冲丹漪和辰子戚低头行礼,正是多日不见的蓝山雨。   “雁荡山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来者是五峰主之一的春山真人。”蓝山雨将底下刚刚传来的消息禀告给丹漪,顺手拉住蓝江雪的衣袖,让他等自己一下。   雁荡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门派,作为剑盟三大宗门之一,他们一直不参与江湖纷争,一心练剑,实力其实远在黄山派之上。只不过,雁荡山派没有掌门,是由五座山峰的峰主共管的。   “素心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丹漪看着蓝山雨,余光瞥见没站稳的弟弟,伸手把小家伙捞起来,扔到辰子戚手里。   辰子戚连忙双手接住,放在臂弯上。   “赵素柔伤势加重,恐命不久矣。”蓝山雨神色淡漠地说。   年前在行宫,赵素柔被丹夙打了一掌,伤得颇重。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竟撑不过暖春了吗?   辰子戚垂目,转了转眼珠子,凑到丹漪耳边说了两句。   丹漪微微颔首,对蓝山雨道:“传信给玉壶,就说她师父快死了。”   “是,”蓝山雨领命,见宫主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转头去看蓝江雪,对方已经抬脚先走了,赶紧追了上去,“轻寒,等等我。”   “你不是要开屏的吗?”清冷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查的怒意。   “对呀,你走了我开给谁看。”蓝山雨语带讨好地跟上去,笑嘻嘻地说。   白衣美人转头瞥了他一眼,抬脚越出雨廊,在半空中化作一只雪白孔雀,展翅飞翔。蓝山雨赶紧跟上,变成蓝孔雀追上去痴缠。   两只美丽的雄鸟在空中飞舞盘旋,交颈而去。河对岸的雌鸟叽叽喳喳地看着天空蹦跳,辰子戚猜着她们肯定在骂脏话,换做谁年年相亲都要看两只雄鸟交颈都要骂街。   “凤二长大可不能学蓝家两个哥哥,要找一只漂亮的雌鸟,知道么?”辰子戚低头看弟弟。   “漂酿!嫂纸!”凤二张开粉嫩的小嘴,黏黏糊糊地说了两个词。   “不是嫂子,是哥夫……”辰子戚挑眉,刚说一半突然愣住了,臂弯里坐着的,不是那只毛茸茸的小红鸟,而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娃娃非常小,只有寻常几个月婴儿那般大小,非常轻,难怪辰子戚没什么感觉。只是身子不像小婴儿那般柔软,很是结实,坐得稳稳地,两只小手还知道抓着辰子戚的衣襟。   “丹漪!”辰子戚赶紧叫自家男人来看。   丹漪歪头看了看弟弟,倒没有很惊讶。小凤凰破壳三个月就可以变成人了,算着差不多也就这几日,伸手把小家伙抱到自己怀里,用宽大的艳红衣袖遮住那光溜溜的屁屁。小家伙还太小,尚不会用毛毛变衣服。   “嘚嘚!”凤二张着没牙的嘴巴,高兴地叫了一声,一头扎进哥哥怀里蹭了蹭。   丹漪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弟弟的眉心,把那颗小脑袋推开些,仔细看那张笑脸,“戚戚,你看他长得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爹:这孩子长得不像我   鸟攻:那肯定也不像我!   戚戚:明明很像啊   鸟爹&鸟攻:这么蠢,哪里像了!   弟弟:叽?   戚戚:…… 第一百六十五章 摇铃   辰子戚凑过去仔细瞧,肉嘟嘟的小脸带着婴儿特有的肥嫩,小眉毛带着几分熟悉的英气, 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从清泉水里捞出来的黑曜石,眼尾微微上挑呈一道艳丽的弧线, 那是与丹漪一模一样的凤尾目。   丹漪的唇跟父亲很像,削薄冷淡, 瞧着有些薄情。弟弟的却更像母亲,肉肉的有颗唇珠。但总体来说, 五官还是跟父兄更像一些,毕竟是只凤。   “像爹啊。”辰子戚伸出一根手指, 戳了戳那软乎乎的脸蛋。   “这么蠢,哪里像了?”丹漪蹙眉, 他知道自己跟父亲长得很像, 弟弟像爹, 不就是跟他也像吗?   弟弟张开嘴想说话, 但是口水太多, “啵”地一声吐了个泡泡。   “哈哈哈哈哈……”辰子戚觉得好玩, 又去戳柔软的小肚子,却被丹漪瞬间避开了,顿时不乐意了,“给我玩玩。”   “哪有嫂子玩小叔子的。”丹漪不给摸。   “净胡说,他才多大。”辰子戚踢了丹漪小腿一脚。   “他懂得可多着呢。”丹漪低头神色严肃地看着弟弟。   “小苏子!咯咯咯……”凤二指着自己软软糯糯地说了一句,而后便笑个不停,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有趣。   抱着弟弟回寝宫,让灵和灵关给穿衣服。两姐妹瞧见变成小孩子的二宫主,稀罕得不得了,抢着要抱。   “衣裳早就做好了。”灵和去青梧宫取了衣服,给小家伙穿上。   生而知之的小凤凰,自然比普通的婴儿要懂事很多,乖乖地给穿,仰着小脑袋左看右看。辰子戚在一边逗他,“凤二,你看这两个人是谁?”   弟弟吐了个泡泡不说话。   辰子戚笑嘻嘻地说:“这是漂亮姐姐。”   灵和灵关抿唇笑,给凤二穿上艳红色的小袍子,脚脚还太小,穿不得鞋子,就只套了一双柔软的棉袜子。等穿齐了,也不见他说话,两人也不以为意,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几个词就不错了,哪里知道那么多。   熟料,等灵和低头去拿配饰的时候,这家伙突然开口了,小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为难,“嫂纸,漂酿。”   灵关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对一脸愣怔的辰子戚道:“二宫主是说,我们姐妹没有夫人漂亮。”   “臭小子,这叫俊美,不叫漂亮,知道么?”辰子戚把穿戴整齐的弟弟抱起来,戳了戳他的痒痒肉。   小身子扭了扭,不让辰子戚抱,伸手要哥哥。   丹漪接过来,赞赏地拍拍弟弟的屁屁,准备一会儿喂他吃玉竹虫。   凤二可以变成人形,那么归云宫有了二宫主的消息就可以公之于众了。丹家添丁,原本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却意外的在江湖上掀起了巨浪。   “你说什么?丹夙这么一把年纪,又有儿子了?”六合宗中,暂代宗主之位的陈谷很是惊诧。他自己也近百岁了,虽然因为武功高强依旧身强体壮,但某些事已经力不从心,更遑论再生孩子。   而丹夙,都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岁了!老蚌生珠,也不能这么老吧!听行宫幸存下来的六合宗弟子说,丹夙瞧着只有三十几岁的模样……   “归云宫定有长生的秘法,如今那位宫主,不也是丹夙一百多岁时的老来子吗?”黄化惭眼中精光闪烁,将两章箫韶的拓本拿出来,与陈谷交换。   罗鸿风死后,六合宗便暂由他的师叔陈谷代管。六合宗原本是没有《箫韶九成》的乐谱的,但罗鸿风有本事,从素心宗要来了前三章的拓本,又让极阳宗献上了第六章 给他誊抄,算起来也有四章。   看着手中的箫韶曲,陈谷心中的波澜越翻越高,热血汩汩上涌,如果他也可以长生不老……   雁荡山的春山真人来到归云宫,拿出了第八章 ,要借前七章誊抄一份。   “前三章已经在江湖上人尽皆知,老朽想省个力气,便跟宫主讨要了。”春山真人是个老头子,穿着一身草绿色的道袍,瞧着慈眉善目、生机勃勃。   作为五峰主之一,他出门便相当于雁荡山的掌门,来到归云宫,是有资格与宫主一见的。   丹漪坐在宝座之上,看也不看地将羊皮卷递给了蓝江雪。   “真人说笑了,一章换七章,世间哪有这等便宜之事,”蓝山雨笑眯眯地拿出两章纸,“此处有大司命与东君两章,真人可选一个。”   归云宫的消息最是灵通,自然知道如今江湖上其他章节都有办法拿到,只这五、七两章是孤本,先前黄山拿走了第五章 ,雁荡山最后可能会要第七章。   “此言差矣,老朽拿的是原本,换的乃是拓本,这其中的差别,想必宫主最是知道。”春山真人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淡淡一笑。   雁荡山五位峰主深居简出,旁人不知道他们的实力,但归云宫是知道的。这位春山真人,功力就比黄化惭还要深厚,归云宫想要像对付黄山派那般应付过去,怕是很难了。   “老朽还有一样东西,可与宫主交换,”春山真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银色摇铃,“此乃当年琴仙弹奏《箫韶九成》之时,挂在琴上的摇铃,宫主若要参透箫韶,此物想来必不可少。”   丹漪抬眼,眸色深沉地看着那只摇铃,玲珑八角,日久弥新,此铃名为浮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为什么弟弟不给我抱?   弟弟:嫂纸抱(づ ̄v ̄)づ   戚戚:乖~么么啾~   鸟攻:今天晚上吃炖鸡仔   弟弟:嫂纸不能抱小苏子o(>﹏<)o鸟攻:乖,么么啾弟弟:QAQ戚戚:???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图腾   仙铃浮磬,乃是与九霄环佩琴齐名的一件名器,声如泠泠寒泉, 的确是琴仙之物。   春山真人微微一笑,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呵, ”丹漪不屑地冷笑一声,“不过是收个古玩, 何来参透?”   古玩?赵何天遗书的内容已经人尽皆知,都道这《箫韶九成》可能隐藏着一部绝世秘籍。归云宫大肆收集曲谱, 难道不是用来参悟的?春山真人愣怔片刻,“宫主说笑了。”   “这浮磬, 本座不需要,”丹漪拿着摇铃把玩片刻, 随手扔在了桌上, “雁荡山派向来与世无争, 未曾与归云宫交恶, 本座可给你们两章, 再多休提。”   蓝江雪拿起浮磬, 还给春山真人。蓝山雨则将“大司命”“东君”两章一并给了他。   “多谢宫主,”春山真人接过来,仔细地折好放进袖子里,想了想,又把摇铃塞给蓝江雪,“此物放在雁荡山也是无用,我们五人商量过,还是交给归云宫物尽其用的好,只求若是宫主参悟出了其中奥秘,能告知老朽只言片语,感激不尽。”   能够破碎虚空的秘籍,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参悟的,丹夙作为当世武林的第一人,是最有希望参透箫韶之人,雁荡山的五位峰主商量过,还是将浮磬交给归云宫为好。   丹漪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他们倒是乖觉,知道自己看不懂,等着捡现成的。”送走了春山真人,辰子戚拿着摇铃仔细看。这铃铛的材质似银非银,色泽鲜亮,外层雕刻着繁复的凤凰纹,轻轻摇动,发出“泠泠淙淙”的清音,很是好听。   “啾叽!”正在一边吃玉竹虫的凤二抬头应和了一声。虽然已经能变人,但人形始终没有鸟形的方便,所以弟弟还是经常以小鸡仔的模样出现,只偶尔高兴了才会变成人,咿咿呀呀说几句话。   青筱夫人轻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小儿子的脑袋,“你跟着唱的什么。”   “啾啾叽……”凤二咽下食物,很是认真地又叫了几声,那声音抑扬顿挫似乎带着韵律。   “他说的什么?”辰子戚小声问丹漪。   “玉山有百灵。”丹漪面无表情地说。   “噗……”辰子戚笑出声来,这是小时候灵和唱过的小曲儿,估计这两天又唱给凤二听了,小家伙就跟着学。   丹夙坐在一边,盯着那拼起来的羊皮卷看。正面瞧不出什么,反面倒是有一幅完整的图,五章拼在一起,已经隐隐能看出形状了,“凤元,你过来。”   丹漪走过去,垂目看着那淡青色的图纹,“龙凤呈祥?”   “没错。”丹夙将羊皮铺在一张大宣纸上,提笔,在缺少的几处添上几笔,与章华殿中龙凤交缠的雕像一般无二。   “这是何意?”丹漪看向父亲,丹夙看着儿子。父子俩对视片刻,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懂”二字。   原以为背后藏有什么暗语,结果就是一幅龙凤呈祥。   “想不通便改日再想,过来吃东西。”青筱夫人给辰子戚塞了一根竹米条,招呼那父子俩过来吃点心。   关于武学至高境界的参悟顿时中断,桌上瞬间多了两只红彤彤的凤凰,跟头顶绿毛的小家伙蹲在一起。   “叽?”凤二转头,看看身边比自己大一点的哥哥,再仰头看看比自己打了很多的爹爹,眨眨黑豆小眼。   辰子戚忍不住闷笑出声,差点被竹米条呛到。   “启禀宫主,素心宗宗主来访。”一家人正吃得开心,忽然有属下前来禀告。   “嗯?”辰子戚转头,“赵素柔吗?”   “回夫人,是新上任的宗主。”这人是栖台上的轿夫领事,知道的消息并不多。   新上任的宗主?丹漪化作人形站起来,跟辰子戚对视一眼,拉着他往朝凤宫去。   大殿中,素心宗宗主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广袖罗裙,长发用一根流云闭月白玉簪挽起,腰间系着一根银色的细链子,背对着殿门,长身而立。身后,跟着几名身着粉衣的素心宗弟子。   “玉壶?”辰子戚一眼就认了出来。   宗主缓缓回身,露出了一张年轻美丽的脸,正是多日不见的玉壶!没有如以前那般瞧见辰子戚就笑着扑过来,玉壶只是淡淡一笑,微微颔首,“在下素心宗新任宗主——赵玉壶。”   丹漪点头回礼,拉着辰子戚走到上位,轻撩衣摆在宝座上坐下,请玉壶上来坐。玉壶也不客气,缓步上台来,轻轻摆手,示意那些弟子到殿外等候。   有侍女上前,带着几名弟子去偏殿喝茶,“诸位女侠这边请。”   这些弟子都是玉壶的师姐,只有一个小孩子是玉壶的徒弟,但都不敢造次,跟着侍女乖乖到偏殿去了。   众人离去,大殿中突然安静下来,玉壶这才放松了身体,咧嘴笑起来,“常大哥,丹大哥。”   “几日不见,你怎么成宗主了?”辰子戚很是好奇,转头看看丹漪。   丹漪微微摇了摇头,抬眼看向玉壶,“可是这两日才继位的?”素心宗离归云宫很近,来回也就一日的路程。   “是,前日夜里,师父突然去了。”玉壶说起这个,情绪有些低落。   年前她听说寥寂师太死了,便想着回宗门看看。   素心宗一年不如一年,这一代的弟子还太年轻,没有一个能支应门楣的。赵素柔让弟子们比武,选出武功最好的,结果都是半斤八两不成气候。就在这个时候,玉壶握着她的“冰心”绞银鞭,踏进了素心宗的大门。   这些年来在归云宫博览群书,得宫中高手指点功法,又在江湖上历练多时,心境开阔之下功力大增,那些师姐妹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当上了宗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玉壶:没一个能打的,啊喳~   师姐甲:师父,她作弊   赵素柔:怎么作弊了?   师姐甲:我们用麻绳鞭,她用的金属鞭   赵素柔:考试不论文具材质,玉壶赢   师姐甲:QAQ   -------------------   空明宗交上来的是大司命(五)和东君(七)   注:九章的章节名,取自屈原《九歌》,有资料显示,箫韶曲就是九歌,不过我也不太确定,毕竟箫韶已经失传了_(:з」∠)_ 第一百六十七章 曲调   “哎呀,恭喜恭喜,”辰子戚笑着恭喜玉壶, “这么说,我还得准备个贺礼了。”   “别笑话我了。”玉壶捂住脸, 作为这一代弟子中年纪最小的,她还真没想过要当这个宗主。比起江湖上其他门派的掌门人, 她的这点功夫根本就不够看的,以后的路还不知道要怎么走。   “你不是还有几个师叔祖吗?”辰子戚想起几年前在把他追杀到谷底去的三个尼姑, 那可都是无音师太的师妹,武功应当不弱的。   “师叔祖……”玉壶叹了口气, “都被太师祖杀了。”   寥寂师太重出山洞,性情大变, 把门派里清洗了一遍, 当年玉壶被逐出师门只是冰山一角, 重回师门她才知道素心宗凋零到了什么程度。以素心宗如今的实力, 在江湖上也就是个三流门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些事切莫叫江湖人知道了。”辰子戚叮嘱道。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若是知道素心宗实力大减,想去占便宜的定然不在少数。   玉壶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到桌面上,“昨日清点库房找到的,听说归云宫在寻这个,便拿来了。”   丹漪接过来,轻飘飘的布袋里,是三张泛黄的羊皮卷,乃是当年无音师太在九引山庄抢夺而来的《箫韶》前三章,“你想要什么?”   “这东西本就不是素心宗的,我什么也不要。”玉壶笑着摇了摇头,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全大章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在素心宗,一旦有人知道宗门如今的实力,定会招来无穷无尽的祸患。   丹漪两指放在桌上,轻点了点,“本座会告知天下,东西已入归云宫。”   玉壶眼睛亮了亮,笑着道:“多谢宫主。”   辰子戚冲玉壶使了个眼色,“丫头,你可想好了,真的什么都不要吗?”   三章原谱,是可以换三个天字号问的,哪怕像空明宗那样,要个上古神兵也是好的。知道辰子戚是向着自己,玉壶捂嘴偷笑:“常大哥,如今归云宫可是你家的,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辰子戚挑眉,单手拍在桌上,“对,现在是本王的,不给了。”   玉壶笑得更厉害了,有些羡慕地看着并排而坐的丹漪和辰子戚,想了想道:“我真没什么想要的,要不就给我一块天字木牌吧。”如今素心宗没有什么保障,一块天字木牌比三张羊皮卷有用得多。   丹漪答应了,让蓝江雪给了玉壶三块紫檀木牌,每一块上都鎏金刻着个“天”字。   要一块给三块,当真是意外之喜,玉壶很是高兴,也不多留,便带着她的弟子们匆匆地走了。赵素柔刚死、新宗主继位,宗门里还有很多事要忙,为防有人来抢夺《箫韶》,玉壶才选择秘不发丧,紧赶慢赶地来把烫手山芋交给归云宫。   八张羊皮,就这么凑齐了,就着刚才丹家老爹拼的图,一并放上去。这三块,当真就是龙头凤首,如今,就缺第九章 了。   “一时半刻估计不会有第九章 的消息了。”让侍女用针线将八块皮重新缝在一起,丹夙将整张羊皮挂在青云殿的屏风上,神色严肃道。   蓝江雪坐在屏风一侧调试琴弦。   “为何?”丹漪看着羊皮上的文字,除了章节名,剩下的都是宫商角徵羽,根本看不出门道。   “叽?”蹲在父亲肩头的小毛球学着兄长说话,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   “听你们爷爷说,当年赵何天割裂琴谱,最后一块是被归云宫抢到了。”丹夙努力回忆当年偶然听到的话,既然落在归云宫手中,便不太可能重入江湖,只是不知如今在何处。   “铮——”琴弦起调,九霄环佩的绕梁之音从丝弦上溢出,甚是悦耳。   “宫主,现在要听吗?”蓝江雪抬头,看向丹漪。   “弹吧。”丹漪摆摆手,既然看不出名堂,那便听一听。   蓝江雪将浮磬塞到蓝山雨手中,让他按曲谱摇铃。七弦琴的铮鸣声,配上细碎的铃声,才能勉强表达出《箫韶》大曲的风姿。   起调,第一章 《东皇太一》。   云开雾散,日出扶桑,光耀天地,太一东皇。   七弦齐奏,仿佛听到了上古金乌驱车的轱辘声,万千云路次第散开,浩浩苍天之上,东皇踏歌而行。   “泠泠”,清脆的浮磬声,在曲调转折的时候轻轻响起,将仿若万马奔腾的激烈节奏缓缓收拢。   “啾啾!”凤二跟着摇铃声唱。   “嘘——”丹夙用下巴碰碰肩头的小儿子,示意小家伙别插嘴。   琴声继续,小凤凰却没有闭嘴,继续跟着叽叽啾啾唱个不停,清脆稚嫩的凤鸣声,与曲调融为一体。   丹夙屈指要弹小毛球的屁屁,这才消停片刻。 第二章 《云中君》,曲风一转,从大开大合的逐日之曲,变成了轻歌曼舞的云中舞。   “啾——”凤二见爹爹没注意,又跟着浮磬的声音扯着嗓子叫唤,这一声若是成年的凤凰叫出来,定然如九天仙乐穿云射月,但被小鸡仔叫出来,就有些好笑了。   “你个臭小子!”丹夙本来听得飘飘欲仙,被这一声鸟叫给拉了回来,头上冒火,捉住小儿子就要教训。   “爹!”还没收拾好小儿子,大儿子又出声破坏气氛。因为丹漪说话,众人纷纷看向正张大嘴巴要把小毛球往嘴里塞的丹夙。   “……”辰子戚以拳抵唇,努力忍笑,原来不止是他喜欢这么玩。   “做什么呢!”青筱拍了丈夫一巴掌,把小儿子抢走。   “瞎叫唤什么?”丹夙轻咳一声,拍了丹漪一巴掌。   丹漪示意蓝江雪继续,自己上前指着乐谱上的字,“爹,你用凤鸣声按曲调读。”   凤凰的叫声其实很单一,只有“啾”和“叽”两种音,但音调却是千回百转。凤凰之间的语言,便是靠音调来表达的,不同的音调代表着不同的文字。所以,凤凰的叫声便如仙乐,抑扬顿挫层层叠叠。   丹夙瞪了儿子一眼,化作火凤,蹦跳到桌上,跟着蓝江雪的琴声唱。   “啾啾啾啾啾……”清灵如林间溪流、高亢若昆山玉碎的凤鸣声,随着曲调起起伏伏,凤二蹲在娘亲的手掌中,扯着脖子跟着叫唤。   在场的几位羽人都微微蹙着眉,听得认真,只有辰子戚一头雾水。再好听的鸟叫,那也是鸟叫,在他耳朵里就是一串的“啾啾啾”。   丹漪甩袖在桌前坐下,拿起一支笔,在宣纸上写下父亲念出的文字。   “世有神龙,章华而生,以曲引凤,破碎虚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听说凤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说情话的   鸟攻:是么?   戚戚:俗语中形容一个人只会说漂亮话怎么讲鸟攻:说的比唱的好听戚戚:凤凰说话,本来就是唱的鸟攻:……好有道理,那你要不要学凤凰语   戚戚:我会呀   鸟攻:说一句听听   戚戚:来呀~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鸟攻:(抗走)   戚戚:_(:з」∠*)_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生   武学的极致是破碎虚空,这一点历代凤凰都是知道的,也一直在寻找方法。丹漪的爷爷, 就是练到了丹阳神功第九重之后,到海外仙山去追寻大道了。如今看来, 破碎虚空的法门,应该就在这《箫韶九成》中。   八章箫韶曲, 很快就译了出来,并不长, 每章不过百字。   丹夙变回人形,拿过来仔细看。   “瞧着跟丹阳神功有些像。”丹漪把脑袋凑到自家爹的肩膀上看。   “龙吟神功里也有这句。”辰子戚扒着老爹另一边肩膀, 指着其中一句说道。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相撞,丹漪趁机握住戚戚的指尖, 跟他勾了勾手指。   丹夙拍开那没羞没臊的两只爪子, 蹙起眉头默默参悟。这的确是一本功法秘籍,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习练。“神龙为引, 龙凤相合”, 似与丹阳神功一脉相承。   要参透便要习练, 境界最高的丹夙,当即盘膝坐下,照着上面的要求试着运转。浩瀚的真气在周身升腾盘旋,耀眼的红光汇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后凤凰倏然化作盘龙,冲着丹夙的天灵盖反噬而去。   “爹!”丹漪一惊,立时扑过去,运起十成内力与之相抵,抵御那呼啸而来的红色巨龙。   “轰——”剧烈的真气撞击将周遭的东西都给掀飞了出去。   蓝山雨抱着蓝江雪就地滚到一边,青筱化作鸟形叼着小儿子飞到殿外,辰子戚也赶紧后退。巨响过后便没了声息,辰子戚挥开眼前的烟雾,就见那父子俩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丹漪收回双掌,嘴角溢出几滴血来。   “丹漪!”辰子戚快步跑过来扶住丹漪。丹漪捂着胸口,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丹夙疑惑地睁开眼,看到了吐血不止的儿子,赶紧跳起来给丹漪输内力。   同根同源的丹阳真气,瞬间振开了胸口的淤血。丹漪闷哼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来,身体却轻松多了。   “这功法,我不能练。”丹夙叹了口气,将秘籍塞到儿子手中。   “怎么回事?”青筱变回人形,抱着同样变成人形的小儿子走过来。   “么么肥似!”凤二吐着泡泡跟着学说话。   “箫韶九成,是要丹阳神功与龙吟神功一起运转才能练的。”说罢,看了看靠在一起的丹漪和辰子戚,丹夙突然笑起来,或许这就是天意。   回到寝宫,辰子戚把丹漪放在床上,拿了布巾给他擦脸。   “我没事,”丹漪握住他的手,将人拉到怀里,“咱们练功吧。”   辰子戚确认丹漪真的没有留下内伤,便也有些跃跃欲试。   长生不老,破碎虚空,这对所有人都是巨大的诱惑,对于辰子戚尤甚。世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寿命与心爱的人不对等。一百五十年后,丹漪还年轻貌美,他却已经垂垂老矣,甚至化作一抔黄土,失了伴侣的凤凰泣血哀鸣,实在太可悲。   注定只有半程的前路,突然峰回路转,丹漪与辰子戚都很兴奋,像学会了新游戏的孩子,拉着玩伴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   盘膝而坐,四掌相对,让灼热的丹阳真气与清凉的龙吟真气互换。   “龙之真元,始于灵台,凤之真元,始于丹田……”丹漪将记下的箫韶九成缓缓吟诵出来,引导着辰子戚的内力在与之在经脉中共舞。   灼热的内力席卷全身,辰子戚闭上眼,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而后缓缓睁开,笑着跟丹漪说话,“要是咱俩能长生不老,对着我这张脸几百年,你会不会腻?”   丹漪看看他,认真想了想,“不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也没觉得腻,反而一天比一天觉得不够。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坐着发呆也开心无比,每一天都是鲜活而有趣的,又怎么会腻?   辰子戚呲牙笑了笑,凑过去,轻轻吻住他的唇,度了一口精气过去。第一章 功法末尾,要交换精气。   丹漪愣怔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突然“啾”地一声变成了小红鸟。   “嗯?”辰子戚正亲的起劲,却不料啃了一嘴毛,有些傻眼。   “啾?”丹漪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仰躺在被褥上,无意识地动了动小爪子。   正要笑话把持不住的丹漪,辰子戚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力,噗通一声栽倒在床上,全身的内力忽然像发疯了一样,浩浩荡荡地往灵台穴汇去,撑得他脑仁生疼,禁不住痛呼出声。   “戚戚!”丹漪赶紧变回来,把人抱进怀里,“怎么了?”   “内力……内力在消失……”辰子戚艰难地说了这么一句,就突然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爹,这功法有问题啊!   鸟爹:不可能啊   鸟攻:戚戚都昏过去了,你怎么确定这功法是正品鸟爹:羊皮上不都写着呢嘛,made in China-Yiwu鸟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消失   丹漪赶紧把人抱进怀里,握住他的手腕,将一丝丹阳真气渡进去查看。那真气刚一入体, 便如泥牛入海,迅速不见了踪影。赶紧多加了一重, 这才感受到真气往上奔走的跃动,正在向灵台汇聚。   定然是练功出了岔子, 丹漪看不出来,只得把人抱起来快步往青梧宫去。   青梧宫中, 青筱在灯下看书,丹夙则在地上逗小儿子。   红彤彤的大凤凰, 嘴里叼着一颗夜明珠,一甩脑袋扔出去, 圆鼓鼓的珠子落在地毯上咕噜噜地滚向远处。脚边的绿毛小红鸟立时炸着翅膀“啾啾啾”地追过去, 快速跑到珠子前面, 用自己的小身体挡住它。   夜明珠滚到两只小嫩爪之间就不动了, 凤二很是高兴, 撅着屁股推珠子, 一路推倒父亲的爪边。大凤凰扬起爪子,一爪按住了小毛球,将毛茸茸的小家伙抓起来送到面前。   老鹰要吃掉小鸡仔啦!大凤凰装模作样地把小毛球往嘴巴里送,凤二被逗得咕吱咕吱笑出声。   “爹!”房门突然被踢开,丹漪抱着昏迷的辰子戚冲进来。   “嘎?”大凤凰嘴巴里塞着小红鸟,合不拢,只能发出一声奇怪的应答。   “戚戚练功出岔子了,你赶紧看看!”丹漪冲到地毯上抱着辰子戚跪坐下来。   大凤凰把小儿子吐出来,变成人形,拉过辰子戚的手腕看了看脉象,立时皱起眉头,“内力流失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第一章 写,龙之真元汇于灵台。如今内力都汇到灵台穴去了,周身经脉空无一物。”丹漪面色凝重地说。   丹夙仔细回想了一遍《箫韶九成》的内容,确定丹漪修炼的方向是正确的,“你修炼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我没事,就在练完的时候突然变成了鸟。”丹漪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内力,没有丝毫的减少,反到比先前更流畅了些。   “莫非是因为,子戚的神龙血不纯,所以难以适应这功法。”青筱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墨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作为觉醒了上古血脉的青鸾,青筱也得到了青鸾的传承记忆。上古时期,修炼这功法的,乃是上古神龙和九天之凤,凡人的血脉毕竟太过脆弱。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丹漪攥紧了拳头,“那这功法,戚戚是练不得了。”   丹夙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不,得练,得把这本练完。”真元之力汇于灵台,着实是上古神龙的修炼方式,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如今辰子戚的灵台可以聚集内力,说明他的身体其实是可以修炼这功法的。   丹漪蹙眉,却是不打算再让辰子戚练下去。人固有一死,长生不老太过虚无缥缈,若是为了求长生而断送了性命,得不偿失。纵使不修炼,他们两个至少还有一百五十年甚至两百年可以厮守。   “嘚嘚……”不知何时变成小娃娃的凤二,含着一根手指靠在父亲的小腿上,眼巴巴地看着来去匆匆的兄长。   看着大儿子面色凝重地抱着媳妇离开,丹夙也没了玩闹的心情,弯腰把小儿子抱起来,抿唇不语。   丹漪把还在昏睡的辰子戚放进被窝里,抱着他慢慢输内力。贪婪的灵台如同一个无底洞,将辰子戚的身体抽空之后,又大口大口地吞噬丹漪的真气,直过了两个时辰,太缓缓停下了吞噬。   ……   浩瀚无垠的天地间,一龙一凤在风雨雷电中快速穿梭,苍龙一啸驱散了乌云,光芒重临人间。火凤清脆的名叫声在天地间回荡,艳丽的羽毛划过长空,与灼灼骄阳交相辉映。   细碎的摇铃声,似从大漠深处传来,带着风沙散尽的空旷荒凉。雨水冲刷过后的荒漠,泛起了生机,风中传来了悦耳至极的琴声,曲调似有些耳熟。   苍龙与凤凰交颈,在仙乐中纠缠。   辰子戚努力想要看清那两只的动作,却仿佛隔着一层纱帐,冥冥中感觉到,要听完那首曲子,才能看清。   ……   在丹漪停下输送内力的同时,辰子戚也缓缓睁开了眼。梦中的一切如镜花水月,四散远去,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双漂亮至极的凤尾目。   “醒了。”丹漪低头看他,漆黑的凤尾目沉静深邃,思索着怎么告诉戚戚放弃修炼这功法。   “嗯……啊……”辰子戚刚刚开口,声音立时变调成了痛哼,浑身的骨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敲裂开了,说不出哪里痛,就是痛得两眼发黑。他娘的怎么回事,莫不是刚刚在梦中被雷劈中了?   丹漪一惊,蹭地一下坐直身体,“你怎么了?哪里痛?”   原本泛着桃粉色的俊脸疼得煞白,豆大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辰子戚说不出话来,徒劳地攥着丹漪的袖子,手背上青筋暴突。   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激痛,辰子戚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靠在丹漪怀里喘息,“第二重,得赶紧练第二章 。”   “不能再练了。”丹漪恼恨不已,把手边的译本狠狠地摔到地上去。什么仙法奇功,根本就是害人的。   “不,我刚刚明悟到,这功法九重相连,必须得练完,否则……唔……”话说了一半,辰子戚突然咬住下唇,猛地仰过头去。越是危机时刻,辰子戚的头脑反倒越清晰,梦中所示,将曲子听完才能看到真相,便是要把《箫韶》的九章学完才能解决麻烦。   “戚戚!”丹漪心疼得无以复加,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也不管有用没用,不要钱地给他灌内力,倒真的让辰子戚好受了不少。   “快,给我一口精气,咱们练第二章 。”辰子戚仰头索吻,因为疼痛,他现在没有任何力气,需要一口精气来支撑。   丹漪无法,只能度了一口过去。   一夜未眠,两人接连将二、三章都给练了,那种错筋断骨的痛终于消停了一些,辰子戚呼了口气,脱力地倒在床上,埋头睡过去。   丹漪撑着身子坐在他旁边,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   虽然止了疼,内力还是在不停地流失。照这样看来,的确是要尽快将《箫韶》练完,否则武功废了倒在其次,辰子戚的身体必然会垮掉,但现在功法还缺一章。   下床披上衣裳,迎着蒙蒙亮的天光,丹漪再次去了青梧宫。   丹夙听了儿子说的情况,踌躇了半晌,沉声道:“我去把第九章 找来。” 第九章 的下落,归云宫中没有任何记载,这世间大概只有丹漪的爷爷知道一些线索。原本想着高深的功法起码要十年八年才能参悟,不着急找,如今却是迫在眉睫了。   “祖父在哪里?”丹漪急急地问。   “在海外仙山上,”丹夙头疼地揉揉额角,“莫担心,爹一定给你找来。”   说走就走,鸾凤不可分,青筱便收拾了东西跟丈夫一起离开。山高路远,大海茫茫,不能带幼崽,凤二就这么被留给了哥哥。   辰子戚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脑袋边睡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红球。只剩四根尾羽的小红鸟,安静地卧在枕头边,毛茸茸的怀抱里,夹着一只更小的毛球。   看着这一幕,辰子戚禁不住闷笑出声,凑过去在丹漪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凤二还不满周岁,小得可怜,晚上离不开人。丹漪只能在他俩床头的多宝阁上放个小窝,把弟弟塞进去。   小家伙探出头就能看到兄嫂,也就不害怕了,乖乖地窝着睡觉。   有弟弟盯着,两人也不好做什么羞羞的事,况且辰子戚身体还不舒服着,也没心思做什么。为了减轻身体的痛苦,只能快速把现有的章节练完。   每多练一重,灵台吸收的内力就多加一倍,到后来丹漪把自己的内力都给辰子戚,也供不上。稍稍生出点内力就被吸走,辰子戚便每日都处在没有内力的虚弱状态中。   正道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丹漪哪有有心情去参加,直接推拒了。玄道各派见归云宫不去,索性都不去了,可想而知,这次的武林大会该有多冷清。   辰子戚又做起了那个龙凤交缠的梦,天雷灌顶,骨头似乎又开始一寸一寸地断裂,生生把他给疼醒了。 第一百七十章 化龙   骨头似乎在慢慢融化,辰子戚感觉到自己有些掌控不住身体了,挣扎着开口:“丹漪……”   “嗯?”因为这几日辰子戚都睡不好, 丹漪晚上也不敢睡得太沉,听到声音就立时惊醒了, “又疼了吗?”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将刚刚恢复的内力输给他。 第八章 都已经练完, 身体还是没有什么起色,辰子戚趴在丹漪怀里, 心中涌起浓浓的疲惫感。   长时间的疼痛会消磨人的意志,辰子戚从小就怕饿怕疼, 这样生受了半个月,已经撑到了极限, 自觉时日无多, 命不久矣。   “丹漪, 我可能不行了……”辰子戚把脸埋在丹漪的胸口, 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味。淡淡的梧桐清香, 仿佛可以驱散所有的烦恼。   “不许胡说, ”丹漪狠狠地皱眉,把人抱得紧了些,“爹已经去找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凤凰一夜便能飞千里,只要找到爷爷,一切就好办了。   “我小时候,只是九如镇上的一个小混混。六岁那年,金刚门的一名嫡传弟子,看上了我娘,农场的管事从中牵线,舅舅一家听说了彩礼很多就也答应了。我去镇上,找来一把匕首,准备等那个王八蛋来了同归于尽……”辰子戚趴在丹漪胸口,语调请缓地说着小时候的事。   丹漪静静地听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中人的脊背。这些话,戚戚以前从没有说过,大概是小时候最不堪的记忆,所以一直藏在心底。“那人是谁,我叫人去杀了他。”   “倒是不必,当年我没去杀他,也算是留下了自己一条命,若非皇家的马车当天去了农场,我根本活不到七岁,”辰子戚仰头看着丹漪,明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毫不掩饰其中的爱慕眷恋,“你那时候,已经无意中救过我一命。”   若不是小红鸟在章华殿中谁也不选,先帝也不会派人去那穷乡僻壤接他这个皇子回宫。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丹漪低头,轻轻吻上那泛红的眼尾。   “嗯……”辰子戚眨眨眼,眸中不由得泛起了水光,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丹漪。十四岁在一起之后还时常想,这么俊美强大又温柔的人,自己这个小混混,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垂青。多在一起一日,就多喜欢他一分,“我现在后悔了。”   丹漪亲吻的动作一顿,“什么?”   “这个还给你,”辰子戚垂目,扒下手腕上那根尾羽化成的红绳,“你就当我们没有拜过堂,行么?”   凤凰不练功,也可以活三百年,丹漪是千年不遇的天才,定能活过四百年,为了他这个短命鬼殉情,当真不值得。   