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攻略 作者:语笑阑珊 文案 温柳年是苍茫城内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百姓敲锣打鼓,原以为这次的官老爷和先前一样,会是五大三粗的铁塔壮汉,谁曾想从马车里出来的,竟会是一个瘦瘦弱弱的书呆子。 温大人看了看四周,皱眉感慨,“果然很穷。” 百姓闻言心碎一地,我们也不想,但城外山上有土匪啊…… ****** 轻松微悬疑,江湖加朝堂。 一对一,感情线不纠结,HE。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柳年,赵越 ┃ 其它:江湖外篇,轻松文,微悬疑,语笑阑珊 金牌编辑评价 苍茫城穷,是因为城外山上有土匪,据说穷凶极恶,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连衙门都敢抢,几任知府都因为这个没过多久就辞官卸任了。温柳年是苍茫城内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百姓敲锣打鼓盼来了救星,原以为这次的官老爷和先前一样,会是五大三粗的铁塔壮汉,谁曾想从马车里出来的,竟会是一个瘦瘦弱弱的书呆子……这是一篇没有重生没有穿越的古耽文,江湖加朝堂,轻松中夹杂着悬疑。作者保持了一贯轻松幽默的行文风格,文笔娴熟流畅,用词简洁朴实,人物塑造立体鲜活。无论是引人入胜的情节,还是文章设定返璞归真,都让读者眼前一亮,读之欣喜。 第1章 【传闻土匪可凶残】你这书生也忒能吃了些。 暮色沉沉,一阵狂风从院中呼啸而过,扫起无数枯黄落叶。 衙门书房内,一盏昏黄烛火也被吹得微微跳动,刚上任不久的知府大人拿着账本和算盘,正在认真核查账目。 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愁眉苦脸得出结论。 这个苍茫城,是真的很穷很穷啊…… 苍茫城穷,是因为城外山上有土匪,据说很是穷凶极恶,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连衙门都敢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先前几任知府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甚至还有一个武探花,可惜都是没过多久便辞官卸任,甚至还有一个人直接挂印归山——久而久之苍茫城的名声也就在官场传开,更加没人愿意来。 新上任的知府名叫温柳年,是个瘦瘦弱弱的书呆子,本来在蜀中安稳自在做着小县令,谁知某天上头就来了一道调令,敲锣打鼓把他从温知县升成了温知府,打包送到了苍茫城。前一任的知府大人日盼夜盼,可算是盼来了救星,简直要忍不住激动落泪,几乎在一个时辰内就交接完了所有事项,连夜卷着包袱带着家人滚滚出城,连一顿饭的时间也不想多待。 看着灰败破烂的府衙,温大人的随从仆役很绝望。 而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知府,苍茫城内的百姓也很绝望——这副风吹倒样子,要怎么带着官兵剿匪哟,简直心酸!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上任第一天先是带领衙役随从老妈子一起做了大清扫,然后又请了个本地书生做师爷,打算将积压卷宗全部看一遍。 师爷名叫木青山,一身白衣一把折扇,眉毛细说话声音也轻,腰肢纤若女子,和温柳年站在一起,不管怎么看,都是两人一起被土匪压在地上胖揍的长相。 百姓忍不住就开始为自家官老爷抹眼泪,据说先前他管辖的云岚城富到流油,却无端端被调到苍茫城,真是好苦的命。 “我来之前,也是对苍茫城有所耳闻的。”温柳年一边翻看卷宗一边感慨,“却没想到会穷成这样。”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木青山叹气,“这里原本就土壤贫瘠,通往外头的路又闭塞,再加上山里还有土匪,百姓能勉强糊口已经算是不错,自然比不得蜀中江南那般鱼米丰饶。” “那也不能世世代代这般穷下去。”温柳年站起来,“我出去走走,你可要一同前往?” 木青山看了看日头,为难道,“先前请了几个本地乡亲过来修葺房屋,只怕马上就要来了。” “无妨。”见他还有别的事,温柳年也没有勉强,独自一人出了府衙,打算去四处看看。 晌午时分,百姓大多吃完饭在休息,因此街上并没有多少人。穷山恶水的地界,自然比不上云岚城那般繁华,商铺也不多,温柳年只花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城内布局记了个七七八八,看着时间还早,于是便又出了城门,打算去临近的村落农田走上一遭。 苍茫城土壤贫瘠,所以田里也都是些粗糙好活的作物,大豆正是收获时节,温柳年站在田埂上伸手,想要掐个豆荚看看长势。 “喂!”豆荚还没摘到手,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呵斥。 温柳年本能回头,就见迎面呼啸飞来一块石头,慌得赶忙往旁边躲去,却没留意一脚踏空,于是整个人都惊呼一声,咕噜噜滚到了大豆田中。 …… “你是何人?”温柳年惊怒交加,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虽说地里没有水,但也落了满头满脸土。 “你这人还真是……”对方用难以言表的表情看他,大步上前从地上捡起一个包袱。 温柳年这才看清,原来方才朝自己飞来的玩意不是石头,而是一个小布包。 但是用布包砸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看你想偷粮食,大概是饿了。”对方把布包打开,又丢过来一个馒头,“给,生豆吃了会中毒。” 温柳年这次倒是接的挺准,看看手里的白面馒头,心里有些意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貌。 年纪约莫二十来岁,腰间挂着刀,头发有些乱,表情看上去挺凶狠,鼻梁很高,狭长的眼眸里有一丝不屑和不耐烦,显然也是个暴脾气。 “看什么!”对方皱眉。 “多谢。”温柳年拱手施礼,文邹邹道,“不知这位英雄——”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等等我。”温柳年赶紧一路小跑跟过去。 对方加快了脚步。 温柳年索性开始狂奔。 对方只好头疼停下。 温柳年气喘吁吁,“这位英雄,我,咳咳。” 对方摇头,蹲下打开包袱,把所有馒头都塞给他,“这下够吃了?” “不,不是。”温柳年摆手。 “还不够?”对方用看饭桶的眼神看他,心说这书生看着挺瘦,怎的恁能吃,食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是馒头。”温柳年总算能喘过气,“这位英雄要进山?” “是啊。”对方点头,“你也要同路?” “倒不是,我就住在城中。”温柳年道,“但苍茫山中有土匪,现在又天色将暗,英雄若是要独自进山,只怕会遇到危险。” “土匪?”对方闻言倒是被逗乐,“你担心我会被抢?” “据说很是凶残。”温柳年道,“要是不赶时间,不如在城中再多住一阵子,四日后到时候会有本地乡民带着商队,绕过苍茫山出城。” “这么大一座山,绕过去怕是要花不少功夫。”对方提醒。 “那也没办法。”温柳年叹气,“山中匪帮横行,还是稳妥些好。” “你是城中人?”对方看似来了兴致,随口问道。 “刚刚搬来没多久。”温柳年回答,“本地有亲戚。”面对一个陌生人,就算是刚刚被分了一个馒头,他也没有实诚到把自己的家底全盘托出。 “天要黑了,快些回去吧。”对方也没有再继续和他聊下去,整理好行囊就打算继续往山中走。 温柳年心里摇头,虽说对方看着像是个会功夫的,但要以一敌百对付山中土匪,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刚想着要再继续劝几句,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响。 山道尽头烟尘滚滚,十几个男子身穿黑衣,正在一路策马狂奔而来。温柳年见状大惊,看这架势十有八九是土匪,四周都是农田,躲又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只有拉着那人一起跳到了田中。 “你做什么?”对方猝不及防,踉跄几下差点摔倒。 “嘘……”温柳年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土匪来了,快些蹲下藏好。” “你怕被土匪抓走啊?”对方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他鼻子上扫了一下。 “阿嚏!”温柳年打了个喷嚏。 “你好好躲着吧,我要回家了。”对方站起来,单手攀着田埂往上跳。 然后他就又被温柳年拽了回去,“蹲好!”很有父母官的威严。 “你这书呆子还真是……”对方哭笑不得,“知道土匪长什么样吗?” “自然见过。”温柳年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打开后第一页便画着一个凶神恶煞之人,头发蓬乱如草,左颊生着一颗硕大黑痣,背上还扛着一把大刀,一看便知不是良善之辈。 “画的倒是挺像。”对方摸摸下巴,低声自语了一句。 “他叫赵越,是苍茫山中的土匪头子。”温柳年道。 “什么?!”对方闻言睁大眼睛。 “他是土匪头子。”温柳年又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名叫赵越。” 话音未落,脑门便被重重敲了一下。 “书呆子。”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此人叫王天虎,外号王大刀,不叫什么赵越,下次给人说时记清楚了!”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温柳年皱眉。 对方跳上田埂,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哨,凑在嘴边吹了一下。 哨音清脆悠扬,传到那马队打头之人耳中,于是挥手下令暂停,远远向这边看了一眼后,便掉转马头疾驰而来,“大当家!” “你到底是谁?”温柳年惊疑。 男子利落翻身上马,拉紧马缰后挑眉看他,“赵越。”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 “以后不要再记错脸了。”赵越语调中有些调侃,而后便扬鞭策马,朗声道,“兄弟们,回山!” “是!”其余十几人声音整齐划一,滚滚马蹄带起无数烟尘,温柳年站在田间,被落了满头满脸土。 城中百姓都在传,赵越是苍茫山中的大土匪,向来杀人不眨眼,一头乱发力大无穷,手中有把霁月刀,只要三天不见人血,便会在夜半时分嗡嗡躁动,是比赤炎剑还要阴毒的邪物。 但坊间传言,似乎也不大准——最起码这张画像就不准。 温柳年打开小册子,看了看第一页那个满脸横肉的煞神,又想了想方才的年轻男子,觉得就算画师眼神再不好使,也不至于会画成这样——相差何止是十万八千里,除了都是男人之外,简直没有一丝共同之处。 小册子由官府绘制发放,主要就是为了帮百姓辨认山中各大土匪头子,也好在将来遇到时能快些跑。温柳年仔仔细细翻阅了十几幅画像,还是没发现有谁和方才那个自称“赵越”之人样貌相似,于是便拍拍身上的土,打算回衙门问问木青山。 “大人这是怎么了?”府衙之内,木青山正在看着工匠补屋顶,见温柳年满身土回来,自是被吓了一跳。 “你见过赵越吗?”温柳年问他。 “自然没见过。”木青山赶紧摇头,“据说凡是见过他的人,十有八九都活不了,大人可别咒我。” “那这副画像是从何而来?”温柳年拿出那本小册子。 “根据百姓口述而来。”木青山道,“苍茫山中匪患已久,这城中总会有人见过。” “也就是说做不得准。”温柳年若有所思,“那绰号王大刀的王天虎呢?” “此人也是苍茫山中的土匪之一,进城打劫过几次。”木青山道,“但若论起凶残程度,则是远远比不上赵越。” “赵越都做过些什么?”温柳年问。 “大人稍等。”木青山进到书房,不多时便抱出来一大摞卷宗,有些甚至连纸边都有些发黄,“这些案件都与赵越有关,大人可以慢慢看。” 温柳年先是被数量震了一下,随手抽出一册拂去薄尘后翻开,又被年份震了一下,“昭楚三十七年,赵越的匪帮便已经开始横行苍茫城?” 木青山点头,“按照卷宗内的记载,的确如此。只是当年在下尚在襁褓之中,所以对具体情况不甚明晰。” 昭楚三十七年尚是先帝在位,就算赵越今年三十出头,当年也无非是个黄口小儿,如何能率领上百马贼进城烧杀掳掠?更何况按照今日所见来推断,他顶多也就二十来岁。 温柳年微微皱眉,将卷宗放了回去。 要么今日所见之人压根就不是赵越,而是其余匪帮,要么便是这些卷宗有假。不过无论哪一种,身为地方父母官,都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温柳年沉思片刻,而后便叫来了木青山,“这城中可有画师?” “有。”师爷道,“就住在衙门隔壁,是个落榜秀才,文采平平,画技倒是不错。” 温柳年点头,“去请他过来,就说本官有事相求。” 第2章 【我助你去剿匪】只要别告状,凡事好商量。 一盏茶的功夫后,木青山便从隔壁将人请了过来,不过出乎温柳年意料,对方看上去不像是读书人,身形挺魁梧,倒更像是个武夫。 画师名叫曹玳,到书房磨好墨之后问,“大人想要画什么?” “我口述一人长相,你帮我将他画出来。”温柳年坐在他对面。 曹玳点头,拿起狼毫滤掉多余墨汁,“大人请讲。” 温柳年回忆了一下赵越的样貌,然后一样一样仔细说给画师,两人都极为耐心细致,稍有一点不对便废掉重来,竟是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算完成。 “大人要贴榜寻人?”曹玳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口问。 “现在还不必。”温柳年拿起画卷,就见纸上画像栩栩如生,和白日在田埂上遇到那人极为相似,于是赞道,“先生好画工。” “糊口的技艺,自然要娴熟一些。”曹玳笑道,“以后大人若再有需要,可随时差人来找。” “多谢。”温柳年点点头,然后便叫来管家,带他去账房领工钱。 “此人是谁?”木青山跨进书房问。 “我今日出城之时,在田埂遇到了这个人。”温柳年将画像小心放在桌上,轻轻吹了吹未干墨汁,“你猜他自称是谁?” 木青山闻言想了想,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他自称是大人的夫婿?” “咳咳!”温柳年刚抬起茶碗,亏得是还没来得及喝,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差点手一抖将茶水泼在画上,惊怒道,“师爷何出此言,他如何会自称是本官夫婿?!” “不是就最好了。”木青山闻言松了口气,然后道,“大人有所不知,前段日子城外不知从哪来了个癫汉,见着人就跟上去搭讪,不分男女老幼都硬说是自己娘子,非得要混几文铜钱才肯走,还以为大人也遇到他。” 温柳年:…… “那此人是谁?”木青山又问了一遍。 温柳年放下茶碗,“他自称是赵越。” “谁?!”这次换成了木师爷惊呆。 “赵越。”温柳年道,“后来从山道下来十几个骑马之人,看模样像是刀客,也唤他大当家,应该的确是苍茫山中的马贼。” 话音刚落,木青山就将他从桌后拖出来,然后翻来覆去转圈检查好几遍,“大人可有受伤?” “倒是没有。”温柳年道,“此人看上去不算坏,而且还给了本官一个馒头。” “馒头?”木青山闻言纳闷。 “是。”温柳年点头,又拿起那幅画像,“你当真没见过他?” “的确没有。”木青山摇头。 “这就奇怪了,他还告诉我,小画册上那个赵越,其实是王天虎。”温柳年坐回椅子上,将所有事都串起来想了一遍,还是觉得没什么头绪。 “天色也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吧。”木青山道,“有事明日再说,苍茫山中匪患由来已久,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 温柳年点点头,然后道,“明日我想去趟腾云堡,来回约莫三四天时间,这期间府中事务就暂时劳烦师爷了。” “大人要去腾云堡?”木青山闻言皱眉。 “沿途有问题?”温柳年问。 “去腾云堡和到苍茫山是两个方向,再加上衙役家丁,沿途倒是不会有大问题。”木青山道,“但腾云堡是江湖门派,向来不屑与官府打交道,前几任知府也曾想过请尚堡主出手剿匪,不过却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不知大人此次前去所为何事?” “也是为了剿匪一事,不过就算尚堡主不答应,应该也能帮我另外一个忙。”温柳年道,“师爷不必忧心,本官自有分寸。” 话说到这份上,木青山也便没有再多问,帮他收拾好书房之后,便各自回了卧房休息。 是夜下起蒙蒙秋雨,一夜润物沙沙,给整座苍茫城都添了几分寒意。第二日一大早,温柳年便带着几名家丁衙役,一路出发前去腾云堡。 在江湖之中,腾云堡虽说不算什么大门派,甚至连前十都排不进去,但是在苍茫城乃至整片苍耳州,却绝对能称得上声名赫赫,堡主尚云泽由于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也被传出各种版本,有人说他青面獠牙面容可怖,有人说他白衣飘飘宛若谪仙,还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儿身,胸前白花花两团十分澎湃,腰肢也很软,走路姿势特别袅娜。总之都十分有想象力,而且还很栩栩如生。 不过温柳年显然不会对他的外貌有兴趣,事实上只要能出手剿匪,莫说对方只是青面獠牙了些,就算真是妖精也没关系。 由于是官道,所以这段行程很是平静,两日之后一行人顺利抵达断云山下,将拜帖与书信交给了守山门的弟子。 “哇……”家丁第一次来到这种大地方,难免有些惊叹。站在山脚往上看,几乎四处都是黑色的房屋,这到底得住了多少人。 后山练武场内,一个白衣男子正在空中腾挪闪动,将手中一柄长剑使得呼呼生风,见着有人正从山道跑过来,于是收招落回地上,“何事?” “堡主。”弟子双手呈上拜帖和书信,“新任的知府大人来了,说有事相求。” 尚云泽脸色僵了僵。 “可要属下将他送走?”见他久久不接拜帖,弟子小心翼翼试探——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上回还有位大人,由于死活不肯走,于是干脆被敲晕塞马车强送了回去。 尚云泽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拜帖。 他自然不会对所谓“知府大人”有顾虑,江湖与官府向来就是互不干涉,莫说是知府,就算是知州刺史也管不到腾云堡,但偏偏这个新任知府却是从蜀中云岚城调过来的。 而云岚城里,可是有个得罪不起的主。 尚云泽没有管那封拜帖,先是拿起了书信,封口处明晃晃戳着一枚红色火漆,上书“追影”二字。 果然是啊……尚堡主有些头痛。 蜀中追影宫威震天下,宫主秦少宇更是江湖顶尖高手,连手下暗卫都很难缠,既然这个新任知府和追影宫有交情,腾云堡自然不会也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后,温柳年就在山顶聚义厅见到了尚堡主。 “请用茶。”尚云泽道,“这是上好的红边青袍,大人应该会喜欢。” “多,呼,多谢。”温柳年还有些气喘,“尚堡主怎知我喜欢红边青袍?” 尚云泽笑道,“秦兄在信中提到过。” “秦宫主还特意提了这件事?”温柳年有些吃惊。 “自然。”想起那封厚厚的书信,尚云泽心情很是复杂,因为信中不仅详细列出了这位知府大人的习性喜好,甚至还要求腾云堡每个月都要往府衙送一次米面油,以及半扇牛肉和麻辣调料。当然不是以强迫的口气,但其中蕴含的深意却很明显——你要是拒绝,那我就派几十个暗卫前往腾云堡交流武学,希望堡主能好生招待,多谢。 看完书信之后,尚堡主后背开始嗖嗖发麻。坦白来讲,他宁可单枪匹马前往苍茫山大杀四方,也不愿将追影宫暗卫放进腾云堡——那都是些什么祖宗哟,能吃能吵能闹腾,自来熟就算了,还对谁都特别亲热,偏偏武功又高得邪门,简直让人牙根痒痒。 “堡主?”见他似乎在出神,于是温柳年小声叫了一句。 “……温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尚云泽回神。 “在下是想问问堡主,有没有见过此人。”温柳年从桌上拿起画卷打开。 “他?”尚云泽看了片刻,摇头道,“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温柳年闻言皱眉,腾云堡在苍耳州扎根已久,要是连尚堡主都没见过,可就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按理来说,这种长相应该会让人过目不忘。”尚云泽道,“既然没印象,就说明应该真没见过。” “打扰堡主了。”温柳年叹气。 “大人为何要找他?”尚云泽问。 “若我没猜错,此人八成是苍茫山中的土匪。”温柳年道,“我曾在城外无意中遇到过,心中有些疑虑,所以才想来堡主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问到一些事。” “在城外遇到了土匪?”尚云泽闻言一惊。 “是啊。”温柳年点头,“有不少骑大马的手下,都叫他大当家,应当的确是土匪。” 尚云泽手心有些冒冷汗,在城郊遇到土匪还能安然无恙,真不知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该说自己运气好——虽然书信中没有提到,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这位知府大人在自己的地盘被土匪绑了,那追影宫和腾云堡之间,只怕还会有数不清的帐要算。 想到这里,尚云泽果断道,“我这次随大人一起下山。” “一起下山?”温柳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尚堡主进城有事?” “不是。”尚云泽摇头,“我亲自带人,助大人平乱剿匪。” “堡主此言当真?!”温柳年惊喜拍桌而起。平心而论,他这次只是想上山来撞撞运气,只是没料到还没等自己开口,对方却已经主动答应下来。 简直就像是平地捡银两! “江湖中人,向来是言出必行。”尚云泽笑笑,“大人尽可放心。”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只要你别把追影宫招过来,天大的事也好商量。 于是当天傍晚,一队人马便出了断云山山门,一路向苍茫城滚滚而去。 夜风微阑,沿途带起无数黄沙。 第3章 【我看你面色不大好】多吃辣椒少喝水! 这日清晨的阳光很明媚,木青山正在院内打养身拳,院门突然就被人推开,而后便见温柳年和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一道走了进来。 苍茫城穷,富贵大户也少,就算是城中排第一的土财主,也断然不会有这种风华气度,所以木青山惊疑猜测,“这位便是……”尚堡主?! “在下尚云泽。”对方笑笑,“方才见阁下像是在练武,可是这府衙内的护院?” 此言一出,原本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其余家丁都沉默,我家师爷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居然还有人猜他是护院,什么眼神呐…… “青山是我的师爷。”温柳年替两人做了介绍,而后便让进了书房。 趁着两人没注意,木青山迅速将桌上一本书收入怀中——或者说是趁着温柳年没注意,毕竟按照尚云泽的武功与警惕性,想让他看不到这个动作,也着实是很难。 对方显然心里有鬼,尚云泽也便没有戳破,照旧与温柳年一道商议剿匪之事。片刻之后木青山大概是茶喝得有点多,所以站起来说要去茅房,在他往外走的刹那,尚云泽不经意点点自己的胸口,然后向屋外扫了一眼。 一个腾云堡弟子会意,转身跟了过去。 “啊呀!”木青山被撞了一下,险些趴在地上。 “师爷小心。”腾云堡弟子一把将他拉住,然后心说这也太弱了,怎的一撞就要狗吃屎。 “不妨事,不妨事。”木青山惊魂未定,“不知阁下急匆匆所为何事?” “我想去茅房。”腾云堡弟子回答。 “就在前头。”木青山伸手一指,“我也要去。” 等两人一道去完茅房,先前那本书已经落入腾云堡弟子手中,片刻之后尚云泽借口有事暂时出了书房,从弟子手中接过小册子。 书名叫《苍耳州精怪录》,尚云泽一边翻阅一边皱眉,先前还以为藏了什么秘密,现在看上去无非就是街边供人消遣的小话本,里头七七八八讲了不少山魁妖精,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为何要手忙脚乱藏起来? 不过很快,尚堡主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他在一则题记《断云山遇妖魅色,老术士拔剑诛邪》的章回里,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不单单是这样,在看完之后,他又发现,原来自己的角色不是老术士,而是妖!魅!色! 尚堡主周身“腾”一下燃起黑色火焰。 “堡主。”弟子小声提醒,“木师爷过来了。” “收好。”尚云泽将小册子递给他,转身黑着脸往回走。 “尚……咳咳。”木青山原本笑容满面,见着他的表情后也被震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大人差我前来请堡主回去。” 尚云泽颇有深意看他。 木青山后背发麻,“尚堡主?” “师爷可能通灵?”尚云泽突然问。 “自是不能。”木青山赶紧摇头,“在下一介布衣,向来毫无慧根。” 尚云泽笑笑,“我却可以。” “当真?”木青山吃惊。 尚云泽点头,“师爷在最近七天,最好多吃辣椒少喝水。” 木青山闻言眼底不解,多吃辣椒少喝水? “否则是怕会招惹到邪灵。”尚云泽拍拍他的肩膀。 木青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尚云泽:…… 就这样居然还在打拳?! “无妨无妨,是我没站好。”木青山自己站起来拍拍土,然后又试探,“关于邪灵之事,不知尚堡主可否多透露一些玄机?” “不能。”尚云泽拒绝得干脆利落。 木青山被噎了一下。 尚云泽道,“不过师爷只要谨记,十日内多吃辣椒少喝水,便能将邪灵顺利化解。” 木青山点点头,依旧半信半疑——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这么一通话,那他是肯定不会信的,但偏偏面前站着的偏偏是腾云堡主,似乎又不像是打诳语之人。 思前想后大半天,木青山还是决定信他一次,府内已经够穷了,若是真沾染邪灵要去庙里烧香,又要花不少香火钱,还是吃辣椒来得实在! 于是当天晚上,厨房大娘就做了一大盘干辣椒炒青菜,木青山抱着碗咻咻吸冷气,被辣到满脸通红还不敢喝水,眼泪鼻涕横飞。 尚云泽靠在不远处的树上,笑到全身都在抖。 一府衙的书呆子,居然也能撑到现在还没被抢,也算是福大命大。 夜色渐深,城内逐渐安静下来,而在苍茫山一处山寨内,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干!”小喽罗们纷纷举起大碗喝酒,院内篝火熊熊,一整只山羊被烤到焦黄,正在散发出诱人香气,很是肆意爽快。 屋顶之上,赵越正在和那日马队打头的黑衣男子聊天——他名叫陆追,原本是江南人,后来在一次遇险时被赵越所救,于是便也一起回了苍茫山。为人很是细心,算是名副其实的二当家。 “最近山里可有什么动静?”赵越问。 “有动静,却都与我们无关。”陆追道,“自从上次带人扫了柯家寨后,家门口便一下消停了不少。”先前还有不少匪帮对朝暮崖蠢蠢欲动,不过在见到柯雄的下场之后,便都识趣打消了念头——倒不是因为赵越武功好,也不是因为赵家寨势力有多大,而是因为从朝暮崖上下来的人,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闲得没事干,谁也不想去主动招惹。 赵越笑笑,随手递给他一坛酒,“辛苦。” “客气了。”陆追道,“当初我浪迹江湖亡命天涯,若非遇到大当家出手相救,也不会有现在这般自在日子。” 与江南比起来,朝暮崖的生活显然要清苦许多,却也要安心许多,后山有粮有鱼,寨子里有兄弟,平日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能这般平静过完一生也是福气。 不过才过了两三天,陆二当家的这份平静就被兀然打断。 因为有兄弟在下山置办物品时,带回来一张官府榜文,上书硕大“悬赏寻人”四个大字,下头画着的,正是赵越的头像,不过倒是没写名字和身份,而是用“某男子”代替。 百姓挤在菜市门口,纷纷踮起脚尖看热闹,顺便感慨悬赏的银子还真不少,但这个“某男子”究竟是谁哟,真的没见过! 真是非常抓心挠肝。 画像上的赵越英气俊朗,除了头发有些乱之外,基本没啥缺点,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极亮,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会让人联想到土匪,只会认为是江湖中的落难少侠,或是京城来的大镖师。 “温大人来了。”人群中有人眼尖先看到。 由于温柳年刚一上任就下令,让百姓平日里不必行大礼,所以大家在见到他时,都只是热情挥手打招呼,并且好奇询问画像上的男子到底是谁,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怎会如此值钱。 “犯不犯事现在还不好说,大家若是见着他,记得一定要通知官府。”温柳年道,“就算抓不到人,提供有用的线索也会有赏金。”想了想又提醒,“不过务必要注意安全,此人应该会些功夫。” 那必须会功夫,背上忒长一宝剑!百姓继续盯着画像看,纷纷感慨长得真是好啊,很值得多看几眼。 府衙之内,几名画师下笔如飞,对着模本飞速临摹,却还是比不上衙役贴的速度,或者说是百姓撕的速度——英俊,带回家糊墙上! 木青山感慨,“城内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如此受欢迎之人了。” 会出现此种后果,温大人也有些脑袋嗡嗡响。 真是万万没料到。 暮色时分,画师甩手腕,表示大人我们需要休息,眼都要花了。 苍茫城也不大,怎地画恁多都不够贴。 温柳年背着手,愁眉苦脸在院子里来回转圈——百姓要撕,又不能不给撕,因为撕的理由很正当,要随身带着做比较,万一哪天就遇到了呢。 其实坦白来说,赵大当家也并没有英俊到惊天动地,只是眉目要比一般男子更英挺而已,但问题是苍茫城他穷啊,乡民都没见过啥大世面,所以骤然看到画像上的赵越,尤其是那双猎鹰般的双眼,立刻就有些把持不住。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功夫,所有城中百姓便都跑出门去看美男子,并且表示大人你一定要将他找到,我们都十分想见。 温柳年:…… 苍茫山中,赵越看着那张“重金悬赏”,也有些瞠目结舌。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幅画像在外头。 “画师应当在今年五月之后见过大当家。”陆追道,“否则左侧脸颊上不会有这道伤疤。” “活见鬼了。”赵越皱眉,“这个新上任的知府到底是什么人,找我作甚?”要说是为了剿匪,榜文上头又没名字,甚至连“土匪”二字都没提到,措辞也很温和,倒更像是找多年未见的友人。 “不清楚。”陆追道,“不然我找机会,去苍茫城内探探究竟?” 赵越摇头,“你的仇家太多,这知府又有些神神叨叨,短期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仇家都在江南,也没谁会想到我会在苍耳州。”陆追笑笑,“大当家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4章 【画像的力量!】这个新知府到底要作甚! “这样真的有用吗?”府衙之内,木青山有些忧心,“会不会反而激怒土匪,让他带人进来大杀四方?” “若真是这样,那倒也好了。”尚云泽道,“现在进城的各条路上都有腾云堡的人,只要对方露面,那我便有九成把握将其拿下。” “但若对方是个高手呢?”木青山依旧有些忧虑。 尚云泽嘴角一勾,“这点木师爷倒不用担心。” “为何?”木青山刨根问底,絮絮叨叨道,“尚堡主与赵越素不相识,如何能知道他的实力强弱?如此贸然大贴告示,在下还是觉得不慎稳妥,不如再想个别的法子?” “此言也有道理。”尚云泽点点头,“那就交由师爷来想,看如何才能面面俱到。” 木青山:…… 他原本是想要大家一起商讨。 但是尚云泽已经大步出了书房,显然没有和他一起讨论的意思。 木青山只好看向温柳年。 温大人摇头,“师爷多虑了。” “为何?”木青山眼底疑惑。 “腾云堡能在苍耳州扎根数十年,必然也对苍茫山的土匪有所了解,最起码要强过你我。”温柳年解释,“百姓觉得江湖中人冲动好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大侠。能在地方成气候的门派,掌门人都不会是傻子,更不会在不了解周围环境的情况下,就贸然扎根置业。” “如此啊。”木青山总算是反应过来。 “所以我才会答应尚堡主的提议。”温柳年道,“现在府衙内一无兵马二无银两,城外驻军也只是空架子,若真想剿灭匪患,只有靠腾云堡。” 木青山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到任不到半个月,就能从断云山请下尚云泽,还能将腾云堡的弟子都借来剿匪,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能让人刮目相看。 当然,城中百姓并不知道腾云堡与官府之间的协议,更不知道尚云泽已经被请下了山,正在筹备一举剿灭土匪——不过这倒是完全不影响大家伙对温柳年的好感,横竖城外匪患由来已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这位新大人刚一上任便着手在城中修建善堂,准备在寒冬来临前给流落老人一处安居之地,又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巡查民情,办案速度挺快,甚至还将赋税也减免不少,比起前几任只知道待在府衙躲土匪的大人来说,已经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更别说还认识风一样的迷之美男子。 在城中画师的努力下,赵越的画像终于被贴满家家户户炕头,和灶王爷并列。甚至还有不少年轻人开始模仿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发型,觉得自己仿佛也英俊了起来,很有几分大侠风范。一时之间城内四处都是鸡窝头,偶尔出现一个束发整齐的,还会被群嘲太乡土。 “大人。”木青山与温柳年站在府衙门口,忧心忡忡道,“长此以往,怕是不行啊。” 远处街角站着一个年轻后生,正在狂揉他自己的头发,动作十分狂野。 温柳年:…… “尚堡主可有什么办法?”在吃晌午饭的时候,木青山忍不住问。 尚云泽忍笑,“没有。” 木青山眉间难掩忧虑,虽说苍茫城原本也不富裕,但也好歹人人清爽整洁,现在这样个个蓬头,着实是有碍观瞻。 暮色将近时,官府又来了衙役贴新告示,百姓先是欢欢喜喜围上前,准备看看是不是又有新画像,结果却看到满篇字,于是很是失望。 告示内容是温柳年亲自撰写,引经据典说明了“君子正衣冠”的重要性,想要遏制这股莫名其妙的蓬头风,但百姓却大多只看了一眼就四下散去,更别提是撕回家细细揣摩,十分不给知府大人面子。 消息传回府衙,木青山提议,“不如干脆下一道命令,蓬头垢面者不得出门,违者羁押监牢三日?” 温柳年还未说话,尚云泽先哑然失笑,“那城中乞丐难民要如何自处?更何况就算是再严刑峻法的地界,也没听过仪容不整会被收监。”说出去简直就是奇闻一件。 温柳年背着手,继续沉默在屋里转圈。 木青山微微闭上眼。 晕。 三日之后,温柳年又将画师找了过来。 “大人又要画谁?”曹玳问。 “还是先前那个人。”温柳年道,“不过要换身衣裳。” “还要画啊?”木青山听说此事之后,立刻就开始头疼。 “是。”衙役点头,“人都已经请来了。” 是还嫌事情不够多怎的……木青山也没心思再算账,丢下算盘就去了书房,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云泽正好路过账房,于是进去拿起账本翻了一遍,然后啧啧牙疼。 难怪没被抢。 穷成这样,也着实没什么可被抢。 “大人。”木青山敲开书房门,进屋就见曹玳已经画完了一幅人像,正在铜盆中洗手,于是凑上前看了一眼。 人还是那个人,眉眼分毫未变,不过却成了书生打扮,头发被玉冠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白衣玉带,手执一本《诗经》,当真“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 新的画像很快就被贴满城——这次温大人有了经验,先画好百来张,由衙役抱着在城内挨家挨户发了一轮,然后才将剩余的贴到大街上,免得又被撕走,白白做了无用功。 更加英俊了啊!百姓啧啧称赞,继续糊在了墙上。 “会有用吗?”木青山问。 温柳年回,“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否则若再不出手干预,只怕不消个把月,城内便会有年轻男子为了打败别人,而将头发竖在脑袋上。 简直不能仔细想。 而事实证明,画像的力量的确极为巨大——或者说是美男子的力量。因为仅仅过了两天,城里的后生就又开始以书生装束为美,不管识字不识字,走在街上手里都要拿一本书,姑且不论其他,起码头发是整齐了。 “幸好幸好。”木青山对此后果很满意。 温柳年坐在院子里,还是很头疼。 这叫个什么事啊…… 苍茫山朝暮崖上,赵越看着陆追带回来的新画像,毫无意外又被震了一次,“我何时有过这副打扮?” 陆二当家忍笑,“或许是大当家的孪生兄弟。” “这个知府还真是……”赵越和画像中的自己对视,觉得心情很是难以言表。 “大当家可还记得一人?”陆追问。 “谁?”赵越看他。 “十几天前,在苍茫城外田埂上遇到的那个书生。”陆追回答。 “记得。”赵越点点头,然后顿悟,“他就是新上任的知府?” 陆追笑笑,“名叫温柳年,二十出头年岁不大,做官的经验倒是不少。据说是从蜀中云岚城调任至此,和追影宫的人私交甚笃。” “若他是知府,那如此大张旗鼓找我倒也不奇怪。”赵越道,“毕竟当日在田埂也未曾隐瞒身份。”知府抓土匪天经地义,但仔细想想似乎又说不通,“那这前后两幅画像是怎么回事?”第一幅画得倒是挺像,但行文措辞温和,通篇未提“土匪”二字,第二幅更是干脆将自己画成了书生,下头洋洋洒洒一大片君子之道礼义廉耻,简直就是不知所云。 “能和追影宫主交好之人,想必脑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陆追道,“这位温大人到底想做什么,我暂时猜不到,不过有一件事,大当家听了定然会高兴。” “什么事?”赵越问。 陆追道,“现在这两幅画像已贴满苍茫城家家户户,年轻男子纷纷以模仿大当家为美,更又不少妙龄女子,做梦都想嫁给大当家。” 赵越:…… 赵越:…… 赵越:…… 陆追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大当家近期还是别下山的好,就算不被官府抓,也极有可能会被绑进小姐闺房。” 赵越脸上表情精彩。 陆追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不用说了。”赵越头疼打断,很需要冷静一下。 “这事怕非说不可。”陆追失笑,“腾云堡主已经住进了府衙之中。” “尚云泽?”赵越闻言微微皱眉。 陆追点头,“这个温大人看着迂腐书呆,却真有些本事,腾云堡的弟子已经潜伏在了各个山道,看着像是铁了心要剿匪。” “所以这些都是为了诱我下山?”赵越拿起桌上画像。 “倒是不一定。”陆追递给他一杯热茶,“这苍茫山中的土匪,可不止我们一伙。” 第5章 【和谐喜乐的小画册】论大当家的新作用 苍茫群山起伏重叠,百姓只知道山中有土匪,而不知道土匪也分为不同帮派,更不知最让他们闻风丧胆的赵越,却偏偏从未下过山,更莫提是烧杀抢掠。 “接下来要怎么办?”陆追问。 “随他去。”赵越敲敲桌子,“就算现在插手干预,画像也已经贴满苍茫城内,况且你我都猜不到官府这次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待在山中静观其变,这种当口,只有莽夫才会冲下山。 陆追点点头,“苍茫城内也有弟兄在,一旦有什么新风吹草动,应当很快便能收到消息。” “好香啊。”路过厨房之时,木青山停下脚步,忍不住探脑袋进去看。 “师爷。”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灶边烧火,见到他后站起来打招呼。 “怎么是你,王婶子呢?”认识他是尚云泽身边的人,木青山有些疑虑。 “王婶子去淘菜了。”家丁笑道,“我家堡主觉得这府中饮食太清淡了些,于是让我做几道其余菜式。” “原来如此。”木师爷咽口水。 书房之内,温柳年坐在桌前,一脸若有所思。 “咦,尚堡主呢?”木青山推门进来,“早上听衙役说,大人在与他商议剿匪之事。” “剿匪一事倒也不急。”温柳年道,“如今腾云堡的弟子已经埋伏在入城处。土匪若是不来,这城中百姓自然安稳和乐,若是来了,也正好借机将其一网打尽,横竖不管来或不来,苍茫城都不会吃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若土匪三年五年不下来,腾云堡主岂非要一直住在府衙内?”木青山皱眉。 “无妨。”温柳年道,“尚堡主会自带伙食。” 木青山顿了一下,然后道,“我的意思是,如此劳烦别人似乎不大好。” “若是不想住在府衙,那便去山中剿匪。”温柳年放下手中狼毫,“总归在匪患被彻底清除之前,尚堡主断然不会,也不能离开苍茫城。”赵越的画像已经张贴出去,按理来说若他真是土匪,在山中定然已经收到了消息,换言之梁子已经结下了,作为提议之人,尚云泽若是现在离开,那将来城中会发生什么事,可就没人能说得准了。 木青山眼底写满佩服。 这位新来的大人,吃大户的能力果真不一般! 不过尚云泽倒也不着急回去,一来他算是重信之人,先前没答应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答应要剿匪,就决计不会中途撤走,弃百姓与不顾;二来府衙离断云山不远,快马加鞭往返也只需三日不到,所以腾云堡内出了事,还是能第一时间知晓,和住在家中并无二致。 况且在腾云堡内,可见不着这么多的书呆子。 尚堡主收剑落回地上,心情很是不错。 而温大人的心情也很不错,因为他又发现了赵越画像的新用途。 木青山:…… 曹玳在画过无数画像之后,已经对赵越的五官模样烂熟于心,完全不用温柳年再叙述,就已经能栩栩如生将人画出来!于是在一下午的时间内,便已经画出了《赵越悬梁刺股图》《赵越三岁让梨图》《赵越挑灯夜读图》《赵越当街扶老人图》《赵越怒斥青楼娼馆无耻图》《赵越在农忙时节帮邻居割小麦图》……吹干后叠了能有一大摞! 尚云泽在用在院子里扶着树笑。 “不错。”温大人很满意,吩咐衙役将这些画像交给其余画师,令他们加速临摹。 尚云泽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笑过,于是慷慨表示,所有画师的工钱都由腾云堡加倍付。 “多谢堡主。”温柳年迅速接受了这个人情——虽说在启程来苍茫城之前,追影宫主也曾给过他不小一笔钱,但近来在城中修葺善堂,又要接济贫苦乡邻,已经余钱不多,所以能省还是要省一点。 脸皮这种东西,厚一点也就厚一点了。温大人心情愉悦,转身去书房查看画师进度。 由于得了加倍工钱,画师效率自然也是奇高无比,直到深夜还在下笔如飞!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便已经画够了所有数量,甚至还多了十几张。 “劳烦各位了。”温大人很满意。 当天下午,这些画像就被发了出去。当然为了避免又被百姓扯回家,这次温大人特意在人群最多的地方设了个大木板,将画像一幅幅整齐粘贴,并且派兵把守,特别说明让大家先不要着急撕,将来会有便携版,此版仅供观赏。 当然,为了避免百姓看不懂,温柳年又特意雇了些秀才先生,站在木板之前将典故一个个说给百姓听。以至于到后来,每日一大清早就有人带着小板凳抢前排,以免到时候被挤到最后,不仅看不到迷之美男子英俊的脸,也听不到先生在讲什么。 又过了月余,一批崭新的小册子终于由官府印刷完成,挨家挨户发给了城中百姓。里头不仅有各类赵越的画像,还有不少美德的小故事,教导百姓要尊老爱幼、诚实笃信、戒奢节俭、温良恭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一时之间,苍茫城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喜乐。 温大人再接再厉,又依靠《赵越荒山开垦图》,组织了一大批青壮劳力在城外挖渠引水,翻地施肥,想要将大片荒芜之地变为农田。之前百姓觉得城外山上有土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送命,再加上前几任官老爷也是人人只求自保,所以大家也就跟着人心惴惴,吃一顿算一顿,自然不会对未来有太多想法。但此番在温柳年的作用下,或者说是在温柳年和赵越的作用下,才知道原来日子还能过得更加有滋有味一些——更何况城中还有传言,说腾云堡主已经被请下了山平匪患,有不少人都曾在官府见过他。 心里有了盼头,干劲也便多了不少,短短月余不到,城外大片荒地便已经被施肥完毕,只等养一个冬天之后,在来年开春播种种粮。 “大当家没事吧?”苍茫山朝暮崖上,一群小弟很担心。 一直在后山沉着脸练武,怎的连饭都不吃。 “你看那些画了吗?”小弟甲问。 “看了,我怎么觉得还不错。”小弟乙道,“我看的是《大当家卧冰求鲤》,感人得很。” “就是。”小弟甲很茫然,“也不知道大当家到底在生气什么。”之前朝暮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传成烧杀抢掠的恶人,也没见有这么生气啊。 “二当家!”见着陆追上山,小弟纷纷打招呼。 赵越收招落地,大步向这边走来,脸色黑漆漆。 陆追忍笑,“这次官府没出新花样,大当家不必担忧。” “他到底打算闹腾到何时?”赵越咬牙切齿。 “其实依我所见,这次官府的目标倒未必全是剿匪。”陆追与他一道往山下走,“只是想借力来肃清民风,如今苍茫城内书声琅琅,人人以恭谦礼让为荣,也算是有大当家一份功劳。” 赵越:…… “而且应当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戏看了。”陆追笑笑。 “什么意思?”赵越问。 “这山中匪帮不少,什么脾气秉性的都有。”陆追道,“既然是匪帮,最怕的自然是地方官府兵强马壮,现在这个新知府明显不是善茬,肯定不会任由匪帮作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其还未彻底壮大之前,先行扼杀。” “你是说其余人会行动?”赵越皱眉。 “对我们来讲,这倒是大好事。”陆追道,“家门口苍蝇多,能被官府拍死两只也不错。”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也算是用画像换来的……好处。 苍茫城府衙内,一大桌子宴席正热热闹闹摆开,桌上鸡鸭鱼肉好不丰盛,甚至还有一坛酒。 “师爷喝一杯?”尚云泽问,“这是上好的竹叶青。” “多谢堡主,只是我着实不善饮酒。”木青山皱眉为难。 那就更要喝了……尚堡主嘴角上扬,“只此一杯,如何?” 盛情难却,再加上最近府衙也的确欠了腾云堡不少人情,于是木青山还是接过酒杯,“那我敬尚堡主。” 尚云泽心情很好,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温柳年坐在一边吃饭,虽然看上去慢条斯理,但也架不住一直下筷子,食量着实不算少。尚云泽心里感慨,怪不得秦宫主在书信中特意提出,要腾云堡按月往府衙内送牛肉米面油,按照这种吃法,一般人也养不起。 一杯竹叶青下肚,木青山有些脸发红,反应也迟钝了些。 真的是一杯醉啊。尚云泽哑然失笑,饶有兴致看他。 木青山眼睛发亮,倒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尚云泽心思活络,刚准备再趁机逗一逗,城外却突然腾空而起无数枚信号弹。 “堡主!”弟子也从门外冲进来,“前方兄弟来报,土匪下山了!” 第6章 【不一样的书呆子】木师爷好凶 一听说土匪下了山,院里所有人都被震了一下,木师爷的酒也醒了大半,不过尚云泽倒很是淡定,还在慢悠悠喝酒。 温柳年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木青山:…… “带几个人守着府衙。”尚云泽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却又回头,“可愿与我一同前去剿匪?” “……我?”木青山受惊,刚欲拒绝,人便已经被他拉上了马背。 木师爷很想喊救命。 “来人!”温柳年完全无视自家师爷被抢走,差人唤来总捕头,令他带领衙役前往城中巡查,也好给百姓一份安心。 夜色萧萧,再加上听到城外来了土匪,百姓自是早早便躲回家中。街上空无一人,白色大马一路狂奔,如同离弦利箭一般。 木青山一介书生,平时也就偶尔骑个驴去邻乡探亲,与这类高头良驹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消片刻便脸色发白,看上去几乎要晕过去。 “不用怕。”尚云泽在耳边道,“你不会掉下去。”言毕,搂在他腰里的手臂又紧了紧。 木青山依旧死死闭着眼睛。 “试着看看两旁?”尚云泽道,“很畅快的,小书呆。” 木青山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然后又迅速闭住。 尚云泽哑然失笑,也未再勉强,一路带着他策马出城,不消片刻,耳边很快便传来打斗之争。 “堡主!”见着尚云泽后,一队弟子远远跑过来。 “怎么样了?”尚云泽带着木青山下马。 “大概来了一百多人。”弟子道,“而且都是高壮的汉子,也有些拳脚功夫。” “能打家劫舍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尚云泽颇有深意看了眼身边之人。 木青山还沉浸在腾云驾雾的飘渺感中,也没心思与他还嘴,只是软绵绵瞪了一眼。 尚云泽心里无端就很畅快,“想不想打架?” 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气,“啊?” 尚云泽拉着他往土匪堆中走去。 木青山死死抱住一棵树,半步也不肯挪。 堡内弟子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就看我打架。”尚云泽妥协一步。 木青山依旧不想放手。 但两人的武力值实在太过悬殊,于是最终他还是被掰开手指,并且……架到了一棵树上。 木师爷骑着一个粗枝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尚云泽翻身从树上跃下,在空中拔剑出鞘,寒刃在夜色之下斩断月光,带出一道凌冽剑气。堡内弟子皆很诧异,虽然这群土匪人数挺多,但武学修为也不过尔尔,为何堡主一出手便是生平绝学。 真是好费解。 那群土匪在被腾云堡弟子围攻的瞬间,便已经醒悟过来自己着了道,但幸好对方也不见得多能打,所以依旧心存希望,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折返苍茫山,却没想到眼看就要脱逃,却半路杀出一个绝世高手。 不到三招,那伙土匪便已经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抱着手臂嗷嗷痛呼。尚云泽收招落地,将木青山从树上带了下来。 生平第一次见着这种场面,木青山难免好奇。 “在看什么?”尚云泽问。 “都是土匪吗?”木青山问。 “不然呢?”尚云泽失笑,“总不会是想拿着刀去城内走亲戚。” “为何全部抱着手惨叫?”木青山又问。 “因为被卸了胳膊。”尚云泽答。 “就方才那片刻功夫?”木青山诧异。 “自然。”尚云泽先是点头,后来又一想,书呆子大多心善,应该不喜这类残忍手段,于是微微皱眉,觉得似乎应该解释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借口,木青山便已经独自上前,挨个儿将那些土匪看过去,然后抬脚重重踩在其中一个络腮胡壮汉的身上。 尚云泽:…… 壮汉有气无力惨叫一声,然后便闭眼晕了过去。 “哼!”木师爷转身回来。 尚云泽顿了一下,才道,“你认识他?” “没见过,不过有画像,在城里杀过人。”木青山道,“带回府衙之后,我能再揍他一顿吗?” “自然可以。”尚云泽大笑,“回去之后,我帮你一起揍。” 大概是因为有了经验,又大概是因为大获全胜之后心情好,总之在回去的路上,木青山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并且觉得似乎……还不错。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是从未有过的舒畅。见他眼底亮闪闪,尚云泽嘴角上扬,扬鞭加快了速度。 留下一堆小弟气喘吁吁,扛着土匪拼命跑。 “回来了回来了!”府衙门外,几个家丁正站着等,刚一见着人影,立马回去通传,片刻后便呼啦啦跑出来一群人。 “如何?”温柳年问。 “都在后头。”尚云泽带着木青山下马,“约莫百十来个人。” “这么多?”温柳年惊喜,“真是有劳堡主了。” “现在道谢还太早,城外土匪可不止区区数百。”尚云泽道,“而且经此一战,其余人听到风声后只会更加不敢下山,苍茫山易守难攻,想要彻底剿灭匪帮,只怕有的头疼。” “无妨,不管再困难,首战告捷总是好的。”温大人倒是很淡定,“况且有的是法子逼他们下山。” 尚云泽与木青山又想起了那些画像。 …… “尚堡主剿匪辛苦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温柳年道,“其余事情交给本官就好。” 尚云泽点点头,拉着木青山就往后院走。 “等等等等!”木青山赶紧道,“我不能同堡主一起睡。” 此言一出,院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出城剿个匪,怎的回来就要一起睡。 这种神一般的狂野进展。 温柳年也用诧异无比的眼神看他。 尚云泽似笑非笑看他,“嗯?” 木青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说,你一个人去睡,我还要同大人一起审案。” 尚云泽道,“哦。” “师爷若是累了,那便也一道去睡吧。”温柳年很是贴心,“本官一人可以处理。” 越描越黑,木青山很想撞墙。 当然,由于对方是个书呆子,所以尚云泽并没有太过火,最终还是独自回了后院。 那伙土匪被尚云泽揍得不轻,大多奄奄一息,打头的络腮胡被木青山踩了一脚,更是至今昏迷未醒。腾云堡的弟子帮忙将他们脱臼的胳膊正了回去,又用绳索捆好,确定不会挣脱伤到人,方才将其交给了温柳年。 “是他?”看清那个络腮胡的长相后,温柳年有些意外。 “是画册上的赵越。”木青山道。 “没错。”温柳年点头,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瓶清凉药膏,打开后凑近他的鼻子。 络腮胡眼皮抖了几下,看样子像是要醒来。 温柳年将药膏收回去,然后站起来绕到他身后,猛然吼了一嗓子,“王天虎!” 木青山被吓了一大跳。 络腮胡本能回头,“谁叫我?” “本官。”温柳年一脸威严。 络腮胡晃晃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些。 “来人!”温柳年连夜升堂,“大刑伺候!” 木青山惊疑,连审都没有审,怎的就要大刑伺候。 络腮胡也僵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都有什么大刑?”温柳年问。 木青山一愣,“啊?” “杖责三百!”还未等他回答,温柳年就已经下令。 “是!”衙役虎狼一般上前,将络腮胡压在了刑凳上。 “且慢且慢!”木青山赶紧制止,杖责三百?! “师爷有何疑问?”温柳年神情疑惑。 “三百?”木青山又确认了一遍。 “师爷觉得少?”温柳年道,“那就五百如何?本官没什么经验,师爷莫笑。” 木青山:…… 温柳年看他。 木青山总算反应过来,然后配合道,“多少也要先审一审的,不然传出去对大人的官誉也不好。” “那就姑且审一审吧。”温柳年点头允诺,然后大声问道,“堂下何人?” 络腮胡咳嗽了一声,然后气喘道,“赵越。” “赵越。”温柳年点头,然后又道,“来人啊,杖责——” “大人!”木青山只好再次出言打断,“不是这种审法。” “到底要何时才能杖责?”温柳年不满。 木青山道,“大人审了,他不招认,或是胡编乱造,方可动刑。” “但我怎知道他有无胡编乱造?”温柳年皱眉。 “这倒是简单。”木青山道,“抓回来了一百多人,我们一个个单独审过去,若是谁的供词和其余人不同,那便判他说谎,到时候大人想怎么大刑,就怎么大刑,上头也不会管。” “师爷高见。”温柳年称赞,然后又问了一遍,“堂下所跪何人?” 络腮胡沉默。 “来人,大——” “王天虎!”络腮胡咬牙。 “王天虎。”温柳年敲敲桌子,“先前都做过什么事,一件件自己招出来。”而后又笑眯眯补充,“若是少说一件,那本官就要动大刑了。” 先前木青山也曾陪他一道审过案,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鸡毛蒜皮,所以温柳年也很是和善耐心,还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完全不像读书人,倒像个……小痞子。 木青山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想通,为什么上头会将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放到这匪患横生的苍茫城中。 第7章 【谜一般的感觉】油然而生的同情感。 在温大人充满对“动大刑”渴望的注视之下,王天虎有气无力交待了所有事情,包括为何会冒充赵越,也一并讲了出来。 “苍茫山中还有如此一伙土匪?”温柳年闻言微微挑眉。 “赵越是几年前才到的苍茫山。”王天虎道,“苍茫山中的帮派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外头的人来抢场子,没人会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在刚开始的几年里,赵越所占据的朝暮崖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一场恶战,不过后来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基本浪静风平——不为别的,只因赵越打架实在凶狠,手下弟兄个个不要命,身边还有个功夫出神入化的白衣男子,据说是寨子里的二当家。来苍茫山中当土匪的,大多是些地痞流氓马贼恶霸,平时持强凌弱惯了,现在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强的,自然是本能退缩,毕竟谁也不想在此山中送命。 但退缩归退缩,被平白揍得鼻青脸肿,十个人中有九个半都会胸闷,于是在出去城中扫荡的时候,便都会打着赵越的旗号,直到将他的名头在城内抹成漆黑,方才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 不过就算是这样,赵越似乎也不以为意,甚至连朝暮崖都很少离开,更莫提是算账或澄清。手下的一百多弟子亦是安分守己,搞得其余匪帮心中都很纳闷,这些人平日里到底是怎么过活的,莫非能不吃不穿? “还有没有什么,是你知道却又没说的?”温柳年又重重拍了下惊堂木,眼睛不住瞄桌上“执法严明”四个签筒。 王天虎丝毫也不怀疑,哪怕自己只是有一点没说清楚,都会立刻被这个酷爱动大刑的知府打死在堂上。 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柳年看想师爷。 木青山义正词严道,“万万不可。” 温柳年只好遗憾叹气,然后道,“来人!” 王天虎双腿一紧,觉得一股热流奔腾而下。 幸好听到的下一句不是“动大刑”,而是“将他收入监牢”。 王天虎觉得,在这种时候,能被收监也算是幸事一件。 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木青山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两人都没什么困倦之意,于是索性继续提审了几个小喽罗,发现所言和王天虎相差无几。都说苍茫山中匪帮不少,狠角色也有,不过赵越和朝暮崖倒是向来很风平浪静。 “师爷怎么看?”书房内,温柳年问。 “现在证据未明,尚且不好下定论,不过按照审问结果来看,赵越算是苍茫山中的异类。”木青山道,“不像是匪帮,倒像是江湖门派。”只是由于选了个血雨腥风的地方安营扎寨,又遇到了一群卑劣不堪的对手,所以才会被传成夜叉转世。 “我也觉得如此。”温柳年道,“而且他还给过本官一个馒头。” 木青山:…… “他虽不是土匪,但也在苍茫山中扎根数年,若是能和官府合作,就再好不过了。”温柳年又产生了新想法。毕竟山中层峦叠嶂处处险峰,莫说是官府新兵,就算是腾云堡的弟子,贸然攻入也只会吃亏,而若能有个内应,剿匪之路便会顺畅许多。 “话是这么讲没错,但只怕做起来不容易。”木青山道,“听王天虎所言,赵越性格很是凶狠暴躁,现在只求他能保持目前的形势不变,便已经要千恩万谢。”哪里还敢奢求对方能主动投靠官府。 “很凶狠暴躁吗?”温柳年捏捏下巴。 “我知道赵越曾给过大人一个馒头,但这并不代表他温良恭谦!”木青山斩钉截铁。 温柳年又拿起桌上《赵越在拾获银两后冒雨苦等失主》图举高看。 “这幅图就更做不得准了。”木青山继续道,“完全就是大人自己编造所得。” “那也要试着与他谈一谈。”温柳年不甘心道,“说不定会有用呢。” “大人打算去哪里找他谈?”木青山问,一个在府衙内,一个是苍茫城,不管想让哪个去对方的地盘,都是不可能的事。 “办法总是会有的。”温柳年道,“容我再想几天。” 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木青山无端就有些牙根疼。 明明赵越才是强势凶蛮的一方,为何总觉得……对他有些同情。 真是迷一般的感觉。 “小书呆。”两人正在商谈之际,尚云泽在外头敲敲门,进来时刚好看到木青山在大张嘴打呵欠。 “你一夜未眠?”尚云泽看着他眼圈下的淡淡青黑皱眉。 木青山道,“嗯。” 尚云泽敲了敲他的脑袋,“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让你与我一起睡!” 木青山表情僵了僵。 “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做?”尚云泽问。 木青山还未答话,温柳年便道,“没有。” “快些回去休息。”尚云泽拎着人往外走,“早饭有没有吃?” “没有。”木青山道。 “不吃不睡,要成仙了是不是?”尚云泽瞪他。 木青山道,“在尚堡主来之前,我刚打算去吃饭睡觉。” 尚云泽被噎了一下,然后索性带他出了府衙。 “要去哪里?”木青山不解,“厨房在后院。” “带你去吃点好的。”尚云泽道,“瘦的一把骨头。” 木青山打呵欠,“但我想睡觉。” 尚云泽:…… 木青山耷拉着眼皮,的确是困极。 尚堡主只好又带着人折返。 木青山胡乱吃了一碗粥,而后便半闭着眼睛漱口洗脸,脱掉鞋袜钻进被窝,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身子单薄,睡起觉来也安静,几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尚云泽坐在床边,手指压了压他的唇瓣,和他的人一样软。 于是忍不住就笑出声,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笑些什么。 大概是做了噩梦,木青山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尚云泽隔着被子拍拍他,“别怕。” 腾云堡小弟子守在窗外无意中看见,简直要被惊掉下巴。 堡主这是什么眼神呐。 简直吓人。 朝暮崖上消息向来灵通,所以当天下午,赵越便知道了王天虎率人攻下山,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城,就被官府一举捉拿之事,于是挑眉看陆追,“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现在有不少匪帮都知道了这件事,王天虎的老巢估计已经被洗劫一空。”陆追道,“这个新知府果真不简单。” “这下有好戏看了。”赵越道,“除非他们永远不下山,否则只怕后果也和王天虎差不了多少。” “要是家门口的苍蝇被打完了,你猜这位温大人会不会对我们下手?”陆追问。 “那便让他来。”赵越坐回桌后,略微咬牙切齿——正好一并将画像的账也清算干净。 “大人一直没有休息?”府衙之内,木青山睡醒之后去书房,却见温柳年依旧是昨日穿着。 “无妨,攒着晚上一起。”温柳年道。 桌上摊着一张榜文,是关于这次剿灭王天虎匪帮的详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贴出去。当然为了能更加具有安抚民心的作用,温柳年又大笔一挥在后头添了一张图,是赵越正站在人群中,义愤填膺细数匪帮罪责,单手叉腰很有气势。 木青山惊呆,“怎的连大人现在也会画了?”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温柳年道,“也省得总麻烦曹画师。” 木青山称赞,“真是栩栩如生。” “有一件事我想与师爷商谈。”温柳年将狼毫洗干净,“不管赵越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从没进城烧杀抢掠过应该没错,百姓却一直将他传成土匪,就算是胸襟再开阔,想来多少也会有郁结之气。” “的确。”木青山点头。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我想将他的名声挽回一些。”温柳年道,“将来也好打交道。” “大人有什么想法?”木青山问。 “百姓先前一直将王天虎当成赵越,此番见着真人,应当也会懂得帐要算到谁头上。”温柳年道,“不过官府还是要起些引导作用。” 木青山顿了顿,实在忍不住好奇,“大人莫非又要开始画赵越?” 温柳年摇头,“这次不画了。” 木青山欣慰,总算换了个方法。 温柳年道,“改成写故事。” 木青山:…… 温柳年又补充,“本官亲自写。” 木青山被水呛到。 温柳年年岁不大,不过做官的时间却不短,皆因他十五岁时便已是殿试探花郎,楚皇放他在地方历练,也是准备将来将人召回朝中委以重任。腹有诗书气自华,文采自是不凡,短短两个时辰之内,便已经写满十来张宣纸。 木青山帮他挑亮灯芯,随手拿起一页看。 ——天边黑云压境,惊雷滚滚,城中突现一青面恶鬼,獠牙长约尺余,其形可怖,杀人如麻。 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气,“大人这样写怕是不行啊。”赵越若是看到,估计不是土匪也想杀人。 “师爷放心。”温柳年继续下笔如飞,“赵越不是恶鬼,是天降神兵,本官还没有写到。” 情节如此曲折,百姓一定感动落泪。 第8章 【分明就是个祖宗】书呆子都不好惹 事实证明,温大人文采确实不一般,而且由于他这些年来一直深入民间,所以同刚考取探花之时相比,笔下又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故事极为朴实生动,很了解百姓最想要看什么。 木青山一边帮他吹干墨渍,一边将故事按顺序整理好。 数百年前,城内妖风四起,厉鬼横行,百姓整日惴惴不安,待在家中连门都不敢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生活很是艰辛。幸有仙界玄武大将军赵越率领天兵天将,身披万道金光从天而降,为百姓一举扫除祸患。 然而妖乱虽定,城内却早已满目疮痍,百姓不得不冒着炎炎烈日开垦荒地。赵大将军见状体恤民生艰辛,于是便又从天界招来土地公、灶王爷、财神、七仙女、龙王、雨师风伯、鲁班爷、钟馗、托塔天王等一干神仙。一时之间城内四处花香阵阵,田里稻穗低垂,房屋高大华丽,人人衣着光鲜,家家户户皆是粮满仓来银满箱。 当然,由于不确定赵越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温大人此次依然没有公开他的姓名,而是和之前一样,以“赵公子”代替。 “师爷觉得故事如何?”温柳年问。 木青山沉默了片刻,“大人可要听实话?” “自然。”温柳年点头。 木青山道,“有些荒谬。” “荒谬就对了,越荒谬百姓才会越喜欢。”温柳年道,“否则你写个庄稼汉老老实实种地娶媳妇的故事,也没人愿意仔细看。” “我还是觉得大人此举有些冒险。”木青山道,“现在你我也只是依靠王天虎等一干土匪的口供,来推测赵越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但其实也做不得准。” “不止是王天虎的口供。”温柳年道。 木青山想了想,然后道,“还有一个馒头。” 温柳年点头,“师爷请继续。” 木青山道,“但就算加上馒头,也说明不了什么。若赵越骨子里其实是个大恶人,那大人如今将他塑造成如此受人追捧的形象,万一将来哪天真的下了山,百姓看到之后,也很难将他当成一个土匪头子。”而且按照那些画像在城内的风靡程度,木师爷甚至觉得只要赵越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狂热百姓杀进府衙。 “师爷多虑了。”温柳年笑笑,“我对此早有考虑。” “不能事事都靠着腾云堡。”木青山道。 “我倒是愿意事事都被靠。”尚云泽端着一碗银耳粥进来,“在聊什么?” “尚堡主。”温柳年看了眼粥碗,“我们在谈赵越之事。” “厨房还有许多,大人可差人去盛。”尚云泽将碗递给木青山,“吃点暖身子。”初冬天寒,人又瘦弱,看着随时都会被风刮跑。 “多谢。”木青山显然对粥没什么兴趣,继续道,“大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现今赵越在城内影响力着实太大,甚至超过了官府,万一他真是个恶人,将来大人要如何应对?” “就在聊这个?”尚云泽闻言失笑,“这倒是不必担心,捧是官府捧出来的,若真不是良善之辈,要踩到脚底也是轻而易举。” “此话怎讲?”木青山追问。 “就算现在城内四处都是画像,也没有一个人知道画中人到底姓甚名谁,都只以赵公子代替。”尚云泽道,“所以百姓所追捧的,其实只是曹画师笔下之人,而非苍茫山中的土匪头目。” “没错。”温柳年也点头,“要是赵越有朝一日真的杀进城内,那就贴出榜文说他是苍茫山中的妖精,化形成为赵公子的模样妄图迷惑人心,到时候百姓自然会抢着将他架上柴堆点火。”毕竟要只是土匪也就罢了,但居然还敢冒充大家心中神温良和善神勇无敌玉树临风英俊迷人的赵公子,妥妥不能忍。 “阿嚏。”苍茫山中,赵大当家后背嗖嗖冒冷汗。 “原来如此。”木青山顿悟。 “我去找几个书商来。”温柳年道,“明日便刻板开印。” “我去吧。”木青山道,“大人写了一天,也累了。” “无妨。”温柳年走出门,“我正好顺路,先去厨房吃碗粥。” 略饿。 木青山将桌上的手稿整理好。 “现在不烫了。”尚云泽又将碗递过来,“吃完。” “多谢尚堡主。”木青山端过碗,坐在桌边慢慢吃。” 速度那叫一个慢啊…… 但书呆子吃饭慢,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尚云泽饶有兴致,坐在他对面盯着看。 木青山如芒在背,“尚堡主有事?” “没事。”尚云泽敲敲桌子,“明日你有没有事?” “有。”木青山点头。 “那后天呢?”尚云泽又问。 “也有。”木青山道,“最近新收监了一百多个土匪,要派人送往上头,城内又有不少工程在修建,有许多事要忙。” “小书呆。”尚云泽看他。 “怎么了?”木青山放下勺子。 尚云泽道,“明日一起去吃饭,如何?” “一起去吃饭?”木青山眼底疑惑。 “这城内也没什么好酒家,不过有间小铺子还不错。”尚云泽道,“带你去吃秋水鱼。” “我不吃鱼。”木青山摇头。 “那去吃辣炒鸡。”尚云泽又道。 “也不吃辣。” “羊肉汤。” “不吃香菜青蒜。” 尚云泽瞪眼,曲起手指敲他的脑袋,“故意气我是不是?” “自然不是。”木青山委屈捂住头,“我就是不吃,连甜的也不怎么吃。” 尚云泽语塞,怪不得见他吃银耳粥像是吃药。 知道文人大多有些毛病,但毛病这么多也着实算是少见,见他一脸被欺负的模样,尚堡主索性端过剩下的半碗粥,几勺子吃了个干干净净。 木青山:…… “走。”尚云泽拉着他站起来。 “要做什么?”木青山问。 “出去吃宵夜。”尚云泽一路走一路问,“还有什么是不吃的?” “……胡萝卜。” “还有?” “肥肉。” “还有!” “煮烂的土豆。” “……” “怪不得这么瘦。”尚云泽咬牙切齿, 抱着他翻身上马,“怎的毛病这么多。”书呆子还挑食! 木青山搓搓手,有点冷。 尚云泽将披风解下来,把人围得严严实实,带他一路去夜市,吃了一碗没有肥肉胡萝卜,也绝对不辣的清淡鸡丝面。 “师爷呢?”府衙之内,温柳年四处找。 “与尚堡主一起出去了。”扫地的仆役道,“两人共骑一匹马,看着心情挺好,还说要晚些才会回来。” “甚好甚好。”温大人看似很满意,转身溜溜哒哒回了书房。 “大当家为何还不休息?”朝暮崖上,陆追纵身跃上房顶。 “总觉得有些心里发虚。”赵越扭头,“你看我印堂是不是在发黑?” 陆追哑然失笑,“岂止是印堂发黑,看着整张脸都在发黑。” “我后悔了。”赵越微微皱眉。 陆追顿了顿,然后试探道,“大当家是后悔当初来这朝暮崖?” 赵越看着远处,像是在思索什么。 “若是后悔了,现在出山还来得及。”陆追笑笑,“不管大当家做出什么决定,弟兄们都会誓死相随。” “不是后悔来朝暮崖。”赵越摇头。 “那大当家是在后悔什么?”陆追不解。 赵越道,“后悔当日不该给那个馒头。” 陆追:…… 想起田埂上那个一脸正义的小书生,赵越简直头疼欲裂。 哪里是知府,完全就是个惹不起的祖宗啊…… 第9章 【我要去会会这个新知府】美男子要崩溃了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管赵大当家的想法,照旧组织书商风风火火刻板印刷,曹玳更是大笔一挥,细细勾画出了一张能有磨盘大的《百仙图》,腾云驾雾烟波浩渺,作为随书赠物。其中赵越身披金甲站在最中间,周围一圈闪闪金光,简直能闪瞎双眼。 消息一放出去,百姓自是激动难耐,纷纷一大早就来排队,生怕晚了会领取不到。腾云堡的弟子和衙役一道帮着维持秩序,现场极其热闹,看上去个个喜气洋洋,就好像是在过年。 “大家不要慌。”负责发放的木师爷道,“排队来,每一个都有……王大婶,你已经排了两三回,这次不能再领了。” 尚云泽抱剑靠在一边,甘之若饴充当护卫。 “大人来了!”百姓有人眼尖看到。 温柳年从府衙内出来,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排队长龙,心中颇为欣慰。 “大人,还会有下一册吗?”有百姓多嘴问。 “若是大家喜欢,自然会有。”温柳年欣然道,“甚至说不定会每隔三四月便出一本。” 现场掌声雷动。 这个好! “每三四个月便会出一本?”排队的百姓中有朝暮崖小暗线,赵越自然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于是头上青筋暴起。 “是啊。”暗线道,“现场百姓欢呼声一片,高兴得很。还有婆婆婶子在讨论,说若是年轻个二三十岁,定然死也要嫁给大当家。” 陆追忍笑。 赵越:…… “其实写得还不错。”陆追随手翻了翻小册子,“很是英明神武,还套用了不少典故。” “还有图。”暗线是个十六七的小后生,从怀里拿出画像的时候甚是委屈,“出来的时候可费了一番好功夫,有个壮汉死活要高价问我买,买不到就抢,凶得很。” 赵越嘴角抽搐,壮汉? 陆追将画像打开。 “哇。”现场弟子惊呼,怎得恁大! 赵越瞠目结舌,看着画像中金光闪闪的自己,很想吐一口血。 “当玩笑看便好。”陆追拍拍他的肩膀,“况且比起之前在城内被抹黑,现在这样其实还不错。” 赵越深吸一口气,按照这个新知府的疯魔程度,他一点都不怀疑,若是有需要,他完全会毫无压力将自己画成一个女人。 陆追将画像与小册子收起来,放到了箱子里——短短月余,已经攒了能有厚厚一摞。 “我下趟山。”赵越道。 陆追闻言一惊,“大当家要去官府?” “我去会会那个新知府。”赵越咬牙切齿。 陆追皱眉,“我不赞成,此举太过冲动,况且这位温大人是从云岚城调任至此,说不准身边有没有追影宫的暗卫。” “总不能一直任由他这么……下去。”赵越着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形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大当家。”陆追依旧皱眉。 但赵越显然不打算妥协。 陆追只好叹气,“好吧,那我带人在外守着,若是府内有埋伏,也好做个照应。” 苍茫城并非交通要塞,所以夜晚很是安静,除了更夫之外,街上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 温柳年坐在桌边看了一阵书,揉揉眼睛刚打算休息,骤然却听到院内传来打斗声。急匆匆披着外袍出去一看,尚云泽正在与一个黑衣人对战,两人功夫看着都不弱,在空中腾挪闪动霎是眼花缭乱。 “怎么了?”木青山听到动静,也赶忙跑了过来。 尚云泽余光瞥见两个书呆子站在门口,集体仰着头往上看,心里无端就有些想笑。 “尚堡主!”赵越咬牙切齿,“我无意伤人,只想与知府说几句话。” 尚云泽与他一道落回地上,衙役立刻举着刀冲上来。 “且慢。”温柳年何其聪明,如何会猜不到他是谁。况且虽说脸上蒙着面巾,那双眼睛却太好认,于是笑眯眯道,“是来找本官的。” 赵越目露凶光瞪了他一眼。 木青山哆嗦了一下,好凶。 尚云泽心中不满,很后悔方才手下留情,没有给他一拳。 温大人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还差下人去泡好茶。 其实按照赵越的武力值,想要消无声息潜入府衙可谓轻而易举,但好巧不巧恰好撞到了尚云泽,于是便打了起来。不过虽说途中有些波折,却横竖见着了正主,也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书房内,温柳年热情介绍道,“这是上好的峨眉青芽,我特意从蜀中带过来的。” 赵越显然没什么心情喝茶,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柳年回答,“肃清民风。”语调十分铿锵。 赵越:…… 在来之前,他也想过两人见面后会如何。想着不问自取用了别人画像,又是读书人,多少总该有些愧疚才是,却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理直气壮。 温柳年又称赞,“大当家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天人之姿,百姓都十分仰慕。” 赵越脑袋嗡嗡响。 “既然今日有缘得见,正好还有一件事。”温柳年继续道。 赵越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此生最倒霉的一场“有缘得见”。 “什么事?”尚云泽在一边,小声问木青山。 木青山看了眼温柳年,见他还在笑眯眯看着赵越,于是小声道,“大人白日的时候曾经说过,想在府衙门口搭个戏台子。” 赵越眉头青筋跳动。 “戏台子?”尚云泽也有些不解。 “嗯。”木青山点头,“而后便请大当家日日登台,与百姓闲话家常。” 尚云泽忍笑。 赵越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 “不是这件事。”温柳年赶紧摇头,“是另一件。” “不必说了。”赵越冷冷道,“哪一件我也不会答应,大人好自为之。” “听一听总是无妨。”温柳年适当展露出了读书人的执着。 “做梦。”赵越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我要为大当家在城内盖一座宅子。”温柳年随手抡了一个圈,“这么大!” 赵越:…… 尚云泽扶着门笑。 木青山也是哭笑不得。 “如何?”温柳年双眼充满期待。 “不如何。”赵越双目冰冷,“我来就只是为了告诉大人,以后请休要再用我的画像,也不要再打朝暮崖的主意!” “那百姓一定会很难过。”温柳年遗憾无比。 赵越喉头动了一下,然后道,“大人可以用别人的画像,尚堡主就很不错!” “过奖了。”尚云泽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在下如何能比得上赵大当家光芒万丈。” 温柳年也很是笃定,“大当家这般英俊不羁,一定不是罔顾百姓之人。” 在今日之前,赵越把所有读书人都统称为书呆子。 在今日之后,赵越觉得书呆子也要分不同种类,有憨厚老实的,有木讷寡言的,也有像面前这位知府大人这样,明明是在占你便宜,还一脸浩然正气的。 大抵就是传闻中的……蔫坏。 “大当家喜欢城东还是城西?”温柳年看他。 “在下不需要大人为我修宅子!”赵越忍无可忍,又强调了一遍。 “怕是不行。”温柳年摇头,“苍茫山的匪患,本官势必要肃清。若是固守朝暮崖不肯撤离,只怕将来会吃亏。” 赵越冷笑,“绕了一大圈子,这才是大人想见我的目的吧?” “既然不是土匪,为何要待在土匪窝中?”温柳年道,“王天虎已灭,其余匪帮也嚣张不了多久,若是赵大当家愿意与官府合作,剿匪势必会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我不会插手官府之事。”赵越道,“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这个好办。”温柳年倒是很爽快。 赵越皱眉,“好办?” “不想插手官府之事,那便当成是与腾云堡合作,都是江湖门派,想来也不会违背大当家的规矩。”温柳年从善如流。 木青山看了一眼尚云泽。 尚堡主立刻答应下来。 但赵越却显然不会答应。 “现在也不必回我。”温柳年道,“不如十日为期,十日之后依旧此时此处,我备好薄酒恭候大当家。” “我为何要听你的?”赵越冷冷问。 温柳年道,“因为本官刚刚构思了一个新故事。”言下之意很明显,要是不答应,那我就继续印书册。 赵越:…… 温柳年看他。 赵越转身大步离去。 “常来啊。”温柳年热情招呼。 赵越纵身跃上房顶,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如何?”陆追正在府衙外的暗街等。 “回山!”赵越面色暗沉。 “知府大人不好对付?”陆追猜测。 赵越一甩马鞭,向着苍茫山疾驰而去。 陆追扭头看了眼远处府衙,也微微有些头疼。 看样子怕是个难缠的主啊…… 第10章 【书呆子好吓人】一般不能轻易招惹 回到朝暮崖之后,守山门的小弟很是胆战心惊,大当家的脸真是好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十分吓人。 陆追递给他一杯水,“能被千里迢迢调任来苍茫城为官,应当的确有两把刷子,大当家不必烦心。” 赵越道,“那书呆子何止是有两把刷子,他简直就是个卖刷子的。” 陆追感慨,“难得见大当家如此生气。” 赵越的确是生气。 平时身边都是习武之人,就算心里不畅快,打一架也就过去了,但偏偏这次对方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脸无辜往面前一站,莫说是打架,就算只是用手指戳一下,感觉都会倒地不起——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讹自己而故意倒地不起。 “还能不能好好做一个憨厚的书呆子了?”赵越暴躁。 陆追忍笑,摇摇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府衙之内,温柳年正单手撑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看着外头,时不时就会笑一下。衙役从门口经过,不由得就有些虎躯一震,大人这是中邪了啊。 木青山也双眼疑惑,想要进去书房看看究竟。 “天都快亮了。”尚云泽拉住他,“有事明早再说,快去歇着吧。” “不怎么困。”木青山道。 “不困也要睡。”尚云泽皱眉,“不然要如何长肉?” 木青山不解,“我为何要长肉?” 尚云泽顿了顿,道,“因为富态。” 木青山:…… 温柳年拿起桌上赵越的画像,对着灯细细看。 木青山胸口油然而生一种诡异感。 尚云泽也哑然失笑,“看这架势不像是要去苍茫山剿匪,倒像是要去朝暮崖下聘。” “休要胡说!”木青山瞪了他一眼。 尚云泽道,“怕什么,大人又听不到。” “本官听到了。”温柳年摸摸下巴,“师爷。” “大人。”木青山跨进书房。 “你觉得赵越为人如何?”温柳年问。 “一面之交,谈不上有多了解。”木青山道,“不过的确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尚堡主呢?”温柳年又问。 尚云泽道,“先前我以为苍茫山中都是些莽夫,不过照今晚来看,赵越的功夫其实不算弱,在与我缠斗之时亦有所保留。” “与堡主相比呢?”木青山问。 尚云泽立刻道,“自然还是比不上我。” “本官也觉得他不像是歹人。”温柳年道,“既然不是歹人,那便更要召下山了,顶多在剿匪之后再放他回朝暮崖,到那时山中清静,城中安稳,岂不是美事一件?” 木青山道,“此话大人要对赵越讲,不过他似乎也不是一个能听劝之人。” “无妨。”温柳年道,“本官口才好。” 木青山闻言沉默,心想可不是,今晚人走的时候,整张脸都被气得煞白。 “十日之后,大人觉得他会不会来?”尚云泽问。 “为何不会来?”温柳年道,“本官如此好客。” 木青山:…… “况且他若是不肯来,我可就当是默认了。”温柳年笑眯眯。 尚云泽发自内心道,“大人果真是国之栋梁。”还有一句话没说,脸皮厚度实非一般人所能及。 “堡主过奖。”温柳年道谢,一派温良和善之风。 尚云泽开始由衷感谢那封追影宫写来的书信,让腾云堡在第一时间便加入了官府阵营,原本还有些不畅快,觉得遭人胁迫,但现在看来那封书信帮的不是温柳年,而是自己——否则按照这位知府大人的行事风格,还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手段“盛情相邀”。 光是想一想便后背发麻。 三日之后,王天虎匪帮被押在牢车中,游街之后送往苍耳州问刑充军,百姓被欺凌许久,此时自是出了口恶气,纷纷拍掌称快,对温柳年更是钦佩几分。 腊月将近,城内学堂与善堂都已经修建落成,每日路过之时都能听到朗朗书生,老人家坐在院中晒太阳,很是安稳和乐。 “不错。”温柳年与木青山一道走在街上,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只是少了些过年的气氛。” “云岚城过年很热闹吧?”木青山问。 “自然。”温柳年点头,“每年腊月不到就开始忙碌,年三十当天还有戏台子,河边更是人头攒动,连走路都难。到了正月十五,猜灯谜的人能挤破船。” “真好。”木青山有些羡慕,笑道,“自打我出生开始,苍茫城从来就没有热闹过。” “过年总该有个过年的样子。”温柳年道。 “百姓要过年,土匪也要过年。”木青山道,“之前每次到了年关,几乎都有土匪进城抢劫,百姓人人自危,连自保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安心置办年货。” 温柳年摇头,“地方官是草包,受苦的只能是百姓。” 木青山笑道,“难得见大人如此直白。” “王天虎匪帮已灭,城内又有腾云堡坐镇,想来百姓应当可以过个安稳年了。”温柳年吃掉最后一个糖山楂,然后便擦擦手,“走,我们去集市里看看。” 木青山点头,举着半串糖葫芦边走边感慨,大人虽说看着斯文,但吃起东西来倒着实挺快。 虽说和云岚城无法相提并论,但和之前比起来,苍茫城的集市已经热闹繁华了许多,甚至还有不少外头弄来的稀罕玩意。温柳年自是见怪不怪,但木青山自幼便没有出过苍茫城,难免会留心多看几眼。 “喜欢?”尚云泽在他身边问。 “尚堡主。”木青山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也在这。” 尚云泽道,“顺路。” “我是来陪大人视察民情的。”木青山将手里的小玩意放下,“咦,大人呢?” “去与腾云堡的弟子一道吃饭了。”尚云泽道。 木青山:…… 为何不等我。 “诸位慢着些。”作为一个文人,温大人很是气喘吁吁。之前在追影宫就老被暗卫架着走,为何现在到了苍茫城,却还是逃不过这种场景。 腾云堡小弟子拖着温柳年,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千万不能让木师爷看见,否则一定会被堡主罚! “我们也去吃饭?”尚云泽问。 “好。”木青山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尚堡主心情愉悦,只是还没来得及提议酒楼,木青山便已经坐在了临近一个小摊上。 尚云泽:…… “坐呀。”木青山叫他,然后又对老板道,“张伯,两碗刀削面,再来几个小菜。” “好嘞。”摊主虽然年岁已长,手脚却很麻利,一边煮面一边笑道,“昨儿个你嫂子还在说,小木头长大了出息了,成了木师爷。” 木青山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小木头?”尚云泽坐在他身边。 “不要乱叫!”木青山凶巴巴看他一眼。 尚堡主心情极好,从袖中掏出一枚清雅的小玉佩,“这个给你。” “为什么?”木青山拿起来看。 “只是个小东西而已。”尚云泽道,“看着雕工不错。” “我不能要。”木青山摇头,“上头有个‘尚’字,分明就是别人特意送给堡主的,该好好收着才是。“尚云泽皱眉,“怎的这么多毛病,让你收着便收着!” “送礼之人一番心意,堡主就算不喜欢,也没有随便转手送给他人的道理。”木青山很坚持。 尚云泽咬牙,你倒也知道是一番心意。 “面好了。”张伯将两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送上来,一碗里头飘着红红的辣子油,还有绿汪汪的葱花香菜,和白色的面条衬在一起煞是诱人食欲,另一碗则是白汤煮白面,上头多盖了几块牛肉。 “能好吃吗?”尚云泽一看他的碗便牙疼。 “自然好吃。”木青山将筷子递给他,“我从小就在这里吃面了。” “是啊。”张伯听到后也笑呵呵,顺便又多给两人烫了一碟青菜豆芽,“打小就挑嘴,他哥哥嫂子没少头疼。” 尚云泽道,“真难养。” 木青山撇嘴,“又不要你养。” 尚云泽闻言一愣,扭头看他。 木青山倒是完全没觉察到什么,还在仔细挑豆芽吃,神情很是认真,由于冬天天冷,所以穿得很多,更显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猛吃了一筷子面。 书呆子真是要人命。 而同样觉得书呆子要人命的,还有朝暮崖上的赵越。 “大当家。”陆追原本在书房看书,此时也被他绕的有点眼晕,“你可否先坐下来?” 赵越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黑眼圈很是惨烈。 陆追同情看他,“大当家果真一夜未眠?” “闭上眼就梦到那个温大人。”赵越咬牙切齿,三更半夜惊出一身冷汗,谁还能睡得着。 陆追道,“离十日期限还有八天,大当家总不能一直不睡。” 赵越道,“谁说我要去?!” 陆追:…… 第11章 【为何一定要让赵越下山】因为他是不一样的美男子! 但是现在的温大人,暂时还没有空去思索赵越会不会赴十日之约,或者换句话说,他几乎已经断定对方一定会来,既然是铁板上钉钉的事,自然就没必要多费心,况且年关将近,为了能让城中百姓过个好年,他几乎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木青山道,“大人。” “何事?”温柳年问。 木青山道,“吃大户也不是这个吃法。” “师爷说笑了。”温柳年道,“像腾云堡主那般潇洒俊朗之人,一看便知十分喜欢仗义疏财。” 木青山:…… 温柳年将手中狼毫放下,细细吹干了纸上墨汁——上头写了不少字,都是需要腾云堡准备的年货,甚至还有干辣椒和腊肉这类吃食。 木青山想了想,还是抽了个空去找尚云泽。 尚堡主正在后院练剑,余光扫到他来之后,动作便愈发行云流水,几乎要用剑锋在空中画出一朵花。 木青山仰着头看。 尚云泽心情极好,收招落地走过来,“忙完公事了?” “嗯。”木青山道,“我是来感谢堡主。”虽然大人脸皮厚了些,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全些才好。 “谢我什么?”尚云泽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以来,腾云堡应该为城中百姓花了不少银两。”木青山道,“大人也是心中有愧。” 尚云泽闻言失笑,“心中有愧?” 木青山心虚顿了顿,然后点头,“是。” “怕是未必。”尚云泽带着他一起往回走。 “为何?”木青山努力让自己底气看上去足一些。 “这可不是单纯腾云堡在做善事。”尚云泽问,“你可知道追影宫?” “嗯。”木青山点头,“大人偶尔也会说起他先前在云岚城的日子。”自己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对追影宫秦少宇有所耳闻。 “追影宫商号遍布天下,自从我下山来到这府衙开始,腾云堡便与追影宫有了生意上的往来。”尚云泽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腾云堡将来所得到的好处必然不少,现在也不过是拿出其中一部分而已。” “还有这回事?”木青山惊奇问。 “真是个小书呆。”尚云泽摇头。 木青山不满,“你与大人都不肯说,我怎会知道?” “迟早有一天被人卖掉,还要帮着数银子。”尚云泽敲敲他的脑袋。 木青山躲开,顺手打了他一下——当然丝毫力度也无,软绵绵的。 书呆子的忧伤谁能懂。 尚云泽心头很是爽快,“要不要出去走走?” 木青山道,“不要。” “那你要做什么?”尚云泽又问。 木青山回答,“看书。” “书有什么好看的。”尚云泽皱眉,“又是那些之乎者也?” “不是。”木青山摇头,“是大人写的书。” 尚云泽闻言被雷了一下,然后就开始陷入担忧。 天天看些妖精战天神,久了会不会变得更呆啊…… “不然别看了。”尚云泽试图阻挠。 “不行。”木青山坚定进了书房。 尚云泽咬牙切齿。 但是咬牙切齿也没用,温大人他就是如此受欢迎——不仅是师爷,连城中百姓也很是追捧,纷纷表示我们已经很久没看过如此好看的故事了,怪不得是当年殿试探花郎。 第一次印刷的小话本很快就被抢光,甚至还有人为了美男子的画像大打出手,头破血流来府衙告状。 木青山问,“大人可要再画一幅《赵越制止邻居争抢画像图》进行劝导?” “倒是不必。”温柳年道,“再等三天。” 木青山想了想,“大人是要等赵大当家来?” “没错。”温柳年点头,“接下来本官要做什么,全看赵大当家这次如何做决定。” 木青山叹气,“只怕赵大当家会觉得大人有些强人所难。” 温柳年道,“本官就是在强人所难。” 木青山:…… 其实也可以不用如此爽快承认的。 “若是赵越答应出山,与官府联手剿匪,自是皆大欢喜。”温柳年道,“退一步讲,就算他不愿与官府联手,只要能暂时带人离开苍茫山就好。” 木青山有些不解。 “前段日子,尚堡主给本官看了苍茫山的地形图,虽说由于土匪的关系,并没有精确测绘,不会也能看出的确地势险峻。”温柳年道,“若是没有熟知地形的人带路,莫说是腾云堡联手府衙,就算再加上追影宫的人,只怕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这和赵大当家下山有何关系?”木青山又问。 “匪帮杀人如麻凶残狠毒,这些人的命,又如何能比得上府衙官兵与腾云堡弟子。”温柳年道,“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没人会舍得让他们白白送死,但苍茫山匪患必须要除,所以本官已经上书朝廷,调拨震天火炮来这苍茫城。” “大人打算炮轰苍茫山?”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气。 “只是起个威慑作用而已。”温柳年道,“群山茫茫,想轰平也没那么容易。”但是家门口有人天天发射轰天雷,也足够让匪帮头疼——就算炸不飞老巢,但黑洞洞的炮口就对着下山之路,还有谁敢冒头出现,到那时不说别的,能不能吃饱肚子都是问题。 “所以本官才会想让赵越下山。”温柳年道,“因为他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该被困在山中。” “为何不将实情告知赵大当家?”木青山问。 “因为没人对他知根知底。”温柳年道,“若是将消息泄露,匪帮十有八九会绑架城中百姓作为人质,到时候又要徒增许多麻烦。” 木青山点头,“我懂了。”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温柳年道,“让百姓过好年,以及逼赵越下山。” 木青山觉得,大人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似乎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十日之后,温柳年等了整整一夜,也没有见到赵越。 “赵大当家怎能如何狠心?”看着书桌前的孤单身影,木青山很是不满。 尚云泽好笑,“原本就是大人逼迫他,不答应有何不可?” “但大人是一片好心。”木青山强调。 “那又如何?”尚云泽道,“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好心解释。” 木青山坐在台阶上,又回头看了眼书房。 尚云泽道,“若我看你太怕冷,让你多吃些辣椒——” “我才不吃。”木青山打断他。 尚云泽失笑,“你看,我也是好心。” 木青山沉默, 尚云泽坐在他身边,“前些日子我让你吃辣椒,没什么事吧?”当时只是出于一时恶作剧,却没料到他平时真的一点辣都不肯吃。 “没有。”木青山道,“就是胃难受了几天。” 尚堡主心里很是自责。 “我印堂还发黑吗?”木青山问。 尚云泽摇头,用拇指按按他的眉心。 “吃辣椒真的能驱邪?”木青山又问。 “下次不要再吃了。”尚云泽道,“去庙里烧个香也一样能化解。” 木青山撇嘴,香火钱很贵的。 “小木头。”尚云泽看着他。 “嗯?”木青山扭头。 “……你冷不冷?”尚云泽问。 “有一点。”木青山往手心哈热气。 温柳年坐在书桌后,淡定瞄着两个人。 有一点。 “我叫了腾云堡的裁缝过来。”尚云泽道,“帮你做两身衣裳。” 木青山有些意外,“堡主要给府衙内的人做冬衣?” 尚云泽顿了顿,他只想给他一人做而已,为何变成了府衙内所有人? “这怎么好意思。”木青山赶紧推脱。 温大人揉揉眉心,心中有些同情尚云泽。 “无妨。”尚云泽道。 “多谢堡主。”木青山笑眯眯,伸手挠了挠鼻子。 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皱眉,“怎么有个小冻疮。” “小时候就有了,以后每年冬天都会犯。”木青山不以为意,“开春就会自己好。” “可以适当多揉一揉。”温柳年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大人。”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能活血通络。”温柳年一边往外溜达一边说。 木青山自己揉了揉冻疮。 “最好能让尚堡主代劳。”温大人头也不回道,“师爷怕是不懂,习武之人有内力。” 是吗?木青山疑惑。 尚堡主心头很是愉悦,对温柳年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果真是大地方来的官,就是很懂眼色。 光冲这个,莫说是给府衙中的人做冬衣,就算是给城中百姓挨个发银子,也未尝不可啊…… 木青山看他,“尚堡主若是忙的话——” “我一点都不忙。”尚云泽笑容云淡风轻,“简直闲得发慌。” “堡主!”话音刚落,一个小弟子便急匆匆跑进来,“方坛主派人传话,说堡内前日两拨弟子起了冲突,请堡主尽快回去一趟。” 第12章 【有人要来帮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小弟子话刚说完,木青山就觉得,尚云泽周身瞬间便泛起了一股寒气,于是心中很是担忧,关切道,“事态很严重?那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哪两拨人?”尚云泽问。 “回堡主,是钱三爷与王堂主,据说是因为三爷在酒后说了不该说的话,激怒了王堂主。”小弟子道,“虽说现在冲突已经平息下来,但双方依旧剑拔弩张,堡主还是回去一趟的好。” “回去告诉他们,三天内滚来府衙见我。”尚云泽冷冷道,“否则以后便不用待在断云山了。” “你真的不回去?”木青山还在问,“听上去似乎有些严重。” “钱三喝酒误事不是头一回了,严重倒是不严重,丢人倒是真丢人。”尚云泽道,“王玉也是个性格暴躁的,两方打起来也不算稀奇,犯不着特意回去一趟。” “但是你又没事。”木青山道,“刚刚才说过,闲得发慌。” 尚云泽:…… 这些话为何要记得如此清楚。 不过幸好小弟子很懂眼色,在自家堡主发飙之前,便赶忙自觉消失。 尚云泽沉默坐在书房之中。 木青山帮他泡了一杯清火荷叶茶。 尚云泽看似心情极为不好。 木青山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半晌之后终于挪了一下,不过不是尚云泽先前所想,蹲在身边软语安慰自己,而是转身往外走,动作很是小心翼翼。 尚堡主胸闷,“你要去哪?!” “呃?”木青山回头,“去厨房看看。” 尚云泽脸色漆黑,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去厨房? “我见堡主像是在想事情。”木青山道,“也不便打扰。”还有半句话没说,况且见你一副要着火的样子,我还是早些走的好,留在这里也吓人。 尚云泽很想把案几给掀了——就算只是普通友人,在一方生气的时候,另一方难道不该留下来安慰几句? “我能走了吗?”大概是觉得环境有些危险,木青山默默后退了一步。 “回来!”尚云泽瞪眼。 木青山迟疑。 尚云泽索性站起来,大步上前将人拉回案几边,命令,“坐下!” “堡主。”木青山后背发麻,赶紧提醒,“在下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只怕不能提出任何建议,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所以赶紧放我回厨房去啊…… 尚云泽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木青山使劲把自己的手往回抽,甚至还很想叫衙役,他从未见过尚云泽这副样子,于是本能想起了说书先生嘴里常出现的四个字——走火入魔!于是内心更加惊慌,使劲盯着他的眼睛看,想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尚云泽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你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木青山紧张问,“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尚云泽:…… 木青山看着他,随时准备喊“救命”! 不过幸好接下来尚云泽并没有像说书先生嘴里那样,撕开衣衫狂吼乱跑,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涂了一些在小冻疮上慢慢揉。 木青山松了口气,还好没中邪。 “痒不痒?”尚云泽问。 “有一点。”右手在药膏和按摩的作用下逐渐变得很烫,冻疮附近也有些发痒。 “待会就好了。”尚云泽道,“以后冬天别碰冰水,慢慢就会养回来。” “嗯。”木青山道,“多谢堡主。” “等会裁缝来之后,把你大哥大嫂的冬衣也一起做了吧。”尚云泽道,“家里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木青山闻言赶忙推脱,心里却是感动非常。 “跟我还客气什么?”尚云泽摇摇头,“若是你不肯收,那我明天便回断云山。” 木青山:…… 尚云泽继续帮他擦药,书呆子的手和习武之人自然不一样,不过木青山由于平时经常帮家中干活,所以手上也有几个小小的硬茧,也有些儿时贪玩留下的烧伤。 尚堡主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没有早些下山进城逛逛,说不定现在已经将人带回了断云山——哪怕只是做个管帐先生也好。 “我去厨房看看。”木青山道。 尚云泽闻言头疼,“你怎么老想着去厨房。”吃过饭也还没多久,这未免也饿的太快了。 木青山道,“我去煮些绿豆汤。” 尚云泽道,“让王妈去煮。” 木青山道,“我想感谢堡主。” 嗯?!尚云泽看他,“煮给我的?” “府衙内也没别的东西。”木青山道,“绿豆汤可以清火。” 尚堡主颇感欣慰,还知道给自己清火。 “江湖门派里的事情我不懂,不过却也清楚,有些事急不来。”木青山道,“堡主也不必忧心,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 尚云泽点头,笑出一脸得意春风。 洗手做羹汤啊。 甚好甚好。 苍茫山朝暮崖,陆追正坐在凉亭内,自己和自己下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和外头一望无际的茫茫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二当家。”有弟子跑来道,“大当家又没有吃饭。” 陆追落下一枚黑子,拍拍衣服站起来,“人在哪里?” 弟子回答,“书房。” 陆追慢悠悠溜达过去。 朝暮崖的书房自然与府衙书房不同,赵越向来对之乎者也没兴趣,字也是看两行就头疼,所以书房里大多是陆追收集的字画古玩,以及……从山下找回来的各种画本榜文与画像。 陆追出身大户人家,也算是自幼便文采过人,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民间故事,而且情节还都很精彩。虽然赵越明令禁止,不过朝暮崖上的小弟子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经常会偷偷聚在一起讨论,主题分别是“大当家今天帮邻居收菜了”以及“大当家今天又帮邻居收菜了”,非常和乐融融。 “大当家。”陆追敲门。 赵越道,“烦!” 陆追推门进去,就见赵越正坐在椅子上,面色漆黑,几乎连头发也要竖起来,就好像是雷公附体。 陆追道,“吃饭。” 赵越怒气冲冲,“不吃!” 陆追坐在他对面,“早知如此,昨夜又何必不去赴约。” 赵越瞪眼,“他让我去,我便要去?!” “的确不用。”陆追看着他,“那现在去吃饭。” 赵越愤然站起来往外走。 陆追心情也很是复杂——因为知府大人的一句话,他便能整整十天都心神不宁,嘴里说不想去赴约,结果暴躁一整夜不说,现在居然连饭都不吃了!这哪里是谈判未遂,倒更像是是在和媳妇闹脾气。 要人命啊,陆二当家被这种诡异联想惊得后背发凉,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而山下的温知府看上去倒是依旧轻松自在,每天都喜气洋洋,拿着小册子与管家一起清点年货,准备发给城内百姓。苍茫城内也第一次张灯挂彩,甚至还搭了一个戏台子,家家户户都满心欢喜,城中裁缝铺子生意兴隆到几乎日夜赶工,人人都想穿着新衣扫霉气过好年。 第二日一大早,温柳年正站在院中活动筋骨,就见木青山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驿馆刚刚送来的。” “云南?”看了眼火漆风口,温柳年有些意外,拆开信封看完之后,眉头更是微微皱起。 “怎么了?”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苗疆有个武林门派叫做穆家庄,说要来助苍茫城剿匪。” 第13章 【无事献殷勤】八成另有所图 “一个云南苗疆的江湖门派,要千里迢迢来这苍茫城替官府剿匪?”木青山闻言纳闷。 “师爷也觉得不合理?”温柳年看他。 “岂止是不合理。”木青山道,“听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可信度。”完全就像是疯癫之人在胡言乱语。 “没错。”温柳年点头,“虽说朝廷与武林门派也经常会联手,但那大多是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像穆家庄这样无事献殷勤,九成九都是抱有别的目的。” “书信中可有点明?”木青山问。 “倒是没提。”温柳年道,“只说若我们愿意,那便修书一封交给驿馆,待到明年开春,穆家庄的弟子就会赶往这苍茫城。” “大人怎么想?”木青山接过信纸看了一遍,“对方态度似乎很是诚恳。” “现在还不必着急做决定。”温柳年道,“况且这种江湖中事,还是先请教一下尚堡主为好。” “请教我什么?”尚云泽推门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 “关于苗疆穆家庄。”木青山问,“堡主可曾了解?” “算是云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庄主名叫穆万雷,名字听着威风,却是个成日喝药的病秧子。”尚云泽道,“脸色一年到头都寡白寡白,看得人心里发毛。” “人品如何?”温柳年问。 尚云泽道,“不怎么样。” “可否举个例子?”温柳年刨根问底。 尚云泽想了想,道,“长得丑。” “咳咳。”木青山惨烈被茶水呛到。 “苗疆善用蛊毒,穆万雷更是用蛊高手,甚至还有传闻说他用仇家炼制尸油。”尚云泽道,“虽说没有证据,但总归无风不起浪,况且看他成日印堂发黑昏昏欲睡,说没有碰过蛊虫也不会有人信。” “听上去就不像是名门正派。”木青山皱眉。 尚云泽问,“怎么突然提起穆家庄?” “堡主请看。”温柳年将书信递过去。 “要来帮忙剿匪?”尚云泽看完后冷笑,“原来炼蛊真的会炼坏脑子。” 木青山劝慰,“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说话还是要客气一些,万一这位穆庄主真的是好心呢。” “不可能。”尚云泽摇头,“若是你打算要成亲——” 木青山窘道,“我没打算要成亲。” “打个比方罢了。”尚云泽看似很冷静。 温柳年点头,“堡主请继续,师爷要成亲,然后呢?” 木青山:…… 为何一定要举这种例子。 “要成亲,自然就要准备许多事情,这种时候邻里搭把手无可厚非,但若有个陌生人千里迢迢从京城写来书信,说要专程赶过来帮忙打下手,谁都会觉得此人多半有病。”尚云泽道,“但穆万雷脑袋绝对好用,所以只能解释成是另有所图。” “管他。”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头绪,温柳年索性将信纸收了起来,“明日便是腊月二十八,一早就要起来去善堂,关于穆家庄的事姑且留到年后再议。” 尚云泽问木青山,“你也要去?” “你是说善堂?”木青山点头,“自然,我会一路陪着大人。” 温柳年道,“师爷最近也累了,还是留在府衙休息吧。” 木青山赶紧道,“我不累。” “不累也要休息。”尚云泽带着他往外走,“就这么定了 。” “但是——” “没有但是。”尚云泽打断他。 木青山:…… 但是一直待在府衙也很闷呐。 但温大人显然不会管自家师爷闷不闷,事实上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着随从到了城内善堂。由于先前已经贴过榜文,所以有不少百姓也是天没亮就起床来排队,现场虽说人多,但秩序却很井然,见到温柳年后也是热情打招呼,民风比起先前可谓大有改观。 当然,这其中赵大当家功不可没。 “大人,什么时候才会有新的画像?”人群中有百姓问。 此言一出,其余人也纷纷跟着表示关心,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新画像了,生活中少了英俊的赵公子,感觉十分寂寞。 温柳年笑眯眯道,“马上就会有。” 四周立刻爆发出热情掌声,马上就有好! 朝暮崖的眼线一边领大米一边手哆嗦,什么叫马上就会有?! 若是让大当家听到,估摸着又会拆房。 在善堂待了一阵之后,见似乎也没什么事,温柳年便打发随从去吃早饭,自己则是进了一条小巷道,想去集市上买些辣椒腌料,等会拿回府衙做牛肉干过年。 小巷里头很幽静,虽说不比四时江南那般烟雨霏霏,却也别有一番滋味。青灰门口有谁家忘记收的咸菜干,温柳年随手捏了一条,还没来得及喂进嘴里,前头拐弯处却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两下照面,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片刻之后,温柳年笑道,“赵大当家早。” 赵越站在原地,觉得很需要去庙里烧香去去霉运。 昨夜他原本想去府衙赴约,下山后却实在心有不甘,在城内来回溜达大半夜后,终于得出结论老子偏不去!刚想转身回朝暮崖,就又想起陆追是个毒舌,此番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挖苦,于是便特意拐到了点心铺子,想买些桂花糕回去堵嘴,结果万万没想到,居然又碰到了这个神叨叨的知府大人。 “赵大当家可是要去官府?”温柳年捏着咸菜问。 赵越冷笑,“大人想多了。” “不是特意下山也无妨。”温柳年丝毫未受打击,“来都来了,还是去坐一会吧。” 赵越转身往回走。 温柳年小跑跟上。 赵越眼底几乎要冒火。 温柳年热情相邀,“大当家不愿去府衙也无妨,不如就坐在这里谈?” 赵越:…… 天空小雪纷扬,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两人各自坐了个小破板凳,彼此相顾无言。 温柳年率先开口,“是刘家铺子的点心吗?” 赵越表情僵了僵,然后将纸包丢过去。 “多谢。”温柳年拿了块葱油酥出来,一边吃一边问,“大当家吃过早饭了吗?” “到底要说什么?”赵越咬牙切齿,“再有废话,我便将你埋到雪里。” “大当家可听过穆家庄?”温柳年这次倒是很爽快。 赵越脸色一变,“什么穆家庄?” “云南苗疆的穆家庄,庄主名叫穆万雷。”温柳年道,“据说是个炼制蛊毒的高手。” 赵越摇头,“从来没听过。” “是吗?那就只好算了。”温柳年叹气,表情很是遗憾,“都是江湖门派,还以为大当家能提供一些线索。” “出了什么事?”赵越问。 “没什么。”温柳年吃葱油酥。 赵越继续问,“穆家庄怎么了?” “既然大当家从未听说过,那又何必要问如此清楚。”温柳年拍拍身上的酥饼渣,“吃完有点干,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酸梅汤。” 赵越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半点异常。 但温柳年眼底干净坦然,充满对酸梅汤的渴望,看上去非但不狡诈,甚至还有些憨厚。 不过赵越显然不会被表象迷惑,他宁可相信整座苍茫山的土匪都会归顺,他也不信面前这个书呆子会憨厚。 “真的不要去府衙喝杯茶吗?”温柳年拎着点心包站起来,“有上好的竹叶青茶。” 赵越与他冷冷对视片刻,而后就大步出了小巷,几乎是瞬间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温柳年挠挠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看这架势,还真认识呐…… 府衙之内,木青山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洗漱完后出门,恰好看到几个家丁正在急匆匆往过跑,于是纳闷叫住其中一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师爷不必担心,是好事。”家丁赶忙解释,“尚堡主今早将府衙对面的宅子买了下来,说要放宝贝,正好大家伙有空,就过去搭把手帮帮忙。”还有半句话没说,顺便再看看宝贝长什么样,居然要用整整一座宅子来装。 我们一点都不羡慕。 第14章 【大人到底要帮谁】自然是赵大当家 “要放宝贝?”木青山闻言也有些好奇,总归没事干,于是也跟着一道去看稀罕。 府衙对面原本是将军府,后来老将军被朝廷招回京城颐养天年,宅子也就一直空了二三十年,看着挺大,但由于多年无人看管,所以被土匪盗贼洗劫过许多次,再加上许多房椽廊柱都已经腐朽破落,给人感觉极为阴森破败,就算没有闹鬼的传闻,平时也不会有人想着去住。 “睡醒了?”尚云泽正站在大院门口,看着工匠拆牌匾。 “嗯。”木青山道,“我听家丁说,堡主将这将军府买了下来?” 尚云泽点头,“工匠三日后就会到,如果一切顺利,只需月余便能修葺好。” “但是腾云堡在苍茫城内,原本就有宅院家产。”木青山不解,“连那里的宅子也没人住,堡主为何又要买个新的?” “因为那处宅院离府衙太远。”尚云泽道,“做事不方便。” “原来如此。”木青山称赞,“若大人知道堡主如此尽心尽力,一定会极为感动。” 尚云泽笑容很是淡定。 “可以进去看看吗?”木青山虽说自幼便在苍茫城中长大,却一直就没进过将军府。 “自然可以。”尚云泽带着他走进宅子,由于已经清扫过一遍,地上也洒了水,所以并没有多少灰尘,但破倒是依旧很破。 “这里应该是原本的书房。”木青山仰头羡慕,“真大。” 尚云泽扯扯他的头发,“我替你修一个更大的。” “这倒不用。”木青山继续往前走,“光是大人的书,我便已经看不完了,况且这座宅子是堡主放宝贝的……对了,是什么宝贝?” “你真想知道?”尚云泽颇有深意看他。 那自然是想的,好奇心人皆有之,况且木青山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什么值钱宝贝。但他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做之事,见尚云泽似乎不怎么想说,也便跟着摇头,“我只是随口一问,堡主莫怪。” “不会。”尚云泽笑笑,“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带着你去看。” 两人在宅子里逛了一阵,便有衙役过来找,说大人回来了,有急事要找师爷与尚堡主。 尚云泽不满,“又有什么急事?”刚准备带人去吃晌午饭。 “我去看看。”木青山赶紧往外走。 尚云泽瞠目结舌,怎地说走就走,连等一下都不等? 官府衙役看不出端倪,堡内弟子却都对自家堡主的心思很是清楚,此番眼底难免多带了几丝同情——这个师爷看上去似乎有些呆,不好拐的啊。 “大人。”木青山跨进书房,“你找我?” “坐。”温柳年点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尚堡主把对面的将军府买下来了?” “是啊。”木青山道,“据说要放宝贝。” 温柳年道,“这个宝贝一定很值钱。” “那是自然。”尚云泽靠在门口微微一笑,眼底含义很是明显。与赵越一样,他从未将温柳年当成过书呆子,既然不是书呆子,那就应该清楚自己买宅子的目的——能多个帮手也不错。 温柳年道,“那堡主可要将宝贝看牢一些,莫让别人抢走。” 尚云泽看了眼木青山,然后笑问,“大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方才本官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人。”温柳年道,“赵越下山了。” “赵越?”木青山闻言诧异,“为了赴十日之约?” “不是。”温柳年打了个饱嗝,“似乎是为了买桂花糕和葱油酥。” 木青山:…… 尚云泽看了眼书桌上的油纸包,“味道可还好?” 温柳年道,“还不错。” 木青山:…… “我想请来府衙,他却不肯。”温柳年语调很遗憾。 不肯来就对了。木青山默默想,上次被气成那样,换我我也不来。 温柳年继续道,“虽说未聊几句话,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能保证,他一定认识穆家庄的人。” “炼蛊的那个苗疆门派?”木青山皱眉。 温柳年点头,“我提到穆万雷之时,他眼底明显有情绪波动。” “若是这样,那事情倒也就能串在一起了。”尚云泽道,“八成是赵越知道穆家庄的什么秘密,穆万雷想要杀人灭口,所以才提出帮忙剿匪。” “那为何之前穆家庄不行动?”木青山不解,“偏偏要等到现在。” “因为之前这苍茫城内历任官府,都没有想过要真正剿灭匪帮,更加没有腾云堡从中协助。”温柳年道,“换言之,按照穆家庄一方的实力,应该不足以制住赵越,所以才会一直按兵不动。而现在穆万雷若是听到风声,说官府已经与腾云堡联手,还有朝廷调拨的震天火炮在路途中,自然会认为成功的机率已经大大增加,想要过来分杯羹或是趁机杀人灭口也不足为奇。” “苍茫城离苗疆穆家庄距离不算近。”尚云泽道,“商路不发达,消息也就不灵通。按照正常状况,穆万雷不该这么快听到风声。” “所以只能说明一件事。”温柳年摸摸下巴,“这城内有苗疆来的眼线,一直在盯着苍茫山。” 木青山后背有些发麻——他自幼便厌恶各种毛虫蜘蛛蚂蚱飞蛾,长大后虽说不会害怕,但依旧看着就会绕路,更别提是所谓蛊虫。 想一想都够了。 “看来穆万雷与赵越之间,应该还有帐没算清。”尚云泽道,“大人要帮谁?” 温柳年道,“自然是赵越。”真是完全不用考虑。 木青山也赞同这个选择,一个成日里脸色苍白在家养毒虫,另一个虽说被称为土匪,做事却极有原则,甚至在单独见到大人时,都能忍着不揍他,的确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大人可修书一封送往追影宫。”尚云泽道,“秦宫主或许比我更了解穆万雷。” “修书倒是不必。”温柳年道,“当面问比较快。” “秦宫主要来?”木青山与尚云泽异口同声问。 “没有。”温柳年摇头,“不过秦宫主派了下属前来。” 尚云泽表情一僵,什么叫“派了下属”前来? “尚堡主不舒服?”木青山关切,怎么脸都白了。 尚云泽冷静道,“追影宫的人什么时候会来?” “就在这几日。”温柳年道,“先前收到过书信,太忙就忘记将此事告诉堡主。” 这种事在怎么能忘!尚云泽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突然想起来腾云堡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堡主慢走。”温柳年大声道,“我下午还要与师爷去城西张婶家中,就不送了。” 尚云泽狐疑停下脚步,“张婶是谁?”怎么还要特意强调一次。 温柳年回答,“城里的媒婆。” 尚云泽:…… 木青山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为何要去张婶家,可是出了新案子?” “去看看有没有待嫁的好姑娘。”温柳年捋了捋并不存在的小胡子——这个动作是他从先生那学来的,觉得很是威风,一直没改过来。 木青山惊疑,“大人想成亲?” 温柳年看着尚云泽道,“不是本官。” 尚堡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一脸春风,“堡内的事交由他人处理,我还是留在府衙吧。” “甚好甚好。”温柳年随手一指,“虎子也该成亲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好姑娘。” 被指中的衙役受宠若惊,赶忙猛烈做了个揖! 我的个亲娘祖上积德嘞,搞了半天竟然是在说自己。 能让大人亲自去找媒婆,真是好激动。 朝暮崖上,陆追微微诧异,“穆万雷?” “我就知道。”赵越冷笑,“他一直就未死心。” “那大当家打算怎么办?“陆追问。 赵越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我倒有个建议。”陆追帮他倒酒。 “什么建议?”赵越问。 陆追答,“与官府联手。” 赵越闻言皱眉。 “这是最好的方法。”陆追道。 赵越又想起了温柳年那张笑眯眯的脸。 “大当家再考虑一下吧。”陆追道,“正好此次官府与腾云堡都在,或许还能加上蜀中追影宫,局势其实是对我们有利。” “你怎么能确定,官府会信我们不信穆家庄?”赵越问。 “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有脑子都能想到。况且穆家庄在江湖上一向声名狼藉,就算温知府不知道,尚堡主也会提醒。”陆追道。 赵越点头,仰头喝下一杯酒。 第15章 【他乡遇故知】强大无比的后援团 苍茫城穷,温柳年又清廉如水,虽说俸禄不算低,却也大多被他用来接济百姓,因此府内也没什么仆役下人。做饭的老妈子是本地人,只能做做地方家常菜,其余菜式则是闻所未闻,所以腊月二十九当日,温柳年天还未亮就起床,撸起袖子亲自在厨房忙活。 木青山原本要帮忙,结果在案板边上待了不到半盏茶,就开始泪流满面狂打喷嚏,最后被尚云泽强行拖走。 “辣死我了。”木青山鼻头通红。 尚云泽递给他一杯桂圆茶,“明儿年三十,打算在哪里吃年夜饭?” “自然是回家。”木青山道,“我昨天在街上碰到嫂子,她说要做我爱吃的酸笋腊排骨。” 尚云泽问,“我能去吗?” “啊?”木青山有些惊讶。 尚云泽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能不能去?” “能自然是能,我哥嫂也很欢迎堡主到家中做客。”木青山纳闷,“但大年三十,理应和家人一道吃团圆饭的,腾云堡内不要紧吗?” “由他们去吧,没有我反而更自在。”尚云泽笑笑,“温大人看架势是要做一桌川菜,我也不能吃辣,只好跟你回家混饭,如何?” “自然好。”木青山欣然点头,笑眯眯道,“那明日下午,我们一起回去。” 尚云泽心中畅快无比。 小书呆真乖。 由于厨房被各色辣椒霸占,也腾不出多少锅灶,所以午饭是清淡无比的阳春面与酸菜炒肉丝,尚云泽一见就牙根疼,不过木青山倒是很喜欢,还特意选了个大海碗。 尚云泽开始认真考虑,以后要怎么解决吃饭这个问题——口味相差太远也不好啊。 “大人到底在做什么?”木青山问,“一身辣椒油味。” “牛肉干。”温柳年道,“做好之后,师爷可以尝一尝。” 木青山赶紧摇头,站一站都要打喷嚏,要是尝一尝还得了。 尚云泽将盘子里的酸菜末一点点挑进他碗里,很是体贴。一顿饭还没吃几口,一个衙役却突然急匆匆冲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 “土匪进城了?”温柳年“啪”一下放了筷子。 其余人也跟着站起来。 “不知道啊。”衙役气喘嘘嘘。 “不知道?”温柳年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土匪。”衙役继续道,“看着人高马大,一共七八个人,张叔还在问是谁,他们就已经破门冲进了府衙,看上去像是很高兴。” 尚云泽本能开始头疼。 木青山依旧很纳闷。 只有温柳年松了口气,整整衣服笑着跨出门。 “见过温大人!”吼声整齐划一振聋发聩,一听就知道是大地方来的,十分有素质。 “诸位英雄辛苦了。”温柳年作揖。 来者自然正是蜀中追影宫暗卫,秦少宇与温柳年关系极好,过年自然免不了送年货,这种差事原本交给一般弟子便好,但暗卫由于多日未见过温柳年,也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于是便强烈要求亲自前往,很是迫不及待。 “各位便是追影宫的英雄?”木青山跨出门槛。 尚云泽只好也跟了出去,“别来无恙。”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尚堡主真是丝毫未变,还是如此英俊非凡。”暗卫立刻进行了由衷赞美,并且感慨我们简直会说话,果然没有给少宫主丢人,不愧是江湖吉祥物。 “快进来坐,外头冷。”木青山侧身让开一条路。 “多谢多谢。”暗卫在面对书呆子的时候,还是很收敛的,于是一边高高兴兴进屋,一边表示苍茫城看上去还不错,比先前想的要好上许多。 “大人来之后励精图治,这里民风才有了改观。”木青山替众人泡了热茶,“喝点暖身子。” 暗卫问,“有饭吃吗?” “有的。”木青山赶忙站起来,“我这就去让厨房煮面。” 暗卫看了眼桌上的阳春面,立刻笑容满面道,“不用麻烦厨子了,我们自己来。” “这怎么好意思。”木青山道。 “无妨。”温柳年笑眯眯道,“先前在蜀中的时候,大家经常一起做饭。” 暗卫招呼人把年货搬了过来,不仅有腊肠腊肉干货咸鱼,还有红艳艳的辣椒与花椒,底下则码了不少酒坛与糕点礼盒,顶上还有不少泡菜。 木青山被这种年货阵仗惊了一下,哪里是送礼,分明就是搬家。 厨房里煎炒烹炸声重新响起,暗卫与温柳年一起忙活,虽然尚云泽很想眼不见为净,以免又被拉住叙旧,但架不住木青山对这伙人感兴趣,一直坐在后厨院子里看热闹,也只好咬牙切齿陪着。 油锅刺啦啦响,木青山一口气打了三四个打喷嚏,“好辣好辣。” 嫌辣又不肯走。尚云泽无奈,帮他蹭了蹭红鼻头。 人多做事自然快,仅仅过了大半个时辰,一大桌菜便已经摆上了桌。全部都红艳艳油汪汪,木青山看到就想打喷嚏,尚云泽刚想带他出去吃,温柳年却又端了几道清淡菜肴出来,说是特意做给师爷的。 尚云泽摸摸鼻子,这种时候,他倒是宁可温柳年将人忘掉。 府内有不少人都已经回去过年,剩下的人刚好坐满两桌。虽说川菜大多重口,但滋味却着实是好,因此大家伙也吃得极为开心,一边倒吸冷气一边喝酒,算是提前吃了年夜饭。 “诸位这次打算住几天?”温柳年一边吃一边问。 “来之前公子吩咐过,若是大人需要,我们可以剿完匪再回去。”暗卫十分热情。 “当真?”温柳年惊喜,“如此真是多谢了。” 尚云泽很想立刻架炮轰平苍茫山,然后将人送走。 “好吃。”木青山嘴被烫红,还在不停吃蟹黄豆花。 尚云泽笑着摇摇头,轻轻把他把小碗里的东西搅了搅,“慢点吃。” 这种画面……暗卫瞬间精神抖擞,媒婆之魂在燃烧。 能撮一对是一对啊,况且尚堡主还有一些蛋蛋的英俊,非常值得马上成亲。 尚云泽威慑性看了众人一眼。 暗卫脸上充满渴望,真的不能说媒吗,我们可擅长。 尚云泽淡定压碎了一个茶杯。 “呀。”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赶紧握着他的手看,“有没有伤到?” “无妨。”尚云泽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怎么能说无妨呢!暗卫心里很是着急,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用内力逼出一口血,然后虚弱倒在心爱之人的怀里,这才是百姓喜闻乐见的美好画面啊! 简直恨铁不成钢。 看着周围一片充满嫌弃的目光,尚云泽很想掀桌。 不过在他掀桌之前,幸好有家丁前来禀报,说又有客人来访,这次是一男一女。 “又有客人?”温柳年有些诧异,“没接到过书信。” 暗卫闻言立刻表示既然没有事先通传,那就一定是来蹭年夜饭的,大人还是不要见的好,不如让我们赶走吧。 真是十分机智,一点都不给别人占便宜的机会。 “蹭你姑奶奶的饭!”院内传来一身娇喝。 暗卫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刷拉就站了起来,齐刷刷往外跑。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这这这怎么回事。 尚云泽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人跟了出去。 一个年轻女子正站在院内,一身红衣一柄短剑,眉眼艳若桃李,身材也很呼之欲出。 木青山还是第一次见着女侠,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尚云泽很想将他的眼睛捂住。 “属下见过左护法!”暗卫齐齐行礼。 名震江湖的追影宫左护法,居然是个如此年轻好看的姑娘?木青山闻言更好奇,甚至还很想上去聊几句。 尚云泽:…… “左护法怎么也来了。”温柳年亦是惊喜。 “顺路。”女子道,“和小五一道去了趟大漠七绝国,结果返程路上遇到风沙,耽误了回追影宫的时间,所以便索性来这苍茫城过年。”总归是有熟人,也好热闹一些。 “小五呢?”暗卫纷纷往外头看,明明是两口子一起出门,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了左护法一个,难道小五又被卖了?这真是非常凄惨,大家兄弟一场,我们是一定不会去凑钱赎的。 “在外头准备年货。”花棠道,“带了礼物过来。”说话间,一个黑衣男子便已经跨进院门,身材很是高大,五官有几分南边人的特征,“温大人,尚堡主。” 尚云泽明显松了口气……可算是来了个靠谱的。 黑衣人名叫赵五,为人寡言沉默,是追影宫内仅次于秦少宇的高手,轻功尤其出神入化,红衣女子则是追影宫左护法花棠,性子与身材都很火辣。两人成亲后育有一对儿子,恩爱异常,在江湖中也算是佳话一段。 猛然间见到如此多的故人,温柳年心情极好,胃口也就极好,甚至还喝了几杯酒。 “苍茫山中匪患如何?”花棠帮众人添酒。 “先前剿灭了一伙,最近暂时消停了。”温柳年道,“朝廷已经调拨了火炮,约莫再有十几天就能到。” “若是这样,那我们索性多住一阵子吧。”花棠看着赵五,“帮大人剿完匪再走。” 赵五点头,“你决定便好。” 暗卫集体在心里啧啧,果真还是一样怕媳妇,完全没有长进啊。 “多谢诸位仗义出手。”温柳年心头有些感动。 “小事一桩。”花棠笑笑,“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还有一件事,正好一并问问。”温柳年道,“苗疆有个门派名叫穆家庄,诸位可曾听过?” “穆家庄?”花棠闻言皱眉,看了眼赵五,“怎么又是他们。” “穆家庄怎么了?”赵五问。 温柳年将书信之事说了一遍。 “搅混水也不是这种搅法。”花棠摇头,“穆万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弟弟穆万雄更是脑子有病,大人还是离远一些好。” 温柳年刨根问底,“比如呢?” “好端端的事情不做,天天想着给人做媒。”花棠冷笑。 暗卫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喜欢做媒有什么不好,云岚城内的百姓都十分喜欢,甚至还要排队,现在居然被左护法说成脑袋有病。 这种躺枪的感觉,简直难过。 “说媒?”温柳年也有些不解,“给左护法?” 花棠瞥了一眼身边一直在喝闷酒之人。 赵五只好放下酒杯,“给我。” 亲娘嘞还有这种事!暗卫纷纷张大嘴。 小五可是左护法的男人啊!左护法是谁,力拔山河气盖世,风萧萧兮易水寒,居然还有人敢给小五说媒? 真是很值得点一筐蜡烛。 第16章 【你不下山我便上山】总归横竖都要见上一面 温柳年也忍不住同情了一把穆万雷与穆万雄。 估计迟早会被揍成猪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暗卫好奇非常,“从没听小五提起过。”居然还有说媒这一茬! “去年的事情了。”赵五道,“我们前往云南探亲,然后便遇到了穆万雷兄弟两人,当时大哥设宴,邀请了穆家庄与云南其余江湖门派。” 赵五虽是西南王段白月的胞弟,却对朝野之争一丝兴趣也无,一直便待在蜀中追影宫,每年只回去一两次探亲。段白月对这个弟弟极为上心,也数度想将他召回身边,可惜每每都被拒绝。穆万雷与穆万雄都是江湖中的老油条,自然能看出赵五对于段白月的重要性,所以便趁着酒酣耳热之际趁机提出,说自家有个妹妹尚未嫁人,生得天姿国色,一直便对赵五仰慕有加。 按照穆氏兄弟的想法,就算已经成亲,男人三妻四妾也实属正常,更何况赵五既是云南王的胞弟,又是追影宫二把手,若是能攀上这门亲,那无论是在中原武林还是云南苗疆,都算是有了大靠山,可谓是一本万利,所以心中很有几分期待。 “提亲?”云南王段白月一笑,仰头喝下一杯酒。 虽说花棠并不在场,但赵五依旧后背发凉,果断摇头回绝,生怕晚了又会被赶去睡书房。 “当真不能?”穆万雄很是遗憾,“即便是不能做妾,当个暖床丫头也算是遂了舍妹心愿,美人自当应该配英雄,不如再考虑一下?” “穆二庄主说笑了。”赵五道,“普天之下,我只求能得一人之心。” “但是——” “喝酒!”段白月出言打断两人。 穆万雄只好将话吞了回去。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花棠每每提起穆家庄,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木青山听完也道,“而且还有些愚蠢。” 温柳年点头,“师爷所言极是。”虽说之前没听说过这个门派,但就赵五的话来看,穆万雄与穆万雷完全就是一副自私又功利的模样——毕竟在江湖之中,谁都知道花棠性格泼辣绝非善茬,若是真有其余女子嫁给赵五,日子必然不会好过。明知如此还要将自家妹妹塞过来做妾当丫头,可见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过也不足为奇。”温柳年又道,“毕竟要是真有本事,说不定早就独自去了苍茫山,又何必等着与官府联手。” “那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木青山问。 “不知可否求赵少侠一件事?”温柳年问。 赵五点头,“大人但说无妨。” 温柳年语出惊人,“我想要去一趟苍茫山。” “啊?”木青山闻言被吓了一跳,“这样怕是不妥。” “若是赵越执意不肯下山,那本官便只有亲自去找他。”温柳年道,“就算不愿与官府联手,至少也要知道他与穆家庄到底有何仇怨。” “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知道之后才好继续想方法,在朝廷火炮抵达之前,将他逼下苍茫山。” 木青山称赞,“大人对赵大当家真是体贴关怀。”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五与花棠并不知晓赵越之事,于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温柳年将苍茫山中的大致状况说了一遍。 “还有这样的土匪头子?”花棠听完后失笑,“想来这段时间,他应该被大人气得够呛。” “本官不觉得他是土匪。”温柳年主动无视了后半句话,“倒更像是个想求清净,却选错地方落脚的江湖门派。” “倒是未必。”尚云泽摇头,“苍茫山朝暮崖易守难攻,外头又环绕着十几个匪帮,能起到屏障作用,外人想闯进去绝非易事,这个地方其实选得极妙。” “大人打算何时上山?”赵五问。 “越快越好。”温柳年道,“不如就今晚如何?若是赵大当家肯答应,除夕说不定还能一起吃年夜饭。”十分美好。 “没问题。”赵五点头,“尚堡主带路,今晚我便带大人上朝暮崖。” 暗卫热情举手,我们也要一起去! 有热闹必须凑,这样才是江湖吉祥物。 温柳年笑眯眯点头,“人越多越好。” 木青山发自内心觉得,赵越大概又要头疼暴躁了。 先前不清楚朝暮崖上究竟有多少人,所以尚云泽不敢贸然行动,担心温柳年会出差池。此番有了追影宫的两大高手,还有七八名暗卫,自然是不会再有忧虑,也便欣然答应带路。 “你要小心。”傍晚时分,木青山对尚云泽叮嘱,“千万不要受伤。” “当然不会。”尚云泽笑笑,“暗访而已,又不是去打架。” “那早些休息吧,今晚一夜都不能睡。”木青山道,“我先回去了。” “小书呆。”尚云泽叫住他。 “嗯?”木青山回头。 “你有没有护身符?”尚云泽问。 “护身符?”木青山想想,从脖子上解下来一块玉雕,“只有这个,算不算?” 尚云泽接到手里,就见是一只玉石的小兔子,材质倒是不错,就是雕工着实粗糙。 “小时候大哥从外头买来的,不值什么钱。”见他一直在看,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 “借我一夜如何?”尚云泽问。 “好啊。”木青山欣然答应。 尚云泽哑然失笑,“怎么如此爽快。” 木青山:…… 爽快还不好。 “待我从苍茫山回来之后,就还给你。”尚云泽将那只小兔子收起来,“去休息吧。” “嗯。”木青山点头,转身出了小院。 尚云泽嘴角上扬,心情看上去极好。 暗卫悄无声息落在屋顶。 尚云泽:…… 江湖吉祥物集体叹气,亏我们偷窥那么久,居然又将人放走了,连抱一下都没有!天空小雪纷扬,四周静谧无声,人又那么呆,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样都拐不到手,真的不要考虑一辈子打光棍吗。 尚云泽太阳穴剧烈跳动,转身回了卧房。 是真的很像揍人。 夜色渐深,雪也越下越大,温柳年穿着黑色夜行服,看上去倒也很有几分高手架势。 当然,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阿嚏!”尚未出院门,温柳年便已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花棠摇头,“大人还是穿回棉袄吧,山里只会比城中更冷。” “不必。”温柳年摇头,“本官……阿嚏阿嚏阿嚏!” 木青山裹着大棉袄,抱着暖炉同情看他。 温柳年老老实实回了卧房,半晌之后以一颗棉球的姿态缓慢挪了出来。 “出发吧。”赵五道,“否则天该亮了。” 尚云泽点头,转身出了小院。其余人也纷纷跟上,须臾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木青山回屋躺了一阵,到底还是担心众人安危,丝毫困倦也无,于是索性便披衣去了书房,打算看书消磨时间。后半夜的时候,桌上烛火微微跳动了几下,还没来得及拨弄灯花,屋内突然却多了两个黑衣人。 “啊!”木青山被吓了一跳,本能站起来想喊人,不过幸好及时看清来人长相,于是吃惊道,“赵大当家?” “怎么是你?”赵越皱眉,见着书房亮着烛火,还当是那位知府大人。 “赵大当家是来找我家大人的?”木青山问。 赵越点头,“他人呢?” 木青山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大当家在来时的路上没有遇到?” “什么意思?”赵越心里涌起一丝不详预感。 “大人一个时辰前刚刚出发去苍茫山。”木青山道,“说是要与大当家当面详谈,并且明晚还要一起吃年夜饭。” 赵越:…… 陆追:…… “不然大当家在府内稍等片刻?”木青山道,“等大人到了朝暮崖,发现大当家不在,自然就会回来了。” 话还未说完,赵越便已经风一般消失在了书房内。 陆追问,“温大人是与尚堡主一起去的?” 木青山点头,“除了尚堡主,还有追影宫的人。” 陆追闻言一笑,“多谢师爷告知。” “大人是真心想要说服赵大当家下山。”木青山道,“绝无半分恶意。” “我知道。”陆追道,“否则今夜也不会专程前来拜访。” “如此就最好不过了。”木青山笑道,“真的不要在府衙内等吗?外头有些冷。” “不必。”陆追道,“在朝暮崖上谈也是一样。” 木青山点头,直到目送他出了书房,才坐回书桌后。 事情似乎进展的很是顺利啊…… 真是甚好甚好。 第17章 【不请自来】彼此彼此 赵越与陆追都不在朝暮崖,所以一旦出了事,小喽罗们第一反应就是找实质上的三当家——名叫王俭,平日里负责管理账目,以及教教大伙念书识字,虽说在小弟眼中威望颇高,但也毕竟只是个秀才先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在骤然见到从天而降的数十人时,难免有些惊慌。 “阁下就是赵大英雄?”王俭才刚一跨进们,就被热情握住了双手,“虽然和画像中不大一样,但也依旧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仙界最近还好吗?” 花棠扶额,何时才能不这么丢人? “在下并非大当家,只是个教书先生。”王俭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手抽回来,“诸位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来这朝暮崖?” “是我想找赵大当家。”温柳年上前,“贸然打扰,还望见谅。” “原来是温大人。”王俭认出他来,于是颇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事算巧还是算不巧。” “什么意思?”温柳年不解。 “大当家与二当家一个时辰前刚下了山。”王俭道,“说是要去府衙找温大人。” 温柳年:…… 暗卫感慨,真是一段孽缘。 “不如大人重新约一个日子?”王俭道,“待大当家回来之后,我再转述给他。” “不必如此麻烦了。”温柳年笑眯眯坐在椅子上,“我们就在这里等两位当家的回来。” “先走一步。”尚云泽转身出门,刷刷几步便跳过墙头。 温柳年与暗卫皆是见怪不怪——家里跑进了土匪,就算知道土匪不是坏人,也难免会担心心上人,理解理解。 花棠与赵五相视一笑,也看出几分端倪。 “大人要在这里等?”王俭很是为难。 “无妨,先生尽管去睡。”温柳年豁达道,“我们坐在这里便好。” 王俭:…… 活了将近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反客为主之人。 “茶不错。”温柳年吹了吹杯中浮沫。 “诸位到底是怎么上的山?”王俭实在忍不住问。苍茫山势险峻,朝暮崖附近更是机关重重,更别提还有无数岗哨,断然没理由客人都上了山,自己才接到消息。 “本官也不知道。”温柳年回答。 王俭:…… 居然如此敷衍。 暗卫立刻进行了解释,大人他是真不知道,因为一直就被我们扛在身上。 王俭点头,“原来如此。” 又等了半个时辰,暗卫纷纷打呵欠,觉得略困,于是充满诚恳询问,是否可以出去走走四下参观。 王俭道,“自然不可。” 暗卫举手保证,“我们来之前吃过饭了,绝对不会去厨房。” 王俭:…… 他是出现了幻听吗,这与厨房有何关系? 暗卫眼中闪烁炯炯光芒。 王俭依旧坚定拒绝。 暗卫心中遗憾。 既然不能四处逛,那就只能继续待在大厅里,但又无事可做着实无聊,于是忍不住问,“有麻将吗?” 王俭脑袋嗡嗡响。 片刻之后,暗卫与朝暮崖上的小弟子两两结对,一起蹲在院中用○×下五子棋。 虽然画面有些诡异,但好歹不会到处乱跑,王俭心里颇累,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样疯狂思念过赵越。 温柳年抱着茶杯,也站在院中看热闹,最后索性亲自上阵,挽起袖子大杀四方,很是霸气腾腾。 赵越与陆追一路设想了无数场景,或许等自己回到朝暮崖时,双方已经打了起来,再不然就是僵持对垒,甚至王俭被活活气死也很有可能——毕竟一个老实的书呆子,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一个卖刷子的书呆子。但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推门就看到知府大人正蹲在院中,顶着红鼻头拿着小木棍,正专心致志在地上画圈。 赵越:…… 陆追:…… “大当家。”王俭可算是盼回了救星。 “大当家。”其余小弟也丢下木棍站起来。 “阁下就是赵大英雄?”暗卫再次笑容满面迎上去,“果然与画像一模一样,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仙界最近还好吗?” 王俭脸上表情僵了僵,这段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赵大当家。”温柳年也站起来,“别来无恙。” “大人这叫不请自来。”赵越冷冷走进大厅。 温柳年笑眯眯,“彼此彼此。” “来找我有什么事?”赵越坐在椅子上。 “赵大当家找我又有何事?”温柳年裹了裹大棉袄,略冷。 赵越很想喊人送客。 “诸位都是追影宫的人?”陆追问。 “是。”花棠点头,“不过追影宫无意针对朝暮崖,只是温大人与宫主是故交,我与小五又恰好路过此处,所以便一道来看看究竟而已,二当家不必担心。” “姑娘言重了。”陆追笑笑,“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我前几日提议的事,不知大当家考虑的如何?”温柳年问。 “我答应与你合作。”赵越道,“不过有条件。” “但说无妨。”温柳年又捋了捋假想中的小胡子。 “关于苗疆穆家庄——” “本官知道他们绝非良善之辈。”赵越还未说完,温柳年便已经出言打断,“大当家尽可放心,无论穆万雷说什么做什么,官府都断然不可能会与之合作。” 暗卫也严肃点头,孔子曾经说过,世上一切妄图拆散小五与左护法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真是非常有道理。 “那大当家打算何时下山?”温柳年问。 赵越道,“此事我还要再商议一下。” “无妨无妨,大当家尽管商议。”温柳年道,“甚至可以等到初五过后再给本官答复。” “多谢大人。”陆追点头。 “不如明晚一起吃饭?”温柳年热情相邀。 赵越额头青筋暴起。 温柳年继续道,“我们打算吃火锅。” “承蒙盛情相邀,不过朝暮崖上弟子众多,只怕官府也容纳不了。”陆追道,“还是不用了。” “如此啊。”温柳年眼底颇为遗憾。 “天色也不早了。”赵越实在忍无可忍,“来人,送客!”再待下去,保不准又会说出“既然大当家不肯下山,那不如换我上山,年夜饭要一起吃才热闹”之类的话,还是早点打发走的好。 暗卫立刻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我家大人如此热情相邀,你居然还赶他走?到底有没有良心,陈世美。 赵越:…… “我们初二再来府衙。”陆追退让一步。 温柳年笑眯眯,“甚好,一起吃晚饭吧。” 赵越头疼,为何这人三句话不离吃饭? “好。”陆追点头,“那两日后再见面详谈。” 下山路上风雪茫茫,待回到府衙,温柳年已经冻得手脚冰冷,花棠替他煮了一大锅红糖生姜,喝下去才算是暖了起来。 “多谢左护法。”温柳年嘴唇有些发白。 花棠道,“大人对朝暮崖也算是尽心尽力。” “赵越不是坏人。”温柳年放下水杯,“能拉一把算一把。” “我家公子甚是思念大人。”花棠又帮他添了杯糖水。 “是吗?”温柳年笑道,“我也很想念大家,云岚城内现在如何了?” “新来的县令名叫成景轩,也还不错,不过却与大人不同。”花棠道,“用宫主的话说,大人是闷不做声的蔫坏,他是明目张胆的使坏,不过却也有共同点,都坏得不招人讨厌。” 温柳年大笑,“秦宫主果真是一针见血。” “天色快亮了,大人也早点歇息吧。”花棠道,“明日还要早起。” 温柳年点头,道谢后先是送花棠回了小院,然后才回去住处,途中经过木青山的卧房,就见屋内烛火跳动,床边像是坐了一个人,于是满意捏捏下巴,淡定路过。 木青山缩在被窝里,正睡得一脸香甜——在赵越离开后没多久,他就收拾东西回房睡觉,因此并不知道尚云泽已经提前回来。 书呆子睡觉大多很安静,木青山也不例外,手指攥着被子边,大半个时辰动也不动一下。 尚云泽看得好笑,伸手轻轻戳戳他的脸颊。 木青山不满往里缩了缩,把自己整个包了起来。 尚云泽从袖中掏出一枚精巧的小玉佩,放在他枕侧之后又陪了一阵,方才起身离开。 暗卫依旧蹲在屋顶看他。 尚云泽目不斜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暗卫集体拖着腮帮子叹气。 明显又没成啊。 照这个进度,我们到底何时才能喝上喜酒。 真是非常着急。 第二天一早,天上难得出了太阳。温柳年站在院中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便写了十几条对联,差人送去给城中百姓。 “大人,早。”木青山裹着大棉袄,打着呵欠出现——没睡醒。 “早。”温柳年道,“今日也没事,师爷还是早些回家过年吧。” “倒也不着急。”木青山道,“尚堡主说好要与我一道回家,现在似乎还没醒。” “是吗?”温柳年惊奇。 “嗯。”木青山点头,“他说自己不能吃火锅,独自一人又无处可去。”听上去略凄惨。 “如此甚好,也让尚堡主吃吃大嫂的家常菜。”温柳年笑眯眯点头。 果真是进度喜人。 第18章 【一起回家过年】 早饭是豆腐包子和小米粥,做饭的婶子向来喜欢木青山,于是又多给他添了一勺肉末,吃了还没两口,就见尚云泽推门进了饭厅。 “尚堡主。”木青山笑眯眯打招呼,“早。” “早。”尚云泽坐在他对面,往碗里瞄了一眼,“清汤寡水。” “厨房还有麻辣小面,是从蜀中带过来的花椒与辣椒。”木青山道,“大人与暗卫很喜欢,堡主也可以试一试。” “不吃。”尚云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吃完早饭就可以走了。”木青山道,“正好还可以帮嫂子准备年夜饭。” “嗯。”尚云泽继续看他吃包子,过了一阵又问,“玉佩喜欢吗?” “什么玉佩?”木青山闻言不解。 尚云泽被噎了一下,“昨晚放在你床边的,没看到?” “有吗?”木青山纳闷。 尚云泽:…… 早知如此,昨晚就该直接缠在他的手腕上,或者挂在床头。 “没注意到。”木青山老老实实道,过了一阵又有些奇怪,“我床头为何会有玉佩?” 尚云泽摸摸鼻子,“送给你的,过年讨吉利。” 木青山更吃惊,“堡主昨夜来过我的房间?” 尚云泽开始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 见他不说话,木青山也就没多问,低头继续默不作声喝粥,只是眼底明显写满疑惑。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小木头。” “嗯?”木青山抬头看他。 尚云泽淡定道,“你的护身符被我弄丢了,所以赔个新的。” 门外暗卫心碎一地,还以为能听到多惊天动地了不得的句子,我们可是连面都没有吃就跑来凑热闹,结果居然变成了失物赔偿。 感觉受到了很大的欺骗。 “这样啊。”木青山恍然,摇头道,“堡主不必如此客气的,那玉雕也不值什么钱,丢了就丢了吧。” “不行。”尚云泽很坚持,“你必须收,否则我良心难安。” 木青山发自内心称赞,“堡主真是个好人。” 尚云泽:…… 若有可能,他倒是想当一次不管不顾的坏人。 但也仅仅是“想”而已。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能拥有像温大人那般横冲直撞的彪悍内心。 有的人太呆,自己便只有继续等。 尚云泽赔过来的玉雕是只小老虎,颜色比先前那块更加通透翠绿,雕工更是好了不知多少个档次,木青山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像占了他莫大的便宜。 “不要老是软绵绵像只兔子。”尚云泽帮他将红绳系好,“偶尔也要凶一点,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没人欺负我。”木青山道。 尚云泽笑笑,用手将玉雕捂热之后,方才轻轻塞进他的衣服里,“嗯,没人敢欺负你。” 后院厨房,温柳年正在挽起袖子剁鱼头,看上去十分霸气,周围一圈暗卫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画面十分和谐友爱。花棠抱着张婶的小孩,正在一点点喂她吃米糊,小婴儿眼睛大大圆圆,笑起来脸上还有酒窝,小胳膊也像胖莲藕。 暗卫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左护法如此温情的一面,还以为她只会单手劈山。 “大人。”木青山过来打招呼,“我先回去了。” “师爷稍等。”温柳年擦擦手,从厨房里拿出几个盒子,“准备了些年货,代我送给大哥大嫂。” “多谢大人。”木青山笑眯眯道,“我初二再回来。” “无妨无妨,师爷大可在家多住几天。”温柳年道,“也好多陪尚堡主在这城内四处逛逛。” 暗卫眼中充满热情——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吗,云岚城说媒小能手,撮合一对成一对,非常具有职业素养。 尚云泽果断带着木青山转身离开,连一刻也不想多待。 真是一如既往不给面子。 火锅底料炒起来,满院子都是香气,甚至连小巷内路过的百姓也驻足流口水。温柳年遗憾无比,“如此美味,可惜赵大当家吃不到。” “既然已经答应与官府合作,那以后有的是同桌吃饭的机会。”花棠道,“不过看他似乎有些暴脾气,大人还是收敛些好。” “不碍事。”温柳年道,“赵大当家虽说看上去凶了些,但还是很有原则的,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拳脚相向。” 花棠:……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暗卫贴心提醒,“左护法的意思是,大人要记得收敛一些,不要随随便便把人气死。” “这样啊。”温柳年捏捏下巴,“本官尽量。” “阿嚏!”赵越在朝暮崖上打喷嚏。 “喝不喝?”陆追拎了一坛酒过来找他。 “多谢。”赵越揭开封口。 “有心事?”陆追拍拍他的肩膀,“大过年的,理应高兴一些。” “也算不上不高兴。”赵越道,“原本想着先在此养精蓄锐,等过几年再出山找姓穆的算账,却没想到会提前。” “其实是好事一桩。”陆追道,“凭空多了不少帮手。” 赵越笑笑,仰头喝了一口酒。 “大当家对那位知府大人怎么看?”陆追问。 赵越放下酒坛,“我只求下山之后,能与他离得越远越好。” 陆追摇头,“怕是不可能,大当家还是要想开一些。” 赵越开始剧烈头疼——甚至觉得就算没有追影宫,没有腾云堡,只凭一个温柳年,说不定也能将穆家庄活活气死。 这大概是世上最难缠的书呆子。 不过城中百姓显然不这么想,新来的知府大人一天到晚都笑眯眯,说话慢条斯理,办案不偏不倚,更不会仗势欺人,简直就是苍茫城的福气。 当然,更不用说那些精彩纷呈的小册子,和迷一般的美男子。 “大人。”衙役巡完街之后,到后厨去找他,“路上遇到不少百姓都在问,过年会不会发新话本。” “这个嘛……”温柳年习惯性捏捏下巴,也不是不行啊。 “大人。”赵五及时提醒,“如今赵大当家已经答应与官府合作,还是不要再去招惹为好,以免横生枝节。” 温大人很是遗憾。 因为他已经构思出了无数小故事。 城内百姓也很遗憾。 因为没有美男子的新年不完整。 朝暮崖上,赵越后背嗖嗖发麻。 分明就是两方合作,为何却总觉得心里没底,感觉在此次下山后,迟早都会被卖掉?! 陆追安慰,“大当家不必紧张。” 赵越道,“我打算请王俭喝顿酒。” 陆追没反应过来,“啊?” 赵越将手中酒坛丢在一边,躺在屋顶长出了一口气。 不比不知道,先前他一直觉得王俭太过迂腐,说话絮絮叨叨又招人烦,有了温柳年后才发现,原来书呆子迂腐一点也不是坏事——总比满身心眼强。 城里隐约传来鞭炮声,一辆马车稳稳停在城西一处宅院前,尚云泽翻身下马,将木青山扶了下来。 “小木头回来了。”大嫂是个和善的妇人,听到动静就笑着出门,“你大哥去买酒了,马上就回来。” “大嫂。”木青山介绍,“这位就是尚堡主。” “大嫂。”尚云泽叫得很是淡定,淡定到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快进屋坐。”大嫂很热情。 尚云泽让车夫将年货搬进小院,各种礼盒几乎堆成了小山。 木青山目瞪口呆,“这……” “第一次上门,总要带些礼物。”尚云泽笑笑,“你若是不肯收,那便是嫌少。” 木青山皱眉,“堡主不必如此客气。” 尚云泽回答,“我喜欢。” 木青山:…… “可要帮忙?”尚云泽问。 “不用,堡主在厅内坐着便好。”木青山赶紧摇头,收礼已经是欠了莫大人情,哪里还能让帮忙做饭搬东西。 大嫂泡了茶叶过来,便又回去厨房忙活。尚云泽四下看看,“你住哪里?” “就是旁边的小厢房。”木青山伸手指了指,“很小的。” “可以去看看吗?”尚云泽问。 “自然可以。”横竖坐着也无聊,能走动走动也好。木青山带他到了自己的住处,里头布局很是简单,除了床和桌子,便只有一摞摞的书卷。 “很好闻。”尚云泽随手拿起桌上半截残香。 “是云岩香,熏书用的。”木青山道,“堡主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盒。” 尚云泽又道,“床有点小。” “一个人足够了。”木青山道,“我睡觉很老实的。” 尚云泽嘴角一扬,“我知道。” “出去吧?房间里没生火,有点冷。”木青山搓搓手。 尚云泽看着他,“还有客房吗?” “没了。”木青山摇头,“就只有这几间,后院还有个柴房。” 尚云泽继续问,“那今晚我要睡在哪里?” 木青山闻言意外,“堡主要住在这?” 之前没说听过啊…… 第19章 【山下来了一伙土匪】不凑热闹对得起谁 “不可以?”尚云泽淡定看着他,“吃完年夜饭总要守岁的,守完岁后已经快要天亮,我总不能那时再回腾云堡。”想了想又补充,“府衙里大家说不定也睡了,天气又这么冷。”若是流落街头,未免也太凄惨了些。 倒也是啊……木青山觉得自己有些考虑不周,居然没想到住宿这件事!于是爽快道,“堡主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将就一晚吧。” 尚云泽心里山呼海啸,脸上波澜不惊,“打扰了。” “不打扰。”木青山道,“我大哥大嫂的床很大,睡三个人绰绰有余。” 尚云泽头顶炸开一声惊雷,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听这意思,难不成是要打发自己和他哥嫂一起睡?! 哥,嫂?!!! “大嫂人很好,应该不会介意暂时在这里住一晚。”木青山继续道,“我们与大哥三个人睡大床。” 尚云泽表情僵硬,“不大好吧。” “无妨的。”木青山道,“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平时邻居家来了亲戚,睡不下也会来借宿。” “我在这里睡便好。”尚云泽道,“不必麻烦哥嫂了。” 木青山面色为难,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自己要睡在哪里? 尚云泽自然能猜到他的心思,刚打算说一起挤一挤,木青山便道,“那我去向大嫂借床被子,打个地铺就好。”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尚云泽觉得自己颇为无奈,同时略微牙根痒。 像温柳年那般固然很令人头疼,但太呆也不是好事啊…… 到底何时才能拐到手。 虽然苍茫城很穷,不过由于木大哥一直在外头做生意,所以家境还算勉强殷实,再加上为了招待客人,所以年夜饭尤为丰盛,甚至还有从南海运来的扁鱼。 对于尚云泽来说,这些食材自然算不上有多罕见,不过由于心境不同,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再加上有大嫂一直布菜,还能与大哥一道喝酒,俨然已经是一家人的架势,自然吃什么都觉得味美至极。 “尝尝这个。”木青山夹给他一筷子姜蒜牛肉,“我从小就爱吃。” “是啊。”木大哥也笑道,“小时候性子倔又挑嘴,难得有道爱吃的菜。” 尚云泽扬扬嘴角,“一听就很难养。” “要你管。”木青山在桌下踢他。 尚云泽觉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被踢还很畅快。 桌上暖锅咕嘟咕嘟煮,木青山低头大口扒饭——日子久了没吃过大嫂亲手做的饭菜,再加上过年心情好,所以胃口也跟也着好了起来。 尚云泽开始考虑,打发腾云堡和府衙的厨子轮番来这里学厨艺。若是顿顿都能吃这么多,那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长肉,抱起来也会更加舒坦。 “尚堡主?”木青山目光疑惑,在他面前晃晃手,“大哥在叫你。” 尚云泽回神,“抱歉,刚刚在想一些……家中事务。” “不妨事不妨事。”木大哥憨厚道,“我就随口一问,尚堡主这般年少有为,应当早已成亲了吧?” “没有。”尚云泽摇头,“若真要成亲,自然得找一个能互通心意的,若是找不到,那便不如不成亲。” “巧了。”木大哥笑呵呵,“先前我催小木头成亲,他也是这么说。” “是吗?”尚云泽失笑,扭头看了眼身边之人。 木青山耳根发烫……他总觉得当众提起成亲这种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尚云泽仰头喝下一杯酒。 若是找不到,那便不如不成亲,但若是找到了,自然是要想尽办法留在身边。人之一世说短也短,说长却也很长,若是有幸能得一心人长伴身边,总归是要好过漫漫长夜孤枕难眠。 而在府衙之内,气氛则更要热闹上许多,川辣火锅在桌上冒出阵阵香气,几乎令人闻之垂涎。温柳年正襟危坐斯文沉默,下箸如飞涮牛肉,连香油碟也已经是换第三个。暗卫在一旁感慨万千,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温大人,吃饭风格一点都没变,依旧这般以不变应万变——就算其余人再说笑谈天划拳行酒令,我自巍然不动吃,天大的事也不会挪一下。 非常有读书人的原则。 至于朝暮崖上,便又是另一幅场景。无数篝火堆被熊熊点燃,烤肉穿在木枝上滋滋作响,酒坛在一边几乎摞成小山,弟兄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笑闹划拳声快要冲上九重天。 “一年到头,现在是最畅快的时候。”在最高处的凉亭内,陆追倒了两杯酒,“这大概会是我们在朝暮崖上过的最后一个年。” “倒是未必。”赵越道,“在除掉穆家庄后,我打算继续回来这里。” 陆追问,“过一辈子?” 赵越笑笑,“有何不可?能在这里安静逍遥过一辈子,也算是一种福气。” 陆追点头,也未再多问,只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杯。 街上的鞭炮声逐渐喧闹起来,尚云泽与木青山坐在炉火边,一边守岁一边包饺子——大哥大嫂累了一整天,所以早早就被催促去休息。 “好了。”包完最后一个饺子,木青山满意拍拍手,放到厨房晾着,只等初一早上煮来吃。 “早些休息?”尚云泽试探问。 “嗯。”木青山使劲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有些困倦。 厨房里有烧好的热水,两人洗漱完之后,木青山从柜里拿出被子,准备在床边打地铺。 尚云泽道,“其实我们可以挤一挤。” “不必了。”木青山抖开被子,“床本来就不大,堡主又高,挤在一起会不舒服。” 怎么可能会不舒服!尚云泽把他拎回床边坐好,“天气这么冷,你若是睡在地上着了凉,我要如何向温大人交代?” 木青山道,“被褥很厚。” “再厚也不行。”尚云泽将人塞进被窝,命令,“就在床上睡!” 木青山只好使劲往墙角贴,好留给他多一些空间。 但床只有这么大,两个成年男子睡在一起,又如何能宽敞的起来——更别说尚堡主还甚是高大。 木青山窘迫道,“我还是去睡地铺吧。” “这样刚刚好。”尚云泽坚决不肯将人放走。 但是很挤啊……木青山觉得自己几乎要贴进他怀里,于是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尚云泽扯过被子,淡定将两人盖住,而后便挥手扫灭蜡烛。 空气里有淡淡香味,木青山在黑暗中盯着床顶,一丝困倦也无,并且默默决定等下个月发了俸禄,一定要往家中添置一张大床,再贵也要买! 由于除夕守岁的缘故,所以大年初一全城人都是中午才起床,街道上除了小娃娃,几乎连一个小摊都没有。 温柳年站在柜子前,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拿了出来。 花棠见到后点头,“过年是该穿身好衣裳,讨个喜庆,自己心情也好。” “与过年无关。”温柳年道,“本官打算亲自去朝暮崖接赵大当家下山。” 花棠闻言有些意外,“如此隆重?” “总归过年没事,在府衙闲着也是闲着。”温柳年道,“既然是双方合作,那多表现出一些诚意也未尝不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花棠总觉得,赵越大概不会感动,相反应该又会为此头疼。 而尚堡主此时也很头疼,因为木青山坚决不肯再留宿家中,说是吃过晚饭就要回府衙。 住处的确不宽敞,所以哥嫂也没有多做挽留,只说让尚云泽以后多来做客。 尚堡主心中遗憾,昨晚抱了一整夜,滋味着实是好,还在等着今晚继续抱,居然就要回去,心中自然不舍。 但木青山显然没打算妥协,事实上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天亮之际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却又被人一把抱进怀里,惊得瞬间清醒,哪里还能继续睡。 尚云泽只好妥协。 朝暮崖上,赵越与陆追商议完与官府合作之事,便早早各自休息,只是第二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吃完早饭,就有小弟风风火火冲进来禀告,说上次下五子棋那伙人又来了。 赵越拍桌子站起来,沉着脸大步往外走。 陆追头疼跟上。 温柳年依旧以一颗棉球的姿态出现,笑眯眯道,“大当家,新年好。” “我既答应过下山,就一定会做到,大人又何必还要再亲自来一趟。”赵越心有不满,这算是……前来胁迫? “为了表示本官很有诚意。”温柳年答得坦然。 暗卫疯狂点头,纷纷表示我们甚至还准备了一段秧歌,准备载歌载舞欢迎诸位下山——但是左护法不许我们演! 真是提起来就很委屈。 陆追打圆场道,“诸位可曾吃过早饭?” 温柳年摇头,“没有吃,二当家看着随便煮碗肉丝面就好。” 赵越:…… 厨房重新生火煮面,温柳年在饭厅四处参观,心情极好。 赵越很想找个大缸将人给扣起来。 眼晕。 “大当家!”面还没煮好,山下却又跑来一个守卫,说是有一伙名叫“杀四方”的匪帮,正纠结了百余人在山门前叫板,说要与赵越决一死战。 暗卫顿时虎躯一震,竟然还有这种事? 不跟去凑热闹,简直都对不起这群二愣子啊…… 第20章 【你是风儿我是沙】十分感人 “杀四方是何帮派?”温柳年显然也被震了一下。 “这山中的匪帮多了,什么名字都有。”陆追道,“前段时间山外有户人家娶媳妇,迎亲的队伍原本已经了绕开苍茫山,却还是被这伙人知道,带着几十个喽啰杀出去抢亲,结果中途遇到大当家,被赶回了老巢。” 温柳年称赞,“大当家果真侠肝义胆。”那就更该随我一起下山了。 “杀四方的头领叫张大,生性残暴又一根筋,脑袋也不怎么好使,全靠两把板斧说话。”陆追道,“否则应当也不会大过年赶着来送死。” “大人怎么看?”花棠问温柳年。 “既然土匪都找上了门,那边一起绑回府衙吧。”温柳年撸起袖子。 花棠吃惊,“大人打算自己下山打架?” 温柳年又把袖子放了下来。 他从未就有过此等打算。 “我去看看。”赵越大步出了们,陆追等人也跟了下去。赵五花棠紧随其后,暗卫扛着温柳年,也欢欢喜喜跟着往山下跑——杀四方啊,真是非常期待。 “姓赵的!”山门口果真有一群匪徒,正在骑马叫骂,看上去甚是嚣张。打头一人手中握着板斧,脸上生着巨大一片青色胎记,显得整个人都无比狰狞。 “开门!”赵越冷冷道。 小弟子打开山门,张大身边之人翻身下马,举着大刀就冲了上来。 “哇!”暗卫齐齐惊叹,简直吓死人! 赵越闪身躲过,顺势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赵五与花棠对视一眼——这位大当家,看着功夫应当不算弱。 温柳年与暗卫一道热情鼓掌。 赵五:…… 那人本就身材魁梧,冬天穿得又多,被当胸踹中之后,咕噜噜便滚了下去,画面很是滑稽。 朝暮崖上的小弟子都笑出声。 张大骂了句脏话,拎着板斧便下了马。 暗卫赶忙称赞,“宛若天神下凡。” 张大怒吼一声,抬手便杀将过来。暗卫见状很不高兴,我们分明是在夸你,怎么夸了还要打! 真是非常不友好。 双方战斗力实在太过悬殊,甚至赵越都没怎么动手,所谓“杀四方”便已经被揍趴在了地上,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爹叫娘。 温柳年道,“多谢多谢。” 赵越脸上僵了一僵,按理来说,道谢的人理应是朝暮崖才是,他凑得什么热闹?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想这么多,又擒获一支匪帮,他心中自然高兴,吩咐暗卫将人捆好之后,便暂时带回朝暮崖,打算暗中运到府衙。 而那伙倒霉的土匪直到被捆起来,才知道赵越身边站着的那个书呆子,居然便是苍茫城新来的知府大人。 “呸!”知道自己必然死路一条,张大索性便也豁出去,在山道上一边踉踉跄跄走,一边骂道,“居然与官府合作,小人!” 赵越懒得理他,与陆追继续走在前头。 温柳年顿住脚步,转身冷冷道,“与官府合作才是聪明人,你这样的,连蠢字都配不起。” 张大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温柳年转身继续往前走,赵越听到动静后回头看,觉得有些稀罕——平日里见他都是笑眯眯一脸算计,还是头回见着生气。 众人路过一个山坳,由于积雪融化,所以路上有些湿滑,温柳年走得也就愈发艰难,暗卫刚打算过去背他,张大却突然大吼一声挣开绳子,向着温柳年便撞了过去,明显是要同归于尽。 “大人!”暗卫见状大惊,齐齐纵身扑过去,想将张大踢开。温柳年也被吓了一跳,本能想要闪躲脚下却一滑,于是惊呼一声栽下了山。 赵越见着之后也来不及多想,跟着便跳了下去——烦归烦,他也知道这位知府大人其实不算坏,不仅不算坏,而且还是个难得的好官,起码对于百姓而言是这样,所以自然不可能眼看他摔扁。 这片山上并没有很多树枝,积雪很厚倒也不会刮伤,不过却很陡峭,幸亏有赵越将人凌空一把抱住,带着落在一块凸起山石上。 温柳年惊魂未定。 赵越将他放在地上。 温柳年道,“多谢。” 赵越抬头看了看,离上头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自己一个人上去已是困难,更何况还要再带个棉球——只有用绳子拉上去。 温柳年道,“大当家果真侠义心肠。” 赵越道,“闭嘴。” 温柳年:…… 江湖中人,果然都非常凶。 出门在外,谁也不会带条长绳子在身上,于是小弟气喘吁吁回山去取,赵越与温柳年继续在下头等。 天空又开始飘雪,两人站在巨石上无处可避,只能尽量往近山处靠,多少也能躲躲风。 虽说有赵越护着,不过在滚下山的时候,温柳年脸上依旧有些擦伤,脚也扭了一下。见他一直在边上活动脚腕,赵越道,“伤了就不要动,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 温柳年道,“哦。” 山风阵阵,巨石上很快就落了一层雪,温柳年整个人都几乎冻僵,从鼻头一路红到脸,牙齿一直打颤。 赵越心里摇头,将披风解下来裹住他。 温柳年哆哆嗦嗦道,“多多多多谢大大当家,但是你你你不要要紧吗?” 赵越看着他,很没同情心地笑出声。 温柳年擦鼻涕。 绳子还未准备好,赵越握住他的双手,缓缓度了一些内力过去,“再坚持一阵子吧。” “好。”温柳年连睫毛上都落满雪,一眨眼便忽闪忽闪。 赵越让他紧贴着山壁,自己在外头挡住一些风雪。 又过了大半炷香的工夫,山上终于丢下来一条绳子,赵越在他腰上牢牢缠了三四圈,然后便单手将人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握住绳索,带着他向上跃去。 张大正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显然被揍得不轻。 “大人怎么样了?”所有人都哗啦围上来。 温柳年闭着眼睛靠在赵越怀里,看上去有些虚弱。 “没摔伤,不过冻坏了。”赵越道,“峡谷里风势很大,比上头要冷许多。” “快带回山。”花棠往他嘴里喂了丸药。 温柳年咂吧了一下嘴。 赵越:…… 这也能吃出味儿? 一行人急匆匆上了山,先是在客房内点了三四个火盆,又烧了无数热水送进屋。 暗卫在院内感慨,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要生了。 陷在柔软的被窝里,温柳年神志总算是回来了一些。 “脚有些扭伤,其余倒是没大事。”花棠道,“休息个把月就会好。” “多谢左护法。”温柳年声音蔫兮兮,“赵大当家呢?” “他没事。”花棠道,“大人是读书人,与武夫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还有半句话没说,这点风霜雨雪,就算是普通小喽罗也不会将其放在眼中,更何况是赵越。 而赵越也是由此才发现,有些人就算是再能卖刷子,骨子里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 “大当家方才真是勇猛。”小弟纷纷称赞,舍身跳崖这种事,完全可以被写进小话本。而暗卫也对赵大当家进行了不同角度的赞美,甚至用到了“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这种悲壮的句子,十分具有画面感。 由于温柳年脚腕肿得略为惨烈,所以众人便决定在山上住一夜,第二天傍晚再下山。不过幸而朝暮崖上房屋也多,多十几二十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晚些时候,陆追过来探望了一下温柳年,回去后对赵越道,“看上去精神不错,正在吃鸡汤饭。” 赵越摇头,继续心不在焉翻书看。 “还说等到伤好之后,要当面感谢大当家。”陆追坐在他对面。 赵越道,“千万别。” 陆追失笑,“其实这位知府大人真的很不错,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才能,与江湖各门派都关系极好,也怪不得上头会将他放到这苍茫城。” “那又与我何干?”赵越将书丢在桌上。 “自然与我们有关。”陆追道,“将来可是要一起合作的。” “各取所需罢了。”赵越道,“我要铲掉穆家庄,他要剿匪清贼,等达到目的便会一拍两散,就算是合作,也合作不了太久。” 陆追道,“大当家似乎对知府大人很有偏见。” “莫非我还应该感谢他?”赵越一提这茬就暴躁,伸手一指柜子顶——整整三个大箱子,装的全部是各种话本画像小书册,甚至还有豪华烫金版! 陆追道,“但即便是这样,知府大人也从未诋毁过大当家,而是极尽赞美歌颂。” 赵越额头青筋暴起,“不然下次换你被歌颂?” 陆追冷静推脱,“说笑了,百姓只想看大当家这般英俊的美男子,我怕是不行。” 然后下一刻,守门的小弟就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路打了出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要练武,果然不愧是老大。 “好吃。”另一头厢房,温柳年将手里的红果核丢掉。 “叫飞霞果,是这苍茫山中特产,结在枯枝上,雪越大便越清甜。”赵五道,“大人若是爱吃,我让人再多摘一些。” “好。”温柳年擦擦手,笑眯眯道,“带一些给师爷,他定然也会喜欢。” 第21章 【各取所需】你我两不相欠 休息一夜之后,温柳年脚腕淤肿散去不少,于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花棠怕他又着凉,于是不由分说从屋里取出一床大被子,将人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空气清爽阳光和煦,温大人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觉得很是舒服。 赵越无意中路过小院。 温柳年热情道,“大当家!” 赵越顿住脚步,好半天才从一堆棉被里找到人。 温柳年费劲往起坐了坐,伸手从桌上端起一盆红果,“大当家可要吃?” 赵越道,“不必。” 温柳年看架势像是要起来,无奈穿得又多腿脚又不灵便,所以画面看上去颇为惨烈。 赵越只好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温柳年气喘吁吁,“多谢。” 赵越摇摇头,转身想要出门。 温柳年道,“大当家若是没事,不如坐下聊一聊?” 赵越道,“我有很多事。” 温柳年道,“关于穆家庄。”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片刻犹豫,最终还是拉了把椅子坐下,“要聊什么?” 温柳年道,“穆家庄与朝暮崖相隔甚远,不知穆氏兄弟两人为何会与大当家结怨?” 赵越道,“大人不必知道这些。” 温柳年道,“但是本官好奇。” 赵越:…… 你好奇我便一定要说? “既然要合作,那自然双方都该坦诚一些,这样才好商议下一步对策。”温柳年道,“若是大当家有什么疑虑,也尽可以问本官。” 赵越道,“我与他弟兄二人是私怨。” 温柳年道,“私怨也可稍微说一下。”真是非常不屈不挠。 赵越道,“杀父之仇。” 温柳年闻言略微愣了一愣,他先前还当又是什么江湖仇怨,却没料到竟是此等大恨深仇。 “大当家见谅,是我多问了。”温柳年有些歉意。 赵越摇摇头,“无妨。” 一时之间双方都有些无话,气氛略微尴尬。片刻之后,温柳年随手拿起一个红果递过来,又问了一次,“吃吗?” 赵越默默接过来。 温柳年自己也拿起一个,使劲咬了一口。 清脆甘甜,很是味美。 于是等陆追与赵五进院之时,见到的就是两人正相对而坐吃红果这种……神奇画面。 似乎略显诡异啊。 陆二当家有些受惊。 “早。”温柳年陷在一堆棉被中,笑眯眯打招呼。 赵越丢下手里半个红果,“我去山顶看看。” 陆追不解,“为何要现在去山顶?”那里分明就只有一口鱼塘。 但赵越已经大步踏出了小院,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些狼狈。 花棠颇有深意看了眼温柳年。 温大人举手解释,“本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请大当家吃了两个果子而已。” 陆追明显不相信。 方才那副急匆匆的架势,分明就是怕走晚了会被接着调戏啊…… 山下府衙内,木青山正在厨房擀面——由于两人出门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其余人已经吃过饭,又不想麻烦做饭的大婶,于是便打算自己下碗面吃。 尚云泽问,“可要帮忙?” 木青山想了想,“你会洗菜吗?” “自然。”尚云泽挽起袖子。 “挑些青菜与蒜苗就好。”木青山取过一块牛肉切丝。 尚云泽将菜丢进水里涮了涮,然后便端着盆进了厨房,“洗好了。” 木青山看了一眼,“泥还在上面。” 尚云泽:…… 木青山继续道,“还有一只菜青虫。” 尚云泽摸摸鼻子,又端着盆去院中洗。 “不然我来吧。”木青山道,“堡主去饭厅等着便好。” “等着也无聊,远不如这里有乐趣。”尚云泽拒绝。 “也不知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木青山甩甩手上的水珠。 “不然我带你进山?”尚云泽问。 “不必了,府衙中万一有事呢。”木青山蹲在他旁边催促,“快洗菜。” 尚云泽扬扬嘴角,心情不错。 牛肉与青菜下了锅,很快就煮出两碗汤面,木青山又额外给他加了一勺温柳年的麻辣酱汁,端着放在小院石桌上。 “真贤惠。”尚云泽接过筷子,伸手刮刮他的鼻头,“将来能与你成亲之人,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过要成亲。” “为何?”尚云泽看他。 “一个人自在些。”木青山道,“况且我也照顾不好别人。” 尚云泽笑笑,将碗里的牛肉吹凉喂给他,也并未再多问。 傍晚时分,温柳年一行人终于回来,同行的还有赵越与陆追。 “大人受伤了?”木青山吃惊。 “不妨事。”温柳年道,“不小心掉落山崖,幸好被赵大当家相救。” 暗卫也在一边点头,纷纷表示当时场景可吓人,我们都忍不住昏了过去。 木青山诚恳道,“那可要好好感谢大当家。” 温柳年点头,“本官自然会。” 赵越:…… 他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感谢,只求事情解决之后,能江湖不再见。 知府衙门不算气派,不过书房却很大,坐十几个人绰绰有余。木青山挑亮灯花,又差下人泡了茶拿了点心,显然是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赵五问。 温柳年道,“先回绝穆家庄再说。” 赵越却道,“答应他们。” 温柳年有些诧异,答应? “既然主动要帮忙,不用白不用。”赵越道。 此言一出,其余人都觉得……这句话完全不是赵越的风格,倒是和温柳年的行事作风有几分相似。 既然有便宜,那就一定要占一占。 “但是他们与大当家有仇怨。”温柳年道。 “大人是担心我会杀了他?”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坦然道,“我是不想让穆家庄伤到朝暮崖。” 赵越:…… 陆追笑笑,“多谢大人好意。” “为何要让穆家庄的人来?”温柳年问。 赵越道,“报仇。” 由于先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赵越与穆万雷的私仇,所以现场除了尚云泽与木青山外,其余人并无多少意外。 温柳年微微皱眉,显然不是很赞同。 “大人不必忧心。”陆追道,“在剿匪未完成之前,我们断然不会动穆家庄分毫。” “但穆家庄却未必不会动两位当家。”花棠道,“穆万雷既然已经写了信,说想前来苍茫城助大人剿匪,便已经摆明了早有准备。剿匪之际山中必然混乱,就算朝暮崖独善其身不想参与,也难保对方不会出阴招。” “不如这样?”温柳年挠挠鼻子提议,“穆家庄既然执意要来,那便让他们来,多个帮手也未尝不可,至于他与大当家之间的私人恩怨,只要不影响剿匪结果,本官决计不会插手。” 赵越点头,“我会等到苍茫山中彻底清静下来,而后再与他算账。” “既然如此,那等到官府正式剿匪之际,赵大当家带着人暗中下山便可,不必参与。”温柳年道,“到时候留个空山头做做样子,穆万雷也不会知道。” “下山要住去哪里?”花棠问。 温柳年看向尚云泽。 尚堡主识趣道,“腾云堡内有很多客房。” “那便如此决定了。”温柳年拍板。 陆追也点头,“我会尽快画出苍茫山内地形图,以及各匪帮的窝点。” 温柳年道,“有劳二当家。” “大人客气了。”陆追道,“就像当日所言,既然是合作,自然双方都要有些诚意。”你替我将人引来苍茫城,我以山中地形图作为交换,各取所需两不相欠,谁也不会觉得吃亏。 双方很快达成协议,便各自散去休息。温柳年坐在书房若有所思,像是在想心事。 “大人还在想赵大当家?”花棠问。 温柳年回神,疑惑道,“我为何要想他?刚刚才走。” 花棠:…… 好吧,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穆万雷与穆万雄都不是什么好人。”赵五也道,“经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此次对方是为了赵大当家而来,不过大人还是要警惕一些才好。” 温柳年点头,“本官知道。” “大人早些睡吧。”花棠道,“时间也不早了,明日大年初四,城里会有大戏唱,大人还要去看望百岁寿星。” 温柳年点头,“两位也早些歇息。” 另一处卧房外,尚云泽正在敲门。 “堡主有事?”木青山开门后有些纳闷,方才刚分别,还以为回去睡了。 尚云泽问,“喝酒吗?” “嗯?”木青山没听到。 “西域来的葡萄酒。”尚云泽晃晃酒囊,“很甜的。” “已经很晚了。”木青山犹豫。 尚云泽笑笑,“一个人喝酒太无趣。” “……”木青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尚云泽让进了卧房。 是真的很好骗啊。 第22章 【大当家不要一直沉着脸】大过年的要和谐 卧房的布局很简单,甚至比家中更简单,不过唯一的好处便是宽敞明亮了不少,木青山挑亮烛火,从桌上取了两个杯子,事先道,“我不怎么会喝酒。” 尚云泽笑笑,“我知道。” 那你不去找别人……木师爷默默心想。 “酒很淡,不怎么会上头。”尚云泽帮他倒了浅浅一底,“试试看。” 木青山接到手里晃了晃,杯中紫红酒液清透,闻之还有一股浅淡花香。 “可惜没有夜光杯。”尚云泽道,“只能如此凑活。” 木青山小心翼翼喝了一小口。 “如何?”尚云泽看着他。 木青山道,“还不错。” 尚云泽道,“说实话。” 木青山顿了顿,老老实实道,“还是茶比较好喝。” 尚云泽笑出声。 “堡主见谅。”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会饮酒。” “无妨。”尚云泽仰头一饮而尽,“喝酒讲究的是心境,只要人对了,懂不懂酒其实无妨。” 木青山似懂非懂,又觉得既然答应要一同喝酒,干坐着也不大好,于是一直在小口小口抿。 “小木头。”尚云泽在烛火下看他。 “嗯。”木青山抬头。 “喝醉了怎么办?”尚云泽目色痴迷,声音有些低哑。 “堡主喝醉了?”木青山放下酒杯站起来,“我去厨房煮些醒酒汤。” 尚云泽一把将人拽住。 木青山有些紧张,你你你千万不要发酒疯! 他小时候见过一次大哥喝醉酒,有些吓人。 看着他警惕的眼神,尚云泽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怕什么?” 怕你揍我啊!木青山小心翼翼看他,“堡主先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不必什么醒酒汤。”尚云泽下巴抵在他肩头,“睡一晚就好了。” “是吗?”见他还有几分理智在,木青山也松了口气,“那我带你回房。” 尚云泽:…… 木青扶着他艰难往外走。 尚云泽很想问,这世上怎的就会有人这么呆。 呆就算了,却又偏偏这么……讨人喜欢。 尚云泽身材高大,又喝了酒,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木青山来说,想扶他回房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事。两人一路搂搂抱抱,好不容易到了客房,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尚云泽嘴角微微一扬。 然后下一刻,就见一群暗卫轰轰烈烈跑了出来,身后烟尘滚滚。 木青山吃惊,“诸位英雄在干什么,为何会在堡主房内?” 暗卫淡定道,“抓老鼠。” 木青山更疑惑,“寒冬腊月会有老鼠?” “是啊。”暗卫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大概是成了精。” 木青山踮脚往房间里看,“抓到了吗?” “没抓到,跑了。”暗卫表情诚恳,“还不小心弄塌了尚堡主的床。”这才是重点啊! 尚云泽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伙人在也不算坏事。 “原来是床塌了啊?”木青山有些囧,怪不得满屋子灰。 暗卫立刻表示我们会出银子修好,绝对不会让府衙花一文钱。 “倒也不是这个。”木青山为难道,“那尚堡主今晚要在何处休息?” 暗卫立刻道,不如师爷暂时收留堡主一夜如何? 木青山想了想,发现也的确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过幸好府衙卧房内的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于是他又费力把人拖了回去。 暗卫在身后站热情挥手,“早点睡啊。” 按照这个进度,说不定很快就能喝上喜酒。 媒人红包这种事,随随便便来个几千两就好,我们一定不会嫌少。 妥妥的。 木青山将尚云泽扶回房间,又打了热水帮他擦脸漱口,将自己折腾出足足一身汗,才总算将人扶回床上。 就着剩余热水凑活洗了两把脸,木青山坐在床边宽衣。 尚云泽无耻偷看。 书呆子挑食,所以身上也没几两肉,腰细细的,弯腰放衣服的时候,里衣向上跑了一截,露出一片白皙肌肤。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尚云泽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木青山拿过一边宽松的长衣长裤穿好,方才吹灭灯火,摸黑轻轻钻进被窝——他向来畏寒怕冷,一直要穿得严严实实方能舒坦睡着。 尚云泽在黑暗中看他。 木青山闭着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很沉很沉。 睡觉快的人,要么是因为太累,要么是因为心事少,木青山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尚云泽失笑,先是觉得喜欢,后来却又有些沮丧——若他能知道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隐隐约约一丝一毫,只怕也不会这么快就睡着吧? 木青山睫毛微微颤抖,觉得唇上有些滚烫。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伸着懒腰从房内出来,走路还是稍微有些不便,不过已经好了许多——花棠向来医术高超,这点小伤显然不在话下。 赵越也恰好进了小院。 温柳年挥挥手,“大当家,早。” “……早。”赵越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晚一些再回来。 温柳年邀请,“可要一起吃早饭?” 赵越道,“不必,多谢。” 温柳年又道,“大当家今天打算做什么?” 赵越道,“什么也不打算干。” 温柳年道,“本官打算去城中探望百岁老人。” 赵越道,“好。” 院内再度陷入沉默,温柳年与他道别,笑眯眯溜达去厨房找糖包吃早饭。 陆追在屋顶晃晃酒壶,“可否问个问题?” 赵越硬邦邦道,“不可。” 陆追跳到院中,“按理来说,大当家也不是不善言辞之人,为何每次见到温大人之时,气氛都如此诡异尴尬?” 赵越道,“我刚才回你‘不可’。” 陆追道,“但我已经问了。” 赵越往屋内走,“我也可以不答。”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陆追跟在他身后,“我们还要与官府合作,若大当家与知府大人一直这般冷场下去,应当不会有什么好处。” 赵越头疼,“难道我还要先热情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温大人也没什么错。”陆追道。 赵越又想起了那三大箱话本与画像。 陆追道,“当时我们是匪他是官,莫说只是画几幅像出几册书,就算是满城贴通缉榜文,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赵越咬牙道,“我倒是宁可被他贴榜通缉。” 陆追失笑,“在得知大当家绝非大奸大恶之徒,朝暮崖也从未参与过烧杀抢掠后,温大人便什么都没有做过。” 赵越道,“但是他一直以此为要挟。”不答应合作就要印书,简直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书呆子。 陆追道,“大当家也一直威胁要揍他。” 赵越被噎了回去。 “既是要合作,大当家和温大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和缓一些为好。”陆追诚心建议,“不说笑脸相迎,起码也不要如此僵硬生冷。” 赵越道,“我尽量。” 陆追欣慰点头,“如此甚好。” 于是原本打算中午就回朝暮崖的两人,又多留了一顿午饭的时间。 “师爷与尚堡主呢?”落座之后,温柳年四处找。 暗卫立刻兴高采烈道,“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出去吃饭,让大家不必等他们。”还有一句话没说,而且是共骑一匹马出去的! 这种进度真是非常棒,完全没有辜负昨晚那张塌掉的床。 “原来如此。”温柳年听到之后,心情也颇好。 赵越低头自顾自吃面。 陆追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赵越:…… “大当家吃这个。”温柳年帮他盛了一碗猪肉羹,“加了川香麻辣底料,很是开胃。” 陆追意味深长盯着赵越——看到没有,像温大人这般才是寒暄之道。 赵越表情僵硬接过来。 陆追继续踢他。 赵越深吸一口气,随便夹了一筷子青菜给温柳年,以做回礼。 陆追无力扶额。 温柳年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多谢。” 赵越换了个位置——再被踢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会骨折。 陆追:…… 温柳年纳闷,“大当家为何要坐到风口?” 赵越道,“凉快。” 温柳年称赞,“果然是习武之人。” 赵越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吃过最漫长的一顿饭。 午饭之后,温柳年歇息了一阵,便换上官府去城内善堂,探望那里的百岁老人,顺便送些年货,而赵越与陆追也暂时回了朝暮崖,开始绘制山中地图。 已经是大年初四,大街上的小摊点比前几天多了不少,再加上还有从大地方请来的戏班子,所以有不少百姓都是一早就出门占位置,整座苍茫城都充满浓浓年味。 温柳年带着随从在街上走,觉得心情甚好。 然后就见前头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大人,善堂内出事了!” 第23章 【大人去了哪里】在与大当家一起转糖画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张家大伯今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好端端就在自己房中想要自尽。”来人气喘吁吁道,“幸亏被人发现得早,没出什么大事,现在整个善堂都乱了套,人人都在说这件事。” “自尽?”温柳年皱眉。 “张家大伯,可是城北大柳树下那家?”身边衙役问。 “是啊是啊,就是他。”来人点头,“先前一直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想不开了。” 温柳年带着衙役,快步赶往善堂中查看究竟。 大概是刚刚出了事,所以善堂里也比平时乱了不少,管事听到通传之后,过了半天方才急匆匆跑出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问,“为何在路上听人说,这善堂内有老人要自尽?” “现在已经劝回来了。”管事将一行人让到前厅,道,“起因也不是什么大事,昨晚吃饭时几位老人无意中聊起苍茫山土匪,都说盼着大人能早日带兵将其剿清,结果被张家大伯听到多了心。他原本有个儿子叫张生瑞,前几年无端失踪,据说是进了山中当土匪,有不少人都看见过。” “张伯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倔脾气,又爱面子,大概是一时觉得丢人。”旁边之人也道,“所以就糊涂了。” “老人家现在没事吧?”温柳年问。 “已经请了大夫,没什么事。”管事道,“吃完药刚刚睡下,大人来之前我正在叮嘱其余老人,以后千万莫要提起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温柳年点点头,“张生瑞,确定是做了土匪?” “八九不离十。”管事道,“我虽没见过,但城内的确有人亲眼目睹,而且在大人上任之前,有一伙土匪曾来城中扫荡,城北家家户户都遭了殃,却独独绕过了张家,当时城里很有些闲言碎语。张家大伯耿直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还会被戳脊梁骨,于是一怒之下便卖了田产房屋,说是要去外头要饭,还是我们好说歹说才劝进善堂。” “真是造孽。”另一人叹气,“张家大伯虽说脾气急躁了些,却也是个老实人,不知怎的竟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管事可知道张生瑞长什么模样?”温柳年问。 “自然知道。”管事点头,“大家伙都是打小就一起长大,相互之间算是熟悉。” “如此甚好。”温柳年道,“待会你我一道回趟府衙,将张生瑞的长相画出来瞧瞧。” 管事自然满口答应,在陪温柳年探望过善堂内的老人,又特意关照了张家大伯后,就一起去了知府衙门。曹玳原本正在自家后院晒被子,听到知府大人有请,还当又要画美男子。 “原来是曹先生来画啊。”管事见着后笑道,“这可就用不着我了,曹张两家原本是对门邻居。” “要画张生瑞?”曹玳闻言也道,“那倒的确不必口述,我与他先前很熟。” “劳烦先生。”温柳年替他铺开宣纸,然后就与管事坐在一边小声聊天,谈一些善堂改建之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幅画像便已经完成。 纸上的男子面目平淡无奇,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怯懦,实在不像是个土匪,倒像是个小生意人。 管事点头,“的确传神,曹先生果真好画工。” “画熟人自然快。”曹玳将笔洗干净,想想又叹气,“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端端要跑去当土匪。” “是不是土匪还不一定,要等有了证据才能确定。”温柳年道,“此时还望二位暂时保密。” “自然。”管事与曹玳都点头,“大人放心,我们定然什么都不会说。” 初四之后,城内便一日比一日热闹起来,温柳年从外头请了三五个戏班子,小姐书生神仙妖精轮着演,总算弥补了没有美男子的遗憾,百姓人人都在说,这是自打记事以来,过得最安稳的一个年。 正月十五,城内处处扎起花灯,暮色来临之时四处皆是星点灯火,煞是好看。 温柳年换上便服,打算与木青山一道去灯会逛逛。 “大人。”尚云泽从门外跨进来。 温柳年立刻道,“本官打算独自一人去外头看看。” 怎的就变成了“独自一人”?木青山心里纳闷,那我要怎么办。 尚云泽笑道,“大人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为何?”温柳年问。 “有客前来。”尚云泽侧身。 赵越与陆追进了小院。 温柳年有些意外,笑眯眯打招呼,“多日不见。” “山中地形图已经画好,正好下山有点事,所以顺路送来给大人。”陆追道。 温柳年将两人让进书房,接过卷轴打开一看,就见上头仔仔细细画着苍茫山势图,将每一处土匪窝点都做了标记,旁边还有不少文字说明,可谓详细至极。 “多谢二当家。”温柳年很满意,一处处看过去,却没发现其中有叫张生瑞的土匪,于是道,“可否再问一件事?” “自然。”陆追点头,“大人请讲。” “这城中有户张姓人家,据说儿子进山做了土匪,名叫张生瑞。”温柳年道,“二当家可认识?” “张生瑞?”陆追摇头,“从未听过,不过苍茫山群绵绵,隐匿一两个匪帮轻而易举,这图上所标注的也未必就是全部。” 温柳年将画像从书柜里抽出来,“就是他。” 陆追接到手里看了一眼,然后失笑,“原来此人叫张生瑞。” “二当家见过?”温柳年赶忙问。 “的确是苍茫山中的一伙土匪,在虎头岗。”陆追将画像递给赵越,“当初还曾来过朝暮崖寻衅滋事,不过被打退两回之后,倒是再未出现过。” 温柳年皱眉,“居然真是去做了土匪。”只图自己逍遥快活,便不顾家中年迈老父,倒是可惜了如此斯文一个名字。 “虎头岗的人没什么好东西,也个个都是难缠的主,山中有不少土匪都曾被他们黑吃黑。”陆追道,“而且由于地势的关系,外人很难攻进去,到现在也不知道匪头姓甚名谁,似乎从来就没有露过面。” 温柳年在地图上找了找虎头岗,就见地形的确很是险峻,前有悬崖侧有深潭,若是真的硬碰硬,稍有不慎就会吃亏。 “大人若是需要,我以后会多留意这伙人的动静。”陆追道。 温柳年点头,“多谢二当家。” “大人客气了,既然答应两方合作,这也是分内之事。”陆追笑笑,“既然地图已经送到,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越转身往外走。 “大当家!”温柳年热情叫住他。 赵越:…… 又有何事?! “既然都下山了,不如大家一起去逛逛灯会?”温柳年盛情相邀。 逛灯会好!暗卫从外头回来,尚未弄明白众人在聊什么,光听到“灯会”二字,于是立刻开始热烈鼓掌。 赵越:…… 陆追道,“逛一逛也无妨。” 赵越很想掀桌和他打一架。 我说话了吗,就“逛一逛也无妨”? 陆追意味深长看他——注意态度,我们还要靠官府引来穆家庄。 赵越只好深吸一口气,“好。” 温柳年道,“大当家为何表情如此狰狞?” 陆追淡定解释,“最近天寒。” 温柳年疑惑,“天寒?” 陆追继续道,“冻久了,所以面瘫。” 赵越:…… 温柳年一脸关切,“那两位当家的还是早些下山为好。” 赵越忍无可忍,转身先行出门。 先前听他与陆追两人谈天,还说得好好的,为何换成自己就又开始欠揍? 简直牙痒痒。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百姓骚动,暗卫还特意给赵越找来一个斗笠,四周垂着黑纱,遮脸效果相当好。 赵越脑袋嗡嗡响,先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不方便见人的一天。 陆追忍笑,很想这这幅场景画下来。 虽说比不上富庶之地,不过城中难得有场灯会,百姓依旧很是期待,不少人甚至天未暗就跑了过来。尚云泽从小摊上买了个兔子花灯,随手递给木青山。 暗卫咬着糖糕在后头看热闹。 木青山道,“小孩子才喜欢这些。” “谁说的。”尚云泽道,“我也喜欢。” 木青山:…… 那你为何不自己拿? “吃不吃排骨糕?”尚云泽又问。 “不吃,腻。”木青山道,“要吃糖葫芦。” 尚云泽笑着摇摇头,拉他去找卖炒山楂的小摊,人来人往很是拥挤,自然而然就牵住了手,免得被挤散。 暗卫热泪盈眶,不容易啊,总算有了些长进。 “大人去哪里了?”花棠四处找。 陆追摇头,“没注意,就看刚刚还在前头。” 赵五拿着一包炒蚕豆迎面走过来。 花棠问,“可曾看到大人在何处?” “前头拐弯。”赵五伸手一指,“在与赵大当家一道转糖画。” 花棠和陆追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感觉如此……诡异。 第24章 【热闹的花灯集市】这种节奏感非常好 糖画摊子前头很挤,大多是些小娃娃,赵越站在里头,人高马大甚是引人注意。温柳年弯腰蹲在他旁边,正在小心翼翼波动转针,俨然一副要全力以赴的模样。 小娃娃们也凝神静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转盘。 赵越很想一走了之。 但又不能走。 集市上人多,这位知府大人一心剿匪又结下了不少仇怨,保不准哪里就会有人盯着,未免出什么乱子,身边还是要时时刻刻有个人护着。 但他出门时分明就带了一群暗卫,还有追影宫与腾云堡的人在,为何现在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周围小孩一片欢呼,温柳年从老板手里接过一对巨大的龙凤糖画,笑眯眯分给了赵越一个。 赵越:…… 温柳年自己咬了一口,另一只手还孜孜不倦举着。 赵越道,“我不吃。” “转都转到了。”温柳年塞到他手里,“走,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好逛。” 周围小孩一片艳羡眼神。 赵越随手递给一个娃娃。 “不能要啊。”糖画摊老板赶紧摇头,“这可是温大人送给朋友的礼物。” 小娃娃乖乖收回手。 赵越胸口很是发闷。 “快些过来。”温柳年驻足叫。 赵越拿着糖画跟过去。 另一头,赵五道,“需要过去吗?” “应当不用。”花棠往过看了两眼,“大人与赵大当家的关系一直便太过僵硬,现在看上去似乎还不错。”说不定逛完灯会后,就能和缓下来呢。 赵五点头,“说的也是。” 至于陆追,则是一早就去了别的地方看热闹,放任赵大当家独自在外,完全不顾他极有可能会被知府大人再度气死。 真是好有兄弟情谊。 “你到底要逛到什么时候?”赵越忍无可忍。 温柳年停下脚步,“大当家累了?那我们找个小摊坐一阵。” 赵越道,“不累。” 但温柳年已经拉着他坐到了一个小馄饨摊。 赵越隔着面纱斗笠看他,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同时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幽怨之气。 温柳年摸摸下巴,似乎不怎么方便吃东西啊…… 于是馄饨摊老板还未来得及热情打招呼,温柳年便已经带着赵越转移了阵地。 糖糕被一块块串在竹签上,比馄饨要好下嘴许多。 但赵越依旧胃口全无。 温柳年倒是吃得很高兴。 在此之前,赵越觉得温柳年是个满身心眼的书呆子。 在此之后,赵越改变了一下想法,温柳年是个满身心眼且能吃的书呆子。 “再来五串牛肉。”温柳年道。 老板答应一声,将肉串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动作很是麻利。 温柳年小声道,“大当家为何不吃?” 赵越道,“不饿。” 温柳年道,“哦。” 赵越将手里的糖画与糖糕一起递过去,举着这玩意,比背把刀还要累。 温柳年拿过糖糕吃掉,依旧留糖画在他手中。 赵越皱眉,“一起拿走。” 温柳年拒绝,“太甜,不好吃。” 赵越额头青筋跳动,那你刚才非要转个最大的! 温柳年从小摊主手里接过牛肉串,“你要不要——” “不吃。”还没等他说完,赵越便已经硬邦邦拒绝。 温柳年识趣没有再问,自己闷不做声吃牛肉。 “大人这个年过得可好啊?”老板生意闲了一些,于是凑过来聊天说话。 “还不错。”温柳年道,“府内来了不少友人。” “是那些穿着黑衣的少侠吧?”老板乐呵呵道,“大人心善,结交的朋友也都是好人,前几天我这摊子险些着了火,还是他们帮忙扑灭的,老牛家的娃娃贪玩摔伤了腿,也是他们抱着去医馆,顺道还给王大夫说了个媒,据说三月便要成亲。” 温柳年见怪不怪,笑着点头,“追影宫一向便是如此善良敦厚,乐于助人。” “可不是,前天王婆家的闺女难产,也亏得有他们。”老板继续烤肉串。 赵越瞪大眼睛,难产也能管? 温柳年闻言也有些疑惑,“难产?是生娃娃的那个难产吗?” “可不就是,否则还能有哪个难产。”老板笑道,“当时城里的稳婆刚好要去探亲,幸好有诸位少侠追出城外,将她叫了回来。” 赵越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或许应该见一见那位名震江湖的追影宫主,看看到底是以个怎样的人,才能带出如此一群风风火火的魔性下属。 “我们真的吃不下了。”一大群暗卫浩浩荡荡走在集市上,每个人手上都举了不少吃食,糖糕肉串肉饼羊腿一应俱全,甚至连臂弯也跨着篮子,里头装满鸡蛋青菜咸鱼腊肉。 “李婶子,真的不必如此客气啊。”暗卫一边推脱一边低头,好方便她将一串大蒜挂到自己脖子上——手里实在拿不下,虽然江湖吉祥物的确略显英俊,但显然还不具备三头六臂这种高级技能。 “穷乡僻壤,也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乡亲大都很淳朴,也不大会说话,只能通过塞特产表示感激之情。 暗卫连连道谢,并且表示第二天就会将银子送到大伙家中,绝不会白拿东西。 百姓闻言很是感动,觉得真不愧是温大人的朋友,一样清廉如水又春风和煦。 “大人,以后还会有新的画像吗?”忙完一轮生意后,老板又过来搭讪闲聊。 赵越脸色一僵。 “这个,说不准。”温柳年拿着一只鸡腿啃。 赵越扭头寒恻恻看他,什么叫说不准? “说不准是有还是没有?”老板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家里有个侄女,喜欢赵公子喜欢的紧,一定要看着才能吃下饭。” 赵越:…… 温柳年捋捋下巴,“是吗?” “是啊。”老板点头,“还有上回那个《赵公子怒斩白蛇妖》的故事,她几乎看一回哭一回。” 赵越很想当周围一切声音都不存在。 “其实就算没有赵公子,还能看看其余许多故事。”温柳年道,“比如说托塔李天王,再比如八仙吕洞宾,都是相貌堂堂又威风凛凛。” 老板执着道,“这些都不行,她就喜欢赵公子。” 赵越:…… 周围百姓听到这头在讨论画像的事,于是也赶忙过来凑热闹,纷纷表示大人可一定要继续写下去啊,我们都十分想看,就算一时半会没有小话本,发几张画像也是可以的。要知道过年没有新画像,大家伙都很难过。 赵越脑袋嗡嗡作响。 温柳年道,“本官再考虑一下。” 赵越很想扯他的脸,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当场拒绝?!居然还要考虑一下。 明显感觉到身边之人气场的变化,为了避免迷之的美男子当场掀桌,温大人果断拉着他站起来,“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百姓都很不舍,就这么走了吗,我们还有许多心事没有倾诉。 温柳年拉着赵越,或者说是赵越拉着温柳年,两人一起到了河边一处僻静之地。 与花灯集市上比起来,这里要安静许多,四周都没什么人,只有隐约星点灯火。 暗卫蹲在不远处的树上,一边吃烤肉便盯着两人,以免赵越一怒之下,将大人丢进水里,或者赵越一怒之下,被大人气昏过去。 真是非常担心。 “百姓也是好意。”温柳年道。 “我自然知道。”赵越将斗笠扯了下来——闷也就算了,还一直扎脸,心里简直又痒又挠。 “大家伙是真的喜欢大当家。”温柳年又道。 赵越实在不想再与他讨论关于“如何深受百姓喜爱”这件事。 “吃不吃?”温柳年从他手里接过糖画,将自己拿着的肉串递过去。 看他坐在小摊上吃了这么久,要说肚子不饿也不可能,总归也没事做,赵越这次总算没有再拒绝。 温柳年笑眯眯,拉着他一道坐在大石头上。 “不嫌冷啊?”赵越问,大冬天坐河边。 “不冷。”温柳年从怀中掏出一枚小东西,“我有这个,上次去朝暮崖之时忘戴了。” 赵越扫了一眼,就见是块血红色的玉佩,上好的火炎暖玉。 “是秦宫主与沈公子送我的。”温柳年道。 “你与追影宫关系很好?”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云岚城很好玩的,追影宫建在茫茫险峰之上,景致绝佳,将来若有机会,我可以带大当家一道去做客。” 赵越将手里的竹签丢在一边,“走吧,回去集市。” 温柳年从石头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土。 赵越戴上斗笠,与他一道往回走。 “大人,大当家。”花棠与小五正好过来,“还在说,怎么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 “我们去河边走了走。”温柳年举着糖画。 “陆追呢?”赵越问。 “在元宵摊上。”赵五道,“或者是麻辣面的小摊,方才没细看。” 赵越:…… 为何在山上的时候,就从未见他有如此好的胃口? 第25章 【穆家庄的人到了】我们先去吃个饭 夜深之时,灯会上的人逐渐散去,温柳年一行人也与赵越陆追告别,并且热情邀请以后要来府衙多做客。 陆追举着糖画笑道,“这是自然。” “告辞。”温柳年裹紧棉袄,“二位路上小心。” 赵越道,“告辞。” 暗卫眼神充满期待,真是不要热情相拥一下吗,即将面临分别,依依不舍那种。 赵越翻身上马。 暗卫内心很遗憾。 温柳年笑眯眯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二人背影消失,方才回了府衙。 朝暮崖山脚下,赵越与陆追翻身下马。 看守小弟赶忙打开山门。 两人往里走。 赵越停下脚步,看了陆追一眼,“你很喜欢这玩意?” “倒也不是。”陆追举着糖画道,“只是温大人先前说,这是大当家之物,让我好好拿着。” 赵越眉头跳动两下,“丢掉。” 陆追道,“大老远的带回来,为何要在家门口丢掉?” 赵越:…… 陆追拿着糖画淡定往回走,并且将其插到了赵越卧房桌上。 一条金黄色的巨龙正在腾云驾雾,很是霸气腾腾,一看便知绝非池中物。 赵越很想将桌子也一并丢出去。 “今日大人似乎与大当家谈得不错。”回到府衙之后,花棠道。 温柳年道,“还可以。” “以后大人可以与他多聊聊。”花棠道,“若能将关系缓和下来,对后续剿匪之事应当大有益处。” 温柳年道,“好。” 朝暮崖上,陆追也在问,“今日据说大当家与温大人相谈甚欢?” 赵越道,“没有。” 陆追耐心教导,“这种事又没什么好丢人。”相谈甚欢就相谈甚欢了,为何还不承认? 赵越道,“闭嘴。” 陆追苦恼揉揉太阳穴。 到底是在别扭些什么啊…… 正月十五之后,城内年味渐渐淡去,不过大家伙却更加忙碌了起来。先前开垦的荒地经过一个冬天的储肥后,已经可以开耕撒种,温柳年组织城内青壮年轮流上阵,很快就将其种上了庄稼——当然,这次并没有依靠迷之美男子的画像。在经历过先前种种事情之后,百姓都知道知府大人很靠谱,只要跟着他好好干,日子定然会慢慢好起来。 好日子谁都想要,干劲自然也就愈发充足。 又过了几天,上头调拨的银两也押运抵达。先前由于苍茫城穷,城外又匪患滋生,所以知州对这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不出大乱子,其余则是得过且过。但自从温柳年上任之后,情况则大为改观,因为他实在太能折腾——几乎是每隔几日就会送来一封报告,其中不仅详细阐述剿匪进度,还额外附带大篇计划,事无巨细描述要如何改善苍茫城,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结尾处必然是各种哭穷要银子,而且数量还不算少。 若按照之前,上头也不会将苍茫城的事太放在心上,但架不住这次的知府是温柳年,不仅是出了名的倔脾气,甚至还有传闻,说皇上过几年就会召他回京委以重任。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知州大人考虑再三,总算是批了银子——说不定将来就会是顶头上司呢,还是不得罪为妙。 温柳年对此很是满意,又特意写了一封大长信表示感谢,而后便大笔一挥,开始修路! 两个月后,通往外头的路被大大拓宽,甚至并行两架马车也没有任何问题,两架木桥横跨河上,百姓再也不用踩着石头过河,日常出行也方便了许多。 这日暮色时分,天上火烧晚霞煞是好看,温柳年在院中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花棠从门外进来,“大人晚上可要一起出去吃饭?据说城内新开的酒楼还不错。” “不必。”温柳年摇头,“左护法与赵少侠去吧,我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完,等会随便吃碗面就好。” “那我替大人带些点心回来。”花棠点头,转身往外走。 “左护法。”温柳年叫住他。 “大人还有什么事?”花棠停下脚步。 温柳年道,“多谢。” 花棠微微不解,“何来谢字?” “左护法理应与赵少侠早些回追影宫的,现在却留在这苍茫城中帮忙。”温柳年道,“在下心中着实有愧。” “大人客气了。”花棠道,“留在这里不仅是我与小五的意思,也是宫主与公子的意思,没人清楚苍茫山中的情况,多几个人也能多几分赢的把握。” “但左护法一直待在这里,两位小公子要怎么办?”提起此事,温柳年觉得很是亏欠。 “这倒是忘记向大人说了。”花棠笑道,“上个月宫主写信过来,说两个小东西被星斗真人接上了凤凰山玩,就算现在回去也见不着。” “这样啊。”听她这么说,温柳年顿时轻松了许多。 “否则我早就回去了。”花棠道,“大人不必觉得欠人情,因为我断然不会因为外头的事忽略儿子,现在留在这里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温柳年点头,“多谢。” “大人。”赵五从院外进来。 “二位去吃饭吧。”温柳年道,“不必管我了。” “饭怕是吃不了了。”赵五道,“方才接到城门守卫通传,穆家庄的人到了。” “这么快?”花棠有些意外。 “想来是早有准备,接到信后便即刻快马加鞭启程。”赵五道。 花棠摇头,“倒还真是急切。” “应该会先去城内找客栈,约莫半个时辰就会来见大人。”赵五道,“可否要将尚堡主叫回来?” “不必。”温柳年道,“二位稍等片刻,待我去换身衣服。” 花棠有些意外,“大人要亲自出门相迎?” “自然不是。”温柳年摇头,“我们先出去吃个饭。” …… 苍茫城不是通商要道,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客栈,穆家庄来的人又不算少,无论如何也住不下,最后只得让其中一些人暂时在城中晃荡,想着看看官府能不能想办法。 百姓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外人,于是很是稀罕,纷纷到大街上进行围观。 “这也太破了。”穆万雄在客栈嫌弃,“怪不得官府会一口答应我们,穷成这架势,估计肚子都吃不饱,听到有人能帮忙剿匪可不得乐晕过去。” 穆万雷坐在桌边喝茶,看上去像是在想心事。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府衙?”穆万雄问。 穆万雷道,“喝完茶就去。” “没想到这些年,姓赵的就一直躲在这里。”穆万雄又啧啧,“城里都这么穷,山里还不知会破烂成什么样。” 穆万雷笑笑,慢悠悠道,“土匪待的地方,自然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总得想办法把人除掉。”穆万雄道,“否则心里一直没底,连睡觉都不踏实。” “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穆万雷摇头。 “没办法,谁让姓赵的太狠。”穆万雄道,“几年前,你我可是亲眼见着他是如何对付仇家,这种人留不得。” “走吧。”穆万雷放下茶杯,“我们去府衙见知府。” 知府衙门不大,甚至还有些破旧,不过倒也和苍茫城颇为相称。门口被扫的干干净净,守门人听明两人来来意道,“我家大人出门吃饭了。” “无妨。”穆万雷道,“我们可以等大人回来。” “那请进来等吧。”守门人倒也很好说话,一边带路一边道,“不过我家大人吃饭要吃很久,这才刚刚出去,只怕二位要多等一阵子了。” 在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穆家兄弟俩谁都没放在心上,总觉得吃个饭而已,能用多长时间——况且这地界又穷又破,也没有大席面可以吃。 但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吃很久”还真的是很久。 穆万雄忍不住叫了个衙役进来,“温大人到底何时才会回来?” 衙役道,“应该快了。” 穆万雄追问,“是有多快?” 衙役道,“我也说不准。” 穆万雄心梗。 大厅之内烛火昏暗,甚至连上茶的下人也只来了一次,四周安安静静又漆黑一片,不像是府衙,倒像是凶宅。 穆万雷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就该事先通传一下,现在倒好,人被拖在这里,走也走不了。 穆万雄则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吃这么久。 而在尚云泽前几个月买的新宅中,温柳年正在院中散步消食——为了避免被穆氏弟兄在街上撞见,众人没按照原本的计划去酒楼,而是自己生火做饭,倒也很是丰盛。 “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木青山问。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也差不多了,走吧。” 尚云泽抱住木青山,两三步跳出墙头——宅子就在府衙对面,不能光明正大走过去,总要绕上一绕。 暗卫在一边啧啧,这速度,估计也是等这句话等了许久啊…… 第26章 【八成在演戏】谁比谁更奸诈 “我自己走便可。”冷不丁被抱起来,木青山也被吓了一跳。 尚云泽将他放在地上,笑道,“打算自己爬墙?” “……”木青山沉默,因为那样似乎有些蠢,而且自己也不一定能爬出来。 尚云泽帮他整了整乱掉的衣领。 温柳年蹲在墙头问,“我们可以下来吗?” 尚云泽淡定收回手。 赵五带着温柳年跳下来,一行人从小巷子里穿出去,又在大街上绕了一圈,方才回到府衙。 大厅内,穆万雷老僧入定一般半闭着眼睛,显然无聊至极,穆万雄则是处于暴躁与否的边缘,整个人看上去都像吃了炸药桶——从云南赶往苍茫城一路都是山,比不得平路好走,昼夜不停原本就疲倦至极,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城里,未来得及吃饭休息便前来府衙,却一直干巴巴等到现在,没有点心饭菜也就罢了,甚至连茶水也没人来续! “两位贵客,我家大人回来了。”片刻之后,管家喜颠颠跑过来通传,进屋后却吃惊,“怎么如此昏暗。” 穆万雄:…… 这难道不该问你? “茶水不添点心不上,若是让大人知道可怎么得了。”管家跺脚抱怨,又道,“两位可千万不要生气,这几个下人是前几天刚找来的,做事还不是很顺手。” “自然不会。”穆万雷笑笑,“小事情而已,我们也不会向大人说这个。” “两位果真是江湖好汉,做事就是耿直。”管家一边称赞,一边叫来下人赶紧上茶上点心,又加了些灯油,屋子里才总算是亮堂起来。 只是穆万雄还未来得及吃到点心,温柳年便已经跨进屋内,笑呵呵道,“两位见谅,本官回来晚了。” “大人不必客气,我们也没有等很久。”穆万雷客套。 穆万雄只好将刚伸到盘子上方的手收回来。 “那就好。”温柳年又道,“此次真是多谢两位庄主了。” “穆庄主。”赵五也进了大厅,身侧跟着花棠。 有了上次提亲被拒一事,再度相见总免不了会尴尬,不过穆万雷兄弟两人都是老油条,自然也是打个哈哈就过去,权当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尚云泽原本想送木青山直接回房休息,不过架不住他想看热闹,于是便也带着一起过来。几方相互做了介绍之后,温柳年道,“各位书房请。” 于是穆万雄只好再度与点心失之交臂。 “苍茫山中匪帮众多,想要剿清绝非易事,不知两位庄主有没有什么计策?”温柳年开门见山问。 穆万雷顿了顿,道,“穆家庄与苍茫城相距甚远,我弟兄二人对此并不了解。”若真能有计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与官府联手,怕是早就带人冲上了朝暮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温柳年闻言震惊,“看两位庄主之前的信件,本官还以为是势在必得。” 穆万雷:…… 你是从哪里读出的这层含义? “若是这样,那事情就麻烦了。”温柳年愁眉苦脸坐在椅子上,一扫之前春风得意之相。 穆万雷模模糊糊反应过来,看这架势,是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就等着自己来了帮忙剿匪? “听说大人向朝廷借调了火炮?”穆万雄忍不住开口提醒。 “倒是有这回事,但偌大一片苍茫山群,几架火炮能有什么用。”温柳年道,“原本也只是借来做做样子。” 穆万雄:…… “两位庄主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温柳年目光诚恳。 穆万雄一瞬间很想掀桌,他们只是前来“帮忙”而已,为何现在看上去竟然像是被倾注了所有希望? “本官做民生政绩可以,剿匪打仗着实是一窍不通啊。”温柳年脸色为难。 穆万雷看向赵五与尚云泽,“两位怎么看?” 尚云泽道,“就像大人所说,苍茫群山茫茫,腾云堡与之向来是互不侵犯,我的确不了解山中到底是何种情况。” 赵五道,“既然大家都不了解,那此事便只有从长计议了。” …… 穆万雷开始头疼。 “夜也深了,两位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温柳年有气无力,一副饱受打击后的模样。 穆万雄:…… 受打击的难道不该是自己? 穆万雷道,“还有一件事,怕是要麻烦大人。” 温柳年道,“庄主请讲。” 穆万雷道,“苍茫城中客栈太少,穆家庄来的人太多,有些住不下。” 温柳年为难,“但是府衙中也没有多余客房。” “城内可有空着的宅子?”穆万雷道,“我们可以租下来。” “有倒是有,但要谈也要等明天。”木青山道,“现在百姓大多已经歇息了。” 温柳年点头,“那就等明天吧,习武之人露宿一夜,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语调无比理所当然。 穆万雄已经完全不想再和他说话。 两方告辞之后,穆万雄问,“大哥对这位知府大人怎么看?” 穆万雷道,“十有八九在装糊涂,否则能与追影宫交好之人,也不该是个如此草包。” “为何要装糊涂?”穆万雄不解,“我们分明就是来帮他。” “现在装得糊涂一些,将来做的事就能少一些。”穆万雷道。 穆万雄反应过来,“大哥的意思,是说他想将剿匪的大头丢给穆家庄?” 穆万雷点头。 “这也太奸诈了。”穆万雄瞪大眼睛,“他也不想想,世上怎么可能有此等好事。”主人家遭了贼,邻居前来帮忙,结果主人非但连个谢字都没有,反而还关起门来开始睡觉,该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 “为官之人大多狡诈,自然比寻常人更难对付。”穆万雷道,“时间也不早了,先歇着明早再说。” “怪不得能与追影宫交好。”穆万雷摇头,“都是干占便宜不吃亏的主。” 穆万雷进到客栈,隐隐觉得这个知府大人似乎有些缠。不过幸好是要一起合作而非敌对,应该还不至于太过僵持。 府衙之内,温柳年正在揉肚子——晚上吃得略多。 木青山道,“大人方才演得有些假。” “假就对了。”温柳年道,“就是要让对方知道,本官不是那么好对付,才好让他们不要太过嚣张。” 赵五道,“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温柳年捋捋下巴,“先吓吓他们。” 花棠疑惑,“吓穆家兄弟两人?” “不是。”温柳年笑眯眯道,“吓吓苍茫山中的土匪。” 一语既出,现场所有人都觉得,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吓”,估计都会非常缺德。 “大当家。”朝暮崖上,陆追道,“接到腾云堡传来的消息,穆家庄的人已经进城,应当今晚就会去见温大人。” “一共来了多少人?”赵越问。 “弟子大概有两百余人,穆万雷与穆万雄也是一道前来。”陆追道,“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大当家。” 赵越合剑入鞘,“自寻死路。” “不过倒也不必着急。”陆追道,“山下有温大人在,说不定三日之后,就能将他弟兄二人气死,我们也好省事。” 赵越又想起了温柳年的脸。 虽然明知是调侃,他却觉得若是光凭那张嘴……也不是不可能啊。 第二天一大清早,穆万雷与穆万雄便到了府衙门口——否则若是这位温大人又跑去吃饭,还不知要等多久。 “两位又来找我家大人啊。”看门人已经认得两人,笑道,“快进来,大人正在吃早饭。” 穆万雄闻言头晕,还以为来得已经够早,怎么还是晚了一步?! 所幸看门人又及时补充了一句,“现在应当在饭厅。” 穆家兄弟两都松了口气。 幸好这次是是在家吃。 饭桌旁,温柳年正抱着一个巨大的海碗喝汤,几乎连脸都被挡完。 穆万雷与穆万雄进屋后看见,意料之中被震了一下。 这食量会不会太好了些。 “两位庄主来了。”温柳年笑呵呵放下碗,与旁边木青山的白瓷青花小饭盏形成鲜明对比。 不仅仅是穆家兄弟,其实桌上其余人也很纳闷,为何这两个人饭量差距如此之大,身形却能相差无几? 尚云泽夹了一筷子肉丝递过去。 木青山低声抱怨,“吃不下了。”他原本就不爱吃雪菜面,一小碗已经咽得很纠结,也不知大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好胃口。 “昨夜说过,今日要去城内找空宅子。”穆万雷提醒,“大人可还记得?” “自然。”温柳年点头,“师爷已经整理好了这城中有空宅的百姓名册,刚打算带着衙役前去询问。” “如此甚好。”穆万雷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温柳年道,“谢倒不必,只是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穆万雷点头,“大人请讲。” 温柳年双眼充满疑惑,“穆家庄距离苍茫城遥遥千里,两位庄主究竟为何要来助本官剿匪?” 第27章 【便宜不占白不占】苍茫城的房租略贵 穆家兄弟并不意外温柳年会问这个问题——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一个江湖门派不远千里赶来帮官府剿匪,本身便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更何况穆家庄平时也并不是很乐于助人。 穆万雷也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穆家庄内原本有一套宝贝,后来由于家父轻信他人而被骗走,经过多年打探,当初的贼人如今正在苍茫山中。” “原来如此。”温柳年恍然点头,又问,“那贼人叫什么名字?” 穆万雷答,“赵越。” “赵越。”温柳年重复了一遍,又问,“长什么样?” 穆万雷拿出一副画像,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清画像上男子的长相后,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道,“居然是他?” 除了穆家兄弟,在场所有人都只剩下膜拜的份。 此等神演技,寻常人也不是说有就能有啊。 “大人认识此人?”穆万雷有些意外。 “认识倒说不上,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温柳年还是一脸不可思议。 穆万雷微微皱眉,“大人何出此言?” 温柳年语出惊人,“我与此人见过面。” 穆万雄闻言脸色一变,本能看了眼他大哥。 穆万雷看上去倒是依旧波澜不惊,“大人与他相熟?” 温柳年眼底三分遗憾五分艳羡,“若是真能相熟便好了。” 穆万雷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本官刚上任的时候,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温柳年解释,“当时天空惊雷阵阵,大雨瓢泼,虽是正午时分,天色却已经昏黄一片。” 穆万雄道,“然后呢?” 温柳年道,“本官当时还在城外未来得及赶回,由于不熟悉地形,再加上雨越下越大,心中一时慌乱,不小心便摔落田埂。眼看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闪电,而后便见这位少侠骑着高头大马,天神一般出现在了田埂上。” 画面感实在太生动鲜活,穆万雄被唬得一愣一愣。 “然后他便救了大人?”穆万雷顺着往下猜测。 温柳年点头,“还给了本官一把伞。”说完又补充,“以及一个馒头。” 穆万雷摇头,“一面之缘,如何可信。” 温柳年执着,“但本官还是觉得他不是坏人,城内百姓也觉得他不是坏人。” 穆万雄不解,“这与城内百姓又有何关系?” “当时获救之后本官心存感激,却不知他究竟是谁,于是便在城中张贴了一副画像。”温柳年道,“结果百姓纷纷惊为天人,都说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美男子。” 穆万雄不屑轻嗤,果真是个穷乡僻壤之地,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书商见到有利可图,立刻便开版印了无数小话本。”温柳年随手抽出一本《赵公子大战瘟神》递过去,又叮嘱,“等会出去找宅子之时,千万记得不要提及任何仇怨,否则百姓不仅不会租房子,说不定还会拎着柴刀将二位赶出去。” 穆万雷随手翻开小画册,就见里头赵越正威风凛凛身着戏服,举着银枪耍。 …… “若他真是大奸大恶之徒,那就可惜了。”温柳年叹气,“毕竟生得如此英俊,本官还盼着能与之日夜长谈。” 穆万雄觉得……这位大人说话还真是……又不是姑娘家,何以至于见到个长得好的就日盼夜盼要长谈? “大人只与他见过一面?”穆万雷合上小话本,又问了一遍。 温柳年点头,“只有一面。” “赵越绝非良善之辈,当日之所以未伤大人,要么是因为并无威胁,要么就是知道了大人的身份,想要趁机拉拢。”穆万雷道,“当年他在我穆家庄大开杀戒,死在那把妖刀下的冤魂,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当真?”温柳年眉头紧锁。 “自然是真的,否则我又何至于千里迢迢赶来这苍茫城。”穆万雷道,“大人以后若是见到,还是躲远一些好。” 温柳年沉默。 尚云泽也在一边道,“当日我便对大人说过,苍茫山中匪帮哪个不是杀人如麻,切不可以貌取人。” 温柳年沉痛叹气,显然还是不愿接受现实。 花棠问,“被偷走的是什么宝贝?” 穆万雷摇头,“这是我穆家庄的私事,不方便拿出来讲,还请左护法见谅。” “穆庄主误会了,我并非想要窥探隐私。”花棠道,“只是他日两方交战之时,若是有人拿着宝贝跑路,我们就算是看到也不知道,如此岂不白费功夫。” 穆万雷闻言顿了顿,而后便道,“是个琉璃盏。” “琉璃盏?”花棠追问,“红底翠边云纹?” 穆万雷皱眉,“左护法见过?” “倒是没有,不过宫主也有一个云纹琉璃盏,上次开武林大会之时穆庄主应当见过。”花棠回答。 “原来如此。”穆万雷点头,“我那个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这就方便多了。”花棠看了看天色,“师爷快些带着两位庄主去找房子吧,否则百姓该去下地干活了。” 木青山答应一声,带着穆家兄弟出了门,尚云泽自然也是一道同行。 “红底翠边云纹琉璃盏?”关上屋门之后,温柳年问花棠。 “随口瞎扯的。”花棠道,“试探一下他二人是不是在胡说。” “穆万雷估计也没料到我们会追问得如此详细。”赵五道,“才会只想着赶紧应付过去。” “看他方才的反应,八成也是在撒谎。”花棠道,“否则这世间琉璃盏少说也有几十种,哪有我一猜便中的道理。” 温柳年摇头,“越说越不像良善之辈。” 花棠笑笑,“江湖之中,也没有谁会将穆家庄看作是良善之辈。” “赵大当家何时下山?”温柳年问。 “约在两日之后。”花棠道,“就在对面尚堡主的宅子。” 温柳年点头,一脸若有所思。 外头天气不错,木青山带着人走在最前头,穿城挨家挨户去找空宅子的主人。 穆万雷道,“师爷可否走快一些?” 木青山迟疑了一下,“我已经走得很快了。” 穆万雷:…… 蚂蚁都能踩死好几窝,这也叫快? 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两位见谅,我这人就是走路慢。” 看着他弱不经风的模样,穆万雷只好认命。 幸好城内废旧空宅不算少,走了七八户人家后,总算能将穆家庄的两百余人都安置进去。 穆万雷松了口气,庆幸这件事进行的还算顺利——唯一让他心里堵的,便是不管进到哪家,居然都能看到赵越的画像,着实很是碍眼。 走了一早上也有些累,众人暂时找了个茶棚休息。木青山从隔壁商号借了个算盘,拨弄两下后问,“穆庄主是付银子还是银票?” 穆万雷:…… 穆万雄:…… 见他二人不语,木青山又补充了一句,“租房是要付银子的。” 穆万雷先前觉得,穆家庄都千里迢迢来帮忙剿匪了,姑且不论别的,起码吃住应该受到招待才是,却没料到还是低估了这位知府大人的脸皮厚度。 尚云泽忍笑。 穆万雷僵硬道,“银票。” “银票好,轻便。”木青山打算盘,片刻后抬头,“一共七百三十两。” 穆万雄睁大眼睛,“为何这么贵?!”就算是京城里头的客栈,也不至于此等天价啊! 木青山道,“因为这些都是废宅。” 穆万雄绕得有些头昏,废宅难道不该便宜? “大人原本从外头请了工匠,打算统一重新修葺的,工匠都已经在路上了。”木青山解释,“但若是穆家庄的人要住,就只能临时将工匠再打发回去,误工买料都要银子,再加上后头耽误的事,这个价钱已经很良心了。” 穆万雄皱眉,“但是——” 穆万雷硬邦邦打断他,“付银子。” 穆万雄:…… 穆万雷扭头看了他一眼。 穆万雄乖乖将银票掏出来递过去。 木青山麻溜接到手里,连个谢字也没有,从小书呆变为小财迷。 尚云泽看得好笑,心里更喜欢。 “那我们便先回去了。”木青山收好银票站起来,“等两位庄主安置好下属,再来府衙找大人吧。” 穆万雷点头,“多谢。” “不必客气。”木青山笑嘻嘻告辞,继续慢悠悠溜达回了府衙。 “如何?”温柳年正在院中看书。 木青山将找房子的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闻言颇为遗憾,“早知道便多说个几百两。”总归便宜不占白不占。 尚云泽勾勾嘴角,“大人若是觉得敛财不够,房租也是可以涨价的。” 温柳年开始在心里算账,要涨到多少才合适,但还没等他算清楚,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人。”暗卫进院打招呼——前几日花棠将人派到苍茫山,先去暗中查探了一下大致状况,刚刚才回来。 “诸位辛苦。”温柳年吩咐人去泡茶,而后便问,“情况如何?” “山里实在太大,就算是有二当家的地图,一个个找起来也颇费工夫。”暗卫道,“不过根据我们暗中探听到的消息,自打大人上任以来,这些匪帮便再未进城打劫过,坐吃山空的日子一长,有些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 “坚持不下去是何意?”温柳年追问,“是打算鱼死网破拼死一搏,还是乖乖归顺投降?” “两种状况应当都有,不过都还未彻底做出决定。”暗卫道,“应该会继续观望一阵子。” “虎头岗的状况呢?”温柳年还记得善堂中的那位张家大伯。 “没能上得去。”暗卫摇头,“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上,防守很严密,硬闯必然会打草惊蛇。” “看样子有些棘手。”赵五道,“东一窝西一窝,分散打起来容易,想要一锅端却有些难度。” “倒先不着急打。”温柳年道,“既然已经有匪帮开始犹豫松动,那就先想办法将这一部分解决,其余再说打也不迟。” 花棠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两日之后,温柳年溜溜哒哒去了对面尚云泽的新宅子,坐在院中喝茶。 过了片刻,赵越与陆追从后墙跳了进来。 温柳年打招呼。 “其余人呢?”陆追问,“为何只有大人一个。” “都在书房内。”温柳年道,“本官是特意在这里等赵大当家。” 赵越有些纳闷,特意等我作甚? 陆追点头,“那我先去书房。” 赵越:…… 你这未免也太听话了些。” 待到陆追走之后,温柳年替赵越倒了杯茶。 “等我有什么事?”赵越坐在他对面。 “我与穆万雷谈过。”温柳年道,“他说几年前大当家曾血洗穆家庄,还拿走了一个云纹琉璃盏。” 赵越冷笑,“一派胡言。” “我知他定无依据,不过还是想再问大当家一遍。”温柳年道。 赵越好笑,“我说未做过,你便信了?” 温柳年点头。 赵越挑眉,“理由呢?” 温柳年道,“我看人向来极准,从小到大,一次也未走眼过。” 赵越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便笑出声。 “大当家笑什么?”温柳年不解。 赵越道,“难得有不招人烦的时候。” 温柳年想了想,“大当家是在说自己?” 赵越表情一僵,“我是在说你。” 温柳年腆着脸皮道,“我大多数时间都不招人烦。” 赵越一脸嫌弃。 “茶喝完了。”温柳年拍拍衣服站起来,“我们也去书房。” 赵越放下茶杯,跟着他走了两步,“书呆子。” “嗯?”温柳年回头看他。 “几年之前,穆家庄的确有上百人死在霁月刀下。”赵越道。 温柳年微微皱眉。 “不过当时刀不在我手中。”赵越继续道。 温柳年明显松了口气,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 “走吧。”赵越道,“大家都在等。” 温柳年点头,跟在他身边一道回了书房,也未再多问什么。 真是难得如此安静。 第28章 【开始剿匪了】蛊虫可吓人 朝廷调拨来的震天火炮已经存入库房,腾云堡与官府也准备完毕,剿匪行动即将开始,温柳年道,“大当家打算何时下山?” 陆追与赵越对视一眼,道,“下月初二如何?” “那就还有三天。”温柳年点头,“时间差不多。” “大人当真不需要朝暮崖做什么?”陆追问,“大家都在剿匪,我们却游手好闲住在腾云堡,也实在于心有愧。” “原本是要的,但现在既然穆家庄主动要求帮忙,官府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温柳年道,“况且二当家还绘制了苍茫山地形图,何来游手好闲之说?” “穆万雄等人可认识二当家?”花棠在一旁问。 “应当不认识。”陆追道,“就算听说过名号,也未必会知道我就在朝暮崖。” “为防万一,你还是不要露面妥当。”赵越拍拍他的肩膀,“穆万雷向来阴险,你在江湖上又结怨颇多,若是因此被苍蝇叮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追点头,“我会有分寸。” “大人。”暗卫过来敲门,“穆万雷与穆万雄又来了,正在府衙内喝茶。” “估计又是催促官府快些行动。”赵五道,“每日干住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们定然也会心中焦虑。” “不着急,让他们慢慢等。”温柳年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先将这边的事谈完再说。” 而所谓“慢慢等”到底是多慢——一个多时辰后,温柳年还在耐心细致,询问陆追关于苍茫山匪帮的势力划分。 赵越在一边喝茶,心想若是哪天他也要自己“慢慢等”,那还是早些走的好。 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府衙内,穆万雄正在问管家,“大人又去吃饭了?” “倒没有,现在也不是吃饭的时辰。”管家道,“十有八九在百姓家中,有时候事情一多聊得一久,可不得耽误了。” “百姓之事不能耽误,剿匪就能耽误了?”穆万雄不满。 “剿匪到头来还是为了百姓,自然是百姓之事更重要一些。”管家耐心回答。 穆万雄有些被噎回去。 “二位久等了。”幸好温柳年回来的还算及时,赶在穆万雄掀桌之前出现在了门口。 “不算久。”穆万雷道,“区区一个多时辰罢了。”虽然语调平静,不过也能听出有几分不满。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在意他到底满不满,依旧装糊涂,“穆庄主找本官何事?” “大人说呢?”穆万雷看着他——在城里足足住了两天,官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还有这茬事。 “剿匪。”温柳年道。 穆万雷面无表情,“原来大人还记得。” “自然记得,不止记得,本官刚刚还打算去找穆庄主。”温柳年吩咐下人泡了茶,“好共同商议计谋。” 穆万雄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大人有何计谋?” “这个……”温柳年捋捋下巴,一脸意味深长。 穆万雷与穆万雄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三日之后一大清晨,官府就贴出了新的榜文,百姓见着后纷纷欢欣雀跃跑过去,以为又是美男子的新画像,结果凑近才看见通篇都是字,于是瞬间无精打采很失望,不过等看清那些字写的是什么之后,却又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 因为官府终于要出兵剿匪了。 虽然苍茫山里的土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不过总归是梗在心头的一根刺,只要一日未除,百姓便一日无法高枕安眠,这阵见着消息之后,自然是欢欣鼓舞人人称颂,盼望着官府能大胜而归。 又过了两日,百姓一大清早就被街上的喧闹声吵醒,跑出门就见着一队官兵列队整齐,正在向城外进发,同行的还有腾云堡及穆家庄的一众弟子,最为显眼的,自然被架在车上的震天火炮,威风凛凛无比霸气。 可算是有盼头了啊……百姓站在街道两边,一路目送官兵出了城,甚至还有人眼带泪花。 剿匪军在苍茫山入口处驻扎,随着温柳年一声令下,震天火炮炸飞无数山石,一时间烟雾滚滚,似乎连大地都在颤抖。 这点火力对于深山中的土匪来说,自然不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杀伤作用,不过温柳年原本也只是做做样子——最大的目的,无非是让百姓安心而已。 果然,在听到炸药声响之后,百姓心里几乎瞬间就有了底,土匪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扛得过震天火炮,更别说还有从大人不远千里,特意从云南穆家庄请来的帮手。 至于穆家庄是什么来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西南苗疆,你们可有人去过那里?”吃晌午饭的时候,一伙乡邻聚集在大槐树下闲聊,打头眉飞色舞的名叫李三儿,是城中出了名的百事通。 苍茫城交通不便,在温柳年上任之前,连宽阔大路都没有几条,莫说是千里之外的云南,就算是山外也没几人去过,自然纷纷摇头。 “苗疆可了不得,处处都是七彩异花,看着妖艳艳,毒性却大得很。”李三儿道,“摸一下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周遭的人纷纷倒吸凉气,还有摸一摸就会死人的花? “虫子个个都有这么长。”李三儿顺手比划出两三尺的距离,“若是被咬上一口,也是要七窍流血的。” “怎么动不动就要七窍流血?”一个后生担惊受怕,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搬家,住在那里作甚。 “这不算什么,你们可知最吓人的是何物?”李三儿放低声调,看上去颇为神秘。 百姓受他感染,也纷纷表情凝重起来。 李三儿道,“蛊毒。” “蛊毒?”百姓没怎么听懂。 “是巫毒的一种,这次大人请的穆家庄,便是制造蛊毒的高手。”李三儿道,“这么说吧,一条只有头发丝粗细的白色小虫子,不知不觉钻进人的脑袋里,这就叫下蛊。而不出三天时间,此人便会被蛊虫吃空脑子神志不清,成为下蛊之人的傀儡,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比亲孙子还听话。” “还有这种事?”百姓纷纷脸色煞白。 “否则大人又如何会千里迢迢,将穆家庄的庄主请过来?”李三儿道,“你们想,到时候只要将蛊虫迎风撒出去,落在苍茫山中,那些土匪又哪里能躲得过。” “不会吹到城中来吧?”百姓脸色发白。 “这倒不会。”李三儿道,“前几日大人派人发往各家的糖丸,便是蛊虫解药,只要吃了就会没事。” “这样就好。”百姓齐刷刷松了口气。 “所以这次,官府是定然会大获全胜的。”李三儿笃定道,“大家伙就准备好庆祝吧。” 百姓还是第一次听到“蛊虫”这种说法,自然是觉得稀奇又害怕,不过一想到已经吃过解药,最近的风向更是一直在对着苍茫山吹,也便跟着安心下来,不过茶余饭后还是忍不住会提起,并且说法也越来越多。 当然,除了人民群众原本的想象力之外,温大人在其中也功不可没——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对蛊毒也基本一无所知,不过编起故事来倒是下笔如飞文思泉涌,连暗卫也自愧不如,纷纷感慨读书人真是好可怕。 传闻一天比一天离谱,已经由刚开始的“撒一把蛊虫被风吹向苍茫山”,变成了“蛊虫遇风则会变为无形,就算是飘在眼前也未必能见着”,以及“穆家庄两位庄主只要念一段咒语,苍茫山中所有的毒虫便会从地下钻出来”,甚至是“据说现在苍茫山中已经到处都是蛊虫,什么模样的都有,莫说是看不见,就算是看见了也未必会认得”,颇具魔幻色彩,有很具有煽动人心的效果,听上去可信度颇高。 苍茫山中匪帮大多已经盘踞多年,在城中多少都有几个眼线,也便很快就听到了这些传闻。 行走江湖之人,自然一听就会知道是在夸大其词,毕竟若真有这么神,估计穆家庄现在已经是江湖第一门派,但问题是苍茫山中的土匪不知道啊!落草为寇的大多是些好吃懒做之徒,八成都是来自附近村落乡镇,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江湖”二字该如何写,也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一听到蛊虫传闻,瞬间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怪怪怪不得最最近觉得脑子一一一直不够用啊。 亲亲娘真是吓吓死人。 第29章 【我们还是投降的好】蛊虫吃掉了老大的脑子 “江湖之中真的有蛊毒吗?”府衙内,木青山好奇问。 尚云泽点头,“有倒是有,不过远没这么邪乎。”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木青山很感兴趣。 “平时那么爱看书,书里没写到?”尚云泽问。 木青山摇头,“书里的大都很夸张,一看便知道是假的。” “苗疆门派的确擅长用蛊,不过也要看各家的功夫。”尚云泽道,“有些当真能让人丧失神志,个中玄机外人很难一探究竟。” “那穆家庄的两个人呢?”木青山微微皱眉,“大人会不会有危险。” “这倒不会。”尚云泽道,“花棠是用毒高手,对蛊虫也颇有研究,有她在大人身边,穆万雷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那就好。”木青山稍微放下心来。 “不管是哪一种蛊毒,若是方法不当,最终都极有可能会反噬饲主。”尚云泽道,“那种痛楚,绝非万箭穿心所能形容。” 木青山后背有些发麻,“这样还有人愿意去养?” “自然。”尚云泽道,“因为这是最便捷的方法,能操控他人为自己卖命。” “卑鄙。”木青山摇头。 “江湖之中,比这卑鄙的事还有很多。”尚云泽笑笑,“久了你就会习惯。” “我为何要习惯?”木青山撇撇嘴,“我又与江湖没有关系。” 尚云泽有些被他问住。 “走,吃饭去。”木青山收拾好笔墨站起来。 尚云泽很想说,因为我是江湖中人。 所以你与江湖,也算不得完全无关。 城外山道上,温柳年正在与大家伙一起吃包子。 “大人中午还是回府衙休息一阵子吧。”花棠道,“有这么多官兵守在此处,土匪也不会敢下山。” “不必。”温柳年放下碗,“本官就在这里守着,看他们能坚守到何时!”语调十分铿锵。 暗卫集体鼓掌,霸气! 温大人打了个饱嗝。 略撑。 而与此同时,苍茫山内的匪帮明显要纠结许多。 一处名叫大刀门的寨子里,几个土匪正在疯狂摇晃脑袋,越晃越觉得脑袋空,甚至还觉得里头有东西在框框做响。 “怎么办。”土匪甲惊慌失措,“我觉得自己近来反应很迟钝。” 土匪乙道,“你的反应什么时候不迟钝过?” “但最近尤其慢啊。”土匪甲几乎要泪奔,“每天睡到半夜都脑仁子疼,仔细听还有沙沙的声音。” “我也一样。”土匪丙多日未眠,面色已经很是憔悴。 “不如下山抢些解药回来!”土匪丁人高马大,胆子也要更大一些。 土匪丙继续有气无力,“山口都是火炮,一冒头就会被轰飞。” “那难道就这么坐着等死?”土匪丁在院子里暴走。 “啊啊啊!”土匪甲突然惊呼。 其余人被吓了一跳,土匪丁怒道,“诈尸了还是怎么的,没事干瞎叫什么叫!” “这这这个是不是蛊虫?”土匪甲指着前头面色苍白。 院子当中,一只毛虫正在缓缓爬动。 大家轰然做鸟兽散,各自回屋将门反锁了起来。 这种日子,没法过了啊…… 几日之后,城中百姓又在说,说府衙已经抓住了几伙土匪。 “似乎没听着有火炮声,当真打仗了?”有人疑惑问。 “都有蛊虫了,哪里用得着火炮,还要浪费炸药。”李三儿继续唾沫横飞,“据说压根就没打起来,三更半夜的时候,穆家庄两位庄主只是站在山下摇了一阵铃铛,不消片刻,就见山道上阴风恻恻,一伙土匪全身僵硬,木呆呆自己走下了山,有的连衣服都没有穿。” 百姓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听上去似乎有些恐怖啊。 “这下好了,再过一段日子,估计所有的匪帮都会被抓捕归案。”李三儿道,“大家伙的好日子要来了。” 百姓个个欢呼雀跃。 至于被抓捕的究竟是那一伙人,有些说是大刀门,有些说是虎头岗,有些说是鹞子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不能说服谁——不过百姓显然也不会过分关注这些细节,只要抓住了,不管是哪个匪帮都算好事。 消息传到苍茫山,所有人都更加人惶惶,生怕自己也会睡到半夜蛊毒发作自投罗网。甚至有些土匪在睡觉之时,索性干脆将自己捆在了床头,以免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会凭空出现在府衙地牢里。 温柳年慢条斯理,继续在府衙内写告示,这次的内容很简单——解药数量已经不多,将按照匪帮归降次序发放,先到先得,发完即止,过期不候,万望理解。 穆万雄道,“看不出来,这知府倒是有两把刷子。” “早就说了,能与追影宫主交好之人,绝对不可能是凡夫俗子。”穆万雷道,“解决此事之后,你我二人便早些回穆家庄,这种人深交不得。” 穆万雄点头,往书房内看了一眼。 温柳年拿着告示吹干墨迹,笑眯眯交给了衙役。 自从有了英俊的美男子,百姓便养成了时刻关注榜文的习惯,即便最近次次都是失望而归,也未能打消热情,照旧是一有动静就哗啦围上去。若是让赵大当家知道,一定会感动非常,说不定还会愿意与大家伙站在一起,让曹玳画上一张《赵公子与百姓在一起》。 “依旧不是画像啊。”百姓很是失望。 衙役将告示仔细粘贴好,然后又大声念了一遍。 百姓闻言纷纷感慨,大人果真是仁义心肠,竟然还想着要给土匪解药,还以为抓到后会像戏里唱的那样吊起来打。 “老大!”大刀门里,土匪甲惊慌失措,“据说解药已经快发完了啊,那我们要怎么办?”下半辈子就要顶着个空脑袋度过,想一想就吓惨了。 土匪头子焦躁不已,将他一脚踢开,大概是由于用力过猛,所以自己也微微晃了一下。 土匪甲乙丙丁看在眼里,各个都是胆战心惊——难道连老大也中了蛊毒?为什么连站都开始站不稳。 这种悲剧,完全就不敢仔细想。 当天夜里,温柳年正在帐篷内看书,突然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怎么了?”温柳年披着衣服走出去。 “大人。”暗卫拎着一伙人丢在地上,“鬼鬼祟祟从山道上跑下来的,应当是土匪。” “哦?”温柳年眼前一亮,差人将他们带进了帐篷内, 几个土匪哆哆嗦嗦,身上衣服被树枝刮破,再加上被暗卫揍了一顿,所以看上去很是狼狈。 “你们是何人?”温柳年威严道。 “我们是从大刀门跑出来的。”土匪哭道,“大人,我们是真心想投降的,一定要给解药啊。”原本脑子就没多少,哪里还经得住再被蛊虫吃。 “解药倒是有,不过本官要先审过你们,确定没有说谎之后再谈。”温柳年捋捋下巴,“大刀门,在平凉岗上的那一伙匪帮,可是你们?” “正是正是。”土匪点头如捣蒜,几乎不用温柳年开口问,就自觉将寨子里的情况说了出来,竹筒倒豆详尽至极,颇有几分争先恐后的架势,生怕晚了会拿不到解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温柳年就将大刀门内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甚至还意外得知其老大李大刀常年不举,并且很是为之苦恼。 花棠:…… 这种事就不用说了吧。 “很好。”温柳年点头,差官兵将这伙人暂时带回府衙地牢,顺便叮嘱记得一人发个糖豆吃。 待到审完这伙土匪,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后半夜,只是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又有土匪跑下了山——这回规模更加浩浩荡荡,因为是由匪头亲自带领下山,集体归降。 温柳年心情大好,连夜掌灯继续审问。花棠在一边调侃,“糖豆要不够用了。” 赵五失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天亮之际,温柳年翻看手中厚厚一摞供词,笑眯眯点头。 花棠道,“大人还是休息一阵子吧。” “好。”温柳年这次总算没有推辞,在暗卫的护送下回了府衙——因为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照现在这个架势,白天应当不会有土匪出现,要投降也是在晚上。 “大人回来了。”管家打招呼。 “师爷呢?”温柳年问。 管家道,“应当还在饭厅吃饭。” 听到还在吃饭,温柳年便也中途拐了个弯,肚子略饿,能顺带吃两口也不错。 暗卫也欢欢喜喜跟了过去,结果推门就见尚云泽正捏着木青山的下巴,神情很是专注,看上去像是要……亲下去。 于是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第30章 【你来陪大人吃饭】江湖好战友陆二当家 听到有人进来,木青山闭着眼睛更着急,“快一点。” 真是十分热辣奔放又迫不及待。 暗卫瞬间转身消失,顺便捞走了温柳年。 这种事一定不能打扰! 温大人双脚腾空被架着狂奔,心里颇为感慨。 自打调任离开云岚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腾云驾雾过了。 甚是思念。 饭厅内,尚云泽凑过去轻轻吹了吹他的眼睛,“好了吗?” “嗯。”木青山又闭了一阵子眼睛,才试着小心睁开,里头有些泛血丝。 “掉了灰尘进去,过阵子就会好了。”尚云泽道。 “方才是大人他们吗?”木青山问,“我听到声音了。” 尚云泽点头,“是。” 木青山继续坐着吃饭,打算吃完赶快去找大人问问,现在城外局势到底如何。 尚云泽心里有些微微悸动——方才若是没有被打断,说不定他真的会放肆一把。而若是真的亲下去,也不知面前这个小书呆,现在会是满脸通红还是勃然大怒。 “你在笑什么?”木青山在他面前晃晃手。 “没什么。”尚云泽笑笑,“在想这场仗何时才会打完。” “应该差不会拖很久。”木青山道,“现在还未开战,便已经有不少土匪主动投降,局势对我们极为有利。” “投降的都是些胆子小的,其余人怕是没那么好对付。”尚云泽道,“换种说法,连温大人的故事都吓不住的人,定然也是有些手腕的。” “那我们也会赢。”木青山很坚持。 尚云泽笑笑,“嗯,我们一定会赢。” 由于通宵都在审问,所以温柳年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晚饭时分才被叫醒,推开被子坐起来之后,还是觉得有些头脑昏沉。 “大人。”木青山道,“赵大当家也来了。” “赵越?”温柳年有些意外,坐在床边穿鞋,“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为了剿匪之事。”木青山道,“正在与陆二当家一同在书房喝茶。” 温柳年穿了一身便服,匆匆洗了把脸便去了书房。 为了不被他人发现,所以赵越与陆追并未去前院,这个书房也是温柳年平时写诗作画之地,空间很小所以有些杂乱。陆追随手拿起一幅画,称赞,“真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 赵越看了一眼,道,“黑漆漆一团。” 陆追顿了顿,放弃与他继续谈下去的想法,转而一张一张仔细欣赏。赵越闲来无事,于是随手抽出一本书册看,翻开就见到一行小字——只见赵公子凝神聚气,大喝一声挣开那九尾狐妖…… 赵大当家咬牙切齿,将书合起来塞进了自己怀中。 为何他居然还在写,而且版本越来越多? “二位海涵,本官来晚了。”温柳年推开书房门进来。 已经过了严冬时节,他自然不会再穿城一个棉球。一身白衣极为素雅,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却也很是合身干净。皮肤很白,眉眼清秀斯文,眼睛在烛火下有些细碎莹光,甚至称得上漂亮。 赵越实在是想不通,明明就长得如此书呆子,为何只要一张嘴说话,就十次有八次都能将自己气死? “大人不必客气,是我们临时起意,没有事先通传。”陆追道,“刚才听师爷说,大人已经擒获了两个匪帮?” “也算不上是本官擒获,而是他们主动归降。”温柳年笑眯眯。 “大人那些故事我也看了。”陆追失笑,“很是活灵活现。” “雕虫小技罢了。”温柳年爽快道,“若是其余人再不下山投降,那更夸张的本官也能写出来。” 赵越不自觉便脑补了他在灯下奋笔疾书,写各种小话本的画面。 …… 还是很想揍一顿,就算书呆子不能揍,那也要使劲揪一下耳朵! “两位下山所为何事?”温柳年添茶。 “其实也不是特意为某件事下山。”陆追道,“过来看看大人,有没有什么事可帮忙罢了。” 温柳年手下顿了顿,道,“可是为了穆家庄下山?” 陆追笑出声,扭头看了眼赵越,“我早就说过,大人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又如何会猜不到我们的来意。” 赵越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温柳年道,“烫。” 赵越表情僵硬——你不早说。 陆追忍笑。 “穆万雷与穆万雄都在城外军营内,这段时间并未做什么,也很安分。”温柳年道,“并未提起过大当家与朝暮崖。” “所以呢?”赵越看着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温柳年道,“只是现在剿匪之事尚未结束,还请大当家记得当初的承诺。” “我自然不会忘,”赵越道,“否则早就杀去了城外。” 温柳年笑笑,又替他添了一杯清茶,“多谢。” 赵越这次并没有喝,因为烫,也因为心烦意乱。 仇人就在数里之外,他自然无法高枕安眠,一直在腾云堡内烦躁不安。陆追劝了两三回也未见效,于是索性便将他带下了山,说是到城内散心,顺便拐进了府衙内。 虽说赵越经常被温柳年气得半死,但是陆追却总觉得,这位知府大人说不定会有办法,让他不再如此焦躁不安。 “我出去看看老杨。”陆追站起来。 老杨算是朝暮崖在城内的暗线,冬天卖羊肉汤夏天烙金丝饼,生意很不错。 温柳年叮嘱,“带两个糖饼回来。” 陆追道,“好。” 赵越站起来,“我也去。” “大当家还是陪着大人吧,免得被穆家庄发现。”陆追走出门,一刻停顿也无,甚至还存心加快了脚步。 赵越:…… 我为何要陪着这个书呆子? “茶凉了。”温柳年将杯子递给他,“现在可以喝了。” 赵越接过茶杯,两人指尖相触,似乎有些烫意。 温柳年小声咳嗽。 赵越微微皱眉,仔细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然后便伸手过来。 温柳年本能躲了一下。 带着些许凉意的大手按在额头,赵越道,“你在发烧。” 温柳年道,“还以为大当家要打我。” 赵越胸闷,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说话的重点是什么? “无妨的。”温柳年道,“昨晚没睡好,过一夜就会没事。” “分明就是染了风寒。”赵越摇头,“去睡觉吧,我在这里等陆追。” 温柳年道,“我陪着大当家一道喝茶。” 赵越道,“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贸然对穆家庄动手。” “我知道。”温柳年道,“但是我想喝茶。”过了一阵又补充,“而且刚刚才睡醒,连饭都没吃。” 赵越:…… 厨子煎炒烹炸,很快就送来了一桌饭菜,虽然算不上丰盛,却又有肉有菜有汤,两人吃绰绰有余。 赵越只好陪他吃饭。 虽然有些染风寒,不过温柳年依然食欲不错。 赵越道,“书呆子。” “嗯?”温柳年细细挑鱼刺。 赵越抽抽嘴角,“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温柳年:…… “看着一把骨头,也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都到了哪里。”赵越嫌弃。 温柳年认真道,“小时候我娘经常夸我,就是因为我吃得多。” 赵越有些想笑。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温柳年继续啃排骨,吃相极为斯文。 “你会一直待在苍茫城吗?”赵越又问。 “不知道。”温柳年擦擦手,“至少也要等到将山中土匪清剿干净,还百姓安宁之后再走。” “然后又调任到下一个匪患横生之地?”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这些事也不是我所能决定。” “不会有抱怨?”赵越问。 温柳年看着他,“为何要有抱怨?” “从云岚城调往苍茫城,说不定在剿完匪后,还会被调任前往一个更加穷苦的地方。”赵越道,“换做谁都会有抱怨。” 温柳年想了想,“最多便是有些不舍得。” 赵越摇头,“书呆子。” 温柳年撇撇嘴,继续低头喝汤。 赵越陪他吃完了一桌菜。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 赵越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幸好没有变得更烫,于是丢给他一粒药丸,“吃了。” “是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道,“毒药。” 温柳年:…… “苍茫山中飞雪茫茫,在严冬时节去后山鱼塘破冰取鱼,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会被冻僵。”赵越道,“这药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温柳年就着水喝了下去。 赵越冷静道,“刚才骗你的,真是毒药。” 温柳年取过一边的薄毯,将自己裹了起来。 赵越:…… 到底为何不肯回房去睡? 温柳年盘腿坐在软垫上,继续懒洋洋与他聊天。 然后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赵越推门想叫木青山进来,好将他带回卧房休息,外头却安安静静,一个人影也无,又怕其余人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于是只好关门折返,将人抱到了软榻上。 温柳年晕乎乎睁开眼睛看他。 “睡吧。”赵越道,“等会找人送你回房。” 温柳年重新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脸缩在毯子里,几乎只有巴掌大。 赵越忍不住就伸手比了一下。 每顿真是白吃那么多啊…… 第31章 【不如搬个家】超级大户尚云泽 由于昨晚着实太累,再加上生病的缘故,温柳年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赵越在书房内转了几圈无事可做,便拿起之前陆追大为称赞的几幅画作看了一遍,觉得……还是一团黑漆漆! 温柳年在梦里小声咳嗽。 赵越上前将滑落的毯子拉起来,重新替他盖好。 四周温暖起来,温柳年睡得愈发香甜。 赵越坐回书桌边,无聊打了个呵欠,后来想起怀中还有本书,于是掏出来打算消磨时间,只是看了还没两页,便又成功被气到了。 真是百试百灵,屡屡不爽。 扭头看看书呆子还在睡觉,赵大当家愤愤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读书人不都该是温良恭谦让,为何偏偏这个就如此会气人? 温柳年微微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顺带翻了个身。 赵越心里摇头,甚至有些怀念上一任那个五大三粗的知府大人——若真是长成那样,那即便心中窝火,还能赤手空拳打上一架,而不会显得是在欺负对方。而现在这个莫说是打一架,就算是只说话声音粗一些,感觉都像是在仗势欺人。 虽然自己才是被欺的那个。 窗户没有完全关严,晚上又起了风,温柳年脸颊几根发丝被风微微吹起,大概是觉得冷,又往毯子中躲了躲。 赵越站起身想替他关上窗户,却被压住了衣摆,于是伸手将他轻轻抱了起来。 陆追恰好推开门,身后还跟着木青山与尚云泽。 一阵狂风吹进书房,温柳年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靠在赵越怀中打呵欠。 赵越咬牙,“关门。” 木青山迅速将门关好。 赵越:…… 片刻之后,尚云泽站在院中道,“我觉得赵大当家的意思,是让我们进去之后再关门。” 木青山:…… 分明是见面就会掐的两个人,何至于只是片刻工夫,便抱作一团上了软榻?! 陆追拿着糖饼道,“我觉得其中大概有些误会。” 大风吹起草叶,赵越拉开书房门,脸色甚是漆黑。因为方才在将温柳年塞进被窝时,他又被无端咬了一口,到现在手背还有牙印。 木青山默默躲到尚云泽身后。 尚堡主心情甚好。 陆追往里看了一眼,“大人怎么了?” 赵越面瘫道,“在发热,找个大夫看一下吧,应该是染了风寒。” 原来如此……木青山长出了口气,赶忙叫人去请大夫。 赵越与陆追也准备回腾云堡,走了两步,赵大当家停下脚步,“你打算带着这玩意在路上吃?” 陆追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一包吃食,于是又折返放回了书房。 两匹骏马一路飞驰,朝着出城方向滚滚而去。 第二天早上,温柳年额头温度退掉不少,身上却甚是酸痛。 “大人这些天太累了。”木青山道,“城外并无大事,大人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温柳年裹着被子,觉得头晕目眩。 简单洗漱之后,下人端来早饭,除了惯常的清粥小菜之外,还有几个金黄酥脆的糖饼,看着很是诱人食欲。 木青山道,“是昨晚陆二当家买回来的,当时大人昏昏沉沉,怕是没什么印象。” 温柳年伸了个懒腰,“两位当家的回去了?” “昨晚就回去了。”木青山坐在他对面,也盛了碗粥慢慢喝,“赵大当家是尊信守诺之人,既然答应过要等剿匪结束,就一定不会中途滋事,大人尽可放心。” “这是自然。”温柳年捏捏下巴,“江湖之中,毕竟还是好人居多。” 木青山点头,“尚堡主也是个好人。” 温柳年淡定夹了一些小咸菜,“最近师爷与堡主相处的如何?” “很好。”木青山认真点头,“许多事情都是尚堡主在做,连米面油都是他差人去买,还帮忙换了府衙内所有破旧的桌椅。” “只有这些?”温柳年问。 木青山疑惑,“难道这些还不够?”就算是吃大户,也断然没有抱住一个便不撒手的道理啊,而且苍茫城虽然穷,却还是有几个员外老爷在,为何就从不见大人去敲诈? 温柳年意味深长,“说不定尚堡主觉得远远不够。” 木青山笃定,“我觉得已经足够了!”总不能一直想着占人便宜。 温柳年慢条斯理吃糖饼,“师爷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尚堡主。” 这要如何问?吃完早饭后,木青山在院内转圈消食,顺便蹲下看蚂蚁搬家。 “小木头。”尚云泽跨进院门。 “堡主。”木青山站起来。 尚云泽道,“我替你换了一张新床。” “啊?”木青山被震了一下。 尚云泽道,“先前那张床太硬。” “太硬多铺几床棉被便好,为何要将整张床都换掉?”木青山很是过意不去。 尚云泽道,“正好腾云堡内有张床闲置不用,总比丢掉要好。” 一听是闲置之物,木青山也便没有再推辞,再加上府内还有不少公务,跑出跑进几趟,下午也就忘了这回事。 傍晚之时,暗卫又带回来几个土匪,说也是自己跑下山,哭着喊着要解药。 牢头喜颠颠挨个发糖豆。 这次归降的土匪自称黑风帮,说是一共就十几二十人,原本日子就过得紧巴,前些天还被虎头岗扫荡过一回,几乎连肚子都混不饱。 “都被抢走了些什么?”温柳年连夜升堂,虽说脸色依旧苍白,不过威严却半分不减。 土匪道,“也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就是些米面腊肉,连盐都被抢了。” 温柳年道,“那黑风帮内可有值钱之物?” 土匪齐齐摇头,“没有。” 木青山在一旁撇撇嘴,过得如此凄惨,那到底为何要做土匪。 审完之后,温柳年叫来衙役将一众土匪押回监牢,然后又拿起口供翻阅,“师爷怎么看?” “先前听赵大当家他们说,虎头岗应当算是苍茫山中的大土匪。”木青山道,“开始抢米面粮油,说明已经吃不饱肚子,而若是连他们都吃不饱肚子,那其余匪帮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尚云泽道,“土匪不可能会自己开山种地,都是缺什么抢什么,而如今大人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坐吃山空的日子久了,自然会熬不下去。” “若是这么说,那岂不是不用打了。”木青山道,“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守着山路便好。” “如此太耗费精力,对我们来说不合算。”尚云泽摇头,“山中日子就算苦,若是有毅力,也未必过不下去,毕竟四处都是野物,溪涧里还有鱼,要是对方一直肯不下山,我们总不能一直据守原地。” “也是。”木青山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姑且再吓一吓。”温柳年道,“剩下留在山中的,再想其余方法。”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城内的传闻便愈发野马脱缰,甚至还提到了许久未曾出现的迷之美男子。 百姓哗啦啦潮水般围过去,生怕会漏掉精彩情节。 “据说前几晚的时候,穆庄主正在月下做法,突然天边就亮起了一道红光。”小三子唾沫飞溅绘声绘色,“而后便见一个银甲战神骑着天马,从云端飞驰而来!” 哇!百姓纷纷捂住嘴,这种画面真是不能仔细想,内心可澎湃! “看清来人之时后,穆庄主大喜过望,当下便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大呼仙人渡我!”讲到兴起之处,小三子猛烈挥了一下手! 百姓集体鼓掌,感慨穆庄主真是很有诚意,一定会得到福报。毕竟这么多个头,就算不歇气磕完也很需要一段时间。 而在故事结尾,穆庄主也的确在赵公子的仙气之下,获得了万蛊之王——据说只要再养几天,便能操控山中所有毒虫,杀人于无形。 “到那时候,就算是想下山投降也晚了。”小三子压低声音,“因为蛊王之毒,根本就无药可解。” 语调颇为阴森,百姓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山中的土匪也受到了惊吓。 于是在短短五天之内,又跑下来了少说上百人,生怕晚了会被蛊王咬伤,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人一多,口供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温柳年与木青山整整熬了七八个通宵,才将所有人审问完毕,又把线索一条一条单列分析,再加上先前陆追的地图,总算将苍茫山中大致的状况梳理了出来。 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只有穆氏兄弟胸口发闷,很是憋屈——当场下跪磕头?! 温柳年冷静道,“本官只说了庄主对月做法,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大概是百姓以讹传讹。” 于是穆万雷便只有继续暴躁,想着定然要将赵越千刀万剐,方才解恨。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对他多做理会,做完事后见时间还早,便一路散步回了府衙,想着要睡一阵子。 “温大人。”陆追正在书房等他。 “二当家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意外。 陆追道,“有事相求。” 温柳年坐在他对面,“二当家有事但讲无妨,何来‘求’字。” 陆追笑笑,“我与大当家想要换个地方住。” “换到哪里?”温柳年闻言微微皱眉。 陆追道,“府衙对面,也是尚堡主的宅子。” 第32章 【夜探苍茫山】知府大人很专业 “但穆万雷与穆万雄随时都有可能前来府衙。”温柳年道。 “我们自然会小心。”陆追道,“若是刻意躲避,理应不会被撞到,况且穆家庄的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往尚堡主的宅子里冲。” “为何执意要下山?”温柳年微微皱眉,显然依旧不赞同。 陆追道,“无所事事住在腾云堡中,一天两天还好,却总不是长远之计,况且现在双方交战在即,我们若住在对面,大人有事也方便随时问。” 温柳年道,“若是二当家坚持,那本官也不会多加阻拦。但宅子是尚堡主的,还是事先问一问的好。” “自然。”陆追点头,“我这就前去询问。” 府衙后有一片空地,平时是尚云泽练剑的地方,木青山先前觉得无趣,却也架不住他每次都要拖自己去,后来也便习惯起来——总归也只是需要坐在石凳上看,就当是出来透透气也好。 “又在发呆。”尚云泽收招落地,颇有些不满。 “我又看不懂。”木青山昏昏欲睡——太阳太好,一直晒着难免会困。 尚云泽捏他的脸。 木青山打呵欠,“我可以回去了吗?” 尚堡主觉得很苦恼。 能让书呆子崇拜的,十有八九也是个书呆子,比如说木青山,就很崇拜温柳年,或者本届科举的状元王长安,再不然就是一些文人诗圣,每每提起之时,简直连眼睛都会放光。 至于尚堡主出神入化的武学修为,在他眼里只能被统称为两个字——功夫,或者是很高的功夫。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莫说是崇拜,就连多看一阵子都想睡。 “其实是好事啊。”待到木青山回去后,暗卫纷纷进行人道主义安慰,“木师爷一见堡主就想睡!”我家公子在见到宫主之时,也没这么奔放好吗,还有什么不满足,简直值得鼓一番掌。 尚云泽完全不想和这些人说话,刚欲回去,却见木青山又折返回来,身边还跟着温柳年。 “大人怎么来了。”尚云泽迎上前去。 “有一事相求。”温柳年道,“或者说是陆二当家有事相求。” 尚云泽点头,“大人请讲。” 温柳年将赵越与陆追想要下山之事说了一遍。 尚云泽果然爽快点头,“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大人尽管拿去用便好。” 温柳年道,“堡主果真是个豪爽之人。” 尚云泽看了眼木青山,“不如师爷也过来住?” “我?”木青山有些意外,“为什么?”明明就在府衙内有卧房,还刚换了一张大床。 尚云泽道,“师爷住在对面,温大人才有理由两方走动,免得被穆万雷怀疑。” 温柳年道,“堡主此言甚是。” 木青山便也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下来。 尚云泽开始后悔,为何没有在刚一开始之时,就将赵越与陆追安置在对面宅子里,白白浪费许多机会。 几天之后,赵越便与陆追一道住进了府衙对面,与此同时,木青山也收拾包袱搬了过去,对外只说是原本的卧房漏风。 之前荒废的将军府在经过修葺养护之后,里头已经很是气派,花园内郁郁葱葱,甚至还有几尾锦鲤在缸中游弋。 “赵大当家他们住在哪里?”木青山一边走一边问。 尚云泽帮他拎着包袱,道,“西宅。” “哦。”木青山点头,“我也与他们住在一起吗?” “自然不是。”尚云泽道,“你住主宅。” “主宅?”木青山睁大眼睛。 尚云泽继续道,“主宅旁边的一处院落,很是清静。” “这样啊。”木青山松了口气,“就说,我如何能住主宅。” 尚云泽带着他进了小院。 这么呆,到底何时才能开窍。 城中关于蛊虫与穆家庄的种种传闻还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过苍茫山中却很安静,也没有土匪再主动归降。 按照先前陆追的地形图,以及后来投降匪帮的供词,温柳年很容易便推断出了山中剩余的三伙土匪——落鹰寨,发财门,以及位于虎头岗的虎头帮。 当然,在穆万雷与穆万雄心里,还要再加上赵越——朝暮崖上一直毫无动静,他们自然也就认为对方还在养精蓄锐。 “发财门。”木青山道,“名字真实在。” “大人打算先从哪里下手?”陆追问。 温柳年道,“就是这个发财门。” “我也如此认为。”陆追点头,“在剩余的三伙人里,发财门算是最容易对付的一拨,人数不算多,地处峡谷也便与围剿。” “那要何时行动?”赵五问。 “倒也不着急。”温柳年捏捏下巴,显然又在算计些什么。 赵越在一边抽抽嘴角,“又要写故事?” 温柳年摇头,“故事倒不用写,再放一条消息出去便可。” “什么消息?”赵越问。 温柳年道,“在苍茫山剩余的匪帮之中,有一伙已经暗中投降,变成了官府内线。” 花棠反应过来,“大人是怕其余三方结盟,所以索性事先从中破坏?” “没错。温柳年道,“对于官府来说,自然是能省一事就省一事。” 花棠道,“大人真是心细如发。” 赵越在一边喝茶,更加坚定了先前的想法。 这个书呆子,的确是个卖刷子的。 这世上传播最快的便是谣言,尤其是有心之人从中煽动的谣言,不消半天功夫,城内已是人人知晓,温大人已在苍茫山中安置了内线,只等时机成熟便能一网打尽。 这日午后,陆追敲门,“大当家,知府大人来了。” 赵越道,“与我何干?” 陆追顿了顿,“大人最近并没有招惹大当家。”为何还是如此针尖对麦芒? 赵越道,“苍茫山中地形你要比我更清楚。” 陆追道,“但大人点名要见大当家。” 赵越终于打开房门,面色略黑。 暗卫蹲在对面树上吃点心,顺便感慨若是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内容,这种一个敲门苦劝,一个躲在屋中的画面,真是和烟花之地有一比。 真不愧是迷之美男子。 赵越与陆追一道去了前厅,身形高大背影健壮,连走路都带风。 暗卫集体啧啧跟上去,温大人真是好重口,品味非常独特。 “大当家。”温柳年正在屋内喝茶。 “大人找我何事?”赵越坐在他对面。 温柳年问,“大当家晚上可有空?” 赵越硬邦邦道,“没有。” 陆追在旁揭穿,“大当家分明就日日都闲得发慌,要多有空有多有空。” 赵越:…… 这个书呆子究竟给了你多少银子? 温柳年道,“我打算今夜去一趟发财门。” “你要进苍茫山?”赵越闻言皱眉。 温柳年点头,“发财门一共只有四十余人,就算被发现,应当也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赵越用看癔症的眼神看他,到底是吃多了还是饿晕了,莫说是四十余人,就算对方只有四个人,按照这种身形与武力,也完全没有逃掉的可能性啊。 “自然不是我一人前去。”温柳年向后看了一眼。 江湖吉祥物热情挥手。 “能负隅顽抗到现在的,大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陆追道,“就算有人保护,大人还是要考虑清楚些才好。” “多谢二当家提醒,不过这就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温柳年又道,“不知二位可愿一同前往?” 赵越还没来得及说话,陆追便已经欣然点头,“自然。” 赵越:…… “如此甚好。”温柳年高兴起来,笑道,“那我们便一起夜探苍茫山!” 当夜子时,众人准时在尚云泽的宅子中碰面,温柳年穿着黑色夜行服,甚至还带了一把匕首。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想笑。 温柳年倒是自我感觉颇为良好。 已经过了严冬时节,就算夜间也不是很冷,陆追带着众人一道从小路进了山,很快就抵达一处峡谷外。 “发财门的老窝就在此处。”陆追道,“大家小心一些。” 温柳年点头,神色十分凝重。 赵越抽抽嘴角,一路都是被别人扛上来的,甚至还从腰间布兜里掉出了一包糖豆,现在到底为何要如此严肃…… 第33章 【苍茫山剿匪记】得来全不费工夫 峡谷之内漆黑一片,时不时便会吹来一阵阴风,穿越树间如同鬼号。赵越瞄了几眼温柳年,就见他正在边走边四处看,不像是来夜探,倒像是在与一群文人出来游玩。 “大人冷不冷?”赵五问。 “不算很冷。”温柳年身上带着暖玉,嘴里还在吃糖豆——里头有姜,能驱寒气。 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陆追做了个“小心”的手势,众人瞬间灵猫一般隐于黑暗之中。 温柳年蹲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觉得有些微微刺激——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暗探。 赵越伸手,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温柳年:…… 林中动静逐渐大了起来,不多时便从树林中穿出七八个小喽啰,手里拎着几只野鸡,看样子像是刚从山上打猎归来。众人悄无声息跟在后头,穿过一片荒芜石滩后,转弯便见前头出现了一个寨子,一面破旗迎风招展,上书巨大“发财”二字。 “看着寨子也不大。”暗卫道,“不如趁此一举歼灭吧。”很久没有打过架了,真是十分怀念。 陆追摇头,“这处寨门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匪窝处于峡谷深处,没那么容易混进去。” 果然,那几个小喽啰在进入寨门之后,又往前走了一阵子,便到了一处类似“一线天”的所在,峡谷窄到只能允许两人并排前行,上方设有岗哨与机关,若是稍有异动,便会有无数巨石翻滚而下,将入山之路牢牢封堵,再加上火油弹,的确算是易守难攻。 “站住,闯什么闯!”见到有人前来,上头的岗哨大声先是呵斥,又道,“发财门千秋万代!” 小喽啰回,“发财门一统苍茫!” 岗哨大手一挥,“放行!” 暗卫听得直牙疼,居然还有暗号。 “我们要怎么进去?”温柳年问。 “想要进山,就只有想办法将岗哨打晕,此举倒是不难。”陆追道,“但如此一来,很容易便会被对方觉察到异样。” “可有别处能进山?”温柳年问。 “没有,后山是落鹰寨的地盘。“陆追道,“剩余三伙匪帮之所以难对付,大都是因为所处地势险峻,再加上最近必然防守严密,我们很难悄无声息混进去。若是外头一有动静,里面的人十有八九会往山群里躲,将来只会更加难找。” 温柳年捏捏下巴,又往岗哨上看了一眼,问道,“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暂时失去神智,片刻之后又会自己清醒过来?” “有。”花棠点头,从腰间小包里取出一个瓶子,“幻神散,功效与大人所言一模一样。” 暗卫纷纷同情看向小五,按照左护法对各类毒药的热爱程度,他一定时不时就会被迷晕。 真是不能仔细想。 “但即便用蒙汗药,也很难做到丝毫不被觉察。”陆追提醒,“况且这么多人一起失去神智,一想便知道其中有鬼。”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有鬼。”温柳年笑眯眯,叫过其中一个暗卫低语几句。 “大人放心。”暗卫听完之后双目放光,显然十分迫不及待。 陆追亦是哑然失笑,“大人果真才思敏捷,在下自愧不如。” “二当家过誉了,其实这也算不得是万无一失。”温柳年道,“只是当下别无他法,也就只好试上一试。” 赵越忍不住就扭头看了他一眼。 山中夜半天寒,就算身上有暖玉,温柳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赵越撇嘴,书呆子不抗冻,怎么也没人提醒他要穿厚一些。 反正对方一群乌合之众,莫说是套件棉袄,就算是穿着大红嫁衣,估计也没人会发现。 谷内阴风愈刮愈大,连用来取暖的炭火也几近熄灭,几个岗哨裹紧衣服往里添柴火,只想着赶紧到后半夜换岗,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火盆上架着几个干硬烤饼,咬起来颇为费劲,旁边茶水不知经了多少泡,已是如同白水淡而无味,几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嘴里都是骂骂咧咧,显然对现状也是极为不满。 “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其中一人道,“三五个月也就罢了,若是官府一直不撤兵,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过这种苦日子?” “再忍忍吧,老大都说了,官府不可能一直驻守山口。”另一人道,“况且这山中被困的又不止我们,西山还有个虎头帮,那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主,要是真被惹毛了,足够官府喝一壶。” “那他们倒是赶紧行动啊。”先前那人将茶壶添满,“我们也好趁机打个秋风。” 两个暗卫互相对视一眼——这个虎头帮,看来当真还有几分手腕。 山中再度刮起大风,暗卫趁机悄无声息落在众人身边,声音颇为幽怨,“你……们……在……吃……什……么……啊……” 岗哨被吓得魂飞魄散,本能连滚带爬跑到另一边,抽出刀明晃晃对着两人。 暗卫衣衫破烂,头发乱糟糟披散飞舞,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嘴角还有一缕鲜血,莫说是三更半夜,就算大白天,胆小的在街上看到只怕也会被吓哭。 在岗哨众人惊叫之前,暗卫轻飘飘一挥手,将幻神散撒了出去,“你们不要怕,我们就想吃点东西……几百年没吃饱过了,心……里……苦……啊……”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几个土匪膝盖发软瘫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惊恐万分睁着眼睛,生怕自己会被吃掉。 趁此机会,其余人带着温柳年一起,快速穿越峡谷进了山。 暗卫将烤饼揣进怀里,然后又呵呵呵呵呵干笑了一阵,很是阴森可怖。 土匪裤裆间一阵发热,活活被吓尿真是十分凄惨。 “没吃的了啊……”暗卫将手伸进火盆,随手捡起一块火红的木炭丢掉,丝毫也未被烫到。 土匪心底更加骇然。 “回去吧……”另一人道,“再不走,鸡要叫了……” “没……吃……饱……”暗卫还在孜孜不倦翻火盆,略微失望,居然真的只有几个烤饼,还以为能给大人刨到一个焖红薯。 另一人只好将他强行拖了起来,两人步伐僵硬朝前走去。 土匪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天师……”暗卫声音凄厉,“不要告诉任何人,曾经见过我们……” 土匪疯狂点头。 “否则我便将你们的心挖出来……”暗卫指尖冰冷,在其中一人脸上滑过,然后便见他双眼翻白,朝后晕了过去。 特别惨。 暗卫缓慢挪到高台边沿,而后便双双一头栽了下去。 狂风持续呼啸吹来,几个土匪惊魂未定许久,才总算是爬了起来。壮着胆子往下看了一眼,自是什么都没见着。 “到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牙齿打颤。 “还能是是是怎么回事,见见见鬼了啊!”另一人膝盖还在发软。 吃不饱穿不暖,连守夜都会遇到厉鬼,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哟…… 诚如温柳年先前所预料,这伙土匪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很容易便会被怪力乱神蒙住,而且由于害怕会被厉鬼挖心,自然不会主动将这件事说出去,待到换岗之后,就个个屁滚尿流回了卧房,磕头请菩萨保佑莫再撞邪。 而温柳年一行人在进到峡谷之后,很快就摸清了寨子里的大致状况,除了进山之时稍微困难了些,里头着实没太多花样,就几间普通房屋,顶多也就五十人。 “找到匪头之后,便开始行动围剿!”温柳年下令。 花棠点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分散,赵越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山像是有人。” “有人?”其余人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片漆黑树林。 “是有人。”陆追也道,“不过不清楚是谁,暂时躲一下吧。” “会不会是另一个匪帮?”温柳年问。 “也许。”赵越左手握牢刀柄,警惕看着外头。 片刻之后,树林中果然便冒出来几十上百个黑影,迅速朝山寨包抄过来。暗卫带着温柳年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一棵树上,继续看着下头的状况。 那伙黑衣人显然是早有准备,从树林一路进到发财门,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二当家可能看清是谁?”温柳年问。 陆追摇头,“距离太远。” 不过很快众人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发财门里终于有人发现敌情,顿时惊慌失措,大喊“落鹰寨的人来了”! “果然。”陆追笑道,“此行也算是运气好,正好赶上狗咬狗。” 温柳年继续全神贯注盯着寨子里看,腰间小布兜瘪瘪的——糖豆明显已经被全部吃光。 赵越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发财门在梦中被惊醒,面对早有准备的落鹰寨,只能胡乱拿起刀应对,不多时便溃不成军,一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被用绳索捆住,正是发财门的大当家龚发才。 “呸!”龚发才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便也豁出去大骂,“先前就听到传闻,说有人和官府勾搭卖兄弟,没想到竟然是你老小子!” “我与官府勾结?”落鹰寨打头那人狠狠踹了他一脚,“若不是你通风报信,我在苍茫城中的内线又怎么会官府擒获?现在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倒是挺会演戏。” “落鹰寨在苍茫城中的内线?”陆追闻言看向温柳年。 温柳年摇头,“从未听说过,更别提是擒获,其中应当是有些误会。” “会不会是落鹰寨在胡扯?”暗卫问。 “不大可能。”温柳年道,“现在发财门已是他的手下败将,演戏也没有意义。” “杨鹰,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龚发才还在叫骂。 “杨鹰?”陆追道,“是落鹰寨的大当家。” “那还等什么!”温柳年闻言眼前一亮,当机立断道,“趁此机会,正好一网打尽!” 先前还在头疼要怎么对付其余两伙匪帮,却没料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暗卫齐齐领命,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冲向了发财门。 毕竟这种可以放开打架的机会不常有,一定要好好珍惜。 落鹰寨大获全胜,原本还在沾沾自喜,准备将粮食财物搜刮一空后便杀人放火回老巢,谁曾想中途杀出程咬金,七八个蒙面人不知从哪就冒了出来,连回神的时间都没有,一眨眼的功夫便被悉数揍趴在了地上,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温柳年蹲在树上道,“有劳。” 赵越:…… 温柳年眼神无辜。 花棠赵五在另一棵树上,陆追已经去了寨子里帮忙,赵越只好伸手抱住温柳年,带着一起落到地面。 温柳年道,“多谢大当家。” 赵越将他放下,觉得……看着一把骨头,没想到抱起来还挺软。 果然还是没白吃。 温柳年习惯性伸手到布兜里摸了一把,空空如也,才想起来糖豆已经吃完,于是翻过来倒了倒糖渣。 赵越丢给他一个小布包。 “是什么?”温柳年接住。 赵越已经大步朝前走去。 温柳年一边小跑跟上,一边打开布包,就见是三五块花生糖。 “大人。”暗卫已经将两伙土匪都用绳子捆好。 “有劳诸位。”温柳年将花生糖装进布兜,“天快亮了,带回府衙,本官要慢慢审问!” 第34章 【书呆子会赖床】赵大当家感觉很胸闷 那两伙土匪先前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官府交锋。龚发才还要稍微好一些,因为官府此行明显是要对付发财门,而相对来说,杨鹰则简直是连肠子都要诲青,也更加认定龚发才一定已经暗中降了官府,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自己一下山就刚好撞上? “大人。”暗卫上前来报,“杨鹰与龚发才一路不断骂骂咧咧,都觉的对方一定是官府内线,甚至还险些扭打了起来。” “甚好。”温柳年笑眯眯道,“将两伙人分开押送,最好能让他们坚信不移自己是被对方出卖,误会越大越好诈。” 为了不暴露行踪,赵越与陆追自然不会一道出山,而是中途就分道扬镳,自小路回了尚云泽的宅子。山道口,穆万雷与穆万雄正在不住往山上张望——自打知道温柳年今夜带着暗卫进山开始,他二人就一直焦躁不安,既盼着他能一次抓到赵越,又怕赵越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有心想进山看究竟却被尚云泽阻拦,说是担心会打草惊蛇出危险,只能在原地干冒火。 “真是没想到,两位庄主竟然如此关心剿匪之事,三更半夜还不休息。”木青山在一边感慨,“若是被大人知道,定然会感动万分,说不定还会送一块匾额到云南。” 尚云泽在一边忍笑,小书呆损起来也挺招人喜欢。 穆万雷敷衍客气几句,继续往山上看。 尚云泽道,“来了。” “嗯?”木青山抬头往山上看,片刻后果然就见着有一行人出现在了山道上,手里举着火把,最后头还跟着百十来个土匪,都被绳子捆在一起。 值岗兵士在看到后,率先欢呼出声,其余人在梦中被吵醒,也纷纷出了帐篷看究竟,等到温柳年下山之际,营地内已是火把熊熊——还未正式出战便已告捷,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之事。 看清被擒土匪中并无赵越后,穆万雷与穆万雄都有些失望,却也都松了一口气。 “大人辛苦了。”木青山迎上去。 “是发财门与落鹰寨。”温柳年道,“两伙人鹬蚌相争,我们正好渔翁得利。” 尚云泽笑道,“大人果真是福命。” “恰巧撞到而已。”温柳年道,“什么时候能将山中匪帮系数清剿干净,那才真叫福命。” “大人打算何时对付朝暮崖?”穆万雷趁机问。 “这个一时半会也说不准。”温柳年捋捋下巴,“要等到审问完这伙匪徒,方可从长计议。” 穆万雷还欲说什么,温柳年却已经借口有事,与尚云泽等一道押运土匪回了府衙。看着众人的背影逐渐远去,穆万雄咬牙道,“他分明就是在敷衍你我兄弟二人。” “官场中人都是老油条,最擅长便是活稀泥,应当不是有意针对我们。”穆万雷道,“你也不必纠结于此。” “也不知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穆万雄道,“现在苍茫山中的土匪倒是越来越少,赵越却依旧丝毫动静也无。” “若是有动静,便也不是他了。”穆万雷道,“不过既然都来了,那无论耗费多少时间精力,定然都要达到目的,也好除去这根心头刺!” 府衙之内,温柳年照旧是连夜审问,不过却也没问出太多新线索。 “这也是意料之中。”赵五道,“毕竟先前已经审过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匪帮,山中情况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虎头帮平日里行事狠毒,又极少与外界打交道,落鹰寨与发财门也不大可能会了解更多东西。” “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温柳年挠挠下巴,“起码能证实一点,先前我们的确小瞧了那个虎头帮。”原先以为无非就是个大一些的匪窝,不过根据种种线索,似乎对方也不仅仅是土匪这么简单。 “的确。”赵五点头,“苍茫山中土匪大多是些痞子混混,若是无人从中指点,应该很难成大气候。” “时间也不早了,有事明日再说吧。”温柳年道,“今晚辛苦了。” “大人不必客气。”赵五笑笑,“这也是我分内之事。” 两厢告辞之后,温柳年打着呵欠回房,推门点燃油灯,就见一只硕大的老鼠从棉被上跑了过去,光是尾巴看着就有一尺来长。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温大人成功被惊到了,本能向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绊到了椅子,于是整个人都向后仰了过去。 “大人怎么了?”听到屋内噼里啪啦的声音,暗卫迅速出现,隔壁院中的赵五与花棠也过来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无妨无妨。”温柳年惊魂未定,“床上有只老鼠,大概是临走之时忘记关窗户。” “老鼠?”花棠嫌恶。 温柳年道,“我去书房睡一夜。” “书房软榻如何能睡得舒服,况且还很容易着凉。”花棠不赞成,“府中可还有客房?” 温柳年摇头,“没了。” “那木师爷先前的卧房呢?”花棠又道。 暗卫抢答,为了营造出“房屋漏风”的效果,现在被褥上都是灰。 花棠刚想说那便让暗卫挤一挤,腾出一间客房出来,赵五却已经开口道,“尚堡主的宅院里应当还有空房。” “不是应当有,是一定有。”花棠拍拍脑门,“亏得你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对面的宅子原本可是将军府,多得是客房。 于是温柳年便收拾了两件衣物,跟着暗卫到了对面尚府借宿。 “是温大人啊。”管家听明来意之后,赶忙帮他收拾了一间干净客房,又说有事尽管吩咐,方才告辞离开。温柳年洗漱完后天色已经将近大亮,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脑袋一沾到枕头,几乎只是瞬间便睡了过去。 为了庆贺昨夜众人旗开得胜,第二天中午,尚云泽特意从城中最好的酒楼里叫了不少菜色,再加上府内厨子煎炒烹炸,几乎将大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温大人呢?”尚云泽问。 “应当还在睡。”赵五道,“连夜进山夜探,又审问了两个匪头,歇息时已经将近天亮,大人一介书生,熬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再累饭总得吃。”花棠摇头,“否则只会越睡越累。” “大当家。”陆追突然道,“可否去请大人前来用饭?” 赵越觉得自己应当是出现了幻听,否则就是陆追被什么脏东西附了体。 “大人不在府衙之中,就在我们隔壁的小院。”陆追又补充了一句。 赵越顿了顿,道,“为何他会在我们隔壁?”明明就有自己的府衙可以睡! “昨夜大人房中进了老鼠,所以暂时在尚堡主的宅子里借住一晚。”花棠道。 住就住吧,但饭桌周围这么多人,为何一定要我去叫?赵越心里很是憋屈,并且略想将陆追揍一顿。但看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坐着不动未免太过矫情,也只有放下茶杯站起身,去小院里叫书呆子起床。 待到赵越出门之后,花棠才疑惑问道,“为何一定要大当家去请大人?” 陆追道,“多给两人一些相处的机会,关系才能慢慢缓和起来。” “原来如此。”花棠反应过来,点头道,“二当家所言甚是。” 暗卫闻言也纷纷赞同,表示大人还要稍微好些,但赵大当家每次都是一副被欠银子的讨债表情,实在是很不和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气洋洋起来,我们都十分捉急。 站在卧房门口,赵越伸手敲了敲,“起床吃饭!” 屋内悄无声息。 赵越又将声音放大了些,“吃饭了!” 屋内依旧没有动静。 赵越只得推门进去,就见床帐并未被放下来,温柳年趴在一堆被子里,正睡得满脸香甜。 这睡相真是……赵越从地上捡起枕头,随手放在床尾。 温柳年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继续睡。一身白色里衣是棉布料子,早就被压到皱皱巴巴,手臂细细白白,像是连一桶水都拎不起来,往上看五官倒是挺周正,眼角有颗芝麻小痣,嘴角天生微微上扬,就算睡着看着也像是在笑。 大概是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温柳年睫毛有些微微颤抖。 赵越心想,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连有人站在床边也觉察不到。 “起床了。”赵越戳戳他的腮帮子。 温柳年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吃饭!”赵越瞪眼,看上去略凶。 温柳年看了他一阵子,然后皱眉扯起被子捂住头。 困!!! 赵越胸口发闷。 这书呆子还真是……忒会气人! 第35章 【到底为何要驻扎苍茫山】其中必有隐情 眼看他又有继续睡过去的架势,赵越不得不把被子拎起来,“快起床!” 温柳年全身冷飕飕,又实在很想继续睡,于是迷迷糊糊坐起来抢被子,看上去颇为委屈。 赵越有些想笑,眼睁睁看他裹着被子又倒回床上。 “真有这么困啊。”赵越弹弹他的鼻头。 温柳年往被子里缩了缩,“唔……” “那还吃不吃饭了?”赵越坐在床边。 温柳年回答,“吃。” “吃就起床。”赵越道。 温柳年紧紧抓住被子边,“不起。” 赵越心想,幸好自己只需要偶尔叫他起床,若是日日都这么折腾,估计连头发都会多白几根。 温柳年呼吸又重新平稳起来。 赵越将被子帮他轻轻盖好,转身出了卧房。 “温大人呢?”众人都在饭厅等,却没想到还是只有一个人回来。 “昨夜累到了,让他多休息一阵子吧。”赵越拉开椅子坐下。 众人心里顿时策马狂奔,这种话听上去真是好有歧义。 “挑些大人喜欢的菜,放在厨房温着吧。”木青山道,“睡醒之后正好吃饭。” 花棠差人拿了四个食盒过来。 赵越:…… 四个?! 当然,花棠其实是想将每样菜都留一些,但四个巨大食盒摆在一起视觉效果实在太震撼,赵越忍不住就想这么能吃,若是没有雄厚家底,将来谁能养得起。 “昨夜大人审案之时,可有什么新发现?”木青山一边吃饭一边随口问。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赵五道,“不过倒是坐实了先前的推测,虎头帮里,似乎的确有个高人在暗中指点。” “但是意义在哪里?”花棠依旧有些不解,“莫说是苍茫山,即便是苍茫城或者苍耳州,在大楚而言都是穷到叮当响,直到大人上任后才稍微好一些。若真是高人,为何要耗时耗力来这里树一支匪帮?” “这也是大人在疑虑的地方。”赵五道,“暂时还推测不出来个中缘由,只怕要等将来攻下虎头岗才会知道。”若说赵越与陆追,两人选择在朝暮崖扎根是为了逍遥避世,手下从来也未曾扰民,算是个世外小桃源。但虎头岗则不然,据说先前三不五时就会下山扫荡,杀人如麻又行踪诡异,百姓可谓深受其害。但苍茫城原本就没有多富裕,就算每个月都烧杀抢掠一次,也得不了多少银钱,费时费力却只为了抢些米面粮食,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奇怪。 “吃饭之时便安心吃。”尚云泽替木青山盛了一小碗豆腐花,“有些事情,吃完饭再说也不晚。” “也是。”花棠道,“这顿饭原本就是为了要庆祝剿匪大胜,说起虎头岗也扫兴。” 暗卫欢欢喜喜举起酒杯,“干!” 木青山也跟着喝了一杯酒,瞬间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 尚云泽觉得自己有些下流,因为他很想检查一下,这个小书呆是不是已经全身都开始泛红。 “吃这个。”木青山夹给他一筷子山笋,“甜。” 环顾全桌,只有自己得到了此等待遇,尚云泽忍不住就愉悦起来。 暗卫在心里啧啧啧,到现在连小手都没有摸到,这种发展速度简直不忍直视。 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趁机灌醉酒后乱性,这样才是百姓乡民喜闻乐见的画面啊! 居然还停留在相互夹菜的阶段。 尚云泽一边帮木青山吹凉羹汤,一边威胁性看了暗卫一眼。 江湖吉祥物很是跃跃欲试,真的不需要帮忙吗,我们可擅长说媒! 尚云泽扫了一眼剑柄。 真是凶残啊,简直和宫主有得一比……暗卫一边啃鸡腿一边长吁短叹,到底何时才能喝上喜酒,我们连红包都已经封好了,甚至还附赠了少宫主的霸气爪印。 要知道那可是凤凰啊,随时都有可能会目射霹雳,凡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着,居然还不珍惜。 非常让人捉急。 吃过午饭后,赵越去后院马厩,帮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刷毛。 “最近似乎瘦了些。”陆追也跟过来,帮大马整理了一下鬃毛,“喂两块花生糖吧。” 赵越手下顿了顿,道,“没了。” “没了?”陆追皱眉,“你都喂给马了?王叔说过不能多吃。” “没有。”赵越面瘫道,“被书呆子吃了。” “你是说温大人?”陆追瞪大眼睛,“你居然给他吃马料?” “什么马料,那原本也是城里铺子买的点心,只不过一直是黑风在吃而已。”赵越道,“昨夜去山里暗探之时他的糖吃完了,我正好还剩了几块花生糖。”所以就顺手丢了过去。 陆追发自内心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大当家还是不要让大人知道此事的好。” 否则指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毕竟两人直到现在也不是很和谐,能少一事少一事。 下午的时候,温柳年终于睡醒,坐起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洗漱溜达去吃饭。 赵越正在隔壁院内擦刀。 “大当家,早啊!”温柳年伸头进来打招呼。 赵越看看天上的日头,眼看都快吃晚饭了,早? “这把刀就是霁月?”温柳年进了小院,坐在他对面问。 赵越点头。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温柳年问。 赵越道,“习武之人,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兵器给他人。” “那是因为害怕被他人所伤。”温柳年道,“我又不会武功。” 懒得再与他斗嘴皮子,赵越将霁月刀递过去,“锋很利,自己小心一些。” 温柳年接在手里掂了掂,惊奇道,“居然不是很沉。” “为何要沉?”赵越被他的样子逗笑,“又不是买铁锅,越沉便炒菜越好。” “但是我拿过尚堡主和小五的佩剑,都很沉甸甸。”温柳年道,“秦宫主的赤炎剑就更重了,几乎连搬都搬不动。” “兵器顺手便好。”赵越道,“霁月刀之所以罕见,就是因为它轻若鸿羽。” 温柳年将刀还给他,“多谢大当家。” 赵越道,“你很喜欢刀剑?”怎么似乎每个人的兵器都被他摸过。 “是。”温柳年点头,“但我练不来功夫。”言语中颇为遗憾。 “也不一定非要练功夫。”赵越道,“况且习武之人该做之事,大人也已经一件不落全部做到。” “是什么?”温柳年好奇。 赵越道,“维护正义惩恶扬善,保一方乡民安居乐业。”就算是江湖高手,有些人所做的也未必有这个书呆子多。 “温大人?”两人在聊天之际,陆追拎着一包花生糖进来,见着之后颇有些意外——居然还能有如此和谐的画面! “二当家。”温柳年打招呼,“去买糖了啊?” 陆追道,“托管家买回来了的,大人可要吃?” 温柳年道,“要。” 赵越:…… 陆追打开纸包,温柳年捏了两三块,道谢之后便去前厅吃饭。 待他走出院门,赵越道,“你也给他吃马料。” 陆追:…… 温大人丝毫不觉自己正在和黑风抢糖吃,将糖渣擦干净后,就坐在饭厅开始安心吃饭。面前大大小小摆了十来个盘子,暗卫蹲在房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感慨,大人果然还是暴露了昏官本质,一顿饭要吃这么多菜。 “嗝!”咽下最后一口汤后,温柳年摸摸肚子,觉得心情甚是愉悦。 赵越靠在门口,觉得……果然还是很难养啊 ! “大当家找我有事?”温柳年擦擦嘴站起来。 “不是我,是木师爷。”赵越道,“我只是顺路经过。”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还真全部吃完了。 “大人。”木青山跨进饭厅,“派去找姚小八的衙役已经回来了,家人说他十天前就出了远门,到现在还未回来。” 在昨夜的审问之中,杨鹰供出自己在城中的眼线名叫姚小八,原本说好十天前会进山,却一直也没有等到人,后来听说官府正在城内挨家挨户盘查,才会认为大概已经暴露了身份被抓捕。 “出了远门?”温柳年习惯性捏捏下巴。 “这件事不大正常。”木青山道,“姚家世世代代居于苍茫城,没听说在外头有亲戚,姚小八是城内的铁匠学徒,从来就未出过苍茫城,最近他家中又没什么大事,如何会无缘无故出远门。”况且按照苍茫城中的习俗,家中有人若要远行,都会请街坊邻居一起吃个饭,以求路上能平安顺利,断然没有悄无声息就消失的道理。 “将他的家人带来府衙。”温柳年道,“到底是人是鬼,本官一问便知!” 赵越站在一边,心想看着挺文弱,没想到官威还挺大。 温柳年往院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花生糖是在哪家买的?” 赵越:…… 怎么还吃上瘾了。 温柳年道,“里头花生还挺多。” 赵越心想那是,不然黑风也不会喜欢吃。 “大人。”木青山在一旁提醒,“该回去了。” 不要总是对惦记着花生糖啊,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要升堂…… 第36章 【酸辣粉还挺好吃】这才是书呆子该有的样子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姚小八的家人被带到了府衙,诚如木青山所言,姚家祖祖辈辈都是定居于此的乡民,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骤然被带到府衙,自然都是紧张万分,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温柳年坐在大堂之上,神态颇为威严。 姚小八的大哥名叫姚山,约莫三十来岁,平素原本就沉默寡言,这阵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连手都在哆嗦。 “姚小八究竟去了何处?”温柳年问。 “回,回大人,小八他出了远门。”姚山低头回答。 “出远门,去了哪里?”温柳年又问。 “京城。”姚山道。 “十天前去了京城。”温柳年摸摸下巴,“骑马还是走路?” “走,走路。”姚山结结巴巴。 “那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甘平镇。”温柳年若有所思,而后便大声道,“来人!” 姚山被吓得腿发软,还当是要挨板子。 “在!”两名衙役站了出来。 “快马加鞭前去甘平镇,去查问可有一个名叫姚小八的人到过那里。”温柳年道,“速度越快越好!” 衙役领命离去后,温柳年又问,“你可知本官为何要找姚小八?” “草民不知。”姚山摇头。 温柳年一拍惊堂木,“因为他与土匪暗中勾结!” 一语既出,姚山立刻脸色煞白,整个人都瘫在了大堂上。 温柳年道,“现在落鹰寨已被悉数剿灭,姚小八却不见踪迹,你若是将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或许还能救他一命,也救自己一命。” 姚山抖若筛糠。 “否则知情不报,便与通匪同罪。”温柳年继续沉声道,“现在姚小八生死未卜,若是你执意想要坐牢,也没人拦得住,只是在做决定之前,最好先想想家中的白发双亲与待哺小儿!” 赵越心想,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审起案来和平时差恁多。 陆追问,“大当家为何要特意来看大人审案?” 赵越答,“因为无事可做。” 陆追道,“先前分明就说要去喂马。”黑风还在等花生糖。 赵越道,“那你为何还在这里?” 陆追:…… 赵越抱着刀坐在房梁上,继续看下头温柳年审案。 姚山额头冒汗,不多时便放弃抵抗,将自己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三年之前姚小八进山砍柴,被落鹰寨的人挟持,后来便收买成为了内线,平时负责通风报信与买一些日常用品,用来换取家中安宁。 “十天前进了苍茫山,然后就音讯全无。”审案结束之后,温柳年在书房一边翻看口供一边问,“师爷怎么看?” “姚小八先前是山中的砍柴人,对苍茫山的地形很是熟悉,能绕过官府驻军上山也非难事。”木青山道,“当时山中一共只有三伙土匪,落鹰寨与发财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姚小八已经失足掉下山崖,第二,他的失踪与虎头帮有关。” 温柳年敲敲桌上地图,“又是虎头帮。” “若对方一直不冒头,大人打算怎么做?”木青山问。 “不如我与小五今晚去山中夜探?”花棠正好推门进来。 温柳年摇头,“虎头岗不比发财门,没人知道里头究竟是何状况,切不可轻易冒险。” “但一直这么耗着总不是法子。”花棠道,“流言逼不出来,又不能强攻,要拖到何时才算结束?” “总会想到办法。”温柳年坐在椅子上,固执道,“容本官再仔细想一想。” 花棠与木青山对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晚饭照旧设在尚云泽的宅子中,总归厨子也要做一次,人多也热闹。众人坐定之后,陆追又问,“温大人怎么没过来?” 木青山道,“大人将自己关在书房,说是没胃口,让大家先吃。” 赵越闻言抽抽嘴角,书呆子居然还会有没胃口的时候。 “这如何能行,就算事情再多,也总是要吃饭的。”陆追道,“大当家。” 赵越:…… 为何又是我?! 桌上所有人都用闪烁的目光看他。 赵越丢下筷子出了门。 尚云泽道,“赵大当家看上去像是要讨债。” “这次已经好多了。”花棠道,“上次去叫大人的时候,就好像要去杀人。”两下相比,其实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改善。 暗卫也颇为欣慰,再发展下去,说不定很快就能喜气洋洋起来啊。 大家一起推杯换盏,真是不要太有爱。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赵越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走去府衙书房,不过幸好他功夫不错,因此还是悄无声息便落到了后院书房外,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温柳年先是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大当家为何不敲门?” 赵越顿了顿,道,“因为会被人发现。” “也是。”温柳年晃晃脑袋,觉得有些头晕。 桌上还摊着苍茫山地形图,以及众匪帮的口供,赵越上前翻了两三下,道,“还是没有头绪?” 温柳年摇头,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赵越将桌上东西全部合起来,“先去吃饭。” “没胃口。”温柳年坐着不动,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难得见他这副样子,赵越耐下性子道,“就算不吃饭,虎头岗的人也不可能会主动归降,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如此折腾自己?” 温柳年道,“尚堡主的厨子做饭太清淡。” 赵越:…… “我自己去厨房煮碗酸辣粉,也好提提神。”温柳年道,“大当家去吃饭吧,不必管我了。” 赵越道,“煮两碗。” 温柳年有些意外。 但赵越已经大步出了门。 温柳年摸摸鼻子,溜达去了府衙后厨,挽起袖子麻利烧火热油,片刻后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回了书房。 赵越正坐在椅子上翻看小话本,桌上还摆着两包点心——从尚府随手顺来的。 温柳年将筷子递给他。 书房内烛火摇曳,照的饭菜也温暖起来。 赵越吃了一口酸辣粉,觉得不咸不淡味道挺好。 温柳年忍不住问,“大当家为何要来这里吃饭?” 赵越道,“因为陆追最近太婆妈。” 温柳年:…… 赵越夹了一筷子咸菜。 还有一个理由,因为尚府的厨子做菜的确不怎么放盐。 嘴里着实能淡出鸟。 吃完一大碗酸辣粉后,温柳年又掰开一个点心,随手递给他一半。 赵越接过来,与他一起喝茶清胃。 温柳年道,“这是上好的峨眉雪芽,我从蜀中带过来的。” 赵越摇头,“我不懂茶。” “无妨,喝个心境而已。”温柳年端着白瓷茶盏,两朵茉莉正在上下漂浮,发出淡淡幽香。 赵越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温柳年笑笑,帮他又添了一杯,手指压着壶盖,纤细又白皙。 赵越心想,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隔壁尚府内,众人也已经吃完晚饭,纷纷在心里感慨真是淡啊,一顿比一顿淡,怪不得赵大当家溜那么快……下次一定要偷偷溜去厨房放盐! 但其实厨子很无辜,因为尚云泽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叮嘱过,口味要尽量清淡。 只有木青山吃得很满足。 “要不要出去走走?”尚云泽问他。 “不要。”木青山伸了个懒腰,“我去看看大人。” “温大人说不定正在与赵大当家议事。”尚云泽拉住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木青山道,“我们也可以一同议事。” “累了整整一天,晚上也该休息一下。”尚云泽道,“不出去也罢,我刚买了一幅画,可要去书房看看?” “也好。”木青山果然答应。 两人一道去了书房,推门就见桌上放着一个卷轴,尚云泽道,“是《山水青云图》,费了不少心血才买到。” “画圣黄道兮的《山水青云图》?”木青山闻言果然惊喜。 尚云泽很受用他的眼神,“正是。” “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木青山激动到脸颊都泛红,“我可以看一看吗?” “自然可以。”尚云泽点头,否则我买它作甚,先前听都没听过这个黄道兮。 木青山在衣襟上擦擦手,方才小心翼翼展开画轴,淡墨山水错落有致,远处云朵飘逸,很有几分意境。 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尚云泽觉得这笔银子花得挺值。 木青山手指轻轻摸索过画卷。 尚云泽笑笑,“若你喜欢——” “这是在哪里买来的?”木青山突然打断他。 尚云泽道,“三吴城。” “堡主被骗了。”木青山着急,“还能不能找到卖家?赶快去退掉。” 尚云泽五雷轰顶,什么叫被骗了? “后人仿作也就罢了,还仿得粗制滥造,最多也就值个十几二十两银子,与原作简直差之千里!”木青山又问,“堡主花多少钱买回来的?” 尚云泽:…… 最多也就值个十几二十两银子?! 木青山将画轴卷起来塞进他怀里,“快些快些,不然对方该跑了。” 尚云泽面色铁青,很想将卖画之人狂揍一顿。 木青山苦口婆心,“堡主以后莫再买这些东西了,要买也要先请人看过再做决定,书画古董行当里骗子多如牛毛,稍有不慎就会被下套。” 尚云泽脑袋如有嗡嗡蜂鸣,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此生还从未如此丢人过。 第37章 【三更半夜要干嘛】大当家带着大人进山了 见尚云泽像是受了极大打击,木青山主动道,“我们出去走一走?”横竖买了买了骗也骗了,懊恼也于事无补,散散心或许能好一些。 尚云泽道,“不如一起喝杯酒?” “喝酒?”木青山为难,“但我不怎么会喝酒,还很容易醉。” “那便看着我喝酒。”尚云泽妥协一步。 木青山想,原来江湖中人果真是这样,一有不畅快就醉生梦死,和茶楼里头说书先生讲得一样,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也好。” 尚云泽左手拎着酒坛子,右手拦腰抱住他,纵身几步踏上了房顶。 木青山道,“堡主也要少喝一些,不然伤身。” 尚云泽摆开两个酒碗,其中一个只倒了浅浅一底。 木青山学他端着喝了一口,觉得自己也颇有几分大侠的样子。 尚云泽笑笑,仰头一饮而尽。 微风徐徐,月色正好。 对面府衙内,温柳年正在书房伸懒腰。 赵越道,“困了便回去睡。” 温柳年摇头,“还早。” “一直盯着地图,未必就能找出答案。”赵越道,“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再想。” 温柳年还是不愿就此回房。 赵越突然道,“不如我替你去一趟苍茫山?” “大当家?”温柳年闻言抬头,眼底有些意外。 “我原本就住在朝暮崖,与追影宫的人身份不同。”赵越道,“就算是被对方发现,也能推说成是想合作,商议如何一道应对官府围剿。” “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独自进山。”温柳年皱眉。 “这是唯一的办法。”赵越道,“况且对方也未必就能发现我。” 温柳年还是不赞成,“但现在朝暮崖已经空无一人,就算穆家庄的人不知道,虎头帮却未必会不知情,到时候大当家要如何解释?” “这就更好糊弄了。”赵越道,“朝暮崖附近都是我的地盘,几乎从未被外人涉足,后山有不少陆追设置的机关暗道,还有不少水涧溶洞峡谷深沟,有的是地方躲人。” 温柳年道,“容我再想一想。” 赵越继续替自己倒茶,书呆子就是磨叽。 一盏茶的功夫后,温柳年还在想。 赵越打呵欠,伸手将他的书册合住。 温柳年:…… “一直闷在屋子里,只会越来越晕。”赵越拉着他站起来,“走,带你去苍茫山。” “哪里?”温柳年以为是自己听错。 “苍茫山。”赵越敲敲他的脑袋,“放心好了,不会遇到穆家庄也不会遇到虎头帮,只是去散散心。” 温柳年道,“府衙花园也能散心。”虽说小了一些,也可以转圈走,为何一定要去苍茫山? 但赵越显然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 黑风正在马厩里打盹,赵越解开马缰,将温柳年架了上去。 木青山坐在屋顶上远远看到,有些奇怪,“赵大当家与大人要去干嘛?” “不知道。”尚云泽仰头喝酒。 木青山继续伸长脖子看。 赵越牵马出了府衙,自己翻身坐在温柳年身后,取出一块黑巾蒙面,以免被人撞到。 黑风欢快甩甩尾巴,撒开四蹄便朝前狂奔,一路风驰电掣出了城。 温柳年倒是不怎么怕骑马,只是觉得夜风有些冷,于是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赵越只好单手环过他的腰,以免把人摔下去。 “大人被大当家带去了苍茫山?”赵五闻言有些意外。 花棠点头,“暗卫已经跟了过去。” “两位不必担心。”陆追原先正在与赵五喝酒,听说此事后笑道,“大当家不是莽撞的性子,应当只是出去散散心。” “散心?”花棠更纳闷,“关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居然还能一起出去散心。 “和关系好不好无关。”陆追道,“出去看看,说不定就会有新的思路与想法,而有了新的思路与想法,才能早些解决苍茫山的匪患。毕竟现在穆家庄的人就在城外,大当家却碍于承诺迟迟无法动手,只会比大人更加想要肃清虎头帮。” “原来如此。”花棠反应过来。 “所以二位不必忧虑。”陆追道,“大当家对苍茫山势极为熟悉,大人断然不会有危险。” “啊!”黑风猛然停住脚步,温柳年整个人都向前扑去。 赵越搂紧他的腰,将人抱下马背。 温柳年心砰砰跳。 “这里叫连星谷。”赵越道。 “嗯?”温柳年站在他身边,扭头四处看看,就见是处狭长山谷,黑漆漆的,也见不着什么景致。 赵越道,“天上。” 温柳年抬头。 连绵星河壮阔璀璨,几乎要横贯整片天际。 “好多星星。”温柳年惊叹。 “据说这里是星辰起落之地。”赵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心里不畅快的时候,来这里吹吹风很有用。” 温柳年坐在他身边,觉得视野的确不错,就是有些冷。 见他一直在搓手,赵越将外袍披在他身上。 “苍茫山真大。”温柳年道,“一定还有许多不一样的景致。” “春夏秋冬,山里的四季要比外头更分明。”赵越道,“春天漫天遍野都是繁花,夏天下起雨来,整座山都朦胧犹如仙境,秋天金黄色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还会有红色的灯笼果,冬天白雪皑皑之时,连一丝别的杂色都没有,的确比城内更有看头。” “所以更该将这座山还给百姓。”温柳年道,“山是聚宝盆,到时候砍柴开荒打猎通商,大家伙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你还真是个好官。”赵越看他一眼。 温柳年点头,“嗯,我就是个好官。” 赵越有些想笑。 温柳年继续仰头看星星,眼底亮闪闪的,几缕头发被风吹动,轻轻扫过赵越脸颊,有些酥酥痒痒。 赵越伸手扯了扯他的头发。 温柳年疑惑看他,“大当家有事?” 赵越心想,书呆子连头发也比一般人要软,又想起怀里还有半包花生糖,于是便掏出来递给他。 温柳年接过来,“没想到大当家这么喜欢吃糖。”真是很有知音感。 赵越硬邦邦道,“不是我自己要吃。” 黑风原本正在一边吃草,见着后立刻小跑过来,用脑袋蹭温柳年。 赵越道,“它喜欢吃。” 温柳年:…… 黑风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睫毛忽闪忽闪。 温柳年笑出声,拿了块花生糖喂过去。 “你自己吃吧。”赵越道,“老王不让它多吃糖。” 温柳年道,“左护法也不让我多吃糖。” 赵越:…… 但难得出来,偶尔偷吃一次也无妨。温柳年与黑风一人一马,分吃完了半包花生糖,然后拍拍糖渣,觉得很是满足。 赵越伸手指了指,“翻过前头五六座山头,便是虎头岗的地盘。” “大当家当真要去?”温柳年看他。 赵越点头。 “是为了能早日与穆家庄的人算清旧账?”温柳年又问。 赵越道,“是。” 温柳年也便没有再问下去。 “报完仇之后,我会回到苍茫山。”赵越道。 “在这里住一辈子?”温柳年问。 赵越笑笑,“就像陆追所言,能在这里不被打扰度过一生,其实也是福气。” 温柳年“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星河出神。 “你呢?听陆追说,皇上要召你回京城?”赵越又问。 “或许吧。”温柳年道,“当年科举殿试,皇上原本就想将我放入翰林院,是我自己想做地方官。否则一直在朝中埋头做学问,也不会知道百姓究竟想要什么。” 赵越开始觉得,朝中能有如此一人,皇上也算是捡了便宜。 尚府里头,木青山正靠在尚云泽怀里,闭着眼睛沉睡——他的确是不怎么胜酒力,加起来喝了不到一碗,便已是昏昏沉沉。 尚云泽将人抱回隔壁卧房,轻轻放在了床上,帮着脱了外衣,又倒了热茶给他漱口。 木青山皱眉抱怨,“头疼。” 尚云泽有些后悔让他喝酒。 木青山抓着他的衣袖,整个人都缩到怀里,里衣领子滑下肩头,露出一道浅浅刀伤——小时候遇到土匪下山,险些丢了命。 尚云泽低头,在那白皙肩膀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38章 【虎头帮的秘密】不像土匪像邪教 尚云泽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 但此时此刻,面对怀中一脸不设防之人,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做一个君子。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心里想要珍惜,那顾虑便也会跟着多起来,更加不会轻易做出逾矩之事。 夜里有些冷,木青山又往身边人怀里靠了靠,睡得愈发香甜。 尚云泽右手在他背上轻拍,觉得两人间能如此细水长流,其实也算美事一件。 苍茫山中天气变幻莫测,一阵呼啸狂风之后,大雨说来便来。赵越带着温柳年纵身跃上一处山崖,找了一处避雨山洞,不多时黑风也跑了上来,抖抖身上的雨水,趴在一边打盹。 赵越从怀中取出火折,又从山洞里捡了些干柴,很快便燃起火堆。 温柳年道,“叫追影宫的诸位英雄也一道进来吧。” 赵越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有人跟?”难道还深藏不露有功夫不成。 “猜的。”温柳年笑眯眯,“他们应当不会放任大当家在三更半夜带我出来。” “你只猜对了一半。”赵越将火堆拨亮,“跟是跟来了,不过在你看星星的时候,便已经回去了。” “那就好。”温柳年烤火,“否则难免要淋雨。” 赵越找了一根长枝干给他烘衣服,以免又着凉。 温柳年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然后便抱着膝盖打盹。赵越这边刚给黑风铺好干草,回头就见他正摇摇晃晃,顿时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将人拉住。 温柳年打了个激灵,“大当家有事?” “也不怕一头栽到火里!”赵越凶巴巴敲他的脑袋。 温柳年眼皮耷拉在一起,“困。” 赵越:…… 山洞之外风雨潇潇,山洞里头却很干燥温暖,温柳年枕在赵越腿上昏昏沉睡,身上盖着一件宽大外袍,身下还有干草,又软和又舒服。 赵越百无聊赖,一边拨弄火堆一边想,书呆子和马都是祖宗,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第二天早上,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睁眼就看到了一张巨大无比的……马脸。 “早。”温柳年坐起来,抱着它的脑袋揉了揉。 黑风甩甩尾巴,溜达去洞外撒欢。 火堆已经熄灭,温柳年也跟着一道出了山洞,恰好看到赵越拎着几尾鱼回来。 “大当家。”温柳年笑嘻嘻打招呼。 赵越面瘫道,“你是属狗的吗?” 温柳年不解,“大当家何出此言?” 赵越伸手到他面前,手背上赫然有一圈牙印。 温柳年:…… 赵越咬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哪里会有这样的书呆子,一睡着就要咬人? 温柳年冷静道,“大概是做了噩梦。” “以后若是成了亲,你迟早也是被休掉的命。”赵越用干净草叶将鱼包住,又将火堆重新点燃。 温柳年蹲在一边看他忙,“好肥的鱼。” “白水鱼只有苍茫山的溪涧中才有,干烤便已经很好吃。”赵越道,“若是油煎之后加上豆豉共煮,更是人间美味。” 温柳年咽口水。 “吃完再回去吧。”赵越道,“难得进趟山。” “嗯。”温柳年目不转睛盯着火堆上的鱼看,“闻起来挺香。” 看着他的表情,赵越发自内心觉得就算不为其他,哪怕只是为了能日日吃上白水鱼,他应当也会竭尽全力去剿匪。 “大人与大当家还没回来?”府衙之内,花棠闻讯后皱眉,“在做些什么,怎么能在苍茫山里待一整夜。” 暗卫道,“看星星。”然后又补充,“看起来聊得挺好。” 早饭桌上众人都颇为欣慰,三更半夜一起出去看星星啊……虽然听上去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终于不再是针尖对麦芒,也算好事一桩。 又过了半个时辰,温柳年果然便跟着赵越一道回了尚府,还拎了不少鱼。 陆追称赞,“大当家真是好兴致。”居然还跳下河去抓鱼。 赵越瞪了一眼书呆子。 温柳年挠挠脸蛋,很是淡定。 早上在吃完烤鱼后,赵越原本想带人一起出山,结果温柳年走两步便要感慨一句“鱼还挺好吃”,简直耳朵都要起茧。最后赵大当家不得不怒气冲冲折返,又去捞了十几条鱼串起来,方才让他不再念叨。 怎么会有这么烦的书呆子呢!赵越一边洗澡一边想,简直想一直捏着他的嘴不放手。 “大当家。”温柳年敲门。 赵越脑袋嗡嗡响,怎么又来了,为何不赶紧回府衙? 见屋里没动静,温柳年伸手推开门看究竟。 赵越泡在浴桶中,黑着脸与他对视。 温柳年:…… 赵越咬牙,“何事?” 温柳年道,“大家都在等。” 赵越道,“鱼在厨房。” 温柳年表情疑惑,“大家是在书房等大当家,一同商议剿匪之事。”和鱼有什么关系? 赵越:…… “我也先去书房。”温柳年帮他关好房门。 赵越开始反思为何自己的脑袋最近也开始不够用,在见到书呆子之时,第一想到的不是知府剿匪苍茫山,而是花生糖和白水鱼,还要再加上酸辣粉。 “听说大人昨晚与大当家相谈甚欢?”书房里头,花棠问。 温柳年点头,“还不错。” “可否问一句,都聊了些什么?”陆追实在是很好奇。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前尘旧事,还有将来的计划。”温柳年道,“大当家似乎很喜欢苍茫山。” “因为山中的日子很安静。”陆追笑笑,“不会有太多俗世纷扰。” 想起方才赵越前胸那些狰狞伤疤,温柳年想,江湖中人,果真都会有一段前尘旧事。 待到赵越过来之后,众人便开始商议夜探之事。由于不知对方根底,而赵五与花棠又在江湖上声名赫赫,极少有人不认识,故而温柳年执意不赞成两人一同前往,最后便定下来由赵越与陆追前往,随行再跟两名暗卫——由于是半年前才加入追影宫,所以还没有在江湖中混到脸熟,就算被发现也能说成是朝暮崖的弟子。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商议确定下来,那也就没有再拖延的道理,故而第二天下午,四人便乔装出了城,一路直奔苍茫山而去。 虎头岗位于苍茫山深处,即使四人都是高手,抵达时也已经是子夜时分。入口处漆黑一片,天上亦是无星无月,安静到几乎能听到风吹落叶声。 “会不会有机关?”陆追道,“否则防备也太松散了些。” 赵越四下看了看,纵身一跃贴上了悬崖,黑色夜行衣与山石融为一体,很难被发现。 其余三人紧随其后,悄无声息潜入了山谷深处。 转过几道弯之后,前头果然便出现了一座寨子,门前燃起熊熊火堆,约莫有十七八个守卫正在巡逻。 陆追道,“上次来是两年前,没想到现在居然变得如此气派。” “单凭在苍茫城中打家劫舍,怕是成不了如此规模。”赵越道,“果真不是个一般的土匪窝。” “有人来了。”暗卫低声道。 四人隐于一块巨大山石之后,就见远处山道上,三个人正在骑马往这边疾驰,打头一人身材细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些面熟。 “在温大人书房内见到过画像,是张生瑞。”陆追道,“善堂里张伯的儿子。” “看喽啰对他的态度,应该是在寨子里有些地位。”暗卫道,“下马的姿势不像是有功夫。” “纯粹打家劫舍的土匪,不会需要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陆追道,“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夜色漆黑,倒也给众人添了几分便利,趁着岗哨松懈的一瞬间,很快便潜入了虎头帮中。跟着张生瑞等人走了一段路,最后抵达一处精巧宅院外。 “看着像是江南的建筑。”陆追皱眉,“怎么会出现在苍茫山中。” 张生瑞洗漱之后很快就睡下,并无任何异样。 “好邪门的香味。”暗卫使劲抽鼻子,“先前从来就没闻到过。” 赵越:…… 陆追:…… 一般江湖中人闻到诡异气味,第一反应就是摒住呼吸,哪里会有人占便宜一般猛吸。 暗卫主动解释,“来之前喝过凤凰血,一般的毒雾瘴气都能解。” 陆追好奇,“是秦宫主与沈公子养的小凤凰?” 暗卫立刻疯狂摇头,那可是我家少宫主啊,每天都要呼风唤雨目射霹雳,简直累得一比那啥,哪里还舍得用银针扎小爪!凤凰血是星斗真人做客时带来的。 “香气的源头似乎在前头。”赵越道,“过去看看。” 陆追点头,只是还未来得及行动,不远处却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火光腾空而起,几乎燃起半边天。 寨子里顿时嘈杂一片,火把也逐渐多了起来,几人趁着下头混乱,也跟着赶往爆炸发生的地方,越靠近便越觉得香气浓厚,还有阵阵火药与硫磺味。 一处房屋正在熊熊燃烧,周围有不少人都在泼水救火。张生瑞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赵越道,“看着像是在炼丹?” 暗卫立刻一脸嫌弃,“原来这个帮主不举。” 陆追:…… 一般人都会想是延年益寿或者长生不老吧? “好端端的,如何会突然爆炸?”一个中年男子也一脸惶急,正看着冲天火光跺脚。 “估计是两个小童子偷懒。”张生瑞道,“不过现在十有八九也已经跟着一起化为灰烬。” “这可如何是好。”中年男子团团转,“帮主明日就要出关,眼看丹药就要炼成,却又发生这等事情,到时候若是怪罪下来,你我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事情都发生了,着急也于事无补。”张生瑞淡淡道,“高副帮主也不必如此上火,帮主虽说脾气急躁了些,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暗卫啧啧,阳痿就要找大夫,闭关能有什么用。 火势已经渐渐小了下去,最终被水浇熄。在一片焦黑的木炭之中,少说也能看到七八个人头骨。 暗卫皱眉,“用活人炼丹?” “不像,否则该同炼丹炉一道炸毁才是,不会如此完整。”陆追道,“应当是堆砌在房屋之中。” “什么鬼地方。”暗卫摇头,“当年魔教也没如此阴毒可怖。” “趁着现在混乱,再去别的地方看看。”赵越道,“这里也找不到更多线索。” 天色已经有露白的趋势,四人在寨子里探查一圈,就见处处都是皑皑白骨,甚至还有不少毒虫坑,墙上画着诡异图腾,像是一双双幽怨的眼睛,看久了便会后背发麻。 天亮之际,众人悄然潜出山寨,暗卫手心沁出冷汗,“这哪里是土匪窝,分明就是个魔窟。” “估计出去打家劫舍也是做做样子。”陆追道,“暗地里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你们先回去吧。”赵越突然道。 “我们先回去?”暗卫愣了一下,“那大当家呢?” “我再留一夜。”赵越道。 陆追猜测,“大当家想等虎头帮帮主出关?” 赵越点头,“既然已经来了,自然要将所有事都探听清楚。” “也好。”陆追道,“我也留下。” 暗卫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其中一人回去报信,另一人则与赵越陆追一道,找了处山洞等天黑。 “魔教?”府衙之内,温柳年听闻之后皱眉。 “就算不是魔教,也八九不离十。”暗卫道,“又是毒虫又是瘴气,还有人骨和炼丹炉,不像江湖门派,更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窝。” “两位怎么看?”温柳年问。 “的确不是个正常地方。”花棠道,“听着像邪教。” “先前苍茫城内可有关于此类事的记载?”赵五问。 木青山摇头,“自打我出生以来,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卷宗上也没见到过。”温柳年道,“应当是从别处迁至苍茫山,然后便扎根落户,再以土匪山贼做掩护,来隐藏真正所做之事。” 花棠与赵五对视一眼,看着架势,大概又有的头疼了…… 第39章 【山中的幺蛾子】出场自带烟雾效果 天色很快就再度暗了起来,三人按照头一天的路线,顺利便再度潜入了虎头帮内,山寨内的防守比先前更要严密,气氛也要更加萧杀。 狂风迎面吹来,带起无数白色纸钱,暗卫一脸晦气道,“莫非他们帮主也跟着炼丹炉一起炸了?”如果是这样那还挺好! “寨子这么大,也不知道主厅在何处。”陆追道,“去昨日张生瑞的住处看看吧。” 赵越点头,三人刚欲动身前往,却见前头急匆匆跑过一队弟子,看样子是赶要往某个地方,于是便也跟了过去。 越过整座山寨,又穿进一处枯林,须臾便到了一处乱葬岗,满地都是白骨与土堆,还有各类毒虫缓缓爬行,发出细碎声响。 暗卫抽抽嘴角,居然是这么个见鬼的地方,莫非真死了? “不能再跟了。”赵越道,“前头树林里有不少乌鸦,惊起后会出动静。” 三人潜伏在大树枝桠中,凝神静气看着前头,就见那队弟子又往深处跑了几步,而后便接二连三消失在了一个土堆后,伴随着林间白色雾气,看得人心里发毛。 “有暗道。”赵越道,“看这架势,八成帮主就在下头。” “住在坟堆里?”暗卫搓搓手臂,“啧啧,也不知是人是鬼。” “现在要怎么办?”陆追道,“天若是亮起来,我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毕竟还没到夏日树木最繁茂的时候,仅凭几根树干,想隐藏三个大男人几乎不可能。 赵越随手从树上捡起几只大蜗牛,朝着前方的幽黑树林甩了过去。 乌鸦群受到惊吓,纷纷“嘎嘎”叫着腾空而起,四周守卫的弟子迅速围过去查看究竟,见似乎没什么异常,也便四下各自散开,片刻之后,乌鸦也逐渐落了回来,重新站在树干上打盹。 待到四周安静之后,赵越如法炮制,又丢了几只蜗牛过去。 鸦群再次乱成一片,扑棱棱煽动翅膀嘎嘎叫,周围弟子又赶往树林,却还是一切如常。 几次三番下来,守卫也开始心虚,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商议之后便派了个人下去禀报,赵越三人摒住呼吸,又往夜色之中隐匿几分。 片刻之后,一处圆形土堆缓缓裂开,在明晃晃的火把之下,先是升腾起一股黄色迷雾,而后才有一个黑袍男子缓缓冒头。 暗卫一脸嫌弃,这是有多想自己能祖坟冒烟。 “见过帮主!”周围弟子瞬间跪倒一片。 透过几根树木枝桠,赵越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黑衣男子,就见他披着一件巨大斗篷,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走路姿势有些僵硬,的确像鬼更多几分。 黑衣男子走到树林下方,嘴里不知道念了几句什么,一只巨大的乌鸦便落到了他肩头,扯开嗓子嘎嘎叫,在黑夜中尤显凄厉。 暗卫瞪大眼睛,难道还能听懂鸟语?! 赵越也握紧右拳,全神贯注盯着下头的动静。 乌鸦叫完之后,黑衣男子又往树梢上看了一眼,便又转身回了墓穴之内,张生瑞几人也跟了进去,土堆缓缓合拢,一切又恢复如常。 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亮,赵越几人撤出山寨,一路回了苍茫城。温柳年原本正在府衙吃早饭,听到消息后便也丢下碗赶往尚府,见到三个人都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口气。 “僵尸?”花棠闻言皱眉。 “是啊。”暗卫点头,“走路很僵硬,戴着面具看不清脸,身形起码也有一个半宫主那么高,再加上斗篷,简直和戏台子上的僵尸厉鬼一模一样。” “距离离得远,看不到太多细节,分辨不出功夫底子到底如何。”赵越道,“不过装神弄鬼倒是有一套,与乌鸦说话之时,连我也险些糊弄过去。” “江湖上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赵五道,“且不说别的,光此等身高便是闻所未闻。” “看虎头帮的规模,少说也有两三百人,这还不算后山。”赵越道,“能将这么多人都收归已用,应当也不是一般人。” “越说越玄乎。”花棠摇头,“武林之中喜欢如此装神弄鬼的,大多都是半桶水的骗子,真正的高手反而多是低调隐世,更没听说谁出来时还要自带一股烟。” “噗。”温柳年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下一步要怎么做?”尚云泽问。 “山谷内都是毒虫与瘴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赵越道,“否则若是将对方激怒,跑到城中下毒下蛊,吃亏的还是百姓。” “没错。”温柳年点头,“此事不易操之过急,事关百姓安危,还是要稳妥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虎头帮和穆家庄倒是挺像。”花棠道,“一样都是遍地毒虫,掌门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衙役就过来找,说是穆家庄两位庄主正在府衙大厅,请大人一起前去议事。 “得,说曹操曹操到。”尚云泽摊手,“十有八九又是催促大人快些剿匪。” “我去看看。”温柳年整整衣领,与木青山两人同回府衙,花棠与赵五也一道跟了过去。 “温大人,木师爷。”穆万雷站起来。 “两位庄主。”温柳年满面笑容热情客套,“今日怎么如此有空。” 穆万雄冷冷道,“我们日日都很有空。”成天驻扎在城外无所事事,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就差拿副麻将来搓。一想到赵越就在苍茫山中,官府却又迟迟不肯下令出兵,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说话也就如同吃了炸药。 不过温柳年显然不会关心他的想法,换句话说,我又没有请,是你自己非要来,而既然来了,就必然一定要听我的,否则便是于理不合。 就算穆家庄不会将苍茫城放在眼中,却总归还要忌惮他身后的追影宫,于是穆万雷耐下性子道,“如今苍茫山中土匪已经肃清大半,还余下朝暮崖迟迟不肯冒头,大人到底有何打算?” “不止是朝暮崖。”温柳年纠正,“还有虎头岗。” 穆万雷道,“那大人打算先对付那个?” 温柳年道,“自然是虎头岗。” 穆万雄一听就暴躁,“为何不能‘自然’是朝暮崖?” “我知道二位当家急于报仇,不过剿匪之事必须以大局为重,马虎不得。”温柳年道,“朝暮崖位于险峰之上,四周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吃冷亏,自然要慎之又慎。而相对来说虎头帮则要容易对付许多,先行拿下之后,不仅能避免两方勾结,还能鼓舞士气。” 穆万雄被他说得头晕,也懒得再纠缠于这一点,“那下一步到底有什么计划?” 温柳年道,“不如两位庄主夜探一趟虎头帮?” 穆万雄瞪大眼睛,只是还没等他抗议出声,穆万雷却已经答应下来,“好。” 穆万雄诧异看了一眼他大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穆万雷道,“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对苍茫山中地势不熟,可否请赵少侠与左护法共同前往?” “自当奉陪。”花棠扬扬嘴角,很爽快便答应。 赵越与陆追已经暗探过一次,除了有些气氛诡异之外,里头似乎也没有真正的高手——毕竟连暗卫都发现不了,就更没有理由会发现花棠与赵五,所以温柳年也便没有再出言阻拦。待到穆万雷与穆万雄告辞之后,几人又回到尚府之中,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穆万雷大概也是真着急了。”赵越道,“否则按照他的性格,听到暗探应该是百般推脱才是,断然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 “今晚要辛苦二位了。”温柳年道。 “大人不必客气。”花棠道,“既然答应留下帮忙,自然要帮到底。” “说不定穆万雷与穆万雄还真能看出些端倪。”尚云泽道,“就像左护法先前所说,两方都是以蛊毒为制敌手段,最大的区别便是一个在深山坟堆里,一个在地面上。” 说得也是啊……温柳年捏捏下巴,更加确定了一件事——穆家庄的两兄弟,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赵越几人熬了整整两天,自然都是困乏之极,议完事后便回屋休息,只是才刚刚沐浴完,却又有人开始敲门,“大当家。” 赵越拉开屋门。 温柳年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站在门口笑眯眯看他。 第40章 【赵大当家不行】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赵越面瘫从他手里接过碗,“多谢。” “是左护法煮的,里头加了草药。”温柳年道,“虽说大当家内力高强,不过没人知道谷内瘴气里到底有些什么,还是小心为妙。” 赵越仰头一口气喝下去。 温柳年从他身边绕进了屋内。 赵越端着碗沉默。 我并没有请你进来。 温柳年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赵越只好问,“找我有事?” “关于虎头岗内的图腾。”温柳年道,“可否请大当家画出来?” 赵越道,“这些事你该去找陆追。” “我去找过了。”温柳年认真道,“但是二当家已经睡了。” 赵越:…… 你若是来迟一些,那我也就能睡了。 温柳年问,“大当家很累?” 赵越道,“是。” 温柳年道,“哦。” …… 赵越觉得只要和这个书呆子说超过十句话,自己就一定会产生敲他头的冲动。 温柳年恋恋不舍往外走,到了门口还要端着空碗回头。 赵越心力交瘁,“我画给你便是。” 温柳年瞬间喜笑颜开,坐在桌边替他磨墨。 赵越凶巴巴道,“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温柳年将笔递给他,自己趴在桌上看。 赵越用笔杆敲敲他的鼻子,又回忆了一下在虎头岗中见着的那些图腾,便落下了第一笔。 温柳年又往近凑了凑,身上有淡淡的熏香味。 赵越心想,还挺好闻。 片刻之后,温柳年道,“为何如此难看?” 赵越:…… 温柳年疑惑,“那些图腾当真长是这样?” 赵越顿了顿,道,“也不是十成十相似。” 温柳年:…… 赵越咬牙,“早就说了让你去找陆追!”歪歪扭扭,谁能画的出来那般精准。 温柳年咳嗽两声。 赵越掐住他的脸,“你敢笑?” “我没有。”温柳年严肃摇头。 赵越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温柳年,“噗。” 赵越狠狠揪他的耳朵。 温柳年安慰,“大当家不必介怀,起码看上去很质朴。” 赵越愤愤丢下他去睡觉,书呆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坐在桌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而后便拿起那摞宣纸,一张张仔细看了过去。 一柱香的时间后,温柳年揉揉太阳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床上赵越已经睡着,赤裸着上身,被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温柳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就见他在睡觉的时候,眉眼倒是要比平时柔和许多,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刺头。 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一下。 是有些硬啊…… 温大人挠挠下巴,视线继续往下挪。 赵越闭着眼睛,心说这书呆子又要干嘛。 喉结微微滚动,胸口有不少伤痕,像是刀伤和鞭痕,小腹肌肉很结实,再往下看,温柳年咳嗽两声,望天。 赵越哭笑不得,这是看上瘾了还是怎的。 习武之人,果真比读书人更有看头啊!温大人得出结论,然后从地上捡起被子,想帮他轻轻盖好。 赵越猛然翻了个身,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重重压在床褥之中。 温柳年被吓了一大跳,本能便去推。 赵越原本就是存心想吓他,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松手,不仅不松手,还将人又抱紧了些,甚至还蹭了两下。 温柳年:…… 赵大当家心想,软!!! 然后下一刻,温柳年就开始手脚并用推他,显然使足了吃奶的劲。赵越心里好笑,刚想着再欺负一阵就放手,脐下三寸却被他用膝盖猛然顶了一下。 那……叫……一……个……狠……啊…… 赵越眼前发黑,眉毛死死皱成一团,倒吸冷气坐起来。 温柳年表情无辜看他。 “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阴招!”赵越压抑咆哮! 温柳年耳根有些红,眼神颇为哀凉。 赵越:…… 赵越:…… 赵越:……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出现这种一夜春宵之后要对方负责的表情吧? 当然,温大人只是觉得自己方才那一下似乎的确有些狠,于是便先发制人开始幽怨,也好占据道德高点,以免被揍趴。 赵越纠结道,“喂。” 温柳年一边继续幽怨,一边缓慢往床下挪,准备跑路。 还真被吓到了?赵大当家有些纳闷,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弟兄们也经常在练完功后同去后山溪涧洗澡,勾肩搭背之类早已习以为常,还从没见过有人会这样。不过转念一想,山上一群粗人,也不能和书呆子比——毕竟就算再能气人,本质上也还是个读书人,看到一棵歪脖子树都能吟七八首诗,心里自然是要想得更多一些。 温柳年已经顺利移到门口。 为了表示“这种事其实很正常”,赵越一时脑袋打铁道,“我与陆追也经常如此。” 温柳年脚步顿了顿,“嗖”一下便溜出门。 赵越大张四肢瘫在床上,觉得很是头疼。 “大人。”暗卫成群结队从院中走过,一人拿着一个野果啃,看到他后纷纷打招呼,然后又疑惑道,“大人为何如此衣衫不整?” 温柳年从布兜里拿了一个野果,淡定回了卧房。 头发又乱脸又红,再往前看看,只有一处赵越暂住的小院,暗卫集体惊呆,甚至连野果也忘了吃! 这种被真相击中的感觉,简直就是目眩神迷! 晚些时候,花棠正在院中整理暗器,就见赵五推门走了进来,表情略纠结。 花棠问,“你这是捡银子了还是丢银子了?” 赵五坐在她对面,“问你件事。” 花棠点头,“说。” 赵五道,“先说好,不是我要用。” 花棠眼底不解,“什么不是你要用?” 赵五道,“有没有什么……壮阳……的……药?” 花棠被雷劈中,呆呆看他。 “都说了不是我要用!”赵五大窘,这是什么眼神! “有倒是有。”花棠冷静了一下,“谁要啊?” 赵五道,“大人。” 花棠吃惊,“原来大人还有此等隐疾。” 赵五又道,“其实也不是大人。” 花棠难得被绕糊涂,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大人是帮赵大当家要。”赵五补充,“越滋补越好。” 花棠:…… 就算赵大当家当真有这方面的……问题,为何帮他问药的居然会是大人? 赵五道,“药。” 花棠开了张方子,“这种事急不得,食补为上。” 赵五点头,将药方与叮嘱一道转给了温柳年。 于是晚饭时候,赵越才刚坐到饭厅,面前就被人放了一盅汤。 周围一圈暗卫,都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他,这可是温大人亲手熬的汤,在厨房忙了整整大半天,神神叨叨也不知加了些什么好料,我们根本就不想喝。 赵五花棠已经与穆氏兄弟一道去了苍茫山,自然也不会有人前来解惑,所以大家也就任由思绪在脑中纷飞,将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事想了个遍。 温柳年与陆追也进了饭厅。 “一股药味。”陆追皱眉,“谁生病了?” 众人齐齐指向赵越面前那盅汤。 温柳年,“咳。” “大当家不舒服?”陆追上前掀开盅盖,用勺子搅了一下鸡汤,下头都是药材,看清之后震惊,“这汤是谁炖的?” 温柳年,“咳!” “有什么问题?”赵越问。 陆追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有点补。” 陆追问,“补什么?” “咳咳咳!”温柳年扶着门框,缓慢往外挪。 “你给我回来!”赵越咬牙切齿。 温柳年辩解,“我是诚心想道歉。” “到底是补什么?”暗卫实在是好奇。 陆追道,“肾。” 温柳年同时开口,“风寒!” 但是显然没什么可信度。 暗卫吃惊睁大眼睛,中午衣衫凌乱从赵大当家卧房出来,晚上就张罗着要补肾,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就不能仔细想。 赵越捏拳头。 温柳年迅速躲到暗卫身后。 陆追还在用万马奔腾的眼神看赵越,为何温大人要帮你补肾?! 赵越心力交瘁,“你听我解释。” 陆追赶紧道,“大当家不必向我解释。” 赵越道,“事情与你想的不一样。” 陆追难得头皮发麻,“大当家说笑了,此事与我又没有关系。”为何一定要执着解释?!况且温大人可是连汤都炖好了啊! 赵越胸口发闷,索性拎着温柳年大步出了饭厅。 趁此机会,暗卫迅速向陆追普及了一下关于“衣衫凌乱双颊泛红”和“补肾药膳鸡汤”之间的关系。 陆追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大概需要整整一夜时间,才能完全平静下来。毕竟按照他先前的预料,只求两人能不要一见面便对掐,就已经是难能可贵,却万万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居然能有这种可能性! 果真不愧是大当家,进展堪称是一日千里,一般人也比不上。 赵越将温柳年一路拎到了书房,“站好!” 温柳年:…… 真凶。 赵越瞪他。 温柳年小心道,“我是让厨房等到晚饭之后,再把汤送到大当家房中。”没说要端到饭厅啊! “好端端炖什么汤!”赵越怒揪他的脸。 温柳年痛到鼻子都皱起来,“早上我不是故意的,想着喝碗汤能补一补。” “就你这点力气,还用得着补?”赵越将人放在圆桌上坐好,双手撑在他两侧,居高临下杀气腾腾。 温柳年缩了缩,“那我去解释一下。” “还要怎么解释!”赵越鼻尖几乎和他凑在一起,“什么都不许再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知不知道?!” 温柳年疯狂点头。 赵越冷哼一声,将人拎回了饭厅。 其余人原本正在热烈讨论,见到两人进来后,迅速做出埋头苦吃的样子,连陆追也开始啃鸡腿。 赵越黑风煞气道,“吃饭!” 在吃在吃!暗卫拼命添饭,并且在私下偷偷摸摸问温柳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大人遵守承诺道,“大当家不让我说。” 不让说就对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暗卫表情忧虑,否则如何能叫隐疾。 真是万万没想到,赵大当家看上去那般威猛高大,居然还有此等苦恼。 真是非常令人同情。 不远处的小院里,陆追也正在关切,“大当家果真不需要请个好大夫瞧瞧?说不定能治呢。” 赵越脸色铁青,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陆追还在苦口婆心,“万万不可讳疾忌医。” 赵越觉得自己一定会走火入魔。 于是这个夜晚,所有人都未能安眠,一边担心赵五与花棠,一边想着要给赵大当家请个好大夫,不知不觉就到了天明。 下头上报了几个案子,所以第二天温柳年也就没有再去尚府,一直在府衙里忙。木青山吃过早饭后便过来一起处理卷宗,顺便好奇问,“大人可知昨日赵大当家怎么了?”由于他一直与尚云泽在城外,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柳年道,“无妨,染了风寒而已。” “原来只是风寒啊。”木青山松了口气,“如此就好,方才看桌上的气氛,我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事。” …… 温柳年决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还是离赵越远一些好! 中午的时候,花棠终于从苍茫山回来,温柳年问,“小五呢?” “城外军营,与穆家庄的人在一起。”花棠道。 “此番暗探可有发现?”温柳年帮她倒了一杯茶。 “有,不过只是推测。”花棠道,“大人可知小五为何要留在城外?” 温柳年摇头,“为何?” “昨夜潜入虎头岗时,恰好赶上一大群人在祭天。”花棠道,“若我没看错,穆家兄弟两人应当知道虎头帮帮主真实身份!” 第41章 【为何一定要向我解释】陆二当家是无辜的 “左护法何出此言?”温柳年闻言皱眉,“莫非在昨晚夜探之时,被对方发现了踪迹?” “倒也不是。”花棠道,“昨夜我与小五带着穆氏兄弟进山后,就见整座寨子里都是烟雾缭绕,先前还以为着了火,后来却见里头的人似乎并不惊慌,而且还很井井有条。” “哪里来的烟雾?”温柳年问。 “后山在焚烧黑根野茅草。”花棠道,“别的地方很少,不过云南一带有很多,平时可以做调料,晒干后还可以点燃熏蚊虫。” “所以虎头帮和云南有关系?”温柳年若有所思。 “十有八九。”花棠点头,“我在闻到野茅草的味道后,本能便看了穆氏兄弟一眼,就见他们眼底似乎有些疑惑,显然也是觉察到了异样。” 而小五虽然是西南王段白月的弟弟,不过在苗疆待的时日不算长,又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所以对野茅草的气味并不熟悉,于是在闻到时便随口问了句,“什么味道?”。 “像是某种香料。”花棠也未明说,而是问道,“两位庄主可知道?” 穆万雷摇头,“不大清楚。” “不大清楚?”温柳年若有所思。 “野茅草虽然气味浓烈难闻,不过熏蚊虫的效果极好,在云南民间很是普遍,宫里头不知道便也算了,穆万雷身为穆家庄庄主久居西南,说不知情显然过不去。”花棠道,“八成是想有意隐瞒。” “然后呢?”温柳年继续问。 “循着野茅草的气味,我们一路到了后山,当时祭祀仪式已经进行了大半,香台前摆着不少果品,还有七八个巨大的酒坛子。”花棠道,“与赵大当家所见一样,那个掌门人的确半人半鬼,走路无比僵硬,应当实在罩袍下踩了高跷。” “酒坛子里是什么?”温柳年问。 花棠道,“尸体。” “尸体?”温柳年吃惊。 “都是女人,十七八的妙龄女子,像是某种蛊毒仪式。”花棠道,“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最后全部投入了万毒坑。” “当真是禽兽不如。”温柳年摇头,“城内没听说有大规模女子失踪。应当是从别的地方运来。” “在祭祀仪式之后,那些人便回了住处歇息,我们又在寨子里探了一圈,未见到有什么异样。”花棠道,“出山之后穆万雷与穆万雄虽说看上去神色如常,不过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像是在竭力隐藏什么东西。” “若都是西南苗疆的门派,彼此间有牵连也很正常。”温柳年道,“小五是在城外守着他们?” “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小五便找了个借口留下。”花棠道,“顺便看看,能不能问到更多东西。” “辛苦了。”温柳年点头,“左护法早些回去休息吧,我稍后便去找穆万雷与穆万雄,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花棠点头回了自己的住处,推开院门却见陆追正坐在石桌旁,于是有些意外,“二当家怎么过来了。” “冒昧打扰了。”陆追道,“有一事相问。” “二当家请讲。”花棠道。 陆追略略纠结了一下,虽说对方是名医,但也毕竟是个女子,有些事还当真不好问。但不好问吧,城内又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大夫,不举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想起赵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陆追终于鼓起勇气,清了一下嗓子,“那我就直说了,冒犯之处还请左护法勿怪。” 花棠压低声音,“是大当家让你来的吧?” “自然不是。”陆追赶紧摇头,摇完又有些意外,“左护法已经知道了?” 花棠道,“先前大人便已经托小五问过我。” “原来如此。”陆追瞬间松了口气,问过一次好!于是便道,“可有特效药?” 花棠道,“得先把把脉。” 陆追立刻陷入为难,这谁敢去说。 花棠又道,“不过倒也不着急吃药,可以先从食补开始,说不定会慢慢调养回来。” “如此那就多谢了。”陆追眉目忧虑,显然很是担心,过了阵又问,“还有一件事。” 花棠帮他泡了一壶茶,“何事?” “关于大当家与温大人。”陆追道。 花棠道,“我也正想问二当家,为何最先是由大人前来问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该是陆追才比较对啊。 陆追组织了一下语言,将“面红耳赤头发凌乱与补肾鸡汤”之间的事转述了一遍。 花棠震惊程度不亚于白日见鬼,“当真?” 陆追道,“我也不信。” 花棠又道,“或者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管它有没有什么误会。”陆追道,“目前当务之急,是将大当家的身体调养好。”否则天天如同吃了炮仗,谁能受得了。 花棠单手撑着腮帮子,对他表示了赞同。 片刻之后,陆追回到尚府,拿着几个精巧的小葫芦把玩。 “你在做什么?”赵越看到之后,不解问他。 陆追道,“是左护法调配的药物,可以通气清浊,对习武之人大有裨益。” 赵越了然,继续往屋内走。 “大当家可要吃上一丸?”陆追热情叫住他。 “不必了。”赵越推门进屋,“我向来不信这些。” 不信也得信啊!陆追执着跟进去,继续苦口婆心道,“我方才吃了一丸,觉得甚是有效。” “有这么神?”赵越随手拿起一丸。 “自然自然。”陆追点头。 赵越就水服了下去,“苦。” 陆追欣慰道,“能治病就好。” “治病?”赵越闻言皱眉。 陆追冷静道,“体内浊气太多也是病。” 赵越摇摇头,回去卧房睡觉。 陆追晃了晃剩下的葫芦……还剩下不少。 估计得好好吃一阵子啊。 当然,罪魁祸首温柳年此时还不知道此事,也顾不上关怀赵大当家到底举没举,在换好官服之后,便带着木青山一道去前厅会客,同行自然还有尚云泽。 “晚上去吃烤牛肉吗?”尚堡主边走边问。 木青山点头,“吃。” “好。”尚云泽帮他整整衣服,“我们让老板少加辣,还要配青笋。” 木青山笑嘻嘻,比起先前弱不经风的样子,他整个人已经健康了许多,胳膊捏着不再一把骨头,脸色也红润起来,连向来疼他的木家哥哥嫂嫂见了也惊奇,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将小木头喂出肉! “帮大人也带一些回来吧。”木青山道。 “自然没问题。”尚云泽点头。 温柳年走在前头,顺便顺着耳朵偷听。 似乎进展很不错啊。 还能混一顿烤牛肉吃。 挺好。 “温大人。”赵五与穆氏兄弟已经等在前厅里。 “辛苦三位了。”温柳年吩咐下人上茶,“左护法已经将暗探的结果说了一遍。” “那座寨子的确邪门得紧。”小五道,“看打扮说不好是哪一派,也分不出究竟是哪个地方,不过就凭以女子祭祀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不是什么善类。” “两位庄主怎么看?”温柳年问。 “的确像是邪教。”穆万雷道,“里头有不少毒虫与瘴气,习武之人还好,一般将士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稳妥些。” “如此严重?”温柳年像是有些吃惊。 穆万雷点头,“的确是。” “那这要如何是好。”温柳年眉头紧锁。 “不如先对付朝暮崖?”穆万雷建议。 “也不是不行。”温柳年终于松口。 穆万雄与穆万雷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喜。 温柳年道,“容本官再考虑一下。” 穆万雷点头,“事不宜迟,还望大人能早些做出决定。”毕竟对于穆家庄来说,能除掉赵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待穆万雷与穆万雄走之后,温柳年让赵五也早些回去休息,自己则回了书房继续处理公事,两个暗卫一路尾随穆氏兄弟,时刻关注其动向。 晚些时候,尚府的下人过来叫,说饭已经做好了,大家伙都在等。 温柳年放下卷宗,打着呵欠去蹭饭。 和往常比起来,饭厅里的人要少上许多,两个暗卫在跟踪穆氏兄弟,尚云泽与木青山去了外头吃烤牛肉,花棠也还在睡,见到温柳年进来,其余人纷纷打招呼。 温柳年四下看了看,“左护法怎么不在?” “还在房中休息。”赵五道,“等会起来煮碗粥便好,不用特意留菜了。” “那赵大当家呢?”温柳年又问。 众人纷纷在心里点头,这就对了啊,就知道左护法只是幌子,终极目的还是要问赵大当家! 毕竟可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从房中跑出来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陆追道,“在房中。” “为何不来吃饭?”温柳年又问。 陆追道,“因为心情不好。” “心情再不好,饭总是要吃的。”温柳年道,“否则身子如何能熬的住。” 陆追顺势道,“不如大人去请?” 温柳年:…… 还是不要了吧,会被揍。 全桌人都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他,十分火热。 温柳年只好点头,“好。” 暗卫在心里无声鼓掌。 片刻之后,温柳年站在赵越卧房门前,深呼吸。 暗卫挤做一团在暗处看热闹,还有……陆追。 他是实在很好奇。 赵五独自一人坐在饭厅中,囧然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 早知如此,那还不如留在房中陪媳妇睡觉。 “大当家。”温柳年敲门。 赵越听到后险些气结,为何又是他? 见屋内没动静,温柳年推开房门。 赵越正坐在桌边喝凉茶,泄火。 温柳年小心翼翼道,“大家都在等大当家一同吃饭。” 赵越道,“不吃。” “误会这种事,说清楚也就没事了。”温柳年坐在他对面,“不如我去说?” 赵越脸色铁青。 温柳年道,“毕竟此事也是因我而起。” 赵越道,“你打算怎么说?” 温柳年道,“自然是告诉众人,大当家并无隐疾。” 赵越脸色更黑了三分。 何止是没有隐疾。 他现在简直就是……欲……火……焚身。 原本睡得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就开始做梦,做梦也就算了,还梦到书呆子,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欠揍! 于是两人便打了起来,梦中的书呆子变成了绝世高手,从瀑布一路纠缠到山洞,接下来的梦境便不甚明晰,只知道醒来之后,身体某个地方有些不大对劲。 赵大当家觉得自己此生都未如此纠结过。 “吃饭吗?”温柳年还在问。 赵越道,“不吃。” 温柳年立刻一脸内疚。 赵越心烦意乱,“与你没关系!” 温柳年道,“那吃饭。” 赵越:…… 片刻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从门里走了出来,同往饭厅而去。 暗卫与陆追瞬间冲往饭厅。 赵越用余光扫到,险些恨得牙痒痒。 吃完饭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下下一步计划,便各自回了房间,赵大当家依旧黑风煞脸,走得甚快。 “二当家。”温柳年轻声叫住陆追。 “大人何事?”陆追停下脚步。 温柳年道,“有件事情,还是与二当家说清楚的好。” 陆追点头,“大人请讲。” 温柳年直奔重点,“大当家并无隐疾。” 周围一圈暗卫纷纷捂住嘴,以免不小心发出声音被大人听到。 陆追头皮发麻,这是造了什么孽,分明就是与我无关的事情,为何两个人都要特意赶来解释一遍? 温柳年认真道,“虽然大当家不许我解释,但有些事隐瞒无益,大当家当真没有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九天惊雷也得信,陆追赶紧点头,“大人说没有问题,那便一定没有问题。” 暗卫也纷纷附和,对啊对啊,我们都深信不疑。 “这样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大当家似乎很看重二当家的想法,当日也是一直解释,所以我便想着要特意来说清楚。” 陆追尚未平复的内心又开始波涛汹涌闪电惊雷,什么叫很看重我的想法,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暗卫也倒吸冷气,集体用看狐狸精的眼神看他,大人语调如此幽怨,一听就知道是在吃醋! 万万没想到啊,居然还有这一茬! 情节曲折程度,堪比我家公子当年历尽天劫,只为与宫主长相厮守的感人故事,让人忍不住就想落泪。 温柳年还在说,“二当家一定不要误会。” 陆追几乎连头发都要竖起来,“大人也不要误会,我与大当家只是兄弟情谊。”一清二白纯洁无暇,堪比山谷小白花! 温柳年眼底疑惑,“我?” “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陆追冷静后退两步,“失陪了。” 温柳年点头,“二当家慢走。” 陆追瞬间消失,简直就是踏雪无痕! 温柳年感慨,江湖中人所谓的慢,果然与自己想的慢不大一样。 “怎么这么慢?”小院里头,赵越皱眉,“那书呆子在跟你说些什么?” 陆追再次很想撞墙,为何那头刚被盘问完,这边就又接了第二茬? 当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赵越黑着脸进了卧房。 陆追心力交瘁。 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被人当成狐狸精的一天。 真是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而在城里一处烧肉小摊上,木青山正在吃笋片,旁边尚云泽端着梅子酒,时不时便喂他一小杯。 酒里加了水又加了糖,所以味道很淡,喝多了也不会醉,很合木青山的口味。 “吃饱了?”尚云泽问。 “嗯。”木青山点头,“好吃。” “起来走一走吧,不然晚上要睡不着了。”尚云泽帮他擦擦嘴角的油光,“等会再回来帮大人与其他人买。” 木青山摸摸肚子,胃微微有些凸出来。 尚云泽笑出声,刚打算拉着他站起来,却见有两人正在向这边走来。 “是穆万雄与穆万雷。”尚云泽拉着他坐了回去。 木青山皱眉,“他们来做什么?” “八成是吃饭。”尚云泽又问老板要了些烤肉,然后便站起来打招呼,“穆庄主,这边请!” 第42章 【忘川酒】喝完便能忘却一切喜怒悲欢 “尚堡主,木师爷。”穆万雄与穆万雷走过来,“出来吃饭?” “府衙里头太闷,顺便出来走走。”尚云泽道,“最近因为虎头帮的事情,大人心情也不怎么好,还是躲远一些为妙。” “虎头帮难对付,那便先从朝暮崖下手。”穆万雷道,“且不论我与赵越之间的私人恩怨,至少能多铲除一个匪帮,对百姓而言也是大有益处的,还请木师爷与尚堡主有空多劝劝大人。”虽说先前温柳年也答应要考虑一下,但在他真正做出决定之前,毕竟还是无法完全安下心来。 “虎头帮难对付,朝暮崖也未必就容易攻破。”木青山摇头,“这城内随随便便拉一个人问,都知道赵越是出了名的凶残冷血杀人如麻,万万草率不得。” 穆万雷道,“谣言不可信,师爷多虑了。” “为何穆庄主如此笃定是谣言?”木青山皱眉,“先前庄主自己也说了,赵越绝非善类,杀人放火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穆万雷有些被问住。 “大人爱民如子,对兵士也很关心,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木青山道,“只怕此事还要再拖一阵子。” “还要再拖?”穆万雄闻言几乎吐血。 “剿匪是大事,总不能像赶集那般随随便便。”木青山道,“穆家庄同样带了人过来,二位庄主想来也不会轻易便让他们去攻打虎头帮,将心比心,总得计划周全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想到或许还要再拖个三五月甚至更久,穆万雷与穆万雄便觉得胸口淤堵,无比憋屈。 “两位庄主慢慢吃,我们要回去了。”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尚云泽放下筷子。 穆万雷点头,“堡主慢走。”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一路慢慢往府衙溜达。见到两人走远,穆万雷与穆万雄也是食欲全无,叫了些烤肉便回了军营,走到一处阴暗小巷,穆万雄忍不住便停下脚步问,“大哥怎么看?” “就像方才木青山所言,若没有十成把握,温大人应当不会轻举妄动。”穆万雷道,“否则要是真中了埋伏,消息传出去对他将来的仕途发展也无益处。” “那难道就一直这么拖着?”穆万雄皱眉。 “官府不主动,那便只有我们主动,或者是我们逼官府主动。”穆万雷道。 “说起来简单,但如何才能逼动官府?”穆万雄道,“这个温知府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不会轻易就被胁迫。” “穆家庄自然不会出面逼他。”穆万雷换了个话题,“昨夜前去暗探,你对虎头帮有何看法?” “不管是图腾还是黑根野茅草,看着都像是苗疆门派,甚至还很有可能是你我同宗。”穆万雄道,“只是掌门人太过装神弄鬼,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 “苗疆各门派分支多入过江之鲫,也无需分辨他究竟是谁。”穆万雷道,“其实能有这么一小撮人流落到苍茫山中,对你我而言也算是好事一件。” “大哥何出此言?”穆万雄闻言不解。 “现在官府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苍茫山中的土匪并未对百姓产生威胁。”穆万雷道,“换言之,若是有一天城中平静突然被打乱,那官府就算是想继续装死,只怕百姓也不会答应。” 穆万雄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哥是说,想个办法让城内乱起来?” 穆万雷点头,问道,“苗疆门派最擅长什么?” 穆万雄答,“自然是巫蛊毒虫。” “恰好虎头帮也与苗疆有牵连,到时候我们是兵对方是匪,也不会有人怀疑到穆家庄头上。”穆万雷道,“一旦城中大乱,官府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出兵。” “但能否铲除虎头帮对我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穆万雄道,“如此还是对付不了朝暮崖,你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虎头帮一除,朝暮崖前的屏障亦会跟着少一道,况且经此事后,官府多少也会考虑加快剿匪的速度。”穆万雷道,“毕竟既然虎头帮会作乱,那朝暮崖也未必就会一直安分,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官府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能直接对付朝暮崖吗?”穆万雄道,“赵越虽说至今还没有任何动静,但决计不可能对外头的状况一无所知,给他做准备的时间越多,我们的危险也就越大。” “既然要借助官府的力量,就必然不能事事顺心。”穆万雷道,“你还是看开些好,不必跟自己过不去。” “万一他跑了呢?”穆万雄又问。 “若真跑了,也就不是当年那个赵越了。”穆万雷道,“你我想除掉他,他亦想除掉你我,与其担心他会跑,倒不如担心他会趁着这段时间,在朝暮崖附近设下重重机关,等着报当年杀父之仇。” 穆万雄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穆万雷拍拍他的肩膀,两人一道往城外走去。 身后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继续盯梢,另一人则折返府衙去报信。 “你在做什么?”书房外头,赵越抱着刀,靠在门口一脸嫌弃。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拉到屋子里,低声埋怨,“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被人看到。” 暗卫在屋顶听到,纷纷啧啧感慨,这种挥之不去的偷情感,简直让人没有办法不联想。 赵越凶巴巴揪他的头发,“你向陆追说什么了?” “陆二当家?”温柳年愣了愣,“没什么,就说大当家并无隐疾,让他不要多想。” 赵越道,“那他为何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一直发呆到现在?” 温柳年举手发誓,“我当真只说了这个。” 赵越与他对视片刻,然后重重把刀拍在桌子上,打算把书呆子的好茶全部喝光再走! 温柳年皱眉,“脸上怎么在流血?” “是吗?”赵越伸手摸了一把,“大概是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 温柳年取过小药箱,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赵越放下茶杯,心说这玩意又苦又涩,真不知有什么好喝。 温柳年将烛火挑亮了些,打开一罐小药膏凑近,呼吸热热的,落在脸上有些痒。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将药膏细细涂抹好,然后又轻轻吹了吹。 赵越心里一麻,本能便躲了一下。 “不要乱动。”温柳年按住他的肩膀抱怨。 赵越抽抽嘴角,“那你别吹。”不然心里痒痒。 温柳年道,“哦。” 赵越心想,书呆子听话的时候还挺乖。 “大人。”木青山推门进来。 身后跟着尚云泽。 还有陆追。 还有花棠。 还有赵五。 还有暗卫。 …… 温柳年扭头问,“有事?” 赵越将他的手拿开,脸色阴测测。 木青山一步挪到尚云泽身后。 尚堡主心情甚好。 “大人。”赵五咳咳,“有件事。” “我自然知道有事,否则也大家也不会一同前来。”温柳年将手擦干净,“什么事?” 暗卫将方才穆万雷与穆万雄所言之事转述了一遍。 “如此卑鄙?”温柳年闻言震怒。 赵越也微微皱眉。 “我们的人已经跟了过去,暂时应该不会有事。”暗卫道,“不过若真让他们得逞,百姓只怕会深受其害,大人还是早做决定为好。” “先抽出一组人盯着穆万雷与穆万雄。”温柳年道,“若真想对百姓下手,那本官也不会对他们客气。” 赵五点头,“大人尽管放心,此事我来安排。” “若是散播蛊毒,有什么法子既快又不易被发现?”温柳年问花棠。 “水源。”花棠道,“苍茫山中有一小股清泉,流出来后恰好与城内白莽江汇合,穆家庄的人若是对水源动手脚,很容易便能推给虎头帮。” 温柳年点点头,又重新摊开了地形图。 “大人不必过分忧虑。”花棠又道,“蛊毒虽说阴邪,想要大规模扩散却也没那么容易,更不会像说书人嘴里那样,随便烧几道符咒便能城中大乱。” “话虽这么说,但既然对方动了歪念头,还是早作防备为好。”温柳年挠挠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这日晚上,众人商议许久才散。温柳年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那我们先回去歇着了。”木青山道,“大人也早些休息。” 温柳年点头,“诸位慢走。” 陆追第一个踏出门,堪称健步如飞,生怕晚了又会被拖住。 温柳年道,“陆二当家最近走路真是越来越快。” 赵越瞪他一眼,继续喝茶。 其余人都已经出了门,温柳年问,“大当家不回去吗?” “早就跟你说了,穆万雷与穆万雄不是什么好东西。”赵越道,“不如一刀下去干净。” 温柳年道,“大当家少喝些茶。” “舍不得啊?”赵越又喝了一杯,如同饮牛。 温柳年道,“晚上会睡不着。” 赵越道,“书呆子才会睡不着。” “为何?”温柳年坐在他身边。 赵越道,“因为心眼小,所以心事多。” 温柳年笑出声。 赵越继续倒茶喝,心想书呆子笑起来还挺好看。 “茶水喝多当真会睡不着。”温柳年从书柜里拿出一个小青花瓷罐,“喝这个。” “是什么?”赵越打开盖子,就见里头有一些琥珀色的东西,黏黏稠稠像是蜂蜜。 温柳年严肃道,“鹤顶红。” 赵越不屑,用手指沾了一些,嫌弃道,“甜到腻。” “是泡水用的。”温柳年取了几勺,又冲了些滚水进去,杯中顿时花瓣起伏甜香阵阵,还有不少核桃杏仁片,配一碟葱油酥皮点心,不咸不甜刚刚好,还有一些微微酸涩。 “里头加了酸木瓜。”温柳年将杯子递给他,“我自己做的。” 赵越道,“喝口水都这么多事。”又是什么什么飘雪,又是酸木瓜配蜜饯核桃仁,果然很难养。 “过日子,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温柳年抱着杯子慢慢喝。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叫舒坦。”赵越敲敲他的鼻头。 温柳年道,“我也有酒。” “你能有什么好酒。”赵越摇头,“也就喝喝甜米酒与绍兴酒。” “来。”温柳年拉着他的衣袖,一路到了隔壁自己的卧房,里头很是整洁清爽,窗口吊着两盆幽谷兰草,还有一股浅浅的熏香味。 赵越心想,和书呆子身上一个味道。 温柳年从柜中抱出一个酒坛子,不大,看上去很是精巧,“是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沈公子送给我的,名叫忘川。” “忘川?”赵越打开坛口,一股浓烈酒香立刻冲了出来。 “相传酒仙当年一共便酿了十坛,这是其中之一。”温柳年道,“可惜我不懂酒。” “这酒很烈。”赵越道。 “若是不烈,又如何能叫忘川。”温柳年帮他倒了一盏,“只有喝到酩酊大醉,才能如同饮下忘川河水那般,舍弃一切哀乐悲欢。” 赵越仰头一饮而尽。 “大当家带回去吧。”温柳年道,“好酒自当送给懂酒之人。” 赵越道,“多谢。” 温柳年想了想,“就当是补偿那些小话本。” 赵越笑着摇摇头,拎起酒坛出了门。 温柳年站在门口,直到目送他消失在墙头,才转身回了卧房。 暗卫表示很失望,都进了卧房,居然没有留宿?! 真是非常值得让宫主和赵大当家彻夜长谈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城中便传出消息,说是昨晚上城隍爷显灵,一路金光闪闪腾云驾雾,有不少人都曾亲眼目睹。 城中百姓顿时炸开锅,连饭都来不及吃便去街口树下聊,小三儿依旧绘声绘色,现在最高处的台子上,“当时的场景可了不得,城隍爷身穿金甲,从半空中腾云驾雾一闪而过,身高九尺目射霹雳,威风得紧。” 假扮城隍爷的暗卫站在人群里,一边吃鸭梨一边添油加醋附和,顺便心想目射霹雳的是我家少宫主,不是我。 “好端端的,城隍爷为何要突然显灵?”有百姓很是惴惴不安——先前也没听说这所庙灵验,所以香火一直便不算旺盛,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破落寒酸。 “这就不知道了。”李三儿摇头,叹气道,“但愿是好事啊……” 由于有不少人都亲眼见着了城隍爷,所以当天下午,便已经有不少人自发前去庙中清扫,桌上摆满各色供品,香火也旺了起来。 “大人来了。”有人眼尖先看到。 百姓纷纷打招呼,温柳年带着木青山与衙役进到庙中,先恭恭敬敬烧了三炷香,方才将带来的果品放在了供桌上。 “大人也见到了城隍爷?”百姓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点头,“不甚清楚,不过的确是亲眼目睹。” “那大人可知城隍爷为何要显灵?”百姓又问。 “暂时还不知道。”温柳年摇头,“不过本官已经派人去请通灵高人,应当明日便会到。” “城隍爷显灵?”晚些时候,穆万雷也听到了风声。 “据说城中有不少百姓都见到了。”穆万雄道,“甚至还惊动了官府,说要重新修葺城隍庙。” “又是什么幺蛾子。”穆万雷拿起刀,“懒得管他,走吧,出去看看。” “穆庄主。”两人方才出门,尚云泽便笑着走了过来。 “尚堡主有事?”穆万雷道。 “有事,不过是私事。”尚云泽道,“不知两位庄主可有时间?” “自然。”穆万雷点头,与他一道又回了营帐。 “其实我是想问一问,关于情人蛊之事。”尚云泽道。 “情人蛊?”穆万雷道,“是尚堡主自用?” 尚云泽笑而不语。 联想起近日来他与木青山之间的种种,穆万雷了然,便也没有多问,只道,“情人蛊只是江湖传闻,这世上莫说是蛊毒,就算是仙丹,只怕也不能令人在一夜之间动心。” “这样啊。”尚云泽表情遗憾。 “不过情人蛊虽假,有一物却是实打实存在。”穆万雷拿出一瓶粉末,“此物名叫催欲散,乃是用情花养蛊所制,性大热,无色无味不易觉察,只要指甲盖一点溶于酒水饭菜中,不消一个时辰,定能使人情欲大动全身发热,满心只想着巫山云雨之事。” 尚云泽道,“春药?” “非也,非也。”穆万雷摇头,“此物妙就妙在用毕之后,会令服药一方体酥骨软,深陷销魂蚀骨滋味之中,心心念念想着下一回,自然便会对堡主产生依恋之情。” “当真如此管用?”尚云泽摸摸鼻子,明显很有兴趣。 “自然。”穆万雷道,“堡主尽管拿去用,无论男女,保证万无一失。” 尚云泽收起瓶子,又与两人一道扯七扯八,问了些苗疆门派间的事情,直到月兔东升,方才告辞离去。 穆万雷与穆万雄打着呵欠回去睡,自然不会再有精力出门,都觉得这人未免也太能聊了些。 尚云泽一路往回走,顺手将那瓶药丢到乱葬岗中——这般下三滥的玩意,在身上带久了,都觉得会折辱心爱之人。 尚府里头,木青山正坐在厨房灶台前,拿着小蒲扇扇风。火上有一个小罐子,里头咕嘟咕嘟,闻起来很香很香。 尚云泽走进厨房,弯腰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在耳边低笑出声,“打劫。” 第43章 【城隍爷显灵是好事】我家大人爱民如子 木青山笑嘻嘻,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 “要变小花猫了。”尚云泽把他脸上一点煤灰擦掉,“怎么还没睡?” “炖了点药煲排骨。”木青山站起来,“给你做宵夜。” 尚云泽帮他把小罐子从火上端下来。 “穆家庄的人怎么样了?”木青山从柜子里拿出碗筷。 “想出门,不过被我拖住聊了一个多时辰。”尚云泽道,“小五也在暗中盯着,今晚应当会消停一些。” “但这样也不是长远之计。”木青山道,“总不能每次对方要出门,都恰好遇到我们的人。” “此法自然不能多用,不过一次两次倒是无妨。”尚云泽道,“况且就如陆追所言,穆氏兄弟的脑袋远没有大人好用,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木青山点点头,又好奇问,“那你找了什么借口,与穆万雷聊到现在才散?” “蛊毒。”尚云泽与他一道坐在桌边,“下三滥的东西,不提也罢。” 木青山乖乖将碗递给他,“嗯,不提这些,喝汤。” “好香。“尚云泽与他一道坐在小桌边,“怎么突然想起要替我炖汤?” “你最近太累了。”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做不了别的。” “其余人也很累。”尚云泽搅了一下小碗,“为何只做给我一人?” 木青山有些被问糊涂。 “嗯?”尚云泽笑着看他。 “说的也是。”想了一阵,木青山认真点头,“那我明日便找个大锅来炖。” 尚堡主笑容顿时僵硬下来。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快些吃,不然会凉掉。”木青山站起来,“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天还要赶早市,给大伙买牛骨回来炖汤。” 尚云泽眼睁睁看着他出了小院,胸口很是发闷。 为何每次事情的发展,都与自己先前的预料不一样? 稍微呆一些是好事,但呆成这样,也着实令人头疼啊…… 第二天一大早,木青山果然便去了集市买食材,还叫老王拉上了破板车,弄回来整整三大袋骨头,以及成捆的葱姜蒜——没办法,府衙里头人多。 “师爷在做什么?”闻到香味,温柳年从书房溜达过来。 木青山道,“连日来大家也累了,炖些药膳补一补。” “师爷辛苦。”温柳年点头,“不过这种事交给王婶便好,下午你我还要一道前去城隍庙。” “能通灵的高人已经请来了?”木青山甩甩手上的水珠。 “就在饭厅里头。”温柳年道,“尚堡主与左护法正在作陪。” 木青山有些纳闷,“那大人为何不去?”怎么还在四处闲逛。 温柳年道,“因为左护法说本官看上去太过文弱,唬不住人。” 木青山顿了顿,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就是因为要唬人,才更应该亲自去啊!毕竟若论起坑蒙拐骗煽风点火,城中应当也没人能强过大人。 谜之美男子便是最好的证据。 说是通灵高人,其实也就是些邻近乡镇的神汉神婆,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骤然被一群五大三粗的黑衣汉子冲进家门,便已是受了不少惊吓,跟别提还被架起来塞进马车,一路风驰电掣直接进了知府衙门。从花棠手里接过茶水之际,简直整个人都在哆嗦。 “诸位莫怕。”花棠道,“大人此番非但没有恶意,反而还有一事相求。” “冒昧问姑娘一句。”其中有一人念了几天私塾,胆子要大些,于是主动开口道,“不知大人叫我们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前夜城隍爷显灵,目睹之人都说是金光万丈从墙头飞过,身高九尺目射霹雳,衣摆还在湿漉漉滴水。”花棠道,“现在城内众说纷纭,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所以便请诸位前来做法问一问神明,也好让百姓安心。” 听她说完之后,众神棍非但没有安心,反而还更加慌乱了一些。别人不知道,但自己心里可是一清二楚,鬼神之事本就是信口胡说,一来是为了讨生活,二来装模作样做个法驱个魔,也能让乡邻日子过得更安心,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生竟然还真有碰上城隍爷显灵的一天。 尚云泽在一边道,“诸位果真能通灵?” 虽说心里紧张,但众人毕竟也是装神弄鬼装出了经验,既然知府大人都亲自找上了门,自然不会有人蠢到坦诚自己是个骗子,因此纷纷点头。 “一定能找到缘由?”尚云泽又问。 “不一定。”其中一人道,“通灵之事,没人能说的准。” “说不准怕是不行。”尚云泽闻言立刻摇头,话中有话道,“现在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众说纷纭,大人也早已为此焦头烂额。此番诸位无论用何手段,都请务必想个办法,将问题解决才是。” “堡主请放心。”有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赶忙点头道,“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为大人排忧解愁。” “如此甚好。”尚云泽笑道,“那我们先去看看大人,诸位慢慢喝茶。” 待到两人出门之后,屋内众人即刻便围坐一圈,开始小声商议应对之策——小地方人不多,从事这一行的就更少,彼此间就算不熟悉也都有几分交情,况且到了这份上,也着实没有再继续装神的必要性,想个法子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会有用吗?”院外树下,花棠往里看了一眼。 “自然。”尚云泽道,“他们是最懂见风使舵随机应变之人,方才那段话已经足以说明大人到底想要什么,无需再特意点明。” 花棠点点头,与他一道去了隔壁小院喝茶,片刻之后暗卫过来回报,说屋内众人已经商议出了结果。 “如何?”花棠问。 “和我们先前预料的一样。”暗卫道,“其中一人上来便说能否通灵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城内百姓安心,所以大家不必慌张,只要顺了大人心意,找个理由将城隍爷显灵之事糊弄过去,那就不仅不会吃亏,反而说不定还有银子拿。” 花棠挑眉,“果然。” 尚云泽放下茶盏,“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所有结论都是这群神棍通灵所得,就算穆家庄的人事后怀疑暗中追问,也不会与官府扯上任何关系。” 花棠道,“但尚堡主又如何能断定,他们所得出的结论,就一定是大人想要的结论?” “因为线索太过明显。”尚云泽笑笑,“莫说是那些神棍,就连我也能找出一番说辞。” 下午之时,城隍庙外挤了不少百姓,显然都是听说了通灵之事,赶过来占前排看热闹。 木青山远远看到之后感慨,“自从大人不再发放大当家的画像之后,城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此等大排长龙的场面了。” “其实本官还有不少新想法。”温柳年捋捋下巴。 木青山泼冷水,“赵大当家是不会答应的。” “你说他为何不答应呢?”温柳年言语间很是遗憾,“又不是什么坏事。” 木青山:…… 的确不是坏事,但普天之下,只怕也没几个江湖中人会把这当成好事。 “大人来了!”前头的百姓最先看到叫出声,大家纷纷行礼,于是现场便更加热闹起来。 温柳年与木青山一道出了马车,笑着同百姓打招呼。 一众巫婆神汉也从另一架马车内下来,且不说通灵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起码一身行头都颇能唬人——起码对百姓而言,是很有看头。 穆万雷与穆万雄也在人群中,城隍爷显灵总是一件蹊跷事,横竖在城外军营中也无事可做,过来看个究竟也好。赵五则是站在两人身边,名为作陪,实为监视,也省得出什么乱子。 温柳年在率众上过香之后,便退到另一边,将地方让给了那些巫婆神汉。 百姓凝神静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声惊锣之后,几人便开始念咒做法,方式也各不相同:有人坐在地上如同老僧入定,有人仗剑往空中喷水,有人一边转圈一边念念有词,还有人一直便是金鸡独立。木青山心想,比杂耍班子还要好看。 太阳暖哄哄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温柳年觉得略困。 一把明晃晃的宝剑骤然伸到鼻尖,“天地玄黄!” 温大人被吓了一跳。 神汉高举双手,在场内跑了一圈,然后便丢掉宝剑,直直趴在了地上。 尚云泽在一遍感慨,就算明知是假的,能演得如此卖力也不容易。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众人终于消停下来。 温柳年赶忙问,“如何?” “大人不必忧心。”其中一人道,“是好事。” “好事?”温柳年明显松了口气,“什么好事?” 百姓也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自从大人上任以来,鞠躬尽瘁一心为民,城隍爷看在眼中,自是深受感动。”众人滔滔不绝,“所以便在前夜上天庭请愿,希望这苍茫城能风调雨顺,只是一时间与玉帝聊得兴起,险些耽误了时辰,回来时才会被百姓看到。” “当真?”温柳年摸摸下巴。 “自然自然。”一众巫婆神汉纷纷点头。 而周围百姓在听到之后,也觉得颇为靠谱——因为温大人的确爱民如子,又当真有本事,自从他上任以来,百姓的日子可好了不止一两成。如此一个好官,老天爷想嘉奖也是理所当然。 “早就说了大人不必忧虑。”木青山道,“这下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那城隍爷为何衣摆尽湿?”周遭有百姓问。 “是啊是啊。”经他一提醒,另一人也想起来,“老周家的小四子亲眼看到,据说还被淌了一头水。”啧,简直有福气! “倒也不是大事。”神棍笑呵呵一指庙前,“这不是有条河沟吗,城隍爷走路一着急,自然便会沾湿衣摆。” “不妥。”温柳年摇摇头,“来人!” “大人。”几个衙役站出来。 “找人将这条小河沟改道。”温柳年道,“顺便将城隍庙前的路修平,以后这里定然会香火旺盛,无论是对城隍爷或是百姓,出行都会方便许多。” 百姓欢呼一片,赵五扫了穆氏兄弟一眼,就见两人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 温柳年又同周围百姓聊了两句,便去了后堂商议城隍庙修葺之事,直到入夜时分才离开。 “大人。”赵五正在府衙书房内等他。 “如何?”温柳年问。 “穆万雷与穆万雄一切如常。”赵五道,“在听到大人要改建河道时,也没有太多反应。” “莫非他们其实并不想在水中动手脚?”木青山猜测。 “管他想不想,都必须先将水路截断。”温柳年道,“否则真等到他们动手,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先断了这条水路,再增派城内巡查队伍守住水井,应当就能阻止对方通过水道下蛊。”花棠道,“剩下的一条白莽江穿城而过水势汹涌,就算倒一缸蛊王进去也没用。” “除了水路,还有什么方法能方便下蛊?”木青山问。” “没了。”花棠道,“大多数蛊毒都需要长期豢养,方能听命于主人,想要害一个人可以,想要害全城百姓却没那么容易。” 尚云泽皱眉,“但如此一样一样猜测过去,对我们而言着实被动。 “没错。”温柳年道,“所以要先将最容易的一条路堵住,以免殃及百姓,然后再让他们去狗咬狗。” “大人此言何意?”赵五没听明白。 “既然虎头帮的人与他们很有可能是同宗,那便想办法讹一讹。”温柳年道,“若是能将这个烫手山芋彻底塞给穆家庄,那便再好不过了。” 众人商议到深夜方才散去,温柳年伸了个懒腰回到卧房,推门便见赵越正坐在桌边,地上洒满月光。 “大当家。”温柳年点亮烛火,“你是来问今日城隍庙之事?” 赵越道,“陆追已经同我说过。” “那大当家找我何事?”温柳年不解。 赵越往桌上放了一个小盒子。 温柳年迟疑,“送给我的?” 赵越点头。 温柳年拿起来,就觉得盒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动,于是被惊了一下。 赵越道,“打开。” 温柳年犹豫了一下,“可否不打开?” 赵越硬邦邦道,“不可!” 温柳年:…… 但是这东西它在动啊! 第44章 【赵大当家很恶趣味】我还当你天下无敌 温柳年问,“会咬人吗?” 赵越道,“会。” 温柳年:…… 赵越催促,“快些!” 温柳年只好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将上头的锁扣打开,速度极其缓慢。 赵越瞪眼,“画像之时怎不见你如此谨慎?” 温柳年无辜道,“画像又不会咬我。” 赵越气结,读书人歪理真多。 温柳年找了根小棍子,将小木盒盖顶开。 一只胖头红甲虫正趴在盒底,约莫有一个铜钱大小,见到亮光后就开始四处乱爬,看样子像是要出来。 温柳年脸色刷白,用小棍子飞速将它捅了回去。 赵越:…… “大当家还是拿回去吧。”温柳年后背发麻,简直连汗毛都要竖起来。 “害怕?”赵越倒是有些意外,“我还当你天下无敌。” 温柳年打开门,“大当家过誉了,好走不送。” 赵越摸摸下巴,站起来往外走。 温柳年紧张道,“带上盒子!” 赵越恶劣道,“不带。” 温柳年苦口婆心,“此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大当家还是带回去的好。” 赵越跨出门。 温柳年死死拖住他。 暗卫拎着宵夜淡定路过,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门口拉拉扯扯,啧! 赵越道,“松手。” 温柳年道,“拿走!” 赵越大步往外走。 温柳年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赵越:…… “拿走!”温柳年很有原则。 尚云泽与木青山在院门口走过,也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两人。 赵越只好又带着他回到卧房内,以免太过丢人。 木青山停下脚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尚云泽道,“自然不要。”‘ 木青山犹豫,“但是看赵大当家方才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 尚云泽心想,不高兴就对了。 若是哪天两人见面时喜笑颜开,那才是活见鬼。 “我是好心!”赵越将温柳年放在椅子上坐好,“你可知它叫什么?” 温柳年道,“虫。” 赵越被噎了一下,“我养了将近十年,名叫红甲狼。” 温柳年虚伪称赞,“名字真好听,大当家果然好兴致。”快些拿走! “从苗疆带过来的。”赵越耐着性子道,“将它带在身上,能防止蛊虫入体。” “嗯?”温柳年抬头看他。 “穆万雷最擅长便是以蛊攻人,你要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赵越道,“即便是有左护法在,也未必就能防备到滴水不漏。” “很罕见?”温柳年问。 “仅此一只。”赵越道,“蛊王虽说罕见,却也能用药物养出来,红甲狼只能碰运气。” “如此珍贵,那我便更不能收了。”温柳年道,“大当家还是带回去吧。” 赵越气结,凶巴巴道,“我也并不是很想送你!” 那就赶紧拿走啊!温柳年双眼充满期盼。 赵越随手抄起盒子便出了门,简直就是黑风煞气。 书呆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松了口气,坐在桌边喝茶压惊。 他此生最怕便是各类爬虫,更别提这只还有毒。 简直连膝盖都要发软。 “大当家。”对面尚府,陆追正在对月饮酒,“可要一起喝一杯?” 赵越怒气冲冲坐在他对面,将木盒放在桌上。 陆追道,“是出去帮红甲狼找虫子解馋?” 赵越仰头饮下一杯酒。 陆追了然,“看样子是刚从府衙回来。” 赵越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实在太明显。”陆追道,“除了温大人,也没谁能有此等本事,将大当家气成这样。” 赵越脸色愈发铁青。 陆追道,“这次又是为何?” 赵越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陆追吃惊,“大当家居然舍得将红甲狼送人?” 赵越道,“暂借!” 暂借也很不容易啊,陆追打开盒子,打算喂它一些酒,却见里头空空荡荡。 …… 赵越继续自斟自饮。 陆追道,“大当家。” “做什么?”赵越放下酒杯。 陆追道,“你最好再去温大人房中一趟。” “凭什么!”赵越瞪眼,“我才不去!” 陆追道,“红甲狼不见了。” 赵越:…… 赵越:…… 赵越:…… 府衙卧房里,温柳年洗漱完后将烛火端到床头,然后便钻进被窝,打算像往常一样看一阵书便歇息。 红甲狼从枕头边爬出来,沿着衣袖窸窸窣窣爬到他手背上。 温柳年全身“刷”一下冰凉。 红甲狼摆了摆脑袋上的触须,友好打了个招呼。 “大当家要去哪?”花棠与赵五去街上吃了个宵夜,所以回来的略晚,刚进门就见赵越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难免都有些受惊。 赵越与两人擦身而过,带起无数枯草。 陆追在后头解释,“二位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为何要跑这么快?赵五与花棠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一道跟了过去,却恰好看到温柳年穿着里衣从卧房冲出来,整个人都扑到了赵越怀中。 陆追,“咳!” 凑来看热闹的暗卫也纷纷惊叹,这种热情似火的画面,大人还能不能再投怀送抱一点。 花棠:…… 谁能告诉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红甲狼在你房里?”赵越抱着他问。 温柳年拼命点头。 赵越拍拍他的背,一道进了卧房。 陆追建议,“大家还是散了吧。” 暗卫恋恋不舍,真的要就此散去吗,我们都很想听一听墙角。 花棠开始考虑要不要写封书信回追影宫,让宫主与公子准备贺礼。 进展虽说很是跳脱,但似乎也挺喜人啊。 见到饲主之后,红甲狼欢快爬了过来,结果被赵越伸手一指,“停下!” 红甲狼乖乖趴在桌上,触须抖啊抖。 赵越拿出小盅,让它自己爬了进去。 温柳年双手紧紧搂着赵越的脖子,不肯下来。 地上有虫! “没事了。”赵越被他勒得有些气短,“已经装到了罐子里。” 温柳年还是没放手,“会不会引来其他毒虫?” “不会,红甲狼又不是蛊王。”赵越坐在凳子上,“别的蛊虫躲它还来不及。” 温柳年坐在他腿上,还是心有余悸! 赵越伸手想拿罐子。 “不要动!”温柳年握住他的胳膊。 赵越无奈,“莫非你还想留它在房中?” 温大人顿时陷入危难,他既不想赤脚下地,又不想再见到那只胖头大红虫,更不想回到被爬过的被窝! “胆子怎么这么小。”赵越头疼。 “先前在蜀中的时候,卧房里进了两只蟑螂。”温柳年道,“然后我便在书房坐了一夜。” 赵越胸闷,“你拿红甲狼和蟑螂比?!” “也差不了很多。”温柳年瞪他,“一样瘆人。” 赵越道,“难得见你如此凶悍。” 那是因为之前没有大虫子!温柳年道,“带我去尚堡主的客房。” “好。”赵越抱着他往床边走。 “门在那边。”温柳年伸手指。 赵越道,“所以你打算不穿衣服不穿鞋,就这么过去?” “不穿。”温柳年坚定道,“被虫爬过!”到尚府之后,身上这件也要脱下来洗八次! 赵越:…… “快些走。”温柳年催促。 造孽啊!赵越头疼又无计可施,只得就这么抱着他,一道从府衙翻了出去。 暗卫一边啃鸡腿,一边再度感慨不已。 直接抱走了啊。 野合什么的,我们根本就没有想。 见到赵越带着温柳年跳入院中,陆追果断进了自己的卧房。 温柳年道,“我还没有向二当家打招呼。” 赵越道,“闭嘴!” 温柳年乖乖道,“哦。” 赵越带他进了上回那间客房,里头很是干净清爽。 温柳年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越将人放在地上,“睡吧,这里没虫子了。” 温柳年倒吸冷气。 赵越纳闷,“你又怎么了?” “没事没事。”温柳年摆摆手,一瘸一拐跳到桌边坐下。 赵越自认倒霉,蹲在身前帮他检查——方才赤脚从屋里冲了出来,大概是踩到了石子,有些破皮流血。 温柳年道,“洗一洗就好了。” “有药吗?”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 赵越站起来出门,片刻后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还有一瓶伤药。 温柳年赶紧道,“我自己来便好。” 赵越看他,“你不自己来,莫非还要我帮你?” 温柳年:…… 赵越将水盆放在地上。 温柳年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将脚伸进去,然后明显有些皱眉。 赵越坐在他对面,心说书呆子就是很娇气,一点伤便受不住。 温柳年问,“大当家还不回去吗?” 赵越瞪他,“用完就赶我走?!” 温柳年识趣闭嘴,拿过桌上的药膏看,“销魂蚀骨一夜春宵玫瑰膏?” 赵越道,“伤药。” 温柳年明显不相信,谁家伤药会起这种名字! “在朝暮崖时陆追为了骗老张,自己瞎写的。”赵越道,“与里头的东西无关。” 温柳年拿着药瓶坐在床边,抱起脚丫子看了看伤处。 赵越眼睁睁看着他倒了大半瓶出来,忍不住就扶额,“你是打算尝味道?” 温柳年意外,“还能吃?” 赵越:…… 温柳年无辜看他,“不能啊。” 赵越实在忍无可忍,大步上前坐到床边,拿过药瓶帮他上药。 温柳年靠在床头,乖乖举着右脚。 习武之人手大多粗糙,赵越握着他的脚腕,觉得像握了一块滑滑嫩嫩的水豆腐。 “疼。”温柳年皱眉。 “自然会疼。”赵越拿过干净绷带,将他的伤口缠好,“明早就好了。”说完又补充,“也有可能是后天。”毕竟书呆子这么嫩,说不定蚊子咬个包都能肿三天。 温柳年道,“多谢大当家。” 赵越熄了灯火,转身出了卧房。 陆追带着暗卫掉头往外跑,今晚夜色不错我们真的只是顺路这位英雄你一定不要多想。 赵越:…… “大当家。”在一众人中,赵五毕竟要靠谱一些,于是还是跟了过来,“可否问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只得将红甲狼一事又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赵五听完之后笑道,“大人向来就怕这些东西,到了苍茫城还要好些,之前蜀中湿热,几乎每日都要熏卧房。” 赵越扭头往小院看了一眼。 就说还是很难养!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见赵越正站在床边,于是被惊了一下。 赵越面瘫道,“吃早饭。” 温柳年坐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推开,里衣皱巴巴有些敞开,露出大片脖颈与胸膛。 赵越扭头往外走,“快些洗漱!” 温柳年撇嘴,抱着枕头趴回床上。 明明就不是坏人,为何总是这么凶! 吃完简单早饭之后,温柳年慢吞吞往府衙走,陆追道,“大当家不去送送温大人?” 赵越硬邦邦道,“不去!” 陆追:…… 不去就不去,瞪我作甚? “大人。”暗卫正在府衙前厅等。 “如何?”温柳年问。 “已按照昨日的计划,将一切都部署完毕。”暗卫道,“大人尽管放心。” 温柳年点点头,“辛苦。” “不辛苦。”暗卫笑靥如花,“早些将事情解决掉,我们才好喝喜酒!”出门在外见不到公子,也听不到少宫主啾啾,已经是非常抑郁,很需要来桩喜事冲一冲! “喜酒?”温柳年面色不解。 暗卫机智道,“我们是在说尚堡主。” “尚堡主要成亲?”木青山正好进来,明显愣住。 暗卫:…… 温柳年道,“我们也只是猜测。” “对啊对啊。”暗卫激烈点头,毕竟尚堡主也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我们就随便聊一聊。 木青山问,“有人去腾云堡提亲吗?” 那必须没有!暗卫和温柳年一起摇头。 木青山揉揉鼻子,“我是来传话的,尚堡主又去了城外军营,会继续盯着穆家庄的人。” “左护法与小五呢?”话题总算被拉回正轨。 “在城外。”木青山道,“也在军营。” “辛苦大家了。”温柳年道,“但愿能一切顺利。” 晚些时候,穆万雄与穆万雷正在军营内议事,突然就见花棠走了进来。 “左护法有事?”穆万雷站起来。 “的确有一事相求。”花棠取出一个小瓷罐,打开后里头是只青头蛊王,看上去像是已经养了些年份,趴着一动也不动。 “病了?”穆家庄地处苗疆,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异常。 花棠点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三天前便开始无精打采,所以带来给两位庄主看看。” “应当是吃的毒虫不够多。”穆万雷用手拨弄了两下,“多喂些食料便会恢复。” “穆庄主可否帮我?”花棠问,“现在它这副样子,只怕也引不来毒物”。 “自然。”穆万雷点头,打开柜门取出另一个瓷罐,里头是一只金色的软壳虫,看上去便要比花棠那只厉害不少。 青头蛊王原本就饿得够呛,此番更是趴着动也不动,略蔫。 花棠安抚用手蹭蹭它,带着一起出了门。 穆万雷将自己所养的蛊王放在地上,又点燃一柱清香。 周围兵士看到之后难免好奇,于是纷纷驻足——穆家庄擅长蛊毒,这大家伙都是知道的,不过亲眼见到蛊虫却还是头一遭,很值得留下看热闹。不消片刻功夫,四周便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金色蛊王在瓷罐中嗡嗡叫出声,三炷香燃到一半,便已经有不少毒虫从林中爬了出来,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里发麻。 花棠将青头蛊王拿出来放在地上,“去吧。” 已经饿了好几天,骤然闻到食物的气息,青头蛊王几乎连小眼睛都瞪圆,摇摇摆摆便冲了过去,叼着黑色蜈蚣如同吃面条一般,圆脑袋晃来晃去。 周围将士纷纷呲牙,先前看花棠长得又美身材又汹涌,还都在艳羡赵五,觉得他简直走了八辈子好运气,这晌看看却也觉得……也还好啊!万一睡着睡着脸上突然爬条毒虫,大概这辈子都会有阴影! 待到青头蛊吃饱,穆万雷便将金色蛊王收了回去,毒虫随之四下散去,周围将士啧啧称奇,连吃饭时都在说,一传十十传百,还没两天时间,城苍茫内便已是人尽皆知,并且说法还各不相同,情节也越来越魔幻。 “据说穆庄主只是挥挥手,天上便掉下来黑压压一片毒虫啊!”小三儿眉飞色舞,宛若亲眼目睹一般。 百姓纷纷露出嫌弃脸,这种本事也么并不是很值得炫耀啊,我们才不想要。 还是像赵公子那样,挥挥手就能掉金子,才是真本事! “不错。”温柳年对此等效果很满意。 陆追敲门,“温大人。” “陆二当家。”温柳年站起来,“快请进。” “大人在忙?”陆追问。 “在看卷宗。”温柳年道,“大当家呢,怎么没一道过来?” 陆追沉默了一下,道,“我正是为大当家前来。” 温柳年不解,“此话怎讲?” 陆追揉揉眉心,很是苦恼。 因为赵越这几天着实有些……反常,不仅经常皱眉,脾气也连带着暴躁不少。 温柳年听完后道,“二当家都没办法,本官就更没办法了。” “我倒觉得大人或许可以试试。”陆追坚持——毕竟他是在前夜送完红甲狼后,才会变成这样。 温柳年问,“为何?” 陆追道,“感觉。” 温柳年:…… 片刻之后,温柳年现在赵越卧房前,敲门。 赵越打开房门。 温柳年笑眯眯道,“大当家。” 赵越看了他一眼,“脚好了?” 温柳年点头。 赵越又问,“找我有事?” 温柳年举起手里一盒点心,“吃吗?” 赵越道,“不吃。” 温柳年:…… 气氛略微尴尬,陆追凭空冒出一般出现在院门口,热情无比道,“大人怎么站在门口,快些进去坐。” 温柳年道,“也好。” 赵越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屋子。 陆追用手势催促他,快些进去! 赵越实在想不明白,先前明明还挺正常,为何在下山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便越来越像个……媒婆? 第45章 【芝麻馅的知府大人】又软又香又聪明 “红甲狼在吗?”坐在桌边,温柳年还是有些不放心。 赵越道,“在。” 温柳年:…… “在陆追房中。”见他紧张四处看的样子,赵越有些好笑。 “那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 “找我有什么事?”赵越坐在他对面。 温柳年道,“吃点心。” 赵越皱眉,“说正事。” “正事就是吃点心。”温柳年将纸包打开,“是城中杨家铺子新做的,不甜不咸挺好吃。” 赵越与他对视。 温柳年一脸坦然。 赵越道,“陆追叫你来的吧。” 温柳年摇头,“自然不是。” 赵越道,“我等会便去揍他一顿。” 温柳年:…… 为何? 赵越随手拿过一个点心吃,温柳年取过桌上茶具,泡了些本地的青叶砖茶。 “为何和先前几次喝的不一样?”赵大当家接过茶杯,就见里头茶汤稍显浑浊,也没有茉莉香气。 “自然不一样,这是从点心铺子买的茶叶。”温柳年道,“很便宜的。” 赵越揪揪他的头发,“小气。” “从蜀中带来的茶叶已经喝完了。”温柳年道,“只有这个。” “城里买不到?”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只有过往商队会有,不过大都价格高昂,不划算。” 赵越喝了口青叶茶,道,“也差不了很多。”都是一样又苦又涩。 温柳年笑,“嗯,差不多。” 看着他坐在自己面前喝茶吃点心,赵大当家觉得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般憋屈暴躁,却又说不清到底为何。 温柳年中午没怎么吃饭,于是吃得很是认真,吃相虽然斯文,不过还是有些点心渣沾到了脸上。 赵越伸手帮他拿掉,拇指擦过脸颊……还是很软! “大当家今晚要小心。”温柳年擦擦手指,认真看着他叮嘱。众人定在今晚行动,再度夜探虎头帮。虽说已经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不过总归还是会有危险,也难免会担心。 “放心吧,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赵越道,“一群装神弄鬼的乌合之众罢了。” “那我先走了。”温柳年站起来,“大当家也休息一阵吧。” 赵越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卧房。 桌上还剩了两块点心,拿起来咬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绵软……的确还不错。 陆追站在门口看他,“好吃吗?” 赵越脸色一黑。 陆追举手投降,坐在桌边道,“我是来说正事的,夜探虎头帮,大当家果真要去?” “为何不去?”赵越放下手中点心。 “因为没必要。”陆追道,“有追影宫诸位高手已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我也会去。” “闲在这里也没事做。”赵越道,“早些将虎头岗解决,才好与穆家装的人算账。” “也好。”陆追道,“那我去向左护法说一声。” “等等。”赵越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陆追顿住脚步。 “哪里有卖茶叶的?”赵越问。 “茶叶?”陆追有些意外,“大当家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了茶道?”之前可是连极品大红袍与粗叶烂梗的区别也喝不出来。 “不行?”赵越问。 “自然行。”陆追道,“不过本地百姓喜欢喝砖茶,除此之外城内应该没什么好茶叶,只有碰碰运气,看最近有没有商队来往。” 赵越:…… 早知如此,先前就该买一些存着。 陆追道,“大当家很急需?” 赵越道,“是。” “那或许可以去问一下温大人。”陆追道,“他应该有不少好茶。” 赵越被噎了一下,若那书呆子还有茶,我又为何要买? 见他不说话,陆追试探道,“不如我去帮大当家问问?” 赵越道,“不许去!” “那我找人多留意一下商队。”陆追很识趣,因为最近的赵大当家略凶。 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晚些时候,众人便从府衙出发,一路暗中前往苍茫山,余下暗卫留在府衙保护温柳年,以防会出什么乱子,尚云泽则是与木青山待在军营之中,继续守着穆氏兄弟。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众人此番很容易便混进了虎头帮,里头依旧阴森可怖守卫森严,和先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天上无风无月,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山寨,只是香气倒是淡了不少,应当是因为炼丹炉还未修好的缘故。 在临行之前,众人已经从花棠那里拿到了一个青花小瓶,里头装着特制药粉。 “分散行动吧。”花棠道,“小心毒虫。” 众人点头离去,顷刻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赵五与花棠暗中潜到寨子里最大的毒虫坑,就见里头闪着不少绿色幽光,如同坟头鬼火一般。 “是养来喂蛊王的。”花棠道,“再或者便是用来处决叛徒。” 赵五摇头,“丧尽天良。” 花棠道,“可惜不能带回去一些。” 看着那些软乎乎的蛇虫毒物,赵五几乎要后背发麻,“为何要带这些东西回去?” “喂阿青啊。”花棠看他一眼。 赵五:…… 还是不要了吧。 花棠有些懊恼没有将青头蛊王带来,就算不能带回去,先吃一顿也是好的。 赵五果断打开青花小瓶,将药粉随风撒了进去——否则再让她看下去,万一真打发自己下去抓怎么办! 药粉落入坑中之后,里头毒物一切照旧,并没有多大反应。赵五疑惑,“这样就行了?” “嗯。”花棠道,“半个时辰之后方会起效,现在看不出来。” “走吧。”赵越收起小瓶子,“在这里待久了也瘆的慌。” 花棠点头,与他一道出了虎头岗。 到了山口约定的地点,暗卫已经完成任务先一步出来,陆追与赵越却迟迟不见踪迹。 “不会被发现了吧?”花棠皱眉。 赵五刚打算折返回去看看,就见两人出现在了山道,于是松了口气。 “我这边一切顺利。”陆追走近后道,“诸位呢?” “没问题。”花棠点头,“走吧,天色看上去要落雨,还是早些离开好。” 除两名暗卫留下之外,众人翻身上马沿来路折返,只是心里都有些纳闷,为何朝暮崖两位当家的表情都有些……诡异?! 而与此同时,赵越与陆追的心情也很复杂,因为两人在向毒虫坑撒完毒药之后,见还有时间,便有顺路拐去了张生瑞的住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结果还未靠近就听到几声莺啼浪语,还很明显是个……男子。 “还要去看吗?”陆追停下脚步。 赵越道,“为何不看?” 陆追只好与他一同落在屋顶。 然后就看到了活春宫,倒是没看清脸,不过也能判断出来,两人之中的确没有一个是女子。 天空应景炸开一道惊雷,下头的人本能往上看了一眼,赵越与陆追一道纵身跃起,一路出了山寨。 此生还是第一次撞到这种事,赵越觉得自己很需要洗洗眼。 陆追也甚是想用柚子叶洗澡。 “两位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回到府衙之后,花棠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赵越脸色僵硬。 “出了事?”温柳年闻言也微微皱眉。 陆追只好将所见之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摸摸下巴,“咳。” “会不会是张生瑞与虎头帮帮主?”花棠问。 脑补了一下画面,众人心中一片恶寒。 这种孽缘,还是不要了吧。 “其中一人看不清脸。”陆追道,“另一人抬头之时,脸上戴着银色面具。” 温柳年惊奇,“连这种时候都要戴面具?” 暗卫道,“说不定是因为长得丑。” “诸位先回去休息吧。”温柳年道,“此行也辛苦了,其余事明早再说。” 回到住处之后,赵越草草冲了个澡便睡下,却丝毫睡意也无。 或者说是有睡意,却又睡不着。 因为最近几天,他经常在梦中看到……书呆子,笑眯眯的,睡觉的,一脸认真吃东西的,画画写字的,威严升堂的……半夜一旦醒来,便再也不想睡,经常辗转到天明。 而陆二当家也便深受其害,连走路都恨不得绕道,以免被一脸煞气的大当家抓住暴走。 至于为什么会做这种梦,赵越自己也想不清原因,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自认根本就没怎么“思”,为何却连着几夜都会“梦”? 外头天色明晃晃,也没什么心情再睡,于是赵越索性翻身起床,去院中擦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霁月刀,又将红甲狼放出来,找了一堆虫子喂它。 红甲狼欢快摆了摆触须,背壳在太阳下隐隐发光,像块红宝石。 赵越用手指蹭蹭它,分明就如此讨人喜欢,书呆子居然会害怕。 难道不该是红甲狼怕他? 而此时在虎头帮中,则是一片大乱景象——三个万毒坑中的毒虫不知是什么缘故,突然就开始发疯一般相互啃咬,还不断往外逃窜,若非帮主及时赶到,只怕要咬伤不少人。 “出了什么事?”张生瑞听到消息后,也带人过来看究竟。 黑袍男子将手中药物洒向坑中,毒虫痛苦翻滚片刻之后,总算是逐渐平静下来,不再成群结队向外蜂拥。 “死了?”张生瑞皱眉。 黑袍男子摇头,面具后声音沙哑,“山中毒虫大多在这里,还要留着炼丹,暂时昏迷而已。”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张生瑞问。 黑袍男子弯腰捡起一只毒虫,用手碾成粉碎,凑近闻了一下。 张生瑞道,“如何?” “看不出来有何异样。”黑袍男子摇头。 张生瑞犹豫,“有一件事,或许可以助帮主找到原因。” “什么事?”黑袍男子问。 “前几天山下暗线来报,说穆家庄的人在军营中炼蛊。”张生瑞道,“当时有不少人都亲眼目睹,说是毒虫遮天蔽日,应当是确有其事。” “穆万雷?”黑袍男子问。 张生瑞点头,“穆家庄也算是苗疆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想来定然会有些手腕。” 看了眼死气沉沉的蛊毒坑,黑袍男子一语不发往回走。 “我们还是早作防范为好。”张生瑞道,“以免再出什么乱子。” 黑袍男子道,“我自会考虑。” “是。”听他语调冰冷,张生瑞自觉噤声。 待到黑袍男子进到小院,另一人上前问,“那炼丹炉还要修吗?” “为何不修?”张生瑞扫他一眼,“帮主也说了,那些蛊虫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那人赶忙点头,“我就是随口一问。” 张生瑞拂袖回了住处,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烦躁。 山下府衙,众人睡到晚饭时才醒。尚府的厨子依旧做了一大桌菜,也算给众人庆功。 “那些药会不会被虎头帮觉察到?”温柳年问。 “不会。”花棠摇头,“大人不必担心,药是琼花谷主叶瑾亲手配制,就算是南海鬼手师尊,也未必能发现异样。” 叶瑾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神医,也是用毒高手,据说能将死人都医活,还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本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叶谷主实在太凶,所以没人敢质疑。 “如此甚好。”温柳年点头。 “而且那药可不止能让蛊虫发疯。”花棠道,“好戏还在后头。” 温柳年笑眯眯,“这就更好了。” 既然是捣乱,自然要阵仗越大越好。 “要不要给大当家留些菜?”花棠道。 “不必。”陆追道,“刚才睡下没多久,醒了煮碗面便好。” 一语既出,其余人纷纷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他——这种话难道不是应该由温大人说! 陆追:…… 温柳年倒是没觉察出有什么,还在就着馒头吃腊肉。 暗卫道,“大人。” “嗯?”温柳年抬头。 暗卫热情洋溢道,“不如大人帮大当家留些菜?” “但是陆二当家方才都说了,煮碗面就好。”温柳年提醒。 陆追冷静道,“不用管我说过些什么。” 温柳年:…… 陆追又道,“白天没睡好,刚刚才想起来,大当家最近似乎不怎么喜欢吃面。” “这样啊。”温柳年放下馒头,差人拿来了两个食盒,将每样肉菜都放进去了一些,还额外盛出一碗蹄髈汤。 其余人纷纷感慨,果然还是关心啊,捞恁大一蹄髈。 “还有这个。”花棠端了一盘清炒萝卜过来。 “不必了。”温柳年道,“大当家不怎么喜欢吃萝卜。” 陆追意外,“大人如何会知道?” 一言既出,其余人又纷纷在桌下踢他,为何大人不能知道,大人才是最该知道的那个人啊! 陆追只好再度闭嘴——他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因为按照赵越的性格,着实不像会主动说这些事之人。 温柳年道,“一起多吃几顿饭便知道了,陆二当家也不喜欢吃韭菜。” 陆追由衷称赞,“大人果真心细如发。” 温柳年将食盒盖子盖好,让下人送去厨房温着。 一顿饭吃完之后,陆追回到住处,就见赵越正坐在院中。 “大当家醒了。”陆追坐到他对面。 “嗯。”赵越精神不怎么好。 因为他又梦到了书呆子。 “可要吃饭?”陆追问。 赵越直直盯着他。 陆追后退两步,“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这是什么中邪的眼神啊…… “有没有什么安神药?”赵越问他。 “安神药?”陆追有些意外,又坐回桌边,“好端端的,怎么要安神药。” “最近睡不好,总是做梦。”赵越黑眼圈很惨烈。 “做什么梦?”陆追问。 赵越想起了书呆子,沉默片刻后,道,“不记得了,醒来就会忘。” 陆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越道,“这句话也未必时时都准。” “那便是最近烦心事太多。”陆追道,“我去问问左护法,看能否要些安神药物。” 赵越点头,伸手揉了揉眉心。 “先吃些东西吧。”陆追道。 赵越摇头,“没胃口。” 陆追道,“是温大人亲手留的饭菜,还知道大当家不爱吃萝卜。” 赵越:…… 这有什么好值得特意强调? 片刻之后,赵大当家坐在院中吃饭。 陆追一边喂红甲狼一边感慨,这还叫没胃口。 简直连盘子都要吃下去。 第二天中午,先前留守虎头岗的暗卫回来,看上去颇为喜气洋洋。 “如何?”温柳年问。 “乱成一片。”暗卫道,“三个万毒坑中的蛊虫疯了好几回,咬伤了十几个弟子,就算撒了药也没用,后来只好全部浇上火油烧了。” “帮主是何反应?”温柳年又问。 “当场便勃然大怒。”暗卫道,“不过距离太远,也听不清他究竟在骂些什么。” “骂什么倒是不重要。”温柳年道,“只要能将人激怒便已足够。” “下一步大人打算怎么做?”陆追问。 “先在城内放出风声。”温柳年道,“将穆家庄吹嘘一番再说。” “还要吹?”花棠道,先前故事已经够猎奇,再发展下去便只有让穆万雷与穆万雄称霸武林了。 但温大人的想法显然不止于此,最新一版的故事很快便冒着热气出炉,情节也更加如魔似幻,将穆家庄描述成了百虫窟,里头住着两位庄主,出行时脚踩黑云,细看里头都是各种毒虫,只要在庄稼地里走一遭,保管蝗灾尽消菜虫退散,麦穗一个比一个沉甸甸,青菜叶子也能油光水滑。 傍晚时分,小三儿站在大树之下声嘶力竭,几乎要吼破音——没办法,来凑热闹的乡里乡亲实在太多,总要大声一些才好。而百姓听完之后,也忍不住就开始期盼,大人会不会邀请两位穆庄主到庄稼地里走一遭。 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江湖果真如同说书先生嘴里一般,卧虎藏龙。 “万蛊之王灭蝗灾?”穆万雄听到这则传闻之后,瞪大眼睛道,“又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自然是城中百姓。”尚云泽道。 穆万雄:……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也算是到过不少地方,听过多少江湖传闻,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其中主角。 踩着毒虫在天上飞,这也有人信? “民间传闻,自然是怎么猎奇怎么来,否则如何能聊得起来。”尚云泽道,“两位庄主也不必介怀。” “是啊。”木青山道,“传闻虽说奇怪了些,不过却也不算坏,相反大多数百姓在听说之后,都盼着能请两位庄主到家中做客。” 穆万雷道,“乡野传闻,我们自然不会介意。” 尚云泽笑笑,“果真是胸怀豁达。” 木青山打了个呵欠。 “我们先回去了。”尚云泽道,“二位也早些而休息。” 穆万雷点头,送他二人出了营帐,而后便回头道,“蛊炼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再有几天就能成。”穆万雄从箱中取出一个红木盒,“已经生了一窝,乱葬岗也在这附近,到时候不怕城中不乱。” 穆万雷点点头,又挤破手指,往盒中滴了几滴血。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即刻围上来,贪婪到几乎将自己整个都浸入血中。 “要不要送你回家里睡?”出了军营,尚云泽问木青山,“最近有些变天。” “你呢?”木青山问。 “我要继续待在这里。”尚云泽道,“免得又出乱子。” “那我也与你一道。”木青山道。 尚云泽笑出声,“那想不想去吃点宵夜?” 木青山摇头,“不饿。” 尚云泽带着他一同回了营帐。城外自然不比家中宽敞,再者为了安全起见,两人都是住在一起——里头有两张小床,躺着刚好能面对面。 木青山洗漱完之后,穿着里衣弯腰整理床铺,露出一截小细腰。 尚云泽坐在另一张床上,盯。 “尚堡主。”木青山转身。 尚云泽淡定收回目光,“何事?” 木青山道,“大嫂今日托人传话,说家里炖了汤,让我们明晚回去吃饭。” 尚云泽闻言心情甚好。 一起回家吃饭啊…… 木青山钻进被窝,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起来,只留下脑袋在外面。 尚云泽问,“冷?” “也不是很冷。”木青山看着他,语调有些犹豫,“那天我在尚府,无意中听到大人在与追影宫诸位少侠在闲聊。” “聊什么?”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尚堡主的亲事。” 尚云泽:…… 他是出现了幻听吗。 “堡主想要成亲吗?”木青山问。 “你说呢?”尚云泽看他。 木青山愣了愣,“我怎么会知道。” “遇到喜欢的人,自然便会想要成家。”尚云泽道。 木青山道,“哦。” 要成亲的啊。 尚云泽问,“你呢?” 木青山摇头,“从未想过。” “为何?”尚云泽道,“总不能一辈子都不成亲。” 木青山不知为何就有些赌气,“我就是不成亲。” 尚云泽眼底有些笑意。 木青山转身背对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小撮头发。 尚云泽道,“小木头。” 木青山闷闷道,“睡着了!” 尚云泽脸上笑意更甚,“要不要过来睡?” “才不要!”木青山裹紧被子。 尚云泽道,“会冷。” “不冷!”木青山凶巴巴。 尚云泽道,“我冷。” 木青山呼呼装睡,谁管你! 尚云泽躺在床上,心里是说不出的……舒坦。 就算呆了些,多少还是会有些开窍啊。 第二天一大早,陆追便易容出了尚府,直到下午才回来。 “去哪了?”赵越问。 陆追往桌上放了个大木盒,“你要的东西。” 赵越纳闷,“我何时问你要过东西?” 陆追道,“茶叶。” 赵越:…… “正好城中有商队,是打算去西域的。”陆追道,“西湖龙井,虽说与蜀地的茶叶有所不同,不过也算是上品。“赵越道,“多谢。” “大当家客气了。”陆追道,“可要冲泡?” “不必。”赵越拎着盒子站起来,“回去休息吧。” 陆追实在忍不住,“大当家可是要送给——” 赵越目光如刀。 陆追及时刹住,“老李?” 赵越问,“老李是谁?” 陆追道,“街对角卖糖油糕的。” 赵越道,“不是。” 陆追冷静道,“也不知怎的,我看到茶叶就想起老李。” 赵越转身回了卧房。 陆追坐在院中石凳感慨,都开始送茶叶了啊。 红甲狼爬上桌子,与他一道懒洋洋晒太阳。 陆追道,“今后你怕是要跟着我睡了。” 红甲狼抖抖触须,心情很好。 陆追带着它回房,以免吓到温大人。 毕竟茶叶都买来了,估计很快就会送出去啊…… 但所谓事事难料,这个晚上,温柳年偏偏就没有过来尚府吃饭,据说是公务繁忙有案子,所以吃了几个包子凑活。 “有什么案子?”陆追随口问。 “下头报上来的,听说是命案。”花棠道,“看着挺严重,大人已经忙了整整一天。” 赵越心想,连红甲狼都害怕,还能应付命案。 “又要剿匪又要处理案件,还要修路建房,田里头也要时时关心,也不知大人能不能吃的消。”陆追道。 “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也没这么忙。”花棠叹气,“苍茫城事情的确要多上许多,最近看大人精神也不怎么好。” 赵越在心里皱眉,当个知府就这么忙,要是将来去了王城还了得。 “这烧鸡不错。”花棠道,“不如留一些给大人吧,卤料里头加了辣椒,应该很合胃口。” 赵五道,“原本就买了两只,还有一只在厨房温着。” 陆追道,“大当家。” 赵越立刻放下筷子,起身出门。 暗卫纷纷感慨,果然还是有进展的啊,虽然还是离喜气洋洋有些距离,但总算不再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真是可喜可贺。 陆追愣了愣,“我是想说,等大家吃完饭再去送。” 暗卫更加欣慰,如此迫不及待,真是伉俪情深。 府衙书房里,温柳年还在烛火前看卷宗,身上披着一件厚厚外袍。 赵越推门进来。 “大当家。”温柳年听到动静后抬头,“你怎么来了。” 赵越将手里的烧鸡与茶叶放在桌上。 “好香。”温柳年吸吸鼻子。 “先吃东西。”赵越将卷宗全部丢到一旁。 温柳年擦了擦手,然后便打开油纸包,随口问道,“木盒里是什么?” 赵越表情僵了僵。 “嗯?”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西湖龙井。” 温柳年意外,“给我的?” “不然呢?”赵越略凶。 “多谢大当家。”温柳年笑眯眯。 赵越心情好了些,坐在他对面问,“要喝吗?帮你泡。” 温柳年点头,“好。” 赵越打开木盒盖,想了想却又停住,“算了,你还是喝水吧。” 温柳年无辜道,“大当家又不送我了?” “你自己说的,睡前喝茶会睡不着。”赵越道,“留着明日再泡。” 温柳年摇头,“今夜怕是没法睡了。” “又要做什么?”赵越皱眉。 温柳年指指桌上的卷宗,“下头刚报上来的,案情有些破朔迷离,我想再看一看。” “三更半夜看什么命案。”赵越道,“吃完就去睡觉!” 温柳年道,“但是——” “没有但是!”赵越瞪他。 温柳年:…… 赵越道,“快点吃!” 温柳年啃鸡腿。 赵越继续坐在对面看。 温柳年道,“大当家打算何时回去?” 赵越犀利看穿他的意图,“你睡着之后。” 温柳年:…… 但是案情真的很重要啊。 第46章 【书呆子不好养】不过不好养也得养 虽然很想留在书房继续处理案件,无奈赵越看上去实在太凶,所以温柳年最后还是妥协,放下鸡腿擦擦手,“那我先回去睡一阵子。” “怎么吃这么少?”赵越皱眉,居然连个鸡腿都没吃完。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赵大当家恰如其分展现了土匪气质。 “太油。”温柳年道。 赵越道,“油一点才长肉。” 温柳年眼底写满“太油了我就是不想吃不想吃不想吃不想吃”。 赵越只好耐下性子,“那你想吃什么?” 温柳年问,“一定要吃吗?” 赵越道,“是!” 温柳年只好道,“那白粥。” 赵越折返尚府。 书呆子毛病真多,吃个饭还这么挑。 厨房正好有早上剩的白粥,赵越热了一碗放进食盒,临出门时又停住,回去加了一碟酸酸爽爽的小咸菜。 陆追在暗处感慨,“没想到大当家还能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暗卫纷纷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话啊,我们还要看热闹 赵越自然知道有人在看,不过也懒得搭理。拎着食盒回到府衙书房一推门,就看到温柳年正在迅速将卷宗推到一边。 “又看?!”赵越瞪他。 温柳年眼神无辜,“我就收拾一下。” 赵越索性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吃饭!” 温柳年乖乖喝粥。 这还差不多……赵越心里舒服了一些。 一大碗粥吃下去,身上顿时暖了起来,不过困意也随之而来,忍不住就打了个呵欠。 在赵越开口之前,温柳年主动道,“睡觉。” 赵越与他一道回了卧房。 温柳年:…… 赵越坐在桌边,完全没有走的意思,显然铁了心要等他睡着。 温柳年只好叫来热水洗漱,然后便宽衣上床,裹着被子看他。 赵越挥手扫灭灯火。 温柳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眼睛。 床帐没有放下来,在适应黑暗之后,赵越看看床上,觉的……在这里坐一夜也挺好。 因为房中很安静,还有兰草香气。 温柳年小声咳嗽。 “着凉了?”赵越皱眉。 “没事。”温柳年道,“睡一夜便会好。” 赵越坐在床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旋即不满道,“你怎么总是发烧?” “一共就两三次。”温柳年蔫蔫道,还每次都被你碰到。 赵越重新点燃烛火,“我去帮你拿些药。” 温柳年道,“柜子里有。” 赵越打开小柜,果然便找到了一瓶药丸,温柳年裹着被子坐起来,头发有些乱,更加显得脸色憔悴。 赵越将水递给他,心里有些憋闷,“皇帝每月发你多少俸禄,值得如此卖命?” 温柳年喝完药想了想,“我俸禄挺多。” 赵越:…… 噎人的本事居然还能见长。 “多谢大当家。”温柳年鼻子有些堵。 赵越放下水杯,“不然找大夫来看看?” “无妨,睡一夜就好了。”温柳年躺回床上,皱眉小声抱怨,“头疼。” 赵越瞪他,“头疼还不找大夫!” “大夫来也是开药。”温柳年打了个呵欠,“我的药是左护法给的,比城里大夫要管用得多。” 见他满脸倦色,赵越也便没再坚持。原本想要坐回桌边,想了想却又没走,伸手帮他按揉太阳穴。 温柳年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意外。 赵越有些别扭,于是就更凶,“睡觉!” 温柳年眨眨眼睛,然后笑出来,“嗯。” 烛火昏黄,照得整个人也柔和起来,笑容温暖乖巧,赵越没来由就心里一紧,像是掉了什么东西,又像是有小猫在挠。 温柳年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听他呼吸逐渐绵长,赵越犹豫了一下,刚想着要不要走,温柳年却转身靠了过来,手指抓住他的衣袖——夜晚有些冷,自然会本能寻找温暖的地方。 赵越帮他压好被子。 温柳年将人抱得更紧,脸颊也有些红,也不知是因为被窝太暖,还是生病依旧在发热。 赵越靠在床边,帮他挡住一丝凉风,直到天亮之际,才起身离开卧房。 暗卫目光炯炯看他。 赵越面无表情绕过众人,翻墙回了尚府。 江湖吉祥物颇为欣慰,照这个进度,应当很快就能喝上喜酒了啊…… 大抵是由于在生病,所以温柳年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虽然热度已经退了下去,不过身上却依旧没什么力气。 花棠帮他煎了一帖中药,“大人最近太累了,还是要多休息一阵才好。” 温柳年仰头一口气喝下去,皱眉道,“酸苦。” “药自然苦,酸是因为加了山楂,可以开胃。”花棠道,“染了风寒就更该吃饱睡好,方能早日痊愈。” 温柳年道,“已经差不多没事了。” “公务再重要,也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熬垮。”花棠道,“大人还是继续躺着吧。” 话虽如此,不过想起五牛乡那几具离奇尸体,温柳年还是掀开被子,想要继续去书房。 “穆家庄的事有小五与尚堡主,府衙内其余杂务有木师爷,至于新送上来的那桩命案,赵大当家已经去了五牛乡。”花棠道,“大人尽管歇着便好。” 温柳年闻言吃惊,“赵大当家去了五牛乡?” 花棠点头,“二当家也一道去了。” 温柳年:…… “昨夜大人发热,大当家在房中照顾了一夜。”花棠又道,“直到天亮才走。” 温柳年想了想,道,“大当家是个好人。” “朝暮崖两位当家都是行走江湖之人,破案未必不如官府。”花棠道,“总归都已经赶了过去,大人不妨便安心等消息,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温柳年点头,又躺回了被窝里。 花棠拿着空碗出门,而后便回卧房开始写信。 “在做什么?”赵五问。 “写封信给宫主。”花棠道,“若是一切顺利,我们大概能喝两顿喜酒。” “尚堡主与温大人?”赵五帮她倒了一杯水。 花棠笑出声,“什么叫尚堡主与温大人,这话可不能省。” “尚堡主那头还好说,赵大当家这头真会有这么快?”赵五坐在桌边。 “前段日子还见面就掐,现在都能在房中守一夜了。”花棠道,“这些事谁能说得准,总归迟早都要准备贺礼,自然还是时间宽裕些好。” 赵五点头,“也是。” 城外五牛乡,赵越无端便觉得鼻子有些痒痒。 陆追道,“前头便是出命案的地方。” 赵越皱眉,“菜地?” “是菜地,不过已经荒弃许久,里头都是野菜。”陆追道,“据说这一片闹鬼,所以基本没什么人过来。” 四下一片寂静,赵越与他上前查看,就见原本青翠旺盛的野菜地被压得一片狼藉,还有些官府搬动尸体时留下的脚印。 “地方县令已经盘查过,并没有谁家丢了人。”陆追道,“从天而降七八具尸首,再加上个个面目全非如同雷击,现在附近百姓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连门都不怎么敢出。” “荒山野岭,有谁会特意来这里抛尸?”赵越抬头看看,“山路似乎也已经很久没人走过。” “上去看看?”陆追问。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往山上走,越往前便越艰难,还没到半山腰,山路已经被野草与酸枣刺挡得严严实实,几乎寸步难行。 “应当不是从山上下来的。”陆追道,“即便是轻功高手,也不可能扛着尸体走这种路。” “但这一片都是野菜地。”赵越站在山上往下看,“除了中间被压坏的一片,便只有一条路通向五牛乡的村落,其余四周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去村子里看看吧。”陆追道,“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应当有不少人在。” 第47章 【一起去后山】就这么抱出去了啊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并未光明正大进村,而是暗中查探。晚饭时分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五牛村里却一片安静,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若非厨房上头的袅袅炊烟,几乎要以为是座无人村。 “看来百姓也是被吓怕了。”陆追道,“否则也不会这么早便闭门不出。” 赵越与他一道往里走,最后竟到了一处……悬崖。 “怪不得地方官无计可施,要当成悬案报到苍茫城中。”陆追道,“绝壁之上的小山村,平时必定没什么外人前来,原本平静安宁惯了,村外却突然冒出七八具焦黑尸体,莫说是查明身份,就连是怎么出现的都想不明白,可不得焦头烂额。” “既然是绝壁,那也就能说明一件事情。”赵越道,“那些尸体要么一直就藏在村落中,直到前几天才被抛出去,要么就是根本没经过五牛村,而是由另一条路被弃于城郊野菜地中,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我总觉得如此一个小村落,要藏七八具尸体有些困难。”陆追道,“问是不能问了,只有回村中再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折返五牛村中。 夜色渐深,村子里也就越发安静,最后一盏灯火熄灭之后,更是连一丝动静也没有,就连偶尔的小儿啼哭,也很快便被大人制止。 赵越与陆追守了整整一夜,从满天繁星到旭日东升,也未见有任何异常。 五日后的傍晚,温柳年正在府衙中喝茶,暗卫过来通传,说赵越与陆追已经回到了尚府。 “是吗?”温柳年闻言一喜,放下茶杯便赶忙过去,甚至连外衣都没来得及加。 “大人。”陆追站起来。 “辛苦二当家了。”温柳年道,“大当家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暗卫闻言啧啧,不先问案情,开口就打听赵大当家,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爱民如子的知府大人。 这种进展真是非常棒,我们已经开始商议该送多少礼金。 “大当家也回来了,应当在卧房内。”陆追道,“大人不必担心。” “受伤了?”温柳年闻言担忧,“怎么一回来就去卧房。”完全不是他往日的作风啊。 “倒是没受伤。”陆追道,“只是……心情不大好。” 温柳年疑惑,心情不好? 而让赵大当家心情不好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两人在五牛村守了整整三天,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整座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有些人心惶惶之外,完全看不到一丝异常,更别提是找出尸体背后的秘密。 “村落里一切如常,所以我们便又折返了抛尸之处。”陆追道,“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二当家客气。”温柳年赶忙摆手,“破案之事原本就急不得,两位能出手相助,本官便已是感激不尽,又何来失望之说。” “只怕这案子没那么好破。”陆追道,“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多谢二当家。”温柳年点头。 “方才管家过来说,厅里饭菜已经准备好。”花棠进门道,“二当家此行也辛苦了,吃些东西早些休息吧。” “那我便不打扰了。”温柳年闻言站起来。 陆追问,“大人现在忙吗?” 温柳年摇头,“不算忙。” 陆追道,“大当家也没吃饭。” 温柳年:…… 尚府客房中,赵越正坐在桌边,细细擦拭霁月刀。 院中吱吱呀呀被推开,而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很轻。 赵越表情微微僵了一下。 “大当家。”温柳年敲门。 赵越放下霁月刀,起身打开门。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 “有事?”赵越问。 “没事便不能来吗?”温柳年问。 赵越语塞。 “我是来道谢的。”温柳年道。 “又没有帮到你。”赵越转身回到桌边。 “有这份心意,我便已经很感激了。”温柳年跟进来,坐在他对面认真道,“多谢。” 赵越继续擦刀,“我也只当是出去散散心。” “要吃饭吗?”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你去吃吧。” 温柳年道,“我煮给你。” 赵越:…… “等我一阵。”温柳年站起来往外走,“马上就好。” “书呆子。”赵越叫住他。 “嗯?”温柳年停下脚步。 “不要做了。”赵越道,“带你出去吃。” “出去?”温柳年有些意外,“但是城中百姓都认得你。” 赵越好笑看他,“你还知道这件事?” 温柳年:…… 当时我们又不熟! “走吧。”赵越拿起刀。 温柳年依旧犹豫,“但是——” “不会去有人的地方。”赵越打断他。 温柳年疑惑,“若是没有人的地方,要怎么吃饭?” 赵越问,“去不去?” 温柳年:…… 去! 片刻之后,两人到了尚府后院,温柳年乖乖伸手。 赵越单手抱起他,纵身跃出院墙。 暗卫蹲在书上嗑瓜子,抱出去了啊。 …… 苍茫城小,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那便是出城很容易,再加上赵越轻功过人,两人不消片刻便到了城郊,在暮色中进了苍茫山。 “又去吃白鱼吗?”温柳年问。 “换一种。”赵越带着他往里走。 “会不会遇到虎头帮的人?”温柳年有些担忧。 赵越道,“会。” 温柳年:…… 赵越笑出声,“书呆子。” 温柳年揉揉鼻子,“要是真能遇到就好了,正好打晕了带回去!” “就靠你?”赵越揪揪他的头发。 “不是。”温柳年摇头,“靠你。” 赵大当家心情甚好。 “要走去哪里?”走了一阵子,温柳年觉得有点累。 “转弯就到了。”赵越道。 温柳年答应了一声,又继续与他走了一截山路,转弯后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左边。”赵越提醒。 温柳年扭头,就见旁边是一处险坡,或者干脆说是天坑,夜色幽幽几乎看不到底,于是本能就头晕目眩了一下。 “害怕?”赵越问。 “这里有什么好吃?”温柳年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没有。”赵越淡定道,“吃你。” 温柳年:…… 赵越拦腰抱起他,纵身跳了下去。 温柳年大惊失色,本能搂紧他的脖子,耳边风声阵阵,忍不住就死死闭上了眼睛。 “到了。”落在一片草地之后,赵越将他放在地上。 温柳年惊魂未定,睁开眼睛还有些晕乎乎。 赵越微微弯腰和他平视,“吓傻了?” 温柳年心砰砰乱跳,抬头向上看去,就见黑漆漆一片,已经分辨不清来路。 赵越从四周找了些干柴草,点燃做成火把。 温柳年还在四处看。 “别乱走。”赵越皱眉,“小心摔倒。” “我们方才就是从那里跳下来的?”温柳年指着上头问。 “否则呢?”赵越将火生旺。 “大当家轻功果然了得。”温柳年惊叹。 赵越心里有些微微得意。 “但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温柳年还在惦记这个问题。 “这里叫恶鬼涧。”赵越站起来。 温柳年后背发麻,“这名字真是……”非常吓人。 “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陆追经常会来此处练功静休。”赵越道,“很是隐蔽,外人不可能会发现。” 温柳年点头,“嗯。”但吃的还是没提到! “来。”赵越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顺势拉过他,一起沿着水涧往里走。 温柳年有些吃惊,先前没看清楚,离得近才发现,在茅草后竟然有一处山洞,进去后很是干净,还有现成的柴草与调料,墙上挂着玉米与干肉,锅碗都一应俱全,再往里看甚至还有张床。 “陆追先前的经历很复杂,心事也不少。”赵越道,“一旦心里憋屈了,便会来这里住一段时间,所以该有的都有。” “真好。”温柳年帮他生火堆,“像是世外桃源。” 赵越将锅洗干净,煮了一些大米做粥,又在火堆上烤了干肉。 “好香。”温柳年坐在火堆边抽鼻子,肚子咕咕叫。 赵越一边拨弄火堆一边道,“等清剿了虎头帮,下次带你打野鸡。” “好呀。”温柳年笑眯眯,伸手烤火取暖。 见他衣衫单薄,赵越脱下外袍将人裹住。 “这样的逍遥日子也不错。”温柳年道,“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都能安安心心待在山中过日子。” “不想做官了?”赵越将干肉吹凉。 “也想,做官有做官的乐趣。”温柳年道,“人总不能事事兼得。” 赵越将干肉递给他,“小心烫。” 温柳年咬了一口,肉片很薄很干,所以烤的很脆,与酒楼中的烤肉比起来,要更多几分野味,于是笑嘻嘻,“好吃。” “陆追嘴刁,他喜欢的自然不会差。”赵越拿过一个碗,“这是花田米,煮粥会有特殊的香气。” “二当家真会过日子。”温柳年感慨,“谁若嫁给他,可真是有福气。” 赵越闻言手下一顿,心里颇为不满。 书呆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嘴刁有什么好值得嫁?! 第48章 【纠结的赵大当家】软绵绵的温大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洞里头火堆熊熊,满是食物香气。四周悄无声息,外头偶尔有几声虫鸣,更衬得夜色如静谧如水。 吃完最后一口粥饭后,温柳年满足道,“好吃。” “饱了?”赵越问。 温柳年揉揉肚子,“我去洗碗。” “我来吧。”赵越道,“外头冷。”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嗯。” 赵越淡定走出山洞,耳根有些……红。 将碗筷洗干净收拾整齐,赵越坐在火堆边,又往里加了些干柴。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温柳年问。 “随你。”赵越答。 “那就再坐一阵子。”温柳年四下看看,“山中会不会有野兽?” “有,不过不会到这里来,地势太险峻,下头也没有食物。”赵越道,“不用怕。” “我不是怕。”温柳年道,“就是随口问问。” 赵越也没再答话,明明胆子小还不承认……不过也能想通,读书人总是爱面子。 夜越深便越冷,温柳年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冷了?”赵越将手里拨弄火堆的棍子丢下,“走吧,带你回府衙。” “不想回去。”温柳年道。 赵越:…… 不想回去? “回去就要想起案件和卷宗。”温柳年小声抱怨,“头疼。” 赵越道,“看着平日废寝忘食,还以为你乐在其中。” “哪有人对命案乐在其中。”温柳年撇撇嘴,“若有可能,我也想天天在家睡大觉,做个甩手知府。” “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里睡一夜吧。”赵越道,“被子里有避尘珠,很干净。” “嗯。”温柳年嘴里应了一声,却坐着没有动,继续看着火堆发呆。 赵越站起来去床边,拿过薄被将他裹住,顺势坐在旁边,“还在想案子?” “没有。”温柳年道,“在想酸辣泡菜和蟹黄豆腐。” 赵越:…… “自从出了蜀中,就很少吃到了。”温柳年语调很是遗憾。 赵越道,“要流口水了。” 温柳年扭头看着他笑。 两人距离很近,赵越心里没来由便一慌。 “困。”温柳年裹着被子打呵欠。 赵越想说那便去床上睡,却又有些舍不得,觉得能这般与他一起坐在火边,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挺好。 温柳年往小蜷了蜷,闭上眼睛。最近着实太累,此番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也就索性将自己彻底放空,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赵越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自己靠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或者说看了整整一夜。 天亮之际,赵越觉得……书呆子挺好看,也挺耐看。 尚府内,赵五道,“听说大当家一夜未归?” 陆追点头。 赵五又道,“大人也是一夜未归。” 陆追道,“那挺好。” …… 赵五开始觉得,听媳妇的果然没错,贺礼还是要早些准备。 脸上酥酥痒痒,温柳年皱皱鼻子,打了一个大喷嚏,睁眼就见赵越手里拿了根狗尾巴草,正在看自己。 “起床了。”赵越道,“再不回去,大家要着急了。” “早。”温柳年坐起来,使劲伸了个懒腰。 外头太阳很好,不过水涧地处幽谷,阳光照不进来,还是有些阴冷,于是赵越也没让他出山洞,自己烧了些热水给他洗漱,还煮了鱼肉粥做早饭。 吃饱肚子后,身上也暖和起来,温柳年走出山洞后意外,“原来风景这么好。”一条清澈水流蜿蜒而过,两侧遍布繁花异草,虽说天气不算热,却依然很是旺盛茂密。 赵越原本想说陆追喜欢的都是好地方,不过后来还是没有说——省得书呆子又说出“值得嫁”之类的话。 “以后还能来吗?”温柳年问。 赵越点头,“自然。” “真好。”温柳年笑,“下次我们可以从府衙带些米饼与馒头,还能煮菜肉汤。” “好。”赵越答应。 “不过要不要先问问二当家?”温柳年又想起一件事,“毕竟是他的地方。” “不必。”赵越想都没有想。 “当真?”温柳年强调,“君子不夺人所好。” 赵越道,“陆追在山中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幽谷山洞,少一两处也无所谓。” “这就好。”温柳年回头看看,颇为恋恋不舍——他是真的很喜欢。 “走吧。”赵越道。 温柳年被他抱在怀中,觉得挺舒服。 赵越纵身向上越去,踩过几块巨石,须臾便落到了上头地面。 温柳年却依旧闭着眼睛,双手也没有松开。 赵越有些僵硬,脑袋也空了一瞬。 “到了呀?”温柳年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嗯。”赵越不自在,松手将人放开。 “真高。”温柳年小心翼翼往悬崖边挪了挪,低头往下看。 赵越拉住他的手,以免书呆子不小心摔下去。 手也很软。 温柳年从地上揪了一朵野花,“走,回去。” “我背你?”赵越道,“会快一些。” “好。”温柳年一口答应。 赵越抽抽嘴角,“你倒是爽快。”还以为会客气一下,谁想居然如此自觉。 温柳年趴在他背上,老老实实道,“我不爱走路。” “所以手脚都没力气。”赵越背着他往前走。 “为什么一定要有力气。”温柳年道,“我靠脑子。” 赵越不屑,“歪理。” “嗯。”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手里一朵小野花,在赵越面前晃啊晃。 “我重不重?”走了一阵子,温柳年问。 赵越道,“重。” 温柳年道,“哦。” 赵越道,“下来自己走?” 温柳年拒绝,“不。” 赵越嘴角扬起,将他又往上背了背。 转过一个山弯,温柳年昏昏欲睡,觉得太阳照在背上挺舒服,只是才刚迷迷糊糊闭上眼睛没多久,却突然就觉得猛然一颠。 “嘘。”赵越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身处巨石之后,空间很是狭小,温柳年用嘴型小声问他,“有人?” 赵越点头,右手握牢霁月刀柄。 温柳年有些紧张。 赵越左手环住他的腰,随时做好准备杀出去。 山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越顺着石头与草叶的缝隙看出去,就见几个小弟子正在往这边走来,看打扮像是出自穆家庄,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头有些青绿野草,有些上头还开着粉白粉白的小花。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走,肩头都有些露水,显然是天未亮就上山。 赵越拍拍他的背,示意不要紧张。 温柳年被他抱在怀中,听着耳边沉稳心跳,觉得……其实自己也不算很慌乱。 众人逐渐走远,赵越松开手,“没事了。” “是虎头帮的人吗?”温柳年问。 “不是。”赵越道,“是穆家庄。” “穆家庄?”温柳年皱眉,“他们怎么会上山。” “看样子是来山里采药,篮子里有不少野白草。”赵越道,“带一些回去给左护法吧,她或许会知道用途。” “嗯。”温柳年点头。 一只小虫子从上头掉下来,刚好掉到温大人的鼻尖。 …… 在他叫出声之前,赵越抢先一步伸手,将他的嘴牢牢捂住。 小虫子已经掉到一边地上,不过温柳年还是全身汗毛倒竖,连脸色都煞白。 掌心温温热热,唇瓣很是柔软,赵越心里再度有些痒痒,松开手将人带了出来。 “我头上还有虫子吗?”温柳年还在问。 “没有了。”赵越声音有点不自在——手心似乎还有方才的温度残留,忍不住就想握紧。 想起那只黑乎乎的小甲虫,温柳年不自觉又打了个冷颤。 “走吧,去采点野白草,然后下山。”赵越大步往前走。 温柳年“哦”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擦鼻子。 赵越:…… 真有这么怕? 鼻尖已经被揉到红彤彤,温柳年还在孜孜不倦用手巾擦。 “鼻子要掉了。”赵越无奈。 温柳年道,“痒痒。” “自己瞎想。”赵越道,“只是个普通瓢虫,又不带毒气,如何会痒。” “就是痒。”温柳年继续挠。 赵越拉着他到一处小河边,用手指沾了水帮他揉揉鼻头,又用手巾擦干,“这下好了?” 温柳年顶着红鼻子看他。 赵越道,“毛病真多。” 温柳年默认。 河边便有不少野白草,赵越随手摘了一把递给温柳年,背着他继续往山下走。 府衙里头,花棠正在与赵五商议些什么,周围还有不少暗卫。 “早。”温柳年跨进门。 赵五迅速将桌上一张纸收了起来。 花棠:…… “诸位在做什么?”温柳年疑惑。 赵五不自在道,“咳。” 花棠还未开口,暗卫便已经热情洋溢道,“我们在看情书。” 赵五将手中的贺喜礼单又往小揉了揉。 “情书?”温柳年有些意外。 “是啊是啊。”暗卫集体点头,“小五当年写给左护法的情书,简直感人。” 花棠难得纠结。 赵五只好默认。 “原来如此。”温柳年笑道,“真不愧是江湖佳话。” “是啊是啊。”暗卫再度点头,我们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大人手里拿的是什么?”花棠转移话题。 “正巧,我也有事相求。”温柳年将手中的野白草放在桌上,“不知左护法可认得此物?” “自然。”花棠点头,“也算是清热的药材,名叫白蛇花,从东北到蜀中都能长,随处可见。” “本地叫野白草。”温柳年将在山中所见之事说了一遍。 “穆家庄的人在采药?”花棠道,“白蛇花在炼蛊之时很常用,可以做湿柴草熏炉鼎。” “就是说穆家庄的人在炼蛊?”温柳年问,“可否知道是何种蛊毒?” 花棠摇头,“猜不出来,只能让尚堡主多加注意。” 温柳年点头,“本官稍后便去军营看看。” 对面尚府,赵越一回去便见陆追正在院中看书。 “早。”陆二当家笑吟吟打招呼。 赵越一语不发坐在他对面。 陆追:…… 我分明就什么都没有说,为何还是要被瞪? 赵越道,“昨夜我去了苍茫山恶鬼涧。” 陆追赶忙道,“大当家尽管去,去多久都无妨。” 赵越道,“以后这个地方归我了。” 陆追:…… 为何?! 赵越道,“你若是不愿意——” 陆追松了口气。 赵越继续道,“那也没有用。” 陆追笑容僵在脸上。 赵越道,“多谢。” 陆追只好道,“不必客气。” 赵越拿着刀进了卧房。 陆追头痛,伸手揉揉太阳穴。 明明就是他二人的事,为何吃亏的却总是自己? 城外军营,众人正在吃午饭,木青山拿着一个鸡爪子啃得很是认真,手指油乎乎。 尚云泽道,“没想到你会喜欢吃这些。” “好吃。”木青山道,“鸡翅也好吃,鸭锁骨也好吃。” 尚云泽帮他擦擦嘴,“喜欢就天天给你买。” “那就没意思了。”木青山道,“就是偶尔吃一顿才好玩。” 尚云泽递给他一个包子,“吃一个,不然下午会饿。” 木青山凑过去咬了一口,继续啃鸡爪子。 尚云泽失笑,拿着包子在一边喂他。 旁边军士早就见惯他二人如此亲昵,倒也没觉得有何异常,还在边吃饭便聊天。 “你有没有听说城外五牛村的离奇命案?”一人道。 “自然听说了,老吴当了一辈子仵作,听说见着也受不了。”另一人啧啧,“全身都黑了啊。” 其余人也纷纷凑热闹,七嘴八舌说自己听说的版本,描述极尽详细,木青山听到之后胃口全无,“不吃了。” 尚云泽心里不满,扭头扫了那几个军士一眼。 众人全无觉察,还聚在一起说天说地,听说那几具尸体已经运到了知府衙门,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出个中缘由。 “让大家说吧。”在尚堡主开口之前,木青山伸手拉住他,“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界,管不得别人说什么。” “下回带你去屋里吃饭。”尚云泽将他的手擦干净,“出去走走?” “嗯。”木青山站起来,却见温柳年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木青山打招呼,“刚打算下午回去府衙看看。” “师爷有事?”温柳年问。 “也不算什么事。”木青山道,“近几天大家都在说五牛村的命案,听着有些离奇,所以回来问问大人,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暂时还没有。”温柳年道,“尸体要等下午才会运到,仵作与左护法会一同验尸。” “案情很蹊跷?”木青山问。 温柳年点头,“的确很蹊跷。” 木青山又道,“可要尚堡主帮什么忙?” 尚云泽站在他身边,听到后觉得心里很是畅快,畅快过后却又觉得自己魔障——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成亲之后,自己被他指东便绝对不往西的场景。 “这倒不必,尚堡主日日守在城外,已经很辛苦了。”温柳年道。 尚云泽笑笑,“大人客气,一点都不辛苦。”这倒是实话,日日都能见到这根小木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谈天一起喝茶,晚上还能相对而眠,聊一些温暖琐碎的小事,莫说是在城外驻守一个月,就算是三年五载,只怕也甘之若饴。 “最近军营可有什么异常?”温柳年问。 “没有。”尚云泽与他一道走到无人之处,“穆万雷与穆万雄都和往常一样,甚至连军营都很少出,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营帐中,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时时想着要攻打朝暮崖,只是偶尔问一问。” “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营帐中?”温柳年摸摸下巴。 尚云泽点头,“上次我随口问起,据穆万雷所说是在喂蛊王,还说剿匪之事全凭大人决定。” 温柳年道,“今早我在苍茫山见到了穆家庄的小弟子,去山上采了不少药,左护法说是炼蛊所用。” “穆家庄的人,炼蛊也不奇怪。”尚云泽道,“只是大人为何会去苍茫山?” 温柳年:…… 木青山担忧,“大人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温柳年咳嗽了两声,“师爷不必担心,本官只是去散散心。” 木青山吃惊,“去苍茫山散心?虽说苍茫城不大,但要散心还是能找到地方的,何必要跑到山中,怎么也不怕遇到虎头帮的土匪?” 尚云泽笑得颇有深意。 温柳年继续咳嗽,“无妨,赵大当家对山中很熟悉,不会有危险。” 木青山:…… 赵大当家? 尚云泽在他后腰轻轻掐了一把。 木青山识趣闭嘴。 “大人来城外有事?”尚云泽换了个话题。 温柳年点头,“还请尚堡主以后能多加留意,务必不要让穆家庄这头出什么乱子。” “自然。”尚云泽道,“大人不必担心,我自当全力而为。” “辛苦堡主与师爷。”温柳年道,“等到此事之后,本官定然摆酒相谢。” “大人客气了。”木青山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来辛苦。” 尚云泽则是很想说,我来摆酒,你准备贺礼便好。 是真的很想立刻便将人拐回家。 晚饭之后,几具尸体被送进了府衙,沿途百姓又想看又不敢看,个个都在窃窃私语。 仵作房位于偏院,有暗卫把守外人也进不来,所以赵越与陆追也过来看究竟。 温柳年伸手想揭开白布,却被赵越一把握住手腕。 其余人默契往四处看,有着特殊的回避技巧。 “大当家有事?”温柳年有些疑惑。 赵越道,“已经过了十几天,指不定成了什么样。”连虫子都怕,还要看这些? “要破案,自然要看尸体。”温柳年道,“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有桩画舫爆炸案,满河都是尸首残骸,比这要惨烈许多。” 赵越还是不想松开手。 温柳年用力挣开,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罩。 赵越微微皱眉。 尸体如同卷宗中说的一样,遍体焦黑如同被雷所击,莫说是五官,就连男女都极难分辨。 即便是多年行走江湖,赵五也有些胃中不适,花棠倒是与温柳年一起仔细查看,全无任何异常。 赵越忍不住便与赵五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找到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不像是被雷劈中。”温柳年道。 “绝对不是被雷劈中。”花棠也摇头,“且不说同时七个人被雷劈死,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单看尸体也不像是雷击致死,如此焦黑如柴,又过了十几天还不坏不腐,倒更像是中毒脱水而亡。” “什么毒?”温柳年问。 “要查了才知道。”花棠道,“给我三天时间。” 温柳年点头,“有劳左护法。” “再这么看下去也发现不了什么,诸位回去休息吧。”花棠道,“我与小五留在这便好。” 看着那些尸体,温柳年轻轻叹了口气。 赵越看着他一脸烦忧的样子,心里无端便有些发堵,也有些憋屈——憋屈自己什么都帮不上。 书呆子就该笑眯眯的,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从仵作房出来后,温柳年坐在书房,想要再处理一阵公务。 赵越在院中停下脚步。 陆追识趣道,“我先回去,大当家请自便。” 赵越大步进了书房,连一刻犹豫都没有。 温柳年正在泡茶。 “还不睡?”赵越坐在他对面。 “睡不着。”温柳年递给他一杯茶。 赵越道,“你就算十天不睡,那些尸体也不会自己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知道。”温柳年道,“只是睡不睡得着也不由我。” 赵越道,“再看半个时辰,然后便去歇着。” 温柳年道,“好。” 烛火微微跳动,赵越抱着刀坐在一边,安安静静陪他。 温柳年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头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一件件处理手头的事情,神情很是认真。 从赵越的方向,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很是清雅秀气,唇色很淡,偶尔自言自语的时候,看上去挺招人喜欢。 赵大当家心想,这大概是世上最好看的一个书呆子。 将手里的卷宗整理好,温柳年伸了个懒腰,又拿起下一本,却被人压住。 赵越敲敲他的鼻子,“说好半个时辰。” “这么快?”温柳年有些意外。 “睡觉。”赵越道。 温柳年道,“再看最后一点点。” 赵越道,“不准。” “就一个。”温柳年伸出一根手指。 赵越道,“半个也不准。” 温柳年道,“但是我不困。” “不困也要睡!”赵越瞪眼,然后在他开口之前,便将人抱起来大步回了卧房。 温柳年:…… 暗卫正在吃宵夜,见状纷纷吃惊张大嘴。 这种一日千里的进展啊…… 眼看温大人喜事将近,我们却还没准备好礼金,这真是非常捉急,很值得让宫主涨月钱。 由于赵大当家实在太凶,所以温柳年也只好妥协,叫来热水洗漱宽衣,乖乖爬上床看他。 赵越头疼,“你眼睛还能不能更亮一些。” 温柳年道,“不困。”一早就说了,是你自己不信! 赵越往香炉中倒了些安神散。 温柳年问,“是什么?” 赵越凶巴巴道,“春药。” 温柳年:…… 暗卫在窗外倒吸冷气。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趴下。”赵越坐在床边。 “要做什么?”温柳年表情无辜,又往被子中缩了缩。 赵越不满,“你怎么什么都要问?” 温柳年道,“子曰,不耻下问。” 赵越胸闷,索性自己伸手将他翻过来,命令道,“趴好!” 温大人:…… 隔着一层薄薄里衣,赵越在他肩头按揉,力度刚刚好。 “嗯……”温柳年小声哼了一下。 赵越表情一僵,“你这是什么声音?” 温柳年闭着眼睛,“舒服。” “以后没事做多走动。”赵越继续帮他按摩,“知不知道?” “知道。”温柳年明显敷衍。 赵越咬牙,“明日我就将你书房的椅子丢掉。” 温柳年声音懒洋洋,“好。” 大手在背上一路游走,最后停在腰上。 “痒痒。”温柳年躲了一下。 赵越抽抽嘴角,“怎么都是肉。”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嗯,我肉多。” 赵越又捏了两把,嫌弃道,“哪有清官像你这样。” “清官该是什么样?”温柳年回头。 赵越道,“瘦。” 温柳年捏了把自己的腰,笑嘻嘻。 “睡吧。”见他笑出来,赵越也稍微痛快了些。 空气中有淡淡花香,温柳年闭上眼睛,倒是很快便睡了过去。 赵越帮他压好被角,起身出了卧房。 第二日一大早,温柳年便带人去看修路的进展,直到吃过晌午饭才回来,花棠恰巧从院中出来,“大人回来了,我刚准备回仵作房。” “可有什么发现?”温柳年问。 “有,不过线索不多。”花棠道,“那些尸体腰间都有条勒痕迹擦伤,像是被铁鞭捆过。” “看痕迹像是生前还是亡故之后?”温柳年又问。 “不像生前。”花棠道,“应该是在殒命后,被人用铁鞭捆过。” “如此蹊跷?”温柳年微微皱眉。 “大当家早上也来过,问明情况之后说要再去一次五牛村。”花棠道,“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 “又去?”温柳年闻言意外。 “大概是因为上次一无所获,所以心有不甘。”花棠话中有话道,“大当家是真的很想帮到大人。” 温柳年摸摸鼻子,“可有说何时回来?” “五日之后。”花棠答。 “与陆二当家一起?”温柳年又问。 “没有。”花棠摇头,“大当家此次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去的。” 而在隔壁尚府,陆二当家正在自斟自饮。 真是万万没想到,朝暮崖大当家,居然会有如此心甘情愿为官府跑腿的一天啊…… 第49章 【山中突变】英雄救书呆 五牛村依旧和先前一样波澜不惊,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已经忘记了荒郊野地那几具来路不明的焦黑尸体,连提也不会有人再提。 正午时分,村子里的男丁在劳作完之后,纷纷回家短暂午休,调皮的小娃娃也被自家娘亲哄上了床,四周很是安静。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娃正在村口玩,手里拿着一个风车四处跑,很是欢快,却没注意脚下踩了个石头,顿时整个人都向前扑去。 一个黑衣男子大步上前,将他接到了怀里。 小娃娃惊魂未定,仰头睁着大眼睛看他。 “小心。”黑衣男子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五官模样,不过声音却很好听,“你爹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 “爹娘在家里。”小娃娃得意,“我偷偷溜出来的。” 黑衣男子自然就是赵越,他方才又去城外看了一眼,就见那片菜地依旧保持先前的模样,除了中间被压的那块有些变黄枯萎,四周依旧茂盛翠绿。于是便折返五牛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却一来就看到这个小娃娃摔倒。 “你是大侠吗?”小男娃娃问他,眼底有些兴奋。 “我为何要是大侠?”赵越与他一起坐在石头上。 “爷爷给我讲过故事。”小娃娃认真道,“大侠都是黑衣裳,蒙着脸。” 赵越递给他一块花生糖,“等你上了学堂,就会知道故事也未必是真。” “我不想上学堂。”小娃娃道,“想练功夫,还要骑着大鸟飞。” “大鸟?”赵越心里一动,“在村子里?” 小娃娃摇头,伸手指指天空,“是从外面飞来的。” “经常来?”赵越又问。 “没有。”小娃娃道,“很难见到的,只有一次是在傍晚。” “有多大?”赵越帮他擦擦嘴角的糖渣。 “这么大。”小娃娃伸出手,使劲抡了一个大圈,“黑色的,一下就会从天上飞过去。” “小石子儿。”有妇人在村里叫。 “是我娘亲。”小娃娃从石头上跳下来,“我要走了。” “不要将见过我的事告诉别人,好不好?”赵越蹲下看他。 “好。”小娃娃点头,“我知道,你是大侠!” 赵越笑笑,“嗯,我是大侠。” 小娃娃将手擦干净,蹦蹦跳跳跑了回去。 赵越站起来看了眼天空,若真有黑色的大鸟,那野菜地中凭空出现的尸体便能解释得通——被巨鸟抓着从空中丢下来,自然不会在四周留下任何走动的痕迹。 过了一阵,午休的人们逐渐醒来,村中又重新开始有了声响。男人们三三两两,扛着农具继续去田间劳作,其中有个吊儿郎当的汉子名叫牛大,还没走两步路就开始打呵欠,到了田间之后,更是索性找了块向阳地蒙头睡过去。 周围庄稼菜地都是一片郁郁葱葱,只有中间一块垄得乱七八糟,莫说是种菜种庄稼,就是单看着也闹心。其余人忍不住就摇头,也难怪三十出头还是光棍一条,这幅懒散样子,可怎么养得起妻儿。 日头一点一点落山,大家伙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饭,牛大也伸了个懒腰起来,胡乱锄了两下地后,便跟着晃晃悠悠回了村落,推开一闪破破烂烂的木门,将农具随意丢在墙角,准备煮些土豆做晚饭。 从缸中捞出一块咸菜丢在砧板上,牛大一边切一边想,下回该去谁家讨些肉吃,肩头却骤然被人拍了一下。 “谁啊?”牛大险些切到手,于是恼怒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个黑衣蒙面男子,身材甚是高大,顿时惊得魂飞魄散,本能就想往外跑。 “不用怕。”蒙面男子声音沙哑,“我是来送银子的。” “送什么银子?”牛大惊疑未定。 “路过五牛村,顺便来此处打听一件事。”赵越道,“你若是恰好知道,那便有银子拿,而且数目不算少。” 牛大犹豫停下脚步。 “我与你无仇无怨,况且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没什么好抢。”赵越道,“所以大可不必紧张。” “你要问什么事?”牛大问。 “关于村子附近的黑色巨鸟。”赵越道,“你可曾见过?” “真的有?”牛大吃惊。 “你不知道?”赵越微微皱眉。 虽然很想拿银子,不过对方一看便知不是善茬,牛大也不敢随口胡言,于是老老实实道,“一个多月前,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去山里玩,说是看到有大鸟飞过去,不过大人倒是没几个相信,都说祖祖辈辈从未出过这种事,定然是小娃娃们在调皮乱说。” “你当真没见过?”赵越又问了一遍。 牛大摇头,“只有那几个小娃娃见过。” “除此之外,村子里还有什么异常?”赵越继续问。 “还有就是前些天,村外野菜地里凭空冒出了不少尸首。”牛大道,“县太爷查也没查明白,听说已经报到了知府衙门。” “最近没有外人进村?”赵越问。 牛大摇头,“没听人说起过,应当是没有。五牛村很小,就算是谁家来了亲戚也会传遍全村,更别提是陌生人。” “多谢。”赵越往桌上放了锭碎银,冷冷道,“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见过我,否则会是什么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自然自然。”牛大赶紧点头,“ 赵越转身出了厨房,似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牛大拿着银子,小心翼翼往外看。 乖乖,还当真和说书人嘴里的一样,大侠都是飞檐走壁,从来不踏踏实实走路。 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吃晚饭的时候,温柳年问,“大当家是今日回来吗?” 花棠点头,“应当是。” 温柳年道,“晚上也该到了吧。” 花棠道,“深夜也有可能。” 温柳年心不在焉吃了两口饭,便又忍不住扭头往门外看,一副痴痴盼郎归的架势。 暗卫凶猛往嘴里刨饭,既然宫主不肯给我们涨月钱,那便只有多吃一点,才有力气去帮城中的百姓砍柴挑水砌墙建屋讨债看风水,好换些银两回来。否则等到温大人成亲的时候,弟兄们万一手头拮据凑不齐礼金,传出去简直给公子和少宫主丢人——至于宫主会不会丢人,我们并不是很在乎。 陆追慢条斯理帮自己斟了一杯酒,朝暮崖若是能办场喜事,一定会很热闹。 小院门吱呀呀响了一声。 温柳年迅速站起来。 赵五拎着两包点心走进饭厅。 温柳年:…… 其余人纷纷泄气,居然是小五。 感觉受到了莫大欺骗。 “……都看着我做什么?”赵五纳闷。 “去哪了?”花棠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帮你买了两包花瓣糕,据说很好吃。”赵五将纸包放在桌上,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自己只是出去买了包点心,为何回来之后,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如此……幽怨? 温柳年继续埋头吃饭。 陆追道,“大当家。” “我知道。”温柳年道,“大当家深夜才会回来。” “我为何要深夜才回来?”赵越有些不满。 温柳年迅速回头。 赵越靠在门上看他。 暗卫双目炯炯,有情人飞扑怀抱这种事,我们并没有很期待啊,至于会不会亲就更无所谓了。 温柳年惊喜,“你回来了!” “嗯。”赵越进屋,“说好五日,我自然会如期回来。” 暗卫感慨万千,赵大当家声音果然十分深情,温大人一定会忍不住落泪。 “事情怎么样?”温柳年拉着他坐在椅子上。 …… 其余人听到后集体泄气,闹了半天是在关心案情? 赵越将黑色大鸟之事说了一遍。 “黑色大鸟,报丧鸟?”花棠第一反应,便是想起多年前对战魔教之时,那铺天盖地的中蛊巨鸟。 “什么是报丧鸟?”温柳年来了精神。 “算是魔教养出来的阴邪之物。”花棠道,“体型巨大利爪如钩,黑羽赤目,背上坐一个成年人毫无问题。平常没什么,若是被蛊毒操控,便会发疯一般四处伤人,当年魔教便是靠着它大杀四方,搅得中原武林大乱。” “若这苍茫城真有报丧鸟,最有可能便是出自虎头帮。”陆追道,“无论是下三滥的手段,还是阴邪蛊毒,都能对得上。” “前几次暗探都没见到,若是体型当真这么大,只怕也不好藏匿。”温柳年摸摸下巴。 “大人有所不知。”花棠道,“报丧鸟平时要养在蛊室中,所以一般都在地下。” “当年魔教报丧鸟是因何而灭?”温柳年问。 花棠道,“凤凰。” 温柳年想起了先前在云岚城为官时,追影宫那只爱吃牛肉干的啾啾小毛球。 于是沉默。 真的吗。 幸好花棠及时补充,“不是我家少宫主,是寒玉洞的成年凤凰。” 温柳年松了口气,“我就说,看着也不像。” 暗卫立刻就不高兴了起来,什么叫看着也不像,虽然没人见过,但想也知道我家少宫主一定能目射霹雳,张开小翅膀完全就是鲲鹏展翅,十分霸气,我们经常走着走着就会忍不住跪下。 “那些小娃娃没道理撒谎。”赵越道,“是不是报丧鸟暂且不知道,不过应该真的有黑色巨鸟,如此一来,不管是野地里凭空出现的尸体,或者是尸体身上的铁鞭痕迹,便都能解释的通。” “没错。”花棠也点头,“那些铁鞭状的痕迹,说是巨鸟抓痕也能过得去。” “就算那些尸体是被巨鸟抛入田中,却还是有不少谜团。”温柳年道,“巨鸟的主人到底是谁,什么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赵越道,“左护法这几天可有发现?” “那些尸体的确是中了蛊,四男三女,看骨头长势应当二十来岁,并无明显外伤。”花棠道,“至于具体是什么蛊毒,我还要再想一想。” “无论是什么蛊毒,差不多都已经能断定是虎头岗在搞鬼。”赵越道,“以后加倍留意吧,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众人纷纷点头,花棠道,“大当家此番也辛苦了,我去让厨房弄些饭菜,吃完早点休息。” 赵越看了眼书呆子。 温柳年道,“多谢。” 赵越不满,“说句多谢就完了?” 暗卫也在心中点头,没错,这样哪能完,最起码也要摸一摸小手。 温柳年道,“不然我煮碗面给大当家?” 赵越心情甚好,并且将这份好心情很直接的反映在了脸上。 陆追在一边直牙疼,一碗面就高兴成这样,还能不能再丢人一些。 被外人看到,估计会当朝暮崖一年到头吃不饱。 小厨房里很安静,也没其他人。温柳年挽起袖子和面擀面,动作倒是很熟练。 赵越坐在小板凳上看他。 书呆子做饭也挺好看,胳膊细细白白。 锅里的水热气腾腾煮开,温柳年用衣袖擦了擦汗,将切好的面条放进锅里,又踮起脚想将房梁上挂的篮子下来。 赵越站起来大步上前帮他,姿势有些暧昧,像是从身后拥人入怀。 温柳年扭头看着他笑,“多谢。” 赵越将篮子放在案板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书呆子越来越好闻,清清爽爽。 温柳年从里头拿了些干腊肉,洗净后细细切成细末,又在另一口锅里烧了些热油。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想天天看他做饭。 虽说是殷实人家出身的公子,不过由于温柳年上任后向来清廉节俭,所以做得一手家常饭菜,不多时便将热气腾腾的炒面与菜汤端上桌,还切了一小盘香肠。 “不要嫌弃。”温柳年将筷子递给他。 赵越低头吃了一大口。 “不烫啊?”温柳年睁大眼睛。 烫,不过也好吃,赵越几筷子下去,大半盘面便下了肚。 “慢一点。”温柳年将菜汤递过去,“我又不和你抢。” 赵越道,“论起吃,只怕也没人能抢得过你。” 温柳年挠挠下巴,“嗯,我就是能吃。” 赵越用筷尾敲敲他的鼻尖,低头继续吃面。 “多谢。”温柳年趴在桌上看他。 “方才已经说过了。”赵越道。 温柳年道,“我想再说一遍。” 赵越摇头,“不必觉得亏欠,我此行也并非全部为你。” 温柳年问,“那有多少是为我?” 赵越手下一顿。 温柳年神情很认真。 赵越冷静道,“为何突然这么问。” “有多少是为我,我便要记多少人情。”温柳年道,“多或少都不行。” 赵越微微皱眉,“读书人都像你这般斤斤计较?” “不是斤斤计较。”温柳年纠正,“是有恩必报。” “那倘若我说此行都是为你呢?”赵越道,“打算如何回报?” “全部为我啊。”温柳年笑嘻嘻看他,有些像山中的小狐狸。 赵越被他盯得不自在,“我只是随口一说。” “那我就再做一碗菜拌饭给你吃。”温柳年道。 赵越很不满,“就多一碗拌饭?” “不够?”温柳年问,“那大当家想要什么?” 赵越有些语塞,坦白来说,他想要的东西似乎太多,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要。 温柳年捏起一片腊肠递到他面前。 赵越本能张嘴。 温柳年问,“好吃吗?” 赵越嘴里暂时失去味觉,“好吃。” 温柳年擦擦手指上的油,继续看他吃东西。 赵越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此生吃得最纠结的一顿饭——明明食之无味,却又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夕阳照进厨房,洒下一地斑驳光晕。 小木桌旁坐着两个人。 一个眉目英挺,身材高大,头发随意捆在脑后,正在埋头大口吃面。 另一个清秀雅致,斯文温润,一身白衣干净清爽,正在笑眯眯看他。 画面说不出的让人心里头舒服。 陪着他吃完饭后,温柳年将厨房收拾干净,甩甩手上的水珠,“大当家也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呢?”赵越问。 温柳年道,“回府衙。” 赵越不满,“又去看案件卷宗?” 温柳年立刻摇头,“不看了不看了,回去就睡大觉。” 赵越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温柳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就看半个时辰。” “我就知道。”赵越揪揪他的头发,“不准看。” 温柳年:…… “吃撑了,出去走走。”赵越道。 温柳年道,“但是我没吃撑。” 赵越道,“所以呢?” 温柳年在心里默默道,所以我不想出去。 但赵大当家显然不会给他反驳的机会。 于是等到天再黑一些的时候,两人便一起出了尚府,目的地自然又是……苍茫山。 也着实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暗卫在后头感慨,待到办喜事之时,只怕大人闭着眼睛也能在山中穿梭自如。 陆二当家则是默默斟酒,做好准备将下一处幽谷山洞也交出去。 仵作房里,花棠还在专心验尸,赵五坐在一边,抱着刀叹气。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休息。 在苍茫山入口,温柳年问,“这次又要去哪里?” 赵越道,“黄蝶谷。” “这么冷,也会有蝴蝶?”温柳年有些意外,那倒是还值得看一看。 赵越道,“不是真蝴蝶,是一处蝴蝶形状的巨石,在太阳下会泛出黄色。” 温柳年:…… 居然只是一块石头! 而且现在又没有太阳。 不……想……去……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越不满。 温柳年道,“累。” 赵越停下脚步。 温柳年蹲在地上,“不想走。” 赵越深吸一口气,“我背你?” 温柳年巴巴道,“想回府衙睡觉。” 赵越:…… 温柳年打呵欠,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赵越只好妥协,“好吧,那回去。” 温柳年闻言总算回来了一些精神,又道,“等下次我们再看大黄石头。” 赵越道,“明早想不想吃鱼?我去抓一些给你,就在旁边溪水涧。”总不能白来一趟。 温柳年想了想,点头,“也好。” 赵越带着他走到溪水边,“站在这别动,我去抓鱼。” “嗯。”温柳年答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他下了水。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天上月色好,所以四周景致也能看个大概。 温柳年随手揪了一根野草,拧来拧去消磨时间。 不消片刻时间,赵越已经甩上岸了不少白鱼,温柳年将手中草叶丢到一边,跳下石头想过去帮他,又觉得身后似乎有东西在动,本能一扭头,却骤然对上了一张惨白面孔。 赵越还未上岸,就听温柳年突然尖叫出声,在黑夜中甚是凄厉,于是整个人心跳都几乎停止,疯了般的冲了过去,将他从那人……或者说是僵尸手中夺了下来。 温柳年脸色苍白倒在他怀中,肩头有些冒血,眉头也痛苦纠在一起。 赵越将人抱紧,拔刀攻了上去。 第50章 【巫蛊之术】有我陪着你 见到温柳年被抢走,对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怪叫声,又再次扑了上来,举止僵硬面容呆滞,眼底没有任何神采,指甲青黑锋利,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死人。 赵越反手一刀劈下去,生生将其右臂砍断,伤口却无血液流出,甚至似乎连一丝痛觉也没有,依旧在直直往前冲。 怀中之人身受重伤,赵越自然无心恋战,也无暇去顾忌山中是否还有其余僵尸,又横起一刀将其头颅砍飞后,便抱着温柳年下了山,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府衙。 仵作房内,花棠验完尸原本正打算休息,听到消息后也吓了一跳,赶忙与赵五赶到主院卧房。 温柳年眼睛紧闭,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衣服被鲜血染红一片,看上去教人心里发悸。 赵越握着他的手,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两刀——若非自己执意要去苍茫山,若非自己疏忽大意,他又怎会变成这样? “大人怎么了?”花棠急匆匆跑进来。 “在苍茫山遇到了怪物。”赵越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她。 “怪物?”花棠闻言吃惊。 “应该是死人,被下了蛊或是中了毒。”赵越道,“指甲青黑发紫,大人被他抓伤了。” 花棠不敢疏忽,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一下,就见温柳年肩头有五个乌黑血洞,周围的肌肤也有些发青。 “怎么样?”赵五问。 “应该是被野傀所伤,身上带毒。”花棠从腰间取了一瓶药粉,细细撒在他的伤处,大概是有些疼,温柳年在昏迷中皱了皱眉。 “毒能不能解?”赵越问。 “能解,不过大人并无功夫底子,大概要好好养一阵子才能缓回来。”花棠又喂温柳年吃了枚药丸。 “什么是野傀?”赵五道,“有些耳熟,先前在西南时应该听过一些传闻。” “尸体若是被人下了百足蛊,就会变成野傀,由于本身便带有尸毒,再加上蛊虫的毒性,所以不生不死不疼不伤,邪门得紧。”花棠道,“五十年前武林盟主顾无命即位之后,所做第一件事便是率领白道众人前往西南,将所有野傀都付之一炬,又捣毁了大片炼蛊所需的红粟田,此物方才绝迹,现在骤然出现于苍茫山中,八成又是虎头帮或是穆家庄在背后搞鬼。” 赵越坐在床边,将温柳年的手轻轻放进被窝。 花棠道,“大人应该过会就会醒。”。 “解药何时能配好?”赵越问。 “最快也要五日。”花棠道,“野傀之毒虽说阴寒,不过却也不至于致命,今晚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再服些青藤散,便能暂时抑制毒性发作,大当家不必担忧。” 赵越点头,“多谢。” 花棠回卧房取来药箱,又命暗卫烧了一大桶沐浴热水。 赵越将温柳年抱起来,让人靠在自己怀中。 花棠挽起衣袖,“会有些疼,大当家顾着些大人。” 温热的药水接触到窗口,温柳年猛然颤了一下,在昏睡中闷哼出声。 赵越收牢双臂,将他抱得更紧。 花棠凝神静气,半分马虎也不敢有。 等到蛊毒清理完毕,温柳年已经全身湿透,几乎如同刚从水中捞起,唇色也比先前更加苍白,手脚冰冷,连脉象也微乎其微。 花棠又往热水里加了些药粉,想叫下人帮他擦擦身子,赵越却接过手巾,“我来吧。” “也好。”花棠递给他一瓶药丸,“大人若是醒了,大当家记得让他服药。” 赵越点头,将药瓶放在桌上。 花棠与赵五转身出了卧房,刚好撞到陆追进来小院,一见面便着急道,“刚刚听说大人在山中受了伤?” 赵五点头,将野傀之事说了一遍,又道,“苍茫山中先前可曾有过此物?” “闻所未闻。”陆追道,“我进去看看大人。” “大人性命无虞,二当家不必担心。”花棠道,“大当家正在屋内守着。” 陆追停下脚步,识趣道,“现在方便进去吗?” 暗卫在屋顶齐刷刷摇头,要多不方便,便有多不方便。 “也罢。”陆追道,“那我便到苍茫山中走一遭,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五点头,叫两三个暗卫与他一道前往,又派人去城外军营送信,让尚云泽与木青山多加小心。 卧房内,赵越将毛巾在热水中拧干,细细帮他擦干净身子,又换了套里衣。 温柳年睫毛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他。 “感觉怎么样?”赵越问。 温柳年眉头微皱,觉得大脑有些混乱,过了好一阵子才逐渐明白过来,于是问,“你有没有受伤?” 赵越摇头,嗓子有些沙哑,“对不起。” “我伤得很严重吗?”温柳年又问。 “皮外伤,有些中毒。”赵越道,“不过有左护法在,五日之后便能配好解药,不用怕。” “那就好。”温柳年撑着想坐起来。 赵越将人抱到怀中,喂他吃了药。 “到底是什么东西?”温柳年问。 “野傀。”赵越道。 温柳年皱眉,“野傀是什么?” “西南苗疆那些下三滥的门派弄出来的东西。”赵越大致给他解释了一遍,“方才陆追在院外,现在应该已经去山中查看了。” “关好城门,让城外的百姓和士兵也小心。”温柳年咳嗽,“若是从山中跑出来,难免会伤及无辜。” “小五与左护法会处理好。”赵越道,“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往被子里缩了缩。 “冷?”赵越握住他的手,就觉得一片冰凉。 “嗯。”温柳年闭着眼睛道,“脚也冷,有点晕。” “流了那么多血,会冷也是理所应当。”赵越问,“要不要喝点红枣银耳汤?” “不想吃。”温柳年道,“想睡觉。” 赵越试探道,“我抱你睡?” 温柳年一刻犹豫也无,甚至连眼睛也没睁,“好。” 府衙的床不大,两个成年男子只能勉强挤在一起,赵越小心避开他的伤处,将人抱进怀里。 温柳年道,“暖和。” 赵越催动内力,将被窝弄得更暖。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此事过后,我一定会瘦一大圈。” “再吃回来便是。”赵越手在他背上轻拍,“苍茫城吃完了,我便带你换个地方继续吃,直到养回来为止。” 温柳年笑笑,“好。” “睡吧。”赵越道,“好好休息。” 温柳年抓住他的衣袖,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温暖的气息透过薄薄里衣,一直传到骨子里,驱散了那原本挥之不去的寒气,变成一片柔软棉絮。 很舒服也很暖和。 第二天清晨,温柳年还在沉睡,赵越帮他压好被角,又确定脉象已经比昨晚平稳之后,方才出门去找陆追,想看他昨夜有没有收获。 “大当家。”木青山一路小跑冲进院子,“大人怎么样了?”昨夜听到消息便担心得要命,又要忙着调拨军队加强防守,抽不出身回来,这阵好不容易处理完,便赶紧赶回来看究竟。 “没什么事,还在睡。”赵越问,“城外情况如何?” “消息暂时没有公布,只说让大家加强戒备,以防苍茫山出乱子。”木青山道,“城门也加强了守卫,在人多处都增加了巡视。” “穆家庄的人呢?”赵越问。 木青山道,“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大人若是伤势迟迟不好,应当也隐瞒不了多久。” 赵越点头,侧身让他进去看温柳年,自己则是跃过墙头回了尚府。 “大当家。”不仅是陆追,花棠与赵五都在小院中。 “抓到了?”赵越问。 “身体没找到,只有一条胳膊一颗人头。”陆追道,“天色太黑,山中又下了场雨,很难继续找下去。” “我已经看过二当家带回的尸体残骸,应当确定是野傀无误。”花棠道,“虽说被斩首断臂,不过只要蛊虫仍在心脉之中,身体便依旧能四处跑动。” 陆追后背发麻,“怪不得当初武林盟主要率众灭之,听上去就瘆的慌。” “我能不能问大当家一件事?”花棠试探, 赵越点头,“自然,左护法请讲。” “据大人先前所言,大当家应该在西南住过一段时间。”花棠道,“可曾听到过消息,有哪些门派与野傀有关?” “我自幼虽追随师父在苗疆殷崖住了十八年,却一直就与世隔绝,极少与外界联系,连家也很少回。”赵越道,“师父又对蛊毒深恶痛绝,所以基本一无所知。” “且不论苗疆还有没有门派养野傀,起码苍茫山中这个,罪魁祸首不是虎头帮便是穆家庄,跑不出这两伙人。”陆追道,“也不知与那几具焦黑尸体有没有关系。” “若与那些尸体有关,便十有八九是虎头帮在搞鬼,若没关系,倒极有可能是穆家庄所为。”赵五道,“穆万雷与穆万雄可是一直就处心积虑,想要让城中大乱,好逼官府出兵剿匪。” “至少从我现在来看,那些尸体与野傀暂时没什么关系。”花棠道,“虽说都是蛊毒,不过蛊毒也分成百上千种,这两者之间毫无相似之处。” “方才木师爷回来,说苍茫城内外已经加强了防备。”赵越道,“一个两个倒还好说,就怕会大规模出现,到时候城中难免会出乱子。” “若是存心养野傀,只怕也不会养一两个。”花棠叹气,觉得有些头疼。 卧房内,温柳年昏昏醒醒无数次,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像是灌进了铅,连眼皮也沉重到不想睁开,但是肚子又实在是饿,于是在抗争许久之后,温大人还是不甘不愿,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 “醒了?”赵越正坐在床边。 “嗯。”温柳年动了动身子,却被左肩传来的剧痛牵制住,于是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 “不要乱动。”赵越按住他。 温柳年动了动嘴唇,许久才虚弱说出一个字,“饿。” 赵越没听清,凑近问,“在说什么?” 温柳年道,“想吃红烧肉。” 赵越:…… 一般人生病受伤,都会想吃面条稀饭,怎么还有想吃红烧肉的? 温柳年继续道,“猪蹄也行。” 赵越:…… 暗卫正在门口守着,听到后赶忙出去买。赵越坐回床边道,“再躺一阵子,吃完饭我替你换药。” “多谢。”温柳年说话声音很细很轻,显然也是没什么力气。 “谢我作甚。”赵越苦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野傀所伤。” “一码归一码,这件事等我好之后再说。”温柳年眨眨眼睛,“现在你替我擦身上药喂饭,自然要道谢。” “好。”赵越轻轻捏了捏他的腮帮子,“等你好之后,我再做补偿。” 片刻之后暗卫回来,不仅买了红烧肉,买了炸鱼,还买了一罐大鸡汤,里头加了青笋木耳宽粉面筋,看着很是好吃。 温柳年咽口水。 赵越扶着他坐起来,拿着勺子喂饭。 温柳年吃掉一朵木耳,又吃掉一片青笋,还吃掉一片面筋。 赵越又盛了一勺饭递过去。 温柳年乖乖张嘴。 赵越继续盛宽粉。 温柳年实在忍不住,“要吃肉。” 赵越:…… 分明就是鸡汤更滋补。 温柳年又道,“要肥一点的。” 赵越将红烧肉捣烂,与米饭一起喂给他。 温柳年连眼睛都眯起来,人间美味。 赵越:…… 一脸七八勺红烧肉拌饭之后,温柳年嘴有些油乎乎,“你是不是从来没喂别人吃过饭?” 赵越继续将肉与饭拌在一起,“我为何要喂别人吃饭?” “随便问问。”温柳年道,“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还能看出来?”赵越疑惑,“又没喂进你的鼻子。” 温柳年道,“一般人喂饭,都会知道应该菜和肉轮着来。” 赵越:…… 温柳年道,“肉吃多了有点腻。” 赵越默默将勺子里的红烧肉倒回去,换了片青笋喂给他。 果然是读书人啊……名不虚传事情多。 第51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来帮你擦澡 吃完一大罐饭菜后,温柳年身上多少恢复了些力气,不过依旧经常会头晕,说话速度也比往常要慢,时不时就要停下想一想——倒也更加招人疼。 赵越褪掉他的半边里衣,又小心翼翼解开绷带。 伤口依旧触目惊心,大片淤黑也还未曾褪去,温柳年只看了一眼,便坚决拧过头——有些腿软。 “疼吗?”赵越问。 “还好,有点麻。”温柳年对着墙道,“疼倒不是很疼。” 赵越道,“上药会有点疼,忍一忍。” 温柳年道,“嗯。” 赵越尽可能轻缓地帮他上药。 温柳年惨叫,“啊!” “有这么疼?”赵越手一抖。 温柳年脸色煞白,“这是化骨粉吗?” 赵越皱眉,“都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暗卫聊天的时候。” “这是青藤散,疗伤用的。”赵越道,“再忍一下。” “先前为何没这么疼?”温柳年问。 赵越道,“因为先前你在昏迷。” 温柳年道,“那你先把我迷晕。” 赵越:…… 此生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提这种要求。 温柳年苦着脸,“疼。” 赵越激励,“知府大人怎么能怕疼?若让百姓知道还了得。” “这话我娘也说过,当时我五岁,不小心摔了腿在家中哭,她便说堂堂男儿怎能怕疼。”温柳年感慨。 赵越问,“然后呢?” 温柳年道,“然后我便哭了整整一下午。” 赵越:…… 但是再疼也要上药,由于觉得自己短期内似乎不会再昏迷,温柳年只好缓了缓,而后便深吸一口气,“来吧。” 赵越拉过他的身子,让人靠在自己怀中。 温柳年意外。 赵越道,“这样会舒服一些。” 温柳年蹭了蹭,“是舒服了很多。” 赵越突然问,“你有没有吃过酸汤鸡?” “没有。”温柳年一听就流口水。 “是先前师父最拿手的菜。”赵越轻轻帮他上药,“汤很鲜,酸味是出自泡菜,鸡是选上好的黄玉野鸡,用瓦罐密封,再用小炉灶细细煮上三个时辰,揭盖时整座宅子都是香的。” “嘶……”温柳年照旧疼得吸冷气,不过关注的重点却不再是伤口,“什么是黄玉野鸡?” “只有苗疆才有,在云南深山中长大,一直便饮清泉吃菌覃,所以肉质也比其余鸡肉要鲜美。”赵越将药粉推开,“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啊。”温柳年点头。 “还有炒饵块,汽锅米线,瓦片烤鱼。”赵越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慢慢说完了一整桌菜。 温柳年双眼充满渴望,在平静江面撑着竹筏看美景,还能吃烤鱼,听上去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西南还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赵越将绷带缠好,“以后我带你一个一个去看。” “嗯。”温柳年还在咽口水。 “还疼吗?”赵越问,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温柔。 温柳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已经好了呀。” 赵越点头,“已经好了。” 温柳年道,“有一点点疼。” “歇会就会没事。”赵越将他的衣襟暂时拉好,“再擦擦身子,就能睡觉了。” 温柳年靠在床头道,“自从上任以来,这大概是我最清闲的时候。” “那便多清闲几天。”赵越道,“在伤痊愈之前,府衙内任何事情都不许管。” 温柳年点头,“好。” 赵越倒是有些意外,“这次怎么这么听话?”还以为又要讨价还价。 温柳年道,“因为有你在,有木师爷在,还有尚堡主与追影宫诸位英雄在。” 赵越自动忽略后两句,“嗯,有我在。”所以所有事情,你都可以不必操心。 片刻之后暗卫送来一盆热水,并且不忘在里头撒花瓣,还有从左护法那里偷来的精油,香气扑鼻得一比那啥,真是非常有情调,一看便知是少宫主亲自教出来的,档次妥妥不一样。 赵越:…… 温柳年在床上伸长脖子看,疑惑道,“为何要弄这么多花进去?” 赵越只好道,“可以解毒。” 温柳年恍然,“我就说,原来是为了解毒。” 赵越硬着头皮将手巾放进水盆,然后便坐回床边,帮他脱掉里衣。 温柳年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赵越手下顿了顿,“在你昏迷之时,一直就是我帮你擦澡。” 温柳年赶忙道,“以后这种事,大当家只管交给——”话说一半又卡住,他向来便不需要人伺候,府中除了杂役,连一个丫鬟仆人都没有,连洗贴身衣物都是自己来,更别说是洗澡这种事。 赵越问,“交给谁?” 温柳年冷静道,“交给我自己。” 赵越摇摇头,将热手巾拧干拿出来,帮他从脸一路往下擦。 擦完背之后,温柳年小心翼翼问,“这就完了吧?” 赵越道,“不然你还想做甚?” 温大人松了口气,心说幸好不用脱裤子。 “睡吧。”赵越帮他整理好衣服。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睡太久会不会变蠢?” 赵越道,“会。” 温柳年:…… “蠢一点有什么不好?”赵越道,“何必那么精明。” 温柳年摇头,“我从小到大就没蠢过。” 赵越好笑,“这是在自夸?” 温柳年道,“是在实话实说。” 赵越将他塞进被窝,“闭眼睛。” 温柳年很是听话。 赵越坐在床边陪他,片刻之后弯腰凑近,想看他到底睡没睡着。 温柳年无辜睁开眼睛。 赵越身体僵住。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温柳年先开口道,“我想了想,睡多大概真的会变蠢。” 赵越头疼,“那你还想做什么?”动都动不了。 温柳年靠起来,“不然我们聊聊天?” 赵越皱眉,“养伤就好好养伤,休想让我陪你聊府衙公务。” “就算不聊公务,也还有其他许多事好讲。”温柳年道,“比如你先前的事情。” 赵越道,“我先前的事情?” “是啊,比如小时候的事。”温柳年道,“你若想听,我也可以说。” 赵越道,“想也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 “这也能知道?”温柳年意外。 “必然又乖又听话,一天到晚在家中看书,不捣乱不打架,深得先生与父母双亲喜欢,逢年过年还要被一大群长辈围在中间吟诗作对,红包也比其余小孩多。”赵越道,“是不是?” 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一件都不差。” “没意思。”赵越捏捏他的鼻子,“普天之下,大概所有书呆子都是你这样。” “那你呢?”温柳年问,“练武好玩吗?” “自然要比念书对对子好玩。”赵越道,“我从记事起就跟了师父,他为人很严厉,不过对弟子也是真好,吃穿用都不吝啬,逢年过节还会带着我们下山打架。” 前半段还算正常,但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温柳年疑惑,“逢年过节为何要下山打架?”难道不该下山买新衣转糖人吃馆子。 “平时在山上的时候,师父从来不许我们打架。”赵越道,“不仅不能拳脚相向,就算是争执两句都会被罚跪,所以每次下山之时,是我们师兄弟唯一能打架的机会。” 温柳年问,“和谁打?” 赵越道,“自然是山下其余门派。” 温柳年继续问,“那理由呢?总不能平白无故便去打人家。” 赵越道,“就是平白无故。” 温柳年沉默。 先前以为追影宫霸道,现在看来,其实秦宫主还是很讲道理的啊。 赵越又补充,“往好听了说,叫踢馆。” 温柳年道,“打输过吗?” 赵越摇头,“自然没有,我们人多。” 温柳年发自内心觉得,他到现在也能保持明辨是非善恶,也很不容易。 “在山上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活的时候。”赵越道,“什么都不用想,只用闷头练功,偶尔获准下山回一次家,爹都会做娘亲生前最喜欢的桂花糕给我,然后再一同去后山钓鱼打猎。” “嗯。”温柳年笑着看他,“是很好,我爹就不会带我打猎,他也是书呆子。” 屋内重新又安静下来,温柳年看着他,也没先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赵越方才再次开口,“我爹与穆万雷私交甚笃,所以我小时候也经常去穆家庄。” 温柳年道,“人总有识人不清之时。” “但这个识人不清,代价却是数百条人命,穆万雷当日派人假扮成我,又偷了霁月刀,妄图将一切罪责都推干净。”赵越声音有些低沉,“我原本想三年后再重返苗疆报仇,却没料到穆万雷与穆万雄竟会先一步来苍茫城。” 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你一定能报仇。” 赵越道,“报仇便要杀人。” “自然。”温柳年道,“背负上百条人命,不杀人,难不成还要骂一顿了事?” 赵越倒是有些意外,“我当你要劝我放开执念。” 温柳年摇头,“这是大师该做之事,我是俗世中人,向来有仇必报。” 赵越:…… 这年头读书人都这般凶悍? 温柳年道,“我会尽快将虎头帮剿灭,然后你便放手去报仇!” “现在不准考虑虎头帮。”赵越皱眉,“养伤才是大事。” “还有野傀的消息吗?”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没有,似乎只有那一个。” “不可能。”温柳年道,“不管是哪一派弄出来的,定然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要么为害城中,要么为害武林,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城内外已经加强了防备,短期不会有什么事。”赵越道,“先安心养伤。” “穆家庄有没有动静?”温柳年又问。 “暂时没有。”赵越道,“据尚堡主所说,穆万雷与穆万雄依旧日日在大帐之中,连面也难得露。”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下人通传,“大人,穆家庄两位庄主来了,正与左护法在前厅聊天。” 温柳年挠挠下巴,“倒是跑得挺快。” “先不用见。“赵越道。 “为何不见?”温柳年看他,“对方都找上门了。” “现在野傀的饲主还未查明,万一真是穆家庄呢?”赵越皱眉。 温柳年意味深长,“那便更要见一见了。” 第52章 【我方才是乱说的你别听】极度不靠谱的赵大当家 “那你自己多留意。”赵越道,“我在房梁上守着你。” “房梁?”温柳年闻言微微皱眉。 “放心吧。”赵越道,“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穆家兄弟诡计多端,我留下,也能多个人保护你。” “我不是怕这个。”温柳年摇头,“只是你会因此有危险。” “你若是不一直往上看,便不会有人会发现我。”赵越道。 “也好。”温柳年答应,“那你自己要小心。” 赵越点点头,帮他穿好外袍后,便纵身越上房梁。 温柳年整整衣领,差下人去将穆万雷与穆万雄请了过来。 花棠原本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将这两人打发走,却没料到温柳年居然要见,于是便也一起跟了过去。 “两位庄主。”温柳年病仄仄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 “温大人快些躺好。”穆万雷跨进屋,显然很是吃惊。 赵越潜伏在房梁上,暗暗握紧霁月刀柄——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过往那些猩红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出,在脑海中历历而过,手背不由便青筋暴起。 “先前在军营中听到风声,还当是谣言。”穆万雷试探道,“大人当真是被僵尸所伤?” 温柳年点头,“是。” 穆万雷有些不解,“三更半夜,大人跑去苍茫山中干什么?” 温柳年道,“本官就想去视察一番。” 穆万雷:…… 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听左护法说,那僵尸名叫野傀,与两位庄主算得上是同乡。”温柳年说话速度很是缓慢。 穆万雷表情僵了一下,道,“我方才还在与左护法谈论此事。” “哦?”温柳年稍微恢复了些精神,“那结果如何?” “野傀的确是苗疆之物。”穆万雷道,“不过已经绝迹多年,不知为何突然会在苍茫山中出现。” 温柳年道,“左护法也是这么说。” “方才穆庄主还说了一件事。”花棠道。 “何事?”温柳年问。 花棠道,“虎头帮极有可能与苗疆有联系。” “当真?”温柳年眼睛一亮。 赵越在房梁上想,书呆子还真挺会演戏。 花棠点头,“当日暗探之时没想明白,这阵经由穆庄主提醒,再想想或许还真的是。” “若虎头帮真与苗疆门派有关系,那苍茫山中凭空出现的野傀也就能解释清楚。”温柳年道,“依本官看来很有可能。” “那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穆万雄抓紧机会问。 温柳年道,“加强守卫。” 穆万雄几乎要咆哮,为何他一直便是守卫守卫守卫守卫? 温柳年道,“待本官养好伤之后,再从长计议。” “大人只怕还要留一手准备。”穆万雄旁敲侧击话中有话,“若真是虎头帮在背后作乱,绝对不可能只养一两个这么简单,要是官府不早些想办法将其攻破,只怕到时候会有数百野傀一起跑出山,到时恐怕百姓会深受其害。” “二庄主的意思,是说野傀不会单独存在,山中很有可能还有一大群?”温柳年闻言,脸色又白了白。 “没错。”穆万雄点头。 温柳年道,“若真是那样,那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穆万雄:…… 为何不是连夜攻打?! “要山中都是土匪活人,强攻倒还能说得过去,但假如对方弄了一堆怪物,硬碰硬我们岂不是很吃亏?”温柳年忧心忡忡,“幸好有二庄主提醒啊,否则本官还想着等伤好之后,就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攻山,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穆万雄胸口发闷,自己方才究竟出于什么心态,要说那么一句话?! 花棠倒是有些好笑——自从大人从云岚城来了这苍耳州,噎人的功夫似乎又迎风见涨啊。 温柳年撑着身子往里靠了靠,却觉得手边似乎有东西在动,于是低头扫了一眼。 红甲狼摆摆触须,友好冲他打招呼。 温柳年顿时脸色苍白,几乎连汗毛都立起来! 又又又来?! 赵越在房梁上看到,顿时也全身一凉,它是什么时候跑下去的?! “大人怎么了?”花棠与穆家两兄弟也看出他的异样。 红甲狼活动了一下触角,打算快速爬到被子上。 温柳年眼明手快,迅速将它扣在了手下,免得被穆万雷与穆万雄发现。 赵越吃惊睁大眼睛,不怕啊? 四周瞬间变得黑漆漆,不过红甲狼却很高兴,觉得比爬被子要好玩。 感受到它正在用触须蹭自己的手,温柳年几乎要昏过去。 “大人,你没事吧?”花棠坐在床边,担忧看着他。 温柳年道,“本官突然觉得有些……心悸。” 花棠替他试了下脉,“应当是蛊毒未清,大人身体又虚,多休息一阵便好了。” 温流年道,“好。” “那温大人多休息,我们也不多打扰了。”穆万雷识趣站起来,“告辞。” “告辞……”温柳年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穆万雄心中疑惑,不过也未多问。 待到两人出门,还没等花棠细问,温柳年便已经啊啊从床上蹿了下来,甚至都顾不得肩头还有伤未愈。 花棠赶紧扶住他,“大人小心。” 温柳年赤脚站在床下,四肢冰凉胆裂魂飞。 自己刚才摸了一只大虫子! 摸了一只大虫子! 一只大虫子! 大虫子! 红甲狼趴在被子上,欢快抖抖触须——还想再玩一次被捂起来的游戏! 花棠:…… 温柳年膝盖发软。 赵越从房梁跳下来,伸手将人扶住。 花棠吃惊,“赵大当家在?”自己方才竟然丝毫也未察觉。 “师父自创了一套龟息之法,若我想藏,没人能找得到。”赵越主动解释,“原来如此。”花棠道,“还当大当家回去了。” 红甲狼滚到地上迅速爬过来,打算像往常一样待在赵越怀中。 在温柳年崩溃之前,赵越将人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安慰道,“没事。” 花棠将红甲狼捡起来。 …… “今晚它就麻烦左护法了。”赵越道。 花棠点头,“没问题。” 红甲狼触须一晃一晃,觉得花棠衣服的颜色与自己挺像。 赵越道,“多谢。” “大当家客气了,正好带回去给青头蛊王作伴。”花棠道,“那大人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 温柳年气若游丝,“左护法也早些睡。” 赵越听得直头疼,这声音,是饿了三天还是怎的。 待到花棠走之后,赵越将温柳年放在椅子上坐好,又从柜子里拿出被褥,帮他将床上的东西全部换了一遍,“这次好了?” 温柳年指挥,“枕头也换掉。” 赵越道,“红甲狼又没有爬到枕头上。” 温柳年道,“换掉换掉!” 赵大当家只好换掉。 好不容易伺候祖宗上了床,温柳年又道,“手还没洗。” 赵越耐着性子要来热水,用手巾帮他洗了一遍,洗了一遍,又洗了一遍,最后还用青藤散象征性涂了涂,又洗了最后一遍。 温柳年手通红。 赵越道,“这下好总该好了吧。” 温柳年道,“差不多。” 赵越:…… 皮都快掉了一层,还只是差不多? 温柳年悲愤,“你为何不将它看好?!” 赵越道,“没注意。” 温柳年问,“它一直待在你身上?” 赵越犹豫了一下,道,“是。” 温柳年头晕目眩,“抱我的时候呢?” 赵越道,“也是。” 温柳年当机立断往床里缩了缩,“以后离我远一些!” 赵越:…… 温柳年还在被单上蹭手。 “你到底在怕些什么?”赵越头很痛又极端费解。 温柳年理直气壮,“虫子还不可怕?!” 赵越咬牙,“你连僵尸都见过了。” 温柳年振振有词,“僵尸又不是虫子!” 赵越气结,和书呆子没道理可讲! 一时脑热没想开,赵大当家脱口而出道,“僵尸也是在坟里炼出来的,你怎知他身上就没有蛊虫?” 温柳年闻言,整个人明显呆了一下。 赵越:…… 温柳年缓慢低头,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赵越有些想咬舌头,“那个,我乱说的。” 温柳年脸色由白变绿,由绿变黑,最后又变成白,然后软绵绵晕了过去。 身上长满蛊虫的僵尸抓破了自己的肩膀…… 长满蛊虫的僵尸抓破了自己的肩膀…… 僵尸…… 蛊虫…… 肩膀…… “喂!”赵越被吓得不轻,赶忙上前将他抱住。 片刻功夫之后,闻讯赶来的花棠小五暗卫以及陆追,都站在卧房之内,用极度谴责的眼神看他。 红甲狼蹲在小五头上,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赵越心力交瘁,“我知道错了。” “大人胆子其实不小,但就是怕这些东西。”花棠道,“方才他用手捂住红甲狼,便已经全身发凉,大当家怎么还能用蛊虫吓他?” 就是就是!暗卫也集体点头,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县衙里买的最勤便是各种驱虫药,连蚯蚓都只能待在花园中,若是什么时候在书房看到一只偷油婆,那大人就算是不吃不睡,也要招呼人把它踩死才罢休! 陆追关切,“大人没事吧?” “没事倒是没事,只是醒之后怕有得头疼。”花棠道,“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缓回来。” 赵越无比懊恼。 自己方才一定是中邪了,居然与书呆子争口舌之利?! 在留下一瓶药之后,花棠便与众人一起出了卧房,罪魁祸首自然被留下继续照顾病患,至于红甲狼,众人纷纷表示我们可以轮着养,大当家最近还是不要碰它的好! 温柳年在梦中睫毛颤抖,睡得极为不安稳,显然是在做梦。 赵越苦恼靠在床边,伸手在他背上轻拍。 也不知明早起来要怎么哄。 城外军营,穆万雄正烦躁无比,在帐篷内来回转圈。 穆万雷沉声呵斥,“坐下!” “你说他闲的没事做,大半夜跑去苍茫山做什么?”穆万雄狠狠坐在椅子上,“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穆万雷心中焦虑,也未接话。 野傀之祸的确是他一手操控,暗中以血喂养百足蛊并且撒入乱葬坑中,原本想着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成事,却没料到不知为何,竟会有一具尸体先被炼好,不仅跑到了苍茫山,还刚好伤了温柳年。 知府受伤,便意味着剿匪之事又要往后拖,再加上今晚穆万雄那番“野傀不可能单独存在”的言论,就算几天后乱葬岗中的尸体全部复活,也会被官府认为山中还有更多,只怕更加不会轻举妄动。想到此处,心里难免便更加发闷淤堵。 偏偏穆万雄不识趣,还在一边问,“大哥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穆万雷狠狠摔碎一个茶杯。 穆万雄脸色僵硬,转身出了大帐。 “吵架了?”不远处,木青山陪尚云泽巡视完,刚打算回去休息便恰好看到这一幕。 “十有八九。”尚云泽道,“他兄弟二人方才去了府衙,应该又被大人气到了。” 木青山嘻嘻笑。 “你可不能像大人那般奸诈。”尚云泽带着他走进帐篷。 “大人才不是奸诈,是聪明。”木青山道,“不过我一直就不聪明。” “太聪明也没用,现在这样刚好。”尚云泽道,“不笨不呆,也不过分机灵惹人讨厌。” “那你一天到晚叫我书呆子。”木青山将手浸入热水中,洗脸。 “叫你书呆子,是因为喜欢你。”尚云泽在一边淡定道。 木青山用手巾擦脸,“才不是,小时候刚进学堂,大家都叫我小山子,只有一个顶讨厌的大胖子,一直叫我书呆子!” “有多讨厌?”尚云泽好笑看他。 “经常抄我的功课,抢我的午饭,还捏我的脸。”木青山道。 听前两句还没什么,到了最后一句,尚堡主立刻皱眉,“不许让别人捏你的脸!” “我又打不过他。”木青山漱口,含含糊糊道,“而且你也经常捏我的脸。” 尚云泽顿了顿,道,“我与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木青山擦擦嘴。 尚云泽想了一下,没想出什么好借口,索性直白道,“总之你的脸只有我能捏。” 木青山撇撇嘴,踢掉鞋子爬上床,睡觉。 尚云泽洗漱完,也挤在他旁边。 “下去!”木青山赶人,“你分明就自己有床!” 尚云泽道,“你想不想跟我一道去京城?” “京城?”木青山闻言有些意外,“去京城做什么?” “逛一逛。”尚云泽道,“总不能一直待在苍茫城,也该去别的地方看看。” “你要走了吗?”木青山看着他,有些紧张。 尚云泽道,“你想不想我走?” 木青山摇头,“自然不想。” 尚云泽笑笑,帮他将头发拢到耳后,“我要走,不过不是现在,而是等剿完匪患,也不会去很久,办完事就回来。” “要去做什么?”木青山问。 “商路上的事情,顺便看望几个老朋友。”尚云泽道,“很好玩的,一起去好不好?” 京城啊……木青山有些心动,自己学识不算出类拔萃,家中也不算富裕,所以从来就未想过要去参加殿试科举,但若能去京城走一遭,也算是难得的机会。 “我就当你默认答应了?”尚云泽道,“可不许反悔。” “那大人这头呢?”木青山犹豫问。 “我自然会赔他一个师爷,暂时顶你的空缺。”尚云泽道,“况且就算将来追影宫的人走了,也还有朝暮崖两位当家在,大人身边不会缺人。” “……嗯。”木青山犹豫点头,“那我想想。” 尚云泽心情很好,用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睡吧。” 木青山有些脸红,转身背对他,心跳得很快很快。 尚云泽挥手熄灭灯火,也未回自己的床铺。 虽说已经到了春末,不过山口还是很冷,显然两个人挤在一起更暖和啊…… 第二天清早,府衙院子里鸟雀喳喳叫,温柳年单手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看着床顶发呆。 赵越的脸出现在上空。 温柳年:…… “醒了?”赵大当家试探,并且暗自希望他已经忘了昨晚那个恶劣的“玩笑”。 温柳年与他对视片刻,然后就又脸一白。 “喂喂!”赵越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欲哭无泪,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呢! 温柳年打哆嗦。 “我昨晚是乱说的,你别当真。”赵越迅速道,“野傀的断臂当日便被陆追找了回来,肌肤细腻无比,简直比我的手还要干净。” 温柳年头昏眼花,更想晕。 “是真的。”赵越将他扶起来坐着,“大家昨晚都说我开玩笑不知轻重,下不为例了。” “那红甲狼呢?”温柳年问。 “在陆追那里。”赵越迅速撇清关系。 “真不在你身边?”温柳年明显不信。 “真不在。”赵越扯开自己的衣襟,“不信你看。” 温柳年试探,用手隔着里衣,按了按他的胸膛。 小五正好端着一碗药粥进来。 赵大当家衣衫大敞。 温柳年手正抚在他胸口。 两人齐齐转头看他。 小五冷静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有些眼花,经常看不清东西。” 温柳年关心道,“那便要赶快吃药,拖不得。” “没错。”小五向前一步,将粥饭摸索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快速离开。 虽然演技很是生涩,但多少也表达出了“我什么都没看见”这个基本主题。 在屋顶的吉祥物表示很欣慰。 “你看,真没有吧。”赵越继续道。 温柳年上下其手,将他的胸前摸了一遍,甚至连腰侧也没有放过。 赵越道,“如何?” 温柳年感慨,“大当家身材还挺好。” 赵越:…… 敢情摸了大半天,不是在摸红甲狼? 温柳年淡定收回手,“以后不许再吓我。” 赵越点头,心说我哪敢,一屋子人轮着批,亏得昨晚没回去,否则说不定还要被陆追念叨大半夜。 温柳年道,“红甲狼也不能到处乱跑。” 赵越道,“我会看好它。” 温柳年又补充,“抱我的时候不准揣红甲狼。” 赵越愣了愣,听这意思是……以后还要抱啊? “嗯?”温柳年看他。 赵越继续点头,“好。” “暂时就这些了。”温柳年道,“以后有想起来的,再补进去。” 赵越一边帮他检查伤口,一边全部答应,然后又是帮着洗漱又是帮着换衣,直到喂早饭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我为何要这么听书呆子的话? 简直想不明白。 第53章 【大当家你脸红什么】这种铺天盖地的信息量啊 虽说有花棠悉心照料,不过温柳年毕竟是个读书人,没武功底子又多少受了些惊吓,所以大半时间还是躺在床上,看看书发发呆,再偷偷摸摸想想公事,倒也难得自在。 趁着陆追在午睡,红甲狼从房中溜出来,摆摆触须一路爬到赵五的小院,蹲在门槛上小心翼翼往里看。 “你怎么来了。”花棠瞥到铜钱大小一抹红,于是笑着伸手,“来找蛊王的?” 红甲狼快速爬到她手心,友好蹭了蹭触须。 花棠拿出小瓷盅,把青头蛊王也放了出来。 胖青头懒洋洋趴着,动也不想动一下。 红甲狼嗖嗖爬到它身边,厚着脸皮蹭触须——由于天生太威猛,所以只要有红甲狼的地方,其余蛊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蛊王不怎么怕它,追影宫出来的青头蛊王就更不怕,所以也懒得理它正在试图缠绕触须,依旧趴着打盹。 “怎么又在盯着虫子看。”赵五进屋之后无奈,“说了让你好好午睡。”这几天一直在仵作房研究那些尸体,又要兼顾府衙之事,还要给大人解毒,基本也没怎么休息。 “下次回云南的时候,你也帮我抓一只红甲狼吧。”花棠用小棍子拨弄了一下两只虫子,“平时和蛊王玩,一红一绿也好看。” “好。”赵五点头答应,“不过这是将来的事,现在先去好好休息。” “我去睡觉,你带着蛊王去抓些虫子回来。”花棠道。 赵五皱眉,“又吃啊?前天刚吃了一大堆。” “给红甲狼吃。”花棠道,“它自己引不来虫子,赵大当家最近大概也没心思去抓,一直吃牛肉猪肉,背甲颜色会变暗,身上毒性也会减弱。” 赵五点头,揣起青头蛊王和红甲狼出了门。 另一边的小院里,温柳年正在晒太阳,旁边摆着一盘点心,一壶茶,以及一个英俊的迷之美男子。 “不许再吃了。”赵越按住他的手。 温柳年强调,“这是尚堡主的点心。” 赵越:…… 所以你就能一直吃?! 温柳年又道,“芝麻馅儿的。” “什么馅儿的也不能吃。”赵越将盘子端走,“等会还要吃饭。” 温柳年打了个嗝,倒也没再要,闭上眼睛打算继续晒太阳。 赵越皱眉坐在他身边,“起来走走。” “不走。”温柳年不想动。 赵越吓他,“吃完就睡会变胖子。” “那又如何?”温柳年打呵欠,“胖一点才有官威。” 赵越又被噎了回去——这书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讲歪理? 温柳年惬意揉肚子。 说又说不过,那便只好武力镇压。赵越强行将他抱起来,命令道,“站着!” 温柳年虚弱提醒,“我是病患。” “不要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赵越敲他的脑袋。 …… 温柳年只好缓慢在院子里走动两圈,象征性消化了一下,并且问,“我何时才能回去住?”虽然尚堡主的宅子很阔气,也比府衙要舒服,但一天到晚在这里无所事事,也着实闷的慌。 赵越道,“等你伤好之后。” 温柳年道,“我伤好得慢。” 赵越不为所动,“那就慢一些再回府衙。” 温柳年道,“但是山中……” 赵越打断他,“不管山中是在冒黄金还是在闹鬼,你都要等伤好之后再去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温柳年蔫蔫坐在椅子上,“哦。” 赵越:…… 这一脸被欺负的表情啊。 温柳年道,“但是没有事情做。” “养伤之际还要做什么?”赵越耐着性子问。 温柳年道,“虚度光阴,心急如焚,忧心忡忡,食不下咽。” 赵越道,“再说一筐成语也没用。”况且哪里有食不下咽,刚刚才吃下去一大盘芝麻馅儿的酥皮点心,还喝了两壶茶。 温柳年道,“那你说故事给我听。” 赵越瞪大眼睛,“说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都好。”温柳年道,“消磨时间。” 赵越道,“我去找陆追。”他向来就很能说。 “好。”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脸蛋被太阳晒得有些红,头发细细软软,衣裳皱巴巴,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像是挠一挠就会打呵欠睡着。 于是赵越就又停下脚步——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似乎也不怎么方便给其余人看,毕竟知府大人平时还是很有威严的啊。 温柳年问,“大当家又不去了吗?” 赵越道,“我想了想,陆追大概在午睡。” 温柳年又问,“陆二当家很会讲故事?” 赵越道,“其实也不怎么会。” 温柳年:…… 赵越道,“从前,有一座大山。” 温柳年吃惊,“这就开始讲了?”真突然。 赵越略凶,“不然呢?还要先唱上一段?”书呆子事情真多。 温柳年笑嘻嘻,“也行啊。” 赵越揪揪他的头发,继续讲,“山很高也很大,里面有一只小红狐狸。” 温柳年眼底疑惑,“一只狐狸?” 赵越道,“还有一只野狼。” 温柳年:…… 赵越继续面无表情讲故事,最后小狐狸和野狼一起修炼成仙,双双飞升结局很圆满。 温柳年挠挠脸蛋。 赵越道,“讲完了。” 温柳年纠结道,“其实我说的故事……是指江湖中的事。”没想到听了一堆兔子和狐狸,还在深山中举着前爪愉快转圈。 赵越表情僵了僵,又僵了僵,又僵了僵 那你不早些说清楚!又说什么故事都好。 温柳年赶紧夸赞,“大当家的故事也很不错。” 赵越盯着他看。 温柳年表情无辜。 赵越道,“你是不是很想笑?” 温柳年使劲摇头。 “装!”赵越狠狠掐住他的脸。 温柳年笑嘻嘻,讨好往他身边靠了靠,“多谢。” 两人距离太近,赵越有些不自在,“谢我做什么。” “多谢你照顾我。”温柳年很认真。 赵越道,“原本也是我的责任。” 温柳年“嗯”了一句,然后便懒洋洋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 赵越将他抱到躺椅上,又盖了个薄薄的毯子,上头有淡淡香气,和书呆子一个味道。 温柳年很快就睡了过去,呼吸很是绵长。 赵越肆无忌惮看他,视线从眉毛一直挪到鼻子,最后停在嘴唇。 看着很软啊……赵越伸手按了按。 是很软。 于是又按了按。 温柳年在梦中颤颤睫毛,大概是梦到有人在喂饭,于是张嘴就含了进去。 温软的舌尖轻轻扫过指尖,赵越全身汗毛倒竖,飞快将手收了回来。 温柳年有些不满,皱眉嘟囔了两句,因为还没有尝到味道。 陆追恰好从小院外进来,疑惑道,“大当家脸为何这么红?” 赵越道,“没有。” 陆追抽抽嘴角,说话前也不照照镜子,这不叫红,那什么才叫红? 赵越转身进了卧房,在过门槛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陆追:…… 虽然不知道先前他二人在做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能肯定。 那就是自己似乎的确很不应该出现。 赵越在屋内打碎了一个茶杯。 陆追赶紧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赵越:…… 陆二当家几乎是瞬间消失。 赵越在屋内烦躁转圈。 自己最近大概是……真的中了邪。 “二当家。”陆追刚一回住处,赵五便带着红甲狼进来,“我把它送回来了。” “多谢。”陆追道。 赵五疑惑,“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脸慌乱。 陆追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道,“方才我想去探望温大人,只是貌似去的很不是时候。” 赵五道,“赵大当家也在?” 陆追点头。 赵五道,“那就难怪了。” 陆追:…… 赵五道,“下次还是等到吃饭的时候再去,较为稳妥。”也不会看到不该看的。 陆追点头,“此言甚是。” 赵五道,“大人虽说为官清廉,不过家中却是江南殷实大户,规矩应当很多。 陆追道,“我会与大当家好生商议。”聘礼之事马虎不得。 赵五道,“如有需要追影宫帮忙的地方,但讲无妨。” 陆追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先多谢赵兄了。” 江南大户,规矩很多,想来提亲之时也不会很顺利——一直想要的娇羞儿媳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威猛壮汉,估计谁家爹娘都不会受得了。 一想到提亲这件事必然又会落到自己头上,陆二当家就觉得很是人生灰暗。 会不会被打出来啊…… 第54章 【荒郊野外的声响】大当家有特殊的抓背技巧 吃晚饭的时候,照旧是赵越端着碗喂,经过几天的练习之后,赵大当家喂饭的功力已是突飞猛进,不仅知道肉和菜要轮着来,还会主动问要不要喝汤。 两碗饭吃下去,温柳年满意打了个饱嗝,“多谢。” 赵越帮他擦擦嘴,一天到晚坐着不动,倒是完全没影响食量,一口都没有少吃。 温柳年站起来,“我去睡会儿。” 赵越简直要膜拜他,“刚吃完就睡啊?”还吃那么多。 “没办法。”温柳年道,“你又不许我问公事,醒着也没事做。” “除了公事,就没其余事可干了?”赵越拎住他的衣服,“现在不许睡。” 温柳年赶紧道,“那僵尸之事怎么样了?” 赵越:…… 你倒还真会见缝插针。 温柳年道补充,“还有那几具尸体。” 赵越道,“还是和先前一样,并无太多进展。” 温柳年又道,“我何时才能回去?” 赵越道,“这句话你起码重复了能有二十回。” 温柳年道,“我是朝廷命官——” “拿着朝廷俸禄,自当为百姓做事。”赵越接话。 温柳年:…… 赵越道,“下次可以换个说辞。” 温柳年道,“我尽量。” 赵越摇头,“现在城内和苍茫山中都很平静,穆家庄的人也没什么异动,除了出现那些尸体与伤你的野傀之外,一切如常。” 温柳年皱眉,“现在越平静,只怕将来的风波就会越大。” “那又怎么样?”赵越道,“就算手眼通天,也挡不住对方想作乱的心,只能根据线索推断出对方的下一步意图,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何必为此日夜忧心?” “我知道有大家在,一切事情都不会有问题,甚至会做得比我更好。”温柳年闷闷道,“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想,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让我问。” 赵越:…… 温柳年无辜看他。 赵越叹气,“那现在问完了,也知道了,总该安心了?小五明天打算带人再去夜探一次虎头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再找找报丧鸟的踪迹。” “嗯。”温柳年点头。 “左护法都说了,你的身体底子不比习武之人,又多少中了毒,养不好会落下病根。”赵越道,“最新有什么事我都会替你处理,尽管安心躺着。”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赵越有些不自在,于是凶他,“看什么!”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 温柳年道,“今天还要擦药吗?” 赵越道,“当然要擦。” 温柳年乖乖往屋里走。 赵越冷酷跟上,耳根略微发红。 真不愧是英俊的谜之美男子。 温柳年坐在床边解开衣带,将外衫与里衣褪下半边,露出一片白白的肩膀与胸膛。 赵越帮他解开绷带看了看,“好得挺快,再过几天就会结痂。” 温柳年道,“会留个疤吗?” 赵越敲敲他的脑袋,“大男人还怕留疤?” 温柳年认真道,“我怕不留疤。” 赵越:…… 温柳年遗憾道,“否则岂不是白白受伤。” 赵越很想摇一摇他的脑袋,书呆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温柳年道,“留个疤,将来被别人看到也阔气。” 赵越瞪大眼睛,“你还打算让别人看?” 温柳年道,“先前云岚城中有个卖猪肉的,肩头就个大疤,后来纹了个大老虎,要多威风便有多威风。”要是能弄一个,好像也还不错啊。 赵越怒道,“想都不要想!” 温柳年:…… 为何突然这么大声音。 “左护法医术超群,将来定然不会留下伤疤。”赵越帮他换药。 温柳年道,“不留疤也可以纹——” “闭嘴!”赵越凶他。 温柳年:…… 哦。 赵越帮他缠好绷带,书呆子就该这么白白净净,身上纹个老虎像什么样子。 “后背痒痒。”温柳年突然道。 “嗯?”赵越还在出神,听到他说话一个没反应过来,直接将手环过他的肩膀,“哪里痒?” 两人面对面坐着,这个姿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是抱在一起——或者原本就是抱在一起。 温柳年道,“就是那里。” 赵越帮他挠了两下,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姿势貌似不太对,于是整个人都顿住。 温柳年不满催促,“还是很痒。” 赵越很是僵硬,动作也很缓慢。 温柳年倒是很舒服,甚至还把下巴主动架在他的肩头。 赵越:…… 呼吸轻轻吹动头发,撩得脖子有些痒,心里也有些痒。 温柳年道,“还要挠。” 另外半边衣衫也滑下肩头,露出整片白皙的脊背,腰上虽然肉多,不过还挺细,看着也软呼。 赵大当家突然就有些口干,脑袋也很慌乱,以至于没有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花棠端着药碗进来,身后跟着陆追与暗卫。 “温大……啊呀!”看到两人衣衫不整抱在一起,陆二当家受到了严重惊吓,以至于最后那个“啊呀”语调很是抑扬顿挫,就好像是在唱戏。 赵越冷静拉过被子,将温柳年裹住。 温大人表情很是单纯,“我们方才只是在抓背。” “抓背好,抓背好。”暗卫赶紧配合点头,我们平时抓背也是这种姿势,抱在一起可暖和,把下巴放在别人肩膀上也非常纯洁。 看着赵越要杀人的眼神,陆追觉得自己很需要去烧香改改霉运。 先前自己来撞到也就算了,为何这次特意挑了和左护法一起来,还是如此悲催? 莫非两个人时时刻刻在做这档子事? 一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陆二当家顿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还能不能行了。 “我们是来给大人送药的。”花棠冷静放下药碗,面不改色很淡定,就好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真不愧是追影宫左护法。 温柳年道,“多谢。” “那大人好好休息。”花棠道,“我们就先走了。” 温柳年道,“不坐一会吗?大当家昨日帮我买了上好的白茶。” 那谁敢喝!大家纷纷摆手往外退,虚伪客套表示我们最近都不怎么喝茶,然后瞬间消失。 赵越:…… 温柳年道,“大家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赵越道,“不必管。” 温柳年道,“不解释吗?” 赵越问,“你想解释?” 温柳年挠挠下巴,“其实也无妨。” 赵越强作冷静,“那便算了。” 温柳年点头,“好。” 赵越帮他穿好衣服,“时间还早,看会书再睡吧。” “那你呢?”温柳年问。 赵越道,“我陪着你。” “明晚你也会一起夜探虎头岗吗?”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道,“等你睡着再去,会有其他人保护你。” 温柳年道,“要小心。” 赵越帮他整整头发,“我知道。” 屋内烛火轻晃,温柳年坐在桌边,认真抱着一本书看。 赵越靠在床边看着他,觉得果然是读书人,看起书来都要比一般人要好看,眼睛亮闪闪的,一眼便知学识渊博,文采非凡。 温大人全神贯注,继续看手里的奇幻小话本。 自从离开云岚城后,已经很久没看过关于秦宫主和沈公子的小册子了啊……幸好这次暗卫带了一些过来。 真是十分精彩。 简直欲罢不能。 城外军营里,木青山也正在和尚云泽散步消食,直到深夜才慢慢往回走。 “怎么走这么快?”尚云泽不解。 木青山道,“嘘……” “嗯?”尚云泽更纳闷。 “这里是乱葬岗,走快一些,莫要打扰到亡故之人。”木青山拉着他的手,想要快速穿过去。 尚云泽心情很好,反手牵牢他。 两人走了还没两步,尚云泽却突然停下。 “快走啊。”木青山后背有些发麻。 “等等。”尚云泽微微皱眉。 “为什么要等等?”木青山还当他又要恶作剧,于是不满道,“快些走!” 尚云泽轻轻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话。” 见他表情不像开玩笑,木青山也紧张起来。 尚云泽凝神静气,闭上眼睛听了片刻,却觉得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到底怎么了?”四周阴风阵阵,木青山不由自主便又靠近了些。 “没事,大概是我听错了。”尚云泽拦腰抱起他,纵身下山回了营帐。 “真的没事吗?”木青山还是有些不放心。 尚云泽笑笑,“真的没事。” 木青山道,“若是有事,你不要瞒着我。” 尚云泽点头,“睡吧。” 木青山洗漱完后躺到床上,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过了许久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尚云泽将地上的安神香掐灭,出门叫来弟子与暗卫护着他,自己又去了后山。 总觉得自己应该没听错,方才在乱葬岗内,的确像是有阵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第55章 【红甲狼的作用】为什么不给饭吃啊 乱葬岗内寒风恻恻,尚云泽带着两个下属沿原路上山,果然便又听到了先前的窸窣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尸体。 天上残月如血,更显得四周阴森可怖,尚云泽凝神静气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挥手示意下属,三人悄无声息落到了一棵树上。 天上星辰稀疏,所以只能依稀看个大概,就见在漆黑一片的坟坑之中,似乎有个黑影正在缓慢穿梭,动作很是僵硬像是在找什么。这种场景实在太过瘆人,即便是身经百战江湖出身的尚云泽,心里也有些悬起,更别说是其余两人。 片刻之后,坟坑中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四周重新恢复静谧,过了许久也无其余声响。 “堡主?”其中一个下属试探性看了过来。 尚云泽摇摇头,“现在下去太冒险,在这里守着,等到白天再说。” 虽然光线很黯淡,但也可以确定方才并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从乱葬坑内跑出去,只要等到天亮,便能看清下面到底是何状况。 下属点头,继续潜伏在树上,专心盯着下方动静。 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帐篷外也逐渐嘈杂起来,木青山懒洋洋睁开眼睛,使劲伸了个懒腰。 身边空空落落,被褥也是冷的。 木青山疑惑转头,怎么人不在,最近天天睁眼就能看到啊,莫非出了什么事? “师爷。”暗卫正在门外吃早饭,见到他后放下碗道,“堡主特意嘱咐我们买了豆腐花和包子,马上就来。”真是十分体贴,这一点比赵大当家要强很多。 “他去哪里了?”木青山问。 暗卫道,“苍茫山里,据说要去乱葬岗看看。” “乱葬岗?”木青山吃惊,“难道昨晚真的有声音?” “不知道,其余尚堡主也没细说,只说今早回来。”暗卫道,“还带了两个下属。” “只带了两个人?”