丹漪握住那根纤细的红绳,半晌没有说话。红绳回到本体,片刻之后就变成了羽毛,长长的尾羽在烛光下泛着斑斓的色泽,如同刚刚拔下来时那般鲜亮。   一滴晶莹的泪水砸在羽毛上,滚成一个圆润的水珠子。   辰子戚不可思议地抬头,指尖颤抖地抚上丹漪的脸,那深若寒潭的美目,如今竟溢出了泪水,滚烫的热泪,仿佛砸在了他的心尖上,撞得生疼。   丹漪骤然握紧那根尾羽,将修长的羽杆生生折断,哑声道:“你不要,便毁了吧。”说罢,猛然翻身将辰子戚压在身下,一把扯开那纤薄的内衫。   “丹漪!”辰子戚吓了一跳,试图挣扎,然而失了内力的身体没有任何力气,只能任凭摆布。   “你以为我送你尾羽,只是儿戏吗?”丹漪将人困在双臂之间,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把羽毛还给我,我就不会死了吗?”   手掌被死死攥着,紧紧贴在丹漪的胸口,辰子戚能感觉到那紧实的皮肉之下有力的心跳声。   心死,人便不能活,同生共死,不是戏言。   “丹漪……呜呜……”辰子戚忍不住哭起来,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提及这件事,他还是忍不住地掉眼泪。为了他放弃长长久久的生命,放弃千年难遇的神凤之体,真的值得吗?   丹漪俯身,堵住他的嘴巴,不许他哭。两人抱在一起,激烈地吮吻啃咬,什么也不顾了。   多宝阁上的小毛球,被剧烈的摇晃震醒,迷迷糊糊地伸出脑袋往下看。就见哥哥压着嫂子,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挺动身体。嫂子似乎很难受,抑制不住地叫喊出声,在哥哥动得太快的时候,还会掉眼泪。   “啾叽?”凤二小声叫了一句,不太明白这两人在做什么,在传承的记忆里搜寻,绯色的绒毛突然“轰”地变成了艳红色,蹦跳着钻回小窝里,把脑袋埋到翅膀底下,不敢再出声。   床铺的晃动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小毛球忍不住睡去,再睁眼,天光大亮。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凤二被晃得太久,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一个不小心跌了下去,一头戳进了两个枕头的缝隙里。   “叽!”小鸟头扎进枕头缝里,只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小屁屁,两只小爪在空中徒劳地蹬动。   刚刚沐浴完,丹漪抱着光溜溜的辰子戚回到床上,就看到了弟弟那副蠢样子,也不理会,先把人塞进被窝里。   许是饿了太久,两人昨夜都兴致极高,在合为一体的时候,辰子戚那内力干涸的身体忽然就得到了滋润,丹漪快耗尽的内力也得到了补充。两人越干越起劲,一不小心就折腾到了天亮。   丹漪爬上床,靠着大迎枕半躺着,摸摸辰子戚的脸,“可还难受?”   “不,不难受了……咦?”辰子戚捏捏自己的胳膊腿,摸摸脑袋,先前那种濒死的感觉竟然消失了,疼痛也减轻到可以忽略。   “……”原本担心自己一时冲动会伤了戚戚的丹漪,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把枕头缝里的弟弟拨出来,拿到手里蹭了蹭下巴。   “叽!”小家伙终于得救,很是高兴,看到哥哥,立时张开嘴巴要吃的。   丹漪随手从床头拿出一袋炒竹米,丢了几颗进鸟嘴。再转头看戚戚,疲累得已经睡着了,他便不再说话,专心喂小鸟。   ……   天地间再次响起了那悠扬悦耳的箫韶曲,辰子戚已经习惯了这个最近总是做的梦,看戏一般地随便捡了个石头坐着,等那一龙一凤现身。   风云骤变,苍龙破云而来,立在高高扶桑树上的火凤立时冲了上去,与之纠缠。   辰子戚蹭地一下站起来,今日的梦境与往日不同,那层水雾突然不见了,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苍龙那宛如宝石的青色鳞片,片片分明,纤长的胡须在风中极为缓慢地摆动。   巨龙用蜿蜒的身体缠住凤凰,狰狞的大脑袋轻柔地蹭着那艳丽的冠羽。而后,辰子戚眼睁睁地看着,那布满细麟的腹部,突出了一根巨物,毫不怜惜地刺入了凤凰的身体。   “啾——”一声长长的嘶鸣,凤凰在苍龙的缠绕中剧烈地挣动。   ……   梦中的人总是有些糊涂的,辰子戚莫名觉得巨龙是要杀死凤凰,一下就惊醒了!   “戚戚?”丹漪感觉到身边人的颤抖,赶紧转头看他。   “啾叽?”努力咽下一粒竹米,凤二也跟着问了一句。   辰子戚看着丹漪,回想刚才的梦境,恍然顿悟。苍龙哪里是要杀死凤凰,那明明是在缠绵,一龙一凤,龙凤呈祥,那个姿势,与羊皮卷背面的图案如出一辙!   “丹漪,我知道哪里出问题了,”辰子戚哭笑不得,“是我们练功的姿势不对。”   “嗯?”   重新打开羊皮卷,辰子戚红着脸指了指龙凤交缠的地方,“他们其实是在……嗯……”   丹漪明白了,禁不住也红了脸。老不修的祖宗们,留下的竟是个双修功法。难怪之前丹夙说,他俩洞房互换内力的事在《箫韶》中有答案。   找到了问题的根结,两人骤然松了口气,互相看了看,忍不住大笑起来。绝处逢生,啼笑皆非,便是二人此刻的心情。   石头落地,辰子戚兴奋不已地扑上去,抱着丹漪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子不死了,老子要长生不老,快把定情信物还给我!你要是敢拿去送别人,把你拔成秃毛鸡!”   丹漪面无表情地任他亲吻,从袖子里掏出那根折断的尾羽,化作红绳。红绳不再是个完整的圈,中间有个深深的断痕,无力地弯折着。   “打个结就好了,”辰子戚有些心虚,夺过红绳绑在自己手腕上,用牙齿咬着一端绑了个死扣,抬头看丹漪,“我昨晚说的那个,你别当真。”   “本座当真了。”丹漪眸色冰冷地说。   “那……”辰子戚挠挠胸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哄生气的小红鸟,突然福至心灵,捂着胸口弯腰,“唔,我胸口疼!”   丹漪心中一紧,赶紧抱住他,“怎么又疼了?”   “可能是内力不足了吧,”辰子戚攀住丹漪的脖子耍赖,“要双修一下才能好。”   “……”丹漪看着他,半晌,忍不住笑起来,将人打横抱起,抬脚往内室走去。   凤二站在羊皮卷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傻愣愣地歪了歪脑袋。   虽然找到了新的修炼法门,辰子戚身上的骨头还是会时不时地疼一下,每当这个时候,丹漪就会立时冲上来双修一番,以缓解疼痛。于是,吃饭的时候、玩耍的时候、在竹林里尿尿的时候……   原本比较害臊,丹漪从不在寝宫以外的地方做这种事,现在慢慢习惯了,食髓知味,脸皮便厚了起来。   就这么胡天胡地了一个月,丹家老爹还没有消息,弟弟继续睡在多宝格上,承受每天晚上的晃动。   清晨,小毛球探出脑袋,发现床上空空的,但看到了哥哥的鸟头。毛茸茸的脑袋伸在被子外面,头顶的两根红色的小羽毛都给睡扁了。见有大人在,凤二又迷迷糊糊地回到窝里睡觉,睡着之前想着,嫂子去哪里了?   丹漪觉得胸口有些闷,慢慢睁开眼,眼前的视线提醒他自己变成了鸟身。估计是昨晚睡得太舒服,忍不住变成鸟了。小红鸟打着哈欠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有凉滑的东西正缠着自己的身体,小红鸟不由得炸起了毛,僵硬地转头。身边的戚戚不见了踪影,一只长条形动物,绕了一圈盘在自己身上,因为身体太短,一圈缠不住,只能用两只脚脚努力扒着。细小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蒙蒙青光,柔嫩的爪子按在胸口,一颗圆乎乎的小龙头,正靠在自己颈窝里吐着泡泡。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戚戚:咱们的练功姿势不对   鸟攻:哪里不对   戚戚:梦中讲,是龙捅入了凤的身体   鸟攻:梦都是反的   戚戚:……   ----------------------------------   比划了一下,小龙并不能绕鸡仔三圈,大概只能绕一圈,把昨天最后一段改了改,如下,不必再翻回去看了,么么啾~~~   -----------------------------------   有凉滑的东西正缠着自己的身体,小红鸟不由得炸起了毛,僵硬地转头。身边的戚戚不见了踪影,一只长条形动物,绕了一圈盘在自己身上,因为身体太短,一圈缠不住,只能用两只脚脚努力扒着。细小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蒙蒙青光,柔嫩的爪子按在胸口,一颗圆乎乎的小龙头,正靠在自己颈窝里吐着泡泡。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学步   对于幼鸟来说,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长条有麟的东西缠住,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直到看到那爪爪和龙头,炸毛的小鸟才冷静下来。   颈窝里的圆脑袋, 长着一圈金黄色的毛毛,使得整条龙都显得毛茸茸软乎乎的。头顶没有角, 只有两个小鼓包,有些像准备长角的幼鹿。用翅膀挑了挑胸前的那只爪爪, 背面是有些硬的青色皮肤,掌心却是粉嫩的肉垫。   蛇身、鹿角、鹰爪、虎掌, 这的的确确是条龙,而这熟悉的味道……戚戚?   “啾?”丹漪眨眨黑豆眼, 用尖尖的嘴巴碰碰那凉滑的脑袋。   “呜……”小龙发出了稚嫩的哼唧声, 扭扭身子躲开尖嘴的触碰, 把头顶抵在小红鸟的下巴上, 翻着脖子继续睡, 露出了套在身子上的那根系了死扣的红绳。   “啾啾啾!”确定了小龙就是戚戚, 丹漪急急地叫了起来,想把戚戚叫醒。   吵什么吵,又不要你打鸣!辰子戚嘟哝着,骂了丹漪一句,开口却是奇怪的“嗷呜”声,顿时把自己给惊醒了。   什么声音?   “嗷呜?”辰子戚睁开眼,掀开眼皮,圆溜溜的大眼睛上还盖着一层白色的膜,再掀开膜,才露出那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冰冷透亮,像泉水洗过的琥珀石。   “啾啾!”丹漪站起来,低头看着四脚朝天的小龙,好奇地歪着脑袋。   辰子戚看着眼前似乎大了很多倍的鸟头,有些呆愣,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看东西的角度突然变得很奇怪,视野似乎开阔了许多,东西也放大了几倍。   “嗷嗷!”小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发现自己是四爪着地,抬起一只爪看看,又去看自己的尾巴,顿时惊慌起来,在原地打起了转。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在做梦?   丹漪变成人形,趴在床上看着小龙,“戚戚。”   “嗷啊!”辰子戚赶紧应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着丹漪。小小的龙,只有筷子那么长、两指粗细,浑身长满了细细的青鳞,脊背上有金色的鬃毛,从脑袋一直蔓延到尾巴,很是好看。   “莫怕,你可能是返祖了。”丹漪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凉滑的小脑袋。   返祖?辰子戚傻眼了。   “你们辰家本就是神龙血脉,就像我娘那样,因为某些原因脱胎换骨,突然就返祖变龙了。”丹漪越说越高兴,这肯定是《箫韶九成》的功劳,戚戚变成了真龙,拥有了纯净的神龙血脉,就会跟他一样,即便不练功也能活得长长久久,实在是太好了!   兴奋不已的丹漪,又变成了小红鸟,抱着小青龙在床上打滚,咕吱咕吱地笑个不停。   辰子戚还不太适应这长条形的身体,用爪子使劲推小红鸟推不动。   “叽?”凤二听到底下的吵闹声,探出头来看,发现兄长制服了一条大虫子,兴奋不已地扑扇着小翅膀蹦下去。幼嫩的翅膀不足以支持胖胖的小身体,“噗”地一声戳进了厚厚的被褥中。   着急吃饭的小家伙赶紧把脑袋拽出来,叽叽啾啾地跑过去,张口叼住大虫子的尾巴,使劲往后拽。   小凤凰的力气很大,竟生生把小龙给往后拖了一寸。丹漪发现不对,转头就看到正在拖拽嫂子的弟弟,立时冲过去,把弟弟撞开。   “啾啾啾!”这是你嫂子,不是吃的!丹漪向弟弟强调。   “啾叽?”小小红鸟歪了歪脑袋,头顶的绿毛跟着晃动。   辰子戚躲开那兄弟俩,爬到枕头上,试着想要变回人形。可是怎么变呢?求助地看向丹漪。   丹漪教训完弟弟,就看到自家小龙可怜巴巴地望过来。虽然语言不通,但相处了十几年,丹漪可以轻易看懂戚戚眼中的意思,变成人开口道:“把压缩到丹田里的真元放回四肢中,就能变成人了。”   丹田里的真元吗?辰子戚试着调动真元,却发现……龙根本没有丹田!   “嗷嗷嗷!”辰子戚冲着丹漪吼叫。   丹漪听不懂,就见小青龙用一只前爪指了指腹部,又摇了摇爪,示意此处没有东西。没有丹田?从小到大,他也就知道这一种变人的办法,没有丹田要怎么办?丹漪也蒙了。   “……”辰子戚无力地趴在床上,四爪摊开,摆成个“木”字。   “别怕,肯定有办法的。”丹漪伸手,戳了戳那柔软的小龙。小龙身上凉凉的软软的,戳着很是舒服,忍不住戳了又戳。   “嗷呜!”小龙被戳烦了,张嘴咬住丹漪的手指。   丹漪下意识地缩回手,长条条的龙就挂在了他的手上。细小的牙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反倒把指腹勾得痒痒的。丹漪把小龙捧在手心里,吧唧亲了一口。   暂时变不成人,辰子戚只能努力适应这幅新身体。   收拾妥当,丹漪抱着戚戚和弟弟去外面晒太阳,在溪水边阳光正好的水榭上,起一张木桌,桌上铺一块软垫,将两个小家伙放上去,自己则拿着先祖的手札查阅。   辰子戚试着用四爪走路,平日里都是两条腿交替迈步,如今四条腿要怎么走?是先迈两只前爪,还是两只左爪?   试着迈起两只前爪,吧嗒一声扑到前面,再一起迈两只后爪,长长的身子顿时弓了起来,看起来像在叶子上攀爬的毛毛虫。   “叽?”看到小龙一拱一拱地走,凤二顿时觉得肚子饿了,忍不住扑上去,张嘴咬住了龙尾。   “嗷呜!”辰子戚转头,给了弟弟一爪子,没有长爪勾的龙爪,就是个小肉垫,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疼。   于是,凤二又咬住了龙爪。   丹漪屈起指头,弹了一下弟弟的屁屁,给他嘴里塞了一颗玉竹虫炸的小球。   小叔子终于不来骚扰了,辰子戚继续练习走路。方才那种姿势显然是不对的,那就是先迈左爪?   抬起左边的前后两爪,一起迈步,再抬右边的,这样走似乎还可以?   丹漪喂饱了弟弟,转头就瞧见自家媳妇像个小乌龟一样扭着屁股爬行,忍不住闷笑出声,“戚戚,不是这样走的……”   “嗷?”辰子戚停下脚步,转头看丹漪,兴许是变小之后脑子小了,整条龙都笨了不少,被丹漪嘲笑了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张嘴咬他,却被他塞了一嘴的点心。   丹漪让灵和牵了匹小马驹来,小马在溪水边慵懒地踱步。辰子戚总算看明白了,四只脚,要走得稳,须得交替前行。也就是左前与右后爪一起迈步,然后右前和左后再跟上来,如此反复。   总算学会了爬行,小龙在软垫上爬了一会儿就累了,趴下来打哈欠。小小的身子蜷成个半圆,青色的尾巴惬意地一甩一甩。   丹漪顿时看不进去书了,变成小红鸟跳到小龙身边,枕在沁凉的龙身上。青龙的身体,四季都是微凉的,在仲春温暖的阳光下,靠着凉凉的小龙,舒服的不得了。   还在一边吃零嘴的凤二瞧见了,立时丢下竹米,快速跑到哥哥身边,死皮赖脸地也要枕着龙睡。   丹漪不让弟弟碰小龙的胸腹,把小毛球赶到尾巴那边,自己则窝在小龙的两只前爪间,美滋滋地啾啾叫。   辰子戚抱住小鸟头,心中郁郁,张嘴咬住,乍一看上去,像是一条小蛇要吃鸟。   “宫主!”跟着鹤翎楼主前来回事的青萝,经不住惊呼出声。 第一百七十二章 灵台   尖锐的惊叫声,吓了小青龙一跳,一时间忘了松开嘴。小红鸟转头去看, 头上还扣着小龙的嘴巴,瞧着像是戴了一顶绿帽子。   丹漪从龙爪爪里钻出来, 跳下桌化作人形,顺手将软垫上的小龙揣到袖子里, 不给人看。   “啾叽?”正枕着龙尾巴睡得香甜的弟弟,立时被掀翻, 咕噜噜从软垫上滚下去,脑袋磕到了木桌上, 发出“咚”的一声响。   咕咕叽叽地爬起来,冲着哥哥不满地叫两声, 然后……就被弹了屁屁。   鹤翎楼主瞪了一眼青萝, 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参见宫主、二宫主。”   被人打扰了睡龙的美好时光, 丹漪很是不悦, “若是本座没记错, 此处是后宫。”   归云宫也分前宫后宫,前宫是所有羽人都可以去的地方,用来处理公务,后宫则是宫主的居住之地,不能随便闯入。即便是地位高如蓝江雪,要在后宫里见丹漪,也会让侍女先行通禀。   “宫主恕罪!”鹤翎楼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方才遇见了灵和姑娘,姑娘正牵着一匹马离开,交代属下往这边寻。属下本欲寻灵关姑娘通报……惊扰了宫主,属下万死。”   鹤翎楼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规矩,他本是在寻灵关,没想到被青萝一声尖叫给破坏了。   丹漪瞥了一眼跪在鹤翎楼主身边的青萝,十二楼的楼主都是他亲自选的,为人如何他最是清楚,只是不耐烦青萝。   为了让聒噪的青族闭嘴,丹漪给了青族一个可以在鹤翎楼任职的机会,青族族长就把这位置给了青萝。若是青萝安分守己倒也无妨,却总想着出风头,徒惹人生厌。   鹤翎楼主感觉到了丹漪的视线,背后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十分后悔今日带着青萝来的决定。事已至此,只能尽量找补,“马上就是春日宴,属下已经做好了章程,来请宫主过目。青萝言及有重要的事向宫主禀告,属下这才带她来的。”   丹漪接过章程册子,微微摆手,示意楼主起身,自己则看向青萝,“你有什么事要与本座说?”   青萝抬头,漂亮的眼睛里泛着盈盈水光,似嗔似怨。   丹漪垂目,给重新爬上软垫的弟弟喂竹米。小家伙懒洋洋地伸爪坐着,仰着脑袋张大嘴巴要吃,却被呼啦啦一大把竹米给埋住了。   “自己吃。”丹漪点了点弟弟头顶的小绿毛。   “啾啾叽!”小家伙气哼哼地爬出来,认命地自己啄米吃。   媚眼抛给瞎子看,青萝暗自咬牙,左右瞧了瞧,没有看到辰子戚的身影。听说夫人身体不适,宫主却还有闲心在这里玩耍,看来他对那位刚过门的夫人也不是很在乎嘛。   “属下听闻夫人身子不适,特来献药。”青萝从袖子中掏出一只青瓷小瓶,双手呈递给丹漪。   袖子里的小龙爬到手腕上,沿着手臂蜿蜒向上,凉滑的龙身划过皮肉,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丹漪将一只手伸到袖子里,拽住小龙的尾巴。   辰子戚回头,在那修长的指尖咬了一口,等他松手,继续往上爬。他刚刚发现,自己可以不用爪,学着蛇那样摆动身子就能前行,很是有趣,伸着头就往肩膀处钻去。   青萝的手举得都发抖了,也不见丹漪接,只得收回来,抬头看向宫主。却见宫主眉梢微蹙,似是不信,便开口解释。   “属下不知夫人缘何身子不适,斗胆猜测,是否与宫主的凤凰之体有关。”青萝说着,忍不住红了脸。   火凤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在那种方面很是厉害不说,精元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青族预备给宫主享用的女子,很早就开始吃这种药,好将身体改造倒足以承受凤凰的恩泽。   “夫人是凡人,恐怕承受不住……”青萝再次举起手中的青瓷瓶,把头埋在手臂间。   这个秘密,只有青族人知道,先前得知宫主要娶王爷的时候,族中也有人提出是否献药给宫主,族长却说不必。青萝便想着等夫人身体出状况了,再出来献好。   小龙已经沿着衣袖攥紧了内衫里,用小爪子扒着皮肉挂在胸前,丹漪被弄得痒痒,对说了一堆废话的青萝越发不耐烦,拿过青瓷小瓶扔到一边,冷笑道:“本座的房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若是太闲,便去竹峰割竹米……”   话没说完,丹漪便抿紧了唇,似乎很是生气,轻轻摸了摸胸口。小龙正用一口乳牙,叼着他胸前的一点碾磨。   鹤翎楼主悔得肠子都青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青萝真是要害死他。   有丹漪这句话,便是直接削了青萝在鹤翎楼的位置,罚她去竹峰做粗活。青萝面色一白,被鹤翎楼主拉着躬身告退,临走时,快速看了一眼桌上认真吃竹米的小红鸟,眸中晦暗不明。   鹤翎楼主一走,丹漪才想起来,已经有几日未曾处置公务,便唤了蓝江雪来。   武林大会已经召开,这次是在黄山办的。七零八落的气宗,推举了陈谷做气宗宗主。   陈谷作为罗鸿风的师叔,是门派里的老怪物了,论理不该再出山。说是为了稳定气宗、暂代掌门,其实大家心里门清,那就是为了《箫韶九成》。   《箫韶》里有长生不老、破碎虚空的方法,这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   剑盟那边,雁荡山派依旧不参与,黄化惭技压群雄,依旧是剑盟盟主。   “李于寒没有去争盟主之位吗?”丹漪把怀里作怪的小龙掏出来,攥到手心不让他跑。   小龙在拳心里扭了扭,不满地“嗷呜”了一声。   正在低声汇报的蓝江雪差点咬了舌头,清冷的眸子里满是讶异,“这是……”蛇生四爪,头上还有毛毛,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条龙。   “这是戚戚,”丹漪摸了摸龙头上的一圈毛毛,“你且传令下去,宫中不得捕食类龙的东西。”   这是王爷?!蓝江雪愣怔了半晌,低头应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向那青色小龙,“夫人这是,返祖了?”   “没错。”丹漪把小龙放到自己头上。   辰子戚第一次用这种视角看丹漪的脑袋,很是新奇,立时攀着头冠往上爬,瞧见好看的宝石就停下来伸爪拨弄。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丹漪变成小红鸟就幼稚得不得了,实在是本能所驱,控制不住。   作为见多识广的白云使,蓝江雪还是比较稳得住的,立时恭喜了丹漪,“神龙返祖,实乃天佑,恭喜宫主。”而后,继续说起了江湖上的事。   庐山派这次根本没有参加武林大会,因为皖王辰子坚在黄山,大会之前便透露出邀请天下豪杰共商大计的意思。掌门卢修齐虽然为人好色了些,但脑子一向清楚,丝毫不愿参合到朝廷纷争中,索性没去参加武林大会。   不过皖王并没有直接在大会上振臂高呼,只是拉着各大门派的掌门,私下里商量了个透彻。   听完公务,丹漪沉吟片刻,问起了蓝江雪,“除了将丹田的真元散开,可有别的变人方法?”   蓝江雪看看已经爬到冠顶,假装自己是冠上龙纹的辰子戚,轻咳一声道:“这个,属下不知,宫主不妨再看看《箫韶九成》,兴许能参悟出答案。”   丹漪抿唇思索了片刻,抓起桌上的弟弟,回寝宫去。   凤二还没玩够,叽叽啾啾地抗议,毫无疑问地被兄长直接无视。   丹漪把小龙和弟弟放到床上,自己则拿出箫韶的译本侧躺在一边,打算从头读一遍:“世有神龙,章华而生……龙之真元,始于灵台……”   小龙在柔软的被褥间继续练习爬行,现在已经走得很顺畅了,走两步累了,就翘起四爪,像蛇一样蜿蜒身体。绿毛小红鸟就跟在龙尾巴后面,兴奋不已地追着跑。   听到丹漪读这一句,小龙突然停下脚步,跑得太快的小毛球顿时被长长的身体绊倒了。   龙之真元,始于灵台!没有丹田,但是有灵台啊!辰子戚突然就顿悟了,之前那一个多月不停消失的内力,可不就是汇聚到灵台了。闭上双目,试着感受灵台里的真元。   丹漪感觉到眼前一阵青光闪过,抬头,毛茸茸的小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光溜溜的人形戚戚。   “啾叽?”小红鸟愣愣地站在辰子戚的小腿上,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脑袋上的绿毛不知所措地乱晃着。   “下去!”丹漪一把抓住弟弟,迅速扔到地上,拉过被子将辰子戚盖住。   被扔到地上的凤二栽了个跟头,气呼呼地爬起来,蹦跳着想上床去,却见哥哥钻进了被窝里,不理他了。用小爪子划了划地面,凤二转头看看留了一道缝的大门,眨眨黑豆小眼,颠颠的往外跑去。   哥哥跟嫂子玩,凤二自己玩,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来自粑粑的越洋电话篇》   鸟爹:儿砸,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呀?   弟弟:过得很好呀   鸟爹:哦,晚上睡哪里?   弟弟:睡在摇篮里,哥哥嫂子一起给摇的   鸟爹:吃的什么呀   弟弟:可以把凤二埋起来的炒竹米   鸟爹:你哥呢?让他接电话   弟弟:哥哥在玩嫂子,没空接   鸟爹:玩啥?   弟弟:嫂子呀!   鸟爹: ……老婆,咱俩得赶紧回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捉走   听到屋里亲热的声音,灵和、灵关立时就退到了别的屋子里,门外没有任何守卫, 毛茸茸的小红鸟顺利地翻过门槛,仰头看着外面的世界, 满是新奇。   寝宫外的梧桐林一片幽静,因寝宫附近不准喧哗, 整个林子里没有一只鸟。   在枯叶上练功,可以从漫天飞舞的叶子上看出真气的走向, 所以这梧桐林中的落叶从来没有打扫过。地面上满是枯叶,层层叠叠很是有趣, 凤二兴高采烈地跑上去,打了个滚一头钻进叶子底下。   阳光照在枯叶上, 透出暖黄的光晕, 叶子底下是刚刚冒头的轻轻绿草, 有小虫子在地面上冒头, 看到小鸡仔立时吓得缩回去。   “啾叽叽!”凤二拱开落叶, 用爪子使劲刨地。小凤凰的爪子非常有力, 刨得尘土飞扬,来不及遁地的虫子被捉了个正着。   嫩黄的小嘴稳稳地叼住虫子尾巴,将整条虫拽了出来,用力过猛,整只鸟坐倒在了地上,虫子被甩到了天上去,带出的泥土呼呼啦啦掉了满地。   “啾!”小家伙甩甩脑袋,把头顶的泥土甩掉,伸出翅膀尖摸摸两根绿色小羽毛,确定它们没有被泥土砸扁,这才再次起身,追着虫虫掉落的方向跑去。   不知不觉跑到了林子中央,撞上了一只淡青色的绣花鞋,“啾?”凤二扬起小脑袋,看向穿鞋的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青萝。   “二宫主,你怎么在这里?”青萝笑着蹲下来,把小红鸟捧到手心里。   见是刚刚见到过的人,凤二放松了身体,叽叽啾啾地说了一通。作为不能羽化的青族人,青萝听不懂小凤凰的叫声,只能不懂装懂地瞎答应,左右看看没有人,整个梧桐林里也没有鸟。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在脑子里涌现,怎么也止不住。心如擂鼓的青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颤声道:“二宫主,属下带您去找宫主吧。”说着,突然用帕子捂住小家伙的口鼻。   “这时候下山做什么?”栖台上的轿夫冷眼看着青萝,除了地位高的楼主、云使来回坐轿,宫中其他羽人都可以自己飞上飞下,只有这青族总是麻烦人。   “家里的脂粉用完了,去采买一些,麻烦大哥了。”青萝给了轿夫几颗碎银子,暗自咬牙。在宫主成亲之前,宫中其他羽人都以为她会做宫主夫人,那时候要坐轿子谁敢给她脸色看。如今没有做成宫主夫人,整个归云宫都在看她的笑话,连这些轿夫也不肯行方便,实在是欺人太甚。   轿夫收了银子,这才抬着青萝离开玉山。   离玉山最近的镇子,名叫暮云镇,乃是归云宫的势力范围,平日里下山采买也多是在此。   镇上的茶馆雅间中,一名剑客打扮的人接过昏迷不醒的凤二,目露疑惑地看向她。   “这是归云宫的神兽,你寻个笼子装着,莫给放跑了,”青萝压低声音,十分紧张地说,这镇上到处都是归云宫的人,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这东西对归云宫非常重要,那它换箫韶的译本,万无一失。”   “一只鸡仔?你莫不是在诓我?”对方很是怀疑,伸手戳了戳毛茸茸的小东西。   寝宫中的两人,胡天胡地闹到傍晚才堪堪停住,辰子戚趴在丹漪胸口喘息,抬头看看多宝格里上的小窝,看看有没有吵醒弟弟,却发下小家伙不在窝里。   “凤二呢?”辰子戚坐起来,仔细看看,多宝格中空空如也。   “在地上呢吧。”丹漪翻身往地上看,以前把弟弟扔到地毯上,那家伙就会自己跑着玩,半晌没吭声估计是在虎皮毯上睡着了。看了一圈却没瞧见,抬头看到房门的缝隙,心中咯噔一下,立时唤侍女过来。   那么小的一只鸟,跑出去很难找,宫中虽然比较安全,但对于一只幼崽来说,处处都是危险。   灵和灵关听说二宫主跑出去玩,也都吓了一跳,赶紧去林子里找。   凤二虽然小,但生而知之,能听懂话,若是在附近,只消呼唤几声就能跑出来。灵和灵关不敢在枯叶上乱踩,就变成百灵鸟在林子里一边飞一边叫,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丹漪立时唤了刁烈过来,全宫搜寻。   太阳西沉,把归云宫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弟弟,丹漪坐在朝凤殿上,面沉如水。   可以变鸟的羽人,生来骨血里刻着对凤凰的尊敬服从,绝不会背叛凤凰,更不可能做出伤害凤凰的举动。所以,归云宫对于凤凰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如今,竟出了纰漏。   “今日,乘软轿的共有三人,孔雀翎楼主、鸦翎楼主、青族的青萝姑娘。”栖台的领事跪在大殿上,将往来人员名单详细地呈报上来。   孔雀翎楼主就是蓝山雨,此刻正站在大殿里,听到这话,立时开口:“宫主,属下以为,宜即刻找青萝来。”   青萝……   丹漪的手背上凸起几根青筋,微微侧头对刁烈道:“把青萝和青族族长都带过来。”   青萝还没有回宫,寻不到她,只带来了族长青崛。   “宫主,青萝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青崛吓得面如土色,但还是强自镇定地站着,“青族是依存归云宫而活的,世世代代为丹家效力,绝不可能背叛归云宫。青萝对宫主是一片真心,对二宫主也只有拳拳爱护之意……”   “啪——”丹漪抬手,隔空一巴掌扇过来,把青崛给掀翻在地,“一个时辰之内,寻不到青萝,本座就先杀了你。”   青崛倒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他们自诩为青鸾的后裔,平日里在归云宫也受到尊敬,到了关键时刻才明白,自己在真正的神鸟凤凰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无数的鸟从归云宫飞出,地毯式搜寻,很快就将还在暮云镇上的青萝抓了回来。   青萝把凤二交给那人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这计划听着似乎完美,但在一切开始之前,她要怎么在归云宫中自保?   但那人已经离开,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忐忑不已的青萝不敢回归云宫,便在镇子上徘徊,突然就被从天而降的鹰翎侍卫给抓住,不由分说地带回宫中。   凤二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很小的鸟笼子里,周围裹着黑布,什么也瞧不见,“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爹的越洋电话篇二》   鸟爹:儿砸,这只在哪儿呢?   弟弟:在笼子里   鸟爹:啥?什么笼子?   弟弟:鸟笼子呀,我也是个可以上市的鸟了   鸟爹:……老婆,再不回去咱儿子就没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毒计   外面能听到马蹄声,笼子还在来回颠簸,小小的毛球就在笼子里滚来滚去。凤二有些惊恐, 这是什么地方!   笼子外的人听到鸡仔的叫声,突然停下来, 周遭一片静谧。凤二缩到笼子一角,努力分辨周围的环境, 突然扯开嗓子大叫:“啾——”   一声还没叫完,就有一阵烟雾吹进笼子, 呛得小家伙不停地咳嗽,而后, 脑袋便开始犯晕,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笼子外的人松了口气, 骂骂咧咧道:“那女人说不能让鸡崽叫唤, 会引来归云宫的探子, 也不知道真假。”   “管他真假, 小心为妙, 若真是归云宫的神兽, 被他们发现咱们必死无疑,还是赶紧去交差吧。”   昏睡过去前,凤二听到那两人这般说。再醒来的时候,笼子已经不再颠簸了,也没有了马蹄声,努力坐起来,用翅膀拍拍扁扁的毛肚皮,好饿呀……   黑布慢慢解开,露出了耀眼的天光,小凤凰忍不住用小翅膀捂住眼睛。   “这是神兽?”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凤二慢慢放开翅膀,适应了突然变亮的环境,这才看向笼子外的人。笼子外面,站着五个老头,清一色穿着色泽暗淡的灰白道袍,其中有一个便是去过归云宫的春山真人。   这里,就是三大剑派之一的雁荡山。雁荡山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座山峰,每一座山归一名长老管辖,江湖上称之为雁荡五老,不称名讳,只以道号相称。分别叫做春山、南山、空山、寒山、望山真人 。   “啾……”凤二看到这些人,有些害怕,小小声叫了一下。   “这不就是只鸡仔吗?”长着络腮胡的南山真人,脾气火爆,指着笼子里的小毛球质问身边的春山真人。   “归云宫中不许猎鸟,兴许神兽真的是只鸟呢。”春山真人勉强解释道。   凤二眨眨眼,这些人的话他自然都能听懂,睁着漆黑的圆眼睛看了半晌,慢慢站起来,跑到笼子边缘,张着嘴巴啾啾叫,然后轻轻啄了啄笼子,示意自己很饿。   “……”这就是个鸡仔吧,春山真人也不确定了。   往笼子里撒一把小米,几人便不再看了,转身去一边商量大事。皖王用这只鸟换雁荡山的支持,言说这是他最大的诚意,虽然听起来有些离奇。   “若是当真能换得《箫韶九成》的译本,那便还了皖王这个人情何妨。”南山真人拍桌道。   “怕只怕皖王是在祸水东移,借雁荡山之手引出译本。”   “呵,如今丹夙不在中原,丹漪那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   “皖王定也是想到我们五人可以对付丹漪,这才把东西送来雁荡山。”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算我们现在把鸡扔给皖王,归云宫也不会信。”   凤二看看扔在脚底下的小米,一点也不想吃。他是高贵的火凤,非竹实不食,这些人竟然像喂鸡一样给他喂小米!但是……肚子好饿……   实在太饿的小红鸟,只能低头啄起了小米,没有竹子的清香,还是生的,对于吃惯了炒竹米的凤二来说有些难以下咽。一边吃小米,一边听着那些人的对话,虽然有些事听不懂,但大致还是明白的,这些人想要用自己去威胁哥哥,要那个什么九成。   五个老头说来说去,也没个章程,便把笼子交给了一名弟子,让他好生看顾。   “切莫给弄死弄伤了,这东西可是无价之宝。”春山真人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虽然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但以防万一,若是他们真的弄死了归云宫的神兽,等丹夙回来定会血洗雁荡山。   那名弟子看看嘴角还沾着小米的鸡仔,很是怀疑,但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将青萝抓回来,她却坚称自己只是去镇上买脂粉,根本没见过二宫主。   “午时三刻,属下曾见青萝在落雨桥出现,自栖梧宫的方向而来。”常年在瀑布边站岗的白鹭说道。   落雨桥,就是连接丹漪所住的这这片梧桐林与其它宫殿的其中一条路。   “我与鹤翎楼主分开后,本该往竹峰去,后来想起要回家拿些行礼,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从落雨桥离开。”青萝面不改色地说道。   先前她在梧桐林外被丹漪斥责一顿,鹤翎楼主生气地离开,青萝心中郁郁,没有跟着走,越想越气不过,就在梧桐林里躲着找机会,不料还真让她撞大运遇到了独子跑出来玩的小凤凰。   丹漪冷眼看着青萝,突然离开宝座,瞬间移到青萝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如带着冰碴的寒泉,一字一句充满杀意:“再问你最后一遍,二宫主在哪里?”   “不……不知道……”青萝的脸迅速变成了绛紫色,发出的声音像是骨头断裂之后的咔咔声,沙哑粗粝。努力扒着丹漪的手腕试图挣脱,却都是徒劳,青萝只能无力地伸舌头翻白眼,模样十分难看。   眼看着就要断气,丹漪这才放手,像扔脏东西一样甩出去,对刁烈道:“交给你,天亮之前把实话撬出来。”   “是!”刁烈立时应声,命人将青萝绑起来,顺手拎走了青族族长。   丹漪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在大殿中踱步,“全力搜索,骑快马也跑不远,方圆百里,一寸一寸地搜。”   “是!”殿中的十二名楼主齐齐应是,无数飞鸟自玉山飞出,朝四面八方搜寻而去。   一天两夜过去,没有任何的消息,青萝被打得血肉模糊,依旧咬死了不知道。她心里很清楚,只要皖王的计划开始进行,她就可以脱罪,反之如果她扛不住说了实话,等待她的将是更加严厉的惩罚,甚至会连累家人。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丹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凤二虽然小,但他是生而知之的凤凰,如果发现自己身在异处,定然会第一时间呼唤附近的鸟。然而,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青萝没那个胆子直接害了凤二,定是把小家伙交给什么人了,打算拿来威胁你,”辰子戚抱住面色冰冷的丹漪,拍拍他的脊背,“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闻到辰子戚身上的味道,丹漪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软了些许,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嗯。”   武功高强的他们,三天不眠不休也不打紧,自从弟弟丢了,丹漪和辰子戚就没有合过眼,一直在朝凤殿等消息。