木青山闻言更担心,怎么不多带些人,乱葬岗内有响声,万一真遇到僵尸暴动怎么办? “师爷不用着急,堡主也不像是冲动之人。”暗卫道,“既然做了决定,应该是经过周全考虑才是。” “可现在都快中午了。”木青山看看天色,“不是说好早上就能回来?” 见他一脸着急,暗卫刚打算去山里看看,幸好尚云泽倒是回来的很及时,“怎么都站在门口?” “你总算回来了。”木青山松了口气。 “师爷刚才听说堡主去了山中,很是担心焦虑。”暗卫立刻发挥贴心小棉裤功能,添油加醋道,“甚至还想亲自进山去寻找,我们正在劝。” 木青山:…… 他并没有如此不自量力啊。 “这城内共有多少个乱葬岗?”尚云泽问。 “只有一个。”木青山回答,“苍茫城内人口本来就不多,无家无口的外地人就更少,乱葬岗内一共也没多少尸体。” “这就好。”尚云泽点头,“点把火烧了吧,昨晚的确有东西在里头爬,今早再看之时,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僵尸?”暗卫闻言顿时皱眉。 “十有八九。”尚云泽点头。 “那可要偷偷摸摸烧。”木青山道,“本地人对这种事很忌讳,又不知道野傀之事,若是传出去说官府烧了乱葬岗,只怕会对大人有影响。” “自然。”尚云泽道,“我会考虑周全,现在也有腾云堡的人暗中守在乱葬岗,不过此事还是越快越好,否则只怕会有更多乱子。” 木青山点头,“我这就回去找大人。” 尚云泽道,“我与你一道。” “你不休息一会吗?”木青山关心道,“整整一夜没睡。” 尚云泽笑笑,“我不累。” 暗卫在旁边激烈赞同,纷纷表示尚堡主怎么会累呢,分明就那么武功高强,不要说是一天一夜没睡,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晚完全没问题,甚至还可以延伸到十天半个月,身强体壮飞檐走壁,一听就非常有安全感。 很值得托付终身。 尚云泽拉过木青山的手,一起大步往营帐外走。 木师爷乖乖小跑跟上。 完全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啊! 暗卫站成一排,用非常慈祥的眼神目送两人离开。 场景十分感人。 府衙内,赵越正在喂温柳年吃早饭,就听有人在外头大声喊,“大人!” “是师爷回来了。”温柳年擦擦嘴,却半天也没见有人进来,于是颇为纳闷,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 “大人!”木青山又喊了一遍,“我们进来了啊!” 赵越:…… 推开虚掩的木门,木青山与尚云泽一起走进小院,看到赵越之后,双双露出“果然在啊,幸好提前喊了一喊,否则还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之类的表情。 “快坐下。”温柳年招呼,而后便转头看赵越,“去泡些茶来。” 赵大当家放下碗,转身去厅内泡茶。 木青山用吃惊的眼神看他,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大当家居然变得如此听话? 尚堡主摸摸鼻子,忍笑。 “师爷找我有事?”温柳年问。 “是为了野傀。”木青山看了眼尚云泽,让他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 “苍茫山乱葬岗。”温柳年看上去倒是没有多意外,“果然。” “大人猜到了?”木青山问。 “并不难猜。”温柳年道,“左护法先前也说了,那具野傀尸体并没有被炼制很久。” “可否将整片乱葬岗烧掉?”木青山问。 “这倒不必。”温柳年摇头。 “为何?”木青山微微不解。 “炼制野傀需要尸体,现在有乱葬岗,对方便有现成的尸体。”温柳年道,“若是乱葬坑被烧了,对方找不到尸体,那城中百姓便会遭殃。” 木青山反应过来,拍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昨日左护法与小五过来,也研究出了应对的法子。”温柳年道。 “什么方法?”木青山赶忙问。 “方法倒是不难。”温柳年道,“要用到一样东西。” 至于那样东西是什么…… 红甲狼趴在盒顶上,蔫兮兮看着花棠。 已经饿了整整三天。 不给虫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肉也没有了。 “小可怜。”花棠用手指摸摸它,“再坚持一天,晚上带你去吃好的。” 红甲狼完全听不懂,耷拉着小触角很不开心。 要饿死了。 “就这么小一只?”赵五坐在桌边,“你确定有用?” “自然确定。”花棠道,“有红甲狼的地方,莫说是蛊虫,就连普通的虫子也不敢多呆。” “但是它好像快饿死了。”赵五小心翼翼看,“行不行啊?赵大当家似乎拿它当宝贝。” “不会的。”花棠将红甲狼放进小盒子,“十天半个月不吃也能坚持住,比你强多了。” 赵五:……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要是跑了呢?”片刻之后,赵五又问。 花棠道,“那就把大人赔给大当家。” 赵越从门外进来。 花棠:…… 赵越表情很淡定,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红甲狼又窸窸窣窣从盒子里爬出来,趴在边上可怜兮兮看他。 有饭吃吗。 赵越:…… 花棠提醒,“大当家答应借我的。” “自然。”赵越道,“我也不是来带它回去,左护法只管用。” 花棠道,“那大当家所为何事?” 赵越道,“有没有什么安神之药?” “有。”花棠点头,“大人最近睡得不好?” “不是。”赵越道,“他睡得很好,是我要。” 花棠道,“可要先试一下脉?” 赵越坐在桌边,将手腕伸过去。 花棠搭上手指试了片刻,然后道,“身体没什么事,大当家不必担心。” 赵越很是苦恼。 他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没事,有事的是心里。 不仅睡着的越来越晚,梦到书呆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些很让人……难以启齿的梦境。就算赵大当家再迟钝,也多少能觉察到这代表着什么,但是一旦觉察到了,他却又更加纠结起来。 夜夜睡不着总不是个法子,在想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之前,也只有先暂时吃点药治一治。 花棠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他,“是不是因为大人那头?”居然连黑眼圈都冒了出来。 赵越表情僵了僵,然后道,“不是。” 花棠劝慰道,“大当家最好如实相告,我才好开药。” 赵越:…… 红甲狼趴了半天也没等来投喂,于是伤心缩了回去。 真的没人管了啊…… “最近经常会做梦。”赵越道,“梦到了什么反而记不清。” 要承认夜夜都在梦书呆子,打死也说不出口。 “多梦啊。”花棠道,“还有其余症状吗?” 赵越摇头,“没有。” “大当家最近可有什么心事?”花棠又问。 赵越开始后悔自己前来问药。 但是又不能走。 只好道,“我一直便有许多心事。”倒也不算信口胡说,只是最近……格外多而已。 花棠点头,帮他开了两帖中药,“我煎好之后再送过来。” “多谢。”赵越点头,站起来打算回去。 “大当家。”花棠叫住他。 “有事?”赵越问。 花棠提醒,“今夜还要暗探,大当家若是没精神,可以在府内休息,不必勉强。” “没问题。”赵越道,“我会准时前来。”横竖睡也睡不着,倒不如找点事情做。 花棠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小院。 “你去哪里了?”另一边的小院,温柳年正在晒太阳。 赵越冷静道,“去找左护法,问问你的病情。” 温柳年纳闷,“但是昨天晚上左护法才刚刚来过,为何又要去专门问一次?” 赵越道,“这种事情自然要多问,才能更放心。” 温柳年道,“那左护法怎么说?” 赵越随口道,“比昨日要好。” 温柳年更疑惑,“还能不看诊就下结论?” 赵越:…… 温柳年识趣端起盘子,”吃点心。” 赵越拿起一个。 温柳年道,“师爷与尚堡主去吃早饭了,临走之时还说,大当家泡的茶很不错。” 赵越被噎了一下。 自己居然还能收到这类赞美。 “是很不错。”温柳年往他身边坐了坐,“水和茶叶都刚刚好。” 赵越无奈看他,“这算夸我?” “是实话实说。”温柳年道,“点心也很好吃。” 赵越揪揪他的头发。 温柳年道,“等伤好之后,我做柳叶酥给你吃。” 赵越有些意外看他。 温柳年笃定道,“我知道你喜欢。” 赵越皱眉,“又是陆追告诉你的吧?” 还能不能有点其他事情干了……况且这几天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守在这里,居然也能被他找到机会跑来说这些?! 其实不止这件事啊。温柳年看他,“吃不吃?” 赵大当家沉默了一下,“吃。”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这种狐狸性子,若是自己当真动了心思,前路应当很不好走才是。 只是就算不好走,却也不想就此中止,反而还很想……试一试。 温柳年看他,“你在想什么?” 赵越回神,“私事。” 温柳年道,“说来听听。” 赵越摇头,“既然是私事,自然不能轻易说给别人听。” 温柳年挠挠脸蛋,“小气。” “待到将来有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赵越与他对视。 “也好。”温柳年点头,“那说好了,你可不许耍赖。” “好。”赵越答应。 温柳年伸手,“击掌。” 赵越好笑,配合与他轻轻三击掌。 只盼将来,真能等到这个机会。 第56章 【一起去深坑】能吃饱肚子的虫生才完美 晚些时候,赵越换好夜行服,坐在床边道,“早些睡。” “嗯。”温柳年靠在床头,“你也要小心。” 赵越道,“好。” 温柳年看着他。 …… 分明只是一次很普通的暗探,在一片安静诡异中,居然也生出了几分依依惜别的味道,赵大当家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如芒在背——走也不是,继续坐着似乎又更奇怪。 最后还是温柳年先开口,“左护法他们大概已经在等了。” “那我走了。”赵越顺势站起来。 温柳年点点头,一直看着他出了卧房。 其余人正在隔壁院中喝茶,一脸淡定以表示“我们压根就没有多想”,更没有人不识趣到开口问,为何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出来。 因为不用问也能猜到。 真是不要太明显。 一行人兵分两路,赵五与花棠带着红甲狼直奔乱葬坑,赵越与陆追一道去了虎头岗。暗卫则是留守府衙,保护温柳年与其余人。 天上明月如同一个明晃晃的盘子,照得四周都亮堂起来,花棠到了乱葬岗后,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盅,打开将红甲狼倒了出来。 赵五凑近一看,然后受惊,“怎么不动了。”还说不会饿死。 红甲狼肚皮朝天躺在花棠手心,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白光,如同玉石一般。 不想动。 饿。 没虫吃。 “这小东西很有灵性的,比起少宫主差不了多少。”花棠将它轻轻翻过来,拇指在通红的背壳上摩挲,“在闹别扭而已。” 赵五:…… 一只虫居然还会闹别扭。 红甲狼抖了抖触须,还是不想动! “好了好了,马上就能吃饭了。”花棠安抚敲敲它,又将青头蛊王放了出来。 看着明显比自己胖一圈的蛊王,红甲狼越发不想动。 虫生的区别。 花棠将两只虫子递给赵五,叮嘱道,“放到乱葬坑中,然后便快些回来树上。” “好。”赵五点头,嘴里含着花棠先前配好的药丸,拿着青头蛊王与红甲狼纵身跃下深坑,而后在脚尖落地之前腾空跃起,回到了花棠身边。 四周似乎有不少蛊虫,青头蛊王睁开小眼睛,本能发出嗡嗡声响。 红甲狼先前还饿得云里雾里,连小触须都抬不起来,在听到声音后也来了些精神,迅速趴了起来。 “行不行啊?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月色很好,也不大可能看清乱葬坑里的两只虫子,赵五担心道,“这么一大片地方,就算拉一板车红甲狼倒进去,也未必能找的到。” 花棠嫌弃看他,“你倒是有本事,还能找到一车红甲狼,你可知它多珍贵?若非对方是赵大当家,我早就开抢了。” 赵五闻言沉默,片刻后道,“抢也不太好,我们是名门正派,下次回云南探望大哥的时候,我抓一只给你便是。” “可难找了。”花棠拖着腮帮子继续往下看。 “比蛊王还难找?”赵五问。 “自然。”花棠道,“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一回,只要用红甲狼在,方圆没虫子敢靠近,所以若是没人养,便只有找一只蛊王做寄主才能勉强吃饱,大多数都会饿死。” 赵五道,“所以就罕见了?” “嘘……”花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动静。” 赵五凝神,与她一道往下看。 蛊王的嗡嗡声更加急切,就算有红甲狼在身边,先前被穆家兄弟洒在深坑中的百足蛊也纷纷受其影响,纷纷从尸体身上钻出来,朝这边蜂拥而来。 虽说炼成后的蛊虫只有蛛丝粗细,人眼很难看清,但红甲狼不一样啊!在饿了三天之后,眼看大批食物滚滚涌来,简直幸福到快要晕过去,于是“嗖嗖”便冲了过去,一头撞进百足蛊虫群中,张嘴吃得不亦乐乎,小触须竖的笔直笔直! 青头蛊王倒也不跟它抢,甚至针尖小眼中还有几分同情,如同世袭贵族在看破落户,只有当百足蛊凑到嘴边之时,才会懒洋洋一口吞下去。 坑中有不少野傀原本已经快要炼好,蛊虫也已深入心脉,这阵纷纷往外爬,难免会引起异动,一时之间坑中压抑“呜呜”声不断,无数尸体坐起后又轰然倒下,映衬着惨白月光,如同地狱场景一般让人心悸。 赵五微微皱眉,看了眼身边之人。 花棠鼓着腮帮子,神情丝毫也未变化。 赵五:…… 怎么胆子越来越大。 “看我做什么?”花棠纳闷扭头。 赵五顿了顿,“好看。” 花棠吃惊瞪大眼睛。 “怎么了?”赵五有些不自在。 “看不出来啊。”花棠啧啧,“你还能有如此嘴甜的时候。” 赵五摸摸发烫的耳朵,生硬转移话题,“下头什么时候能好?” 花棠好笑。 每次一说情话就脸红,还真是个……老实人。 “尸体不会自己跑出来吧?”赵五有些担忧。 “不会,现在动静大,是因为蛊虫都在往外跑。”花棠道,“片刻之后就会安静下来。” “就算都跑出来,红甲狼能吃完吗?”赵越道,“看着只有铜钱大小。” “红甲狼很能吃的,再加上百足蛊比头发还要细,随便就能吞上百条。”花棠道,“况且就算它吃不完,也还有蛊王在。”那可是个超级饭虫……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下头果然便安静下来,红甲狼肚皮圆滚滚,晃晃小触须,转身打算回到石头上。 青头蛊王威风凛凛看它,身形比先前大了一倍还不止——除了百足蛊,附近有不少其余虫子也被引了过来,于是索性便一起吃掉了。 红甲狼很是崇拜,爬过去和它磨背甲,略微厚脸皮。 花棠道,“差不多好了。” 赵五点头,“我去将蛊王与红甲狼拿出来。” “不用,也不知道爬去了哪里。”花棠跳下树,将小瓷盅放在地上,在里头点燃一撮药草。 片刻之后,果然就见红甲狼背着比它大两倍的青头蛊王,吭哧吭哧爬了过来。 赵五有些无语。 看来还真是吃饱了。 花棠微微侧过罐子,让红甲狼爬了进去,“回去吧。” 赵五又往乱葬坑中看了一眼。 一片安静,再无异响。 红甲狼挤在青头蛊王身边,晃晃触须做美梦。 能吃饱肚子的虫生,真是幸福的虫生。 第57章 【温大人很虚弱】此事就交给穆家庄了 另一头,赵越与陆追也顺利抵达了虎头岗的山口,两人先前在来路上撞见了一具无头尸体,细看正是当日伤温柳年的野傀,虽然已被斩首断臂,却依旧还在地上用极慢的速度前行,脚上白骨森森,身上衣服也早已成了灰黑破布。 陆追道,“怪不得叫百足蛊,死而不僵。” “幸好还在山中,若是被百姓看到,城知又会起什么谣言。”赵越反手拔刀,将其心脉尽断。 野傀原地晃动了两下,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阵阵腐败气息。 “不会再起来了吧?”陆追问。 “不会。”赵越道,“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到其他野傀,小心一点。” 陆追点头,与他一道继续前行。 和之前两回不同,这次虎头帮入口处的守卫多了不少,粗看也有二十人,火把明晃晃的,将四周照得极为亮堂,莫说是人,就连鸟雀只怕也飞不进去。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赵越微微皱眉,怎么防守一下严密了这么多。 “不像出事,倒像是在等人。”陆追道。 赵越细细一看,果然就见有一个打头的男子正在张望山路另一头,的确像是在等人。 “苍茫山中还有其余未被剿灭的匪帮?”赵越道。 陆追打趣,“我们算吗?” 赵越:…… “来了。”陆追扬了扬下巴。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出现在路口,走路速度很快,显然也是有功夫底子的,再往近一些,虽然脸被黑巾挡住,却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此人正是穆家庄的二庄主穆万雄。 赵越瞬间握紧拳头。 陆追在他肩头拍拍,继续盯着下头的动静。 “贵客来了。”打头的男子态度很恭敬。 “你是何人?”穆万雄警惕性很高。 “自然是虎头帮的人。”男子道,“奉我家帮主之命,在这里迎接贵客。” 穆万雄冷哼,“他为何不亲自出来?” 男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这句话还是不要让帮主听到为妙。” 穆万雄闻言虽说没多少反应,心里却难免不屑,躲在穷乡僻壤的荒山之中,还真将自己当成了大人物。 男子带着穆万雄进了山,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雾气之中,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些守卫弟子才各自散去,等到赵越与陆追进山,四周已经重新恢复寂静,莫说是穆万雄,就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四处都是漆黑一片,怕是不好找。”陆追道,“若像左护法当日所言,报丧鸟都养在地下,那很有可能还有一大片暗室。”更加没头绪。 “越说越邪乎。”赵越摇摇头,“不过至少能确定一点,穆家庄的确与虎头岗有交集,不管是从何时开始,最起码野傀与焦黑尸体都能找到事主,蛇鼠一窝,谁也不冤枉。” “报丧鸟喜阴寒潮湿,这里最潮湿的地方,应当是北边那一片。”陆追道,“先过去看看。” 苍茫城水路不算发达,山里的溪流要相对多一些,不过也远不能同鱼米江南相提并论。就连占地颇大的虎头帮,整座寨子里也只有北边一条河,水质不仅浑浊而且苦涩,平时很少有人会喝,所以两岸生满青苔,水草长得能有一人高。 四周空无一人,赵越站在高处往下看,就见一大片水草被踩倒,河边巨石上的青苔也被清了一块。 两人一道跳下去,陆追随手拔出一株水草,检查了一下道,“看样子像是几天前刚被踩断,还很新鲜。” “巨石下还拴着两个水桶,应当是为了取水。”赵越道,“不过河水如此脏污,做饭洗衣都不行,喂喂牲口倒是可以。” 陆追猜测,“报丧鸟?” 赵越点头,“而且十有八九,还是中蛊后的报丧鸟。”才能饮的下如此浑浊的河水。 “根据你我多年在山中的经验,虎头岗地处低洼,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出水井。”陆追道,“明明不缺水却又来此处取水,只能说明是贪图方便。” “去附近看看吧。”赵越道,“说不定真能找到报丧鸟。” 陆追点头,与他一道折返虎头岗内。只是两人找了一大圈,也没发现哪里有异常,至于穆万雄与先前那名男子,更是压根就不见踪迹。 赵越心里有些暴躁,接连三次暗探,却回回都只能自己瞎打转,听上去着实憋屈。 陆追安慰,“大人是不会责怪大当家的。” 赵越闻言表情一僵,如同被人撞破心事一般,扭头看向陆追。 陆二当家冷静无比,“我们再去前头看看。”一定要转移话题,千万不能在这里打起来。 赵越有些心情复杂。 这种似乎每个人都很懂的感觉,真是非常……糟糕。 陆追在前头道,“大当家。” 赵越很想将他的嘴捏起来,哪有人在暗探之时还这么多话? 陆追道,“有个了不得的发现。” “嗯?”赵越大步上前。 “这间屋子里是胡麻籽。”陆追侧身让开位置,让他从窗户往里看。 “胡麻籽又如何?”赵越不解。 陆追道,“是最常见的鸟食。” 赵越又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除了地上散开的,墙角还堆着几十个大麻袋,里头装的应该是同一样东西。 陆追道,“有水有胡麻籽,的确像是在喂报丧鸟。” 赵越从怀中拿出一根铜丝,三两下便撬开了屋门。 陆追皱眉跟进去,“要做什么?” 赵越从怀中掏出两瓶粉末,打开撒到了胡麻籽中。 陆追愈发疑惑。 “走吧。”赵越转身出门,重新落锁。 陆追问,“毒药?” 赵越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陆追又追问。 赵越道,“助兴之药。” 陆追:…… 陆追:…… 陆追:…… 赵越嫌恶,“你这表情是见到了鬼?” 陆追道,“大当家为何要随身携带春药?”拧门撬锁这般熟练也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这种东西!若是被温大人知道还了得,说不定还会当成采花贼抓起来。 赵越瞪眼道,“是助兴药,不是春药!” 都这阵了为何还要如此虚伪,陆追问,“那是助何事之兴?” 赵越沉默。 自然是那档子事。 “好吧,就算它不是春药,”陆追主动后退一步,“那大当家为何要随身携带助兴药?”一样很不合理啊! 赵大当家继续沉默。 因为这是暗卫送给他的。 昨天原本正在院中擦刀,突然就被塞了两瓶这玩意,还眉飞色舞说了一些“只要彼此两情相悦,不管是神仙还是妖精,用了都说好,我家公子可以作证”之类的话,然后便瞬间消失,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等到人走之后,赵越看了看桌上两个小红瓶子,最后还是鬼使神差拿回了屋内,没想到今晚恰好派上用场。 “给报丧鸟吃助兴药,会出什么事?”见他依旧不答话,陆追只好换了第三个问题。 赵越这回总算开口,“不知道。” 陆追:…… 不知道? “要么没用,要么给虎头帮添些乱子,总归我们横竖不吃亏。”赵越道。 陆追赶紧称赞,“大当家果真英明。”问了两个不该问的问题,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揍,还是趁机拍拍马屁为妙。 “走吧,天色快亮了。”赵越道,“再待下去会有危险。” “那穆万雄呢?”陆追问。 “既然找不到,那便不找了。”赵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将来迟早能对上,没必要以身犯险。” 陆追倒是有些吃惊。先前两人在朝暮崖时,也听赵越说过一些在西南发生的事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加上其余一些前尘旧怨,总感觉他对穆家庄极为仇视。这阵穆万雄孤身一人出现在山中,若是在中途伏击,其实对方并无逃脱的可能性,却没想到他竟然提都没有提一下。 答应官府要等到剿匪结束,便当真连如此大好机会都白白放弃,还果真是……尊信守诺啊。 陆二当家又想起了那些温良恭谦让的迷之小话本。 果然是当官的人,做事就是极有前瞻性。 两人一路出了苍茫山,等回尚府已经过了中午,花棠正坐在院中给红甲狼熏香——昨晚在乱葬岗中待了许久,虽然身上也没沾什么东西,不过还是洗洗涮涮能有四五回,这阵正躺在特制小软垫上,美滋滋摇晃触须。 “大人呢?”赵越问。 “还在屋内午睡。”花棠道,“据说昨晚一夜未眠。” 暗卫在屋顶晒太阳,顺便用非常炯炯有神的眼神瞄赵大当家。 一夜未眠啊…… 赵越很想进屋去看看,却又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于是又问,“你那边进展如何?” “乱葬坑内的蛊虫已经差不多清除干净,剩下没爬出来的,大概也会被蛊王吓死。”花棠道,“野傀应该已经不足为祸,还有,红甲狼吃得很开心。” 赵越用手指敲敲它。 红甲狼费力拧了拧,继续肚皮朝天睡觉。 虫生中吃最饱的一顿饭! “大当家那头呢?”花棠问。 陆追突然道,“大人方才是不是在咳嗽?” “有吗?”花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没注意。” 陆追笃定,“有。”然后扭头,“大当家快去看看。” 花棠:…… 赵越面无表情,“为何要我去?” 因为你分明就很想去啊!左护法说话这阵功夫,你少说也瞄了卧房屋门五六回!陆二当家继续淡定道,“因为我懒,不想动。”真是非常知情识趣。 赵越果然便起身进屋。 暗卫在屋顶无声鼓掌。 二当家干得好! 将来成亲之日,大家一定要欢欢喜喜围成一圈,喝一杯媒人酒。 由于一夜都没怎么睡,所以温柳年这阵睡得很熟,严严实实裹着被子,黑发微微有些乱。 赵越坐在床边,将头发替他理顺。 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醒了?”赵越问。 “嗯。”温柳年单手伸了个懒腰,然后撑着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赵越扶住他,“伤口如何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昨日又换了药。”温柳年道,“暗探可有什么发现?” 赵越将穆万雄与胡麻籽之事说了一遍。 “穆万雄去了虎头帮?”温柳年闻言吃惊。 “虽然蒙着脸,不过的确是他。”赵越点头。 “沆瀣一气,还果真是物以类聚。”温柳年微微皱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要做什么?”赵越伸手按住他。 温柳年道,“去书房,与大家一道商议剿匪之事。” 赵越道,“说好先养伤。” “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既然穆家庄与虎头岗已经暗中有了联系,那么此事拖不得。”温柳年弯腰穿鞋。 赵越道,“也不急这一两天,更何况——” 话还未说完,温柳年便已经出了门。 赵越:…… 明明就在生病,为何还能走这么快?! “大人怎么出来了。”陆追正在与花棠说昨晚的事,见到温柳年后赶忙站起来。 “烦劳叫师爷回来一趟。”温柳年对房顶上的暗卫道。 吉祥物迅速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翻身便下了房,并且不忘感慨我们如此任劳任怨,做事又勤快,宫主到底何时才会愿意涨月钱。 前途渺茫,真是想一想就非常焦虑。 “大人也听说了穆家庄的事?”花棠问。 温柳年点头,坐在石桌边道,“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早些做准备为好……左护法在做什么?闻着还挺香。” 花棠:…… 红甲狼费力翻了个身,趴在软垫上看着温柳年,小触须飞快晃来晃去,嗖嗖便爬了过来。 想玩被捂起来的游戏! 温大人:…… 于是赵大当家才方一出门,便又被扑了个满怀。 陆追与花棠识趣扭头,以表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其余暗卫纷纷用膜拜的眼神看红甲狼,这才是最该喝谢媒酒的那只虫啊! 赵越镇静环住他的腰,“又是红甲狼?” 温柳年拼命点头。 刚才差点就爬到了手里。 “它不会咬人。”赵越道,“不信你问左护法。” “咬人吗?”温柳年看花棠。 花棠道,“有时咬。” 温柳年又问,“有毒吗?” 花棠道,“剧毒。” 温柳年迅速扭头,用“这还叫不咬人分明就咬啊不仅咬而且还是剧毒”之类的眼神看他! 赵越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红甲狼是会咬人没错,也有毒,但是这一只却很憨厚,而且分明就一直都很友好,反而是书呆子,每次见一次跑一次,还要“啊啊”叫,明显就该是他在吓红甲狼。 花棠道,“它似乎很喜欢大人。” “爬过来了?”温柳年脸色一白,将赵越抱得更紧。 花棠拿起罐子,让红甲狼爬进去和蛊王一起玩。 陆追用眼神制止她说话——大当家好不容易才等来如此一个大好机会,自然要多抱一阵子才是。 花棠识趣闭嘴。 于是赵越便抱着温柳年,一路前往尚府书房,英俊的脸略微发红,倒不是因为脸皮薄,而是因为怀里的人又软又好闻,情不自禁就又想起了先前那些梦,所以略微有些不受控制。 温柳年缓慢挪了挪,好让自己不和他那般紧贴。 否则有些……尴尬。 觉察到他的行为后,赵越连脑袋都开始冒烟,将人放到书房便借口出门,过了许久才回来。 所有人都在等,连木青山也在。 温柳年心想,时间还挺长。 作为江湖好战友,陆二当家第一个开口道,“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匪帮的事情吧,大当家你怎么看?” 赵越环顾一圈,屋内也没自己的位置,只有温柳年的椅子甚大,可以坐两个人。 …… 温流年主动往一侧挪了挪。 赵越大步上前,坐在他身边。 暗卫略微失望,为何不能将大人抱起来? “本官倒有一个想法。”温柳年慢悠悠道。 “什么想法?”其余人异口同声问。 而后便有尚府管家在外头敲门,说是穆庄主求见。 “现在?”温柳年问。 “是,看着还挺着急,先去了对面府衙,听说大人在此处养伤,便又过来了。”管家道,“还说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大人。” “倒是真会挑时间。”花棠道,“现在要怎么办?” “既然都找上门了,见一见倒也无妨。”温柳年捏捏下巴,“只是需要左护法帮我一个忙。” 花棠点头,“大人但说无妨。” 半炷香的功夫后,管家带着穆万雷与穆万雄穿过花园,直接领到了温柳年暂住的小院,轻轻敲了两下门,“大人,穆庄主他们到了。” “穆庄主。”赵五打开屋门。 “原来赵少侠也在。”穆万雷往屋内看了一眼,“大人还在休息?” “先前在睡,不过听到穆庄主来了,便强撑着坐了起来。”赵五微微侧身,“二位进来再说,免得开着门有风,大人又着凉头疼。 穆万雄听得直牙疼,又不是妇人家坐月子,还吹了凉风头疼。 “穆庄主来了啊……”温柳年顶着块手巾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大被子,脸色很是苍白憔悴,简直就是奄奄一息。 穆万雷微微一怔,前些天来探望时状态还好,过了这么久还当已经痊愈,为何看上去竟还不如先前? “咳咳咳。”温柳年上气不接下气。 花棠在一边解释道,“大人最近很是体虚,两位庄主还是长话短说的好。” 穆万雷道,“是因为僵尸野傀的缘故?” “自然。”花棠道,“大人是读书人,先前哪里受过这种伤,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也是正常,还请两位庄主见谅。” 穆万雄心里狐疑,大概是因为这个知府实在心眼太多,他总觉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估计又是装出来的。 “庄主找本官何事?”温柳年问,气若游丝。 穆万雷道,“为了剿匪。” 温柳年将头上的手巾扶好,“此时先前已经说了百八十回,一切都要求个稳妥。” “只怕大人这次稳妥不了了。”穆万雄冷冷道。 “这是何意?”温柳年问。 穆万雷道,“最终金头蛊王一直很是躁动。” 温柳年接话,“大概是想发情了。” 穆万雷强忍不快,继续道,“蛊王异动,说明附近有蛊虫。” “蛊虫啊……”温柳年脸上总算出现了一点类似“惶恐”的表情。 穆万雷继续道,“联系大人上次被野傀所伤,我等推测山中可能还有更多野傀,若不快些动手铲除,只怕后患无穷。” 温柳年往起坐了坐,“该如何铲除?” 穆万雷道,“自然是出兵讨伐!” 温柳年又靠回床头,“但是本官还未想好计谋。” “待到大人想好,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穆万雄实在忍不住,语调也难免冲了几分。 “真是头疼。”温柳年微微皱眉,然后看着花棠,“左护法可有何妙策?” 花棠摇头,“没有。” 温柳年又看穆万雷,“那庄主有何妙策?” 穆万雷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摊开,显然是有备而来。 温柳年裹着大被子,认真听完了穆万雷的全部剿匪计划,然后点头,“听上去甚是可行,那此事便交给穆庄主了。” 穆万雄瞪大眼睛,“那官府呢?” 温柳年虚弱道,“本官在生病。” 穆万雷冷冷道,“生病的只有大人一人,并非全部军队。” “话是这么说没错。”温柳年道,“但本官都生病了,谁来带兵?” 穆万雄几乎想要摔掉手中茶杯。 就算你没受伤,难不成还想亲自带兵?! “赵少侠可以,左护法可以,尚堡主也可以。”穆万雷道。 温柳年摇头,“官府的军队,我又岂可假手交于他人?况且就算我想交,追影宫与腾云堡也未必想收。” “江湖中人,自然不会过多插手干预朝廷之事。”赵五笑笑,“况且我身份特殊,大哥是西南王,原本就与朝廷关系微妙,我在此剿匪全看往日与大人的私交,已是有些逾越规矩,又岂可再带楚皇的兵?” 穆万雷被噎了回去。 既然赵五不能带病出征,那花棠便更加不可以,穆万雄道,“尚堡主呢?” “倒是可以问问,不过尚堡主大概也不会愿意。”温柳年道,“他向来便是躲清闲的性子,这次全看在秦宫主的面子上,才会愿意下山驻扎。” 穆万雷脸色有些难看。 温柳年建议,“不然穆庄主去问问?” 穆万雷道,“若是尚堡主也不愿意,那我兄弟二人倒可以出力。” “穆庄主的意思,是要本官将朝廷的军队交给你?”温柳年道。 穆万雷道,“暂时而已。” 温柳年摇头,“不行。” 穆万雷已是将不满写在脸上,“理由。” 温柳年道,“穆家庄是苗疆门派,穆庄主又曾经设宴请过西南王,若是传出去被皇上知道,我大概会被流放西北充军。” 穆万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如此迅速便捷的找出这么多借口! “总之若是官府出面剿匪,就等本官病好,若是两位庄主等不及,大可以尽管自己先去。”温柳年道,“方才听穆庄主一席话,虽然不大明白,不过似乎很是周全厉害,应该可以大胜而回!” 穆万雄:…… 虽然不大明白? “好。”穆万雷道。 “庄主答应了?”温柳年捏捏下巴强调,“要去带人剿匪?” 穆万雷道,“是。” 温柳年又道,“官府不参与,追影宫不参与,尚堡主大概也不会愿意参与,穆庄主还是再考虑一下为好。”说完又补充,“说不定本官很快就能痊愈呢。” “不必了。”穆万雷站起来,“大人病了就好好养着,穆家庄自然会全力以赴。” “甚好甚好。”温柳年笑眯眯,“大胜而归,大胜而归啊。” 第58章 【官府自然不会插手】没过门就这么懂规矩简直了不得 待到穆家庄的人走后,温柳年将头上的手巾拿下来,顺便将脸上装病用的东西擦掉,赵越等人也从隔壁过来。 花棠人忍笑道,“大当家方才没看到,穆家兄弟的表情可谓相当精彩。” “虽说没看到,不过却一字不差听到了。”陆追笑道,“估计回去后要堵一阵子,大人果真伶牙俐齿,在下甘败下风。” 暗卫立刻在心里进行谴责,甘拜下风这种事,难道不该是理所当然!莫说大人是真的很聪明,就算他略呆,那也一定要用八千字赞美机智,因为他可是大当家的人。 俗话说的好,长嫂如母,要尊敬! “为何要让他们进山?”赵五有些不解,方才时间紧,也没来得及细问。 “让穆家庄的人进山,无非两种后果。”温柳年道,“若他们并非一伙人,便会相互对垒,自然对官府有利。” “这种可能性不大。”陆追摇头。 “那就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温柳年道,“穆家庄的人一直就想对付大当家,只是先前官府一直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山,况且还有追影宫的人在这里,所以穆万雷也不敢太过放肆。而今我既然答应放他带人进山,那他实际上要去的地方,必然是朝暮崖。” “大人的意思,是想将穆万雷引去朝暮崖?”花棠道,“到时候他一看山中无人,必然会折返西南。” “不止如此。”温柳年道,“既然是大奸大恶之徒,趁此机会一起办了也不错。” 赵越微微皱眉。 “不是经由官府之手。”温柳年道,想了想又补充,“当然,若是大当家想要官府出手相助,也不是不可以。倘若穆家庄当真与虎头帮勾结在了一起,那也便是邪教异徒,本官要拿他入狱,是理所当然之事。” 花棠道,“但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 “穆万雷一旦带人进山,虎头帮不可能不知情。要是两方当真毫无瓜葛,虎头帮断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温柳年道,“穆家庄的大批人马想去朝暮崖,就必须路过虎头帮的范围,这样虎头帮还感觉不到威胁,只能说明两方早已达成某种协议,也没什么好冤枉。” 花棠又提醒,“推测不能作为证据,大人应当比我清楚。” 温柳年捏捏下巴,慢悠悠道,“证据这种东西,若是想找,自然一抓一大把。” “不必了。”赵越摇摇头,“我与他的私人恩怨,自当自己动手解决。” 温柳年点头,“我知道,这是江湖规矩。” 暗卫在一边感慨,还没过门就如此懂规矩,这还了得。 “现在当务之急,是在穆万雷带人进山之前,将朝暮崖前的防备做好。”温柳年道。 “这个倒不难。”陆追道,“此番撤下山之前,原本就布了不少机关暗道,外人想闯进去没那么容易。” “去书房吧。”温柳年从床上下来,“此事马虎不得,必须要有完全准备。” 赵越:…… 不是说好官府不插手? “大当家放心。”温柳年解释,“只是留个后手而已,毕竟对方有数百人。” 赵越还未说话,陆追便已经道,“多谢大人。” “二当家不必客气。”温柳年道,“分内之事。” 赵越心想,什么叫……分内之事? 既然事关重大,那便不能敷衍。众人到书房之后,一商议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夜半时分才各自散去。 温柳年打呵欠,睡眼朦胧同赵越一起回了卧房。 下人送来烧好的热水,赵越像往常一样帮他擦脸,又将漱口用的青盐递过去。 “多谢。”温柳年道。 赵越摇头,“是我该谢你。” 温柳年赶紧道,“那可有谢礼?” 赵越:…… 还是头回见着有人自己要谢礼。 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只好道,“你想要什么?” 温柳年道,“我什么都想要。” 赵大当家再度沉默,寻常人难道不该说送什么都好? 什么都想要…… 温柳年僵着半边肩膀脱衣服。 赵越帮他将衣带解开,“好。” “嗯?”温柳年没明白。 “此事之后,我送你谢礼。”赵越道,“到时候便会知道是什么。” 温柳年笑眯眯。 看到他笑,赵越心情也好,“睡吧,不要熬太晚。” “不大想睡。”温柳年道,“再聊一会儿。” “想聊什么?”赵越坐在床边。 温柳年往里挪了挪,腾出一块空位。 赵越表情一僵,这是要叫自己一起……上床? 温柳年无辜道,“晚上冷。” 赵越想说,其实自己也不怕冷。 但显然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着他剩下来的热水洗漱之后,赵越脱掉外袍,靠在了他身边。 温柳年道,“有条伤疤。” “你是说这里?”赵越低头看了眼胸前,衣领微微敞开,暗红色的伤疤很是刺目,“当年在西南之时,被穆万雄所伤。” 温柳年道,“我能看看吗?” “……”伤疤有什么看头?赵越点头,“自然。” 温柳年解开他的衣襟。 赵越衣衫大敞,有些僵硬。 因为两人距离很近。 也因为温大人不仅要看,还在用手指摸。 读书人的手,自然是要多白净就有多白净,轻轻软软在胸膛滑过,带来阵阵酥麻。伤疤处的肌肤比起其余地方原本就更敏感,更何况还是在如此暧昧氤氲的氛围下,于是赵大当家的身体,不可抑止起了些许反应。 温柳年收回手,淡定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赵越匆匆掩上衣襟,幸而里衣很长,也能遮掩些许,不至于太尴尬。 屋内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温柳年道,“今晚星星还不错。” 赵越道,“是。” 温柳年又道,“晚上的猪蹄汤也挺好。” 赵越道,“嗯。” 温柳年道,“那我睡了。” 赵越道,“好。” 温柳年将自己裹进被子,转身背对他。 赵越几乎是落荒而逃。 暗卫刚从外头烤了一只鸡,带回来打算做宵夜,就见赵大当家衣衫不整,着魔一般冲进了他自己的卧房,于是纷纷吃惊睁大眼睛。 这又是怎么了啊…… 赵越喝了整整一壶凉茶,才将心里的邪火压下去,也懒得再脱衣服,就这么躺在床上,抓狂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先前在殷崖练功之时,师兄弟都是十五六的少年,情窦初开难免躁动,因此经常会聊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更有年纪大一些的,还会偷偷留下山去城中寻乐子,不过自己却一直便对此毫无兴趣,长大之后家门突变,就更未想过情爱之事。原本以为是天性如此,已然做好孑然一生孤独终老的准备,却没料到现在竟然会如此魂不守舍。 也才弄清楚,原来不是对情爱之事没兴趣,而是因为没有遇到感兴趣之人。 暗卫揭开房瓦。 赵越:…… 暗卫同情道,“要喝酒吗?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一直听他在下头辗转反侧,也很闹心。 横竖睡不着,赵越索性也披衣下床,与众人一起饮酒。 暗卫递给他一个鸡腿,热情道,“大当家可需要经验?” 赵越:…… 不需要。 “我们在这一方面很是在行。”暗卫道,“当初宫主便是听了我们的建议,才顺利抱得公子归!”虽然夸大了一点,但是完全没关系,因为追影宫的原则一向如此随意不羁! 秦少宇与沈千凌,江湖中有名的神仙眷侣啊……赵越微微心动,似乎听一听也不错。 见他没拒绝,暗卫兴致勃勃擦了擦手,那我们可就讲了啊! 赵越仰头饮酒下一碗酒,“可否说一些先前云岚城中的事?” 自然自然!暗卫迅速点头,然后道,“大人刚被调任云岚城时,不过刚满十六岁,当时宫主还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官府接连破了几个陈年案子,让不少当年蒙冤之人出狱,消息传到追影宫,方才慢慢有了交集。” “在云岚城为官五年,大家都很喜欢大人。”暗卫继续道,“得知消息他要被调到苍耳州,有不少百姓都是一大早就送别,哭着说舍不得。”这倒是实话,当时的场景简直感人,现在想起来也很想落泪! 赵越道,“能想到。”如此清廉的好官,不止是云岚城,也不止是苍茫城,而是每个地方的百姓都会喜欢。 “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能吃了些。”暗卫关心道,“大当家家底可还行?” 赵越僵了僵,道,“勉强可以。” 勉强可以就行。暗卫很是豁达,反正大人也好养,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经常一大盆阳春面也能吃得有滋有味,当然如果能有些牛肉就更好了。 赵越心想,若真能在一起,定然他想吃什么,自己便买什么。 暗卫继续孜孜不倦,说了能有大半夜。 赵越也听了整整大半夜。 越听便越喜欢,越喜欢便越放不下。 暗卫一边啃鸡屁股一边感慨,大当家这表情啊…… 简直和当年小五暗恋左护法有得一比。 想必也是个说往东便不敢往西的命。 真是非常凄惨。 第59章 【一只煮熟的螃蟹】从神虫到食物到底有多远 第二天中午,还没等吃晌午饭,穆万雷与穆万雄便又来了尚府,说是一切都已经准别好,即刻便可出战苍茫山。 “这么快?”温柳年虚弱躺在床上,看似很吃惊。 穆万雷道,“穆家庄的人原本就驻扎城外,此番只需下道命令而已,自然快。” 温柳年苦口婆心,“太过仓促难免吃亏,两位庄主还是要稳妥为妙,不然再考虑一番?” 穆万雄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此生最厌烦的两个字。 “大人尽管放心。”穆万雷道,“穆家庄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温柳年镇定道,“但本官还没有准备好,还是再过两天吧。” 赵越在屏风后听到,觉得有些好笑。两下比较才知道,原来书呆子当初刚遇到自己的自己的时候,估摸只用了三成功力,现在这样,才是真的气死人不偿命。 穆万雄也果真被这位知府大人的厚颜无耻程度惊呆了,自己躲在府衙睡大觉也就算了,现在穆家庄要白白帮他去剿匪,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的理由推三阻四找毛病? 穆万雷也不满道,“莫非大人改变了主意,也要一道前去剿匪?” 温柳年赶紧摇头,“自然不是,庄主千万不要这么想,本官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 穆万雄:…… 穆万雷继续强压怒气,“那大人要作何准备?” 温柳年道,“既然山中有野傀,那在两方对垒之时,难免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跑出来害人,自然先要加强城内外的防守,确保万无一失方能出战。” 理由听上去很正当,穆万雷只好道,“那大人需要多长时间?” 温柳年道,“三个月。” 穆万雄:…… 你为何不干脆说三年?! “似乎太长了些。”幸而温柳年也觉得似乎不大合适,于是捏捏下巴,“五天如何?” “好。”穆万雷答应,“那便再过五天。” 穆万雄心中不快,却也没再多言,直到两人出了府衙,才恨恨道,“大哥对他未免也太客气了些。” “否则还能如何?”穆万雷冷冷道,“现在与他对着干?也不看看官府身后撑腰的是谁。” 想起追影宫,穆万雄顿时泄气,却又实在憋闷,于是恨恨呸了一口。 “现在惹不起,不代表将来惹不起。”穆万雷道,“待我们离开之时,再送这位知府大人一份大礼也不迟。” 穆万雄闻言有些意外,“但是追影宫……” “这世上多的是疑难杂症,就算是江湖第一神医,也未必能样样都见过,任他追影宫势力再大,这位知府大人只是生一场治不好的病,难不成也要算到穆家庄头上?”穆万雷道,“现在你我首要对付的是赵越,不必与官府明着杠上。” 穆万雄点头,“一切都听大哥的。” 尚府内,赵越道,“红甲狼——” “我出去透透气。”温柳年冷静站起来。 赵越头疼跟上。 提一提都要跑? 院子里,红甲狼正背着青头蛊王到处乱跑晒太阳,玩得简直开心!温大人才刚一出门,就见两只虫子正叠在一起朝自己嗖嗖而来,于是再度魂飞魄散,转身扑到了赵越怀中。 这次有两只! 花棠:…… 大人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熟练。 红甲狼趴在地上摇晃触须,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捂起来。 赵越抱着温柳年道,“从今天开始,随时将红甲狼待在身上。” “不!”温柳年一口拒绝。 花棠也用“怕是不可能”之类的眼神看赵越。 “你方才那番话,定然已经彻底将穆家庄得罪干净,穆万雷生性凶残阴狠,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赵越耐着性子道,“这世间的蛊虫千奇百怪,难保什么时候就会中招,有红甲狼在,你才会更安全一些。” “不!”温柳年还是拒绝。 赵越头咬牙切齿,这书呆子怎么油盐不进? 红甲狼半天也没等到被捂住,于是颇为失望,抖了抖身上的蛊王。 青头蛊王原本正在打瞌睡,被晃醒后以为它又饿了,于是鼓起身体发出“嗡嗡”声响,等到花棠冲过来想制止,已经晚了一步。 一群黑蜘蛛从房梁上沿着柱子爬下来,八只大爪毛茸茸的,身后还跟了一群说不出样子的各类胖虫甲虫会飞的虫,其中一只甚至差点扑到了温大人的鼻尖。 在温柳年昏过去之前,赵越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将人带回了书房。 花棠:…… 红甲狼倒是很高兴,趴在地上追虫子玩。 “为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虫!”温柳年脸色寡白。 赵越道,“因为现在不是严冬。” “我要申请调任去极寒之地。”温柳年继续后背发麻。 赵越无奈,“不要胡闹。” “这么大啊!”温柳年颤抖伸手比划,“就在我眼前爬了过去!” “没事没事。”赵越在他背上拍拍,“虫子而已,坐一会?我帮你泡杯茶。” “不坐。”温柳年道,“万一有虫呢。” 赵越:…… 温柳年心有余悸,“简直吓死人。” “这么怕虫子,你就更该将红甲狼带在身边了。”赵越趁机道。 “为何?!”温柳年睁大眼睛。 “有它在,其余虫类才不敢靠近。”赵越道,“否则指不定哪天,就会从你的书中爬出一只蟑螂。” “……”温柳年打冷颤。 “或者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只蜘蛛。”赵越继续吓他。 温柳年觉得自己膝盖发软。 “有红甲狼在就不一样了。”赵越道,“只要感应到它的气息,其余虫类跑还来不及,保证四周干干净净。” 温柳年沉默,开始权衡利弊。 “而且红甲狼长的也不像虫子。”赵越继续道,“红彤彤的,太阳下还会发光,红玛瑙也没它好看。” 温柳年道,“那还是红玛瑙要好看一些。” “好吧,就算红玛瑙更好看。”赵越这辈子也未对谁如此耐心过,“不想把它当宝石,你就把它当成一只……煮熟的螃蟹。” 温柳年:…… 红甲狼在门外继续欢快跑,全然不觉自己已经由一只威风的神虫变成了食物! “你看,背甲红色,肚子发白。”赵越找共同点,“而且都很圆。” 温柳年努力把红甲狼往大闸蟹上靠了靠。 “它是有毒,不过绝对不会乱咬人。”赵越道,“平时也很乖,给一根茅草都能玩很久。” 温柳年略微动摇。 在“接受一只像螃蟹的憨厚红虫”和“时不时要面对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八爪蜘蛛恶心蟑螂碧绿毛虫虎皮飞蛾”之间,显然还是前者比较好忍受。 “出去看看?”赵越试探。 温柳年终于点头,“……也行。” 花棠刚准备将红甲狼与蛊王带回去,就见赵越带着温柳年走了出来。 红甲狼停在院子里看他,触须摇摇晃晃。 赵越往前走了两步,见温柳年还是在原地没动,于是只好再度折返,将他拉到了石桌边。 暗卫在屋顶啧啧,牵手牵得如此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成亲十几年。 如此看来,赵大当家还是要比小五强一些的。 赵越将蛊王还给花棠,只将红甲狼放在石桌上。 温柳年本能又想跑。 赵越按住他的肩膀,吓唬道,“一群蟑螂!” 温柳年不甘不愿又坐了回去。 太阳正好,红甲狼全身都亮闪闪,而且由于最近几天毒虫吃得多,又被花棠时不时熏熏洗洗,所以更加流光溢彩。 赵越握住温柳年的手,轻轻蹭了蹭那发亮的背甲。 红甲狼连触须也立起来。 有一点苏胡! 花棠果断转身往外走。 这种场合,还是不要有第三个人为妙。 暗卫感慨万千。 这就开始调情了啊。 啧! 指尖触感温暖,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冰凉。 温柳年迟疑睁开眼睛。 “若是害怕,让它待在雕花小木盒中便好,也跑不出来。”赵越道,“今晚留在你房中?” 温柳年想了想,“那你也要留下。” 赵越点头,“好。” 暗卫纷纷用炽热的眼神看红甲狼。 天字一号功虫啊…… 很值得被封一个巨大的红包。 “你要小心。”虫子的事解决了,还有正事未谈,温柳年道,“五日当真够?若是太紧张,我还能再拖他们几天。” “足够了。”赵越带他回到房中,“我有分寸,不必担心。” “但是对方有数百人。”温柳年道,“你孤身折返朝暮崖,若是有危险怎么办?” “朝暮崖是我的地盘。”赵越道,“况且也不是孤身一人,还有陆追。” “为何不叫朝暮崖其余弟子下山?”温柳年问。 “这是我与穆家庄的私人恩怨,没必要拖其余人下水。”赵越道。 “那官府——” “城外守军理应留着对付虎头帮,若是帮我了,便是公器私用。”赵越道,“你不会做这种事。” 温柳年道,“我会。” 赵越:…… 温柳年继续道,“穆家庄与虎头帮勾结在一起,官府出兵理所当然。” 赵越摇头,“但是我不想。” 温柳年问,“为何?” 赵越道,“杀父仇人,自然要亲自手刃。” 温柳年沉默了一下,“那你要小心。” “好。”赵越捏捏他的脸,“我与陆追明晚就会进山。” 温柳年点头,“嗯。” “也不早了,去吃饭吧。”赵越道,“早上就喝了一碗粥。” 温柳年道,“不去,没胃口。” 赵越:…… 居然还能有没胃口的时候? 第60章 【土匪抢劫的游戏】底线到底在哪里 由于温柳年平时食欲一向相当好,即便生病也能吃一大碗白饭,所以这晚当众人听说了“大人没食欲”这件事时,都表示很是震撼,纷纷感慨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简直了不得!一想到大当家要进山,就茶不思饭不想,对镜消瘦十分感人,很值得被写进小话本里珍藏起来。 在众人脱缰狂奔的眼神中,赵越冷静拿过食盒,装了一些饭菜点心,转身回了小院。 暗卫集体啧啧,还没成亲就如此恩爱,将来可要怎么办。 温柳年正在桌边出神,看到他进屋后有些意外,“怎么没去吃饭?” “回来吃。”赵越将食盒放在桌上。 温柳年:…… 不饿。 在被拒绝之前,赵越道,“没胃口也要吃!” 温柳年只好点头。 因为赵大当家看上去略凶。 赵越递给他一碗米饭,又盖了条鱼在上头。 温柳年苦着脸捧碗,“好大。” 赵越道,“吃完。” 温柳年:…… 饱。 见他半天还在心不在焉挑鱼刺,赵越道,“若是不想吃——” 温柳年赶紧接话,“那便可以不吃了?” 赵越摇头,“我就再去弄些别的给你。” 温柳年泄气道,“那还是算了。” 屋内又重新安静下来,过了一会,赵越道,“为何不想吃饭?” 温柳年道,“因为没胃口。” 赵越又问,“为何会没胃口?” 温柳年顿了顿,认真看着他道,“因为担心你。” 赵越:…… 温柳年继续低头拨弄饭。 赵越道,“此行就算不能将穆万雷兄弟二人擒获,我也定然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不必担心。” “但是小话本里都说江湖之人报仇,八成都要拼个你死我活。”温柳年放下筷子。 赵越摇头,“小话本里的东西又岂能当真,你不也写过许多,难不成我当真既会降雨又能招魔?” 温柳年:…… 那也不大一样。 赵越喂他喝了一勺汤,然后将勺子递过去。 温柳年又道,“就算小话本的故事不作数,但当年秦宫主剿灭魔教之时,也是九死一生,这总不是瞎编了吧?” 赵越道,“我不是秦宫主,穆万雷亦不是凤九夜。” 但是性质差不多啊……温柳年继续心不在焉吃饭。 赵越看得头疼,索性端过碗,“张嘴。” 温柳年很是听话。 一碗饭喂完之后,赵越又盯着他喝掉一碗汤,方才道,“好了,去办公事吧。” “不去了。”温柳年摇头。 赵越倒是有些吃惊,“为什么,今日府衙内没事?” “自然有。”温柳年趴在桌上打呵欠,“吃撑了,偷一天懒也无妨。” 赵越好笑,“倒是难得见你这样。” 温柳年问,“然后呢?” 赵越道,“挺好。” 温柳年问,“你今晚有事吗?” 赵越摇头,“没有。” 陆追人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后只好又原路折返。 先前分明就说好要商议进山之事,这阵就变成了没有。 幸好自己来的时间恰好。 温柳年道,“那下棋吗?” 赵越:…… 温柳年道,“什么棋都好。” 赵越:…… 温柳年道,“我可以教大当家。” 赵越终于点头,“好。” 一个朴素的木头棋盘,是木青山从旧房子里翻出来的,棋子也有些残缺不全,不过温柳年倒是很有兴致,“下围棋如何?” 赵越道,“好。” 温柳年拿起黑子,大致给他讲了遍规则。 赵越:…… 是天书吗。 温柳年举手落子。 赵越胡乱跟了一步。 温柳年单手撑着腮帮子,白皙手指拿起黑色棋子,在烛火下甚是好看。 片刻之后,看着一团乱麻的棋盘,温柳年道,“我们还是下五子棋吧。” 赵越丢下棋子,“我去叫陆追过来。” 温柳年吃惊,“叫二当家做什么?” 赵越道,“他是围棋高手。” 温柳年道,“但我本意并不是想下棋。” 赵越停下脚步,心跳有些加速。 温柳年继续道,“只是……想消磨一下时间。” 赵越看着他。 温柳年表情无辜。 赵越道,“若是嫌无聊,不然我教你练武?” “练武?”温柳年睁大眼睛,“现在?” 赵越点头,“教你两招防身之术。” 温柳年道,“但是我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 赵越道,“我知道。” 温柳年道,“手脚也不怎么协调。” 赵越忍笑,“能看出来,不用怕,不行我们就不练了。” “也好。”温柳年点头。 两人一道走到院中,赵越道,“会扎马步吗?” “会!”温大人迅速做出姿势。 赵越沉默了一下,道,“扎马步不是插秧。” 温柳年:…… “腰挺起来。”赵越轻轻扶住他。 温柳年依言照做。 “再往下蹲。”赵越道。 温柳年腿开始抖。 “就这样。”赵越松开手。 然后温柳年就坐到了地上。 赵越:…… 温柳年道,“你看,我就说。” 赵越只好道,“那便不扎马步了,教你两招在路上遇到劫匪时的应对之法。” “这个好。”温柳年点头。 赵越走到他身后,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腰。 温大人配合道,“救命,抢劫!” 花棠端着一碗药进来,与小五双双被震住在门口。 这又是在干嘛? 赵越迅速将人放开。 “咳咳。”温柳年揉揉脖子。 “大人记得吃药。”花棠冷静将药碗放在桌上,“就算伤口已经痊愈,也还需要再养一阵子。”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火为好。 温柳年点头,“多谢左护法。” 花棠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温柳年道,“不如再坐一阵——” 话还未说完,花棠便已经从院中消失,临走时不忘顺手拽走小五。 温柳年感慨,“左护法走路速度果真很快。” 赵越:…… 片刻之后,陆追与暗卫都知道了,“赵大当家正在院中与温大人一道扮劫匪,大家还是莫要打扰”为好这件了不得的事。 陆二当家扶住额头。 为何听上去如此没有……下限。 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正事要做。 第61章 【身后还有个干爹】所以亲事还是早些准备为妙 虽说没什么武功底子,不过由于赵越教得很耐心,再加上温柳年悟性当真不低,所以一个多时辰下来,倒也能有模有样反击劫匪。 赵越道,“练得不错。” 温柳年揉揉手腕,“因为有诀窍。” “嗯?”赵越意外,“什么诀窍?” 温柳年道,“不能慌张,下盘要稳,找准机会便猛踹对方命根子!” 赵越:…… 倒是总结的挺快。 温柳年满意道,“这一招很好用。” 赵越摇头,“只是怕将来会有万一,不过最好还是莫要深夜一个人出去,知不知道?” 温柳年点头,“知道。” 难得见他这么乖,赵越心里好笑,眼见时间已经过的差不多,于是便叫人送了热水到房中,“应该也累了,早些休息。” “嗯。”温柳年脱衣服。 赵越:…… 他才刚想要回避一下。 温柳年将外袍脱掉,又解开里衣的带子。 赵越有些不知道该看哪里。 虽说先前在受伤的时候,自己已经帮忙擦过许多次澡,但此番却还是有些……紧张。 温柳年将里衣脱掉,随手搭在一边的架子上,还未等赵越将眼神从那白皙的背上移开,便又弯腰脱了裤子,只穿着短裤头小心翼翼跨进浴桶。 赵越有些小腹发紧。 “呼……”温柳年满足叹气,先前练武出了一身汗,能泡个热水澡真是再舒坦不过。 见他一脸单纯无邪,赵越暗骂自己龌蹉,为何总是在想那档子事? 温柳年在水下脱掉裤头,湿漉漉搭在了桶边上。 赵越顿时一股血冲到了脑门。 温柳年疑惑,“大当家不洗澡吗?为何一直站在那里。” 赵越顿时表情一僵,莫非是要一起……洗? 温柳年继续道,“可以差人再送一桶水过来。” 赵大当家绝对不会承认,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竟然堪堪闪过一丝失落。 原来是两个桶。 另一桶水很快也送来,赵越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温柳年趴在桶沿兴致勃勃看。 赵越穿着白色里裤跨进水里。 温大人认真道,“不难受么?洗澡自然要脱光。” 赵越:…… 两个浴桶距离很近,温柳年伸手,又摸了摸赵越胸前的伤疤。 赵越全身都紧绷起来,如同有火在烧,不过幸而是在水下,看不出也不尴尬。 温柳年胳膊很白,也很细,须臾之后,赵越眉头跳动,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为何要一直往下摸?! 温大人表情不解,“怎么了?” 赵越心力交瘁,“没什么。” 温柳年道,“我帮你擦背。” 赵越道,“不必。” 温柳年又道,“那你帮我擦背。” 赵越还未说话,他便已经转了过去,将脊背整个露出来。 十分自觉。 赵大当家只好拿起一边的帕子,在他背上擦了两下,眼神却有些不受控制往下扫,桶里的水很清,在明亮烛火之下,只能看清一个隐约轮廓,白皙柔软又美好。 鼻血汹涌而出,赵越几乎是撞鬼一般冲出了浴桶。 “怎么了怎么了?”温柳年被吓了一跳,赶忙回头。 “无妨。”赵越捂着鼻子道,“练功不得当,有些气血逆行。” “这么多血啊!”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背对他站起来就去拿布巾,黑发胡乱贴在后背,腰很细又软,再往下看……赵大当家头晕目眩,几乎全身的血都要从鼻子里喷出来! 温柳年匆匆穿好里衣,抱了一堆先前剩下的绷带过来,帮他擦掉受伤的血迹,“快仰着头。” 赵越很想找条冰河跳进去。 温柳年拉他坐在椅子上,拿着凉一些的药瓶帮他冰敷。 赵越索性闭上眼睛,将他想象成苍茫山中的赤脚黄牙万大夫,也好让自己冷静一些。 换了七八个药瓶之后,鼻血总算被止住,温柳年松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会气血逆行?” 赵越道,“习武之人经常会如此。” “还会这样啊?”温柳年吃惊。 赵越冷静道,“是。” “那以后可得好好补一补。”温柳年用湿掉的帕子帮他将血渍擦干净,“否则老这么流血还了得。” 赵越心里很是憋屈,太阳穴胀亦是痛到快要爆炸,于是伸手揉了揉,余光却不经意扫到自己……方才由于出来的着急,所以只穿了一条薄薄的里裤,被水打湿之后,几乎等于什么都没穿。 温柳年眼睛往下瞄瞄。 赵越大窘。 温柳年倒是很淡定,表情无比纯洁,两下对比,倒显得赵大当家想得有些多。 毕竟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看也实在没有什么了不得。 于是赵越便只好继续坐着不动,直到温柳年看够之后将视线移开,方才站起来。 温大人关心道,“要歇息吗?还是喝些红枣汤补一补。” 赵越道,“不必了。”这当口哪里还敢再补,怕是需要凉水泻火才是。 温柳年道,“哦。” 赵越看着他钻进被窝,自己也靠在旁边。 温柳年往过蹭了蹭。 赵越:…… 温柳年道,“冷。” 赵越帮他压好被角,“睡吧。” 温柳年乖乖闭上眼睛,从上往下看,睫毛很长, 赵越挥手扫灭灯火。 否则再看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柳下惠多久。 黑暗之中,温柳年的呼吸很快便绵长起来,赵越却丝毫睡意也无,不仅不想睡,甚至还有越来越清醒的趋势。 屋外响起一声闷雷,温柳年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蹭进他怀中,乖巧到像是一只软乎乎的猫。 赵越犹豫抱住他,大手轻轻穿过那墨黑头发。 放肆一次,应该也……无妨。 温柳年睡得愈发香甜。 怀里的人美好到如同梦境,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赵越微微低头,在他唇角印下一个浅吻。 第二天一大早,等到温柳年醒来之时,赵越已经去了隔壁同陆追议事,推门就见花棠与赵五也已经过来,正在喂红甲狼吃肉末。 赵越顿时有些表情僵硬。 因为他昨晚将红甲狼给……忘了。 先前明明就说好,是因为红甲狼要留在书呆子房中,所以自己才要一起留下,免得他害怕,但在下午的时候自己将它交给花棠熏香,然后就……忘带回来了! 红甲狼倒是全然不觉自己被遗弃,见到赵越之后便欢欢喜喜摇晃触须打招呼,来了啊! 赵越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它。 “大当家。”花棠将红甲狼放到桌上,“大人呢?” 赵越道,“还在睡。” 花棠试探,“可要炖一些汤?”也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到现在还没起。 赵越摇头,“不必了。” 怎么能不必了呢!暗卫纷纷用谴责的眼神看他,还能不能再薄情寡义一点,连汤都不给炖! 赵越完全不想知道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单刀直入道,“今晚何时出发?” 陆追赶紧回答,“这个怕是要问过大人之后才能决定。”我是做不了主的,想必你也做不了主。 赵大当家觉得很是头疼。 幸好左护法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小五会一直暗中盯着穆家庄的动静。” 赵越道,“一直跟着?” 花棠点头。 赵越微微皱眉。 赵五道,“此举也不全是为了大当家,穆万雷为人阴险狡诈,多留一把后手,也免得百姓遭殃,不过大当家尽可放心,追影宫绝不会插手私人恩怨。” 赵越点头,“多谢。” “还有这些。”花棠递过来一个小药包,“都是常用药,有备无患,红甲狼可要一起带着?” 赵越道,“不必,留在府衙吧。” 陆追插嘴道,“据说大人会帮忙照顾。” “当真?”这次轮到花棠与赵五吃惊,见到一个飞蛾都能躲到被子里不出来,居然还能照顾红甲狼? 虽然不咬人,但也是剧毒啊…… “是。”赵越道,“不必担心,这只红甲狼不会咬人。” 花棠道,“这我倒是相信,但大人怎么突然就能接受了?”似乎完全不合理。 暗卫则是纷纷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赵越,果然还是要大当家出手,这就治好了多年的疑难杂症,很值得绣一面锦旗。 晚些时候,赵越果然便与陆追一道折返苍茫山。府衙里头,温柳年坐在桌边,正在看着桌上的红花镂空小木盒。 红甲狼努力从缝隙里伸出触须——想出来玩! 温柳年:…… 红甲狼不断用脑袋蹭。 温柳年环顾四周,找了根小木棍将锁扣挑开。 红甲狼立刻兴高采烈冒头。 温柳年条件反射,立刻将它压了下去。 红甲狼:…… 又戳头! 看着它蔫兮兮趴着不动,温柳年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友好,于是将小木棍丢在一边,在心里默念这是一只螃蟹,这是一只螃蟹,这是一只螃蟹! 须臾之后,红甲狼又小心翼翼蹭出来。 温柳年努力没让自己跑出去。 不戳头了呐……红甲狼奋力一翻,从红木盒里掉了出来,在桌上晃晃触须,开始围着圆桌跑圈圈。 有一点好玩。 温柳年盯着它看,觉得……似乎这只虫子的确不怎么吓人。 红彤彤的,又圆,看上去还有些憨。 跑了几圈之后,红甲狼有些累,于是趴在温柳年面前,小触须竖得笔直笔直。 想起先前花棠说过的话,温柳年从一边的瓶子里倒出一些干肉末,红甲狼果然便埋头狂吃起来,吃饱就自己爬回红木盒,打算呼呼睡觉。 温柳年松了口气,幸好不乱跑。 一人一虫相处勉强和谐,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夜半时分,赵越与陆追也顺利回到朝暮崖,虽然先前已经将所有弟子都撤到了腾云堡,不过由于四周机关遍布,所以倒也没有外人闯入过的痕迹。 陆追点燃烛火,“只怕此番会是一场恶战。” 赵越道,“这是我与穆家庄的私人恩怨,你其实不必插手。” “外人是不该插手,不过你我情同手足,又何必见外。”陆追笑笑,“况且多年未曾好好打过架,正好松松筋骨。” “多谢。”赵越拍拍他的肩膀。 “若真想谢,他日大当家与大人成亲之时,封个大红包给我讨喜气便可。”陆追道。 “咳咳!”赵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为何已经想到了如此长远? 陆追继续道,“此番下山,也差不多该准备聘礼了,据说温大人家里是江南大户,田地多丫鬟多规矩也多,这种事还是马虎不得。”就算会被温家人揍,也只好认了。 赵越瞪大眼睛,“聘礼?” “是啊,聘礼。”陆追比他更吃惊,这难道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提亲应该带聘礼,总不能是……嫁妆吧? 陆二当家被自己雷了一下,这种可能性,还是不要发生为妙。 赵越心烦意乱道,“此事以后再说。” “为何还要以后再说?”陆追有些纳闷,“自然是越早准备越好,追影宫据说连贺礼都已经送过来了。” 赵越:…… 什么?! 陆追继续道,“至于喜帖——” 够了!”赵越心力交瘁。 陆追:…… 我还没说完。 赵越道,“此事我自己会做决定,现在先商议要如何对付穆家庄!” 陆追道,“还有最后一句。” “什么?”赵越问。 “大当家可听过孔雀门周顶天周老前辈?”陆追道。 赵越点头,“自然。” 陆追道,“他是温大人的义父。” “什么?!”赵越震惊无比。 “听左护法说的,应当不会有错。”陆追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我说,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妙,这里头水很深。” 千里外的江南,一处豪华阔气的宅子里头,两个中年男子正在相对饮酒,一个斯文儒雅,正是温府当家温如墨,也是温柳年的老爹,另一人则是威猛高大,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便是孔雀门掌门人,周顶天。 “此番又要烦劳周兄了。”温如墨替他斟酒,“养这么一个儿子,也着实是令人头疼。”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周顶天不满道,“我那干儿子怎么了,十六岁便考中探花,你还嫌坟头青烟不够多?” “考中探花自然是好事,但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偏偏要跑去做地方官。”温如墨道,“做地方官也就算了,还不愿意回江南,净想着望远跑。” “往远跑就对了。”周顶天发自内心道,“莫说是小柳子,就弟妹那种念叨法,换我也受不了!” 温如墨继续头疼,“先前待的云岚城还要好些,虽说远吧,至少民风淳朴生活富裕,谁知道偏偏又跑去苍茫城,还不告诉家里,此番若非小八子跟着商队路过云岚城,我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竟然去了那种土匪横行的地界。”连只虫子都怕,可怎么能让家里人安心哟。 “你先别着急,也劝弟妹不要一天到晚哭天抹地。”周顶天道,“我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那地界当真如此破烂,我将小崽子带回来便是!” “真是有劳大哥了。”温如墨感激涕零,连连作揖,再不将人带回来,只怕自己迟早会被夫人念叨死啊…… 第62章 【你到底还想不想成亲了】追媳妇呢最重要是要主动 江湖虽各门派诸多鱼龙混杂,孔雀门却依旧能称得上是声名赫赫,不仅因为周顶天为人仗义豪爽,也因为人人都知道,孔雀门里有件宝贝,名叫孔雀胆。 至于孔雀胆到底是什么,却又没人能说得清……有人道是武功秘籍,有人道是藏宝图,有人道是绝世名剑,也有人道此物取自上古神鸟体内,只要吞入腹中,便立刻就能功力大增,以一敌百。 与江湖有关的传闻总是会带有几分荒诞色彩,而越是荒诞,也就越发适合茶余饭后作为谈资,所以在百姓津津乐道之下,孔雀门也就越来越神秘,无数门派都想窥得一二,却每每都是无功而返。 陆追道,“据说周老前辈性格很是暴躁,经常在家满院子打儿子。” 赵越:…… 陆追沉痛道,“大当家保重。” 赵越坐在桌边,“为何从未听书呆子说起过?” 陆追嫌恶看他,“你居然还在叫大人书呆子? 赵越顿了顿,“那我该叫什么?” 陆追道,“阿柳。” 赵越顿时五雷轰顶,“什么?” 陆追道,“开个玩笑。” 赵越咬牙,“我从没发现,原来你还有如此招人烦的时候。” 陆追坐在他对面道,“但也要叫亲热一些的,不然只会越叫越有距离。” 赵越沉默不语。 陆追道,“不是我说,再这么下去,只怕再过三五年也未必能将人拐到手。” 赵越道,“我可以等。” 陆追道,“但是温大人却未必能等得住。” 赵越微微皱眉。 “既然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公子,家里头必然催得很紧,再加上温大人极为聪慧,所以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江湖,朋友都不算少,又是皇上看重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会有人将女儿塞过来。”陆追说完又补充,“到那时,可就只有真当一回土匪去抢亲了。” 赵越:…… 陆追问,“可要帮忙?” 赵越沉默。 沉默便代表默认,陆追继续道,“大当家平时在与大人独处之时,都聊些什么?” 赵越道,“都是他在说话,问什么我便说什么。” 陆追闻言叹气,“怪不得大当家连现在都不知道周老前辈是温大人义父之事,有些事若不问,又怎能知道?” 赵越道,“我为何要问这种事?” “这当然要问啊!”陆追睁大眼睛,“两人要成亲,就必然要同对方的家人打交道,你看要是我这回不说,下次在江湖中遇到周顶天老前辈,你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这亲事只怕也就黄了。” 赵越:…… 似乎也是。 “那温大人平日在聊天之时,都问些什么?”陆追又道。 赵越想了想,表情不自然道,“我先前的事情。” 陆追立刻用了然的眼神看他——我就说一定要了解对方家世过往吧你看现在温大人对你了如指掌你却连他的干爹是谁都不知道长此以往可怎么了得还要不要成亲了。 赵越被他盯得如芒在背,很想揍人。 但是又不能揍。 因为纵观周围,也只有他一人能教教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得偿所愿。 陆追道,“这回下山,大当家可要主动一些,莫要再像左护法那只蛊虫,戳一下才动一下。” 赵越牙抽抽,你就不能举个别的例子。 那大头胖虫。 “好了,说正是。”陆追摊开地形图。 “明日再议。”赵越揉揉太阳穴,“先睡吧。” 陆追有些意外,等了这么多年的机会,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但赵越已经转身离开。 陆追在心里感慨,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原来真的连性子都会变啊。 说是睡觉,其实便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先前的事情,想与穆家庄的对战,也想山下的书呆子。 经陆追一说,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确一无所知,偶尔几件过往之事,也都是他自己主动说出来。 似乎真的不大行啊……赵越枕着手臂,看着床顶出神。 但是要再主动一些,似乎有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主动。 思前想后半天,赵大当家抓乱头发,觉得很是焦虑。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山下府衙里,温柳年洗漱之后,又掀开桌上红木盒的盖子,低头看了一眼。 红甲狼正在蹭蹭转圈,精神很是饱满。 温柳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友好一些,于是闭着眼睛伸出食指,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戳了那红彤彤的背甲一下,然后在接触到的刹那火速弹开。 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红甲狼倒是很高兴,小触须晃动飞快。 温柳年咳嗽了两下,然后踹起红木盒子,去饭厅一道吃饭。 其余人见到之后都颇为欣慰。 先前还一直担心会相看两生厌,现在看来相处不错啊。 “大人。”饭菜吃到一半,尚府的管家便又过来通传,“穆家庄两位庄主又来了,说是要见大人。” “倒是比回娘家还要勤快。”花棠放下筷子,“大人吃饭,我去看看。” “不必。”温柳年也站起来,“大战在即,我还是去见一见的好,说不定能帮到大当家。” 暗卫在心里叹气,怎么还在叫大当家,都一起睡过了。 难道不该称呼为夫婿! 红甲狼饭吃到一半就被揣走,心里略微遗憾。 没吃饱呐。 温柳年将红木盒放在床里侧,自己又装病钻进被窝,散着头发很虚弱。 穆万雷与穆万雄走进来,同行还有木青山与尚云泽。 “诸位早啊。”温柳年气若游丝。 穆万雄已经完全不想再搭理他,若非还有事要说,他几乎连府衙的门都不想踏入——回回都装病,也着实是看够了。 “大人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木青山担忧道,“不然还是再躺一会吧。” “不必了。”温柳年摇摇头,“穆庄主马上就要带人进山剿匪,本官自是关切万分,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忧心忡忡,如何还能再睡得下去。” 穆万雷嘲讽道,“大人还真是关心在下。” 温柳年赶紧道,“区区小事,穆庄主千万莫要太感动。” 穆万雄:…… “明日下午,我便打算带人进山。”穆万雷硬邦邦道,“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温柳年问,“庄主有何作战计划?” 穆万雄在一边冷冷插话,“大人前几天还在说,对带兵打仗之事一窍不通,现在就算是听了,只怕也未必能懂,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尚云泽闻言皱眉,刚想开口说话,温柳年却已经虚弱道,“就算听不懂,那也是要听的,否则将来向朝廷上报之时,岂不通篇都是穆家庄?” 穆万雄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见过脸皮最厚之人。 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想着要向朝廷邀功? 穆万雷手背青筋暴露,显然也极为不快,不过最终却还是坐在床边椅子上,敷衍说了一遍所谓的“行军布阵”计划——一来是看在追影宫的面子,二来也是为了能少生枝节,毕竟在这个当口,自然是能越快进山越好。 “甚好甚好。”听完之后,温柳年点头,“果真很是周全缜密,定能旗开得胜!” 穆家兄弟走之后,花棠松了口气,“就算有红甲狼,大人以后还是莫要离他二人太近。” “也没有以后了。”温柳年捏捏下巴,“苍茫山一战,我有预感,定然是大当家稳赢!” 其余人心里都在想,那是自然么,稳赢之后,大概就要成亲了。 挺好挺好。 从温柳年书房出来,尚云泽道,“回去睡会吧,帐篷到底不比家里舒服。” “那你呢?”木青山问。 尚云泽道,“我要回军营继续盯着穆家庄,还有最后两天,不能出岔子。” 木青山道,“但你昨晚一夜未眠,一直在外头。” “你知道?”尚云泽倒是有些诧异,笑道,“看你睡得挺熟,还以为没觉察到。” 木青山默默想,装睡谁不会。 “习武之人,少睡一两晚不是什么大事。”尚云泽微微弯腰和他平视,又用拇指蹭蹭眼眶,“倒是你,若再不好好睡一觉,只怕就要生病了。” 动作太亲密,木青山耳根有些红。 “咳咳!”暗卫在屋顶上咳嗽。 尚云泽不满抬头。 暗卫立刻笑靥如花道,“不如我们去替堡主守着军营?大人有左护法保护,大家闲着也没事做。” 尚云泽心里立刻对吉祥物进行了改观。 那我们可就去了啊!暗卫转身越过墙头,并且不忘在临走时用充满深意的目光看向尚堡主。 千万莫要辜负如此英俊的我们。 木青山拽着他的袖子,“走,我们回去睡觉。” 尚云泽心情大好,“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回去睡觉。”木青山没反应过来。 “我们什么?”尚云泽继续问。 “回去睡……”木青山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转身狐疑看他。 尚云泽表情很欠揍,“最近耳朵不大好使,不然再大声一点?” 木青山愤愤在他腿上踢了一下,快步一个人走回去,脑袋几乎要冒烟。 尚云泽大笑跟上,时不时戳一下他的腰。 还真是根小木头啊…… 第63章 【为什么要随身带这个】左护法很是彪悍 在城外军营的时候,一来要提防有人偷袭,二来住的地方毕竟不宽敞,所以尚云泽与木青山睡在一起,倒也能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回到尚府之后,满院子都是空房间,尚堡主却还是放着主院不回去,径直跟到了隔壁木青山的侧院,表情很是理所当然。 木青山弯腰整理床铺。 尚云泽叫了热水进来洗漱,然后便淡定坐在床边。 木青山赶人,“回去睡。” 尚云泽摇头,“不回去。” 木青山也没再理他,自己洗漱完后,便宽衣钻进了被窝里。 许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舒服到忍不住想叹气。 当然,要是身后没有人一直在往过靠,就更好了。 “躲什么?”尚云泽好笑。 木青山凶巴巴道,“回去睡!” 尚云泽道,“先前在城外的时候,经常半夜摸过来抱我,为何回家就开始赶人。” 木青山耳朵一红,然后道,“因为回家被子暖和。” 尚云泽瞪大眼睛,“我和被子一个用啊?” “那不然呢?”木青山又往里缩了缩,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尚云泽将他一把拎出来,卑鄙无耻伸手戳腰。 木青山笑得眼泪都出来,伸手使劲推他。 温柳年带着红木盒,在门外默默转身。 风水轮流转,总算体会到了些些陆二当家当初的心境。 原本想着带红甲狼来串个门的,现在看看还是早些走的好。 “咦,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花棠正在书房内,“还当要与师爷多聊一阵子。” 温柳年将红木盒放在桌上,捏捏下巴道,“尚堡主在木师爷房内。” 花棠顿时了然,“那大人的确应该早些回来。” 温柳年将红甲狼放出来,倒了些肉末给它吃。 花棠道,“一直吃肉也不行,还是要适当吃些虫子的。” 温柳年手一抖。 花棠赶紧道,“我可以替大人喂它,然后洗干净再送回来。” 温柳年松了口气,“多谢。” 花棠替他倒了一杯茶,道,“小五晚些时候便会暗中前去城外军营。” “此番真是有劳了。”温柳年道,“务必要小心才是。” 花棠点点头,“按照朝暮崖的地形图,外人想攻上去其实极为困难,更别说还有重重机关设在山道,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温柳年挠了挠脸,“自然自然。” “那我先回去看看小五。”花棠道,“大人有事,尽管来找我便是。” 温柳年点头,目送她出了书房,然后便又摊开苍茫山地形图,仔细看了看朝暮崖附近的山势走向,神情若有所思,一坐便是将近两个时辰。 “大人。”掌灯时分,暗卫突然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小五与花棠。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站起来。 “方才我们潜伏在穆家庄兄弟二人营帐外,听到他们在密谋进山之事。”暗卫道,“似乎已经与虎头岗达成了某种协议,要联合一起攻入朝暮崖。” “当真?”温柳年闻言皱眉。 “应该没错。”暗卫道,“穆万雷功夫不错,我们也无法太靠近,不过虽然没有听得太清楚,却还是能分辨出大概的意思。期间穆万雄提到了几次青虬,都被穆万雷低声呵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虬?”温柳年看了眼赵五与花棠,“两位可曾听过江湖中有这种东西?” “闻所未闻。”赵五摇头。 花棠也道,“不算耳熟,不过大概又是某歪门邪道的门派,才会以此为号。” “与虎头帮联手,也未必就能攻进朝暮崖。”尚云泽也恰好过来,听到后道,“朝暮崖的地形大人应该很清楚,不必太过担忧。” “尚堡主错了。”温柳年摇头,“若与虎头帮联手,有个方法很快便能攻入朝暮崖。” “什么方法?”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从天而降。” 其余人顿时反应过来,“大人是说报丧鸟?” 温柳年点头,“我虽没见过报丧鸟,但根据大当家与左护法的描述,应当体型很是巨大,背三五个成年男子不成问题。” 花棠点头,“的确如此。” “若真是这样,那只需几十只报丧鸟,便能将穆家庄的人悉数送进朝暮崖。”温柳年道,“更别说或许还会有虎头帮的人。” “这次虎头帮的报丧鸟,似乎没有上次魔教养的那一批好用。”暗卫突然道。 温柳年赶紧问,“何出此言?” “据说前两天刚发过一次疯。”暗卫道,“穆万雄说这一段的时候嗓门大了些,所以听得倒也清楚。好像好端端的便突然开始相互撕扯疯狂打滚,就算是有铁链捆在地下暗室,也闹出了地动山摇的动静,将地面上的房子都掀翻了两三处。” “这样啊。”温柳年想了想,“本官或许知道原因。”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他,花棠意外道,“大人还会对报丧鸟有研究?” 温柳年摇头,“先前听都没听说过。” 花棠疑惑,“那……” “是大当家前段时间告诉我的。”温柳年道,“左护法上次去乱葬坑灭野傀的时候,大当家也往报丧鸟的食料中洒了些……助兴之药。” 满屋子的人闻言都沉默,还能这样啊。 “咳咳。”温柳年咳嗽,“所以报丧鸟发疯,八成是因为这些药的关系。” 花棠道,“都快成精了。” 温柳年疑惑,“左护法是在说大当家?” 花棠顿了顿,“我在说报丧鸟。” 温柳年:…… 花棠继续道,“当年大战魔教之时,报丧鸟几乎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当时却没想到,还有用催情药这一招。” “那下一步要怎么办?”木青山问,“若穆家庄真有报丧鸟做帮手,对大当家很不利。” 温柳年道,“再撒一次助兴药如何?” 小五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若是运气好,刚好赶上报丧鸟在空中发疯,那穆家庄便是自寻死路,退一步讲,就算鸟群是在虎头帮内发疯,接二连三出事,想必穆万雷也不敢轻易乘着它飞。” “事不宜迟,时间也差不多了。”花棠道,“小五去盯着穆家庄,我再去一趟虎头帮。” “我去。”尚云泽道,“苍茫山地势我要更熟悉,左护法在府衙保护大人便是。” “也好。”花棠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子,“有劳尚堡主。” “就这么点,够吗?”尚云泽打开瓶塞看了一眼,“不然再多准备一些。” “足够。”花棠道,“而且遇风即化,绝对没有人能发现,这么两小瓶,几百个男子也够用。” 其余用纷纷用膜拜的眼神看她。 小五有些头疼,为什么要摆弄这些东西……摆弄也就算了,还随身携带! 万一哪天自己不小心沾到怎么办。 “事不宜迟,就有劳诸位了。”温柳年又叫过一个暗卫,让他按照先前商议好的路线,前去朝暮崖向赵越通风报信,也好有个准备。 众人点头散去,温柳年坐在椅子上,伸手戳了戳红甲狼的木盒,微微叹了口气,眉间难掩忧虑。 这个烂摊子,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夜半时分,尚云泽悄无声息落在虎头岗内,按照赵越当日所说,很快便找到了堆放食料的地方,将花棠所给的药物撒进去之后刚想走,却又顿住脚步——来都来了,自然要顺路再看看,说不定会与新的发现。 四周依旧和先前一样,防守很是严密,时不时便会有守卫巡逻路过,个个都是沉默不语。西边天际有些发红,像是有人在烧东西,尚云泽循着找过去,就见有三个男人正站在河边,柴堆燃起熊熊烈火,上面架了不少……尸体。 尚云泽微微皱眉,摒住呼吸继续凝神看。 “差不多了吧?”其中一人打呵欠,“黑天半夜的,赶紧做完回去睡觉。” “再烧一会,烧成灰才安心。”另一人道,“千万莫要再像上次那样,被黑鸟抓下山,帮主是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你我——” “嘘!”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说好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是是是。”高个子的男人自知理亏,继续闷不做声往里加柴火,又浇了不少火油上去,直到那十几具尸体变成焦炭灰烬,方才收拾干净回去睡觉。 被大鸟抓下山的尸体……尚云泽摇摇头,这次自己还真冤枉了穆家庄,原来是这里在搞鬼。 第64章 【到底是什么身份】没人能说得准 第二天一早,穆万雷与穆万雄便带人进了苍茫山,赵五紧随其后,一直在暗中盯着对方动静。晚些时候,尚云泽也回到了府衙,将在虎头帮内见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烧尸体?”温柳年微微皱眉。 “应当与先前五牛村中出现的尸体一样。”尚云泽道,“听那几个男人说,上回是没看管好,不慎被报丧鸟抓了几具尸体飞出去,到现在其余人还不知情。” “上次五牛村出现焦尸之后,本官便仔细核查了方圆大大小小所有村落城镇的乡民,并没出现有人失踪的状况,也未听闻过有盗墓之事发生。”温柳年道,“按理来说,虎头岗内交通并不发达,且不论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是从哪里才能找来这么多尸体?” “只怕要问问虎头帮的人,才能知道原委。”花棠在一边道,“或者等到这场剿匪之战结束,大人可以亲自去山中探查一二,或许能发现端倪。” “那些药粉大概何时会起效?”温柳年又问花棠。 “说不准,先前也没给鸟吃过这种东西。”花棠道,“快则一天多则三天,大概会疯一整天才会消停。” 温柳年闻言点点头,眉间依旧有些忧虑,显然还是在担心赵越。 花棠道,“暗卫已经前去通传,大当家听到消息之后,即便是不愿意下山,应该也会做足应对之策,大人不必忧心。” 温柳年点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暮色来临之际,山中也跟着昏暗起来,穆家庄的人暂时停止前行,燃起火堆做饭烧水,像是打算在此驻扎,穆万雷与穆万雄在吃过饭之后,便早早回了帐篷休息。赵五与暗卫潜伏在树上远远看着营地,凝神静气目不转睛。 驻扎的地方恰好是一个分叉路口,往右有条小路通向虎头岗,往左便是朝暮崖的山门。夜半时分,主帐的门帘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便见穆万雷身着夜行服,迅速朝着虎头帮的方向而去,只是刷刷几步,便跳过山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赵五灵猫一般悄无声息跟上,脚尖凌空掠过枯叶,竟是一丝声响都没有,即便穆万雷也算是功夫行家,却也半分也未察觉。 说是小路,其实倒不如说是悬崖,除非有过人的轻功,否则想上去也不容易。穆万雷腾空跃起,抓着一旁的绳索向上攀登,直到见他的身影快要消失,赵五才纵身跟上,连藤蔓也不用,直接徒手攀着凸出的岩石借力,须臾便落在了平地上。 穆万雷的身影在前头一闪而过,穿过层层枯林后,最终停在一片小空地,像是在等人。 赵五蹲在一块巨石后,摒住呼吸盯着他,心里倒是有些庆幸——先前还以为他又要从正门进虎头岗,那除非自己能飞天遁地,才能从层层守卫的眼皮底下穿过去,却没料到这回对方见面居然选在了野外空地。对普通人来说的确很难跟踪,不过对轻功高手而言,却反而要更加容易。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枯林另一头传来窸窣声响,片刻之后,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走了过来,戴着斗篷与面具,正是虎头帮帮主。 “你来了。”对方声音沙哑。 赵五微微皱眉,这是活活吞了块红炭还是怎的,相比起来,倒是公鸭嗓子还能更好听一些,起码不刺耳。 “李帮主。”穆万雷拱手道,“方才来这里没见着人,还以为帮主反悔了。”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反悔。”斗篷男子道,“报丧鸟已经准备好,你何时要?” 穆万雷道,“明日正午。” “好。”斗篷男子点头,“那我要的东西呢?” “拿到赵越的人头之后,我自然会给你。”穆万雷道,“青虬那里,我也会替你求情。” 斗篷男子呵呵哑笑,“我会需要你为我求情?” “即便心里有怨气,这等万剑锥心的痛苦,能少受还是少受一些好。”穆万雷道,“又何必要与自己过不去。” 斗篷男子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实话实说罢了。”穆万雷道,“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报丧鸟之事,既然帮主说了没问题,那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斗篷男子道,“还有一件事。” “关于赵越的身世?”穆万雷看着他。 赵五在暗处微微皱眉。 “查的如何?”斗篷男子道,“青虬既然将此事交付给你,想必定然有他的理由。” “帮主为何要问这个?”穆万雷问。 斗篷男子道,“因为青虬想做的事,我也想做。” 穆万雷摇头,“恕我直言,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被他设计陷害,自然会折兵损将!”斗篷男子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但这不代表我会一辈子住在这里,更不代表我会一辈子都居于青虬之下!” 穆万雷道,“我对你与他的恩怨并无兴趣。” “你不需要对此有兴趣!”斗篷男子弯腰凑近他,面具后的眼睛写满狰狞,“只需要告诉我,赵,越,的,身,世。” 穆万雷道,“什么都没查到。” “什么都没查到?”斗篷男子冷笑,“若真什么都没查到,为何都已经过了这么久,青虬还未将此事转给别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从来不会用废人。” 穆万雷沉默。 “别忘了,你还要从我手中借报丧鸟。”斗篷男子提醒。 穆万雷最终妥协,道,“赵越并未赵满江的亲生儿子。” “果真如此。”斗篷男子啧啧。 “他的娘亲的确是从北方逃难而来,不过到底是不是当初的白荷,现在还很难说。”穆万雷道,“至于生身父亲到底是谁,便更加无从得知。” “很好。”斗篷男子点头,“明日午时,我会差人将报丧鸟准时送达。” “多谢。”穆万雷道,“告辞。” 斗篷男子后退两步怪叫一声,如同风筝一般向来路飘了过去,宽大的衣摆在风中挥舞,宛若另一只报丧鸟。穆万雷亦是转身离开,抓着绳索一路下山,回到了军营之中。 天色已然开始微微发亮,同行暗卫小声问,“可有发现?” 赵五点头,“他去见了虎头帮的帮主,打算明日午时用报丧鸟攻入朝暮崖。” “那些催情药还未见效?”暗卫皱眉,“不应该啊。”左护法的药,难道不该向来百试百灵。 “还说不好,毕竟先前也没人喂报丧鸟吃过。”赵五道,“现在最好的结果,便是报丧鸟在攻战之时发疯。退一步讲,若那药当真没作用,被穆家庄的人顺利攻入虎头岗,赵大当家也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暗卫搓手道,“我们也可以一同帮忙。”已经期待了很久啊,放开打架的滋味真是不要太舒爽! “若自己人吃了亏,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赵越道,“但大当家一直便想手刃杀父仇人,不到万不得已,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暗卫道,“那我们也可以站在一边观战,顺便为赵大当家鼓掌。” 赵五道,“闭嘴。” 暗卫眼神哀怨。 漫漫长夜如此无聊,连聊一聊天也不行吗,真是非常没有真挚情谊。 下次若是你被左护法吊在树上抽打,我们是一定不会帮忙的。 十分有原则。 一轮朝阳在山中升腾而起,赵越站在院中,往天上看了一眼。 “大人说若是没有万全准备,大当家可以先回府衙。”前来通传的暗卫道,“大家一起商议应对之策,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必了。”赵越摇头,“迟早都有对上的一天。” “但据左护法所言,报丧鸟很是阴毒邪门。”陆追道,“当年白道群雄数百人都败在其利爪之下,况且这次还要加上穆万雷与穆万雄。” “若真如此,那便先藏身暗室。”赵越道,“总归机会难得,就这么下山,我不甘心。” 陆追点点头,清楚他的脾气,倒也未再多言。 崎岖山道上,穆万雷正在带人继续向着朝暮崖进发,走了还没两步,突然却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穆万雄不解。 穆万雷道,“有声音。” “声音?”穆万雄还未来得及仔细听,前头探路的前锋便已经跑了回来,神色很是惊慌。 “怎么了?”穆万雷问。 “有一群大鸟,正在朝这边飞。”前锋气喘吁吁道,“展开翅膀几乎要将日头都遮住,浑身漆黑一片,看着有些瘆人。” 由于他声音有些大,所以前头不少弟子都听到,整支队伍顿时哗然一片——还有这么大的鸟? 天空传来嘶哑凄鸣,抬头望去,就见远处像是飘来一团黑色雾气,越往近才越看清,竟然是二十来只黑色的大鸟。 弟子纷纷拔刀,紧张万分看着天上,穆万雷挑眉大笑道,“不用怕,是自己人。” “……”弟子闻言都有些错愕,自己人? 报丧鸟群越来越近,下头的人几乎能感受到羽翼扇动时带来的阵阵狂风,打头一只巨鸟落在地上微微侧身,让身上的男子跳了下来。 “穆庄主。”男子上前拱手道,“按照我家主人的吩咐,将这庄主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不错。”穆万雷点头,“代我多谢你家帮主。” “穆庄主客气了。”男子道,“还有件事要提醒庄主,为了能在打仗之时更彪悍,这批报丧鸟已经饿了好几天,性子很是狂躁,若是没事,还是别招惹为好,人吃饭时也要避开。” “好。”穆万雷道,“用完之后,在下必将如期奉还。” 男子离开之后,穆万雷从怀中掏出一枚石头做的黑灰哨,凑在嘴边吹了一下,声音短促尖锐,有不少弟子都在暗暗呲牙。 正在天空盘旋的报丧鸟听到哨音后,很快便落在了地上,一共二十五只,体型巨大,背上少说也能坐三名成年男子。 “得。”远处树梢上,暗卫道,“你听清刚才虎头帮的人在说什么了吗?这批鸟已经饿了好几天,说不定压根就没吃加药的麻籽。” 赵五摇头,“想个办法,将报丧鸟旁边的守卫引开。” “你要做什么?”暗卫问。 赵五道,“再去下一次药。” “助兴药还有剩下的?”暗卫吃惊。 赵五道,“临出门之时,随手带了四五瓶。” 暗卫闻言更加震撼,这种东西又不是花生糖和瓜子,居然也能“随手带了四五瓶”?! 果真是娶了左护法的男人啊,就是非常不一般…… “还愣住做什么?”赵五微微皱眉,“快些想主意。” “现在附近人太多,不过再过一阵子,对方应该会歇脚吃饭。”暗卫道,“到那时再想办法。” 赵五点头,又往前头看了一眼。 穆万雷正在像书信中叮嘱的那样,让沙河帮的弟子每人手拿一些馒头肉干前去喂报丧鸟,也好让彼此间更加熟悉。 赵五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暗卫问。 赵五道,“装成穆家庄的弟子,混进去喂鸟。” “你确定这样能行?”暗卫疑惑,除非穆家庄的人是瞎子,否则我们如此英俊,完全就没有可能会搞混啊…… 第65章 【可不能让大人看到】看着还挺般配 “不是喂报丧鸟。”赵五道。 “那要喂谁?”暗卫闻言略微兴奋,“莫非你想给穆万雷下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一定要报名参与。 赵五摇摇头,若有所思盯着前头。 这种时候就不要装深沉了啊,况且就算你表情的确很深邃迷人那左护法也看不到,暗卫提醒,“此处离朝暮崖的距离已经不算太远,穆万雷随时都有可能会下令,让所有人骑着报丧鸟飞向朝暮崖。”到那时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还记不记得上次魔教在攻入千坞水寨之时,除了报丧鸟,其实还有一样东西?”赵五问。 暗卫想了想,顿时反应过来,“你是说墨玉骨?” 赵五点头,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 约莫十几只墨绿色的鸟雀正蹲在大树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报丧鸟虽说身带剧毒又性格暴烈,但由于长年累月都被蛊虫侵脑,所以基本没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连视力也极差,若想远距离飞往一个地方,便必须要有墨玉骨带路。 “我去试试看。”赵五将佩剑递给暗卫。 “小心一点。”暗卫道,“这玩意精着呢,看起来也不像善茬。” 赵五点点头,又往过看了一眼,就见众人已经生火准备煮饭,一个伙夫端着一筐麻籽与小米,正在朝着墨玉骨的方向走。 鸟群扑棱棱腾空飞起,整片林子顿时都乱了起来,穆万雷皱眉往过看了一眼,不满道,“在做什么?” “回庄主,小的还没走过去。”伙夫很无辜,“这鸟胆子也太小了。” “小心着些,还要全靠它带路。”穆万雄叮嘱。 “是是是。”伙夫连连答应,尽量轻手轻脚往前走,只是还没等他靠近,墨玉骨却又乱糟糟飞了起来,集体往远处而去。 “喂!”穆万雄见状大惊。 “不必担心,既然是鸟,总归是会喜欢飞。”穆万雷道,“书信中有提到过,报丧鸟与墨玉骨相互依存,如今报丧鸟在这里,墨玉骨就算是飞也不会飞太远。” 穆万雄将信将疑看过去,就见鸟群果然已经落在了树上,并没有要再飞走的迹象。 暗卫问,“还能再打吗?” “能,不过没有这个必要了。”赵五将手里的石子丢掉,“他应该也不会再往前走。” 先前没料到墨玉骨如此胆小,伙夫这晌也的确不敢再往前走——毕竟若是将墨玉骨吓飞了,那自己只怕有十条命也不够杀,于是弯腰将竹箩放在地上,随后就赶忙转身离开,想着等鸟群吃完后再来收。 穆万雄不放心,又往这边看了几眼,直到确定墨玉骨的确已经安静下来,便也回去一起吃饭。赵五趁机悄无声息落在另一棵大树上,趁着鸟群还没回来啄食之前,将手里的药洒了进去。 暗卫道,“不是说要假扮成穆家庄的弟子?” “现在不必了。”赵五道,“原先我是想趁着夜色时分,再易容混进去下药,不过现在既然有墨玉骨在,也算是老天助我们一臂之力。 片刻之后,见这头似乎已经没什么动静,墨玉骨便又三三两两飞了回来,蹲在竹箩边吃东西,尾巴翘得老高。 暗卫在心里嫌弃,果然是凡人的鸟啊,和我家少宫主简直云泥之别。 走路一定不会一晃一晃,更不会仰着脑袋啾啾啾! 墨玉骨扯着嗓子嘶鸣一声。 暗卫脸上愈发嫌弃。 赵五心里摇头,继续盯着下头的动静。 或者是因为墨玉骨体型很小,再或者是因为赵五这回药下太多,总之那边穆家庄的人还没吃完饭,这头墨玉骨已经展开翅膀,一边兴奋尖叫,一边展开双翼朝着远处飞去。 真是不能更立竿见影啊…… 穆万雷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想看究竟,但是还没等他赶过去,墨玉骨便已经飞出了密林,连一根鸟毛也没有留下。而在听到墨玉骨几乎要破嗓的鸣叫后,报丧鸟群也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展开翅膀想要跟过去。 “快些用锁链锁住!”穆万雷大吼。 下人赶紧拿着家伙冲上去,墨玉骨在天空叫得愈发急促,报丧鸟用力挥动羽翼,瞬间便扫倒了一大片人。 惨叫声顿起,穆万雷腾空扔出飞镖,想要将墨玉骨打下来——如今显然不是顾及这些带路鸟死活的时候,再被它们叫下去,只怕报丧鸟全部会疯。 三五只鸟雀掉到地上,天上的鸣叫声却丝毫也未减弱,甚至还更大声了一些。 “大哥,现在要怎么办?”穆万雄也险些被报丧鸟所伤,惊魂未定过来问。 墨玉骨集体向着深山飞去,而在其影响之下,报丧鸟也终于挣脱禁锢,一起跟了过去。 “回来!”穆万雷大吼。 报丧鸟群乱乱哄哄,如同黑色雾气一般最终消失山巅。山道上狼藉一片,锅碗摔得粉碎不说,不少穆家庄的弟子都受了伤,正在捂着胳膊打滚惨叫。 暗卫喜气洋洋道,“不战而胜。” 赵五笑笑,“这副样子,只怕也没精力再去朝暮崖了。” “真不愧是左护法的药。”暗卫猛烈称赞,马屁这种东西还是要拍一拍的,将来才好做人。 “你猜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赵五问。 暗卫道,“折返虎头帮。” “那些墨玉骨中了药,只怕会带着报丧鸟越飞越远。”赵五道,“穆万雷和虎头岗多少已经有了梁子。” “那就是收兵暂时回府衙?”暗卫啧啧,“不战而败,也不知道大人会怎么埋汰。”那可是文人啊,骂起人夹枪带棒,来听都听不懂。 “大哥。”穆万雄看了看四周无数受伤痛呼的弟子,几乎要气昏过去,“不然先去虎头帮问个究竟?” “要去,不过不是问究竟,而是好好讲。”穆万雷道。 穆万雄闻言更憋屈,“他的鸟伤了我们的人,还要好好商量?” “否则呢,受伤的门下要到何处去诊治?”穆万雷冷冷道,“况且据我前几次与他交谈,对方应该无伤你我之心,这次八成只是个意外。” 穆万雄几乎要吐血,意外? “走吧。”穆万雷道,“再耽误下去,天也该暗了。” 穆万雄只好点头,只是还没等他下令,半山腰却凌空射来无数利箭,如同下雨一般。 穆万雷心里一惊,心知出了乱子,于是纵身往一边躲了过去,穆万雄也跟着一起闪开,其余弟子却没两人这般好的警惕性,大多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霁月刀斩破疾风,在空中闪过银色光芒,赵越落在地上,冷冷看着面前两个人。 陆追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不像武夫,倒像是个文人。 暗卫感慨,“可不能让大人看到。” 否则这一文一武,看着还挺般配! 赵五无语看他。 暗卫道,“我也没说错。” 赵五道,“此话以后不要乱说。” “那是,我又不蠢。”暗卫道,“要过去帮忙吗?” “不用。”赵五摇摇头,“先静观其变再说。” “你果然躲在这里。”穆万雷看着他,“重伤落入河中都没死,你也算是命大。” “若是命不大,又如何要找你讨命?”赵越目色寒凉看着他。 “功夫不知道如何,不过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自己跑出来。”穆万雷道,“倒也算是有些骨气,等会便留你一具全尸。” “我爹的尸体在哪里?”赵越一字一句问。 “自然是喂了狗。”穆万雄在一边狠毒道,“否则呢,难不成还要供奉在穆家庄?” 话音刚落,赵越便拔刀攻了上来,几人须臾便战在一起。陆追与穆万雄一路从半山腰打到山谷,赵越则是步步紧逼与穆万雷缠斗,周围地动山摇,不断有巨石在空中炸开。 看了一会,赵五摇头,“大当家不是穆万雷的对手。” “为何?”暗卫不解,“看着差不多。” “时间久了便会高下立现。”赵五道,“准备出手吧。” “走着。”暗卫瞬间便蹿了出去。 赵五:…… 我是说过一阵子。 先前去朝暮崖报信的暗卫也已早已按捺不住,这阵见到总算有人冒了出来,便也赶紧轰轰烈烈冲下了山,生怕自己会吃亏。 穆万雷凌空一剑劈下,万千只细小黑虫从袖中喷涌而出,暗卫赶紧刹住脚步,以免被沾到,赵越却反而迎了上去,似乎一点也没在意。 穆万雷心中错愕,但也来不及多想,堪堪闪身躲开霁月刀。 暗卫一左一右护在赵越身侧,宛若金刚护法。 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赶忙道,“是还未过门的赵夫人让我们来的。”这种时候完全可以搬大人出来镇宅! 赵越:…… 穆万雷阴冷道,“这是我自家恩怨,还望诸位告知秦宫主不要插手。”居然拿连个蒙面巾都没有,就这么来?! 暗卫一脸茫然道,“秦宫主是谁?”听上去完全不熟啊。 穆万雷几乎想要将面前这些人剁成肉泥。 “穆庄主一定是认错人了。”暗卫很是笃定。 穆万雄在山脚下惨叫一声,显然是受了伤,穆万雷心知不该恋战,纵身便从矮坡跳了下去。 “追啊!”暗卫紧随其后挥舞铁鞭,比杂耍还有看头。 赵越这回是真的相信了温柳年先前所言……只要有追影宫这伙人在,那么即便是再严肃的场合,最后也会变了味道。 第66章 【身世之谜】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在于陆追的激战中,穆万雄被砍掉左臂,惨叫着跌入湍急水流中,瞬间便消失无踪。 穆万雷沿着山路仓皇而逃,赵越穷追不舍,将人逼到上一条绝路。 身后便是万丈悬崖,穆万雷停住脚步,回头警惕万分看着身后的一群人。 暗卫撸起袖子道,“大当家,我们什么时候上?” 赵越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人恩怨。” 暗卫强调,“但我们是赵夫人的人!” 赵越:…… 暗卫努力攀亲,“所以也算是一家人。” “多谢。”赵越道,“不必了。” 暗卫很是失望,不甘不愿放下手里的铁鞭。 赵越对穆万雷道,“出手吧。” 穆万雷握紧剑柄,平心而论若是单打独斗,他并不觉得赵越会赢自己,但现在对方却有整整一群人。 虽说按照江湖道义,陆追或许不会插手,但其余两个就很难说了,毕竟追影宫在江湖之中,是出了名的……厚颜无耻,光凭那句“秦宫主是谁”,就是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当真不会插手。 在赵越动手之前,穆万雷突然道,“有句话,大概赵满江从未向你说起过。” 暗卫纷纷虎躯一震,“什么话?”十分激动,若是外人看到,估计会以为赵满江是这些人的亲爹。 赵越:…… 穆万雷道,“他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子嗣。” 赵越闻言神色一冷。 “所以他并非你的亲生父亲。”穆万雷道,“至于你娘当年为何会离奇暴毙,与他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赵越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在你。”穆万雷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想要让一切秘密重见天日。” 赵越冷笑,“就算你说再多,今日也难逃一死。” “我若是死了,你便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穆万雷道,“包括你娘的死因,也会永远都被埋在地下。” 陆追微微皱眉,看了眼赵越想确定他的想法。 穆万雷继续道,“否则在十年前,你当他为何会突然提出,要将你送回王城?” 赵越脑袋里有些纷乱,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挥刀便砍了过去。 两人很快便斗在了一起,对方人多势众,还要时时刻刻防着暗卫偷袭,穆万雷难免慌乱,赵越却是越战越勇,到后头甚至连脑海都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下一招该出什么,只是凭借本能疯狂砍杀,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力量。霁月刀在阳光下发出刺目光晕,穆万雷眼睛方才微微一眯,脖颈上便已经泛上一层冰冷寒意。 人头与鲜血一道冲上天际,而后又一起坠入万丈悬崖,赵越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喘气,满身都是鲜血,眼底却有些茫然。 暗卫与陆追也有些吃惊,方才是被附体了还是怎的,为何功夫看上去突然暴增了三倍还不止? 赵越膝盖微微晃动了一下,暗卫眼疾手快,冲上去扶住他,“大当家你没事吧?” 赵越摇了摇头,而后便觉得眼前一黑,意识也随之消散无踪。 “脉相有些乱。”陆追道,“先带下山吧。” 暗卫点头,背着人便往山下跑。 府衙里头,温柳年正在院子里原地踱步,时不时看一眼苍茫山的方向,看上去很是焦虑。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也跟着他一道转圈圈,时不时上去啃一口黄瓜条,倒是玩的很高兴。 “回来了回来了!”暗卫在屋顶叫。 “这么快?”温柳年心里一喜,赶忙跑去对面尚府。 暗卫正在将赵越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受伤了?”温柳年顿时担忧万分。 暗卫道,“大人不必担心,只是有些疲累而已。” “战事如何?”温柳年问。 暗卫道,“穆万雷与穆万雄都已经毙命,其余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按照私通土匪之罪,让山下官兵暂时带回去看押,等大人审完再说。 花棠替赵越检查了一下,然后皱眉道,“为何脉相如此紊乱?” 陆追将他与穆万雷打斗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功力突然暴增?”不仅是花棠,连温柳年也有些吃惊。 虽然听上去是好事,但这世间一切事情都有规律可循,无论表面看上去如何,乱了规律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祸患。 “人没事吧?”陆追问。 “应当没什么事,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花棠道,“不过也好,如今杀父之仇得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怕是未必啊……想起穆万雷在坠崖时说过的话,陆追在心里叹了口气。 赵越一直在昏昏沉睡,温柳年回府衙将手头的公务处理完后,便又折返过来看他,恰好遇到陆追正在往外走。 “二当家。”温柳年打招呼。 陆追道,“正好,我还想去找大人说件事。” “什么事?”温柳年坐在院中石凳上。 陆追道,“穆万雷在临死之前,说他一直在查大当家的身世。” “身世?”温柳年皱眉。 陆追点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会不会是他在胡言乱语?”温柳年问。 “有可能,不过也说不准。”陆追道,“但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大当家想必多少都会放在心上。” 温柳年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二当家。” 陆追站起来,“那大人去看大当家吧,我先回去了。” 温柳年走进卧房,伸手想替他盖好被子,却恰好看到赵越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温柳年扶着他坐起来。 赵越眉头微皱,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先前的事情。 “怎么样?”温柳年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没事。”赵越喉咙沙哑,“一直在做梦。” “梦到了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道,“记不清了。” “记不清就不要记了。”温柳年道,“想吃些什么?” 赵越摇摇头,“头疼。” 温柳年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手指有些冰凉,很是舒服。 “陆二当家已经将山上的事同我说了。”温柳年慢慢道,“不管怎么说,心里梗着的这根刺,也可以拔掉了。”还有半句没说,虽然很有可能,又梗进去了一根新的刺。 赵越“嗯”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疲倦。 温柳年道,“后续之事我会处理好,你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安心在家休养便好。” 赵越道,“还有虎头帮。” 温柳年道,“官府会想办法对付。” 赵越道,“我也会。” 温柳年笑笑,“好。” 赵越欲言又止。 “至于其他事情,就等到解决完虎头帮再说。”温柳年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谁都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赵越问,“你这算是在开导我?” 温柳年道,“我这是实话实说。” 赵越看了他一阵子,然后道,“书呆子。” “嗯?”温柳年继续帮他揉穴位。 “待到虎头帮被连根拔除后,我有句话要告诉你。”赵越声音依旧沙哑,却很认真。 温柳年看他,“为何不现在告诉我?” 赵越一愣。 温柳年道,“既然迟早都要说,那早说总比晚说要好。”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赵越试探。 温柳年道,“不知道,不过可以猜。” “猜猜看?”赵越心跳有些快。 红甲狼“嗖嗖”爬到温大人手背上,小触须飞快晃动——捂起来! 虽说最近温柳年与红甲狼相处还算融洽,但显然还不包括这种极其亲密的游戏! 于是在一声尖叫后,赵越便眼睁睁看他跑了出去。 红甲狼趴在被子上,觉得很是失望。 又没有被捂起来。 赵越捏起它。 红甲狼不满扭动,放下来呐…… 赵大当家咬牙,“下次再来捣乱,便将你拿去喂蛊王!” 红甲狼晃晃触须,看上去真是……好无辜。 第67章 【貌似被调戏了啊】书呆子的功力不可小觑 由于先前穆家庄在进山剿匪之时,有不少百姓都听到了消息,所以这晌都在城中期盼,想着能有好消息传来。却没料到几天之后,官府竟然贴出榜文,说穆家庄与虎头帮早就互有牵连沆瀣一气,此番进山不是为了剿匪,而是为了商讨要如何才能敛财牟利——不过最终两方却不知为何闹翻,现在穆万雷与穆万雄已经被虎头帮所杀,其余弟子也已被官府收监,只等择日审问。 由于此等情节实在太过奇葩,所以在听城中的秀才先生念完榜文上的内容后,现场的百姓都觉得有些被震住,居然如此百转千回,简直比戏文里唱的还要复杂。 府衙之中,花棠正在用指尖挑起一些透明的药膏,轻轻涂在红甲狼的背壳上。 “左护法在做什么?”温柳年端着一碗鸡汤进来,不自觉便想起被虫子爬上手的触觉,于是又哆嗦了一下。 “配些药擦一擦。”花棠道,“这只红甲狼的种不错,若是好好照顾,将来会比宝石还要漂亮。” 红甲狼友好冲温柳年晃动了一下须须。 “它很喜欢被别人摸背。”花棠道,“大人若是有空,以后也可以多替它擦擦药。” 温柳年:…… 其实我还是有些忙的。 卧房里头,赵越还在昏昏沉睡,梦里也不知梦到了些什么,眉头一直就未曾舒展。 温柳年用指尖轻轻按了按。 赵越猛然惊醒,撑着坐了起来。 “我吓到你了?”温柳年无辜看他。 “……没有。”赵越缓过神来,“方才做了个梦。” “什么梦?”温柳年坐在床边。 赵越道,“噩梦。” 温柳年伸手捏住他的耳垂,使劲拽了拽。 “你做什么?”赵越不解。 “小时候我也经常做噩梦。”温柳年道,“娘亲便会替我拽耳朵,将梦魇赶出去。” 赵越道,“歪理。” “管他是歪是正,总归信了也不会吃亏。”温柳年替他将软垫放好,又端过一边的鸡汤饭,一勺一勺喂过去。 赵越也未多想,张嘴便道,“我胳膊并未受伤。” 温柳年顿了顿,“那你自己吃。” …… 赵越开始相信了陆追的话。 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蠢。 “怎么了?”见他坐着不动,温柳年问。 赵越僵硬了一下,然后道,“全身突然有些酸软无力。” 温柳年关切,“可要叫左护法进来看看?” 赵越道,“还是先吃饭吧。” 温柳年“哦”了一下,而后便继续喂他吃饭。 陆追从窗外经过,然后“无意”往里扫了一眼,顿觉很是欣慰。 照着样子发展下去,应当很快就能成了啊。 果真进展喜人。 虽说手头上的事情不算少,不过温柳年还是在他床边坐了许久,直到看着人又吃了药睡下,方才回了府衙处理公务,一直熬到深夜才打着呵欠回去休息。 既然穆家兄弟已除,城外又有官军驻守,尚云泽与木青山也便难得回了家,躺在软乎乎的被窝之中,木青山整个人都要舒服到昏睡过去。 尚云泽在隔壁沐浴完,赤裸着上身走进来,只穿了一条薄薄的里裤。 木青山一愣,然后皱眉,“做什么!” 尚云泽坐在床边道,“睡觉。” “回你自己的房间。”木青山裹紧被子,赶人。 “不回。”尚云泽强行挤到他身边,“两个人睡暖和。”换做刚开始时,他还尚且有心情找找借口,现在日子久了,便是连借口都懒得找,将同榻而眠当成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木青山转身面对墙,“我要睡觉,你不准说话。” 尚云泽往过凑了凑,“要不要抱?” “才不要!”木青山耳朵一红。 “确定?”尚云泽道,“很暖和哦。” “暖和也不要。”木青山索性将脑袋也裹进被子。 尚云泽哭笑不得,“快些出来,该闷坏了。” 木青山愤愤想,不出来! “在生气啊?”尚云泽将他拽出来。 “没有!”木青山拼命僵着身体! “张叔只是在街上撞见,所以随口说两句,你还当真了。”尚云泽拉拉他的头发,“我若是想成亲,早就成了。” “和我又没关系。”木青山低低嘟囔。 “小木头。”尚云泽又靠近了一些,“转过来。” “不转。”木青山拒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尚云泽又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木青山想也不想,道,“烂透了!” 尚云泽被噎了一下,这句话倒是说得铿锵有力。 木青山几乎要将他自己嵌到墙里去。 尚云泽很是头疼,只好将人强行拉出来。 木青山无端就有些烦躁,却又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尚云泽拇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不喜欢就告诉我。” “什么意思?”木青山抬头看他。 “你随时可以让我停下。”言毕,尚云泽凑近,轻轻吻住他的双唇。 …… 严格来说,这其实并不算两人第一次亲热,因为先前在营帐外的时候,尚堡主便已经趁着他睡着之时,占了不少便宜回去。 但这次却不一样。 木青山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尚云泽有些受打击,就算不会沉迷其中,也不至于是这副见鬼的表情吧? 惩罚性在他下唇咬了一下,尚云泽总算舍得暂时将人放开,微微撑起身子看他。 然后木青山便从耳根开始,一路红到了前胸。 “喜不喜欢我这么做?”尚云泽问。 木青山侧过头,看墙壁。 “那就是默认了?”虽说心里早有预感,不过看他如此青涩的样子,语调还是不自觉便漫上笑意,木青山蚊子叫,“不喜欢。” “要不要做点更过分的事情?”尚云泽在他耳边低语。 木青山拼命躲,“不要!” 尚云泽将人抱到怀里,“小木头。” “做什么?”木青山推他。 “我们成亲吧。”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 木青山:…… 成亲? “好不好?”尚云泽看着他。 木青山紧张咽了下口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嗯?”尚云泽显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的意思。 “为什么?”木青山总算说出一句话。 尚云泽被他气得想笑,“你说是为什么?” 木青山脸更烫,几乎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见他已经紧张到快要晕过去,尚云泽又有些不舍得,于是将人抱到怀里拍了拍,“别怕。” “……真的要成亲吗?”半晌之后,木青山低声问。 尚云泽道,“自然是真的。” “但你先前都没说过。”木青山道。 “现在说也不算晚。”尚云泽将他抱得更紧,“我喜欢你。” “……”木青山沉默。 多少给点回应啊……尚云泽在心里叹气。 过了许久,木青山终于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将手臂环过他的腰。 尚堡主顿时神清气爽。 木青山往小缩了缩,闭上眼睛心狂跳。 怀里的身体单薄又瘦弱,尚云泽大手抚在他背上,心想以后不管怎么样也得喂胖一些,否则只怕自己还没吃饱,他就八成要晕过去。 夜风吹进窗户,一切都很是美好。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照旧端着肉汤过来,结果还未进小院,就见暗卫正在喜气洋洋数银票。 “大人早啊!”见到温柳年进来,众人纷纷热情打招呼,然后在他开口询问之前主动道,“是尚堡主在散财。” “尚堡主要在城中发银子?”温柳年闻言意外,“先前没听他说起过啊。” 尚云泽从院内进来,表情略微僵了一下。 什么叫“要在城中发银子”? “倒不是,只是给自己人沾沾喜气。”暗卫道,“尚堡主要与木师爷成亲了。” “当真?”温柳年吃惊无比。 “咳咳。”尚云泽点头,“日子还没定,说媒下聘,尚且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那可真是要贺喜了。”温柳年高兴道,“师爷呢?” 尚云泽道,“还在睡。” 暗卫啧啧。 还在睡。 “大当家知道此事吗?”温柳年又问。 尚云泽摇头,“不知道。” “知道了。”暗卫纠正。 尚云泽:…… 但自己连赵越的面都没有见,怎么就知道了? 暗卫补充,“我们特意去告知了他与陆二当家。” 尚云泽抽了抽嘴角,“多谢。”居然还是特意告知?! “应该的应该的。”暗卫将银票揣进怀里,“有喜事,自然大家都要沾一沾。 “我去看看大当家。”温柳年端着食盒进了卧房。 赵越刚刚洗漱完,正在背对着门换衣服,后背线条很是明厉。 温柳年淡定走进去,盯。 幸好赵越也早已习惯了他这番小流氓的做派,穿好衣服坐在桌边问,“什么汤,闻着好香。” 温柳年道,“牛鞭。” 赵越:…… 什么?! 温柳年道,“据说很是滋补,买牛肉时老王非要送。” 赵越与他对视了片刻。 温柳年坦然将碗递给他,“快些吃掉,不然要凉了。” 赵越咬牙,“我不需要吃这些东西。” “炖都炖了,吃一吃也无妨。”温柳年道,“横竖都能滋补。” 赵越很想敲他的脑袋,这种事也能乱补? “大当家。”陆追恰好带着一盒点心进来,“这是小五买给左护法的,顺便带给大人一份。” “多谢。”温柳年赶忙站起来接住。 “什么味道?”陆追抽抽鼻子,“汤?” “我炖的。”温柳年道,“牛鞭。” 赵越:…… 别人又没问,为何要说得如此详细?! “牛鞭啊……”陆追眼中瞬间写满深意。 赵越心力交瘁。 “大人一片心意,大当家还愣着做什么。”陆追也跟着催促,“快些喝掉。” 再拖下去,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能来,赵越心里憋屈,端起汤碗三两口吃得干干净净。 “这就对了。”温柳年很满意。 陆追心里则是充满同情,人都没吃到嘴里,倒是先补上了,半夜若是欲火焚身,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发泄。 真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挠墙。 看着他喝完汤之后,温柳年又递过去一盘包子和一碗稀饭,一边看他吃一边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尚堡主说他要与木师爷成亲了。” “我知道。”赵越点头。 “要准备贺礼吗?”温柳年问。 “自然。”赵越道,“等到成亲之日,送到腾云堡便好。” “真好。”温柳年道,“没想到会这么快。” “若是心意相通,迟一些早一些也没什么关系。”赵越道,“况且在外人眼中,两人的确是天造地设。” 温柳年“嗯”了一下,撑着腮帮子懒洋洋看着他吃饭。 “今日府衙内不忙?”赵越问。 “没什么事。”温柳年答。 “虎头帮呢?”赵越又问。 “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不过城内百姓都在说,虎头帮帮主与穆家庄兄弟二人关系匪浅。”温柳年道,“还说他们有私情。” 赵越有些无力,“又是你写的?” “才没有。”温柳年道,“是百姓自己想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情节自然会越来越猎奇,否则如何能叫谣言?”想了想又补充,“我只替你一人写故事。” 赵越哭笑不得道,“听这架势,我似乎还得谢你。” “那是自然。”温柳年道,“我可是将你写成了天神,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想当年即便是追影宫沈公子,也只是被写成了圆尾巴的小妖精,和神仙尚且有颇大一段距离! 赵越好笑,用手背拍拍他的脸。 温柳年张嘴。 赵越:…… 温柳年无辜道,“不是要分我吃包子啊?” 赵越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又重新递了过去。 温柳年低头咬了一口,“还挺甜。” 赵越将剩下的包子吃掉,又想了想他方才说的话,总觉得自己似乎……被调戏了? 第68章 【赵大当家很焦虑】说不定大人觉得你不行 两人一道吃完早饭后,温柳年便回了府衙。片刻之后陆追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小盅。 “又是药?”赵越问。 “不是。”陆追将小瓷盅放在桌上,“问左护法要了些清凉的药物,煮了个甜品出来。” 赵越疑惑,“清凉的药物?” 陆追意有所指道,“免得大当家半夜焦躁难安,孤枕辗转。” 赵越:…… 陆追继续道,“所以还是清一清的好。” 赵越头疼欲裂,先是滋补又是泻火,长此以往,总觉得自己迟早都要走火入魔啊…… 看着他吃完清凉汤后,陆追道,“大当家可曾想过,为何大人会送一碗牛鞭汤过来?” 赵越道,“因为滋补。” 陆追道,“滋补之物有很多。” 赵越沉默了一下,“据说是厨子在买牛肉之时,老板顺便送了根牛鞭,总不能丢掉。”毕竟书呆子那般清廉,也没多少银子。 陆追继续道,“这玩意每头牛就一个,价格不便宜。”毕竟还是有不少男子需要的。 赵越眉头跳动。 陆追道,“所以大人八成是故意的。” 赵越顿时略狂躁,“为何要故意送我这个?!” 陆追道,“为了滋补。” 赵越:……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 陆追道,“千万莫要是大人觉得大当家不行。” 赵越瞪大眼睛,不行? 陆追表情很有深意,端着小汤盅出了卧房,留下赵越一个人来回暴走,很想掀桌。 居然觉得自己不行?! 想起那张笑眯眯的脸,赵越这回不仅心里痒痒,连带着牙也开始痒痒,甚至很想将人拎着耳朵揪过来,好好证明给他看自己到底有多行。 这书呆子,忒能气人! 隔壁府衙内,温柳年正在一边吃小麻花,一边翻看各地报上来的民生政绩。 红甲狼趴在一边的砚台边上,正在一圈圈跑着玩。由于被花棠擦了药膏又熏了香,所以又光亮又香喷喷,倒也煞是好看。 看到一处有问题的地方,温柳年微微皱眉,拿起毛笔想圈出来,却一个没留意,将红甲狼戳进了墨盒里。 “啊呀。”温柳年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害怕,赶忙将它捏出来。 红甲狼惊魂未定,整只虫都黑乎乎。 戳进去了呐! 温柳年赶忙倒了一茶杯清水,小心翼翼替它冲了冲。 脑袋上的墨汁倒是很快就被洗掉,但是光亮的背甲上却留了几块黑斑,像一只……大瓢虫。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完了完了,染色了?! 红甲狼被水浇得湿漉漉,略郁闷,于是爬下桌子想去找花棠。 “回来!”温柳年将它压住。 红甲狼拧来扭去挣扎。 温柳年又用手指搓了搓它的背甲。 还是一只瓢虫! 这个……温大人冷静了一下,抄起红甲狼就往花棠的住处跑。 “有没有好一点?”赵五在她背上轻拍,眉间难掩担忧。 “嗯。”花棠喝了口水,“没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左护法。”温柳年冲进来,连门都没有敲,可见当真很是着急。 “出了什么事?”花棠站起来,“是不是大当家不舒服?” “不是他,是红甲狼。”温柳年将小木匣放在桌上,“有什么办法能洗干净?” “洗干净?”花棠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然后也被惊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红甲狼窸窸窣窣从盒子里爬出来,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花虫,还在愉快晃须须。 温柳年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不应该啊,怎么会掉进墨汁就染色?”花棠捏起红甲狼仔细看了眼,觉得……还真是染进去的。 赵五皱眉,“似乎斑点在动。” 温柳年与花棠又凑近了些,就见那些黑色……或者说是深色的墨渍,似乎的确在微微扭动。 花棠将红甲狼放在桌上,转身从屋内拿出青头蛊王,放在了它旁边。蛊王先前在昏昏沉睡,不过片刻后便开始爬动,蹲在红甲狼身边发出嗡嗡声响。 然后就见那些黑色斑点又重新游动起来,只不过这次速度更快,而且逐渐脱离了红甲狼的身体,变成了一条条蛛丝般的细线,向着蛊王游过去。 红甲狼倒是丝毫不适都没有,还在趴着发呆。 青头蛊王将那些蛛丝般的东西吃干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钻回盒子,而是又爬向温柳年。 温柳年冷静后退三步。 若说红甲狼还能勉强与红宝石和螃蟹搭上关系,那么这只胖乎乎的青虫,可就真的是只虫了,完全没有联想余地。 花棠脸色一变,“大人也碰到了墨汁?” “自然。”温柳年点头,“我把它捏出来的。” 花棠问,“哪只手?” 温柳年举起右手。 “墨汁里应当有蛊虫,得罪了。”花棠以手为刀,干脆利落将温柳年劈晕了过去。 尚云泽恰好与木青山从院外进来,见状都被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赵五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居然有这种事?”木青山担忧道,“那大人不会有事吧?” “处理好了便会没事。”花棠让温柳年坐在靠椅上,自己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刀。 木青山脸色一白,“该不会是要剁手吧?” 尚云泽拍拍他的脑袋。 木青山识趣闭嘴,继续担心万分看着温柳年。 花棠在他的中指上割了道口子,将血挤出来一些,而后又将蛊王放在上面。 木青山看着就觉得后背发麻——怪不得要将大人打晕,否则被一只如此硕大的胖虫趴在手指上吸血,他大概这辈子都会有阴影。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青头蛊王又开始嗡嗡叫,没多久便从伤口里出来了三四条蛛丝虫,被吞了个干干净净。 “没了吧?”木青山问。 “应当是没了,否则蛊王也不会安静下来。”花棠道,“即便是还有剩下的,也都是未长大的幼虫,这些天让厨房多做些辛辣之物,多吃几顿便会没事。” “到底是什么玩意?”尚云泽皱眉,“看着心里发怵。” “叫蚕丝蛊。”花棠道,“遇到寄主便会迅速钻进体内,三五个月便能长大。” “用来将人变成傀儡?”尚云泽猜测。 花棠摇头,“直接毙命。” “你有没有碰过那些墨汁?”尚云泽问木青山。 “没有。”木青山摇头,“这些天一直在处理别的事,都没去过书房。” “去查查那些墨汁的来源。”花棠道,“还有,用红藤草加艾叶煮水,将这府内每一个地方都熏擦一遍,一个死角都不能留,提醒大家务必注意。” “好。”赵五点头,转身出门吩咐。 “堡主先带大人回房休息吧。”花棠道,“我去告知陆二当家这件事,也好让他与大当家有个准备。” “蛛丝粗细的蛊虫?”在听说此事后,陆追皱眉道,“也亏对方能想得出来,墨汁里也能动手脚。” “是我疏忽了。”花棠道,“一般的蛊虫都会怕红甲狼,感应到便会即刻逃散。只有墨汁气味浓郁,能够遮掩掉红甲狼的气息,又性质温和,能让蛊虫在里头活下去。”否则若是换成一盆辣椒油,只怕有几百条都能死干净。 “左护法。”暗卫敲门道,“小五查到了墨汁的来源,是城里的李家宣纸行送的,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正在带人过去查。” “什么时候送来的?”花棠问。 “就昨天,大人的墨汁用完了,便差人去买了些回来。”暗卫道。 “昨天买的,那便不可能是穆家庄的人动手脚。”花棠若有所思,“虎头帮?” 陆追点头,“也只有他们了。” 花棠道,“看来穆家庄出事,对他们影响也颇大,大概知道大人不好对付,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大人现在怎么样了?”陆追问。 “还在沉睡,应当很快就能醒来。”花棠道。 “可要告知大当家?”陆追又问。 花棠点头,“说一声吧,也好让大当家心里有底。” “此番还真是要多谢红甲狼。”陆追道,“否则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雪白的小瓷盘里,背甲恢复成漂亮小宝石的红甲狼正在懒洋洋打盹,小触须一晃一晃,十分惬意。 花棠道,“也不枉大人先前壮着胆子照顾它。” 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连蟑螂飞蛾都害怕的温大人,居然还能和一只毒虫如此友好相处。 也是很不容易。 虽然花棠在下手时留了分寸,不过温柳年毕竟是个读书人,此生第一次被人活活拍晕,所以还是很尽职尽责地昏迷了将近三个时辰,方才悠悠醒转。 “怎么样?”赵越正坐在他床边。 温柳年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算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皱眉小声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你的墨汁中下蛊。”赵越倒也未瞒着他。 “现在怎么样了?”温柳年撑着想坐起来,却没注意压到了受伤的伤口,于是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你还是要多休息。”赵越将他扶起来,“陆追正在协助左护法他们一道在府衙内排查,你现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吧。” 温柳年靠在他怀里,看上去有些没精神。 赵越其实原本是想让他靠在软垫上,不过现在这样显然更好。 “我也被蛊虫咬了?”温柳年看了眼手指上的伤口。 “有,不过左护法已经替你将蛊虫清除干净。”赵越道,“只需要再吃几顿辛辣之物,便会彻底没事。” “怎么清理的?”温柳年问道,“又为何要将我打晕?” 赵越道,“晕了不疼。”关于青头蛊王的事,还是不要说为妙。 “我去府衙看看。”温柳年到底不放心,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去做什么?”赵越将人拉住。 “有人要捣乱,我自然要查明真相。”温柳年道。 “有的是人替你查。”赵越道,“好好躺着。” 温柳年道,“但是——” “躺好!”赵越打断他,略凶。 温柳年哆嗦了一下。 赵越只好又放缓语调,“大家都很担心你,好好养着身子要紧。” “其余人没事吧?”温柳年问。 “虎头岗的目标是你,不是其余人。”赵越道,“不过左护法还是会替大家全部检查一遍,不必担心。” “确定是虎头岗,不是穆家庄?”温柳年问。 “确定。”赵越道,“墨汁是前两天刚送来的,除非穆万雷起死回生。” “果真还是坐不住了。”温柳年道,“我先前还在想,穆家庄未战先亡,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以后要加倍注意。”赵越道,“我也会好好保护你。” 温柳年看了他一眼,“好。” “想不想吃饭?”赵越帮他整整头发,“多少还是流了些血,要好好补一补。” “红甲狼呢?”温柳年问。 赵越有些意外,还能有主动找的一天? 温柳年道,“我该谢谢它。”否则大概也不会发现自己已经中了蛊。 赵越笑道,“有人替你感谢它。” “嗯?”温柳年微微有些不解。 府衙里头,红甲狼正在石桌上欢快转圈,简直不知道该先吃什么好! 暗卫目光炽热围着它,果真是大人养出来的虫子啊,又会发光,又会说媒,还会立如此大功,很值得吃掉苍茫城内所有的毒虫,甚至再加上云岚城也没有问题! “怎么样了?”花棠问小五。 “李家铺子的人应该没问题,八成是在来路上被人下了药。”赵五道,“毕竟一车文房四宝就那么放在大街上,谁都知道是要送到府衙,最上头就是砚墨时要加的香膏,很容易便能将蛊虫放进去。” “以后只怕要加倍小心。”花棠道。 “这也不是长远之策。”赵五道,“趁早想办法解决了虎头帮,才是最紧要的事。” “待大人身体恢复之后,再说这件事吧。”花棠道,“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 赵五点点头,带着她两人一道往卧房走,还未进门,花棠便脸色一白,蹲在树下干呕了许久。 “今天怎么了,早上就看着不对。”赵五握过她的手试脉。 “真不知道啊?”花棠看了他一眼,脸颊有些红。 …… 赵五猛然反应过来,心里一喜道,“又有了?” 花棠点头,“一个多月。”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五差点乐疯。 “先前还不确定。”花棠道,“怕你白高兴一场。” “从明天开始,什么都不准做了。”赵五打横抱着她进房,“好好歇着,我让厨房炖些汤给你补身子。” “什么都不准做?”花棠道,“苍茫山里可还有个大霉头。” “交给我就好。”赵五道,“你只负责生闺女。” “万一是儿子呢。”花棠挑眉。 “都俩儿子了,这回就生个闺女吧?”赵五蹲在床前看她的肚子,“扎个小辫子,多招人疼。” 花棠好笑,伸手掐掐他的耳朵。 为了不让虎头帮的人听到风声,两人并未打算将此事说开,不过告诉自家人总是没问题,于是第二天晚上,府衙内便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来够辛辣,二来也够红火! “真好。”吃完饭后,温柳年坐在床边感慨,在如此乱糟糟的时候,总算是有了件能让人舒展一些的事。 “早点休息吧。”赵越替他放好枕头。 “可要再聊一阵子?”温柳年问。 赵越道,“自然。” “剿匪之事,我想尽快推进。”温柳年道,“好让左护法与小五早些回去。” “好。”赵越点头。 “好?”温柳年倒是有些意外,怎么如此爽快。 “他们想要对你动手,自然该死。”赵越道。 温柳年道,“那大当家可有什么想法?” 赵越道,“有。” “是吗?”温柳年一喜,“说说看。” “当日小五跟踪穆万雷的时候,曾到他与虎头帮帮主的对话。”赵越道,“关于我的身世,还有所谓的‘青虬’。” “我知道。”温柳年点头。 “虽然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能肯定。”赵越道,“我的身世似乎对他很有用。” “所以?”温柳年问。 “我去朝暮崖引他出来。”赵越道。 “不行。”温柳年皱眉,“太危险。”又是身形巨大,又是走路僵硬,又是斗篷遮面,不管怎么听都不大正常,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功夫到底有多高,若是真吃亏怎么办。 “但这是最快的办法。”赵越道,“否则便只有用火炮强攻,那样死伤更大。” 温柳年沉默。 “此事留着明天再考虑。”赵越拍拍他的肩膀,“先好好睡。” “一起睡。”温柳年道。 赵越觉得自己应当是出现了幻听,“啊?” “我睡不着。”温柳年道,“两个人还能聊聊天。” 赵大当家对此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洗漱过后,赵越道,“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温柳年道,“哦。” 走到门口,赵越又开始觉得自己蠢,于是冷静折返,“这么晚,大家应当都已经睡了。” 温柳年将被子掀开一个小角。 赵越躺进去,略微……僵硬。 书呆子身上很好闻,被窝里也很好闻,清清爽爽,又有一丝温度。 两人并排躺着看床顶,诡异又安静,就好像那里有无限风景一般。 半晌之后,赵越道,“我熄烛火?” 温柳年道,“好。” 赵越挥手扫灭蜡烛。 温柳年道,“这一招叫隔山打牛吗?” 赵越道,“只是掌风而已。” 温柳年道,“挺厉害。” 赵越道,“多谢。”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 片刻之后,温柳年的呼吸开始逐渐绵长起来,赵越却有些辗转反侧,因为那晚牛鞭汤,似乎起了一些迟来的作用。 赵大当家在心里叹气,漫漫长夜,到底要如何度过才好。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似乎能感觉得到身侧之人的温度。赵越闭着眼睛,觉得心里有团火越来越旺,索性便也不睡了,撑着坐起来,借着月光侧身看他,却越看越躁动,连呼吸都带上滚烫热度。 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温柳年睁开眼睛看他。 赵越顿时有些僵住……怎么,醒着? 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温柳年便又重新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懒洋洋蹭进他怀里——继续睡。 赵越一动也不敢动,这到底是醒着还是睡懵了? 温柳年却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睡着得比谁都要快,完全不顾身侧之人已经快要憋出毛病。 赵越抓心挠肝欲火焚身,很想一头撞墙。 如此软玉温香在怀,却碰不得也吃不得,也不知究竟是福气还是折磨。 第69章 【明日我会赔个锅】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辗转了能有大半夜,直到天亮时才沉沉睡着。第二天赵越醒来之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 被窝很暖,怀中人也很暖。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赵越身体僵了一下,缓慢低头想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睡。 温柳年正仰着头和他对视。 赵越:…… 半晌之后,温柳年道,“早。” 赵越道,“早。” 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而后便又蜷在一起,像是还没睡醒。 赵越觉得自己不想放手。 幸好温柳年也并未对此有何意见,反而道,“冬天的时候,一定有许多人人都想与大当家同榻而眠。” 赵越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 他为何要与“许多人”同榻而眠?! 温柳年自问自答,“因为很暖和,一点都不冷。” 赵越问,“你怕冷?” 温柳年点头,“嗯。” 赵越强作冷静道,“还要不要更暖和一点?” 温柳年欣然同意,“要。” 赵越握住他的手,缓缓渡了些内力过去。 温柳年好奇道,“这就是习武之人所谓的真气?” 赵越点头。 温柳年拉过他的手看了看,就见掌心有不少薄茧,掌纹也很粗糙。 “在看什么?”赵越问。 温柳年道,“手相。” “你还会算命看相?”赵越有些意外,书呆子还挺有本事。 “略知一二。”温柳年用食指扫过他的掌心纹路,“你的命很好。” “我的命算什么好。”赵越好笑,“你这样的若是在大街上摆摊,我定然不会付银子。” 温柳年也笑嘻嘻看他。 “你的命才叫好。”赵越在他脸上戳戳,“身家清白衣食不愁,又聪明又招人喜欢,这世上能像你这般顺风顺水的,怕是也找不出几个。” “我知道。”温柳年道,“所以才说你命好。” “嗯?”赵越有些没反应过来。 “起床了。”温柳年坐起来。 赵越道,“还早。” “我去府衙看看。”温柳年披衣下榻。 “说好要安心休养。”赵越有些无奈。 “我身体很好的。”温柳年叫了热水进来洗漱,“因为吃得多。” 赵越点头,“这倒是实话。” 温柳年笑眯眯,洗完脸后便回了府衙。赵越自然也不会再继续睡下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回到自己的小院,打算过阵子再去找赵五一同商议剿匪之事。 陆追还没有起,赵越去厨房热了几个包子,坐在石桌边就着一壶浓茶吃早饭,却不由自主便想起方才温柳年的那句话。 什么叫“所以才说你命好”? 书呆子那般聪明,应当不会是说错,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猛然之间,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赵越瞬间站起来,将刚刚出门的陆追吓了一跳,“你见鬼了?” 越想越觉得这句话含义颇深,赵越脸上笑意也就越来越深。 陆追冷静退回房间,“我还是再睡一阵子好。” 大清早的就一脸中邪样,怎么好如此吓人。 赵越上前,狠狠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陆追皱着眉头叫苦不迭,“到底怎么了?”总不会是在大人房中留宿了一宿,今天白天就高兴成这德行吧?堂堂七尺男儿,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赵越抓着他狠狠摇晃了两下,而后便回房坐在床上,继续自顾自乐。 陆追艰难咽了下口水。 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换一个大哥跟着混。 有一种前途渺茫的感觉。 府衙内,红甲狼正趴在小盘子边沿喝露水,见到温柳年后照例晃须须打招呼,来了呐! 温柳年用手指蹭蹭它的背,而后便差人将师爷叫了过来。 “大人。”片刻之后,木青山过来,“还当你要多休息一天。” “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温柳年道,“尚堡主呢,怎么没见他一起来。” 木青山道,“昨夜太累,还在睡。” 温柳年:…… 咳。 像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木青山瞬间面红耳赤,赶忙解释道,“是在问李家铺子关于宣纸笔墨的事,直到深夜才回来。”不是别的事。 “这样啊。”温柳年替他倒了一杯茶,“可有何发现?” “那日李老板在将大人要的东西装好车后,便回去吃了晌午饭,而后才将东西送到府衙。”木青山道,“当时大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只怕查不出来究竟是谁下蛊。” “铺子里的其余存货呢?”温柳年问。 “其余东西都没问题。”木青山道,“用左护法的青头蛊王与穆家庄留下的金蛊王全部试过一次,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温柳年道,“这样吧,过几天就是黄河会,趁着这个机会在城内善堂设个棚子,弄些辛辣之物煮给百姓吃,也不必说明原因,免得引起恐慌。”蛊虫之事,就算说了也未必能防,倒不如暂时保密。 木青山点头,“我这就去办。” “府衙中还有银子吗?”温柳年问。 木青山点头,“尚且还有不少,朝廷拨了一些,尚堡主送了一些,大当家也送了一些。” “大当家往府衙内送了银两?”温柳年闻言诧异。 “是啊。”木青山道,“还不少,说是留在山上也没用。” 温柳年摸摸下巴,这样啊。 “那我先去善堂与张老爷商议一番。”木青山道,“下午再来找大人。” 温柳年道,“有劳师爷。” “大人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木青山道,“倒是大人,还是要多休息才好。” 温柳年点点头,在目送他出了小院后,便摊开苍茫山地图,继续盯着虎头帮的位置出神。 强攻会吃亏,那便只能智取,但智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此险峻的地势,大当家与小五那般的武林高手自然如履平地,但剿匪也不是凭一人之力便能完成,要如何才能让虎头帮的人落入官府包围圈,着实需要费一番脑筋。 红甲狼趴在石桌上看他。 温柳年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戳戳它的光亮背甲。 红甲狼小触须笔直,很想被捂起来。 温柳年弹了它一下。 红甲狼晕乎乎,有些茫然地晃了晃。 温柳年笑出声,将它装进小木盒中,带着一道出了府衙,想去看看城中的状况。 刚吃过晌午饭,众人大多在休息,街上人不多,都是一些尚未收摊的小贩,见着温柳年与暗卫一起过来,纷纷热情打招呼,并且邀请众人到自家吃饭。 暗卫一手拿着糖油糕,一手端着酸梅茶,喜气洋洋向百姓挥手。 路过李家宣纸铺子的时候,恰好李老板正蹲在台阶上晒太阳,见到温柳年后赶忙迎上来——昨日官府来了不少人来家中问话,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也清楚定然是那批文房四宝出了问题,心里也是一直惴惴不安。 “李老板不必担忧。”温柳年道,“官府已经查明,此事另有他人从中作祟,与李老板没关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老板连连道,“以后要送到官府的东西,我一定亲自检查清点押运,绝对不会再出篓子。” 温柳年笑着点点头,又与他攀谈了几句,方才带着人离开。 在走到一个街角时,温柳年对暗卫道,“可有人盯着李老板的铺子?” “有。”暗卫答,“是尚堡主的人。” 温柳年道,“切记,任何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大人放心。”暗卫道,“保证万无一失。” 温柳年摸摸下巴,又带着暗卫在城中晃了一大圈,出城去看了看驻扎在山口的官兵,方才回了府衙。 “去哪里了?”赵越正在书房等他。 温柳年道,“去城中看了看。” “下回要出门时,记得先告诉我。”赵越道,全然不觉自己这句话有些……没道理。 温柳年点头,“好。” “吃饭了吗?”见他如此听话,赵越心情也好了一些。 “没有,回家吃,要省银子。”温柳年道。 赵越微微皱眉,“府衙没钱了?”不应该啊,自己分明送了不少过来。 “倒不是,但我打算在黄河会的时候,在善堂替百姓煮些酸辣粉吃。”温柳年道,“光买肉的花销就不少。” 赵越摇头,“以后没银子的时候,尽管来问我要。” 温柳年道,“大当家家底似乎很雄厚。” 赵越淡定道,“嗯,做了这么多年土匪,多少也能抢一些珠宝金银。” 温柳年笑出声。 “早年为了逃避穆家庄的追杀,一路去了东北。”赵越捏捏他的脸颊,“恰好有几个商会在召集人马,要去无人深山狩猎,于是我便跟了过去,收获颇丰。” 温柳年道,“猎熊吗?” “不仅是熊,还有不少稀罕的宝石,后来有一次救了商会老板的儿子,也得了不少谢礼。”赵越道,“放心,所有银子都是当初拿命换的,干干净净。” 温柳年道,“多谢。” “不必谢我。”赵越看着他,“心甘情愿。” 温柳年道,“剿匪结束之后,我也有话要同大当家说。” 赵越怔了怔,而后道,“好。” 温柳年笑着看他。 赵越心里悸动,几乎要将所有情意都写在脸上。 温柳年突然道,“你会做饭吗?” “啊?”赵越有些不解。 温柳年又问了一遍,“我是说,大当家会不会煮饭?” “自然。”赵越点头,又道,“不过只能勉强果腹。” 温柳年道,“我饿。” 赵越几乎是瞬间就冲了出去。 小五赶紧侧身让开,惊魂未定推开书房门,“大人放鬼吓他了?” 温柳年嘻嘻笑,“找我有事?” “李家铺子那边有了发现。”赵五道,“有个人鬼鬼祟祟,光是今天白天,便已经在门口有意无意路过了四五回,还一直想与李府的人说话。” “哦?”温柳年来了精神,“是谁?” “城中一个砍柴人,名叫王大贵。”赵五道,“大人可有印象?” “自然。”温柳年点头,先前云岚城那般繁华,他尚且能记住城中每一户百姓,更何况是这小小一处苍茫城。 “我会继续派人盯着。”赵五道,“若是真有鬼,想必虎头帮还会找机会联系他。” “有劳。”温柳年道,“左护法怎么样了,今日一天也没见着。” “在房中休息。“赵五道。 温柳年道,“本官会尽快将苍茫山匪患解决,好让二位早些回追影宫。” “倒也不着急。”赵五道,“我会照顾好她。” “那便早些回去吧。”温柳年道,“差不多该歇息了。” 赵五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片刻之后,陆追过来敲门。 “二当家。”温柳年打开房门,“怎么现在过来了。” “咳咳。”陆追咳嗽了两声,道,“明日我会派人去买个新砂锅。” “嗯?”温柳年有些不解。 陆追道,“厨房现在有些乱。” 温柳年:…… 陆追无奈道,“大人从云岚城带回来的那个砂锅,被大当家烧炸了。” 真是丢人呐…… 第70章 【英俊的美男子出现了】百姓很是沸腾 厨房之中一片狼藉,地上都是汤水和砂锅碎片,灶台上打翻了一片调味罐子,赵越正在手忙脚乱收拾。 温柳年与陆追一起进来。 赵越扫了眼陆追。 二当家识趣道,“这完全都是我的错。” 赵越:…… 你还能不能再直白一些。 “大概是日子久了没用过,又本来就存放不当磕了裂缝,所以见着火便会炸开。”温柳年替他解围。 陆追赶忙道,“此言甚是,其实大当家还是很会做饭的。”并不像看上去这般蠢,大人千万莫要嫌弃。 温柳年道,“二当家吃过?” “自然……没有。”陆追话说到一半及时反应过来,咳嗽两声道,“大当家平时不怎么进厨房。”煮饭这种事,自然只能做给心爱之人。 温柳年也没计较他这段话前后矛盾的地方,蹲下便想将地上的砂锅碎片捡起来。 “我来吧。”赵越握住他的手。 陆追识趣消失。 “小心割到手。”赵越拉着他站起来,“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温柳年看着他笑。 赵越冷静道,“意外。” 温柳年道,“以后这些事,大当家还是交给别人做吧。” 赵越道,“我可以学。” 温柳年笑嘻嘻,“大当家想改行做厨子?” 赵越顿了顿,道,“起码将你喜欢的菜学会。” 温柳年道,“我喜欢的菜有很多。” 赵越道,“再多我也学。” 月色很好,两人手牵手站在小院中,看上去很有几分绵绵情意。 温柳年道,“那晚上还有饭吃吗?” 赵越回头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 温柳年笑道,“不做了,我们出去吃。” “苍茫山?”赵越道。 “不是。”温柳年道,“城中有个小馄饨摊,只有深夜才会摆出来,给行夜路的人和更夫垫肚子。” 赵越道,“你确定要我这么出去?”城中可是家家户户都贴满自己的画像啊。 “嗯。”温柳年眯眼看他,“敢不敢?” “你都敢,我有何不敢。”赵越好笑,“走吧,吃饭去。” 于是在不远处树上的暗卫,便眼睁睁看两人牵着手出了府衙,心里不由十分遗憾。 等了这么久,居然最终也没有亲下去。 如何能对得起我们这张英俊的脸。 夜色已深,百姓大多已经回了家,街道上空落落的,很是安静,直到走近馄饨摊子,才能见着一盏昏黄灯笼,摊主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正在忙着开锅煮汤,准备等会开张做生意。 温柳年拉着赵越坐下,“两碗牛肉汤馄饨,再来一盘烧饼,两盘小菜。” “好嘞,大人还没回去歇着啊。”老伯笑呵呵寒暄,将包好的馄饨下进锅中,又顺便看了眼他身边的人。 这一看可了不得,老伯倒吸一口冷气,也顾不得失礼与否,又凑近仔细看了看,还当是自己眼花。 赵越:…… “张伯,怎么了?”温柳年笑眯眯问。 “这位是?”老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温柳年看赵大当家,“张伯在问你是谁。” 看着那双弯弯眉眼,赵越淡定对老伯道,“在下赵越。” 老伯闻言更加吃惊,赵公子是姓赵没错,但赵越……不是苍茫山中的土匪头子? 温柳年抱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喝,道,“在雾气缭绕的地方待久了,偶尔下来看看也不错,是吧。” 赵越无奈,严格说起来这番话也没错,苍茫山朝暮崖的确是终日雾气缭绕,但百姓若是听到,只怕也不会理解成这般简单的意思。 果然,老伯在听温柳年说完之后,瞬间就想起了仙界下凡之类的场景,脸上神情也更加激动,连盛馄饨的手都在哆嗦。 可了不得啊,管他是叫赵越还是赵什么,这可是真的赵公子,和贴在墙上的画像完全一样! “谢谢张伯。”温柳年从他手中接过馄饨汤碗。 老伯又盛了满满两大勺牛肉臊子,给赵越添到了碗中。 赵大当家道,“多谢。” “莫要客气,莫要客气,”老伯欢天喜地连连道,“赵公子慢慢吃,不够还有,不够还有。” 温柳年叼着一根笋干慢慢咬,眼底笑得很是得意。 吃完一顿宵夜后,两人继续在城里晃,温柳年摸摸肚子,道,“有点撑。” 赵越心想,吃了那么多,自然会撑。 “明日城内大概就会有新传闻了。”温柳年道,“赵公子深夜下凡吃馄饨。” 赵越敲敲他的脑袋,“又在打什么主意?” “看出来了?”温柳年淡定摸摸下巴。 “说。”赵越道。 “其实没什么,但一直不能出门,或者出门就要戴斗笠,也不是办法。”温柳年认真道,“总要想个办法,让城中百姓逐渐熟悉你。” 赵越好笑,“继续被当成天神?” “被当成天神有什么不好。”温柳年道,“当然,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便重新替你写一本册子。” 赵越摇头道,“将来若是不做官了,靠写小话本卖给茶馆,只怕也能富甲一方。” 温柳年厚着脸皮,“我也如此认为。” 见他似乎有些累,赵越道,“回去?” 温柳年停下脚步,“不想走路。” 赵越微微蹲下。 温柳年迅速趴在他背上。 赵越背着他一边走一边道,“又胖了。” 温柳年在指尖绕绕他的头发,“胖一些才好,显富态。” 赵越道,“歪理。” 温柳年试探,“那不如从明天开始,我试着少吃一些?” 赵越却不答应,“现在这样刚好。” 温柳年笑出声,双手搂过他的脖子。 赵越心想,这是世上最软乎乎的一个书呆子。 第二日的时候,城中果然便传出风声,说昨晚温大人与赵公子一起去了老张摊上吃馄饨,临走之时,连板凳都在闪金光。 可了不得啊……百姓闻言纷纷倒吸冷气,一窝蜂涌到老张家里问究竟。 “是啊。”张伯高兴道,“赵公子人可好,不仅比画像上更英俊,对大人极为体贴,临走时还付了三倍的饭钱。” 居然是真的啊,赵公子下凡了! 一想到这件了不得的事情,简直整个人都快要窒息掉,大家一边懊恼为何自己昨晚没有去吃馄饨,一边又轰轰烈烈跑去府衙,想看看英俊的迷之美男子还在不在。 “大人。”衙役去书房通传,“外头来了不少百姓,都说想见赵公子。” “这样啊。”温柳年捏捏下巴,看了赵越一眼。 赵大当家问,“要我出去吗?” “现在倒是不必。”温柳年站起来,“我先去看看。” 外头闹闹哄哄,有不少衙役正在维持秩序,见到温柳年出来,大家又重新躁动起来,纷纷踮脚往他身后看,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美男子,不由十分失望。 “大家是来找赵公子的?”温柳年笑眯眯问。 百姓赶忙点头,看着架势,是还有戏? “今日怕是不行。”温柳年道。 “为什么?”百姓很是不甘心,是真的很想一睹真容啊。 “赵公子还有事。”温柳年道,“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将来有的是机会。” “当真?”先前听说人已经不再府衙,百姓顿时泄了一大半气,这阵又纷纷打起精神。 将来有的是机会……是说赵公子将来还要回来?! “大家早些回去吧。”温柳年道,“过几日黄河会的时候,善堂会为大家准备吃食,到时候或许可以见到赵公子。” 现场顿时欢呼出声,有饭吃,还能见到英俊的美男子,生活真是不要太美好。 待百姓散去之后,温柳年也转身回了府衙,赵越道,“黄河会?” “你偷听我说话。”温柳年坐在书桌后。 “我跟出去,是为了保护你。”赵越捏捏他的鼻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道,“你若不想去也行,我今日并未将话说死。” 赵越道,“我去会有什么用?” 温柳年道,“让虎头帮的人知道,朝暮崖已经与官府联手。” “然后呢?”赵越道。 “就像你当日所言,虎头帮似乎对你的身世很感兴趣。”温柳年道,“一旦听到风声,八成会来一探究竟。” 赵越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想通什么?”温柳年不解。 “先前我说要引虎头帮出来,你却不愿意。”赵越道。 “我不愿你孤身犯险,独自一人回到朝暮崖。”温柳年道,“在府衙则不一样,有这么多人在,我们的胜算也会多一些。” “只怕对方不会这么蠢。”赵越道,“你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 “只是试一试而已。”温柳年道,“况且就算虎头帮不来,能让百姓亲眼见到你,大家伙乐呵乐呵也好。”毕竟最近一直在剿匪,城内已经很久没热闹过了啊。 黄河会算是苍茫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节日,本意是为了祭祀河神,以保来年雨顺风调不发洪灾,几百年的时间下来,各种花样也是越来越多,比过年还要热闹。 这日一大早,善堂里就开始忙活,院中摆了满满十几筐干辣椒鲜辣椒,还有各色辣酱,两口大锅正在熬煮肉末酱,鲜花椒一下进去,麻辣味几乎要飘满整座苍茫城。 虽说先前善堂中也经常会发放粥饭,但大多都很清淡,也就是些腊八粥与包子馒头,所以清晨当百姓闻到之后,都觉得甚是诧异,到底里头在做什么,为何味道如此呛鼻? “阿嚏!”木青山坐在屋中还未出门,就已经开始疯狂打喷嚏。 “会不会太辣了些?”管家也道,“苍茫城素来以牛羊肉为主食,虽说不算清淡,却也很少吃如此辛辣之物,只怕百姓会受不了啊。” “无妨。”温柳年道,“本官自有办法。” 见他一脸势在必得,木青山与尚云泽对视一眼,都觉得……八成又不是什么好主意。 半个时辰后,善堂边贴出了一副巨大的画像,英俊非凡的赵公子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旁边还配了硕大的“好吃”二字,很有煽动力。 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以至于百姓都有些头晕目眩,毕竟已经很久没见着赵公子的画像了啊,原以为以后都不会再有,没想到突然便又重新见到,而且还如此巨大,简直值得中午多吃两碗饭。 赵越:…… 温柳年无辜道,“这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口味习惯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一朝一夕也不好改,又不能告诉百姓真相,只有借助美男子的力量。 赵越道,“下次要用,可否提前告知一声?” 温柳年道,“我尽量。” “大人。”衙役在外头敲门,“差不多该开始了。” “本官这就到。”温柳年放下茶杯站起来。 赵越帮他整了整衣领,看着人出了房门。 外头百姓早已大排长龙,锅里头咕嘟咕嘟煮着麻辣汤底,红红火火煞是喜庆,前头的百姓端着饭碗抹泪,我的个娘啊,这到底加了多少辣椒,简直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温大人来了。”有百姓喊出声。 温柳年出了善堂门,笑着同大家伙打招呼。 “赵公子今天会来吗?”百姓七嘴八舌问。 温柳年道,“这种事谁也说不准,要看缘分。”说完又道,“不过照本官来看,八成会来。” 八!成!会!来!一听到这四个字,百姓顿时激动起来,莫说是八成,就算只有一成,那也必须要在这里等! 一碗碗麻辣粉被烫熟,分给了前来排队的百姓,虽说已经辣到几乎尝不出任何别的味道,但看着墙上那副英俊迷人的画像,百姓还是个个胃口大开,蹲在街上一边冒汗一边狂吃,更有甚者,干脆连汤底也喝了个一干二净,还要再去领第二碗,毕竟这可是赵公子同款,而且还不要钱,机会不常有,必须牢牢抓住。 木青山也分了一小碗,虽说已经特意叮嘱厨子减了辣油,却还是吃得满嘴通红,咻咻吸冷气。 “行不行啊?”尚云泽坐在他身边,“不然别吃了,等会胃该疼了。” “没事,我能吃。”木青山扇扇风,“能驱蛊虫的,有备无患。”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尚云泽只好继续看他吃。 最后一口酸辣粉咽下去,木青山抱着甜汤咕嘟咕嘟狂喝,然后又漱了整整四五遍口,还是觉得甚是麻木,咬一口嘴唇也不见疼。 尚云泽道,“有点肿。” 木青山头晕眼花,“辣死我了。” 尚云泽将人抱到怀里,低头便亲了下去。 “喂喂!”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推开。 “亲一亲就不辣了。”尚云泽哄骗。 “我才不信。”木青山面红耳赤挣扎,“快些放开,等会该被人看到了。” “大家都在前头。”尚云泽将他的手拉住,“没人会看到。” 木青山道,“那也不行!” “为何不行?”尚云泽问。 木青山:…… 这种事要怎么说。 尚云泽道,“既然都要成亲了,哪有亲都不给亲的道理。” 木青山心说,也没有不给亲,昨晚刚刚才亲过。 尚云泽道,“那不然你亲我。” 木青山脸更涨红,“不亲!” “你看,让你占便宜你又不肯占。”尚云泽一脸遗憾。 木青山:…… 尚云泽凑近亲亲他的脸颊。 木青山难得没有躲。 这还差不多啊……尚云泽捏起他的下巴,低头温柔吻上去,不过想想又有些头疼。 骗个亲亲都如此困难,将来要怎么才能做其余事。 脸皮如此薄,可怎么得了。 善堂外头,百姓还在一边吃酸辣粉一边聊天,有个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也混在里头,正是城里的砍柴人王大贵。由于没家没口平时又沉默寡言,所以并没有多少百姓与他闲聊,看上去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吃好喝好啊。”暗卫在人群中喜气洋洋打招呼,顺便重重拍了王大贵的肩膀一下。 王大贵猝不及防,险些将碗丢在地上。 “慢着些慢着些。”暗卫赶忙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王大贵摇头,放下碗道,“差不多已经吃完了。” “不要再来一碗吗?”暗卫热情推荐,“赵公子吃了都说好!” “不用了。”王大贵道,“家里还有事,我该回去了。” “慢走啊。”暗卫倒也没多留,还亲切无比挥了挥手。 温柳年站在上头,自然将所有事都看在眼里。一般百姓若是做了亏心事,又被暗卫团团围住,多少总会有些慌乱,这个王大贵却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要么是心里真没鬼,要么就是有真有两把刷子,起码也知道,该怎样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最后一锅酸辣粉分完之后,百姓一边打嗝,一边觉得略微失望。 赵公子还是没有来啊。 陆追在后院道,“大当家若是再不出现,大人该等急了。” 赵越:…… 为何这句话听上去如此别扭? 陆追催促,“快些去。”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想揍他。 暗卫也跳进院中,“大当家为何还在这里?”百姓都在等,可着急。 赵越深吸一口气,大步往院外走去。 暗卫跟在身后道,“当真不考虑一下先前的建议吗?”身披金甲从天而降,漫天花瓣仙乐袅袅,简直想一想都要闪瞎眼。 赵越纵身跃上墙头。 暗卫心里无比失望。 “赵公子啊!”百姓爆发出尖叫声。 赵越飞身从房梁上踏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但即便只是短短一瞬,也足以让现场所有百姓看清,当真是画像上的人! 温柳年捏捏下巴,对此效果很满意。 见他瞬间便折返回来,陆追诧异道,“大当家为何如此之快?”一盏茶还未喝完。 赵越道,“莫非我还要先唱一出戏?” 陆追道,“也未尝不可。” 赵越替自己倒了一大杯浓茶。 陆追在心里摇头。 分明就很不想露这个面,却依旧没有拒绝,还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也不知上辈子到底欠了大人多少债。 第71章 【有些话说不出口】那便用做的会比较快 亲眼见着了赵公子,这件事自然值得好好夸耀一番,所以直到晚饭时分,城中百姓还聚集在大槐树下讨论,谁都舍不得先回去。 “赵公子当真叫赵越?”有百姓端着饭碗问。 “自然,卖馄饨的老张说,是赵公子亲口所言。”另一人道,“大人听到后也未反驳,可见的确是真的。” “我就说,那个画册上的赵越做不得准。”又有人道,“王天虎也真是大胆,居然敢冒充赵公子。”也难怪第一个就被官府围剿,揍成猪头连亲爹都不认识。 “也不知道赵公子下次何时才会再度露面。”大家伙都觉得很是期待,当然,若是出现的时间再长一些,那便更好了,我们都十分想看。 而此时此刻在尚府小院内,赵越正坐在石桌边,细细擦拭霁月刀。 温柳年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还没歇息?”赵越站起来。 “刚处理完公事。”温柳年将托盘放在桌上,“尚堡主买来的酒,据说很不错。” 赵越道,“进屋吧,院子里有些冷。” 温柳年点头,与他一道回了卧房。 陆追正在与暗卫一道饮酒,远远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不由都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夜深人静之时在卧房中相对小酌,天时地利人和,不乱性对得起谁。 “是什么酒?”赵越问。 温柳年道,“七月霞。” 赵越将灯火挑亮了些。 “我不懂酒,不过这坛酒似乎很难寻到。”温柳年打开封口。 “七月霞开在海岛,在内陆是极为罕见。”赵越将酒杯并排放在桌上,“拿来酿酒味道不算辛辣,你可以试试。” “大当家喝过?”温柳年有些意外。 赵越点头,“先前行走江湖的时候,喝了不少酒。” 温柳年道,“会醉吗?” “你大概会。”赵越笑笑,“我不会。” 温柳年试着喝了一口,然后咂咂嘴道,“是很甜。” “将醉未醉之时,会觉得满室都是花香。”赵越道,“这是七月霞最妙之处。” 温柳年仰头一饮而尽。 赵越:…… 温柳年放下酒杯道,“能闻闻花香也不错。” 赵越笑着摇摇头,又替他斟了一杯。 酒坛不算大,不多时便已经空了大半,温柳年趴在桌上,明显有几分醉意。 赵越将他抱起来,原本想送回房,走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 就如陆追所言,有些事情自己若是不主动,只怕会等一辈子。 迟疑低头看了眼怀中之人,就见他双颊泛红,眉头浅浅皱在一起,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模样。 喝醉酒……应该很难受吧,如此丢他一个人,似乎也不大好。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赵越抱着人转身,将他放在了自己床上,又叫来了热水。 温柳年虽说不懂酒,不过酒品倒是很好,喝醉了也不闹,平日里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些红晕,嘴里时不时会嘟囔一两句,却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赵越先是哄着喝了热茶漱了口,又轻手轻脚脱掉鞋袜外袍,用热手巾帮他擦了擦脸,方才拉过被子盖好,自己就着剩下的热水凑活洗了脸,就靠在床边帮他按揉太阳穴,想着明早能舒服一些。 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睡吧。”赵越轻声道,“明天便不会头疼了。” 温柳年哑着嗓子道,“冷。” 赵越手下一顿,而后便将他拥入怀中。 温柳年重新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赵越心里柔软一片,低头吻吻他的头发,生怕会将人惊醒。 第二天清晨,有太阳洒落窗花,温柳年裹在被子里,还在昏昏沉睡。 知道他平日没怎么喝过酒,赵越也未叫醒,掖好被角后自己先下了床,洗漱完出门,却见陆追正在院中喝茶。 “早。”赵越反身关上屋门。 “早。”陆追颇有深意看他。 赵越有些不自在,坐在他对面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陆追道,“可要准备一碗鸡蛋面?”苍茫城的风俗,新媳妇娶回家圆房第一天,夫妻两人要一起吃一碗双黄鸡蛋面,表示永世相缠。 赵越脸色略微僵硬,道,“昨晚只是喝多了酒而已。” 陆追摆手道,“大当家不必解释这些,起因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便好,况且酒后乱性,听上去也颇有几分江湖中人的不羁意味,很是洒脱。 赵越又道,“并未发生其余事。” 陆追顿时很诧异,“就喝了酒?” 赵越道,“是。” 陆追道,“然后就没了?” 赵越道,“是。” 陆追:…… 还是不是男人啊…… 赵越强忍住要揍他的冲动。 陆追苦口婆心,“这种事情,你总不能让大人主动。”还能不能有点土匪的样子了。 赵越道,“我不想趁人之危。” “这算什么趁人之危!”陆追简直想扒开他的脑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赵越沉默。 陆追苦口婆心道,“你若稍微争气一点,大人也不至于自己端着酒往房中跑。” 赵越皱眉,“什么意思?” “这还要问?”陆追道,“从当初下苍茫山到现在,莫说是大人,就连我也看得闹心。”速度慢成这样,也着实够丢人。 赵越:…… 书呆子嫌自己慢? “早啊。”温柳年伸着懒腰出门,“咦,二当家也在。” “大人早。”陆追站起来,“正好,大当家有话要说。” 赵越不动声色踢了他一脚。 陆追道,“我先去看看尚堡主那头。” 温柳年点头,“二当家慢走。” 待到陆追离开后,小院重新安静下来,赵越站在石桌旁与他对视。 温柳年问,“我的脸没洗干净?” “啊?”赵越回神,“没有。” “那大当家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温柳年无辜道。 赵越心一横道,“好看。” 温柳年:…… 赵越道,“我——” 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说不出来。 温柳年道,“大当家若是不说,那我便要回府……唔。” 赵越大步上前,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既然说不出来,那便用做的会更快。 嘴唇软软的,和梦中的滋味一般美好。 赵越单手环住他的腰,亲吻愈发缠绵。 温柳年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在天光下有些微微颤抖。 院中一片静谧,连枯叶飘落的声音也清晰可辨。许久之后,赵越恋恋不舍放开怀中之人,低头看着他。 温柳年睁开眼睛,唇色比起以往,要更多几分水色。 赵越如同受了蛊惑,又凑近舔了舔。 温柳年笑出声。 赵越用拇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而后便将人紧紧抱进怀中,片刻也不想放开。 温柳年道,“我要回府衙了。” 赵越恋恋不舍松手。 温柳年道,“要一起去吗?” 赵越点头,“自然。” 两人手牵手出门。小院外头,暗卫正在与陆追一道热情攀谈,以表示“我们根本就没有偷看”,旁边还站着尚云泽木青山,以及早起去给花棠买酸汤水饺,回来后见一大堆人正扒着门缝往里看,刚准备上前询问究竟的赵五。 赵越:…… 温柳年拉着他的手,淡定与众人擦肩而过。 陆追在心里感慨,看这架势,苍茫城该准备的不是聘礼,而是嫁妆啊…… 书房里头,负责盯梢的腾云堡弟子刚刚赶回来,正在等温柳年。 “出了什么事?”见他神色有些慌乱,其余人也不敢马虎。 “王大贵死了。”弟子回答。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昨日还好好地在善堂吃酸辣粉,今天便丢了性命?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尚云泽微微皱眉。 “堡主恕罪,是属下监察不利。”弟子道,“昨日王大贵从善堂回来之后,便一直闭门未出,属下没想到他会出事,于是一直在屋外守着。今早眼看着天都大亮了,还没见他像往常一样出门砍柴,于是便掀开瓦片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早已毙命。” “先带几个人过去,将屋子围起来。”温柳年道,“带仵作一道过去,左护法有孕在身,这些事切莫惊扰到她。” “是。”暗卫点头领命,转身离开书房。 “昨晚可有人进出王大贵的住处?”温柳年问。 “没有。”弟子摇头,“我们弟兄三人一直蹲守,片刻也未曾松懈。王大贵从回家到身亡这段时间内,除非房中有暗道,否则并未见过任何一个外人。” “那其余异常呢?”温柳年又问。 “也没有。”弟子道,“王大贵为人似乎很是孤僻,回家时在门口碰到了邻居,居然连个招呼也未打。” “不管是自杀还是遇害,他与虎头帮有联系这一点,只怕是能坐实了。”温柳年道,“走吧,我们去王大贵的宅子里看看。” 赵越道,“我也去。” 温柳年叮嘱,“不要打扰到其余百姓。”毕竟查案不比儿戏,在善堂内一起吃吃酸辣粉可以,此番牵涉到人命,还是动静越小越好。 “我知道。”赵越拿起霁月刀,“先去王大贵的住处等你。” 温柳年点点头,换了身衣服之后,便也带着衙役一道去了王大贵的住处。 虽说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见到一大群官兵突然围住了宅子,甚至还有仵作,百姓多少还是能猜到些里头的状况。苍茫城本来就小,消息传起来便更快,待到温柳年赶到的时候,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 “大人。”见着他来,百姓纷纷打招呼。 旁边有两户人家,是王大贵的邻居,温柳年道,“昨夜可有什么异常状况?” “回大人,什么都没有。”有个男子道,“昨日我下地回家的时候,还在门口遇到了他,也和往常一样连个招呼都没有,直直便往门里走。” 与腾云堡弟子所言相差无几,温柳年推开院门,带人走了进去。 赵越已经先他一步赶到,在宅子里四下看了一圈。 王大贵依旧躺在地上,并未被挪动,旁边站着仵作与衙役,正在检查四周的情形。 尸体不远处便是饭桌,上头摆着一碗稀粥半碗腊肉,地上有残破的酒壶碎片。隔壁卧房床铺有些乱,显然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有收拾,柜子门大大敞开,里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温柳年又跨进厨房。 赵越道,“方才已经看过,没什么东西被下毒。” 米缸里还有满满一缸新米,墙角胡乱丢着几捆青菜,房梁上吊着风干后的咸鱼与腊鸡,桶里还养着两三尾活鱼。 温柳年摸摸下巴道,“倒是挺会过日子。” 赵越道,“有什么发现?” “不像是自杀。”温柳年道,“昨日在善堂看到他时,也没见有何异常,甚至连一丝情绪破绽都没有,不像是想要自绝于世之人该有的样子。” 赵越点点头,与他一起出了厨房。 “况且看厨房的状况,他应该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否则也不会买那么多吃食。”温柳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打算自杀,买这么多食材应该是想吃饱了再上路,断然没有就这么去了的道理。” 赵越道,“万一买好了,却又不想吃呢?” 温柳年摇头,“桌上稀饭与腊肉都被吃了一大半,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 “大人。”两人说话间,暗卫又过来道,“王大贵应该是中了蛊。” “又是蛊毒?”赵越皱眉。 温柳年道,“何以见得?” 暗卫道,“方才李仵作想要将尸体带回府衙,在搬动时却觉得有些不对,不像成年男子的体重,解开衣服才发现身体早已焦黑,和前些天出现在五牛村的尸体一模一样。” 赵越摇头,“大概是见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又有被官府发现的危险,所以先下手为强。” “是我疏忽了。”温柳年心里叹气,本该早些将他带回府衙问话才是。 “也不必自责。”赵越道,“昨日并未有人出入这处宅子,就说明蛊毒早已被种入了王大贵体内,发作是早晚的事。” “去查查看宅子里有没有暗道。”温柳年道,“小心一些。” 赵越点点头,“交给我便好。” 将王大贵的身体用白布罩好,衙役一路抬着出了小院,百姓看到之后皆是唏嘘,虽说平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好端端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无论如何也会有些惋惜。有胆大的百姓见着温柳年出来,凑上前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应该因病暴毙。”温柳年道,“具体如何,要等验完尸才能知道。” 百姓心里叹气,也可怜他没家没口,于是自发凑了些银两准备办丧事。 府衙之内,花棠正在吃酸山楂,见着赵五回来后站起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城里死了个人。”赵五坐在他对面,“大人怀疑与虎头帮有关。” “怎么也没人告诉我。”花棠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去看看。” “有那么多人在,不差你一个。”赵五将人拉回椅子上,“大人说过,此事不准你插手。” 