绑走凤二的人,一定了解归云宫的消息传递方法,竟完美地闪避了搜寻。   辰子戚侧头亲了亲丹漪的额头,想让他靠着自己睡一会儿。   刁烈把青萝拖到大殿上,跪地请罪,“属下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这女子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青萝趴在地上,扬起满是血污的脸,声音嘶哑道:“宫主,求你给我个痛快吧,我真的没有见过二宫主。夫人,你已经嫁给宫主了,又何必陷害于我!”   “你谁呀?”辰子戚抱着丹漪,不可思议地瞥了那女人一眼,他都不记得青萝的长相了,毕竟没有正眼瞧过,这都哪儿跟哪儿?话本子看多了吧。   这时候,乌不见突然从剑阳赶来,急匆匆地进殿,递上一封皖王的书信。   “是一名普通百姓送来的,一问三不知。”乌不见将信件交给辰子戚。   辰子戚蹙眉,看看信封上写着“简王亲启”的字样,快速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瞧着的确像老二的笔迹。   【吾弟,东西已到手,虽不知一只鸡仔有何用,然已移交雁荡山派。愿吾弟从中说和,助雁荡山派讨得译本。天下大计,慎之慎之。兄,坚】这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辰子戚一把将信拍在桌子上,“操他娘的辰子坚,竟然是他干的,还想嫁祸给老子!   丹漪此刻就靠在辰子戚怀里,信上的内容一字不落地看了个分明,渐渐抿紧了双唇。   “宫主,青萝也是半个羽人,不可能背叛凤凰,而夫人是皇家的人!”青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尖声大叫,“梧桐林,只有宫主和夫人能进啊!”   丹漪从辰子戚的怀里坐起来,漆黑深邃的眼中满是冰寒,淡淡地开口:“杀了她。”   一切已经明了,多说无益。   青萝不可置信地看着丹漪,被刁烈单手拖出去,“宫主,冤枉啊!”   “丹漪……”辰子戚仰头看着站起身来的丹漪。   “我们去雁荡山。”丹漪转过头来,向他伸出手。   辰子戚握住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点了点头。   青萝的这个计划,虽然制定的仓促有些粗糙,但却十分有效。一口咬定自己冤枉的青萝,什么也不说,在辰子坚的书信达到的时候,突然反口咬向辰子戚。整个归云宫都是羽人,唯一的凡人就是辰子戚,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定然会招致丹漪的怀疑……   可惜,她算错了丹漪与辰子戚之间的感情与默契。   刁烈化成的黑色巨鹰在天空中领头飞过,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百鸟大军。漆黑的鹰背上,四根尾羽的小红鸟肚皮朝天仰躺在羽毛间,一条软绵绵的青色小龙从圆滚滚的鸟身上横跨过去,四爪抓着鹰毛,如同一根绳索将小红鸟牢牢固定,以防老鹰飞得高兴一翻身把小红鸟颠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刁烈:老鹰一号航班即将起飞,请乘客系好完全带鸟攻:安全带,快系好戚戚:你太圆了,我后爪抓不住鸟攻:(吸肚子)   戚戚:安全带已系好,可以起飞了   刁烈:请乘客坐稳,不要随意抚摸安全带,以防掉下飞机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跑   雁荡山在归云宫的东边,一路上的人们看到了群鸟东迁的壮景,颇为惊奇。只听说过候鸟南北迁移, 从没见过自西向东飞的。   巨大的雄鹰打头,身后跟着成群的黑鹰、大雕、秃鹫、天鹅。   “嗷呜。”辰子戚努力抓着老鹰毛, 转头看看丹漪,想跟他说话, 奈何语言不通,说了一句就闭上了嘴。丹漪仰躺着看天上飞驰而过的流云, 听到小龙说话,便动了动身体把小青龙抱到怀里。   别乱动, 要掉下去的!辰子戚有些担心地扭了扭身子。   小红鸟却不担心,在小龙的胸腹间蹭了蹭脑袋。刁烈虽然毛毛躁躁的, 但很有分寸, 不会把他俩摔下去的。两天没合眼, 戚戚应该也累了。   辰子戚被小红鸟抱着, 挣脱不开, 只得由他抱着, 紧张地左看右看。直飞了一个时辰,才渐渐放松下来。低头看看已经睡着的小红鸟,用两爪抱住小鸟头,伸出舌头舔了舔。   也不知道凤二怎么样了,有没有吃东西,有没有被吓到,那还只是个刚刚出壳的雏鸟呢。辰子戚叹了口气,琥珀色的龙眼中泛起一阵冷光,上次绑架小仙女的事还没让老二长记性,这次该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了。   雁荡山中,负责看守凤二的弟子,盯着那小鸡仔半晌,也没瞧出有什么特别的,无聊透顶。将笼子上的插销插好,试了试笼子门,拉不开,那弟子便不再多管,将笼子挂到吊绳上,便拍拍手出去玩耍了。   “咣当”的关门声,惊醒了在笼中前面的小红鸟,立时抬起头,头顶的两根绿色毛毛神气地竖着。   平日在父兄的羽翼下,小雏鸟不需要多思考,当一天幼崽吃一天虫,眼下陷入了危机,凤二不得不努力搜寻传承的记忆,以图尽快回到哥哥身边吃热乎的、调过味的玉竹虫。   蹦跳着走到笼子门边,歪头看了看那根插销,只是很普通的小木签,根本没有上锁。笼子做得很密,脑袋都不能完全出去,但嘴巴可以。   凤二使劲伸出半个脑袋,用小嘴巴叼住那横着插的小木签,艰难地往左边拽了一些,而后松开嘴,再叼住最右端向左挪,只挪了三下,那小木签就吧嗒一声掉了下去,笼子门就这么轻松地打开了。   吊在半空的鸟笼,离地有五尺高,对于不会飞的小红鸟来说,是个不小的高度,跳下去说不定会摔断腿。凤二在笼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了窗户下面摆放的高脚案几。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打不开,如果能跳到条几上,就能从窗户逃出去。   窗口离笼子有三尺远,要怎么跳到案几上呢?小红鸟在笼子里跑来跑去,鸟笼便开始像秋千一样左右摇晃,整只笼子也围着绳子打转。   “叽!”小红鸟被甩到笼子边缘,嗑得叽叽出声,甩甩脑袋,瞅准机会准备往下跳。他是凤凰,天生不畏高空,就这么大胆无比地跳了下去,借着笼子晃荡的力量,“吧唧”一声拍到了窗户上,软软地顺着窗户纸滑到了案几上。   像是一团被水流冲起的水草,被力量推上浪尖,又顺流而下滑到了岸上。   小毛球揉揉被摔疼的屁屁,眨眨眼睛,再次爬起来,用小尖嘴啄开那薄薄的窗户纸。“噗”地一声,冒出了一颗红彤彤的小脑袋。   房梁下蹲着一只百无聊赖的燕子,听到动静低头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二宫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燕子:二宫主,你真的是二宫主吗?   弟弟:啾叽   燕子:啊啊啊,我竟然在这里发现了二宫主,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弟弟:叽?   燕子:二宫主别急,属下这就带您出去   其他普通燕子:啥啥啥,这说的都是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偶遇   二宫主丢失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到雁荡山。毕竟这里地处偏远,且雁荡山派一直无世无争, 若不是辰子坚的那封信,归云宫一时半刻还怀疑不到雁荡山派的头上。   各大门派里, 都有羽人常年驻扎,伪装成普通的鸟儿好收集消息, 房梁下的燕子是最常见的风翎探子,每个门派都有好几只。   凤二满三个月能变人的时候, 丹漪召回了所有的归云宫宫众,介绍归云宫的二宫主, 让天下百鸟记住新诞生的凤凰。懵懵懂懂的小家伙,坐在宝座上承受百鸟的朝贺, 万红毛中一点绿的模样, 也被大家深深地记住了。   燕子赶紧从梁上跳下来, 飞到空中看了看。这里是中雁荡山, 望山真人所在的山峰, 这间房子是一处偏殿, 这会儿弟子们都在练剑习武,没有人往这边来。简单侦测过,燕子迅速飞下来,落在窗台上,此时凤二已经完全钻了出来,“啾!”   “属下风翎燕十六,见过二宫主,您怎么在这里?”燕子张开翅膀行礼。   凤二眨眨眼,一头钻进燕子胸前的毛毛里。突然被坏人捉住,颠沛到陌生的地方,小家伙还是有些害怕的,认出这是个羽人,便扎进绒羽里不出来了,毛茸茸的小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   正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燕十六赶紧用翅膀捂住小红鸟,示意小家伙跳到自己背上。   凤二立时蹦上去,轻盈的燕子就驮着小毛球跃下窗台,瞬间飞到了屋顶上。   “听说师父让你看守个宝贝,给我看看吧。”一名长得娇俏玲珑的女弟子,跟着先前看守凤二的那名男弟子走过来,笑嘻嘻地撒娇道。   “师父说是宝贝,但我也瞧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那名男弟子挠头,有些为难。   “让我瞧瞧,我给你鉴定鉴定,”姑娘拉着他的袖子,来回晃,见他不吭声,立时撂下脸子,“就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你怎的这般小气。”   “师妹,你听我说,这东西很是重要,若是让师父知道你看见了,兴许还要罚你的。”   黏黏糊糊的师兄妹在廊下说话,最终没有进屋去看,而后相携去后山看花了。蹲在屋顶上的燕子松了口气,转头看看背上乖乖的二宫主。   凤二见燕子看过来,很是高兴地张大了嘴巴,表示自己饿了。   燕十六想了想,背着小毛球展翅飞到了向阳坡的林子里,落到一株不起眼的杨树上,树顶的枝丫间有一处喜鹊窝,窝里睡着三只丑兮兮的喜鹊幼鸟。   “二宫主,属下身单力薄,无法飞得太远,您且在此处歇息片刻,属下去找鹰翎的人来。”燕十六又啰嗦了几句,正说着,养育幼崽的大喜鹊回来了。   凤二看看那脏兮兮的鸟窝,并不像睡进去,就用两只小爪抓着鸟窝边缘,颤颤巍巍地站着。   喜鹊靠近小红鸟,被凤凰天生的威压所慑,差点没站稳,连忙稳了稳身形,让开些许请小凤凰进窝里。这喜鹊只是一只普通的鸟,但骨子刻着对凤凰臣服的本能。   凤二看看自己还沾着小米、泥土的毛毛,发现自己也没有多干净,就勉为其难地跳进了喜鹊窝。   大喜鹊很是高兴,越过几个嘴巴张得比脑袋大的幼崽,将喙里叼着的小青虫送给小凤凰。   凤二嫌弃地看看那还在动弹的虫子,并不想吃,把脸埋在翅膀底下窝着休息。喜鹊懂的不多,见小凤凰不吃,就喂给了自己的崽子,而后就又飞出去找吃的了。   燕十六见这里没什么问题,就暂时离开鸟窝,去寻鹰翎的同僚。   几个小喜鹊毛都没长齐,脑袋秃秃的很是丑陋,只有脊背上还有一层没有掉的灰色绒毛。三只小鸟挤在一起看着这个外来的小红毛,尚且什么都不懂的小喜鹊也感知不到凤凰的威压,商量着怎么把这只异类挤出窝去。   凤二感觉到有东西在挤自己,慢慢抬起头来。什么都不懂的幼崽的世界,往往才是最残酷的。   等燕十六带着一只苍鹰回来的时候,就见凤二独自睡在一堆灰色的绒毛间,悠闲地晃着爪爪,三只小喜鹊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宫主,趁着雁荡山的人还没发现,咱们赶紧走吧。”燕十六叼起小红鸟,放到苍鹰的脊背上,这才看到,方才凤二睡的不是什么绒毛,而是三只小喜鹊的脊背。这些小雏鸟似乎被狠狠收拾过,缩着脑袋像鹌鹑一样老实,只露出唯一有毛的脊背给小凤凰当床铺。   苍鹰带着小红鸟展翅高飞,燕子则飞回房檐下,继续做雁荡山房舍的“好伙伴”。   百鸟大军在途中停歇,落在林子里不及休息。丹漪坐在石头上,手中捧着还在睡觉的小青龙。   可能是刚刚化龙的缘故,辰子戚变成龙之后还有些虚弱,总喜欢睡觉。小小的龙身盘成个圈,窝在手心里,两只前爪抱着一根手指,睡得鼻端冒泡泡。   “戚戚,起来吃点东西。”丹漪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小龙的尾巴。   “嗷?”小青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已经落地了,晃晃脑袋站起身。也不知是因为龙身上毛毛少还是辰子戚没掌握好,如今变成人还不会变衣服。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不好变成光溜溜的人,便只能继续保持龙身。   丹漪接过刁烈递过来的烤肉,撕成条喂给掌心的小龙,抬头看了看天,“还有多久到雁荡山?”   “还有六十余里。”刁烈答道。   六十里,用鹰的速度不过半个时辰,但后面还有别的鸟,估摸着还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到。   丹漪微微颔首,忽然蹙眉,看着天上飞掠而过的苍鹰,“那是谁?”   “咦?”刁烈抬头,就看到了自己那一直驻守雁荡山的手下,立时化作黑色大雕,冲天而起,拦在了苍鹰面前,“老六,出什么事了?”   苍鹰吓了一跳,看清是刁烈之后立时松了口气,“老大,您怎么在这里?属下正要送二宫主回宫。”   刁烈已经注意到了苍鹰背上的小红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通体绯红、头顶两搓绿毛,天上地下就这一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含桃动物世界篇》   解说:在自然界中,幼崽的世界是最残酷的,没有道德,没有同情,只有血腥和竞争镜头:三只小喜鹊与一只不知名的小红鸟共处一窝解说:通常来讲,同一品种的鸟会团结一致,这只小红鸟恐怕危险了镜头:小红鸟将三只喜鹊打得哭爹喊娘解说:呃……我可能拿到了假录像 第一百七十七章 空山   苍鹰落地,背上的小红鸟好奇地左看右看,转头正对上了自家大哥的目光, 蹦跳着就要哥哥抱。   丹漪伸手,把脏兮兮的弟弟抓过来, 很是嫌弃地吹了吹,把绒毛上的灰尘和杂毛吹掉, “怎么回事?”   凤二瘫坐在手心里,挥动小翅膀, “叽叽叽”地讲述自己被坏女人抓走,又在笼中颠簸, 睁开眼看到几个坏老头,只给吃生小米的悲惨遭遇, 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嗷嗷嗷!”辰子戚看到凤二回来了, 叫着要往另一只手上跳, 奈何短短的龙爪并没有什么弹跳力, 窜到空中划了划四爪, 突然足下生雾, 在半空中滞留了片刻。小龙惊喜不已,自己竟然能在空中停留!“嗷呜?”正得意间,雾气骤然散去,整条龙就那么直直地往下摔。   丹漪赶紧出手抄起小龙,塞到袖子里,自己则捧着弟弟上下看看。结实的小凤凰没有受什么伤,就是肚子扁扁的,两爪一伸坐在哥哥手心里,仰着脖子张着嘴巴要吃的。   负责背物资的秃鹫,立时递上来一袋炒竹米。丹漪往弟弟嘴里丢了几颗,自己也塞了一把嘎嘣嘎嘣地嚼。   “燕十六在中雁荡山的厢房外瞧见了二宫主,属下便带着二宫主回宫。”苍鹰化作人形,是一名身形健壮的青年。   “宫主,咱们还去打雁荡山吗?”鹫翎的楼主涂煞,蹲在丹漪身边啃着烤肉问道。作为一只秃鹫,他也有点秃头,但带了头冠,所有的头发梳到中间,倒是瞧不见那秃掉的一圈。   “都到了这儿了,不打一架哪说得过去。”鹅翎的楼主鄂铎,长得身形修长、斯斯文文,一举一动极尽优雅,说话的声音却中气十足,带着几分痞气。此言一出,他身后的一群鹅翎少年纷纷响应。   “闭嘴!”刁烈竖起眉毛,那群吵闹的鹅立时安静了,秃头的秃鹫们一直专心地吃烤肉并不多言。   丹漪低头看看把脑袋伸到一把竹米中吞虎咽的小毛球,沉默不语。   小龙沿着丹漪的手腕爬出来,冲弟弟伸了伸脑袋。   “啾叽!”凤二咽下一口竹米,蹦起来跟小龙蹭脑袋,却被自家兄长弹了屁屁,只得坐回去,叼着一粒竹米要喂小龙。   “来都来了,便灭了雁荡山吧。”丹漪淡淡地说着,推开弟弟,给小龙也为了一把竹米。   鹅翎的人小声欢呼了一下,卖力地吃起了干粮,要吃饱才有力气打架。   辰子戚扒着丹漪的手,将掌心的炒竹米舔舐干净,尖利的小牙咬着脆脆的炒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加了盐的炒竹米,香脆好吃,但有一个坏处——容易粘牙。吃了一把竹米,后面的几颗牙齿表面就被黏住了,怎么舔都舔不掉,只好那爪子去抠。谁知爪子太短,只能够到脖子,够不到嘴巴!   “嗯嗯,嗷嗷!”辰子戚仰起脑袋朝丹漪求助,张开嘴巴让他看被粘到的牙。   丹漪把一根手指伸到小龙嘴里帮忙,柔软的龙舌趁机舔了一下那柔软的指腹。弟弟找回来了,他俩也有心情玩闹了。   吃饱喝足,丹漪用沾湿的帕子把灰扑扑的弟弟擦拭一遍,放到苍鹰的背上,自己则重新化作小红鸟,叼着小青龙跳上刁烈的脊背,长鸣一声。巨大的黑鹰展翅高飞,身后的秃鹫们立时跟上,雪白的天鹅跟着快跑了一段也飞起来,浩浩荡荡往雁荡山而去。   “峰主,大事不好了!归,归云宫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山脚下!”守门弟子连滚带爬地上了西峰。   归云宫众人自东向西而来,最先到达的自然是西雁荡山,也就是空山真人的所在地。   空山真人是一名须发皆白的道士,手持一把没有任何雕饰的长剑,正在中庭练剑,听到这话骤然停下了剑招,“你说什么?”   皖王前脚刚送了鸡仔过来,归云宫后脚就跟来,连一天都还没有过,这显然不合常理。   “归云宫的人,正在攻山!”守门弟子哆哆嗦嗦道。   就在方才,负责看守山门的两名弟子,正百无聊赖地说闲话,忽然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威压,像是有高手靠近。转头看过去,就见山脚下的平地上,突然多出了几百人。   “宫主,此处便是雁荡山了,”刁烈指着崎岖的山路道,“此峰为西雁荡山,空山真人所居,有弟子三百名。”   丹漪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负手站在最前端。在林子里换了衣服的辰子戚,快步跑过来,与丹漪站在一起,接过一幅地图道:“我建议兵分三路,一路走大道,其余……”说没说完,看到了两个呆愣在原地的守门,辰子戚微微挑眉,抬手弹出一粒石子。   “咚!”其中一个守门人应声倒地,涂煞一跃而上,抓着那人直接捏断了脖子,对着另一名面色苍白的守门人道,“去,告诉你们峰主,归云宫来攻山了,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涂煞本就长得凶,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带着嗜血寒光。守门这种苦差事,都是武功低微的外门弟子在做,见到这等阵仗,直接吓破了胆。守门人惊呼一声,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跑去。   辰子戚嗤笑一声,继续刚才的话,“其余两路直接飞上山,能杀多少是多少,毁了空山殿顶的‘落雁灯’即可撤离。”   雁荡山派的五座山峰上,都有一盏落雁灯,每当傍晚的时候会点起来,清晨再熄灭,说是要为过路的大雁指明方向。此乃雁荡山派的标识,就像军队的王旗一般,毁去便是对雁荡山派极为严重的羞辱。   “听夫人的,”丹漪等辰子戚说话,就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冲刁烈抬了抬下巴。   “是!”众人应是,而后由刁烈分配,飞得快的鹰翎打头阵、鹫翎包抄,在山上不方便飞的鹅翎则从山路进攻,一路杀上去。   “啾!”凤二从衣襟里钻出啦,站在哥哥的肩膀上,跟着瞎答应。   丹漪微微抬手,“胆敢犯我归云宫者,杀无赦。”   “杀!杀!杀!”洪亮的喊杀声,由强大的内力扩散开来,在整个雁荡山上回荡,惊起无数飞鸟。黑衣的鹰翎,褐衣的鹫翎,瞬间化作猛禽,呼啸着向山顶的屋舍飞去。而一身白衣的天鹅们,则兴奋不已地抬脚冲上去,各个手中都提着巨斧、大刀。   打架的兵器,已经由最近的鸦翎楼直接从兵器铺运过来。辰子戚挑了两把匕首,藏在靴筒里,与丹漪手拉手,不紧不慢地踏上了山道。   空山真人听到山下的叫喊声,知道要遭,立时让众弟子布阵防守,自己则提剑下山,准备先问明状况。   “师父,当心!”他的大弟子突然惊呼出声,空山真人回头,一剑劈开直冲他后心而来的漆黑袖箭,顿时瞪了大眼睛。   就见身后的屋舍顶,密密麻麻地半蹲着一群黑衣人,各个手中举着袖箭,直直地应着他。于此同时,树林里突然冒出许多身着褐衣的秃头壮汉,不由分说地与殿前的弟子开打。西雁荡山的房舍前,刹那间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空山真人住在山顶,其他的弟子多半住在山腰,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那些正在练剑的弟子立时提剑出门。   山道上出现了许多白衣人,这些人各个长得身形修长、样貌俊美,额头上系着一条锃光瓦亮的红色抹额,神色冷肃,瞧着颇为奇异,像是什么西域教派。   “来者何人?”空山真人的十名嫡传弟子站在前方,用剑尖指着那一群手持凶器的白衣人。   “老大,他是在挑衅我吗?”一名冲在前面的鹅翎青年,看到那剑尖,立时赤红了双眼。   “呵,胆敢挑衅你鹅大爷!”鹅翎楼主鄂铎举起手中的大刀,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天鹅也好,野鹅也罢,最受不得的便是这种轻蔑的挑衅,话没说完,一群白衣人便怒吼着冲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鹅是战斗力爆表的篇》   戚戚:最凶的鸟是什么?   鸟攻:鹅!   戚戚:为什么?不是老鹰吗?   鸟攻:老鹰起码还知道怕,鹅不知道   鹅少年:啊啊啊,小小剑客竟敢挑衅本大爷   鹅青年:啊啊啊,辣鸡气宗竟敢挑衅本大爷   鹅楼主:啊啊啊,区区十万兵马就敢来挑衅本大爷戚戚:……勇气可嘉   ----------------------   鹅,其实是一种猛禽——《含桃》 第一百七十八章 落雁   西雁荡山的落雁灯,在山顶空山殿的顶端,由金石所铸, 十分结实,刀劈斧砍均不奏效。且落雁灯与房梁融为一体, 搬也搬不动。   “住手!”空山真人堪堪躲过袖箭的围剿,就看到那些黑衣人在试图毁掉落雁灯, 立时大吼一声,一跃而上, 用利剑驱赶他们,“你们, 究竟是什么人。”   “归云宫,鹰翎, ”黑衣人毫不介意地自报家门, “老头, 你自己掀了落雁灯, 我们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空山真人被气得发抖, 作为雁荡山派的峰主, 他已经多年未曾被人这般挑衅过了。浩瀚的剑气沿着尖利的剑身鼓荡开来,横劈一剑,立时划破了周遭的空气,朝一群鹰翎人扑过去。   几人齐齐翻身,一跃而起,灵活而迅猛地准确避过。无法收回的剑气在石灯上刻出一条深深的划痕,宝剑立时调转方向,追着他们砍杀过去。   空山殿顶,尘土、瓦片横飞,鹰翎的人各个手持铁钩,与空山真人的宝剑勾勾缠缠,引着他去劈砍落雁灯。   “轰——”一声巨响,整个屋顶被掀了起来,瓦砾翻飞,屋脊断裂,沉重的落雁灯“咣当当”掉在了地上。   “当当当——”急促的钟声自西雁荡上的山顶震荡开来,响彻山峦。   “西山?”中雁荡山上,望山真人看向西边,“突然响钟,定然是出事了!”   山顶上,毁掉了落雁灯的鹰翎和鹫翎迅速撤退,也没有要杀死空山真人的意思。就听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呼啸,所有的归云宫众都闪身进了树林草丛,不见了踪影。   山顶钟响,山腰处的弟子必须立刻上山,然而等了半晌,也没有一人前来支援。空山真人以剑杵地,连连喘息,那些鹰翎的人出手太快,他一个人招架起来有些吃力,抬头看看空无一物的屋脊,怒吼一声劈开了身边的石柱。   山腰处,鹅翎楼主看到天空中飞掠过去的老鹰和秃鹫,知道山顶的事情已了,立时提气对还在砍杀的手下们道:“山顶事毕,撤退!”   然而,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嗷嗷嗷!”一群小伙子杀红了眼,他们抡大刀的手法比不得专门练剑的雁荡山弟子,但他们力气大、内力深厚,而且一点也不怕死,迎着剑尖就冲过来,抡拳头直砸门面。弃剑而逃也不行,会被这些大白鹅追着打到死。   西山弟子被打得满地找牙,哀声四起。   “叫他们停手吧,咱们还得打别的山呢。”辰子戚站在山道上,看着院落里乱成一团的人群,抿唇忍笑道。   丹漪抬手,天空中盘旋的黑鹰立时发出一声呼啸,院中的嘈杂声骤然一停,鹅翎大军打了最后几拳便撤了出来,顺手推倒了院子门前的“西雁荡山弟子舍”牌匾。   等其他几山的弟子听到钟声赶来的时候,归云宫的人已经尽数撤离,留下满目狼藉和遍地横尸。   “我们不是横尸……”一名鼻青脸肿的西山弟子抬起头,不满地说了一句,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虽然没有赶尽杀绝,但西雁荡山着实损失惨重,死伤过半。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南山的钟声又响了起来。   雁荡山的五座山峰相去甚远,要从这座山到那座山,快步跑也要两个时辰。但这对于归云宫众人来说,飞到另一个山头不过是几息的路程。   疲于奔命的雁荡山众人,根本挽救不及,一天之内被毁去了“西、南、东”三盏落雁灯。   春山真人又气又急,立时赶往中锋,“归云宫来势汹汹,决不可放人他们继续下去,若是再灭了中山灯,我雁荡山派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他们定是来了几路人马,分别攻打各个山头,”南山真人气急败坏地说,“莫再敲钟了!”   五个老头聚首,不再管可能即将收到攻击的北山,而是专心守住中山。   “丹宫主,你这是何意?”所有还未受伤的雁荡山弟子集中在中山的山腰平地处,雁荡五老立在最前端,迎上了缓步而来的丹漪。   鹰翎的人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张椅子,丹漪瞥了那五个老头一眼,轻撩衣摆坐在了椅子上,艳丽的广袖长袍,在阳光下泛着嗜血红光。惊人的气势随着瞬间外放的内力迅速高涨,压得那些势力地位的雁荡山弟子齐齐后退半步。   春山真人暗自心惊,回想上次在归云宫见到这位,还没有这般骇人的气势,看来丹漪的神功又长进了。   辰子戚开口道:“今日前来,只为索要我归云宫的宝物,还请雁荡山尽快归还。”   “我雁荡山派行的端走得正,绝不可能做出偷盗他人宝物之事,不知宫主夫人索要何物?”春山真人捂着小臂上的伤口,咬牙道。这是方才在东山被鹰翎铁爪划伤的,还来不及包扎。   七王爷与归云宫宫主拜堂成亲的消息,早传遍了江湖,如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对于守旧的老古董们来说,两个男子成亲实在是伤风败俗,便想拿这个称呼来羞辱一下辰子戚。   “一只红毛鸡仔,”辰子戚挑眉,索性坐在了丹漪腿上,等几个老头不自在地移开眼,这才把辰子坚的书信扔过去,“辰子坚偷走了归云宫的宝物,交给你们销赃。你们自己选吧,不交出鸡仔,我们就继续杀。”   丹漪的座椅后面,刁烈正抓着春山真人的嫡传弟子,尖锐的鹰爪在那名弟子的脖子上慢慢划出三道血痕。   “你……”春山真人气得发抖,他们才刚刚收到鸡仔,要怎么向归云宫讨要译本还没计划好,就反被归云宫给要挟了。   “宫主,实不相瞒,雁荡山上的确有一只红毛鸡仔,乃是皖王寄存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恕我等不能从命。”望山真人一脸为难到。   虽然雁荡五峰互不相干,但还是隐隐以中锋为首的,而中雁荡山的望山真人,就是五人中最有主意的一个。此刻开口,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丹漪的神色,以图看出归云宫对那鸡仔的在意程度。   奈何辰子戚挡得严实,只能看到丹漪的半边脸。   “哦,那你待如何?”辰子戚单手伸进丹漪的袖子里,戳了戳窝在里面的弟弟。弟弟很高兴地轻轻啄了啄他的指尖,扑棱着要出来,被辰子戚按住了。   “雁荡山派向来与世无争,如今只想借《箫韶九成》的译本一观,若是宫主能让雁荡山派誊抄一份,我等即刻归还神兽。”望山真人很是诚恳地说。   “哈哈哈哈哈……”辰子戚突然放声大笑,从丹漪的腿上跳下来,点了点那五个老头,“诸位是不是弄错了,现在,是你们不交出鸡仔就会被灭门,竟然还敢跟我们谈条件?”   “呵,我雁荡山派屹立千年,岂是尔等说灭就能灭的。雁荡山方圆百里,若是宫主能寻到那巴掌大的鸡仔,尽可去寻。”望山真人冷笑。   如果凤二此刻还在他们手中,丹漪倒真的会投鼠忌器,说不得就把译本给他们了。没有龙吟神功和丹阳神功的秘籍,没有龙凤之体相合,练到天上也学不会《箫韶九成》。如今之所以坐下来跟他们谈,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望山真人看出来,归云宫是真的对这鸡仔十分重视,还想再说什么,那名负责看守鸡仔的弟子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凑到师父耳边说道:“师父,大事不好了,鸡仔,丢,丢了……”   “什么?”望山真人一惊,身边的四个老头也听得分明,“快去找!”没有了最重要的筹码,他们还谈什么,若是誊抄了《箫韶》又交不出鸡仔,那还得了?   丹漪隔着袖子捏捏弟弟,换来一阵不满的“啾叽”声,抬手,淡淡开口,“杀。”   浑身雪白的鹅翎少年们,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双方立时陷入了激战。基本上是归云宫一面倒地在打他们,雁荡山派的人则且战且退地往山上跑。   “师兄……”望山真人跟春山真人对视一眼。   春山真人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往一处断崖的方向退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春山:敌方太强,怎么整?   望山:我们把他们引到悬崖处,推下去   戚戚:哇啊,我掉下悬崖了,丹漪我们十六年后再相见鸟攻:要死一起死!   刁烈:吵吵啥,不相信我开飞机的技术咋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机关   丹漪起身,接过身后属下递上来的《箫韶九成》译本。先前他们做好了准备,如果雁荡山拿凤二出来, 就用译本与他们换了小凤凰再打。现在凤二自己逃了出来,译本倒是可以省了, 但雁荡山还是要狠狠教训的。   从小到大,这种试图绑架少主威胁归云宫的事就没有断过。他那天下第一的父亲, 也无法杜绝这种破事。今日,丹漪要给江湖立个规矩, 明知那是归云宫的东西,就必须立刻还回来, 但凡试图以之相要挟者,灭门!   “我有个主意, ”辰子戚笑嘻嘻地拿过译本来, 揣到怀里, “让他们拿辰子坚的命来换。”   自小他跟老二互惠互利, 这人还算厚道, 他也曾想过如果老二登基自己就安心做个闲散王爷。然而, 辰子坚显然没把他当兄弟。从老二下手绑架常娥那一天起,他们两个便注定是一个你死我亡的结局。   “好。”丹漪应了一声,抬脚往山上走去。   雁荡山派的人且战且退,很快就跑到了半山腰的剑台,这是一处用汉白玉砌成的广阔平台,平台后面是一处断崖。   原本看似狼狈的雁荡五老,在断崖处突然拔剑,大开杀戒。   雁荡山的剑法,不像庐山派那般飘逸出尘,也不像黄山派那般朴实无华,是一种变化极为繁复的剑法。分为落雁式、逐雁式、猎雁式等三十六式,又通过不同的步伐走位,可以打出千变万化的招式来。   因为招式太过复杂,雁荡山派的弟子多数只选其中几式来练。雁荡五老,便是这种求精的练法,各自有各自独特的剑招,合在一起则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剑阵。   “结阵!”春山真人高喊一声,其余弟子也纷纷组成剑阵,五座山头的弟子合起来,总算能与疯狂的鹅翎青年们一战了。   “娘的,看老子不宰了你们!”鹅翎楼主大喝一声,举着大刀冲进了剑阵中。   五个老头均等地站在五个方位,同进同出,长剑所过皆血溅三尺。五人联合起来,越过人海,朝站在山道上的辰子戚和丹漪杀过来。   丹漪把袖子里的鸡仔塞给辰子戚,一跃而起冲入阵中,与那五个老头战成一团。   “啾叽?”弟弟站在辰子戚掌心里,伸着脖子看哥哥。   先前那只苍鹰在空中盘旋,负责观察远处的状况,辰子戚见战局焦灼,担心一会儿伤到小家伙,便招手让山鹰靠近。   苍鹰一个低滑,单爪抓住小凤凰,腾空而起。   “叽!”凤二不乐意地扭了扭身体,他想跟嫂子待在一起,不想跟苍鹰玩。但鹰不会听他的,将小家伙甩到背上,驮着蹲到高处的岩石上。着急看战况的小毛球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趴在苍鹰的脑袋上看得认真。   “嗡——”五把长剑合在一起,发出金器相撞的嗡鸣声。丹漪内力外放,艳丽的凤凰纹在背后迅速展开,将道道剑气隔绝在外。   春山归雁,南山落雁,空山闻雁,此三剑封住上中下三路。寒山驱雁大开大合,剑气横飞不停变换走位驱赶对手,以给前三人制造破绽。   望山真人站在剑阵中间,最为轻松,也有空说两句,抬手出剑,将丹漪隔空拍来的一掌化解,“丹宫主,我等并非有意要囚禁归云宫的神兽,我们这样拼斗,恐中了奸人诡计!”   “那便把幼鸟还给本座。”丹漪一手用内力吸附住春山真人的剑,一手横起白玉箫挡住寒山劈砍而来的剑气。   “实不相瞒,方才弟子来报,那幼鸟已经逃出了笼子,遍寻不到。”望山真人说着,企图扰乱丹漪的心神。   然而丹漪丝毫不受影响,骤然发力,浩瀚的内力将五人的剑齐齐弹开。   五人不愿恋战,跃到了高一点的山石上,望山真人继续开口:“这样打下去,必定死伤惨重。不如这样,咱们按江湖规矩来。我们五人与你比一场,谁赢了听谁的,如何?”   “五个老头,对阵一个刚刚弱冠的少年,这是江湖规矩?”辰子戚冷笑一声,与丹漪并肩而立,“你们偷了归云宫的东西,不交出来,就得付出代价。交出雁荡山的五盏落雁灯,这事还有得谈。”   “喔咦——”鹅翎的人打到兴致高,发出洪亮的呐喊声,有一人喊,其他人也跟着喊,抡起大刀举起拳头,打人都打出了节奏。   落雁灯是雁荡山派的王旗,如果摘下来,便是自己把自己的脸往泥里踩,以后也难以在江湖上立足了。春山真人气得发抖,转头看向望山真人。方才他们说出鸡仔已丢的实事,归云宫想来是绝不会放过他们了。   望山真人咬牙,一剑刺入身后的山石缝中。   “轰——”脚下突然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脚下的汉白玉石台轰然倒塌。   山体摇晃,岩石崩裂,脚下骤然失去了支撑,无数碎石从头顶砸了下来。丹漪一把拉住辰子戚,将他紧紧抱进怀里。在身体下落的一瞬,雁荡山五老突然手抓脚、脚勾手,组成一个人梯,一招神龙摆尾,朝他俩刺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半山腰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被那响彻天地的山石崩裂声掩盖。雁荡山派的弟子反应迅速,立时朝五老站立的西边奔去,以剑戳进山壁,勉强固定身形。而受伤倒地的那些,则归云宫众人一起,直直地摔下山崖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雁荡弟子:啊啊啊,我们也要一起死了   戚戚:啊啊啊,有机关   刁烈:啊啊啊,宫主我来接你们   鹅翎:啊啊啊,老子还没打过瘾   雁荡众人:说好的一起死呢?QAQ 第一百八十章 山洞   山峦间,山石倒塌惊起无数飞鸟,这些飞鸟中有许多的老鹰、秃鹫、天鹅, 不过因为场面混乱,没有人注意这些。   “小心!”辰子戚从靴筒里拔出匕首, 稳稳地挡住五老联手刺来的一剑,没料到那一剑的内力十分雄浑, 震得他指尖发麻,巨大的力量将抱着他的丹漪也一起震开了去。   坍塌的山体下面, 有数个狭窄的石缝,像是一排巨兽的牙齿, 一旦跌进去就是万劫不复。两人因为这一剑的力道,斜斜地摔进一处山石裂缝中。   “啾——”巨大的黑色老鹰飞奔而来, 只堪堪抓住了一片红色的衣角, 石缝只有六尺宽, 老鹰飞不进去, 着急地盘旋了一圈, 收起翅膀一头扎了进去。   辰子戚的后背贴着石壁, 因着下坠的力道,很快被粗糙的山壁磨破了衣裳。丹漪一脚踹在石壁上,让两人都远离山壁。   “你傻呀!”辰子戚一惊,这时候就应该用匕首插在石壁上阻止下落。   “变龙!”丹漪看到急冲而来的老鹰,大声喊了一句,自己已经迅速变成了小红鸟,努力扑扇了两下翅膀。   辰子戚来不及思索,也跟着化龙,身上的衣服、匕首、小册子呼啦啦地掉下去。“嗷呜!”小龙在半空中划拉两下爪子,足下生出了薄薄一层雾气,稍稍阻止了下落。   “嗷?”这是能飞了?小青龙看着脚下的雾气惊讶不已,这时候,扑扇翅膀的小红鸟掉下来,把刚刚飘起来一点的小龙给砸了下去。   “啾啾啾!”   “嗷嗷嗷!”   两个小家伙就纠缠在一起往下坠,狭窄的石缝只有一段,再往下就是一片开阔的天然山洞离地还有十几丈高。一些受伤的雁荡山弟子在石缝处还能用剑自救,过了石缝就再无生还的可能,“嘭嘭嘭”地掉在地上摔成肉泥。   黑鹰像一根漆黑的箭矢,率先冲进洞中,迅速展开翅膀,在空中做一个漂亮的回身,稳稳地接住了一红一青两个两小东西。   “啾!”小红鸟把摔得七荤八素的小青龙扒拉过来,用小翅膀抱住。   小青龙甩甩脑袋,舔了小红鸟一口,仰头看看来时路。这奇异的构造,当真就像巨兽的嘴巴一般,所有的石缝最终都联通着相同的山洞。   这应该是一处天然的石洞,他们现在站着的汉白玉石台是后人修建的,本身就是一个机关。在关键时刻碎裂石台,所有人都会掉下来。   雁荡山派作为一个剑派,所有的弟子都是剑不离手,掉进这个缝隙里可以随时以长剑自救。而对于不怎么携带硬兵器的气宗之人来说,就是九死一生的杀局。   山洞虽高,却并不大,老鹰驮着他们在洞中飞了一圈便落地了。天光从头顶的石缝中倾泻下来,洞中的一切都看得分明。   小红鸟跳下老鹰的脊背,蹲在地上接小龙。小青龙收起短短的四爪,沿着鹰尾滑下来,“咚”地一下撞到小红鸟身上,把小红鸟撞倒在地。   “宫主、王爷,可有受伤?”刁烈迅速变成人形,单膝跪在地上看着两个滚成一团的小家伙。   小红鸟摇了摇头,看看趴在自己肚皮上的小青龙。小龙有些委屈地眨眨眼,后背火辣辣的疼,应该是刚才在石壁上擦伤了。   丹漪变成人形,把小青龙捡起来捧在手里看看,脊背上掉了几块鳞片,瞧着有些可怜,便对刁烈道:“你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出路,本座给戚戚看伤。”   刁烈愣了一下,“可要属下帮忙?”   丹漪瞪了刁烈一眼,“不用,不许回头。”小龙变成人没有衣服,岂能给这大头鸟看了去。   刁烈歪了歪头,忽然明白了,忙不迭地离开,面对山壁一寸一寸地摸索。   头顶还时不时有石块掉落,丹漪抱着小龙把衣服和东西捡起来,便快速走到一边去。这山洞犹如一只大葫芦,那些锯齿一般的裂缝在葫芦嘴,周围还有一圈光滑的穹顶。   辰子戚身上带的齐备,伤药、止血丹都齐备,先前是秃鹫们驮着的,为了防止摔坏都把瓷瓶换成了竹筒。   “来,给我看看。”丹漪捡了个凸出的石头坐下,把小龙放在衣摆上,点了点那圆圆的脑袋。   小龙扭了扭身子,见丹漪丝毫没有直接给他穿衣服的打算,呲了呲牙,变成人形。光溜溜的辰子戚双腿叉开,面对面坐在丹漪腿上,白皙的身体一览无余。   丹漪轻咳一声,示意他趴到自己肩上。   辰子戚却不听话,在丹漪腿上转了个身,用脊背对着他。两片浑圆的臀肉就这么白花花地出现眼在前,惹得丹漪小腹一紧,再往上看,皮肉紧实的后背上,分布着道道红痕,好几处破了皮不停地渗血。   突如其来的欲念顿时被心疼取代了,丹漪麻利地给涂好药,拿过衣服来给他穿上。   “雁荡山竟然还有这种机关,真是失策。”辰子戚仰头往上看,若是归云宫的人不会飞,这次还真就葬送在这里了。   “都死了倒不至于,只要武功够高,十几丈不足为虑,只是要出去就难了。”丹漪指了指那些摔在地上的雁荡山弟子,有几个还没有死透,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   “自己的弟子也肯一起牺牲,都说玄道心狠手辣,这名门正派狠起来也不遑多让。”辰子戚蹲在一名弟子面前,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别杀我,求求你……”那名弟子气若游丝地说。   “你的脊柱已经断了,我不杀你,你也活成了。”辰子戚看了一眼那人姿态扭曲的脊背,摇了摇头。   那名弟子吐出一口血沫子,艰难地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处黑影,“那里……”说完,便咽了气。   “嗯?”辰子戚转头看看,快步走过去,阴影处是一块凹进去的小窟窿,能容一人进入。   “别乱跑。”丹漪一把拉住他,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方才那名弟子说不得会记恨他们,指的也不一定就是出路。   刁烈已经把周遭看了一遍,又把那些死去的雁荡山弟子搜了一遍身,找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听到丹漪叫他,便拿着火折子跑过来,“这种凹槽,一共有三个,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头顶上的那些裂缝太狭窄,老鹰飞不上去,人要用双手撑着又太宽。三人用火折子点燃一点衣料,扔进凹槽里,瞧见里面有一扇石门,石门周围还有两个装满灯油的石槽。   刁烈走过去把灯点亮,立时映出了石门的模样。那是一扇现在漆黑洞穴深处的石门,周遭因为长年的潮湿而生出了厚厚的青苔,石门中央刻着一个“雁”字。   再去看看其他三个凹槽,也是一模一样的石门,分别刻着“荡”和“山”   “刁烈,你可记得,关于雁荡山石洞的消息?”丹漪把辰子戚拉到怀里,不让他乱跑,此处颇为诡异,小心为好。   “属下无能,不曾见过这等消息,想来此处百年之内无人来过,”刁烈低声道,“不过,属下记得,雁荡山在三百年前曾出过一名擅长机关杂术的峰主,名叫曲回真人。”   天下间的消息千千万,许多东西都只是记录一下便搁置了,就算是勤勉的刁烈,通常也只看大门派百年内的主要记录。时间久的,便只能记住大事件。   “机关杂术……”丹漪看着那扇石门若有所思。   “雁为活物,荡为水流,山为死物。中雁荡山有瀑布,则山中有暗河,荡门接的是暗河,掉下去便上不来了。山门若不是个假门,就是连通的另一个山洞,山间洞穴曲曲折折,进去可能就迷路了。便只有雁门,是个生门。”辰子戚跟着看了一遍三扇门,又仔细看了门上的青苔厚度,开口说道。   好歹跟着白云使学了几天的奇门遁甲,对于这些故弄玄虚的摆设多有了解。这些字,不是随意刻上去的,而是帮助时常来到这里的人记住出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处应该跟素心宗四方谷底下那个山洞一样,乃是先人闭关之所。   辰子戚拉着丹漪的手上前,四处摸索一通,目光集中在了盛着灯油的石头灯台上。抬手转了转,听到“咔哒”一声,眼前的石门立时动了一下。心下一惊,立时将灯台推到底,石门轰然打开,眼前出现了一条直直的通道。通道并不长,一眼可以望到头,还隐约透着亮光。   就这么简单?辰子戚有些怀疑,但这里只有这一条路,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一路畅通,什么机关陷阱也没有,一个转弯便出了山洞。   刁烈打头,刚刚迈步出去,就被冲天剑气给逼退回来,手臂上还划了个口子,“宫主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会奇门遁甲,我来算算,走这个门   鸟攻:我们戚戚真聪明   戚戚:老攻亲亲~   鸟攻:宝贝亲亲~   刁烈:话说……我们把每个门都打开看看不就好了?   鸟攻:想得太明白,讨不到老婆   刁烈:QvQ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归云宫的妖人,果然摔不死。”洞口外传来了春山真人那苍老的声音。   “呵,山高洞深, 活着的人定然不到三个。”望山真人胸有成竹地说道,方才在山腰处一战, 他们早已把归云宫众人的武功高低看了个透彻,除却宫主和七王爷, 其他人的武功不足以支撑他们摔下山洞之后还活着。   “那你还真猜错了!”辰子戚倏然掷出去一把匕首,惹得外面响起“哗啦啦”的拔剑声。三人趁机闪身出去, 丹漪顺手拍出一掌,浩瀚的内力将堵在洞口的众人轰然推开。   刁烈端起袖箭, 嗖嗖嗖激射而出。   这洞口外是一处断崖平地,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下。平地上, 站着手持长剑的雁荡五老, 退后了几步立时稳住身形, 凑在一起摆出了剑阵。   “又是你们?”辰子戚嗤笑, 还以为是什么门派中的老怪物在此闭关, 原来还是这五个人, 只是换个地方站立而已。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周遭竟然没有归云宫的鸟儿。   “宫主不肯好好谈,我们便只能请宫主移步了。”春山真人露出个和蔼的笑来。   “有什么好谈的,你们想要箫韶的译本,就得拿出等值的东西换,”辰子戚扬起下巴,颇为傲慢地说,“绑了归云宫的东西做要挟,就得做好灭门的准备。”   “呵,世有神龙,章华而生,一曲引凤,破碎虚空,”望山真人神色淡然地念出了这么一句,看着辰子戚顺便变脸,“果然,这译本没错。”   “译本,我们自己也能译,当务之急,需要的是神龙!”脾气暴躁的南山真人狰狞一笑,直接持剑攻了过来,“人字归雁!”   自己也能译?要神龙?辰子戚一时没能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就见那长剑直朝自己刺来,被丹漪揽着腰闪身避开。   “嗖嗖嗖!”五人连续变换步伐,将刚刚出洞的三人团团围住,南山真人旋身刺向丹漪的咽喉,被丹漪飞起一脚直踹胸口。   南山真人在空中侧翻而去,他的身后紧接着出现了两个老头。   人字归雁,便是模仿大雁南迁的阵型,以一人为首,后面紧接着两人、三人,打败一波还有一波,剑气一个比一个强盛。   辰子戚一个不小心,被剑刃划伤了小腿,暗自心惊。先前在西山、南山上,这些人的剑法显然还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合在一起,似乎不止是“五人合力”的效果!   “昆山困龙阵!”丹漪拉着辰子戚一跃而起,躲过一波剑光,“刁烈闪开!”   刁烈听到宫主的命令,立时抽身飞跃而起,跳到山壁上一处凸出的石块上。   所谓昆山困龙阵,乃是三百年前那位精通奇门遁甲的长老所创的剑阵,由五人操作,以雁荡山剑法的不同剑式互相配合。变化多端,难以捉摸,且威力无穷。没想到,这一代的雁荡五老,竟然也练成了。   “那是什么?”辰子戚朝着飞扑来的一人狠狠戳刺一刀,被灵活地躲了过去,顺道给了他一剑。赶紧抬起匕首格挡,这阵法着实有些邪门,让他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我爷爷说,这个克丹阳神功。”丹漪用内力传音跟辰子戚,一掌拍向左侧试图偷袭的寒山真人。   “他娘的!”辰子戚啐了一口,怪不得方才在山腰上说要按江湖规矩,定是算准了丹漪打不过他们。   一阵眼花缭乱的对招,两人身上都添了几道伤口,当然那五个老头也没讨到好。   背靠着背,辰子戚递给他一把匕首。四面八方都是剑光,赤手空拳肯定是要吃亏的,必须拿个兵器才好。   “你们究竟要什么神龙?”辰子戚试图跟他们谈判。   “有神龙辅佐,才能踏碎虚空,而神龙,就是会龙吟神功的人!”望山真人看着辰子戚,眼中满是贪婪、痴狂,毫不停歇地继续打。五人一跃而起,从上空直戳而下。   所以,绑架凤二,索要译本,都不是真正的目的,他们,是想要他辰子戚!辰子戚有些错愕。   丹漪也听出来了,顿时怒不可遏。丹阳神功五层内力,周身瞬间升腾起耀眼红光,展开宛如火凤飞天。辰子戚也运气龙吟神功,一条青龙绕着凤凰盘旋而上,冲着五人怒吼。   “嗡——”利剑被强大的真气抵挡,再难寸进,五人就这么保持头冲下的姿势,停滞在了半空中。双方都不敢收手,一旦一方的内力减弱,对方的真气就会势如破竹地将对方重伤。   刁烈扒在石壁上,抬手,一支袖箭冲着望山真人飞去,稳稳地戳进了他的屁股里,至此,箭盒里储存的袖箭便告罄了。便跃下山壁,亮出闪着寒光的铁爪,朝春山真人抓去。   春山真人惨叫一声,顾不得屁股上的箭矢,转身挥剑抵挡铁爪。五道剑气破开一道,龙凤相合的内力瞬间冲天而起,将其余四人掀得高飞。   原以为占了上风,岂料堪堪挥开铁爪的春山真人,突然将剑在身前一横。四人挨个踏在剑上,呈盘龙之势旋转而去。与此同时,春山真人挥剑,一剑刺穿了刁烈的肩胛,而后迅速加入阵营中。   五人练成一串,将所有内力集中在一人身上,宛如一支长枪,冲破了龙凤相合的劲气。身后几人没有内力护体已经嘴角溢出鲜血,但第一个人势不可挡。   还未收招的两人避无可避,丹漪一把将辰子戚推开,长剑穿过胸口,巨大的力量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推着丹漪不停后退,将他重重地钉在了山壁上。   “丹漪!”辰子戚嘶吼一声,不要命地扑过去,一刀捅进了最后一人的后心上。因为使的力气太大,连拳头都穿了过去。   站在最后的春山真人瞪大了眼睛,他们将所有内力赋予一人,后面的就没有内力护体,被用了十成功力的辰子戚一拳穿透。   五人剑阵,一人死亡之后,困龙阵瞬间坍塌。   丹漪一掌拍在持剑之人的胸口,将四人齐齐拍了出去,长剑随之离开,鲜血喷涌而出。   辰子戚足尖点地,瞬间接住丹漪,借着横冲的力道,抱着他跃回山洞中,迅速关上石门。手脚麻利地把人抱到空地上,快速点了他几个穴道止血,掏出伤药不要钱地往上倒,撕开内衫快速缠住伤口。   “噗——”丹漪开口想说话,却喷出一口血来。剑道高手的剑,不是单纯砍人的剑,而是带着内力的。在剑尖入体的那一瞬,五人联合的内力已经冲进了他的经脉,造成了严重的内伤。   “丹漪……”辰子戚赶紧抱住他,将龙吟神功灌进他的经脉中,内伤得到了些许安抚,胸口的布条却迅速被鲜血染红,不得不立即停手。直接灌进去的内力会重开穴道,导致伤口再次流血,但不给内力,丹漪的内伤便会逐渐加重。   “莫慌,刁烈……去叫人了……那五个活不长。”丹漪缓过一口气来,抬手摸摸辰子戚的脸。   “可是,丹阳真气又在乱窜了!”辰子戚急得直冒汗,虽然这些日子两人双修,丹漪的内力已经稳定了许多,但用到极致又受伤的时候,还是会乱走,再等一会儿,估计又要经脉剧痛了。可他现在还不能强输内力。   确认了那道石门不能从外面打开,辰子戚咬牙,开始脱衣服。   “戚戚?”丹漪眨眨眼,“我,我现在动不了……”胸口的伤太深,动一下就咕咕冒血,找他俩平日的速度,这般做下来他就变成鸟干了。   “没事,我自己动!”辰子戚把人按在地上,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是个劳模篇》   戚戚:在房事上,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不服输的精神   鸟攻:坐上来,自己动   戚戚:小样,敢挑衅我,把你榨成鸟干   鸟攻:(⊙v⊙)我就喜欢你这不服输的精神   鸟攻:受伤了,我不能动   戚戚:没事,我自己动,把你榨成鸟干   鸟攻:(⊙v⊙)我就喜欢你这不怕累的精神 第一百八十二章 破阵   自……自己动……   丹漪忍不住喉结滑动,张口含住辰子戚的唇。一口精气度过来,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身体的疼痛也有所减轻,看着眼前宽衣解带的戚戚, 身下某处快速起了反应。   “小色鸟,这样都行, 嗯?”辰子戚轻笑,凑过去舔了舔丹漪的唇瓣。   “又不是第一回 了, 行不行你还不知道?”丹漪眼中满是笑意,边吐血边做的事都干过, 这算什么。   时间紧迫,两人调笑了两句便开始干正事。没有带香膏, 便挖一些伤药凑活, 辰子戚草草地给自己做好准备, 便扶着丹漪慢慢坐了下去。   “嗯……”准备不足的身体, 明显感觉到了疼痛, 辰子戚咬住下唇, 深吸一口气,狠狠心继续向下,随着一声闷哼,彻底把丹漪给包裹住了。   “戚戚……”丹漪看得有些愣怔,修长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弓起,白皙的脖颈扬起一段优美的弧度,仿佛被钉在砧板上的猎物,美得想让人一口咬上去再不松开。   “呼……”辰子戚缓了口气,与丹漪十指相扣。内力开始自行流转,奔涌的丹阳真气冲进经脉之中,被温和的龙吟真气安抚,直奔灵台而去。两股真气在灵台中汇聚旋转,而后再次分开,各归各位。   丹漪微微合眼,感觉舒服极了,仿佛置身于幼年时的蛋壳里,温暖柔软,忍不住动了动。   “嗯,别动!”兴许是方才落得太急逼出了眼泪,辰子戚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越发诱人。   主要目的是疗伤,不是寻欢,辰子戚不许丹漪乱动,专心将他身体里的内力都梳理一遍,这才施舍一般地动了几下。   “唔……”丹漪闷哼一声,睁开眼看着他。   辰子戚松开丹漪的手,双手撑在丹漪的胸口,舔了舔嘴角,快速动了起来。这个角度,有一种自己正在上丹漪的感觉,异常的……爽快。   不过只动了一会儿,辰子戚就觉得腰酸腿软,看到丹漪肩膀上又开始渗血,顿时失了性质,喘息片刻直接站起身,撕了块内衫擦了擦,便开始穿裤子。   “戚戚!”丹漪正不上不下的,却被扔在一边,很是不满。   “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吗?”辰子戚嗤笑一声,蹲下来弹了他一下,“快起来,咱们得想想怎么对付那几个老头子。”   《箫韶九成》是只有凤凰才能译过来的,不算海外仙岛上的丹家爷爷,整个大章活着的凤凰也就丹漪和丹夙两只。而先前他们译出来的八章,只有他们一家和两只孔雀知道。这是绝不可能外传的。   那么,雁荡山派的人所知道的那些,定然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   辰子戚掏出怀里的译本,若有所思。箫韶曲引发的祸患,从他六岁那年便初现端倪,先是程家被灭门,再是素心宗……   灵光在眼前一闪,辰子戚转头看向丹漪,发现他还在用一只手艰难地穿裤子,立时蹲下帮他穿好,“丹漪,你记不记得,以前黑蛋说过,无音师太抢程嘉珍,是要留她译曲谱。”   “嗯,”丹漪点点头,穿好裤子便站起身,由着辰子戚给他整理衣裳,“九引山庄留存了前三章的羊皮几百年,说不得还有什么秘传的译法。”   “不可能,程嘉珍在素心宗那么些年,若是有直接译的办法,缘何这么多年还没译完?”辰子戚给丹漪重新套上衣袖,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我猜,这是个骗局。”   程嘉珍早年是想要讨师父欢心,后来则是为了保命,便谎称自己会译曲谱。程家作为箫韶的保管者,可能会有小段的译文流传下来,程嘉珍背诵出了这几句,糊弄住了无音师太。   “所以,他们以为,凭着这一小段,便可以找出对应的规律,继而译出整本。”丹漪立时明白的辰子戚的推测,顺着说道,立时得到了一个赞赏的眼神。果然知龙者凤凰也。   用宫商角徵羽对应这些文字,估计译到天荒地老也译不出,毕竟,后面是千变万化的曲调,与之前毫无重复。他们又不懂“啾啾啾”的凤凰语。   辰子戚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捏捏丹漪的脸,“来,让我听听真正的译文。”   丹漪微微蹙眉,不甚情愿地发了个单音:“啾。”   人形的丹漪,看起来尊贵疏离,一脸严肃地啾,惹得辰子戚心花怒放,恨不得沿着山洞跑两圈,捧着丹漪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山洞外,五个老头剩下了四个,春山真人因为辰子戚那怒极的一拳,被穿透了胸肺,命丧当场。   望山真人放下春山真人的脉腕,摇了摇头。   “师兄!”南山真人悲痛地大喊,“我进去宰了那两个兔崽子!”   “且慢!”寒山真人拉住他,“师兄死了,我等剑阵不齐,恐不是那丹漪的对手。”   “他也受了重伤,兴许……”空山真人摸了摸长胡须,还未说完,忽听得身后有阵阵鸟鸣声,猛然回头,顿时愣住了,拍拍身边的寒山真人,“你,你看!”   四人齐齐回头,身后是万丈深渊,半空中停滞了无数的猛禽,有黑鹰、秃鹫、野鹅,这些鸟十分不正常地在原地扑扇翅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是归云宫的妖术!”望山真人站起身,冷声道。   正在这时,山洞里响起了石门开启的声音,四人立时拔剑应对,却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哭声:“丹漪,呜呜呜……”   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只有一人,边走边哭。   “是我,别动手!”辰子戚说了一声,才闪身出来,看到半空中那壮观的鸟群也是一惊,叹了口气,“万物有灵,这些鸟儿定是知道我妻子死了,才来吊唁的。”   “嘎?”正准备扑过来啄望山真人脑袋的大天鹅,差点撞到石头上。   众所周知,辰子戚没有娶妻,而是跟丹漪拜堂了。此情此景,他所说的妻子,便只有丹漪了。归云宫宫主就这么死了?   四个老头很是震惊,群鸟也有些骚动。   这时候,辰子戚的领口,默默冒出一颗毛茸茸的红脑袋,头顶还有两根立起的小羽毛,眨眨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准备进攻的雄鹰们顿时掉了个弯,开始在空中平稳地盘旋。   “丹漪死了?”望山真人看看辰子戚红彤彤的眼睛,显然是真的哭过,冷笑一声,“那便好。”说罢,一掌击在山壁上一块凸出的圆石头上,但听得山洞里响起轰隆隆的落石声,震得脚下的山石都在晃动。   辰子戚咬牙,这些狠心的老王八,竟是瞬间毁了整个山洞。若是他把丹漪留在里面,自己出来骗人,就会害得丹漪直接困死在里面,“你们……”   “呵呵,宫主夫人,跟我们走吧,如今江湖上各大门派,都知道要拿你来练功,你去哪里都一样,莫不如留在我们雁荡山。”四个老道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手中的宝剑均用剑刃冲着辰子戚。   辰子戚揉了揉眼睛,从怀里掏出译本,嗤笑一声道:“也不知你们自哪里瞧见的译本,想来只有寥寥几句吧。《箫韶》神功,确实需要一个身具神龙血脉的人辅助,但这种辅助可不是用来炼丹的。”说着,将译本扔过去。   望山真人准确地接住,翻看匆匆看了两眼,前几句的确与他们知道的相同,后面的也像模像样。书本并非崭新的,似乎已经使用了一段时间。文字都写在单页上,背面则画着图案。   “这种功法,是上古传下来的邪术,找一条龙是为了……双修……”辰子戚磕磕巴巴地说着,白皙的俊脸染上一层绯红。   因为走得匆忙,来不及重新誊抄一本,就把他俩一直用的那本拿来了。自从知道这功法是这么练的之后,丹漪就对练功更加的感兴趣了,还经常记录下心得。那些纸张的背面,就是丹漪画的——各种姿势的无脸小人儿。   看到那描绘精致的“练功姿势”,四个道士禁不住老脸一红。   “我也想要求长生,但一条龙只能与一人共修,在此人死之前不能换,你们四个,谁来?”辰子戚抱着手臂,靠在山壁上。   半空中的老鹰们趔趄了一下,差点摔下悬崖。   怀里的小红鸟生气地啄了啄辰子戚的胸口,歪着脑袋使劲瞪他。   四人面面相觑,没料想还有这等关节。望山真人有些怀疑,又想不出哪里不对,这时候,急躁的南山真人率先开口:“自然是跟我,我可是五人中悟性最高、内力最强的。”   “胡扯八道,你入门最晚,哪里能比我强!”空山真人不干了,立时反驳道。   “都闭嘴,听我的,先把人带回中山顶再说。”望山真人说着,就要去拉辰子戚,本意是先离开这一片危险的断崖再说,却被几个师兄弟听成了要独吞神龙。   南山真人二话不说,劈剑就砍,“自小到大,都说要听你了,凡事被你占尽了便宜,这次,可不行了!”   “胡说八道!”望山真人提剑相迎,顿时火冒三丈。为了协调师兄弟之间的关系,他可没少吃亏,到头来这些人竟是这样看他的。   四人说着说着打了起来,辰子戚撇撇嘴,微微眯起眼,正待出手,怀里的小红鸟突然一跃而出,在空中化作人形,运起十成功力。   “轰轰轰——”内力的爆裂声伴随着升腾而起的艳丽凤凰图纹,将四个正在打斗的老道士击飞出去,血溅三尺。   五人剑阵,缺一人便不再成阵,宛如纸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攻:怎么能咒我死呢?   戚戚:我啥时候说你死了   鸟攻:你说你妻子已死   戚戚:可你是我相公呀!   鸟攻:……有道理(⊙v⊙) 第一百八十三章 震慑   刚刚被戚戚按着强行疗伤,如今身体里的真元非常充足。   四个老道被震得吐血,勉强在空中回身, 踉跄落地,险险扒住山石才没有掉进深渊。抬头看到了一身艳丽红衣的丹漪, 活似见了鬼。   “你……你不是……”望山真人颤抖着说。   丹漪却没打算搭理他们,继续出招。   南山真人落在最边缘, 辰子戚看准机会瞬间跃起,一脚踹在他腰窝里, 将人给踹飞了出去。生死一瞬,南山真人反手死死抓住了辰子戚的衣摆。   大块头的家伙, 非常沉重,辰子戚眼看着也要被拽下去, 手中立即弹出一把匕首, 手起刀落割断了衣摆。运起龙吟神功, 身体柔若无骨地原地甩腰, 生生把自己甩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南山真人大叫着跌下悬崖, 试图用长剑攀住山壁。这时候, 一直停滞在空中的猛禽突然动了,纷纷冲上去,抓住南山真人撕咬、啃啄。   惨叫声与鸟鸣声混杂,在山峦深渊间回荡,甚是可怖。   眼前的场景太过匪夷所思,死而复生突然出现的丹漪、仿佛有人操控可以杀人的猛禽,没有掉下去的三人都有些愣怔,与丹漪对招的速度便有些迟缓。   “我来了!”辰子戚跃进战圈,跟丹漪并肩作战。   “妖人!拿命来!”望山真人大喝一声,也不知是为了增加气势,还是纯壮胆。三人旋身而起,成品字状扑杀而来。   辰子戚怕丹漪崩裂伤口,自己换到前面,抬起双掌。   “吼——”震耳欲聋的龙吟声传遍山谷,青色巨龙自掌心升腾而出,张着獠牙迎着三把长剑而去。   “啾——”身后,艳丽的凤凰飞快地追逐而来,与青龙纠缠在一起。   “嘭!”一声巨响,三人的剑被强大的劲气逼得弯折,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被狂风吹起,跌落深渊。   “嘎嘎嘎!”   “喔咦喔咦!”   兴奋的鸟儿们冲杀上来,将三人团团围住。雪白的天鹅啄人最为生猛,一直追着啄到崖底去。大批的鸟儿跟着往下飞,空中突然就清静了下来。   丹漪闷哼一声,捂着肩膀弯下腰去。刚才打得太激动,伤口裂了。   “说好要智取,你怎么又动手了!”辰子戚气鼓鼓地转过身来,扶着他就开始数落。   丹漪抿着唇,显然还有些生气,方才那些人的无耻之言,不亲手杀了他们实在难消心头之恨。鲜血从捂着肩膀的指缝中缓缓溢出来,染红了骨节匀称的手背。   “不过……”辰子戚见小红鸟不高兴了,挑挑眉,凑过去逗他,“方才那几招,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着实惊艳。”   丹漪不说话,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忍不住开始微微上扬。   辰子戚看得心痒痒,捧着那张俊脸吧唧亲了一口,“好了好了,让我看看伤。”   打痛快的鸟儿们飞了上来,负责驮行礼的秃鹫落地,拿出了伤药和纱布。   “啾啾!”凤二从苍鹰背上跳下来,站到哥哥脚上,仰着脑袋往上看,被哥哥顺手捞起来,攥在手心里搓了搓。   小家伙扭来扭去不让搓,“嘭”地一声变成了小婴儿。还不太会变衣裳的凤二,只幻化出了一个小肚兜,勉强遮住了屁屁。   “嘚嘚,坏!”凤二口齿不清地说着,抓着丹漪的一只手磨牙,被哥哥反手弹了一下脑袋。   “呜——”凤二委屈地扁扁嘴,转头看正在忙活的辰子戚,“嫂纸!”   “臭小子,叫哥夫。”辰子戚也弹了一下弟弟的脑袋。   凤二伸出小短手,捂住被弹红了的额头,一头扎进丹漪胸口,瞬间变成了小红鸟,撅着屁股往衣襟里钻。哥哥嫂子都喜欢弹脑袋,还是变成小凤凰安全。   “夫人,您方才说那些差点吓死属下,以后万不可说死了妻子,多不吉利。”刁烈也蹲在一边让鹅翎楼主给他包扎伤口。凤凰对羽人来说太过珍贵,他们是一丝一毫的不吉之语都不肯说的。   “我又没有妻子,怕什么。”辰子戚不甚在意地说着,给丹漪重新穿好衣服。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哎呦,你小子,轻点!”刁烈踹了鹅翎楼主一脚。   “戚戚,我们拜过堂的。”丹漪语调认真一字一顿地说。   “嗯,你不是夫君吗?”辰子戚有些好笑,单指勾了一下丹漪的下巴。他的小红鸟,他比谁都要珍视,乃怕是随口胡诌的谎言,也不愿诅咒了他去。万一被老天听到了,可怎么办。   丹漪抬头看看他,忽然伸手把人抱过来,放到腿上亲昵地抵了抵鼻子,“我不怕咒。”   “我怕。”辰子戚眨眨眼,咬住丹漪那英挺的鼻尖。   “……我也想找个公鹅过日子了。”鹅翎楼主心不在焉地给刁烈的衣带系了个死扣。听到他这般说的鹅翎属下们,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拍拍掉在地上的译本,重新装好,众鸟歇息片刻,直接打道回府。   作为支柱的雁荡五老就这么死绝了,剩下一群年轻的弟子难以成器,偌大的剑门一夕倾覆,震动了整个武林。   “一日灭了一个大宗门,这也太厉害了吧?”江湖上人心惶惶,茶楼酒肆里到处都是讨论这件事的人。   “看来以前归云宫是手下留情了。归云宫根本不是什么上等门派,而是凌驾于所有门派之上的神宫。”有人狂热地崇拜丹漪,使劲吹捧归云宫。   “哎,以前不知道,总有人打歪主意,听说这次是因为雁荡山偷了归云宫的秘宝。以此为要挟,让人家交出夫人给他们练功,这才招来灭门之灾的。”   “简直不要命了!归云宫的东西哪是能扣留的,捡到了还得赶紧还回去呢。”有人事后诸葛亮地说。其实这条规矩,是雁荡山派出事之后才立下的规矩,见识少的人便道听途说地把这个当成了老规矩。   不得不说,丹漪这一招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但效果出奇的好。这就导致,在辰子戚放出“但凡皇室血脉,不拘有没有龙吟神功,都可以用来练功”的消息后,没有一个人敢打归云宫夫人的主意,纷纷盯上了其他皇室成员。   “胡扯八道!本王怎么不知道!”皖王辰子坚听说这个消息,气得摔了茶盏。   素心宗的半章译文,是他交给雁荡山派的,同时还交给了许多大门派的掌门,好让他们忠心于自己。如今,却给自己招来了难以估量的巨大祸患。   而始作俑者的一龙一鸟,正在归云宫的溪水边,闲闲地晒肚皮。   “啾啾!”外伤未愈的小红鸟,仰躺在铺了软垫的水榭上,两爪朝天,任由仲春的暖阳照在毛茸茸的肚皮上,觉得热了,就往清凉的小龙身边挤一挤。   而小青龙,则同样翻着肚皮,摊开四爪,享受阳光的照耀。   “叽叽叽!”凤二在木制的水榭上乱跑,忽然感觉到头顶有一片阴影,抬头看去,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急急地叫起来。   辰子戚咕噜一下翻身,仰着脑袋往上看。一青一红,两只凤凰,毫无疑问那是去海外仙山寻找第九章 的丹家爹娘。除此之外,还有一只,通体泛着金光的大凤凰!   大凤凰比丹家老爹要大一些,周身的羽毛应当也是艳丽的红,只是有一半变成了金黄色。威严尊贵的身姿,在水榭上空盘旋一圈,俯冲而下,强大的威压惊得水中鱼儿疯狂乱跳。   “啾——”清脆悠长的凤鸣声传遍了玉山。   孩子们,爷爷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湖娱乐论坛篇》   雁荡粉:归于宫拉踩、抹黑,导致我们荡荡被封杀!   千毒教:要点脸,是你家爱豆先出手的好吗?   万蛊门:拜托,我宫还用拉踩?是你们一直倒贴,把自己作死了还要贴着炒,抱走我宫,不约石尸教:作为一个实力宫吹,我想说,归云宫我爱你嗷嗷插刀教:死都死了,炒什么热度?办个全网直播葬礼,圈冥币吗?   雁荡粉:你……你们……粉丝多了不起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爷爷   “啾?”丹漪看到俯冲下来的大凤凰,立时坐起来,伸出小翅膀把小龙抱进怀里。   “啾叽叽!”凤二被大风扇得翻了个跟斗, 跌跌撞撞地跑到哥哥身边躲着。   闪着金光的凤凰落地,蹲在水榭上, 目光灼灼地盯着软垫上的三个小家伙看。这家伙,就是丹漪那久居海外仙山的爷爷——丹阙。   “爹, 您别吓着孩子了。”青鸾落地,化作了一身青色罗裙的青筱夫人, 笑着看向软垫上的小毛团和小龙。   等等,小龙?   “那是啥?”丹夙变成人形, 指着大儿子怀里的小青龙,很是惊讶。   “啾啾!”丹漪应了一声, 却没有松开翅膀, 依旧把小龙抱得死紧。不是他太过谨慎, 乃是因为爷爷看着戚戚的目光充满了食欲, 让他不敢松手。   “戚戚?”听懂了儿子的话, 丹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好的大小伙子, 怎么说变就变了!   “戚戚是什么?”大凤凰卸掉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包袱,在耀眼的金光中化作人形。   “是丹漪他媳妇。”青筱赶紧解释了一句。   “辰家的小子?”丹家爷爷蹲下来,笑眯眯地伸手摸摸三个小家伙,“孩子们,我是爷爷。”   辰子戚眨眨眼,从小红鸟怀里冒出头,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丹家爷爷。   说是丹家爷爷,倒更像是丹家大伯。据说丹阙今年一百九十多岁,瞧着却像是只有三十九岁。身姿挺拔、发丝乌黑,脸上没什么皱纹,若非留了一把长胡子,可能会更显年轻些。一双妖冶的凤尾目,弯成十分好看的弧度,弱化了本身威严的气势,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修长温暖的大手,在小龙的脑袋上点了点,“这是返祖了?真是难得啊,来给爷爷抱抱。”   小红鸟抱着小龙扭了扭身子,避开爷爷的触摸。   “爹,先别忙,让他们变成人形来说话。”丹夙试图阻止自家爹逗孙子的行为,想让丹漪变成人形,问问情况。   丹阙不理会儿子,兀自拿过包袱来拆开,露出里面的油纸包,“爷爷带了海外的大竹虫,谁要吃呀?叫爷爷就给吃!”   “啾啾。”   “啾啾!”   “嗷呜?”   油纸包里,是炸脆了的大竹虫,一条就有手指粗细。丹家爷爷把虫子掰开成小块,先给大一点的小红鸟喂了一口。   辰子戚转头看着小红鸟。嫩黄的小嘴叼着脆脆的炸虫开合了几下,便一口吞下去,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亮,张着嘴巴还要吃。   看起来很好吃啊……小青龙抬头,就见爷爷笑眯眯地递了一块过来,有些犹豫地张口咬住。自己已经堕落到跟鸡仔们一起吃虫子了!辰子戚郁郁地想着,嘎嘣嘎嘣嚼起来。这竹虫炸得焦香酥脆,口感像炸糕,又带着竹子的清香,很是好吃。   凤二同样得到了投喂,只是嘴巴太小,张了半天没吞下去。   丹夙抓起小儿子,把卡住的炸虫拿出来,咬掉一半,将较小的一块喂给儿子,大块的自己吞掉,“爹,别玩了,子戚身体出了问题,得赶紧看看。”   “瞧着好好的,”爷爷又给小龙喂了一块,“你看,吃得多香。”   丹漪变成人形,把小龙揣进怀里,“戚戚身子已经无碍了。”   “那就太好了,”青筱松了口气,好奇地看着挣扎着冒出来的小龙脑袋,“怎么突然变成龙了?”   作为一只返祖的青鸾,她是生来便与其他青族人不同的。但辰子戚本身就是个人,长到十几岁突然化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说来话长,我带戚戚去换件衣服,爷爷和爹娘旅途劳顿,也去歇息片刻吧。”丹漪把龙头按下去,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孩子……”青筱转过头,正想招呼父亲去休息,却见那器宇轩昂的公爹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半身金黄的大凤凰,正叼着头顶绿毛的小凤凰,展翅欲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妈:爹,你干啥呢?   鸟爷爷:哄孙子呀   鸟妈:……瞧着更像偷孙子   鸟爹:你怎么能这么说爹呢?什么叫像,那就是!   鸟爷爷:(⊙v⊙)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叛乱   “爹!”青筱惊呼一声,上前把小毛球拽过来,拿帕子擦擦被爷爷口水沾湿的毛毛, “您带孩子去哪儿呢?”   “灰灰!”凤二突然变成了人形,兴高采烈地冲爷爷伸手。   “不行, 他才刚破壳几个月。”青筱不同意,上次丹夙带着两个幼崽跳悬崖就把她吓得够呛。   “没事, ”丹阙变回人形,一脸认真道, “小凤凰可没那么脆弱,莫把凤凰养成鸡崽儿了。”   “鸡仔!鸡仔!”凤二跟着瞎起哄, 被娘妻拍了屁屁。   一家人都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裳来。脱去毛毛变的耀眼金衣, 丹家爷爷换上了一身黑色镶金边的广袖衮服, 配着那长长的胡须, 颇有些仙风道骨。   丹家老爹则换了一身华丽的红衣, 作为有媳妇的雄鸟, 要时刻保持艳丽的外表。   “臭小子, 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讲究。”丹阙瞥了儿子一眼。   “丹漪穿得比我花多了。”丹夙不服道,抬手指向缓步而来的大儿子。   丹漪穿着艳红色的广袖曳地长袍,腰间扣着绞银缠天青石腰封,外罩一件绯色纱衣,上面用金线绣了大片大片的凤凰翎,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最可恶的是,手中还牵着辰子戚的手,可以随时随地摸龙爪,实在让鸟羡慕。   白云使蓝江雪和孔雀翎楼主蓝山雨,也跟着过来。蓝江雪抱着九霄环佩琴,蓝山雨端着前八章的羊皮卷。   “这是蓝家这一辈的小子?长得真标致。”丹家爷爷笑眯眯地看着两只孔雀,掏出炸虫给他们吃。   两人谢过圣老宫主,便安静地侍立在一边。   “爹,把第九章 拿出来看看。”丹夙催促自家爹,虽然辰子戚的问题已经解决,但大家对于第九章的内容还是充满了好奇。   “啊,对!”丹阙一拍脑袋,从袖子里掏出那包炸虫子,把虫子倒进盘子里,抖了抖外面的那层油纸,摊开来。众人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油纸,而是一片泛黄的羊皮。   “爹,你怎么用这个包虫子!”丹夙惊呼,这可是箫韶第九章 的孤本,天下间就这一张,自家爹竟然还大大咧咧地拿来包炸虫。   “山高路远,只有包着虫子,才不会丢嘛。”爷爷满不在乎地说着,把油乎乎的第九章 递给了蓝山雨。   丹夙还想说什么,想起来儿子和儿媳还在,便揉了揉额角闭上嘴,缓缓叹了口气。   “爹好像比以前话多了。”辰子戚小声跟丹漪咬耳朵。在他的印象里,丹夙一直是寡言少语、威严无比的,自从爷爷回来之后,话就多了起来。   “嗯。”丹漪点点头,伸手拿了一只炸虫吃。这海外的竹虫跟平日吃的不一样,带着点海味,很是好吃。   “啾啾啾!”凤二也爬上桌,趴在盘子上啄食小碎块。   箫韶第九章 《山鬼》,曲调与前八章很是不同,婉转骤急,在反复的滑音中,仿佛听到了山雨凄冷、鬼魂呼号、暴风雷电,而后急转直下,云开雾散,仙乐飘飘,渐行渐远。   丹漪提笔将父亲唱和的句子译过来,“采龙精之阴凉,换凤血之灼灼,天地交泰,循环往复……破九天,云万重,紫雷现,踏虚空。”   这说的,就是龙凤相合的修炼之道,长此以往,当看到天空有紫雷破开九霄万重之时,便可踏碎虚空、立地成神。   “这说的是个啥?”丹阙把丹漪写好的纸拿过来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丹夙凑到自家爹身边看,微微蹙眉,抬头看向丹漪,“凤元,你们两个是怎么练功的?”   “……”丹漪抿了抿唇,转头看看辰子戚。   辰子戚单手捂住眼睛,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说吧。   “一边洞房一边练。”丹漪实话实说道。   “噗——”青筱夫人刚刚喝下去的一口茶水呛了出来,把桌上的小儿子给喷湿了。   “叽?”凤二正坐在桌便认真吃娘亲给掰碎的炸虫,愣愣地抬起湿漉漉的脑袋,头顶两根小羽毛像霜打的叶子,软踏踏的搭在眼睛上。   青筱咳嗽几下,赶紧把小儿子抱过来擦擦,抱着到林子里玩去了。这种话,还是不让小孩子听为好。   “原来如此。”丹夙恍然大悟,想起先前儿子说过,两人洞房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交换内力,那时就该想到是这样了。   “早知如此,我当年就应该把他……咳咳。”爷爷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嘴,惹得大家纷纷看向他。丹阙的耳朵可疑地红了一下,打了个哈哈过去,说起别的来。   爷爷久居海外仙山,对如今大章的形势不甚了解,问起辰子戚如今的状况,才知他并不是皇帝。   “都已经练到龙吟四重了,怎么还让个草包占着皇位?”丹阙有些生气。   “宫主,属下正有消息要禀报,”站在一边的蓝山雨,将刚收到的消息汇总递上去,“皖王纠集了黄山派与六合宗,已然发兵,要清君侧。”   原本计划着到秋天再开战,但拉拢雁荡山的计划失败了,且得罪了归云宫。如今盯着皇室血肉的武林高手多如牛毛,辰子坚为了自保,须得尽快夺取皇位,得到皇权,才能避免被那些人捉去练功。   “清君侧?打的是什么旗号?”辰子戚挑眉,这个心眼多的二哥,谋反还要找个好听的名号。   “说是皇帝偏信奸佞,放出毒虫危及天下,”蓝山雨轻笑着道,这话说出来他也不信,“说要皇帝交出蛊师,铲除朝中奸臣。”   辰子戚摸摸下巴,交出蛊师,铲除奸臣,这话就有意思了。这让百姓听着,是因为咸虫之祸,皖王怜悯天下苍生,要杀死蛊师。