花棠好笑,“那我便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坐着晒太阳?” 赵五道,“总之就是不准去,万一肚子里真是个闺女呢,还没出来就天天跟你一起看尸体,将来长大还要不要嫁人了。” 花棠:…… 你想得还真是长远。 “有需要你的地方,自然会找你。”赵五道,“现在没人找你,就说明其余人尚且能处理,就不必操心了。” 花棠撑着腮帮子叹气,继续一个接一个吃山楂。 知道她心里嫌闷,赵五心里自然也着急,只想着快些将这头的事情处理好,也就能早些带她回追影宫养胎。只是虎头帮一直龟缩不出,强攻又攻不进去,想起来难免窝火万分。 “赵少侠。”温柳年正在书房内整理卷宗,见着他进来后道,“找我有事?” 赵五道,“大当家呢?” 温柳年道,“还在随仵作一起验尸。” 赵五道,“我想今晚再去一趟虎头帮。” “又去?”温柳年道,“赵少侠可有什么计划?” 赵五道,“去看看状况,或许会有新发现。” “那就是还没有计划。”温柳年道,“一次次去碰运气也不是办法,不如今晚聚集在一起,大家共同商议对策。” “也好。”赵五点头,“大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个办法,算是大当家提出来的。”温柳年道,“晚上等大家聚齐之后,再商议看看是否可行。” 城中暴毙死了人,虽说与自己家没关系,却总归也不是一件好事。暮色时分,王大贵的宅子前头挂起挽幛与白花,看上去更是叫人情绪低沉。 陆追远远道,“若百姓知道了王大贵真正的死因,只怕气氛会更糟。” 尚云泽道,“所以大人才着急找大家一道商议对策。” “走吧,回去。”陆追收起折扇,“希望这次能找到办法,将那伙妖人一网打尽,也好还苍茫山一个安宁。” 书房内,温柳年正坐在书桌边看卷宗,一脸若有所思。 赵越靠在他身边,微微有些皱眉。忙了一整天也没见他怎么吃东西,晚饭更是喝了两口汤就来了书房,虽说心里压着事,但不吃饭总不是办法。 温柳年叹气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究竟为何要与虎头帮勾结。” “这世上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赵越道,“而一旦做了选择,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算不得稀奇。” 温柳年合上卷宗,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要不要吃些东西?”赵越问,“不然半夜会饿。” 温柳年道,“没胃口。” 赵越从怀中掏出一包花生糖,打开喂给他一个。 温柳年嚼了两下,鼓着腮帮子问,“又是给黑风的吗?” 赵越笑笑,“是给你的。” 温柳年道,“那下次要买加芝麻的。” 赵越伸手拿掉他脸上一点糖渣,“好。” “大人……咳!”陆追方才推门进来,就见两人正在灯下含情脉脉对视,于是主动停住脚步。 后头的人刹不及,纷纷撞在他身上,捂着鼻子嗷嗷叫。 陆追冷静无比,“我们是来议事的。” 赵大当家扫了他一眼,显然心情不甚好。 陆二当家心里很是悲怆。 为何回回都是自己中刀? 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跟在所有人的后头。 第72章 【身材还不错】很有几分看头 书房内灯火很亮,温柳年问,“验尸的结果如何?” “的确是与五牛村尸体一样的蛊毒,浑身焦黑如同被雷电击中。”陆追道,“还有,已经仔细检查过一次,王大贵的家中并无任何暗道,应当是体内早已被下了蛊虫,昨日猛然发作才会毙命。” “王大贵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被灭口。”赵五接话道,“家中地窖里找到了不少银子,应该是从虎头帮那里拿到的报酬,能有个数百两,上头都没有银号的标记,应当是私自开的钱庄。” 温柳年摸摸下巴道,“数量还不少。”像这样的眼线估摸着在城中不止一个,几百两银子不算小数目,王大贵看着也不像是多重要的棋子,尚且能获得如此多的酬劳,可见虎头帮还是有些家底的,否则也承担不起如此巨大的一笔费用。 “我倒有个想法。”陆追道。 温柳年点头,“二当家说来听听。” 陆追道,“也不必再替王天虎隐瞒死因,索性将实情告知百姓,不过倒是不必提蛊虫,就说他一直是虎头帮的眼线,这次身亡是因为试图下蛊加害大人却不慎失手,对虎头帮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才会遇害身亡。如此一来,心里没鬼的百姓最多只是觉得有些恐慌,而对于其他眼线来说,只怕就会开始掂量,到底值不值得再继续合作下去。” 温柳年道,“与本官想的一样。” 暗卫在心里啧啧,二当家还能不能行了,居然当着大当家的面和大人心有灵犀。 不晓得会不会被发配去刷茅房,我们在这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完全可以进行免费指导。 这种友谊,简直令人动容。 “不过仅仅这样也不够。”温柳年敲敲桌子,“按照虎头帮畏首畏尾的作风,只怕就算城中所有眼线都主动来官府坦白,他们也照旧会躲在山中闭门不出。” “用我来引他们出现。”赵越道。 “大当家有什么想法?”陆追问。 “虎头帮似乎对我的身世很感兴趣。”赵越道,“而且听他们当日所言,背后应当牵涉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但我们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什么。”温柳年道,“要如何将人引出来?” 赵越道,“不知道也能装知道。” 温柳年眼底有些不解。 “既然穆家庄和虎头帮都在追查我的身世,那么若是再凭空杀出来第三伙人与他们目的一样,也不足为奇。”赵越道,“虎头帮若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只怕多少也会坐不住。” “我懂了。”温柳年点头。 陆追道,“大当家的意思,是找人扮成第三伙人?” 赵越道,“正是如此。” “也算是个办法。”赵五道,“到时候再在城内放出谣言,说大当家其实大有来头,只怕不到半天时间,便会传到苍茫山中。”毕竟这可是赵公子啊,百姓想不感兴趣也难,指不定会出多少新的小话本。 温柳年对此也无意见,事实上只要赵越不去孤身犯险,其余计谋倒是完全可以试一试。 众人又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所有计划理顺,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便也四下散去休息。 陆追在临出门前,默不作声踩了赵越一下。 今晚留在府衙,莫要再丢人现眼跑回来。 赵大当家:…… 温柳年收拾好书桌,抬头就见赵越还站在桌前看着也自己,于是道,“不回去歇着吗?” 赵越道,“送你回房。” “也好。”温柳年笑笑,伸了个懒腰走出来。 赵越自然而然牵过他的手,觉得触感有些冰凉,于是微微皱眉,“冷?” “也不是,就是坐久了。”温柳年道,“过阵子就会好。” 赵越心想,果然是书呆子,就算身上有些肉,还是算不得身强体健。 但是一想到“身上有些肉”,赵大当家就又不可避免联想起了那软乎乎的腰,还有白皙的脊背,光滑的肩膀——以及当日他沐浴之时,背对自己站起来的情形。 一股热血冲向脑门,险些又流了鼻血。 “你在想什么?”温柳年在他面前晃晃手,“叫了三声也不见回应。” 赵越回神,道,“在想虎头帮。” “现在就别想了。”温柳年道,“明日白天再说。” 赵越有些不自在道,“好。” 温柳年牵着他的手,一路回了卧房才放开。 下人迅速烧来热水,还有一个硕大的浴桶,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看着装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内涵真是不要太明显。 赵越:…… 温柳年问,“大当家要回去吗?” 赵越道,“看你睡下之后再回去。” “好。”温柳年低头拉开腰带,显然是准备沐浴。 赵越心口有些发紧。 温柳年很快便将自己脱得只剩里裤,小心翼翼踩着矮凳进到了浴桶中。 与先前一样,湿漉漉的里裤须臾便被搭到浴桶边沿。 热水有些烫,身体也就便被染上一层绯红,温柳年满足出了口气,在水下捏了捏脚丫子。 赵越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会不会捏肩膀?” 赵越道,“会。” 温柳年转身背对他。 赵越挽起袖子,双手轻轻捏住那光洁的双肩。 一点粗活累活都没干过,肌肤自是无比细滑,又不算瘦,捏起来手感甚好。 赵大当家觉得自己有些上瘾。 温柳年闭着眼睛,舒服到快要昏睡过去。 热气氤氲,只是片刻工夫,肩头便被染上一层绯红,看上去比先前更加诱人。 赵越闭上眼睛,在心里定了定神。 温柳年懒洋洋打盹。 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的动作突然停下,而后便有湿热的吻落在脖颈,酥酥麻麻,如同被鹅毛轻扫。 温柳年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却并未转身。 赵越从身后环住他,双唇一路从后颈辗转到肩头,呼吸也愈发灼热。 温柳年转身,还未来得及看他,便被重新噙住双唇。 呼吸愈发急促,桌上烛火晃动,洒下满室暖光。 赵越单手扣牢他的肩膀,几乎要将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滋味太过甜美,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开。 屋外细雨霏霏,很安静很安静。 好不容易才放开,温柳年刚想着要不要说句话,便又被他从水中一把抱了出去。 在床上随意铺了一张毯子,赵越将人湿漉漉放在上头,低头又重新深吻下去。 虽说有些意乱情迷,温柳年却还是一把握住他越来越放肆的右手。 赵越虚压在身上,眼底有些压抑的躁动。 温柳年道,“现在不行。” 赵越嗓音有些沙哑,“要等到什么时候?” 温柳年别过头看墙壁。 这种事要如何说,莫非还能提前定日子。 “我等。”见他不说话,赵越也并未催促,温柔亲亲他的额头。 温柳年问,“万一要等很久呢?” “多久我也等。”赵越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度滚烫。 温柳年道,“哦。” 赵越拉过被单,裹住他赤裸的身子,翻身下床拿来了新的里衣。 温柳年放下床帐,换好衣服伸出脑袋,“还没有漱口。” 赵越端着青盐与清水过来,手臂上还搭了条手巾。 若是让陆追看到,估计又会考虑转投大哥之事。 哪里还有半分朝暮崖大当家的样子,店堂小二也没你姿势标准。 漱完口后,温柳年钻进被窝看他。 赵越道,“我能留下吗?” 温柳年道,“不能。” 赵越站着不动。 温柳年又道,“若是能按摩的话——” 赵越道,“自然能。”按一夜,甚至一辈子也没有任何问题。 温柳年往里挪了挪。 赵越就着剩余热水洗漱完,也宽衣躺在他身边。 多少算是告白之后首个在一起的夜晚,赵大当家觉得自己有些不舍得睡。 温柳年缩在他怀中,觉得挺舒服。 赵越大手在他背上轻拍,“去过西南苗疆吗?” 温柳年摇头,“没有。” “将来可以一起回去。”赵越道,“那里风景很好。” “好。”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我们也可以一起回江南。” “先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去过你的老家。”赵越道,“只是当时没留意,城中还有一户温府。”否则也能早日见见岳父岳母,说不定还能趁机留下一些好印象。 “将来有的是机会。”温柳年靠在他胸前。 “还有孔雀门的周老前辈。”赵越道,“若非陆追提及,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是你的义父。” 温柳年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赵越道,“想将你从他们身边带走,大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温柳年笑嘻嘻看他,“怕了?” 赵越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一下,“再难也无妨。” “是有些头疼,不过不妨事。”温柳年道,“况且自打从记事开始,便没人能管得住我。” 赵越好笑,“这我倒信。”样貌乖巧讨喜,又绝顶聪明,也着实很难不讨长辈喜欢,估摸着很小就极有主见。 “我爹娘倒还好说。”温柳年道,“只是义父要知道了,怕是要揍你。”毕竟脾气还是很暴躁的啊,一发脾气便会吹胡子瞪眼,嗓门还巨大无比,简直就是小时候除了虫之外的第二阴影。 赵越道,“若是揍一顿便能将你带回家,也算是笔划算买卖。” 温柳年道,“那不行,你要与他对打。” 赵越:…… 确定? “义父人就是这样,你躲躲闪闪让着他,他反而不高兴。”温柳年道,“将来相处久了便会知道。”当然,要是能打赢就更好了,说不定还能一起去喝顿酒。 赵越还是有些犹豫,义父也算是自己的岳父,与岳父对打,不管输赢似乎都很不利啊…… 温柳年还在道,“我也会替你一道打他!” 赵越:…… 就这身子骨? 温柳年爬起来,“我有一本孔雀门的武学秘籍,你要不然先看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唔。” 赵越将他压在身下,低头亲了又亲,“现在先好好歇着,这件事留着白天再说。”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傻了?”赵越和他撞撞额头。 温柳年笑嘻嘻把人搂住。 赵越单手环住他的腰,刚准备再度深吻下去,却觉得胸口一阵灼热,像是被重物击中一般。 “怎么了?”感觉到他似乎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温柳年微微皱眉。 “没事。”赵越将他放开坐起来,“大概是最近太累,有些胸闷。” “要喝点水吗?”温柳年问。 “调息片刻便好。”赵越道,“别担心。” 温柳年点点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他盘腿运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约莫大半柱香的功夫后,赵越总算将胸前那股横冲直撞的真气散掉,睁开眼睛出了口气,额头有些冒出冷汗。 “怎么样?”温柳年跪坐在旁边,伸手帮他擦擦汗。 “没事了。”赵越道,“休息一夜便会好。” “经常会这样吗?”温柳年替他放好枕头。 赵越摇头,“偶尔。”确定来说,是先前从未有过,直到前段时间在朝暮崖与穆万雷一战后,才出现了这种状况,似乎多了不少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甚至有时会太过激烈,还会短暂失去神志。 “满身都是汗。”温柳年道。 赵越将湿透的里衣丢在地上,“我去擦一把澡,你先睡吧。” 温柳年点点头,看着他出了房门。 外头在下雨,一股凉风迎面吹来,整个人顿时舒坦不少,懒得再要热水,索性直接冲了个冷水澡,从头淋到脚,倒也无比畅快。 “这么快?”温柳年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刚出门就进来,于是有些意外。 赵越道,“冲个凉水便好。” “也不怕着凉。”温柳年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柜子帮他找了一套新的里衣。 赵越好笑,“你的衣服,我怕是穿不进去。” 温柳年眼睛淡定往下瞄了瞄。 赵越:…… 看够之后,温大人爬回床上,“那你回去睡吧。”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一看就要打哆嗦,不要跟上来! 赵越索性将湿透的里裤丢在一边,露出习武之人精壮的身体。 温柳年挠挠脸蛋。 继续盯。 床上坐了个小流氓,那自己也着实没必要再遮掩扭捏。赵越擦干身上的水,随手扯了条手巾围在腰间,便掀开被子上了床,将人搂在怀中,“看够了?” 温柳年问,“若是没看够,还能接着看吗?” 赵越失笑,伸手捏捏他的下巴。 不做书呆子,当小痞子的时候也挺招人喜欢。 “睡吧。”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明日我便修书一封给刺史大人,请他协助演一场戏。” 赵越帮他压好被角,低头又亲了亲,心疼到不得了。 温柳年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虽说虎头帮的事着实令人头疼了些,不过能有一个如此温暖安静的夜晚,也算是不错啊…… 第73章 【大不了就私奔】英俊的赵公子下了凡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被院中鸟雀吵醒,睁开眼睛后伸了个懒腰,又抱住身边的人蹭了蹭。 很暖。 赵越却有些尴尬。 既是男子,早上起来时难免会有些不受控,更何况昨晚在歇下之时,也并未穿衣服——至于那条围在腰间的手巾,早是已踪迹全无。 温柳年懒洋洋打呵欠,“早。” 赵越道,“早。” 温柳年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想起。” 赵越道,“那便再睡一阵子。” 温柳年又离他更近了些。 赵越:…… 温柳年身体僵了僵,然后缓缓往后挪了挪。 赵越有些尴尬,“我先去洗漱。” 温柳年转身背对他,“哦。” 赵越却不想就这么下床。 温柳年又往墙角蹭了蹭。 赵越索性将他一把拉过来,抱到了自己怀中。 温柳年仰头看着他。 赵越单手挡在他眼前,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下移。 温柳年:……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人的呼吸声便更加清晰。温柳年觉得,这或许会是自己此生度过最漫长的一个清晨。 许久之后,屋内终于安静下来,赵越帮他擦干净手,而后就将人抱得更紧。 温柳年绷着身体,要多僵硬便有多僵硬。 “生气了?”赵越在他耳边低低问。 半晌之后,温柳年才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赵越又在他脖颈处亲了亲。 温柳年道,“我要去书房了,今早还约了人。” 赵越恋恋不舍放开他。 温柳年坐起来,缓慢往床下挪。 赵越道,“我搬来住好不好?” 温柳年身形顿了一下,“哦。” 赵越眼底有些笑意,还能答应,就说明其实也不是很生气? 温柳年快速洗漱完,小跑出了卧房。 耳根很是发烫了一阵子。 饭厅里头,大家伙正在吃饭,见着温柳年进来,下人赶忙跑去厨房,不多时便端来了一大碗银丝鸡蛋面,明晃晃的双黄蛋,看上去很是瞎眼。 陆二当家特意叮嘱的,可不能忘。 温柳年拿着筷子淡定吃。 其余人都盯着他看。 饭厅里一片诡异安静。 许久之后,陆追终于忍不住问,“大当家呢?”为何竟然只有一个人前来吃早饭。 此言一出,桌边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温柳年,连一向淡定的赵五也不例外——可算是有人问了啊,我们已经好奇了许久!虽说在这种两情相悦的清晨,其中一方卧床不起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为何竟然会是赵大当家? 似乎完全不合理啊…… 温柳年放下大面碗道,“大概还在睡。” …… 陆追艰难咽下嘴里的包子。 真是给朝暮崖丢人呐…… “大当家。”花棠打招呼。 赵越跨进饭厅,他方才先回卧房换了身衣服,所以来迟了一些。 “早。”赵越坐在温柳年旁边。 下人又赶忙端上了第二碗面。 赵越:…… “快吃。”陆追催促。 赵越很想将他的脑袋压到碗中。 他并不觉得府衙内下人会有如此长远的考虑,这碗面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叮嘱。 先前在行走江湖之时,璃洲刺史曾对陆追极为欣赏,说他若是肯入朝为官,定会是难得一见的千古儒将,现在看来儒将与否倒是看不出来,但媒婆肯定是稳打稳没得跑。 温柳年道,“鸡汤吊底,味道还不错。” 所有人都在看,赵越只好低头吃了一大口。 暗卫热情鼓起了掌,虽然似乎有些怪异,但在这种夫妻定心的时刻,总是要喜庆一些才好。 赵越险些被面汤呛到。 温柳年倒是继续不紧不慢吃面,权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看着咳嗽到脸涨红的赵大当家,陆追无力扶额。 朝暮崖的脸啊…… 吃过早饭后,温柳年便继续去书房处理公务,顺便写了封书信,让暗卫快马加鞭出城,用最快的速度交给了刺史大人。 而在城中亦有流言开始传开,说赵公子正在府衙之中做客,看上去与大人关系极好,据说还要帮着剿匪。百姓闻言顿时一窝蜂涌向府衙,期盼能与迷之美男子来一场偶然邂逅。 “大人。”衙役道,“外头守了不少百姓,王捕头试着劝了七八回,也未能将大家伙劝走,都说要见一见赵公子。” 赵越:…… “这阵还在?”温柳年看了看天上日头,“也该回去吃饭了啊。” 衙役道,“大家是带着干粮和清水过来的。” 赵越:…… 温柳年道,“果真是考虑周全。” 赵越哭笑不得看他。 温柳年道,“不然便出去见一见吧。” 赵越沉默,见一见倒是无妨,但问题是在见到百姓之后,该做些什么?总不能回回都像上次那样,在屋檐上惊鸿一闪便消失,但若站在台阶上什么都不做任由百姓围观,似乎又更加尴尬。 温柳年放下手中狼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当着心爱之人的面,没有哪个男子想表现得畏首畏尾,于是赵越便也未再纠结,与他一道向府衙外走去。 临出门前,温柳年停下脚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老衙役跟在后头,心里忍不住就叹了一句,虽说都是男子,但看上去还当着挺般配。 温柳年伸手推开大门,与赵越一道走了出去。 百姓原本正在外头吃晌午饭,冷不丁一抬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后头有人大喊了一句“赵公子”,方才个个回过神,争先恐后向前涌去,拼命伸长手想要握一下,也好沾染一些英俊的仙气。 衙役围起人墙,选了中气最足的一个人站在高台上,大喊“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温柳年也道,“众位乡亲莫要激动,否则赵公子下回该不来了。” 这句话效果无穷,百姓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下头齐刷刷仰头看自己的百姓,赵越心里一片无奈,现在该做什么? 幸而温柳年也没叫他尴尬多久,笑眯眯道,“诸位可有什么话要问?” “赵公子当真是下凡来剿匪的吗?”有百姓大声道。 陆追正靠在墙后听,险些笑出声来。 下凡。 温柳年点头,“有赵公子在,剿匪之事自会事半功倍,要不了多久,便会还苍茫山以安宁。” 百姓纷纷欢呼出声,这当真是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 “是不是?”温柳年扭头看他。 赵越道,“自当尽力。” “那王大贵的死因呢?”又有百姓问,“早上听大家伙都在说,说是与苍茫山的土匪有关。” 温柳年看了眼赵大当家。 赵越道,“王大贵的确是虎头帮的眼线。” 百姓又是一阵嘈杂,先前还以为是胡说,没想到竟然是确有其事?! “大概是先前进山砍柴之时,遇到了虎头帮的土匪,受其蛊惑才走上邪路。”温柳年叮嘱,“大家务必要引以为戒。” 平日里闷不做声的柴夫竟然会是土匪眼线,百姓难免都有些后背发凉。 见温柳年站得有些久,下人索性往外搬了两把椅子给他与赵越坐,百姓纷纷围上前,七嘴八舌问一些苍茫山的事情。 温柳年有问必答,很是耐心细致,至于赵大当家,则是大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陪在旁边仅供瞻仰——毕竟拥有如此英俊的一张脸,不用白不用。 “如何?”府衙里头,赵五走过来。 “大人口才是真好。”陆追道,“莫说是普通百姓,若我是虎头帮的暗线,现在估摸着都会有些动摇。” 赵五笑道,“否则如何能十六岁便考上探花郎,又深受皇上赏识。” “左护法身体如何了?”陆追道,“早上看她脸色不大好。” “有些胃酸,现在已经歇下了。”赵五道,“还在想着要去验尸。”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追闻言失笑,“果真是追影宫左护法,名不虚传。” “若是此事解决,二当家可以随时来追影宫做客。”赵五道,“想来与宫主也会一见如故。” “甚好。”陆追点头,又往门外看了一眼。 赵越正坐在椅子上,脊背很是挺直。 陆二当家忍不住又开始头疼。 同样都是大当家,为何感觉与追影宫主差距如此之大…… 一听赵公子正在府衙门口,几乎全城百姓都轰然出动,纷纷赶来欣赏瞻仰,以至于到后来,连腾云堡的弟子都不得不悉数上阵,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一个多时辰后,百姓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看着赵越与温柳年一道回了府衙。 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我们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 暗卫一边端着瓜子花生糖给百姓发,一边叮嘱大家早些回家,时辰到了赵公子也该回去了,否则会被天帝惩罚,后果十分严重,万望理解云云,很有诚意。 关上卧房门后,赵越才算是整个人不再紧绷。 温柳年道,“如何?” 赵越道,“上阵杀敌也没这么累。” 温柳年强调,“但是你只需要坐在那里。”话都是我在说。 赵越道,“我倒是宁可在厨房砍一个时辰柴。” 温柳年帮他擦擦汗,哄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赵越捏捏他的下巴,“渴不渴?说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温柳年咕嘟咕嘟喝茶。 赵越道,“怪不得当初能在金殿之上,以一挡十与群臣辩论。”就这种嘴皮子的利索程度,莫说是十几个老臣,就算再来一打,只怕也没有丝毫问题。 温柳年道,“因为我有道理,而且说得都是实情。” 赵越弹弹他的脑门,“我要回天庭也是实情?” 温柳年笑嘻嘻,“不管怎么说,现在若是城中再有虎头帮的眼线,估摸着要心惊胆战一阵子了。” “尚堡主已经加强了城中防守,若是有异动,也会第一时间上报府衙。”赵越道,“至于刺史那头,若是一切顺利,应该五天之内便会有回应。” “有追影宫主诸位英雄在,定然会顺利。”温柳年道,“所以你要更加小心,切莫让虎头帮有机可乘。” 赵越点头,“我会。” “说了一下午,也累了。”温柳年伸了个懒腰,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我去睡一会,这是孔雀门的武功秘籍,你若是没事做,可以翻看一看。” 赵越道,“如此随意便能拿到?” “其余人自然不行,但是我可以。”温柳年脱掉鞋子爬上床,“我可以,你自然也可以。” 赵越嘴角有些笑意。 温柳年抱着被子,很快就呼呼睡着,看上去也的确是累到了。 赵越坐在桌边,随手翻开第一页,细细一路看了下去,越往后看却越觉得诧异,因为孔雀门的功夫,似乎与自己所学有几分相似。 但师父分明就是无门无派的闲云野鹤,也从未听他提起曾去过江南,为何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赵越微微皱眉,闭眼默运了一遍孔雀门的内功心法,更加确定两派功夫似乎出自同宗。 武功秘籍很厚,不顾由于大多都很熟悉,因此赵越看得极快,等到温柳年起床之时,已经差不多翻到了最后一页。 “醒了?”赵越坐在床边看他。 “嗯。”温柳年打了个呵欠,头发乱糟糟看他。 赵越替他整好衣领,“差不多该吃晚饭了,等会再继续睡。” “做梦了。”温柳年额头抵在他肩头。 “梦到什么了?”赵越拍拍他的背。 “义父来了苍茫城,硬要带我回江南。”温柳年道。 “梦境而已,做不得真。”赵越安慰。 “我做梦一向很准。”温柳年看着他,“况且我此次被调来苍茫城,家里也不知道。” 赵越道,“周老前辈应该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温柳年挠挠下巴,“管他,实在不行,我们便一道去西南。” 赵越脑海中瞬间闪过“私奔”二字,心里没来由便一软,总觉得有种被托付终身之感。 温柳年踩着软鞋去洗漱。 赵越从身后抱住他。 “嗯?”温柳年回头。 赵越道,“我将来定然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温柳年道,“现在这样便已经很好。” 赵越道,“不够。” 温柳年顿了顿,然后笑眯眯道,“那我要顿顿都吃最好的牛肉。” 赵越收紧双臂,“嗯。” 温柳年继续弯腰洗脸。 “只有这个?”赵越在他耳边问。 “还有挺多,不过可以等到将来慢慢说。”温柳年转身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好好赚银子。”因为我吃得不少。 赵越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吻。 果真如暗卫所说,很好养啊…… 第74章 【误打误撞的收获】来都来了不如留下一道剿匪吧 “那本孔雀门的武功秘籍怎么样?”温柳年想起来问。 “大致看了一遍。”赵越道,“也不知是为什么,总觉得与我先前所学的功夫有四五分相似。” “是吗?”温柳年用手巾擦干净脸,“大概是因为天下武学出同宗。” 赵越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哦?”温柳年不解,“那是为什么?” “即便是天下武学出同宗,各门各派也都有自己的内功心法。”赵越道,“还从没见过有哪两家门派,连内功心法都如此相似。” “所以呢?”温柳年道。 “我也不知道。”赵越摇摇头,“只是始终觉得有些奇怪,或许周老前辈与我师父认识?” “大概吧。”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先不想这些,若实在疑惑,等义父来之后问一问,自然会知道答案。” 赵越帮他整整衣服,也并未再与他讨论这个问题。 由于起得有些晚,所以其余人已经都吃完晚饭,两人索性也便没有再去饭厅,直接叫大婶煮了两卤汁汤面在卧房吃,还配了金灿灿的驴肉火烧,一口咬下去香气扑鼻,几乎要酥到掉渣。 温柳年吃得很是认真,事实上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 赵越伸手拿掉他脸上的一点葱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吃东西,心情都会变得很好,胃口也会变得很好。 于是等到两人终于放放下筷子之时,都觉得似乎有些……撑。 温柳年庆幸道,“幸亏没有再加一盘切牛肉。”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了。 赵越问,“可要出去走走?” 温柳年想了想,“不然去苍茫山?” “好。”赵越点头,又道,“你似乎很喜欢那里。” 温柳年道,“因为那里是你的地盘。”自然要有空就多去一去。 赵越好笑,“你才是苍茫城的父母官。” “嗯。”温柳年点头,“我的就是你的。”也并没有很大差别。 两人手牵手出了府衙,城中百姓习惯早睡,因此街上很是清静,也无人打扰。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在街上洒下淡淡清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高大一个清雅,很是有几分神仙眷侣的意思。 依旧是上回那处山洞,赵越先生起一堆火,又在洞口铺了厚厚一层干草,方才让他过来坐。 “有些冷。”温柳年搓搓手。 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今晚天气很好,星星是最亮的时候。” 温柳年抬头,果然就见深蓝天幕上,星河无比璀璨闪耀,连城广袤一片,像是被洒了无数细碎宝石一般明亮。 四下安静无声,的确很适合有情人独处。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温柳年闭上眼睛,双手环过他的肩头,无比乖巧。 唇间有淡淡清甜,赵越将人抱紧,亲吻愈发激烈缠绵。 温柳年脸颊泛红,一动不动缩在他怀中,任由在身上游走的右手越来越放肆。 赵越解开他的腰带,轻轻将手探进去。 掌心肌肤滑腻,软绵绵的,难免有些上瘾。 温柳年把脸埋在他怀中,整个人都无比僵硬。 做这种事总归是紧张的,更何况是在外头,脑海便更加空白,直到最后的时候,温柳年才发出轻微的声音,不过很快便又咬住下唇,闭着眼睛装死,耳根几乎要渗出血。 赵越拍拍他的后背,又温柔亲了亲。 温柳年闷闷道,“下回不要要在外头。” 因为“下回”两个字,赵越唇边有越来越明显的笑意,“好。” 温柳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想不想在山中歇着?洞内的床褥很干燥。”赵越道,“现在的天气也不冷。” “还是回去吧。”温柳年道,“最近事情多,这里留着以后再来。”否则大家伙都在忙,自己却与他二人在苍茫山中躲清闲,似乎也不大好。 毕竟是父母官,正事还是要做一做的。 “也好。”赵越道,“总归已经问陆追将这处水涧要了过来,以后便是你一个人的,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陆二当家在府衙打喷嚏,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便开始后背发凉。 两人又依偎在一起坐了一阵子,便起身回府衙休息,临走时赵越又替他抓了两条白鱼,准备拎回家煮汤喝,很是体贴。 城中街道越发安静,连更夫也已经回家休息,一个人影都没有。 见他一直在打呵欠,赵越停下脚步问,“要不要背?” 温柳年笑嘻嘻点头。 赵越将手里用草绳串起的鱼交给他,刚想弯腰背他回去,旁边一处宅子却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尤显刺耳,细听还有女子的哭闹声。 温柳年微微皱眉,“夫妻吵架?” 赵越道,“这种事也正常。”毕竟在一起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不吵嘴才奇怪。 “去看看。”温柳年道。 “……”为何要去看夫妻两口子吵架?就算是地方知府,这种事也不好管吧……赵越有些纳闷,不过还是没多问,配合将人拦腰抱起,纵身跃进了宅子中。 院落很小,只有三五间房子,其中一间亮着灯火,应该便是卧房。 靠近一些,女子的哭泣声越发明显,还有男子低沉的呵斥声。 赵越带着人落在屋顶上,透过瓦片缝隙,恰好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床边哭泣,桌边站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地上有不少茶壶残片,显然是两口子刚刚吵完架。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些什么!”男子低声骂道,“别哭了!” “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有没有同苍茫山的土匪勾结?”妇人追问。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诧异。 居然会提到苍茫山的土匪……误打误撞,还真撞对了?! “胡说八道!”男子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想要倒水,却想起茶壶早已被自己砸碎,于是又心烦意乱将水杯丢在一边。 “我胡说八道,还是你心里有鬼?”妇人哭道,“一年前我就觉得不对,家里凭空多出来的银子,还有那些半夜三更跑来找你的人,不是土匪又是什么?” “让你闭嘴,没听到是不是?”男子举起手作势要打她,妇人却丝毫也未被吓住,反而声音更大了些,“现在官府已经联合赵公子一道,准备清剿土匪,你若是当真与他们有关系,那便赶紧去老家躲一躲,在这里跟我发横有什么用?” 男子烦躁无比。 妇人站起来,“我这就替你收拾包袱。” “你当我能走得掉?”男子从她手里将布包夺掉。 “现在官府又没怀疑到你,门外也没人守着,要出远门去看叔伯,有什么道理会走不掉?”妇人显然不信。 男子不耐烦,“这件事你别管!” “我不管谁管?”妇人道,“当时你若是早些告诉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白白被人利……啊!”话还未说完,眼前便掉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于是被吓得不轻。 温柳年瞪大眼睛看赵越。 没拎牢。 鱼掉下去了。 赵大当家:…… “谁?”男子从桌下抽出一把匕首,警觉看着屋顶上的大洞。 横竖已经被撞破,赵越索性带着温柳年跳入院中,推门走了进去。 “赵公子,温大人?”看清是谁之后,屋里两人脸色登时煞白。 “你与虎头帮有关系?”温柳年威严看着男子,很有几分气势,只当刚才那个连两条鱼都拎不住的人不是自己。 男人膝盖一软,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老实交代。”温柳年拉开板凳坐下,“通匪之罪按律当斩,不过若你表现良好,或许可以免于一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妇人闻言吓得不轻,赶忙推了推自家男人,“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将事情都说清楚。” 男子面色苍白,却又有些犹豫,像是有不少顾虑。 赵越道,“虎头帮替你下了蛊?” 男子迟疑点头。 妇人惊恐睁大眼睛,下蛊? “说清楚。”温柳年道,“蛊毒也不是无药可解,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对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 男子名叫李默,原本是个走街串巷在各个村落中卖货的杂货郎,后来有一次进山之时遇上暴雨,躲雨时无意中撞到了虎头帮的人,原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对方竟然极为和善,不仅拉他一道烤火,甚至还给了不少银子,说只要愿意合作,将来有的是富贵可享。 辛辛苦苦了半辈子,李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子,很快便被蛊惑,甘愿为虎头帮在城内收集情报,从城中富户到官府举措,事无巨细都要写下来,在每月初二的时候送出城,放在苍茫山一处山洞中,再从那里拿走报酬。 “方才听你说,还有人会半夜来家中?”温柳年又问。 “也是虎头帮的人。”李默道,“有时候出了突发状况,便会来家中下达任务。” “什么叫突发状况?”温柳年追问。 “比如说要某种药材,或者是要加紧盯着官府。”李默回答。 温柳年捏捏下巴,与赵越对视了一眼。 听上去,虎头帮似乎已经暗中观察了官府许久啊…… 府衙内,红甲狼正趴在书房桌子上,百无聊赖晃须须。它先前原本想去花棠屋内找蛊王玩,无奈对方实在太懒,戳了半天也不肯动,只好又蔫蔫溜了出来,一路爬到书房发呆。 不晓得过了多久,院内突然传来说话声,而后便见温柳年与赵越一道走了进来。 红甲狼迅速打起精神,嗖嗖便爬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赵越将它捏起来。 红甲狼欢快无比。 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温柳年自然不会再怕它,伸手戳戳那鲜红的背甲,“大概是闲得无聊,所以到处乱跑。” “也不怕将自己弄丢。”赵越随手找了个小盘子,将红甲狼放了进去。 四周壁很光滑,上去一点便会被滑下来,红甲狼欢欢喜喜转圈,觉得有点好玩。 当然,若是青头蛊王也能过来一起,那就更好呐! “你先回去吧。”温柳年挑亮灯火,又从架子上拿下狼毫,“我将今晚问到的事情写下来后,便回来歇息。” “我陪着你。”赵越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道,“那你帮我磨墨。” “好。”赵越点头。 “会吗?”温柳年问。 赵越好笑,“我在心里心里,就当真只是个打打杀杀的莽夫?” 温柳年拿着狼毫笑嘻嘻,“这叫红袖添香。” 赵越敲敲他的鼻子,“乖乖写!” 温柳年闭着眼睛理了一下思路,而后便开始下笔如飞,连一丝停顿也没有。 赵越心里就纳闷了,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觉得书呆子应该是状元才对,为何竟然只是探花? 前两名该是多厉害的人物啊……赵大当家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于是在上床歇息的时候,便开口问了他这个问题。 “殿试那天我烤鸭吃多了。”温柳年抖开被子。 赵越:…… 烤鸭吃多了? “结果那家老板用的鸭子不新鲜,一直在闹肚子。”温柳年躺平,“然后只写了一半,便匆匆交了试卷去找茅房。” 赵越哭笑不得。 “原本以为没戏了,还想着在王城玩两天就回江南,结果皇上看完那半张试卷,就派丞相亲自来找我。”温柳年道,“最后得了个探花。”毕竟连试卷都没写完,要得状元未免也太过打击其余学子。 赵越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惋惜。 “第三其实挺好。”温柳年趴在床上,“没那么惹人注意,也没那么招人记恨。” “皇上要什么时候召你回去?”赵越揉揉他的脑袋。 “不知道,或许下个月,或许三五年后,再或许已经把我给忘了也说不定。”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道,“我陪着你。” 温柳年笑眯眯,“真的呀?” 赵越点头。 温柳年问,“假如我要回王城呢?” “哪里都陪着你。”赵越将他抱到怀里。 “不要朝暮崖了吗?”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 “可以有时间再回来看看。”赵越道。 “那陆二当家呢?”温柳年又问。 赵越道,“陆追不是小孩子。” 温柳年将他抱得更紧。 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算要回去与那伙狐狸一样的老臣周旋,似乎也还好啊…… 第二天清晨,两人早早便起床,温柳年在饭厅打呵欠,拼命往碗里加醋。 没睡醒。 暗卫看得很是心情复杂,大半瓶都倒进去了啊,左护法也没大人能吃酸,该不是有了吧。 连成亲的礼钱都没凑齐,就又要凑满月钱,我们真是非常累。 “大人是不是不舒服?”花棠问。 “没有没有。”温柳年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困。 赵越将昨夜两人无意中的发现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木青山闻言吃惊,“那李默现在何处?” “在监牢里。”赵越道,“至于他的妻小,为了不被虎头帮所害,也已经被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也算是运气好。”赵五笑道,“误打误撞,居然也能撞破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昨夜审问之时,李默自己也不知道,城中究竟还有多少虎头帮的眼线。”温柳年道,“对方做事极为谨慎。” “这个倒好办。”花棠道,“既然已经抓到了一个,诈一诈应当会有用。” “哦?”温柳年道,“愿闻其详。” “只管放出消息,说李默是自愿前来向官府坦白,已经供出了不少线索,其余人一听,自然会坐不住。”花棠道,“先前已经有个王大贵,现在再加上李默,就算是虎头帮的眼线,也无非是些普通百姓,撑不了多久的。” 温柳年点头,“不错,倒是可以试试看。” “只管交给我们。”暗卫拍胸脯保证,煽风点火这种事,真是不要太擅长啊。 温柳年欣然答应。 于是在吃完早饭后,暗卫便喜气洋洋出去找百姓聊天,十分具有吉祥物的自我修养,不到半天的功夫,便已经将消息传遍了整座苍茫城。 两天之后,虎头帮内也听到了风声。 “帮主。”张生瑞道,“之前花大价钱在城中安插的眼线,已经被官府揪出去了大半,而且现在城内防守极其严密,我们的人根本就进不去。” 斗篷男子坐在椅子上,虽说看不到脸,却也能感觉到浑身散发出的阴森气氛。 “自从上回穆家庄一战失败开始,官府就开始占尽上风。”张生瑞道,“而且不知道赵越是怎么想的,竟然与官府勾结在了一起,据说还陪同知府一道上街视察民情,闹得很是沸沸扬扬。”他并不知道自家帮主对赵越的身世感兴趣,只是觉得身为一个土匪,能光明正大与知府同进同出,未免也有些太过奇异。 斗篷男子依旧不发一言。 “其余眼线应当也坚持不了多久。”张生瑞道,“只怕这次我们在城内的棋子,会被官府全部拔干净。” “没有价值的棋子,毁掉便是。”斗篷男子终于沙哑出声。 “怕是没这么容易。”张生瑞摇头,“追影宫的左护法也在府衙内,她算是用蛊高手,手里不仅有蛊王,据说赵越还有一只红甲狼,加在一起足以将那些眼线体内的蛊虫逼出。” 斗篷男子狠狠捏紧手中茶杯。 坦白而言,他对赵越的生死半分兴趣也无,甚至还觉得死了才干净——就算他的身份最终得到证实,自己也能找个傀儡代替,做事会方便许多,所以才会对穆家庄的行为未加阻止。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穆万雷与穆万雄竟然会如此丢人现眼,简直就是不堪一击,不仅未能将赵越斩首,甚至还害自己白白损失了一大批报丧鸟。 “帮主不必动怒。”张生瑞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叫黄英过来。”斗篷男子道,“我有任务要给她。” “是。”张生瑞点头,毕恭毕敬退了下去。须臾之后一个黄衣女子敲门,“帮主找我?” 斗篷男子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属下知道。”黄英领命。 “不要被人发现。”斗篷男子站直,声音寒彻如冰。 只是他现在大概不会想到,更让人头疼的事还在后头。 又过了几天,一队官府人马浩浩荡荡进了苍茫城,看上去很有气势。 百姓纷纷好奇挤在街道两边看,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潘副将。”温柳年亲自带人相迎。 “温大人。”苍耳州驻军的副将领潘庆翻身下马,声如洪钟道,“赵公子当在你这里?”嗓门之大,生怕别人听不到。 百姓恍然,原来是找赵公子的。 “自然。”温柳年点头,“正在府衙内。” “啊呀,可是了不得啊!”潘庆擂了一下拳头,迫不及待道,“快些带我进去见面。” 百姓眼底充满羡慕,我们也想一道进去! 温柳年笑眯眯,带着潘庆进了府衙大门。 百姓还在踮着脚往里看,期盼能看到迷之美男子英俊的脸。 直到走到后院,潘庆才收起激动无比的表情,问,“演得如何?” “挺好挺好。”温柳年连连点头,“有劳潘副将。” “但是为何要演这么一出戏?”潘庆疑惑问——他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说刺史大人收到了一封苍茫城写来的书信,而后便打发自己来找赵公子,还千叮万嘱务必要“一脸迫不及待”。 “这个不急。”温柳年道,“先喝杯茶再说。” 毕竟恁长一个故事,要完全说清楚,也还是要费一番口舌的。 “潘副将。”尚云泽恰好带着木青山走进来。 “尚堡主。”潘庆抱拳——两人先前见过面,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潘副将。”木青山也跟着打招呼。 “介绍一下。”尚云泽揽过木青山的肩膀,“我未过门的夫人。” 木青山面红耳赤,狠狠踩了他一下。 潘庆果然很受惊,再三确认木青山是不是女扮男装。 “是府内的师爷。”温柳年道,“姓木。” 还真是男人……潘庆有些意外,不过他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于是很快便调整回来,笑道,“什么时候成亲,我可要上门讨喜酒喝。” “剿完匪后便会办喜事。”尚云泽道,“所以此番潘副将既然来了,那便留下一道帮忙吧,完事正好喝喜酒,也省得跑来跑去。” 木青山:…… 潘庆顿了顿,先前刺史大人只说让自己带人演一场戏,演完便便赶紧回去,并未提及还要帮着剿匪。 温柳年也点头,“甚好甚好,多谢潘副将。” 潘庆只好答应,并且在心里哀哀感慨。 能与追影宫交好之人,果然都如传闻一般,是决计不会吃亏的主啊…… 第75章 【救回来一个姑娘】据说是遭了土匪 朝廷里来了人找赵公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不过也还是很值得好好讨论一阵子。于是府衙门口也便多了不少百姓——总归要到大街上晒太阳,还不如找个离赵公子近一些的地方,说不定还能遇到。 若换做平时,府衙门口断然不会允许如此多的百姓聚集,不过这次温柳年倒是挥手破例,暗卫端着瓜子喜气洋洋,在人群里共分享。 “追查赵公子的身世?”百姓闻言很是吃惊。 “是啊。”暗卫点头,颇为神秘道,“据说很有内幕,更是连皇上也被惊动。”总归吹牛也不需要打草稿,又是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然是怎么有噱头怎么吹。 百姓果然便被震住了,苍茫城交通不便,又处于偏远地区,此生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府,连朝廷大员都只在说书人嘴里听到过,更别说提皇上,那也是随便就能惊动的么? 所以说真不愧是赵公子啊……和凡人就是有颇大一段距离! 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了第二天晌午,几乎全城百姓都知道了“赵公子的真是身份显贵,甚至皇上也特意派人前来查问”这件了不得的事,走在大街上,不管是卖货的还是炒菜的,个个都讨论得唾沫横飞。 府衙内,温柳年在听暗卫汇报完之后,笑嘻嘻道,“有劳。” “大人客气了。”暗卫连连摆手,做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真是不要太轻松,而且还很愉悦! 待到暗卫走后,赵越道,“估计虎头帮的人三日内便会听到消息。” “所以你最近要加倍小心。”温柳年道,“切莫被他们钻了空子。” 赵越点头,“我会。”不仅会自己提高警惕,还会保护你。 “等到明日下午,再去街上走一遭吧。”温柳年帮他整整衣服,“虽说现在露了面,百姓对你还是很好奇,要多出去几次让大家习惯。”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被围观,还是要快些适应才好。 赵越点头,“好。” 温柳年笑眯眯道,“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因为你说得有道理。”赵越抱着他坐在石凳上。 陆追从门外路过,忍不住就连连摇头。 到底会不会说情话,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说些“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事事照做”之类的情话?“因为你说得有道理”是什么意思。 这样也能将大人拐回朝暮崖,也算是走了狗屎运。 温柳年道,“等会我还约了潘副将。” “要谈剿匪之事?”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总归都带着人马来了,不用白不用。”真是非常会占便宜。 赵越道,“不怕刺史大人心中不快?毕竟是他的人。” “不管他。”温柳年捏捏下巴,“只要能早日剿灭匪患,他不快就不快去吧,也和我们没甚关系。” 赵越好笑。 “百姓最重要。”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 赵越将他抱紧,“要不要休息一阵子?昨晚也没怎么好好睡。”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也好。”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卧房走去。 “温大人啊。”潘庆推门进来。 赵越停下脚步。 温柳年窝在赵大当家怀中看他,“找我有事?” 潘庆冷静后退一步,“没有。” “那潘副将为何要来?”温柳年不解,这里分明就是私人住所。 潘庆道,“走错了。” 温柳年:…… 潘庆转头大步离开,非常知情识趣。 他先前只来过两次苍茫城,不过都是为了办事,每回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并未与当地百姓官员打过交道,只觉得既然是贫穷之地,那民风应该很是保守,却万万没料到竟然如此开放。 自己才来了两天,第一天见着尚云泽与木青山亲昵暧昧,第二天又看见温大人与赵越卿卿我我,于是在震惊之余,还颇有几分见世面的感慨……就算是贫瘠之乡,在某些方面,也还是很开放的啊! “潘副将。”陆追与暗卫一道过来,“去找大人了?” 潘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走错了门。”什么都没看到。 陆追立刻用一种十分了然的眼神看他。 撞见不该撞见的画面了吧。 潘庆顿时与他产生了一种知交旧友感。 陆追问,“可要喝一杯?”就当是压惊。 潘庆点头,“自然。”下回若是大人再约好时间,自己就算是打死也不会提前去找,否则一定会瞎眼。 陆追拍拍他的肩膀,两人一道去了另一处小院。 暗卫也欢欢喜喜跟上,喝酒这种事,必须大家一起来! 卧房内,温柳年道,“潘副将方才似乎很慌张。” 赵越好笑,“明知故问。” 温柳年揉揉鼻子,转身抱着枕头睡觉。 但是我们就分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却被白白误会。 略吃亏。 赵越靠在床边,想等着他睡着之后再离开。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温柳年还在顶着墙发呆。 “有心事?”赵越问,先前明明就看着挺困,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睡着。 “没有。”温柳年摸摸鼻子,将思绪从九天外拉回来。 我什么都没有想。 赵越道,“若是不想睡,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嗯?”温柳年转身看他,“是什么。” 赵越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的玉哨。 温柳年推开被子坐起来。 “先前跟随师父一道习武的时候,山上有很多白色的雪鸟。”赵越将哨子递给他,“只要吹一下,漫山遍野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雪。”无数鸟雀腾空而起,是童年为数不多的美好画面。 “雪鸟?”温柳年看了看手中的玉哨,很是莹润光滑,显然被摩挲过许久。 “这枚玉哨是师父亲手做的。”赵越道,“他也没留给我多少东西。” “我会好好收着。”温柳年看他。 “不值什么钱,这里也没有雪鸟。”赵越笑笑,“不过我就是想将它送给你。” “下回我们一道去苗疆的时候,还可以用一用。”温柳年将玉哨收起来。 赵越点头,“好。” “等我一下。”温柳年踩着软鞋跑到柜子处,从里头拿了个小盒子,从里头取了一个胖乎乎的鲤鱼金坠。 “这个给你。”温柳年将小坠子塞到他手里,“回礼。” 赵越失笑,“那你亏了。”明显这块黄金比较值钱。 “小时候我吃得太多,娘亲觉得心里发虚,就去庙里求个这个护身符。”温柳年道,“免得我被撑坏。” 赵越:…… 此生还是头回听说,会有娘亲因为担心儿子吃太多,跑去庙里求菩萨。 温柳年握着小玉哨重新钻进被窝,这回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赵越将小金坠缠上红线,挂在了霁月刀柄。 虽说胖乎乎的金鲤鱼配这么一把杀人如麻的上古妖刀,着实是有些不搭调,不过既然是心爱之人亲手相赠,莫说是个金坠子,就算是一个布缝的老虎,只怕也会甘之若饴接受。 赵大当家又晃了晃霁月刀。 看的时间久一点,其实也很顺眼呐。 而在虎头岗内,气氛则是要阴森许多。 “朝廷派了人,到云岚城追查赵越的身世?”斗篷男子从椅子上骤然站起。 “是,城中百姓都在说,应当不会有错。”张生瑞点头,心中却有些诧异——在刚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虽说有些意外,不过也并未多想,只是按照惯例报告给了帮主,却没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斗篷男子半天也未发一言,面具后的双眼有些狰狞。 “帮主。”张生瑞试探道,“可是有什么事?” “关于这件事,还有什么消息?”斗篷男子问。 “有不少,不过都是百姓传闻。”张生瑞道,“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还有人说他与追影宫沈千凌沾亲带故,大多都是信口胡诌,也做不得准。” “朝廷派来的是谁?”斗篷男子又问。 “潘庆,是苍耳州的驻军副将。”张生瑞道,“其余就不知道了,他很少来苍茫城,对我们也并无威胁。” “城中还有多少眼线?”斗篷男子问。 张生瑞道,“三人,不过帮主暂且还是不要用他们为好。” “为何?”斗篷男子声音不满,“难不成要白白养着?” “这倒不是,但最近官府行动如同雷霆,我们的人难免会有些杯弓蛇影。”张生瑞道,“能坚守到现在不去向官府坦白,已经算很不容易,要是再接到任务,只怕会适得其反。” 斗篷男子看上去有些烦躁。 张生瑞道,“帮主究竟在担心什么?” “告诉黄英,明天便开始行动。”斗篷男子阴森森,“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拿到赵越的人头。” 张生瑞点头,“属下知道。” “去办吧。”斗篷男子离开,大步回了住处。 张生瑞站在原地,眼底写满疑惑。 先前答应借兵穆家庄,他便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到两方似乎之前有些交情,也便没有多想,却没想到在穆家庄失利之后,帮主竟然还如此关心赵越的生死。先前虎头帮与朝暮崖算是同处苍茫山,也并未产生过什么纠葛矛盾,勉强算是相安无事,为何现在却突然如此计较? 先前穆家庄第一回来人的时候,曾经与帮主在房中商谈了许久,或许就是在那时,对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张生瑞微微皱眉,站在原地思考。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张生瑞被吓了一跳。 “帮主呢?”黄英又问。 “方才刚离开。”张生瑞道,“正好,帮主让你明日便开始行动,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拿到赵越的项上人头。 “这么快?”黄英闻言微微皱眉。 “似乎的确很着急。”张生瑞压低声音。 “我知道了。”黄英道,“会尽快准备。” 张生瑞点点头,也转身出了前厅。 府衙里头,木青山正在书房整理卷宗,顺便拿着鸡毛掸子扫扫房梁除尘。 “在做什么?”尚云泽进门就被呛得直咳嗽。 “快些出去。”木青山用布巾捂着口鼻,“灰尘很大的。” “这些事为何要自己做?”尚云泽将他从梯子上抱下来。 “举手之劳而已。”木青山脸像小花猫。 尚云泽哭笑不得,“快些回去洗澡。” 木青山道,“反正都脏了,索性一次打扫干净。”也省得麻烦张叔。 尚云泽招了下手。 “堡主。”两名弟子立刻过来。 “将书房整理干净。”尚云泽道,“速度越快越好,莫要弄乱大人的东西。” “是。”弟子点头领命,木青山还想说什么,却被拉着手拽到了卧房。 “自己看看有多脏。”尚云泽将他按在铜镜面前。 木青山揉揉鼻子,脸更花。 下人很快就烧了水过来,尚云泽伸手帮他脱衣服。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本能捂住衣襟,“我自己来便好,你出去。” 尚云泽道,“我不出去。” 木青山:…… “看自家夫人洗澡,理所当然。”尚云泽微微弯腰凑近他。 木青山瞬间再次面红耳赤。 你才是夫人。 尚云泽抱着他坐在椅子上,“你看,我连聘礼都准备好了。” “那又如何。”木青山嘟囔。 尚云泽握住他的手,“既然要成亲,自然就要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木青山身体一僵,连脑袋都开始冒烟。 不做不行么。 就像现在这样,其实也,也很好啊。 但尚堡主显然不这么想。 见怀中人似乎已经不怎么抗拒,于是试探伸手,轻轻拉开他的腰带。 木青山果断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尚云泽被惊了一下,赶忙躲开。 木青山:…… 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真舍得打啊?”怎么这么用力。 木青山道,“习惯了。” 尚云泽闻言脸色一黑,“为何会有这种习惯?”莫非先前经常被登徒子调戏不成。 “大哥教我的。”木青山道,“若是遇到流氓,就狠狠拍他的脸,还要踹命根子!” 尚云泽被震了一下,不过心里倒是很庆幸。 大舅哥教得挺好。 “你出去。”木青山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宽衣沐浴。 尚云泽心里叹气。 木青山使劲将他推出门。 天上流云变幻,尚云泽躺在摇椅上苦恼。 现在倒也罢了,若是真到了洞房花烛夜还这般害羞,那自己要如何是好。 强迫也舍不得,但若真听之任之,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到。 很值得好好头疼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下头州县便又报来了不少案子。温柳年连早饭也没怎么吃,一直忙了三个时辰,才大致将卷宗看完。 “不头晕啊?”赵越问。 温柳年双目茫然道,“晕。” 赵越:…… “帮我按一下。”温柳年闭上眼睛。 赵越心里摇头,上前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也好。”温柳年打着呵欠答应。 若是就这么睡了,估计会更晕。 当然,由于百姓现在还是对赵公子抱有极高的期待,一出门必然会被团团围住,所以只好换成赵五陪他出门——总过要去给花棠买糖麻球,也算是顺路。 暗卫蹲在屋顶嗑瓜子,寻常百姓都说酸儿辣女,但左护法自从有身孕以来,今天吃酸明天嗜甜,甚至还有几天吃稀饭都要加盐,果真是非常彪悍。 将来说不定会生下来一个哪咤,迎风见涨可以有! “大人可要吃?”在城中铺子买了包糖麻球,赵五问温柳年。 刚出锅的麻球热热乎乎,上头裹着一层糖浆,一看便知道很酥脆香甜,于是温大人厚着脸皮拿了一个,“多谢。” “再往前走走吧。”赵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还要买卤豆干。” “这是什么?”温柳年好奇问。 “都是要买的东西。”赵五道,“今天不算多,上回才夸张。”非要吃槐花酱,翻遍苍茫城也没找到。 温柳年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他。 两人买了卤豆干又买了咸水鸭,赵五还在翻看下一样东西是什么,城门守卫却远远跑来,“大人。” “有事?”温柳年问。 “倒也不是大事。”守卫道,“原本是准备去找木师爷的,不过既然大人在这里,说了也是一样。” 温柳年点头,“说。” “方才在官道上,突然跑来了一个女子,满脸惶急还受了伤,于是弟兄们就上前问怎么回事。”守卫道,“自称是从南边来的小姐,说原本想去王城探亲,却在半路遇到了土匪,其余人都被杀害,只活了她一人。” “去看看。”温柳年道。 赵五点头,也随他一起去了城门。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椅子上,眼睛哭得通红,身边围了几个婶子大娘。 “大人。”守卫打招呼。 黄衣女子也站了起来,眼底有些惊慌。 “姑娘莫怕。”温柳年安慰。 “是啊,温大人是好人,不用怕。”旁边的婶子也安慰。 “大人救我。”黄衣女子“噗通”便跪在地上,顷刻泪如雨下。 赵五伸手将她扶起来。 “我是从土匪手里逃出来的。”女子哭道,“已经饿了整整两天,求大人给口饭吃。” 周围婶子纷纷唏嘘,赵五将手里的麻球递过去,“先充充饥吧。” “多谢少爷。”女子接过纸包,也来不及将手擦干净便开始吃,显然是着实挺饿。 “先带回府衙吧。”温柳年道,城门口人来人往,也不是个适合问话的地方。 赵五点头,“姑娘可愿和我们一道回去?” 女子使劲点头,睁大双眼楚楚可怜看他。 其余妇人看到,都在心里同情叹气,这般漂亮的一个小姐,也是可惜了。 三人一路往府衙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女子大概是由于饿久了头晕,方才又吃得太猛,于是脚一软便晕了过去。幸好身边赵五眼疾手快,方才没有让她摔在地上。 见她脸色苍白,赵五也不敢大意,直接抱着人便进了府衙。 “左护法。”温柳年一路小跑。 “嗯?”花棠正在逗红甲狼,“大人有事?”怎么一脸着急。 然后下一刻,就见赵五抱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花棠:…… 赵五将人放在石凳上,“是路上遇到的。”、 花棠抓过她的手腕试了试脉相,皱眉道,“怎么这么虚弱。” “据说饿了三天。”温柳年道,“没什么事吧?” “若只是饿晕,倒是没什么事。”花棠道,“煮些糖水与稀粥喂下去,醒来才能吃药调养。” 温柳年点头,吩咐下人将客房收拾出一间,先让她住了进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棠问。 赵五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怎么到处都是土匪。”花棠皱眉。 “崇山峻岭地势险恶,是会比平原更乱一些。”赵五道,“不过能从土匪手里跑出来,也算是福大命大,将来若是有顺路的镖局,可以将她一道送回家。” “但她是从南往北投奔亲戚,理应沿途都是繁华之地,为何还会有土匪?”花棠不解。 赵五道,“大概是流匪?我也不大清楚,要等她醒来之后问过才知道。” 花棠揉揉太阳穴,“算了,我再去睡一阵子。”最近一直被闷在府衙,也着实是头晕眼花,实在不想再考虑其余乱七八糟的事。 暗卫心里清楚她心情不大好,也便躲得要多远有多远,生怕会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被左护法抓住泄愤。 那真是想一想就非常凄惨,根本就打不过。 “救回来一个姑娘?”赵越也听说了这件事。 “是从南边来的。”温柳年道,“看着挺可怜。” 赵越道,“腾云堡在南边也有商号,可以找机会一起将她送回去。” 温柳年点头,“我方才问过尚堡主,下个月便会有商队下江南。”也算是凑巧。 第76章 【会不会是美人计】最终目的是什么 晚些时候,连暗卫也听说了“大人与小五一道上街去逛,结果救回来一个从土匪手中逃脱的姑娘”这回事,于是纷纷过去进行探望及慰问,非常热情。 “啊呀,一大群男人来做什么。”负责照顾黄衣女子的大婶刚端着热水走出来,就见一伙暗卫正轰轰烈烈往过跑,于是很是不满,“快些出去。”虽说是个流落在外的女子,但既然暂住在此处,也就算是闺房,哪能给大老爷们随便乱闯。 我们只是想来表达一下关怀啊!居然被赶了出来,暗卫心里略失望,蔫头蔫脑往回走。 幸好晚些时候,众人才刚刚吃完晚饭,下人便又过来禀报,说先前救回来的姑娘已经醒了过来。 “走吧。”温柳年站起来,“大家一道去看看。” 花棠道,“我也去。”好歹是个姑娘家,有自己在做事也方便。 其余人自然也纷纷跟上,浩浩荡荡很有气势。 “我们又来了。”进到小院之后,暗卫用非常热烈的眼神看着大婶,十分欠揍。 大婶:…… 屋子里头,黄衣女子正靠坐在床边喝水,见到温柳年进来后下床想要行礼,却被花棠抢先一步扶住。 “姑娘不必多礼。”花棠道,“好好躺着吧。” 黄衣女子点头,“多谢。” 温柳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一大拨人紧随其后挤进来,很快就站了满满一屋子。 黄衣女子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多人。 江湖吉祥物笑容满面,非常好客。 “不必害怕。”温柳年道,“他们都是官府中人。”一个个解释门派想必对方也听不懂,索性直接归到自己这头更方便。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官差,那朝廷俸禄的那种!”暗卫闻言立刻点头附和,突然便又多了一重身份,这真是非常好。 黄衣女子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道,“多谢大人相救之恩。” “这也是本官份内之事,不必客气。”温柳年道,“姑娘现在身体如何?” “还是有些晕。”黄衣女子道。 花棠替她试了试脉相,道,“是有些虚弱,估计要养个十天半月方能回来。” “要这么久啊。”温柳年摸摸下巴。 “大人。”见温柳年似乎有些犹豫,黄衣女子又有要落泪的迹象,“我已经无家可归,若是大人不嫌弃,哪怕留我做个丫头也好,我不要银子,只求能有一处遮风挡雨之处便足够。” “姑娘先别着急。”温柳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女子回道:“方翠。” “是江南的大姓。”温柳年道,“先前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恰好有时间,你可以将所遭遇的事细细阐述一遍,本官也好替你讨回公道。” “谢大人。”女子还未开口说话,便已经又开始掉眼泪,半晌之后才道,“我家原本在清水江的七福镇,前段日子爹娘双双病逝,临终前嘱托我去东北投奔舅父,却没料到刚才走到风沙崖,便遇到了一伙土匪,见人就杀,最后还绑了我,说要卖到北边罗刹国去做侍妾。” 温柳年道,“罗刹国?” “是。”女子点头。 温柳年微微皱眉,自从前些年楚国与七绝国联手打退罗刹国侵略后,便下旨禁止再与之通商,先前从未听过会有这种生意,将楚国的女子卖给罗刹国? “的确有这回事。”见他似乎有些不解,于是赵越主动解释道,“不过都是些流匪草寇,没形成什么大气候。据说在罗刹国某些贵族里头,楚国的女子很受欢迎。” “居然真的有这回事。”温柳年摇头,打算明日便修书一封给上头,务必加强边境守卫,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会遭害。 “姑娘是孤身一人跟着商队前往东北?”花棠突然问。 “还有丫头与仆役,都已经死在了土匪刀下。”方翠回答,“我家算是当地富户。” “这样啊。”花棠点头,也并未再多言其他。 温柳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来见她似乎有些疲倦,于是便带着人起身告辞,也好让她多休息。 “大人。”方翠试探道,“我以后能留下吗?” “倒也不着急说这些。”温柳年道,“姑娘先安心养伤,其余事情以后再议。” 方翠点点头,目送众人离开了房间。 回到住处之后,温柳年坐在桌边,像是在想什么事。 赵越在他面前晃晃手,“怎么又在魂飞天外。” “有些奇怪。”温柳年道。 “什么有些奇怪?”赵越坐在他对面。 “今天救回来的那个女子。”温柳年道。 “说来听听。”赵越帮他倒茶。 “自称是江南大户,举手投足却又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温柳年道,“今日在城门口时,她的吃相似乎有些过分……豪迈。” “但是已经饿了好几天。”赵越提醒。 “清水江我也曾去过两回。”温柳年道,“那里是状元镇,即便是贫寒人家的子女,也会送去学堂念书,富贵人家就更加门第森严恪守礼仪,就算是肚子再饿,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应当也不至于在几十人面前那般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油。” “只有这一点?”赵越问。 “还有,今晚我们去探望她的时候,除了左护法之外都是男子,若换做一般人家的姑娘,即便衣衫整齐,也不大可能盖着被子给这么多男人看。”温柳年道,“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更像是从风月场出来的做派。 “怪不得你要让所有人都过去,又不要王婶事先通传。”赵越道,先前心里还在纳闷,看个受伤的姑娘,如何能用得着十几个人一起过去。 “试探一下罢了。”温柳年道,“若她有半分不适,我自然会让其余人退下,但她却偏偏一点异样也没有。”索性也就让众人留了下来。 “多留一份心便是。赵越道,“若真是另有所图,十有八九是虎头帮派来的,对我们反而有好处。”白白送上门一条线索,不用白不用。 温柳年笑嘻嘻,“我也如此认为。”真是不能更加心有灵犀。 而在另一头,赵五也有些诧异,“装出来的?” “不说十成肯定,不过七八分把握还是有的。”花棠铺开被子,“自称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大户人家会舍得让自家女儿干粗活累活?更何况看她手茧的位置,应该是常年拿刀才会形成。” “我去提醒一下大人。”赵五往外走。 “大人早就看出来了。”花棠坐在床边看他。 “是吗?”赵武有些意外。 花棠道,“就你蠢,还将人抱回来。” 赵五被噎了一下,我先前也不知道啊。 “今晚大人在问她话的时候,几乎每个问题都在下套。”花棠道,“前头还好,越往后他的回答便越发漏洞百出,估摸着就你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说完又补充,“还有大当家。” 赵五:…… “不过大人既然没当面拆穿,应该有他的道理。”花棠道,“我们在一起顺着演便是,估摸着又是虎头帮送来的棋子,明日再去问问,看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 赵五点头,回想起今日抱她回来时,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蹭自己,顿时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痒,足足洗了三遍澡方才上床。 以后这些事情,还是少遇到一些为好!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无聊到处爬。 没人陪着一起玩呐…… 不高兴。 另一头的小院内,温柳年正懒洋洋趴在床上,让赵越替自己捏肩膀。 “不想睡?”赵越问,“怎么一直睁着眼睛。”平时都是捏两下就睡着。 温柳年道,“不困。” “若是不想睡,那我能不能问个问题?”赵越停下手。 “自然。”温柳年翻身看他,“什么问题?” 赵越躺在他身边,“关于那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温柳年眯起眼睛,“你居然在想姑娘。” “不要闹。”赵越好笑,“我是说正经的,假如真是魔教派来的,为何要给自己编一个这么漏洞百出的故事?” “倒也不是漏洞百出,未必人人都能察觉。”温柳年道。 “也是。”赵越点头,自己方才便没听出来。 “其实要伪造一个身份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么多门派与官府合力的条件下。”温柳年道,“虽说楚国幅员辽阔,但府衙内的人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无论说哪里都有可能会露馅,所以便只有挑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嗯。”赵越道,“我懂了。” “还有关于土匪要将她卖到罗刹国的事。”温柳年道,“其实也是最合理的解释,毕竟除此之外,她也没理由会出现在苍茫城附近。” “脑袋挺好用。”赵越伸手敲敲。 “自然好用。”温柳年坦然接受夸赞。 “睡吧。”赵越道,“至于她此行有什么目的,日子久了便会知道。” 温柳年闭上眼睛,又往他怀中蹭了蹭。 就这么睡了啊。 有件事还没做。 赵越伸手搂紧他,低头在发间落下一个吻。 温柳年心想,为什么换了地方。 赵越挥手扫灭灯火。 温柳年在黑暗中嘟嘴,然后盯着黑漆漆的床顶想七想八。 到底何时才能剿完匪。 似乎也差不多该成亲了。 毕竟苍茫城距离江南老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光来回就要花很长时间。 一定要提前准备才成。 几天之后,方翠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也渐渐能下地走动,经常会抢着和婶子干活,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倒挺老实。 而其余人也就心照不宣,全听温柳年的指挥,只当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日赵越从外头经过,却被她叫住。 “方姑娘找我有事?”赵大当家停下脚步。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方翠道,“只是想问问,这城中哪里有卖胭脂水粉的地方。”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越道,“李婶这几天有事回了家,姑娘可以去问问左护法。” “我不敢。”方翠有些怯生生。 赵越好笑,“为何不敢?” “听说她有些凶悍。”方翠犹豫道。 “听说?”赵越道,“听谁说?” 方翠看向屋顶。 吉祥物正在喜气洋洋嗑瓜子,并且遥望远方天际,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大当家千万切莫告诉左护法! “不如赵公子代我去买?”方翠道,“我这样也不好上街。” “可以。”赵越点头答应。 “公子稍等。”见他同意,方翠顿时笑逐颜开,跑回屋内之后,须臾便拿出来一个玉镯,“这是从土匪手中剩下来的,我也没什么银子,公子只管当了便是。” “好。”赵越将玉镯收起来,“还有没有其余事?” “没了,多谢公子。”方翠内心有些诧异,不过却也没表现在脸上——按照她先前的想法,还以为按照武林正派的作风,无论如何也不会要落难女子的东西,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收得如此理所当然。 “等我买好之后,再给姑娘送过来。”赵越道。 方翠点头,冲他施了个礼,“多谢公子。” 赵越一路回到书房,将玉镯上交温大人。 “啧啧。”陆二当家唯恐天下不乱,这一个送镯子一个买胭脂,估摸着今晚又要跪搓板。 “大当家还是小心一些好。”花棠也在一边道,“若真是虎头帮派来的,最大的目标便是大当家。” “既然她主动找上我,自然要顺着演下去。”赵越道,“才能看看最后到底是什么把戏。” 暗卫甲道,“有可能是美人计。”小话本里经常会提起,简直就是三十六计第一计! 暗卫乙踹他,“那哪里算是美人。”居然当着左护法的面说这种话!况且就算真的还不错,那也是从虎头帮出来的,天天和僵尸傀儡混在一起,想一想就非常吓人。 一定要离远一些好。 “大人最近还是带着红甲狼的好,免得被她下蛊。”花棠道,“至于胭脂水粉,我替她准备便是。” “会烂脸啊?”暗卫张口就问,因为这样才是左护法的做事风格。 花棠顿了一下,“就是普通的胭脂。” 暗卫:…… 我们也是随口一说,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众人散去之后,温柳年看了眼赵越。 赵大当家举手,“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温柳年道,“哦。” 赵越无奈,“你若是不喜欢,将来我避着她便是。” “自然不用避。”温柳年道,“不仅不用避,还要顺着哄。” 赵越道,“若对方真想勾引我呢?” 温柳年道,“那你就只管给她勾。” 赵越瞪大眼睛,书呆子会不会忒大方了些,什么叫“只管给她勾”? 温柳年慢悠悠收拾桌子。 赵越拽住他的耳朵,“不知道要把我看牢一点啊?”好歹也是将来要成亲的人,居然连美人计也不提防。 温柳年扫他一眼,反问:“若我不看牢,你就会跑了么?” 赵越和他对视片刻,顿时泄气。 是啊,就算不看牢,自己也不会跑。 温柳年继续道,“反正又不跑,那我为何还要看?” 赵越胸口发闷,但是又说不过他,书呆子真会气人! 温柳年无辜看他。 赵越有些想咬牙,欺负也不是,不欺负又实在憋屈,于是索性将人拦腰抱住,压在桌上重重亲了下去。 总要讨回一些本才是。 案几很硬,不过温柳年倒也没有将人推开,反而还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见他如此乖顺,赵越心里也稍微畅快了些,于是放缓动作,继续在他唇间吮吻厮磨。 温柳年轻轻闭上眼睛,觉得有些欲念在心里溢出,微微有些……躁动。 砚台被赵越随手丢出去的书压住,红甲狼没有地方跑圈圈,只好趴在一边的卷宗上,晃晃触须看着两个人,觉得略微不解。 在干嘛呐…… 第77章 【人蠢起来也没办法】不如大家还是一起打光棍吧 又在他唇瓣上恋恋不舍吻了一下,赵越方才将人放开,从案几上扶了起来。 温柳年双手依旧勾在他脖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看他,心里难得情迷意乱。 赵越心里天人交战,许久后还是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若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大概也忍不了很久。 温柳年:…… 窗户很好看? “回房吧。”赵越道,“今日也累了。” 窗外暗卫纷纷撞墙,深觉赵大当家此生大概是娶不到媳妇了,还是回来和我们一起打光棍吧。 温柳年慢吞吞道,“哦。” 赵越帮他整好衣服,手牵手出了书房门。 红甲狼飞快从卷宗上爬下来,抖抖触须嗖嗖跟上,生怕又会被再次遗弃。 暗卫将它捏起来。 红甲狼不满挣扎,放下去呐。 暗卫将它揣到袖中,带着去屋顶一起看星星。 大人今晚一定心情不大好,你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 “要去尚府还是就在府衙休息?”赵越问。 温柳年道,“府衙。” 赵越点头,“好。” 温柳年道,“你去尚府。” 赵越:…… 为何?! 先前两人分明还在同床共枕。 温柳年进了卧房,叫来热水洗漱。 赵越坐在书桌边看他。 温柳年洗漱完之后,自顾自掀开被子上床,转身背对他。 赵越开始头疼。 这就生气了啊。 温柳年盯着墙壁看,心里颇有些不忿,明明气氛正好,为何突然就没了下文? 赵越坐在床边,伸手替他盖好被子。 温柳年转身踢掉。 赵越道,“不高兴?” 温柳年道,“嗯!” 赵越道,“下回我不会再如此放肆。” 温柳年在心里瞪大眼睛。 就是说下回还要不如这回?! 赵越道,“我——” 话还未说完,温柳年便已经扯过棉被,将脑袋也裹了进去。 赵越心里颇为无奈,却也只觉得他大概是不喜欢在书房亲热,毕竟书和孔圣人对于书呆子来说,应当还很被看重的。 卧房里头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温柳年的呼吸声也逐渐绵长起来,像是已经睡着。 屋门轻轻吱呀作响,是赵越走了出去。 温柳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继续盯着床顶想七想八,眼神略微怨念。 而在另一头,陆追洗漱完正打算歇息,突然卧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看清来人后,陆二当家吃惊道,“大当家为何会现在过来?”难道不应该陪着大人才是。 赵越闷不做声坐在桌边。 陆追警觉后退一步,“我马上就要睡了。”若是你再晚来片刻,我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赵越不耐烦道,“三个半夜睡的什么觉。” 陆追:…… 赵越开门见山,“问你一件事。” 就知道啊……陆二当家苦恼不已,“大人又怎么了?” 赵越道,“生气了。” 陆追心说,怪不得。 赵越道,“要如何哄?” 陆追坐在他对面,“大当家要先告诉我,大人为何会生气。” 赵越表情僵硬了一下,因为理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陆追苦口婆心,“凡事有果必有因,若是不知道原因,那我当真帮不了大当家。” 赵越咬牙道,“因为我在书房有些……放肆。” 陆追立刻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他。 还能不能行了。 书房。 赵越握紧霁月刀。 陆追果断收敛目光,咳嗽两声道,“就是说大当家在书房做了逾矩之事,结果惹怒了大人?” 赵越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陆追道,“听上去也不算什么大事。” 赵越阴测测看他,被赶出卧房还不算大事? 陆追递给他一杯凉茶,“明早好好道个歉便是。” 赵越道,“如何道歉?” 陆追很想咆哮,这也要问?! 但赵越却很执着想要知道答案。 陆二当家只好道,“就说今后会恪守礼数,一切等到下聘迎亲之后再议。” 赵越道,“要这么久?!” 陆追反问,“否则还能如何?”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估计在书房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居然也被活生生赶了出来,连红甲狼都比不过。 算了算说媒下聘迎亲洞房还需要花费多少时间,赵越开始懊悔为何自己不是一个真土匪。 否则便能先将人抢上山,心里头也畅快。 陆追苦口婆心道,“美好的将来总是很值得等待。” 赵越嘴抽牙疼。 陆追道,“若是没事,大当家可以回去了。”莫要打扰我睡觉。 赵越问,“有酒吗?” 陆追果断斩断后路,“没有。” 赵越从腰间解下酒囊,“我有。” 陆追顿了顿,而后提醒,“大当家当真要三更半夜在我房中喝酒?若是被大人知道——” “早些睡吧。”话还没说完,赵大当家便已经从房中消失,速度之快如同见了鬼,连酒囊也没有来得及带走。 陆追似乎已经遇见到在两人成亲之后,朝暮崖全体弟子都被安排到府衙做免费劳力的情形。 出息啊…… 由于头天晚上有些思绪杂乱,所以睡着得很晚,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院内石桌上,红甲狼正趴在小软垫上熏香,整只虫都懒洋洋,连触须都耷拉下来。 温柳年坐在桌边,用手指戳戳它。 暗卫原本想下去院中,此番却纷纷犹豫,因为大人表情看上去似乎略微暴躁。 还是不要触霉头为好。 另一头,花棠一大早就将胭脂水粉给了赵越,让他去送给方翠。 “赵公子。”方翠正在打扫院落,见到他之后放下抹布打招呼,由于暂时穿着王婶的衣裙,所以有些宽大,倒更显得身材娇小。 赵越盯着她看。 方翠道,“公子有事?” 赵越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姑娘要的胭脂水粉。” 方翠道,“多谢公子。” “若是没事,我先走了。”赵越转身欲离开,却被方翠叫住。 “还有什么事?”赵越停下脚步。 方翠道,“公子衣服破了。” 赵越低头,果真就见自己袖口裂开了一个口子,大概是什么时候没注意被刮到。 “给我补一补吧。”方翠道,“很快就能好。” 赵越倒也没推辞,将外袍脱下来递给她,自己一路回去看温柳年。 “大当家。”众人正在院中聊天,刚准备一同去吃晌午饭。 “大当家刚练完功?”见他没穿外袍,赵五随口问了一句。 赵越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 花棠打趣,“倒是挺贤惠。” 赵越看了眼温柳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所以便将计就计。”横竖也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温大人望天道,“甚好甚好。” 赵越:…… “估摸着应该不至于对衣服做什么手脚。”花棠道,“八成只是为了找机会接近大当家。” 暗卫纷纷同情看向赵越,这种桃花,听上去都非常值得点一根蜡。 晚些时候,方翠果然便补好了衣服,还顺带洗了一遍,熨烫得整整齐齐递给赵越。 顺路跟来看热闹的暗卫啧啧称赞,“姑娘真是洗得一手好衣裳。” 赵越道,“多谢。” 方翠摇头,“我在府衙也无事可做,总不能白吃白住,以后公子若有要洗的衣服,只管交给我便好。” 暗卫兴高采烈道,“那我们呢?” 方翠顿了一下,道,“自然也可以。” 于是第二天早上,她便收到了整整两大盆衣物。 …… 追影宫出来的人,是当真不知道什么才叫虚伪客套。 向来便非常憨厚实在。 花棠将赵越的外袍来回检查了四五回,“没什么事,就是普通洗净补好而已。” 温柳年端着茶杯溜达过来翻了翻,道,“针脚还挺密。” 赵越:…… 花棠忍笑。 “按照我的想法,大当家倒不如一直就这么将计就计。”赵五道,“也能用最快的速度,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赵越看了一眼温柳年。 将计就计倒是可以,但是书呆子这头…… 温柳年道,“自然是可以的。” 美男子么,用一用也无妨。 花棠识趣将赵五拉走,将空间留给他二人。 赵越上前抱住他。 温柳年继续冷静喝茶。 “都凉了。”赵越将茶杯从他手里取走。 温柳年道,“还跟你说什么了?” “嗯?”赵越先是微微怔了一下,后头才反应过来,道,“只问我要了外袍,说要补好而已。” “知道什么才叫将计就计吗?”温柳年问。 “自然。”赵越道,“放心。” 温柳年道,“虎头帮出来的,身上说不定到处都有蛊虫。” 赵越道,“我不会让她碰到我。”果然很明白哪里才是重点。 温柳年道,“哦。”这还差不多。 赵越想要低头亲他,但想起是在书房,却又有些犹豫,以免又将人惹生气。 温柳年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下一步动作,于是纳闷皱眉,踮脚凑近仔细看。 该不是已经被下蛊了吧…… 第78章 【朝中来了人】天涯海角我陪着你便是 见他一直往近凑,赵越身体不自觉便往后靠了靠。 啊呀!温柳年瞪大眼睛,居然还敢躲! 赵越:…… 温柳年索性直接亲了他一口。 赵越先是一楞,后来又觉得莫不是在考验自己?毕竟昨天还是很生气的啊,于是难免有些犹豫。 而在他犹豫的时候,温大人已经耍完流氓,溜溜达达出了门。 赵越一路跟上。 温柳年慢吞吞道,“不许跟。” 赵大当家:…… 红甲狼蹲在桌上,一边摇晃小触须一边看他。 温柳年道,“去找一趟尚堡主,问问他最近苍茫山中有何动静。” 赵越只好道,“好。” 温柳年独自一人去了前厅。 “大人。”管家正在往里跑,撞见后道,“刚准备去书房找你。” “有事?”温柳年停下脚步。 “有客人来了。”管家有些气喘,显然也很是着急。 “是追影宫的人吗?”温柳年第一反应便是小凤凰——许久没有见着,是当真很想念啊。 “不是。”管家摇头,“是朝中派来的。” 朝中来人?温柳年闻讯也惊了一下,赶忙回去换了官府,急匆匆前去厅里。 “温大人。”来人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看打扮不像官员倒像习武之人,靴子上有些泥巴,整个人都风尘仆仆。 “向统领。”认得他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也是王城御林军总统领,温柳年心里更是意外——往日里就算是传旨,也会有专门的官员负责,为何此次竟然会是他亲自前来? “大人不必担忧。”见他似乎有些愣住,向冽笑道,“是好事。” “可是皇上有旨?”温柳年一边令下人泡茶上来,一边问。 向冽点头,“一层层送达难免会拖延时间,加之我原本就有事要去苍耳州,所以皇上便令我直接来找大人。” “找下官何事?”温柳年心里有些没底。 向冽道,“皇上想召大人回王城。” 温柳年:…… 现在? 向冽又道,“大人这些年在地方所做出的政绩,皇上全部都大为赞赏,每年除夕宴请群臣之时,都会替大人留一个位置。” 温柳年道,“多谢万岁如此厚爱。” “皇上本想让大人在地方待够十年,再宣召回朝。”向冽道,“只是现在朝中恰好有空缺,于是便提前做了决定。” 温柳年道,“何时启程?” “倒也不算太着急,我还要先去一趟苍耳州找吕大人,请他暂时调任别的官员来苍茫城。”向冽道,“下个月初三如何?” 温柳年沉默。 向冽道,“若是大人有难处,也可直接向我说。” 温柳年道,“苍茫山匪患尚未平息。” 向冽道,“自会有别的官员接替。” “向统领有所不知。”温柳年道,“虎头帮不是一般的土匪,下官怀疑他们与西南邪教有关,曾派人去暗探过两次,寨子里头极为诡异阴森,帮主身形如同巨人,而且……” “而且什么?”见他神情凝重,向冽也微微皱眉。 温柳年心一横道,“而且似乎有谋反之意。” “当真?”向冽吃惊。 温柳年点头,“自然,下官原本打算将其剿灭审问之后,再上报刺史大人,此番既然向统领来了,那便提前说了也无妨,对方很有几分手腕,甚至还往府衙内安插了一个奸细。” 谋逆之事事关重大,听他这么一说,向冽也不敢草率。 “不如向统领先在此暂住?”温柳年道,“也好一道商议对策。” “也好。”犹豫片刻之后,向冽点头答应,想着先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柳年叫来下人,将木青山先前的卧房收拾一新,暂时给向冽居住,而后便独自一人去了尚府。 “大人。”赵五从身后追上来,“我方才碰到了向统领,皇上要召大人回去?” 温柳年摇头,“回去与否暂且不论,至少我会先将苍茫山的匪患平定,再说将来要去哪里。” 赵五道,“但是听向统领的意思,皇上那头似乎很急。” 温柳年道,“所以我便只有找一个更急的理由。” 赵五眼底不解。 温柳年顿了顿,道,“我告诉向统领,虎头帮有谋反之意。” 赵五:…… 温柳年抽抽鼻子,“管他,也只有这个理由最好用。” 说都已经说了,赵五只有点头。 但向冽是皇上派来传旨之人,骗他也就等于骗皇上,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赵五有些担忧。 其余人在听说后,心里也有些没底。 江湖中人多少都有些傲气,偶尔不将朝廷放在眼中,倒也能说的说去。但读书人也敢欺君,而且还是皇上器重的读书人,这件事倒是大大超过了众人先前的料想。 真不愧是温大人啊…… “干嘛都这么看着我?”被众人围一圈盯着看,甚至连红甲狼也趴在赵五头上凑热闹,温柳年有些心里发虚。 暗卫流利道,“上回我们前去山中暗探,曾亲耳听到虎头帮帮主正在仰天长啸,说自己是帝星下凡。”听上去又脑残又欠抽,十分符合他的个人风格。 其余人纷纷点头,“没错。”大家都听到了,事实正是如此。 温柳年:…… “等会再串供一个详细些的版本。”花棠叮嘱,“每个人都背一遍,免得出差错。” “不过朝廷来了人,说不定也是好事。”尚云泽道,“我们也能多个帮手。” “方翠那头还有什么动静?”温柳年问。 暗卫道,“洗了两大盆衣服,倒是很早就睡了。” 花棠:…… 温柳年道,“挺好。” 众人心想可不挺好,邪教亲手送上门一个洗衣娘。 “明日再去找她一回。”温柳年看向赵越。 赵大当家还在走神。 陆追在身后踢了他一下。 赵越险些一个踉跄,惊疑看着陆二当家。 花棠提醒道,“大人在向大当家说话。” 赵越总算回神,“什么事?” “我是说,明日找个借口去找方翠。”温柳年道,“最好能逼她早些有所行动。” 赵越点头,“好。” “带着红甲狼一起。”温柳年道,“免得她又下蛊。” 虎头帮出来的人,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下作手段啊…… 议完事后,也差不多到了深夜。众人四下散去休息,温柳年也未去府衙,直接与赵越一道回了房,洗漱完后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他。 赵越拉起被子,将他裹在里头,“小心着凉。”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早些睡吧。”赵越与他十指交握,“忙了一天也累了,有事明早再说。” 温柳年道,“若我回王城,你会与我一道回去吗?” 赵越点头,“会。” 温柳年将他抱紧,“我倒是宁可一辈子都待在苍茫城。” 赵越在他背上拍拍,“若是不想回去,那便不要回去了。” 温柳年抬头看他。 赵越道,“想为官也好,想跟我回朝暮崖也好,或者是喜欢别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陪着你便是。” 温柳年笑,“嗯。” 赵越握过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 另一头的卧房里,木青山正看着床顶发呆。 “在看什么?”尚云泽纳闷,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木青山道,“在想大人。” 尚云泽将他的身子转过来。 “先前听大人说,他在云岚城待了将近六年。”木青山道,“还以为在苍茫城也会待这么久。”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会被宣召回京。 “你也听到了,朝中无人。”尚云泽道,“温大人又是栋梁之才,皇上想早些将他召回身边,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木青山道,“不知道下一位大人会是谁。” “管他是谁。”尚云泽用拇指蹭蹭他的脸,“还想继续在府衙做事吗?” 木青山想了想,道,“不知道。” “那就将来再说。”尚云泽道,“若接替之人你看着顺眼,那边继续留在这里,若是不喜欢,正好与我一道回腾云堡,再不然索性在城中开个小商铺,也乐得清闲自在。” 木青山笑出声,“那我要卖书。” “卖什么都好。”尚云泽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只要莫将我卖掉,腾云堡的家当随你卖。” 木青山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今日上街的时候,我碰到大哥了。”尚云泽道。 “是吗?”木青山抬头,“然后呢?” 尚云泽道,“我们要何时去你家坦白?” 木青山道,“没想好。” “不许躲。”尚云泽捏住他的脸颊,“早晚都要戳破,倒不如早一些。”自己也能早一些下聘礼办喜事。 木青山道,“大哥一定会生气。” “你若是心里没底,那我便一个人去。”尚云泽道,“等一切事情都妥帖之后,再带你一道回家。” 木青山想了想,道,“我们还是一起去吧。”虽说着实心虚,但这种事总不好一个人。 尚云泽道,“也好,不如就十天之后?” 木青山瞪大眼睛,“这么赶?” 尚云泽:…… 很赶吗?他原本想第二天就去。 木青山道,“还是等到剿匪之后再说吧。” 尚云泽翻身压住他。 “做什么?”木青山又开始想躲。 “暂时不成亲也可以。”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先做些坏事。” “不行!”木青山瞬间脸冒烟,为何又扯到这件事上? 但尚云泽显然未将他的抗议放在眼中,须臾之后,手便已经伸进了衣服里。 木青山挣扎更加大力。 尚云泽低头吻住他,顺势拉开腰带。 衣衫松松散开,木青山又推了他几下,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于是又想去拉衣服,却反被他抱得更紧。 灼热的吻逐次落在胸前,木青山很快便气喘吁吁,眼睛也有些发红。 明天一定要打发他去睡书房。 亲吻一路辗转而下,尚云泽动作愈发温柔,生怕会将人吓到。 木青山闭上眼睛,声音也逐渐染上哭腔。 窗外,腾云堡的弟子识趣闪开,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未听到。 “小木头。”尚云泽也未太放肆,亲完便将他抱到怀里,身子骨还是很小,不过多少也还是长了些肉出来。 木青山不肯说话。 尚云泽捏起他的下巴,又轻轻吻了一下。 木青山拼命躲开。 “生气了?”尚云泽抱紧他,在耳边低低问。 木青山还是不肯张嘴。 尚云泽哭笑不得,强迫他看自己。 木青山:…… 尚云泽道,“不然下次给你亲回来。” 木青山睁大眼睛,什什什么叫亲回来! 尚云泽道,“怎么样?” 完全不怎么样啊!木青山使劲将人推开,裹着被子转身对墙。 尚云泽笑着摇摇头,从身后将人抱到怀中。 木青山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埋到被窝里。 尚云泽熄灭床头一盏小小烛火,在他耳侧落下一个温柔亲吻。 就算真是小木头,自己也还是喜欢的不得了。 第二天恰好逢大集,王婶一早便打算去赶集买东西,方翠听到之后,也说想一道去看看热闹。 “方姑娘。”赵越踏进小院,“要出门?” “赵公子。”方翠道,“王婶要去赶集,我也跟去看看。” 赵越摇头,“你一个外乡来的姑娘,还是切莫到处乱跑的好。” “不去也行。”方翠倒是未多提,进屋去泡了一壶茶,“公子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赵越道,“就是路过小院,所以来看一眼罢了。” 红甲狼趴在茶杯口,低头小心翼翼喝水。 有点烫呐。 “这是大当家的虫子?”方翠问。 赵越道,“不是一般的虫子,我养了许多年。” 方翠伸手想要蹭它,红甲狼却已经自己飞速躲开,以免又被戳到茶杯里。 赵越道,“它似乎不喜欢姑娘。” 方翠识趣收回手。 “还有件事。”赵越道,“昨日我问了大人,他说姑娘若是想留在府中,倒也可以。” “当真?”方翠眼底有些惊喜。 赵越道,“正好府中张大娘想要回乡下,还缺一个扫地洗衣之人,不知姑娘可愿意。” 方翠道,“自然。” “那便这么说定了。”赵越道,“我这就去回复大人。” 方翠点头,目送赵越出了小院。 红甲狼趴在他肩膀上,在阳光下像是一颗熠熠生辉的小宝石,小触须晃晃悠悠,肚子吃饱真是非常舒爽。 方翠将茶杯中的水悉数倒掉,转身回了卧房。 负责盯着她的暗卫互相对视一眼,悄无声息落在后院,透过窗户缝隙,恰好能看到屋内的状况。 方翠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顺手便塞到了前胸肚兜中。 吉祥物顿时有些我伙呆。 这种地方真是…… 将来要怎么偷?! 第79章 【为何回回都是你】到底还有没有眼力了 “藏在胸口?”听说这件事后,温柳年情不自禁就扫了赵越的胸口一下。 其余人:…… 也是不大一样的。 “倒是挺聪明,找这么个地方。”温柳年摸摸下巴,“不过倒也不必急于拿到瓶子,再盯紧一些便是。”横竖都是在府衙内,也兴不起太大风浪。 待到众人散去后,赵越将红甲狼放在桌上,让它趴在盘子边沿喝水。 “她当真下蛊给你?”温柳年问。 赵越点头,“否则红甲狼的背甲颜色不会这么亮。” 温柳年微微皱眉。 赵越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温柳年道,“没必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赵越点头,“我会。” 温柳年道,“我与向统领商议了一番,他答应先修书一封给皇上讲明缘由,也会留在这里与我们一道剿匪。” “以后切莫再做这种事了。”赵越拉着他坐在桌边。 “什么事?”温柳年先是问,想了想又反应过来,“骗他说虎头帮有谋逆之意?” 赵越道,“我虽对官场不熟悉,但也知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我既然敢说,就有把握不会被戳穿。”温柳年,“话说出口便如风过耳,又不会留下痕迹,到那时就算虎头帮不承认,我是官他是匪,莫非上头还能听他的不成。” 话虽这么讲没错,赵越刚打算开口,温柳年却已经道,“不说这个了。” “那要说什么?”赵越帮他整整衣服。 温柳年道,“说点好听的。” 赵越:…… 好听的? 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先想了想自己最爱听什么,后来又觉得似乎不大对,应该讲书呆子喜欢听的才是。 温柳年道,“不说啊?” “自然说。”赵越赶紧道,但是一时半会,却又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就算是回忆一遍戏文,也只能想到一些类似“前程似锦,平步青云”之类文人相互道贺的句子。 温柳年皱眉。 赵越脑袋打铁,一时之间钻进牛角尖,愣是半天也出不来,甚至还想着下回一定要去背些诗文,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温大人。”向冽推开屋门。 暗卫在屋顶用非常犀利的眼神看他。 一定会被大人赶出来。 “在下来的是否不是时候?”皇上身边的人,自然是懂眼色的,更何况两人之间的气场明显有些怪异。 温柳年淡定道,“向统领找下官有事?” 向冽只好踏进房内,“我想去夜探一趟虎头帮,不知大人能否派人与我一道?” “这个……”温柳年摸摸鼻子,看了赵越一眼。 赵大当家点头,“没问题。” “那便这么决定了。”向冽道,“不如就今晚?”山中藏着一伙反贼,听上去还颇有些手腕,他心里也有些担忧。 温柳年答应,“向统领决定便好。” “那我回去准备一下。”向冽道,“稍后再来找赵大当家。” 温柳年道,“本官也与向统领一道去准备。” 向冽心里茫然,为何? 但是温柳年已经溜溜哒哒出了门,走得简直快。 向冽看了眼赵越——你惹大人生气了? 赵大当家:…… 隔壁小院,见到赵越进来,陆追冷静从石桌边站起来,纵身试图越过墙头。 但是赵越比他速度更快。 被从空中生生拽下来,陆二当家很想就此昏迷装死。 赵越道,“问个问题。” 居然又是这句开场白……陆追认命,“大人又怎么了?” 赵越道,“什么叫好听的话?” 陆追一刻犹豫也无,“自然是情话。” 赵越:…… 赵越:…… 赵越:…… 居然是这个! 自己方才是中邪了么! “大当家。”见他一直不说话,陆追心里纳闷无比,“你没事吧?” 赵越道,“吃什么能补脑?” 陆追发自内心道,“你是挺需要补一补。” 赵越握紧拳头。 陆追赶紧道,“这个问题要去问左护法。”和我并没有很大关系。 赵越起身,大步去找书呆子。 陆追在他身后摇头,知道的是在谈情说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讨债。 什么见鬼的表情呐…… 温柳年正在院内喝茶——他自然不会闲到没事,真跟去向冽的卧房看他收拾东西。 赵越蹲在他面前。 “做什么?”温柳年踢踢他。 赵越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暗卫在屋顶啧啧,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也是很大的进展啊…… 还当一辈子都不会开窍。 温柳年撇撇嘴,“哦。” 赵越握住他的手,“不生气了?” 温柳年道,“还是有一些的。” 赵越抱着他站起来,直接带回了卧房。 暗卫伸长脖子很失望,这就走了啊,我们还没有看够。 “做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道,“外头人太多。”还没见过哪家的暗卫会像追影宫一样,天天躺在屋顶吹风晒太阳,一有谈情说爱的场面便跑的比谁都快,生怕别人不会发现自己。 温柳年道,“那现在人少了,要做什么?” 一直手牵手说情话显然有些蠢,于是赵越凑近想要亲亲他。 温柳年原本想要扭头躲开,后来又觉得若自己真躲了,估计会把人吓跑,于是便闭着眼睛,被他搂住亲了一番。 怀中的人又甜又软,赵越有些不舍得放开。 温柳年舔舔嘴唇,睁开眼睛看他。 赵越生平第一次觉得,什么才叫撩人。 温柳年问,“你吃糖了?”有点甜。 赵越道,“方才喝了一杯陆追的花茶。” 温柳年道,“还挺好喝。” 赵越道,“我去替你抢回来。”总算是有了些土匪的样子,当真是很不容易——虽然也是抢自家人,但聊胜于无。 气氛重新柔软下来,温柳年靠在他胸口,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去虎头帮夜探,不过还是难免叮嘱,务必要小心。 “小五也会与你一起去。”温柳年道,“三个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赵越道,“向统领功夫如何?” “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自然不会差。”温柳年道,“跟着日月山庄学过轻功,据说身形快如闪电。” 赵越点头,“放心吧,不会有问题。”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怎么了?”赵越拍拍他的胸口。 温柳年道,“你知道江南地界成亲的风俗吗?” “啊?”赵越愣了一下,而后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说,不管有什么要求,我都定然会做到。” 温柳年在他怀中蹭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不经意”道,“你若是没银子,我还是有一些的。” “银子?”赵越不解。 是啊,银子。温柳年心说,聘礼要花银子的么。 幸好这次赵大当家不算很呆,迅速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我虽不是富可敌国,也不像岳父那般家境殷实,不过准备这场亲事却是绰绰有余。” 温柳年问,“有多少?” 赵越道,“山中有四箱黄金,银票加起来也有一些。” 温柳年挠挠下巴,“还挺有钱。” “将来我也会努力赚钱。”赵越低头亲亲他的额头。 温柳年从他怀中站起来,去书柜旁拿出一个盒子,“这个给你,可以一道拿去江南给我爹。” “是什么?”赵越打开盒子。 温柳年道,“文玩核桃,品相很难得的,我爹一直就想要。” 暗卫在屋顶啧啧,赵大当家真是祖坟冒烟,居然能娶到如此贴心的温大人。 帮自己夫婿准备礼物讨岳父欢心就罢了,听先前的架势还想要自己准备聘礼,简直可以被写进小话本里,作为楷模流传于世。 赵越伸手抱紧他。 “做什么。”难得见他如此粗鲁,温柳年有些被惊到。 赵越嗓音有些沙哑,“先前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命好。” “现在呢?”温大人看他。 “现在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命更好。”赵越握过他的手,凑在嘴边珍而重之亲了亲。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低哑,温柳年难得耳根有些红。 “大当家。”向冽在院外叫。 暗卫几乎想要痛殴此人一顿,为何回回都是你,就不能让赵大当家与大人多缠绵一阵吗? 向冽冷静后退一步,“不然我还是先回房。” 暗卫集体挥手,那边快些走,难道还要我们鼓掌欢送? 向冽果断转身。 “向统领。”温柳年打开屋门。 向冽只好顿住脚步,回头看到温大人明显过分红润的双唇,以及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内心顿时很苦逼。 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第80章 【虎头帮的新发现】墙壁上的诡异图腾 夜半时分,温柳年靠在床头看书,一丝睡意也无。 “大人。”暗卫在窗外叫。 “有事?”温柳年披衣下榻,伸手推开窗户。 “也没什么事。”暗卫道,“见房中一直亮着灯,所以想问问看是否有事。” “多谢。”温柳年感激笑笑,“只是看书入迷而已。” 分明就是担心赵大当家啊……暗卫邀请,“若是大人不想睡,可以来房顶一起吹吹风。” “也好。”横竖也没事,温柳年点头,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已经到了入夏时节,虽说苍茫城昼夜温差极大,却也不再像冬日那般寒冷刺骨,踩着梯子爬到屋顶,看着远处广袤星河,倒真觉得内心畅快不少。 暗卫递过来一包点心。 “多谢。”温柳年拿起一个,晚上没怎么吃饭,正好可以拿来充充饥。 “去了苍茫山这么多次,赵大当家与小五早就对虎头帮的地形熟门熟路。”暗卫劝道,“向统领虽说先前没去过,却也是皇上身边的轻功高手,断然不会出任何差错,大人不必担心。” “是啊。”另一人也道,“三个人在一起,就算真被发现,也有十成把握能全身而退。” 温柳年点头,“我知道。”但就是心里没底,总觉得这次三人进山……应该会和先前几次不大一样。 “大人可是担心向统领那头?”见他依旧愁眉不展,暗卫又问。毕竟有了先前那句“虎头帮有谋逆之心”,若向冽再从对方帮主口中听到赵越的名字,只怕难免又会多想。 “倒也不至于。”温柳年道,“且不说三更半夜对方不一定会提,就算当真提了又被向统领听到,我也有法子能糊弄过去,算不得什么难事。” 暗卫对这句话倒是深信不疑——毕竟若论起忽悠人,大人还是很厉害的。 但既然事事都不用担心,为何还要彻夜睡不着? 暗卫又看了眼温柳年,就见他捏着一块点心,正在看着远处发呆,像是在想心事一般。于是忍不住就开始唏嘘,大人果真是相当痴情,大当家日后若敢负心,我们一定要把他吊起来用枣刺抽打。 而在苍茫山内,赵越等人也顺利潜入虎头帮——事实上在暗探这么多次之后,就如暗卫所言,也很难不顺利。 “阴测测的。”向冽才方一踏入,就微微有些皱眉,“什么鬼地方。” “所以大人才说这里有些诡异。”赵越道,“现在还只是入口,越往里走越毛骨悚然,先前还有三四个毒虫坑,后来被左护法下药毁了不少。” “如此大的规模,的确不该是个普通匪帮。”向冽道,“帮主在何处?” “在地下。”赵越道,“树林中的一个坟堆,下头应当连着暗室,外头起码也有四层弟子看守。” “可惜此处地形太过险峻。”向冽四下看看,“否则直接架起火炮,管他是人是妖都能一网打尽。” “前头还有个炼丹炉,可要去看看?”赵越道,“前些日子不小心被炸毁过一次,看当时众人的表情,里头的东西应当很重要才是。” 向冽点头,三人一起向内走去,沿途依旧有不少弟子在巡逻放哨,也未见帮主或是张生瑞出现。 “等等。”到了一处拐角,向冽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赵越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前头墙上是一片图腾。 四下无人,向冽蹲在矮墙前,就着月色仔细看。 “里面还有不少。”赵五道,“或者说整座寨子里,其实到处都是这种图案,向统领认识?” “很眼熟。”向冽神情有些异常,“若当真是我所想,那只怕皇上会亲自派兵围剿。” 此言一出,赵越与赵五都愣了一下,只是还没等两人开口问,远处便已经传来脚步声。 三人飞身跃上树梢,就见一伙弟子正举着火把往过走。 “无妨。”赵五道,“也是夜间巡逻的人。” 赵越微微皱眉道,“防守似乎要比先前更加严密。”虽说前几次也时不时就会遇到有人巡视,却也没有如此密集过,几乎过一阵子就会冒出一批人。 “既然有谋反之意,自然心里发虚。”向冽道,“会加重布防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赵五道:“这些图腾到底有何奥秘?”为何向冽方才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说出“皇上会亲自派兵围剿”这种话? 向冽道,“有些像大明王的图腾。” 赵五是江湖中人,赵越更是连江湖中人都算不上,至于朝廷那头就更加不了解,听到“大明王”三个字,非但没有解惑,反而还更加茫然了些。 “寨子里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图腾?”向冽问。 赵越点头,“不少。” “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再去看看吧。”向冽道,“此事非同小可,大意不得。” 赵五与赵越对视一眼,眉头都有些皱起。 先前还以为只是带向冽进来走一趟,也没想着要有何发现,却没料到,似乎还真的能找出一些端倪。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温柳年天亮之际才睡着,木青山过来看了一趟,见他睡得正香甜,也就没舍得吵醒,自己去书房帮他处理了一些事,直到吃饭时才重新过去请。 “有劳师爷。”温柳年坐在床上伸懒腰,还是没怎么睡醒。 “大人客气了,今日原本也没多少事。”木青山帮他叫了热水进来洗漱。 “大当家回来了吗?”温柳年问。 “还没有。”木青山回答。 “没有?”温柳年闻言意外,“都这阵了,怎么还没回来。”按照先前的经验,半个时辰前就应该回来才是。 “应该是路上耽误了吧。”木青山道,“我也不大清楚。” 温柳年洗完脸,匆匆去了前厅,恰好撞到花棠。 “大人怎么了?”见他似乎有些着急,花棠开口问。 “都这阵了,怎么大当家他们还没回来。”温柳年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应该不会吧。”花棠皱眉,“三个人也算是高手,夜探区区一个虎头帮能出什么事?” 但那个教主很诡异啊!温柳年心里依旧发虚,越想越没底,简直就是坐立难安,过一阵子就会出门看看。 陆追被他晃到眼晕,刚想着要不要去苍茫山里看看,赵越一行人便推开了院门。 “可算是回来了。”陆追看上去明显松了口气,颇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赵越纳闷道:“无非是去个虎头帮,有什么好值得担心,你最近怎么如此婆妈?”充其量也就晚回来了一个时辰而已啊。 陆追道:“咳。” 花棠解释:“是大人一直在担心大当家,已经往外跑了少说也有十几回。” 赵越立刻紧张起来,刚打算叮嘱众人不要把方才自己的话说出去,陆追便已经道:“大人就在你身后。” 赵越迅速回头。 温柳年站在台阶上看他。 …… “怎么弄了一身土。”花棠上前拉着赵五就走,“回房换身衣服再过来。” 尚云泽也带着木青山离开,陆追自然不会多待,临走时还拽上了向冽。 …… 虽说还有要事要说,但想起似乎回回都是自己打断他二人,向统领还是识趣闭嘴。 暗卫纷纷跳出小院,顺便用充满鼓励的目光看了眼大当家——大人昨晚一夜没睡哦,一夜! 四周安静下来,温柳年站在他面前。 赵越道:“我是在说陆追。” 温柳年揉揉鼻子:“哦。” “巴不得你多念叨我几回。”赵越拉住他的手,“听了心里舒坦。” 温柳年问:“不嫌我烦么?” “自然不会。”赵越抱着他,“你与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哪里都不一样。” 温柳年心想,敷衍! 但是还没等他抗议出声,赵越便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暗卫趴在门口偷看,纷纷感慨大当家最近有长进啊……还以为又会被赶出来。 “昨晚暗探,有没有听到什么事情?”温柳年问。 “听倒是没听到,也没见到虎头帮帮主。”赵越道,“不过向统领似乎发现了一条大线索。” “哦?”温柳年问,“是什么?” “还记得上回我画给你的那些图腾吗?”赵越问。 “记得。”温柳年点头,就你那般惊天动地的画画水准,想记不住也很难。 “向统领说与大明王有关。”赵越道。 “大明王?”温柳年闻言吃惊,“是先皇册封的大明王吗?” “你知道?”赵越意外。 “自然知道,不过也不算了解,在野史中有所提及。”温柳年脑袋瞬间灵光一闪,“据说也是蓬头垢面半人半鬼,莫非就是虎头帮帮主?”如此一想,倒是的确很像啊! 第81章 【几十年前的大明王】到底是正还是邪 数十年前,东南海域曾一度动荡不安匪患横行,搅得百姓莫说是架帆远洋,就算只是在近海捕鱼,也时时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会被抢掠一空。后来匪帮更是变本加厉,联合倭国海寇登岸四处烧杀抢掠,试图向内陆侵略。当时楚国东南布防薄弱,在交战伊始吃了不少亏,沿海三座重镇接连沦陷,眼看战火愈烧愈烈,很有几分即将燎原的架势。关键时刻,幸有楚皇御驾亲征挥兵南下,将海贼驱除出境,并且留下三万大军驻守东南,保一方百姓和乐安康。 史书用极其详尽的笔墨,记载了每一场战役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的惨烈战况。每一位在战争中牺牲的将领,姓名都被刻在石柱之上,永世立于海边,遥望远方曾经守望过的无边汪洋。 只是就算翻遍所有史籍,也不会看到“云断魂”三字,当年赫赫有名的大明王,如今也只能在街边野史与老渔民的口中,才会偶尔被提及。 “云断魂?”赵越摇头,“从未听说过。” “几十年前的事情,朝廷又一直对此秘而不宣,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温柳年道,“我也是看了不少野史,才从中得知了这个名字。” “是武林中人吗?”赵越问。 “我在云岚城的时候,也曾因好奇问过秦宫主,他应该不算是武林中人。”温柳年道,“野史中并未提到过大明王的来历,只说在先皇对战海寇之时,幸亏有他从中相助,楚军才得以接二连三取得大捷。” “若真是这样,那应当算是有恩于先皇。”赵越道,“为何要从史书中将大明王彻底抹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先前也没特别留意过。”温柳年道,又将声音压小了些,“不过能让皇室如此介怀,大多是因为感觉皇权受到了威胁。” “谋反?”赵越了然,“如此一来,倒是能和向冽今晚见到虎头帮时的反应对上号。” “嗯。”温柳年点点头,看上去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赵越问他。 “先前听你提及,我第一反应也是这样,觉得虎头帮帮主便是当年的大明王。”温柳年道,“刚才说话时想了想,却又觉得似乎不大对。” “为何?”见他嘴巴有些干,赵越帮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若大明王当真有谋反之意,朝廷大可光明正大将其拿下,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温柳年道,“毕竟谋逆之事,放在哪个朝代都会被用以重刑,也算不得意外。” 赵越点点头,“的确如此。” “但先皇却偏偏将此事压了下来,一丝声张也没有。”温柳年道,“大明王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离奇消失,只在沿海一带留下了无数光辉故事。” “百姓当年没有疑惑?”赵越有些不解。 “自然是有的,不仅有,而且应当有很多才对。”温柳年道,“毕竟是保护过自己家园的骁勇将领,突然间音讯全无,换做谁都会心生疑虑,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在大明王消失三四年之后,民间才突然开始流行各种小话本,将他描述成极为不堪龌龊之人。” “你是说海战之后,大明王功高震主,于是楚氏先皇便设下计谋让他永远消失,原本只想让这一页悄无声息被翻过去,却没料到云断魂在沿海百姓中威望极高,一时之间四处流言纷纷。”赵越顺着他的意思理了一遍,“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先皇才又派人在民间散布谣言,存心抹黑大明王,也好解释自己当年的行为?” 温柳年点头,“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不对啊。”赵越道,“先前还说不了解,怎么突然便能想起来这么多?” “很奇怪吗?”温柳年挠挠脸蛋,“我自小便能过目不忘,有些书看了或许暂时会没印象,不过等到要用的时候,稍微想一下便能全部回忆起来,一个字都不会错。” 赵越:…… “不信?”见他不说话,温柳年道,“架子上那么多书,不然你随便问我一本。” “我自然信。”赵越道,“只是在想,与你同一届参加科举之人真是倒霉。”居然遇到这么一个对手。 温柳年笑眯眯,“老师当年也这么说。” “方才还没有说完。”赵越道,“关于虎头帮与大明王的关系。”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温柳年道,“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变的,当年战功赫赫大杀四方的远洋战神,就算当真被先皇设计迫害,也不至于会变成苍茫山中残暴阴森的土匪头子。换句话说,若是心中有怨念,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断然不该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做牺牲品。所以我才会觉得,虎头帮的帮主不大可能是大明王。” 赵越点头,“也是如此。” “不过为何山中会有大明王的图腾,以及先前提到的青虬到底是谁,大概还需要好好想一想。”温柳年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当年在家里的时候,就多找些关于云断魂的野史来看了。”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线索。 赵越揉揉他的太阳穴,“看那么多书,脑袋不会疼么?” 温柳年摇头,“不看才会疼。” 赵越笑笑,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额头。 “咳咳。”向冽在院中咳嗽。虽说打断有情人独处似乎的确不大好,但毕竟还是有要事相商,其余事情留着晚上做也不错,我定然不会再乱闯! “先不用将大明王的事说出去。”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向统领虽说也是条磊落的汉子,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有些话不好说,听着便好。” “我知道。”赵越点点头,转身打开了书房门。 满满一院子的人。 赵大当家:…… 向冽往书房看了一眼,“大人他……”千万莫要说已经累睡了。 “进来吧。”温柳年将灯火又挑亮了一些。 向统领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木青山将手中的半块糕点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酥皮渣。 “急什么。”尚云泽看得好笑,“又没人跟你抢。”先前还在慢悠悠啃,这阵倒是吃得挺大口。 “要商议正事的,怎么好在书房吃东西。”木青山使劲咽下去,觉得有些噎。 尚云泽进屋帮他倒了杯茶水,试着不烫才递到手里,又帮着拉开椅子。 暗卫集体看赵越,学会没有,这才是正确的谈情说爱方式。 赵越:…… 先前他二人在书房独处的时候,向冽已经在外头大概向其余人说了那些图腾与大明王之间的事情,与赵越的反应一样,并没多少人知道所谓大明王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有一个祖籍是海边渔村的暗卫,依稀听说过一些传闻,不过也大多是老人嘴里传下来的,更像是神话故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棠问,“大明王云断魂,江湖中从未听过此人。” “云断魂三字一直便是皇家的禁忌。”向冽道,“我也是由于一直贴身保护皇上,所以才知道了一些事。” “可否说来听听?”温柳年问。 “自然。”向冽点头,“相传当年先皇在率兵征战东海之时,曾被海寇重重包围,眼看就要落败,关键时刻却在深海处杀出一支战队,不仅救下了先皇,还将海寇悉数砍杀,那也是楚军的第一场胜利。” “率领战队之人便是云断魂?”温柳年猜测。 向冽点头,“而后云断魂便一直跟随先皇左右,中途更被册封为大明王,直至楚军最终大捷。” “大捷之后呢?”温柳年问。 向冽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海战之后,大明王居功自傲,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心生反意,设宴试图刺杀先皇,在计谋失败后,便率领一支部队仓皇逃走,至今下落未明。”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虽说云断魂大逆不道,但先皇念其曾立下过赫赫战功,故而一直都未将此事公开。”向冽道,“只是这么多年来,皇家一直都在暗中查探云断魂的下落,不过至今也毫无音讯。” “所以苍茫山虎头岗的图腾,是第一条线索?”温柳年道。 向冽点头,“正是。” “那可真是事关重大了。”温柳年微微有些皱眉。 “大人不必忧心,我会连夜调拨军队,守住苍茫山每一个出口。”向冽道,“也会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呈皇上,将此事言明。” 温柳年点点头,心里却开始没底。 一个与大明王有关系的人,却在四处追查赵越的身世,再加上先前穆万雷坠崖时说过的话,总觉得里头似乎会有个不小的秘密。至于这秘密是好是坏,只怕在全部真相被揭露之前,也没人能说得准。 赵越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温柳年扭头看他。 赵越笑笑,“也别光顾着议事了,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饿不饿?” “嗯。”温柳年道,“有一点。” “那便先吃饭吧。”花棠道,“其余事情,稍后再议也不晚,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第82章 【我会保护你】这句话似乎应该我来说 夜深人静之时,温柳年靠在床上,看上去像是在想心事。 “怎么了?”赵越将他抱到怀里。 温柳年回神:“没什么。” “在担心我?”赵越捏起他的下巴。 温柳年道:“你愿意说吗?” “关于我的过去和身世?”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 “在那日穆万雷坠崖之前,我从来就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过任何怀疑。”赵越道,“自从我记事开始,便是一直是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他对我很好,小时候有不少人劝他续弦,却都被拒绝,说心里只有我娘一人。后来我去了殷崖随师父一道学武,父亲更是花费巨资,从南边找人买了霁月刀给我。” “和穆家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关系的?”温柳年又问。 “在我九岁的时候。”赵越道,“初时是因为经商的关系,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双方居然会逐渐有了交情。不过现在想想,若我的身世果真有问题,那穆万雷只怕早就设下了圈套,一切都是事先预谋好。” 温柳年看着他问:“那你呢,想查明自己的身世吗?” 赵越闻言有些沉默,片刻后才道:“有些事情,查了也未必会清楚。”其实心里也隐隐有预感,觉得穆万雷当日所言应该并非毫无根据,却又怕若是一路追查下去,会出现连自己也不曾想到过的后果,而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大明王”,似乎也在印证自己的预感。 温柳年搂住他的腰,“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让外人伤你。” “嗯?”赵越有些好笑,“这话似乎应该我来说。” “有区别吗?”温柳年问。 “自然有。”赵越翻身,轻轻虚压在他身上,“是我要保护你。” 温柳年拽拽他的头发。 赵越握住他的手腕,顺势按在枕侧。 唇瓣温度滚烫,从额头一路印到喉结,辗转片刻后又缠绵而下,如同要将他整个人都烙下记号。温柳年微微咬着下唇,眼底难得无措,双手不自觉便穿过他的黑发。 温情脉脉,月色正好。 十日之后,向冽从苍耳州各地调拨的军队陆续抵达,几乎守住了苍茫山所有入口,再加上赵越原本就熟知山中地形,因此连暗道小路都被封锁了大半,就算是有偶尔一两处被漏网,估摸着也无人敢在这种时候冒头,基本等于完全切断了苍茫山与外界的联系。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都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虽说山中是有土匪不假,闹出但这种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啊。就算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能猜到能让朝廷如此兴师动众,应当是出了不小的乱子。 府衙中的婶子一边洗衣服,一边也在念叨这件事,还说自打出生到现在,就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官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苍茫山中有妖孽?”方翠问。 “是啊,大家伙都在这么说,但也没个准信。”婶子道,“还有人说虎头帮不是妖孽,是反贼。” “那大人怎么说?”方翠继续问。 “大人还在与向统领一道查。”婶子擦了把头上的汗,“向统领可来头大了,听说是皇上身边的人,这回也被派到了苍茫城,可见事情的确不一般。” 方翠继续埋头洗衣服,心里却难免有些揪起。 当初在被派出山的时候,她唯一要做的事便是给赵越下蛊,而后就能收手回去。只是现在任务还未达成,苍茫山便已经被封堵得水泄不通,只怕就算自己真能将蛊毒种到赵越身上,也未必能顺利回去。 “方姑娘。”婶子看着她,“怎么了,看着一直在出神。” “没什么。”方翠回神,“在想先前的事。” “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婶子道,“现在大人既然收留了你,就只管安生在这里待着,等到过两年找个老实人嫁了,日子也就会跟着好起来。” 方翠点点头,“嗯。” 洗完衣服后,婶子端着木盆出去晾晒,方翠丢下手里的东西,抬头却刚好见到赵越进来。 “又在洗衣服。”赵越蹲在她面前。 负责暗中监视的暗卫默默点头,是啊,因为我们衣服多。 方翠道,“公子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无意中路过,所以过来看看。”赵越道,“在这里可还习惯?” “嗯。”方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由于已经洗了三四盆衣服,所以双手有些发红。 赵越道,“似乎不该让姑娘做这些粗活。” 方翠笑笑,“公子言重了,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便已是万幸,又岂敢再奢求其他。” 赵越道,“回去后我会向大人建议,看看有没有什么轻松些的事做。” 方翠道,“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罢了。”赵越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一直在外头跑,晌午饭还没吃。” 方翠叫住他,“若是不嫌弃,不如我煮碗面给公子垫垫肚子?” “倒是不用。”赵越道,“时间来不及,下午还要去苍茫山。” “苍茫山?”方翠闻言心里微微皱眉。, “是啊。”赵越道,“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这次不是大人,而是朝廷要进山剿匪。” “……”方翠还想再问下去,却又怕说太多会引起对方怀疑,而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赵越已经转身出了院门。 “怎么样?”尚府之内,温柳年问。 “看上去有些慌,不过倒也未表现得太明显。”赵越道。 “没错。”暗卫跟在后头添油加醋,“还说要煮面给赵公子吃。”真是非常唯恐天下不乱。 温柳年:…… 赵越咬牙转头。 暗卫迅速溜上房顶。 “近期之内不管用什么理由,务必让她不要接触到任何外人。”温柳年道。 赵越点头,“交给我便好。” 方才同方翠所说的话,其实也是半真半假。今日向冽的确要率军进山,不过倒不是真要开战,而是给对方一些威慑作用——毕竟朝廷调拨了大批兵马过来,若是一直像先前一样围而不攻,未免也有些太大材小用,陆追与赵五一干人都跟了过去,尚云泽与木青山留守府衙,温柳年反而闲了下来,索性溜达到向府看花棠给红甲狼熏香。 “似乎还真长大了一些。”赵越敲敲红甲狼的背甲。 “自然,跟着左护法吃得好么。”温柳年单手撑着腮帮子。 红甲狼用触须蹭他的手指玩。 “不害怕虫子了?”赵越问。 话音刚落,树上就掉下一只大蜘蛛。 温大人再次飞扑到了赵越怀中。 啊啊啊虫! 红甲狼双眼发光嗖嗖爬过去,点心! 赵越当机立断,一手捂住温柳年的眼睛抱着就往卧房走——若是被他亲眼看到红甲狼吃蜘蛛,只怕又会被吓出阴影。 温柳年第十次重复:“我一定要申请调任去极北雪原。” 赵越道:“好好好。” 温柳年不满:“敷衍。” “自然不是敷衍。”赵越将他抱紧,“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温柳年揪住他的一缕头发,仰头主动亲吻上去。 暗卫在屋顶感慨,趁着大家都不在便沉迷声色,大人还是很有几分昏官潜质的。 虎头帮内,有弟子急匆匆来报,说是楚军已经进了山。 斗篷男子不发一言,周身有些寒气。 弟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教主。”张生瑞道:“可要用报丧鸟退敌?” “尚未炼成,要怎么放出去?”斗篷男子问。 张生瑞语塞:“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对方打到家门口? “一共有多少人?”斗篷男子问。 “少说也有上万。”张生瑞的道,“苍耳州乃至周边的所有军队,都被调拨了过来,朝廷这回像是铁了心要对付我们。” 斗篷男子坐在椅子上,眼神越发暗沉。 “帮主。”张生瑞道,“虽说有些话不该问,但若是帮主与朝廷之间有纠葛,可否透露一二?我们也好做出应对之法。”想也能知道,能惊动到皇上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小事——莫说是土匪,就算是西南圣教,也不至于会招惹来如此大的麻烦,唯一的解释,便是有内幕被存心隐藏,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个惊天内幕。 斗篷男子几乎要捏碎拳头,与朝廷的关系,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个人,但自己分明就还什么都没做,为何竟然就已经惊动了楚国大军? “帮主。”见他沉默不说话,张生瑞只得又提醒了一遍,“就算不用报丧鸟,也要想个其余办法,否则就算楚军一时半会攻不进来,我们也会陷入被动。”毕竟先前只有府衙的军队,双方尚且还能一战,但现在对方有从各地调拨来的楚国大军,加之帮内上次飞了十几只报丧鸟,其余的还未完全驯化好,这阵若是硬碰硬,胜算可谓微乎其微。 斗篷男子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张生瑞心里叹气,摇头跟了上去。 第83章 【孔雀门三少爷】三更半夜为什么不吹个喜庆一些的 虎头岗地势险峻,强攻难免会吃亏,这也是温柳年先前一直按兵不动的缘由。但一旦牵涉到几十年前失踪的大明王云断魂,整件事的意义便开始截然不同,此次攻山的数万兵马都是由向冽亲自调拨,官府即便想要插手,也是有心而无力。就算向冽一向就对温柳年极为尊敬,做事时也都会事先询问,但也仅仅是询问而已——山中有反贼,莫说是区区一个小知府,就算是朝中大员,只怕也没胆子出言阻拦。 第二天晚些时候,有暗卫回来禀报,说双方已经开始正面交锋。 “战况如何?”温柳年问。 “虎头帮附近有不少机关,不过向统领手下人多,不少都是精兵强将,因此也不大可能会吃亏。”暗卫道,“只是战场之上,死伤在所难免。” “先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个虎头帮,竟然还会惊动御林军总统领与朝廷数万大军。”温柳年叹气,“只希望能早些安稳才好。” “四处城门都增加了兵马把守,不会有外人混进来。”赵越道,“榜文也已经贴了出去,叮嘱百姓最近务必事事小心,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温柳年笑眯眯道:“说这些话,好像你才是知府一般。” “我可不想做什么知府。”赵越帮他倒了杯茶,“若不是你,我连府衙的门都不会进。” “你是不该被这些东西束缚住。”温柳年摸摸他的下巴,“就适合在苍茫山做个土匪头子。” “我若真做了土匪,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马冲下山,将你绑回朝暮崖。”赵越将他抱到腿上坐好,“就算是皇帝亲自来要人也不放。” “你笨么。”温柳年扯扯他的脸,“也抢也是抢别人家,那样才算是占到了便宜。”哪有抢……自己家人的。 赵越笑出声,凑近想要亲过去,却被温柳年捂住嘴:“先回向府吧。” “为何?”赵越握住他的手。 “师爷昨晚着凉了,还有不少公务没处理完。”温柳年道,“有你在会分心。” 知道他做事一向极为认真,赵越倒也没执意要留下,拿着霁月刀出了府衙,打算去街上给他买些点心奶干吃。 “赵公子,又去买吃食啊!”城外山中在剿匪打仗,城内街上的百姓自然也跟着变少,不过只要是看到赵越,大家伙还是会热情围上来打招呼,寒暄问一下最近天庭近况,显得自己也好像即将位列仙班一般,十分高端磅礴。 幸而赵越也早已习惯了各种奇怪的问题,一脸淡定买了奶干与油茶,又去城西买荠菜馄饨——书呆子最近似乎很累,要多吃些才有精神。 府衙里,温柳年将手里的毛笔放在一边,使劲伸了个懒腰。 红甲狼迅速从笔筒里爬出来,晃晃触须看他。 要玩一玩呐。 温柳年拿出小盒子,将它小心翼翼捏了进去,一起带着出了门,径直去了后院。 “大人。”方翠正在院中洗衣服,见到他后甩甩手上的水珠站起来。 “方姑娘又在洗衣服啊。”温柳年笑眯眯打招呼。 负责盯着方翠的暗卫见状都有些纳闷,好端端的,大人怎么突然跑来了这里。 “大人找我有事?”方翠问。 “顺路经过,就过来看一眼。”温柳年道,“最近王婶有事回了乡下,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只是最好尽量少出门。” “外头很乱?”方翠趁机问,“先前也听到了府里的人讨论,说是城外已经开始剿匪。” “是啊。”温柳年点头,“是朝廷亲自调拨的大军,连本官也无法插手。” “不管是由哪方出手,能将土匪窝端掉就是好的。”方翠道,“大人上报朝廷有功,自然也会得到嘉奖。” “姑娘这话就错了。”温柳年摇摇头,“就算再凶残,虎头帮也无非只是一伙山贼,本官又岂能因为这个便去惊动皇上。” “大人若未上报,那朝廷为何会派兵前来?”方翠有些不解。 温柳年答道,“因为山中有反贼。” “反贼?”方翠顿时睁大眼睛。 “是啊,据说虎头帮帮主身份诡异,似乎与几十年前的大明王有关。”温柳年不紧不慢道,“姑娘是江南人氏,可曾听过云断魂的名字?” 方翠摇头:“没听说过。” “本官对这件事也知之甚少,不过倒不重要。”温柳年道,“管他是不是反贼,现如今朝廷数万兵马正在攻山,用不了多久,定然就能将其一网打尽,到时候苍茫山才能平静,苍茫城也会跟着富裕起来。” 方翠手心有些沁出冷汗。 虎头帮帮主的身份一直便是一个谜,连张生瑞对他的过去都一无所知,黄英就更加不知道,此番听到他居然与云断魂有关,心里难免诧异。 大明王云断魂,即便是被朝廷多年来有意掩盖,在东边沿海也依旧有不少故事在流传,亦正亦邪亦神亦魔,没人能说得清他究竟是何身份。说书人最爱讲便是他的故事,虽说年份已久又改了名字换了朝代,知情人却还是一听便能知道是谁。方翠对这个名字自然也有些印象,但当时也仅仅是当成神话传闻,却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当真能扯上关系。 从小院出来后,温柳年又去花园松了松土,方才拍拍手打算回卧房换衣服,却刚好看到赵越走过来。 “去哪了。”赵越帮他擦擦脸,“一脸土。” 温柳年乖乖道,“花园,之前还顺路去找了趟方翠。” “找她做什么?”赵越闻言微微皱眉。 温柳年道:“讹一讹。” 赵越:…… “现在她接触不到外界,自然心里会着急。”温柳年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你觉得如何?” “办法倒是不错,不过以后不许再去找她。“赵越道,“邪教出来的妖女,谁知道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我带了红甲狼。”温柳年道,“追影宫的诸位英雄也在暗处。” “有谁都不行。”赵越拧了热手巾,将他脸上的土擦干净,“没我就不行。” “嗯。”温柳年笑嘻嘻,“下次不会了。” “帮你买了馄饨。”见他这么听话,赵越低头亲亲他,“还有奶干和青梅点心。” “但是晚上有腊鱼,从湖广专门带回来的。”现在若是吃了馄饨,那晚饭要怎么办。 温大人陷入艰难思考。 赵越也不说话,就在边上亲亲摸摸,一边吃豆腐一边看他发呆,手也越来越放肆。 “啊呀!”被摸到一个不该摸的地方时,温柳年总算反应过来,抬脚踢他。 两人在屋中打打闹闹,突然却有下人在外头道,“大人。”声音略苦逼,因为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但是又没有办法。 “有事?”温柳年想要去开门,却被赵越拉住,替他将衣服领子与乱掉的头发都整好,刮刮鼻梁低笑道,“这副样子,我可舍不得给外人看。” 开门后见着自家大人红扑扑的脸,家丁不自觉便往后退了退,以免被赵大当家吊在树上打:“有客来访。” “是谁?”温柳年问,还当是追影宫来了人。 “没说来处,也没名帖,只说姓周。”家丁道。 “周?!”温柳年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问。 赵越在身后听到,心中也是微微一顿,姓周,莫非是书呆子的义父? “是啊,周。”家丁点头,“正在前厅喝茶。” 温大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完蛋了。 若真是义父找上门,那定然是因为家中已经听到风声,得知自己偷偷摸摸来了这苍茫城,想也知道爹娘不会答应,十有八九会被直接拎回去! “别怕。”赵越拍拍他的肩膀,“还有我在。” “……”若是没你在,估计义父的火气还能小一些。温大人开始四处看,打算先躲到柜子中,当初自己为何要念书,就该跟着奇人异事去学土遁! 家丁又道:“是个年轻的少爷,看着很是玉树临风。”还有半句话没说,与大当家比起来也不逊色。 “年轻的少爷?”赵越闻言不解——江湖中只说孔雀门周老前辈武功高强义薄云天,似乎没提到他还驻颜有术啊。 “年轻的……少爷?”温柳年也怔了怔,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 “不然,我替你去看看?”见他眼神更加飘忽,赵越问。 “倒是不用。”温柳年定了定神,“我去看看。” 赵越道:“我也去。” 温柳年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越往前厅走,心中模模糊糊的预感便越明显,以至于脚下速度也就越来越慢。赵越陪在他身边,虽说嘴里不说,心里却也存了疑惑,不是义父,姓周,又能让书呆子如此心神不安,到底是谁? “子初。”耳边传来一声带笑问候,白衣男子眼底似有墨汁晕染,黑到一眼望不到底。 温柳年站在门口,一瞬间有些恍惚。 赵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抬头看向不速之客。神情不自觉便带了几分杀气,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别来无恙。”对方却看也未看他一眼。 “很好。”温柳年道。 “那便好。”对方笑笑,“在外头这么多年,我最怕便是你过得不好。” 屋内气氛瞬间有些凝固,温柳年脑子也有些乱。 赵越道,“阁下是谁?” 对方懒懒反问:“你又是谁?” “是我要成亲的人。”温柳年替他回答,而后不等两人诧异,便牵住了赵越的手,“介绍一下,这位是孔雀门三少爷,周慕白。” “少主失敬。”抓着自己的手心有些沁出冷汗,赵越反手握牢,眼底神情愈发看不明晰。 周慕白脸上划过一丝异样,旋即便恢复正常,笑道:“可惜我未带贺礼前来。” “那便赶紧去准备。”温柳年道,“还来得及。” 在一起这么久,赵越从未见他如此明显地对一个人表现出抗拒——就算是生气,书呆子也总是笑眯眯蔫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要将逐客令三个字写在脸上。 但就算是这般态度,赵越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没来由的吃醋,不管好也罢坏也罢,起码书呆子对面前这个周慕白,和对其余人都不一样。 “三少爷找我有事吗?”温柳年问。 “无事便不能来了?”周慕白失笑。 温柳年道:“我很忙。” 看着面前对自己一脸敌意之人,周慕白仰头喝下杯中茶水,站起来往外走,“路过苍茫城,便过来看看你。我就住在城中福润客栈,若是有事,随时来找我。” “若不是恰好路过,你便不会来,是不是?”温柳年在他身后问。 周慕白脚步顿了顿:“是。” 温柳年咬牙:“三少爷好走不送。” 周慕白大步出了门,一直上扬的嘴角缓缓平复,眼底也有一丝酸苦。 千里迢迢从东海赶到苍茫城,沿途几乎不眠不休,连在林中露宿一夜也算奢侈,若这也叫顺路,那世上只怕没什么叫不顺路。 只是好不容易赶来了,却只来得及送份贺礼。 要成亲了啊…… 院中安静到鸦雀无声,赵越轻轻捏起他的下巴。 温柳年眼底有些茫然,却没有要哭的迹象。 幸好……赵越将他抱到怀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柳年闷闷道:“头晕。”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让厨房煮了刚买的馄饨,喂着吃了三五个,温柳年终于开口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赵越继续将勺子里的馄饨吹凉,小心喂进他嘴里。 “我小时候嘴里不饶人。”温柳年嚼嚼馄饨咽下去,“还挺好吃。” “你现在嘴里也没见饶过谁。”赵越用手指擦擦他嘴角的汤汁,“自然好吃,出钱让老板加了双份猪肉。” 温柳年笑眯眯,又往他身边蹭了蹭,情绪已经恢复不少:“他功夫好,经常替我打架。” 赵越自己吃掉一个馄饨。 温柳年张着嘴僵掉。 这就不喂了啊。 还没吃饱。 赵越笑出声,凑近亲亲他:“继续说。” “后来他便走了,一声不吭,据说是要去游历江湖。”温柳年道,“没了。” “没了?”赵越把碗递给他,“喝汤。” “是没了。”温柳年抱着大海碗,乖乖将里头的牛肉清汤喝干净。 赵越看着他。 温柳年眼神稍微闪躲了一下,而后道:“他对我当真很好。”好到似乎只要自己想要,那就没什么东西是得不到。 赵越将他抱到怀中:“我也会对你很好。”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当时年纪小,心里在想什么,连自己都不清楚。我那时什么都不愁,只愁万一将来考中状元要留在王城做官,该将他安排到何处。” 赵越手里微微一紧。 “只是还没等我想清楚,他便留下一封书信彻底消失,说要去海外游历。”温柳年道,“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这是第一次见面?”赵越问。 温柳年道,“嗯。” “以后不许再见他。”赵越在他耳边低语。 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内疚道:“方才在前厅时,我只是有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赵越把人抱紧,“没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早些遇到他,白白让他人捡了便宜。十几年朝夕相处,有一个人时时在他身边守着陪着,会懵懵懂懂心生异样,也算不得意外。 “其实也好。”温柳年道,“写封书信告诉义父,他定然会很高兴。” “为何?”赵越有些不解。 “不止是对我一人不告而别。”温柳年道,“这么多年,义父也一直在四下寻找。” “怪不得。”赵越道,“看着功夫底子也不错,却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 “管他。温柳年把脸埋进他怀里,“我想睡一阵子。” “现在睡了,晚上又该清醒了。”赵越捏捏他的脖子,“再坚持一阵。” 温柳年睡眼朦胧看他:“哦。” 赵越:…… 温柳年趴在桌子上装死。 赵越哭笑不得,只得叫了热水进来,看着他洗漱完钻被窝。 片刻之后,温柳年舒舒服服睡了过去,红甲狼趴在他枕边,小触须耷拉下来,也睡得很是香甜。 赵越替他盖好被子,靠在床头陪了一阵。时间缓缓流逝,外头夜色渐深,却传来轻微声响和暗卫的声音。 打开卧房门,就见周慕白正站在院中,手中并无武器,只拿着一柄白玉萧。 “大当家。”见到他出来,暗卫也收起铁鞭。 “无妨,是客人。”赵越回身关上卧房门,“三少爷有事?” “白天忘了这个。”周慕白将一封书信放在石桌上,“明早交给子初吧。” 暗卫纷纷在心里倒吸冷气,然后齐刷刷看赵大当家。 了不得啊,这个人不仅略显英俊,而且似乎还知道大人的小名! 赵越问:“是什么?” 周慕白笑笑:“他想要的东西。” 暗卫开始撸袖子准备打架。 周慕白却已经从墙头跳了出去。 暗卫只好把袖子又放了下来。 晚上略冷。 夜风吹动石桌上的白色信笺,上头空无一字,只画了一朵粉色桃花。 暗卫围上来:“此人到底是谁?” 赵越道:“孔雀门三少爷,周慕白。” “名字倒是不错,出身也凑活。”暗卫七嘴八舌道,“武功不算低,长相端正,还会画桃花。”说话间,远处又传来一阵悠扬箫声,于是又赶忙补充,“还会吹箫。”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就要看好大人啊!暗卫孜孜不倦叮嘱。 赵越:…… “一定是情书,还香喷喷的。”暗卫拿起书信闻了闻,“拆开看看?” “好好好!”另一人也附和,“然后我们再写一封假书信,通篇都是在痛骂大人!”真是太机智了,就这么干! 赵越摇头,从他们手中抽过书信,转身进了卧房。 江湖吉祥物很是失望。 温柳年正坐在床上看他。 “还是将你吵醒了。”赵越无奈,将手里的书信递过去,“是周慕白。” 温柳年裹着被子,完全不想伸手出来:“拆开看看。” 赵越挑开火漆封口,匆匆扫了一眼。 “是什么?”温柳年打呵欠。 赵越道:“你或许真的会想看。” “哦?”温柳年终于伸出一只手。 赵越道:“是关于青虬。” 温柳年瞪大眼睛,果然来了精神。 赵越将落在一边的被子拾起来,重新裹在他身上:“小心着凉。” 温柳年让他挑明灯火,将信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倭国再往东的海域,有一片茫茫无人的海岛群,由于风浪太大又遍布无数漩涡,因此平日里几乎没有船只会经过,所以也就无人知晓,其间竟然会隐藏着一伙邪教,教主正是青虬。 “怪不得。”温柳年微微皱眉。 周慕白这些年频繁穿梭于东海,也是误打误撞摸到了这片岛屿,暗中探查到了一些消息,原本见对方并未危害中原武林,也未四处骚扰渔民,便也不想再多做干预,谁知在要走的时候,却无意听到了苍茫城三个字。 温府与孔雀门的长辈或许不知道,但周慕白却知道,那里的知府是谁。虽说还摸不清这伙邪教徒究竟意欲何为,却还是连夜便驾船出海,一路回了内陆,又马不停蹄赶往苍茫城。 沿途都在说朝廷派兵前往苍茫山剿匪的事,不知道城内情况到底如何,心里也就越发担忧,直到进城后见到一切安好,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再在府衙中见到他,更是彻底放下心。 只是没想到,他身边却已经多了个人。 也是,自己当初不告而别,凭什么要他等。 就算要等,三年五年也就算了,七年八年,人一世又能有几个七年? 周慕白靠在树上,白玉萧在月华之下泛出淡淡柔光。 声音悠远,如同有谁在低低呜咽。 暗卫在屋顶叼着草梗,感觉颇为怨念,三更半夜也不吹个喜气些的,呜呜呜听了心里直发毛。一夜两夜倒也还能忍受,若是夜夜如此,那我们一定要买几把唢呐对着干! 屋内,赵越将信纸从他手中抽走:“好了,睡吧,有事明早再说。” 温柳年躺回被窝里,伸手搂住他的腰,继续想心事。 远处箫声依旧断续飘进屋内,赵越皱眉伸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 温柳年原本还在发呆,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想明白后笑出声,抬头看他,眼睛里亮亮闪闪。 赵越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温柔浅吻。 第84章 【书呆子看书太快】你们土匪不明白 清晨阳光很暖,院内有鸟雀在叽叽喳喳,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而后便又缩回被窝,迷迷糊糊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赵越侧身靠在床头,伸手戳戳他的脸蛋。 温柳年皱眉,将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赵越再戳戳他的手。 又是“嗖”一下便收了回去。 赵越笑出声,翻身压住他亲了下去。 唇上触感湿热,温柳年终于不甘不愿睁开了眼睛。 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腰肢,闭眼亲吻更加投入。两人身体离得极近,透过薄薄一层里衣,心里热度也有些逐渐升腾。温柳年环过他的脊背,也配合微微仰起头,意料之中换来对方更加激烈的回应。 待到这个亲吻结束之时,两人已是衣衫凌乱,赵越将人搂在怀中,单手顺着后腰缓缓下移,然后又拖住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触感绵软滑嫩,愈发不想放开。 温柳年有些耳朵发烫,趴在他怀中装死。 赵越在他耳边浅浅亲吻,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子,直到外头动静逐渐大了起来,方才恋恋不舍分开。 温柳年缩在被窝里看他下床洗漱,顺便小心翼翼把裤子拎拎好,脸略红。 早饭是油饼加蛋和青菜粥,还有新炒的豆豉油辣椒,温柳年咬了一大口油饼,满足到几乎连眼睛都眯起来。 好吃! 赵越帮他将粥吹凉,一勺一勺喂过去。 向府主院内,木青山蔫蔫靠在床头,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尚云泽连哄带骗喂他吃完饭又吃完药,几乎要累出一身汗。 平时看着乖,生病了还挺难伺候。 木青山躺在床上看他。 “头还晕不晕了?”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晕。” “等会就不晕了。”尚云泽帮他盖好被子,“睡吧。” 木青山侧身背对他,还是在生气! 尚堡主颇有些头疼。 前夜临睡前,两人原本靠在一起手牵手低声说话,后来大概是气氛太好,于是难免就有些不受控制,衣衫被一件件剥下身体,木青山刚开始还迷糊,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虽说未到最后一步,却也被欺负到不轻,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发烧,一半是因为着了凉,还有一半估摸是受了惊。 想起月光下那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身子,尚堡主就觉得有一股气血冲脑顶,又感慨自己着实是不容易,居然这样也能忍下来。 侧着躺更晕,木青山又闷闷转了回来,整个人都钻到他怀里,继续睡。 尚云泽好笑,大手在他背上轻拍。城外山上想必战事正吃紧,他却也没什么心情去管,毕竟这回有朝廷在,若是还对付不了虎头帮,也着实有些丢人。 中午的时候,城外又送来战报。温柳年拆开看了看,就见和昨日比起来并未有太多进展,双方依旧在僵持之中。 “有什么想法?”赵越问。 温柳年将战报收起来:“先等个三五天再说。” “三五日之后呢?”赵越道,“你便要插手?” 温柳年笑眯眯,捏捏下巴看他。 这副表情……赵越好笑:“要将我卖了?” “也不是不行,不过等我收到银子,你便找机会跑回来。”温柳年严肃拍拍他的胸口,“记没记住?” 对!暗卫在屋顶跟着点头,我们也经常会产生这种想法。找个机会将宫主卖掉,等他跑回来后再卖第二次,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忍不住就数起了银子——当然要是跑不回来就更好了,我们其实也并不是很需要宫主。 算盘打得非常响。 周慕白一直都住在福润客栈,倒也未再上门,只是偶尔会去苍茫山看看战况。 五日之后,温柳年溜溜哒哒,一路又去了后院。 王婶依旧没回来,小院中只有方翠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出门却又被暗卫阻拦,这阵正坐在石椅上,微微有些心急。 “方姑娘今日怎么没洗衣服?”温柳年踏进小院,看上去微微有些诧异。 方翠表情僵了一瞬,而后便道:“刚刚洗完。” “姑娘莫怪,本官并不是说你要时时刻刻干活。”温柳年解释。 “大人找我有事?”方翠替他泡了一壶茶。 温柳年道:“早上接到王婶托人带来的口信,说还要在乡下多住几天,所以过来告诉姑娘一声。” 方翠点头:“多谢大人。” “那本官就先回去了。”温柳年站起来,“还要去城外看看。” “战况如何?”方翠趁机问。 “自然是节节胜利。”温柳年有些眉飞色舞。 方翠心里一空:“虎头帮已经被剿灭?” “还没有,不过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温柳年道,“朝廷大军已经攻破山口,正在向内挺进。昨夜冒出一伙黑衣蒙面人试图偷袭,结果被向统领发现后悉数斩杀,无一人逃脱。” 方翠手心有些冒汗。 “果真是皇上身边的人。”温柳年一边往外走一边感慨,“办起事情来就是不一般。” 赵越正在不远处等他。 温柳年笑眯眯跑过去。 “怎么样?”赵越揉揉他的头发,“说了这种事我去便好,你又不肯听。” “我去才有可信度。”温柳年道,“况且扯谎这种事,自然要找个有经验的人去。” 赵越挑眉,“所以呢?” “我告诉她大军势如破竹,虎头帮不日就会被剿灭。”温柳年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相信,不过也不重要,一次不信就说两次,三人成虎,到最后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但是你这样一次一次跑去找她,有些不合常理。”赵越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嗯。”温柳年点头,“所以以后我不去了,交给追影宫诸位英雄便好。”若论起煽风点火的本事,只怕也无人能比他们强。 “不需要我帮忙?”赵越问。 温柳年揪揪他的头发:“你一看就没怎么说过慌。”所以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赵越好笑:“我以为这是优点。” “是优点没错。”温柳年按按他的肩头,趴在背上要背,想了一阵又扯着他的耳朵叮嘱,“以后成亲了,也不准骗我。” “好。”赵大当家皱眉毛,“耳朵要被拽掉了。” “若是将来吵架呢?”温柳年又问。 赵越道:“我自然不会与你吵架。” “在一起过日子,总会遇磕磕绊绊的。”温柳年道,“我爹那么软绵绵的性子,还会和我娘吵。” “那我就道歉。”赵大当家从善如流。 “错的是我怎么办?”温柳年下巴抵在他肩头。 赵越坚定道:“你一定不会有错。” 温柳年笑出声,侧着脸亲亲他。 赵大当家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回答错。 真是……比打架还要紧张。 “啊呀,大人受伤了?”府中砍柴的张三是个老实汉子,见到后大吃一惊,张罗着就要去找大夫。 “我没事。”温柳年打呵欠。 赵越背着他,继续淡定往卧房走。 张三顿时很茫然,没受伤为什么要被别人背着走? 挑水的李四同情看他,这都看不出来,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娶到媳妇啊…… “要休息一阵子吗?”赵越问,“今日刚晒的被子。” “先不睡了。”温柳年换了身衣服,“陪我去个地方。” “好。”赵越点头,“哪里?” 温柳年道:“城北。” 苍茫城的北边,是一大片老旧房屋,其中一处匾额残缺,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书”字。 “什么味道?”还未走到门口,赵越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气味。 “是虫食草。”温柳年道,“虽然难闻,不过用来熏书很有用。过去贫寒人家的学子买不起香樟木,便想出了这个法子防蠹。” 越往里走烟雾便越大,赵越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温柳年倒是挺正常。 “不呛啊?”赵越问。 “习惯了,江南也有类似的书院。”温柳年轻轻叩响门环。 “这里是书院?”赵越四下看看,这般破败,还以为是谁家用来堆杂物的铺子。 “嗯,不过已经荒废了七八年。”温柳年道,“先前三不五时就会闹土匪,一般人家也不敢把娃娃送去念书。” 两人说话间,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有一个白发老者打开门,虽说上了年纪,身子骨看上去却还挺硬朗,一身布衣干干净净,举止也很斯文。 “大人来了。”老者笑道。 “王先生。”温柳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打扰。” “大人不必客气。”老者侧身让开路,“我就住在城外小坪村,回来也方便。” 温柳年与赵越一道进了前厅,小声解释,“王先生原本是城内的教书先生,匪患最严重的那一年,家中遭抢了能有三四回,加上也无人再将子女送来念书,于是便关了书院,带着妻儿一道去了小坪村投奔亲戚。” 赵越问:“此番找王先生有事?” “借几本书看。”温柳年道,“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虽说比不上江南大书院,但总比府衙要强。先前我刚上任的时候,也曾来过这一片,当时以为是荒废掉的空宅,最近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书院,就派人将老先生请了回来。” 赵越道:“怪不得。”方才还在纳闷,就按他嗜书如命的性子,怎么还能等到现在才来。 王清岚笑呵呵端着茶进来:“没什么好茶叶,大人莫要嫌弃。” “自然不会。”温柳年赶忙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茶壶。 王老先生此番回乡也约了几个老友,得知城内修了一座学堂,心里自是高兴,对这个新任知府大人亦颇有好感。寒暄几句之后,便将二人带到了后院,草药堆已经熄灭,书册都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大人慢慢看,我就先回房了。”王清岚道,“有事只管叫便是。” 温柳年点头,道谢之后便随手抽出一本书,大致翻了三四页。 “这要看到什么时候。”赵越看到就头疼,“不如暂时搬回府衙?” “你知道我要看什么?”温柳年笑着问。 赵越顿了顿:“书。” 温柳年坐在案几边:“我要找关于大明王和青虬的记载。” 赵越微微皱眉。 “既然与你有关,多看看总没坏处。”温柳年道,“知道的越多,对我们便越有利。” “话虽如此,但这些书中也未必就有。”赵越蹲在他身边,“再说这么多册,要看到何年何月才能完。” “那一大片都是不必看的。”温柳年伸手一指。 赵越纳闷:“你怎么会知道?” 温柳年靠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书呆子分的类,自然只有书呆子才能看明白,土匪不行。” 赵越被噎了一下。 “那些都是史书与孔孟之道。”温柳年道,“这一片才是乡野杂记,也不算多。” “这还不算多?”赵越心想,够看三四年了。 温柳年笑得愈发开心。 赵越无奈认输:“我打小就不爱看书。”简直脑仁子疼。 “我知道。”温柳年勾起他的下巴,凑近亲了一下,流氓道,“所以你不需要看。” “但是靠你一人,要什么年月才能看完?”赵越摇头,“不然多找些人过来吧。” “事情还未查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温柳年拿过一本书,“放心好了,我看这种书速度向来很快。” 赵越皱眉,再快能有多快。 然后他就发现,还真是很快。 与其说在看书,倒不如说在哗哗找里头夹着的银票——不消片刻,旁边就已经堆了一摞。 “这就算看完了?”赵大当家受惊。 “不然呢?”温柳年继续翻书,头也不抬一下,“又不用过脑子。”若不是书册已经有了一些年份,太用力会翻破,只怕还会更快一些。 “这本收着。”片刻之后,温柳年突然将一本书塞过来。 赵大当家在好奇之下,拿着书整整翻了三回,才找到一行蝇头小楷,其中有“云断魂”三字。 …… 居然这也能发现? 时间过得极快,傍晚时分,赵越问他,“眼睛酸不酸?” 温柳年抬头看他:“不酸,肚子饿。” “先吃饭。”赵越拉着他站起来。 温柳年打呵欠:“叫王先生一起吧,我们去吃鸡汤面。” “王先生早就歇着了。”赵越帮他按按眼睛周围的穴位,“你当谁都是你,看起书来不眠不休。” “已经这么晚了啊。”温柳年往外头看了一眼,“屋内掌着灯,没发现。” “不如去吃姜丝蒸鱼?”赵越问。 “嗯。”温柳年肚子咕咕叫。 城内的酒楼不算大,不过厨子倒是不差,由于娘子祖籍蜀中,因此几道辣菜也很合温柳年口味。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里头也没多少人,见着大人来了,小二殷勤将两人带到二楼,结果还未落座就看到周慕白,正背对着两人饮酒。 “大人赵公子这边坐啊!”小二声音颇大,生怕别人不知道贵客上门。 周慕白听到声音,果然便转身看向这边。 温柳年揉揉鼻子,拉着赵越坐到桌边。 周慕白笑笑,也并未过来,转身继续自斟自饮。 “还是像往常一样,要一盘红烧蹄髈,一条姜丝蒸鱼,一碟山椒泡菜,一笼米粉牛肉,一份清炒三丝,一碗萝卜排骨汤外带烫个青菜?”伙计兴高采烈,熟练报出菜名,并且道,“我们还新上了红烧肉,大人要不要尝尝?” 周慕白手下一顿,在心里笑着摇摇头。 果真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好饭量。 “吃完饭后,还要回去继续看书吗?”赵越问他。 “不了。”温柳年摇头,“有点困。” “明早我再陪你过来。”赵越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温柳年抱着暖手,低头小口小口喝,余光扫到楼下大街,却有些微微皱眉。 “怎么了?”赵越问。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些鬼鬼祟祟?”温柳年放下茶杯,示意他往下头看。 赵越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急匆匆赶路,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很是心虚。 “太黑看不清脸,也不知道是谁。”温柳年站起来,“去看看。” 话音刚落,男子却已经狂奔起来,原来是看到不远处正有一伙官兵在巡逻。 “李捕头!”温柳年大声道,“抓住他!” 官兵顿时追了过去,周慕白也纵身跃到街上,一脚踹在男子胸前。 四周火把明亮,男子痛苦蜷在地上打滚。 “你是从哪来的?”看清长相之后,李捕头有些纳闷,居然不是城中人? 第85章 【就说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你知道当年魔教什么样吗 赵越抱着温柳年,也纵身跳到了楼下。由于方才周慕白出手有些重,所以男子这晌正在大张着嘴喘气,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长相看上去很是陌生,的确先前从未见过。 最近官府盘查极严,不仅将所有城中百姓都做了记录,朝廷驻军出入城门也会做登记,断然不可能莫名其妙便冒出来一张陌生面孔。 “你是何人?”温柳年一脸威严。 男子默不作声,显然是打算装死。 捕头在他身上来回搜了一遍,只找出一瓶毒药。 “被抓到之后服毒自尽用的?”温柳年蹲在他面前,“或者是想潜入城内给谁下毒?” 男子依旧沉默。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落入官府手中,你的计划都算是失败了。”温柳年站起来,“早些招认,或许还能免于一死。” “我什么都不会说。”男子总算开口,“你杀了我吧。” “直接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温柳年摸摸下巴,“若是严刑逼供,说不定还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也好上报给向统领。” 男子闻言丝毫反应也无,看着倒像是个硬骨头。 “来人。”温柳年道,“先将他带回府衙,严加看管。” “是!”李捕头招手,令衙役将人押了回去。 “这是什么毒药?”温柳年将手里的小瓶子递给赵越。 “断命丹,江湖中很常见。”赵越道,“若是给别人下毒,应当不会用到这东西,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那就是准备自我了断的,结果被踹中胸口岔了气,来不及掏毒药。”温柳年若有所思,抬头对周慕白道,“多谢。” “举手之劳罢了。”周慕白笑笑。 “那我们先回府衙了。”温柳年道,“关于青虬的事情,改日再请三少爷来府衙讨教。” 周慕白点头:“好。” 温柳年与赵越一道往回走,街边大红灯笼迎风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最终交叠在一起。 “冷。”温柳年边走边搓搓手。苍茫城昼夜气温差得有些多,就算白天已经很热,夜晚却依然凉风刺骨。 赵越将外袍裹在他身上。 温柳年笑嘻嘻看扭头。 十指交握,掌心的温度很暖很暖。 长风从街上呼啸而过,周慕白独自站了许久,直到两人背影消失,方才自嘲笑笑,转身回了客栈。 小时候,只有在将他惹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叫一句周慕白,当时以为这已是最生疏的称呼,却没料有朝一日,他会与其余人一样,恭恭敬敬道谢,不再当自己是最亲近的人,只当成是孔雀门的三少爷。 “这位公子,见你如此失魂落魄,可要进来喝杯酒?”苍茫城自然没有烟花柳巷,却有彻夜守着酒馆的老板娘,据说是从大漠里头闯出来的酒娘,笑起来三条街外都能听到。 “多谢,不必。”周慕白摇头,“夜深了,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板娘咯咯笑:“我可不是什么姑娘。” 周慕白听而不闻,继续目不斜视往前走。 “有腥都不偷,公子的娘子真是好福气。”老板娘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酒杯轻晃,醉眼如丝目送他离开,心里又忍不住啧啧,自打温大人上任,这苍茫城内好看的男人,可真是一天比一天多。 夜凉如水,心也跟着一片寂然,周慕白走了几步又折返,从老板娘手里买了一坛陈年女儿红。 粗鄙之地自然不会有好酒,入口酸涩微苦,不过若只图一个“醉”字,倒也不必计较太多。 大醉一场,总好过独自一人孤枕难眠。 府衙里头安安静静,虽说已经到了深夜,不过赵越清楚他的脾气,在没将整件事情弄清楚之前,只怕也不会去休息。 果然,才刚一回到府衙,温柳年便已经下令连夜升堂,将先前那名男子带到了大堂之上。 暗卫自然纷纷过来看热闹,手里头还有没吃完的半包瓜子,加了糖与五香大料煮出来,比蜀中的炒货要好吃许多。 简直停不下来。 “还是不打算招认?”温柳年问。 男子冷哼一声。 “不错,倒是个硬骨头。”温柳年坐直。 “可要动刑?”暗卫赶紧问,以免被衙役抢了先,毕竟这种机会不常有,一定要好好争取。 “要,不过现在倒不必。”温柳年慢悠悠道,“来人,先他的将衣服扒了。” 赵越眉头不自觉跳动了两下。 暗卫如狼似虎扑上去,须臾便将他的衣物脱了个干干净净,连条裤头也没有剩下。 在审过朝暮崖一群土匪后,其余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温柳年这种风格,因此都很是淡定,只有赵越还是第一次见,于是颇有些……心情复杂,先前便是没想过,自家书呆子居然会上来就下令扒人衣服。 男子满面涨红,由于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因此只能做一些无用的挣扎。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剥得赤条条,没有谁能受得了这般侮辱,眼底也像是要冒出火。 “大人,没有文身。”衙役检查了一遍,“可否要替他穿上衣服?” “不必了。”温柳年道,“抓紧时间审两句,本官还要早些回去睡。” 暗卫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赵越。 听到没有,大人着急回去睡。 赵大当家:…… “还不打算说话?”温柳年撑着腮帮子,单手敲敲桌面。 男子双目赤红看他。 温柳年挑眉:“若是还不肯说,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比蛊毒发作更加生不如死。” 听到这句话,男子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相反,要是肯老实交待,你的蛊毒说不定还有药可解。”温柳年道,“要走什么路全在你自己选,现在分明就有条生路摆在面前,若你依旧执意要求死,将来下去之后,可别在阎王面前败坏本官名声。”说罢,也不等男子回答,便令衙役将其带回了监牢。 “大人怎么知道他中了蛊毒?”暗卫问。 “瞎蒙的。”温柳年道,“这种时候鬼鬼祟祟冒出来,十有八九是出自虎头帮,而邪教在控制手下时,靠的大都是旁门左道,不算难猜。” “看上去还蒙对了。”赵越道,“方才在听到蛊毒二字时,他情绪明显有波动。” “若他明早还不肯招认,那还有别的法子。温柳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先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赵越用外袍将人裹住,带着回了卧房。 洗漱之后,温柳年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床顶。 “睡觉。”赵越靠在他身边。 温柳年道:“不困。” “不困也要睡,不然身子熬不住。”赵越挥手熄灭烛火。 “我吃得多。”温柳年道,“一两夜不睡也无妨。” 赵越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歪理。” 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想说什么?”赵越用手理顺他的头发。 “什么都好。”温柳年靠在他胸前,“比如说,赌今晚那个人到底何时才会松口。 赵越微微怔了一下,还以为是要说情话,结果居然是讨论案情? “说话啊。”温柳年戳戳他。 “先前从没见过你这么审案。”赵越将他抱紧。 “审百姓和审土匪,自然是两个法子。”温柳年道,“对于大奸大恶之徒,也没必要耐着性子讲道理。” 赵越道:“所以上来就扒衣服?” 温柳年嘻嘻笑,抬头勾勾他的下巴:“吃醋啊?” 赵越挑眉。 温柳年又往他身边蹭了蹭。 赵越收紧双臂,书呆子又香又软,暖呼呼的,抱起来要多舒服便有多舒服。 “扒衣服是让他知道,官府也不是处处都讲道理的,若是执意要对着干,那便一点好处都捞不到。”温柳年道,“二来若是身上有文身,也能看出是何来头。” “嗯。”赵越点点头。 “不过倒也好,现在是对方自己按捺不住,接二连三往我们手中撞。”温柳年打呵欠,“说不定再过一阵子,战事就能彻底结束了。” “然后我们就一道去江南?”赵越问。 “好。”温柳年很是爽快,并且还顺便流氓了一下赵大当家。 总归裹在一个被窝中,不摸白不摸。 赵越:…… 温柳年淡定转身背对他:“睡觉。” 赵越从身后将人抱住,右手伸进他的衣襟。 温柳年道:“明早还要去书院。” “那又如何?”赵越含住他的耳垂,呼吸间染满湿热情欲。 …… 是不如何。 温柳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赵越拉开他的衣带,翻身压了上去。 温柳年睫毛颤抖,显然有些紧张。 “别怕。”赵越在他耳边厮磨,“好不好?” 温柳年心里很是天人交战,好自然是好的,总归这种事迟早也要做,甚至还有些许期待。但两人先前最多也便是互相抚慰,一旦真要行夫妻之事,还是会有些发怵。 赵越也未催促,只是与他十指交握,低头细细亲吻。 许久之后,温柳年终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句。 缠绵愈发火热难舍,床头一盏小小的烛火跳动,在墙上投下模糊剪影。 棉被被胡乱丢到一边,夜晚有些冷,心里的热度却越发升腾,温柳年趴在他身上,主动低头啄吻,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赵越大手扣紧他的腰,翻身将人牢牢压住,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院内却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谁!” 温柳年心里一惊,睁开眼睛有些茫然。 一阵爽朗笑声传来,而后便有人大声道:“小柳子啊,干爹来看你了。” 晴天一道霹雳响,温柳年脸色刷拉一白,险些昏了过去。 赵越伸手拉过被子,刚将他的身子裹住,屋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冷风吹进卧房,温柳年捂着被子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只露出一张小脸:“干爹。”声音几乎像蚊子叫。 “你是何人?”见到旁边站着的赵越,周顶天果然被震了一下,为何三更半夜,自家宝贝干儿子房中竟然会有个衣衫不整的高大汉子? “晚辈赵越,见过周掌门。”事到如今,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周顶天心里涌起不祥预感。 温柳年道:“谈论公事。” 周顶天:…… “不如前辈先去前厅喝茶?”赵越道,“我们——” “喝什么茶!”周顶天怒不可遏打断他,简直胡子都要飞起来,“出去等着!”明显没穿衣服,还谈公事! 温柳年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赵越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先出去吧。”温柳年道,“等会再进来。” 赵越点点头,“我就在门外。” 周顶天又瞪他一眼。 赵越转身出门。 暗卫在外头表情无辜,我们也想拦着周掌门,但是他走路速度着实太快,又是温大人的义父,才刚刚犹豫了一下,门就被推开了。 赵越心里叹气,靠在门上想,哪天是不是要去烧香改改运。 为何偏偏是今晚? 温柳年放下床帐,快手快脚穿好里衣,然后伸出脑袋小心翼翼道:“爹爹。” “这阵叫什么都没用!”在小时候,周顶天经常会用零嘴哄他奶声奶气叫爹爹,两人亲亲热热父慈子孝,经常将亲爹温如墨气得脑袋发昏。但今时不同往日,周掌门觉得自己应当坚守原则。 温柳年踩着软鞋下床,想替他倒杯茶。 “跑下来做什么。”周顶天瞪眼,将他塞回床上,“盖着些被子,也不怕着凉。” 温柳年眼神无辜。 “方才那个,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混蛋?”周顶天狠拍他的脑袋,“怪不得不声不响就跑来这苍茫城!” “我是来苍茫城后才遇到的他。”温柳年捂着头皱脸。 “那才多久,就睡一张床了?!”周顶天闻言更晕眩。 温柳年小声嘟囔。 “还敢顶嘴?”周顶天抬手作势要打他。 温柳年瞬间眼眶变红。 周顶天只好又将手放了下去,原本也不舍得打,又不比自家那几个皮糙肉厚的儿子。 温柳年使劲吸鼻子,简直委屈。 “好好好,先跟干爹说说,怎么认识的?”周顶天耐下性子。 “他原本在苍茫山中。”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将两人相识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还是个土匪窝出来的。”周顶天闻言更加嫌弃。 “原本打算这次剿匪结束后,我们就一道回江南的。”温柳年抓住他的胳膊,“干爹要帮我。” “我还帮你?”周顶天翘胡子,“我打断那小子的腿!” 温柳年揪着他的衣领摇晃,“干爹干爹干爹干爹……” “没用。”周顶天很有威严,“明日便跟我回家,这官也不做了!” 温柳年气呼呼抱着被子,转身面对墙坐好。 “啊呀,还跟干爹生上气了。”周顶天瞪眼,“转过来!” “不转!”温柳年几乎要将他自己嵌到墙里。 “继续说门外那个混小子!”周顶天拍拍床。 “不说!”温柳年打喷嚏。 小兔崽子气死人……周顶天头晕眼花妥协:“好好好,先将事情说清楚,我再考虑帮不帮。” “他先前一直在西南苗疆,跟随师父学艺。”温柳年转过来,“后来家中生变,父亲也被恶人所杀,还污蔑是他所为,干爹可曾知道几年前穆家庄的血案?” “穆家庄?”周顶天皱眉想了想,脑海里闪过几年前听过的些许传闻,恍然道,“赵越……怪不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 “他是被冤枉的。”温柳年道。 “前段日子听说穆家庄两名庄主命断苍茫城,也是因为他?”周顶天问。 温柳年点头:“嗯。” “你不该找个这样的人。”周顶天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温柳年小声道:“但我就是喜欢他。”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 “有什么长处,值得你对他如此一心一意?”周顶天用被子裹住他,免得着凉。 “他性格好,品行好,对我好。”温柳年道,然后又补充,“长得也好。” “说了多少次,交朋友不能光看脸!”周顶天又开始胸闷。 “那你小时候不让我跟隔壁三瘸子玩。”温柳年抗议。 “那是因为你成天学他走路!”提起这件事,周顶天就觉得很是暴躁,“和三瘸子长成什么样没关系!” 温柳年缩了缩脖子:“哦。” “我先在这里住一阵子。”周顶天顺了顺气,“至于要不要带你回江南,日后再做定夺!” “嗯嗯嗯。”温柳年拼命点头。 “早些睡吧。”周顶天道,“我去与他谈谈。” 温柳年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周顶天道,“睡觉!” 温柳年:…… 周顶天站起来想出门,却又被叫住,“干爹。” “又怎么了?”周顶天问。 “有件事跟你说。”温柳年犹豫了一下,道,“慕白前几日也来了苍茫城。” “什么?!”周顶天震惊。 “是真的,就在福润客栈。”温柳年道,“我已经差人送了书信去孔雀门,却没想到干爹会亲自过来。” “小崽子还知道回来。”周顶天气到连手都在哆嗦。 “义父也不必太过生气,慕白原本也说等过了这阵,就要回江南孔雀——”话还未说完,周顶天便已经大步出了门。 “周老前辈。”赵越站在院中。 周顶天纵身跃上墙头,须臾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暗卫面面相觑,出了什么事啊这是…… 赵越推门进去。 温柳年正坐在床上看他。 “去找周慕白了?”赵越猜到。 温柳年点头:“渺无音讯消失这么多年,外人倒也罢了,义父与义母的命都被他带走半条,都七年了,总该把话说清楚。” 赵越点点头:“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你去做什么。”温柳年失笑,单手抚上他的脸颊,“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那我们的事呢?”赵越问,“周老前辈怎么说?” “自然是很生气,不过不是气你,是气我随随便便就跟了你。”温柳年靠在他怀中,“义父脾气就是这样,嘴硬心软,等到他将来对你有所了解之后,也就不会不会再反对我们了。” 赵越点头,握住他的手亲了亲。 “早些休息吧。”温柳年往床里蹭了蹭。 “我守着你睡着。”赵越吻吻他。 “然后呢?”温柳年问。 “然后便去门外。”赵越道,“免得又惹怒周老前辈。” “干爹与慕白七年未见,估计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温柳年往床里蹭了蹭,“无妨的。” 赵越躺在他身边,伸手捏捏他的脸蛋。 “有没有事?”温柳年问。 “什么有没有事?”赵越微微不解。 “被干爹吓了一遭,没事吧?”温柳年眼睛往下瞄瞄。 赵越表情僵了一下:“自然没事。” “哦。”温柳年戳一戳。 没事就好,因为将来还要用。 赵越哭笑不得,将人抱到自己怀中。 普天之下,只怕也找不到这般流氓的一个书呆子。 且不说福润客栈里头如何,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二度升堂,又将先前那名男子从提了出来继续审问。 男子浑浑噩噩,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牢头给他套了一身破烂衣裳,然后便带着出了地牢——却没有直接去大堂,而是绕了颇大一个圈,几乎要将整座知府衙门都逛了一遭。 暗卫啧啧,不错啊,还有等风景可以看,那一片可是大当家亲手种下的小柳树。 男子也有些不解,若他没记错,从地牢到大堂只有区区几步路,为何这次居然会走这么久。先前还以为是游行示众,但却又不出门,就在府衙内来回走,到底是何用意? 方翠站在门口,远远看到男子过去,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情绪波动。 “方姑娘。”花棠走进来,“大阴天的,怎么站在门口吹冷风。” “左护法。”方翠将视线收回来。 “原来是在看热闹。”花棠笑道,“是个昨日潜到府衙内的小贼,被暗卫当场擒获,应该是在指认翻墙的地点。” “这样啊。”方翠敷衍,心却暗暗揪起。 “姑娘不必担心,府衙内的看守很是严密,这回纯粹是意外。”花棠道,“不会再发生下次了。” 方翠胡乱点头,手心有些沁出冷汗。 如同温柳年所预料,男子这回依旧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态度已经有了一丝松动,尤其当听到蛊毒二字时,情绪变动便更加明显。 温柳年倒也不着急,又问了几句之后,见花棠正在往过走,便下令暂时休息,自己与木青山一道去了内室。 “大人。”花棠道,“方翠十有八九认识他。” “意料之中。”温柳年喝了口茶,“不认识才奇怪。” “但现在疑犯拒不招认,要如何才能撬开嘴?”木青山问——风寒初愈,尚云泽原本是想让多休息几天,不过后头见他执意要做事,也只好勉强妥协,将人穿得像个包子才放行。 “严刑逼供如何?”暗卫建议。 “这样太慢了。”温柳年摇头,“换个快些的法子。” 至于快些的法子是什么…… 半个时辰后,一伙衙役如狼似虎,拿着镣铐与木枷便冲进了府衙后院。 方翠原本正在屋中想对策,却没想到官府这么快就会动手,一时之间来不及多想,纵身便从后窗跳了出去。 一枚飞镖划破空气,重重打在腿上。方翠膝盖一软,痛呼摔倒在地。 赵越大步上前,将她双手反扭到身后。 暗卫在旁边庆幸,幸好有赵大当家在啊,我们才不想碰魔教妖女。 大堂之上明镜高悬,温柳年一拍惊堂木:“你到底是何人!” 方翠跪在堂下,抬头恨恨看他。 “你的同伙已经招了个七七八八,你若是一门心思要钻牛角尖,也无人能救得了。”温柳年道,“招与不招,对本官而言并无多大区别,不过对你自己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选择,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 “我是生是死,不是你说了算。”方翠咬牙,“而是圣教说了算。” 堂下一片哄笑声,吹吧就,还圣教。 方翠脸色涨红,显然受到了极大侮辱。 “没见过世面不要紧,自大就不应该了。”尚云泽蹲在她面前,“且不说当今武林各大门派,就算凤九夜当初建的魔教,那也是位于万丈险峰之上,坐拥金山玛瑙,旗下三十二名分坛主藏匿于江湖黑白二道,神龙见首不见尾,最鼎盛时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让无数江湖门派闻之头疼色变,这才叫真正的与天下人为敌,就算是最后死于秦宫主剑下,落个千古骂名那也是能被人记住的主。一个区区山野匪帮,畏畏缩缩这么些年,几架震天火炮就能吓得闭门不出,到底是哪里来的颜面称呼自己为圣教?” 木青山拿着笔飞快在旁边做记录。 暗卫忍不住就啧啧,这手快的哟……整个人都快要飞去来。 果真是很崇拜自家夫婿。 方翠被他说到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看起来,你大概也是小地方长大的。”尚云泽笑笑,“一个成天装神的斗篷鬼面人,便能将你收得服服帖帖,若是将来见到见到戴面具唱傩戏的,只怕还要扑上去三叩九拜。” 就算是心狠手辣的妖女,也毕竟是个姑娘家,被如此言语讥讽已然是倍感受辱,更别提尚云泽还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一时之间面色更是涨红,胸口也剧烈起伏。 尚云泽继续挑眉看她。 木青山愤愤握了一下笔杆,离那么近做什么! “放开我的手。”方翠道。 “理由。”尚云泽问。 方翠道:“不敢?” “姑娘说笑了,这有何不敢。”尚云泽示意捕头替她解开手上枷锁,:“说吧,要做什么?” 方翠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向自己前胸。 尚云泽出手却比她更快。 一个白瓷小瓶落在地上,方翠捂着胳膊,脸色苍白如纸。 “似乎下手有些重了。”尚云泽捡起白瓷瓶,挑眉道,“姑娘见谅。” “给我吧。”花棠伸手。 “左护法。”温柳年微微皱眉,毕竟有孕在身,碰这些东西总觉得不大好。 “大人不必担心。”花棠打开塞子,倒了一些在水中检查,“没什么稀罕,就是普通的金丝蛊,几乎每个苗疆门派都会炼制,一旦进入体内,便会让人行为木讷,直到最后失去意识。” “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尚云泽替她将脱臼的胳膊安了回去,“就说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 方翠额头满是冷汗,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第86章 【武功路子有些熟悉】谁是你师父 “还不打算说?”尚云泽问。 方翠依旧死死闭着嘴。 “我知道虎头帮出来的都不怕死。”尚云泽笑笑,“不过能让姑娘生不如死的,可不止你那帮主一人。” 方翠猛然抬头看他。 “人应该不蠢,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府衙。”尚云泽道,“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如今落在官府手中,你若是不招,便只有生不如死,而且大概也无人会来救你。不过若是肯像你那同伙一样乖乖配合,说不定还能将身上的蛊毒除掉,求得一条生路。” “他都说了什么?”方翠警惕问。 “刚才还说姑娘不蠢。”尚云泽挑眉摇摇头,“既然专程提审你,自然是因为想与另一人的供词对照,又岂会提前告知。” 方翠语塞。 “现在朝廷数万大军已然攻入苍茫山,虎头帮老窝被端是迟早的事,现在大人愿意审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尚云泽在她耳边暧昧低语,“若是等到被尚统领占走头功,那你连这唯一的价值也会失去。到那时候,估摸着便只剩下生不如死一条路,将来上头看到姑娘面目全非的尸体,也会念及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懂不懂?” 方翠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尚云泽说话的声音极低,低到几乎只有方翠一人能听到,木青山坐在温柳年身侧,眼神略微怨念。 为什么这种事大人偏偏就要尚堡主做,赵大当家分明就很不错! “姑娘想必也是个明白人。”尚云泽站起来,“还有一件事,现在战事吃紧,所以你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考虑,只有现在立刻回答大人,合作或者不合作。” 温柳年单手撑着腮帮子,饶有兴致看她。 在混入苍茫城之前,方翠也曾听过些许关于温柳年的传闻,都说他是青天明镜,审案刚直不阿一身正气,却没想到,竟然也是个一心往上爬的主。不过也是,官场中的人,又有谁不想出人头地,做出些政绩,好从这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调任升迁。 “本官没有多少耐心。”温柳年敲敲桌子,“若是还没考虑好,那便先去游个街吧,横竖算抓到了虎头帮的妖女,也该让百姓看看。” 衙役答应一声,如狼似虎便扑了过来,还没等将她押出大堂,方翠便已经咬牙道:“我说!” 温柳年捏捏下巴,扭头看了眼赵大当家,微微有些得意。 暗卫在一边啧啧,这种时候还不忘秀恩爱,未成亲就这样,要是等到将来成亲,岂不是要抱着大人审案。 我们一点都不想看。 温柳年让衙役暂时退下,只留了自己人继续听审——毕竟牵扯到赵越的身世,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从未见过教主的真面目。”方翠道,“也对他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只知道应该姓李。” “那些炼丹炉究竟有何用?”温柳年问。 方翠答曰:“炼丹。” 其余人:…… 倒是说得也对。 温柳年继续问:“那丹药的用途呢?” “应该是用来练功。”方翠道,“先前帮主几乎隔三差五便会去后山闭关,但自从炼丹炉前阵子被炸毁,用来炼丹的蛊虫又平白无故死了大半后,帮主似乎就再也未去过后山。” 赵越道:“果真是邪门歪道。” 方翠看着他欲言又止。 “说。”温柳年问,“什么才是你混入府衙的最终目的?” 方翠道:“给赵公子下蛊。” “下成了吗?”温柳年继续问。 “没有。”方翠低着头道,“蛊虫似乎很怕他。” 红甲狼趴在案几上,懒洋洋晃动触须,最近每天都能吃饱呐。 虫生很圆满。 温柳年用手指蹭蹭红甲狼,又道:“为何单单要给赵大当家一人下蛊?” 暗卫在旁边很想纠正,怎么还叫赵大当家呢,难道不该称之为本官夫婿! 方翠道:“具体缘由帮主并未言明,只是先前有一次无意听到,似乎是想要占用赵公子的身份,用来做大事。”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占用身份做大事? “什么身份?”温柳年问。 “不知道。”方翠摇头,“只听到过这一回。” 温柳年微微皱眉,与赵越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预感似乎正在逐渐被一步一步应验,问题也在朝着越来越棘手的方向发展。 约莫两个时辰后,温柳年坐在书房里,还在翻阅方才的口供。 赵越拎着一个食盒推门进来:“先吃些东西。” “嗯。”温柳年抽抽鼻子:“是什么,好香。” “天香楼的蒸排骨,还有你最爱吃的辣椒炒饭。”赵越帮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先别想案情了。” “去天香楼,应该会路过福润客栈吧。”温柳年道,“有没有看到义父?” “没有。”赵越道,“你若是担心,不如吃过饭后一道过去看看?” “也好。”温柳年点头,就当出去透透气,连续审案的确是有些晕。 先前在审问完黄英即方翠后,温柳年又如法炮制将其同伙也连讹带诈,顺利套出了一堆供词。男子原本是来城中接应黄英,凭借一条旧时战场留下的地道混进城,却没料到还没来得及进到府衙,便被官府发现擒获。根据两人的供认,虎头帮帮主的功夫应当并不算太高,控制下属向来都是用蛊毒,而张生瑞则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且似乎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 赵越道:“要吃到鼻子里去了。” “嗯?”温柳年回神。 赵越摇头,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喂过去一口饭:“在想我的事?” “也没有啊。”温柳年挠挠脸蛋,乖乖张嘴吃东西。 赵越也没再说话,直到陪他吃完一顿饭,才伸手过去擦擦嘴道:“你怀疑大明王才是我亲爹,对不对?” 温柳年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赵越好笑看他。 温柳年心虚往后退了退。 赵越索性将人抱到怀中:“不只是你一人这么想。”只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模糊感觉到——穆万雷在坠崖时的一番话,深山中的大明王图腾,还有自己所谓的“真实身份”,一条条线索叠加起来,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否则若是没价值,虎头帮也不至于想要冒充占据。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眉头不由自主就皱起。 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推断,却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种推断。 无论当年的云断魂是正是邪,其实都没有太大意义,最重要的是现在朝廷将他视之为反贼,若当真扯上关系,只怕会有的头疼。 赵越道:“只是猜测而已。” 温柳年与他十指交握,片刻之后猛然抬头:“我有个想法。” “什么?”赵越问。 温柳年道:“夜袭虎头帮。” 既然一时半会还无从得知真相,那便只有抢在向冽之前,将虎头帮帮主暗中控制,以免泄露出更多秘密——否则按照大楚律法,一旦与谋逆沾上关系,便不必再通过地方官府审问,向冽可以直接将其从苍茫山押回王城。 到那时,只怕一切都会来不及。 “与朝廷对着干?”赵越皱眉。 “就说你笨。”温柳年看着他,“现在朝廷在明处攻山,我在暗中助力,如何能叫对着干?” 赵越:…… “况且只要没人说,这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温柳年站起来,“越快越好,我这就叫大家来商议。” “我——”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温柳年打算他,“况且打架自然是要一群打一个,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帮手,有便宜为何不占,傻么?” 赵越还未来得及说话,温柳年便已经跑了出去。 …… “急什么。”周顶天刚进门就被撞了个满怀,于是伸手敲他脑袋,“前头有人发糖饼啊?” “义父。”温柳年往他身后看了眼,“慕白。”脸上看着没伤,胳膊腿也没少,应该没被狂揍,那就还好还好。 “周老前辈。”赵越也跟出来。 “刚刚我们还在说,要去福润客栈找干爹。”温柳年小心翼翼道,“没什么事吧?” 周顶天回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周慕白识趣道,“若父亲还在生气,那我今晚便再跪一夜。” “留着回去跪你娘!”周顶天怒。 “是。”周慕白微微低头。 “好了好了,总之回来就好。”温柳年将周顶天按在前厅椅子上,“我给干爹倒茶。” “你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周顶天显然没有被他蒙混过关,看了眼赵越道,“坐下,我有话要问。” 温柳年心里暗暗叫苦。 周慕白倒是很识趣,转身出了前厅,坐在院中喝茶。 片刻之后,温柳年也被打发出来,于是满脸不高兴,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 周慕白失笑:“都做了知府,怎么还是这副小孩样子。” “要你管。”温柳年坐在他对面,怒道,“昨晚为何不将干爹哄高兴一些?”现在可好,跟吃了炮仗似的,要怎么好好聊。 “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周慕白道,“我跪了整整一夜,若非说要来看看你,只怕还要继续跪下去。” “谁让你不告而别。”温柳年自顾自喝茶。 周慕白犹豫了一下,道:“我——” “你还是别说了。”温柳年扫他一眼,“走都走了,又何必来解释。”退一万步讲,就算当真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现在说了又有何用? 话还未说就被堵回去,周慕白笑着摇摇头,“也是。” 温柳年放下茶杯,打算去偷窥一下厅内的两个人,结果还没等站起来,就听里头传来一身巨响,登时被吓了一跳。 下一刻,就见周顶天与赵越打成一片,出门刷刷几步踏过屋顶,一路朝着后院而去。 温柳年瞠目结舌,还能不能行了居居居然说打就打。 周慕白带着他一道追了过去。 府衙后头有一大片空地,平时经常有人在此练功,因此刀枪棍棒很是齐全。周顶天反手抽出一根木棍,又凌空丢给赵越一把大刀。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还动刀动枪! 周慕白安慰:“只是比武而已,不必太过担忧。” 几百招下来,赵越渐渐有些吃力,眼看就要落于下风,周顶天却收招落回地上。 温柳年赶忙跑过去。 赵越将刀插回去,抱拳道:“多谢前辈承让。” “你的师父是谁?”周顶天问,神情看上去有些异样。 周慕白心里也满是诧异,方才看赵越的一招一式,似乎都与孔雀山庄的武功路子有几分相似,像是出自同宗。 由于先前早已看过周顶天所练的内功心法,赵越倒是丝毫也不意外,只是老老实实道,“家师名叫陆明方,据说也是江南人氏,一直住在苗疆殷崖,无门无派,只收了十几个徒弟。” “陆明方。”周顶天一把握住他的手,急急道,“他在苗疆殷崖?” 赵越摇头:“七年前便已驾鹤西去。” 周顶天闻言怔住,许久之后,才深深叹了口气。 “前辈认识家师?”赵越试探。 周顶天点头:“他不叫陆明方,真名陆方明,是我的师弟。” 温柳年:…… 居然还有这种事? “当年师弟太过顽劣,家父一怒之下,便将他逐出师门,等到后悔时想将人找回来,却早已音信全无。”周顶天叹道,“直到临终之日,家父还在想着能见他一面。” 气氛有些沉重,其余三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周顶天问。 “好。”赵越点头,“师父性格极为洒脱,对门下弟子也很好。” 温柳年在心里接下半句,过年还会带大家下山打架。 周顶天点头,“那便好。” 赵越道:“师父很少提他先前的事,不过在临终之时,曾说过要将他的墓碑朝向大楚江南的方向。” 周顶天拍拍他的肩膀,喉头有些发哽,心中也不知是何种情绪。 周慕白问:“可要将师叔遗骨迁回孔雀山庄?” “不必了。”周顶天摇头,“他洒脱了一辈子,应当也不会想要回来。” 他日找个机会与其余同门一道,前去西南墓前喝杯薄酒,也算是团聚了一回。 第87章 【我想与朝廷抢人】书呆子很霸气 温柳年先前原本想着审完案子便要继续去书院,却没料到会有这层师兄弟的关系在,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赵越一直都在与周顶天聊关于陆方明之事,不知不觉便是连天色都黑透。 晚上歇息之时,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在想什么?”赵越问。 “没想到,你居然还和义父聊得挺好。”温柳年看他。 “中途跑去哪了?”赵越将他抱到怀里,“快半个时辰才回来。” “去找了尚堡主。”温柳年道,“与他说夜袭虎头帮之事。” 赵越:…… “下午的时候接到战报,向统领打算五日后发起终极一战,到时候虎头帮的主力定然会被牵制住,我们正好偷袭。”温柳年道,“明日我会派人送信给小五与陆二当家,让他们也有所准备,里应外合,应当不会出差错。” 赵越道:“此事非同儿戏。” “但也不算太复杂。”温柳年道,“而且这是最好的机会。”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让秘密彻底成为秘密。 赵越抱紧他,低声叹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也不算都是为你,肃清匪患,对百姓亦有好处。”温柳年靠在他胸前,手指卷住一缕头发拽拽。 赵越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已经睡眼朦胧,也只好将话咽了下去:“早些睡吧。” “明早记得叫我。”温柳年叮嘱。 赵越低头碰碰他的唇瓣:“嗯。” 温柳年裹着被子闭上眼睛,顺便迷迷糊糊想,今天亲的时间为何这么短? …… 第二天一早,温柳就又与赵越一道去城北书院,花一天时间挑出了约莫二十余本书册,里头多少都提到了大明王与当年那场海战,道谢后一并带回府衙,刚好在门口撞到周顶天。 “干爹。”温柳年笑眯眯打招呼。 “又去买书?”周顶天伸手翻了翻,“怎么都破破烂烂的。” “是古书。”温柳年将书放到书房,顺便问道,“慕白呢,怎么没一道过来。” “去苍茫山了。”周顶天道,“闲着也没事,倒不如帮着打打仗。” “向统领定然会很高兴。”温柳年将茶杯递给周顶天,“干爹来得正好,有件事想问。” “什么事?”周顶天道。 “关于大明王云断魂。”温柳年关上书房门,端着椅子坐在他身边,“干爹可曾听过?” “自然听过。”周顶天纳闷,“几十年前的事,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先不说缘由。”温柳年双手抓住他的衣袖,“我要听。” “听什么?”周顶天没反应过来。 “关于大明王的所有事情,我都要听。”温柳年道。 周顶天皱眉:“一时半会,哪能记得这么清楚,况且当时我一直在云顶山习武,对东南海战之事并不了解。” “那也多少能知道一些东西的。”温柳年孜孜不倦,“讲给我讲给我讲给我讲给我……” 周顶天被他吵得头晕眼花:“好好好,我讲给你。”小兔崽子闹死人。 目的达到,温柳年殷勤帮他捏腿。 当年云断魂在东南海域所向披靡之时,周顶天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又整日都在习武练剑,极少下山,所以对整件事并不算太了解,只能模糊记得一些传闻。 半个时辰后,温柳年拖着腮帮子无精打采:“这些我都听过了。”居然没有一点新东西,要是换成茶馆说书的,一定挣不到银子。 周顶天有些胸闷,难得讲个故事,居然还被嫌弃。 温柳年打呵欠,十分不给干爹面子。 周顶天道:“还有一个传闻,是书中没提到的。” “什么?”温柳年果然竖起耳朵。 周顶天摇头:“小孩子听不得。” “我不是小孩子。”温柳年强调,“是大人!”然后又在心里补一句,都要成亲了! 周顶天只好道:“据说楚氏先皇与云断魂有私情。” 温柳年张大嘴,什么叫有私情?! 周顶天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觉得这种事似乎不该说给儿子听,大逆不道就算了,关键是还有些猥琐。 温柳年还沉浸在天雷中无法自拔,因为按照他先前的猜测,一直是将云断魂当成赵越的亲生父亲,但是与楚氏先皇有私情…… “好端端打什么哆嗦。”周顶天哭笑不得,“只是传闻而已,又未必是真,况且还有风声,说云断魂是因为与楚氏先皇的妃子私通,所以才会被朝廷秘密处决。人人都有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未必是真,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只怕没人能寻回真相。” 温柳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为何整件事听上去如此混乱? “为什么会突然对云断魂感兴趣?”周顶天问。 温柳年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实情——在干爹心中,大明王的形象似乎也不怎么样呐。 “傻了?”周顶天在他面前挥挥手。 “那大明王现在还活着吗?”温柳年又问。 “不知道,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只怕多半已经不在了。”周顶天道,“不过无论传闻是真是假,他也算得上是有功于百姓。”毕竟若非有云断魂率军退敌,只怕东南海域也不会安享数十年太平。 温柳年想了想,还是道:“向统领之所以会率军攻山,就是因为在山中见到了与大明王图腾相似的图案,怀疑虎头帮帮主与他有关。” 周顶天闻言微微意外:“还有这种事?” “嗯。”温柳年点头,“朝廷打算五日之后攻山。” 周顶天道:“若山中之人当真是云断魂——” “他不是。”温柳年摇头打断,而后心一横道,“我想与朝廷抢人。” 周顶天一怔:“什么叫与朝廷抢人?” “我要抢在向统领之前,夜袭虎头帮。”温柳年很认真。 周顶天愈发不解:“为何?” 温柳年道:“我说了,干爹要帮我。”想了想又补充,“就算不帮我,也不能阻拦我。” “这么严重?”周顶天皱眉。 温柳年咬咬下唇,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周顶天震惊:“你说他是云断魂的儿子?” “只是猜测而已。”温柳年将所有事都大致说了一遍,又道,“不管是或者不是,虎头帮都是最关键的所在,我不能让朝廷抢先。” 周顶天沉思。 “干爹。”温柳年心虚。 “我帮你。”片刻之后,周顶天点头。 “当真?”温柳年心中一喜,居然如此顺利。 “不是为姓赵那小子,是为了你。”周顶天拍拍他的肩膀,“但若他当真与云断魂有关,只怕你和他的事还要再考虑。” “为何?”温柳年皱眉。 “除非他愿意将此事永远压在心底,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与他在一起。”周顶天道,“你是朝廷命官,断然不该与叛臣之子扯上关系,否则只怕后患无穷。” 温柳年沉默。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苍茫山的事先解决干净。”见他情绪低落,周顶天也没再说什么,“其余就别想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温柳年点头:“多谢干爹。” 周顶天看着他一路出了书房,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为何却偏偏要找个这样的人。 卧房之内,赵越正在桌边擦刀,见他进来后问:“与周老前辈聊完了?” “嗯。”温柳年道,“问了些关于大明王的事情,不过干爹也不知道很多。” “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赵越站起来帮他揉揉太阳穴,“也别愁眉苦脸。” 温柳年伸手搂住他的腰:“若你真是大明王的后人,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越笑笑,“就算他当真是我爹,自打记事开始就没见过面,现在又杳无音讯,就算是见了面,只怕也不会认出来。” 温柳年闷闷不说话。 “你告诉周老前辈了?”赵越在他耳边问。 “……嗯。”温柳年抬头看他,“我心里有点乱。” “那就别想了。”赵越道,“有我在。” 温柳年闭上眼睛,不由自主便收紧手臂,将他抱的更紧。 夜风微阑,吹动桌上烛火微微跳动。 天边繁星如水。 第88章 【钱满仓是谁】小弟终于给你报了仇 有些烦心事在醒一觉之后,似乎的确会变得更加容易想通。原本脑子里是一片混乱的,但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温柳年扭头看看身边之人,突然却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算当真与云断魂有关系,那又如何?人生一世,谁又能事事顺心,最起码现在自己身边有亲朋好友,有挚爱之人,就算自此抛下一切携手天涯,也足以逍遥快活过完这辈子,又有好值得担忧? 想清楚这一点后,温柳年趴在他胸口,懒洋洋拱拱脑袋。 赵越也未睁开眼睛,只是带笑将人抱到怀中,翻身压进被褥里,用下巴上的胡渣蹭了蹭他。 “痒痒。”温柳年躲开。 “再睡一阵子。”赵越在他背上拍拍,“快天明了才睡着。” “不睡了。”温柳年伸了个懒腰,“正事要紧。” “夜袭虎头帮之事?”赵越问。 “嗯。”温柳年坐起来,“今日二当家会回来,除去路上所花费的时间,我们只有三日可以准备,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赵越刚准备说话,双唇却已经被堵住,触感湿湿软软。 温柳年闭着眼睛,将昨晚那个“略短”的亲吻全部补了回来,甚至还加上了利息。 果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暗卫恰好从窗外路过,从缝隙间扫一眼后,顿时啧啧很是感慨,一大早就有此等蜜里调油的场面可以看,等会一定能多吃满满三大碗干饭。 “我还有件事要对你说。”温柳年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什么?”赵越问。 “万一那个斗篷怪人武功太高,想要将其生擒只怕不容易,还会引起向统领的注意。”温柳年斟酌了一下用词,“所以若是情况危急……”话说一半又咽了下去,试探看着他。 “若是情况危机,便要他的命?”赵越顺着他的意思猜完。 温柳年点头:“总比被朝廷抓到要好。”只是这样一来,关于大明王的线索便会再断一条。 赵越道:“你决定就好,不用来问我的意思。” “但这关系到你的身世。”温柳年提醒。线索原本就不多,若是这条再断掉,想知道当年实情,只怕就要真去东海找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虬了。 赵越摇头,伸手帮他整理好衣带:“这些对我不重要。”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一直苦苦纠结前尘往事,也是给自己平添负累,倒不如洒脱一些。 温柳年想了想,然后笑:“也是,不大重要。”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晚些时候,陆追从苍茫山折返回府衙,也带来了最新战况——朝廷清剿反贼,自然不会像先前官府剿匪那般顾虑重重,即便代价惨重也在所不惜,只求能速战速决。在接连激战下,如今苍茫山几乎被重重封锁,除非对方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只怕插翅难逃。 “不会躲到地下去吧?”温柳年捏捏下巴,那样会难找许多啊。 红甲狼嗖嗖顺着他的衣袖爬到肩膀上,也跟着晃动触须。 周顶天见状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就要去帮他弹开,却被木青山拦住,小声道:“周掌门不必担心,红甲狼与大人关系很不错。” 果然,温柳年在扫了眼红甲狼后,便又继续看桌上地图,丝毫也未被干扰。 周顶天更加震惊,居然不怕虫子了? 尚云泽在一边解释:“红甲狼是大当家所养,虽然剧毒,不过从来就不会乱咬人,更加不会伤到大人。” 周顶天心情顿时很复杂,小时候为了治好他这毛病,自己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却都没什么用,现在居然说不怕就不怕,感情赵越养的虫就不是虫? 红甲狼在温柳年肩膀上趴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又嗖嗖爬回小瓷罐中,半晌之后背上背着青头蛊王,吭哧吭哧钻了出来,开始在书房里欢快跑圈圈。 蛊王耷拉着眼睛,继续昏昏欲睡,觉得一颠一颠挺舒服。 周顶天翘翘胡子抬起脚。 红甲狼迅速停住,连触须都竖了起来。 “干爹!”温柳年皱眉,“莫要吓它。” 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周顶天咳嗽两声收回腿,威严道:“具体有什么计划,说给干爹听听。” 幸好没踩下来呐……红甲狼心有余悸,果断颠颠跑出去。 其余人内心很是无语,多少也算江湖上有名望的老前辈,居然恐吓一只虫。 传出去还能不能行了。 “若朝廷已经将苍茫山重重包围,对方逃不逃得出来是一回事,我们要怎么才能潜进去?”温柳年问。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陆追道,“有一支先锋队是由小五暂时统率,到时候找个借口将人支开便可。” 根据前几次暗探的经验,虎头帮帮主应当是住在地下墓穴之中,里头必然机关重重,所以众人在商议之后,决定先趁着夜色潜伏到虎头帮,等他露面时再伺机行动。 虽说几经商议后,计划看上去已经足够周密,但在临出发前夜,温柳年依旧有些心神不定,直到后半夜还未睡着,一直睁着眼睛看墙。 “不想睡?”赵越从身后抱住他。 温柳年倒是被吓了一跳,转身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你一直醒着,我自然能觉察到。”赵越握住他的手,“只是想着大概过阵子就会睡着,便也没说话。”没曾想都到了后半夜,身边之人却还是不安分。 “睡吧,养精蓄锐,明日还要去苍茫山。”温柳年闭上眼睛,“我也睡了。” 赵越道:“若是不困,那我就陪你说话。” “不说。”温柳年一口拒绝,大半夜说什么话,快些睡觉。 “那要不要亲一下?”赵越捏起他的下巴。 …… 温大人挠挠脸蛋,这个似乎还可以。 赵越轻笑,低头吮咬住他的唇瓣。 温柳年很是配合。 “不会有事的。”许久之后,赵越在他耳边道,“不用担心。” “嗯。”温柳年把脸埋在他胸前,“一定要小心。” 赵越收紧手臂,把人牢牢锁进怀中。 第二天暮色时分,众人从府衙出发,一路去了苍茫山。 府衙书房内烛火摇曳,深夜时分,尚云泽亲自上门要人。 木青山正睡眼朦胧,坐在温柳年身边收拾卷宗。 尚堡主咬牙:“温大人。” 温柳年无辜看他:“啊?” 尚堡主道:“已经快子时了。” “是我要留下的。”木青山揉揉眼睛解释,又打了个呵欠。 “居然已经到了子时?”温柳年总算回神,“师爷怎么也不说一声,快些回去歇着吧。” 木青山嘟囔:“我不想回去。” “嗯?”尚云泽蹲在他面前。 木青山瞬间站起来:“我我我今晚要和大人一起睡!” 温柳年闻言吃惊:“师爷为何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木青山紧张看着尚云泽,生怕会被扛走。 温柳年看出端倪:“莫不是吵架了?” 木青山胡乱道:“嗯。” 尚云泽简直要被他气到笑,自己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还吵架? “我就是要在府衙睡。”木青山坚持。 “原本就是要在府衙歇着的,暗卫都去了苍茫山,左护法又身怀有孕,总不能让她顾着大人安全。”尚云泽道,“不许闹了。” 木青山求助看向温柳年。 “咳咳。”温大人清了清嗓子,威严道,“尚堡主,不如今晚就让——” 话还没说完,尚云泽便已经将木青山单手抱起来,大步出了书房。 “放我下来!”木青山悲愤。 尚堡主听若无闻。 温柳年伸长脖子往外看,然后随手抓过一旁的水梨啃,不是说要顾着我周全么,怎么说走就走。 想到山中的状况,睡是睡不着了,于是在啃完一个水梨之后,温柳年便又坐回书桌后,找出先前从王老先生那里借来的旧书,一本一本仔细看了下去。 卧房里头,在尚云泽举手保证数次自己不会半夜乱摸,也不会随便脱衣服之后,木青山终于愿意钻进被窝,只留下一张巴掌小脸在外头,紧张看着他。 尚云泽满心无奈,伸手揪揪他的鼻头:“将来还要成亲的,一直这样可怎么得了。” “成亲后再说。”木青山声音很小。 “成亲后就愿意让我碰了?”尚云泽将他抱到怀里。 木青山问:“成亲后也可以不碰吗?” “不行!”尚云泽脸一黑。 木青山缩了缩脖子,不行啊。 “怕疼?”尚云泽在他耳边问。 木青山面红耳赤,闭着眼睛装死。 尚云泽又气又好笑,手指帮他把头发理顺:“就会欺负我。” 木青山想,分明就是你在欺负我!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尚云泽拍拍他的背,“问你件事。” “什么事?”木青山抬头。 “最近看你买了不少书,又总是往善堂跑,还不让我跟,到底要做什么?”尚云泽问。 “没什么啊……”木青山眼神乱飘。 尚云泽微微皱眉。 “是没什么。”木青山声音很小,过了会才道,“大人让我写一本苍茫城志,将近百年城中大事都记录下来,善堂里老人知道得多,多聊聊能有好多故事。” “就是为了这个。”尚云泽好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什么好不让我知道?” “大人说若是能写好,上头会有不少酬劳。”木青山强调。 “写本城志能有多少,况且你又不缺银子。”尚云泽捏捏他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财迷? “成亲要花很多银子。”木青山嘟囔。 虽然声音很小,不过尚云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更加哭笑不得,“难道我还会缺成亲的银子不成?” “我也要下聘的!”木青山难得强硬一回。 “你说什么?”尚云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我也要下聘。”木青山又缩了缩,后背紧紧贴着墙角,强调道:“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尚云泽将他拉到怀里,三分想笑三分无力,还有四分没来由的感动:“小呆子,你那叫嫁妆。” “我跟大哥说了。”木青山又道。 尚云泽又被惊了一下:“说了我们的事?” “嗯。”木青山闷闷道,“就前几天,大哥刚开始要打我。” “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去说,说好这些事我来做。”尚云泽皱眉,“然后呢?没真被打吧?” “没有,被大嫂拦住了。”木青山道,“先前大哥是很生气,不过等到后头吃晚饭时就已经好多了,我出门前大嫂说会帮着劝,过阵子大哥消气了我们再回去。” “为何不等我一起?”尚云泽问。 “我知道大哥的脾气,一定会发火的。”木青山道,“不过等他发完火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就是因为他会发火,所以才——” “我不想让大哥说你。”木青山打断他。 “所以就一个人回去挨骂?”尚云泽看着他,“若是真挨了罚,就不怕我心疼?” “又没真被打。”木青山缩在他怀中,“现在没事了。” 尚云泽抱着怀中单薄的小身子,简直不知道此时该是何种心情。自小到大他一直便是以强者自居,还从没想到过将来会有一个小书生,不仅偷偷替自己去挨骂,还要努力写书赚银子好下聘礼。 真是……尚云泽眼眶有些发热,也说不出什么,于是抱着狠狠亲了一口。 “不许乱亲!”木青山抗议。 “多久我都等。”尚云泽声音低哑,“一辈子我都愿意等。” 木青山奋力推开他,咕噜滚到墙角,然后面红耳赤地想,其实也不用等一辈子那么久。 尚云泽靠在床头,双眼在黑暗中几乎要发光。 要是被江湖中人知道,腾云堡主只是因为有人要向他下聘,便高兴到大半夜都睡不着,估摸着会惊飞一片。 感觉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啊…… 而在苍茫山中,气氛显然就要紧张许多。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众人潜伏在虎头帮各个角落,都在凝神留意周围的动静,彼此间相约好以信号弹联络,一旦发现斗篷人的踪迹,便立刻联手将其制服,赶在向冽之前将人带出山。 “不会已经跑了吧?”暗卫有些担忧,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就算朝廷防守再严密,也有存在漏洞的可能性。 “应该还在帮内。”赵越道,“否则山外压着朝廷数万大军,若是帮主再一跑,门下弟子应该大乱才是,断不会如此安静。” 倒也是。暗卫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蚕豆丢进嘴里。 陆追微微皱眉。 暗卫立刻道:“二当家放心,保证没声音,我们都是下苦功炼过的。” 陆追:……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追影宫的人会下苦功练这个。 待到一包蚕豆吃完之时,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山寨开始变得嘈杂,张生瑞也远远走了过来,“帮主呢?” “还未起来。”守在墓穴门口的弟子回答。 张生瑞看上去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擅闯,只有在原地干等,转来转去一脸焦虑。 “不是说关系匪浅吗?”暗卫道,“怎么连门都进不了。” “大概是怕被暗杀。”陆追道,“越是大奸大恶之徒,心便越虚,总是会怕有人寻仇。”才会将卧房也弄得像牢笼一般。 “不好了!”一个弟子急匆匆跑过来。 “出了什么事?”张生瑞问。 “楚军又攻进来了!”弟子面色煞白。 张生瑞此时也是心乱如麻——这么久下来,他也早就心生退意,毕竟当初只是想要富贵荣华,才会留在山中做事,还当最多便是邪教,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和皇上对着干,那还能有命留着么 ? 眼底划过一丝松动,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墓穴门却已经轰然打开。 “帮主。”守卫弟子齐齐行礼。 张生瑞也猛然回神,垂手而立道:“帮主。” “山外如何?”斗篷男子问。 “刚收到消息,朝廷发起了新一轮攻势。”张生瑞道,“我们的人应对有些吃力。” “再顶三天。”斗篷男子道,“待到这批蛊毒炼成,便是对方命丧之日。” “帮主。”前来报信的小喽罗战战兢兢道,“三日怕是有些……” “连三天也坚持不了?”斗篷男子大怒。 “帮主饶命啊。”那人膝盖发软跪在地上,“朝廷这回跟不要命一样,人又多,已经到了黄花湾,怕是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显然是轰天雷被引爆。 在场的弟子顿时有些人心惶惶。时机难寻,赵越与陆追对视一眼,而后纵身便杀了出去。 斗篷男子向后飞掠,狂风吹动宽大衣袖,胳膊看上去宛若森然白骨。 暗卫心里发怵,娘唉到底什么玩意这是,骷髅架子?! “来人!保护教主!”张生瑞大声命令。 其余弟子这才回神,纷纷举着刀杀了过去,却在中途便被阻拦,也不知是从何处来了一群蒙面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打趴在了地上。 “赵越。”虽然蒙着面,但由于霁月刀实在明显,斗篷男子声音如同来自地府,冷笑道,“果真和你爹一样,阴魂不散。” 赵越凌空劈下一刀,双目似是要泛出血来。 张生瑞心知不妙转身想走,却被暗卫一掌劈晕,捆起来后挂在了树上——横竖也算是左膀右臂,指不定知道些什么东西,还是要一起带回去才稳妥! 其余虎头帮弟子听到动静,原本还想着赶过来帮忙。结果就见张生瑞已经被生擒,周围躺了一片人正在哭爹叫娘,一群人在围攻帮主一个,旁边还有蒙面人在看热闹,顿时有些腿发软,转身跑得比谁都快——原本朝廷大军在外头天天炮轰,就已经吓得够呛,现在看看这架势,还是早些投降得好! 斗篷男子武功不算高,速度却极快,几乎如同鬼影一般,倏忽便会消失不见。陆追侧身躲过他的剑锋,心里骤想起几年前自己在东海一带暂居时,听过的“黑衣鬼影”传闻。 “离蛟!”陆追大声道。 斗篷男子身形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招式便越发狠仄。 “你认识他?”暗卫吃惊。 陆追来不及多言,纵身一剑刺过去。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吉祥物略着急,打架也就愈发用力。 再快的闪躲速度,也敌不过对手人多,更别提还有个周顶天——虽然平时经常被干儿子气到头晕,但好歹也是名震江湖的高手。斗篷男子且战且退,最后挥手一扬,转身就想逃走。 铺天盖地蛊虫嗡嗡飞来,暗卫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将里头的药粉撒了过去。开玩笑,这可是我家左护法的药!连小五都能放倒,更何况是几只虫! 毒虫扑簌簌掉到地上,周顶天飞脚踢起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了斗篷男子背上,将他从空中击落。 暗卫一跃而上压制住他,当然不忘戴上金丝手套。万一身上有蛊毒呢,我们的手还要留着写小话本赚银子——宫主不给涨月钱,便只好自谋生路,经常被生活的重担压到抬不起头。 非常心酸。 陆追大步上前,将他的面具揭了下来。 饶是在场众人都经过大风大浪,心里也是一片骇然,面具下的脸白中泛着青,眼窝深陷面容枯槁,如同在白骨之上蒙了一层人皮。由于被巨石夹杂着内力击中,所以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双眼翻白奄奄一息,看着更加瘆人。 “二当家当真认识他?”暗卫又问了一次。 陆追摇头:“我只知道当初大明王有个下属,名叫离蛟,人称‘黑衣鬼影’。” 外头已经能隐约听到楚军的号角,也来不及再多拖延,于是众人当机立断,带着斗篷男子与张生瑞先行离开。临走之前暗卫清清嗓子,然后仰天痛哭:“杨兄,小弟钱满仓今日终于替你报了夺妻之仇,若是在天有灵,便瞑目安息吧!” 声音非常大,和唱戏有得一比,甚至还有回音。 周顶天同情拍拍赵五的肩膀:“改日一起喝杯酒吧,你当真是很不容易。” 若换做自己天天面对这群人,只怕寿数都要减三年。 没有帮主坐镇,虎头帮顷刻便成了一盘散沙,向冽带着大军潮水一般涌入山寨,却只看到一片战后残局,于是心里一惊,上前随手拉起一个受伤的喽啰:“方才出了什么事?” 喽啰哆哆嗦嗦,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向冽将他丢在一边,又接连问了三个人,才勉强弄清楚事情原委。 “钱满仓?”向冽皱眉。 “是是是啊,钱满仓。”喽啰话都说不利索,“武功奇高无比,说是帮主抢了他夫人。” “不是他夫人!”另一人为了立功,大声反驳道,“是他好兄弟的夫人!” “姓杨!”又有人想起来一个细节。 其余人七嘴八舌,都想讨个活命的机会。向冽心里鬼火直冒,一面吩咐人在山寨内收拾残局,一面亲自率军追了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将人截住。 原本以为已经是最后一战,谁想到居然还能生出这种枝节? 府衙之内,温柳年依旧在书房处理公事,木青山在旁边劝道:“大人还是回去睡一阵子吧,眼圈都发黑。” 温柳年摇头:“不累。” “不累也要睡的。”木青山坚持。 但温柳年比他更坚持。 木青山只好让厨房煮了两碗面过来,也好垫垫肚子——中午就没见他吃什么饭。 温柳年这回倒是没推辞,拿着筷子低头吃,半碗面下肚后抬头,木青山还在认真往外挑葱花,面一口都没动。 “大人!”衙役在门口道,“尚府来人请大人过去,说是有好茶叶。” 话音刚落,温柳年便冲了过去。 衙役被吓了一跳,大人居然还能有走路如此快的时候。 木青山也跟着跑出门,书房留下两个碗,一个干干净净只剩汤,还有一个满满当当都是面,旁边整整齐齐堆着葱。 …… 关于挑食这件事,果真是很让人头疼呐。 “怎么样怎么样。”温柳年一路跑进尚府前厅。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周顶天皱眉。 “抓到人了吗?”温柳年问。 “没有,跑了。”周顶天喝茶。 “你居然让他跑了?”温柳年瞪大眼睛。 “小兔崽子,怎么跟干爹说话呢,我偏就是让他跑了,怎么着?”周顶天吹胡子。 “那回去我就告诉干娘,她那对传家手镯是你打碎的,不是我!”温柳年比他更凶。 周慕白闻言抽抽嘴角看他爹,居然有这种事,还能不能行了,找个五岁的小呆子给你顶罪。 周顶天被他噎到胸闷。 赵越哭笑不得上前:“周前辈逗你的,人抓到了,就在尚府后院暗室中。” “当真?”温柳年松了口气。 周顶天瞪他。 “干爹……”温柳年眼神无辜。 “叫声干爹就完了?!”周顶天脸黑。 温柳年蹲下帮他捏捏腿,眼睛眯成小月牙。 周顶天拍他的脑袋:“去吧去吧,人在后头,看你怎么审。”看到就头疼。 “多谢干爹。”温柳年严肃握住他的手,“以后再有顶罪之事,尽管找我便好!”不管是打碎镯子还是烧了房,统统没有问题。 真是非常有父子情谊。 暗室的通道有些湿滑,温柳年走得很是小心翼翼,赵越索性将他抱到怀中,一路带了下去。 牵扯到赵越的身世,其余人并未跟下去,只有周顶天与陆追二人随行。 “有些霉味。”赵越道,“不过没什么大碍,已经通了一夜风。” 四周火把很多,因此很是亮堂。斗篷男子在吃过花棠的药后,已经苏醒过来,正被铁链困在石柱之上。 虽然先前已经被提醒过,不过看到那张人鬼莫辨的脸,温柳年还是皱了皱眉,觉得晚饭大概是不用吃了。 练功将自己练成这样,到底是图什么啊…… 第89章 【连讹带诈才是真能坑】聪明的书呆子 由于伤势颇重,所以五官看起来便更加狰狞,周顶天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布将此人的脸遮起来,以免吓到自家宝贝干儿子。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还特意凑近看了看。 周顶天:…… 胆子怎么越来越大。 “果然是你。”半晌之后,温柳年捏捏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一语既出,其余人先是有些纳闷,后头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用意——八成又是要连讹带骗套话。 对方果然抬起眼皮,用浑浊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这副见鬼的样子,怕是连当年云断魂的万分之一都不及。”温柳年道,“也就配待在苍茫山中,踩着高跷再披块黑布,装神弄鬼糊弄山民。” “你闭嘴!”对方声音嘶哑,双目似乎要瞪出眼眶,“云断魂,你们一个个便只知道云断魂!他在哪里,在哪里?!” 屋内众人纷纷沉默,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他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温柳年扬扬眉梢,“阶下囚而已,还真当自己有资格提条件。” “我就知道他一定没有死!”对方咆哮,又扭头看向赵越,“若早知道你就是他的儿子,当初还在苍茫山时,我就该宰了你!” 话说出口,其余四人都是微微一惊。先前虽说也有预感,但毕竟还是猜测居多,现在看来,却是真有其事?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赵越倒也没多大反应,语气微凉道,“当初穆家庄没能动我分毫,如今你也动不了。” “呸,那两个废物!”提及此事,那张丑陋的面孔又狰狞了几分,“还当青虬多有眼光,没想到手下之人居然如此窝囊没用,不仅自己丧命,还连累我损失了十几只报丧鸟!” “青虬再没眼光,好歹人家也在东海有座岛,平时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倒也像个教派。反观你倒是整日待在荒山坟堆之中,还将自己弄成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到底有何资格说他人是废物。”温柳年摇摇头,斩钉截铁下结论道,“总之无论是云断魂还是青虬,都要比你强。” 陆追心想,果真是读书人啊,这嘴损的……将来成亲之后若是小两口闹别扭,估计大当家只有日日胸闷的命。 “你见过青虬?!”对方瞪大眼睛。 “与你何干。”温柳年淡定反问。 “你到底是谁的人,皇帝、云断魂,还是青虬?!”对方已然被他绕到开始混乱。按道理朝廷命官该是楚渊的人,但他身边的赵越却是云断魂的儿子,而且现在听上去似乎还与青虬有过来往,三重身份叠加起来,未免也太过诡异了些。 温柳年依旧道:“与你何干。”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斗篷男子警惕问。 温柳年慢吞吞道:“离蛟啊……” “离蛟早就死了!我不是他!”斗篷男子愈发狂躁,“云断魂与青虬又联手了,是不是?他们共同设计陷害我!” 温柳年道:“你果真是很能想。” 铁链被拖拽到几乎变形,显然对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温柳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就算挣不开,被口水喷到也是不好的,略显恶心。 周顶天此时倒是感慨万千,先前小呆子刚做官的时候,家里人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总觉得一路都被惯着养大,手无缚鸡之力出去八成会被谁欺负。结果现在看看这审案路子,当初应该是白担心了,估摸着都是他欺负别人,脑瓜子转起来,寻常人还真跟不上。方才所有说辞看上去都有理有据,却大都能理解出两种或是更多意思,若是心里有鬼,八成会不自觉便被他套进去。 陆追合起手中折扇,也在心里摇头,还当真是离蛟…… “云断魂没有死,他们现在人在何处?”离蛟声音嘶哑。 “我不知道。”温柳年干脆利落坦白。 “你会不知道?”斗篷男子呵呵哑笑,“你觉得我会信?” 陆追暗自同情,蒙人的最高境界,只怕就是你说了实情,对方还执意不肯相信。 “不过你是不是云断魂的种,现在也说不清。”见温柳年似乎不打算说话,离蛟又看向赵越,刻薄阴森道,“毕竟你娘当初那般水性杨花,见一个睡一个,只怕上至天子下到朝臣都曾雨露均沾,一双玉臂千人枕,保不准何时就怀了你,呵呵呵呵呵……” 笑声如同出自地府,赵越手上青筋暴起,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怎么,生气了?”斗离蛟继续调戏,“云断魂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娘的风流韵事?当年从秦淮两岸到王城上下,谁没听过百花苑里白荷的名字,多少王孙公子为了求得一见,捧着千金在门口打架,那场面,啧啧。” 周顶天拍拍赵越的肩膀,“先出去吧。” 赵越点头,转身一语不发出了地牢——对方显然知道许多当年之事,若想挖到更多线索,现在便只能忍,总归将来有的是机会算账。 “说啊,怎么不说了?”温柳年冷冷看着他,“除了讥讽他人出身,你还有别的本事么?” “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真是可悲。”离蛟还在冲空无一人的暗道尽头大喊。 “你倒是知道自己亲爹是谁,结果呢?”温柳年道,“人不人鬼不鬼,身形佝偻成天踩着两条假腿,形容枯槁面具一刻不敢摘,武功也不怎么样,养个毒虫都能死大半,听上去倒是很能光宗耀祖。” “你!”离蛟怒极。 “我也没心情和你废话。”温柳年道,“总之落在我手里,你就别想着还能跑,这里不是府衙的地牢,我也从未打算将你送往王城,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让云断魂来见我!”离蛟双目几近迸裂,已将他视为云大明王心腹,“我当年为他出生入死,现如今他就这么对我?!连面都不敢露,就让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没人对你的生死的感兴趣。”温柳年道,“至于你能不能见到想见的人,也不是我能决定。”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离蛟大口喘气。 温柳年道:“若你肯稍微安分守己一些,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安分守己?我呸!”离蛟狠狠道,“当年青虬设计害我,云断魂下令革我官职之时,怎么不见有人提安分守己?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一个替他征战多年的兄弟,难道还比不过烟花柳巷的一群卖唱娼妓?!” “清欢茶坊不是青楼娼馆,是风雅之地。”温柳年道,“喝醉酒上门要侮辱人家姑娘,被赶出来后便怀恨在心,夜半派人纵火烧死二十余人,你死有余辜。”昨晚刚在书册上看到关于这件事的记载,没料到居然是真的。 “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良家女子。”离蛟往地上啐了一口,“若说杀人,战场上谁不是满手血债,男人能杀,女人就不能?想将所有战功都据为己有,便找借口要砍我的脑袋,此等行为又能比我高明几分?” “你真是无药可救。”温柳年摇头,内心嫌恶着实不想多说,转身出了地牢。 “怎么样?”赵越正在出口等他。 “带我出去。”温柳年皱眉道,“有些头昏。”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带着出了台阶。 院中阳光明媚,心里的郁结之气也总算是散了些。 “不舒服?”赵越担心看着他。 “里头太闷。”温柳年靠在他怀中,“吹吹风就没事了。” “不必为了这种事烦心。”赵越拍拍他的背,“不值得。” “嗯。”温柳年抬头看他,“具体事情是什么样,我大概还要再理一理,离蛟为人阴险狠毒,说的话也未必是真,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越点头:“好。” 凉风徐徐迎面吹来,温柳年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被他抱在怀中。 周顶天与陆追蹲在地牢台阶出口,都觉得甚是心情复杂。 到底何时才能抱完,我们还在等着出去。 “带你回卧房?”片刻之后,赵越低声问,“睡一阵子。” “不想睡。”温柳年眼睛都不睁一下,“在外头吹风舒服。” 赵越道,“那我们回府衙吹风。” “为何?”温柳年不解。 赵越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温柳年顿时表情僵硬,小心翼翼将人放开,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看过去。 “咳咳。”周顶天与陆追一前一后,淡定走出来。 温柳年道:“干爹。” “嗯。”周掌门充分摆出父辈威严,一路出了小院。 陆追紧随其后,以免走太慢又被无辜牵连。 亲热的时候好歹也要考虑下他人,地牢里头很难闻啊! 温柳年挠挠耳朵,然后看赵越:“下回不要在外头了。”因为干爹在。 赵大当家道:“好。” 温柳年牵着他的手,一路晃悠悠回了府衙。 待到干爹走之后,再在外头也不迟。 两人才刚回府衙没多久,便接到衙役来报,说方才向冽已经加派人马,将城门口围得水泻不通,正在挨个盘查进出城之人,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当真?”温柳年很是诧异。 木青山在旁边想,大人若是演起戏来,也是一把好手。 “是啊。”衙役点头。 “本官这就去看看。”温柳年换上官服,带着人一路小跑过去,结果出门就撞到向冽。 “向统领。”温柳年见面就问,“战况如何?” “我方大获全胜。”向冽道。 “当真?”温柳年笑容满面道,“那可真是恭喜了。” “大人先莫急着恭喜,这事不算完。”向冽很是头疼。 “为何还不算完?”温柳年疑惑。 向冽道:“虎头帮帮主跑了。” 温柳年皱眉:“居然还有这种事?” 赵越站在他身边,觉得莫说是向冽,就连自己怕是也看不出端倪。 “确切说也不算跑了,而是被人趁乱绑走,是死是活现在还无从知晓。”向冽无奈道,“我追了十几里山路,也没见着人影。” “向统领可知道,究竟是被何人绑走?”温柳年问。 向冽道:“据说名叫钱满仓,为了替兄报仇。” 温柳年点头:“大概是个江湖侠士,虎头帮此等下三滥的门派,会结仇怨并不奇怪。”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是反贼,再未见到尸体之前,也着实让人头疼啊…… 向冽揉揉太阳穴,觉得很想叹气。 好不容易将这头应付过去,时间也差不多该吃晚饭,温柳年坐在书房道:“不饿。” “分明肚子就在咕咕叫。”赵越道:“不想在府衙吃,我带你去外头?” “不想吃。”温柳年依旧摇头,一来离蛟那张脸着实倒人胃口,二来今日套到的线索又多又杂乱,再加上先前从书里看到的传闻,想要串在一起也着实要花一番精力,就算脑袋足够用,想起来也难免头疼,更加没食欲。 “张嫂刚做了红烧肉。”赵越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不吃。”温柳年下巴抵在他肩头。 “肉末茄子拌饭呢?”赵越问。 “也不吃。”温柳年皱眉。 “牛肉包?” “不吃!” 赵越心里叹气,手掌在他背上轻拍。 温柳年发了一阵呆,看看窗外已是繁星满天,于是又猛然回神,“你先去吃些东西,早点睡吧,不用等我回房了。” “你要做什么?”赵越不解。 “问到的东西,总要写下来。”温柳年往砚台中倒了些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也要顺便记下来,否则该忘了。” 赵越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捏住嘴:“不要吵!” 万一思绪乱了,又要理半天。 门外周顶天正在往过走,见到赵越出来后问:“晚上怎么没见你和小柳子吃饭?” “在想今日离蛟的事情。”赵越往书房看了一眼,“不让人打扰,我去厨房弄点吃的给他。” “你是被赶出来的?”周顶天了然。 赵越点头。 “做饭的事交给厨娘吧。”周顶天道,“我有话要问你。” 赵越答应,两人也未走远,就在书房隔壁的一处小院内,屋檐上挂着几盏灯笼,被风一吹满院都是斑驳光晕,蝉鸣阵阵星光闪闪,很有夏夜的恬静气息。 周顶天道:“可惜没有酒。” “我倒是有一坛。”赵越道,“若前辈不嫌弃,我可以去取了来。” 清澈酒液被注入瓷碗,霎时间满院都是酒香,周顶天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酒?”自己闯荡江湖多年,也算是喝尽天下美酒,从街边酒肆到万金佳酿,却还从未遇到过此等浓烈甘醇的香气。 赵越道:“是忘川。” “酒仙刘伶的酒?”周顶天闻言脸一黑,“小柳子送给你的?” “前辈如何得知?”赵越有些意外。 周顶天心情无比复杂,追影宫中有三坛忘川酒,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情,自己嗜酒如命,也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情……这是什么干儿子,拿到之后居然不先送干爹?! 赵越咳嗽,早知如此,就不拿出来了。 半坛酒喝下去,周顶天道:“对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娘亲。”赵越仰头喝下一碗酒,“我爹叫赵满江,是个商人,会些拳脚功夫,对我很好。” “若离蛟所言是实情,你的确是云断魂的儿子,又当如何?”周顶天看着他。 “我先前从未想过这些。”赵越摇摇头,“现在也不打算仔细去想。” “为何?”周顶天问。 “就算当真是被抱养,二十余年养育之恩重若泰山,我自然要替父亲手刃穆万雷。”赵越道,“至于上一辈到底有何恩怨,生身父母究竟是谁,我一无所知,亦无人来找我,又何必要为此介怀?” “若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周顶天又替他倒了一碗酒。 “我知道前辈在担心什么。”赵越道,“既是心爱之人,我自然会舍命去护他,更不会让他有任何把柄落在外人手中。” 周顶天道,“就不怕某天云断魂当真派人来找你?” “那又如何。”赵越笑笑,“我不愿做的事,谁都不能强迫我去做。” 周顶天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深夜时分,有人在书房外轻轻敲门,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晃晃脑袋去开门。 “大人。”厨房大婶端着食盒,“吃些东西吧,赵公子特意叮嘱,做了大人最喜欢的蟹黄豆腐羹。” “他人呢?”温柳年心里纳闷。 厨房大婶道:“似乎在隔壁与周掌门一起喝酒。” 温柳年:…… 一起喝酒? 满心疑惑溜达去隔壁,就见两人还在推杯换盏,看上去都有些晕。 “别喝了!”温柳年叉腰怒。 “小柳子啊。”周顶天醉眼朦胧,“来,站这,给干爹背一首诗。” “背什么诗!”温柳年大声道,“来人!” “大人。”家丁闻声跑进来。 “送干爹回去。”温柳年道,“让慕白好好照顾他。” “是!”家丁费劲搀扶起周顶天,还真沉。 “再做个对子!”周顶天还在喋喋不休。 “写信告诉干娘你又偷喝酒啊!”温柳年脑袋直疼。 赵越坐在桌边看他。 “看什么!”温柳年道,“也要背一首诗给你吗?” 赵越伸手将他抱到怀中,低头使劲蹭了蹭。 “不要闹!”温柳年拍他的脑袋,“跟我回房!” “不回去。”赵越声音沙哑,显然也是有些神志不清。 温柳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回卧房,简直要气喘吁吁。 将来成亲后若是还敢这么喝酒,一定要将人赶去睡柴房! 下人送了热水进来,温柳年帮他洗漱宽衣,然后就胡乱塞进被窝,明早再一起算账。 赵越一直皱着眉头。 温柳年摇摇头,又不放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于是索性折返书房将卷宗拿过来一些,顺便将食盒也一道带过来,打算先垫垫肚子再将剩余的事情处理完。 蟹黄豆腐羹里头加了细细的火腿与青笋丝,味道很是鲜美。温柳年靠在床头一边自己吃,一边时不时喂给赵越一勺。 光喝酒又没吃饭,明早该胃疼了。 这夜,卧房的烛火亮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一大早,周慕白正想着要做些什么解宿醉的早饭,就见周顶天一边穿衣服,一边火急火燎从卧房跑了出来,登时被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了?” “昨晚我喝醉了?”周顶天问。 周慕白点头:“是喝醉没错,但是娘亲又不在。”有什么好值得紧张。 “哦……”周顶天坐回石桌旁,明显松了口气,“你娘不在啊。” 周慕白:…… “不对,姓赵那小子也喝醉了!”周顶天又想起来一件事,警觉问,“昨晚他睡哪间屋?” 周慕白顿了顿:“我不知道。”这也要管? “我去看看。”周顶天站起来。 周慕白无奈道:“两人都快成亲了,您就别操这份——” 话还没说完,周顶天便已经出了院门。 周慕白摇摇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放不下的那个,没想到居然后头还有个爹…… 不过周顶天这回却是扑了个空,下人正在屋里清扫,说是大人一早就去了书房。 “周前辈。”赵越与其余人都在院内。 “怎么都站在这里?”周顶天纳闷。 “大人说了,谁都不许去打扰他。”暗卫解释,“连早饭都只吃了几个包子,饭厅也未去。” “不吃不睡,是要成仙还是怎么着。”周顶天闻言很不满,吹吹胡子便推门进了书房。 其余人在心里无声鼓掌,果真姜还是老的辣,我们就不敢进去,连赵大当家也不敢进去! 然后还没等大家赞赏完,周顶天就一脸冷静走了出来,衣服上头有些墨渍。 …… 院内顿时安静一片,居然还真被大人给打出来了啊。 幸好方才没有硬闯。 “看什么看!”周顶天瞪眼。 没看没看!暗卫纷纷抬头仰望天际,感慨云朵果真是非常洁白,难怪看一眼就能写四行诗。 周顶天整整衣服,满脸威严与众人擦肩而过。 小兔崽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反天…… 气死人呐。 第90章 【温大人很怨念】到底何时才能成亲 既然连周顶天都被赶了出来,那其余人便只好暂时散去。暗卫一边走一边热情建议:“不如赵大当家装病?”想当初我家公子成日待在帐房中时,宫主也是靠着这一招才能将人哄出来,效果非常好。 赵越道:“多谢。”不必。 暗卫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他,这么老实可怎么得了,不会耍流氓还娶什么媳妇,感觉最近十年内都没戏唱的样子,我们还不如先拿礼金买几斤腊肉吃一吃,反正也送不出去。 想一想就要落泪。 向冽依旧带人在城外搜寻钱满仓与虎头帮余孽的踪迹,虽说战事似乎还未完,官府也还未出榜,不过百姓却已经敲锣打鼓准备庆祝——苍茫山重新恢复平静,祖祖辈辈都在期盼的事情终于成了真,想到今后即将到来的好日子,几乎连做梦都在乐呵。 晚些时候,温柳年终于从书房出来,使劲伸了个懒腰。 院内安安静静,周围也没人,甚至连暗卫也不在。 都去哪了?温柳年心里纳闷,刚准备到外头去找找,恰好一个家丁从外头进来:“大人。” “大家都去哪了?”温柳年问。 “都在向府。”家丁道,“周掌门说了,让大家千万莫要打扰大人。” “这样啊。”温柳年问,“厨房还有馒头吗?” “现在知道肚子饿了?”赵越走进小院。 家丁识趣消失。 温柳年打呵欠。 “走吧,带你去吃饭。”赵越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吃碗面就好。”温柳年道,“我列了几条线索出来,也不知道对不对,晚上正好与大家商讨。” “早就替你炖了鸡汤。”赵越道,“原本想早些送过来的,又怕打扰你想事情,一直在炉火上热到现在。” “向统领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温柳年问。 “暂时没有,再在山里找几天,若是真没下落,估摸着也就只有这么算了。”赵越道,“据说大军不日就会班师回朝。” “这次我们算欠他一个人情。”温柳年捏捏下巴,“下次有机会再还回去。” “嗯。”赵越笑笑,“我们。” 鸡汤炖了很久,还加了上好的金华火腿,不过温柳年却没心情慢慢吃,匆匆泡了一碗饭吃下去,便与赵越一道回了书房,将陆追与周顶天也请了过来。 “这么多书。”陆追进门没注意,险些被绊倒,吃惊道,“都是大人这两天看完的?” “是。”温柳年坐在案几边,“大多数故事看上去都没什么可信度,不过也有不少有用的线索。” “比如?”周顶天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我还是相信自己先前的判断,大明王应当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温柳年道,“而且也不大可能有谋逆之意。” “理由?”周顶天问。 “这本是大楚自建国至今日,所有军队布防的演变记载。”温柳年摊开一卷地图,“由于先帝是从周氏一族手中夺得江山,至关重要的几场战争都是在茫茫雪原,所以在开国之后,便将主要军备都安置在了东北至西北一线,南面并无多少驻军,所以当年倭国才能一路攻略城池。” “的确。”陆追点点头。 “内陆作战与海战截然不同,当时切莫说东北驻军来不及撤回,就算是真撤回了南方,只怕也未必就能马上作战。”温柳年道,“所以大明王的出现,其实对这场海战的胜利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史书虽说已经抹去了云断魂的名字,对其部下也只字不提,不过关于几场重要战役记录却还在,虽说用词模棱两可,不过想也知道单凭当时楚国薄弱的海军防备,莫说是与水战经验丰富的倭国军队交战,只怕有没有能力造出战舰都是问题。 “所以我才说,大明王应该并无反意。”温柳年道,“因为按照他当时的实力,若想夺取江山,理应是轻而易举之事。两军对垒之时机会何其多,何必要等到倭国已被击退,大军班师回朝,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才想起要夺权。” “离蛟与青虬又是怎么回事?”赵越道。 “离蛟原本是大明王的下属,轻功极其了得,人称黑衣鬼影,也算是有些战功。”温柳年道,“但在百姓中的声誉却一直就不怎么样,传闻中也大多将他写成一个暴仄之人。在海战大捷之后,大明王也随楚氏先皇一道北上,在王城住了一段时间,离蛟便是在那时烧了清欢茶坊,二十余个无辜女子悉数毙命,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大明王为此震怒,离蛟自知难逃一死,便在一个雨夜砍杀看守逃出王城,再也没有出现过。” “逃出王城之后一路去了苗疆,在那里学到了一身邪门歪道的炼蛊之术,后来在藏于苍茫山中,想着要找机会再重出江湖。”赵越道,“这样倒也能说得过去。” “大人。”衙役在外头敲门,“还有一个犯人方才也醒了,可要立即升堂?”张生瑞先前挨了暗卫一记手刀,所以一直在昏迷,还未来得及提审。 离蛟身边的军师,自然算是左膀右臂。地牢里头很是阴森,两支火把在墙上熊熊燃烧,气味也有些刺鼻。 张生瑞被牢头带到温柳年跟前,还未等到审问,便已经主动开口道:“我什么都说。” “很好。”温柳年道,“本官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之人。” “说完之后,大人可否饶我不死?”张生瑞道,“我一直待在苍茫山中,并未杀过一人。” “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温柳年问。 张生瑞道,“账房与一些商号之事。” “商号在何处?”温柳年又问。 “天南海北,四处都有。”张生瑞道,“云南最多,而后便是中原一带。” 听上似乎家底还挺雄厚……温柳年摸摸下巴,点头道,“若是当真只是负责虎头帮的账务,倒是可以留一条命。” “多谢。”张生瑞道,“大人想些问什么?” “所有事。”温柳年道,“只要是你觉得有价值,便统统说出来,而后再回答本官的问题。” 张生瑞点点头,很是配合。 既然是被离蛟看重之人,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虽说只是一介文人,却很有头脑见地,记忆力也极好,只可惜全部用错的地方。 当初加入虎头帮,是为了能换取将来的富贵荣华,先是从小账房开始,慢慢一步步坐到了总管的位置。打家劫舍只是个幌子,贫瘠如苍茫城也捞不到多少银子,和商号收益比起来堪称微不足道。离蛟为人谨慎,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姓名与来历,连张生瑞也一直都当他姓李。 当初亦是穆家庄二人主动送来名帖,说要与虎头帮一道联手对付赵越。 “虎头帮一直不会与其余门派有来往,我当时以为帮主会拒绝,没想到他在看过信函之后,居然一口答应。”张生瑞道,“还让穆万雷与穆万雄进了山,借出报丧鸟助其作战,只是后来却还是功亏一篑。” “当初穆家庄的拜帖之上都写了些什么,你可知道?”温柳年问。 张生瑞道,“帮主看完之后便将其付之一炬,并未向任何人说起过信中内容,不过后来穆家庄来人,我曾经在外厅听到几句他们交谈的内容,似乎说过要在铲平朝暮崖后,便出山报仇,共成大事。” “期间可有提到过大明王,云断魂,青虬或是楚氏先皇?”温柳年问。 张生瑞摇头:“没印象,不过待到穆家庄的人离开之后,帮主一直就很兴奋,还说过段日子,要我随他一道去东海找龙王。” “海龙王?”温柳年微微皱眉,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人。 为了能换得一个活命的机会,张生瑞果真是事无巨细,几乎将所有他觉得有用之事都供了出来,甚至连与离蛟的私情也不例外——说是私情,倒不如说是为了保命。离蛟早年为了炼蛊,导致自己也变得半人半鬼,不知从哪里听来个“补阳”传闻,而张生瑞对他自然也不敢抵抗,两人的关系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临近天亮之时,温柳年才出了地牢,转身就又往书房跑。 “回来!”周顶天揪住他的后衣领,“睡觉!” “不睡。”温柳年拼命挣扎。 周顶天瞪眼:“反天了你。” “又不困。”温柳年抓住赵越的胳膊,“带我去书房。” 赵越摇头,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陆追在一边道:“难得见大当家硬气一回。” 周顶天吹吹胡子,又有些不高兴,还没成亲怎么就抱着一起回房,聘礼都还没有下,难道不该分床睡? 况且这门亲事我也并没有答应啊。 更别说小崽子还有个亲爹,摇头晃脑那叫一个迂腐啊,满嘴之乎者也,成日絮絮叨叨,若是被他知道这回事,估摸着得活活气厥过去。 卧房里头,温柳年趴在赵越肩头,张嘴一口咬下去。 赵大当家哭笑不得,伸手将他拎起来:“拿我撒气?” “天都亮了。”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过半个时辰就去书房。” “又不是习武之人,身子骨也不见得多能熬。”赵越将他塞到被窝中,“若是将自己累垮了,岂不是更耽误事情?” “你分明就教过我习武!”温柳年强调。 赵越好笑:“就那两三下耍花枪的把式?” 温柳年:…… 你教我的时候分明就说很好用。 “闭眼睛。”赵越拍拍他的后背。 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想不想听关于白荷的事?” 赵越低头看他,微微有些意外。 “先前在书房没说。”温柳年道,“不过你若想听,我就告诉你,书里也是有记载的,并非全是离蛟所言那样。” 赵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倘若真是生母,那自然好奇想要多知道一些事情,若只是陌路之人,就当是听听故事也好。 如他所言,总归也睡不着。 多年之前,白荷曾是名动天下的秦淮歌姬,后来赚了些银子,便替自己赎了身。按照当时的风气,大家伙都猜测大抵会嫁给哪家富商做妾,却没料到她竟然一路北上去了王城,在那里开了一间百花苑。 第一歌姬声名在外,京城富少闻讯自然纷纷赶去捧场,据称当时楼内日日宾客满座,管弦丝竹声一刻也不会停歇,里头歌女大多是些十八九的姑娘家,娇俏俏的扮相一来,脆生生的嗓子一开,金银玉器几乎要丢满台。 而关于白荷的记载,也自此开始变得五花八门。有说她只卖艺不卖身,无论是多少黄金放在面前,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也有人说她只接自己喜欢的客人,若是相得中,那便一两银子也不会收,说不定还会拿出千金相赠;当然,更多的传闻则是像离蛟所言那般,将她描述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半点朱唇万人尝,只要肯出银子,那便是夜夜颠鸾倒凤红罗帐,与她有牵连的男子多不胜数,上至王公大臣,下到杂货商贩,甚至还有传闻说楚氏先皇也曾乔装探访,当然,大明王云断魂的名字亦赫然在列,而且似乎还去过很多次。 “之后呢?”赵越问,“还有些什么消息?” “后来大明王离奇失踪,百花苑当晚便起了一把大火。”温柳年道,“不过在此之前,里头所有的歌姬与杂役都已经被遣散,楼内只有白荷一人。” 百姓对此自然议论纷纷,有人说白荷是被云断魂带走,也有人说她已经被朝廷赐了毒药,还有人说她是与一个朝中武将私奔,五花八门莫衷一是,谁也说不清到底哪种才是真。当时闹得很是沸沸扬扬,不过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各种传闻也就跟着淡了下来,现在去王城里头问一句,只怕除了老人之外,也无人再会知晓白荷究竟是谁。 赵越听完之后,久久也未出声。 “就这些了。”温柳年道,“也的确有传闻,说她在失踪之前,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 赵越点头:“嗯。” “将来可以去东南找找看。”温柳年道,“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发现。” “然后呢?”赵越问。 “……”然后说不定,你就可以把娘亲找回来了啊。温柳年默默想。 “若是有缘,自然会见到面。”赵越道,“没必要强求。”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 “谢谢你。”赵越捏捏他的后脖颈。 “谢我做什么。”温柳年捏捏他的下巴,我们都要成亲了。 “苍茫山匪患已平,皇上大概很快就会召你回王城了。”赵越道。 “嗯。”温柳年枕在他手臂上,“你想去吗?” 赵越道:“我会陪着你。” “你若不想去,我们就想办法留在这里。”温柳年道,“我也喜欢朝暮崖。” “不必为我打乱你的计划。”赵越笑笑,“王城照旧有依山傍水之处,我重新建一个新的朝暮崖给你便是。” 温柳年趴在他胸前想事情。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赵越道,“所以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温柳年揪住他的衣带。 我想成亲。 我想成亲。 我想成亲。 赵越替他盖好被子,右手在他背上轻抚。 温柳年打个呵欠,懒洋洋闭上眼睛,直到坠入梦乡前一刻还在想,就算当真要回王城,那也要先去江南提完亲! 赵越心里有些纳闷,这是梦到什么了,怎么睡着都是一脸怨念的样子。 第二日一大早,几个乡绅便送来了联名贴,说城里三天后要开一场大戏,也算是感念大人替百姓剿匪,还特意强调务必让赵公子也一道参加。 大家伙都很想看。 “去吗?”赵越问。 “自然去。”温柳年点头,“这还是我上任以来,城中第一次请外头的班子唱大戏。”先前谁都知道苍茫城中在闹土匪,就算是肯出大价钱,戏班子也未必肯来。 “这下百姓的日子算是安定了。”木青山也感慨,后来又有些舍不得,“大人说不定很快就要调任王城。” “一道去便是。”尚云泽倒是不以为意,“还记不记得先前曾跟你说过,要去王城散心?” “嗯。”木青山点头。 “那还有什么好愁眉苦脸。”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不过在去王城之前,要不要先将亲事办了?” 原本只是打趣,没曾想木青山在听到之后,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 尚云泽顿时意外万分,心里先是一喜,却又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看着他。 半晌之后,木青山点头,“好。” “你……再说一遍。”尚云泽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木青山看着他,“好。” “你答应了?”尚云泽欣喜若狂,一把将他抱到怀中,“答应现在就与我成亲?” 木青山有些不自在:“你声音小一点。”外头都听到了。 话未说完,便被尚云泽拉着出了门。 “要去做什么?”木青山踉踉跄跄。 “回腾云堡。”尚云泽带着他翻身上马,大笑道,“准备成亲!” 余音袅袅,温柳年恰好路过,被马蹄扬起一脸灰。 这就要成亲了啊…… 第91章 【干什么呐】红甲狼很生气 晚上吃饭时,花棠问:“怎么不见师爷与尚堡主?” “回腾云堡了。”温柳年咬了一口馒头,回答。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花棠闻言担忧,“先前也没听提起过,怎么突然说走就走。” “没什么事。”温柳年又咬了一口馒头,“听尚堡主说,好像是要回去准备成亲之事。” “成亲?”桌上其余人顿时都被惊了一下。 “是啊。”温柳年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心里头略哀怨,“成亲。” “那可真该好好准备一番。”赵五笑道,“苍茫山匪患已清,尚堡主与师爷再办一场亲事,喜上加喜。” 暗卫三两口吃完饭,便狂奔出门准备置办贺礼,喜气洋洋迫不及待,就好像是自己要娶媳妇,十分感同身受。 赵越替温柳年盛了一小碗汤:“慢点吃,别被噎到。” 温柳年把馒头揪成小块,全部丢进汤里,然后用筷子搅了搅,搅了搅,又搅了搅。 赵越心里纳闷,这是什么怪异的吃法。 馒头被肉汤泡得软绵绵,自然谈不上有多好吃,所以温大人心情就更加郁闷,吃完饭后便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看蚂蚁,谁都不想理。 晚饭是糊掉的馒头,还没有亲可以成! “小柳子啊。”周顶天乐呵呵进来,“看干爹给你买什么了。” 温柳年回头,就见是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 没意思。 “怎么,不想吃啊。”周顶天蹲在他身边。 温柳年闷闷道:“没胃口。” “好端端怎么会没胃口,是不是姓赵那小子欺负你了?”周顶天翘胡子。 “没有。”温柳年否认,“在想案子。” “只要你还做官,案子就不会有完的一天,天天这么愁眉苦脸,日子还过不过了。”周顶天拉着他坐在石凳上,将糖葫芦递过去,“吃完之后,干爹带你出去逛逛,现在城里头很热闹。” “嗯。”温柳年点点头,“慕白呢?” “与追影宫的人一道出去置办贺礼了。”周顶天道,“顺带连你那份也一道备好,直接送往腾云堡便是。” “哦。”温柳年咬了一口糖葫芦。 成亲真是一件好事。 恰逢夜市,大街上头人很多,温柳年原本晚饭就没怎么吃饱,又吃了山楂开胃,闻到小摊的香气便更加饥肠辘辘,于是扭头四下看,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好吃。 “大人!”暗卫在远处挥手打招呼,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两三个大盒子,上头扎着红绸缎,当真是很有成亲的氛围。 百姓见着之后自然要好奇问,如此一来二去,不消片刻工夫,全集市都知道了尚堡主要与木师爷成亲的事。 先前有追影宫主秦少宇与沈千凌,后头又有武林盟主沈千枫与叶瑾,楚国百姓对这类事已然很容易便能接受,甚至还觉得两人挺般配!温柳年米线还没吃半碗,就已经听摊主感慨了十几回“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之类的句子,简直耳朵都要长茧! “大人何时成亲啊?”旁边卖米酒的老板娘笑着打趣。 温柳年还没说话,周顶天便已经道:“现在说这些还早。” …… 不早了啊!温柳年拼命往碗里加辣酱,师爷年纪还要比我小! 周顶天在一边看得直皱眉,只不过去了趟蜀中做官,怎的口味就变得如此凶残。 府衙里头,赵越在与陆追商议完事情后,半天也不见温柳年回来,心里觉得有些纳闷,只是去逛个夜市,怎么去这么久。 “小柳子啊。”外头传来周顶天的声音。 然后就见温柳年无精打采,低着头进了院子。 “怎么了?”赵越问。 “没什么。”温柳年与他擦肩而过,独自回了卧房,略蔫。 周顶天一头雾水跟在后头,也没搞懂到底是何缘故。 好端端的吃着米线,怎么突然就又不高兴了,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桌上烛火轻轻晃动,温柳年自顾自喝茶。 “出了什么事?”赵越推门进来,拉着椅子坐在他身边。 “没什么事。”温柳年道。 “分明就是有。”赵越将他抱到怀中,“好好跟我说,怎么了?” 温柳年想了想,道:“累。” 自从来到苍茫城,似乎压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就算睡着也不踏实。越往后事情便越多,几乎忙成陀螺一般,但有虎头帮的事在心里压着,也不敢有半分松懈。现在好不容易匪患平定,虽说还有个凭空冒出来的大明王依旧成迷,但也好歹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于是以往积攒下来的困倦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与其说是想成亲,倒不如说是想与他一道回江南,将一切烦心事都抛在脑后,不再去想诸多纷纷扰扰,只与喜欢的人一道,牵手看尽六月繁花。 赵越将他抱得更紧:“我带你去朝暮崖住一阵子?” “不行。”温柳年摇头,“师爷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若是再去山中躲清闲,那府衙内的公务要怎么办。”更何况还有向冽在这,自己哪有说失踪就失踪的道理。 赵越心里叹气,有些时候,倒是真想让他无官无职,了无牵挂。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发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手指一直抓着赵越的衣袖不肯放开。 红甲狼背着青头蛊王,从窗户缝里费劲挤进来,然后就熟门熟路爬到桌上,嗖嗖钻进镂空小木盒中,盒子是陆追按照红甲狼的大小所雕,装它一个刚好,但若再加一只胖乎乎的青头蛊王,则就显得拥挤了许多。幸好蛊王只是抬了下眼皮,便又慢吞吞闭了回去,似乎并未在意被迫搬家这回事。 红甲狼高兴晃须须。 一起睡觉呐! 若是被暗卫看到,估计又要唏嘘许久。 比不过尚堡主也就算了,居然连红甲狼都比不过。 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在山中搜寻几天之后,依旧没人发现关于所谓“钱满仓”的踪迹,若非当日在场的几十个小喽啰都斩钉截铁,信誓旦旦表示的确亲眼目睹,供词又出奇一致,向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对方究竟有何本事,竟然能在数万大军的封锁下悄无声息便溜走? “向统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温柳年替他倒了一杯茶。 “若实在找不到,只有就此作罢。”向冽道,“也没必要再让大军耗下去。” 温柳年点点头,道:“听其余人的供词,那钱满仓似乎与虎头帮帮主结怨颇深,否则也不会冒险潜入苍茫山,落在他手中,与落在朝廷手中或许是一个后果。”言下之意说不定逆贼早已丧命,你也不必再为此忧心。 “按理来说,在此次剿匪之后,大人就该随我一道回王城面圣。”向冽道,“只是既然尚堡主与木师爷要成亲,那自然该留下喝杯喜酒,横竖已经拖了这么多天,倒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温柳年道:“尚统领也要留下喝喜酒吗?” “我怕是不行,不过贺礼定然会备齐。”向冽道,“刺史那头还有些事,我今日下午便要动身去他府中,待一切都办妥之际,再回来与大人一道启程北上。” 温柳年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晚些时候,向冽果然便带人离开了知府衙门,大军也分批回了驻地,苍茫城内顿时空了不少,温柳年也是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虽说向冽品行还算不错,但无论如何也是皇上的人,有他时时刻刻在身边,总觉得不大自在。 “这副样子,将来要怎么在朝为官?”赵越捏捏他的脸,“现在还只是一个向统领,朝中可都是八面玲珑的老油条。” “不同的地方,自然该有不同的样子。”温柳年道,“苍茫城本就该这样,民风淳朴天高地阔,与王城是两回事,等当真被调任到皇上身边,我自然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 “大人。”花棠拿着一摞红纸进来,“这是五日后大婚的流程,时间也不算宽松,我们有不少事要准备。” 温柳年打开之后,立刻就被密密麻麻的小字震了一下:“成个亲居然如此麻烦?”还当就是说媒下聘合八字,然后再选个黄道吉日吹着唢呐接进门。 “成亲一辈子就一回,尚堡主又为人谨慎,自然要分外认真一些。”花棠道,“现在先看一遍也好,待到将来大人成亲之时,也会更加熟悉这些。” 说得也是……温柳年挠挠下巴,认认真真一项一项往下看。 而在腾云堡内,此时则更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堡主要娶亲,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木青山原本想要出门看看,结果三回都被劝了回来,说是山上最近乱,最后只好待在书房里头,百无聊赖翻书看。 尚云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云片糕。 木青山打呵欠,昏昏欲睡看他。 “晚饭都还没吃,就已经困了?”尚云泽将人抱到怀中。 “没事做。”木青山闷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让我下山?” “成亲前一日。”尚云泽喂他吃点心。 “为什么?”木青山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坐太久,连屁股都开始疼。 “都要成亲了,自然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尚云泽道,“将你带在我身边才能放心,省得被人抢了去。” “谁会抢我。”木青山嘟囔。 “一个人嫌闷?”尚云泽问。 木青山点头。 “成亲后在山上住几日,我们就搬去苍茫城。”尚云泽道,“不过那是估摸着也待不了多久,就能与问大人一道北上王城了。” “嗯。”木青山搂住他的脖子,又打了一个呵欠。 “紧不紧张?”尚云泽问。 木青山老老实实道:“有一点。” “成了亲,也还是同我们现在一样。”尚云泽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所以不用怕。” 木青山道:“什么都一样吗?” 尚云泽点头:“什么都一样。” 木青山强调:“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尚云泽想了想,“除了那件事。” 木青山趴在他肩头装死。 但尚云泽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妥协,天知道他已经等了多久,若是再继续忍下去,只怕没病也会憋出病。 腾云堡在江湖中也算是能叫得出名号,尚云泽平时人缘又颇好,此番他要成亲,前来道贺的人自然不会少——就算时间着实匆忙,也还是来了不少门派。 温柳年道:“过年也没这么热闹。” “都是江湖中人,说话大声行事豪爽,自然是要比百姓更加闹一些。”赵越与他共骑一匹马,一道出了城门。今日府衙内没什么事,所以两人打算去苍茫山的水涧中过一夜,顺便躲个清闲。虽说成亲之人是尚云泽,但由于有追影宫暗卫在,所以府衙内的闹腾程度也丝毫不比腾云堡差——甚至连喜饼的样式都要过问,叮嘱上头一定要印并蒂莲花。 身为江湖吉祥物,就是要如此鞠躬尽瘁,不求回报。 完全没有给公子和少宫主丢脸。 水涧周围依旧一切未变,赵越道:“在这等我,我去帮你抓鱼。” “我也要抓。”温柳年道。 赵越刮刮他的鼻子:“不怕掉河里?” “你再捞我上来便是。”温柳年把鞋子脱下来,又小心翼翼挽起裤腿。 盛夏时节的山涧已经不算冷,赵越便也没拦着,拉着他的手一起下了河,寻了处水流平缓些的地方:“站好。” “嗯。”温柳年问,“怎么抓鱼?” 赵越道:“用手抓。” 温柳年:…… 你还可以再敷衍一点。 “的确是用手抓。”赵越笑,弯腰随意一捞,便真的抓上来了一条白鱼。 温柳年略崇拜。 “这一片鱼很多的,你站着不要动,等会便会围过来一群。”赵越随手将白鱼丢上岸,“小心别摔倒。” 生平第一次抓鱼,温柳年学着他的样子,缓慢弯腰。 赵越忍笑:“谁若是不知道,大概会以为你腰疼。” “水下滑。”温柳年道。 赵越刚打算拉住他,一条巨大的白鱼便已经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湿滑粘腻的触感擦过小腿,温柳年本能一哆嗦,向后退了还没两步,便一屁股坐进了水里。 “小心!”赵越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捞起来。 “阿嚏!”温柳年全身都是水,皱着鼻子打喷嚏。 赵越哭笑不得,赶紧将人抱回山洞火堆旁,又找了条长树枝进来:“快些将衣服烤干。”不然又该着凉了。 温柳年哆哆嗦嗦,觉得自己甚是倒霉。 衣服被一件一件搭到树枝上,最后只剩湿漉漉的一套里衣,赵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暂时披着吧。” 温柳年道:“哦。” 赵越低头,继续拨弄火堆。 片刻之后,温柳年将里衣也搭在了树枝上,又往火跟前凑了凑。 “小心被烫到。”赵越拉住他。 温柳年无辜道:“冷。” “去床上吧。”赵越道,由于放了避尘珠,所以即便山洞附近就是水流,被褥也很是干燥温暖。 温柳年道:“不想去。” 赵越手下微微一顿。 温柳年又小声打了个一个喷嚏。 赵越丢下木棍,将他整个人都抱到怀中。 原本就只裹了一件外袍,此番更是滑落大半,温柳年伸手刚想着要拉一拉,双唇便已经被他堵住。 舌尖有些急切的相互缠绕,理智逐渐趋于空白,温柳年双臂环住他的肩膀,呼吸不自觉便急促起来。 干柴不断发出细碎炸裂声,火堆越烧越旺,山洞内的温度也越来越滚烫。 外袍被胡乱丢在一边,白皙的身体在火光下,像是被洒上一层暧昧碎金,赵越目光痴迷,握住他的指尖,轻轻低头咬了一口。 温柳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山洞深处的床铺。 一个红木盒从他怀中掉出来,红甲狼被摔到晕头转向,半天才缓过神,于是竖着触角很是生气。 干什么呐…… 第92章 【终成眷属】一对有情人 霁月刀柄上,挂着一个黄玉雕的小狐狸,赵越从刀穗上抽下一条红绳,一圈圈缠在了他的手腕。 温柳年与他十指相扣,掌心微微有些凉意。 “冷?”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轻轻拉开他的腰带,指尖颤抖抚上那结实胸膛。 红甲狼嗖嗖跑过来,原本想抗议一下自己被摔晕这件事,结果还没等爬上床,就被一件飞来的外袍整个罩在下面,半天也找不到从哪里出去,只好茫然转圈圈。 虫生真是非常坎坷,且曲折,且灰暗。 “是什么?”看他从衣服堆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温柳年问。 “青藤膏。”赵越在他耳边亲吻,“平时用来治伤。”现在自然是有……别的作用。 火堆燃烧愈发热烈,几乎要将整个山洞都照亮。红甲狼在一堆衣服中费劲爬了半天,终于晕乎乎钻了出来,半天也没回过神。 温柳年低哼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来。 赵越将他抱在怀中,亲吻如同羽毛般轻柔。 红甲狼奋力往床上爬。 痛楚太过清晰,温柳年咬住枕头,手指不自觉便抓住身下的床单。 于是好不容易才爬到一半的红甲狼,被他一拽一拉,就又咕噜噜滚了下去。 更晕。 赵越从身后将人整个拥入怀,耐心让他慢慢适应。 漫长而又缓慢的煎熬后,温柳年终于低低“嗯”了一声,后背一片绯红。 赵越只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骨子中。 掠夺如同暴雨疾风,温柳年无力趴在床被间,视线已经被水雾染到一片模糊,却还是紧紧握着他撑在枕边的右手。 一眼就喜欢上的人,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想放开。 红甲狼趴在衣服上,抬头看着床上的两个人,小触须蔫蔫耷拉下来。 都不过来玩,到底在干什么呐…… 火光在石洞上映出一对纠缠身影,干柴不断炸裂发出细碎噼啵声响,间或间杂着低低呻吟,直到许久之后,才逐渐归于平静。 红甲狼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赵越下床生了一堆新的篝火,以免把人冻坏,又烧了些热水,细细帮他把身子擦干净。 温柳年陷在厚厚的被窝中,只露出一张脸看他。 “还难不难受?”赵越问。 温柳年摇摇头。 “好好休息。”赵越低头,在他唇边温柔印下一个亲吻。 温柳年往里挪了挪,却不自觉就皱了下眉。 “别乱动。”赵越按住他。 温柳年耳朵愈发滚烫,索性便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片刻后,赵越掀开被子,也躺在了他身边。 温柳年睫毛有些颤抖。 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右手在腰肢轻按。 温柳年又往小缩了缩,却被他抱得更紧。 怀抱坚实又温暖,如同这世间最避风的港湾。 洞外风雨潇潇,沙沙雨声传入耳中,却丝毫也不觉凉意。 唇上触感湿热,是最熟悉的亲吻。温柳年在梦中扬扬嘴角,而后便睡得更加香甜。 手腕红绳相缠,解不掉也扔不开。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就觉得脸颊有些痒痒,费了许久的力气睁开眼睛,扭头就见一团红艳艳的小东西。 红甲狼欢快竖起触须,醒了呐! “怎么是你。”温柳年笑出声,手指蹭蹭那光亮背壳。 山洞里安安静静,身边也没有人,温柳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一阵酸痛又拉了回去。 “怎么了?”赵越刚好拎着一桶水进来,见到后赶忙丢下东西坐到床边。 温柳年往被窝里缩了缩,半晌才道:“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赵越问。 温柳年心想,有。 “我煮了粥。”赵越帮他整整头发,“等会吃一点,然后我们就回府衙。” 温柳年小声道:“要是干爹问起来呢。” 赵越握住他的手:“你想不想说实话?” 温柳年拼命摇头,傻子才想说! “交给我便好。”赵越吻吻他的指尖。 “当真?”温柳年不相信,“说谎这种事,难道不该我来做。” 赵越失笑,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没对你说过谎,是我不想说,不是不会说。” “当真不会对我说谎?温柳年嗓子有些哑。 赵越点头:“这辈子都不会。” 温柳年笑嘻嘻,伸手拉拉他的头发。 红甲狼趴在一边,一边啃肉末一边紧张看两人。 不要又丢一件衣服过来呐…… 府衙里头,周顶天正在发脾气,跑哪里去了,居然一夜都没回来。 “爹。”周慕白着实无奈。 周顶天怒道:“你这叫什么表情。”简直不孝顺!早知如此,当初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该送给街头炸油条的王二狗,也好过现在天天看着烦。 “子初都是大人了,你怎么还事事管着他。”周慕白倒了杯茶递过去,“剿匪之事已经结束,我们何时回孔雀门?” “这个……”周顶天摸摸下巴,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周慕白道:“莫非爹还打算一道去王城?” “你这个提议甚好!”周顶天点头,“就这么决定了。” 周慕白:…… 我并未提议如此。 “一道去王城看看你舅父,而后便回孔雀门。”周顶天拍板决定。 周慕白晃晃手中茶杯:“也好。” “不过这趟回去,大概有的头疼。”周顶天道,“我算是见过些世面也好说话,但小柳子的爹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若是知道自家宝贝儿子跟这个男人跑了,估摸着不昏迷三天不会醒,还有弟妹若是絮叨起来,那叫一个魔音贯耳啊,江湖妖姬也比不过。 周慕白笑笑,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两人有情有意,旁人除了道声喜,又能如何?”况且即便是有阻挠,按照他从小到大的性子,只怕也没人能压住。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外头传来家丁诧异的声音。 “无妨。”温柳年趴在赵越背上,表情很是淡定,“不小心扭了一下。” “去哪了?”周顶天从院门出来。 “干爹。”温柳年挠挠脸蛋,“我们昨晚去了苍茫山。” “在山里待了一整晚?”周顶天瞪大眼睛。 “是啊。”温柳年点点头,“那里有处山洞,平时我若是心里烦了,就会过去住一夜。” “扭伤严不严重?”周慕白问。 “不怎么严重。”温柳年哼哼道,“回去休息一阵就会好。” “伤哪了,给干爹看看。”周顶天不放心。 “不行!”温柳年抱紧赵越的脖子,“不给看。” “摔伤有什么不给看的。”周顶天拍他的脑袋,厉声道,“到底伤哪了!” “爬坡的时候脚滑,不小心坐到了地上。”赵越将人往上托了托,“没什么事,前辈不必担心。” 周慕白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温柳年怒瞪他,你再笑,我去干娘面前告状! 周顶天也哭笑不得:“没事吧?” “没事。”赵越道,“我先带他回房。” 周顶天终于点头放行。 “有什么好笑的!”直到回了房,温柳年还在生气。 赵越帮他脱掉鞋子,“好好躺着,我去帮你找点药。” “要去找谁?”温柳年警惕,千万不要说是左护法,这种事情怎么好开口! 赵越道:“陆追。” 温柳年放心躺回去:“快些回来。” 赵越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去了对面尚府。 陆追正在桌上晒虫子。 赵越一脸嫌恶:“你是打算接手虎头帮吗?” 陆追胸闷道:“我在给你儿子做虫饼。” 红甲狼欢快从赵越怀中爬出来,亲昵用触须蹭蹭陆追。 赵越道:“有没有药?” “又得了什么难言之隐?”陆追将红甲狼放到桌上。 赵越眉头一跳。 “若是一般病症,有左护法在,只怕也不会找我。”陆追上下打量他:“不举还是举过头了?” 赵越很想一掌将他拍死:“伤药。” “伤药?”陆追眼底很是疑惑,居然是如此正常的疾病? 不应该啊…… 赵越与他对视。 半晌之后,陆追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伤药?!” 赵越道:“否则呢?” “在我的山洞?!”陆追站起来。 赵越冷静道:“现在山洞是我的,和你没关系。” “你……们……”陆追心情难以言表,先前还当是暂借,这下可好,要都要不回来了。 “药呢!”赵越不耐烦。 陆追摇头,进屋替他拿了几个小瓶子出来,“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用到。”还当要等个十年八年,毕竟温大人一看就很不好骗的样子,大当家蠢起来又着实是真蠢,外人看得简直要牙痒。 “多谢。”赵越接过瓶子。 “话说,不会是大人把你给……了吧?”陆追还是心存疑虑,“站起来,走两步。” 赵越一掌拍向他命门。 陆追闪身躲开,白衣如影一瞬即逝。 赵越懒得再理他,站起来大步出门。 陆追摇头啧啧,用手指弹弹红甲狼。 要给你爹准备贺礼了啊。 把满脸通红的人从被窝里拽出来擦完药,又看着吃了一碗鸡肉粥,赵越方才出了卧房,留他一个人好好歇息。 刚走出院门,一把剑就明晃晃迎面而来,依靠习武之人的本能闪身躲过,周慕白紧随其后又是一掌,而后在他耳边快速道:“爹让我试你的功夫。” 赵越来不及多想,纵身拔刀出鞘,须臾便与他一路从府衙战到了后山。 周顶天在下头看了一会,心里微微摇头。 上回打不过自己情有可原,但应付慕白都略显吃力,底子着实不怎么样。 百余招后,周慕白在空中躲过他的一刀,收剑落回地上,抱拳道:“方才多有冒犯,大当家见谅。” “过来。”周顶天转身往山林外走。 赵越紧走几步追上周顶天。 “看来我那师弟也没教你多少东西。”周顶天看他。 赵越道:“是我天分不够。” “你的确不算旷世奇才。”周顶天道,“却也不至于平庸至此,想带小柳子回去,先将功夫练好再说。” 赵越道:“我——” “这个拿着。”周顶天打断他,将一本小书册丢过去,“明日开始,我教你孔雀门内功心法。” “多谢前辈。”赵越心里一喜。 周顶天瞪着他吹胡子。 在山里摔了一跤。 真当你爹我傻。 迟早有一天被小兔崽子气死。 即便心里再不舍得,但毕竟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周顶天也只好勉强接受这个人高马大的儿媳妇,运功替他打通体内经脉,直到晚饭时分才将人放走。 卧房里空空荡荡,被窝也是冷的。赵越心里一惊,出门道:“大人呢?”怎么有伤还到处乱跑。 “大当家。”下人道,“大人刚刚出去没多久,牢头过来报,说是新抓来的那个犯人要自尽。” 真是好能作。 监牢里头,离蛟目光阴森看着前头。 “听说你在绝食?”温柳年这回并未穿官服,一身白色衣衫干干净净,衬得人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我要见云断魂。”离蛟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到快要滴出水。 “我都说了不认识。”温柳年皱眉,“你怎么就死心眼不信呢。” “呵。”离蛟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爱信不信。”温柳年摇摇头,转身往外走。 “你就不怕我会死?”离蛟在他身后嘶吼。 “你这人真是奇怪。”温柳年顿住脚步,“对我而言,你只是个阶下囚,愿意说出更多事情就说,不愿意说对我而言也没损失,就算死了又如何?” “你!”离蛟怒极。 “要是不死,你大概还有找我与大明王报仇的机会。不过一旦死了,按照你这辈子所造的孽,大概地府也不会放你转世托生。”温柳年道,“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让自己死,不仅不会死,反而还会加倍努力地要活下去,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反败为胜,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讨回去。” 离蛟胸口剧烈起伏。 温柳年笑笑:“我等着看你向我讨债。” “赵大当家。”外头传来牢头的声音。 温柳年转身走了出去。 “怎么跑到这里来。”赵越皱眉。 “没什么。”温柳年拉着他的手往外走,笑眯眯道,“我们去吃饭。” “以后——” “以后我不会再一个人来此处。”温柳年扭头看他,“好了,不想再说这件事。” 赵越心里无奈:“下不为例。” 温柳年伸手:“要背。” 赵越听话蹲在他面前。 暗卫嗑着瓜子从外头路过,一边啧啧一边摇头。 赵大当家真是和小五一模一样啊…… 都是成亲后被吊在树上用枣刺抽打的命。 我们一点都不想同情。 第93章 【小木头嫁人了】温大人绝食了 虽说土匪已被悉数剿灭,却并不代表可以清闲下来,反之还多了更多事要做——带人清理山寨,重新绘制山中地形图,开荒修路种田养鱼,哪一样都耽误不得。 不过在此之前,苍茫城百姓心中,却还惦记着另一件大事。 “你说什么事?”小三子站在大槐树下嗑瓜子,眉飞色舞道,“外头来的客人吧?不知道也不稀奇,明儿个记得早起看热闹,腾云堡的尚堡主要成亲了呐!”武林大户,出手就是阔气,且不说木头大哥门口那满满十几车稀罕聘礼,就连城中百姓,每家每户也分到了红艳艳的喜饼,成亲当日城郊更会设下流水席面,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客,只要愿意前去道声喜,都能吃个肚儿圆,可真是好事一件。 夜幕来临,腾云堡内却还是一片忙乱,苍茫城府衙里头,温柳年也正带着人一道,清点明日要送去木宅的贺礼与各项流程,追影宫众人更是不用说,直到深夜还在跑出跑进。只有木青山一人没事做,早早就被大嫂赶回卧房,却久久也睡不着,不管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看到的都只有一个人。 这就要成亲了啊……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木青山发了一阵呆,觉得后背有些冷飕飕,于是又赶忙盖好被子,这当口一定不能着凉,否则明晚若是发烧,岂不是会很扫他兴致。 脸上温度愈发高,也就愈发睡不着。 按照规矩,新人在成亲前不能见面,尚云泽住在离他不远处的客栈,独自喝完一壶醉春风,眼底却是更加清明。 天边繁星沉沉,笼罩着远处的小小宅院,和宅院里头小小的书呆子。 “堡主可需要人说说知心话?”暗卫喜气洋洋从窗外冒头。 尚云泽笑容僵在脸上:“多谢,不必。” “我们不收银子。”暗卫态度十分赤诚,不仅不收银子,甚至还准备了一个硕大的红包当贺礼。 尚云泽仰头饮下最后一杯酒,大步出了门。 暗卫眼神略微哀怨。 居然就这么走了,亏我们还特意来一趟,尊是无情。 窗外传来细微声响,然后便是熟悉低笑:“睡了吗?” 木青山心里一惊,这是…… “我也睡不着。”尚云泽站在外头,“来陪陪你。” “我们今夜不能见面的。”木青山瞬间紧张坐起来。 “不能见面,不是不能说话。”尚云泽道,“我想听你的声音。” 木青山松了口气,抱着膝盖道:“嗯。” 夜风从耳畔温柔拂过,尚云泽靠在墙上,轻声说着小情话。 另一头的小木头闭着眼睛,梦里都是笑意。 第二日天气很好,温柳年起了个大早,匆匆摸过衣衫往身上套。 “怎么现在就起。”赵越从身后抱住他,“多睡一阵子。” “我再去点一遍礼单。”温柳年不放心。 “现在就紧张成这样,将来等到你我成亲之日,可怎么得了。”赵越将下巴放在他肩头。 那不一样的。温柳年心想。 待到成亲之日,自己一定什么都不必做,就像现在的师爷一样,只管在家睡觉便好。 两人昨晚刚刚温存过,赵越赤裸的胸前,有一个小小的牙印。 温柳年伸出手指蹭蹭。 “怎么这么喜欢咬人?”赵越拉过被子,盖住他白皙光洁的肩头。 “就是喜欢。”四周重新温暖起来,温柳年懒洋洋靠在他怀中,“我再睡一阵子。” 赵越用手指理顺他的头发,心里却忍不住就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要快些上门去提亲。 早点铺子上头炊烟袅袅,老板刚挽起袖子打算和面,脑袋就被老板娘拍了一下:“今儿尚堡主都要成亲了,咱还烙什么饼。” 老板很是纳闷:“尚堡主要成亲,干咱家什么事?” “你傻啊,中午就有大席面吃了,谁还要吃早饭,不会省着点肚子。”老板娘道,“莫说是今早了,听说隔壁小三子从昨儿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过饭。” “说得也是啊。”老板恍然大悟,赶忙把面粉又倒回口袋。 还是媳妇有远见! 流水席的桌椅板凳两天前就已经准备好,木宅里头的小厨房显然不够用,所以尚云泽不仅包下了城内最大的两座酒楼,还在城郊起了十几个灶台,煎炒烹炸烘烙蒸煮,火苗窜起足足一丈高。临近正午时分,大家伙成群结伴去吃喜酒,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甚至连临近乡镇的百姓也赶来凑热闹,笑声几乎掀翻天。 最近府衙里头事情多,温柳年自然不可能跟去腾云堡贺喜,所以早早便到了木宅中,进门就撞到暗卫往外跑,险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人大人对不住。”暗卫赶忙扶住他,“我没看到你在。” “无妨。”温柳年纳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匆忙。 “没什么事,我就去厨房拿个馒头吃。”暗卫道,“这样才显得匆忙。”就好像在日理万机一样。 “为何要显得匆忙?”温柳年愈发不解。 但是暗卫已经消失在了墙头——连门都不走,可见的确非常忙。 木青山穿着一身红色喜服,更显的整个人白净秀气,昨夜尚云泽陪他说了大半夜话,其实原本是不紧张的。只是今早刚一睁眼,就有一群暗卫呼啦啦冲了进来,紧接着又是腾云堡派来帮忙的下人,现在又来了温柳年与赵越,甚至连花棠也过来看热闹,一时之间家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莫说是坐了,就连站也没地方站。 “成亲真是一件麻烦事。”温柳年感慨。 赵越站在他身边,心里没来由就是一紧:“再麻烦也要成。”千万别说嫌麻烦,所以就不嫁了。 温柳年道:“哦。”那你到底打算何时才去提亲! 赵越单手揽过他的肩头。 温柳年挠挠鼻子——现在这样,其实也和成亲没什么两样。 “尚堡主来了尚堡主来了!”暗卫急急吼吼跑进来。 鞭炮声从远处传来,木青山越发紧张,若非有温柳年在身后站着,几乎要一头晕过去。 于是温大人就想,到底有什么好紧张呢?成亲啊……多好一件事,高兴还来不及。 暗卫拿着香头引燃一挂大鞭炮,而后就高高兴兴捂住耳朵,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炸开,尚云泽推开屋门,大步踏进来。 木青山站在桌边,傻乎乎看着他。 暗卫热泪盈眶,激动到无法自拔。 花棠扶额,下次宫主若是再想将这些人卖掉,自己一定不会再做任何阻拦。 实在是丢人现眼。 红甲狼蹲在赵越肩膀上,也欢欢喜喜晃须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四周都是红艳艳的色彩,还是觉得很高兴! 在一片欢呼声中,尚云泽将人打横抱起,转头出了门。 木青山晕乎乎想,似乎和自己先前看热闹,城中其余人家成亲不大一样。 但是还没等他想清楚,便已经被带着一起翻身上马,朝着腾云堡的方向而去。 “大人。”尚府管家恭恭敬敬上前,“酒楼已经备了酒席。” “甚好。”温柳年笑嘻嘻拉住赵越的手,“走,吃喜宴去!” 安宁和乐富裕喜庆,这才是一座城镇该有的样子啊…… 虽说腾云堡距离苍茫城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迎亲的马队都是宝马良驹,脚力自然不是普通马匹所能比较,以至于木青山觉得自己还没紧张完,就被吹着唢呐送进了洞房。 夜幕低垂,远处是隐隐约约的划拳行令声,应当是传闻中的各大江湖门派,木青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坐在桌边打开食盒。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肉粥,还有几道清淡小菜,都是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只是这次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勺便让人撤了下去。 桌上红烛跳动,已经燃掉大半。虽说没有更夫,却也知道已经到了很晚,木青山忍不住就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心里小小声嘀咕,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木青山赶忙坐回床边,却是下人小心翼翼敲门,而后便送进来一大桶沐浴洗漱的热水,说是堡主喝醉了,让公子先休息。 喝醉?木青山愣了一下,哪有人在洞房花烛夜喝醉,身边的人不会劝着些么,还是说江湖中人,就是这般……随性? 泡在热水中擦身子,木青山也不知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松一口气。 里衣是和被褥都是最喜庆的红色,软绵绵挺舒服,熏香味道也很好闻,木青山钻在被窝中,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就这么睡一夜,好像也挺好。 原本就紧张了许久,又赶了两天路,这晌总算能放松下来,困意也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是还没来得及睡着,屋门便已经被人推开。 “小傻子,怎么也不等我。”尚云泽将他从被子里抱出来,低头就要吻下去。 “不给亲。”木青山捂住他的嘴。 “嗯?”尚云泽好笑,“新婚之夜都不给亲?” “你喝醉了吗?”木青山睁大眼睛仔细看他。 “没有。”尚云泽捏捏他的下巴。 “骗人,刚才下人分明就说你喝醉了。”木青山从他怀里挣出来,“喝醉不许上床!” 尚云泽将他压在床上,发自内心叹气道:“刚刚成亲,怎么就开始变得这么凶。” “你起来起来!”木青山推他。 “小呆子,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喝醉。”尚云泽在他耳边无奈,“装出来的,否则外头那么多人,我要怎么走。” …… 嗯? 木青山狐疑看着他:“真的没喝醉?” 尚云泽举手:“我发誓。” 木青山看了看他的眼睛,似乎的确不浑浊,还很清亮。 “可以上床了吗?”尚云泽轻笑。 “去洗澡。”木青山红着耳朵扭头,一身酒味。 尚云泽在他粉白的脖颈处重重吮了一下,而后便翻身下床,沐浴完后端着两个白瓷酒杯过来:“交杯酒。” 木青山坐起来,端过闻了一下。 “是花酒,不烈。”尚云泽语调暧昧,“今晚也不舍得让你醉。” 木青山脸更红,与他一道喝完酒后,就想又躲回被窝里。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尚云泽从身后抱住他。 “不知道。”木青山声音闷闷,你这么流氓。 尚云泽低笑,倒也不着急做别的,只是安安静静抱着他,一刻也不想松手。 原本也是肆意江湖的性子,从没想过要成亲,也没想过一辈子都会被同一个人困住,却没料到,最后还是收了心。 “你说,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尚云泽咬住他的耳垂。 木青山抱着被子:“不知道!” 尚云泽将他放平在床上,自己翻身压上去。 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他傻乎乎吃辣椒开始,又大概是从他裹着圆滚滚的棉袄,站在街头买糖糕开始,还有在书房认真整理卷宗,带着府衙中一群小孩念书,帮王叔扫地洒水……许多个平凡又简单的小细节,一点一点叠加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最不可取代的小呆子。 床头燃着一根小蜡烛,尚云泽低头吻吻他的额头:“不怕。” 木青山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乖乖点头:“嗯。” 这种时候都这么乖啊……尚云泽动作很缓和,生怕会将人吓跑。 里衣被丢出床帐,木青山闭着眼睛,被他整个拥入怀中。 滚烫的肌肤亲密接触,像是连心也要跟着一起燃烧。 “好爱你。”尚云泽在他耳边呢喃低语。 木青山呼吸急促,手臂不自觉便环住他的肩头。 大手抚过怀中小小的身体,尚云泽心里无比怜惜,亲吻也就愈发缠绵,直到确定小呆子已经不再紧张,才一点一点慢慢教他学会情爱欢愉,耐心而又温柔。 床帐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遮住无限妩媚春光。 天色将明之际,木青山脸色苍白,软绵绵缩在他怀中。 “要不要喝水?”尚云泽问。 “不要。”木青山有些委屈,“疼。” “下回就不疼了。”尚云泽帮他按腰,“乖。” “没有下回了。”木青山眼睛像小桃子。 “好好好,快睡觉。”尚云泽拍拍他的背,“不哭不哭。” 木青山哑着嗓子咳嗽,直到睡着时,睫毛上还有些闪烁泪光。 尚云泽低头吻吻他,片刻也不舍得将眼神移开。 此生都从未如此满足过。 这头木青山成了亲,另一头温柳年自然也就更加忙碌起来,几乎连脚都不沾地。 “又不回家吃饭?”周顶天翘胡子,皇帝估摸着也没这么忙! 温柳年带人在山中一处处查看,哪处修路哪处养鱼,全部都做了详细记录。 盛夏时节,山间天气变幻莫测,这处艳阳高照,另一处便是山雨欲来,一冷一热再加上劳累过度,温柳年终于轰轰烈烈病了过去,躺在床上发了三天热,第四天才勉强有了精神。 周顶天拍桌子,“这官不准再做了!” “肚子饿。”温柳年裹着大被子靠在床上,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还在小小声咳嗽。 于是周顶天顿时就没脾气了,亲自出门准备饭菜。 赵越将他抱在怀中,心里叹了口气。 “干爹已经说过一轮,你就别再说了。”温柳年道,“我想安静一阵子。” “一回两回倒也罢了,若是将来三不五时就将自己累倒,莫说是周前辈,就算是我也不会答应。”赵越握住他的手,“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调任。”温柳年靠在他胸前,“临走之前,想帮百姓多做些事情。”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赵越道,“况且大楚国内人才济济,说不定下一任也会做得很好。” “嗯。”温柳年打呵欠,“还想睡。” “吃完东西再睡。”赵越在他背上拍拍,“厨房一直炖着燕窝粥,有力气病才能快些好。” 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觉得早知如此,自己当初也就随干爹学些拳脚功夫了——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似乎的确都很好啊。 下午的时候,周慕白过来看了他一眼,结果进门就被叫住:“坐下!” “我又做错什么了?”周慕白一惊,怎么这么严肃。 “跟我说说青虬的事。”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 “青虬?”周慕白皱眉。 “是啊,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没来得及好好问。”温柳年道,“现在正好有空。” “你还生着病呢,好好休息。”周慕白摇头。 “都睡三天了。”温柳年道,“说不说?不说我就去找干爹告状,说你不让我休息。” “……”周慕白脑袋嗡嗡响。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温柳年催促。 “拿你没办法。”周慕白认输,“我也了解的不是很多,不过整座海岛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邪教的影子,据说是最近十几年才开始壮大起来,四周有不少迷魂阵,外人很难闯进去,所以也就越发神秘。” “与大明王呢,有没有什么关系?”温柳年问。 “没有。”周慕白道,“具体有没有说不准,不过传闻里是当真没有,我也追查过一阵子青虬的来历,却没一个人能说清。” “按照离蛟所言,青虬应当与他一样,都是大明王的左膀右臂。”温柳年道,“或许是因为一明一暗,所以乡野传闻中只有离蛟,从来就没有青虬。” “所以呢?”周慕白问,“你想插手这件事?” “我还要再想一想。”温柳年若有所思。 周慕白摇头:“你不应该插手江湖恩怨。” 温柳年敷衍:“哦。” 周慕白道:“爹也不会同意。” 温柳年继续道:“哦。” 周慕白无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柳年道:“有。” 周慕白:…… “你有没有听过东海龙王?”半晌之后,温柳年又问。 “自然,海龙王楚恒。”周慕白道,“现在东海驻军便是由他率领,百姓都在说,颇有几分当年云断魂的影子。” 楚恒原本是楚渊的舅舅,在云断魂失踪之后,便被楚氏先皇派往东海镇守,后来更是赐了楚姓拜将封侯,在军中威望极高。 “你也第一个想到他。”温柳年道,“除此之外,还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海龙王吗?” “第二个?”周慕白摇头,“不大可能,与‘龙’沾上边的,怎么着也该是皇亲国戚才是,普通江湖中人没人愿意给自己找事。” “你觉得楚恒为人如何?”温柳年看着他。 “没打过交道,不过治军倒是很严明,在民间口碑也不错。”周慕白回答。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想事。 听上去像是个忠臣良将,那为何张生瑞当日却说,离蛟打算在事成之后就去找楚恒? 似乎不大应该扯上关系的样子啊…… “在想什么?”周慕白在他眼前晃晃手,“又发呆。” “没什么。”温柳年躺平,“我再睡一觉。”风寒还未完全好,坐久了有些晕。 周慕白点头,“你好好休息。” “慕白。”走到门口之时,温柳年叫住他,“多谢。” “谢什么。”周慕白道,“小事而已。” 温柳年笑笑:“嗯。”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周慕白心里倏然划过一丝悸动,却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错过就是错过,不舍又能如何? 海龙王……温柳年趴在被窝里,还在想方才的对话。 “着凉还不好好盖被子。”片刻之后,赵越端着汤药进来。 温柳年踢踢腿:“嗯。” 赵越摇头,将他单手抱起来:“吃药。” “糖呢?”温柳年问。 “左护法不许你再吃糖。”赵越道,“不然牙该坏掉了。” “苦。”温柳年皱鼻子,试图表示抗议,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捏住鼻子强行灌了下去。 …… 不高兴! 于是这日晚饭时分,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大人他绝食了。 第94章 【北上王城】镇子里头有猫腻 由于温柳年平时食欲一直就很好,所以此番听说他绝食,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一定又和大当家有关。 周顶天胡子快要飞到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越只好道:“因为我不给他吃糖。” 周顶天怒拍桌:“连颗糖都不给小柳子吃?!”现在就这样,成亲后还得了,就说还是要带着一起回江南! 暗卫也跟着进行激烈谴责,纷纷表示大人最近为了城中百姓不眠不休,整个人都累垮了,我们看着都心疼,居然连块糖都没得吃,简直不应该! 陆追在一边摇头,无药可救,迟早被休的命。 红甲狼在桌上,也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向赵大当家。 花棠道:“虽说吃多对牙不好,但药汁着实酸苦,喝完后吃点花生糖也无妨。” 在众人的炮轰下,赵越端着一盘蜜饯和粽子糖,老老实实去了卧房。 温柳年把自己卷在被窝中,还在看着床顶生气。 赵越坐在床边。 温柳年转身背对他。 “吃点东西好不好?”赵越问。 “不吃!”温柳年把脑袋也捂进被子。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蜜饯。”赵越将人抱出来,“吃完我们就吃饭。” “那也不吃!”温柳年愤愤。 “我知道错了。”赵越握住他的手,“下回不灌你药了,嗯?” “不!”真是非常有原则。 赵越从一边拿过蜜枣,递到他嘴边:“刚买回来的,用了槐花蜜。” 温柳年紧紧闭着嘴。 “这个呢?”赵越又换了一个,“天山的杏干。” 温柳年看着屋顶,还是不要吃。 捏鼻子灌药,还凶,还不给糖! 赵越又拿起一块冬瓜蜜,黄橙橙金灿灿。 温柳年心想,看着还挺好吃。 赵越喂进自己嘴里。 温柳年愣了一下,这就吃了啊。 还没问我。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低头轻轻吻了过去。 小小的糖块被舌尖顶过来,甜蜜的滋味顿时在嘴里化开,和先前想的一样甜。 许久之后,赵越终于舍得将人放开,温柳年脸颊有些红,靠在他怀中半天也没说话。 “不生气了?”赵越低声问。 温柳年舔舔嘴唇,糖挺好吃。 看着那软软的舌尖,赵越心里一动,低头又吻了一下。 温柳年揉揉鼻子,“要吃饭。” 一直蹲在门外的暗卫迅速冲去厨房,十分尽职尽责。 根本就不是为了偷听。 城中百姓一听大人累病了,自然也是关心得紧,新鲜鸡蛋与青菜鲜鱼源源不断往府衙内送,都说要好好补补身子,千万莫将自己熬垮,临走时还要惴惴不安问一句,听说在剿完匪后,大人就要被调任到王城做大官了,到底是真还是假? 府衙管家耐心道:“说不准,不过就算大人当真要走,也会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好,断然不会丢下百姓不管。” 百姓一边点头,一边恋恋不舍往府衙内看。 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知府大人,要是一直不走就好了…… 半个多月后,尚云泽也带着木青山从腾云堡折返——按照他先前的想法,原本是想在山上多待一阵子,起码将人养胖些再放下山,无奈木青山记挂着温柳年与府衙内的公务,一直闹着要回来,不答应就生闷气,晚上也不给抱,偷亲一口都要被推开,着实是很令人头疼。 “你也就会欺负我。”尚云泽捏捏他的脸蛋。 “嗯。”木青山缩在他怀中,“还要吃。” 尚云泽乖乖喂过去一个糖山楂。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木青山鼓着腮帮子,高高兴兴跳下马车:“大人,我回来了!” “师爷。”听到通传,温柳年也跑了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当要再在腾云堡住一阵子。” “在山上没事做,最近府衙内公务又多。”木青山道,“我便提前回来了。” “也好。”温柳年道,“不过就算师爷不回来,我也会派人送信去腾云堡。” “有什么事?”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向统领昨日刚回来府衙,调令已下,下一任知府马上就会来了。” “这么赶?”木青山微微一愣。 “是啊。”温柳年与他一道进了书房,“其实也不算赶,若是没有苍茫山土匪作乱,我在一个多月前便该走了。” 木青山很是不舍。 “接替我的是钱明方,也算是个好官。”温柳年道,“如今匪患已除,依照钱大人的能力,很快就能带着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木青山点头:“嗯。” “师爷若是想继续留在府衙,那我便修书——” “不必。”尚云泽在门口打断他,“我们也随大人一道去王城。” “当真?”温柳年心里惊喜。 “嗯。”木青山点头,“先前就说好了,要去王城内拜访好友。我打小还从没出过苍茫城,也跟着一道看看热闹。” “如此甚好。”温柳年顿时高兴起来,先前还有些不舍,现在看来,却是一个也不会少——除了左护法身怀有孕,要回追影宫养胎待产之外,连暗卫也会一道去王城。 “追影宫诸位英雄也要去?”木青山意外,还当是这头完了就要回蜀中。 “是啊。”温柳年笑嘻嘻道,“皇上前阵子与大漠七绝国刚签下协议,要共同开辟一条西洋通商之路,周边小国闻讯也想分杯羹,过段时日七绝王与其余诸国使臣应当都要动身前往王城,追影宫秦宫主与沈公子也会去,暗卫自然也要一道。” “这么多大人物啊。”木青山有些期待。 可真是能见到大世面。 三日之后,赵五与花棠向众人辞行,先行离开苍茫城,一路前往蜀中追影宫。 又过了五日,钱明方接任温柳年,成了苍茫城的新知府。 百姓虽说心中不舍,却也知道皇命难为,于是自发在城中办了三天大戏,替温柳年与众人饯行。 苍茫山中已是一片平静,百姓结伴打鱼砍柴,生活比先前多了几分安宁富足,待到山路修通,外头的商队也会进来,日子便会更好。先前的土匪山寨早已被悉数拆除,只有朝暮崖留了下来,原本的三当家带着其余弟子,重新回来安营扎寨种地养鱼,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生活作息。 至于离蛟与张生瑞,则是被暂时送往江南日月山庄——假如虎头帮是一般邪教,那日月山庄沈千枫是武林盟主,理应归他管;假如离蛟是谋逆叛贼,那沈千枫的枕边人是当今小王爷,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也理应归他管。况且将人送往江南,温柳年还存了另一分心思,离东南沿海近啊,说不定还能问出新东西。 总归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没有比日月山庄更合适的地方,必须很值得送一送! 为了不让百姓送行,众人特意选在夜半时分离开了苍茫城,五匹骏马两架马车,天边明月高悬,照出一片如水光华。 温柳年趴在马车窗口,恋恋不舍朝外看。 “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回来。”赵越将他拉回身边,“别看了,免得又吹风着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温柳年靠在他怀中,语调满是不舍。 “睡一会儿吧。”赵越道,“最近三天大概都会在路上,会有些累。” 温柳年低低应了一声,而后便乖乖缩在他怀中。 赵越手在他背上轻拍,眼底很是温柔。 另一边的马车里,木青山正靠在小床上,端着一盘点心吃。 “还不睡啊?”尚云泽刮刮他的鼻子。 “不困。”木青山抱着杯子喝水。 “难得见你这么有精神。”尚云泽帮他擦掉脸上一点糖粉。 “我还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木青山老老实实道。 “所以就高兴到睡不着?”尚云泽失笑,抱着他坐在自己怀中,“以后天南海北,你想去哪里都行。” 木青山想了想:“那我要先去海边。” “嗯。”尚云泽点头。 “还想去江南。” “好。” “还想去雪山。” “不怕冷?” “会很冷吗?” “……也不会。”有我在就不会。 木青山与他十指相扣,使劲伸了个懒腰。 尚云泽将他抱起来:“当真不想睡?” “嗯。”木青山傻乎乎回答。 “那做点坏事好不好?”尚云泽在他耳边暧昧问。 木青山身子一僵:“这是在马车里。” “乖。”尚云泽拉开他的腰带。 木青山面红耳赤挣扎:“你快放开我!” “外面还有人在听哦。”尚云泽低笑,“确定要这么大声音?” 木青山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真听话。”尚云泽很满意,手掌在他胸前轻抚。 木青山红着眼眶踢他,欺负人! 外头两个驾车护卫对视一眼,识趣一甩马鞭,与其余人拉开一段距离。 “唔……”马车骤然变得颠簸起来,木青山咬住他的肩头,又委屈又着急。 尚云泽单手拖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握住那细嫩腰肢,呼吸愈发粗重。 暗卫在远处看到,都觉得甚是纳闷,好端端突然跑这么快,难道是向我们显摆? 那一定不能输! 于是原本正在睡觉的温柳年,就被生生颠醒了。 腾云堡的侍卫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赶着车突然冲了过来。 “驾!”暗卫一甩马鞭,风驰电掣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追影宫的马车,跑得简直快,完全没有给公子和少宫主丢脸。 “啊呀!”温柳年脑袋撞到车,痛到鼻子都皱起来。 “出了什么事?”赵越掀开车帘问。 暗卫喜气洋洋道:“我们现在最快!”忍不住就骄傲挺起了胸膛。 赵越:…… 片刻之后,江湖吉祥物被赶下马车,只好蔫蔫折返骑马。 当初在给公子驾车之时,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宫主黑着脸撵走。 亏我们还长得如此英俊。 真是十分难过。 沿途大多是深山,所以城镇村落也不多,众人一大半时间都是露宿树林,虽说已经是盛夏时节,不过夜晚却依旧寒凉,习武之人还要好一些,温柳年与木青山就有些熬不住,都染了风寒在咳嗽。 人都病了,向冽自然也不好再强求要赶路,于是便先行独自回王城复命,让他二人先养好身子再动身。 众人暂居的地方叫瑶家镇,城里总共就一家客栈,看上去有些陈旧,平时也多是些脚夫商贩暂住,此番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人物,顿时连老板也被惊动,亲自跑下楼着落张罗。 屋内桌椅板凳摆设破烂,被褥还有些霉味,尚云泽一进门就皱眉,打发下属去城内买了新的床褥被子,又开窗透了半天气,才让众人住进去。 温柳年拿起茶杯看了眼,一圈乌黑茶垢,登时一脸嫌恶放下。 赵越道:“我去马车内帮你拿杯子。” “我也去。”温柳年站起来,“顺便透透气。” 赵越点头,随手拿过一边的披风,将他严严实实裹住。 “贵客要出门?”老板正在柜台后拨算盘,见到他二人下楼,赶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 “是。”温柳年道,“屋子里太闷,我出去走一圈。” “还是不要出门为好,天都黑了。”老板道。 赵越闻言不解:“天黑便不能出门?” “先前能,不过最近还是小心些为好。”老板小声道,“诸位是外地人不知道,最近这镇子里可不太平。” “为何?”温柳年问。 “也说不上,就是邪门的紧。”老板道,“镇长请了外头的高人来看过,说是城里在闹鬼,晚上出门会被勾魂。” “无稽之谈。”温柳年摇头,“可有上报官府?” “鬼神之事,上报官府能有什么用。”老板道,“夜晚风凉,贵客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话还没说完,温柳年便已经裹紧披风出了门。 第95章 【白色影子是什么】温大人亲自出马 “这……”见到温柳年径直出了门,客栈老板心里着急,原本想要追出去,却被赵越拉住,“没事的。” “还是快些将人叫回来吧。”老板跺脚道,“外头当真在闹鬼啊。”这些江湖中人,怎的就是不听劝呢。 外头狂风呼啸,温柳年四下看看,就见虽说才刚到晚饭时分,家家户户却都已是屋门紧闭,甚至连灯笼都很少有,一片寂静无声,安静到有些不正常。 “冷不冷?”赵越问,“自己还在生病,不要吹太多凉风。” “没事的。”温柳年道,“我想在城中走走。” 赵越点头,伸手帮他整好披风:“看天色像是要落雨,过阵子就回去,你若是想知道究竟,我晚些时候出来再看看便是。” 温柳年与他手牵手,一起沿着街道慢慢溜达,从城东走到城西,一路都没什么异动,莫说是闹鬼,就连野猫也没一只。 “啊呀,您二位可算是回来了。”老板还在柜台后头等,见到两人进门,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在闹鬼么?”温柳年道,“没见着啊。” 老板瞠目结舌,什么人啊这是,敢情还是专门跑出去撞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对方明显是有来头的人物,又看着不信邪,老板索性也便压低了嗓子道:“其实先前镇子里挺太平,就这最近一年多里头,半夜经常有鬼影子在飘。” “什么样的鬼影?”温柳年问。 “穿着白衣服,舌头拖出来三尺长。”老板道,“我是没见过,东边李婶家的小子半夜出来解手,刚好撞到女鬼从房檐上飘过去,当场就吓出了癔症,治了足足半年才缓过来。” “一共有多少人见过鬼影?”温柳年又问。 “零零碎碎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回了。”老板道,“官府也派人查过,却连衙役都险些被摄了魂,后来从外头请了高人,结果当晚就被妖风掀了八卦阵,道行太深,着实惹不起啊。”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余扰民之举?”温柳年道。 “扰民倒是没有。”老板摇摇头,又心有余悸道,“但就算不扰民,也够吓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 “大人。”暗卫过来叫,“吃饭了。” “走吧,先吃点东西。”暗卫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再说其他事情。” “嗯。”温柳年点点头,还在想城里头闹鬼,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怎么胃口这么差。”周顶天见状皱眉,“还是不舒服?” 温柳年叼着一根萝卜丝,看着盘子出神。 周顶天在他面前晃晃手。 “啊?”温柳年总算是将魂找了回来。 “又在想什么?”周顶天不满,“先前做官的时候心事多也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还是心神不宁?” “刚刚听客栈老板说,这城里在闹鬼。”温柳年放下手里的馒头。 “闹鬼?”一语既出,桌上其余人自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据说从一年多前开始,城里就开始飘白影子,不过却也没有扰民之举。”温柳年道,“我方才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遇到。” “能遇到才是真有鬼。”周慕白道,“八成又是别有用心之徒在暗中装神,这阵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城内,不敢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一年多,目的是什么?”温柳年还是想不通。 “这只怕就要问那装鬼之人了。”周慕白道,“不过就如你当初所言,这世上没有那件事会平白无故发生,不管表面看上去多平淡或是诡异,内里总会找到根源。” “瑶家镇,应该归属泗方城管辖。”温柳年道,“我想去会会当地官员。” “好。”赵越点头。 周顶天瞪他一眼,知道什么就说好! “不过要再多休息一天。”赵越递给他一小碗肉末蒸蛋,“起码等到身子养好一些。” 温柳年低头,乖乖大口大口吃蒸蛋。 “闹鬼啊。”尚云泽摸摸下巴,看了眼身边的小呆子。 “看什么?”木青山和他对视。 “怕不怕?”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才不怕!” 当然,不怕是当着所有人面强撑出来的,事实上在吃完饭回屋后,他立刻就粘在了尚云泽身后,好像是条小尾巴。 “叫相公。”尚云泽道,“不然我就去隔壁睡。” “不叫!”木青山踢他。 尚云泽苦了脸:“怎么老是打我。” 因为你流氓!木青山拉着他的袖子:“要睡觉。” 人还在生病,尚云泽只好认命,叫来热水帮他擦了擦身子,又套上厚厚的里衣塞进被窝:“还要不要吃点安神药?” “不要了。”木青山舒舒服服缩在被窝里,脸蛋红扑扑。 “真是个小祖宗。”尚云泽捏捏他的鼻子。 木青山搂住他的腰,懒洋洋蹭了蹭。 “睡吧。”尚云泽道,“明天不用赶路,你可以睡个懒觉。” 木青山拽拽他的里衣,不睡! “乖。”尚云泽把他的手塞进被窝。 木青山踢踢他,然后转身裹走一大半被子。 尚云泽好笑,凑上去从伸手把人搂住:“想干坏事了?” “没有。”木青山嘟囔。 尚云泽将人拉过来,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小呆子,你还在生病。” “我知道。”木青山脸通红。 “那我们快一点。”尚云泽解开他的衣服。 “嗯。”真是……好乖。 而隔壁房的温大人,显然此时就没什么香艳缠绵的心情,洗漱完后就靠在床头,满脑子都是闹鬼之事。 “闭眼睛。”赵越捧住他的脸颊。 温柳年道:“你怕鬼吗?” “我怕你不好好休息。”赵越扯过被子将人裹好,“再这么下去,我便不让你再插手此事了。” “难道你不好奇?”温柳年揉揉鼻子,“不止是我,还有干爹与尚堡主,也一定对这件事心存疑虑。”说不定还会夜不能寐,不如出去共同商讨一番? 刚冒出这个想法,隔壁就传来一声暧昧低呼,很是短促急切。 破破烂烂的客栈,隔音效果自然不会很好啊。 温柳年:…… “隔壁还有人呢。”尚云泽低笑,“乖,忍一忍。” 木青山咬着手背,眼睛红红瞪他。 温柳年老老实实裹进被子,还顺便捂住了头。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头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另一边的客栈厨房里,暗卫则正围成一圈,高高兴兴从炭火里往外挖红薯,热乎乎香喷喷,掰开后里头软糯香甜,几乎能拉出糖丝,在寒冷的雨夜里头,简直就是千金不换。 “二当家要吃吗?”暗卫热情招呼。 “不必,多谢。”陆追道,“已经很晚了。” “饿了就要吃,与晚不晚没关系。”这句话真是非常有道理,暗卫每人揣着两个红薯站起来,“二当家要吃的话灰里还有,我们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陆追微微皱眉。 暗卫喜气洋洋鱼贯而出,在闹鬼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凑热闹机会! 天上飘着细密雨丝,四周一片寂静,暗卫大咧咧逛了四五圈,依旧什么都没撞到,难免觉得空虚寂寞,于是集体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剥红薯,准备吃完再回去。 屋里传来一声小娃娃的啼哭,而后便是一阵嘈杂的翻东西声,男主人大概是被吵醒,于是便不满嘀咕了两句,结果妇人偏偏是个泼辣性子,当即便说男人不中用,连个大门都看不好,若非家里丢了那只花布老虎,现在儿子怕是早就抱着睡着了。 吵到后头,小娃娃的哭声越来越大,妇人也愈发咄咄逼人,男人刚开始还要争一两句,到后头就失了气势,一直在蔫蔫解释,说前天当真没出去喝酒,一直在屋里待着,又说指不定是掉在哪里了,否则谁家小偷会放着柜子里的首饰不要,只拿一个破布老虎? 成亲真是可怕啊……暗卫一边啧啧,一边伸手敲敲门:“喂!” “啊!”屋里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听男人战战兢兢问了句,“谁?” 然后就听门外同时道。 “王大贵。” “李五狗。” “金银满。” “上官云。” “轩辕九天” …… 行走江湖,就要有如此多个五彩斑斓的假名号。 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什什么没听太清。 “既然成亲了,就要彼此好好照顾,你一个男人,和自家媳妇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传出去可怎么得了。”暗卫苦口婆心进行劝导,“我家公子经常说,人活着呢,最重要就是要开心,如果不开心的话……这位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怎么也不开门泡杯茶。 男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钻到了桌子底下,非常不给吉祥物面子。 虽然没有得到热情招待,但暗卫还是尽职尽责劝说了许久,直到男人带着哭腔保证以后不会再与老婆斗嘴,方才满意离开,留下一地红薯皮。 身为江湖中人,就是要如此善待百姓,令人动容。若是让沈盟主知道,说不定还会往追影宫送一面锦旗。 待到周围重新恢复安静,一个白色的身影也从角落站了起来,迅速飘到墙头,须臾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瑶家镇比苍茫城更小,虽说平时也有商队往来,但还从没同时见到过如此多个江湖中人,所以难免多了几分好奇心,连带着客栈一楼喝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暗卫一如既往喜气洋洋,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很快就和百姓打成一片——由于温柳年是奉皇命前往王城,所以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 等到了晚饭时分,全城人都在说城中客栈住着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仅有江湖侠士,还有朝廷命官,听说将来是要当大官的。 这世上没什么能比流言传得更快,以至于第二天中午,还没等温柳年去找泗方城的县令,对方便已经自己上了门。 “见过温大人。”对方名叫施冯,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带着人进门就拜。 “大人这是做什么。”温柳年愣了愣,“我已经卸任苍耳州知府,现在是一介布衣。” “暂时卸任而已,等到了王城,定然是前途似锦。”施冯从地上站起来,笑容满面道,“大人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直接住府衙便好,比这里要更加方便。” “原本不想打扰,不过既然大人来了,倒还真有一事相问。”温柳年道,“最近城里在闹鬼,大人可知道这件事?” “自然之道。”施冯赶忙点头,“不仅知道,下官还彻查过几次,却每每都是无果而归。” 温柳年心里皱眉,都无果而归了,怎么还一脸自豪。 “这城中当真没有任何异样?”温柳年又道,“只是平白多了个鬼影到处飘?” “是啊,下官也在纳闷。”施冯道,“先前打算去外头请个大师做法捉妖,但后来发现鬼影对百姓并无害处,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这个知县大人满脸堆笑,显然又是个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这类人大多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能说全无可取之处,不过显然不是温柳年喜欢的类型,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索性直接道,“大人最近可有空闲时间?” “有有有,自然有。”施冯赶忙点头,点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身为父母官,太过空闲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又道,“还是有些忙的,大人有事?” “我要你问一天案。”温柳年道。 施冯微微纳闷:“问一天案?”是什么……意思。 其实按理来说,莫说温柳年现在已经卸任,就算他依旧在做苍耳州知府,也管不到泗方城的头上,更别提是让施冯问案。但大概是与追影宫的人在一起太久,所以即便是说起这种毫无道理的话,也是底气十足,颇有几分官威在里头——再加上周围一圈江湖中中人,施冯觉得自己除了答应,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很好。”温柳年点头,“辛苦施大人。” “要在何处,问什么案?”施冯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叫来赵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于是当天下午,外头便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公堂,城门口贴出恁大一张榜文——知县大人要亲自抓鬼了。 第96章 【一件事换一只烧鸡】这种好事不常有 城里已经闹了一年多的鬼,百姓虽说害怕还是害怕,却也多少都有些习以为常,再加上鬼影从未伤过人,所以除了晚上尽量少出门外,日子倒也没受太大影响,也没指望知县老爷还能记得这一茬。这晌骤然看到官府的榜文,心中难免好奇,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纷纷赶往客栈前临时搭的公堂看热闹。 知县抓鬼,自然不会像普通巫婆神汉一般插着鸡毛念念有词,百姓相互交头接耳,都在猜测官老爷要如何做法。施冯坐在正中椅子上,连后背都被汗湿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莫说是抓鬼,就算是抓贼,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偏偏这位温大人又不肯挑明究竟要做什么,也便只有继续满心忐忑。 “施大人。”木青山坐在一边,临时做回了小师爷,“该升堂了。” 升堂?施冯闻言没反应过来,犯人都没有,莫非真要审鬼不成? 见他半天不说话,木青山只好对百姓道:“自从鬼影出现之后,城中有没有什么怪异的状况?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大家觉得心里头纳闷,都能说出来。” “对对对,事无巨细,都说给本官听一听。”施冯总算是回过神。 温柳年坐在另一边,端着杯子慢悠悠喝酸梅汤。 百姓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鸡毛蒜皮……连家里丢了几根大葱也要说么?会不会被当成故意捣乱打板子啊。 现场一片安静,恰好赶上旁边烧鸡店开锅,一股扑鼻香气迎面扑来,温柳年与周遭百姓一起默默咽口水,略想吃。 赵越转身进了铺子,将所有烧鸡都买了下来。 温柳年一呆:“我要根鸡腿便好。”虽然能吃,但也不至于如此能吃啊。 赵越让老板将烧鸡一只只包好,全部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对百姓道:“说一件事便能拿一只烧鸡,说的事没用也无妨,不过谁若是胡编乱造,当心半夜鬼影找上门。” 热气腾腾的烧鸡对于没吃饭的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况且知县大人看上去似乎态度还挺好,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道:“年前的时候,俺家媳妇的衣裳洗完搭在院子里,结果一夜之后就踪迹全无,那几件褂子上头打了不少补丁,估摸贼也看不上眼,不知道怎的就没了,这事算吗?” “自然算。”赵越点头,让老板递给他一只烧鸡。 年轻人欢欢喜喜,没想到这都行! 口子一打开,周遭百姓也活跃起来,丢了件补丁衣裳都能领烧鸡,那我家丢了三四串腊肉,就更能说一说了! “大家慢一些。”百姓太过七嘴八舌,木青山有点跟不上。 温柳年放下鸡腿擦擦手,过来坐在一边帮忙。 能让温大人亲自做师爷,施冯也不敢马虎,一个个百姓问下来,果真收获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当真很小啊!这家丢了半缸大米,那家丢了一床棉被,加在一起也不值多少银子。 烧鸡店老板卤不过来,只好给大家伙打了欠条,让明天再来取。 “不错。”温柳年点头,“辛苦诸位了。” 百姓立刻激烈摆手,表示不辛苦,这家烧鸡可好吃! 施冯小心翼翼问温柳年:“大人可还有别的事?” “时间也不早了,暂时就这样吧。”温柳年捏捏下巴,脑子里已经大概有了线索。 百姓高高兴兴拎着烧鸡回家,客栈卧房内,木青山将百姓的口供整理好:“大人可要再看一遍?” “不用。”温柳年摇摇头,“我都能记住。” 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平时看书记性好也就算了,这些鸡毛蒜皮也能过耳不忘,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你怎么看?”温柳年问赵越。 “丢的都是平时过日子需要的东西,米面油衣衫被褥,谁家鬼会偷这些。”赵越道,“八成又是个流落在外之人。” “这附近有座荒山,说不定偷东西的人就住在那里。”温柳年道,“应该多少会些功夫,所以才会在飞檐走壁之时,被百姓当成鬼影。” “荒山……你是说大黑山?”周慕白问。 “嗯。”温柳年点头,“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如此简单的事,居然也能被地方官府拖这么久。”尚云泽摇头。 “不是每个官都像大人这般聪明的。”木青山很认真。 “施冯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不想麻烦罢了。”温柳年倒了杯水,“官场之中,这种不好不坏偷奸耍滑的人不在少数。” “说起来,那我们也知道一件怪事。”暗卫突然想起来,“昨晚我们上街溜达,听到一对夫妻在吵架,似乎是家中丢了个哄小娃娃的布老虎。” “布老虎?”温柳年疑惑。 “是啊。”暗卫点头,“我们还苦口婆心劝了一番。”最后却连杯茶也没有喝到,简直不应该。 其余人:…… 这也要管? “偷米面油就算了,偷个布老虎作甚?”周顶天皱眉。 暗卫道:“玩。” 周顶天随手敲了个爆栗过去。 暗卫泪眼婆娑,居然和宫主一样暴力! “先吃饭吧。”尚云泽道,“已经是夜深时分,再等会儿酒楼都要关门了。” “也好,先吃饭。”温柳年先前烧鸡也没吃完,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肚子立马就开始咕咕叫。赵越道:“城中也没好的酒楼,转角有个大一些的面馆,只有去凑活一顿了。” “无妨。”温柳年道,“能吃饱就好。” 暗卫在后头感慨,大人真是非常好养,大当家简直有福气。 泗方城盛产小麦,所以面食也做得很好,虽说比不上江南那般精致,却也别有几分浓烈滋味,红艳艳的辣椒末用香油一泼,满屋子都是香气。 温柳年低头大口吃,显然饿了许久。 尚云泽心里有些感慨,为何别人家的就如此好养? 木青山继续认真往外挑东西,萝卜不要,青蒜不要,黄花菜不要,面条也要挑掉一半,全部丢到尚堡主碗里。 尚云泽只好叹气,又帮他要了一小盘糯米红豆糕。 看着还挺好吃……温柳年默默伸筷子,过来夹走一个。 于是尚云泽便愈发羡慕赵越。 面条铺子里烛火温暖昏黄,暗卫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热闹。 不远处的街转角,一个白色身影倏忽而逝,半分踪迹也未留下。 吃完面条之后,众人心满意足回了客栈,打算继续商议前往大黑山搜寻之事。温柳年推开卧房门,结果就听到一声婴儿啼哭。 木青山被吓得一哆嗦,本能抓住尚云泽的手。 哭声还在继续,明显是从床上传来,暗卫上前掀开纱帐,就见是个粉白粉白的小婴儿,看上去有些瘦弱,正在咬着手指大声哭。 “这……”众人面面相觑,叫来客栈老板一问,也说什么都不知道,压根就没人进来过。 “应该是走窗户。”温柳年从地上捡起断掉的半截木插扣。 暗卫检查了一遍小婴儿,发现身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倒是真的瘦小,于是让小二弄了些米糊,一勺勺喂给他吃。 “看着还挺可爱。”木青山捏捏小娃娃的手,“这下要怎么办?” “估摸着就是鬼影送来的。”温柳年道。 周顶天也点头:“这一路行踪和身份并未保密,大概是对方听到了风声,于是便将小娃娃送了过来,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应当不是为了伸冤或是别的事,只是单纯想让我们收养。” “要养吗?”暗卫一边手忙脚乱哄,一边问温柳年。 “就算要养,也不能稀里糊涂便养。”温柳年看向赵越,“你明日带几个人去大黑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赵越点头:“好。” 小婴儿吃饱肚子后,便呼呼睡了过去,倒是着实乖巧。 暗卫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床上,顺便感慨比左护法的儿子好哄多了啊……娘亲一定很贤淑! 第二天一大早,赵越便与周慕白,连同几个暗卫一道进了山,由于这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所以很是荒凉,几乎连路都要被杂草和枣刺掩埋。 “山太大,想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赵越道,“大家分头找吧,以信号弹为联络。” 周慕白点头,众人四下分开,顶着烈日继续在山间搜寻。赵越在朝暮崖住过好几年,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地势更适宜居住,峡谷里头有一股水流,沿着往里走了一阵,就见路边有几个树桩,看上去像是被人用刀剑砍断。 地势险恶,显然不会镇子里的砍柴人,赵越沿途越发仔细,终于在一蓬极隐蔽的树丛后,找到了一处洞穴,旁边还有木栅栏的残痕。 随手点燃一个火把,赵越扫开枯枝败叶往里走去,洞穴不算大,拐弯便是尽头。墙角有一些残破的被褥,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还有一个打碎的陶罐。 “怎么样?”接到信号弹之后,其余人也赶了过来。 “这里住过人。”赵越道,“不过按照被褥的破旧程度看,起码已经荒废了三四个月。” “至少说明先前的推断没错,鬼影的确很有可能就在山中。”周慕白蹲下看了看陶罐,“客栈和昨晚的面馆所用水罐都是这种样式,应该就是从镇子里偷来的,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只有调兵封山了。” 赵越摇头,“再找找吧,对方除了偷些吃食衣物外,也并未作恶相邻,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但说起来容易,几人又在山中找了许久,却也没发现其余线索,深夜之时回到客栈,温柳年正在桌边哄小娃娃,其余人也还没睡。 “怎么样?”周顶天问。 赵越将山中的发现说了一遍。 “山洞荒废,会不会对方已经走了?”木青山皱眉。 “倒不一定。”赵越道,“也有可能是冬去夏来风向改变,所以换一处更适宜居住的洞穴。” “但是那么大一座山,适宜居住的地方着实太多。”木青山道,“要怎么找?” 其余人都看温柳年。 “很难找吗?”温柳年问赵越。 “要费一番工夫。”赵越道,“若是对方存心躲避,或者干脆出城,就更难找了。” “这样啊……”温柳年若有所思。 小婴儿咯咯笑,伸手拽拽他的头发。 “山里头的条件应当很艰苦。”温柳年道,“不过这个小娃娃却被养得很好,虽说有些瘦小,不过今日大夫来看过,说没什么大毛病,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应当都很喜欢这个小娃娃,想让他过好日子。”温柳年道,“否则随便丢到一户人家门口便好,也不会冒险来送给我们。” 木青山点头:“的确是。” “所以你想用这个小孩引对方出来?”赵越问。 “嗯。”温柳年逗逗小娃娃,“听起来也不像是坏人,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何必要一直半人半鬼在外流落。” “但是还要回王城复命。”周慕白提醒,在这一耽搁,又不知道要几天才能结束。 温柳年问:“我就不能多病几天么?” 周慕白顿了顿:“……能。” “那不就好了。”温柳年将小孩塞给他,“今晚你带。” 周慕白僵着身子:“我?”师爷昨夜分明就带得很好。 但温柳年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拽着赵越便回了卧房,叫来热水帮他擦身子:“累不累?” “不累。”赵越握住他的手,叹气道,“又没有帮到你太多。” “那么大一座山,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温柳年帮他捏肩膀,“能找到一处山洞便很好了,若是换做我,估摸着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赵越低头亲亲他的手。 “我去倒杯水给你。”温柳年道。 赵越点头,看着他站起来到桌边,心口却没来由一阵闷痛。 “你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没什么。”赵越道,“我调息片刻便好。” 温柳年点头,坐在一边小板凳也不敢出声,就睁大眼睛看着他。 胸膛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钝痛如同涟漪般在全身散开,赵越在水下握着拳头,虽说泡在热水中,全身却是刺骨寒冷。 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对,温柳年也顾不得许多,站起来就要跑去找周顶天,却被他一把拉住。 “怎么样?”温柳年急急蹲在他身边。 “没事了。”赵越出了一口气,靠在桶边休息片刻。 “怎么会突然这样。”温柳年握着他冰冷的手,还是有些着急。 “大概是练功太累了。”赵越道,“我明早自己去问周前辈,现在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嗯。”温柳年点点头,拿过一边的里衣给他换,直到上了床,心还在怦怦狂跳。 “吓到你了?”赵越将他抱在怀里。 “练武功的人都会这样吗?”温柳年问。 “偶尔会。”赵越拍拍他的背,“别怕。” 温柳年心想,有点吓人。 屋内一片安静,红甲狼趴在小盒子里,无聊晃动触须。 没有蛊王陪自己一起玩了呐…… 第97章 【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说在替温柳年审完所谓的“案子”后,施冯便被打发回了县衙,不过却也一直关注着这头的动静,甚至还象征性派了一队衙役过来帮忙——毕竟一个小镇子闹了一年多的鬼,官府却迟迟不作为,自己至少也要担个失职之罪,还是要尽量博回一些好感才是。 温柳年倒也来者不拒,当下便派衙役去了镇里的医馆,恭恭敬敬将里头白胡子的老大夫请到了客栈。 百姓听到消息后纷纷关切,问莫非是大人生病了? “不是大人,是个捡来的小娃娃。”暗卫抱剑靠在客栈门口,让朝阳落满全身,神情冷酷,一如既往十分英俊。 百姓只当是众人在路上捡的弃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又问了几句便各自散去。镇子很小,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多,这自然也能算上一件,很快便传遍了巷尾街头。 老大夫在客栈待了整整一天一夜,非但没治好小娃娃,反而似乎病情还更严重了些,因为第二天的时候,镇子里头其余两名大夫也被衙役请走,甚至连采草药的小厮也一道跟了过去,都说娃娃像是染了什么重病,一直在发烧,哭声跟奶猫似的,约莫着快要熬不过去了。 虽说只是个捡来的弃婴,但大小也是一条人命,百姓再提起时难免唏嘘,都在埋怨父母只管生不管养,若是没被遗弃,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早就夭折。 第三天的时候,几个大夫都各自回了医馆,有人问起的时候,都说那娃娃怕是熬不过这两天,只盼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温柳年正在卧房看书,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一个白影被暗卫联手逼至墙角,没几招就落了下风,揭掉蒙面巾后,就见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五官挺周正。 “是你的孩子吗?”温柳年怀里抱着小娃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暗卫便冲了过去,将小婴儿抱到自己怀中,急急拉开被子。 “他没事。”温柳年道,“姑娘尽可放心。” 小婴儿双手捏在一起,笑呵呵看着她,脸颊粉扑扑的,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女子眼泪夺眶而出,抱着小孩贴着脸,嘴唇微微哆嗦,半刻也不愿再放开。 “夜深露重,姑娘进屋坐吧。”温柳年微微侧身,替她让开一条路。 小婴儿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打盹。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进屋之后,木青山接过娃娃,放到了小摇篮中哄着睡。 “姑娘与这孩子是何关系?”温柳年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女子咬着下唇,还是未说话。 “肯将孩子送过来,说明姑娘心里头还是相信我的。”温柳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将事情说清楚?若是的确有隐情,姑娘又有难处,我自然会收养这个小孩,让他衣食无忧长大。” 这个条件诱惑力不算小,看了眼摇篮中熟睡的小脸,再想想山中餐风宿露的日子,女子最终还是开口:“这是我的儿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声音很轻缓。 “我本名兰雪,先前与姨母一道,住在江南云花城。”女子道,“两年前家中突遭横祸,来了一伙恶徒,夜半不由分说进门就砍,姨母全家与我丈夫全部惨死刀下,只有我装死侥幸逃脱。” 又是一桩灭门惨案,屋内一片静默,温柳年在心里叹气:“姑娘可知对方是谁?” “那伙贼人走之后,姨母还剩下一口气,强撑着让我去漠西七绝国,说我娘亲或许在那里。”兰雪道,“还说若是见到娘亲,就告诉她要小心青虬。” “谁?!”温柳年猛然站起来。 其余人也互相对视了一眼,这…… 兰雪被吓了一跳,半天才道:“青虬。” “东海那个青虬?”温柳年又追问。 “不知道。”兰雪道,“姨母说完之后,便咽了最后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与母亲从未谋面,只知道她在外乡,却不知道原来是在七绝国。” “可否请问令堂姓名?”温柳年道。 “舒采萱。”兰雪道。 温柳年眼底微微一亮,采萱? “我自小被姨母带大,关于母亲的事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她武功很好,所以我也就学了些功夫。”兰雪神情黯淡,“只是却依旧无法保护家人。” “所以姑娘便打算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兰雪点头:“官府管不了江湖中事,我当时腹中已有一个月身孕,为了能给相公留一根血脉,便打算先到七绝国找母亲,生下孩子之后再说报仇之事。只是途经这瑶家镇的时候,却发现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是那夜的凶徒?”温柳年微微皱眉。 “嗯。”兰雪点头,“或许他们那夜是故意放过我,从而一路跟随,好找到娘亲的踪迹。” 小婴儿咿咿呀呀哭起来,兰雪还未来得及将他抱起,暗卫便已经端来一碗米糊,交给木青山一点点喂他吃。 “多谢先生。”兰雪感激。 “姑娘客气了。”木青山笑笑,“这小娃娃很乖的,大家伙都很喜欢。” “是啊是啊。”暗卫纷纷点头,被尿一身也还是很喜欢! “所以姑娘便没有再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只要赶路,就难免会暴露踪迹。”兰雪道,“所以我便想办法躲进了山中,在那里生下了这个孩子。” “姑娘受苦了。”温柳年道,“可还知道些什么事?最好都说出来,我们才能替你讨回公道。” “大人知道青虬是谁?”兰雪问。 温柳年点头:“先前听过一些消息,据说是东海邪教教主。” “我却不知道。”兰雪道,“姨母几乎从来不会提起娘亲,她视我如同己出,一家人生活平凡安稳,在那夜之前,我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还有如此灭门之怨。姨母当时话未说完就撒手而去,我想去七绝国找到娘亲,也是为了问清楚,这背后到底有何血海深仇。” “那姑娘先前应该也不认识我。”温柳年道,“为何舍得将孩子送来?” 兰雪眼眶红了红:“上个月的时候,他生了场病,我只好冒险出山,假装外乡人去医馆求人看病,才算是熬过来。”只是一次两次就算了,山中条件那般艰苦,这么小的娃娃又能坚持多久? “在医馆的时候,我听到大家伙在说大人是好官,过段日子就会来这瑶家镇,还说有武林高手一路相随。”兰雪道,“我先前也想过将孩子送给镇上的人家,却又怕招来贼人,反而害了人家,所以……” 温柳年道:“所以便冒险送给我?” “大人恕罪。”兰雪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温柳年赶忙将她扶起来。 兰雪泪水涟涟道:“我也是无计可施,想着大人为人清廉刚正,又有高手在,对方应该不至于能伤到大人,所以才会将孩子送过来。” “送来是对的。”温柳年道,“若是不送来,才算是有罪。” “那伙贼人可还在城中?”赵越问。 “不知道。”兰雪摇头,“我自从躲到山中起,就再也没出来过,只有晚上会出山偷些粮食,怕官府会搜山,便找了些白纱装神弄鬼。”越说声音越低,毕竟偷窃之事,无论有何理由都算不得对。 小婴儿吃饱肚子,又沉沉睡了过去,温柳年将他抱起来递到女子怀中:“时间不早了,姑娘先在此休息一夜吧,有事明天再说。” 兰雪点头:“多谢大人。” 赵越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倒还有两间空余客房,兰雪抱着儿子回房之后,其余人也便各自回去休息,赵越倒了杯热水给他:“你知道方才这位兰姑娘的娘亲是谁?” “看出来了?”温柳年道,“干爹都没发现。” “因为我离你近。”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温柳年撇嘴,为何不能是你与我亲近。 连情话都不会说。 “舒采萱到底是谁?”赵越将他抱到怀中。 “我不知道舒采萱是谁,却知道当年白荷身边有个侍女,名字也叫采萱。”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微微皱眉。 “我也是从先前的小话本上得知这个名字。”温柳年道,“据说很有几下拳脚功夫,在江南的时候,就曾打退过不少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后来等到了王城,传闻中还是会有这个名字不时出现,据说与白荷情同姐妹,两人很是亲近。” 赵越心里一动,骤然闪过一丝念头。 “若这位兰雪姑娘的娘亲当真是当年的采萱,说不定会知道许多内幕。”温柳年说出他心中所想,“关于大明王的谜团,或许也会少一层。” 赵越迟疑点头。 “明早我们便去与干爹商量。”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看,好像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确定是帮?”赵越和他额头相抵,“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比知道要好。” “所以一切随缘便好,有线索就查下去,没线索就继续逍遥快活。”温柳年道,“这叫随遇而安。” 赵越笑笑:“歪理。” 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打呵欠:“有事明天再说,现在睡觉。”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擦了擦身子,而后便塞进被窝:“瘦了。” “当真?”温柳年吃惊,伸手捏捏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屁股。 “是。”赵越道,“先前肉乎乎的,最近腰都细了。” “那明早要多吃一些。”温柳年打定主意。 “不是吃的少,是心事多。”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不想让你这么累。” 温柳年敷衍答应一声,然后在黑暗中认真想,明早一定要吃三个金黄酥脆的大火烧,还要加双份卤肉。 整整一夜都在梦里吃酒席,第二天早上直到日出三竿,两人的卧房里还是安安静静。周顶天吹吹胡子,站起来便打算去叫人,年轻人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居然连早饭都不来吃。 “周前辈。”陆追赶忙将人挡住,“不如我再去叫一碗豆腐花?” “去叫他下来。”周顶天指指楼上。 “我去啊?”陆追苦了脸,还是不要了吧,万一看到不该看的呢,况且说不定会被大当家揍。 “你不去我去。”周顶天往楼上走。 木青山一边啃包子,一边好奇伸长脖子看。 “要吃到鼻子里了。”尚云泽摇头。 木青山道:“我也想去看。” 尚云泽脸一黑:“不许看这种事!” 木青山闷闷“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包子。 就是想看。 尚云泽哭笑不得,盛了一勺油茶吹凉喂过去。 “小柳子啊!”周顶天推开屋门。 温柳年惊叫一声,瞬间冲回床上。 周顶天迅速关上门,暗卫来晚了什么都没见着,于是十分抓心挠肝,前辈怎么能这样呢,自己看完就关门,我们一定要抗议。 “前辈?”见他表情十分异彩斑斓,陆追也有些纳闷,这是见着什么了,方才瞥了一眼,大当家似乎衣衫挺整齐坐在桌边,也没干嘛啊。 周顶天淡定转身下楼:“走走,回去吃饭。” 温柳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震惊无比道:“为什么干爹会在我准备洗澡的时候进门?!” 赵越帮他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很吓人啊,还当是谁。温柳年心砰砰狂跳。 下回在门上一定要落个大锁头! 第98章 【初到王城】一定要先吃顿烤鸭 半晌之后,赵越独自下了楼,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头看他。 “咳。”周顶天问,“小柳子呢?” 赵越答:“在生气。” …… 周前辈只好上楼,这回总算记得要先敲门。 温柳年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面对墙,就好像是老僧入定。 “怎么也不下来吃饭。”周顶天坐在床边。 温柳年以一个被子卷的形态,又往靠墙挪了挪,不说话! “好好好,这回是干爹不对。”周顶天举手投降,“我认错。” “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温柳年气呼呼转身看他,“我都长大了。”怎么还是说闯就往里闯,吓出毛病怎么办。 “是啊,怎么就长大了呢。”周顶天看着他叹气。 温柳年愣了一下,长大还不好? “小时候多乖,白白净净的,天天骑在我脖子上去逛集市,买个糖葫芦就能高兴大半天。”周顶天帮他整整衣服,语调愈发苦闷,“一眨眼就长大了,长大也就算了,还吭都不吭就跟着外人跑。”换成谁家爹娘能舍得。 温柳年揉揉鼻子:“干爹。” “干爹也老了。”周顶天心里五味杂陈。 “谁说的,才不老。”温柳年伸出两只手,“还是能一个打十个!”简直神气。 周顶天笑着摇摇头:“再帮你打几年架,将来就要交给姓赵的那小子了。” “干爹。”温柳年鼻子发酸搂住他,“以后我不再气你了。” “跟慕白算起来,你这点脾气算什么气我。”周顶天好笑拍拍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崽子。” “慕白以后要是再气你,那我就揍他。”温柳年很是严肃。 