后面一句,则含糊许多,便是要给自己留个后路。万一天德帝爽利地交出了蛊师,他们便可说还有奸臣未除,继续攻城。   “我这二哥,心眼多,只是下手不够狠辣,总想留个体面;天德帝,够狠够绝,但眼皮子太浅,总是卸磨杀驴地太早。”辰子戚叹了口气。   “那你便去做皇帝吧,”爷爷撸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明天我就去,杀了那两个兔崽子,直接让国师重选一次。”   “呃……爷爷……”辰子戚赶紧阻止,“丹家不是有约,不得伤害辰家子孙吗?”   “还有约要按凤凰的选择立皇帝呢,你们辰家遵守了吗?”丹夙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辛辛苦苦选了三代帝王,全是白做工。   “小龙必须去做皇帝,否则,大章就要倾覆了,”丹阙捋了捋长长的胡子,高深莫测道,“也不必担心储君的问题,都要长生不老了,当他个一万年的皇帝。”   “属下以为,不如先让皖王与天德帝争斗,看看形势再说。”蓝山雨笑眯眯地建议。   “此事,爷爷和父亲莫插手,我自有分寸。”丹漪沉下脸道,这是关乎戚戚的事,自该是由他来做,让长辈出手像什么样子。   自从罗家人死的死、残的残,天德帝便失去了气宗的支持。新的宗主陈谷,并不把天德帝放在眼里,一心只想得到《箫韶九成》,便跟着辰子坚一起清君侧。   素心宗闭门谢客,空明宗不理俗务,极阳宗覆灭,如今整个气宗就剩下了六合宗。而剑盟也一样,庐山派扬言要退出剑盟,雁荡山派又一夕倾覆,只剩下孤零零的黄山派和零散的小门派。   武林经过这些年的动荡,元气大伤。   而天德帝,因为咸虫的事失了民心,国库亏空,根本挡不住征伐的大军。   “国师,该怎么办?”天德帝坐在太真宫里,目露期待地看着国师。   国师蓝翔慢腾腾地放下手中的梳子,抬头看看仿佛苍老了许多的天德帝,缓缓开口道:“北上为凶,南下为吉,皇上只能迎战,别无他选。”难得蓝云仙听清了皇帝的问题,简简单单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拿起玉梳,梳起他漂亮的白胡子。   “南为吉,你是说,让朕去云州?”天德帝目光灼灼地盯着国师,只得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与外面的腥风血雨不同,归云宫依旧一片祥和。马上就要召开春日宴,丹漪要快些把伤养好,于是每天也不练功,就变成小红鸟抱着小龙在竹榻上睡觉。   正睡得舒服,辰子戚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转头看了看,就见竹榻边缘,慢慢冒出一只闪着金光的大鸟头。   没见过龙的爷爷,悄悄地跑过来看小龙,越看越稀罕,忍不住把脑袋放到竹榻上,看个仔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有人偷窥   鸟攻:谁?   爷爷:(⊙v⊙)小龙好可爱   鸟攻:爹,你管管爷爷!   鸟爹:(⊙v⊙)小龙好可爱   鸟妈:(⊙v⊙)就是,好可爱   弟弟:(⊙v⊙)叽叽   鸟攻:…… 第一百八十六章 臭蛋   “嗷嗷!”辰子戚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来。   听到叫声,正睡得软趴趴的小红鸟, 一个激灵爬起来,就看到了软榻上的大脑袋, 顿时不满地啄了爷爷一口,“啾啾啾!”   大凤凰眨眨眼, 变成人形,就坐在地上, 目光灼灼地盯着小青龙,“你俩接着睡, 爷爷就看看,不摸。”   竟然还想摸?丹漪瞪了爷爷一眼, 伸出小翅膀把小龙抱紧了些。   被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 谁还睡得着啊!辰子戚嘟哝了一声, 吐出个圆圆的泡泡。小红鸟看到泡泡, 忍不住啄了一口, 啵唧, 泡泡碎了。   小龙无声地裂开嘴巴笑,又吐了个泡泡。小红鸟立时凑上去,准确地戳破,然后咕吱咕吱笑起来。两个小家伙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连着玩了好几个。   辰子戚不想玩了,丹漪还没玩够,抱着小龙不让走。小龙扭了扭身子,四爪抓着小红鸟的身体,就地打了个滚,把自己滚到上面,抱着鸟脑袋张口就咬。小红鸟啾啾叫着躲避,两个小家伙就在竹榻上滚成一团。   丹阙单手支着脑袋,看得笑眼弯弯,“爷爷年轻的时候啊,也偷偷喜欢过自己的龙。”   “啾?”   “嗷?”   正打架的两只转头过来,惊讶地看着爷爷。   “只是偷偷喜欢过,我可不像有些鸟……”丹阙说着,伸手点了点小红鸟的脑袋。   丹漪有些不好意思,单爪划了划竹床。就在小红鸟低头的瞬间,爷爷迅速地摸了一把小龙的脑袋,快速缩回手。   丹阙教导过两任帝王。第一任乃是十分有名的武帝,武帝天资非凡,武功盖世,当时除了丹阙,没有人是他的敌手。他做了很久的皇帝,把大章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大章被如此折腾还没有覆灭,多半仰仗于武帝的积累。   后来武帝突然退位,丹阙就又教导了一代帝王。可惜第二任帝王短命,只在位十年便早夭了。之后丹阙就去游历四海,将凤王的位置给了儿子。   “嗷嗷嗷呜?”辰子戚小声问丹漪,爷爷说的那个龙可是武帝。   然而,他们彼此还没有学会对方的语言,根本是鸡同鸭讲。丹漪眨眨眼,转头问爷爷,“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说?”   “当时觉得只是个意外……”爷爷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   有一次,他受了伤,武帝帮他疏导内力。两人的内力都没控制好,在经脉里相撞了,甚是舒服,丹阙一个没忍住,凑过去亲了对方一口。结果把武帝吓跑了,治到一半的伤也给扔下了。   那之后,两人尴尬了许久。   两人都承载着一个家族的责任,年少时的心动,便只能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   如今想起,不免有些遗憾,“哎,早知道龙凤相合能长生不老,不需要担忧子嗣,我当年就应该直接把他拖到窝里……”   “爹!您怎么能跟孩子们说这个!”丹家老爹原本蹲在树顶,偷偷看小龙,听到这话实在是忍不住了,化成人形跳下来指责自家爹。   “呵,我要是跟他好了,就没你这个臭小子了,”爷爷趁着丹漪转头看丹夙,快速捏了一下小龙的嫩爪,柔嫩微凉的触感,让鸟忍不住心花怒放,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开口哄自家儿子道,“哎呀,想想又有点舍不得,毕竟臭蛋小时候那么可爱。”   臭蛋?辰子戚攥住丹漪胸前的毛毛,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爹:不要随便爆小名啊,岂可修!   戚戚:原来爹叫臭蛋啊   鸟攻:突然觉得凤元真是好听   弟弟:突然觉得凤二真是好听   鸟妈:→_→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惊觉   “谁是臭蛋啊!”丹夙瞪大了眼睛,冲丹阙使眼色,奈何自家爹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给儿子留面子, 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名字的由来。   丹夙他娘是个普通的青族人,不能变成鸟形, 生下凤凰蛋之后,就一直是爷爷自己孵。   “那时候是冬天, 蛋是一刻也离不得人的,”爷爷忆苦思甜道, 那时候他时时刻刻揣着蛋,十天半个月都没有洗澡, 怀里的蛋就变得臭臭的了,“你爹小时候的蛋壳, 总是臭臭的。”   后来还是属下看不下去了, 主动提出要帮宫主孵蛋, 丹阙才想起来, 虽然孩子他娘不能孵蛋, 但归云宫里这么多鸟, 都可以孵呀!   于是,把臭烘烘的红蛋塞给当时的白云使,丹阙才得以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小龙把脑袋埋进小红鸟的毛毛里,笑得身体发颤。丹漪也人忍不住想笑,又怕被爹揍,便伸出翅膀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丹家老爹颜面扫地,默默转身离开,这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见儿子走了,爷爷美滋滋地变成大凤凰,跳上竹床,假装演示当时的情景,张开翅膀把两个小家伙揽到怀里暖着。   “啾!”丹漪挣扎着从火炭一样的绒羽中钻出来,甩甩毛,又一头扎进去,叼住小龙的尾巴,把戚戚出来,使劲啄了爷爷两下。   这大热天的,孵什么幼崽!   晚上,爷爷不愿住在寝宫里,就用鸟形睡在梧桐树上。上了年纪的老凤凰,会越来越接近真正的鸟,总喜欢变成鸟形,用鸟的习惯来生活。他自己在梧桐树上建了窝,晚上就睡在里面。   辰子戚站在窗前,看着梧桐林中那个巨大而华丽的鸟巢,“丹漪,你奶奶呢?”   “早就死了。”丹漪刚刚沐浴过,只松松地披了件外衫,肩上的血痂正在剥落,露出一片泛着粉色的嫩肉。水珠顺着脖颈滑下来,在那粉色的肌肤上逗留。   “死了,那……”辰子戚回头,看到丹漪的模样,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凑过去,将嫩肉上的水珠舔掉。凤凰的身体与常人不同,这么重的外伤,一个多月就长好了。上次在武林大会被剑穿透了手掌也是如此,导致他不能继续喂饭了,颇为遗憾。   丹漪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下,抬眼看到梧桐林中那双宛如夜明珠的凤凰目,“咣当”一声关上了窗户。抬手把辰子戚抱起来,一起扑到床上,抱着交换了一个清甜的吻。   “奶奶不是爷爷命定的伴侣。”丹漪摸摸辰子戚的脸,低声解释道。   “嗯?”辰子戚抬头看他,想想青族的规矩,顿时了然。   在宫主找到伴侣之前,青族是可以送女人过来的。因为青族的血脉越来越差,能不能生下小凤凰都不好说。所以,有些宫主会纳多个青族女子,以保证后代的延续。如果小凤凰降生,而宫主还没有找到伴侣,便会立这名女子做宫主夫人。   爷爷的状况便是如此,他给了那名女子该有的名分、地位,却没有送她珍贵的凤凰羽。   而青族的人寿命与普通人相当,加之凤凰与常人的体质不同,与之洞房的女子会缩减寿命,因而总是早早地死去。   朝生暮死,一生只为繁衍后代,这样的青族,着实有些可悲。   “我都没见过奶奶。”丹漪抓着辰子戚的一只手把玩,柔软的手掌泛着诱人的粉色,跟小龙那嫩嫩的肉垫一般,惹人怜爱。   “那,你爹之前有没有纳妾啊?”辰子戚眨眨眼,以青筱夫人的性子,若是有妾室,估计会把丹夙给啄秃了。   丹漪摇了摇头,他爹便是厌倦了爷爷那般的活法,才迟迟没有娶妻,一直耽搁到一百多岁。   凤凰的血脉必须延续下去,没有凤凰,玉山上的羽人便会渐渐退化,最后失去在人和鸟之间转换的能力,变成普通的鸟。   辰子戚握住丹漪的手指,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在明白了凤凰的职责之后,才知道丹漪为了他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丹漪往下滑了滑,跟辰子戚碰鼻子,一只手不老实地伸过去摸龙屁屁。   “我……打下万里河山送给你。”辰子戚豪气冲天地说。   “万里河山?”丹漪翻身把人压住,“那,先让我征伐一番试试。”   “唔……”   要说打下万里河山,也不是哄鸟玩的,春日宴之后,辰子戚便启程去了南浔。如今整个大章,能用的军队寥寥无几,这南浔军算是精锐之师,只是已不听天德帝的号令。   “你可算来了,皇帝已经连下三道诏书,叫我带兵去云州接应他。”一段时间不见,辰子墨似乎更黑了。   “勤王救驾,乃是藩王的职责,不可耽搁。”辰子戚一本正经地说着,便走进营中开始点兵。   辰子坚带着黄山派和六合宗的人,攻打京城。遇到了军队的阻拦,两方战事胶着,死伤无数。   “庐山派那边可有消息?”辰子坚坐在营帐里,眉头紧蹙。两个门派的人,还是势单力薄了些。   “回王爷,卢修齐进来入山闭关,庐山的事务都是李于寒在打理,李于寒他,”负责传信的管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把两个美人都退了回来,言说‘师父近来不休妻’。”   辰子坚深吸一口气,摆手让管事下去。李于寒,那是辰子木的舅舅,如今跟辰子戚是一伙的,自然要跟他唱反调。   当年刚刚出宫就藩的时候,明明计划好了,划过来五个大门派为自己所用。如今,却只有两个,还逼得他不得不现在就发动。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素心宗,因为辰子戚的缘故被归云宫打压,伤及根本;极阳宗,被辰子戚亲自带兵剿灭;雁荡山,想要向辰子戚出手而被丹漪连根拔起;庐山派,更是因为与辰子戚交好而根本不搭理他……   辰子戚……   到这时候,辰子坚才恍然惊觉,近年来江湖上的风起云涌,竟都是那个小混混翻搅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爷爷:身为一只鸟,要学会做窝   鸟爹:有房子为什么不住   鸟攻:有房子为什么不住   爷爷:呸,万一哪天彗星撞地球,一切回到了侏罗纪,你们住什么?   鸟爹:有道理,我来学学   鸟攻:爹好好学   鸟爹:你不学吗?没房子怎么娶媳妇?   鸟攻:现在结婚都是父母出房子哒(⊙v⊙)   鸟爹:QAQ 第一百八十八章 底牌   “请陈宗主来。”辰子坚看着面前的大章舆图,思索良久,让人去叫陈谷。   陈谷, 陈览芝,如今是六合宗的宗主, 因春天的武林大会,没有别的门派参加, 他也就默认成为了气宗宗主。作为一名上百岁的老怪物,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破碎虚空、长生不老的箫韶九成。   自从归云宫放出消息,说只要是皇室血脉都可以用来练箫韶, 不拘泥于会不会龙吟神功,辰子坚就不太敢跟陈谷单独相处。   陈谷大步流星地走进王帐, 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皖王, 又看了一眼他身边坐着的黄化惭, 掩下眸中的贪婪, 笑着道:“王爷叫老朽来, 可有什么事?”   “陈宗主, 坐,”辰子坚略抬手,示意陈谷坐下,用手指点了点挂在墙上的舆图,“天德帝调了西北军来与我等对抗,这西北军乃百战之师,若是硬抗我们定然会吃大亏。”   说白了,辰子坚手中并没有正规的军队,只有这些大小门派的江湖人,加起来不足三万之数,而西北军有十万之多。纵然江湖人有武功在身,但粮草、钱粮经不起消耗,必须速战速决。   “王爷是想让老朽进宫直接刺杀皇帝?”陈谷斜眼看着辰子坚,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不仅是皇帝,还要杀了西北军的统帅。”辰子坚很清楚己方的优势,硬拼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朝廷之所以惧怕江湖人,便是因为再厉害的金吾卫,也防不住顶尖高手的刺杀。   如今战事爆发,皇宫中定然守卫重重,只有陈谷这样的顶级高手,才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地杀了天德。   “天德乃是神明所选的帝王,他的神龙血统定然比一般的皇室纯粹,陈宗主大可拿天德来练功。”黄化惭被外孙踢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了这么一句。   “呵,去皇宫杀皇帝练功,这般大费周章,还莫不如去杀几个闲散王爷来得快些,”陈谷冷笑,活了这么大年纪,再被辰子坚这毛头小子骗住那可真是白活了,“我六合宗还要留在抵御西北军,这刺杀皇帝的事,不如就让黄盟主去吧。”   辰子坚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渐渐握紧,面上却是一派温和,言说如果攻下京城,会亲手送三个皇室宗族的少年给陈谷练功。毕竟箫韶他们还没有完全译出来,也不清楚能不能一次练成。   陈谷这才勉强答应,要了一份皇宫的地形图。   与此同时,有一小股军队从西北军中分散出来,护送着自京城使出的一辆马车,快速往云州方向跑去。   北方为凶,南方为吉,这是国师蓝云仙的预言。对此,天德帝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在他当上太子的时候,先帝曾告诉过他一个皇室的秘密,便是关于云州行宫的……   云州,是他如今唯一的生路。   “国师,你说,朕当初如果拖住罗鸿风,等小七灭了黄山派再出手,是不是就不会陷入今日的绝境了?”天德帝坐在马车上,面色阴沉地看着还在梳胡子的蓝翔。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蓝翔慢吞吞地说着,给自己的胡子上绑了条蓝色丝绦。   “你……”天德帝气得倒噎气,一把拽掉丝绦,恶狠狠地盯着蓝翔,“你是朕的国师,可是你看看,除了说风凉话,你还会说什么?”   “你说啥?”蓝云仙一脸迷茫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天德帝觉得喉头有些腥甜,把丝绦扔给蓝云仙,自己郁郁地看向窗外。他的宏图霸业才开展了一半,决不能被老二给夺了去!   “天德往云州去了?”正带着兵前去勤王救驾的辰子戚,接到了鹰翎传来的消息,立时下令停下脚步暂歇,自己则翻身下马,走到一边的树林里假装撒尿。   “啾?”怀里的小红鸟冒出头,跟他一起看消息条子。   “上次在云州行宫,天德是怎么逃走的?”辰子戚低头问丹漪,上次天德在云州行宫设埋伏,要杀了他,结果被突然而至的丹夙打死了罗鸿风和老尼姑。那日死伤惨重,天德却毫发无损。   “云州行宫里,有不少机关暗道,而且,可能藏着皇家的保命底牌。所以,天德敢在那里算计你。”丹漪变成人形,揉了揉辰子戚骑马坐麻了的屁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得给我发红包   鸟攻:好呀,给你一盒红包   戚戚:咦?红包还能论盒的?   鸟攻:杜蕾斯红色激情,一盒够用一整晚   戚戚:你也太抠门了!   鸟攻:咦,其实我买了一箱,怕你生气才就拿了一盒(⊙v⊙)你想要一箱吗?   戚戚:(╰_╯)#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造势   “什么底牌?”辰子戚毫无所觉地任由丹漪揉捏。作为一个半路捡回来的皇子,辰子戚在先帝面前一直都只是个逗乐子的,什么皇室秘梓都没有接触过。   “我也不知道, 近三代皇帝,都喜欢往云州跑, 归云宫的探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兴许是武帝留下了什么暗部吧。”丹漪不甚确定地说。   丹家和辰家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是有一些不成文的约定的。比如羽人对于皇室的窥探, 会有一定的限制。所以当初天德帝放咸虫,丹漪也是事发之后才知晓的。   “既如此, 我们便要小心了。”辰子戚握拳把消息条子震碎,能让天德舍弃西北军的护卫而奔逃, 云州定然有能让他翻盘的至宝。   “也不必太过忧心,有我在。”丹漪把人挤到树干上, 低头蹭着那柔软的唇瓣道。   “能智取, 咱就不硬拼, ”辰子戚捏住丹漪的脸, 把他推开一点, 用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斜睨他, “解决了他们两个,你还得跟着我登基封后呢,这次你要是再受伤,洞房我可不让着你了。”   丹漪听到这话,不由得面色一肃,“好,我这次一定不受伤。”   “……”说会心疼、会担心都没用,说影响洞房倒是听话,辰子戚被气笑了,捶了小色鸟一拳。   丹漪握住那只拳头,摊开,变成小红鸟蹲上去。   辰子戚把小毛球重新揣进怀里,回到军中,下令改道云州。不过一路徐徐而行,并不着急,同时让人去给老二报信,就说他们这支勤王救驾的精锐之师,突然不救了。   消息到达皖王的军营时,前去刺杀的陈谷也回来了。   “咣当”一声闷响,犹带香味的紫金盘龙香炉,重重地砸在桌面上,香灰撒了满桌,将辰子坚正在看的战报染上了烟灰色。   辰子坚咬牙,面色沉静地抬头,“没杀成?”   “皇帝根本不在宫中!”陈谷弹了弹夜行衣,眸中带着几分冷意,“不仅皇帝,所有的皇子都不见了。”   “什么?”辰子坚蹭地一下站起来,香炉顺着倾斜的桌面掉下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紫金盘龙纹,这是皇帝的寝宫紫宸殿才会摆的东西,证明陈谷的确去过了。   大军围京,天德帝竟然不在宫中,他会在哪里?若是弃宫奔逃,合该带上西北军才是。   “报——王爷,南边传来消息,南浔五万勤王精兵改道,直奔云州而去。”传信的卫兵从马上摔下来,举着军令牌,连滚带爬地冲进王帐。   南浔军,便是灭了极阳宗的那支队伍,乃是天德帝多年来暗中培养的精兵。先前辰子坚着急刺杀皇帝,也是害怕南浔军赶到。南浔与西北军前后夹击,他们江湖大军就会腹背受敌。   如今,天德不在宫中,勤王之师又调转云州,发生了什么事简直一目了然。   “攻城!”辰子坚沉吟良久,直接下令,并向西北军散布天德帝已死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谣言起了作用,经过三天三夜的鏖战,终于在西北军的严防死守中豁开了一个口子,江湖大军直接攻进了京城。   在两派江湖高手眼中,九门的防卫宛如纸糊,毫不费力地占领了皇宫。藩王带兵入宫,皇帝弃宫奔逃,便意味着政权的更迭。   辰子坚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九层红阶上纯金打造的盘龙宝座,百感交集。自小,他便知道皇室积弱,想要改变目前的状况,必须另辟蹊径。放弃太子之位,学习黄山剑法,混迹江湖多年。有武功傍身,那些江湖人才会高看他一眼,才会被他渐渐收拢于掌心。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辰子坚坐在龙椅上,忍不住笑出声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如今的江湖,只剩下两个大门派,已经悉数在握,这天下,终究还是他的。   “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黄山派的首座弟子笑着开口,跪地朝辰子坚叩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弟子也跟着叩拜,山呼万岁。   坐上黄金椅,住进紫宸殿,辰子坚谦逊地没有称帝,而是以“清君侧”的名义,迅速杀了一批京中大臣,并到处搜寻天德帝身边那名蛊师。   要说天德帝有什么让老二忌惮的,就是那名灰袍蛊师。当年中了噬心蛊,栽了个大跟头,差点就要败给天德,辰子坚对那名蛊师恨之入骨。寻不到人,他夜里都睡不踏实。   月上西楼,占领皇宫的第三晚,辰子坚终于睡在了帝王的寝宫——紫宸宫。   夜半无人,窗外一片静谧,只有蛐蛐的嘶鸣声不绝于耳。有一道人影,从白色高丽纸糊的窗外缓缓而过。   “谁?”辰子坚突然惊醒,睁开眼,明黄色的帐幔早已被掀起,借着月光,只看到了一张泛着青白的人脸,正死死地盯着他瞧。   迅速拔剑,辰子坚一剑刺过去,将那人砍倒在地,大喊一声:“来人!”   门外的侍卫立时冲进来,迅速点燃了烛火。   “啊啊啊……”地上的人发出低低的咆哮声,颇为可怖,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去咬辰子坚。   辰子坚这才看清这人的长相,分明就是今晚值夜伺候他的小太监。小太监双目赤红,张着血盆大口,如野兽一般咔嚓咔嚓咬合着牙齿。   “咸虫?”辰子坚看得遍体生寒,这个小太监是他从皖王府带过来的,不是皇宫中原有的。也就是说,他实在这两天才染上的咸虫!   侍卫迅速搜查了紫宸宫,其他值夜的太监宫女,死的死疯的疯,竟无一人是正常的。黄化惭匆匆赶来,把一只白兰蛊交给辰子坚,这是当初他们拿箫韶跟归云宫换的。   “搜宫,往吃食、饮水里撒盐!”辰子坚快速把白兰蛊吞下去,大声下令道。他就知道,天德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这一夜过得非常漫长,天一亮,侍卫们便去各处撒盐搜查。吃食没问题、熏香没问题,但是饮水……   整个皇宫,每一口井、每一方池塘,甚至每一间房舍前接雨水的大缸,都布满了咸虫,撒一把盐下去,整个水面都在晃动。这虫似乎比以前的咸虫还要厉害许多,一旦染上,身体弱的两天就会发疯。   原本天德帝留下的宫女、太监、甚至妃嫔,无一幸免。医治不及,辰子坚只得下令把这些人都处死,尸体尽数搬到城外烧毁,只说宫中有了疫病。   皖王刚刚入京,宫中的宫女太监便染上了时疫,京中百姓闭户不出,都说这皖王是篡权夺位遭了天谴了。   而今年,恰好是个天灾年,中原多地接连大旱,颗粒无收。各大门派专注于争权夺利,没有时间看顾。特别是极阳宗和雁荡山派,因为门派覆灭,无人庇佑,周遭的百姓生活陷入了困顿,好不容易收割入仓的粮食,被逃荒而来的难民和江湖混混洗劫一空。   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   “藩王乱政,必遭天谴!”头上绑着红头巾的年轻人站在土坡上高呼。土坡下面,衣衫褴褛的百姓跟着高喊。   “国师说的没错,吉位在南,”云州行宫中,天德帝慢慢露出了笑意,看向前来报信的人,“计划进行得如何?”他退守云州,西北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同时百姓揭竿,很快就有无数兵力源源不断地汇集而来,再回去打被蛊虫弄得手忙脚乱的老二,简直易如反掌。   “已经有三个地方哗变,天谴之说百姓很是相信,只不过……”传信人皱起眉头,很是为难的样子。   “不过什么?”天德帝喝茶的动作一顿。   “百姓都说……七王爷才是真命天子,纷纷去投靠南浔军了。”传信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地,不敢看皇帝。   “啪!”天德帝将杯盏狠狠地掼在地上,一把抓起传信人的领子,“怎么回事?说清楚!”   “百姓都说,简王头顶有凤凰显灵,定是上天庇佑……”   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凤凰?天德帝咬牙,根本不信,这定然是辰子戚搞的鬼!   行军路上,辰子戚骑着高大的青骢马,两只泛着金光的大凤凰就在他头顶盘旋,远远看上去,祥光万丈。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地叩拜。   龙气引凤,这才是真命天子!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他只是想造势弄个神迹而已,不是要变成神棍。别的帝王起势,神迹都是一瞬间便好,自家爷爷和爹似乎玩上瘾了,跟着他飞了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想要个神迹   鸟攻:咱们家有五只神鸡,你要哪只?   戚戚:是神迹,不是神鸡,我要造势   鸟爹:那好办,爹去飞一圈   鸟爷爷:爷爷也去飞一圈   鸟爹:爹和爷爷一起再飞一圈   鸟爷爷:爷爷背着爹再飞一圈   戚戚:……够,够了 第一百九十章 圣祖   在诸多起义军中,有一支很特别,自原本的极阳宗一带而起, 不反皖王,也不投靠辰子戚, 一路直往云州而去。   “除暴君,复极阳!”震天响的口号声, 叩响了云州行宫的大门。   天德帝怎么也没想到,最先到的不是西北军也不是南浔军, 而是一支起义军。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幼时的伴读、极阳宗宗主姚雄的儿子——姚光。   去年辰子戚带兵灭了极阳宗, 捉了姚雄交给天德帝。当时的姚光还在空明宗治虫,等他痊愈回家, 才知道宗门被毁、父亲下落不明。极阳宗屹立千年, 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 姚光聚拢了分散各处的极阳宗弟子, 加上那些对极阳宗极力崇拜的信徒, 誓要天德帝血债血偿。   外面火光冲天, 天德帝在大殿中焦急地走来走去。两万云州军,加上天德帝带来的几千西北军,也只是勉强支应。听斥候来报,姚光不知为何功力大增,以一敌百,形如修罗。   “皇上,不好了,叛军已经冲破祥云门了!”面上带血的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嘶哑道。   “敲钟,朕叫你们敲钟,还不快去!”天德帝抓住身边的近卫,大声吼道。   “皇上,已经在敲了,您听。”近卫指指外面。   云州行宫,有一大钟名云章,声如龙吟,钟声响,能传百十里。   天德帝颓然地坐在,圣祖武帝曾有云,若到了辰家生死存亡的时候,可叫人敲响此钟,这是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的秘密,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西北军还有多久能到?”天德帝问近卫。   “回皇上,起码还要三日。”近卫小声道。   “轰轰轰——”巨木撞击宫门的声音,仿佛恶鬼的催命符,一声一声敲击在人心上。   “那南浔军呢?”天德帝赤红了双目,如今来的是辰子戚也好过姚光。辰子戚打的旗号是勤王救驾,便不可能做出杀兄弑君的事,顶多逼他写退位诏书,他只要拖到西北军来便是。   “南浔军,还有一日,”近卫哭丧着脸,把天德帝搀起来,“皇上,咱们赶紧去密道吧,叛军马上就攻进来了!”   天德帝咬牙,带着一帮近卫往行宫深处跑去。刚刚离开大殿,宫门就被撞开了,姚光手持大刀,杀得浑身是血,大吼一声冲进来。   “元帅,您不可冲在前面!”极阳宗的弟子规劝道。   “闭嘴!”姚光甩开身边的弟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定要亲手宰了辰子垣!”   天德帝推开藏有密道的宫室大门,却见密道的门大开着,露出内里昏黄幽深的烛光,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一道低沉悦耳,略带几分慵懒的声音,在宫中回荡。   天德帝一惊,这才发现在廊柱的暗影处,立着一人。身着玄色绣明黄龙纹衮服,一头雪白的长发未束,长长地垂到脚踝,背对着众人,看清不面容,周身的气势冰寒凛然,望之便让人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圣祖!”天德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身后的诸多近卫皆傻了眼,能被称为圣祖的,只有那位理应早已仙逝、即便活着也该有一百八十多岁的——武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武帝:叫我过来干啥?   天德:有人要杀我   武帝:杀就杀呗,皇室又不是就你一个   天德:……我可能召唤了一个假祖宗 第一百九十一章 自爆   武帝转过身来,瞥了跪在地上的天德帝一眼。深沉的目光宛如实质,即便低着头, 天德帝也能感觉到那重逾千斤的威压,逼得他不敢抬头去看。   “你是如今的皇帝?”武帝向前迈了一步, 瞬间跨过了几丈远的距离,来到了天德帝面前。   天德帝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玄色衣摆和龙纹皂靴, 一把抱住,仰头说道:“孙儿名辰子垣, 帝号天德。”   一边说着,一边偷瞄武帝的模样, 待看清了那张脸,天德帝不由得愣住了。   原以为, 满头白发遮掩下, 当是一张满是褶皱、鸡皮风干的老头脸, 却不想, 见到了一张四十岁上下风华正茂的俊颜。料峭寒星目, 郎朗长剑眉, 唇角眼尾有几道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更显威严。   一百八十岁的老头,会如此年轻?这人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在这里面,把门打开!”宫门外,传来了叛军的脚步声。   “辰家这是快要覆灭了?”武帝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响动。   “是,如今大章岌岌可危,覆灭在即,江湖动乱,藩王篡位,援军未到,这行宫就被叛军包围了,还请圣祖出手,救辰家于危难。”天德帝为了使自己显得更可怜一些,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来。   竟混到了这幅田地……武帝看看抱着自己腿痛哭流涕的辰家子孙,很是有些嫌弃。他用了几十年时间打造出的盛世江山,都被这群不肖子孙糟蹋了。   踢开天德帝,轻撩衣摆坐在高脚椅上,武帝叹了口气,“灭就灭吧,辰家的皇位本就是靠着丹家得来的,如今与丹家反目,便是到了倾覆的时候了。”   活到这把年纪,所有的事都看开了。   辰家的皇位是靠丹家得来的?这说法,天德帝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武帝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慌忙解释道:“辰家并没有与丹家反目啊,我弟弟今年才刚跟如今的凤王成了亲。”   “是说什么?”武帝震惊无比地站起身来,一个王爷如何跟只有雄鸟的火凤成亲!   话音刚落,宫门被巨木轰然撞开,叛军如决口的江水一般汹涌而来,瞬间充斥了这偏宫的院落。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扰,武帝很是不悦,抬手挥袖,殿门轰然打开,浩瀚如冥海巨浪的掌风翻腾而出,带着震耳欲聋的龙吟虎啸之声。   “啊啊啊——”冲在最前面的几排人瞬间被掀飞了出去。   盘旋在行宫上空的老鹰,目睹了眼前的景象,差点从半空中跌下去,又绕着偏殿飞了一圈,便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正带着队伍慢悠悠走的辰子戚,远远瞧见一抹黑点自天边而来,落入林中,化作人形,快速跑过来给辰子戚报信。“王爷,极阳宗的叛军已经攻进了行宫,将皇帝堵死在了一座偏殿里。但是,突然出现了一人,满头白发,武功盖世,出招时有龙吟虎啸之声,且劲气呈巨龙之势!”   “啾——”半空中的金色大凤凰突然高亢地鸣叫起来,头也不回地朝行宫的方向飞去。留下红色的大凤凰在原地打转,低头看向辰子戚。   “啾啾啾!”辰子戚怀里的小红鸟,蹦跳着要下去。   辰子戚蹙眉,快速思索了一下眼下的状况,下令南浔军全速前进,转头交代身边的黑蛋,“子墨,我先行一步去行宫,你舍了重甲带兵快些去。”   “好,叫追魂跟着你吧。”辰子墨指了指身后骑在马上的八十名追魂神箭兵。   辰子戚点点头,扬鞭,带着这些人脱离队伍,快速离去。在转过一道弯之后,便与追魂分开,化作小龙,跟丹漪一起跳上大凤凰的脊背,快速朝行宫飞去。   行宫中,冲进院子里的上千人都被可怖的劲气给掀飞了出去,只有姚光不受影响,提着大刀嘶吼着冲进来。   “好小子,功夫不错。”武帝与姚光对了几招,有些惊讶,这年轻人分明只有二十多岁,内力却像是已有几十年的积累。大刀被武帝的内力震碎,姚光便用拳头来打。   全力以赴的极阳烈火功,每一拳都有千斤重,与武帝周身的劲气相撞,发出“嘭嘭嘭”的闷响。周遭的瓦片因为强大的劲气而震得翻飞,华丽的庭院在几招之后便毁得面目全非。   天德帝躲在门后,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的打斗,震惊于有近二百年功力的武帝竟然不能一招制敌。待发现武帝一只手背在身后,只用单手应敌的时候,才暗暗松了口气。   将姚光所有的拳路都看了一遍,武帝这才意犹未尽地出手,将内力耗尽的姚光给制住,抓到了偏殿里。此时,姚光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武帝依旧云淡风轻,衣摆上半分褶皱也无。   “少年人,何来这么大的火气,说说,怎么回事?”也没有封姚光的穴道,就这么随意地把人扔在地上,武帝重新坐回椅子上,眸色冷淡地看着他。   门外的叛军早已被打怕了,见首领被抓,也不敢再上前,只远远地在院子外看着。天德帝的几名近卫,哆哆嗦嗦地跑过去,将院门重新关上,隔绝了那一道道满是凶光的视线。   姚光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粗粗地喘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挣扎着坐起,有些忌惮地看了武帝一眼,而后,目眦尽裂地瞪着天德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狗皇帝!”   “朕没杀你爹!”天德帝往武帝身边挪了挪,理直气壮道。   姚光不为所动,反倒更加生气。当初他父亲姚雄被抓,天德帝是没有杀他,却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让他成为废人一个。后来行宫大乱,极阳宗的人趁机把姚雄救出去。一代宗师变成个废人,简直生不如死,姚雄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儿子,自己就内力耗尽气绝人亡。   “那也是你害死了你爹,不是朕!”天德帝痛心疾首道,“朕没想要害他,是手下人会错了意,朕……啊啊啊!”   话没说完,姚光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天德帝死死抱住。   “糟了!”武帝一惊,这人内力耗尽,原以为没什么危险了,却忘了极阳宗还有一招秘法,自爆丹田,与人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天德:啥自爆?   姚光:就是与你同归于尽   天德:卧槽,要死你自己死哇!   姚光:好基友,一起死   天德:老祖,救命!   武帝:唔,你这个死法不丢人,就怎么着吧   天德:啥啥啥?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传功   几十年的功力自爆,可不是开玩笑的,武帝立时出手, 去救惊恐万状的天德帝。   “轰——”巨大的爆裂声响彻云霄,瞬间提升到极致的极阳烈火功, 宛如喷薄的火山口,将周围的一切连同姚光自己焚毁殆尽。门窗炸裂、廊柱崩断, 屋顶被掀得高飞。院落里的几个皇帝近卫也没能幸免,宛如被鞭炮炸飞的小虫, 弹射到半空中喷血而亡。   无数的血块崩到门外,那些叛军顿时被吓到了。