周慕白在门口顿了顿:“与我何干?”为何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真是……好无辜。 众人吃过早饭后,兰雪也抱着小婴儿出了卧房,暗卫欢欢喜喜七手八脚接过来,做鬼脸逗他笑。 “姑娘以后可有何打算?”温柳年问。 兰雪摇摇头,她是当真不知道未来该去向何方。 先前想着先去大漠七绝国找娘亲,却被仇家一路跟踪,无奈只好躲在山中终日惶惶;后来听说温柳年来了,也只是想着将孩子冒险送过来,让他能被好人家收养,却也没想过等孩子被领养走后,自己要如何。 小娃娃被暗卫举高高,咬着手指咯咯笑。 “姑娘想必也不舍得和儿子分开。”温柳年道。 兰雪眼眶瞬间红了一圈,若非实在无计可施,谁又会舍得将骨肉送人? “两年时间,青虬的人还有可能在城中吗?”温柳年问。 “按理来说不会。”周慕白道,“一介弱女子在深山中躲了两年,又怀有身孕,换做是谁,大概都不会觉得还会活下来,没必要一直等下去。” “我也想过这件事,却依旧不敢出山。”兰雪道,“我不知道他与娘亲到底有何仇怨,但过了十几年还是被找上门,又一路跟踪我,也不像是轻易便会收手的样子。” “那是先前,现在有我们在,自然不会再让姑娘有危险。”温柳年捏捏下巴,“漠西七绝国,倒也不算大,要找一个从楚国流落过去的女子并不难。” “我去。”周顶天突然道。 “干爹?”温柳年有些诧异。 “现在事情还未弄明白,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周顶天道,“我与慕白一道,送这位姑娘前往七绝国寻亲。” 兰雪对此自然感激不尽,周慕白也没什么意见。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最稳妥的一条路,既能找到舒采萱问明当初的真相,也能保全兰雪母子安全,更能避免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毕竟事关一桩当年悬案,自然是越隐蔽越好。 既然主意打定,那也就没有拖延的必要性,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决定两日后便各自动身,周顶天与周慕白护送兰雪母子暗中前往七绝国,其余人则是依旧前往王城。 临分别前一夜,温柳年抱着枕头,一路跑去周顶天房中。 “知道过来陪干爹说话了?”周顶天敲敲他的脑袋。 温柳年躺在被窝里揉鼻子,舍不得。 “睡吧,已经很晚了。”周顶天帮他掖好被角,又叮嘱,“让姓赵那小子好好练功夫,若下回再见还是像现在这样,莫说是你那书呆子爹,就算是我也不会答应放你走。” “嗯。”温柳年搂着他的胳膊,有着浓重鼻音。 周顶天拍拍他的后背,心里依旧不忿,自家这般白净聪明的儿子,真是便宜了那混小子。 第二日清晨,温柳年一行人先行动身,离开了瑶家镇继续北进——当然在临行前不忘装模作样摆了个八卦阵,告诉百姓恶鬼已擒,以后尽可安心过日子。 马蹄声声,温柳年趴在窗口,看着外头出神。 “还在想干爹?”赵越将他拉进来。 “嗯。”温柳年没什么精神。 “休息一阵子吧。”赵越低头亲亲他。 温柳年应了一声,乖乖缩在他怀中,闭着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赵越手指描过那秀气的五官,心里却有些沉甸甸——若非由于自己的关系,只怕周老前辈也不会插手这件事。莫说大明王已经销声匿迹二十余年,就算在当初声名赫赫之时,他也只能归做朝廷中人,与孔雀门乃至整个中原武林都没有半分瓜葛,现在更是被打上了“叛贼”的烙印,应该没有谁想要轻易被卷进这场陈年旧事。 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原本身家清白前途似锦,却仅仅因为遇到了自己,便多了不少烦心事,更是连未来都被蒙上了一层不确定,想到此处,赵越胳膊便猛然一紧,生怕将怀中之人丢掉。 “唔?”温柳年迷迷糊糊嘟囔一句,然后就把脸重新埋进他怀里。 还要继续睡! 赵越手掌在他背上轻抚安慰,另一只手拿过周顶天临走时留下的内功心法,打开一页页看了过去。 事已至此,也唯有让自己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他。 另一边的马车里,尚云泽正连哄带骗,让木青山多吃两块糖糕点。 “刚吃完饭。”木青山扭头躲掉。 “就那小半碗面条,也能叫饭?”尚云泽皱眉,“张嘴。” 木青山趴在他肩头:“撑。” “胃有多小,吃这点就撑。”尚云泽手探进他的衣襟,在肚子上摸了摸。 “痒痒。”木青山躲开。 掌心触感滑嫩,微微凸出来一小块,尚云泽哭笑不得:“还真吃撑了啊。” “嗯。”木青山拍拍点心渣。 “怪不得都养不胖。”尚云泽捏捏他的鼻子。 “你喜欢胖子么?”木青山认真看着他。 尚云泽被他噎了一下,半晌后才道:“我喜欢胖子做什么,是你现在太瘦。” “赵大当家都不嫌大人瘦。”木青山道。 尚云泽抽抽嘴角,就那食量,不嫌吃得多就不错了,还嫌瘦。 “想出去骑马。”木青山抓着他的衣袖,眼睛亮闪闪。 尚云泽亲亲他的额头,带着人大步出了马车。 成亲之前不觉得,直到离开苍茫城才发现,原来自家小木头也不仅仅只喜欢闷在房中看书,还喜欢与自己一道骑快马,喜欢听茶坊酒楼里的挑夫走卒说笑谈天,喜欢缠着问一些外头江湖中的事情,晚上歇息的时候,也会偷偷摸摸握住自己的手指,脸蛋红扑扑要干小坏事。 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睡着的人,喜欢也就更多一分,多到心里再也装不下,只恨不能全部化作温柔缠绵,把人融在自己怀中,一辈子也分不开。 棕色大马如同闪电,在山道上疾驰而过,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是说不出的淋漓畅快。 接下来几十天的路途很是顺利,再加上驾车的都是良驹,所以众人比预计时间提前十天便抵达了王城。朝阳刺破云雾喷薄而出,照着巨大的青色城门,很是巍峨壮阔。 “这就是王城啊。”木青山跳下马车,眼底有些惊叹。 “嗯。”尚云泽握住他的手,“先去住处歇息,然后我便带你四处逛逛。” 腾云堡在王城有两处产业,一间木材行一间锦缎坊,下人早就接到通传准备好了住处。暗卫放下行李后便喜气洋洋出门,打算去找找先前来王城时结识的好朋友叙旧,拳拳友谊令人无比动容。 赵越问:“追影宫在王城内没有联络点?” “秦宫主做事极有分寸。”温柳年道,“皇上当年对他心存忌惮,因此追影宫的势力从未延伸至王城,产业大多在蜀中到江南一带。” “怪不得。”赵越了然。 “我们来时,路上已经有人在说各国朝贺之事。”温柳年道,“想来再过一阵子,就能见着秦宫主与沈公子了,还有一只胖乎乎的小凤凰,很招人疼的。” 赵越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纳闷,因为沿途暗卫也会经常提起自家少宫主,每每都是带着敬畏之情,用一些“目射霹雳”“鲲鹏展翅”之类的词句,像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胖乎乎? “啾!”千里之外的山道上,一只圆滚滚的金色小凤凰正趴在小窝里,用爪子无聊踢珍珠,旁边坐着一个清秀漂亮的年轻公子,笑眯眯用手指逗它玩,显然心情极好。马车外浩浩荡荡守着几十名护卫,打头的旗帜上龙飞凤舞写着“追影”二字,很有几分磅礴气势。 后头一群黑衣暗卫遗憾叹气,真的不能将旗帜换掉吗,恁大一个名号呼啦啦写在上头,还有谁家山贼敢来抢,若是没人来抢,那这一路去王城还有什么意思。 十分着急,且无聊,且寂寞。 追影宫主秦少宇骑马走在最前头,冷冷扫了眼过来。 暗卫蔫头蔫脑,识趣将怀中“钱发财大银铺”的旗帜揣了回去。 等将来见到了温大人,一定要问一问他,看苍茫城还需不需要厨子或者铁匠——我们宫主完全可以胜任,一文钱银子也不要。 王城里头很热闹,尚云泽带着木青山去拜访好友,陆追也有几名故交,温柳年在去官府报备之后,便盘算着要去哪里吃上一顿好的。 “不去见见老师?”赵越替他捏肩膀。 “什么老师?”温柳年不解。 “当年殿试之时,没有拜师?”赵越问。 “没有,当时题都没做完,也没想着会考中。”温柳年庆幸,“幸好没有,好像还有人让我去找丞相,结果没多久他就被皇上砍了脑袋。” “什么罪名?”赵越随口问。 温柳年顿了顿,与大明王一样,也是谋逆,勾结东北叛贼,被斩首与菜市口。 “嗯?”见他不说话,赵越微微弯腰,“怎么又在发呆?” 温柳年嘟嘴。 赵越凑上去亲了一下,又软又甜。 温柳年嘻嘻笑。 “走吧,去吃点东西。”赵越拉着他的手,“趁着皇上还没召你,先玩几天再说。” 温柳年点头,与他一道出了门。 王城的百姓,见得世面自然也要多一些,看到两个大男人大白天牵手也不觉得有何异样——就算是多看两眼,也是因为赵大当家的确略显英俊,温柳年又很秀气隽雅,极为养眼的缘故,并无其他意思。 街上四处都是人,赵越问他:“那家吃坏肚子的烤鸭店在哪里?” “怎么,要去砸店啊?”温柳年笑嘻嘻,伸手指了指,“就是那里。” “邀月楼?”赵越问,“还想吃吗?” “自然要吃的,这是家百年老店。”温柳年道,“当初大概是我太倒霉。”或者是因为吃太多。 “两位这边请。”小二态度很是殷勤,见到两人进门,赶忙笑容满面招呼引座,又泡了上好的香片。 “一只烤鸭,一份干烧四鲜,一个芥末鸭掌,一盘凉拌海蜇头,一碗糖水红果。”温柳年拿着菜牌翻来翻去,张口就点了七八个菜。 小二愣了一下:“您这……就两位客人?” “没有。”温柳年眨眨眼睛,“我们有四个人。” “怪不得,我就说两人哪能吃这么多。”小二顿时松了口气,笑呵呵道,“稍等,马上就好。” 温柳年气定神闲喝茶。 赵越在他对面忍笑。 “做什么!”温柳年鼓鼓腮帮子,“养不起啊?” “怎么会,吃得越多我越喜欢。”赵越弹弹他的鼻头,“再胖一点才好。” 温柳年懒洋洋坐在椅子上,那就再胖一点好了。 等会要吃两个鸭腿。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一声热情招呼:“子初兄!” 温柳年表情一僵,极其,极其,极其不想回头。 但对方已经热情无比跑了过来,一见面就握住手不肯放,笑到几乎能看到后槽牙:“当真是你啊,还当是我看花了眼。” 温柳年只好呵呵笑:“张兄,别来无恙。”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形微微富态,笑起来倒是很热情,看穿着也是出自富户人家。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找我。”男子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很有几分滔滔不绝的架势。 “刚到没多久。”温柳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赵越微微皱眉。 “这位是我考科举时结实的朋友,名叫张蕴。”温柳年做介绍。 赵越点头:“张公子。” “不知这位兄台是谁?”张蕴笑容可掬问。 温柳年随口道:“我男人。” “咳咳。”张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半天才缓过气。 温柳年从他怀中摸出手巾,满脸同情递过去:“擦一擦。” “子初兄真是……好!”张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温柳年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上菜啰!”小二快步跑上来,将两个冷盘先摆在桌上。 “来来,这顿我请!”张蕴自觉拿起筷子。 温柳年在桌下踢踢赵越,我想安安静静吃烤鸭,完全不想叙旧! “温大人!”下方街道突然传来暗卫的招呼声,路过抬头刚好碰到,简直巧!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张蕴也好奇往下看,言语间很是羡慕——他自幼就被管得极严,父亲将一切江湖门派都视作街头卖大力丸的骗子,所以还从未见过如此多佩刀的侠士,更别说是与之结交。 “是啊,蜀中追影宫,张兄可曾听过?”温柳年问。 “追影宫,可是秦宫主的追影宫?”张蕴顿时来了兴趣。 温柳年点头:“这世间也没有第二处追影宫。” “秦宫主也在里头吗?”张蕴赶忙伸长脖子找。 “不在,不过过阵子会来。”温柳年问,“张兄似乎很感兴趣?” “自然自然。”张蕴拼命点头,那可是追影宫啊,传闻中成日仙气缭绕的地界,不仅有江湖排名第一的秦宫主,花妖转世的沈公子,还有一只能目射霹雳的小凤凰,不管听说书人说几次,心里都是热切无比。 “蜀中之人都极为好客。”温柳年慢悠悠道,“张兄若是感兴趣,追影宫诸位英雄定然也很愿意结交。” “当真?”张蕴双眼发光。 温柳年点头:“说是我的朋友便好。” 话音刚落,张蕴便已经拔脚追了出去,跑得简直快。 温柳年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不喜欢他?”赵越问。 “也不是不喜欢,人不坏。”温柳年道,“他是王城中张老板的独子,学识平平也没什么做官的心思,科举之时与我一个考场,后来听说被花银子塞进户部,做了个闲职小官。” “也是,看着像是没什么坏心眼。”赵越道,就是过分热情了些。 温柳年却已经没心情再与他谈这个,叼着芥末鸭掌,被辣到眼泪汪汪。 赵越笑出声,帮他盛了碗糖水红果递过去。 一顿饭吃完,外头天已经差不多黑透,凉风扑面徐徐很舒服,于是两人便也没着急回住处,牵手沿着护城河慢慢散步。 牛肉酥饼热气腾腾从油锅中夹出来,温柳年顿住脚步咽口水。 赵越提醒:“先前是说来河边消食。” 温柳年道:“哦。” 赵越只好妥协:“只能吃一个。” 温柳年登时笑眯眯:“好。” 酥脆可口的牛肉饼咬一口,连心都是熨贴的。温柳年满足无比四处溜达,想找找看有没有糖水摊子,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一个人。 一个……人。 “怎么了?”见他突然顿住脚步,赵越有些不解。 温柳年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皇上。” “嗯?”赵越没听清。 “走!”见对方没看到自己,温柳年果断拉着赵越,转身就往人多处钻。 “看到谁了?”赵越还是没闹明白。 温柳年小心翼翼往后看了眼,见没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是皇上。” 赵越吃惊,皇上? “不过不打紧,没看到我们。”温柳年把剩下的小半酥饼塞进嘴里,“走吧,换个集市逛。” “就算是皇上,有什么好值得跑。”赵越擦擦他嘴边饼渣。 温柳年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好来散心的,若是这阵被揪回皇宫,指不定又要说多久。”甚至还很有可能要通宵,想一想就头疼。 赵越点头,“那我们便换个地方。” 王城就是有这点好处,地方够大也够繁华,一个地方遇到不想遇到的人,还有第二个地界能选,不像苍茫城,总共就一处小小的市集,就算前天争得赤头白脸,转日还是要挤在一起买菜称米。 两人从人群中挤出去,刚想着问问路找一处清净地偷闲,夜市中却骤然传来一阵惊叫声。回头看去,先前井井有条的集市已经乱成一片,十几个蒙面人手拿大刀,在两岸灯火下泛出寒光,正在与人缠斗。 温柳年脑袋轰然一响——有人要行刺皇上? 第99章 【有人包了飘香院】只是听听小曲儿 夜市里头人很多,这晌出了乱子,百姓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往外头跑,霎时间人流如同潮水般向四处涌开,小摊上红红绿绿的零嘴吃食掉了满地,滚烫的糖浆与热油也被带翻,其间夹杂着惨叫与惊呼,还有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响。 赵越拦腰抱起温柳年,纵身越到不远处一座三层小楼上。 王城巡逻守卫自然不比一般城镇,这里又是顶繁华的地界,因此只在片刻之间,御林军与官兵便已经悉数赶到,将百姓疏散到了安全地带。 “皇上不会有事吧?”温柳年担忧万分。 “身边少说也有二十名侍卫,再加上这么多官兵,不会有事的。”赵越道,“况且皇上似乎身手也不错。” 两人说话间,那伙蒙面人果然已经落了下风,不多时便被擒获。 “要不要过去看看?”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一时半会摸不清状况,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官兵将刺客带走之后,夜市里头也便安静了下来,若非里头一片狼藉,只怕也没人会知道方才出了场大乱子。温柳年与赵越一道回了住处,脑子里还是止不住在想方才的事。 “这世间觊觎皇位的人多了。”赵越递给他一杯热茶,“不足为奇。” 温柳年感慨:“当皇上也着实是累。”不仅身子累,心里头更累。 “与你我又没有关系。”赵越捏捏他的鼻头,“怎么闷闷不乐的。” 温柳年靠在他怀里,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觊觎皇位的人越多,皇上的戒备之心便会越重,也就会更加容易错杀他人——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会容忍外界威胁的存在,如此一来,只怕大明王的阴影也不会轻易便在皇家心中抹去。 “我叫些热水,好好洗个澡而后便休息。”赵越吻吻他的额头,“别想了。” 温柳年单手抚上他的侧脸:“先别出现的皇上面前。” 赵越点头:“好。” “应该也没什么事,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温柳年道,“过几日我进宫后,先探探皇上的口风再说。” “我不想让你为我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赵越握住他的指尖。 “我做事原本就很小心。”温柳年笑笑,“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去沐浴。”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沐浴用具,就说果然是王都繁华之地,不仅有双人浴桶,旁边还准备了小托盘,从花瓣到药膏,准备的极为齐全,临退下时还不忘压低声音补充,若是需要其余物件,也是有的,只消说一声便好。 “多谢,不必。”赵越面色一僵关上门。 “什么叫其余物件?”温柳年坐在床边。 赵越道:“过来洗澡。” 温柳年心里嘀咕嘀咕,站起来伸手:“帮忙。” 赵越替他脱了衣服,抱着放到浴桶里。 温柳年拿着花瓣,全部倒进水里搅了搅:“还挺香。” 露在水面外的肩膀白皙光滑,沾着水雾和红色花瓣,很有几分撩人的意思,赵越两把扯掉自己的衣服,大步走过来。 温柳年捏捏脸蛋,视线熟门熟路往下扫。 真是很懂得看哪里才是重点。 赵越跨进浴桶,将人抱到自己怀中:“小流氓。” “偷看姑娘家才叫流氓。”温柳年在他怀中蹭蹭,“看你不算,我也有的。” 赵越失笑,在他锁骨处重重吮了一下。 温柳年随手拿起一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 “喂!”赵越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知道是什么就闻,毒药怎么办。” “尚堡主送来的,怎么会是毒药。”温柳年道,“有点甜腻腻的香气。” 赵越将瓶子接到手中,就见上头贴了张小条——春宵醉。 温柳年道:“哦。”助兴药啊。 赵越将瓶子放回去,捏起他的下巴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温柳年摇头。 “当真?”赵越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 温柳年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就是没有。” “那就好。”赵越继续帮他擦身子,“下回莫要随随便便拿着药闻。” 温柳年坐在浴桶中,在心里回味了一下。 春宵醉。 听着名字好像还挺好。 替他擦完背后,赵越将人转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又开始擦胳膊。 温柳年心里略微怨念,洗这么快做什么,又不是东北澡堂子中给人搓澡的,洗完一个还有下一个在排队等,要靠这个发家致富养媳妇,就不能慢一点么,最近腰都细了,难道不该多摸一摸。 略微粗糙的手巾擦过前胸,很快就红了一片,温柳年觉得心里有些发烫,脸也有些烫。 习武之人,身材总归是结实的,几缕头发被水打湿后贴在精壮的上身,薄薄的皮肤下肌肉线条很明显,再往下看,便是水中一片朦胧。 温柳年伸手,淡定摸了摸。 赵越:…… 温柳年和他对视,心跳快到无以复加,脸颊滚烫,身体也有些许异样变化。 赵越皱眉将他拉到怀里,该不会是那个什么“春宵醉”起作用了吧? 温柳年微微闭着眼睛,凑过来吻住他。 两人平时虽说也时有亲昵,但温柳年出于一个书呆子的自觉性,还是会稍微矜持一些,但此番既然中了药物,也就只好随着心里头的意愿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赵越被他咬到嘴唇生疼,又怕在水中待久了人会着凉,于是将人拦腰抱出来,匆匆擦干后便压到了床上。 温柳年乖巧无比,整个人都软软绵绵,连掌心温度也是滚烫,脸颊一片绯红,尽职尽责让“春宵醉”发挥了一番作用。 赵越平时惦记着他身子弱,就算缠绵之时也不敢太过纵情,生怕会太过放肆将人累到伤到,但此刻见他眼角写满春情,又缠着自己不肯放,自然也没有再克制的必要,双臂抱紧那柔软的腰肢,如同疾风劲雨一般掠夺索取,将先前压抑的情愫加倍讨了回来。 床铺咯吱咯吱摇动,间或夹杂着暧昧声响,陆追拎着两瓶酒从墙头跳下来,然后就被惊得倒退了两三步。 为何这么早便开始了?分明吃完饭还没过多久啊! “乖。”赵越声音沙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陆追在外头抽抽嘴角,转身又跳了出去——稍微收敛着些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憋了二十年还是怎的。 红甲狼从他怀中爬出来,蹲在胳膊上晃晃触须。 放我回去呐。 陆追将它装回木匣中,带着一起回了自己的住处。 怪不得要塞给自己带,照屋子里头闹出来的阵仗,估摸也没工夫替它准备虫子和肉末。 这边两人春情无限自是恩爱,另一边的大街上,木青山却正蹲在路边看石头,明显在生气。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尚云泽心里叫苦不迭,“来,听话先看我一眼。” “才不看!”木青山气呼呼,居然开青楼!开青楼!开青楼! “都说了,那是歌舞坊,不是下三滥的烟花地。”尚云泽道,“喝茶听曲儿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木青山瞪他。 尚云泽松了口气,好歹还愿意看自己一眼。 两人先前一道去拜访好友,刚开始一切都挺好,后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便开始谈论商号的事情,期间有人多嘴问:“尚堡主,可有想过将手下那处飘香院做大?” “是啊,最近西域过来一批新的舞娘,那小腰身,啧啧,若是尚堡主能将她们买下来,何愁不能日进斗金。”又有人附和。 尚云泽脑袋一蒙,本能就看了眼木青山。 前头只说腾云堡在王城有两处产业,其实除了木材行和锦缎坊外,还有第三处,便是这个飘香院,原本是处青楼窑子,几年前被尚云泽看中买了下来,却没遣散里头的姑娘,而是改成了一处歌舞坊。想着自家小木头是书呆子又没出过苍茫城,怕是分不清其中区别,为了能少些别扭,便也瞒着没说,却没料到竟然会在酒宴时被人不识趣说破。 木青山盛了一勺虾仁,自己给自己拌饭吃。 尚云泽心里惊疑未定,这是没听清?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当然,事实很快就证明,小书呆耳朵还是很好用的,在一脸淡定吃完饭,又陪大家聊了一阵天,与尚云泽双双告辞后,便开始蹲在没人的路边生气,半天也哄不好。 “我这不是怕你多想吗。”尚云泽拉着他站起来,“况且我也没什么风流韵事,不要生气了。” “真的不是青楼?”木青山问他。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尚云泽也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倒也是。木青山踢踢他,哼。 “不然带你去看看?”尚云泽问。 木青山睁大眼睛:“带我去?” “一起去喝杯茶。”尚云泽道,“若是不干净的地方,我也不会让你待。” …… 也好,木青山点头。 就当是去见世面。 尚云泽牵着他的手,“真是个小醋坛子。” 木青山使劲把手抽回来。 “我在说我自己。”尚云泽从善如流。 木青山笑出声。 “小呆子。”尚云泽眼底也带着笑,捧住他的脸颊,趁没人注意凑近亲了一下,又重新牵住他的手。 飘香院也算是名副其实,与其说是歌舞坊,还不如说是香料房,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扑鼻异香,尚云泽道:“是南边来的香料。” “王公子下回再来啊。”穿着翠绿纱衣的妈妈靠在门口,挥着手绢热情招呼。 木青山:…… 这当真不是青楼?分明就跟书里头写得一模一样! “咳。”尚云泽道,“招呼客人而已。” 木青山大步往里走。 “等等等等。”尚云泽赶忙拉住他。 “怎么了?”木青山问。 “走大门进去阵仗太大,有处小偏门。”尚云泽带着他从街角拐过去,从一个小院门中跨了进去。 前头丝竹声声,后院却寂静一片,木青山问:“我们就要在这里站着么?” “怎么也没人。”尚云泽微微皱眉。 “堡主?”两人说话间,便已经有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跑了过来,惊喜道,“当真是你。” “孙叔。”尚云泽问,“后院怎么也没个人?” “原本是安排了家丁当值,但今晚生意实在太好人手不够,所以便都打发去前头帮忙烧水上茶了。”孙叔道,“还请堡主见谅。” “最近生意这么好?”尚云泽道,“账本上没见有什么异常。” “不是最近,就这两天。”孙叔道,“来了位大客人,将这飘香院包了两天。” “还有雅间吗?”尚云泽问。 “对别人自然没有,堡主就另当别论了。”孙叔笑呵呵道,“还是老地方,一直空着呐。” 尚云泽点头,拉着木青山的手上了楼梯。 “将整个场子都包下来,没日没夜的听小曲儿吗?”木青山有些纳闷。 “怎么会没日没夜听。”尚云泽笑出声,“只不过是想图个清净罢了。” 雅间里头摆着果品瓜子和茶水,给自家主人留着的,自然是最好的位置,往下刚好能看到大厅里头的场景,对面便是琴娘抚琴的小楼,软语小调加上晏晏笑语,若是待的时间一久,只怕骨头都会酥。 木青山道:“以后不许一个人来!” “保证。”尚云泽识趣举手。 木青山把他的脸颊拉长。 尚云泽苦着脸,嘴里含糊不清道:“都不来了还掐啊?“木青山愤愤松手,自己拿着点心吃。 歌姬天生便是一副好嗓子,如泣如诉间,仿佛能将人带回三月江南,一曲终了,下头有人啪啪鼓掌,木青山好奇看下去,就见是个穿着锦缎外袍的中年男子,倒的确长了一张有钱人的脸。 “你认识么?”木青山问。 “不认识。”尚云泽替他添了一杯热茶,恰好有下人进来,便顺便问了一句:“可知包场的是何人?” “回堡主,小的也不大清楚。”下人道,“只知道似乎是从东边来的富户,出手极为阔绰,也不见在哪处有生意,就看他接二连三花大价钱包青楼与歌舞坊。” “哦?”尚云泽闻言来了兴趣,“接二连三,就是说王城中所有的烟花地与歌舞坊,都被他轮着包了个遍?” “是啊,可真是有钱人。”下人道,“咱这是第五家了,据说已经订下了三日后的红袖楼,往后还排了不少。” “……这人听上去好奇怪。”木青山愣了愣。 “可不是,大家伙都在嘀咕。”下人道,“还是头回见着自己带曲谱来的,说只听这三首曲子,先前见都没见过,姑娘们都是连夜排练出来的。” “曲谱呢?”尚云泽问。 “还有一份手抄下来的,堡主想要?”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 尚云泽点头:“拿来给我看看。” “好嘞,这就去。”下人跑下楼,片刻后便拿了一叠纸上来。 尚云泽翻了翻,就见当真只是三首乐谱,唱词无非是些江南烟雨儿女情长,不见有什么独特之处,也没有曲名。 “怎么了?”木青山问。 “没什么,却总觉得不大对劲。”尚云泽将曲谱递给他,“先收好。” 木青山点点头,将曲谱揣进自己怀中。 楼下依旧一派歌舞升平,那锦衣男子似乎有些微醺,拿着折扇摇头晃脑,像是完全陶醉在了乐曲之中。 木青山道问:“要下去看看吗?” “先不用,听方才的架势,他还要在城内住一阵子。”尚云泽道,“况且你我只是觉得他行为怪异,却也没有更多线索,贸然前去于理不合。” “好!”一曲终了,男子大笑鼓掌,让随从又往台上丢了几匹锦缎。 “先不想这些。”尚云泽将木青山抱到怀中,“难得来一趟,好好听曲儿。” “嗯。”木青山乖乖答应,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唱曲,觉得真是……好困,于是不消片刻,便已经趴在尚云泽肩头,呼呼睡了过去。 尚云泽轻笑出声,拿过一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手掌在背上轻轻拍,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下头的男子,眉宇也微微皱起。 虽说只是三首曲谱,不过由于编排得当,倒也出了不少花样,最后一曲终了,男子喝得酩町大醉,畅快无比回了客房。 尚云泽也抱着木青山,乘马车回了住处。 一夜风雨潇潇。 第100章 【这就决定好了么】还没有和我男人商量 第二天一早,众人去前厅吃早饭,却迟迟不见赵越与温柳年,尚云泽刚准备打发下人去请,陆追便咳嗽两声道:“无妨,不用等了。”昨夜闹出那般阵仗,只怕要到日上三竿才能醒。 尚云泽心下顿时了然,真是极有默契。 “大人昨晚一定在夜市逛了很久。”木青山认真夹菜吃馒头,顺便笃定下结论。回来就睡,还一直睡到现在,连早饭都不吃,可见当真非常累。 “咳。”陆追淡定低头吃面。 大人当初挑中这个师爷,一定是因为够呆。 由于落了场雨,所以虽说是盛夏时节,清晨却也依旧有几分凉意。赵越轻轻掀开被子,想将他的胳膊盖起来。 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傻乎乎看了他一阵子:“早。” “早。”赵越最喜欢他刚睡醒时的样子,有点平日里见不着的模样,脸颊也红扑扑的。 温柳年把脸埋进他怀中,又恋恋不舍拱了拱,方才使劲伸了个懒腰。 白皙肩头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暧昧痕迹,赵越大手搂住他的身子,又低头亲了下去。 于是原本打算起床的两人,便又耽搁了一阵子,直到另一头的木青山吃完早饭又喝了两盏茶,被尚云泽拉着在院中走了三四圈,方才穿好衣裳洗了脸,手牵手出了门。 “大人,赵大当家。”小院的管事恰好路过,见到两人后笑着进来打招呼,“刚起啊。” “早。”温柳年活动了一下筋骨。 “昨夜睡得可还好?”管事极为热情。 温柳年道:“好。”是当真很好,除了腰有些疼。 “用了春宵醉吧?”管事眉飞色舞,“那药可管用,我媳妇每回去药铺都要买一些回来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温柳年:…… 这个也要说出来么? 赵越咳嗽两声,真不愧是王城,百姓说起话来都与苍茫城不是一个等级。 “我娘也喜欢。”管事继续念叨。 “啊?”温柳年有些受惊,“令堂?” “是啊,我娘睡不着的时候,就要拿着闻上一闻。”管事回答。 赵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听不下去,刚想拉着温柳年告辞,就听管事又补了一句:“里头加了不少中草药,还有朱砂与琥珀石,都是上好的安神药。” …… 安神? 温柳年眼底难得茫然。 赵越道:“春宵醉是安神药?” “是啊。”管事更惊讶,“我当全国各地都有,莫非二位先前没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温柳年握住赵越的衣袖。 “就是,这可是叶小王爷亲手配的方子,当今万岁爷御笔亲赐药名,据说在南洋都卖得很好。”管事道,“那我下去替二位准备早饭了,是要在院子里头吃吗?” 温柳年点头:“多谢。” “大人客气了,既然是堡主的朋友,自当好好招待。”管事笑容可掬,转身去厨房端吃食。 是当真很好客,又很能说。 温柳年颇为怨念,既然是安神药,为何要起一个如此令人误解的名字? 当然,其中还是颇有一番渊源的。当今圣上楚渊登基之时只有十九岁,时有东北雪原前朝旧部狼子野心,西北部落首领骨力汗亦是虎视眈眈,再往下还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西南王段白月,外患重重风雨飘摇,再加上国内干旱洪涝轮着来,每日上朝之时一帮老臣都像是在吵架,下了朝也不能安生,几乎日日都在御书房待到深夜才能回寝宫。 到后头总算是平定了外患,紧接着又是马不停蹄肃清朝纲,将大权彻底握回手中,才有了现如今的清平盛世,只是却落下了一个病根——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乱成一片,连片刻也不能安睡。叶小王爷知道之后,便特意帮楚渊配了这瓶药,据说效果极好。 “叫什么名字?”楚渊拿着药瓶问。 “没名字。”叶瑾收拾东西,“专门给你配的。” “起个名字吧。”楚渊坐在他身边。 叶瑾撇撇嘴,敷衍道:“春宵醉。” …… 于是第二天,皇上御笔亲题的药名就被做成牌匾,明晃晃挂在了京城第一药铺的大门上——如此良药,理应让百姓也能用到,断然没有藏私的道理。 叶瑾看到之后目瞪口呆,药名却也已经不能更改,只好挽起袖子揍了楚渊一顿,而后便怒气冲冲骑着小毛驴回了江南日月山庄。 而就是这个随便定下来的名字,是当真将温大人给坑了进去。 闻一闻安神药,都能闻出春药的作用啊…… 温柳年耳朵滚烫,后背滚烫,全身都滚烫,坐在小桌边拿着筷子,一声不吭等饭。 赵越帮他倒了杯茶。 温柳年怨念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赵越手下一顿:“我笑了?” 温柳年挤出一个“嗯”字。 表情实在太招人,赵越终于破功,将人狠狠抱到自己怀中。 温柳年坚决闭起眼睛,打死也不要睁开。 “我喜欢你昨晚。”赵越咬着他的耳朵低语。 “平时就不喜欢了么?”温柳年眯眯眼看他。 “平时也喜欢,昨晚最喜欢。”赵越拖住他的后背,刚想着亲下去,外头便传来一声“哎呀”。 温柳年迅速站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也能从台阶上掉下来。”尚云泽把怀中人放到地上,“幸好有我在后头,不然又得摔了。” 木青山竖着手指“嘘”了一下。 尚云泽:…… 陆追很懂:“大当家和大人……嗯?” 木青山拼命点头。 尚云泽:…… 陆追揉揉太阳穴,昨晚刚一吃完饭就开始,到现在快吃午饭依旧未结束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院子里?! “我们快走。”木青山拉着尚云泽就跑。 “不用了。”尚云泽站在原地。 “大家早啊。”温柳年站在门口,一脸淡定打招呼。 “有件事找大人。”尚云泽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呆子揪出来。 木青山表情无辜,我不是故意要冲进来的! “进来坐。”温柳年侧身让开一条路。 不说果然是知府大人呢,遇事就是十分淡定。 陆追一边往里走,一边目光复杂看了眼赵越。 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赵越将霁月刀放在桌上。 待到事情说完后,一定要找机会打上一架。 “尚堡主有什么事?”温柳年问。 “昨夜我们去飘香院时,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尚云泽道。 “……青楼?”温柳年惊疑,怎么还带师爷去这种地方。 “不是青楼,是歌舞坊。”木青山将昨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从袖中拿出那一叠曲谱,“觉得有些怪异,便来向大人说一说。” “的确是很奇怪。”温柳年接过曲谱,一页一页看下去,随口问道:“还有没有关于那位客人的线索?” “已经让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尚云泽道,“不过看这曲谱唱词,应该是从江南一带过来的,我猜是为了缅怀旧事,或是为了找人,不方便公开,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看着调调似乎有些熟悉。”温柳年道,“这里可有古琴?” “大人还懂音律?”木青山意外。 温柳年道:“略知一二。” 锦缎坊内恰好有个绣娘擅抚琴,尚云泽很快就差人将古琴借了过来。 温柳年试着拨弄了一下琴弦,余韵清雅,如同山间清泉一般。 陆追对赵越啧啧:“也不知你前世究竟积了多少德。”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样样精通,到底是生了一颗怎样的玲珑七窍心,才会有如此惊世之才。 赵越抱刀靠在树上,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温柳年,也懒得再与陆追计较。 琴音潺潺倾泻而出,如同三月春风一般绵绵延延,闭睛似乎便能看到苏堤春晓西湖残月,九曲回廊之下水波流转,白玉杯中茶香沉浮,白色雾气袅袅升起,晕出一片烟雨江南。 一曲终了,围墙外有人戴好斗笠,转身大步出了巷弄。 “大人自谦了。”尚云泽抚掌笑道,“若这也叫做略知一二,只怕世上也无人敢自称精通。” 赵越很想问,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是自己所不知道。 陆追在旁边踢了他一下。 眼神也不知道收敛着些,和苍茫城中天天做梦娶媳妇的张麻子有何两样。 温柳年眉头微皱,像是没听到其余人说话,半晌之后突然脸色一白,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其余人被吓了一跳。 “我似乎知道这乐曲的出处了。”温柳年看向赵越。 “哪里?”赵越问。 温柳年犹豫了一下,道:“像是当年白荷所做的曲谱。” 听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好端端的,居然又和二十年前的悬案有关? 先前那些乡野传闻之中,曾经提起过一段,白荷从江南搬到王城后,虽是日日笑语盈盈宾客满座,夜深之时却也难免思念故土,于是便用当时江南流传最广的几段唱词,拿来自己重新编了曲儿,与歌妓一道在百花苑内弹唱,引得无数王孙公子争相捧场,很是风靡了一段时间。 “确定就是这些曲谱?”尚云泽拿起来翻了几页。 “不确定,却八成就是。”温柳年道,“这三只曲谱中的确夹了不少江南小调,小时候干爹带我出去划船游湖之时,采莲女经常会唱,断然不会记错。” “昨晚那位客人,不会是大明王吧?”木青山睁大眼睛。 赵越瞬间心里一悬。 “看年纪差不多,也的确说是从东边来的,不过其余却没注意。”尚云泽道,“不过现在人还在王城,很容易便能重新找到。” “去找找看?”陆追试探看向赵越。 赵越微微皱眉。 “也不着急做决定,可以再想一想。”温柳年道,“不过要注意安全。” 赵越点头:“嗯。” 从得知自己身世可能另有真相的时候起,其实就模模糊糊想过,或许当年的大明王还在这世间,或许有一天会见到,却没料到会如此猝不及防。 温柳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看曲谱应当是当年旧人,但如此大张旗鼓,似乎又不大像传闻中大明王云断魂的隐蔽作风——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还未等他想清楚,管家便过来通传,说是官府来了人,要见温大人。 “现在就有官府来人?”温柳年一愣,还以为会再过个十来天。 “温大人。”向冽正在前厅喝茶,看到他后笑着站起来,“别来无恙。” “向统领。”温柳年意外,“你怎么会来。” “自然是奉皇上之命。”向冽道,“宣大人即刻进宫。” 一般官员就算被调任回京,只怕也没有像这次一样,跳过户部流程,由楚渊的贴身护卫亲自来家里请。陆追在屋外拍拍赵越的肩膀,皇上想跟你抢人呐。 皇命自然耽误不得,温柳年换了身衣服,跟向冽一道急匆匆出了门,马车早已在街上候着,明晃晃的金色,一看便知道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沿途百姓看到后难免嘀咕,早就听说皇上调任了个重臣回来,现在看来果真确有其事——这顶轿子可只有当年太傅做寿的时候,才有幸坐过一回。 “看着阵仗,你怕是要长住王城了。”陆追看向赵越,“我会照看好朝暮崖,大当家便安心在此入赘吧。” 赵越一掌拍开他,转身大步往回走。 “不跟过去啊,看眼神分明就舍不得。”陆追唯恐天下不乱。 赵越纵身跃上墙头,将他甩在了后头。 除了舍不得,还有不放心,却也知道皇宫禁地,若是自己跟过去,只怕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 陆追啧啧,用手指蹭蹭红甲狼:“你爹他当真是贤良淑德。” 红甲狼晃晃触须,肚子饿,要吃虫呐。 明黄软轿一路进了宫门,走得很快所以有些颠簸,温柳年中午又吃得多,以至于胃里有些难受,脸色也煞白煞白。 “到了。”向冽亲自掀开车帘,“大人请下轿。” 温柳年几乎是滚了出来。 “大人小心!”向冽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将人抱住。 “多谢向统领。”温柳年双腿无力。 “大人这是怎么了?”向冽帮他顺气。 “无妨,我站一站就好。”温柳年扶着腰大喘气。 向冽:…… 为何看上去倒像是肚子里有了。 “下回我让轿子慢一些。”向冽有些过意不去,只着急赶时间,忘了对方是个文弱的书生。 “好。”温柳年整整衣服,又长出了一口气,“我没事了。” “大人当真不要再休息一下?”向冽道,“可以先喝杯茶。” “还是去见皇上吧。”温柳年道。 “也好。”向冽点头,引着他一路到了御书房。 “温大人来了啊。”四喜公公正候在外头,见着两人后笑道,“快请进去吧,皇上一直在等。” “多谢公公。”温柳年整了整衣袖,推门进了御书房。 楚渊身穿明黄龙袍,正站在屋中等他。 “皇上。”温柳年躬身欲拜,却被一把拉住:“爱卿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皇上。”温柳年腿脚依旧很虚弱,也着实站不了很久。 “身子不舒服?”楚渊微微皱眉,“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事。”温柳年摆摆手,苦着脸道,“来时轿子走得太快,所以有些晕,歇一阵便会好。” 楚渊失笑,让四喜帮他端了一盏酸梅茶过来:“看来在云岚城的时候,秦宫主也没教你什么拳脚功夫。” 温柳年放下手中茶盏:“太傅在殿试之时也说了,下官是个书呆子。”既然是书呆子,那身子骨自然没有多结实,晕一晕也正常。 “你可不是什么书呆子,而是我大楚第一才子。”楚渊坐回案几后,“先是云岚城再是苍茫城,在地方待得时日也够久了,这次既然回来,朕可就不打算再放你走了。” 温柳年揉揉鼻子,先前说的分明就是十年,我还想回苍茫城。 “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楚渊递给他一本奏折。 温柳年接到手中扫了两眼,说是棠州今年由于春旱,所以死了不少庄稼,导致百姓吃不饱肚子,恳请朝廷调拨粮食救急,言辞恳切洋洋洒洒,写了能有三四页。 “棠州今年的确缺雨水。”温柳年道,“但也不至于如此民不聊生。” “离你的老家不算远。”楚渊道,“往年都是大丰收,今年才旱了一回,哭穷的折子便已经送了上来,都照这个章程,只怕西北之地的百姓早就饿死了三四轮。” 温柳年沉默不语。 “说你的看法便可。”楚渊道,“不必有所顾忌,朕只是想听一听。” “是。”温柳年道,“棠州虽不是主要的稻米产地,却也称得上鱼米丰饶,就算是今年天旱,百姓家中没有粮食,但当地有不少米商粮贩,仓中断然不会颗粒不存。”地方官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之所以会送来折子哭穷,也是算准了朝廷一时半会调不到余粮,好给哄抬米价事先铺路罢了,官商勾结中饱私囊,这种事并不少见,就算是朝廷有心想查,等一层一层传下去,对方也有的是应对之法。 所谓天高皇帝远,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楚渊笑笑,“要怎么办?” “他想要米,给他米便是。”温柳年道,“囤货无非是为了敛财,若是朝廷当真运过去大批粮食,只怕他们的高价粮烂在仓库中也无人会想要。” “说得轻松,一时半会,朕要去哪里调拨粮食?”楚渊挑眉。 “说要调粮,和当真调粮是两回事。”温柳年道,“接到圣旨之后,只怕等不到皇上筹粮,棠州官员便会与当地富户一起开仓放粮。”毕竟稻米不比金银,放久了生了虫长了霉,可就什么都没了,与其白白烂在仓库中,倒不如趁早卖掉。 楚渊大笑:“果真是朕当年钦点的探花郎。” 温柳年在心里默默想,钦点的榜眼第四年就因为贪腐被革职流放,怎么不见说。 “爱卿想去哪里供职?”楚渊突然问。 温柳年受惊,还能自己选啊。 “先跟着太傅如何?”楚渊道,“丞相之位,我先替爱卿留两年。” 温柳年头晕目眩。 这这这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爱卿若是不吭气,我就当你答应了。”楚渊扬扬嘴角看他。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下官——” “别跪了。”楚渊上前拉着他便往外走,“先吃饭,然后我还有不少事要与爱卿商议。” 温柳年着急道:“下官——” “有爱卿最喜欢的干烧虾与八宝鸭。”楚渊再度打断他。 温柳年:…… 但是但是,这就定下来了么?还没回家和我男人商量过。 楚渊平日极为节俭,这回为了招待温柳年,也难得破了一回例,海参鲍鱼燕翅鱼肚,煎炒烹炸摆了满满一桌,当中还有一只金黄酥脆的油亮烤鸭——当年看到那张只做了一半的试卷,只有“惊艳”二字所能形容,于是破格将人宣进宫中,问及理由,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温柳年挠挠脸蛋,无辜道:“因为烤鸭吃多了。”着急去茅房。 当时满朝文武哄堂大笑,而后便是那场以一敌众的舌辩之战,温柳年一脸气定神闲,语速也不快,才思却是一等一的敏捷,引经据典将百官挨个堵了过去,最后笑眯眯来一句承让,满身皆是儒雅光华。 楚渊亲自替他布菜,温柳年受宠若惊,却是食不知味。 看这架势,是当真走不掉了么。 还想着要去苍茫山水涧里头吃白鱼。 “爱卿今年也二十三了。”楚渊道,“可有中意的姑娘?” 温柳年手一抖,半截春笋掉在桌上。 这事也要管?! 第101章 【温夫人果真贤良淑德】大人好福气呐 “喜欢的女子没有,喜欢的男子却有一个。”两人这一路来王城,都未曾刻意隐瞒过关系,就算是王城也已经有不少人在说,温柳年倒也承认得挺爽快。 “哦?”楚渊微微有些讶异。 “先前在朝暮崖剿匪之时,误打误撞与他相识。”温柳年很是淡定,“而后便定了终身。” “听上去倒像是戏文里头的桥段。”楚渊笑道,“剿匪之时结识,莫非是哪门哪派的少侠?” “是苍茫山中的一个小帮派,在江湖中没什么名号,武学修为亦是平平。”温柳年道,“不过人很好,待我也很好。” “可有一道来王城?”楚渊问。 温柳年点头:“有。” “他日若是有空,也带进宫里吧。”楚渊替他斟了一杯酒,“朕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带走我大楚第一才子。” 温柳年应允下来,心里却有些发虚,虽说现在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毕竟有个大明王在后头,就这么见面,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幸好楚渊也未再多问,两人吃完饭后,便又一道回了御书房,从地方政事谈到边防军备,聊得兴起自然便忘了时间,不知不觉便连天色都暗了下来,直到小太监进来掌灯,才惊觉已经到了深夜。 “来人!”楚渊道,“准备些吃的过来,莫要将爱卿饿到。” “是。”四喜总管领命,片刻便送了两碗葱油拌面,还有几道清淡小菜过来。 “爱卿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蜀中偏辣苍耳州又嗜咸,应该也没吃过几顿家乡饭菜。”楚渊道,“这位御厨与爱卿是同乡,若是口味喜欢,待安顿下来之后,我便将他送到府上。” “啊?”温柳年略微受惊,送御厨? “爱卿食量甚好,朝野上下都知道,每年中秋设宴都会有人提。”楚渊大笑,“与其送金银玉器,倒不如送个厨子,爱卿意下如何?” 温柳年:…… 朝野上下还有别的事做么,这也要每年提一提。 “知道你要回来,这朝中众人的表现可谓精彩。”楚渊摇摇头,嘴角也不知是笑意还是寒意。 温柳年微微皱眉。 “不过爱卿大可放心。”楚渊道,“有朕在,便无人能伤你分毫,不仅不能伤,还要让他们睁开眼睛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我大楚的国之栋梁。”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多谢皇上。” “坐吧。”楚渊道,“今晚莫要回去了,留下陪朕说说话。” 温柳年点头:“是。” 四喜总管当即便派了人去锦缎坊通传,说是温大人今晚不回来了,要与皇上彻底长谈。 陆追纳闷:“这才刚回王城,怎么就忙成了这样子。” 赵越也有些皱眉,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连觉也不让人回来睡,还要彻夜长谈? 陆追感慨:“看来大当家以后多的是日子要独守空房。” 赵越脸色一僵。 为何最近这人嘴越来越欠? 于是木青山在路过小院之时,便被打斗声吓了一跳:“大半夜也要练剑?” “莫要理便是。”尚云泽拉着他的手,“我们早些回去歇息。”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又问,“方才你去干嘛了?” “是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尚云泽道,“都说查不到那个中年男子的来历,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随从仆役众多,一到王城便买下了城西的大宅子,也不见做别的事,就是换着地方听小曲儿,若是唱得好,还会有额外的打赏,出手极为阔绰,所以现在几乎所有青楼与歌坊的姑娘都已经会唱这三首小曲儿,都想讨他欢心。” “若当真是许多年前的大明王,前头在飘香院就该多看两眼。”木青山颇为遗憾。 尚云泽不满敲敲他的鼻子:“有什么好看的。” “在苍茫城时我看过大人收集的民间故事,里头都说大明王很厉害。”木青山强调。 “再厉害能有你男人厉害?”尚云泽抱着他放在桌子上。 木青山想了想,那还是大明王要厉害一些的,据说能御风踏浪,还能仗剑劈海。 “在发什么呆?”尚云泽不满。 木青山揉揉鼻子:“没什么。” 尚云泽凑近他。 木青山心虚往后缩了缩:“嗯,你厉害。” 尚云泽有些想笑,不过表情还是很严肃。 木青山道:“要沐浴吗?” 尚云泽心里暗自舒坦,还知道要主动沐浴讨好自己。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热水,尚云泽站着不动,等他来替自己更衣。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你转过去。” 尚云泽转身背对他,自己解开腰带搭扣,从身后脱也不是不行。 然后便是一阵小小的窸窣声,以及水花声。 “好了,你转过来吧。”木青山道。 尚云泽缓慢转身,表情略僵硬。 木青山泡在浴桶里,舒服眯起眼睛。 温度刚刚好。 尚云泽:…… 木青山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尚云泽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立一下夫纲,坐在桌边冷酷喝一杯茶。 木青山低头,拿着手巾在前胸擦了擦,粉粉嫩嫩的。 尚云泽心里天人交战。 木青山抬眼看他,表情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还不过来。 尚云泽扯了腰带脱掉衣服,跨进浴桶中。 夫纲这种事,在沐浴时也是可以立的,不一定非要在桌边喝茶。 木青山和往常一样靠到他怀中,要捏肩膀。 尚云泽:…… 木青山小猫一样拱了拱,快点捏! 尚云泽握住他单薄的小肩膀,心里叹气,先前还不容易养了些肉,结果一路来王城舟车劳顿,怎么又瘦了回去。 木青山舒服闭上眼睛,乖巧又懒洋洋。 尚云泽认命帮他按摩,至于夫纲……等着养胖再说也不晚。 亲吻渐次落在眉梢眼角,情动恰好。 另一头的小院中,陆追与赵越大战三百回合,终是收招落到地上,因为他总算想明白一件事——有人因为心上人被召进宫而不满,自己为何要跟着一起凑热闹?还是睡觉比较重要。 于是赵越便眼睁睁看着他出了小院,脚下几乎要踏破清风,轻功果真是很好。 赵越摇摇头,也无心回房歇息,索性又拿出周顶天临分别时留下的内功心法,照着练了过去,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只是天虽说亮了,温柳年却依旧没有回来。 赵越眉头青筋跳动,几乎要冲进皇宫去找人。 四喜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又跑来通传,说皇上与温大人相谈甚欢,今日也不会回来了,担心家眷着急,所以过来说一声。 陆追同情拍了拍“家眷”的肩膀。 如此一连三天,就连暗卫也看不过眼,摩拳擦掌表示可以去宫里头,看看皇上何时才会打算放人。 陆追道:“皇宫也能随意出入?会不会多加不必要的麻烦。”若非担心这个,大人在临走前又特意叮嘱过,只怕有十个人也拦不住大当家往里闯。 毕竟可是整整三天啊,三天! “其余人自然不行,但我们就没问题了。”暗卫打包票,“不会提起大人,就说是去找宫里头的好朋友叙旧。”毕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有许多知心话要讲一讲。 木青山意外:“诸位英雄在宫里也有好朋友?” 那必须有!暗卫立刻点头,不仅是大楚皇宫,就连七绝国里也有知己故交,异国小伙伴还会经常给我们送调料,拌面可好吃。 木青山很是崇拜。 “那我们就去了啊。”暗卫欢欢喜喜打算出门。 然后就见一顶明黄软轿停在了门口。 温柳年呵欠连天,被人扶了下来,连眼皮也是耷拉着的。 赵越大步走过去。 四喜公公笑容可掬:“这位便是温大人的娘……好友吧?” 木青山张大嘴,这也能让认成是娘,什么眼神呐。 四喜公公也听说了温柳年与赵越之事,原本是想说娘子,但见着赵大当家的结实身板和五官,着实是说不出来,于是便中途换了个嘴,将温柳年交到了他手中。 暗卫热情挥手:“四喜总管,别来无恙啊。” “甚好甚好。”四喜公公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便走,也不顾自己身形富态,跑得简直快,显然还记得当初被这群人架起来飞檐走壁之事。 暗卫高高兴兴追上去。 赵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温柳年睡得天昏地暗,眼眶下有淡淡黑色痕迹,显然累得够呛。 陆追也有些受惊,看这架势,是当真没日没夜聊了三天?皇帝也忒实在了些。 赵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人留在苍茫城中,也好过如此操劳。 温柳年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呵欠。 “醒了。”赵越恰好推门进来,上前将人抱到怀中,“饿不饿?” “嗯。”温柳年在他胸前靠了一阵子,“什么时辰了?” “该吃午饭了。”赵越帮他整整头发。 温柳年受惊:“我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你是昨日回来的。”赵越心疼又好笑,低头吻吻他的脸蛋,“怎么累成这样?” “皇上那头有许多事情。”温柳年道,“内政外务,杂七杂八积压了不少。” 赵越闻言愈发不满:“朝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剩余文武百官,莫非都是摆设不成。 “不说这些了。”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对了,我向皇上说了我们的事。” “然后呢?”赵越问。 “没有然后。”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据说张大人想将他闺女嫁给我。” 赵越道:“等会我便去将张大人揍一顿。” 温柳年笑出声,挠挠自己的肚子:“走,吃饭去!”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洗漱,又带着一道去了饭厅,汤还没喝两口,暗卫就从墙头跳了进来。 温柳年问:“四喜公公昨日回去了?” “是啊。”暗卫颇为遗憾,“原本想多聊一阵子的,但是后头四喜总管说还要回宫复命,再带人替大人收拾宅子。”所以便只好将人放了回去,很是舍不得,毕竟那般又胖又软,我们还想多摸一阵子。 “皇上要赐大人宅子?”陆追路过也听到,于是多问了一句。 “嗯。”温柳年点头,“不止是我,只要是被召回王城的官员,都会赐一座宅子。”只是大小与仆役多少不同罢了。 赵越道:“我替你买。” “嗯?”温柳年有些意外。 赵越手指蹭掉他脸颊的一点酥饼渣:“吃完饭后便去王城逛逛,看上哪里,我替你买下来便是。” 温柳年笑眯眯:“也好。” 陆追在心里啧啧,真是有出息,居然皇上的醋也能吃。 于是在吃过饭以后,两人便手牵手一道出了锦缎坊,去城里头找空宅子。 “温大人啊。”途径集市时,有官员恰好路过,见着之后赶忙下轿打招呼,笑容满面说了大半天话,又称赞了一番赵大当家英武不凡,方才告辞离去。 赵越问:“这人是谁?” 温柳年眼底茫然:“我不认识啊。” 赵越:…… “温兄,哎呀温兄,果真是你啊。”说话间,又有另一个官员远远跑过来,一见面便热情拉着手,“方才听王大人说起,才知道温兄在这里,怎么路过也不来家中坐坐。”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眼赵越,满脸堆笑道:“这位便是温夫人吧,一看便知贤良淑德,大人真是好福气呐。” 赵大当家胸口发闷,险些一拳挥过去。 这些人是想找揍吗? 第102章 【如花似玉赵当家】最近王城大概会有些乱 能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没有哪位大人会不明事理。温柳年虽说已经离开王城六七年,又暂时还没有官职,但他此番是被御林军总统领向冽亲自接回王城,又一来便与皇上在御书房不眠不休长谈三日,摆明了是要被重用的架势,所以这阵一听他正在街上逛,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经有七八位大人“恰好路过”,有的坐轿有的骑马,有的索性跑得气喘吁吁,都是笑容可掬无比热情,除了盛赞温柳年博古通今才思敏捷之外,自然免不了还要附带夸奖一番赵大当家——虽说看着身材着实太高大了些,腰里挂着刀还有些凶,但幸好在官场待久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多少也练了一些,所以诸如“秀外慧中”“知书达理”之类的词句,还是毫无压力便能说出来。 “当真是如花似玉啊。”年逾古稀的刘大人恰好路过——他是当真恰好路过,轿夫又多嘴说了句“温大人与温夫人似乎在前头逛”,于是便也下轿想打个招呼,说话时没怎么细看,觉得既然是夫人,不管是美是丑,赞一句如花似玉总不会出错,谁知说完抬眼就撞到一张黑风煞气脸,于是当场便被惊得后退两步。 “刘大人。”温柳年表情无辜,“您小心着些。” 刘大人甚是茫然——自己到底是耳背还是眼花,这温夫人生得真是好生别致。 街是逛不下去了,旁边就是一座茶楼,温柳年拉着赵越的手走进去,寻了间雅间要了壶茶,然后便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道:“没生气吧?” “我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赵越将刀放在桌上,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罢了。” “别管他们。”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歇一阵子便回去吧。” “不找宅子了?”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要找,不过可以先问问尚堡主,然后我们再去看。”温柳年道,“如此被他们接二连三打扰,也没心情去逛。” 赵越点点头,又问小二要了两盘点心,是他最喜欢的金丝饼与核桃酥。 “不要了。”温柳年罕见没兴致。 “不要?”赵越不解,“是不是胃不舒服?”平日里分明最爱吃,一个接一个都不带停嘴。 “先前皇上找我进宫的时候,叫御厨做了许多。”温柳年苦了脸:“吃撑了。” 赵越顿时不满,平日里自己养得好好的,怎么一进宫就吃伤胃。 “喝一壶茶就好了。”温柳年靠在他怀中,懒洋洋打呵欠。 赵越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刚亲了亲,外头便又传来一声热情问候:“温兄啊!” 温柳年眼前发黑。 赵越将人拦腰抱起,刚打算从窗户跳出去,雅间门却已经被人推开,张蕴喜气洋洋道:“是我啊!” 温柳年缩在赵越胸前:“哦。”知道是你。 “我方才路过,就听小二说温兄与赵大当家在此喝茶。”张蕴很是热情,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 温柳年扯扯赵越的衣袖,让他将自己放了下来:“张兄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上来看一看。”张蕴笑容很是憨厚。 温柳年:…… “家父从小就教导我,要与温兄这般学识渊博的人多加往来。”张蕴言辞间充满艳羡,“当年殿试时的场景,我到现在还能倒背如流。” 温柳年疑惑:“张兄当时也在?” “我若是在便好了。”张蕴老老实实道,“是从小话本上看到的,将当时的场面做了极为详尽的描述,还配了温兄的画像,卖得价钱可不便宜。” 温柳年心情很是复杂。 风水轮流转,自己居然也有被别人写进话本的一天。 “对了,我还要多谢温兄。”张蕴拱手。 温柳年纳闷:“谢我作甚?” “当日多亏有温兄引荐,我才得以与追影宫诸位英雄结识。”言及此事,张蕴连眼神都开始发光,“真不愧是江湖第一门派,说话做事都极为霸气。”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张兄客气了。”就算是没有我引荐,只要有人上去搭讪,都一定能得到热情回应,说不定还会被抱起来丢到天上——一般人也着实无福消受。 “温兄与赵大当家要去做什么?”张蕴又问。 “我们打算找个宅子。”温柳年道,“方便将来落脚。” “要买宅子啊。”张蕴拍拍大腿,“找我就对了。” “哦?”温柳年来了兴趣,“张兄有空宅子要卖?” “距离我家不远,原本是我叔父一家在住。”张蕴道,“去年叔父全家搬回了南方故里,宅子就空了下来,里头很是清雅。” “去看看?”温柳年看向赵越。 赵越点头:“你决定就好。” 喝完茶后,两人便随张蕴一道去了空宅,由于已经闲置了一年多,所以看上去有些落灰破败,不过也能看出前头的主人的确是动了心思,宅子不算大,但该有的也一样不缺,当中还有个空池塘,若是清理一番引入河水,也能养出一池白色睡莲。 “距离皇宫不算远,将来要上朝也方便。”赵越问,“喜欢吗?” “嗯。”温柳年点头。 “那便买下来了。”赵越看向张蕴,“不知要多少银子?” “温兄想住,还要什么银子。”张蕴极为豪爽,“尽管拿去便是。”然后又讪笑道,“只要让我能多与追影宫诸位英雄来往便可。”那日不仅听了不少侠客故事,还被架起来飞檐走壁了一番,滋味实在是好,简直念念不忘想要再来一回! “那不行,若是白给,我就不要了。”温柳年道,“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少一文也不行。” “这个……”张蕴有些不好意思。 “能找到一处这么合心意的宅院,是我该感谢张兄才是。”温柳年道,“就莫再纠结与银钱之事了。” “也行,那我到时候派家丁前来,帮着温兄一道修缮一番。”张蕴道。 温柳年点头:“多谢。” 定下宅子之后,张蕴便恋恋不舍与两人告辞。温柳年牵着赵越的手,又在宅子里头逛了一圈,然后笑眯眯看他:“有家了。” “嗯。”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低头亲了亲。 “不过就是破了点,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修缮。”温柳年道。 “交给我就好。”赵越道,“保证一个月内便整理好。”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懒懒“嗯”了一下。 回锦缎坊吃完晚饭,温柳年与木青山一道去了书房,赵越则是与陆追一道,商议将来的计划——既然要在此长住,自然不能坐吃山空,不过幸好朝暮崖家底雄厚,就算王城寸土寸金,想要做几处产业还是绰绰有余。陆追道:“不如再开家酒楼吧。” “酒楼?”赵越想了想。 “就算不开给外人,只开给大人一人也是好的。”陆追道。 赵越点头:“好。” 陆追又在纸上记了一笔。 两人聊到深夜方才结束,赵越回房之后,就见温柳年正靠在床头看书,睡眼朦胧打呵欠。 “怎么也不先睡。”赵越将书册从他手中抽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想等你回来。”温柳年靠在他肩头,“在聊什么,聊这么久。” “将来要做的事。”赵越帮他整整衣服。 “大明王吗?”温柳年坐直身子看他。 “不是。”赵越笑笑,握住他的双手,“我打算在王城买几处产业,将来过日子用。” 温柳年眨眨眼睛。 “早就说过,身世究竟是什么,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赵越道,“也不会强求非要有个结果。” 温柳年笑着点头:“嗯。” “既然要在此长住,自然要先想办法赚钱养家。”赵越道。 “我也有俸禄的。”温柳年强调。 “你的俸禄除了吃饭喝茶买字画,还有多余的银子吗?”赵越问。 温柳年很有骨气:“自然有。”就是没有很多,但再少也是有! 赵越笑出声,抱着他拍了拍:“睡吧,明日我们便去找工匠修房子。” 温柳年钻进被窝,觉得来王城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当然,若是皇上不要隔三差五就来个彻夜长谈,那便更好了。 第二天中午,天上降下一场瓢泼雨,惊雷一个接着一个,黑云乌压压几乎要盖满整片天,找工匠的事只好又往后拖了一天,不过能在凉亭中焚香赏景,倒也是美事一件。 温柳年与木青山煮茶下棋,走了还没两步,便又有管家来传,说四喜总管上了门。 “该不会又要叫大人进宫吧?”陆追靠在柱子上,这才回来多久,怎么就不歇气开始转。 赵越皱眉。 温柳年站起来:“我去看看。” 赵越跟着他一道前去了前厅,陆追没事做便也凑过去,木青山道:“我也想看。” 尚云泽自然答应。 四喜公公正在厅里头喝茶,见着温柳年后赶忙站起来:“温大人,赵大当家。” “皇上又要宣下官进宫?”温柳年问。 “这回不是。”四喜公公摇头,“皇上最近有些别的事,所以让大人先多休息一阵子,待到另一头事情解决了,便会宣大人进宫。” “原来如此。”温柳年了然,“多谢公公告知。” “大人客气了。”四喜公公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柳年道:“公公慢走。” “对了。”四喜公公走到门口又回头,“还有件事,最近王城内大概会有些乱,大人最好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记得带上赵大当家与追影宫诸位少侠。” “有些乱,是什么意思?”温柳年心里一动。 “这个……”四喜公公面露难色,“我也不大清楚,向统领或许会更清楚一些,大人可以问他。” 温柳年点点头,也未再多言,亲自送他出了门。 “王城内大概会有些乱。”尚云泽道,“会不会与那个来路不明的中年男子有关?” “我也这么想。”温柳年道,“若真是为了抓他,倒也能说明一件事,那三首改编后的江南小调,应该的确与当年的白荷姑娘有关。”否则也不会惊动到朝廷。 “越说越玄乎。”陆追道,“莫非当真是大明王?” “有可能是,不过我有些地方想不通。”温柳年道,“根据记载,大明王一直便行事低调,这么大张旗鼓包下姑娘听小曲儿,且不说与他的往日作风不大相符,就算当真是他,那目的又是什么?” “找人?”尚云泽猜测。 “那也能通过别的途径,将曲谱卖给青楼与歌坊的姑娘。这三首曲子极为清雅,指法又简单,应该很容易就能传开。”温柳年道,“何必非要闹出这么大阵仗,让王城内人尽皆知。” “尚堡主可有查出端倪?”赵越问。 “没有。”尚云泽摇头,“那人来路极其神秘,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出现在了王城,什么线索都没有。” “可惜在下雨。”木青山道,“不然还能去街上偶遇一下尚统领,看能不能套出话。” 温柳年挠挠下巴。 “温大人。”暗卫恰好拎着烧鸡从门里进来,十分喜气洋洋,并且邀请大家一起来吃烧鸡,我们还买了梅花酒。 温柳年问:“可否请诸位帮我一个忙?” 那一定没问题啊!暗卫立刻拍胸脯答应下来,连是什么忙都不问,就开始撸起袖子。 身为江湖吉祥物,就是要这般热情,出门在外也要时刻谨记追影宫训导,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木青山感慨:“果真是名门正派。”一听就十分正气凛然。 “是啊。”暗卫道,“这都是公子叮嘱我们的,有人问就要照着说。”至于宫主,则是向来教我们闯完祸就赶紧跑,若是被抓到,只管推给日月山庄。 十分实用。 于是正在冒雨巡逻的向统领,突然就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热情勾住了肩膀。 “真是好凑巧啊。”暗卫笑靥如花。 向冽脑袋嗡嗡响,早知道会在此撞到,那我就换一条路走了…… 第103章 【温大人他进宫了】御林军的小伙伴非常凶悍 “这么大的雨,诸位怎么还在街上晃悠。”向冽努力挣脱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 “向府里头太闷,出来淋淋雨畅快。”暗卫回答。 向冽对这个说法倒是毫无疑虑,因为按照他先前的认知,若是让这些人一动不动闷在宅子中避雨,才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向统领呢?”暗卫向后看了一眼,“带这么多人出宫,莫非有什么任务?” “奉皇上之命,抓捕一个疑犯回去。”既然恰好遇到,向冽便特意叮嘱了一句,“还请诸位最近保护好大人。” “什么意思?”暗卫表情僵了一僵,“莫非疑犯是冲着大人来的?” “这倒不是,与大人无关。”向冽赶忙摇头,“但是刀枪无眼,对方又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是抓捕之时大人恰好在场,不小心伤到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暗卫松了口气,“要去抓谁?居然闹出这么大阵仗。” “与云断魂有关。”由于众人先前曾一道在苍茫山剿过虎头帮,对大明王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向冽倒也没多加隐瞒。 “怎么又是他。”暗卫看似很意外。 “最近王城内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包下了许多花娘唱小曲儿,尚堡主的飘香院也在其中。”向冽道,“若是诸位见着此人,还请及时告知在下。” “包姑娘唱小曲儿就要抓?”暗卫很有孜孜不倦的精神。 “自然不仅仅是包花娘这一件事,不过个中内幕在下也不方便多言。”向冽道,“还请诸位见谅。” 真的不能说一说吗?暗卫眼中充满期待,知道得多一些,我们才能更好地保护大人,内心瞬间充满拳拳使命感。 但是向冽已经带着人马离开,完全就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暗卫顶着瓢泼大雨,感觉很是悲怆。 朝廷中人,果然比不得江湖上的小伙伴那般热情,莫说是互相送调料与腊肉,就连话都不舍得多说。 令人非常伤心。 “啊呀,诸位出门怎么也不撑伞。”木青山正在后院凉亭煮茶,见到暗卫回来顿时被惊了一下,赶忙让人去拿手巾。 “无妨无妨。”暗卫连连摆手,莫说是下雨,就算下刀子也没关系,但内心还是很委屈! “是否在向统领处碰了壁?”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暗卫瞬间被戳中伤疤,于是争先恐后握住温柳年的手进行苦情控诉,纷纷表示待到大人将来做了丞相,一定要打发向统领去扫茅房,好帮我们报仇。 “一无所获?”由于吉祥物实在太过喋喋不屑,陆追只好暂时出言打断。 “倒也不是。”暗卫道,还是问出了一些东西的。 “还当真与大明王有关。”温柳年听完之后微微皱眉,“现在御林军正在满王城找,想来对方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出现了。” “目的究竟是什么?”尚云泽问。 赵越道:“且不论他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件事所导致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让御林军满王城进行搜捕。” “会不会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尚云泽道。 木青山不解:“包下姑娘唱小曲儿,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好派人抓他?” 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所有人都看向温柳年。 温大人拖着腮帮子,正在盯着湖面出神,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谈话。 暗卫道:“大人约莫是饿了。” 木青山:…… “罢了,先去吃饭。”赵越道,“管他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谈。” 温柳年突然叮嘱:“炒个姜爆鸭丝。” 其余人纷纷沉默,还真是饿了啊…… 姜爆鸭丝很是辛辣下饭,温柳年却没什么食欲,匆匆拉着赵越一路跑回卧房,关上房门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赵越问。 “关于那个中年男子。”温柳年道,“我觉得不大会是大明王。” “因为他行事太过招摇?”赵越拉着他坐在桌边,沏了一壶热茶。 “这只是理由之一,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温柳年道,“若他真是大明王,为何不来找你?” 赵越微微皱眉。 “是不是真的父子,这一点暂且不论。”温柳年道,“但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线索,离蛟与青虬都曾经是他的下属,既然这两个人都在追查你的身份,说明当年还是有些线索在外头,对方才会按图索骥找到我们头上,若说大明王对此一无所知,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些。”毕竟在各种传闻之中,云断魂堪称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应该不会比下属晚得到消息。 “现在也说不清。”赵越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温柳年端着茶杯点头,心里头却有些担忧,若那中年男子当真被抓了,会不会又供出什么隐情,和朝暮崖扯上关系啊……好不容易才买好宅子,准备细水长流过日子的。 仔细想一想,连脑袋都疼。 先前只想着皇上能放过自己几天,先在王城吃一吃逛一逛,但现在当真不被宣进宫了,却是更加心里没底,出门吃饭时见到街上一队一队的巡逻军队,更是食欲全无。 “别看了。”赵越关上窗户,将勺子递给他,“好好吃饭。” 温柳年看了看自己一片翠绿的碗:“想吃水煮鱼。” “不行,你最近上火。”赵越道,“把青菜吃完。” 温柳年道:“哦。” 又吃青菜。 会绿脸。 赵越喂他喝消暑汤:“待到吃完东西,我带你去郊外散散心。” “不去。”温柳年道,“昨日工匠送来了需要改建宅子的清单,还没有看。” “都说了,这些事交给我便好。”赵越道,“你不必操心。” “那你回去快些看。”温柳年道,“越早建完越好,总不能一直住在尚堡主家。” 赵越笑:“好。” 吃完饭后回到家,赵越看着温柳年午休之后,便去书房看房屋修葺的单子。听到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温柳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摸摸往外走。 “大人。”暗卫正躺在树下乘凉,见着之后很是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温柳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暗卫迅速神情凝重起来:“莫非大人想去尚堡主卧房偷东西?”那我们也要去。 “不是。”温柳年道,“我要去皇宫。” “为什么?”暗卫不解,好不容易四喜总管不来叫,还以为能好好悠闲两天,怎么还自己往宫里头跑。 “回来再解释。”生怕会被赵越抓包,温柳年跑得飞快。 暗卫摇头,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纵身便跳过院墙。 一个读书人能跑多快,这种事自然要我们来做。 于是等一个时辰之后,赵越过来找人之时,就被暗卫告知,大人已经去了皇宫。 “皇上又派人来找?”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齐刷刷点头,非常整齐,一看就知道没有说谎,目光可赤诚。 赵越:…… 皇宫里头,楚渊正在御书房内看折子,突然就听通传说温大人求见,还有追影宫两名暗卫,于是内心颇为意外,让四喜将人带了过来。 “皇上。”温柳年被驾了一路,微微有些气喘。 “爱卿怎么来了。”楚渊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追影宫的人呢?” “似乎是遇到了几个相熟的御林军侍卫。”温柳年道,“然后便去叙旧了。”果然是处处都能找到好朋友。 楚渊笑着摇摇头,让内侍替他泡了茶拿了点心:“爱卿找朕有事?” “嗯。”温柳年道,“微臣想问问大明王之事。” 楚渊闻言讶异:“大明王?” 温柳年点点头。 “爱卿怎么会突然对此事感兴趣。”楚渊有先是些意外,不过问完却又自己想起来,“我怎么忘了,虎头帮便是在苍茫城中作乱。” “最近在街上碰到了几次向统领。”温柳年试探道,“似乎王城内情势很有些严重。 “严重倒也算不上。”楚渊摇头,“朕已经查了出入城的记录,对方一共只有七个人,应该掀不出大乱子,不过既然与云断魂有关,那朕便势必要将其捉拿归案。” 温柳年站起来:“臣愿为皇上分忧。” 楚渊抬眼看他。 温柳年心暗自悬起,连呼吸也快要摒住。 “也好。”一段漫长的沉寂之后,楚渊终于说了两个字。 温柳年心里一喜,跪地道:“多谢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坐吧。”楚渊道,“父皇辞世之时原本叮嘱过,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爱卿向来足智多谋,听一听倒也无妨。” 楚渊所说的云断魂,自然就与乡野传闻之中大不相同——不再是万人敬仰的英雄,而是与史书中一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谋逆叛臣。 “那中年男子手中的三首曲子,便是当年百花苑里的红牌白荷为云断魂所做。”楚渊道,“后来云断魂仓皇南逃,白荷也在同时离奇失踪,其余姑娘无人再敢弹唱,便逐渐失传,只有宫里头才有曲谱。” “对方是云断魂?”温柳年道。 “对方此举明显是在向朕示威。”楚渊道,“就算不是云断魂,也必然是与云断魂有关之人。” 温柳年点头,“微臣明白。” “这件事已经拖了二十余年,父皇传给朕,朕不想再将它传给楚氏下一任君王。”楚渊道,“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温柳年微微躬身,“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等的福分。” “既然来了,便吃晚饭再回去吧。”楚渊道,“爱卿想吃些什么?” 温柳年赶紧道:“水煮鱼。” “好。”楚渊笑着打趣:“我也听四喜与向冽说了些爱卿的家事,不如今晚将赵大当家也一道宣进宫?正好让朕看看。” “还是不要了。”温柳年摇头。 “为何?”楚渊问。 “他若是来了,水煮鱼便吃不了了。”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微臣已经吃了三天青菜。”说起来都要落泪。 楚渊大笑出声:“四喜!” “皇上。”四喜总管在外头应答。 “吩咐御膳房,今晚做一桌川菜!”楚渊道,“越辣越好。” 四喜总管领命,赶忙吩咐小太监去通传,又小心道:“葛大人还在外头。” “跪着吧,什么时候跪累了,便让他自己回去。”一提此事,楚渊语调登时便不耐烦起来。 “葛大人?”温柳年想了想,“是礼部的葛大人吗?” “除他之外,还能有谁。”楚渊道,“每日除了联合一堆老臣让朕大婚,便没有第二件事可以做。” 温柳年道:“诸位大人也是好心,皇上——”话说到一半,楚渊便已经微微皱眉,于是温柳年从善如流道,“自当以天下为重,倒也不着急大婚。” 楚渊挑眉看他,“爱卿改口倒改得挺快。”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承蒙皇上夸奖。” 楚渊笑着摇头:“走吧,随朕去御花园散散心。” “是。”温柳年随他一道出了御书房,还没走几步,远远就见御花园内正一片乌烟瘴气。 …… 楚渊扶额:“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要打我们如此英俊非凡的脸啊!”暗卫抱着脑袋抗议,再这样真还手了啊! 御林军一窝蜂扑上去。 楚渊果断带着温柳年换了个方向。 御厨煎炒烹炸,做了满满一大桌川菜,楚渊又召了几个祖籍蜀中的官员作陪,一顿饭从日暮时分吃到月上梢头,说说笑笑君臣尽欢,直到深夜才散去。 暗卫在和御林军小伙伴愉快吃完饭后,已经先行回了锦缎坊。四喜公公亲自将温柳年送到宫门口,刚打算找轿子抬他回去,抬眼却见前头站了个人:“是赵大当家啊。” 温柳年有些吃惊。 四喜公公笑道:“赵大当家与大人果然伉俪情深。”这点时间分别都要亲自来接,传出去真真羡煞旁人。 温柳年揉揉鼻子:“多谢公公相送,那我先回去了。” “大人慢走。”四喜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他走到赵越身边,方才转身进了宫门。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心虚。 “先回家。”赵越帮他系好披风,抱着一起翻身上马。 在会锦缎坊的途中,温大人仔细想了一番,若是他当真生了气,自己要往哪里躲。 “大人。”木青山坐在小院中,正在拿着鸡爪子啃,“要不要一起吃,加了五香大料。” 温柳年赶忙伸手:“要。” 木青山还未来得及将鸡爪从油纸包中拿出来,赵越便已经拎着人跳过了墙头。 “乖,自己吃。”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木青山担忧道:“大当家好像在生气?” “生气才是理所当然。”尚云泽道,“若你背着我跑去找别的男人,我也会生气。” 木青山道:“那看大哥呢?” “大哥自然可以。”尚云泽点头。 “温大人,大当家,二当家,还有追影宫诸位少侠呢?”木青山又问。 尚云泽道:“这些人也可以。” “张小宝呢?”木青山道。 “张小宝是谁?”尚云泽皱眉,“这个不行。” 木青山嘟囔道:“是我邻居。” 尚云泽只好改口:“张小宝也可以。” 木青山捏着鸡爪子,从烧窑的李八千从卖艺的刘二胡挨个往过数。 尚云泽一个一个点头答应,最后实在忍不住:“你为何要背着我去找苍茫城打铁的张大锤?又不熟。” 木青山闷闷道:“哦,不行啊。”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当然行。” 暗卫蹲在屋顶啧啧,尚堡主真是很没有原则。 另一头的卧房中,赵越问:“为何要自己跑去皇宫?” 温柳年冷静道:“因为皇上有事。” 赵越皱眉看他。 温柳年紧张与他对视。 片刻安静之后,温柳年捂住肚子:“我要去茅房。” 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老老实实——” “不行我真要去茅房。”温柳年脸色有些白,飞一般冲了出去,连膝盖都发软。 赵越:…… 由于先前吃了三天清淡粥饭,这晌又是吃辣椒又是吃重油,温大人惨烈开始闹肚子,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在卧房与茅房之间往来三四趟,最后有气无力趴在软榻上,细若无闻小声哼哼,难受。 赵越帮他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大夫马上就到。” “我我我再去一回。”温柳年从软榻上爬起来,再度虚弱晃悠出门。 赵大当家觉得很是暴躁。 自己在家分明就喂得好好的,结果每回从宫里头回来,不是吃撑就是吃病。议事就好好议事,为何非得吃一顿饭才放回来,皇帝是没别的事好做了么? 第104章 【皇上来家中抢人了】快些告诉赵大当家 既然人都病了,赵越不舍得再多说什么,喂完药后便抱在怀里拍了拍:“还难不难受?” “嗯。”温柳年很是虚弱——是当真很虚弱,就算坐着都腿发软。 “睡一阵子吧。”赵越帮他放好枕头,“大夫说了没什么大事,饮食清淡一些,再吃两贴药就会没事。” “我下回会注意。”温柳年主动承认错误。 赵越帮他盖好被子。 “你在生气啊?”温柳年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 “又不是小孩子了。”赵越无奈捏捏他的鼻子,“怎么还会把自己吃到上吐下泻。”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因为水煮鱼好吃。” 赵越:…… “揉一揉。”温柳年往里蹭了蹭,给他挪出一块地方。 赵越和衣靠在旁边,伸手轻轻帮他揉肚子。 气氛很是温馨,温柳年缩在他身边,片刻后道:“今日是我自己去找皇上的。” “我知道。”赵越道,“先休息吧,养好身子再说。” “皇上让我协同向冽,在王城内搜寻那名中年男子的下落。”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千万不要暴躁! 然后下一刻,他便被赵越狠狠抱进怀中,鼻尖撞到坚硬胸膛,眼底不自觉便漫上泪光。 特别酸!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赵越声音低哑,觉得自己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温柳年费劲将人推开一些。 “还不算大事?”赵越握住他的指尖,“若我当真与大明王有关系,又被皇上知道,你今日所为要如何解释?” “所以就要想办法,将皇上瞒过去。”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有我从中周旋,事情便会稳妥许多。” “皇城之内没人是傻子。”赵越用拇指蹭蹭他的侧脸,“我不要你冒险。” “天子脚下是没有傻子,但都没有我脑袋够用。”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摇头:“我不答应。” “这件事我来做主。”温柳年很是认真,“将来成亲之后,所有事都由你做主。”如此划算的买卖不常有,一定要珍惜。 “我自己去找那个神秘人。”赵越坚持。 “你自然要去找,不过你是暗中找,我是明里找。”温柳年道,“此事无非三种结果,第一那中年男子自己消失,谁都找不到,第二就像当初的离蛟一样,我们抢先朝廷一步得手,第三种便是被向统领先找到人。” 赵越点头。 温柳年趴在他怀中,“第二种是最好的结果,第一种也不算坏,若是第三种,那有我插手此事,其实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道理虽说如此,但想到将来若是被楚渊知道内幕,从而会导致的后果,便万分不想让他卷入这场纠葛。 赵越皱眉,半晌也没说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赵越道:“我——唔。” 温柳年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亲吻很是专注。 赵越将人拉开。 温柳年瞬间很是委屈,为何连亲热都不肯? 赵越:…… 温柳年道:“肚子疼。”还没得亲。 赵越不为所动:“肚子疼也要先将事情说清楚。” 温柳年僵了一僵,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原本就只穿了一件里衣,于是还没等赵大当家反应过来,怀中的书呆子便变成了光膀子,再一眨眼睛,裤子也被抛到了地上。 赵越拉过被子将人裹住:“还在生病。” “生病又不是很重要。”温柳年继续解裤头,唉声叹气道,“反正就算是生病,也要先将事情说清楚。”十分心酸。 赵越觉得太阳穴有些疼,一把握住他的手:“别闹。” 温柳年试图挣开,不仅扭来扭去,还使劲掰他的手指。 赵越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抱入怀中,禁锢住不让乱动:“我会赶在你之前,将那个神秘人先找到。” 默认了啊……温柳年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表情还是十分冷静。 赵越从一边拿起衣服,帮他重新穿好。 温柳年听话躺回被窝,眼底很是无辜。 赵越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这个眼神吃死一辈子,或许还要再加上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 温柳年在被窝里挠挠屁股,然后就开始闭上眼睛睡觉。 来回茅房七八回,又闹了这么一通,真的很累啊…… 赵越在屋里点了安神香,再加上生病体虚,所以温柳年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叫醒,迷迷糊糊吃了小半碗粥饭又喝了药,而后便又裹着被子进入梦乡,当病号当得极为尽职尽责。 中午吃饭的时候,管家过来说,四喜公公又来了。 陆追简直要想不通:“皇上是打算让大人兼任六部之首吗?”否则如何会忙成这样,不歇气的往宫里传。 “可大人还在生病啊。”木青山道。 赵越放下筷子,大步去了前厅。 “赵大当家。”四喜公公行了个礼,又往他身后看,“温大人呢?” 赵越道:“在生病。” “啊呀,大人怎么病了。”四喜公公吃惊,“可有请大夫看过?” “昨日从宫里回来,就开始上吐下泻,直到今日天明时才缓过来。”赵越道,“好不容易才睡得安稳了些,皇上那头很着急?”当然,这句只是场面话,就算再着急,那老子也不会放人。 “大人的身体要紧。”四喜公公道,“大当家不必担忧,皇上对温大人极为喜爱,若是听到此事,定然也会先让大人养好身子。” 赵越心里不满,器重就器重,什么叫极为喜爱? “那我先回去了。”四喜公公站起来。 赵越道:“可否求公公一件事?” “自然,大当家请讲。”由于温柳年的关系,四喜公公对他极有礼数。 “下回皇上若是再将人宣进宫,可否先在吃饭的时候放回来?”赵越道,“还有瓜果点心,大夫叮嘱也不能多吃,最多尝几口便好。” “好。”四喜公公笑呵呵答应,坐着轿子回了宫。 “昨日吃出病了?”楚渊哑然失笑。 “是。”四喜公公一五一十道,“大当家还说了,以后皇上若是再有事宣大人进宫,希望能在吃饭的时候放回去。” 楚渊摇头:“若是如此,那温爱卿岂不是连个嘴馋偷吃的机会都没有,最多以后吃饭的时候多盯着些,若是完全不让在宫里头吃饭,朕不准。” “是。”四喜公公微微躬身,在心里无声叹气。 赵大当家不给多吃,皇上却偏要偷喂,以后自己夹在中间,大概有得头疼。 锦缎坊里头,温柳年在被窝中睁开眼睛,晕乎乎盯着床顶看。 “大人。”木青山伸脑袋过来。 “师爷。”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早。” 木青山帮他放好靠枕:“哪里早,都快吃晚饭了。” “其余人呢?”温柳年有些不适应,“怎么这么安静。” “赵大当家与陆二当家都出了门。”木青山道,“追影宫诸位英雄倒是在,不过大人在生病休息,便也没有出声吵。”果真是江湖吉祥物,贴心小棉裤。 “今日宫里头可有来人?”温柳年又问。 “四喜公公来过,不过听说大人在生病,便回去了,说改日再来。”木青山道,“大当家似乎还说,让皇上以后不要再留大人吃饭。”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 “嗯。”木青山点头。 温柳年内心悲愤,揪住被角使劲扯。 木青山同情帮他整整头发。 “大人啊。”管家小心翼翼在外头道,“四喜公公又来了,还带了个人,说有要事要找大人,大当家又不在,您看要怎么办?” “一天跑两回,这回还带了个人,莫非当真有急事?”木青山疑惑。 “我去看看。”温柳年也不敢大意,伸手拿过一边的衣服套。 “大人。”管家又道,“四喜公公就在院门口,说大人体虚生病,不必起床了。” “也行。”温柳年又缩回被窝,还是躺着要舒服一些——而且既然不让自己起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四喜公公这边请。”管家将两位访客让进小院。 暗卫原本正在屋顶吹风,见着四喜后刚想跳下去揉一揉,再抱着扔个高高,结果在看清他身旁之人后,登时被惊了一跳。 这位英俊的兄台,你和当真圣上长得似乎略像啊。 楚渊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推门进了卧房。 我的个亲娘嘞!暗卫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就往城里跑。 一定要快些找到赵大当家,有人趁他不在来家里抢人了,而且我们还不能打! “爱卿。”楚渊坐在床边。 温柳年目瞪口呆:“皇皇皇上?” “叫一声便好。”楚渊失笑。 木青山跟着震惊了片刻,方才想起来行礼,并且很想晕过去! “起来吧,不必拘束。”楚渊摆摆手,“朕就是听说爱卿生病,所以过来看看。” “多谢皇上。”天气很热,所以温大人只穿了一条裤头,缩在被子里也不敢动,内心十分悲怆。 另一头,赵越纵身跃进一处院墙,凝神静气蹲在墙角听了片刻,刚想着站起来,耳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凭着习武之人的本能躲开,就见一柄匕首闪着寒光,牢牢钉入地下。 第105章 【岳母要来王城】大家一起才热闹 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赵越拔刀出鞘,生生接了对方一招。电光火石之间,兵刃相撞的声音有些刺耳。偷袭之人虽说蒙着面,却也能大概看出眼角有些风霜痕迹,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 没有过多时间思考,对方紧随其后又攻了上来,招招都是死手,摆明是为了夺命而来。由于此地是一处荒宅,又临近傍晚时分,所以四周很是空落,几十招之后,对方似乎是发觉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丢下几枚烟雾弹,转身跳出了围墙。 刺鼻烟雾冲天而起,待到散去之后,对方已然消失无踪。赵越踹开木门,就见屋子里头落满了灰,显然是座多年不用的废宅。 先前他原本是想去几处青楼歌坊看看,好搜寻更多关于神秘男子的线索,在拐过街角时恰好看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便一路暗中跟踪来此,却没想到会遭遇偷袭。 对方显然是早有预谋要引自己来此,赵越摇摇头,自己还是太过大意。 “当真没有看到赵大当家吗?”繁华的王城街道上,暗卫还在挨个问路人,表情十分焦虑。 于是百姓也便跟着焦虑了起来,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暗卫凝重道:“天机不可泄露。” 还和天机有关系啊……百姓问闻言更吃惊,莫非是玉帝又要召沈公子天庭,残忍拆散他与秦宫主这对有情人? 倒也不是,与我家公子没关系,但也差不了很多啊,这回是皇上要拆散赵大当家与温大人,暗卫心里很是着急,刚想着要不要站在城墙吼一吼,就见赵越从远处走了过来。 总算是出现了啊,暗卫热泪盈眶,呼啦啦涌上去。 “出了什么事?”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压低声音:“皇上去了锦缎坊——” 然后下一刻,赵越便纵身跃上了墙头,踏风一般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暗卫心中不满略想抗议,我们还没有把整件事说完,许多感人肺腑的语句还在酝酿,怎么就走了呢! 百姓倒是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这回天帝不是要召沈公子,而是要召温大人——果真是拆得一手好鸳鸯。 出宫的时候,楚渊特意让御厨炖了养胃的药膳粥,清清淡淡上头有些鱼糜,看着倒是挺好吃,四喜公公叮嘱厨房热好之后端进来,楚渊顺势便接到了自己手中。 温柳年心里顿时天人交战,看这架势,自己理应起来谢恩接过碗,但是若当真起来,那那那岂不是要光膀子穿裤头?! “爱卿?”见他躺着不动,楚渊也有些纳闷。 温柳年道:“微臣可否等等再吃?” “若是再翻热几回,药效也就没了。”楚渊摇头,“方才还在说肚子饿。” 温柳年诚恳道:“现在突然便不饿了。” 木青山在一边胆战心惊,如此忤逆皇上,会不会出事啊…… 楚渊倒是没多说,将碗递给四喜:“也罢,回宫之后,我让人送张方子出来,让这里的厨子照着做便是。” “多谢皇上。”温柳年总算是松了口气,皇恩太浩荡,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赵大当家怎么不在?”楚渊又问,“爱卿还在生病,他难道不该守在榻前。” “小病而已。”温柳年抓抓肚皮,盘算自己要不要装一装虚弱,好赶紧睡着让皇上回宫。 但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外头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是大当家回来了。”木青山上前打开门。 赵越大步踏进来,一眼便扫到了桌上的食盒与粥碗——在来王城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身为一国之君还能有这种爱好,不让在皇宫里喂,居然还能带着吃食追来家中? 楚渊上下打量他。 温柳年疯狂咳嗽——事实上除了咳嗽,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赵越将人扶起来,手掌一捞便是赤裸后背,顿时僵了一僵,顺势扯过被子将人牢牢裹住。 木青山赶忙倒了杯水端过来。 温柳年用病入膏肓的姿势喝完了水。 “这位便是赵大当家?”直到温柳年不再咳嗽,楚渊才饶有兴致开口。 “是。”温柳年靠在赵越怀中,一边抱着他不肯松,一边虚弱道,“快些给皇上行礼。” “不必了。”楚渊制止,“既然是爱卿要相伴一生之人,那也不必见外。” 温柳年将胳膊收得更紧,几乎要挂到赵越身上,并且顺便掐他的后背。 赵越开口道:“多谢皇上。” “果真是英武不凡,与温爱卿堪称一对璧人。”楚渊倒是毫不吝夸奖。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微臣也这么想。” “既然赵大当家回来了,爱卿又抱恙在身,那朕便先回去了。”楚渊临出门时不忘叮嘱,“记得将粥吃掉。” 赵越表情僵了一僵。 待到楚渊出门,木青山也端了粥去厨房温着,温柳年方才从被窝里挣脱出来——三伏天被包在被子中,是当真很热啊! 赵越脸色愈发难看。 温柳年往后缩了缩:“我先前也不知道皇上要来。” 皇上是如何来的,暂且可以不论,但赵越是着实很头疼他天一热便开始脱衣服的毛病,哪里像个书呆子,分明就是个小痞子。 当然,若是现在能回温家老宅,与看门的大爷聊一两句,赵大当家便会发现,这个毛病纯粹是被周顶天教出来的——温柳年小时候虽说不喜练武,却也经常去练武场看热闹,冬天还好些,夏天经常晒一晒就满身汗。结束后周顶天拉着他的手回去换衣服,前头周慕白几个兄弟边进院门边脱上衣,好抓紧时间沐浴,温柳年在后头看见,也便照猫画虎学,待到周顶天想起来回头找,就见三岁的小呆子已经将他自己全身都脱光,抱着小衣裳和小裤子,正光屁股跟在后头颠颠跑。 周顶天大笑,真不愧是老子的儿子,做事便是如此不拘小节,成日跟着你那书呆子爹,摇头晃脑像什么样子。 于是等温如墨携夫人从老家回来,千恩万谢将儿子从孔雀门接回来之后,便为这个毛病头疼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天气冷了才好转。 “你那把兄弟到底靠不靠谱啊。”此时此刻千里之外,温夫人也正在埋怨,“怎么去了苍茫城这么久,也没把小柳子带回来,只送了一封书信,还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说一切安好,这不废话么,若是不安好还了得。 “不是都调到王城了吗。”温如墨温和安慰,“天子脚下也不会有土匪,还怕什么。” “怎么能不怕,我都多久没见着儿子了。”温夫人突发奇想,“不如我们也去王城?” “现在要去王城?”温如墨受惊。 “你不去就算了,我得去。”温夫人向来是说风就雨的性子,“我这就去找张三准备马车,有天大的事也要先见儿子一面。” 温如墨不满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自己独自出门?” 温夫人柳眉倒竖:“莫非你不想儿子?” 温如墨苦恼道:“想自然是想的,但家中商号还有许多事,地租亦没有收齐——”话未说完,温夫人便已经出了门,招呼下人去准备车马银两,要去王城。 温如墨很是头疼。 而在茫茫东海域,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厅内,手里拿着一幅画像。 是温柳年亲手绘制的赵越画像,金光灿灿,十分英俊。 “就是他?”许久之后,中年男子方才缓缓开口。 “应该不会有错。”下属道,“当年王珂奉旨前去赐死白荷,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带着她一道逃出王城一路南下,化名赵满江,前几年死于穆家庄的一场动乱中。赵越是他的独子,但这些年王珂一直未见娶妻,赵越年龄也与白荷怀有身孕的日子相符。” “白荷呢?”中年男子又问。 “在生下孩子后不久便染了重病,还没等到云南,便在璃城香消玉殒。”下属回答。 中年男子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继续说。” “赵越在苍茫城时结识了一位朝廷命官,两人私交甚笃,此时应当一道去了王城,据悉青虬亦在几个月前带人离开了白雾岛。”下属道,“去向未明。” 中年男子点头:“辛苦。” “接下来可要行动?”下属小心翼翼问。 中年男子转动手上扳指,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青虬已经多年未曾出过岛,此番突然潜入楚国,应该不是为了小事。”见他不说话,下属又道,“这些年对方一直贼心不死,只怕这回是要彻底下手行动。” 窗外海浪声声,望去所以一望无际的蔚蓝碧波,再往远处看,便是一片蒙蒙白雾。 云断魂却知道,越过那片白雾,对岸便是万里沃土无边疆域,寸寸繁华,亦遍布陷阱。 “先生?”下属试探叫了一句。 “好。”良久之后,云断魂终是点头,“吩咐下去,三日后远航出海!” 当然,就算是温大人再聪明,也不大可能会未卜先知,所以他此时正在伸着手,乖乖让赵越穿衣服。 “大人。”木青山惊慌失措跑进来。 “怎么了?”温柳年被吓了一跳,难得见师爷如此着急啊。 “我不小心将那碗粥打翻了。”木青山脸色发白,“怎么办?” “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道,“一碗粥而已,师爷不必放在心上。” “当真?”木青山依旧很忐忑,那可是皇上亲自带来的啊,走之前还叮嘱大人一定要吃。 “当真。”温柳年,“若是皇上问起,说我吃了便是。” 木青山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收拾残局,并且觉得若是再有这些事情,自己以后还是离远一些好——一碗粥一碗面还好说,若是换成御赐琉璃玉器,摔了还了得。 “摔了正好。”赵越倒是不以为意,又道,“以后不许再乱吃东西。” “我还没吃,况且就一碗粥。”温柳年道,“你也让我吃粥。”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迅速道:“好,不吃。” “皇上来这里就是为了送粥?”赵越问,声音中有些不易觉察的……醋意。 温柳年很懂重点在哪里:“也不是,大概想出宫散散心。” 赵越有些后悔自己将宅子买在了皇宫附近,早知如此,还不如扯远一些,起码不用像串门走亲戚一般,隔三差五就拎着食盒来一趟。 “方才去哪了,怎么一身灰?”温柳年拍拍他的衣袖。 赵越将方才遇袭之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睁大眼睛:“中了埋伏?” “对方没占到便宜。”赵越道,“不必担心。”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好好躺着。”赵越将他压住,“对方都跑了,你难不成要挨家挨户去找。” “看着四十来岁,约莫就是先前包下青楼听唱曲的神秘人。”温柳年道,“我就说了,他一定不是大明王。” “我也觉得是他。”赵越道,“故意诱我去偏僻处,又一来就下死手,倒是与穆家庄的作风有几分相似。” “会不会是青虬?”温柳年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是穆家庄背后的靠山,穆万雷与穆万雄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他指使而为之,年龄也差不多。” 赵越手下顿了顿,他先前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八成没错了。”温柳年抓过裤子穿,“我们这就去商议一番,布下天罗地网好将他抓获!” “你还在生病。”赵越将人压住。 “早就好了。”温柳年坚持站起来,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膝盖也发软。 睡太久略晕。 赵越伸手接住他。 直到被塞回被窝,温柳年还在说:“一定是因为我今天没吃饱。” 一小碗白粥能顶什么用,还是烧鸡更加靠谱。 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吃着。 病卧床榻的时候,温柳年便会分外思念在云岚城的时光——虽然花棠不比叶瑾那般是江湖第一的神医,却也有许多专治头疼脑热的丸药,不仅不苦,有些甚至还很酸甜,吃一吃睡一觉,醒来便会神清气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要被灌苦药,还要吃白粥和细面条。 盯着床顶上繁复的图案,脑袋里还在不住想大明王的事,就算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依旧是片刻也无法安睡,倒是将自己折腾得有些毛躁。 于是等赵越进门之时,就看到了一个正在不断扭动的被子卷。 …… 温柳年眨巴眼睛看他。 “又怎么了?”赵越坐在床边。 “心里毛躁。”温柳年老老实实回答。 赵越无奈:“都说了要好好休息。” 温柳年翻身趴在床上,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这种事我也不能控制。 赵越从身后搂住他,左手轻轻探进胸襟,在那软乎乎的胸口按揉。 虽说心中烦躁是因为有心事,在外头揉一揉应该也没什么用,但却很舒服,于是温大人便也没拒绝,反而还往他怀中缩了缩。 赵越低头在他发间亲吻,另一只手拉开衣带,将里衣丢到了地上。 温柳年微微一愣,这是要做什么? 赵越扫下床帐,将他揉进怀中,亲吻如同燎原之火,与其一直辗转反侧,倒不如累了好好睡一觉。 “……天还没黑。”好半天之后,温柳年总算憋了句话。 “所以呢?”赵越虚压在他身上。 温柳年挠挠脸,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因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能下床,还不如消磨一下时光。 于是从窗外路过的木青山,便被生生惊了一下。 刚才是什么动静? 温柳年咬着被角趴在床上,微微向后仰着头,眉头紧皱,眼底一片雾茫茫。 床铺摇动很有一番阵仗,木青山面红耳赤,赶忙出了小院。 这这这才是晌午时分啊,难道不该吃饭看书小憩,怎么就开始如此……激烈?而且大人还在生病啊。 “偷到什么了?”尚云泽接住他。 “啊?”木青山抬头。 尚云泽笑着捏捏他,“撞到我怀中都没觉察到,急匆匆又一脸惶急,还当你从宫里偷了什么稀世奇珍出来。” “不是。”木青山捂捂滚烫的脸颊,“是大人和大当家。” “大人和大当家怎么了?”尚云泽手里拎着一包清淡的槐花糕,“我刚准备去探望大人。” 木青山脸又红了红,然后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当真?”尚云泽摸摸下巴。 “嗯,你还是别去了。”木青山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不好打扰的。” “的确。”尚云泽点头,“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回卧房。”木青山随口回答。 尚云泽打趣:“要学大人吗?” 木青山脚步顿了顿:“那上街。” “逗你的,该午睡了。”尚云泽道,“多吃多睡才能长肉。” “不睡,要上街。”木青山拽住他的衣袖。 尚云泽道:“昨日才刚说好要按时吃饭和午睡。” 木青山仔细想了想。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结果,尚云泽便已经妥协:“好吧,上街。” 夫纲这种东西,果真是只存在于小话本之中呐。 王城人多,今日又恰好逢集,所以就算是太阳正烈,街道上也依旧有不少人。木青山买了包糖山楂边走边吃,到后头觉得有些牙酸,便想着要喝杯茶缓一缓,茶楼里却早已没有位置。 “是尚堡主啊。”小二恰好认得尚云泽,于是一边招呼让他稍等片刻,一边在栏杆边加了张桌子。 “生意这么好?”尚云泽随口问。 “就这几天而已。”小二殷勤擦桌子,“我这茶楼地方好,能看到前头的空地。” “空地有什么好值得看?”木青山不解。 “公子有所不知,最近王城来了个奇人,每日都会在那片空地上舞蛇。”小二道,“可不比寻常的菜花蛇竹节蛇,厉害着呢。” “五步蛇?”尚云泽问。 小二摇头:“是巨蟒。” “巨蟒?”木青山微微皱眉,“在闹市之中如此卖艺,若是失控,会不会伤及百姓?” “不会,那奇人是将自己与蟒蛇一道关在笼子里的。”小二道,“马上就开始了,公子一看便知。” 三人说话间,下头已经响起一阵刺耳笛音,木青山觉得牙都疼。街上百姓却显然很感兴趣,立刻便围了上去,很快就将中间的舞蛇人围得水泻不通。 尚云泽扫了一眼,就见对方是三四名男子,打扮穿着甚是怪异,也辨不清是来自何处。若说是巨大的蟒蛇,王城内先前也不是没有过,却大多只有灰绿黄三种,偶尔来条白蟒都会被传做是白娘娘,却从未见过如此通体赤红的巨蟒,只有脑袋上有些灰黑色的鳞片,正在铁笼中嘶嘶吐着信子。 看着那滑腻腻的身子,木青山觉得有些反胃。 尚云泽将他叫到自己怀中:“不要看。” 木青山端着茶杯,心说我也没打算继续看。 不过尚堡主却似乎很感兴趣,一直就盯着下头的动静。 笛声之后,杂耍也便正式开始,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站在台上拱手,听口音也有些僵硬。 “公子若是胆小,还是别看了。”小二端来点心,又叮嘱了一句,“待会要将整个人的吞进去呐。” 木青山打了个哆嗦。 下头百姓已经安静了下来,瘦小男子钻进笼子,旁边两名帮手抖开一卷黑色软布,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从外头看活像一匹立起来的布卷。 木青山小声问:“真的会全部吞进去吗?” “照现在看,似乎的确是。”尚云泽捂住他的眼睛。 红色巨蟒张开大嘴,从头部开始,竟然真的将瘦小男子整个吞入腹中,只留下双脚依旧站在外头。 已经有胆小的娃娃被吓哭,大人也觉得有些心里发毛,两名帮手端着铜锣绕圈收了一回钱,才将那瘦小男子缓缓拽出来,解开黑色布卷后,果真是安然无恙。 四周登时掌声雷动,木青山将尚云泽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也好奇扫了一眼。 “已经完了。”尚云泽敲敲他的鼻子。 “不会被咬伤吗?”木青山问。 “那卷黑色的布匹里头应该有些玄机。”尚云泽替他倒了一杯茶。 “金丝软甲?”木青山猜测。 尚云泽倒是有些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自然,说书先生都会这么说。”木青山道,“大侠都会有金丝软甲,绝世名剑,都爱吃两斤酱牛肉,一坛女儿红。” 尚云泽笑出声:“那些天花乱坠的说道听听便可,我可从来不喝女儿红。” 木青山还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想要想跟过去?”尚云泽问。 “跟过去?”木青山不解,“你觉得这群人有问题?” “倒不至于,不过我对那匹布有些兴趣。”尚云泽道。 巨蟒体内腥臭无比,又有牙齿酸液腐蚀,就算是囫囵被吞一阵子,寻常人估摸着也够呛,不过看方才的瘦小男子,似乎丝毫也没有任何不适,那卷布应该起了不少作用。 若是能用来做软甲,应当不会逊色天蚕丝。 第106章 【为何被调戏的总是自己】身为土匪的尊严呢 那伙杂耍艺人在收拾完摊子之后,便驾着马车一路往北,最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头,进屋后先是取了些生肉喂蟒蛇,而后便生火做饭,看上去并无什么异常,那匹黑色布料则是被锁到了卧房中,显然极为重要。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纵身跳下墙头,稳稳落在了外头的小巷道内。 “为什么要偷偷跟进去?”木青山看着他,“不是说对方没问题吗?” “不是没问题,是有没有问题还不一定,不过就算当真没问题,也不好贸然前往。”尚云泽道,“先探探底总没错。” “那现在呢?”木青山问。 “对方显然将那卷布匹看得极为重要。”尚云泽道,“我不方便露面,不过王叔却可以。” 王织是腾云堡下属锦缎坊的老板,除了寻常的布匹锦缎外,对其余布料亦是很感兴趣,由他出面询问,也算不得唐突。 “嗯。”木青山点头,“那回去?” “都出来了,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况且大人也正在忙。”尚云泽语调很是坦然。 木青山耳朵又红了红,这种事有什么好一遍遍说! “走吧。”尚云泽心情甚好,“来王城还未好好逛过,这阵正好有空闲时间,我们好好玩一圈。” 也好……木青山乖乖与他牵着手,两人一道出了巷道。 王城里头处处繁花似锦,玩的吃的自然不会少,木青山又打小就在苍茫城长大,自然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两人从晌午吃吃喝喝,一直逛到华灯初上夜幕来袭,方才高高兴兴回了锦缎坊。 温柳年躺在院中小躺椅上,正在看着星星乘凉——若换做往常,自然还要再配一壶茶一盘点心,但此番由于胃被辣出了毛病,所以也只好默默回味了一下火腿酥饼的滋味。 “大人,我们回来了。”木青山打招呼,手里拎着点心包,另一只手还捏着千层糖。 温柳年问:“好吃吗?” “不好吃。”木青山摇头。 温柳年:…… 赵越在一边哭笑不得。 “待到大人病好了,大当家自然会去买。”木青山道,“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温柳年恋恋不舍,看着千层糖出了小院,然后继续看星星。 “休息?”赵越蹲在他身边。 “你猜我在想什么?”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千层糖要等肚子好才能吃。” “谁说我在想千层糖。”温柳年坐起来一些,“那名神秘男子若真是青虬,只怕此番目的不仅是为了要偷袭你这么简单。” “怎么还在想这件事。”赵越微微皱眉,先前看他对着月亮咽口水,还当在想石榴和月饼。 “皇上前几日召我进宫,曾说对方此番大张旗鼓,是为了公然挑衅朝廷。”温柳年道,“其实仔细想想,说不定当真是为了这个理由。” “青虬想要激怒皇上?”赵越取过一边的小毯,帮他盖在身子上。 “皇上可不知道他是青虬。”温柳年道,“对方想听的三首曲子,据说是当年白荷姑娘写给大明王,与青虬并无任何关系,所以此番一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将他当成是当年的大明王。”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这回,怕是要出大事了。”温柳年道,“青虬假扮成大明王,想要在王城激怒皇上,你觉得后果是什么?” 赵越闻言微微皱眉。 “这么多年,朝廷一直就没放弃过追剿大明王,再加上这件事,你觉得皇上会如何?”温柳年道,“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斩草除根。” “青虬想借皇上之手,彻底除去大明王?”赵越道。 “只怕不仅如此。”温柳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苍茫城剿匪之时,离蛟曾提起过当今圣上的皇叔,海龙王楚恒?听上去两人像是早有联系。” 赵越点头。 “这几日我与皇上闲聊之时,也曾有意无意问过几回。”温柳年道,“楚恒很像是第二个大明王。” “什么意思?”赵越眉头微皱。 “当初在大明王离奇失踪之后,其部下也跟着一夜消失,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东海防线再度风雨飘摇,当时幸好有楚恒临危受命,从王城千里迢迢赶赴东海,才重新维护了一方安稳和平。”温柳年道,“这么多年,楚恒早已在东海有了自己的势力,虽说平日里没什么动静,但若是有心要与朝廷为敌,只怕对于皇上来说,是个极大的麻烦。” 赵越道;“我对官场不甚了解,不过在民间传闻中,楚恒似乎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传闻之事,也做不得准。”温柳年道,“况且看皇上的当时的意思,似乎这里头也没这么简单,水颇深。” “你怀疑青虬想连同楚恒一道,对皇上发难?”赵越道。 “只是怀疑,说给你一个人听。”温柳年道,“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赵越用拇指蹭蹭他的侧脸:“不要太累。” “想几件事情而已,又没有练武或者砍柴,不算累。”温柳年道,“况且早些理出线索,这件事也就能早些解决。”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明早再说,好好休息。” 温柳年道:“睡不着。” 赵越:…… 温柳年表情很是无辜。 赵越将他放在床上:“你身子受不住。” 温柳年眨眨眼睛:“我只是想让你多点些安神香而已。” 赵越微微一僵。 温柳年纯洁无瑕问:“大当家是不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赵越翻身下床,在香炉中加了些安神药物。 分明自己才是……为何要隔三差五被这个书呆子调戏? 温柳年挠挠脸蛋,觉得心情甚好。 皇宫之内,楚渊正在听向冽禀报:“不明来历的杂耍艺人?” “是。”向冽点头,“王城之中似乎没人知道这伙人的来历,那条红色巨蟒更是邪门得紧,不过这伙人倒是很安分守己,并无任何异常之举。” “若无异常,你也不会特意说给朕听。”楚渊摇摇头,“说吧,什么事。” “皇上果真圣明。”向冽道,“不过却也不是坏事,那伙杂耍艺人在表演之时,会用一匹黑色布料裹住自己的身体,末将曾经远远看过两回,那布匹看似轻柔,实则坚韧无比,被巨蟒吞噬之后也不见湿,里头裹着的人亦安然无恙。” “哦?”楚渊来了兴趣,“还有如此神奇的布料?” “绝非普通金丝软甲所能比拟。”向冽道。 “所以呢?爱卿有何想法?”楚渊问。 “若是能将其制成贴身软甲,应该能在战场上保护我大楚将士。”向冽道。 “不错。”楚渊道,“不过既然是要好言好语谈生意,这事便交给温爱卿去办吧,你再加十张嘴,只怕也说不过他一人。” 向冽笑道:“即便皇上不说,末将也会将这件事推给温大人。” 楚渊点头:“明早再让四喜去传旨吧。”若是现在去,只怕又会打扰到一对有情人。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身子总算是好了大半,不再晕天晕地躺在床上,而是跟着大家伙一道去了饭厅吃早饭。只是还没等赵越将面条替他拌好,管家便已经又来敲门。 “又是四喜公公?”木青山问。 管家点头:“正是。” 陆追迅速看了眼赵大当家,以方便在他掀桌之时,自己能快些闪开,以免被溅一身汤汁——病才刚好就来宣召,宫里头到底是积压了多少卷宗奏折。 暗卫贴心问:“大人可要躺回床上装病,再多歇息两天?”有我们一脸哀痛哽咽围在榻前,四喜公公一定不会疑虑,说不定还会留下几十两银子给大人买补药。 “不必了。”温柳年拉起赵越的手,“我们一道去。” 目送两人一道出了饭厅,陆追总算是松了口气——幸好还能好好吃一顿早饭。 木青山发自内心道:“大人真厉害。” “为何?”尚云泽帮他往碗中挑蛋黄。 “大当家那么高大,又会武功,还事事都听大人的。”木青山低头喝粥。 尚云泽好笑:“我莫非不是事事都听你的?” 木青山愣了愣,然后脸刷拉一红。 桌上还有别人! 陆追淡定吃咸菜,处处都是有情人,自己夹在中间,是当真很多余。 暗卫倒是一反常态没有进行围观,继续打打闹闹抢茶叶蛋吃——这种小情小调与我家公子与宫主比起来,可当真是差得很远。 早就习惯了啊。 第107章 【谈生意就是要目光炯炯】比起强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四喜公公上门,自然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皇上宣召进宫。当然,由于赵大当家看上去似乎有些黑风煞气脸,所以又识趣补了一句,时间不会很久,一说完事情,便立刻将大人送回来。 “公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换身衣服。”温柳年点点头,又道,“可否多问一句,这次皇上宣召微臣所为何事?” “似乎是要谈一笔生意。”四喜公公道,“向统领也在。” 谈一笔生意?温柳年闻言有些不解,楚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向来便是什么都不缺,就算是与周边附属国有商贸往来,也大多是出货一方,这次是要谈什么生意,竟然会惊动皇上? “大当家可要一同进宫?”四喜公公又问,“可以在花园中喝一杯茶,顺便等大人一道回家。” 赵越还未说话,温柳年便已经在身后掐了他一下——不许答应! 赵大当家摇头:“多谢公公相邀,只是赵某稍后还有件事要做,只怕没时间进宫。” “如此也好。”四喜公公点头,“那大当家请自便。”原本是皇上叮嘱,说若是赵大当家不想放人,便让他一道进宫等,却没料到居然会被拒绝——看方才的表情,分明就是极其不放心啊,毕竟病好还没多久。 温柳年回房换衣服,赵越拿过一边的梳子,替他把头发束整齐:“为何不让我去?” “不想让你与皇上打交道。”温柳年低头系腰带。 “嗯?”赵越捏捏他的下巴。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怕你会揍皇上。” 赵越哭笑不得:“我在你心里,便如此莽撞不懂事?” “这与莽撞不莽撞无关。”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若是有人拼命让你做事,我也会想揍人。” 赵越倒是被他堵得没话说,顿了一下才道:“还当你不知道我心疼。” “我又不傻。”温柳年在他耳边蹭蹭,“现在我刚回来,事情大概会多一些,后头慢慢就会好。” 赵越点头,低头吻住他的唇瓣。 于是等温大人出门之时,唇瓣便比往日红润了不少,很是水润。 四喜公公在心里感慨,可真是年轻人,这点时间也不放过,想想却又有些不自觉叹气——打眼看去,个个都是双双对对,皇上却这么多年都是孑然一身,饶是自己跟随多年,却也揣摩不清圣意究竟为何。 待到温柳年进宫之后,赵越便与陆追一道,继续去王城搜寻神秘男子的行踪,有了上回被偷袭的经历,自然是多留了几分心。木青山吃完最后一口包子,也同尚云泽去了前厅,找来锦缎坊的老板王织,说了城中杂耍艺人手中的黑色布料一事。 “原来堡主也注意到了。”王织笑道,“前几天就有人同我说,却一直忙于别的事情无暇顾及,前天才抽空去看了一趟,的确极为玄妙,还想着要同堡主商议完之后,再做定夺。” “昨日我跟过去看过,院落中并无异常,应当就是个普通的杂耍班子。”尚云泽道,“这趟怕是要辛苦王掌柜了。” “堡主客气,我也想搞清楚,那卷布料有何玄机。”王织道,“若是能做一批软甲在铺子里卖,绝对不愁销路。”毕竟是王城重地,江湖中人也比别处要多,打斗之时刀剑不长眼,自然会愿意花大价钱买一件防身软甲。 尚云泽点头:“我也这么想。” “不过还有一件事。”王织道,“若是对方愿意与我们合作,但是却开出天价,不知堡主的底线是多少。” 尚云泽笑笑,替他比了个手势。 王织了然点头,“我这就去。” 待到王掌柜出了门,木青山吃惊道:“要花这么多银子啊?” “怎么,担心我会将自己掏空?”尚云泽打趣。 “值这么多价钱吗?”木青山问得很认真。 “值。”尚云泽刮刮他的鼻头,“且不说江湖中人,就算是当今圣上,只怕也会对此物感兴趣。” 木青山松了口气:“不会亏本就好。” 尚云泽大笑,抱着他在怀中掂了掂:“取了个如此顾家的媳妇,我还真是赚了。” 木青山从他臂弯中挣出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日天气很好,尚云泽陪着他一道在长廊中看了会书,刚想着要不要让厨房做些点心送过来,却见王织已经回了锦缎坊。 “怎么这么快?”尚云泽有些诧异。 “回堡主,对方似乎极度不想与我们合作。”王织道,“我才刚一上门说明来意,便已经被请出了门。” “连价格都没有开?”尚云泽问。 “没有。”王织摇头,“而且那伙杂耍艺人只有一人通晓汉话,其余人也听不懂,便一直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到后头的时候,蟒蛇也从外头游了进来,张着嘴喷腥臭恶气,莫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锦缎坊掌柜,就算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武夫,只怕也会心里发麻,只想着快些离开,哪里还有心思谈生意。 “那就可惜了,这可真是比好买卖。”尚云泽摇头道,“不过生意场上讲的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对方不愿意,那便只好算了。” 王掌柜叹气,显然也觉得甚是遗憾。待到他离开之后,木青山安慰:“易地而处,不用花出去大笔银子,其实也是好事。” “嗯。”尚云泽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亲一下。” “为什么?”木青山一愣,放下难道不是还在谈论生意上的事,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话题。 “心情不好。”尚云泽理由极其正当。 木青山:…… 尚云泽看着他。 木青山迅速凑上去,飞快亲了一小下。 是真的一小下,尚堡主还未尝到滋味,怀中人便已经坐到了对面。 尚堡主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候倒是动作挺快。 木青山摸摸滚烫的耳朵,刚打算端茶杯,便被他打横抱起。 “呀!”木青山受惊,“放我下来。” “不放。”尚云泽转身往卧房方向走。 “这是早上。”木青山拉住他的一缕头发,晌午饭都没有吃! “所以才要回去补个觉。”尚云泽微微挑眉。 木青山被噎到没话说,半晌后脸一红:“那只一次。” 尚云泽心里倒是意外,因为他先前只是想开个玩笑,闹一闹自家小木头,却没想到,还真的被允许。 木青山耳朵滚烫。 尚云泽低头狠狠亲了一下,抬脚踹开卧房门。 暗卫嗑着瓜子路过,纷纷伸长脖子看。 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真是……非常棒。 皇宫里头,温柳年也听说了关于杂耍艺人之事。 “若是能将其买回来,替楚军做成防身软甲,定然能在战场上如虎添翼。”楚渊道,“爱卿怎么想?” “若当真如此,自然是很好。”温柳年点头,“微臣这就去看。” “皇上。”向冽在一边提醒,“温大人现在尚无官职,若是对方问起来,只怕不好回答。” “现在王城之内,还有谁能不认识温爱卿?”楚渊挑眉反问。 “若是我大楚子民,自然无人不知温大人。”向冽道,“但对方也不知是到底来自何处,连汉话都说不清楚,只怕……”也未必就会认得。 “说得也是。”楚渊摸摸下巴,“不过温爱卿到底要身居何位,朕还没想好,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不如此行就由你一道陪同如何?顺便还能保护温爱卿。” “末将遵命。”向冽点头。 楚渊打趣:“只是赵大当家恐怕又会心中不悦了。” 温柳年囧了一囧,为何皇上总是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况且此事与我男人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从宫里出来后,便直接去了那处杂耍艺人的大杂院。正午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饶是楚渊吩咐在马车内放了冰块,温柳年依旧是被闷到有些头晕,向冽看着不对,赶忙从路边买了一碗酸梅汤给他消暑——否则若是病上加病,只怕赵大当家会直接杀入宫里抢人。 “多谢。”温柳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觉得心里畅快不少。 “前头马上就到了。”向冽扶着他跳下马车,“马车进不去,走几步就是。” “这片是荒宅?”温柳年四下看了看,从皇宫到这里,似乎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啊。”向冽道,“都是早年的老宅子,大多数都荒废着。不过这伙杂耍艺人有一条巨蟒,若是想住在百姓之中,莫说是官府不会答应,只怕房主也没这个胆量租。” “有件事。”温柳年停下脚步。 “温大人请讲。”向冽点头。 温柳年道:“我怕蛇。” 向冽失笑:“大人尽管放心,这伙人的巨蟒是关在笼子中的,不会轻易跑出来。” 温柳年依旧站着不动。 向冽只好道:“若是当真跑出来,我便带着大人跳墙离开。” 温柳年这才继续往前挪动。 当真是挪动,若是地上有蚂蚁,只怕也早就被踩死了一溜。 宅子的大门紧紧锁着,温柳年轻轻扣了两下,然后就拉着向冽挡在了前头。 千万不要突然冒出一个蛇头,就好像是戏文里现原形的白娘娘。 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有一个高壮的汉子打开了门,由于向冽穿着官服,所以对方看到后明显怔了一下。 “这位大哥。”在确定院中很干净,并无蛇虫毒物后,温柳年方才从后头站出来,“此番冒昧上门打扰,还请见谅。” “二位是朝廷里头来的大人?”高壮汉子问。 温柳年点头,“正是。” “在下御林军总统领。”向冽道,“这位是朝中温大人。” “我们并未违法乱纪。”高壮汉子警惕性很高,“只是来宝地讨口饭吃。” “自然。”温柳年点头,“大哥不必惊慌,我们上门是为了谈生意。” 高壮汉子微微皱眉,看上去像是依旧没搞清他们所来为何,不过还是侧身让来了一条路:“两位大人请进来说。” “多谢。”温柳年道谢,进门前又问了一句,“那条巨蟒不在吧?” “在后院锁着。”高壮汉子道,“不会跑出来,大人不必担忧。” 温柳年这才放心踏进院门。 空气中有浓浓腥臭气息,向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惯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想着温柳年是读书人,平时四周都是笔墨香,卧房也是常年点着熏香,所以担忧看了一眼,生怕他会吐出来。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温柳年看上去很淡定——事实上只要不看见满地爬的虫蛇老鼠,对于其余恶劣的环境,温大人倒是不会有太大反应,毕竟先前在地方做官时,也见过一些惨案现场,多了也便习惯了。 高壮汉子泡了茶过来,都是些粗大枝叶,点心也极为干硬:“两位大人切莫嫌弃。” “自然不会。”温柳年问,“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我叫高大壮。”汉子回答。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果真是名副其实。” “两位大人要谈什么生意?”高大壮忐忑问。 “既然高大哥如此开门见山,我也就不再绕弯了。”温柳年道,“早就听城里头的百姓说,诸位的舞蛇杂耍极为精彩,我们此番上门就是想问,那一卷黑色的布匹到底是何物?” 听到他这么问,高大壮脸上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那卷布啊……” “实不相瞒,皇上也听说了这件事。”温柳年道,“所以想诚心与诸位做一笔交易。” “皇上要买这卷布?”高大壮问。 “不是这卷布,是织布之法。”温柳年道,“究竟是用了什么原料与方法,才能让布匹变得如此坚固结实,连蟒牙都无法咬穿侵蚀?” 高大壮皱眉不语。 “若是高大哥愿意做这笔交易,那大楚数万大军都会从中得益。”温柳年道。 “大人的意思,是要用这种布做盔甲?”高大壮道。 温柳年点头:“正是如此。” 高大壮道:“我想再考虑一下。” “自然可以,生意之事马虎不得。”温柳年点头,却丝毫也没有告辞的意思。 在他的目光之下,高大壮明显有些局促,甚至连额头都开始冒汗,最后找了个借口说要与同伴商量,更是干脆出了客厅,将两人晾在了里头。 向冽道:“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对方看着像是个老实人。 温柳年眨眨眼睛:“但本官并未出言逼迫,一直都是好言好语。” 向冽语塞。 好言好语是没错,但就这么一直目光炯炯盯着别人看,比出言逼迫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高大壮一离开便是许久,就在向冽觉得对方大概已经被温柳年吓跑,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客厅门终于又被推开,这回不仅是高大壮,还有另外三个男子,看上去身形瘦小,都要精明许多。 但是精明归精明,苦就苦在不会说汉话,只能通过高大壮从中翻译,局势也并没有比先前好到哪里去,依旧是温柳年占尽上风。 “这是我们养家糊口的本钱,不卖。”高大壮道。 “这就错了。”温柳年耐心与他说道理,“养家糊口,要的自然是银子,若是能答应与皇上做这笔生意,所赚的银子足够几位在王城购买房产一生无忧,岂不是强过在街头风吹雨打?” 高大壮紧张翻译给其余人听。 “况且诸位的戏法就算再精彩,也演不了三年五载,甚至连三五个月也撑不下去,最多半个月便会被百姓看腻,到那时便只有收拾包袱再换座城镇,如此颠沛流离,又能过得了多久?”温柳年很是慢条斯理。 信息量太大,高大壮有些记不住,额头冒出冷汗。 温柳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诸位若是答应做这笔生意,那便是给皇上面子,给了皇上面子,还怕将来再楚国会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当然,诸位若是执意不肯答应也无妨,买卖讲究你情我愿,皇上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会下旨将诸位驱逐出境,更加不会让沿途官员见一回打一顿,若是买不到东西吃,田间地头挖一些红薯,也还是能混饱肚子的,保管饿不着。你看,我们大楚一向是礼仪之邦,做事还是非常讲道理的。” 向冽抽抽嘴角看他。 高大壮终于有些跟不上进度:“大人可否说慢一些?” “自然可以。”温柳年态度友好,一看便非常儒雅有素养。 在经过了一番紧张的交谈,或者说只有杂耍艺人一方紧张,温柳年则是全程慢慢悠悠的交谈后,对方终于道:“我们可以考虑。” “甚好甚好。”温柳年道,“诸位打算什么时候立个交易字据?我们好将定金送过来。” 向冽觉得,以后若是自己要买新宅子砍价,一定要带上温大人——对方才刚一说可以考虑,居然就催着要别人画押列字据。 “若是高大哥担心自己写不好,本官完全可以代劳。”温柳年四处看,“笔在哪里?” “我们还要商量。”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子大约是看高大壮有些应付不过来,于是生硬无比说了一句汉话。 温柳年无比遗憾:“当真不要吗?我字写得挺好,旁人想买都买不到。” “多谢大人。”高大壮猛烈作揖,“还是让我们好好商量一番吧。” “也好。”温柳年总算是退后一步,不过也没有退很远,“我们明早再来。” 两人出门之后,向冽诚恳道:“大人真不愧是我大楚第一才子。”怪不得当初能将一群老臣说到哑口无言——这回被这群异乡客撞到,也算是倒霉。 温柳年淡定挠挠脸蛋:“向统领过誉。” “那我们便明早再来。”向冽道,“现在先送大人回锦缎坊?” “不用回宫复命吗?”温柳年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是要的,不过皇上有吩咐,大人最近身体抱恙,要多休息。”向冽道,“所以事情做完便可。” “倒也不算太累。”温柳年道,“前头就是茶楼,一起去歇一歇吧,顺便再说说搜寻那神秘男子的进度。” “这事还当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向冽与他一道去了茶楼,“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消失。” “会不会是藏在了地下某处?”温柳年问。 “我也这么想,但若是真藏在地下,只怕就不好找了。”向冽道。 “人都要吃喝,躲在地下不出现,必然在地上还有人接应,暗中供给干粮。”温柳年道,“尚统领可有想法?” 向冽摇头。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叹气:“那就真要费一番力气了。” “是赵大当家。”向冽突然道。 温柳年向下看了眼,果然就见赵越正在街上往过走。 “大当家!”向冽大声朝他打招呼。 赵越身形一顿,抬头看上来。 向冽挥挥手。 赵越又往前看了一眼,方才转身上了茶楼。 “这么巧。”向冽吩咐小二多拿了一个杯子,“大当家要去哪里?” “刚刚会完朋友,想去前头买些点心回家。”赵越道。 “买给温大人吧?”向冽笑道,“果真是如同传闻里一样恩爱。” 温柳年笑眯眯往赵越身边坐了坐。 “那我就先回宫复命了。”向冽识趣站起来,“二位慢慢喝茶。” 温柳年点点头,目送他下楼后才道:“你在跟人?” “看出来了?”赵越捏捏他的鼻头,“不过被向统领叫住后分了一下神,跟丢了。” “跟谁?”温柳年问。 “似乎又是先前的神秘人。”赵越道。 温柳年闻言微微皱眉:“又是这伙人?”御林军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都未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为何他却能一次次碰到? “对方在存心诱我。”赵越道,“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还能有个方法,让他们主动现身。” 第108章 【若我不让你去】那便躲在被窝里哭 “虽然有些冒险,不过若对方有意针对你,这的确是最快的方法。”温柳年道,“这算美人计吗?” 赵越敲敲他的脑袋:“不许乱说。” 旁边桌有百姓在偷眼往这边瞧,看到后都很是担忧——温大人的脑袋也能随便敲的么,若是敲坏怎么办,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两人在茶楼喝了一壶茶,出来后见时间还早,便又去了新买的宅子。工匠已经开始动工,虽说依旧杂乱一片,却也依稀能见着将来的雏形。 “这个池要做什么?”温柳年蹲下问。 “洗笔与砚台。”赵越道,“对面就是书房。” “看不出来。”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心思还挺细。”居然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能想到。 “又不难。”赵越笑笑,“只要闭上眼睛想一次,你从早上起床到夜晚就寝,都要做什么,都要去哪里,然后便能安排宅子的布局。走廊上头都有木钉,冬天的时候挂上厚帘子,你出门上朝也不会冷。” 温柳年心里有些暖。 赵越拉着他站起来:“去书房看看。” “嗯。”温柳年点头,乖乖与他手牵手过了小浮桥。 先前宅子的主人也算是个风雅墨客,所以书房原本就很大,赵越买过来之后,又往高扩了一层,后头还新建了一座藏书阁,再多书也不愁放不下。 温柳年用手指摩挲过书柜的架板,是普通的木材与防蛀香木一同拼成,既不会太过香气浓烈,也能最大程度地防蠹,边沿有一圈精美雕花,是江南常见的杨柳飞叶。虽说都是小细节,但一样一样加起来,也足以能看出他的用心。 “还没修完。”赵越从身后抱住他,“将来会更好。” “嗯。”温柳年笑笑,向后靠在他怀中,安心闭上眼睛。 将来会更好。 四周安静无人,只有两声偶尔蝉鸣,工匠都在前头忙着修门。赵越将怀中的身子转过来,低头温柔亲吻上去,勾住那柔软舌尖便舍不得丢。 温柳年退了几步,却被一张刚做好的书桌挡住后路。 赵越握紧他的腰肢,将人拉得与自己更近。 温柳年被他吮吻到有些失神,闭着眼睛睫毛轻颤,不知不觉便向后躺在了书桌上。 赵越解开他的腰带,丝毫也没有要客气的意思。 红木桌面有些坚硬,温柳年却也顾不了许多,双手无意识在桌上乱抓,眉头也微微皱起。 赵越俯身,拉过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脖颈。 意乱情迷之际,温柳年黑发散在桌上,咬着下唇不想出声,外头却偏偏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还有工匠说话声:“赵大当家与温大人去哪了,还以为在后院,怎么人影也没一个。” “出去了吧。”另一人道,“赵大当家是会功夫的,自然不会像你我一样老老实实走大门。”随随便便就能飞檐走壁。 温柳年捂住嘴,紧张看着赵越。 觉得他表情挺招人,赵越低头亲亲他,顺便又往前带了带,好与自己更加亲密。 “……你!”温柳年眼底有些泪光,却又顾忌外头有人,什么都不敢说。 从未见过他这样,赵越觉得心里没来由便很舒坦,桌子有些咯吱作响,于是索性将人拦腰抱起,转身抵在了墙角。 温柳年全身重量瞬间都落在他身上,说不出话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情急之下低头咬住他的肩膀,比以往多了几分力气。赵越却丝毫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相反,丝丝缕缕的痛楚从肩头传到血液中,躁动便更加明显,动作也便更加失控。 外头两个人还在聊天——工头不在,难得找个阴凉地方偷个懒,却没想到里头正是一片香艳。温柳年此生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场景,心里自然一片紧张,身子却被他牢牢扣住,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合。 “书房是不是有老鼠啊?”半晌之后,一个工匠纳闷道,“怎么窸窸窣窣的。” “有吗?”另一人听了半天,“没什么声音,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先前那人站起来,“走走,去看看,要是真有老鼠可得弄点药赶走,里头还有张新桌子呐,可不便宜。” 两人一同往书房这边走,脚步声越来越进,温柳年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如同受了惊的猫。 “张三张五,又跑到哪里去了?!”工头突然大声叫。 “来了来了。”外头两人赶忙转身往外跑,也再顾不上这头——毕竟若是偷懒次数多了,可是要扣工钱的。 赵越在他耳边低笑:“怕了?” 温柳年终于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若是性子恶劣起来,自己也是无计可施的。 赵越将人放回桌上,低头又亲吻下去,像是分不开一般缠绵厮磨,温柳年却被他折腾得够呛,到后头索性软绵绵闭上眼睛,只求能早些晕过去。 院中蝉鸣渐渐隐匿,屋内也终于安静下来,赵越替他穿好衣服,又凑近亲了亲:“怎么样?” 温柳年迷迷糊糊侧头,刚好看到那张桌子——还没放文房四宝,倒是先被自己躺了一回,以后若是处理公务时回忆起来……想到此处,温大人微微一皱眉:“桌子换掉。” “好。”赵越对他言听计从,“明日我们就去木匠那里重新挑一张。” “还是算了吧。”片刻之后,温柳年又改主意,“省点银子。” 毕竟家底还没有丰厚到能随意挥霍的份上,红木也不便宜。 “带你回去?”赵越问。 温柳年闭着眼睛嘟囔:“若是被他人看到问起——” “就说先前病还没好,又奉旨四处奔波,所以才会中暑昏厥。”赵越将人拦腰抱起来。 温柳年小声“嗯”了一句,而后便放心睡了过去。 黑锅这种东西,偶尔还是能让皇上背一背的。 “大人没事吧?”尚府里头,木青山被吓了一跳,怎么被抱回来了。 “没什么事。”赵越按照先前的台词编,“原本就生病美好,又在外头跑了大半天,有些中暑。” “大人去哪里了。”木青山担忧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不是被皇上宣进宫吗,怎么还在外头中了暑。” “去找了一伙杂耍艺人。”赵越随口道。 “杂耍艺人?”木青山闻言微微一愣,“是舞蛇的那伙艺人吗?” “正是,师爷也曾看过他们卖艺?”赵越一边走一边道。 “嗯,而且锦缎坊原本还打算同他们做一笔交易。”木青山道,“不过后头却被拒绝了。” “什么交易?!”温柳年迅速睁开眼睛。 赵越:…… 木青山意外:“原来大人没睡着。” 温柳年摸摸鼻子,又问了一次:“尚堡主想与那伙杂耍艺人做生意?” “是啊。”木青山点点头,“大人也看过他们舞蛇吧?那卷黑色布料内里极有玄机,要是能做成防身软甲卖给江湖中人,应当不愁没生意。” “这回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温柳年失笑,“皇上宣我进宫也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不是为了江湖中人,还是为了楚国军队。” “对方答应了吗?”木青山问,“王掌柜说他才刚敲开门,还没谈多久,便被放蛇赶了出来。” “哦?还有这回事。”温柳年闻言若有所思。 赵越皱眉:“回房好好休息。” “尚堡主与王掌柜现在何处?”温柳年问。 木青山道:“都在锦缎坊里,应该在前头查账,已经去了好一阵子。” “走。”温柳年看赵越,“我们去客厅,与尚堡主好好商讨一下这件事。” “那我这就去传话。”木青山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大人的身子不要紧吗?” “完全不要紧。”温柳年拍拍赵越,“快将我放下来。” 赵大当家心里无奈,只好照做。 “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温柳年站在地上,表情非常淡定。 木青山点点头,也没多想。 待到他出门之后,温柳年膝盖一软歪向一边,幸好赵越眼疾手快,将他接到怀里。 温柳年眨巴眼睛看他。 赵越道:“若我让你现在就回去睡觉——” “那我便缩在被窝里哭。”温柳年很是冷静。 赵越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笑。 “走。”温大人笑嘻嘻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去前厅。” 第109章 【何时才能吃肘子】皇上从来不会吃亏 尚云泽与王织原本正在账房议事,听到木青山所言之后微微有些意外:“皇上也对那卷布匹感兴趣?” “嗯,大人今日出门便是为了找那伙杂耍艺人。”木青山道,“现在正在书房,说是有事要相谈。” “走吧。”尚云泽站起来,“去看看。” 王织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前厅。 “尚堡主,王掌柜。”温柳年打招呼,“对不住,这么晚还要打扰二位。” “大人不必客气。”尚云泽拉开椅子,“听说大人今日也去找了那伙杂耍艺人?” “是。”温柳年点点头。 “早知道大人也要去,我就早些来叮嘱了。”王织关切道,“那伙人语言不通又是莽夫死脑筋,看着都不像是善茬,大人没受惊吓吧?” “没有。”温柳年问,“那伙人拒绝了王掌柜?” “何止是拒绝啊。”王织说起来就头疼,“枉我好言好语费了半天口舌,不答应就算了,还放蛇出来吓人,幸好有小三子拉着我跑得快,否则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就说果真是蛮夷之地,稍有不合心意就要动粗。 “态度极其不友好?”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王织点头。 温柳年道:“王掌柜可否从头到尾,再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一遍?” 王织有些不解,扭头看了尚云泽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才道:“前些日子听客人说城里来了伙杂耍艺人,其手中的布料刀枪不入不湿不腐很是神奇,我就去看了几回,恰好堡主昨日又提起,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商机,我便带着小三子上门去谈生意。谁知对方态度却极为不友好,刚开始的时候险些连院门都进不去,后头好不容易进去了,又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说,他们都不吭气,到后来其中一个瘦小的汉子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就有一条大红蟒蛇从屋顶爬了下来,小三子便赶紧拉着我离开了。”在生意场上混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毕竟先前就算是谈不拢,起码面子上也总还能说过得去。 “这样啊。”温柳年若有所思。 “大人今日情况如何?”尚云泽问。 “对方态度也不见得有多好,不过倒也没拒绝。”温柳年道,“而且差不多还快谈成了。” “是吗?”王织有些意外,“那般榆木脑袋的人,大人也能将其说动?” “其实也并不是很难。”温柳年道,“我的意思是,对方似乎很容易便松动了下来。” “当真?”尚云泽来了兴致。 王织心里叫苦:“堡主,我当真已经尽力了。”那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大人就肯卖,自己就被赶了出来? “可是大人给了高价?”尚云泽又问。 “还没谈价钱。”温柳年摇头。 王织有些面上发热,这…… “王掌柜不必多想,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大人。”木青山出言安慰。 尚云泽笑笑,也道:“而且或许还要加上威胁逼迫。” “尚堡主这话就不对了。”温柳年及时纠正,“我做事向来很讲道理。” “是啊。”尚云泽点头,“苍茫山的土匪一定也这么想。” 赵越:“……” “大人为何要如此详细问这个?”木青山道。 “觉得有些奇怪。”温柳年道,“按理来说应该没人愿意在外头餐风宿露,杂耍赚不了几文大钱,那几个人看着年纪也不算小,难道不该想着攒些钱早点成亲娶媳妇?” 木青山想了想:“或许是异国他乡的风俗不同。” “话不能完全这么说。”温柳年道,“就算不着急娶媳妇,但不管哪个他乡异国,银子总是招人喜欢的,看王掌柜的衣着打扮也知道是个有钱人,又极有诚意,那伙人卖艺既然是为了赚钱,为何会连开价都不想听,就着急要将人赶走?” 尚云泽道:“那大人怎么看?” “今日我与向统领一道前去之时,总觉得那个名叫高大壮的男子举止有些奇怪,至于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温柳年道,“似乎有些像是在演戏。”从最先前的满怀疑虑,到后头的手足无措,都有些用力过猛的感觉。 赵越微微皱眉。 “所以我才想找王掌柜询问一番。”温柳年挠挠下巴,“不过也只是个人感觉而已,说不上有多准。” “下一步要怎么做?”赵越问。 “与对方约了明早再议。”温柳年道,“去过之后再说。” 尚云泽点头:“若是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先谢过尚堡主了。”温柳年点头,“夜色已深,就不再多做打扰了,诸位早些回去歇着吧。” 木青山看了眼温柳年,有些欲言又止,回到卧房之后翻了半天拿出一瓶药膏,让人送去给温柳年。 大人今天看上去似乎很辛苦的样子啊。 红甲狼从窗户里爬进来,冲他友好晃了晃触须。 “你怎么来了。”木青山笑出声,将它捧在手心带着一起玩,又弄了些点心碎屑屑喂。 “还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尚云泽用手指弹弹那红亮背甲。 红甲狼沾了一脑袋点心渣,懒洋洋趴在桌上。 已经很久没有被捂起来呐…… 另一头,赵越拿着药罐放在床头:“师爷送来的。” 扫了一眼那青白色的小玉罐,温柳年捏捏红耳朵,半晌之后道:“或许师爷是想送风寒药,结果却拿错了。”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赵越忍笑:“那要上药吗?” “不要。”温柳年迅速钻进被窝。 “那明天就只有继续躺在床上养伤了。”赵越和衣靠在他身边。 温柳年想了想:“我自己上。” 赵越爽快将药罐递给他。 温柳年赶人:“你出去。” 赵越学他:“不要。” 温柳年:“……” 赵越似笑非笑看着他,明显是在调戏。 温柳年觉得心里甚为不忿,先前占上风的人分明就是自己,为何只是外头做了一回,就一切都反了过来? 赵越手背轻轻摩挲过他的侧脸,眼神很温柔。 温柳年躲了躲,自己在被窝中摸索擦药,片刻之后表情一僵,将小药罐拿了出来。 “怎么了?”赵越不解。 温柳年眼底迅速升起水雾,声音颤抖道:“这这这当真是伤药?” 赵越拿过小瓶子看了一眼,上头并无标签说明,闻起来倒是很清凉。 温柳年脸色发白:“快些,我要沐浴。” 赵越翻身下床:“来人!” 片刻之后,尚云泽打开屋门,疑惑道:“这么晚了,大当家还有事?”怎么一脸急匆匆的。 木青山坐在床上,正在帮红甲狼的背甲上香膏。 “小呆子。”尚云泽折返,“你方才是不是给大人送了一罐药膏?” “嗯。”木青山点头,“很好用的,怎么了?” “是什么?”尚云泽问。 “清凉膏,发热头疼的时候按按太阳穴,马上就会好很多。”木青山认真道,“左护法临走之时送我的。” “当真只是清凉膏?”尚云泽心里纳闷,听上去很正常啊,那为何赵越一副被人下毒的表情。 “自然是真的。”木青山下床,“我帮你找找看,柜子里还有三罐。” “清凉膏?”赵越睁大眼睛。 “是啊,就是此物,左护法临走之时留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尚云泽手里拿着一个白玉小罐,“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冷静道:“没事。” “没事?”尚云泽明显不信。 “当真没事。”赵越道,“大概是擦多了,所以觉得有些晕,我便过来问问。” “……如此啊。”尚云泽半信半疑。 赵越转身往外走:“打扰堡主了,告辞。” 卧房里头,沐浴后的温柳年正裹在被子中,眼底一片哀凉。 居然当真是风寒药。 自己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 赵越抱着他亲了亲,试探道:“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你敢!”温柳年震惊坐起来,却又瞬间倒了回去。 “好好好,不找大夫。”赵越拍拍他的背,哭笑不得道,“千万别再乱动了。” 生平第一次,温柳年想将自己挖个坑埋起来。 为何会如此丢人现眼。 后半夜的时候,赵越总算将人哄睡着,小心翼翼塞到被窝后,看着那张还有些泪光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温柳年在梦中生气,迷迷糊糊转身。 赵越从身后将人抱到怀中,动作很是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向冽便来锦缎坊找,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大人还没起床,向统领先一道吃些东西吧。”木青山道。 向冽心里纳闷,温大人一向便极为准时,若是约好了时间,回回都是只有提前等,还从未迟到过。 木青山替他盛了一碗豆汁。 “可是身体不舒服?”向冽关切,昨日天气那么热,还坐在轿子里穿了大半座城,别说又累倒了。 “大概吧。”木青山点头,“昨天晚上,大人是被大当家抱回来的。” 向统领闻言便越发担忧。 “能不能行啊?”卧房里头,赵越心惊胆战问。 “行。”温柳年脸色发白。 “不行,不准出去了。”赵越强行将人抱起来。 “走一阵就好了,事情耽误不得。”温柳年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摇一摆出了卧房。 暗卫最近都在日月山庄的商号里串门叙旧,难得回来一趟送点心,结果刚好撞到这一幕,于是心情诡异蹲在墙头,集体看着温大人迈着四方步出了小院。 大当家果真不是凡人。 “大人。”向冽正在饭厅里喝茶,见着后赶忙迎出门,“听师爷说大人昨日中暑,没事吧?” “没什么事。”温柳年走得四平八稳。 向冽神情充满疑惑。 温柳年解释:“昨天半夜头昏眼花,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要请太医诊治一番?”向冽打量,发自内心道,“大人看上去摔得不轻啊。” 千万别!温柳年咳嗽两声,伸手摸摸鼻子:“已经擦过通络油,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向冽道,“那大人还能出门吗?”话是问温柳年,双眼却是盯着赵越,一看就非常明白事理。 “我们这就走。”温柳年转身迈动步子。 “大人不吃早饭吗?”木青山在后头问。 “回来再吃。”温柳年很是冷静:“轿子在哪里?” 赵越无奈摇头,上前抱着他放到软轿中:“我陪着你。” 温柳年道:“哦。”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赵越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放下轿帘之后向冽也跟了出来,上马之前不忘称赞:“若是皇上知道大人这般勤恳辛劳,一定颇为欣慰。” “快些走。”温柳年满心哀怨催促,只想快些回来趴床。 既然温大人都说了快些走,轿夫自然也就走得飞快,温柳年在里头怎么坐都不舒坦,好不容易到了城外,已经满身都是汗,心情自然也便不是很好。 赵越将他抱出来。 向冽还想说一句“真是恩爱”,结果看到温柳年的表情,也便识趣闭嘴去敲门。 这回院门倒是很快就被打开,依旧是先前的高大壮,态度也和缓了些:“两位大人来了。”说完之后又看了眼赵越:“这位也是朝中的大人?” 向冽道:“是温大人的好友。” “三位请进。”对方也没多问,照旧泡了些茶过来。 “阁下可曾考虑清楚?”温柳年问。 “考虑清楚了。”高大壮点头:“我们卖。” 向冽闻言心里一喜。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温柳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数字:“我们愿意出这个价钱。” “好。”高大壮依旧没有异议。 “甚好。”温柳年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摞字据递过去,“若是没问题,这笔买卖就算达成了。” “要何时给我们银子?”高大壮问。 “定金是三成,待到阁下说出秘方,我们织出一模一样的布料之后,再付其余七成。”温柳年道,“与朝廷做生意,自然不怕会毁约践诺,阁下不必担心。” 高大壮道:“秘方现在就能给大人,银子何时给我们?” “不要先与其余同伴商量一下吗?”温柳年提醒。 “不用。”高大壮道,“我们昨夜商量过了。” “当真是个爽快人。”温柳年站起来,“那待我这就回去禀明皇上,约莫三日内便能宣召诸位进宫面圣。” “还要进宫?”对方很是警惕。 “能进宫面圣,本就是莫大的殊荣。”温柳年道,“况且皇上是诚心想做生意,这笔银子不算少,自然要亲自见过诸位才能放心。” “一定要去?”高大壮问。 “一定要去。”温柳年笑眯眯。 “但是我们都不通汉话,就算是见到了皇上,又能如何?”高大壮皱眉。 “各附属国君主也不通汉话,但大家相聚时照样其乐融融。”温柳年道,“还有许多珍馐美食可以吃,何乐不为?” 高大壮刚欲找个借口去找同伴商量,温柳年却已经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本官似乎还没问过,阁下究竟来自何方?” 高大壮道:“弹丸小国,不足挂齿。” “再小也要有个名字。”温柳年继续道。 高大壮摇头:“伤心之地,我们不愿说。” 温柳年笑笑:“我却一定要问。” “大人!”高大壮明显有些不满。 “或者说不是我要问,而是皇上要问。”温柳年道,“易地而处,若是阁下想与我做一笔大生意,却连我来自哪里都不清楚,如何能安心付银子?” “我们保证一定能织出布。”高大壮道。 “保证这种事,上下嘴皮子一碰谁都能说出来。”温柳年道,“况且诸位既然要进宫面圣,按照规矩,也是要登记来历以及姓名的。” 高大壮胸闷,听他这么说,倒像是自己主动想要进宫一般。 “所以阁下究竟来自何方?”温柳年又问了一遍,“早些说了,我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大人稍等。”高大壮站起来,急匆匆出了屋子,生怕晚了会被拉住。 赵越微微皱眉,这人举止行为的确是有些奇怪。 向冽虽说也有些闹不清楚温柳年到底想做什么,却知道他向来靠谱,便也没有多问,一直抱着刀坐在椅子上,只是心里难免纳闷,大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坐着也不安稳,一直换姿势。 赵越看着他额发间的细小汗珠,心里自然是心疼,刚想着要将高大壮抓回来,对方却已经自己折返:“我们来自南洋一个小岛。” “名字呢?”温柳年很有打破砂锅的精神。 高大壮道:“吕叶岛。” 温柳年摸摸下巴:“果然没听过。” 高大壮:“……” 那你非要问! 温柳年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又仔仔细细开始挨个盘问几人的姓名年龄来历,甚至连家里有没有媳妇都要记下来,见到高大壮不耐烦了,便及时提醒一句:“若是阁下不配合,便不能进宫面圣了,若是不能面圣,那生意也就要黄了。” 高大壮只好面无表情坐回去,道:“我没娶媳妇。” “没有娶媳妇。”温柳年重复了一遍,又道,“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些成亲为好。” 高大壮虽说闷不吭声,不过谁都能看出来,心里头估摸正在怄火——不过话说回来,任谁被这么祖宗八辈刨根究底的问下去,估摸着都要怄火。 越往后头,向冽便越发费解。虽说进宫面圣是大事,但皇上功夫底子不算弱,身边又有无数侍卫与影卫保护,就算大人是为了稳妥,但这盘问的也未免太仔细了些——连别人的爹有没有纳妾都要管?与其说是盘问,倒不如说是七大姑八大姨在唠家常,想起什么就问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温柳年咳嗽了两声,伸手揉了揉嗓子,终于道:“暂时就这些了。” 高大壮松了口气,总算是完了。 然后就又听他补了一句:“若是以后再想起什么,继续补上去便是。” 高大壮瞪大眼睛,还要继续? “告辞。”温柳年站起来,身形明显一僵硬。 赵越将他抱在怀中。 温柳年还在称赞:“阁下果真是很有做生意的诚意。” “大人过奖。”高大壮面无表情,只想快些将这些人打发走。 三人出门之后正是正午时分,日头火辣辣也不方便赶路,于是便去了上回那处茶楼,坐着先歇一阵再喝壶茶——一直在不停说话,温柳年嗓子早就干出火。 “可否问大人一件事?”方才一落座,向冽便开口问,显然也是憋了很久。 “向统领是想问我,为何要说那么多废话?”温柳年放下茶杯。 向冽顿了顿,原来真的是废话,还当其中另有玄机。 “因为只有废话,才能看出对方到底有没有撒谎。”温柳年笑笑,“就像街头拿树根当人参卖的骗子,只会事先编好自己是如何得到这支人参,却不会事先编好自己邻居姓甚名谁有无娶亲,因为没必要,一旦突然被人问起,势必会短暂犹豫一番。” “大人怀疑他们是骗子?”向冽皱眉。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快速回答我。”温柳年道,“家中有无表哥,年纪几何,在做什么?” “有,王安,武馆总教头。”向冽道。 “你看,因为是身边最熟悉的事,所以能快速说出来,也不会有太多考虑。”温柳年道,“但对方显然不是这样,在回答每一个问题的时候,都会有个停顿,而且有几处明显前后矛盾。” 向冽意外:“大人全部能记住?” “自然。”温柳年又挪了挪屁股,虽然略微有些坐不安稳,但是幸好没有干扰到脑袋。 赵越:“……” “吕叶岛,南洋倒是的确有个这样的小岛。”温柳年继续道,“不过一非交通要道,二来岛上也没什么珍稀特产,所以极少有记载。” “有什么问题?”向冽又问。 “若是来自吕叶岛,应当没什么不方便提及,楚国只与南洋几个大一些的国家有香料茶叶往来,这种小岛极少打交道。”温柳年道,“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几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看上去的确像是渔民。”向冽道。 “渔民不仅是南海有。”温柳年慢悠悠道,“东海也有。” 向冽瞬间一惊:“大人的意思是?” “先前那个四处包歌姬的中年男子,与这伙杂耍艺人是同时出现的。”温柳年道,“不一定有联系,却也未必就没有联系。” 向冽皱眉:“若是当真如此,那便又与大明王扯上了关系,还是要有确凿证据才好。” “昨日我们登门拜访之时,这伙人看似极不愿意与我们做生意,而且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暴躁。”温柳年道。 向冽点头:“的确如此。” “但是今日却答应得极为爽快。”温柳年放下茶盏。 向冽流利道:“那是因为大人说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就说毕竟也是在官场上混的啊。 “若说被我昨日的话影响到,那内心也应当是极为不愿意的,尤其是对暴脾气来说更是如此。”温柳年道,“但今日在我故意激他,逼他说一大堆无用之事的时候,只要提到若是不愿配合,便不能做成生意,对方便很快就会妥协,向统领不觉得有些前后矛盾?” “这……”向冽回忆了一下,觉得似乎的确如此。 “不合理对不对?没人会被一件自己不想做的事威胁到。”温柳年道:“但若是换个方向去想,对方其实很愿意同我们做生意,昨日只是故意演戏,那便合理多了。” 向冽摇头:“此事不简单,只怕要立刻回宫禀告皇上。” “好。”温柳年僵硬站起来。 向冽:“……” “向统领可否先独自进宫?”赵越将人扶住,“原本就中暑未好,今日煎的药还没有吃。” “自然自然,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向冽答应,“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柳年点点头,看着他出了雅间门,然后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趴在赵越怀中。 “我们也回家?”赵越揉揉他的脑袋,“上些药睡一觉,然后再进宫。” “知不知道现在要做些什么?”温柳年抬头看着他。 “嗯?”赵越先是有些不解,想了想,低头亲亲他。 “不是这件事。”温柳年舔舔嘴巴,虽然亲一亲也很好,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快些找到那个神秘男子,越往后拖,只怕风波会越大。” 赵越微微僵硬。 “再亲一下。”温柳年凑过去,方才时间有些短。 赵越哭笑不得,在他的唇瓣上又亲了一口。 “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温柳年坐在他怀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神秘人应该不会轻易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否则也不必费心费力想杀你。” “理由呢?”赵越问。 “不管是青虬还是离蛟,想要的都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你这个人。”温柳年道,“只有先让你悄无声息消失,再找一个新的傀儡顶替,到那时他们才会堂而皇之公开,然后借助假赵越达成目的。现在若是让人知道你是赵越,那先前一切力气就都白费了,对方不会甘心。” 赵越点头:“嗯。” “你也不要太累。”温柳年拍拍他的侧脸,“三更半夜出去练功,真当我不知道。” “我不用睡太久。”赵越帮他整整头发。 “那也不行。”温柳年坚持,“醒了就在床边看我。” 赵越笑出声:“好。” 两人又在茶楼休息了一阵子,方才一道回了尚府。途中经过城中央,见到前头一座木楼上头站了不少工匠,正在拿着榔头木锯做工,很是热火朝天,于是温柳年好奇伸长脖子看:“是新的酒楼么?”然后又诧异,“二当家怎么也在。” “陆追自然会在。”赵越道,“我将这间酒楼买下来了。” “买下来?”温柳年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必知道。”赵越道,“等着开张后来吃便好。” “厨子请好了吗?”温柳年很关心这个问题。 “请好了,从叠翠阁挖过来的。”赵越道,“下回你再想吃桂花卤鹅,便不用排队了。” “甚好甚好。”温大人很是满意。 陆追拿着图纸,一边督工一边检查,满头都冒汗。 “陆二当家。”一个小厮颠颠跑过来,手里端着一大碗酸梅茶,“天气这么热,快先泄泄火。” “多谢。”陆追摸银子,小厮摆手道:“赵大当家已经付过了,二当家尽管喝便是。” 陆追愣了愣:“大当家方才也在这?” “是啊,刚走。”小厮道,“还让小的传话,说二当家辛苦了。” 陆追胸口发闷,都路过了也不过来看一眼,还能不能上点心了,分明就是朝暮崖的产业。 还当真是兄弟如衣服。 “大人回来了。”锦缎坊内,木青山依旧在院中看账本喝茶,“生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温柳年淡定道,“多谢师爷关心。” “左护法的药当真挺好用。”木青山又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又叮嘱,“大人一定要继续擦。” 温柳年微笑:“嗯。” 赵越抱着他大步回了卧房。 温柳年幽幽道:“你若是敢笑——” “我自然不会笑。”赵越举手发誓。 温柳年踢掉鞋子,自暴自弃趴在床上等擦药。 提前进入成亲数十年的老夫老妻状态,其实也挺好。 王城一处幽深的地下暗室内,先前大手笔包下青楼歌坊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喝茶——一切都如同温柳年的猜测,此人正是当年大明王云断魂的部下青虬,也是穆家庄兄弟二人的幕后主使。 “教主。”下属站在他身边,“今日赵越是与温柳年一道出的门,身边还有御林军总统领向冽。” “所以便又没有下手?”青虬语速很慢,语调也有些阴森,与先前青楼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下属低头不语。 “早些除掉他,计划才能早些进行。”青虬道,“若是再拖下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属下知道。” “再过一阵子,这王城内会来不少人,其余小兵小虾不足为惧,但秦少宇却大意不得。”青虬道,“据说还有个与追影宫交好的七绝国君主慕寒夜,也不是善茬。” “但赵越武功不算低。”下属道,“想要悄无声息干掉他,只怕有些困难。” “能悄无声息自然最好,但若是不能悄无声息,那便只好退一步。”中年男子站起来,表情阴狠道,“总归不管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他的性命!” “是。”下属低声领命,退出了暗室。 下午些时候,温柳年推开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伸手抓衣服穿,结果不小心挠到了大当家英俊的脸。 赵越握住他的手腕,凑在嘴边亲了亲。 “不要闹。”温柳年打呵欠,“我该进宫了。” “皇上又没有派人来找。”赵越道,“不然今日别去了?” “事关大明王,皇上不可能会真的安心。”温柳年道,“与其被大晚上召进宫,倒不如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混一顿——” “不许!”赵越皱眉。 “那也能早些回来睡觉。”温柳年嘀咕。 赵越道:“吃完饭再去。” 温柳年双眼晶莹闪烁。 “吃完饭再去。”赵越没有丝毫松动。 温柳年:“……” 但是御厨会做红烧肘子,和脸一样大。 “大人,你醒了吗?”木青山在窗外道,“四喜公公又来了。” “你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温柳年表情淡定,心里很是迫不及待,穿好鞋就往外跑。 油汪汪的大肘子。 “慢着些。”赵越哭笑不得,紧走几步跟在他身边。 “大人。”四喜公公正在前厅喝茶。 下人都在感慨,自从温大人搬来锦缎坊,四喜公公几乎将王掌柜买来的茶叶都喝了个遍。 “公公见谅,本官来迟了。”温柳年客套了一下,然后便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这就进宫。” “倒是不着急。”四喜公公赶忙道。 怎么不着急,都该吃晚饭了,中午就没吃,温柳年咽了咽口水。 然后就听四喜公公道,“皇上临出门前吩咐过,让大人在家中吃了晚饭再进宫。” 温柳年顿了一下,又继续争取:“其实也可以去宫里头再吃,还是不要耽误正事才好。” 赵越好笑。 “这可不行。”四喜公公连连摇头,“皇上说了,待到温大人这回病好了,才能去宫里吃饭,现在只能在家吃,免得大当家生气。” 温柳年满心不甘愿,当真不能吃肘子吗。 赵越点头:“多谢公公。” “大当家客气了,快些带大人去吃饭吧。”四喜公公坐回椅子,“我再喝杯茶,不着急。” 片刻之后,温柳年目光哀怨坐在饭厅,嘴里叼着一根青菜,皇上先前分明就说好,自己随时都能去宫里吃饭——身为九龙天子,怎么好出尔反尔,君臣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赵越帮他吹凉粥饭,一勺一勺喂过去。 还真是做皇上的啊……平时大鱼大肉将人喂得欢欢喜喜,生病了要哄着吃药粥这种活就留给自己,再这么下去,估计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想往宫里跑。 想起上回匆匆见过的一面,赵越心里摇头,果真是个不会吃亏的主。 第110章 【为何一见面就打架】温大人略茫然 对于温大人来说,这世上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看书,二是吃饭——当然在认识了赵越之后,便又出现了同样重要的第三件事。最近一直忙于各项杂事,每日能静心看书的时间不多,昨夜又出了那场乌龙,想来第三件事也要缓上好一阵子,只剩下吃饭是唯一的期盼,却还要被迫咽药粥。想起宫里头热腾腾的大肘子,温柳年默默咽了咽口水,然后便继续坐在软轿中,看着外头发呆。 “大人。”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到了。” 温柳年僵硬挪起来,迈着步子缓慢出了轿。 四喜公公被吓了一大跳,大人这是怎的了。 “坐久了,有些腿麻。”温柳年及时解释。 四喜公公赶忙扶着他,又道:“下回换个大些的轿子。” 温柳年心想,轿子里能有张床便最好了,还能顺便睡一觉。 “爱卿这是?”楚渊正在御书房内与向冽议事,见到温柳年慢吞吞迈着步子走进来,眼底也有些惊疑——先前向冽只说是中暑,没说连路都走不动啊。 “回皇上,是轿子太小了,温大人腿麻。”四喜公公在旁边帮着解释。 “没事就好。”楚渊闻言松了口气,“可要叫几个内侍替爱卿按一按?” “多谢皇上,不必了。”温柳年迅速摇头,“歇一阵子就会好。”原本就已经够难受,再被压在椅子上按,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辛苦爱卿了。”楚渊命人给他赐座,“但此事非同小可,只怕要越早解决越好。” “这也是微臣分内之事。”温柳年缓慢挪动了一下,觉得椅子略硬。 “关于那伙杂耍艺人,若当真与大明王云断魂有关,爱卿觉得下一步要怎么做?”楚渊问。 “看目前的形势,这伙杂耍者的最终目的,便是要将那卷黑色布料卖进宫。”温柳年道,“先前王城内也有其余的布料行去问过,却连价钱也没来得及开,就被对方放蛇赶了出来。” “对着朕来,便是对着楚国万千将士来。”楚渊摇头,“其心可诛。” “现在还不知道那匹布里究竟有何玄机。”温柳年道,“所以微臣建议将计就计,先将东西买到手,而后再仔细彻查。” 楚渊点头,看了眼向冽:“向统领如何看?” “末将也这么想。”向冽道,“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先宣进宫看看吧。”楚渊道,“是人是鬼,朕总要亲眼瞧瞧才能清楚。” “是。”温柳年道,“不如就在后天?微臣亲自前去通传。” “好。”楚渊点头答应,又问道,“关于先前王城中的那个神秘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依旧毫无线索。”向冽道,“一夜之间踪迹全无,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温爱卿可有妙计?”楚渊问。 温柳年道,“既然怀疑这伙杂耍艺人和他有关系,倒不如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挖,悄无声息拔萝卜带泥,不必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有些慢。”楚渊靠在龙椅上,微微摇了摇头,“不如爱卿再动下脑子?” “凡事以稳妥不扰民为上。”温柳年坚持,“况且七绝国与其余附属国君主不日便会抵达王城,若是见着御林军满城鸡飞狗跳在抓人,也有失我大国体面。” “朕还当真说不过你。”楚渊挑眉。 温柳年缓慢站起来:“臣只是就事论事。” “来人!”楚渊突然大声道。 温柳年愣了愣,心说莫不是要打我板子吧。 “拿几个软垫进来给爱卿坐。”楚渊吩咐。 温柳年:“……” 内侍很快便抱了三四个软垫进来,全部铺在了温柳年的椅子上。 “若是没事,便别行礼了。”楚渊慢悠悠道,“爱卿这般一次次僵硬站起来,朕看了也不忍。” 温柳年难得耳朵滚烫。 只有向冽不明就里,还在想温大人果真是读书人,中暑腰疼到现在还未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御书房内君臣三人却丝毫困倦也无,直到四喜公公小声提醒,才惊觉竟然已经临近午夜时分。 “已经这么晚了。”楚渊看了眼窗外,“两位爱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两人谢恩退出书房,向冽原本是楚渊的贴身护卫,近两年才升任御林军总统领,因此住处就在宫内。 “向统领不必送了。”温柳年道,“我自己回去便成。” “起码也送大人到宫门口。”向冽道,“想来赵大当家又在等,也用不着宫里的轿子。” 温柳年笑了笑,与他一道慢慢往宫门口挪,沿途遇到刘阁老,不忘挥手打招呼。 “皇上。”楚渊还在御书房内看折子,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刘阁老来了。” “这么晚?宣。”楚渊有些纳闷。 刘阁老年逾古稀,向来便是早睡早起,还是头回这么晚进宫,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事——半个时辰前收到了云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说西南王最近甚是安生,并无任何要动身前往王城参与附属国国朝贺之意。知道皇上对段白月的事向来上心,便第一时间进宫禀告。 “辛苦刘阁老。”楚渊合上信件。 “皇上言重。”刘阁老道,“那老臣便先告退了。” 楚渊点头,让四喜安排人将阁老送回去。 “还有一件事。”走到御书房门口,刘阁老又停下脚步,颇为不忿道,“方才在走廊撞到了温大人,他竟然学老臣走路。” “噗。”楚渊难得笑出声。 刘阁老还在钻牛角尖:“老臣虽说腿脚不灵便,但也不至于步履蹒跚,到底有何好学?”早就听说这位大人小时候便爱学瘸子走路,没想到长大竟依旧如此。 楚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阁老误会了,温爱卿是不小心扭了腰,并无要嘲笑阁老的意思。” “是啊。”四喜公公也在一旁忍笑,“温大人前些天一直卧床,刚好了没两天。” 刘阁老顿时释然,原来如此,就说自己走起路还是很健硕的。 四喜公公搀着刘阁老出了御书房,留下楚渊一人又笑了一阵,余光却扫到了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函。 西南王段白月,似乎从自己刚即位时的风雨飘摇,到如今国富兵强,他还从未来过一次王城。 跳动的火舌卷入信函,须臾便只剩一片轻烟。 天上微微有些落雨,赵越果真正等在外头。 温柳年同向冽道了谢, 便快步走过去。 “急什么,也不怕摔。”赵越撑着伞遮住他。 “下回别等了。”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好好在家休息。” “你没回来,我如何能好好休息。”赵越替他系好披风,“有没有偷吃东西?” “没有没有。”温柳年摇头。 “当真?”赵越捏捏他的侧脸。 温柳年道:“自然是真的,我就吃了半块蜜饯。”不信可以亲一亲。 赵越果真便低头亲了亲,有些微微甘甜。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也跟着笑,和他亲昵抵抵额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守宫门的侍卫见着,都在心里头羡慕,果真是同传闻里一样恩爱啊。 一夜潇潇细雨后,天气也凉爽了不少,温柳年早起之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有些鼻子发痒:“阿嚏!” “回屋加件衣服。”赵越道。 “没事。”温柳年仰头看着树上桂花,“真香。” “下午去替你买几瓶桂花酱。”赵越很了解他的心思。 