他们中最勇猛的是原本的极阳宗弟子, 先前冲在最前面都被武帝拍飞了出去,剩下的都是些农人, 其实胆子很小, 看到这才场景腿都软了, 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   喧闹过后, 院落中突然一片静谧。   “咳咳……”武帝呛咳了一下, 挥袖散开周围的烟尘, 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强大的内力隔绝了爆炸的伤害,只是不能尽数护住身体,缀了金线的衣袖被扯开两个大口子,柔软的白发也有些凌乱。   屋内的一切尽数毁灭,只有那密道还完好无损。   云州行宫依山而建,这座偏殿便是最靠近山体的地方。那密道是在山石上开凿的,纵然宫殿倾毁,山石也不会有问题。   低头看看手中抓着的辰子垣,武帝不由得皱起眉头。方才出手时迟疑了一瞬,导致天德帝还是被炸了,如今浑身是血,性命堪忧。   天德帝勉强睁开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碎裂了,张嘴,汩汩鲜血便从口中溢出,喉咙里“咕嘟咕嘟”地冒血泡。   武帝捋了一把头发,蹲下来看他,“筋脉尽断,五脏受损,你怕是活不成了。”淡漠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今天天气不太好,你怕是不能去地里除草了”一样。   “救我……圣祖……”天德帝奋力说着话,对生的渴求超越了一切,让他顾不得喉咙的剧痛,拼命呼喊,死死攥住武帝的衣袖,“我不想死……求你……”   武帝看着辰子垣,微微蹙眉。这一生中,有无数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侵犯边境,被他逼到大漠深处的匈奴王;意图谋福,被他一掌毙命的三位皇兄;不服管教,被他打得跪地求饶的剑盟盟主……许许多多的面孔在面前闪过,最后都成了过眼烟云。   仔细想想,当年或许该给他们留一条命。什么样的枭雄,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活着的时候何必计较那么多呢,毕竟他在怎么努力守护的江山,到了子孙后代手里,也是个覆灭的下场。   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玄孙,武帝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轻叹一声道:“若要活命,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将我毕生的功力传给你,重续筋脉。不仅能治好你的伤,还能让你拥有绝世武功。”   天德帝的眼中瞬间迸发了耀眼的光彩。绝世武功,也就是上乘的龙吟神功,如果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什么姚光、什么辰子坚、什么归云宫,统统不在话下。他一定,能平定江湖,重建一个盛世大章来!   地到武帝输过来的一点内力,说话利索了许多,天德帝立时将自己的宏伟蓝图慷慨激昂地讲了一遍。   武帝却没有再理会他,起身走到殿前,看看门外那些跌跌撞撞四散跑掉的叛军,再看看万里无云的碧空,恍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太阳了,“你说的那个弟弟,为什么与凤王成亲了?”   “他俩自小就好,后来辰子戚出宫建府,丹漪跟我讨要他,我就……”说到这里,天德有些心虚,但也不敢撒谎,“后来俩人不知怎么的就成亲了,还弄得人尽皆知,皇室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武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那孩子,一定是丹漪选定的龙,没有让龙当上皇帝,那小凤凰就干脆把人给拖回窝里了,真是有趣。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自小便是个武痴,不惜一切代价地追寻武学的最高境界。结果到现在,虽然能活到二百岁,但依旧难以触摸虚空,如今寿数将尽,回头看看,漫漫一生无人相伴,也没什么意思。   “也罢,那孩子跟丹漪在一起,想必不能传宗接代,我便把这一身的功力传授与你,大章,便靠你了。”武帝缓缓抬手,青色劲气在掌心盘旋,渐渐化作一条青色小龙,在指尖快速游走。   强大近神的内力,是支撑他躯体不朽、容颜不老的关键,如果尽数交付,一时三刻便会化作枯骨。然而武帝的神色依旧淡漠,仿佛就这么去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修长的手掌渐渐靠近,天德帝激动地手脚发颤,那是生的希望,是绝世武功的直接传承!有了这份力量,他也可以成为武帝这般的千古一帝!   “少衍!”充满磁性如同凤凰啼名的悦耳声音,突然从半空中传来。   武帝传功的手一顿,指间的小青龙顷刻消散。辰少衍,是他的本名,如今这世间还能记得这个名字的人……   艳红的光芒散尽,门前立着一人,因为飞得太急而有些喘息。一身红衣布满金色花纹,摇曳坠地,衬着那张略带风霜的昳丽面容,绝世出尘……只除了那一缕长长的胡须有点碍眼。   “丹阙……”武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藏在衣袖里的手渐渐攥紧,一言不发地转身欲走,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拉住了。   “少衍,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丹阙激动得语无伦次,兴奋不已地蹦跳,“你活着为什么不去找我?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辰少衍拍开老凤凰的手,对于他的殷勤不为所动,“朕为何要去找你?”   正说着,天空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凤鸣声,艳色大凤凰驮着两只小家伙落到地上,蹦跳着进屋来,歪头看看狼藉的屋内和半死不活的天德帝,冲丹阙啾了一声。   丹阙转头看到儿子背上的小龙,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把小龙抱起来,捧给武帝看,“你瞧这是什么。”   “龙?”深邃冰冷的星目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武帝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龙凉滑的脑袋。辰家祖上有神龙血脉,他是最清楚的,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方法,唤醒血脉以提升功力,奈何都失败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一条真龙。   “嗷呜!”辰子戚仰着脑袋,眨眨琥珀色的竖瞳,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人的气势非常强,与爷爷不相上下,瞧爷爷那殷勤模样,莫非是爷爷年轻时喜欢的武帝?龙吟神功练到极致,是可以活两百岁的。   “啾啾啾!”丹漪不满地蹦到自家爹的脑袋上,使劲啄爷爷的胳膊肘。   “嘿嘿,这是你的玄孙,辰子戚,他返祖了,”爷爷献宝一样地举着小龙,顺手抓起自己的孙子,塞到武帝手里,“这是我孙子,丹漪。”   毛茸茸的小红鸟,软乎乎热腾腾的,握在手里很是舒服,让人想起了年轻时的丹阙。武帝的眼中渐渐浮出笑意,捏捏小红鸟的肚皮,“真是个俊小子。”   “啾!”丹漪看到爷爷在偷摸小龙的尾巴,顿时炸了毛,挣扎着蹦到爷爷手里,叼着小龙扑扇着翅膀蹦下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片刻之后,穿戴整齐的辰子戚与丹漪才重新走进来,给武帝见礼。   “玄孙,辰子戚,叩见圣祖。”辰子戚跪下磕头,丹漪跟他一起行礼。   “你们两个,成亲了?”目光如炬的圣祖爷爷,瞬间就看到了辰子戚腕上的红绳,那带着凤凰羽纹路的绳子,绝不是普通的饰物,而是凤凰一生只能交付一人的尾羽。   “是。”辰子戚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毫不心虚地答道。   武帝的眸光暗了暗,仔细看了看辰子戚。呼吸绵长、身形矫健,加之已经化龙,当是不世出的奇才,长相又极为讨喜,让人生不出半分厌恶来。不由得有些惋惜,“既是选定的龙,合该登基为帝……”   “都化身为龙、要踏碎虚空了,还在乎那些个作甚。”一旁的丹阙状似不经意地插嘴,成功将武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嗯?”辰少衍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丹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一册箫韶的译本放在他手心,笑着道:“少衍,我找到破碎虚空的方法了,你要不要学?”   辰少衍低头,翻了翻手中的《箫韶九成》,眼中顿时迸发出了亮光,连连点头。对于一个武痴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能提升自身的功法更吸引他了。反手握住丹阙的手,直接拉着丹家爷爷走进密道,往他常年居住的地宫行去。   密道的大门轰然合上,两位爷爷就这么跑了,留下将死未死的天德帝绝望地大喊:“我怎么办啊?”   “写个传位诏书,我带你去百草谷医治。”辰子戚揣着双手,笑眯眯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哎呀,没得到绝世武功呢   鸟攻:哎呀,没成功修复筋脉呢   鸟爹:哎呀,好像活不长了呢   天德: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北上   天德不可置信地瞪着辰子戚,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丹家的人都是鸟变的, 辰子戚也变成了龙,而圣祖显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这些时日, 跟在你头上的凤凰,就是他们?”天德帝转头看看还是鸟形的丹家老爹。   “啊。”辰子戚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转身寻了纸笔来,蹲在地上写诏书。   “你为什么能变成龙?这到底是些什么鬼玩意儿!”天德帝还是难以接受,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章华台上的神迹是国师弄出来的, 所谓的神选也不过是个仪式,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辰家本就是神龙血脉, 如果你们不弄那些阴谋, 由着凤凰选龙, 皇室便都能学会龙吟神功, 辰家也不会没落至此……”辰子戚写好诏书, 拿到天德帝面前, 给他看一眼。   【兹神明所择,天佑之君,原为皇七子辰子戚,朕以长子之尊、先帝之庇谋夺之。天罚天谴,经年降临,朕愧对黎民百姓,愧对列祖列祖,自甘退位,归还皇位于先帝第七子,亲王辰子戚,钦此。】天德帝看着这封传位诏书,额角青筋凸起,“不行,改成朕身体不适,皇子年幼,禅位幼弟!”照辰子戚这般写法,他就是个谋夺皇位的奸人,以后史书会怎么写他,百姓会怎么想他?   “这皇位,本就是我的,我已经很给你体面了,别给脸不要脸。”辰子戚呲着牙,拍拍天德帝的脸,活像是绑架良家妇人的劫匪。   “你杀了我吧!”天德帝闭上眼,死不肯签字。与其苟延残喘地或者受万人唾骂,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不签也不要紧,我给你落个神明的印章。”丹漪抱着辰子戚的要,把人拉起来,顺手在自家爹身上拔了根羽毛。   “啾!”丹夙不满地瞪视儿子,瞬间化作人形,“臭小子,拔你自己的。”   丹漪不理他,将那手指长的小羽毛按在诏书上,运起丹阳神功,一阵火光闪过,那艳色的凤凰羽就变成了一片艳红色的烙印,刻在了诏书一角。   “你们就是神明?”天德帝像见了鬼一样大叫,这凤凰烙印他在圣祖启天的诏书上见过。   “天字号问。”丹漪瞥了天德帝一眼。   辰子垣顿时被噎住了。即便不回答,也能知道答案,这些年的种种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辰家之所以三代衰落,便是因为不遵从神明的选择,而神明的选择就是归云宫的选择。失去了凤王的支持,就是失去了整个江湖的控制,能繁盛才怪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辰子戚的对手。   天德帝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辰子戚捏着天德帝的手指,蘸点他自己的吐的血,在诏书上按了个手印,又摸出藏在行宫里的玉玺,盖了个大印,这事就成了。   得到了传位诏书,丹漪立时下令归云宫将此事公布出去,拓印了无数份,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行宫中幸存下来的宫人,纷纷前来跪拜新帝。   辰子墨带着军队赶到行宫的时候,辰子戚已经让人把天德帝送走了。杀兄,会给帝王带来污名,他不会杀天德。把他交给百草谷已经仁至义尽,治死治活就看天命了。   南浔军在行宫修整三日,等着西北军的到来。辰子戚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西北军自然也归他统帅,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待西北军汇合,就可挥军北上,直取京城。   云州行宫,是武帝时期修建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无所事事的丹漪和辰子戚,就变成小龙和小红鸟,在主殿的屋顶上晒太阳。   “嗷呜呜。”辰子戚对着阳光看自己粉嫩的小爪子,也觉得挺好玩,塞到嘴里啃了啃,呜呜啦啦地跟丹漪说话。   丹漪现在勉强能听懂几个词,知道辰子戚在说爷爷和武帝,翻身枕着小龙的肚皮,“啾啾啾。”   辰子戚也不太能听懂,拍拍小鸟头,“嗷呜。”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瞎交流了半天,什么也没说明白,就是玩得挺高兴。一片阴影慢慢将这一片黄金色的瓦片覆盖住,抬头,就见红色的大凤凰轻盈地落下来,走到他们面前变成人形丹家老爹。   丹夙盘腿坐下,顺手把两个小东西抓起来,放到衣摆上,蹙眉道:“西北军还有几个时辰就到了,你们爷爷已经在地宫三天三夜没出来了,爹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便去看看吧。丹漪瞥了自家爹一眼,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爷爷的武功已经臻化近神,山塌了他都死不了,怕什么。   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密道门口,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开门机关,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爹!爹!”   喊到第三遍,石门轰然打开,扑面而来的强大劲气把三人轰得后腿了好几步。一身红衣的丹阙走出来,给了儿子一巴掌,“吵什么吵!”   丹夙被打得吭叽一声。   辰子戚看看红光满面的爷爷,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爷爷,你的胡子呢?”原本那长长的胡子,已经不见了踪影,露出了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   “咳咳,剃了,”丹阙轻咳一声,耳朵莫名有些发红,“你们在这儿鬼叫什么?”   “我们要走了,”丹漪用一种过来人的目光看着爷爷,“你还跟着去吗?”   丹阙看到孙子这眼神,顿时没好气地弹他脑袋,“滚吧滚吧,我要闭关了,没事别来找我。”说完,转身进了密道,轰的一声合上了石门。   西北军在路上已经得知了皇位易主的消息,原本是不信的,见到了天德帝按手印的诏书,又看到了神明的烙印,几位将军再无话说。   “皇上被尔等围困于行宫之中,自然不得不写下诏书,你与那贼人辰子坚,有何两样?”西北军的主将,乃是天德帝的亲信,说什么也不肯信,要辰子戚交出天德帝来对峙。   “呵,传国玉玺盖了,章华神明也刻了印,即便本王是谋权篡位,那也已经篡位成功了,你在这里狂吠,便是欺君犯上!”辰子戚收起春风化雨般的微笑,瞬间冷下脸来,抬手,丰沛的龙吟真气在周身流转,一掌拍过去,青色巨龙张着满口獠牙,嘶吼着扑向那位主将。   “噗——”只练过外家功夫的主将,被那内力深厚的一掌瞬间洞穿了身体,死于非命。   “尔等,可还有异议?”辰子戚轻撩衣摆,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余下的几位副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是谁率先跪地,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磕头,五体投地,山呼万岁。   镇住了这些人,辰子戚却也不打算继续用,调了南浔军的几个偏将接替,直接将西北军吞并整合。   收拾好军队,带上充足的粮草,揣上小红鸟,辰子戚一身戎装,挥师北上。   “辰子坚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儿郎们,随本帅铲除叛军,重整山河,护我大章!”辰子戚骑着青骢马走上高坡,用内力将声音传遍全军。   “重整山河,护我大章!重整山河,护我大章!”   “啾——”头顶的艳色凤凰,也跟着引吭高歌。   凤鸣破九霄,豪气镇山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云南山歌篇》   鸟攻:凤凰说话,其实就是唱歌   戚戚:怎么个唱法   鸟爷爷:(念白)滴滴,新手上路   鸟攻:(念白)呦呵,需要老司机指导吗?   鸟爷爷:(唱)老司机,带带我,爷爷年纪轻~老司机,带带我,爷爷年纪轻~   鸟攻:(唱)一把年纪不学好,长大一定更糟糕   鸟爷爷&鸟攻%鸟爹:(合唱)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爷,王爷,不好了!”皖王府的通事, 手中举着一份诏书的拓本,连滚带爬地奔进王府。   “何事?”辰子坚正在书房里看公文, 被这一惊一乍的声音吵到,有些不耐地抬头。   自从入了京, 事情就没有一件顺利的。皇宫里的所有水都被咸虫所污。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放虫的蛊师, 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宫女太监发疯死去。皇宫住不得了,他只能带着亲信住进了少时修建的王府中。   他的姬妾和亲信, 也有不少染了虫;黄山派与六合宗不是同宗,如今待在一起不停地产生摩擦, 每天都有来告状的;匈奴六皇子又来了消息, 要他出兵去帮忙抢夺王位……事情一件赶一件, 焦头烂额的辰子坚, 一点也不想听到其他坏消息了。   通事跪在地上, 将拓印的诏书呈递上去, 哭丧着脸道:“今日一大早,这东西就贴满了京城。”   这诏书因为是拓印的,神明印记和传国玉玺都是黑黢黢的一片,瞧着很像是伪造的。但看着越粗糙的东西,往往就越真实。   “兹神明所择,天佑之君,原为皇七子辰子戚……”辰子坚一字一顿地念着,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西北军可有与南浔军相遇?”   南浔军被辰子戚控制,而西北军是天德帝的保命符,两者相遇,必有一战。十万战场上下来的西北军,遇上南浔的五万精兵,定会两败俱伤。   “消息还没到,简王是赶在西北军抵达云州之前,率先攻下了行宫的。”负责消息的属下擦了擦汗道。   “极阳宗的人呢?算着时间也该到云州了。”辰子坚蹙眉,路途遥远,云州也没有能传递消息的信鸽,导致他收到的消息都要迟上几天。   “这个……”   “再去探。”辰子坚将手中的诏书揉皱了,攥成一团。   同在京城中的陈谷,自然也看到了这份诏书。辰子戚不仅仅是一名年少有为、武功卓绝的王爷,他还是归云宫的宫主夫人!如果辰子戚做了皇帝,别说让他用皇室血脉练武了,很可能把六合宗都给灭了。   这样不行……   陈谷坐在茶楼上,看着街道上议论纷纷的百姓,心中有些焦躁。   “宗主,宗主救我!”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陈谷定睛一看,瞧见人群中有一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那些个不会武的百姓,纷纷尖叫着躲避。   轻盈地跃下茶楼,直接出现在那人面前,陈谷低头问他:“你可是在唤本座?”   “是,”那人艰难地抬起头,“我乃极阳宗弟子,刚从云州逃出来,有重要的东西交给您……”   陈谷一惊,立时把人拉起来,闪身去了旁边的客栈,叫身边的弟子请大夫来。别人不知道,陈谷却是很清楚,这次姚光能短时间内召集那么多的极阳宗残部,都是辰子坚暗中支持的结果。作为气宗宗主,陈谷也给了姚光不少帮助。   给这名极阳宗弟子输了些内力,总算让他缓过一口气来,抓着陈谷的衣袖就开始哭诉:“少主……少主殁了……”   “什么?”陈谷蹙眉,“怎么回事?”姚光得到他父亲几十年的功力,如今实力与黄化惭相当,如何这般轻易地就死了?   “归云宫的宫主和老宫主都在,少主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呜呜……”那人说着说着又哭了,哆哆嗦嗦地从衣襟中掏出一本染血的书册,“这是少主与丹漪拼杀之时,从他身上顺来的,临死交给弟子,要弟子转交宗主,答谢宗主扶持之恩。”   陈谷装模作样地哀叹一番,接过那书册一看,双眼顿时瞪得溜圆。那染血的蓝皮书册上,什么都没有写,像是一本手抄,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让他的指尖都跟着颤抖起来。急急地翻看,第一行便是他已熟记的那句,“世有神龙,章华而生……”   往后翻,东皇太一、云中君……不是曲谱,而是完完整整的功法口诀,甚至,还包括了世人未曾见过的第九章 。   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陈谷不紧不慢地将书册收起来,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胡子,“你且安心养伤,本座会禀告皖王,妥善安置极阳宗的余部。”   “多谢宗主。”那人感激地道谢一番,便闭上眼睡去了。   陈谷一言不发地离去,出了客栈便运起轻功,快速飘回了自己的居所,关门上锁,如痴如醉地看起了译本。   待陈谷走后,床上的人立时睁开眼,左右看看,翻身而起,推开窗子,化作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出去。   “真晦气。”楼下的六合宗弟子冲乌鸦啐了一口,便不甚在意地继续喝酒。   “你改了哪句?”丹漪问怀里的辰子戚。   行军路上,夜宿林间,因着天气炎热,没有建帐篷,众人就随意地靠着树睡。辰子戚作为元帅,睡在最内侧,身后靠着化作人形的丹漪。   “就一句,”辰子戚觉得自己颇有诚意,给陈谷的几乎是一本完整的译本,只除了那一句,“取龙血之灼灼,聚真元于百汇,大小周天,循环往复。”   “……”丹漪不知道说什么好,扯扯他的耳朵,“你这是要逼陈谷杀辰子坚?”   “我可没逼他,端看他自己领悟,”辰子戚把耳朵拽出来,在丹漪胸口蹭蹭,“况且他要杀老二,也得黄化惭同意才是。”   纵然有十五万大军,辰子戚也不想多打仗,能省则省。   丹漪无奈一笑,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那两句的原话是“采龙精之阴凉,换凤血之灼灼,天地交泰,循环往复”,讲的乃是龙凤相合、内力互换。被辰子戚这么一改,就变成了杀龙换血,最后还留了个陷阱,让陈谷“聚真元于百汇”。百汇穴,便是灵台所在,除了有神龙血脉的人,常人的灵台是不能存储丝毫真元的,一旦真气入穴,顷刻毙命。但前几章确实有讲到灵台,陈谷很难会怀疑。   低头看看睡得呼呼的戚戚,自家的小龙,是长了一嘴獠牙的龙,总会出其不意地咬别人一口。越看越喜欢,丹漪忍不住凑过去,舔了舔那柔软唇瓣遮盖下的小尖牙。   次日清晨,陈谷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走出卧房,目光贪婪地望向不远处的皖王府主院。   如今的京城中,就只有辰子坚一个血统纯正的皇族,其他的皇亲国戚没有在章华台验过龙血,谁知道纯不纯。急切想要试试《箫韶九成》的陈谷,几乎快要抑制不住朝辰子坚下手的冲动。   强自压下心中的躁动,陈谷一步一步走到正院去。   “报——”辰子坚正在堂中用早饭,传信的手下扯着长腔匆匆而来,跪在阶下禀报道,“启禀王爷,探子来报,七王爷已经吞并了西北军,如今正带着十五万大军朝京城而来。”   陈谷刚好走到正院门口,听到这消息立时迈进院中,“还有几日抵京?”   “最多七日。”传信人哆哆嗦嗦道。   那可是十五万大军,完全可以踏平京城的兵力。云州距京城并不算远,急行军十日可达,留给他们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辰子坚放下筷子,半晌无言。西北军没有跟南浔军打起来,姚光的叛军也没有起到丝毫作用,都被一锅端了。如今辰子戚手握大军,身边还有武功盖世的归云宫宫主,自己那什么跟他打?   “坚儿,你有何打算?”黄化惭握着一柄长剑,慢悠悠地走进来,跟陈谷略略点头示意,便看向坐着不动的辰子坚。   “事已至此,不可早让两派弟子白白送死,辰子戚得了传位诏书,我们……”辰子坚咬咬牙,停顿了片刻才艰难道,“我们便打开城门,恭迎新帝吧。”   “不可,辰子戚此人小肚鸡肠,就算你肯俯首称臣,他也不会放过你的。”黄化惭不甚赞同道。他对于辰子戚的睚眦必报很是清楚,当初金刀门杀了他一千只鸡,他就雇血刃阁杀对方三千只;黄山一代的剑商砸了他刚开张的兵器铺,他就叫人把那条街所有刀剑铺子里的剑刻出豁子……   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是决计不会有那个胸襟宽宥辰子坚的。   辰子坚抿唇,思索良久,让人拿笔墨纸砚来,当场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交给辰子戚。以他如今的兵力,要胜过辰子戚几乎不可能,但要守住京城还是可以的。与其两败俱伤,到时候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兄弟给截胡,莫不如分南北而治。   “划黄河为界,分而治之?”辰子戚捏着那封亲笔信嗤笑出声,提笔,快速在纸上画了个王八扔给跪在地上的人,“回去原话传给老二,大章只能是老子一个人的大章,要么滚,要么死,自己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路人甲:听说七王爷城府极深   鸟攻:我们家小龙超聪明,么么啾   路人乙:听说七王爷鼠目寸光   鸟攻:我们家小龙超会算,么么啾   路人丙:听说七王爷心狠手辣   鸟攻:我们家小龙超凶,可爱死了,么么啾   路人甲&乙&丙:哈喽?   戚戚:(超凶)小拳拳吹你胸口= ̄ω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夺城   辰子坚看到那张丑兮兮的王八,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忍无可忍地把那张纸撕得粉碎。他这个七弟, 只记坏不记好,丝毫不念及他儿时的照顾, 定要赶尽杀绝才罢休。   呵,既如此, 那便拼个鱼死网破吧!   “陈宗主呢?”辰子坚问身边的侍从。   “回王爷,陈宗主还……还在房内练功。”侍从磕磕巴巴地说。   辰子坚蹙眉, “那个孩子呢?你今日可有瞧见?”   “这……”侍从有些发抖,低声道, “那孩子,没再出来过。”   前几日陈谷要两个皇室宗族子弟练功, 辰子坚原本是不肯的, 毕竟现在还四面楚歌, 这时候再去得罪皇室宗族, 可能会引来大麻烦。然而陈谷坚持讨要, 不给就立时带着六合宗离开, 辰子坚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找了名十五岁的皇室宗亲少年给他。   “小的听守院的侍卫说,前夜里,陈宗主房中有一声惨呼。”侍从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辰子坚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叫上黄化惭一起,去陈谷的院子里看个究竟。刚一进院,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用想也知道这血是谁的,辰子坚不由得白了脸。   黄化惭开口叫喊了一句:“陈兄,有新的消息,咱们出来商量商量?”   屋内没有回应,两人对视一眼,黄化惭拔剑,锐利的剑气瞬间劈开门栓,大门弹开,浓重腥气扑面而来。面色苍白的少年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正堂的地面上,用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他们,身上薄薄的长袍上,满是大片大片的血痕,左胸口插着一根细细的竹管,竹管顶端的血液已经干涸,结成块状挂在管子上。   “心头血……”辰子坚只觉得一阵寒意沿着脊背爬上来。古书中有邪功的修炼方法,言及要取人心头精血为引。   “啊啊啊啊啊!”陈谷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赤着脚披头散发地跑出来,“没有用,这不对,这不对……”   “陈宗主?”辰子坚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外公可以护住的范围内。   陈谷听到这一声招呼,宛如听到猎物响动的猛虎,瞬间转头,死死盯着辰子坚,“定然是因为血统不纯,哈哈哈哈哈!”说着,腾空而起,抬掌向辰子坚扑过去。   八荒无极功,起势若山呼海啸,从四面汹涌而来。黄化惭立时出手,利剑斩断真气,冲上去与陈谷厮杀起来。   黄化惭的武功,是跟六合宗的前任宗主罗鸿风不相上下的,但陈谷是罗鸿风的师叔,武功在其之上,单凭一个黄化惭,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辰子坚快步离开这个小院,转身去寻人。   等大军抵达京城之时,除了在河口关收拾了一批武功不高的两派弟子,之后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看着城门打开的正阳门和门内冷冷清清的街道,辰子戚蹙眉勒马驻足,为防有诈,示意众人在城外稍停。天上的雄鹰率先飞进去,看看状况。不多时,一身黑衣的鹰翎属下从城中跑出来,低声道:“黄山派与六合宗交战,皖王府一片狼藉,黄化惭与陈谷还在厮打,城中……没有防卫。”   辰子戚愣了一下,低头跟小红鸟对视,没想到自己的损招竟然这么好用。抬手,下令:“入城!”   小小的京城,装不下十五万大军,辰子戚只带了两万人进去。走过冷清的主街,靠近皖王府的地方,便渐渐热闹起来。   几百名黄山派弟子与六合宗弟子在王府附近巷战,各个杀红了眼,周围的人家都房门紧闭不敢露头。   “啧,用江湖人就这点坏处,一言不合就会内讧。”辰子戚老神在在地感慨,坐在马背上欣赏了片刻,这才缓缓抬手。   “咔咔咔!”身后的追魂神箭营整齐搭弓,快速窜上墙头,端着弩|机应准巷子里那些打得正酣的武林人。   辰子戚放手,无数漆黑箭矢映着灼灼烈日,如同倒吸进风箱的火焰,让巷子里的人避无可避。   正拼杀的众人本就已经精疲力尽,遇到这快如疾风骤雨的弩|箭,只有挨打的份,勉强避过要害,也免不了被其他箭矢伤到四肢,十分狼狈。   “都住手!”辰子坚捂着咕咕冒血的胸口,跌跌撞撞跑出来摔倒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上,声音嘶哑道,“救……救我……”   “轰轰轰——”院子里有爆裂声不停地响起,黄化惭与陈谷在房顶上拼得你死我活。陈谷身上满是剑伤,黄化惭一边打一边吐血。   辰子戚抬抬下巴,身边的刁烈立时过去,快速点了几处大穴给辰子坚止血,自己也翻身下马,慢慢走到辰子坚面前,“二哥,别来无恙。”   “啾!”丹漪冒出头来,看着半死不活的辰子坚,这明明就是有恙,哪里无恙了。   “今日之城门,专为陛下而开,臣,辰子坚,恭迎新帝,”辰子坚挣扎着坐起来,跪在地上给辰子戚行礼,低声道,“我把这些年在京中的积累都给你,给我一小片封地,登基大典之后我就离开,无诏绝不出封地半步,可好?”   事已至此,挣扎也是徒劳,能屈能伸乃是辰子坚比天德帝聪明的地方。   “封地?”辰子戚挑眉,“你失了心头精血,若没有神医续命,恐怕活不过半月。”   辰子坚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他谋划多年,却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收场,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轰——”那边房顶上,突然发出一阵震天响声,陈谷一掌拍在了黄化惭的胸口,两人的内力相撞,将周遭的屋顶震得翻飞,铺天盖地的劲气使得院子里盛水的大缸也纷纷炸裂。   “外公!”辰子坚大喊一声,嗑出一口血来,眼泪混着鲜血糊了满脸。黄化惭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一直都是个好外公。   小时候他说想要习武,希望能像先祖一样以武治国,而非仰仗各大门派的平衡牵制,黄化惭说好,亲自去跟先帝谈条件,又手把手给他启蒙。   ……   “外公,我一定会成为千古一帝,到时候就给外公封一个武林至尊。”   “呵呵呵,好啊,那外公还得抽空学学气宗的功法,不然难以服众啊。”   ……   “如今我已失了先机,此去京城,极为凶险……”   “没事,有外公在,真不行,外公带着你逃到大漠去,重新开山立派!”   ……   “老七,求你救救我外公,我把所有的线人名单都给你!”辰子坚抓住辰子戚的衣摆,哑声求他。   眼瞧着,黄化惭已经从房顶上跌了下去,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恐怕是凶多吉少。而陈谷,还在房顶上大吼大叫,目光贪婪地看向这边,一眼瞧见了辰子戚。   取了辰子坚的心头血,依旧毫无进展,莫非,真的需要会龙吟神功的人才行?思及此,立时回身,呼啸着朝辰子戚扑过来。   掌风袭来,吹开了额前的碎发,速度快到连身边的刁烈都阻挡不及。辰子戚旋身而起,头也不回地沿着墙头、屋脊快速奔跑。陈谷则嘶吼着追上来,两人从城东一直跑到城西。   八荒无极功的强大劲气,一路跑来掀飞了无数瓦砾。辰子戚运起龙吟神功抵挡,青色巨龙在周身盘旋,将那些劲气、掌风悉数弹开,在一处宽广的屋顶突然驻足,回身,一掌对了上去。   “呵,不知死活!”陈谷哼笑着,运起十成功力。   《箫韶九成》本就是一本极为高深的武学秘籍,陈谷没学过丹阳神功或是龙吟神功,一旦习练,极易走火入魔,还没练到辰子戚改动的那一句,就已经疯魔了。但这同时刺激了经脉,导致他功力大增,这一掌下去,绝不是只有龙吟四重功力的辰子戚可以抵挡的。   劲气组成的青龙迎面扑来,陈谷沉浸在即将拿到真龙血的喜悦中,却不料在龙纹尽头,并不是那看起来柔弱可欺的辰子戚,而是一身红衣气势卓绝的丹漪!   一青一红两股劲气,分别对上陈谷的双掌。   皖王府的众人看不清城东发生了什么事,只瞧见无数瓦片冲天而起,劲气组成的青龙火凤在灰尘中互相缠绕、盘旋嘶吼。   “噗——”陈谷双目圆睁,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啾啾啾!”云端之下,艳色的大凤凰欢快地叫出声。   儿子,打死他!打不死,爹下去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爹是个严厉的爹篇》   老师:少主今天没有写作业,请宫主签字   鸟爹:(批复)对,是没写,我看见了   老师:……您不说点什么吗?   鸟爹:(严肃脸)臭小子,怎么能不写作业呢,你不想写让刁烈帮你写嘛,被老师抓住了多丢鸟鸟攻:刁烈也不会写鸟爹:那下回爹给你写鸟攻:行吧,写工整点   老师:……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丹漪没理会瞎起哄的爹,将试图冲上去的辰子戚拉回来,抱着他高高跃起, 躲开陈谷劈空而来的一掌,轻盈地飘开三丈远。   “再补一刀他就死了。”辰子戚想上前继续打, 却被丹漪紧紧抱着不许,艳色的丹阳真气布满周身, 耀眼的凤凰纹瞬间模糊了视线。   此时,就听到那边传来“嘭嘭嘭”的爆裂声, 浩瀚如滔天巨浪的劲气翻腾而来,带着尖利的风刃, 将辰子戚头上的发带都给割断了,胳膊上也划了几道口子。立时运起龙吟神功护住周身, 扛过那一波冲击。   硝烟散去, 陈谷所站的那处屋子被炸出两个大窟窿, 人也掉了下去。   “他这是自爆了?”辰子戚从丹漪怀里冒出头看了看。   丹漪摇了摇头, 方才对掌的时候, 他感觉到陈谷的内力在不受控制地外放, 面色涨紫发红,便知有危险,当机立断抱着辰子戚跳开。“若是我没猜错,他是真气入了灵台了。”   “嗯?”辰子戚眨眨眼,拉着丹漪过去查看。   那房子乃是一栋民宅,看起来荒废了多年,屋里堆着破旧的木桌,地面上生满了杂草。陈谷倒在一堆木屑中,脑袋上破了个大洞,没了声息。   “啧啧,他竟然糊涂到把内力往百会穴引。”辰子戚似模似样地叹息一番,本以为是一场恶战,结果打了一半,对方却死在了自己先前的诡计之下,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那不是你写的吗?”丹漪无奈地看他,抬手捏他鼻尖。   辰子戚把鼻子拽回来,张口咬他手指,“我写什么了?我辰子戚行的端走得正,绝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   “……”   陈谷就这么死了,黄化惭受伤过重昏迷不醒。辰子坚自己也半死不活的,无力再争什么,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线人、探子都供了出来。之后便被归云宫的人灌了迷药,再醒来,人已经在百草谷了。   滞留在京城的黄山派和六合宗弟子,统统被抓了起来,交给城外的大军看管。辰子墨带兵将京城清扫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并接手了京城的防务。   辰子戚看着手上的这份名单,背后一凉。剑阳兵器铺的二掌柜、简王府的三名管事、巡防营的统领……老二的人手,早已渗透进了剑阳,把剑阳的经营、防务摸得门清。   至于归云宫那边,因为羽人有其独特之处,一只鸟也没被老二收买,他的线人就只有青族的三个女人。   “老二是怎么勾搭上青萝她们的?”辰子戚很是纳闷,不得不说,辰子坚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厉害。   “不管他怎么勾搭上的,青族是留不得了。”丹漪眯起眼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青萝出卖归云宫那时起,他便决定要把青族驱逐出去了,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玉山。   “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坐在一边的丹家老爹适时插话,却发现自家儿子根本没有询问自己意见的意思,干咳一声站起身来,弹弹衣摆道,“此间事了,爹先去看看你们爷爷,有什么事叫鹰翎传讯给我。”   大凤凰在京城上空盘旋一圈,便飞走了。   百姓们试探着走出家门,发现街道已经被打扫过,有穿着兵服的队伍在街上巡逻,开口打听,才知皖王被打败了,真龙天子已经入宫,纷纷额手称庆。常年居住在京城的百姓,对于章华台的神明是十分相信的,得知辰子戚才是神明所选的帝王,都盼着他能够打败乱臣贼子。昔日繁华安宁的京城,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安定。   然而,即将登基的皇帝陛下,却安定不下来。整个皇宫中,到处都是虫子,撒了盐也不顶用。   “这不是咸虫,此虫比咸虫要凶悍,应当是燕飞绝新养出来的。”被叫来灭虫的万蛊门掌门任踪灭苦着脸道。   “那这皇宫是住不得了?”辰子戚站在御花园中,看着池水里不停扭动的虫影蹙眉。   这皇宫是大章开国时候建的,极为奢华,包含了国师占星用的太真宫和对大章而言十分重要的章华神台,就算迁都,这些东西一时半刻也建不好。况且,这里是他和丹漪一起长大的地方,他还期盼着能把丹漪迎娶进来,重新住到丹阳宫去呢。   刁烈蹲在池塘边,随手捞了一条虫子出来,盯着瞧了瞧,黑黢黢的虫子十分壮硕,比咸虫要大得多。   “原本这虫也像咸虫那般细小,是吞噬了别的虫才会变胖的,”任踪灭看了一眼道,“这虫已经接近蛊虫,会互相吞噬,但吞得极慢,恐怕须得几年……”话没说完,就看见刁烈把手中的虫子塞进了身边一名属下的嘴里。   那名属下是鸦翎的,长着一张倒霉脸,突然被塞了一嘴虫子,神情惊愕,看起来十分可怜。任踪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看来归云宫的属下也不好做啊。   “如何?”刁烈恶狠狠地问道。   那名属下皱着脸嚼了嚼,忽然眼中冒光,“好,好吃!”   于是,虫子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调来归云宫的属下,在池塘、水井边支起锅子,几天就把皇宫里的虫子捞完了,鹅翎的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把池塘里的锦鲤、泥鳅也都给吃了。   重新修缮宫殿,招纳宫女太监,安顿军队,清点国库,忙完这一切,便开始准备登基大典。   昏迷了几日的辰子坚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木制的屋顶,耳边是阵阵鸟语,鼻端充满了药草香。辰子坚眼中泛起笑意,大起大落之后便是大彻大悟,仇恨、抱负,仿佛黄粱一梦,随风而逝。感觉到身边有人,转头,就对上了天德帝那阴桀乖戾的脸。   “……怎么是你?”辰子坚惊呼。   “辰子戚怎么没打死你?”天德帝啐了一口,挣扎着要过来打他,可惜手脚都被竹片、布条固定,动弹不得。   “我是替帝王开门的忠臣,跟你这个谋权篡位的奸人可不同。”辰子坚抬头看看另一张床上的外公,送了口气,攒足精力跟天德帝对骂。   “呵呵,你小子从小算计那么多,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早知如此,你就该投在朕的麾下。”   “投在你麾下,被你喂蛊虫吗?你除了放虫,还会做什么?”   “吵吵什么?”百草谷谷主针玄,拎着一排寒光闪闪的银针走进来,“百草谷不得喧哗,再啰嗦给你俩毒哑了。”   “你不是悬壶济世的医者吗?”一只修长青白的手搭在针玄肩上,身后传来小绵那温润好听的声音,正是来串门的石尸教教主石更和他的尸傀小绵。   “医毒不分家,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石更把小绵拉回来,很是认真地给他讲解。   针玄转了转手中的银针,更想把石更给刺哑了。   “夫人要登基了,请咱们去参加大典,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小绵转头问针玄。   “我才不跟你一起走,满身都是尸臭味。”针玄手起针落,不一会儿就把天德帝扎成了刺猬。   以往的登基大典,会邀请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来参加,通常是不会邀请玄道中人的,这次不同以往,宾客席位上,玄道反而排在了前列。   朝中的大臣已经死的死逃的逃,所剩无几,大典便由洛云生主理、归云宫操办。典仪相关,则是现任国师蓝云仙来操持。   “蓝翔都那么大年纪了,会不会出问题啊?”任踪灭有些担心地跟千毒教教主小声说。   “不会,他可一点也不糊涂。”胖胖的千毒教教主扯了扯身上的礼服。玄道人的礼服统一为黑色加银纹滚边,都是蓝翔手下的礼仪官送过来的,非常合身,就连尸傀小绵都有一套。   “好看吧?”小绵问插刀教教主耿直君。   “再好看你也是个尸体,娶不来媳妇。”耿直君面无表情地说。   玄道这边很热闹,正道那边就有些冷清了。七大宗门,灭了两个,废了两个,来参加大典的只有素心宗、庐山派和空明宗。   “看这阵仗,皇上是不打算休妻了?”庐山掌门卢修齐疑惑道。   李于寒抱着剑站在一边,没理他,兀自回想着方才辰子戚跟他说的话。   ……   偏殿之中,正伸手由着侍女给扣腰封的辰子戚,斜瞥了刚刚进殿的李于寒一眼,摆手让宫女退下。   “今日登基,我娘便会成为大章的太后,舅舅就会成为国舅。”辰子戚双眼紧紧盯着李于寒,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李于寒听到“国舅”两字,指尖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你想做国舅吗?朕的舅舅!”辰子戚将“舅舅”二字狠狠念出来,目光森然,当年他自顾不暇,托阿木的舅舅照顾娘亲,这人倒好,做了舅舅不满足,还想做他爹!   “我……”李于寒抿唇,缓缓攥紧了拳头。   辰子戚看着他这幅模样就来气,龙吟真气汹涌而出,将明黄色的帝王衮服撑得鼓荡,抬手,一拳打向李于寒的脸。   拳头伴着龙吟虎啸声扑面而来,李于寒没有反抗,就这么直挺挺地任他揍。   “戚戚。”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挡在了李于寒面前,轻轻把那充满劲气的拳头包裹住,及时拯救了李大侠的这张脸。   ……   后来是怎么出来的,李于寒都不记得了,他只记住了一句话:“当上剑盟盟主,朕就准你娶她。”   在卢修齐身边站了好久还是觉得脚下有些飘,冷面剑客李大侠的脸上,控制不出地露出了一抹傻笑。   “发什么愣呢?”卢修齐拍了小徒弟一巴掌,“大典开始了,快跪下。”   “师父,我要做剑盟盟主。”李于寒低声说。   “噗通!”正要跪下去的卢修齐一趔趄,摔了个狗啃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大侠选择忘记的片段篇》   戚戚:拦我做什么?我要打他!   鸟攻:大喜的日子,不要动手   戚戚:那我生气怎么办?   鸟攻:你可以骂他   戚戚:好吧……我草你大爷的李于寒,想泡我娘,也不撒泡尿瞅瞅你那熊样!@#¥%#@%¥……   鸟攻:不气了啾,但是你这么骂他,以后他当你后爹了多尴尬李于寒:没事没事,我很快就忘记了,嘿嘿嘿戚戚:……娘的,感觉更气了(╰_╯)#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含桃   鼓乐声起,百官跪拜,恭迎新帝。   长长的红毯,从汉白玉雕成的龙纹广场, 一直延展到八十一阶龙纹陛阶之上。高台上设黄金雕龙宝座, 丞相立于左,国师立于右。   朝中早已没了丞相, 丞相之位如今站的是辰子戚的启蒙先生洛云生。洛云生,字海楼, 举世闻名的大诗人,逍遥剑客。年轻时曾为皇子们授课,这几年没了消息, 到今日人们才知道, 他是到剑阳去给辰子戚做谋士了。   幸存下来的官员心里门清,这是要立海楼先生为丞相了。   “海楼先生好眼力,那么早就认准了七王爷。”   “呵, 你要有那眼光,你也能做丞相。”   “嘘——”旁边跪着的同僚提醒他们别出声,如今的皇帝可不是不会武的天德帝,辰子戚武功高强、耳聪目明,妄议被帝王听到,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三通震天鼓响过,笙箫齐奏,铿锵有力的七弦琴声如山泉瀑布倾泻而出,伴着宛如远古遗音的编钟声,传遍京都。这曲调甚为动听,众人从未听过,定睛一看,那抚琴之人正是前一代国师蓝江雪。   宫廷大乐,正声雅音,此曲,名为箫韶。   上古神龙,以箫韶引凤。辰世皇族,以神龙血脉自居,大乐理当弹奏箫韶之曲。   身着明黄色帝王衮服、头戴十二东珠鎏冕的辰子戚,在百官叩拜中缓步踏上陛阶。九龙纹,通天阶,象征着帝王的无上尊荣。   千百年来,辰家的每一代皇帝都走过这龙纹陛阶,只是人越走越偏,路越走越窄,江山动摇,皇位不稳,纵使踏上宝座,也不过是孤家寡人、待戮羔羊。但辰子戚不一样,他是踏着尸山血海走上来的,千军万马任驱使,江湖武林尽在握。   阳光破开厚厚的云层,将九九八十一层陛阶镀上金黄,如同大章王朝未来的命运——光耀似锦。   踏上高台,从丞相手中接过传国玉玺,辰子戚在宝座上坐定,接受百官朝贺、万民叩拜。   天德五年,神明所选之真龙天子登基,改元青元。   “朕自章华台神明遴选,本当克承大统,然朝中奸臣当道,助皇长子“垣”为帝。辰子垣杀父弑君、戕害百姓,是为皇室之耻。幸得凤王相助,铲除奸佞,于万千磨难中互生情愫,喜结连理。今日朕登基即位,立朕之正室凤王丹漪为后,从此山河万里携手与共。”辰子戚以内力发声,伴着真元之力的龙吟虎啸,传遍了整个皇宫。   红毯尽头,一人身着明黄色赤凤飞天广袖衮服,外罩艳红色洒金鲛绡纱衣,头戴金凤衔珠通天冠,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像是孔雀开屏的艳丽尾羽,衬着那张举世无双的俊颜,看痴了帝王。强大的威压使得跪地的群臣不敢抬头,只能看到那金光闪耀的衣摆从面前滑过。   凤王,本就是大章最为尊贵的王爵,娶凤王为后,闻所未闻。然朝中的大臣没有一个敢出声反对的,任由新帝这么堂而皇之地立了男后。   陛阶尽头,青元帝起身,朝丹漪伸出手,帝王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打了死结的羽纹红绳。   丹漪淡淡一笑,把手放到戚戚的手心。   “啾——”随着一声高亢的凤鸣声,艳红色的凤凰自天边飞来,于皇宫上空徘徊不去,翩然起舞。   “箫韶引凤,竟是真的!”京城的百姓纷纷出来看热闹,见到神凤东来,纷纷跪地叩拜。   青元元年,帝立丹漪为后,后乃凤王,日日与帝同寝,不分宫室。   辰子戚登基之后,封洛云生为丞相统领文臣,辰子墨为兵马元帅统领三军。阿木不喜掌权,只爱算账,便封了个贤王暂管国库。   国库亏空,百废待兴,辰子戚让人去抄了极阳宗和雁荡山,将两个门派千年积累的财富拿来充盈国库,一下子变得富裕起来。   青元二年,江湖上又开了一次武林大会。   剑盟盟主黄化惭不知所踪,气宗宗主陈谷死于非命,千疮百孔的江湖需要新的领袖来振兴。由于几个大门派都或多或少出了事,此次武林大会,由朝廷出资举办,地点就设在剑阳城。   玉壶作为素心宗掌门,带着一众弟子落座,与身边的新任六合宗宗主点头致意。   “师太此次可要争夺宗主之位?”六合宗新宗主名叫严君泽,乃是先前的一代弟子,年纪尚轻。   “我没出家。”玉壶白了他一眼。   “失礼失礼,”严宗主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我刚刚接手六合宗,很多事还不熟悉,您见谅。不知贵派,是否有一位名叫玉韵的姑娘?”   玉壶不想理他,身边的玉泉低声开口:“玉韵师姐已经过世了。”   “啊,是么……”严君泽叹息一声,“我兄长严君毅,生前跟我提过她。”   “严宗主是严师兄的弟弟啊?”玉泉瞪大了眼睛,很是惊奇。   严君泽淡淡一笑,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三大剑门变成了两门,四大气宗变成了两宗,武林凋零,人心惶惶。众人落座,却不知此次大会的掌酒是谁。   “估计是卢修齐吧?正道中也就剩他一个资历老的了,此处又离庐山近。”   “非也,肯定是空明宗的宗主,老和尚在武林中地位非凡。”   “现在的宗主是那个花和尚了了,哪个会把他当高僧?”   众人的讨论声充斥了整个会场,最为平静的反倒是玄道阵营。武林大会是选正道魁首,与他们无关,但这次玄道来的人却比正道还多,甚是稀奇。   “咚咚咚!”随着战鼓雷动,一袭艳红的身影自天边飘然而来,长长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谪仙,轻盈地落在了正中央的高台上。   “哇——”正道众人惊呼出声,这便是此次的大会掌酒——归云宫宫主丹漪!   正道大会,却让玄道之首来主持,有些怪怪的。但没一个人敢提出疑问,纷纷起身朝丹漪行礼。   “见过宫主——”   丹漪负手立在高台上,神色淡漠。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侧面飞跃而来,立在丹漪身后。   蓝江雪双手捧着一方银光闪闪的令牌,朗声道:“咸虫之祸,致使江湖门派十不存一。今日大会,选最强者为武林盟主,统领正道。”   “啊?”   “武林盟主?不分剑盟和气宗了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立时议论纷纷。   “哼。”丹漪冷哼一声,清冽的声音并不大,却如灌进了风中,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清晰无比,宛如炸雷。内力低微的人,霎时被震得胸口闷痛。   刁烈面目凶狠,将全场扫视一遍,仿佛谁提出异议,立时就会被撕碎。   “天下武学,源于一处,也归于一处,何分剑盟、气宗?”蓝江雪说着,向众人展示手中的令牌,一尺长、三指宽,瞧着很像上朝时拿的笏板,只不过是纯银所制,上嵌无色宝石,“得盟主之位者可得此令。”   大门派只剩下五个,确实也没必要再分什么剑盟气宗,合二为一倒也少了纷争。正道众人没有、也不敢提出异议,武林大会就此开始,各路高手分别上台,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那些老怪物们都隐退了,没有受到损伤的庐山派和空明宗大放异彩,其中最为厉害的还是李于寒。卢修齐将庐山的镇山之宝——湛卢宝剑给了他,庐山三叠剑已经炼到炉火纯青,剑光所指无人能敌。   空明宗的和尚与世无争,最后的盟主之位,毫无意外地给了李于寒。   大会结束,新上任的盟主却不见了踪影。剑阳城中,简王旧府,李于寒捧着镶嵌了五彩宝石的盟主令,塞到正在嗑瓜子的常娥手中。   “这是啥?”常娥拎起那沉甸甸的银笏。   “聘……聘礼……”李于寒憋红了脸,才说出这两个字。   “就一块破银条?”常娥竖起眉毛。   “哎,不,不是……”   小院外,一身便服的辰子戚撸起袖子,“不行,还是想打他一顿。”   丹漪一把将人抱住,按到怀里,闷笑不已。   江湖有了统一的盟主,朝廷要发布什么政令就方便了许多。辰子戚回京之后,便收缴了所有门派的封地,不许他们再收税,所有的税钱都要上缴给朝廷。   作为没有封地的普通门派,便没有那么多的钱财蓄养弟子,这些江湖人士想要赚钱,就得给朝廷做工。   重开科举之门,分文举、武举招贤纳士,各地衙门重整旗鼓,招纳江湖人士做统领、捕快、衙役。每个大城都设有追魂神箭营,一旦有人恃武行凶、违法乱纪,就地射杀。   翻天覆地的变革,因为帝王的强势而顺利地推行下去,偶有不服者,立时就被武林高手组成的精兵摆平。   大章王朝,再次迎来了盛世。   仲夏之夜,不选储君之时,帝王要到章华台上祭祀神明。   这样的祭祀,因为三代帝王非神明所选而中断了百年,在青元帝登基之后方又重拾起来。   月光如沁凉的溪水,潺潺地倾泻到光滑可鉴的青石台上,映照出章华台若隐若现的暗纹。新任的国师,是蓝家这一代刚选的,只有七岁的孩子,身着碧蓝色曳地长袍,虔诚地立在章华台中央,阖目吟诵。   “神明将至,陛下请。”国师躬身退避,将章华台让给年轻的帝王。   辰子戚穿着一身青色广袖纱衣,长发垂地,不戴冠饰,稳稳地接过国师手中的玉碗,赤着双足,缓缓走进章华殿。   章华殿中,十二盏孔雀烛台将大殿映如白昼。大殿中央,铺着一丈见方的明黄色软垫,帝王白皙的脚掌踏在上面,压出浅浅的凹痕。   烛火瞬间熄灭,金光从章华台的青石板上透射透出。   “神明,至!”小小的国师满脸严肃,带着文武百官叩拜,京城的百姓也向着章华台的方向五体投地。   殿门紧闭的章华殿中,帝王在软垫上盘膝而坐,从玉碗中捻起一颗犹带水珠的樱桃,含在口中。   “啾!”一只小红鸟从房梁上跳下来,化作人形,蹲坐在辰子戚面前,慢慢凑过去,吻住那带着樱桃味的唇瓣,与他共享这清甜的祭品。   仲夏月之夜,天子以含桃先荐寝庙。天子献祭的,不仅仅是一碗樱桃,更是天子本身。   “祭祀是不是要按神像的动作来?”辰子戚指指大殿中央那龙凤呈祥的雕像。   “试试。”丹漪抬手,轻轻扯开那青色的纱衣,露出白嫩的祭品。   片刻之后,青色纱衣上,趴着一只筷子长的小青龙,神明无奈地化作巴掌大的小红鸟与之挤在一起。小龙看到小红鸟,立时缠了上来,一边缠一边抬头看神像调整动作。   这样的祭天姿势对了吧?小龙伸爪抱住小红鸟短短的脖子,“嗷呜?”   “啾……”大概,对吧,小红鸟不甚在意地叼了一颗樱桃在嘴里吃,被小龙抱着脑袋舔了一口。   “嗷呜!”   “啾啾!”   -------------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啦~\(≧▽≦)/~   今天是2月4日,这文去年9月4日开坑,刚好5个月。感谢大家5个月来的不离不弃,感谢对丹漪和戚戚的喜爱!这是我有史以来最长的文了,写得非常开心,也希望能给大家带来好心情,么么啾~ 第198章 番外一 龙凤呈祥   云州行宫,是武帝在位的时候修建的, 丹阙只见过行宫表面, 并不知道地下还有一座地宫。长长的甬道是凿山而建的,没有丝毫的接缝, 石壁上每隔五步便有一方烛台,燃着儿臂粗的红烛,瞧着颇为喜庆。   红烛香罗帐,俊美少年郎。眼前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年少时, 仲夏夜祭天, 年轻的武帝跟他在一片漆黑的章华殿中玩耍。   “抓住我就给你吃樱桃。”平日里威严的帝王, 也只有在信任的神明面前, 才会露出贪玩的一面。   年轻的丹阙弹指,点燃了十二盏孔雀烛台, 温暖的烛火将大殿映如白昼, 让抱着一碗樱桃赤脚奔走的帝王无所遁形。   “等着, 我这就抓住你!”   少年人爽朗的笑声犹在耳侧, 转眼间百年岁月匆匆而过,他终究没能抓住帝王的手共度这年复一年的寂寞光阴。   如今……   丹阙回握住那修长有力的手,越抓越紧,“少衍……”   “嗯?”路已经走到尽头,武帝正准备打开地宫的大门,听到丹阙叫他,动作一顿,转头瞧他。   “没事,叫叫你。”丹阙露齿一笑。   辰少衍眯起眼睛,给了他一拳。   “唔……”丹家爷爷被打得闷哼出声,弯着腰半晌没起来,被武帝拖进了地宫。   轰然打开的石门内,是一间极为奢华、宽广的宫室。地上铺着三指厚的牡丹花开遍地金绒毯,墙上嵌着三十六颗南海夜明珠,茶桌、矮几、书架、宝格,应有尽有。   正中央放着一张紫檀木大床,挂着四角攒珠青罗帐;梨花木矮几上,摆着鎏金雕龙轩辕弓。八角玲珑的香炉中,清淡宜人的梧桐香袅袅而出;白璧无瑕的玉盏里,青黄的明前龙井犹带余温。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看得出,武帝在此过得很好,且一直有人伺候。   丹阙走到茶桌前,端起那杯茶水晃了晃,“这里还有别人?”   “嗯,行宫里的人。”武帝把人扔到一边,自顾自地坐到一边,开始翻看那本《箫韶九成》。   当年把龙吟神龙练至第九重的时候,他便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功法应该不止于此。于是他退了皇位在山中闭关,寻求更高境界。然而,这么多年来,出了内力提升、技巧纯属,便没有更多的进步,到了最近几年,连内力也提升到了极限,再难寸进。   武学造诣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对于一切的功法秘籍都能一眼看破。在看到丹阙递过来的这本书之时,寥寥几句便令他明白,这便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答案。   听到是行宫的下人,丹阙心情大好,仰头把剩下的半杯茶喝了一个精光,先前一路急飞,可把他给渴坏了。   “哎,那是……”武帝看到他的动作,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索性闭嘴不言,继续看书。   丹阙偷瞄了他一眼,见他在专注看书,便背着手在地宫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武帝身边,跟他挤在一张软榻上。   “龙之真元汇于灵台,是何意?”辰少衍看到其中一句不甚明白,抬头问他。   “是说修炼龙吟神功者,需将真元存于灵台之中。”丹阙温声解释。   “灵台有骨,何以存气?这不对,”武帝蹙眉,发现了这功法的问题,“若是这功法没有问题,则修炼之法定然异于常态。”   不愧是奇才武帝,丹家爷爷眼中满是赞赏,“没错,此功须得两人配合修炼。”   辰少衍点点头,他也看出这点了,但关于灵台之说还是不甚明白,便继续往后翻。整本书加起来也没有多长,很快就看到了最后。   他可不是辰子戚那种毛头小子,看一章就开始瞎练,近两百年的功力足以支撑他毫无阻滞地看懂任何武学秘籍,且不担心走火入魔。   【采龙精之阴凉,换凤血之灼灼,天地交泰,循环往复。】越看越不对,武帝渐渐蹙眉眉头,“这到底要怎么配合?”   丹阙却不回答,反而问起了别的,“你当年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跑了?”没有跟他商量,突然退位,一走了之,这么多年毫无音信。   辰少衍翻书的手微顿,抬眼看他,嗤笑道:“朕想退位便退,作何要与你商量?”微微抬起的下巴,淡漠又不可一世的神情,衬着那长长坠地的白发,宛如九天上神,令人不敢直视。   “那之后,为何断了消息?”丹阙咂咂嘴,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说不过他。   “呵,”武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吧嗒一声合上书,“你儿子都出世了,新帝也登基了,朕为何还要与你通消息?”   这话说得十分绝情,仿佛他们之间只是神明与帝王的关系,帝王退位,他们之间的情谊便终结了。但作为一只老凤凰,一百九十年的竹米可不是白吃的,丹阙瞬间就听到了话里的重点,“我儿子出世你生什么气,你自己还不是三宫六院儿女成群?”   “你有脸说我?明明是你先纳了七个青族女子!”辰少衍瞪着一双寒星目。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静静地对视片刻,忽然齐齐移开了眼。   丹家爷爷的心口砰砰跳,紧张得胡子尖都卷了起来。方才那一番话是何意,他哪会听不出来,少衍是怪他纳了青族女子,才扩充后宫填了三宫六院……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武帝懊恼不已,方才一时情急,说的都是什么话!这只破鸟,每次总能轻易把他撩拨得火冒三丈。   “少衍,我……”丹阙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想说什么,却发现人已经走了,挪到床边去看书了,立时颠颠地跟过去,厚着脸皮蹭到武帝身边,“你刚才说的……”   “练功!”辰少衍面无表情地把《箫韶》呼到丹阙脸上。   “好好好。”丹阙把书拿下来,看看一脸严肃的武帝,忍不住露出个略显猥琐的笑来,好在他有长胡子挡着……等等,胡子?   想起自己还蓄着老头胡子,再看看隐隐透出嫌弃的寒星目,丹家爷爷默默捂住脸,“等我一下。”飞快跑到屏风后的浴房里,刷刷几下刮了胡子,洗干净脸,又好好梳理了一下头发,整了整衣冠,这才重新走出来。   辰少衍看到刮了胡子的老凤凰,眸光微闪。   丹阙笑眯眯地坐到床边,跟武帝挤在一起,“这功法,须得一个练丹阳神功和一个练龙吟神功的人同时修炼,且两人的功力不能相差太远。你的功法已经练到顶点,普天之下便只有我能与你合练。”   “这我知道。”辰少衍微微颔首。   “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练吗?”丹阙凑近了些,认真地看着他。   武帝微微挑眉,“你我一起练功数十载,怎的老了就如此婆婆妈妈的?”   丹阙抿唇轻笑,“嗯,那便开始吧。”说着,缓缓凑过去,吻住了那常常在梦境中回味的唇瓣,穿过浑厚内力造成的些微抵抗之力,两唇相触,微凉柔软的触感让人几欲落泪。   “咚!”结结实实的一拳再次砸到了丹家爷爷的胸口。   “咳咳咳……”丹阙捂着胸口呛咳出声,为防继续被打,赶紧哑着嗓子解释,“交换精气。”   辰少衍收回拳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不是他想歪,实在是方才这破鸟的表情太深情,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   “嗯,然后,咱俩得把外衫脱了到床上去。”丹阙拿起那本《箫韶》,一脸严肃地解释。   出于对功法的极度好奇,辰少衍便都配合着做了,两人按照功法上的指引,双手相抵,互换内力,却感觉到了筋脉中隐隐传出的疼痛,“嗯,痛……”   这一声闷哼,差点让丹阳真气走茬了道,丹阙吞了吞口水,揽着武帝的腰身把人放倒在床上,轻轻压上去,喘息着道:“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要按照图上的姿势修炼。”   说着,翻开了《箫韶》的背面,自家孙子随手乱画的无脸小人图。   “这……”武帝的脸禁不住红了一下,“好。”   于是,两人摆出了图上的动作,丹阙摸出了刚刚在多宝格上顺来的药膏。   ……   “唔,这功法怎么这么像邪功啊?”   “长生不老,逆天改命,本来就很邪乎。”   “丹阙……唔……”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鸟爷爷:你干嘛老打我   武帝:这是现在流行的调情方式   鸟爷爷:啥?   武帝: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   鸟爷爷:你这一拳下去,我可能会死   武帝:哼哼哼,大坏鸟,打死你!   鸟爷爷:(吐血) 第199章 番外二 孔雀开屏   玉山上的孔雀一族皆为蓝姓,概因这些羽人孔雀都是蓝孔雀。孔雀一族负责孔雀翎, 每一任的楼主便是蓝氏一族的族长。   这一日, 族长蓝栩突然被叫到了朝凤殿。   “这是怎么回事?”宫主丹夙指着衣摆上奄奄一息的白色小鸟问他。   “这……”蓝氏族长一惊,那小鸟巴掌大, 通体雪白,翅膀上叠了几层翅羽,头顶有一小撮比周围颜色深的绒毛,一看便知是孔雀幼鸟。   “你们是人, 不是鸟, 这么小的孩子, 说扔就扔像什么话!”丹夙有些生气, 这是侍女在后山的竹林里捡到的,明显是被人扔了。   “属下万死, 一定马上查清楚是谁丢弃了孩子。”蓝栩跪在地上, 双手将小白鸟接过来。   雪白的小孔雀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又缓缓闭上,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太过年幼,不能离开微暖的绒羽,加上长久的饥饿,若不是被宫主发现,这孩子恐怕活不过今日了。   蓝孔雀一族中,偶尔会出现通体雪白的白子。在羽人还未开化之时,认为这种白子是不吉利的。现在羽人已经开化,但还是经不住有些人愚昧,生了白色小孔雀就溺死或是扔掉。   丹夙给了蓝栩两条玉竹虫,让他给这虚弱的孩子吃。许久不吃东西,骤然吃粗糙的食物会磨坏小孔雀的胃囊,柔软鲜香的玉竹虫是最好的食物。   “宫主赏你玉竹虫了!”蓝栩的妻子看到他手里白嫩嫩的虫子,很是惊喜,伸手就要去接。玉竹虫是只有凤凰才能吃的,很少会赏给属下。   “啊哦……”一颗白色的小脑袋从衣襟里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知道虫子是孩子的食物,蓝栩的妻子也没有多言,接过虫子拿去煮了,慢慢喂给小孔雀吃。蓝栩则招来了族中的人,盘问是谁家扔了孩子。   “我家就三颗蛋,三个都是女孩子。”   “我家有六个,族长您也是知道的,昨日您还见过。”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家还会扔孩子啊?”   如今正是孔雀幼鸟出壳的季节,好几家都有孩子,孔雀一窝数只,孔雀蛋又不像凤凰蛋那么稀缺,生下来是没有人登记造册的。查无对证,谁也不承认是自己扔了小孔雀。   于是,白色的小孔雀就在族长家住了下来。   蓝栩虽然养着这个孩子,但也没认在自己名下,就当做一族之长的责任在养,名字还是请宫主给取的——蓝江雪。   小孔雀一天一天的长大,变成人形之后,肤如白瓷,很是好看。族中的人瞧见了,都会似真似假地叹息着说一句:“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只可惜是个白子。”   蓝江雪是一只雄孔雀,雄鸟都是靠艳丽的羽毛吸引雌鸟的,这一点在孔雀一族中尤甚,没有艳丽的羽毛开屏,是不可能娶到媳妇的。别的小孔雀也知道这点,大家都不肯跟他玩。   “我娘说,他以后是娶不来媳妇的,咱们离他远点,免得以后跟他一起打光棍。”   “白毛好丑啊,像是刷了白粉一样,一点都不男子汉。”   “他应该去鹅翎,跟那些大头鹅一起打架。”   “哈哈哈哈……”   小孔雀们身上长着褐色花斑,瞧着像是大一些的鹌鹑,凑在一起互相攀比谁的斑点最好看。而那只白色的小孔雀,通体雪白,与他们都不一样。   蓝江雪自然听到了那些小鸟的话,沉默地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孔雀林。不知不觉走到了溪水边,看看溪水里纯白色的小鸟头,忍不住掉眼泪。   “小家伙,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艳红色的大凤凰走过来,火红的羽毛映红了一片溪水。   蓝江雪回头,看到是宫主,立时低头行礼,“宫主。”   丹夙活了百岁,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并不说什么,只是变成人形弹了弹衣摆:“本座正要去云阁,你随本座去吧。”   小孔雀眨眨眼,也跟着变成人形,小小的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雪色袍子,煞是可爱。   丹夙眼中露出些许笑意,拉起小家伙的手,径直去了云阁。云阁是归云宫藏书的地方,一座三栋广袤无比,藏有万卷书籍,阅之不尽。   宫主来这里找书看,把蓝江雪当成了书童,挑了几本让他抱着。尽职尽责的小孔雀就跟着后面摇摇晃晃地走,宫主坐下看书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安静地研墨、添茶,小小的孩子短手短脚有些笨拙,但做得非常好。   “本座每日都在此地读书,你若是无事可做,便来此处研墨吧。”   可以不跟那些小孔雀一起读书,蓝江雪求之不得,之后的每日都来云阁。云阁中的老鹦鹉会教他认字,认得多了之后,他便自己找书来看。   这一年,蓝栩有了一窝小孔雀,一窝五颗蛋,只有一只是雄孔雀。蓝栩很是高兴,抱着儿子去求宫主赐名。丹夙看看正在自己手边专心练字的蓝江雪,便说:“取个跟江雪对仗的名,就叫山雨吧。”   蓝山雨是一只非常活泼的小孔雀,刚刚能站稳便到处跑。他发现所有的小孔雀都是丑兮兮的黑黄色,自己的几个妹妹更是其丑无比,只有江雪哥哥是漂亮的纯白色。天生喜欢漂亮东西的小孔雀,就喜欢追着哥哥跑。   吃饭,要跟哥哥挤在一起;睡觉,要钻到哥哥肚皮底下。   月上中天,白色的小孔雀默默伸出爪子,把不知何时又钻到自己身下的小毛球抓出来。   “啊哦!”蓝山雨兴奋地叫了一声,伸着脑袋要跟哥哥蹭蹭。   “你莫再跟着我了。”这是从小到大,蓝江雪说得最多的话。但蓝山雨不听,依旧屁颠屁颠地跟着。   “老大,你老跟着那个丧门星做什么?”雏鸟园里的其他孩子小声问蓝山雨。   作为血统较为高贵的孔雀,在群鸟中地位是很高的,加上蓝山雨聪明又好斗,刚来的第一天就收了一帮小弟。   “他不是丧门星,他是我哥哥!他比你们任何人都漂亮!”小小的蓝孔雀炸起了毛,把乱说话的小弟狠狠啄了一顿。   “呦!本就是个不吉的白子还不许人说了!”几只稍微大些的小孔雀凑过来,笑嘻嘻地说。   蓝山雨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那群小孔雀,突然变成人形,扑过去跟他们打架。   “五打一,算什么好汉?”几只老鹰幼崽远远地瞧着,转头问身后通体漆黑的小鹰刁烈。   “路见不平,出爪相助!上!”小小的刁烈撸起袖子,带着一帮鹰仔扑过去。   越来越多的小鸟加入了大战,最终整个雏鸟园都沸腾了起来。   带着一身伤回到家,蓝山雨被父亲一巴掌扇倒:“出息了,敢在雏鸟园里打架!你知不知道,幼鸟的品行是会呈报给宫主的,你这样顽劣,将来还有什么前程!”   蓝山雨倔强地爬起来,“他们说哥哥是丧门星,就是该打。”   “你……”蓝栩抓起手边的竹条就甩过去。   “啪!”一声脆响,打在了一身白衣的孩子身上,立时甩出了一道血痕。   “江雪!”蓝山雨被突然冲过来的蓝江雪护在怀里,忍不住惊呼一声。   “他已经一身伤了,莫再打了。”蓝江雪小声抽了一口气,语调平淡道。   回到卧房,蓝江雪默不作声地给满身是伤的小孩子上药。   “江雪,我今天去见了宫主了!”蓝山雨的嘴角还在流血,脸上却带着大大的笑容,“宫主给了我三根凤凰羽呢!”说着,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色的帕子,帕子里是三根小小的红色羽毛,在阳光下泛着艳丽无比的光。   “嗯。”蓝江雪面色淡淡的,继续给他涂药。宫主每年都会换毛,除了尾羽,其他地方的羽毛是可以拿来赏给别人的。   “宫主告诉我,凤凰的传承记忆里有说,白孔雀是最接近凤凰的鸟,你把这红色的羽毛戴在身上,就是高贵的凤凰了!”蓝山雨说着,把一根艳色羽毛插在了蓝江雪的头上,咧嘴笑。   蓝江雪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个浅淡的笑来,慢慢凑过去,在那青紫的巴掌印上,落下一个轻吻。别人都说他是不详的白子,这傻子却说他是高贵的凤凰,真傻。   儿时这个清甜的吻,蓝山雨记了一辈子。待两人都变成了少年,长开了的蓝江雪美得不可方物,蓝山雨的眼中便再看不到他人。   “我不要雌孔雀,我要江雪!”已经成为孔雀翎副楼主的蓝山雨毫不退让地对父母道。   “作孽啊!”母亲哭得伤心欲绝,父亲气得要打断他的腿。   宫主说少主天纵奇才,需要自小练武,得选一名蓝氏子弟前往皇宫做国师。作为族长的蓝栩,思索良久,在纸上写下了“蓝江雪”三个字。把那孩子送走,山雨兴许就会想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为什么白孔雀是最接近凤凰的   鸟攻:好染色呀!   鸟爹:涂上朱砂就是火凤凰   鸟爷爷:撒上金粉就是金凤凰   戚戚:原来如此 第200章 番外三 弱水三千   人道痴情的上位者只宠一人,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如今大章的百姓就是这么评价青元帝的。   采真是刚刚调到帝王身边的宫女, 因为聪明伶俐被指派来给青元帝添茶,刚刚到帝王身边, 还不是很熟悉,只能低头小心地奉承着。   “呵,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年轻俊美的帝王,放下批奏折的朱笔, 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一辈子那般长, 若是只喝一瓢水, 岂不是早晚要渴死?”   采真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敢接话。提拔她的大宫女警告过她, 不可置喙帝后之间的事, 说什么都可能会被杀头, 她只能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奏折批得差不多了,看看天色,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辰子戚站起身,唤了太监总管进来,“今晚临幸清渠宫。”   “是,”太监总管低头应下,立时指了人去清渠宫打理,转头瞧见了杵在一边装木头的采真,便道,“你去丹阳宫,告诉皇后娘娘一声,皇上今晚要去清渠宫。”   采真刚进宫不久,还不太清楚宫中的情况,但她明明听大宫女说过,这宫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没有其他妃嫔。莫非那只是表面的,其实那些宫室里都有人住……   思及此,小宫女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皇帝要去临幸他人,却叫她去告知皇后,若是皇后一怒之下打死了她,这冤可向谁诉去?   总管吩咐的事总要去办的,采真哆哆嗦嗦地往丹阳宫跑,颤颤巍巍地通报,由着丹阳宫的宫女引进去。   丹漪正在看孔雀翎递上来的消息,蓝山雨站在一边随时回答宫主的问题,还有几名属下等着回事。   一身艳红长袍的皇后,斜倚在宝座上,修长的指尖捻着一张薄纸,美若谪仙。听闻紫宸宫过来的宫女,缓缓抬起妖冶的凤尾目,淡淡地问道:“何事?”   采真看到了皇后的模样,愣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道:“秦公公让女婢来传话,皇上今晚要……临幸清渠宫。”   小宫女的语气太过视死如归,弄得归云宫一干属下都有些愣怔。   “皇上这是移情别恋了?”鸦翎楼主小声问身边的鹅翎楼主。   “闭上你的乌鸦嘴。”鹅翎楼主拍了他一巴掌。   丹漪微微蹙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清渠宫在哪里。那是皇宫西北角的一处宫室,宫中挖了一条小水渠,就取名叫清渠宫,其实没什么好的景致。“去回了皇上,本王今日有些繁忙,不便挪动,叫他到丹阳宫来吧,有个好东西给他瞧。”   接命令皇帝到丹阳宫来,这明目张胆的争宠真的可以吗?   “这……”采真吓得哆嗦,想要出口的疑虑,在对上皇后那双不怒自威的美目之时,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今天这脑袋是掉定了,左右也是个掉,采真忽然就不怕了,回去原话转给了皇上。   “呵……”青元帝听了,很是不悦,甩袖就往丹阳宫去,“哪有皇后点名让皇帝过来的?”   丹漪刚好处置完归云宫的事务,摆手示意属下们退去,“清渠宫是个冷宫,房舍简陋。”   高傲的凤凰非梧不栖,破旧的宫室是不愿去住的。   “我算着,也就那个宫没住过了。”辰子戚走到丹漪身边,跟他挤在一个软榻上。   丹漪伸手把人揽到怀里,将刚得到的消息条子给他看,“剑阳的新宫过两年就建好了,到那里随你临幸。”   因为京城与归云宫相去甚远,丹漪常常要两头跑。心疼自家小红鸟奔波劳碌,辰子戚登基没多久就决定要迁都,新的都城就定在剑阳。只是剑阳没有像样的宫室,要重新建皇宫还需几年的时间,且章华台一时半刻也不好搬,便在旧皇宫先凑合着。   采真看着如胶似漆的帝后,惊得下巴差点脱臼。所谓的临幸清渠宫,就真的是去住一下那间宫室的意思……么?   辰子戚看着手中的消息,北漠的匈奴有异动,经过长达几年的内斗,最终决出了六王子为新的丘林王。   “看来边境又要不太平了。”辰子戚摸摸下巴。   “他刚继位,一时半刻不会过来寻事,”丹漪把那张纸抽走,扔到一边,拉着他去用晚饭,“过几日就是春日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好啊。”辰子戚抓了一只鸡腿,大口吃起来。武帝已经化龙了,先前丹家爷爷带着自己的龙来皇宫炫耀,只给他看了一眼,便小气吧啦地挡住了。这次回去,可要仔细瞧瞧,好知道自己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   次日,交代了近几日不上朝,寻常事务交由丞相处理,紧急大事交给鹰翎的人传信,辰子戚就变成小龙,跳上黑鹰的脊背,抱着小红鸟回归于宫去。   仲春时节的玉山,花开遍地。溪水边的草地上,开满了淡粉色的小花。   一条丈许长的青龙,悠闲地趴在水边,修长柔软的身体沿着水岸的形状蜿蜒,一只青色的大爪子搭在水里,任由清冽的溪水在爪缝间缓缓而过。温暖的阳光照在水晶石一般的鳞片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斑,在溪水对岸的黑石上映出了一片璀璨星幕。   金色的大凤凰,加上尾羽跟青龙一般长,正安静地蹲在青龙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啄着龙的身体,梳理着柔软的青色鬃毛。歪头看看似乎已经睡着的龙头,用脑袋轻蹭了一下那长长的龙角,忍不住发出“咕吱咕吱”的笑声。   “哗啦!”水中的大爪子抬起,呼了乱蹭的凤凰一巴掌,青龙翻了个身,露出白嫩的肚皮,继续晒太阳。   爪子上的水把艳丽的凤凰羽冠给弄得湿哒哒,丹阙也不在意,甩甩脑袋把水珠甩出去,继续尽职尽责地给大龙梳毛。   草地上扑蝴蝶的小红鸟瞧见了爷爷的动作,迈着小短爪啾啾啾地跑过来,歪头看看那微微晃动的龙尾,张口,咬住。武爷爷瞧着比嫂子更好吃!   “臭小子,不许咬奶奶!”仗着大龙还听不懂凤凰语,丹阙肆无忌惮地瞎用称呼,把头顶绿毛的小家伙叼过来,放在脚边。   青龙睁开眼,看看蹦跳着想要爬上来的小红鸟,伸爪把小家伙放到肚皮上。   “啾啾叽!”凤二兴奋不已地在龙身上跑来跑去,寻了最凉快的一处,整只鸟摊上去。   “你倒舒服。”丹阙变成人形,盘腿坐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孙子的屁屁。   凤二挪挪身子,把屁屁藏起来,继续摊着。天气渐热,趴在龙身上是最舒服的。   天空中传来一阵鹰鸣,黑色翅膀的大雕落地,从上面蹦下来一只四根尾羽的小红鸟和一条筷子长的小龙。   “啾啾!”   “嗷呜!”   辰子戚和丹漪跟爷爷打招呼,抬眼就瞧见了正在晒太阳的大龙,欢呼一声扑过去。   小红鸟扑扇着翅膀,勉强飞到了龙肚皮上,便噗通一声跌下去,砸在了弟弟的身上。   “叽!”凤二被砸得吭叽一声,努力从兄长的屁股底下钻出头。   小龙则快速爬到龙头处,伸爪抓住长长的龙角,攀着龙角蜿蜒而上,张嘴在带着短短绒毛的角上啃了一口。   龙角也是有感觉的,大龙睁开眼,伸爪想把角上的小家伙抓下来,奈何爪子有点短,够不到角。   丹阙伸手把调皮的小龙抱下来,伸手点了点小龙额角的两个小鼓包,“呦,戚戚长角角了?”   以前那只是两个小突起,如今已经冒出的带绒毛的芽尖,已经能看出小龙角的雏形了。   辰子戚扭动着身体,不让爷爷碰自己的角,跳下去吭哧吭哧爬上龙肚皮,跟丹漪挤到一起。   “啾叽!”凤二看到嫂子抬头打招呼,张嘴,咬住小龙尾巴,立时被哥哥啄了一口。   溪水对岸的圆石头上,雪白的孔雀静静地立在顶端,长长的尾羽沿着石头垂下,宛如一道冰雪瀑布,美不胜收。一只蓝孔雀从天而降,落到石头上,亲昵地与白孔雀交颈。跟着宫主在京城两个月有余,都没有来得及在求偶季开屏给心上鸟看,蓝山雨颇为遗憾地把头埋在白孔雀的羽毛中,使劲蹭了蹭。   闹腾了半晌,直到丹夙和青筱夫人走过来,众人才纷纷变成人形。   “我俩准备继续出门游历,凤二就交给你俩了。”丹夙把正在吃竹米的小儿子塞到辰子戚手里。离开前一窝的孩子,青鸾才能再生蛋,这次说不定能生个小青鸾出来。香香软软的小女儿呀,嘿嘿嘿!   辰子戚看看毛茸茸的小叔子,刚要答应,就被丹漪一把抢走,塞到爷爷手里,“我跟戚戚在京城,不便照料,还是给爷爷看着吧。”   丹阙看看手里胖乎乎的小孙子,转头问武帝。   武帝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腰间扣着一条嵌宝石的红色腰封,暖化了本身冷硬的气势。伸手把小家伙抓过去,捏捏柔软的小肚子,冰冷的寒星目中泛起点点笑意,左右也无事,他一生什么大事都做过,就是还没带过孙子,“也好,子戚也多住几日,爷爷教你腾云。”   “啊?腾云?”辰子戚苦了脸,他角还没长出来呢,腾什么云?   不想学飞的辰子戚,跟丹漪一起开完春日宴便逃回了京城。   青元十年,大章迁都剑阳,改称玉京。   帝王入主新宫当日,空中有一龙一凤交缠起舞,百姓纷纷跪地。青元帝受上天庇佑,果真名不虚传。   一龙一凤在大殿之上徘徊,悦耳的鸣叫声响彻天际:“戚戚,凤元,来跟爷爷们学飞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我记得武帝是我的曾祖啊   鸟攻:反正都是叫爷爷,有什么区别?   戚戚:却别大了,这差辈了呀   鸟爷爷:现在我俩成亲了,就按成亲之后的辈分来,这叫什么来着?   武帝:嫁鸡随鸡   鸟爷爷:……   ----------------   唔,暂时就写到这里吧,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新坑的话大概已经有想法了,等我看完资料书就来~等我呦~么么啾~ 第二百零一章 番外四 孔雀开屏(二)   “江雪!”年少的蓝山雨, 追着国师的轿撵腾空而起。抬轿的是能长途飞行的大雁, 作为一只孔雀根本飞不远。   细长白皙的手掀开轿帘, 蓝江雪看着后面那只蓝色的傻孔雀,薄唇嗡动,狠狠心放下手中的软纱, 不再多看。年轻的蓝孔雀终于力竭,长鸣一声坠落下去。   那只白孔雀,终究什么也没说, 徒留下一声长叹消散在云海间。   蓝山雨从枯草堆里爬出来, 看着渐渐消失在天边的轿撵赤红了双目。   国师一任就是十年,这十年间都不会出皇宫一步, 而他作为一只飞不远的孔雀,要去一趟京城简直千难万难。   “哟呵, 在这儿捉虫呢?”一道略显粗粝的声音从树顶传来,蓝山雨抬头看去, 就见一身黑衣的刁烈正蹲在树梢,歪头看着他。   蓝山雨眯起眼睛,看着枝头那只傻鸟。据说这刁烈是鹰族这一代最出色的, 已经被送去陪少主练功了。   “刁兄, 几日不见你又威武了许多,听说下月就要接任鹰翎楼主了,可喜可贺。”蓝山雨笑眯眯地打招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刁烈原本瞧见这孔雀从空中跌下来,是想来嘲笑他一下的, 没想到这人开口就是恭维,着实让他卡壳了,只得含糊应了一句,“唔。”   蓝山雨嘿嘿一笑,伸手揽住刁烈的脖子,“听说你在陪少主练功,如何呀?”   “少主天纵奇才,不是你我能比的。”刁烈不乐意跟他离得太近,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蓝山雨死死缠住。   “刁兄,我这飞了大半天,没力气了,看在咱俩自小一起打架的份上,扛我一把呗?”   “……”   宫廷深院,寻常人不得入内,但少宫主过几年就要去宫里选龙,如果他能搭上少宫主的船,自然也就能见到江雪了。   只有三尺高的小孩子,穿着一身红衣,在枯枝落叶间一招一式地练着拳法,虽然生涩稚嫩,但身形步伐中暗合着丹阳神功的精妙心法,看起来颇有气势。   “见过少主。”蓝山雨跪在小小的丹漪面前。   “蓝山雨?”丹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汗,“你来找本座,可是为了蓝江雪入宫之事?”   蓝山雨一怔,惊讶地看向年仅四岁的丹漪。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雏鸟园里跟人打架捉虫子呢,少主竟然已经对宫中诸人了如指掌,这份心智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引荐蓝山雨过来的刁烈也是一愣,面色不善地瞪向蓝山雨。   “少主明鉴,属下的确思念家兄,然则非是为此而来,”蓝山雨收起试图骗小孩的心思,诚惶诚恐道,“属下,希望从此能效忠少主。”   效忠少主,就是凡事以少主为先,宫主都要排在后面。   丹漪负起双手,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你比你爹聪明。”   蓝栩作为蓝氏一族的族长,加上孔雀翎楼主的身份,如今的蓝山雨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才会眼睁睁看着蓝江雪被送走而束手无策。想要反抗父亲,首先必须有越过他的能力。   听到少主这么说,蓝山雨悄悄松了口气,这便是愿意给他机会的意思了,郑重地给丹漪行个大礼。   蓝山雨天生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骤然失去了哥哥,让他的心性一夜之间成熟起来。往常在孔雀翎中存在感极低的副楼主,开始拉拢属下,排除异己,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在孔雀翎中站稳了脚跟。   归云宫中的人再也不会说年轻的蓝山雨是仗着蓝氏少族长的身份才当上副楼主的了,提起蓝山雨,几位楼主都要赞一句“年轻有为”。   蓝栩看着一日比一日出色的儿子,老怀大慰,深觉自己后继有人了。把蓝江雪送走当真是个万分明智的做法,瞧瞧,家里太平了,儿子也出息了。在蓝氏族长傻乐呵的时候,蓝山雨已经得到了丹漪的认可,正式成为了少主的心腹。   丹漪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京城建一座孔雀翎的分楼。   “本座若是选出龙来,定会在京城停留数年,要建一座怎样的孔雀楼,你可知晓?”丹漪语调悠然地问他。   京城!蓝山雨心绪激荡,抬头看向年幼的少主,那双清澈的凤尾目中,掩藏着洞悉万物的神韵。   “属下知晓,定不负主上所望。”蓝山雨再聪明终究还是个少年,藏不住脸上的喜悦。   归云宫的羽人数量有限,每个人都有任务,像他这样的副楼主更是繁忙,孔雀又不是能长途飞行的鸟,要抽出时间偷跑去京城看江雪几乎是不可能的。蓝栩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把蓝江雪送进宫。如今他奉少主之命去京城建孔雀楼,要见蓝江雪就轻而易举了。   丹漪定然是知晓了他的心思,才会给他这样的任务。这是少主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恩赏。直到此刻,蓝山雨才真的对丹漪死心塌地。   皇城,太真宫。   蓝江雪穿着一身素白长袍,在院子里亲手种下一棵龙抓槐。他自小寡言少语,如今做了国师,皇帝、妃嫔、朝臣,各个都想来卜卦问询,让他烦不胜烦。当朝皇帝不是明君,他是半句也不想与之多言的,索性在太真宫中布一道南客迷踪阵,挡住那些不愿见的客人。   “国师,这么晚了,怎么还亲自种树啊?”皇帝没有经过通禀,直接走了进来,摆摆手挥退左右,带着一抹玩味的笑走到蓝江雪身边。   做皇帝这么多年,他自忖各色美人都见识过,但在见到蓝江雪的那一刻,还是禁不住乱了方寸。泠泠如天山雪,郎朗若云中月,冷冷清清,恍如谪仙。   蓝江雪拿出一方雪色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沾了泥土的指尖,“皇上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无事,”皇帝靠近一步,伸手抓住了蓝江雪宽大的衣袖,“月下看人美三分,古人诚不欺余。”   蓝江雪看看自己被抓住的衣袖,再看看一脸痴相却还附庸风雅的皇帝,目光倏然变冷。   皇帝只看到雪色的衣袖翻飞,如梦似幻美不胜收,而后就脖颈一疼,不省人事。蓝江雪收回还未出手的手刀,蹙眉拔下皇帝脖子后面的孔雀翎金针,抬头看向房顶。   一身蓝衣的蓝山雨一跃而下,抬脚就要踹那皇帝,被蓝江雪一把拦下。   “弄昏他还好说,若是身上留了淤青,叫我如何解释?”蓝江雪不赞成地说。   “这个登徒子,死有余辜,我杀了他,明天自会去向宫主请罪。”蓝山雨气红了眼,抬掌就要拍碎皇帝的头盖骨。   蓝江雪立时出手拦他,兄弟俩瞬间过了几十招。自小跟着宫主习武,且年长几岁,蓝江雪的内力比蓝山雨要深厚不少,很快就占了上风,一掌袭向蓝山雨的胸口。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动作也不快,蓝山雨竟毫无防备,就这么敞开胸襟让他打。   手掌在距离胸膛三寸处骤然停下,蓦然收回的内力让蓝江雪一阵血气翻涌,急道:“你这是作甚?”   蓝山雨本有些委屈,自己千里迢迢跑来看他,这人没一点惊喜不说,还要打他。但见他因为骤然收势而蹙眉低吟,顿时紧张起来,一把将人抱住,“我逗你玩呢,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蓝江雪推开他,“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背着爹偷跑下山的?”   “不是!”蓝山雨骄傲地挺起胸,“少主让我来京城建分楼。”   “少主?”蓝江雪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寻常,“你……”   “爹不许我见你,我便投了少主,很快他就管不着我了。”蓝山雨眼中满满的势在必得。   “……”蓝江雪垂目,重新拿起树苗开始栽种。少年的心思他明白,但他们都是雄鸟,又是名义上的兄弟,根本不可能。   “你歇着,我帮你种。”蓝山雨抢过树苗,兴高采烈地开始栽种,只要能看到这只美丽的白孔雀,让他干多少活都乐意。   京城的分楼建得飞快,蓝山雨将自己的心腹调来做分楼的层主,将此处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少主治下跟宫主一脉相承,只要办好差,并不计较属下干私活。于是,借着孔雀翎的便利,蓝山雨得以时常给江雪寻摸稀奇的吃食和小玩意儿,三不五时地入宫陪他,竟比在玉山上还要自在。   三年之后,当丹漪选中了辰子戚,决定入宫教他龙吟神功的时候,蓝山雨已经成功取代了他爹的位置,成为了新的孔雀翎楼主。   “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哈哈,只要你再成个亲,为父就没什么遗憾了。”蓝栩看着年仅十九岁武功高强、能力卓绝的儿子,老怀甚为。   蓝山雨刷拉一声打开玉骨折扇,笑眯眯道:“父亲放心,等江雪出了皇宫,儿子定把他娶回来。”   “什么?”蓝栩手中的杯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二百零二章 番外五 孔雀开屏(三)   少主入宫, 蓝山雨跟着来到了京城。如今, 他已经是孔雀翎楼主, 蓝氏一族的新族长,再没有人能阻止他亲近蓝江雪了。   “轻寒,这是新得来的南海珍珠, 你瞧瞧跟东珠有甚区别。”   “轻寒,这是宫主赏的素色鲛绡,你可喜欢?”   “轻寒……”   少主在宫中的每一天, 他都可以进宫来陪着哥哥, 只要看着那张清冷的俊颜就异常满足,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才好。   蓝江雪抚琴的手一顿, 微微蹙眉,“长幼有序, 你得唤我兄长。”   “可你一个人在宫里,都没有人唤你的字, 若我不多叫几声,等你出宫了,兴许都会忘了自己叫什么。”蓝山雨躺在席上, 耍赖道。   “又胡说, ”蓝江雪不理他,推开蹭到自己膝上的大脑袋,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我回哪儿?少主让我不许走远, 要随叫随到。”蓝山雨坐起身来,扯过蓝江雪的衣摆把玩。   雄孔雀都喜欢华丽的衣裳,江雪也不例外,自从成年之后,他就喜欢穿曳地长袍,素色鲛绡绣银色暗纹,漂亮得不得了。就像白孔雀的尾巴,美得让人心醉。   蓝江雪回头看他,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忧虑,“蓝山雨,你……”   “对了,我马上就要及冠,爹让我明年去溪边求偶。”蓝山雨继续把玩那柔软的衣摆,状似不经意地说。   求偶……蓝江雪一怔,想到这只俊美的蓝孔雀在溪水边开屏,引得雌孔雀争相靠近,心尖突然有些酸疼。   “是么,你是该成家了。”蓝江雪将衣摆从他手中抽走,转身欲走。   蓝山雨看着空空的手心,勾唇一笑,单掌拍地,整个人弹起来,窜到蓝江雪身边,一把将人抱起来,“我也这么觉得,不如今晚就跟哥哥成亲。”   “胡闹!”蓝江雪并指成剑,点向蓝山雨的肩窝,却被他轻巧地避开,揽着他在空中翻身,轻盈地落在软榻上。   “江雪……”蓝山雨将人压在软榻上,“你当真愿意让我与雌鸟成亲吗?”   “阴阳相合,天地伦常,你自当……唔……”话没说完,微凉的薄唇就被炙热柔软之物封堵,蓝江雪瞪大了眼睛,一时竟忘了推开他。   “啾?”清脆的凤雏声从门口传来,蓝江雪转头,看到蹲在门槛上的小红鸟,立时屈膝把身上的家伙顶开,“少主!”   因着被丹漪撞破,蓝江雪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理会蓝山雨。   蓝山雨倒是毫无所觉,照旧每天都来看他。蓝江雪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只好装睡。蓝山雨就坐在软榻旁,轻轻地拨弄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两人互相梳理羽毛一样,亲密无间。等梳理得差不多,便慢慢凑过去,在那淡色薄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轻寒,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白孔雀是世间最美的孔雀,其他人不懂欣赏,但他懂,他要把这美丽的鸟儿藏起来,只属于他自己。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纠纠缠缠了许多年,直到十年期满。   彼时,少主已经成为了新任宫主。   但凡入宫做国师的孔雀,都会受到蓝氏一族的敬重,在他回归之时,全族都会前来相迎。如今,归云宫里所有的蓝氏族人都站在朝凤殿前的广场上,等着蓝江雪。   “也不知道蓝江雪变样了没有,小时候软绵绵的就知道哭。”年轻一辈的凑在一起小声讨论,自从那次在雏鸟园打架之后,蓝江雪就再没去过雏鸟园,也不与他们一道读书,甚少能够碰面。   雄孔雀们看不起那不祥的白子,雌孔雀们却都在好奇。   “你说,白子是不是长得很丑啊?”   “肯定了,没有艳丽的羽毛,变成人形定然也是丑的。”   蓝栩跟族老们站在一起,忧心忡忡。自家儿子现在是管不了了,只能寄希望于蓝江雪知情识趣。做过国师的孔雀,回来是要做族老的,蓝栩已经跟其他族老商议,准备让蓝江雪去东南守禁地。虽然相对于蓝江雪的才华来说,有些屈才,但有族老们压制,加上自己养父的身份,他定然会听从的。   伴随着长长的雁鸣声,一顶雪色软轿踏空而来,稳稳地落在栖台之上,而后脚下不停,直接抬到了朝凤殿前。   看到站在轿子旁的蓝山雨,蓝栩就气不打一处来,“山雨,你堂堂孔雀翎楼主,怎可亲自去接人?成何体统!”   轿帘掀开,蓝江雪跨出软轿,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地抽气声。   “好强的气势,他现在的功力该有多高?”蓝氏的男人们都有习武,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威压,差点没站稳。   “好,好美啊……”女人们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江雪的脸看,那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比起宫主也不遑多让,只是宫主是灼灼骄阳,蓝江雪是皎皎明月,各有各的美。她们从来不知道,白孔雀竟能生得这般美丽。   “白云使归来,做属下的亲自前去迎接,有何不妥?”蓝山雨看着族人们惊讶至极的脸,和自己老爹算盘落空的模样,笑得肠子打结。   蓝江雪没有理会神色各异的族人,径直踏上朝凤殿的阶梯,跪在丹漪面前。   “从今日起,蓝江雪便是新任白云使。”清亮的凤鸣声在归云宫中回荡。   待蓝江雪接过白云使的信物站起身来,蓝氏一族包括蓝山雨,齐齐躬身行礼,“见过白云使。”   此后,这归云宫中,除却宫主,没有任何人能越过蓝江雪去,更遑论靠族老压制他了。蓝栩颓然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这一年的求偶季,传说中羽毛最鲜亮的蓝山雨终于出现在了溪边。雌孔雀们兴奋极了,蹦蹦跳跳地想要接近他,等着他开屏。   然而那蓝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溪边踱步了许久,丝毫没有开屏的意思,弄得姑娘们心浮气躁。其他小伙儿纷纷开屏展示自身,姑娘们却瞧也不瞧,就等着看族长的英姿。   这时候,那只雪白的孔雀飞来,落在了溪水中央的石头上。长长的雪色尾羽低垂至水面上,宛如天山上的皑皑白雪,美不胜收。   因为见过蓝江雪的容颜,雌孔雀们的审美得到了极大的改观,纷纷涌向白孔雀那里,期待着他开屏。   “大人,看我!我喜欢白孔雀!”   “走开,大人是我的,我从小就喜欢他!”   “得了吧,你哥还打过人家呢。”   “闭嘴!”   雌孔雀们吵了起来,白孔雀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余光瞥了一眼在草地上踱步的蓝山雨。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来参加求偶了,先前说过除了他谁都不要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蓝江雪心中有气,索性也来了溪边。他已经多年不曾以真身示人,但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羽毛而自卑了。   那蓝孔雀见所有雌孔雀都跑去看蓝江雪,抖抖毛,瞬间张开了尾羽。色彩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雌孔雀们都看呆了,这绝对是蓝氏这一辈中最漂亮的尾巴了。   然而,这尾巴根本没有冲着雌孔雀,而是朝着那白孔雀展示起来,左摇右摆,极尽风骚。   蓝江雪静静地看着他,头顶的羽冠张开又合并。这家伙,竟然向他跳起了求偶之舞。张开翅膀飞到草地上,“你这是作甚?”   “求偶呀,轻寒,我们成亲吧!”蓝山雨卖力地跳着,努力向白孔雀展示自己的英姿,“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只为你开屏。”这些年,不论他说多少遍,蓝江雪都不能全然接受他的爱。今日,索性当着全族的面,用最古老的方式向他表明心意,这是孔雀的本能,做不得假。若是这般努力之下轻寒还不接受,那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开屏展示了许久,白孔雀依旧无动于衷,蓝山雨垂下头,有些难过。   就在这时,白孔雀突然站直了身体,缓缓抖开自己雪白的尾羽,朝着他开屏了!   蓝孔雀激动地鸣叫一声,越发卖力地跳起来。   雌孔雀们:“……”   一白一蓝两只雄孔雀腾空而起,在空中缠绕、交颈。   “轻寒,我们交换尾羽吧!”   “嗯。”   “嗷嗷嗷!”   “傻子……”   清朗的孔雀鸣声在山间回荡,从小小的蓝山雨钻进白色翅膀下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两人要纠缠一生的命运。 第二百零三章 番外五 掉毛记   清晨的阳光透过紫宸宫的窗棱照进来, 四脚并用缠着小红鸟睡觉的小龙觉得鼻子痒痒的, “阿嚏”一声醒过来, 发现一根鸟毛飘飘忽忽地飞上天,又慢悠悠地落下来,刚好落在他的鼻子上。   “嗷呜!”辰子戚伸出一只前爪, 把鸟毛抓下去,拿毛毛扫了扫还在呼呼睡的小红鸟。   “啾?”丹漪睁开眼,轻轻啄了小龙一下, 歪头继续睡。   辰子戚看看天色, 准备起身,抓着小红鸟的后颈把鸟挪开些, 不料鸟没动,爪上却出现了一层红色小绒毛, 这是……   “嗷嗷嗷!”小青龙跳起来,捧着手里的绒毛嗷嗷叫。   丹漪无法, 变成人形把小龙抱起来,“怎么了?”   辰子戚也变成人形,举着手中的鸟毛给他看, “你掉毛了!怎么回事?”   帝王修长的掌心, 覆盖了一层细绒毛,就像是从小红鸟身上揭下一层皮,瞧着有些可怖。   这么多年来,丹漪从来没有掉过毛,那一身暖茸茸的毛毛是辰子戚冬天最喜欢的东西。如今这样大把大把的掉, 显然不正常。   丹漪立时自视内身,并未发现什么暗疾,身体康健,血脉通畅,“许是昨夜温泉泡得久了。”   剑阳新宫里有温泉,紫宸宫中的浴池就是温泉水,一天十二个时辰源源不断的活水。辰子戚很喜欢,每天都要去泡一泡。   “温泉?”辰子戚蹙眉,想起厨子杀鸡都是先拿开水烫毛,昨天丹漪在温泉池子里抓着他胡天胡地,泡了两个时辰之久,着实是能把毛烫掉的,“你看,我就说不要在那里做吧,你偏不听。”   丹漪看着他满脸担忧的模样,暗自忍笑,“这可如何是好,以后我要变成秃毛凤凰了。”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要是秃了,以后别抱着我睡,免得我半夜做梦把你当鸡啃。”辰子戚呲牙吓唬他。   “给你啃。”丹漪伸给他一条胳膊。   辰子戚可不是会客气的人,抓着丹漪的胳膊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嘶……你还真咬啊?”丹漪收回小臂,上面已经被啃出一圈牙印。   辰子戚呲牙,还没等得意一番,就被丹漪扑倒在床上,说是要咬回来,“啊,疼!”   丹漪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犹嫌不够,顺着一路咬下去。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唔……”   这一天,帝后的清晨,从互咬开始,以大战三百回合结束。辰子戚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今天你不是要回归云宫吗?这么折腾几时才能出门啊!”   “不着急。”丹漪从辰子戚身体里退出去,把人抱起来,大步往浴池走去。   “哎,不行不行,你不能泡温泉!”辰子戚的屁屁刚接触到水,就像鱼一样踢腾起来,话音刚落,几根长发就从丹漪头上飘下来,遇水便化作了几根火红色的小羽毛。   “呀,完了完了,这怎么头发也开始掉了!这是要秃顶啊!”辰子戚抱着丹漪的脑袋摸了摸,“赶紧收拾,得回去问问爷爷。”   凤凰老爹又带着娘亲出门游历了,剩下两只爷爷在家哄孙子。十四岁的凤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归云宫的寻常事务都由他处理。属下们也习惯了小事找二宫主,大事再去麻烦宫主。   小凤凰在前殿忙碌,两只爷爷就在后院下棋喝酒。   “少衍,你都想了半个时辰了,快点落子啊。”丹阙单手撑着下巴,也不看棋盘,就眼带笑意地看着对面的人。   “哪里有半个时辰?我只想了三息而已。”武帝不满地瞪他。   “五息了,”丹阙凑过去,在辰少衍微微撅起的嘴巴上啄了一口,“现在是六息。”   “你个老不修!”辰少衍抬手打他,两人就在棋盘上交起手来。   辰子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位爷爷正打得不可开交,赶紧上去阻止,“别打架,别打架!”   “哼!”武帝冷哼一声,松开了丹阙的衣领。   “咳,子戚啊,有事吗?”丹阙干咳一声,摸摸鼻子。   “爷爷,丹漪掉毛了,”辰子戚把丹阙拉到一边,着急地说,“昨夜温泉泡得太久,今天早上起来一抓一把毛,人形也开始掉头发了。”   “是么!”丹阙也跟着着急起来,“赶紧把丹漪叫来,给我瞅瞅。”   等丹漪过来,爷爷走过去一巴掌把他拍回原形,拎着小红鸟上下翻看。   “啾啾!”丹漪不满地啄爷爷手指,许多红色绒毛随着他扑棱翅膀漫天飞舞。   “哎呦,这掉毛还挺严重啊,估计过两天就秃了。”丹阙一本正经地说着,揪了揪孙子的尾巴。   “那怎么办?”辰子戚有些着急。   “索性都拔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罢,爷爷就要伸手拔毛,被辰子戚一招游龙见月给抢回来。   丹阙见猎心喜,随手又跟辰子戚比划起来。两人瞬息间过了上百招,辰少衍见丹阙打自己孙子,顿时不乐意了,出手拦截。   两位爷爷再次打了起来,从凉亭打到瀑布上面,又从瀑布打到山顶,估计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   辰子把棋子扫到一边,将小红鸟放在棋盘上,惆怅地看着他。闹归闹,他一点也不希望丹漪秃掉。   “啾啾!”丹漪啄了啄棋盘边的瓜子盘子,示意自己要吃瓜子。   “戚哥。”处理完事务的凤二走了过来,已经是少年人的凤二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毛球了,如今生的玉树临风,一双妖冶的凤目与父兄一般无二,只是口鼻更像母亲,看起来没有丹漪那般凌厉。   “小洌啊,来来,吃瓜子。”辰子戚想对比一下看看丹漪掉了多少毛,便抓着一把瓜子诱惑小叔子变鸟。   全家人总是老二老二的叫,凤洌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大名了,听嫂子叫他小洌还愣了一下。看到哥哥正张着嘴巴吃瓜子仁,毫不犹豫地变成小红鸟,跟哥哥挤在一起。   丹漪已经长大了不少,凤二蹲在他身边明显小了一大圈。不满弟弟过来抢食,便扭动身子把弟弟往旁边挤了挤。   凤二好脾气地任由哥哥推挤,仰着小脑袋讨瓜子吃。凤二已经长尾羽了,屁股后面竖着一根神气的长毛。因为要长硬毛,屁股上的小绒毛正在脱落,被哥哥一碰,就掉下来几根。   “咦?”辰子戚抓起凤二,仔细看了看他的小屁屁。   “啾啾啾!”丹漪尖锐地叫起来,瞬间化作人形把弟弟抢走。哪有嫂子盯着小叔子屁股看的,还当着丈夫的面,当他是死的吗?   “凤二怎么掉毛了?”辰子戚捻起桌上掉的几根毛毛。   “他长尾羽,绒毛自然就掉了。”丹漪说完,突然闭上嘴,抬头对上了辰子戚颇为危险的目光。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辰子戚上下打量着丹漪,这家伙长了三十多年还浑身绒毛,也该到换毛的年纪了。凤凰生而知之,这种事他能不知道?竟然还骗他说温泉泡多了,真是学坏了!   丹漪抿唇,低头跟弟弟对视一眼,在戚戚出手揍他之前变成了小红鸟,躲在弟弟身后。   辰子戚眯起眼,跳上桌子变成小龙,抱住小红鸟就啃。小龙的牙还没长齐,柔柔嫩嫩的嘴巴咬住小鸟头,顿时带下来一嘴毛。   “啾啾!”小红鸟迈开腿在棋盘上绕圈跑,小龙就扬起四爪开始追,跑的太快被棋子给绊倒了。丹漪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扶他,被小龙一把抓住,紧紧缠在怀里,揪毛。   凤二晃了晃头顶的绿毛,对于哥哥被揍的事表示无能为力,叼起一颗瓜子慢慢磕起来。爷爷被武帝爷爷揍,哥哥被戚哥揍,成亲看起来好辛苦,自己还是不要成亲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上发过的小番外,就不发在正文里收费了,放在这里啦   换牙记   那年丹漪八岁,在皇宫的御花园里第一次见到辰子戚,相处了一个夏天便离去,直到第二年才回转。   很久不见小伙伴,辰子戚迈着小短腿就扑了过去,“丹漪,你回来了!”   “嗯。”丹漪抿着唇,冷淡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辰子戚挂在丹漪背上,像个大膏药一样被丹漪拖着走。   “嗯。”丹漪点点头,加重了一点语气,但还是只有一个单音。   辰子戚有些不高兴了,跳下来跑到丹漪面前,仰着小脑袋看他,“为什么只说一个字,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   “不素……”丹漪见戚戚生气,下意识地开口解释,结果一张口,就漏了风。   “咦?”辰子戚狐疑地歪头看他,“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丹漪左右看看,他俩还站在宫道上,周围都是侍卫,顿时皱起小眉头,拉住辰子戚的手,快步往丹阳宫走去。   丹阳宫里风景依旧,挥退宫人,丹漪带着辰子戚坐到了凉亭里,捂着嘴巴一脸严肃地说:“我最近不苏胡,要扫缩话。”   “哪里不苏胡?”辰子戚觉得他这说话方式特别好玩,就跟着学。   丹漪瞪了他一眼,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辰子戚却不放过他,偏要逗他说话:“我瞧瞧,这口齿不清,说话漏风,是不是伤到鸡鸡了?”   “……”丹漪抿紧了嘴唇。   辰子戚坏笑着去掏他裤裆,坚称是鸡鸡有问题。丹漪只得伸手去挡,两人在凉亭的美人靠上滚成一团。   “哈哈……”丹漪被挠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起来,不小心露出了那缺了一颗的门牙。   “哇!”辰子戚眼尖地发现了这个秘密。   丹漪推开他坐了起来,捂着嘴不让他看。   “我知道了,你在换牙,”辰子戚挨着他坐好,一脸乖宝宝的样子,“别捂了,我不笑话你。”以前在农庄的时候,他见过对门的张大壮换牙,小仙女也跟他讲过,到了八岁以后牙齿就会一颗一颗掉下来长出新的。   丹漪没了门牙觉得太丢人,都不想来京城了,听到辰子戚这样说,心中顿时宽慰不少。   “嘿嘿,你现在没有牙,是不是就算无齿之徒了?”美人靠有些高,辰子戚坐在边上,双腿够不到地,便在空中晃来晃去。   “……胡缩。”丹漪无奈地看着他,一整年的书算是白读了。   “噗——”辰子戚看到他缺了一块的牙,就忍不住想笑。   刚才谁说的不笑话我?丹漪瞪他,越瞪他笑得越厉害。   “哎,你还有没有松动的牙,给我摸摸。”辰子戚好奇地凑过去,以前张大壮的牙松了,他想拽拽,那胖子死活不同意。   丹漪摇了摇头。   没有松动的牙可玩,辰子戚有些失望,羡慕地看着丹漪的豁口牙,“我什么时候才能换牙啊!”换牙以为着长大,而长大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的事。   丹漪见他这幅表情,先前的难为情顿时变成了骄傲,炫耀道:“我还有一颗大牙也掉了,伸出涩头可以舔到一个洞。”   “真的?”辰子戚趴跪起来,凑到丹漪面前,“给我看看。”   丹漪张开嘴,得意地舔了一下牙洞。   “我也想舔舔。”辰子戚眼馋地说。   “你怎么舔?”丹漪还没反应过来,那软软滑滑的小嘴就贴了上来,紧接着,一条小舌头使劲挤进来,欢快地舔了舔那空荡荡的牙洞,“唔……”   丹漪从梦中惊醒,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凤仪宫的大床上,怀里抱着一条软绵绵肥嘟嘟的小青龙。   “嗷呜?”小青龙感觉到小红鸟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看他。   “我突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丹漪化作人形,把小龙放到胸口。   小龙打了个哈欠,变成光溜溜的辰子戚,把脸埋进丹漪的颈窝里,“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哭着闹着要亲我。”丹漪一本正经地说。   “切,小时候我只会抓你鸡鸡,几时要亲你了?”辰子戚撇嘴,这小红鸟竟然学会胡编乱造了。   “你不记得了?”丹漪翻身,把人压住,“你就这样凑过来,说,给我舔舔。”   “我有那么无耻吗?”辰子戚笑起来。   “你说呢?”丹漪看着他,缓缓俯身,凑到辰子戚耳边低声说,“为夫这就给你舔舔。”   “喂!唔……”辰子戚阻止不及,身上的家伙已经缩进了被子里,身体的要害顿时被某个湿热的软物给袭击了,不由得腰间一软,“别闹,我要去上朝了,啊……”   小时候占的便宜,长大了都是要还回去的。   凤二蹲在凤仪宫的房顶上,顿悟了这么一个鸟生哲理。   “啊,轻点……嗯……”熟悉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忧国忧民的小凤凰无奈地晃了晃头顶的小绿毛,今天的早朝看来又要泡汤了,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