温柳年道:“先前娘亲也经常会做桂花酱。”也不知王城里的铺子,会不会做出家里头的味道。 而在另一头的运河上,温夫人正坐在大船里,喜滋滋靠着窗子看外头,快到王城了啊,看儿子去。 “都笑了一路,有这么高兴?”温如墨坐在床边穿鞋。 “自然是高兴的。”温夫人白他一眼,而后便继续盘算,小柳子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能在王城内结一门亲事,那便再好不过了——毕竟是大地方,知书达理的小姐也多,做儿媳妇挺好。 “阿嚏!”这回轮到赵越打喷嚏。 温柳年眨眨眼睛:“你也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吗?” 赵越微微皱眉,怎么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吃过早饭后,温柳年便又去了那伙杂耍艺人家中,由于先前已经提起过,所以听到皇上下旨宣明日进宫,众人虽说心里不甘愿,却也没有太多意外,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有王城里头的百姓很不舍,最近怎么也不见出来舞蛇,莫不是要走了吧,我们还没看够。 睡过一晚之后,温柳年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于是办完正事便也没着急回去,与赵越一道手牵手在城中四处闲逛,顺便寻了个小摊吃午饭。 煮油面的老婆婆很喜欢温柳年,于是不仅往里多加了两勺炒核桃,连鸡蛋也比其余人碗里头要多,包子更是捡得要冒尖,几乎要掉到桌上。 温大人心中哀怨,莫不是我一看就很能吃?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斯文些好。 “下一回,沈公子身陷恶人谷,秦宫主挥剑斩邪灵!”身边的茶棚里,说书人一排响木,周围登时一片热闹掌声。 温柳年也跟着听:“在云岚城也有许多秦宫主与沈公子的故事。”有些怀念。 赵越替他把碗里的东西拌好。 “王先生,什么时候能换个故事讲啊?”下头有年轻后生大声问——就算沈公子当真很惹人喜爱,秦宫主也很英武不凡,但这几段我们都快背过了,天天听也没意思。 “就是,前几日我刚从西边过来,那里的小镇子都有了新故事。”另一人道,“主角名叫赵公子,听说甚是英俊,家家户户床头都贴着画像,如同灶王爷一般,只可惜没人愿意卖,我也没见着长什么样。” “咳咳。”温柳年被呛到。 赵越哭笑不得,还果真是王城,消息就是灵通。 温柳年愁眉苦脸,千万莫要传开啊……若是搞成像沈公子那般一出现就有大批人跟着跑,那将来日子要怎么过。 赵越看得好笑:“后悔了?” 温柳年想了想:“不算太后悔。”毕竟当初若不是那些小故事,他大概也不会愿意下山来找自己,也不会有后头的所有事。 趁着四周没人注意,赵越凑近亲亲他,然后便拉着手站起来。 温柳年一愣:“饭还没吃完。” “那边一群人在议论我,想来你也没心情吃。”赵越道,“难得偷闲,带你去吃好玩的。” “是什么?”温柳年意外。 赵越抱着他翻身上马,让人侧身靠在自己怀中:“行不行?” “嗯。”温柳年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也不难受。 赵越一甩马鞭,带着他疾驰出了城,最后稳稳停在一处花谷。 “好大一片花海。”温柳年有些吃惊。 “姑娘家都喜欢戴花,王城里头人又多,便有商人种了这片花田。”赵越道,“不过要看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道:“闭上眼睛。” 温柳年乖乖照做,心说莫不是要亲一亲,或者幕天席地做些别的事? 然后下一刻,身子便骤然失控,耳畔风声阵阵,像是正在高处往下掉。 温柳年惊呼出声,脑子也来不及转,双手紧紧抱住人,直到脚底踏上坚固的土地,心还在怦怦狂跳。 “到了。”见他一直死死闭着眼睛,赵越凑近叫,“没事吧?” 温柳年哆哆嗦嗦睁开双眼。 赵越含笑看着他。 温柳年脸色苍白,蹲在树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赵越:“……” 赵越:“……” 赵越:“……” “刚刚刚刚怎么回事?”温柳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惊魂未定问他。 赵越解下腰间酒囊,倒空盛了水给他漱口,而后指指上头:“方才我们在那里。” “花田?”温柳年道,“但是四周并无峡谷。”分明就是一片平地。 “是悬崖,就在花田边缘。”赵越道。 “这样啊。”温柳年全身发软,“还当是突然地动裂缝。” 赵越心情很是复杂,为何戏文里头的人做便是花前月下,自己做却将人给吓吐了? “来这里做什么?”温柳年四下看。 “无意中发现的。”赵越握住他的手,“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你每次心里烦就想去水涧待着,以后也可以来这里,水里一样有不少鱼。” “我不是想去水涧,是想与你一道安安静静待在无人打扰的地方。”温柳年很认真。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赵越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这里也很好。”温柳年道,“走,我们去四处看看。” 赵越问:“要背吗?” 自然要。 温柳年趴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前头晃啊晃。 直到深夜时分,两人才手牵手回了锦缎坊。陆追正在院中喝茶,叫住赵越道:“酒楼里头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大当家打算何时开业?” “你来决定便好。”赵越坐在他对面。 “一身露水,去哪里了?”陆追伸手摸了摸。 赵越道:“花田下的悬崖谷地。” “怎么样,温大人是不是很惊喜?”陆追跟着问。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赵越顿时脸色一黑。 陆追警惕:“若是搞砸了,那一定是你没做好。”与我的建议并无关系。 赵越面无表情拿着刀起身:“早些睡吧。” 陆追意外:“今日居然不打我?”看样子分明就不太好。 赵越留给他一个背影:“酒楼开了再打。” 陆二当家很是胸闷。 第二天中午,四喜公公又来接温柳年,那伙杂耍艺人也跟随向冽一道进了宫。 “诸位便是从南洋来的高人?”楚渊问。 “皇上过誉了,我们不是高人,只是讨口饭吃的杂耍人。”高大壮回答,其余三人由于语言不通,只是低头站在后面。 “此言差矣,能织出那般精妙的布匹,说是高人也不为过。”楚渊慢慢道,“倘若真能在战场上护我大楚将士,诸位便是楚国的头号功臣,要多少金银财宝都不为过。” “我们只求下半生能衣食无忧。”高大壮道,“不会贪求太多钱财。” “当真是侠义之士。”楚渊笑笑,吩咐四喜将黄金抬了上来,“这是定金,诸位今日便可带回去。” “多谢皇上。”高大壮双手呈上一张纸,“这便是织布秘方。” 四喜公公让他将纸张放入托盘中,转身送去给楚渊。 “黑雾烧?”楚渊翻阅之后微微皱眉,“这是何物?” “织布的关键所在。”高大壮道,“南洋特有的一种草籽。” “既是产自南洋,朕要去哪里找?”楚渊不满。 “皇上不必担忧。”高大壮道,“织布所需的草籽数量极少,我们此番前来所携带的数量,已经足以织出上万布匹,以后皇上若是还需要,我们再送来便是。” “不能在我大楚种植?”楚渊问。 “气候差异太多,怕是不能。”高大壮道,“实不相瞒,这种草籽也是我们误打误撞找到,莫说在大楚,就连在吕叶岛也种不活。” “还有这种事。”楚渊若有所思,“这次进宫可有带来?” “只有这些,其余都在家里。”高大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皇上可派人先织几匹布试试看。” “很好。”楚渊点头,“虽说不能种植,不过诸位若是愿意定期采集草籽送过来,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高大壮微微低头:“自当效力。” 温柳年坐在旁边,一直就在自顾自喝茶,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大壮对此倒很是松了口气——幸好今日很安静,还以为又会被翻来覆去盘问一番。 “温爱卿可还有何疑虑?”楚渊突然问。 高大壮心迅速悬起来。 温柳年道:“既然现在有了秘方,还是要早些织出布料,以免延误战事。” “朕也这么想。”楚渊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道,“能为朝廷分忧平乱,是微臣的福气。” 待到那伙杂耍艺人离开之后,楚渊道:“黑雾烧,爱卿可有听过?” “从未听过。”温柳年摇头。 楚渊伸手想拿那瓶草籽。 “皇上且慢。”温柳年劝阻,“不明不白的东西,还是小心些好。” “不用。”楚渊笑笑,“小瑾在走之前,替朕留下了一副手套。” 温柳年凑近看看,就见楚渊右手上果真有薄薄一层织物,极细,在天光下几乎透明。 “能百毒不侵。”楚渊拔开瓶塞,往白瓷盘内倒了一些,就见是些黑色的粉末,并无什么稀奇。 “先拿来织一匹布试试看吧。”温柳年道,“然后再作定夺。” 楚渊点头,亲自去了宫里头的织锦司。 按照那张纸上的方子,再加上黑雾烧,倒是很快便织出了一模一样的布料,当真刀枪不入,遇酸不腐。 楚渊很爽快便付清了其余银两,杂耍艺人也将剩余黑雾烧的草籽送进了宫,满满五大袋,倒是真能织出不少布。 织锦司夜以继日忙了起来,甚至连王城内的其余锦缎坊也不例外,一时之间百姓都在猜测,莫不是皇上准备拿来送给各国君主,否则如何需要这么大的数量。 “都在织布?”青虬布在王城内的眼线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是。”下属点头,“看样子楚渊并无任何疑虑。” “很好。”青虬放下手中茶盏,“那赵越呢?” “这……”下属迟疑,显然依旧无所进展。 青虬拍拍他的肩膀,大步出了屋门。 锦缎坊里头,红甲狼正趴在桌上,满足晃须须打饱嗝。 撑呐! “又胖了一圈。”赵越敲敲它的背甲。 “平时不见带,一见面就嫌胖。”陆追瞪他一眼,“亏得它听不懂你说话,否则只怕早就卷着包袱离家出走。” 赵越捏着它放进红木匣中。 “大人呢?”陆追问。 “还没起。”赵越道。 陆追识趣没有多问,还没起,自然是因为昨夜太累。 “走吧,去看看酒楼。”赵越站起来往外走,“明日就要开业了,今天再检查最后一道。” 中午时分,温柳年也从床上爬起来,去宫里晃悠了一圈,顺便吃了顿饭。 “爱卿最近食欲真是越来越好。”楚渊打趣,“怪不得赵大当家要开酒楼。” 温柳年淡定啃排骨。 “明日想来会很热闹,朕就不去添乱了。”楚渊道,“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朕便是。” “多谢皇上。”温柳年赶忙擦手。 “不必行礼了。”楚渊道,“好好吃饭。” 温柳年又夹了一大块酥肉。 楚渊在一边看着他吃,觉得自己胃口也变好,但想想又觉得甚是遗憾。 若是开了酒楼,以后再想用吃的哄进宫,只怕要困难许多啊…… 虽说只是一间酒楼,不过却是赵越在王城内的第一处产业,众人自然都很重视。百姓都很喜欢笑眯眯的温大人,也都愿意前来帮忙,因此一大早便围了不少人,闹闹哄哄的。暗卫端着瓜子点心分给小娃娃,又将鞭炮挂在牌匾两侧,很是喜气洋洋。 一想到公子和少宫主马上就会来,便更加精神抖擞,快一年没见着了啊,简直非常值得摸一摸小手。 正午时分,鞭炮噼里啪啦炸开,百姓高高兴兴捂着耳朵,待到鞭炮响完,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赵越揭开酒楼牌匾,上头的字是温柳年亲手所题——山海居,一取山珍海味尽在盘中,二取山南海北客来客往,三取人山人海生意兴隆,还有一层含义,便是海誓山盟不弃不离。 温柳年在人群中笑嘻嘻看着他,刚准备一道开门迎客,暗卫却脸色一变,骤然从屋顶冲下来,手中铁鞭当空挥过,发出刺耳声响。 百姓惊呼出声,赵越纵身上前,将温柳年抱在了怀中。 十几名男子从腰间抽出软刀,须臾便与暗卫战成一团,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赵越带着温柳年闪身躲过偷袭,霁月刀在空中划过刺目光影。 “大当家小心。”木青山惊呼出声。 尚云泽凌空一剑打落飞镖:“小呆子,也不看看自己身边。” “到底是什么人?”木青山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难免有些失措。 “冲着大当家来的。”尚云泽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你去帮忙。”木青山着急。 “有追影宫与两位当家的在,这些人不是对手。”尚云泽道。 百姓早已跑得干干净净,皇城内巡逻的官差也赶了过来,那伙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丢出无数个烟雾弹,而后便如同约定好一般,齐齐扑向温柳年。 赵越带着他腾空跃起,落在酒楼二层,却觉得脚下一滑。 “那里!”温柳年眼尖。 一口大缸正倒在旁边,从里头往外流火油,气味很是刺鼻。 三支利箭带着火星,从对面屋顶朝这头飞来,赵越心知不妙,单脚踩上围栏刚想下楼,几枚飞镖却当空出现,带着银光恰好打落利箭。 黑色身影从天而降,手中赤色剑锋划破空气疾风,速度快到如同幻影,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伙偷袭之人便痛呼着倒在了地上。 刺目烟雾被风吹散,一个好看的白衣公子正捂着嘴咳嗽。 “属下参见宫主!”追影宫暗卫齐齐单膝跪地,喊声震天。 尚云泽在旁边打趣:“平时不是不熟吗?” 暗卫喜气洋洋抬头。 “都说了让你等,非要跟我来。”秦少宇帮怀中人拍拍背,“有没有好一点?” “嗯。”沈千凌眼眶有些红,略呛。 暗卫眼底充满激动之情,双手拼命挠地面,公子果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看,真不愧是要带领我们自立门户飞天遁地一统江湖威震九州的人! “起来吧。”久别重逢,沈千凌很是高兴。 我们也很想公子啊!暗卫抹了一把眼泪,随时做好冲上前热烈拥抱的准备。 秦少宇冷冷扫过来一眼。 暗卫只好满心不甘愿停下脚步,又眼巴巴问:“少宫主呢?”难道不应该目射霹雳第一个出现,居然被宫主抢了风头! 沈千凌抬头往上看。 一团嫩黄色的小毛球正展开翅膀,霸气腾腾往下掉! 温柳年欣喜伸手。 小凤凰吧唧摔在他手心,晕头晕脑转了转,然后就扑楞着站了起来,小黑豆眼熠熠生辉:“啾!” 暗卫欣喜若狂,嗷嗷叫着一窝蜂扑上来! 少少少少少宫主! “温大人。”沈千凌笑嘻嘻打招呼。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温柳年与赵越一道上前。 “客气什么,我们原本是想来喝酒,顺便送贺礼的。”沈千凌道,“谁知道恰好遇到这群人。” 巡逻的官差已经将偷袭者全部捆了起来,只等温柳年发落。 “可否再请公子帮个忙?”温柳年道。 “自然。”沈千凌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温柳年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沈千凌点头:“没问题。” “多谢。”温柳年松了口气。 于是那伙偷袭者便被暗卫从官差手中抢走,理由是江湖事江湖毕,不劳诸位大哥费心,若是以后巡逻累了,欢迎到日月山庄的商号中免费吃馄饨——反正与我们也没有关系。 “我们也回去吧。”沈千凌道,“大街上总不是谈事的地方。” 温柳年点头,一众人翻身上马,集体去了追影宫下榻暂居之地。 “阁下便是赵大当家?”大厅里头,沈千凌亲自替他倒茶,“果真与大人极为般配。” “多谢沈公子。”赵越道,“也多谢秦宫主。”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秦少宇笑笑,又道,“可否试一下大当家的内力?” “自然。”赵越有些意外,不过却依旧答应。 秦少宇抬掌按在他胸口,屋内其余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秦少宇撤回右掌:“先前花棠回来的时候,曾说大当家内力有些怪异,她却猜不出理由。” “所以呢?”温柳年急急问。 “今日我远远看着,也觉得大当家出招之时有些不合常理。”秦少宇道,“可是有什么隐情?” 赵越微微皱眉:“隐情?” 秦少宇突然出招攻了过来。 赵越心里一惊,闪身想要躲过,脚下却不由自主顿了一下,被他震得后退了几步。 “喂!”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赵越喉头泛上腥甜,扶着桌子吐出一口血,却是微微发黑的色泽。 温柳年脸色煞白。 “冒犯了。”秦少宇收招。 沈千凌赶紧端了茶给赵越漱口。 “没事。”赵越摇头,“多谢秦宫主。” 温柳年难得脑袋打结,一见面就打,打完还要道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第111章 【温大人很受惊】生平第一次装反贼 先前在苗疆殷崖练功之时,赵越就经常会觉得胸口发闷,尤其是内力越往上走便越明显,也曾经试着要强行运功冲开大穴,却每每都是徒劳无益,甚至还险些走火入魔,幸好当时师父就在身边,才未出什么太大的差池。 “练功一讲天分,二讲勤奋,缺一不可。”陆明方叹道,“若是太过强求,只怕会被心魔所困。” 话虽然说得委婉,赵越却也能听得明白。自那之后练功再遇到冲不过的坎,也只当是自己天资愚钝,并未想过太多,唯有加倍苦练,求个勤能补拙。而在遇到周顶天,得了孔雀门内功心法之后,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的光景,功力便比先前精进不少,但心口的闷痛也逐渐加剧,只有放慢了练功的进程,想着待到周顶天从七绝国回来之后,再虚心求教原因,却没想到被秦少宇这当胸一掌拍下去,吐出淤血之后,全身竟然舒服了不少,心里也模糊闪现过一种可能性。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还在着急问。 秦少宇道:“不知大当家的师父是何人?” “陆明方,原本是孔雀门的弟子,被逐出师门后自立门户,在苗疆教我们师兄弟习武练剑。”赵越道。 江湖中并无此人名号,显然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派,秦少宇道:“大当家可知是何原因?” 赵越迟疑摇头:“师父待我一向就很好,应该不会存心为难。” 温柳年闻言皱眉:“什么意思?” “内力迟迟无法突破,运功时会心口闷痛,是因为被人封住了周身三处大穴。”秦少宇道,“至少已经有了二十余年。”所以才会问师父是谁,想着会不会是上一辈的恩怨——否则赵越当年尚在襁褓中,谁会为难一个小娃娃? “那要怎么办?”温柳年睁大眼睛。 “可以试着借助外力,将穴位重新打开。”秦少宇道,“不过不大容易做到。” “你可以吗?”沈千凌问。 暗卫热泪盈眶,“你可以吗”什么的,我家公子简直招人疼,若是宫主说不可以,那他一定是走火入魔烧坏了脑袋,很值得立刻让位给少宫主。 “啾!”小凤凰趴在桌上,懒洋洋玩珍珠。 “我并不了解孔雀门的内功心法,亦不了解当初是何人封住了赵大当家的穴位。”秦少宇道,“此事大意不得。” “那就是没办法了?”沈千凌微微皱眉。 “或许可以请孔雀门周掌门看看。”秦少宇道,“正好也是温大人的义父。” “干爹先前已经去过苍茫城一回。”温柳年摇头,“并未看出有任何异常。” “是吗?”秦少宇疑虑,周顶天虽说不算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却也绝非泛泛之辈,赵越所练又是孔雀门的功夫,如何会全然无查? “当时我内力平平,周前辈与我过招之时,并未尽全力,只是试了试拳脚功夫。”赵越道,“最近几个月练了孔雀门的口诀,胸口钝痛方才越来越明显。” “原来如此。”秦少宇点头,“那现在周掌门何处?”就算先前没在意,现在找来问问也不晚。 温柳年道:“与慕白一道去了七绝国。” “七绝国?”沈千凌纳闷,“是有什么要事吗?”但再过几天,七绝王也会来王城啊。 “此事说来话长。”温柳年道,“事关二十年前的大明王云断魂,还有现如今的东海驻军总领,海龙王楚恒。” 沈千凌闻言一愣,扭头看了眼秦少宇——原本还以为这回只是单纯游玩,没想到又与朝廷扯上了关系,而且似乎还不算小事。 “不如先吃饭吧。”温柳年道,“一路跋涉也累了,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也好。”沈千凌点点头,站起来想去抱儿子,桌面上却空空荡荡,于是被吓了一跳:“跑哪去了?”方才分明就还在打盹。 暗卫迅速趴在地上找,桌椅底下却空空如也。 “啾!”院子里传来欢快的啾啾声。 一行人出了门,就见小凤凰正蹲在石桌山,看着面前红红的一块小宝石,小黑豆眼几乎要发出光。 陆追脸色一白,从怀中摸出小匣子——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由于今天一直就在忙酒楼的事,所以陆追也没时间抓虫子,就凑活喂了些糕饼碎屑,结果方才红甲狼一觉睡醒后,觉得有些肚子饿,便嗖嗖爬到了院子里,想找些虫子吃。 “啾!”小凤凰一扭一扭跑过去。 “不要啊!”暗卫惊呼出声,爪下留虫!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晒太阳,小触须一晃一晃,饿呐。 小凤凰向来便喜欢闪闪的东西,更别提红甲狼还又香又亮,于是拼命用脑袋拱,很想将它顶到头上。 红甲狼险些被推下桌,于是转身迈开小腿想重新找个地方,结果绕着桌子爬了一圈,还是没能跑得掉。 沈千凌将红甲狼轻轻捏起来,放在了小凤凰的脑袋上。 “啾!”特别高兴。 软乎乎又热乎乎,还会一动一动,红甲狼倒也没什么意见,趴得挺舒服。 小凤凰笔直伸开短翅膀,七彩尾羽和红甲狼一起闪闪发光,果真是威猛又霸气。 暗卫眼含热泪抱住树,以免自己会忍不住跪下。 如此威震九州,我们如何能把持得住。 “不会踩下去吧?”温柳年还是有些担心。 “不会。”沈千凌道,“自从上回踩死蛊王,结果爪子肿了三天之后,它便再也不会踩活的虫类。况且这只小虫子会发光,喜欢还来不及。” “是红甲狼。”温柳年道。 小凤凰顶着红甲狼,在院子里颠颠转圈跑,简直美! 其余人都笑出声,也算是冲淡了方才一连串变故带来的阴霾。 追影宫在王城内不设产业,所以便住在了沈家日月山庄的宅子里。管家早就吩咐厨房做好了饭菜,都是偏麻辣的蜀中口味。 “秦宫主打算何时进宫?”温柳年问。 “进宫做什么,我是来带着凌儿散心的。”秦少宇道,“顺便再见见七绝王慕寒夜。” “但皇上早就在说,秦宫主与沈公子近期会来王城。”温柳年道,“还说要设宴款待。” “那便等宫里头来了通传再说。”秦少宇帮沈千凌吹凉豆花,“能躲几天是几天。” 木青山一边啃鸡翅,一边好奇看秦少宇与沈千凌。 “尚兄成亲成得太匆忙,我与凌儿也来不及上门道贺。”秦少宇笑道,“此番难得聚首,可是要补一顿酒。” “自然。”尚云泽道,“不过只怕要等到这团乱麻被理顺,你我方能安心不醉不归。” “温大人。”还没吃几口饭,锦缎坊的管家就已经找上门,“皇上也听说了酒楼出事的消息,派了人来请大人进宫。” 温柳年放下筷子擦擦嘴,碗里还剩了一半甜水面。 “这么急。”沈千凌道,“不能吃完饭再去吗?” “无妨,差不多已经吃饱了。”温柳年看了眼赵越,“我会尽快回来。” 赵越点头:“我送你到宫门口。” “嗯。”温柳年笑眯眯,告辞之后便手牵手出了门。 沈千凌感慨:“说不定此行之后,还能再到江南去喝一顿温大人的喜酒。” 皇宫里头,楚渊正坐在案几前,将手中奏折胡乱丢在一边。 “皇上切莫着急。”四喜在一边道,“温大人就算是接到通传立马进宫,路上也还是要走一阵子的。” “真是岂有此理!”楚渊倒是难得如此将怒意明显写在脸上。 四喜公公在心里叹气,又难免感慨,皇上对温大人可当真是好。 “皇上,温大人来了。”小太监在门外通传,阿弥陀佛可算是来了,方才皇上可是龙颜大怒啊。 “宣!”楚渊道。 温柳年跨进屋内:“微臣——” “爱卿没受伤吧?楚渊打断他。 “没有。”温柳年道,“承蒙皇上挂念。” “没受伤就好。”楚渊松了口气,命人给他赐了座。 “查明没有,到底是何人所为?”楚渊问。 “是先前在江湖中结下的仇怨。”温柳年道,“幸好有秦宫主一行人及时赶到,已经将其悉数抓获。” “爱卿如何可能会在江湖中结下仇怨。”楚渊道,“是赵大当家?” “是。”温柳年道,“行走江湖的日子久了,多少总会有对家。” “朕还当是云断魂的人,或者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要借此事给你下马威。”楚渊道,“没事就好。” “多谢皇上。”温柳年有些心热。 “方才想了想,也是朕太过疏忽。”楚渊道,“这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其中不乏眼红之人,再加上爱卿还在负责云断魂一事,原本就容易惹人不满,暗中被下黑手,朕从刚开始就该调拨一批暗卫,寸步不离保护爱卿。”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赶忙道,“微臣身边已有人保护,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听凌霄今日说了,若非有追影宫在,只怕爱卿难免会受伤。”楚渊道,“即便赵大当家武功再高强,也难保将来若再遇到这种事,会丝毫纰漏也没有。” 温柳年道:“但是——” “来人!”楚渊打断他。 温柳年:“……” “皇上。”从外头鱼贯而入四名侍卫。 “这些都是朕的贴身影卫。”楚渊道,“以后便负责保护爱卿。” “啊?”温柳年受惊不浅。 “平日里若没事,他们也不会出现。”楚渊道,“只有危急关头方会现身,爱卿不必有所顾虑。” “但是——”在暗中被一直盯着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此事朕已经决定了,爱卿不必多言。”楚渊道,“今日酒楼混战既然是江湖纠纷,那有追影宫负责解决,朕便不再插手了。” “当真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温柳年几乎要泪眼婆娑。 楚渊摇头:“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爱卿是我大楚国之栋梁,安危关乎天下万民,绝非一人之事,丝毫也不得马虎。” 脑袋上被扣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帽子,温柳年心里颇为哀怨。 楚渊安慰:“过几天便会习惯。” 真的吗。温大人吸吸鼻子……觉得永远都习惯不了啊。 “等什么时候赵大当家的功夫能同时敌过一百御林军,我便将人撤走。”楚渊道,“爱卿意下如何?” “甚好!”温柳年赶紧答应——幸好还有一丝希望,方才险些以为要跟一辈子。 冷汗都要吓出来。 楚渊笑着摇摇头,吩咐御厨做了一顿火锅替他压惊,又开御口给了他三天假期,让在家好生休养。 下午的时候,温柳年总算被放出宫,轿夫已经得到通传,因此径直将他送到了日月山庄的宅子里头。 “大人怎么去这么久,还当问完话就会回来。”木青山道,“炉子上还热着鸡汤呐。” 温柳年打了个饱嗝。 其余人:“……” 陆追同情拍了拍赵越的肩膀,皇上这喂食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啊。 “宫主。”暗卫进门,在秦少宇耳边低语了两句话。 “哦?”秦少宇扭头看温柳年。 “我知道,没事,自己人。”温大人看了眼赵越。 “什么意思?”赵大当家微微皱眉。 “有人在暗中跟踪温大人。”暗卫道。 “不是跟踪,是保护。”温柳年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赵越:“……” “也算情理之中。”沈千凌道,“先前张大人负责淮南盐政案的时候,皇上就派了暗卫一直保护,如今既然与大明王扯上了关系,皇上放心不下也是理所应当,这批影卫是大哥亲自教出来的,轻功极其了得。” “那要暗中保护多久?”陆追问。 “待到此事尘埃落定,大概就不会再继续跟下去了。”沈千凌道。 陆追皱眉:“大概?就是说还不一定?”这怎么得了,若跟一辈子,大当家估摸着迟早要暴走。 “皇上说……”温柳年犹豫了一下。 “说什么?”赵越问。 “什么时候你能孤身一人打败一百御林军,便撤了影卫。”温柳年道。 屋里其余人都颇同情赵越,虽说楚渊此举无可厚非,也的确是因为关心温柳年安危,但仔细想一想,寻常人娶媳妇最多便是应付好岳父岳母,还从没有人像他这般,光岳父岳母就有两对,光这样还不算,临了居然皇上都要来插一脚。 沈千凌连日来都在赶路,已经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于是秦少宇便带他回去休息,其余人也各自回屋,只留下温柳年与赵越二人。 “喝茶。”温柳年倒了杯水给他。 赵越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你没生气吧?”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心里有些担心。 “我为何要生气?”赵越道,“今日若是没有秦宫主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第二次,有皇上暗中派人保护你,我也更安心。” “真的么?”温柳年看着他。 “我只气自己。”赵越将他抱紧,嗓音有些低哑,“不能好好保护你。” “谁说的。”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有你在,我便会安心。” 赵越笑笑:“嗯。” “最近先不要练功了。”温柳年很认真,“待到义父从七绝国回来,我们再商量看要怎么治,实在不行还有叶谷主,还有秦宫主与七绝王,一定能找到办法。” “不管封我穴道的人是不是师父,他都定然是知情的。”赵越道,“只是我却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不难想。”温柳年道。 “嗯?”赵越看着他。 “我不懂武功,不过听秦宫主今日所言,穴道封住之后,便不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温柳年道,“你说师父待你很好,爹爹也待你很好,应当不会存心加害,所以大概是因为不想让你变成高手,只想让你会些功夫防身自保。” 赵越与他十指交握。 “人一旦功夫高了,在江湖上创出名头,麻烦也就会随之而来。”温柳年道,“相反,若是资质平平,倒是更有可能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 赵越点头。 “或者是曾经吃过被声名所累的亏,便更想让你一生不被打扰。”温柳年道,“毕竟封住这几处穴位,除了不能练功之外,对你并无其余坏处。” “或许吧。”赵越道,“不过我依旧想将功夫练好。” “自然是要练好的。”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只要心里宁静,生活自然会宁静,与武功高低无关。”况且若是功夫练不好,要如何才能打退一百御林军?那可都是武林盟主沈千枫亲自教出来的,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宅子外头,暗卫正兜着一兜酸梅,笑容满面蹲在负责保护温柳年的大内影卫身边:“吃吗?” “多谢。”大内影卫面无表情道,“不吃。” “那这个呢?”暗卫又摸出一包花生。 “不必。”依旧冷冰冰拒绝。 “那晚上一起去吃馄饨吧。”暗卫往跟前蹭了蹭,“我们还有七绝国的调料,宫里一定没有,不信我们打个赌。” 大内影卫纵身跃高,换了个地方继续守。 暗卫只好独自坐在树杈上吃酸梅,心里略遗憾,果真是沈大少爷教出来的人,功夫学没学会尚且不说,不苟言笑的表情倒是很神似。 不能和小伙伴一起吃着花生热情攀谈,就像生命失去了光。 很值得抱着少宫主扔十次高高进行安慰。 小院里头,小凤凰玩累之后趴在石桌上呼呼睡,红甲狼趴在它脑袋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小触须晃悠飞快。 好玩呐! 那伙行刺之人被关押在了后宅空屋内,捆住手脚又喂了绵骨粉,免得咬舌自尽。 屋子里头很昏暗,也分不清是黑夜白天,说不清过了多久,屋门才被吱呀推开,泄进来一缕淡淡天光。 几个人费力抬头。 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身后跟着赵越陆追,还有木青山与尚云泽。 燃起几支蜡烛后,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温柳年威严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对方依旧靠坐在墙角,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当是没听见。 “若是不说,那便只有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温柳年道,“好好配合本官,倒是还有机会求条活路。” 对方依旧闷不吭声。 温柳年继续慢条斯理:“若是不肯说,那便只有大刑伺候了。” “我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总算有人开了口。 “哦?”温柳年一脸诧异。 “别说你不知道云断魂是谁。”对方语调中有些挑衅的意思。 “这你就错了,本官自然知道云断魂是谁。”温柳年道,“而且除此之外,本官还知道,你们绝对不是他的人。” “为何?”对方反问。 温柳年笑笑,走上前蹲在那人身边,低头用极轻极快的语速道:“因为我才是大明王的人。” 一语既出,那伙人顿时震惊万分,纷纷睁大眼睛看着他。 “现在知道了?”温柳年道,“所以若是识相,便快些将事情交代清楚,我可不单单是朝廷命官,也不大可能会依律办事。” 木青山在身后轻轻捏了一把尚云泽——大人好像又要演。 “说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你既然是云断魂的人,还会不知道我们是被何人驱使?”对方道。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最好自己再说一次。”温柳年看着他,“这样对你我都好。” 对方冷冷别过头,并无要开口的意思。 “知道他是谁吗?”温柳年指着赵越。 “我们要杀的人。”对方抬了下眼皮。 “知道你们为何要杀他吗?”温柳年又问。 “因为你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咬牙切齿。 “没错,我们都是大明王的人。”温柳年仔细盯着他的双眼,脸上有些嘲讽笑意,“但是为何你的主子在下令之时,只要取他一人性命?”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能唬人,对方眼底也闪过一丝疑问,虽说速度极快,却依旧落在了温柳年眼中。 “不知道吧?”温柳年心里有了底,看样子这这伙人也就是一般死士,应当不知道太多内幕。 “少故弄玄虚吓唬人。”对方道,“有话直说!” “这就错了,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温柳年道,“跟错主子便已经算瞎了一回眼,若是还执迷不悟,那便真是神仙难救了。” “哼。”对方眼中有些不屑。 “怎么,莫非你不如此认为?”温柳年道,“大明王好歹能将我安插到楚皇身边,位高权重要风得风,你的主子呢?到现在还在靠着蛮力四处搞暗杀,这倒也罢了,问题是暗杀也没杀成,还被我绑了回来,丢不丢人。” “你!”对方果然被他激怒。 “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是为了将来的富贵荣华锦绣前程,如今什么都还没得到,倒是先白白在此丢了性命,诸位心里当真就没有遗憾?”温柳年慢悠悠道,“除非你家主子一直拿你们当亲儿子在养,为了亲爹送命,如此倒是能想通。” 受了此等侮辱,对方面色赤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本官向来便是讲道理的人,只有万不得已,才会将人施以酷刑,平时是不会见血的。”温柳年站起来往外走,“诸位好好想想,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赵越也跟出去。 方才刚一出门,温柳年就软绵绵靠在他怀中。 “怎么了?”赵越赶忙将人接住。 “你你你抱我一阵子,站不稳。”温柳年腿发颤。 赵越:“……” 温柳年全身都是冷汗——生平第一次演反贼啊,有有有点哆嗦。 赵越手掌在他背上轻拍顺气。 尚云泽调来腾云堡的弟子,又加强了一层守卫——虽说刺杀朝廷重臣按律当斩,但若是大人答应要放他们一条生路,有方才那一番话说出口,只怕也只有流放到海岛,替秦宫主的师父种花种药,与世隔绝度过余生了。 第112章 【官道上的劫匪】就这么轰轰烈烈遇到了 “方才为何要那么说?”赵越带着他进到隔壁房中,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为何?”温柳年眨眨眼睛,“因为要审案啊,不这么说,如何能套出对方的话?” “就没想过,万一对方跑了怎么办?”赵越道,“下回莫要如此冒险了。”就算在皇上面前再受宠,一旦与大明王扯上关系,只怕也不会轻易被放过。 “你会让他们跑掉吗?”温柳年反问。 赵越摇头:“不会。” “这不就好了。”温柳年笑笑,“我有分寸的。” 赵越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先要将自己保护好。” “其实也没这么严重。”温柳年道,“就算当真被他们跑了,跑路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可能去皇上面前揭发我,最多就是在城中散布谣言,也没人会相信。” 赵越敲敲他的鼻子:“就你道理最多。” 温柳年挠脸,笑眯眯道:“因为我脑袋好用。” 宅子外头,暗卫正在与大内侍卫一道高高兴兴啃鸡爪子,月明风清花香阵阵,当真是非常惬意。 大内侍卫刚一站起来,便被暗卫压着肩膀又坐回了屋顶。 …… “在下有任务在身。”大内侍卫忍无可忍,“恕不能与诸位一道乘凉赏景。” “温大人就在前头那处小院,若是有动静,我们自然能第一时间听到。”暗卫道,“在这里也是一样。” 大内侍卫道:“皇上曾吩咐过,让我们寸步不离保护大人。” “宫主也吩咐过,追影宫处理江湖中事时,旁人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为好。”暗卫擦擦手上的油,一脸浩然正气——为了能帮大人一把,偶尔承认一下宫主也无妨,但心里其实还是不熟的,我们向来就只做公子与少宫主的狗腿。 大内侍卫微微犹豫,在出宫之时,楚渊的确吩咐过,尽量不要与追影宫起冲突。 暗卫道:“我家宫主虽说武功稀松平常,但保护温大人还是够的。” 大内侍卫摇头:“诸位自谦了,追影宫主乃当今武林排名第一的高手,我们自然不会质疑这个。”那便在这里待着吧,有秦少宇在里头,也的确不会出什么事。 喝了一杯茶后,温柳年心跳稍微恢复了些,于是便又与赵越一道回了隔壁。 木青山正在啃鸡爪子,顺便将骨头满天乱吐——他向来便是斯文秀气,吃东西一点声响都没有,但这回尚云泽说了要表现得像个坏人,于是便也学着戏文中的土匪豪爽了一回。 尚云泽一边忍笑,几乎要肚子抽筋。 稍微哄一哄就信,呆起来果真招人疼。 陆追心里叹气,这一对赛一对的恩爱啊。 “可有想清楚?”温柳年继续威严问。 “要我们怎么配合你?”对方终于松口——就如方才所说,仔细想想若就此送命,也真真不划算。 “自己说说看。”温柳年坐回椅子上。 “……”对方有些语塞,自己说? “知道你们都能做什么,本官方能衡量,要以何条件作为交换。”温柳年笑容有些阴冷。 赵越:“……” 这也演得太投入了些。 木青山一边吐鸡骨头一边想,大人小时候一定没少看戏。 “我们是青虬的死士。”对方道。 果然啊。温柳年摇摇头道:“没有人生来就是死士,要用自己的命去铺别人飞黄腾达之路,既然是要共同做大事,自然是要共享富贵荣华。” “云断魂身边没有死士?”对方惊疑。 “有杀手,却不会白白送死。”温柳年道,“亦不会单独行动,我们所有人的命都连在一起。” 对方略微有所松动。 “青虬是如何跟你们说的?欲成大事,便要慷慨就义,看轻生死?”温柳年道,“那他为何不亲自上阵,而要拉旁人挡在前头?说破了,无非就是贪慕荣华,又不肯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卑劣小人而已。” 赵越扬眉一笑。 “为这么一个小人卖命,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温柳年道,“相反,若是当真为了成大事捐出性命,方才是真男儿所为。” “大人当真能引荐我们见大明王?”对方问。 温柳年道:“若是诸位愿意配合,在交代清楚一切事项后,本官自会送诸位出海。” “原来大明王真的在海啸湾。”对方自言自语。 温柳年在脑中记下了这个地名。 “我们原本一直追随青虬住在海岛,很少上岸,直到三个月前才与他一道乘船离开,到了这王城之中。”对方道。 “都做了些什么?”温柳年问。 “我们只负责刺杀,对其余事情插手不多。”对方道,“不过似乎是将王城全部踩了一遍,绘制出地图后,又包下了不少青楼歌院。” 温柳年道:“一共来了多少人?” “十七人。”对方道,“但青虬在王城内还有不少接应。” “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温柳年道。 对方摇头:“每一队人的住处都是单独的,若是有任务,会有专人前来通知,没有人知道青虬住在何处。” “青虬与那伙舞蛇的杂耍艺人有无关系?”温柳年又问。 “不知道。”对方继续摇头,“从未听过。” 温柳年摸摸下巴,看来这个青虬还当真很警惕。 等到问完话后,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深夜,温柳年趴在浴桶边沿,让赵越帮着擦背,然后张嘴道:“啊!” 赵越被吓了一跳:“弄疼你了?” 温柳年抬眼看看上头。 大内侍卫默不作声,集体换了个屋顶待。 赵越:“……” “应该走了吧?”温柳年问。 赵越好笑:“嗯。”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与他十指相扣道:“果然来了王城,事情便多了许多。”先是要满城搜寻青虬的下落,又冒出来一伙居心不良的杂耍艺人,现在更是干脆来明着刺杀,还不知道将来会出什么乱子。 “累了?”赵越从身后环住他。 “倒也不算累,不过这些烦心之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温柳年转身看着他,“先不说这些,从今天开始你不许练功了,记没记住?” “又不是完全不能练。”赵越道,“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而已。” “既然出了岔子,那还是能不练就不练的好。”温柳年道,“又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赵越笑笑:“我自然不会急于求成,放心吧。” “你有没有想过,最有可能封你穴道的人是谁?”温柳年问。 “大概是我爹吧。”赵越帮他整好头发,“就算是师父所为,应该也是我爹授意。” “那赵伯伯先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是能和这件事搭上关系的?”温柳年又问。 “小时候我练功迟迟不能入门,心中难免焦躁。”赵越道,“回家之后告诉父亲,他却说这是好事。”当时不明白,现在再回想起来,反而明白了。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穆家庄的血案,父亲原本打算在积攒些银子后,就带我回乡下老家。”赵越将他抱紧。 “赵伯伯跟你提过他的过去吗?”温柳年又问。 “从来没有。”赵越道,“他很少说起自己的当年,我问我娘是谁,他也只说我娘是个很好的女人,却连姓名都未曾提过,至于他的过去,便更加不会说。” 温柳年侧脸贴在他胸前,低低“嗯”了一声。 “不管是我的过去,还是我的身世,似乎都不怎么好。”赵越道,“大概是老天爷觉得我太倒霉,所以让你在苍茫城捡到了我。” 温柳年笑出声:“你那时候凶得要命。” “怕吗?”赵越在他耳边问。 “不怎么怕。”温柳年想了想,“也就看起来凶而已。”还有一点点喜欢。 赵越低头吻吻他,眼底也有些笑意。 当时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进了宫,赵越则是带着人去酒楼里头,又将损坏的部分重新修缮了一番,准备重新选个日子开张。 百姓有空闲的也纷纷来搭手,一边帮着骂偷袭之人坏了良心,这么好的温大人都要刺杀,一边又好奇问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光天化日闹出这种事。 赵越摇头:“那伙人受了重伤,回去后便吐血身亡,什么都没问出来,大概是先前行走江湖时结下来的梁子。” 还果真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江湖恩怨啊,想起当时刀光剑影的场景,百姓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觉得这种事听听故事看看话本便好,一旦真的实打实见到,还是有些吓人。 “昨日那伙人审得如何了?”皇宫里头,楚渊也在问。 “是先前在云南苗疆时结下的仇怨。”温柳年道,“穆家庄的人。” 听到云南二字,楚渊微微有些烦心。 “有秦宫主出手相助,已经解决了。”温柳年道,“微臣这次进宫,是想问皇上打算如何对付那伙杂耍艺人。”先前那批草籽被送进宫后,楚渊派心腹来回检查都未发现有何异常,温柳年更是在藏书楼待了整整七日,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织布与种植的书籍,都未找到所谓“黑雾烧”,直到有一回带着红甲狼进宫,无意中将它掉入草籽堆中,方才发现了端倪。 “爱卿的虫子这是……怎么了?”楚渊惊疑,看着布袋中那只到处乱窜的小红甲虫。 “这是红甲狼,除了蛊王之类,什么虫子都会吃。”温柳年道,“一见到虫子群就会兴奋。” 但布袋中分明就是黑色草籽,楚渊与温柳年对视一眼,当即下令将草籽全部装入大缸,用蜡油整个密封之后,暂时埋在了地下。而后又暗中制造了一模一样的黑色粉末,装模作样发给织锦司与城内各大锦缎庄,以免打草惊蛇。 “各国朝贺在即,就如爱卿所言,此时鸡飞狗跳也有失我大楚体面。”楚渊道,“现在出城口已被层层封锁,对方一时半刻也逃不出去,倒不如静观其变,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但是向统领前日还在说,担心对方会趁着各国朝贺之时捣乱。”温柳年小心翼翼道。 “除非对方想自寻死路,否则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楚渊倒是不太担心这一点。王城内有数万御林军,在重大庆典之时只会加倍提高警惕,而且还有追影宫在,更别提是七绝王慕寒夜——此番议事原本就是为了连通两国商路,按照他爱民如子的性子,若是谁敢在这当口捣乱,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还有一个理由……想到此处,楚渊不自觉便一笑:“小瑾也会前来,到时候让他看看这些所谓草籽,所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沈盟主与叶小王爷也会来?”温柳年闻言吃惊。 “是。”楚渊点头。 温柳年眨眨眼睛。 “爱卿怎么了?”楚渊问。 “没什么。”温柳年回神,“微臣只是在想,这下王城要热闹了。” “热闹些才好。”楚渊道,“热闹一些,才好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看看,我大楚是如何国富兵强!” 从御书房告退之后,温柳年并未回锦缎坊,而是去了酒楼里头。 “你怎么来了。”赵越正在带着人重新安放桌椅板凳,见着他之后擦擦手下了楼。 “皇上那头事情说完了。”温柳年道,“进展怎么样?” “一切顺利。”赵越拉着他坐在一边,“先前在打斗的时候并且在酒楼里头,所以只需要修补几处栏杆再上上漆,晾几天就能开业。 “那就好。”温柳年帮他擦擦汗。 “你那头呢?”赵越问。 “皇上说各国使臣马上就要抵达王城,所以倒也不着急追剿青虬,横竖人关在城内也出不去。”温柳年回答。 “所以能偷闲几天了?”赵越看着他。 “嗯。”温柳年笑嘻嘻。 “不会再时不时就被召进宫了吧?”赵越又问。 温柳年使劲摇头。 赵越被逗笑,拇指按按他的鼻头。 周围一圈百姓纷纷捂住脸,哎呦有些烫。 大当家与温大人若是深情起来,可当真叫人受不了。 至于那些青虬的死士,在被审完之后,便暂时由追影宫关押——如此一伙人放出去,也没有谁能放心,正好秦少宇与沈千凌打算在王城住一段时日后,就前往南海染霜岛探望师父,正好能一道带去。而城郊舞蛇的杂耍艺人,则是被楚渊下旨暂时不准离开王城,要待到软甲制作完成发放给楚军,确定草籽够用,方可出城门。 虽说心里不满,但对方是皇帝,那伙杂耍者也只好勉强接受。 “温兄。”张蕴笑容满面从对面走过来,一看就心情极好。 “张大人这是捡银子了?”温柳年打趣。 “可比捡银子好多了。”张蕴坐在他对面,美滋滋道,“今日我又去找追影宫诸位英雄,不仅学了两招功夫,沈公子还亲自端了点心出来。”简直就是紫气东来。 温柳年也跟着笑:“对了,还没有谢谢张兄。” “何事?”张蕴有些纳闷。 “有了张兄府上的家丁相助,那座宅子才能这么快就修缮好。”温柳年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区区小事,温兄不必放在心上。”张蕴很是豪爽,“那温兄打算何时搬进去?” “三日之后。”温柳年笑道,“到时候张兄一定要来喝杯乔迁酒。” 搬家是大事,更何况是温大人搬家——那可是皇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虽说朝廷有命,官员之间不可趁此机会收受贿赂,也不敢明着送银子,但拎着贺礼登门道喜是一定要有的礼数,因此三日之后的一大清早,宅子门口便开始人头攒动,不仅有朝中官员,城里百姓,还有附近的江湖门派也来凑热闹,一来赵大当家多少算是江湖中人,二来也想趁机结交一下秦宫主。 看着宅子门口龙飞凤舞的“温府”二字,陆追在心里呲牙,这就心甘情愿入赘了啊。 “恭喜温大人,贺喜温大人啊。”朝中官员纷纷行礼道贺,几乎要将大厅挤破,亏得有张蕴府中的家丁前来帮忙,否则只怕连烧茶水的人都不够。 “啾!”毛球蹦蹦跳跳,一扭一扭在各个大人之间穿梭,时不时叼着要到的小宝石与金豆子藏回小窝。红甲狼趴在它头上,也跟着飞快晃动触须,高兴呐! “累死我了。”待到送完最后一拨客人,已经连天都黑透,温柳年有气无力瘫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赵越拉住他的胳膊,想带着回卧房。 “不要动!”温柳年痛呼。 “怎么了?”赵越被吓了一跳。 “胳膊疼。”温柳年咻咻吸冷气。 “平常让你多动一动,又不肯。”赵越哭笑不得,帮他轻轻捏胳膊。 “有动的。”温柳年道。 “在院中散步消食不算。”赵越道。 温柳年望天:“哦。”那就没有了。 “木师爷都知道要打养生拳。”赵越道,“不如从明日开始,我也带着你一道练练?” 温柳年几乎要将脑袋摇飞掉。 赵越:“……” 为了能将这个话题快些糊弄过去,温柳年果断站起来:“走,回房歇息。”千万莫要提什么练武之事! 赵越心里摇头,背着他一道回了房。 大内侍卫坐在屋顶,看着两人一道亲亲热热回了卧房,而后便一脸淡定继续守夜——先前也是保护过不少大人的,所以对此次任务也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但后来才发现,原来还有人能恩爱到此种程度,不仅走两步就要背,还经常会在外头亲。 暗卫热情丢过来一包大枣。 大内侍卫头又开始疼。 秦宫主与沈公子都走了,为何这伙人还留在这里? “啾。”小凤凰蹲在院中石桌上,低头奋力扯牛肉干——有亮闪闪的红甲狼在这里,自然舍不得走,所以沈千凌便将它留在了温府过夜,顺便留下几个暗卫照顾,也能保护温柳年。 “可要去买些馄饨回来吃?”半晌之后,暗卫又热情开口。 大内侍卫表情僵了僵——先前吃炒货与大枣也就算了,汤汤水水的馄饨也能弄来在值岗的时候吃? 暗卫继续喜气洋洋道:“可惜现在天太热,否则还能吃个火锅。” 大内侍卫:“……” 这个火锅,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个火锅。 知道温柳年素来清雅,因此赵越在卧房外的小院内种了不少花草,还有几株亲自从深山挖来的空谷幽兰,错落有致很是精巧。 清晨的日头渐渐升起来,温柳年翻了个身,又往身边人怀中缩了缩。 赵越见他睫毛微微颤抖,像是马上就要醒来,于是嘴角一扬,道:“练功。” 温柳年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呼吸便迅速重新绵长起来——没有醒! 赵越笑出声,低头重重亲了一下。 温柳年小心翼翼抬起一只眼睛的眼皮:“不用练功的,对吧?”若是当真要练,那我一定能马上再次睡过去。 “逗你的。”赵越抱着让人趴在自己身上,“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迫你,以后多在外头走动走动便好。” 温柳年这才放了心,笑嘻嘻亲了一下他:“早。” “不早了。”赵越道,“若是再不起床,便能直接吃午饭了。” “嗯。”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走,快些吃完饭,还要去酒楼检查最后一遭,这回可不能再出乱子了。”难得有个空闲假期,自然要好好用起来,将该做的事都安排妥当才行。 酒楼新刷得油漆已经干透,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温柳年与沈千凌亲自商量了吉日,很快便重新开了张,楚渊为了替他压上回的惊,更是亲自带人前来贺喜,惊得一众官员百姓纷纷下跪行礼,这这这怎的连皇上也来了? “都起来吧,朕只是前来向温爱卿与赵大当家道声喜,而后便会回宫。”楚渊心情看上去也很好。 温柳年将他让进雅间,秦少宇与沈千凌也在。 “秦宫主,沈公子。”楚渊道,“别来无恙。” “皇上。”沈千凌笑眯眯替他倒了杯茶,“方才还在说,待到叶大哥来之后,我们便一道进宫面圣。” “你怎么知道小瑾会来?”楚渊有些意外。 “叶大哥自然会来。”沈千凌很认真,“虽说他看上去很凶,但每回只要王城中有大事,或者皇上有烦忧,他都会来。” 楚渊笑笑,心里有些发热。 清楚有自己在场,众人多少会拘束,因此楚渊只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辞。沈千凌趴在窗台边,看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转弯。 “回来。”秦少宇敲敲他的脑袋,“在看什么。” “皇上若是肯立后就好了。”沈千凌坐回椅子上,“也能有个人照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身边有无数侍卫,也总觉得有些孤独。 “又不比普通人家娶媳妇,见到喜欢的便能上门提亲。”秦少宇递给他一杯茶水,“哪有那么简单。” 温柳年扭头看了眼赵越。 你我都是普通人家。 所以等这头消停下来,就赶紧去提亲! 酒楼开张之后,经营很快便步入正轨,有皇上亲临过,又是温大人与大当家的酒楼,生意自然是一日赛一日的红火。各附属国的使臣也开始逐渐抵达,露着肚脐的波斯舞娘面笼轻纱,眼睛湛蓝如海,在装饰华丽的大车上扭腰跳舞,引来无数百姓争相观看,比过年还热闹。 城外山道上,一队车马正在匆匆赶路,温夫人靠在马车里,几乎要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就要到王城了啊。温如墨虽说嘴里不屑妇道人家喜形于色,但心里头到底还是高兴,甚至连没日没夜赶路都不觉得辛苦,睡梦中都在见儿子。两人这时正在盘算见面后的一些事,马车却突然狠狠一颠。 “啊唷!”温夫人没坐稳,险些摔了出去。 “小心着些。”温如墨赶忙将她抱住,掀开车帘问,“出了什么事?” “老老老爷,前头有一伙山贼啊。”赶车的家丁哆哆嗦嗦。 “山贼?”温如墨大惊失色,赶忙出马车看究竟,就见前头树下正靠着几个大汉,腰里的刀明晃晃的。 “这这这,快些走。”温如墨脸色发白,他是个文邹邹的商人,自然从没见过这番阵仗,这回来王城想着是从江南走水路,天子脚下理应安宁昌盛,因此只带了三名家丁,却没想到眼瞅着都要到王城了,竟然会遇到山贼。 温夫人更是吓得够呛,车夫赶忙掉马车往回跑。 “这位兄台。”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招呼。 “啊!”温如墨还未来得及进车内,被吓得险些跌坐在地,方方方才分明就还在另一边,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你想要做什么!”温夫人虽说是个妇道人家,但见着自家老爷有危险,还是出来倒竖柳眉,拿出了在家做姑娘时的刁蛮脾气。 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被呵斥后明显愣了一下:“我是想——”话还没说完,马车便已经“嗖”一下消失。 …… “先生。”另一个男子上前,“出了什么事?” “我只是想问问看,他们车上有无备用钢钉,能给我们修车用。”云断魂道。 男子皱眉:“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张脸已经换了,如今世上无人能认出我。”云断魂摇摇头,“放心吧,看打扮像是地方上的员外富户,应当是看到刀后受了惊吓。” 男子点头,也未再多问,与他一道往回走。只是谁都没注意山道旁边的草丛中,掉了一个蓝色的小布包。 “幸好幸好。”跑出一段路后,见后头没人追上来,温夫人拍拍胸口谢天谢地。 “可不是。”温如墨端着茶水,手还在哆嗦。 “你说说看,这土匪多吓人。”温夫人心有余悸,“幸好小柳子被调回了王城,否则天天待在苍茫城,我这迟早都要被他吓出毛病。” “就不该为了赶时间走这条小路。”温如墨道,“不过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现在赶紧折回官道,天黑的时候也能赶到王城。” 官道虽说有些绕远,但家丁方才也受了惊吓,想着要赶紧找间客栈住下,所以赶车赶得异常卖力,在月兔东升之时,终于抵达城门脚下,经过守卫仔细盘查之后被放行——当然为了不给儿子添麻烦,因此便说是来这里探访亲友。 “可算是到了。”温夫人从马车里跳下来,“我这腰都要散架了。” “现在也晚了,先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压惊,再睡一晚上,明天再去找儿子。”温如墨帮她拍拍身上的土,“不着急非要在今晚吧?” “自然要在明天,几年没见小柳子了,咱俩哪能这么灰头土脸风尘仆仆。”温夫人白他一眼,自然要好好睡一觉,梳洗之后再去见儿子,不能在其余大官跟前丢人,被说成是江南的土财主。 “好好。”温如墨对她言听计从,恰好不远处就是一间大酒楼,灯笼还亮着,便一道过去吃饭。 “客官这边请。”小二很是热情,笑容可掬递上菜牌。 既然要压惊,那便要吃顿最好的,温如墨带着夫人与家丁车夫一起,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顿,还打包了两只烤鸭,打算带到客栈做宵夜。结账之时摸摸怀里,脸色却是一白。 “客……官?”小二笑容僵在脸上。 “这,这……”温如墨站起来,将全身上下都找遍,也没见到钱袋去了哪里,顿时急得满头冒汗,家丁去马车里找了一回,也说什么也没有。 “老爷你别急。”温夫人赶紧安慰,“再找找呢。” “当真不见了啊。”温如墨跺脚,“莫非是被那伙山贼拿去了?”就说怎么没追上来,原来是银钱已经得了手。 小二在一边撇撇嘴,扯吧就,吃白食就吃白食,还山贼。天子脚下,哪里来的山贼?也不怕闪了舌头。 “这位小兄弟,我们的银子确实丢了。”家丁身上的银子凑起来也不够,又已经到了深夜时分,万般无奈之下,温如墨只好让夫人暂时摘了一对耳坠,“先用这个抵账,我们明日再来赎回如何?” “现在当铺也关了,我要去哪里估价?”小二道,“等等,我去问问我家掌柜。” “好好好。”温如墨连连点头。 小二跑下楼敲门:“二当家。” “怎么了?”陆追问。 “楼上来了伙吃白食的,说没银子,要拿首饰抵债。”小二道。 “哦?”陆追道,“你去忙吧,我上去看看。” 温如墨正在与夫人商议,若是实在不行,就只有让小二去找儿子,抬头就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上来。 “您就是这家酒楼的掌柜的?”温如墨赶忙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陆追扶住他,“听小二说,诸位遇到了山贼,所以丢了银两?” “是啊。”温如墨唉声叹气,“我们是从江南过来的,一路都风平浪静,眼看着都到天子脚下了,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劫匪,真是对不住掌柜的了。” 虽说在这地界遇土匪有些不可思议,但陆追扫了眼桌上的耳坠,似乎的确是值钱货,也没必要说谎,于是刚打算说没关系,余光却扫到了温如墨腰间一块玉佩,上头有个“温”字。 …… 温?! “这位贵客。”陆追扶着他坐下,小心翼翼道,“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哦,在下姓温,名唤温如墨。”还当对方是想留个底,以免自己不来赎耳坠,温如墨很是爽快便回答。 晴天一道霹雳响,陆追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还还还真的是啊?! 第113章 【就是这一伙人】没见儿子先进府衙 “掌柜的,你没事吧?”见他表情似乎有些怪,温如墨小心翼翼问。 “自然没事。”陆追回神。 “那您看,这饭钱……”温如墨试探。 “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难处。”陆追将耳坠放回温如墨手中,“一两顿饭钱算得了什么,改日有空再送来便是,哪里犯得着用首饰抵押。” “这怎么好意思。”温如墨有些受宠若惊——先前看小二的态度,还当今晚非要留下银子不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掌柜居然如此好说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追冷静道,“若是我们大当家在,定然也会这么做,他素来便是一个慷慨之人。” “那可真是多谢了,掌柜的尽管放心,在下明天一定将饭钱补回来。”温如墨感激不尽,“那我们就先走了。” 温夫人也跟着道谢,心说这年轻掌柜果真是大地方的公子,长得这般俊朗斯文,做起事来又体面爽快,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恕在下多说一句。”陆追道,“诸位的银子既然丢了,又是外乡人,这三更半夜出去,城内只怕没地方住啊。” “实不相瞒,我们是来王城里头探望儿子的。”温如墨道,“原本是想等明日,但今晚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好现在就去找他。” 千万别!陆追心里翻江倒海,大当家还在温大人的床上啊,说不定连衣服都没有穿!若是猛然被岳父岳母看到还了得。 “掌柜的,告辞了。”温如墨带着夫人与家丁往楼下走。 温夫人在心里盘算,等明日送银子来的时候,顺便将带给小柳子的肉脯也送给掌柜一些,就当是谢礼。 “几位且慢。”陆追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追上前放在温如墨手中,“这门外不远处就是同江客栈,又气派又干净,在王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去那里住上一晚。” “这……”温大人与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诧异——不收饭钱就算了,怎么还倒给银子。 “一看两位的举止仪态就知道,定然是出知书达理的自大户人家。”陆追道,“能帮就帮,我自然不怕银子收不回来。” “掌柜的可真是个好人啊。”温如墨内心感激,“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姓陆,单名一个追字。”陆二当家笑容谦和有礼。 “这名字起得好。”温夫人越看越喜欢,“不知陆掌柜可有娶亲?” 陆追闻言一愣略略苦逼,这也要问?但对方是温大人的爹娘,问什么都必须要说,所以只好如沐春风道:“还没有。” 没有好!温夫人开始飞快打算盘。 “咳咳。”知道自家夫人的习性,温如墨及时打断,以免问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问题。 “现在夜也深了,不如我送几位过去吧。”陆追道,“省得还要找半天地方。” 温如墨与温夫人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余下满心熨贴滚烫。与他一道到了对街的客栈之后,又是千恩万谢了好几回,方才将人放走。 “你说你,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有没有成亲的。”屋门方一关上,温如墨就低声埋怨,“也不怕被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温夫人道,“这掌柜的看着人不错,芯儿明年就快十八了,若是能嫁到王城里头陪她哥哥,不也是好事一桩。” 温如墨说不过她,累了一天也实在是身子乏,于是泡完澡便上了床,留下温夫人独自一人眉飞色舞——难得来一趟王城,若是能将一双儿女的亲事都定下来,才算是没有白跑一趟呐! 温府里头,温柳年正趴在赵越怀中,细白的手指头到处乱戳。 “睡觉。”赵越握住他的手腕。 “不困。”温柳年抬头看他,眼睛又黑又亮。 “在外头跑了一天,怎么会不困。”赵越好笑。 “我是读书人,身体好。”温柳年很是淡定,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越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低头重重亲了一下。 虽然每回都想着要矜持一些,但温大人这次依旧没怎么推,便再度坦然从之,甚至还觉得衣裳脱得不够快。 赵越道:“又胖了。” 温柳年厚脸皮,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腰,觉得甚软呼。 “就这样,街上婆婆婶子还嫌你瘦。”赵越道。 温柳年笑嘻嘻:“我骨头架子小。”天生便很会藏肉。 赵越将他的腰带解开,还没来得及低头亲一口,院外就传来暗卫的声音:“咦,二当家怎么现在来了。” “大当家!”陆追站在院里扯着嗓子叫。 “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温柳年推推赵越。 暗卫与大内侍卫也纷纷跳下屋顶:“怎么了?”陆追做事向来便是有条不紊,难得见他如此匆忙。 赵越与温柳年一道推门出来。 “快快。”陆追道,“温大人的爹娘来了。” “啊?”温柳年瞪大眼睛,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什什什什么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今天晚上刚到,就住在酒楼不远处的同江客栈。”陆追道,“明日便会来找温大人。” “二当家怎么会认识我爹娘?”温柳年万分疑惑。 “不是我认识。”陆追稍微理了一下思绪,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在城外遇到了山贼?”温柳年被吓得不轻,也来不及多问,抬腿就往外冲。 “大人不必着急。”陆追赶忙拉住他,“伯父与伯母并未受伤,只是丢了银子而已,现在已经睡下了。” “王城外头如何会有山贼?”温柳年着急,“该不会是苍茫山的余孽来寻仇吧?” 暗卫拍胸脯:“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去客栈周围守着!”说完还没等温柳年开口,便一溜烟消失在了屋顶,当真是很有效率。 “不管是哪里来的山贼,只要没伤到人就好。”陆追道,“况且伯父伯母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今晚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当真没有受伤?”温柳年还是放心不下。 “自然没有。”陆追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大人。” “那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又万分不解道,“但我爹娘为什么要现在来王城?”先前提都没有提过啊,还想着要等这头事情解决之后,再一道回江南。 陆追颇有深意看向赵越。 赵大当家:“……” “那就明早再说吧。”温柳年晃晃脑袋,“多谢二当家。” “大人客气了。”陆追嘴里在道谢,眼睛却在看赵越——岳父岳母来了,还不快想些办法好好表现! 赵越难得有些紧张。 两人回房之后,也没心思再睡觉,盘腿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半晌之后,温柳年道:“若是我爹打你怎么办?” 赵越道:“站着不动便是。”周前辈还能对打,但岳父大人是实打实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能还手。 温柳年又问:“那若是打我呢?” 赵越道:“岳父大人怎么会舍得打你。” 温柳年坚持:“事有万一。” 赵越道:“我会护着你。” 温柳年拖着腮帮子:“若是干爹在就好了,还能帮着劝两句。” “不要哭丧着脸。”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怕什么,岳父岳母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温柳年闷闷趴在他肩头,还是觉得略紧张! 两人几乎一夜未眠,天才刚刚一发亮,便双双起床打算去客栈,推门却被惊了一下,怎么这么多人。 陆追打招呼:“早。” 尚云泽与木青山也在,还有听到暗卫打小报告,无事跑来凑趣的秦少宇与沈千凌。 小凤凰依旧顶着红甲狼,在院中一个小水洼跟前来回转圈看,觉得十分陶醉,且霸气。 温柳年问:“诸位有事?” “先坐。”陆追拍拍身旁。 “但是我们打算去客栈。”温柳年默默后退一步,大清早的,这一字排开是什么阵仗?! “现在去的哪门子客栈,自然要等到一切事都安排好再说。”陆追道,“不宜操之过急。” “就是就是。”木青山也点头,“还是稳妥些好。” 大家意见太过一致,赵越与温柳年只好坐在石凳上。 “这回打算实话实说吗?”沈千凌问。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了一下,点头——对于两个人的关系,王城内早就传的风风雨雨,随便拉个路人一问便知,街头还经常会有人唾沫横飞说起,连说书先生也跃跃欲试,就算是想瞒也瞒不过,倒不如爽快些承认。 “那在此之前,温老爷与温夫人可有所……察觉?”沈千凌斟酌了一下用词。 温柳年摇头。 院内一片沉默。 居然没有…… “这就有些棘手了。”陆追捏捏下巴,骤然冒出一个如此五大三粗的儿媳妇,会不会将温夫人吓晕过去啊。 “先前沈公子是如何向家人提起秦宫主的?”木青山好奇问,说不定还能给大人参考一下。 沈千凌闻言沉默。 秦少宇道:“当初凌儿还不认识我,是我自己上门下的聘。” 温柳年眼底充满羡慕,又略略有些哀怨,此等好事,为何自己就遇不上? 赵越:“……” “然后呢?”木青山接着问。 “然后?”秦少宇道,“然后日月山庄便回了礼,找先生合了八字,定好要在年前成亲。” 木青山吃惊张大嘴,这么顺利啊,还果真是神仙眷侣。 尚云泽帮自家小木头理理头发——你听他在那乱说,这两人当初闹出来的阵仗,只怕要比温大人与赵大当家大上数十倍。 “说不定温老爷与温夫人一见着赵大当家,就会很喜欢呢。”大概是觉得温柳年表情太衰,木青山又进行了安慰。 其余人齐刷刷看向赵大当家英俊的脸。 陆追道:“若是换做十八九的姑娘小姐,倒是的确有可能一见就喜欢。” 温柳年:“……” 木青山识趣闭嘴,好像越劝越乱。 这头众人还在热火朝天商议,那头温夫人已经将自家老爷晃醒,欢欢喜喜换上新衣裳出了门,打算去投奔儿子。 恰好是早点摊子摆出来的时间,街上有不少人,温夫人在马车上见着有卖糖油糕的,便让车夫停了车,打算买一包带去给儿子,在等着炸出锅之时,车夫却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老爷老爷,昨日那伙山贼又来了?” “什么?”这句话声音有些大,不仅是温如墨,连周遭百姓也都听到,顿时被惊了一下——这可是王城里头啊,还能有山贼? 云断魂与下属一道往前走,刚打算寻个摊子吃早点,就听前头传来一阵骚乱,还没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伙巡逻官兵迎面跑了过来。 下属不动声色,掌心悄然滑下三枚飞镖——他名叫无影,与哥哥无风二人自幼便被云断魂收养,一手飞镖例无虚发,轻功亦是出神入化。 云断魂微微皱眉。 “是他们,就是他们在城外偷了我的银子。”温如墨气喘吁吁,跟着官兵一道跑过来。 云断魂:“……” “你们是何人?”官兵问。 “我们是从东南来的商人。”无影道。 “什么伤人,分明就是山贼。”温夫人道,“官爷可不能被他们骗了,昨日我与老爷一道进城,在山道上恰好遇到这伙人,拿着刀堵在山道上,还偷了我们的银子。” “若是拿着刀,我为何不抢,反而要偷?”无影问她。 “我又不是山贼,如何能知道你是怎么想?”温夫人柳眉倒竖。 无影被噎了一下。 所以说温大人之所以牙尖嘴利,娘胎里也没少受教啊。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都在低声交头接耳。为了不妨碍大家出行做生意,也为了不惊扰到别国使臣,官兵将两拨人都带回了府衙,打算重新审问。温如墨与夫人虽说着急见儿子,但昨日丢的银两着实不算少,能找回来自然是最好,便也没什么意见。至于云断魂,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事情闹大反而与己无益,便也点头答应去官府接受盘查。 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官员名叫庞甲,由于有些胖,便比旁人要更加嗜睡一些,此时才刚刚起床,脑子还不甚清醒。听完官兵汇报之后,庞甲两撇小胡子翘了翘:“先说说看,各自来自何方,又为何要到这王城里头来?” “东南朝汐城,我家老爷名叫林七,是当地的商人。”无影道,“最近渔货生意不好做,经常在海上飘许久也捞不到什么大鱼,便想着换门营生,来王城找找看有没有新的商路。” “最近由于天气的关系,东南一带的渔民的确有些受影响。”庞甲道,“听上去倒是有些可信度。” “他们当真是山贼,可不是什么渔民啊。”温夫人闻言着急。 无影被吵得耳朵嗡嗡响,这声音,又尖又细。 “大胆,本官让你说话了吗!”庞甲瞪眼。 温夫人噤声。 “说吧,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到王城做什么?”庞甲问。 “我们是从江南来的,到王城探望儿子。”温如墨回答。 “你们的儿子是谁啊?”庞甲继续漫不经心问。 温如墨道:“温柳年。” “谁?!”庞甲顿时坐直身子。 “温柳年。”温如墨被他吓了一跳,过了半天方才重复了一句。 “可是朝中温柳年温大人?”庞甲双眼几乎要发光。 “是他。”温如墨点头。 “原来是温老爷啊!”庞甲赶忙站起来,猛烈做了一个揖。 无影在一边张开嘴,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云断魂在心里摇头。 “啊呀这位大人,可不要这样。”温如墨赶忙扶起他,“在下一介布衣,如何能受得起大人行礼。” “温老爷虽说身无官职,但教出来的温大人却是百官表率,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采飞扬风度翩翩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笑谈之间便能让我等汗颜,当真令人羡慕啊。”庞甲一口气说完,连气都不带换。 温如墨头有些晕,这位大人说话当真是很快。 “来人,看座!”庞甲大声道。 衙役很快便端了两把椅子进来。 “两位快坐,快坐。”庞甲殷勤道,“可要喝茶?” “茶就不喝了,我们还着急去看儿子。”温夫人道。 “是是是,下官这就审案,这就审案。”庞甲坐回案几后,狠狠一拍桌,“老实交代,你们将温老爷的钱袋藏到哪里去了?” 无影心里翻白眼,这变脸速度够得上去蜀中唱戏了。 “若是不说,那便要大刑伺候了。”庞甲瞪眼。 “你这大人好不讲道理。”无影道,“无凭无据仅凭对方说,就能认定我们是山贼?这大楚国还有没有律法了。” “大胆!”庞甲怒道,“公堂之上出言顶撞,你可知是何罪?” “我分明只是就事论事。”无影道,“大人如此糊涂断案,若是传出去,不怕被皇上知道?” “来人,给我杖责二十大板!”庞甲拍桌。 温夫人被吓得一哆嗦。 “打死我身上也没银子。”无影道,“没偷就是没偷,天子脚下,哪里有屈打成招的道理?” 庞甲心里着急,这人怎的如此不识趣,不管偷没偷,怎的也不配合演一场戏——这可是温大人的亲爹啊,本官如何能表现的像个草包。 “二位。”云断魂看向温如墨,“在下当真没有拿你们的银两,昨日行至途中马车受损,便想上前借个钢钉,忘记将腰里的刀拿下来,吓到了两位,这一点是我们不对。但是除此之外,是当真没有其他事了。” “就是,我们带来的账本与银两都在客栈,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跟我们去看。”无影也道,“搜个底朝天也无妨。” “这……”对方有理有据,温如墨顿时有些心虚,一时片刻也想不起来昨日的点点细节。先前是将他们看成山贼,所以银子一丢便想当然联系到了一起,但若对方是正经商人,那自己岂不是有些无理取闹?毕竟钱袋这种东西,也有不小心丢掉的可能性啊。 “还敢狡辩!”庞甲又呵斥了一句。 “这位大人。”温如墨站起来,犹豫道,“不然就算了吧。” “如何能算了。”庞甲摇头,“温老爷放心,本官定然会将钱袋替你找回来。” “这事我们也有错,事先没搞清楚。”温如墨看了眼云断魂,“这几位昨日的确没有拔刀相向。”是自己胆子太小。 “现在想清楚了?”无影哼了一下。 “不可对长辈无理。”云断魂神情微微一冷。 “是。”无影老老实实低头。 “那我们就先走了,对不住,对不住啊。”温如墨躬身行礼。 “这……”庞甲有些紧张,似乎什么都没审出来啊,会不会给温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云断魂已经与无影出了府衙。 温如墨又向庞甲倒了谢,便也带着夫人一道离开,再耽搁下去,只怕连午饭也不能一起吃。 “都是些什么人啊。”走在路上,无影小声抱怨,“当官的那般昏庸,做百姓的也不辨是非,居然说我们是山贼。” 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出来了,便难免会有烦心事,不必放在心上。” “都说楚国如今国富兵强,当今万岁更是千古明君,我还以为朝中个个都是忠臣良将。”无影道,“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就如此草包,还有那个温大人,听上去也不怎么样。” 云断魂笑着摇摇头,带着他一道去吃早饭。 另一头的温府里,一拨暗卫正在替赵越换衣服——既然没有被派去保护温大人的爹娘,那便将赵大当家打扮的更加英俊一些,也好搏个好感。 “不行不行,这太红了。”沈千凌摇头。 “穿这个,这个好看。”木青山拽出来一套蓝色的衣服。 “对,这个好!”沈千凌也点头。 赵越脑袋上青筋跳动。 陆追端着一个大盒子进来,及时劝慰道:“见丈母娘这种事,一辈子就一回,大当家一定要忍住。” 温柳年也坐在一边,眼巴巴看他。 赵越只好又换了一次衣服。 “这又是什么?”木青山看着那个盒子问。 陆追将盒子打开,就见里头满满都是玉佩挂件,少说也有几十个。 赵越被震了一下:“你何时藏了这等压箱货?”不像是他的性子啊。 “不是我的。”陆追道,“借来的。” “借谁的?”赵越问。 陆追伸手一指。 “啾!”小凤凰站在门槛上,周身沐浴晨光,金灿灿又闪亮亮。 暗卫热泪盈眶,每天都被少宫主霸气到,这种感觉简直美妙。 赵越心情复杂,自己居然还有问这小东西借玉佩的一天。 能被凤凰喜欢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沈千凌亲自挑了一块玉佩,让他挂在了腰间。 “这样如何?”温柳年问。 暗卫激烈鼓掌。 “玉树临风!” “潇洒倜傥!” “丰神俊朗!” “如斧添翼!” 赵越:“……” 暗卫集体看着最后一个人:“来,跟哥念,大老虎。” 纠结半天之后:“……大老,斧。” 木青山很想笑,但是又觉得不大好,于是索性出了屋门,却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 “来了来了!”昨晚前去客栈保护的暗卫满头是汗,“温老爷和温夫人来了,拐弯马上就到。” 一屋子人顿时哄乱起来,簇拥着温柳年与赵越一道往前跑。 “我要先躲起来吗?”陆追问。 “还是暂时不要出现了。”沈千凌道,“否则显得我们好像很有预谋一般。”其实并没有,最多就是多换了几身衣裳。 于是陆二当家只好蹲到了房梁上,坚持不肯走——热闹还是要看的。 “小柳子啊!”人还没到,温夫人的声音便先传过来。 “娘亲!”好几年没见着,温柳年心里自然也是思念得紧,这晌骤然看到爹娘就在不远处,自然是兴高采烈跑了过去。 “给娘亲看看,还好没瘦。”温夫人眼泪都出来,“比先前胖了些。” “爹爹。”温柳年鼻子也有些酸。 “哎。”温如墨虽说不像夫人那般咋咋呼呼,但见着最疼的小儿子,心里也是高兴到不行,握着他的手便不想松。 “别站在门口啊,温老爷温夫人快进来坐。”木青山招呼。 “这是你的朋友?”温夫人喜道,“长得可真乖巧。”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 “嗯,是我先前在苍茫城做官时的师爷。”温柳年道,“姓木,名叫青山。” “原来是师爷啊。”温夫人又扫了眼门口,小声问,“怎么这么多人。” “都是我的朋友。”温柳年带着爹娘往里走,“帮过不少忙。” “温老爷,温夫人。”众人集体打招呼。 “有劳诸位了。”温如墨笑呵呵,温夫人则是觉得不愧是王城啊,这些年轻公子长得,真是一个赛一个俊朗,早知如此,那自己当年就该多生两个闺女,省得儿子多也闹心。 赵越混在人群中,觉得有些……紧张。 大厅里头早就泡好了花茶,温如墨道:“爹娘怎么会突然来王城,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娘这不想你吗。”温夫人拍拍他的手,埋怨道,“都多少年没见了,过年也不见回来。” 温柳年挠挠脸蛋。 “你娘连做梦都在叫你。”温如墨道,“知道要来王城,高兴得好几宿都没睡着。” “娘亲。”温柳年眼眶有些发热。 “娘也就疼这几年了。”温夫人帮他整整衣服,“待到成亲之后,就该换媳妇疼了。”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赵大当家。 第114章 【为何谁都要来凑热闹】我与他都是真心的 “这是怎么了?”见着大家伙都在看赵越,温夫人有些纳闷。 “温夫人。”赵越冷静打招呼。 “小柳子,这位少侠也是你的朋友吧?”温夫人笑着问。 “是。”温柳年道,“娘,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温夫人被问住,这叫什么问题,怎么好当着别人的面这么问。 “娘。”温柳年握住她的胳膊,显然很在乎答案。 温夫人笑道:“自然是好,眉目俊朗身材高大,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赵越手心有些冒汗。 “就说果真是大地方,不光是宅子气派,连人的气度都不一样。”温夫人又看了一圈其余人,目光停在暗卫身上,大概是看衣着统一,于是多问了一句,“这些是……” “是我先前在云岚城中做官时,所结交的追影宫主诸位英雄。”温柳年道。 “见过夫人!”暗卫声音整齐划一,非常不给少宫主丢人。 “原来是追影宫的少侠啊。”温夫人有些惊喜,“先前都只在茶楼里听过故事,没想到竟然会见着真人。” 暗卫集体笑靥如花,牙特别白。 “那这就是沈公子吧。”温夫人又看向沈千凌,“长得可真招人疼。” “夫人。”沈千凌笑眯眯打招呼。 至于沈千凌身边的男子是谁,则连想都不用想。温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赞叹道:“真不愧是秦宫主,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气宇轩昂。” “多谢夫人夸奖。”秦少宇笑笑。 由于江湖之中实在有太多关于这两人的传闻,所以温夫人难免就多看了几眼,暗卫一边很是着急,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赵大当家,怎么老是盯着我家宫主看。早知道会这样,那还不如大家集体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只留下大当家一个人干净整洁,那样的话就算是温夫人想不看都难! 陆追靠坐在房梁上,很是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好好表现,博得未来岳母大人的好感,站着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眼看温夫人还有继续与沈千凌攀谈的意思,秦少宇果断将人拎到自己身边:“诸位抱歉,失陪片刻,凌儿该吃药了。” 沈千凌囧囧有神,就不能找个别的借口,你才该吃药了! “沈公子生病了?”温夫人一听就担心。 “是啊,风寒。”秦少宇随口道。 沈千凌只好咳嗽了两嗓子。 “等等。”温夫人出了门,从带来的箱子里拿出来一瓶药,回屋后道,“先前在江南的时候,小柳子也是一换季就咳嗽,这药是老爷特意帮他求的,对嗓子极好。” “多谢夫人。”沈千凌将小瓶子接到手中。 “那我们就先走了。”秦少宇当机立断,带着人出了房门——否则按照他一贯讨婆婆婶婶喜欢的程度,只怕接下来温夫人还有的话题好聊。 “温夫人,赵大当家嗓子也不好。”暗卫纷纷提醒。 赵越:“……” “是吗?”温夫人将另一瓶药塞到他手里,又轻轻拍了拍,“习武之人也要顾着身子,要记得按时吃。” “嗯。”赵越心暖,“谢谢夫人。” “咳咳!”被忽略了许久,温老爷很是不满,咳嗽以示提醒。 “爹爹。”温柳年蹲下帮他捏腿,“这回来打算住多久啊?” “家里头没什么事,再加上有你两个哥哥在,倒也不着急回去。”温如墨道,“你娘也想在王城多住一阵子,顺便拜访几位生意上的朋友。” “对,娘这回怎么着也要给你瞧个媳妇。”温夫人道,说了一半又想起陆追,于是随口道,“对了,这城中有家山海居,里头的年轻掌柜名叫陆追,看着人挺好。” 一语既出,一屋子的人都被活活惊呆,这是什么意思? 赵越和温柳年也觉得有些被雷劈中。 陆二当家坐在房顶,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为何这种话题都能拐到自己身上?! “娘……你觉得陆掌柜……不错?”温柳年声音有些颤抖。 “你可是不知道,我们昨日被山道上一伙人吓了一跳。”温夫人道,“七八个汉子腰里都挂着刀,我们还当是山贼,于是就赶忙折返,也不知怎么搞的,钱袋就不见了。” “是啊,都到山海居吃完饭了才发现,幸好掌柜的人好,非但没有收银子,反而还出钱让我们住了大客栈。”温如墨也道,“待会若是有时间,你与我们一道前去还银子道谢,他年岁看着与你差不多,这种人品的翩翩君子,以后可以多结交一番。” 陆追:“……” 暗卫开始考虑,要不然让陆二当家永远别出现了,就说昨晚的陆追实际上是赵越易容,一听就非常真实。 “陆掌柜是个好人没错,但……”温柳年说得极其艰难,这与我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幸好温夫人又想起先前的话茬,接着说道:“芯儿年岁也差不多了,若是能嫁给陆掌柜这种斯文儒雅的君子,也算是好事一件。” 原来如此……温柳年瞬间松了口气。 赵越不动声色往屋梁上扫了一眼。 陆追心里很是酸楚,我何其无辜。 “昨日可真是吓了一跳。”温如墨道,“今天早上来看你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伙人,还闹到了官府里头。” “闹到官府?”温柳年有些受惊——由于昨晚负责去客栈保护的暗卫没说,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温如墨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是啊 ,若对方真不是山贼,那下回见着,我们可是要道歉的。”温夫人道,“白白泼了人家一盆脏水。” “这件事也不着急,以后若是能见着面再说吧。”温柳年道,“没真遇到山贼就好。” 温夫人想着要与儿子说几句贴心话,又碍着屋里一群人,而且看上去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啾。”小凤凰顶着红甲狼,蹦蹦跳跳从外头跳了进来。 “这是——”温夫人果然被吸引了眼光。 “啾!”毛球伸开短短的小翅膀,打算飞到温夫人怀中蹭一下软绵绵。 红甲狼也跟着竖起触须。 然后下一刻,暗卫便“嗖”一下冲过去,将它抱起来瞬间消失。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出现的好,谁都不能盖过大当家的风头。 毛球眼底茫然。 红甲狼的触须也塌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温夫人被吓了一跳,怎么一群人轰隆隆说跑就跑。 “没什么,大概是到了练功的时候,夫人有所不知,追影宫门规极为森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尚云泽笑得云淡风轻,伸手拉过自家小木头,“我们也回锦缎坊看看,就不打扰温大人一家人团聚了。” “晚上过来,我煮酸笋排骨给你吃。”温夫人很喜欢木青山。 “嗯。”木青山笑眯眯道谢,与尚云泽一道出了屋门。 除了房梁上的陆追,屋内便只剩下了一个“外人”。 虽说是自家儿子的朋友,但彼此之间毕竟不熟悉,看着其余人都走了,温夫人本能便以为赵越也要走,于是先笑道:“少侠也晚上过来吧,我带了小柳子爱吃的酸笋,只有江南才有。” 赵越还未说话,温柳年便已经掐了他一把,扭头看着他道:“晚上再过来吧。” “好。”赵越点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温柳年目送他出了房门。 陆追坐在屋梁上心情复杂——都走了,那自己岂不是很像听人墙角的变态? “多结交几个江湖中人是好事,但也要分清善恶。”方才一屋子都是带兵器的人,温夫人多少有些担忧,“千万莫要与他们起冲突。” “不然爹找几个贴身护卫给你?”温如墨道,“叫你义父出面,找些高手。” “对对对,这个提议好。”温夫人也点头,“先前听说你去了苍茫城,我与你爹就后悔没让你学功夫,这王城里头虽说没有山贼劫匪,但是也难保不会有危险,带几个护卫也放心。” “不用了。”温柳年道,“有人保护我。” “谁?”温夫人问。 “赵越,就是方才那个人。”温柳年心跳得很快,“我们是在苍茫城结识,他一直都在保护照顾我,片刻也未曾离开过。” 陆追有些替赵越紧张。 “如此就好。”温如墨点头。 温柳年难得有些愣神,还当爹娘听了会生气——如此就好? “不过他应该不便宜吧。”温夫人关心,“俸禄够吗?” 温柳年:“啊?” “先前看着一表人才,穿得又光鲜,还当是这王城内哪家的少爷,原来是你雇的保镖。”温夫人继续道,“不过看样子就知道价格一定很贵,若是银子不够花,可得给你爹说,千万莫要强撑着,知不知道?” 陆追扶额,大当家一定不会愿意知道,现在丈母娘正在给他估价。 “不是我雇的。”温柳年又横了横心,“他一文钱也不会收我。” “还有这种事?”温如墨闻言吃惊,想了想又皱眉,“那可不大好,人情能不要欠还是不要欠,免得将来受人要挟。” “我欠的不是人情。”温柳年道,“是情。” 温如墨与温夫人有些糊涂,心说自家小柳子这是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爹,娘。”温柳年闭了闭眼睛,“我喜欢他。” 陆追心跳极快,摒住呼吸盯着下头。 屋内一片安静。 秦少宇与沈千凌的故事传的满江湖都是,温如墨与温夫人自然也有所知晓,但却万万没料到,自家儿子居然也会看上一个……男人。 温柳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你,你再说一遍?”温如墨半天才开口,手有些哆嗦,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受惊。 温夫人脸色发白,还坐在椅子上没缓过神。 “我们是真心的。”温柳年道,“原本的打算过了这阵,便去江南当面跟爹娘说。”没想到会提前遇到。 不过如此也好,趁早说清楚,也好少一桩心事。 “小柳子,你别吓唬娘。”温夫人握住他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再考虑考虑呢?” “娘亲,对不起。”温柳年眼眶有些发红。 温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六神无主,脑子有些乱,心里头却还在担心自家老爷会一怒之下打儿子,于是将他护到自己身边:“好好,先不说这个。” “你真是……”温如墨惊怒交加,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头气氛有些凝固,陆追心暗自揪起,刚想着要不要想个办法,外头却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大人,皇上来了。” 陆追微微皱眉。 温如墨与温夫人也惊了一下,皇皇皇上? “我出去看看。”温柳年整理了一下衣服,“爹娘在这里先喝杯茶。” “好好好,你快些去。”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没皇上登门来得大,温家双亲自然不会阻挠。 温柳年刚才打开屋门,就见楚渊已经从院门走了进来,于是赶忙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吧。”楚渊笑道,“朕也不是来找你谈论公事的,听说爱卿的爹娘来了王城,便过来送些见面礼。” 温柳年赶忙侧身将他让进屋。 温如墨与温夫人还未来得及下跪,便已经被楚渊扶住:“二老不必多礼。” 陆追在屋顶叹气,怎么连皇上也要来凑热闹。 楚渊内力何其高强,自然不会觉察不出屋顶有人,于是在落座之际,便向上扫了一眼。 陆追举手以表清白——我当真什么都不想做。 第115章 【馥郁行的胭脂】连赵大当家都喜欢的胭脂 “咳!”见楚渊在看屋梁,温大人只好咳嗽了两声,免得露馅。 陆追坐得稳若泰山,双眼淡定直视前方,权当自己不存在。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皇上毕竟是皇上,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因此楚渊很快便收回目光,让四喜将见面礼送了进来。 “多谢皇上。”温柳年赶忙行礼。 虽说楚渊平时也经常会给朝中官员赏赐,但还没有哪回像这次一样,居然是亲自送上门。 木盒打开之后,是几株被红绳缠住的药材,色泽乌黑发亮,一看便知是已存放多年的好成色。 “上回无意中听到温爱卿提及,说想买几株成年黑丹砂,给温老爷煎药治胸闷之疾。”楚渊道,“正好这回阿宛国的使臣进贡了一些,便带过来当个见面礼。” “谢皇上赏赐。”温如墨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区区一些小东西,又何以言谢。”楚渊笑笑,“若真要说谢谢,该是朕谢温家二老替我大楚教出了温爱卿这般的国之栋梁。” “皇上过誉了。”温柳年道,然后又哀怨想,国之栋梁又如何,照样没有人上门去提亲。 “赵大当家呢?”楚渊问,“怎么也不见在屋里。”按理来说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才是。 提及此事,温如墨与温夫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虚——别说连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否则怎么一来谁都不问,偏偏却问赵越? “在外面。”温柳年声音很低。 看着他的表情,楚渊顿时了然,于是道:“可要叫他过来见见温家二老?” 温柳年何其聪明,自然知道皇上是在问自己要不要帮忙,不过想了想却还是摇头:“他应该有事出去了。” “也好。”楚渊笑笑,带着四喜站起来,“那朕便不打扰温爱卿一家团聚了。” “皇上不多留一阵子吗,家里晚上要煮酸笋鸡汤。”温柳年道。 “这么长日子没见,二老应当有不少话要对爱卿说。”楚渊道,“朕一个外人,就不凑趣了。” 看着屋里头的人都出了门,陆追方才松了口气跳下房梁,刚一出院门,暗卫立刻不知从哪里呼啦啦涌了上来,目光非常炯炯——快与我们分享一下细节。 陆追后退一步,道:“大当家呢?” “方才一直在门外,皇上来之后,便暂时去了隔壁小院。”暗卫问,“屋里头如何?” “不如何。”陆追道,“大人方才说了一半,皇上便登门来访,什么结果都没出。” 说了一半也比什么都没说要强啊!暗卫强烈要求听详情。 陆追只好将方才所见大致说了一遍,真的只是“大致”说了一下,以至于暗卫还没酝酿好感情,陆二当家便已经道:“就这些了。” 暗卫吃惊:“这就完了?” 陆追道:“是啊,大人一共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暗卫很是遗憾,居然连最基本的情节渲染都没有,还有没有一个说书人的自我修养了。 陆追心里摇头,绕过众人去了隔壁小院。 “怎么样?”赵越正靠坐在走廊围栏上,怀中抱着霁月刀。 “不好,却也不坏。”陆追坐在他身边,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赵越笑笑:“我猜也是如此。” “大当家打算怎么办?”陆追问。 “你也说了,现在一切还不算坏。”赵越道,“初时有顾虑也是情理之中。” “那也要想个办法,越早关系融洽起来越好。”陆追道,“连皇上都带了见面礼。”而身为温家半子,居然两手空空,不管从哪个方面都说不过去。最基本的礼数不周全,能讨丈母娘欢心才怪。 赵越微微皱眉。 “走。”陆追站起来,“上街。” “现在上街?”赵越有些不解。 “去买些礼物,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估计温大人那头也不会找你。”陆追道,“虽说先前匆忙来不及准备,但王城不比苍茫城,只要有银子,定然能买到温老爷与温夫人喜欢的东西。”起码也能多些好感。 听上去也有些道理,赵越与他一道出了门。 最近各国的使臣来得越来越多,街上也就越来越热闹,百姓没事做便在街上晃悠,一来开来眼界,而来若是运气好,还能遇到富庶的小国漫天撒东西——比如说前几天的丹东王,就往下丢了不少油纸包着的小人参,拿回去炖母鸡香气扑鼻,简直能吃满满三碗饭。 “先生,要喝茶吗?”无影问。 云断魂点头,带着无风与他,三人一道进了茶楼休息——原本想找找寻青虬的下落,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眼线都说没见着,对方就如同一夜之间消失一般,即便动用了所有力量,也依旧踪迹全无。 “该不会已经不在王城了吧?”无影问。 云断魂摇头:“对方并不知道我们会来,目的尚未达到,他没有离开的道理。”据闻青虬十几年来几乎没有离开过海岛,此番终于有所行动,应当是抱了极大的希望,不达目的理应不会轻易罢休。 无影点点头,与自家哥哥分一个点心吃。 而在另一边的大街上,陆追正在与玉器行的老板攀谈。 “陆掌柜果真是个识货的人啊。”玉器行老板聊到兴起处,豪爽一拍桌子,“这样,我再少你两成。” “这怎么好意思。”陆追一边客气,一边将银子递过去,生怕晚了玉镯会被别人买走——这可是上好的青纱点红翠,温润沉甸,可遇不可求,温夫人定然会很喜欢。 “拿着。”待到老板包好玉镯,陆追将木盒递给赵越,又与他一道去了下一间商铺。 赵越此生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买东西,或者说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陆追买东西。 “江南之地盛产茶叶,就不用买了。”陆追越过茶叶行,又走过绸缎庄,最后抬头看看第三家的匾额,“这个好。” 赵越与他一道走进铺子。 “先生。”无影无意中瞥到,顿时小声惊到,“快看,是少爷。” 云断魂闻言一愣,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你闻闻看,这个香不香?”陆追打开一盒胭脂,凑近他的鼻子。 赵越:“……” “又不是化魂散,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陆追嫌弃,“夫人太太哪有不喜欢胭脂的,若是买对了,你今晚估摸着也能吃上酸笋鸡汤。” 赵越只好闻了一下,面色僵硬道:“香。” “那这个呢?”陆追又打开一盒。 赵越道:“也很香。” 陆追又弄了些香膏,在他手上蹭了蹭。 赵越觉得自己晚上回去,应当要洗十遍澡。 “……”无影张大嘴,呆呆看着下头两人。 看模样的确与先前的画像一样,刀也一样,但为何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与另一个男子站在水粉行门前买胭脂?小话本里分明就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无风比无影年长几岁,做事也要沉默沉稳许多,但此番见着这种诡异场景,也觉得很是难以言表。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 而此时此刻云断魂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从东海一路前来这王城的路上,他想了少说也有几十回,他现在该是什么样——出类拔萃也有,资质平平也有,但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居然还能有如此特殊的爱好? “客官,这是您三位点的毛尖。”小二端着茶壶与茶盏上来,见对方都在往下头看,于是也凑热闹看了一眼。陆追恰好去了里头付账,门口只站着赵越一人,于是笑道:“三位在看下头那位少侠啊?他是这城中山海居的赵大当家,平时经常会与温大人来我这里喝茶。” “温大人?”无影登时想起早上被莫名其妙抓进府衙的事——那个糊涂官审案之时,也说的是温大人。 “敢问小二哥,这王城里头一共有几位温大人?”云断魂问。 “还能有几位,自然只有一位。”小二是个话匣子,极喜欢与客人聊天,平时都只有被掌柜嫌吵的份,所以趁机滔滔不绝道,“是顶有名的江南才子,十五岁中探花之后,便一直在外头做地方官,前一阵子刚从苍茫城调任回来,赵大当家也是随他一道来的这王城。” 无影抽抽嘴角,还真的是啊。 云断魂又问:“温大人与赵大当家为何会一道同来?”由于苍茫城与东海相隔千里,消息传递并不方便,所以大家截止目前看到的小话本都是旧版,英俊不凡的赵公子还在一边卧冰求鲤一边帮邻居收割小麦,尚未同温大人喜结连理。 “这您都不知道啊,可真是外乡人。温大人与赵大当家虽说在王城定居还没多久,名声却极为响亮,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小二道。 无影心说可不是么,大白天站在水粉行门口抹胭脂,换我我也能立马知道。 “哦?”云断魂不动声色道,“为何如此有名?” “这还不好想明白,赵大当家是英雄,温大人是才子,英雄才子,般配得很。”小二眉飞色舞。 无影实在忍不住纠正:“应该是英雄美人吧?” “那温大人也能算美人,白净斯文,笑起来顶好看。”小二道,“您三位慢慢喝茶,我先下去招呼客人了。” 无影忍不住又往下看了一眼。 陆追已经买完了胭脂,又拉着赵越进了旁边一个首饰馆。 “先生。”无影表情无比纠结,“这个温大人,是不是脑袋不太对啊?” 云断魂难得沉默。 “我们初来乍到,许多事都不清楚,只能听旁人道听途说。”大概是觉得云断魂应该有些受惊,无风又开口劝慰道,“说不定少爷当真如小话本上那般顶天立地,只是被这位温大人带得有些……误入歧途。” “这个簪子好不好看?”陆追拿起一根桃花玉簪。 赵越道:“还不错。” “那就一次买了吧。”陆追又对着太阳看了看,“挺通透。” 云断魂闭上眼睛定神。 无影看向他的目光很是同情。 “可要属下找个借口去试探一番?”无风问。 云断魂摇头:“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多了解些情况再说。” 无风点头,又替他斟了一杯茶:“先生也不必忧心,说不定事情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这样。” 无影也道:“对对,最起码少爷现在也是仪表堂堂。”总好过五大三粗佝偻背,满脸麻子罗圈腿。 云断魂起身下了楼。 无风也跟过去。 “你们等等我啊!”无影赶忙将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壶茶,方才拔腿追过去。 “买的差不多了,走吧。”赵越两只手里都拎满了东西。 “虽说没找到特别稀罕的物件,不过诚意也是足够了。”陆追勉强满意,“走吧,回去。”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出了铺子。 “先生。”无风低声道,“有人跟梢。” 云断魂也留意到,街拐角处的算命摊子上,一直有人盯着赵越,见到他二人走了便也丢下银子,起身跟了过去。 “去看看。”云断魂道,“不到危机时刻,不要露面。” “知道。”无影随手从身边草垛上拔了个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跑了过去。周围百姓见着后都被逗笑,这谁家小少爷,怎么走路蹦蹦跳跳的。 无风心里摇头,摸出钱袋替他付银子,又问道:“会不会是青虬的人?” “看对方走路的姿态,是有些像青虬的功夫。”云断魂道,“照这么看,他应当还在城内。” “可要想个办法,提醒少爷多加注意?”无风又问,“若真是青虬的人,那便是来者不善了,我们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 “好。”云断魂点头,“走吧,你我先去这王城四处走走,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线索。”以及问问城中百姓,那位温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水粉行老板还在门口大声叫卖,“王城百年老字号,馥郁行的胭脂,香喷喷的好胭脂,连赵大当家都喜欢的胭脂!” 无风:…… 云断魂头痛欲裂。 第116章 【酒楼相遇】将少爷带回海岛吧 在王城里转了还没一圈,云断魂便已经听了少说也有十个关于赵越与温柳年的故事,情节一个比一个惊人,甚至到了最后,还出现了赵大当家在烈日余晖中唤出万钧雷电,将一干山贼焚烧殆尽,而温大人此时便坐在花篮中,由凤凰口衔送了过来的版本,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要艳羡,感慨一番当真是神仙眷侣。 “这位客人,你对赵大当家与温大人感兴趣?”见他二人一直在问,书店老板神神秘秘,从柜子最底层抱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头是一摞各色小话本:“这些都是最新写出来的故事,销路好得很,可要来一套?若是一次都要了,价钱还能再便宜一成。” 无风有些疑惑:“为何要藏起来卖?” “嘿嘿,这个嘛……”老板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方才道,“温大人是朝廷命官,比不得秦宫主与沈公子,这些事不好拿到台面上来的,还是稳妥些好。” 云断魂心里摇头,转身大步出了店门。 无风也跟了上去。 “贵客留步,价钱还能再商量啊。”老板在身后热情挽留,“别处可买不到这么好看的故事,连插画都是由王城中的吕秀才亲手所绘!” “先生。”见云断魂脸色实在不大对,无风小心问了一句。 “都是我的错。”云断魂一声叹息,“若是当年我能带着他娘一道离开,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况且也不是先生的错。”无风道,“不必过分自责。” 云断魂摇头道:“走吧,回住处。” 无风答应——照这个架势,若是再逛下去,指不定还会听到什么故事,早些回家也清静。 这些年云断魂虽说隐居东海岛屿,不过在楚国境内也有几处居所,身份也是现成的,说是商人无人会起疑心。王城内阿祥当铺的掌柜周祥也是他当年的部下,一行人此行便住在他的宅子中,一来搜寻青虬的下落,二来也是想看看赵越。 回到住处后,无风替云断魂泡了一壶茶,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有事?”云断魂问。 “想问先生一句。”无风道,“此番前来王城,可打算将当年的事告诉少爷?” 云断摇头:“都是些伤心事,说了又能如何,倒不如让他就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过日子。” 无风“嗯”了一声,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方才在水粉行门口的一幕——当真不要相认吗,若是现在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将少爷带回海岛,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抢救一番。 男子却喜欢抹胭脂,怎么说都不大对啊! 晚些时候,无影也回来复命,说那人沿途并未有所行动,只是一直盯着赵越回了住处,之后又在城中徘徊了一阵子,方才拐进了一间米行,看打扮应该是里头的伙计。 “米行?”无风道。 “是啊,叫丰收米行。”无影道,“已经安排人暗中盯着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即刻来报。” “干得不错。”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往外走。 “先生要去哪?”无影道,“我回来时买了红豆点心。” “自己吃吧。”云断魂进了隔壁卧房。 无影纳闷问:“先生怎么了?” “还能怎么。”无风道,“骤然看到少爷那个样子,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才不正常。” “也是。”无影在心里嘀咕,若是长得秀气白净,那喜欢擦胭脂也就罢了,但偏偏少爷生得那般高大威猛,腰里还挂着刀,居然也能有这种爱好,也着实很不容易。 温府之内,赵越将手中的礼盒放在桌上,恭敬道:“区区心意,不成敬意。” 温如墨与温夫人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看样子是连皇上都知道了,很有几分木已成舟的意思。但一想到成日盼望的儿媳妇变成了一个威武大汉,就觉得心里头发毛,手脚也冰冷,很需要好好躺下缓一口气。 “爹爹。”见温如墨一直不说话,温柳年在旁边叫。 温如墨只好硬着头皮道:“有劳少侠破费了。” 暗卫在楼顶扶额,怎么还是少侠,难道不该直接叫阿越,这样一家人才亲热。 屋内气氛又重新安静下来,而且这回还安静了很久,就在暗卫开始考虑要不要从天而降,增加一些热闹氛围之时,赵越总算开口道:“我会好好待他。” 温如墨又开始头疼。 温柳年拉着赵越一起跪下。 “你们这是……好端端地跪什么。”温夫人心里叹气,上前将他二人扶起来。 “娘。”温柳年小声道,“你就答应我们吧。” 温夫人左右为难,扭头看看自家老爷,想让他拿个主意。 温如墨沉默不语。 “他真的待我很好。”温柳年继续道,“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也曾与我并肩而战,那时就说了要在一起一辈子。” 温如墨起身,头也不回出了大厅,摆明了不想听。 温柳年眼眶有些发红。 “先别哭。”温夫人心疼儿子,“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过阵子就没事了。” “那娘你答应了?”温柳年握住她的手。 “我这……”温夫人看了眼赵越。 暗卫在屋顶握紧拳头,丈母娘在看啊,赵大当家为何还不快些摆出一个英俊的姿势? 赵越道:“恳请夫人给在下一次机会,我自当以命待他。”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温夫人一时片刻也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原本是开开心心来王城看儿子的,却没想到刚来还没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怎么就是不肯好好找个姑娘呢,有人在身边嘘寒问暖,自己在江南才能放心,而这个赵大当家一看便知道是个江湖中人,只怕也不会洗衣做饭缝补刺绣,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要怎么过日子? “娘亲。”温柳年又叫。 温夫人轻轻叹气:“此事先这样吧,我与你爹先商量一下。” 温柳年道:“那娘亲要帮我劝爹爹,我们都是认真的。” 温夫人拍拍他的手,又看了眼赵越,方才转身回了卧房。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暗卫刚打算跳下去进行总结及指导,就见温柳年靠在了赵越怀中,只好又刹住脚步。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打扰,不然会被马踢。 “没事。”赵越拍拍他的背。 “我知道没事。”温柳年小声嘟囔,但是不妨碍腿软,毕竟还是有些心虚的。 “要我单独去找温老爷与温夫人吗?”赵越问。 “自然不要,我爹的脾气很倔,又是一根筋。”温柳年道,“你我说都没有,只有我娘能说得动。” “初时会有顾虑也是理所当然。”赵越握住他的手,“这种事,自然是日久见人心。” “嗯。”温柳年看着他笑笑,“没事,我们慢慢等。”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将来还有一辈子要一起走下去,总有能拨云见日的一天。 “饿不饿?”赵越问,“我让厨子煮饭给你吃。” “等会去山海居吧,和爹娘一道。”温柳年道,“还有尚堡主与秦宫主他们,大家一起也更热闹。” 赵越点头答应。 片刻之后,差去请人的家丁回来,说尚堡主与木师爷先去了酒楼等,秦宫主与沈公子则有事不能前往,还说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临出门前,暗卫试图再次帮忙打扮穿衣,却被温柳年无情拒绝,最后只好将自己的头发揉乱,还撕开衣领,也好衬托出赵大当家的英武不凡。 温柳年:“……” 虽说温如墨与温夫人心里依旧疙瘩未消,但最终也还是答应一道前往,出门后却被暗卫的造型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道:“这是……” 暗卫笑靥如花:“学我家少宫主。”一头呆毛风吹乱,一看便知霸气非凡。 虽说此等行为听上去的确很脑残,但由于有追影宫的名号加成,温如墨与温夫人倒是勉强能接受,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坐上轿子去了山海居。 虽说已经有些夜深,但山海居中却依旧满客,尚云泽与木青山正坐在一边喝茶等,见到众人后也站起来打招呼。 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经过先前那么一闹,温夫人现在看谁都像是一对——当然,这个当真是一对。 赵越拿着菜牌点菜,暗卫也在楼下买完糖油糕,一边呼呼吹一边捏着往嘴里丢,欢欢喜喜吃上了楼。 “先生……”无影声音拖长长,他是实在很难忍住不另一边看——三人原本是要出来吃饭,云断魂到底心里放不下,于是不知不觉便走来了这山海居。只是一桌菜还没吃两口,就又撞见赵越上楼,以及紧随其后的一群暗卫。 看着那几乎已经竖起来的头发,云断魂开始考虑,自己先前的决定是不是有些错误。似乎选择将当年的事情挑明,然后把人强行带回海岛,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否则像现在这般喜欢擦胭脂买簪子,所交的朋友又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着实是很让人放心不下啊。 “怎的不见那位温大人。”无影心里嘟囔,不说是一对儿吗,而且温大人的爹娘都在这里。 “好好吃你的饭。”无风往他碗中丢了个鸡腿。 无影低头咬了一大口,又伸长脖子看过去——先生都没说不准我看。 无风只好叹气。 “……”视线不小心对上,无影表情有些僵。 “老爷。”温夫人伸手推推温如墨,“是昨日在山道上的那伙人。” 温如墨赶忙也看过去。 无影表情僵硬,早知道就不看了。 一只胖乎乎的小红虫沿着桌腿,奋力爬到云断魂面前。 “什么东西。”无风微微皱眉。 “是红甲狼。”云断魂轻轻捏起来,“毒虫的克星,看上去这只倒是养的不错。” 红甲狼朝他友好晃晃触须——想吃肉末呐! “哪来的?”无影疑惑。 赵越大步走了过来。 云断魂顿时微微僵了一下。 “走,我们也过去。”温夫人推推自家老爷,“先前的确是我们欠妥,无凭无据的闹一场,起码也赔个不是。” 温如墨点头,与自家夫人一道过去对面桌。 温柳年自然也跟着一起过去。 似乎有热闹看,暗卫必须不会错过。 而既然大家都走了,木青山与尚云泽也没有留下的道理。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大圆桌四周满满当当的人,全部出现在了云断魂面前。 “你们要做什么?”无影警惕。 “这位小兄弟,我们是来赔不是的。”温如墨客客气气道,“先前害的诸位进了趟府衙,实在对不住。” “这位兄台客气了。”云断魂笑笑,“出门在外多点戒心总没错,我们也有做事欠妥的地方。”毕竟一个成日里文质彬彬的商人,猛然被一个身形高大还带刀的人拍肩,的确很容易受到惊吓。 红甲狼从云断魂手中挣下来,熟门熟路爬到了赵越怀中。 “是你养的小东西?”云断魂看似随意,心里却早已万丈惊涛。 “嗯。”赵越道,“大概是见到有肉就跑了过来,打扰这位先生了。” “这样,今天这桌菜我们请。”温如墨爽快道,“就当是赔罪。” “也好。”云断魂答应,倒是并未多做推辞。 无影又咬了一口鸡腿,心说请顿饭也是应该的,甚至请一年也可以——看我家少爷都被那个温大人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没事,诸位也请回去吃饭吧。”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赵越,云断魂并不想引起太大动静。 温柳年微微皱眉,临往回走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到底为何。 云断魂仰头喝下一杯酒,扭头看向窗外。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波斯舞娘正在袅娜起舞,周围一圈百姓鼓掌叫好,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阁楼缓缓浮现,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二十余年前,那里便是百花苑的所在,也是日日笙歌,阵阵婉转。 温柳年拿着点心吃了一口,又扭头看过来。 无影心里不满,小声道:“那人是谁啊,怎么老盯着先生看。” “方才你不是照样盯着人家看?”无风丝毫也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现在别人也只是看回来而已,你不算吃亏。” 无影被噎了一下:“我是在看少爷。” 无风微微皱眉,示意他噤声。 看了眼依旧在出神的云断魂,无影吐了吐舌头,总算是老实了下来。 第117章 【三更半夜去了哪里】你可愿意跟着我学功夫 “怎么老盯着别人看。”赵越也在问温柳年。 温柳年摇摇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于是乖乖转身坐好等饭吃。 暗卫都在心里想,大人对于吃饭的热情还真是从未消减,不管是阳春面还是佛跳墙都能吃得一脸斯文认真,旁人看了也会食欲大开,也难怪皇上隔三差五就会召进宫里喂。 “对了,等会要问问小二,看那位陆掌柜在不在。”温夫人提醒自家老爷,“一来还银子,二来也再道个谢。” “娘。”温柳年摸摸鼻子,“银子不用还了。” “为何?”温夫人闻言不解,“你已经付过了?” “不是。”温柳年道,“这家山海居原本就是我们自家的。” “自家的?”温夫人吃惊。 暗卫集体点头,是啊是啊,这是赵大当家为温大人开的酒楼,我们经常来蹭饭吃。 “那那位陆掌柜是……”温如墨问。 “雇来的,不大熟!”暗卫异口同声回答——这种时候谁都不能抢大当家的风头。 “是在下的结义兄弟。”赵越道,“先前一道在苍茫城朝暮崖,后来便来了这王城。” “原来是一家人啊。”温夫人恍然。 “娘!”温柳年眼睛一亮。 “怎么了?”温夫人被他的表情逗笑。 “你方才说一家人。”温柳年提醒。 温夫人:“……” 桌上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眼底晶莹闪烁。 “这……”温夫人小心翼翼看向自家老爷。 “吃饭!”温如墨沉着脸举起筷子。 “爹。”温柳年道,“菜还没上。”要吃什么。 温如墨顿时僵了僵。 “不如先喝杯酒吧。”大概是见气氛有些尴尬,木青山主动提议。 小二也是懂眼色的,很快便送来了一壶桃花酿,斟入杯中之中,尚云泽率先站起来。 温夫人暗中掐了一把自家老爷——有什么话回去说,不要在外头给儿子丢人。 温如墨只好跟着一道站起来。 酒很淡,丝丝缕缕的花香却很浓郁,喝下去挺舒服。 温柳年又拿起酒壶。 “不许喝了。”赵越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有后劲的,再喝该醉了。” “是吗?”温柳年道,“还挺甜。” 赵越被逗笑,替他要了一盏银耳莲子茶,两人时不时凑在一起说话,看上去很是亲热。 温如墨心里连连叹气。 “可真是神仙眷侣。”远处角落里,一桌食客忍不住就感慨。 无影却有些看不大懂,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和那个喜欢擦胭脂的温大人是一对么,怎么现在又和这个书生如此亲密,而且温大人的爹娘还在,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都说了不许再看!”无风皱眉。 “我是不是在海岛上待太久了?”无影陷入深深迷思,满眼茫然道,“怎么觉得这王城里头的人和事,有些看不大懂?” “又哪里看不懂了?”无风心里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赵越伸出拇指,替温柳年擦了一下嘴唇。 “先生。”无风也有些受惊,“好像……是有点不大对啊。” “嗯?”云断魂跟着转身。 “吃吗?”赵越问。 “吃一半。”温柳年道,“留着肚子等会吃桂花卤味。” 赵越将勺子递过去,让他咬掉一半杏仁豆腐,自己吃掉另一半。 云断魂:“……” “来了来了来了。”无影又小声紧张道,“温大人来了!” 陆追从楼梯走上来。 无影看得连饭也忘了吃,乖乖,会不会打起来啊。 “那桌客人似乎有点怪异啊。”木青山皱眉道,“怎么老盯着我们看。” “大当家与温大人是这王城里头有名的神仙眷侣,百姓想多看几眼也是正常的。”尚云泽淡定解释。 温如墨险些被茶水呛到。 “诸位抱歉,在下来晚了。”陆追抱拳行礼。 “掌柜的可别客气,昨晚幸好有你帮我们。”温夫人是当真很想让他做女婿,于是亲热无比,甚至还拉到了身边坐。 无影啧啧:“果然是亲儿子。”待遇就是不一样。 冷盘很快就被端上来,筷子举起来,尴尬气氛也就被稍微冲淡了些。不管实情是如何,在外人看来,至少很是其乐融融。 温柳年与陆追相处融洽,无影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扭头看云断魂,纠结无比道:“少爷该不会是娶了……两个吧?” 无风再度受惊。 这么多年来,云断魂第一回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二当家当真没有心上人?”温夫人又问了一句。 “大哥尚未成亲,在下自然不会考虑终身大事。”陆追笑容谦和有礼。 “没有心上人好啊。”温夫人喜不自禁。 “娘。”温柳年心里涌起不祥预感,“你该不是手里又有谁家小姐吧?” 温夫人答应了一句,越看陆追越喜欢。 暗卫心中顿时涌上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给人说媒牵红线,这种事我们也很喜欢做! “夫人。”陆追心里发毛,“不如我们先吃饭?” “娘。”温柳年也无奈,“二当家是江湖中人,断然不会与你一道回江南的。” “回江南做什么,这王城挺好。”温夫人又往陆追身边坐了坐,“小柳子还有个妹妹——” “咳咳。”温柳年被水呛到,“啊?”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在下一生漂泊无依,闲云野鹤惯了。”陆追硬着头皮道,“只怕会委屈了小姐。” 话刚一出口,便被人在桌下踢了一顿——还不止一个人,显然大家的想法都一样,说得如此直白做什么,难道就不会将就委婉一下,将大当家的丈母娘哄高兴点再说! “人哪能一辈子在外头流浪。”温夫人显然不赞成,“还是要收收心,有个家才成。” 陆追依旧坚持:“那也要大哥先成亲。” 话题又绕回这头,温夫人只好遗憾作罢,免得自家老爷听多会生气。 一顿饭还没吃完,宫里头就来了人,说皇上有事宣召。 “现在?”温柳年意外。 赵越也微微皱眉。 “皇上先前也说不要打扰温大人一家团聚,不过事情有些紧急。”来人道,“还请大人即刻动身进宫。” 听到对方这么说,温柳年也不敢马虎,匆匆便跟着进了宫。目送他下了楼梯,温夫人担忧道:“什么事这么急,非得现在宣进宫,外头天都黑了。” “皇上很看重温大人,时不时就会宣召进宫。”尚云泽道,“夫人不必担心。” 温夫人叹气,那也要先将饭吃完啊。 赵越叫来小二,让他告诉厨房做些桂花卤味,先送到温府之中热着。 温夫人对这个……儿婿,也总算是多了几分好感,至少还知道疼人。 小软轿一路进了皇宫,楚渊却不在御书房,而在一处废弃大殿中。 “公公可知出了什么事?”温柳年担心问。 “大人进去便知。”四喜公公带着他穿过花园,“皇上有旨外人不得踏入,大人只有一个人进去了,沿着小路走到头便是。” 温柳年点点头,独自一人往里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清冷月辉照在四周,愈发显得寂静恐怖,就算是曾经破过无数离奇命案,见过许多狰狞场景,心里头也还是有些发毛。 小路尽头是一间大殿,温柳年刚在想要从哪里进去,就听身边有人道:“温爱卿来了啊。” “啊!”温柳年被吓得不轻,连手脚都冰凉。 怎怎怎么说出声就出声。 “爱卿莫怕。”楚渊从阴影中走出来,“是朕。” 温柳年心怦怦狂跳:“皇上你这是……”好好的御书房不待,却偏偏跑来这废弃冷宫,跑来冷宫也就算了,居然还躲在树丛里头吓人?! “去找了些虫子。”楚渊举起手中布袋。 “虫?!”温柳年刷拉脸发白。 “是啊。”楚渊道,“幸好是夏天,能找到不少。” 借着皎皎月光与大殿门口的灯笼,温柳年这才看清楚渊身上有些土,神情也很难以言表,和平时金銮殿上判若两人。目光再往下移动,看到他手中那个不断蠕动的明黄色布袋,温柳年后背刷刷冒冷汗:“微臣,微臣……” “怎么了?”楚渊目光不解。 温柳年大逆不道心一横:“皇上千万要将这个布袋拿好。”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自然要拿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抓到这些。”楚渊带着他往里走,“走吧,小瑾还在里头等。” 小瑾?温柳年初听一愣,而后便瞬间醒悟过来:“叶谷主来了?”难怪,除了他这外,这世间恐怕也无人能打发皇上黑天半夜去御花园中抓虫。 “一个时辰前刚到。”楚渊道,“听说了黑雾烧的事情,便过来看看。” 那岂不是马上就能找出缘由了?温柳年闻言心里一喜,加紧脚步跟着楚渊往里走——当然,还是不忘保持一段距离,以免沾到虫! 空旷的大殿里头,一个绿衣男子正蹲在地上,手拿小棍拨弄一堆黑雾烧,听到脚步声后扭头:“咦,温大人这么快就来了。” “叶谷主。”温柳年同他也算旧相识——先前在云岚城做官时,叶瑾与沈千枫经常会去追影宫,一来二去便有了交情。 虽说有皇家血脉,叶瑾却对朝政之事没有丝毫兴趣,每天除了养花养草,就是在日月山庄写医书,江湖上人人都在夸,叶谷主果真是妙手仁心,不仅医书高超,还很温良贤德。 “给。”楚渊将布袋递给他。 温柳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叶瑾随手拿过一个盆,往边沿涂了一些药粉,然后打开布袋看了一眼,皱眉道:“你这御花园的虫都疯了?” 楚渊:“……” “怎么爬起来跟飞一样。”叶瑾纳闷,倒拎起来哗啦倒进盆里。 看着那色彩斑斓的一大盆,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都都都要不好了,虫虫虫虫虫! “喂!”楚渊也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就这么倒出来,跑了怎么办。 “放心吧。”叶瑾拿着小棍在盆里拨拉。 那些虫先是向着盆边爬,后来接触到药粉后,却又纷纷掉了回去,嗡嗡嗡叫成一片。 温柳年紧张咽口水,拼命提醒自己这是在皇宫,不能跑。 “要用这些虫子做什么?”楚渊蹲在叶瑾身边。 “用来试试黑雾烧,一般的虫子都会怕蛊虫。”叶瑾眼底充满疑惑,“但是这也未免太怕了一些啊。”还未来得及放到黑雾烧中,尚且离了这么远一段距离,怎么就开始疯了一般四处乱爬。 “是不是因为这个?”温柳年脑中灵光一闪,从怀中拿出小木盒打开。 红甲狼欢欢喜喜摇摇晃触须,放出来了呐! 铜盆中的虫类爬得愈发疯魔。 “红甲狼?”叶瑾“嗖”一下跑过来。 “嗯。”温柳年道,“我养的。” “品相真好。”叶瑾双眼充满艳羡。 红甲狼爬到叶瑾手上,很是乖巧。 叶谷主双眼几乎要发光。 楚渊道:“小瑾若是想要——” 温柳年顿时心里悬起,这这这是我的! 叶瑾问:“你能抓到?” 楚渊扭头:“温爱卿。” “啊?”温柳年哭丧着脸。 “哪里有?”楚渊问。 温柳年赶紧道:“云南!” 听到这两个字,楚渊又是皱眉。 叶瑾眼巴巴看他。 “朕去帮你找。”楚渊只好点头。 叶瑾望天:“哦。”也并不是很在乎啊!揉揉鼻子又强调,“要找大一点的。” “好。”楚渊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 叶瑾又回头看了眼盆中的虫:“早知道有红甲狼,就不用抓这些东西了。” 楚渊:“……” “倒了吧。”叶瑾撇撇嘴。 周围没有侍卫,楚渊只好自己端起盆往外走。 一只蟋蟀突然腾空而起,张开翅膀嗡嗡飞。温柳年抬头就见一团黑色正在朝自己迎面扑来,还未来得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就觉得鼻尖一凉。 “爱卿。”楚渊也被惊了一下。 然后就见温柳年直直向后倒在了地上。 吓晕了。 皇宫外头,赵越正坐在山海居屋顶,看着远处的无边星河出神。温家二老已经歇息,他便索性又出来喝酒,顺便等温柳年一道回家——这里是从皇宫到温府的必经之路。 街上已经没几个人,小院中的灯火也逐渐熄灭。夏末秋初的时节,虽说白天依旧很热,晚上却已经开始冷。一对刚摆完小摊的老夫妇推着车在路上走,却不慎将上头的东西洒在了地上。 “你说你这老头子,不肯让我拉车。”老婆婆一边拾掇一边埋怨,“自己包了一天的馄饨,哪里还有力气。” 老爷爷只是笑,任着她说,也不还嘴。 赵越跳下屋顶,上前帮着将东西装好,又将剩下的干馄饨都买了下来。 “多谢赵公子了。”老两口乐呵呵,又一起拉着车往前走。 赵越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脸上也有些笑意,转身想将馄饨放到山海居,却见不远处一个人正看着自己。 云断魂原本也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却没料到竟然又会撞到他。 “老先生。”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赵越道,“有事?” “想来这山海居吃些东西。”云断魂看了眼牌匾。 “可真是不凑巧,厨子今日有事,所以打烊也早。”赵越道,“离这不远处还有家酒楼,老先生可以移步去那里吃。” “厨子走了,掌柜的手里不还有馄饨?”云断魂道,“煮了便是。” 赵越笑笑:“也行,老先生先在里头等吧,我去厨房替你煮。” 云断魂点头,转身进了酒楼。 “不是说不想与少爷相认吗?”无影蹲在暗处吃糖葫芦,“怎么还三更半夜跑来这山海居。” “嘴上说是一回事,能不能做事另一回事。”无风敲敲他的脑袋,“先生要做什么,你我莫非还能出手干预不成?” “要我说,少爷早就该回海岛了。”无影将竹签丢掉,“若是好好待在先生身边,现在说不定早就成了高手。”哪里会娶两个男人做媳妇,还站在闹市之中擦香膏。 无风嫌弃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吃得有些多?”练轻功最重要便是身形轻灵,哪有人这么一路狂吃。 无影替自己心酸:“在岛上都没吃过。” 无风:“……” 无影道:“我再去买点肉串。” 无风心里摇头,继续盯着客栈。 馄饨很快就煮好,赵越端着放在他面前:“慢用。” “掌柜的可有事?”云断魂突然问。 赵越有些疑惑。 “若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吃吧。”云断魂叹道,“人老了,话也就多了,却不知道要说给谁听。” 赵越坐在他对面:“老先生的家人呢?” 云断魂往馄饨中加辣油:“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那白天的两位公子是……”赵越不解。 “是我的义子。”云断魂道。 “原来如此。”赵越有些歉意,“方才是我失言了。” “无妨。”云断魂自嘲笑笑,“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赵越替他倒了一杯茶,也没再多问。 店堂里头烛火摇曳,晕出浅浅昏黄,倒也有几分脉脉亲情之意。 一碗馄饨吃完,云断魂还未来得及付账,赵越便道:“不值几个钱,在下请客。” “也好。”云断魂道,“馄饨味道很好。” “外头已经夜深了,我送老先生回去吧。”赵越道,“虽说是天子脚下,却也难保不会有歹人。”尤其是这种衣着光鲜的外乡老者,只怕会有不少人盯着打劫。 “不必了,我就住在这附近,拐弯便是。”云断魂站起来,“多谢掌柜。” “老先生客气。”赵越将他送下楼,看到无风与无影在下头等,方才放心与他道别。 三人回去之后,看看天色已晚,赵越吩咐小二关店打烊,自己则是往皇宫方向走去——往常就算是宣召进宫,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长街之上空无一人,与白天形成鲜明对比,清冽月色照着两侧画栋雕梁,也别有几分意趣。 拐过一个小巷道,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极轻。 赵越微微皱眉,右手不动声色握住霁月刀柄。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逐渐逼近,赵越顿住脚步。 对方凌空而起,手中旋即展开一柄软剑,在月光下发出银白光芒,武功路子极其诡异。 赵越闪身躲过:“阁下何人?” 对方沉默不语,又是一招攻了上来,显然目的极其明确。 刀剑相撞声在夜色中分外刺耳,周遭的百姓被吵醒后,纷纷哆嗦躲进被子里,死死捂住耳朵——每回王城中一有大事,就会招来一群喜欢舞刀弄枪的江湖中人,吓人得紧。 可千万莫要打到我家里来。 几十招之后,赵越不慎被暗器击中,登时整条右臂一麻,险些连霁月刀也从手中滑脱。 黑影趁机又补了一剑,赵越咬牙想要闪躲,却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 云断魂将黑影一掌震开,带着赵越跃上屋顶,迅速朝着城外腾空而去。 黑影坐在地上,咻咻吸了半天冷气。 无风蹲在他对面,将蒙面巾扯下来。 无影眼泪汪汪委屈道:“先生还真下手啊。” “活该,谁让你偷袭少爷。”无风拉着他站起来。 “分明就是先生让我出手的。”无影揉了揉胳膊,“若我再不得手,就该将禁卫军引来了。” “走吧,回去。”无风替他整整衣服。 无影趁机道:“路上买点鸡爪子。” 无风很是头痛。 城郊空地上,赵越惊疑未定,看着对面之人。 “先将胳膊包起来。”云断魂递给他一块手巾,“幸好飞镖没有毒。” 赵越问:“先生到底是何人?” 云断魂摇摇头:“你不认识我。” “那先生为何出手救我?”赵越问。 云断魂从他手中抽走手巾,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道,“若我在路上遇到歹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这……”赵越犹豫。 “你可知是何人偷袭你?”云断魂问。 “行走江湖,总是要结下几个仇家。”赵越道,“大概和前段时间是同一拨人。” “哪里的仇家?”云断魂又问。 赵越摇头:“是家中私事。” “不愿意说?”云断魂看着他。 “不是不愿,而是我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清楚,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赵越苦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要同外人说。”仔细想想,自己这二十多年也着实过得混沌,不知道亲生爹娘是谁,养父又被仇家所杀,习武未有建树,好不容易遇到了心爱之人,不能好好保护也就罢了,还要处处委屈他——若说心里不憋屈,只怕也无人会相信。 云断魂摇摇头:“堂堂七尺男儿,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不该如此沮丧。” “还没请问老先生,究竟是何方高人。”赵越道,“为何会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江湖上似乎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 “我早已退隐多年,无名无姓一草芥。”云断魂道,“不提也罢。” 赵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回去了,今晚多谢老先生。” “你可愿跟着我学功夫?”云断魂叫住他。 “……”赵越停下脚步。 云断魂看着他:“虽说晚了些,不过若是肯下苦功,也会与今日大不相同。” “老先生为何对我这么好?”赵越迟疑问。 云断魂道:“因为你很像我当初一位故人。” 赵越微微犹豫。 云断魂问:“可要答应?” 片刻之后,赵越点头:“好。” 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满意道:“以后每晚子时,都来此处等我,切勿将此事告诉他人。” 赵越跪地行礼:“弟子遵命。” “包括你的……夫人。”云断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两位”这种惊涛骇浪的字眼隐去,“也不许说。” 赵越沉默。 见他不说话,云断魂皱眉:“此事只能有你知我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赵越点头:“是。” “起来吧。”云断魂道,“为师今晚先试试你的功夫。” 皇宫里头,温柳年迷迷糊糊,觉得前头传来一阵凉凉的感觉,顿时又想起被巨大蟋蟀爬上脸的恐惧,瞬间……更晕了。 “温爱卿没事吧?”楚渊在床边万分担忧。 叶瑾又将清凉膏往他鼻子跟前递了递。 温柳年依旧沉睡不醒。 天下第一的叶神医很纳闷,这是什么情况,脉相呼吸都没问题,怎么就是不肯醒呢。 “朕还是宣御医来吧。”楚渊也不敢大意。 叶瑾瞪大眼睛:“有我在,你叫什么御医?”难道我还比不过御医?况且你的御医都是我教出来的。 “但是……”半天还没醒啊!楚渊难得着急。 叶瑾摇摇头,索性将药瓶丢在一边,摸出一根银针扎了下去。 “啊!”温柳年有气无力醒转。 “爱卿没事吧?”楚渊赶忙凑上前问。 温柳年看了半天床顶,方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于是慌忙坐起来:“皇上。” “躺着吧。”楚渊压住他的肩膀,“今晚好好休息,别起来了。” “微臣没事,就是……有些晕。”温柳年道,“让皇上担忧了。” “小瑾都向朕说了,爱卿在云岚城便怕虫。”楚渊道,“怎么不早些跟朕说。” 温柳年沉默,心说这种事怎么好到处说,又不光彩,还很丢人。 但是就是怕啊! “没什么事了。”叶瑾又替他试了试脉相,“那温大人休息吧,我再去看看那些黑雾烧。” “我也去。”温柳年掀开被子下床。 楚渊皱眉:“但是爱卿方才晕了一回。” “晕完就好了。”温柳年很是执意。 楚渊便也没有再多说。 三人一道回了荒废大殿,叶瑾将红甲狼放到黑雾烧中,它果然便开始欢快跑起来,仔细看的确像是在吃东西。 楚渊伸手想要抓,却被叶瑾一把拍开:“不要命了,万一蛊虫入体怎么办。” “朕戴了手套。”楚渊道。 “那也不行。”叶瑾用小镊子夹出来一些黑雾烧,放在一个白瓷酒杯中,又倒了些药酒进去。 “要做什么?”楚渊问。 叶瑾不耐烦:“你不要吵!” 楚渊:“……” 温柳年识趣闭嘴,要知道叶谷主可是很凶的,除了沈公子之外,几乎谁都被他追着打过。 至于《江湖日报》每年评出来的“最温柔婉约”与“最贤良淑德”,想也知道是为了给武林盟主沈千枫一个面子,傻子才会信。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褐色的药酒上便浮了一层白色的小点,小到几乎看不见。 “是什么?”楚渊问。 “你说用这东西与蚕丝一起织出来的布匹,几乎刀枪不入?”叶瑾问。 楚渊点头。 “那就对了。”叶瑾道,“是铁线虫的卵,织到布料中便会借着蚕丝孵化,变得柔中带钢,一旦人贴身穿着,日子久了,铁线虫会逐渐钻到脑中。” “有何后果?”楚渊皱眉。 “蛊虫入脑,还能有何后果。”叶瑾道,“不过这玩意向来少见,能找这么一大堆也不容易。” “也是出自云南苗疆?”楚渊问。 “这倒不是。”叶瑾道,“铁线虫要养在咸水中,所以才喜欢借着汗液往人体内钻,书上记载是出自东海。” 楚渊脸色顿时铁青。 温柳年心里叹气,这笔账大概又会被记到大明王头上。 “找些火油,泼上去烧了便是。”叶瑾道,“害人的东西,趁早毁了好。” “我会安排。”楚渊点头,“时间也不早了,温爱卿今晚可要住在宫里?” “我还是回去吧。”温柳年道,“明早再进宫,与皇上一道商议应对之策。” 楚渊点点头,命四喜将他送出了宫。 叶瑾在铜盆内洗手。 楚渊道:“今晚可要留下?明早我让御膳房做你喜欢的糖桂花糕。” “我也要回去。”叶瑾将手擦干。 楚渊眼底有些失落,不过旋即又笑笑:“也是,要早些回去陪千枫。” “我为什么要回去陪他?”叶瑾闻言炸毛,气势汹汹道,“今晚就住在皇宫里!” 楚渊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笑意:“好。” 似乎找到了要将人留在宫中的诀窍啊…… 温大人一路出了宫门,却没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坐着轿子回了温府,卧房内依旧空无一人。 看着折叠整齐的被褥,温柳年心里疑惑,三更半夜的,跑去哪里了啊…… 第118章 【最好能禁欲】否则只怕会虚 在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赵越回来,眼看外头已经下起了霏霏细雨,温柳年撑着一把伞便出了门。 由于有宫里头的高手护着,所以秦少宇便撤回了温柳年身边的暗卫,免得追影宫又与楚渊产生什么冲突。大内侍卫见温柳年半夜三更独自往外走,自然不可能听之任之——这可是皇上面前的头号红人,若是有一星半点差池,只怕没人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大人要去哪?”大内侍卫问。 “出去找人。”温柳年答。 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卧房,侍卫只好道:“我们陪大人一道。” 温柳年点头:“好。” 三人出门之后,自然先去了山海居,敲了半天门后,小二方才睡眼惺忪披着衣服起床,说大当家一早就走了,不在店里头。 温柳年眼底有些担忧,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已经这么晚了,到底会去哪里? 城郊野地,云断魂与赵越接连过了几十招,也觉察出不对,握住他的手腕试了试脉相。 “三处大穴被封。”赵越苦笑,“我已经知道了。” 云断魂怒极:“谁对你做了这种事?!” “不知道。”赵越摇头,“不过他大概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云断魂闻言皱眉。 “或许他觉得功夫太高,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赵越道,“只想让我做个平凡人。” 云断魂摇头:“那他这么做,可有征得你的同意?” 赵越迟疑:“自然……没有。”当时自己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又何来同不同意? 云断魂又问:“那你可愿意一生都碌碌无为,就这么练着不上不下的功夫?” 赵越这回倒是回答得挺爽快:“不愿。” “那他又哪里说得上是为了你好。”云断魂道,“只是独断专行,替你选了一个他认为最好的将来,却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 赵越语塞。 “既然收了你做徒弟,那为师自然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太过担心。” 赵越点头:“多谢师父。” “今晚就到这里吧,早些回去歇息。”云断魂道,“切记明晚准时前来。”想了想又道,“既然晚上要练功,那便在白天找时间休息,还有,房事也要暂时禁一禁。”虽说也不是必须如此,但既然娶了两房,想来也不会很消停。 赵越:“……” 云断魂道:“可有记住?” 赵越道:“是。” “去吧。”云断魂很满意。 赵越转身回了城,一路都在想……房事也要禁一禁。 街道很空旷,霏霏细雨洒在身上虽说有些寒意,却也挺舒服,穿过三条小巷,抬头就见温柳年正在朝着自己跑过来。 大内侍卫识趣离开。 温柳年扑进他怀中。 “怎么了?”赵越赶忙将人抱住。 温柳年把脸埋在他胸前,许久之后才闷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赵越拍拍后背,“我去城外晃了一圈。” “真的不会走吗?”温柳年抬头看他。 “自然,我怎么舍得走,又为什么要走?”赵越帮他擦擦脸上的雨水,拉着人一同躲到屋檐下,“若是刚才吵过架也就罢了,先前分明就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因为……”爹爹一直黑着脸,娘亲也更喜欢陆二当家。温柳年闷闷想。 “有时候挺聪明,有时候就是个书呆子。”赵越握住他的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人?” “我又没说你要丢下我。”温柳年嘟囔,“只是刚才一直找不到你,就想会不会去了哪里闭门练功,还要在悬崖上写一行字,等个十年八年再回来。” “以后不许再看小话本。”赵越哭笑不得,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温柳年乖乖道:“哦。” 赵越解下外袍将人裹住,一路带着回了温府。 “阿嚏!”泡在微烫的浴水中,温柳年顶着红鼻头打喷嚏。 赵越拿着手帕帮他擦背,直到那白皙的肌肤泛上烫意,方才端了姜糖水给他喝,免得明早又着凉。 温柳年道:“你不一起洗吗?” 赵越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等你洗完。” 温柳年挠挠肚子,分明两个人一起洗才省水。 赵越用一条大毯子将他擦干抱出来,塞回了被窝中:“穿里衣。” 温大人动作极其缓慢,象征性套了一条裤腿,便又脱掉扔在一边,裹进被窝看他沐浴。 赵越匆匆擦了两把,便也一道上了床。 温柳年迅速蹭到他怀中。 赵越:“……” 温大人略微委屈:“我今天在皇宫晕了一回。” “晕了?”赵越果然皱眉。 “嗯。”温柳年道,“皇上寝宫里头有一盆虫!” 赵越不满:“他不知道你害怕这个?” “自然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温柳年道,“而且大小干爹就教过我,要尽量藏拙。” “没事吧?”赵越捏捏他的脸颊。 “叶谷主在,后头就醒了。”温柳年道,“顺便查清了那批黑雾烧究竟是何物。” “是什么?”赵越问。 “铁线虫的虫卵。”温柳年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现在暂时还不能说明是青虬在暗中作祟,只怕皇上又会以为是大明王所为。” 赵越点头:“你也小心一些。” “嗯。”温柳年搂住他的胳膊,“现在不说这个了。” “好好睡吧。”赵越帮他整整头发,转身熄了烛火。 屋里顿时漆黑一片,温大人略微呆了一下,这就没下文了?自己连裤子都没有穿。 片刻之后,温柳年又往他身边挤了一挤。 赵越:“……” 温柳年道:“挠一挠。” 赵越伸手,在他肚子上来回抓,半分逾矩也无。 温柳年在黑暗中幽幽看他。 赵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又不能说明缘由,最后只好将人抱到怀中,低头轻轻亲了一下,有些歉意道:“我有些累。” “是吗?”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那好好休息。” 赵越“嗯”了一声,却是睡意全无。 一次两次还能推说是累,若是次数多了,总不能回回都用这个借口,先前也没问师父究竟要禁多久。 温柳年坐起来,摸索着穿里衣。 怀中温软的身子突然离开,心里自然有些空落落,但赵越向来便不是一个纵欲之人,况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有先将功夫练好,才能给他一个安稳无忧的将来,否则莫说是岳父岳母,就连自己也会没有底气。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又去了皇宫。赵越原本也想起床,却想起晚上还要出去练功,于是闭起眼睛想要再眯一阵。 “还睡呐?”陆追推门进来,用见鬼的表情看着他,“温大人都出门了,现在温老爷与温夫人都在,你怎么能安心顶着日头睡大觉?” 赵越指指依旧灰蒙蒙的天:“这也叫顶着日头?”连朝阳都没出。 “那也不能再睡了,要表现得勤快一些。”陆追站在床边催促,“快些随我一道去账房。” “去账房做什么?”赵越坐起来。 陆追道:“摆姿势。” 赵越:“……” “好让温大人的爹娘安心。”陆追道,“好歹知道你除了舞刀弄枪,还会算账赚银子,才能放心将人交给你。” 赵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自从下了朝暮崖,你便一天比一天更像王俭。” “那也是因为你不争气。”陆追恨铁不成钢,“若是单凭自己就能搞定丈母娘,我又何必处处提醒。” 简直操碎了一颗事儿妈的心。 皇宫里头,温柳年一边吃包子,一边看叶瑾在旁边拨弄红甲狼——在宫里住了一夜,也不知道被涂了什么香膏,比先前更加亮了三四分,几乎能倒映出虚幻人影。 楚渊下了早朝后便去了御书房,到现在还未过来。 “叶谷主。”温柳年趁机道,“先前送到日月山庄的那两个人,可有什么进展?” “零零碎碎说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多数时间都在装神弄鬼。”叶瑾放下手中的小木棍,“当真是大明王的旧部?” “嗯。”温柳年点头。 叶瑾微微皱眉,觉得此事似乎有些棘手——不过他向来就相信温柳年,先前在云岚城时经常一道谈天赏花,早已视彼此为知交好友,只要不涉及到楚渊的安危与大楚的国运,倒也不会将这件事随便就告诉第三个人,包括楚渊在内。 “那这些黑雾烧呢?”叶瑾又问,“那伙杂耍艺人又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温柳年道,“待到以后有空,我再慢慢说给谷主听。” “我就知道,一到这种万国来贺的时候,必然会出乱子。”叶瑾叹气。 “我其实已经有了办法,将这伙杂耍者的幕后黑手引出来。”温柳年道,“若是皇上允许,随时都能行动。” “什么办法?”楚渊推门进来。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叶瑾在桌下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没事,两人先前的对话并未被听到。 “说说看。”楚渊坐在椅子上。 “是。”温柳年道,“对方先是在王城包下青楼挑衅,后来又设下计谋让我们看中布料,无非便是想让皇上尽早发兵东海,然后再趁机用蛊虫害我大楚将士。” 楚渊点头:“继续。” “对方现在最想看到的,应该就是两军交战。”温柳年道,“若是我们告诉他,这批布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迟迟织不好,延误了战机,只怕对方比我们还要着急。” “然后呢?”楚渊问。 “然后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帮我们织成这批布料。”温柳年道。 楚渊点头,扭头问叶瑾:“可有什么办法,能让黑雾烧内的虫卵失效,外表却丝毫也看不出来?” “煮熟晾干就行。”叶瑾的法子很是粗暴简单。 “对方分工协作,每一步棋都有其固有的作用,若是其中一步走错,那整盘战局便会受到影响。”温柳年道,“对方比我们要更明白这个道理,也负不起全盘尽输的责任,所以一旦发现布料织不出来,定然会想办法与上头的人联系,到那时我们才有机会顺藤摸瓜。” 楚渊道:“的确是个办法,试试看倒也无妨,爱卿下去安排吧,叫上向冽一道。” “微臣遵命。”温柳年低头退下。 叶瑾道:“我也走了。” 楚渊点头:“我让人送你。” 叶瑾道:“晚上早些休息。” 楚渊道:“好。” 叶瑾看了他一眼,许久之后,方从鼻子里往外挤了一个音:“嗯——” 楚渊疑惑:“什么?” 没听清算了,叶瑾望天,一路仰着脑袋出了门。 楚渊好笑又头疼,怎么会有如此倔的性子,到底何时才能正正经经叫自己一声哥哥? 王城之内,温柳年与向冽一道站在先前那伙杂耍艺人的院门外。 向冽道:“我要做什么?” 温柳年道:“一直黑着脸。” 向冽道:“不用说话?” 温柳年道:“交给我便好。” 向冽很是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温柳年深呼吸了一下,而后便抬手哐哐哐拍门,如同邻居失了火。 “谁啊!”院内传来一声没好气的呵斥,而后院门便被打开。 “本官!”温柳年比他声音更大。 向冽心想,倒是难得听温大人这般扯着嗓子吼。 “温大人?”高大壮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自然有事。”温柳年道,“你最好快些想办法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也想个借口,否则只怕本官非但保不了你,连自己也要受牵连。” “到底怎么了?”高大壮被他唬住。 温柳年压低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阁下的那批草籽,似乎不顶什么用啊。” 第119章 【一切都在越来越好】除了要禁欲 “草籽不顶用是什么意思?”高大壮闻言皱眉。 “还能是什么意思?”温柳年道,“皇上可是花了大笔银子买的秘方,结果织出来一批不能用的布,莫说是刀枪不入,就连普通匕首也能轻松刺穿,如何能穿着上战场?” “不可能!”高大壮道,“先前皇上与大人也是亲自试验过,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放心付的定金。” “当时是没有任何问题。”温柳年道,“但是却不代表现在也不会出问题。” “我不相信。”高大壮依旧摇头。 “莫非本官还会讹你不成!”温柳年怒道,“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决,那我与向统领都会被无辜牵连,你最好快些想办法弥补!” 大概是看他的表情真像上了火,一时之间高大壮也有些摸不清状况。 另外几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听到动静,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用异族语言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高大壮与他们压低声音交谈,几句之后,就见那些瘦小男子也变了脸色。 “阁下到底有没有商议出对策?”温柳年又催促,“如今皇上龙颜大怒,并没有很多时间让诸位慢慢商量。” 高大壮又与那几个人交流了几句,最后道:“我们跟大人一道进宫看看,也好找出个中缘由。” “那还等什么。”温柳年转身就走,几乎是小跑上了轿子,“快些!” 向冽紧紧跟在他身后,其余几人匆匆锁上屋门,也跟了过去。 织锦司内,数百批织好的布料正整整齐齐码放在库房中,另一边则是尚未用完的黑雾烧。高大壮随手拉了一匹布出来,展开后看看似乎并无异常,随手拿出匕首一试,果真是轻轻松松就破了一个大洞。 温柳年与向冽都盯着他看,眼神极不友好,尤其是温柳年,看上去几乎像是要吃人。 “这……”高大壮回头,看了眼另外几个瘦小男子。 那几个男子也如法炮制,抽了几批布料出来试验,结果却依旧一样。 “够了!”温柳年拍桌,“本官找你们进宫,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刀接一刀捅布料!” 高大壮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缘由,眼看着御林军已经从外头整齐列队而入,便又赶忙与同伴一道商量,然后道:“我们想要自己织一匹布。” “织吧。”温柳年很好说话,让绣娘给他空出了位置。 几人熟练取出黑雾烧,与蚕丝混在了一起。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虎视眈眈看着他们,显然誓要让此事得出一个结果。 高大壮额头冒出冷汗,其余几人也是神情紧张,虽说知道不能有一丝马虎,手下却是频频出错,好不容易才织出一截布料,然后将配好的红草水撒了上去——当初对楚渊解释时,说的是红草能让布料更加柔韧坚固。实际理由却是红草水能让铁线虫卵快速孵化,从而变得刀枪不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高大壮又拿出匕首,与同伴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心一横刺了下去。 这回不仅是匕首,连拳头也一道穿过了布料,比起破布好不到哪里去。 “放肆!”温柳年怒摔了一个茶盏,“本官坐在这里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等着看这个?!” “这……”高大壮手心有些冒冷汗,还以为只要将黑雾烧与织布配方送进宫里,自己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却没想到竟然中途会出这种岔子。 “你还有何话可说?”温柳年步步紧逼。 “一时半刻,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高大壮道,“还请两位大人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让本官多给你一些时间,那谁能让皇上多给本官一些时间?!”温柳年反问。 高大壮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罢了,看你也不像能想出办法的样子。”温柳年不耐烦道,“来人!” “在!”御林军齐声回答。 “将这伙骗子押入天牢,再抄了他们的家!”温柳年大声吩咐。 “是!”御林军上前就要抓人,高大壮急道,“大人就算是抓了我们,也是于事无补。” “什么于事无补?”温柳年威严道,“既然敢欺君犯上,那本官秉公执法,自然要将你们捉拿下狱!” “大人。”高大壮只当他要急于撇清责任,于是保证,“我们定然能想出补救之法。” “要多久?”温柳年听到后,果然便示意御林军暂时松手。 “十天。”高大壮权衡了一下。 “不可能。”温柳年摇头。 “那大人能给我们多久?”高大壮问。 温柳年道:“一天。” 高大壮被噎了一下,一天时间莫说是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就算跑路只怕也不够,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事非同小可,即便只是为了大楚将士的安危着想,也请大人多宽限几天。” “那便五天!”温柳年道,“五日之后若是再不出结果,那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本官也定然严惩不贷!” “是!”高大壮连连答应。 温柳年冷哼一声,拂袖出了织锦司。 高大壮几人揉揉被勒疼的胳膊,也想往外走,却被向冽挡住。 “向统领。”高大壮小心翼翼道,“温大人已经答应放我们走了。” “答应放你们走,却没答应要让你们自己走。”向冽道,“来人!” 五名御林军应声出列。 “送他们回去!”向冽阴沉着脸道,“务必寸步不离保护。” “是。”这五人虽说看起来与其余人无异,却全部是从日月山庄调拨过来的高手。 高大壮还想说什么,却被向冽的脸色震了回去——事实上这种情况,若想让朝廷轻轻松松就放人,似乎也的确不大可能,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怎么样了?”御书房内,楚渊问。 温柳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不错。”楚渊点头,“辛苦爱卿了。” “这本就是微臣份内职责。”温柳年道,“早些将这伙人解决,才好安心准备诸国朝贺之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城内会加强防备。”楚渊道,“爱卿也要加倍小心,尽量不要半夜三更独自出门。” 温柳年:“……” “朕不是监视你,不过既然知道了,还是想多提醒一句。”楚渊拍拍他的肩膀,“爱卿是我大楚栋梁之才,朕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是。”温柳年低头。 “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楚渊道,“最近爱卿的爹娘都在,朕便不留你吃饭了。” 温柳年谢恩退下,出了御书房之后,忍不住便在心里叹了口气——看这架势,只怕将来自己就算出门偷吃一碗酸辣粉,也会被上报到皇上耳中。 温府里头,温夫人正在厨房忙活——虽说家里原本就有厨子,但好不容易来趟王城,自然还是想亲手多做几顿饭给儿子。暗卫在一边热情如火打下手,并且表示夫人真是贤惠,一看这雪白雪白的菜就很好吃,让我们都忘记了蜀中的辣椒。 “是啊。”温夫人一勺一勺往米饭中加猪油,“小柳子从小就爱吃油饭,再加上猪肉丁与葱花清汤,一顿能吃一大海碗。” 暗卫闻言顿感受骗,那为什么在我们小时候,娘亲都说多吃猪油会变蠢?平白吃了不少青菜,想起来简直吃亏,若是我们也能早些吃猪油饭,说不定现在也成了状元! “对了,那位……赵大侠,喜欢吃什么?”温夫人问。 暗卫纷纷虎躯一震,莫非丈母娘要亲手做饭? “既然是苗疆长大的,该是吃酸辣才是。”温夫人自言自语。 暗卫立刻剧烈摇头,表示赵大当家什么都吃,大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你们也莫哄我开心了。”温夫人道,“他待小柳子好,我知道。” 知道好!暗卫立刻喜气洋洋道:“那我们何时办亲事?” 温夫人叹气,拿过醋瓶打算煮一道酸辣鱼。 “夫人就帮大人劝劝温老爷吧。”暗卫趁热打铁,“赵大当家与大人是天生一对,这王城内的百姓个个都在羡慕,连街头茶坊也在说。” “当真啊?”温夫人被惊了一下。 “是啊是啊 。”暗卫道,“十个说书人八个都会讲,百姓也愿意给赏钱。” “这有什么好说的。”温夫人纳闷,将手上的水珠甩干净,“吃完饭后,我与老爷一道出去听听看。” 最后头的两名暗卫听完之后,瞬间便消失无踪,直奔城中最大的茶楼。 “霎时之间,只见天边飘来一朵黑云,细看正是那朝暮崖大当家赵越。”说书人一拍响木,“此时温大人临危不乱,独自一人立于山巅,拿出了当初在云岚城时,沈公子赠与的降魔宝塔!” “好!”百姓纷纷鼓掌喝彩——和当初秦宫主沈公子的一帆风顺恩恩爱爱比起来,赵大当家与温大人的故事显然要更加曲折一些。由于当初苍茫山剿匪的故事已经经由商队传回了王城,所以书商在请人写故事的时候,也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开头基本都非常虐,后头才会苦尽甘来。 拿出降魔宝塔后,接下来便是一场惨烈厮杀。由于魔头赵越太过强大,所以即便是有沈公子的法器相助,温大人也还是气息奄奄倒在了地上,咳出一滩鲜血,在茫茫白雪上形成刺目痕迹。 百姓纷纷热泪盈眶,这种故事简直让人受不了。 赵越见温柳年已被击败,于是举起手中长刀,刚想刺下去,温大人却缓缓抬起了头。 然后说书人便用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来形容温大人表情是如何凄婉动人,眼神是如何悲伤茫然,丝毫不顾人物形象已经崩坏,怎么感人肺腑怎么来。 百姓果然很是配合,甚至还有人开始抽泣。 说书人很满意,又打发小徒弟下去收了一圈银子,这才喝了口茶润嗓,打算继续讲结尾。 然后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飞来,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架上了二楼。 百姓面面相觑,怎么了这是。 “没事啊,没事。”另一个暗卫笑靥如花站在台上,给大家分瓜子点心吃。 “吓死我了。”看清眼前是谁后,说书人方才松了口气,“还当是坏人。” “等会再讲一遍大当家与温大人的故事。”暗卫吩咐。 “就为这件事?”说书人不解,“就算少侠不说,我也是要讲的,最近哪天不是讲个十回八回。” “不是讲你的,是讲我们的。”暗卫掏出一本小册子,“快些背熟。” “又有新故事了?”说书人顿时眼里发光,打开后匆匆看了一遍,却不由失望起来,“这回似乎没什么看头啊,都是些寻常洗碗做饭过日子,是哪个秀才写的?” “这你就莫管了,总之等会要来两位客人,你到时候讲一遍就是。”暗卫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若是讲得好,这些都是你的。” “好好好,没问题!”说书人眼前一亮,火速答应下来。 于是等温夫人吃完午饭,与自家老爷一道来到茶棚的时候,就听说书人刚好一拍响木,大声道,“然后就见赵大当家将温大人扶到了桌边休息,又泡了上好的红枣茶,自己转身去了厨房洗碗!” “好!”暗卫雇来的托在人群中大声喝彩。 其余百姓不明就里,也跟着一起鼓起掌,并且还觉得这种故事也挺好听——毕竟秦宫主与沈公子就一直在天地之间爱恨痴缠,换成赵大当家与温大人,自然要有一些不同才行。 苍茫城里很穷,有银子也买不到猪肉。于是赵大当家便在数九寒天,顶着漫天飞雪前去山中替温大人打猎,每回都能扛回来一头野猪,一听便知道非常孔武有力,高大威猛,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很值得托付终身。 下头有婶子暗中掐自家男人,听着没有,赵大当家这样才叫疼媳妇,以后多学着些。 温如墨与温夫人坐在下头,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直到说书人将赵大当家与温大人送入洞房,也还没有缓过神来。 周围百姓还在感慨,果真是天生一对啊,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赐婚,那可就热闹了。 温如墨脑仁子直疼,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一般回了温府。 “咦,爹娘你们去哪了?”温柳年正在书房,听到后迎出来。 “去外头逛了一圈。”温夫人帮他整整衣服。 “怎么也不叫上我。”温柳年道。 “皇上那头三不五时就宣你进宫,想来事情也多。”温夫人拍拍他的手,“你忙你的,就不用管我与你爹了。” “那怎么行。”温柳年往后看了一眼,“爹,你没事吧?”怎么脸色煞白。 “没事,就是外头太晒,所以有些头晕。”温夫人道,“躺一阵子就会好。” “可别是中暑了。”温柳年赶忙扶着他进了卧房,又打发府内下人去找大夫。 温如墨心里叹气,闭着眼睛也不想说话。 “去忙你的吧。”温夫人拍拍温柳年,“我来照顾你爹。” 温柳年点点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你也别再生气了。”温夫人坐在床边继续劝,“事情都这样了,现在满城都在说,两人之间又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你我就是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偏偏要找个男人呢。”温如墨坐起来,还是有些头疼。 “自打十五岁起就在外头,小柳子向来做事就极有主见,这回只怕也是铁了心。”温夫人又压低声音,“而且都睡一个屋了。” 温如墨又开始眼前发黑。 “差不多也就只能这样了。”温夫人道,“只要能对小柳子好,我也就认了。” “唉。”温如墨揉揉眉心。 温夫人帮他拍背:“况且除开是个男人,那位赵公子也没什么不好,虽说父母早亡,却也品行端正没有长歪,家底殷实,会些武功还能保护小柳子。” 温如墨也承认,若是不带偏见,赵越是的确还不错,做女婿自然是上佳人选,但自家可是个儿子啊,这…… “好了,去给爹送过去。”厨房里头,温柳年亲手煎好药汁,然后端给赵越,“要我一同过去吗?” “我去便好。”赵越笑笑。 “嗯。”温柳年点头,目送他出了小院。 温如墨自然不会想到会是由他送药,抬头看清后被惊了一下。 “伯父。”赵越双手将药碗递过去。 “多谢了。”见自家老爷迟迟不接,温夫人赶忙将碗接到手中,又盛了一勺喂过去。 温如墨闭着嘴。 “你看你这脾气,快喝!”温夫人催促。 温如墨只好张开嘴。 赵越一直守在床边,直到看他将药喝完,方才接过药碗:“伯父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找我便是。” “好。”温夫人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赵越笑笑,“伯母不必客气。” 看着他出了卧房,温夫人拿了手巾替自家老爷擦嘴,“看着也是个老实孩子,就算会功夫,也不会欺负小柳子。” “你说你,这才认识多久,怎么就事事都向着他?”温如墨不忿。 “不向着他又能怎么样,小柳子都认了。”温夫人道,“就算将他二人说分了,难保下回再找个还不如这回的,到那时你我又能怎么样?” 温如墨语塞。 温夫人替他盖好薄被:“先别想了,睡醒之后便将脾气收一收,现在闹僵了,往后吃亏的还是儿子。” 温如墨继续唉声叹气。 晚饭时候,温夫人又去了厨房,将中午就腌好的鱼煮出一道菜,又做了些温柳年喜欢的江南菜肴,一道端上了桌。 “娘亲怎么自己做饭。”温柳年道,“还当你在卧房歇息。” “总不能时时睡觉。”温夫人道,“难得在王城,煮菜给你又不累。” 其余人都各自回了自家吃饭,陆追也在酒楼照看,因此饭桌上只有赵越温柳年与温夫人三人,温如墨还在卧房里头睡觉。 拿起筷子吃了口鱼,温柳年鼻子都皱起来,“怎么这么酸啊。” “吃别的,这不是你的口味。”温夫人替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那……”温柳年眨眨眼睛。 “多吃些吧。”温夫人将鱼挪到赵越面前,“先前也没做过,赵公子切莫嫌弃。” “自然不会。”赵越意外,赶忙道,“多谢夫人。” “娘……”温柳年鼻子也有些酸。 “好了好了,快些吃饭。”温夫人拍拍他,“忙了一天了,吃完饭快些休息。” 温柳年点头,低头大口扒饭。 赵越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虽说父亲与师父都待自己很好,却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有娘亲疼是这种滋味。 一时之间,饭厅里头有些安静,温夫人又给两人各自盛了鸡汤,方才自己拿起筷子。 “咳咳!”屋外响起温如墨的咳嗽声,然后便见他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怎么下床了。”温夫人赶忙上前扶住他,“还想着睡醒之后,再替你煮些面吃。” “睡够了。”温如墨坐在椅子上,淡定吃饭。 温夫人替两人使了个眼色,也跟着一道拿筷子。 温柳年又喝了口汤,眼底总算有了些偷偷的笑意。他自然清楚自家爹爹的脾气,看这个架势,将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也不会很远了啊…… 吃过饭后,温如墨便又被温夫人扶着回了卧房——其实他是想与赵越聊一聊的,但是又还没想要聊什么,只能暂时作罢。 “你看,我就说爹爹不会倔很久。”温柳年道,“他比娘亲还要疼我。” “我也会好好疼你。”赵越低头吻吻他的额头。 温柳年笑:“嗯。” “晚上还要忙吗?若是没事,我带你出去走走。”赵越道,“回来便早些休息。” “还有些地方送上来的卷宗要看。”温柳年道,“明日要上报皇上的。” “那我陪你一道去书房。”赵越道。 “好。”温柳年笑嘻嘻,与他手牵手一道往外走,连扫地的下人也忍不住停下多看了两眼。 果真是恩爱得紧。 书房里头烛火摇曳,赵越坐在一边运气练功,温柳年撑着腮帮子看卷宗,时间倒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已经是四处寂静。 “好了。”赵越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再看下去要花眼了,早些休息。” 温柳年伸了个懒腰:“背回去。” “不行。”赵越拉着他站起来,“坐了一个多时辰,要自己走走路。” 温柳年道:“腰酸。” “腰酸也不能背。”赵越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听话,走两步就好了。” 温柳年目光很是哀怨,直到回房被扒光衣服抱进浴桶中,还在讨价还价:“那明天要背。” 赵越哭笑不得,伸手捏捏他的脸蛋。 沐浴后温大人又香又暖,而且大概是因为最近经常被皇上喂,自家又开了酒楼,所以更软了一些,一看便知道非常好摸。 赵越帮他穿裤子。 温柳年:“……” 赵越又帮他穿里衣。 温柳年干脆坐了起来,用非常狐疑的眼光看他。 赵越停下手里的动作。 温柳年目光一路往下挪。 赵越:“……” “你……没事吧?”温柳年谨慎问。 “当然没事。”赵越帮他系好衣带。 那是为什么!温柳年索性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赵越拍拍他的背:“我——” “又有些累?”温柳年扯住他的脸,“老实交代,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 温柳年与他对视。 赵越叹气:“我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想着先自己查一查。” “查什么?”温柳年坐在他对面。 赵越将昨晚之事说了一遍给他听。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轻易就跟着人学功夫,若是对方居心不良怎么办?” “若他居心不良,昨晚大可以杀了我。”赵越道,“既然留了我一条命,还说要教我学功夫,我自然想看看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要是他教你下三滥功夫呢?走火入魔那种,或者是气血逆行越练越虚那种。”温柳年还是不放心。 “我虽然不像秦宫主那样武功盖世,却也不算三脚猫。”赵越道,“天下武学出同宗,就算招式心法不同,最基本的规律却都是一样的,都讲究循序渐进顺势而为,之所以会出现气血逆行走火入魔,大多是因为练武之人急于求成逆天行之,才会将自己害进去。” “所以呢?”温柳年问。 “所以若是他想教我下三滥的功夫,我不可能觉察不到。”赵越道,“凡事必有因,平白出来一个人想要收我为徒,我想知道个中缘由。” “但是……”温柳年眉头紧皱。 “相信我。”赵越握住他的双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好不好?” “那你自己务必要小心。”温柳年道,“还有,他教了你一些什么,全部都要丝毫不漏记下来,然后在第二天找秦宫主与沈盟主讨教,免得误中奸计。” “好。”赵越答应。 温柳年躺回被窝,过了一阵又扭头,目露凶光道:“还有,去问他要禁欲到什么时候!”十天八天倒也算了,要是要禁三年五年,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功夫,还是不要练比较好! 赵越翻身压住他,低头亲了下去。 温柳年愣了愣:“不是要禁欲吗?” “要禁欲的不是你。”赵越在他耳边低语,然后一路亲吻下去,双唇带着烫意。 温柳年有些脸红。 临近子夜,赵越穿好衣服,拿着霁月刀出了门。 温柳年趴在被褥中若有所思——平白无故的,到底为什么要教功夫呢…… 所以说文曲星就是文曲星,就算方才还在缠绵悱恻,完事之后立刻就能一脸严肃想事情,寻常人谁能比得过。 而另一头的宅子里,云断魂刚打算出门,便撞到无影从墙外跳进来——虽说有大门,但明显还是翻墙比较快。 “又跑去哪里了?无风刚才还在找你。”云断魂摇头,“快些回去休息吧。” “先生,我有事要同你说。”无影跑得气喘吁吁。 “又没银子买糖吃了?”云断魂敲敲他的脑袋。 “不是。”无影道,“我方才在夜市吃东西,遇到了那位温大人,他好像会功夫。” “会功夫?”云断魂倒是意外。 “是啊,而且身边还有不少姑娘小姐,看着都挺喜欢他。”无影撇嘴,“而且都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还在外头的,也只有青楼勾栏院的姑娘。 “这……”云断魂目瞪口呆。 “我原本想问的,又怕说太多会打草惊蛇,便回来先告诉先生一声。”无影道。 云断魂揉了揉额头。 “不如我们明早去会会他吧?”无影道,“随便找个借口,起码先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若真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那还是早些带少爷回海岛的好!” “好。”思索片刻后,云断魂点头,“明天早上,我们一道去会会这位温大人!” 子时已到,约定好的地点却依旧空无一人,赵越微微皱眉,刚在想莫非昨晚的事只是虚晃一枪,就见云断魂已经落到了自己眼前。 “师父。”赵越抱拳。 “家中有些事,所以来晚了。”云断魂道。 “无妨。”赵越道:“弟子也刚到不久。” 云断魂看着月光下他的双眼,干净清澈,又极有年轻人的英气,无论怎么样看,都着实不像是个涂脂抹粉又沉迷声色之人。 “师父?”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赵越只好叫了一声。 云断魂瞬间回神。 “我真的很像师父那位故人吗?”赵越问。 云断魂微微一愣,方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点头:“很像。” 赵越笑了笑:“那他在师父心里,一定有很重要的地位。““是很重要。”云断魂心里喟然长叹,然后收回神思,“好了,为师今晚先教你心法口诀,将体内浊气排清。”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盘腿坐在河边巨石之上,凝神静气开始练功。 云断魂教他的心法口诀极为简单,但却极为有用。半个时辰之后,赵越睁开双眼,觉得虽说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好好睡过,精神却比往常要更好,连呼吸也畅快不少。 “你的确是练武的料。”云断魂满意点头,三处穴道被封,还能有今日成就,悟性高又肯下功夫,将来说不定当真能成大器。 第120章 【温大人到底是哪个】认错了啊亲 这一晚,赵越练功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方才回到温府。 听到卧房门响,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扭头看他。 “吵醒你了?”赵越蹲在床边,轻轻帮他盖好被子,“继续睡。” “怎么现在才回来。”温柳年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来一块地方。 赵越洗漱之后躺在他身边,将人抱到怀中。 “怎么样?”温柳年问。 “你是说练功夫?”赵越道。 “嗯。”温柳年点点头。 “今日只是学了一半心法口诀。”赵越道,“似乎极为高深。” “可有问过他的来历?”温柳年道。 “问了,却不肯说。”赵越道,“只说前尘皆是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那名字呢?”温柳年又问。 赵越依旧摇头:“只让我以师父相称。” 温柳年皱眉:“居然连个假名字也不肯敷衍起一起。” 赵越闻言失笑:“为何要在意这些东西?说个假的与不说也没有太大区别。” “谁说的,自然有区别。”温柳年道,“除非他叫王二狗或者苟三毛,否则只要是个不流于俗的名字,哪怕是假的,也能从中分析出一些东西。” “大概就是为了提防你这种聪明人。”赵越道,“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神秘成这样啊。”温柳年捏捏自己的肚子。 “好了,不要想了。”赵越将他抱进怀中,“时间还早,再睡一阵子。” 温柳年乖乖答应了一声,脑子里却还在想当初在山海居时,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前辈的情形。 四十来岁,身份成谜,绝顶高手,若真是没有坏心,只想好好教他功夫,那最大的可能性便只剩下一个人。 大明王云断魂啊…… 温柳年心顿时有些揪起,虽说已经消失多年,相貌又与流传民间的画像截然不同,但除开他之外,似乎江湖中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选。 越想越清醒,越清醒便越睡不着,于是赵越就觉得他眼睛一眨一眨,睫毛扫得自己有些痒。 “嗯?”没留意被捏了下后脖颈,温柳年缩了一下。 “睡觉。”赵越道。 温柳年闷闷道:“哦。”过了半天又补充,“要是睡不着怎么办?”需要摸一摸。 赵越道:“要不要闻闻安神香?” 温柳年:“……” 所以说若论起不解风情,赵大当家若是排第二,只怕没人敢排第一。 第二天一早,云断魂便起了床,坐在院中石桌下自斟自饮。 “先生这是怎么了?”无风不解,“晚上要教少爷学功夫,早上又这么早便起,还独自一人喝酒。” 无影啃了一口肉包子:“大概是紧张。” “紧张?”无风皱眉,“有什么好值得紧张?” “因为要见少爷的媳妇。”无影把嘴里的东西使劲咽下去,“先生打算去会会那位温大人。” 无风虽说向来就话很少,但此时也免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先生连少爷都没打算认,为何会突然跑去找温大人?” 无影又端起一碗稀饭喝。 无风:“……” 半刻不停一直在吃,照这个架势,回海岛后会不会长成球啊。 直到吃得肚皮滚圆,无影方才满足放下碗,将昨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无风听完之后,眼皮不自觉便抽了抽——这到底是个什么大人,又是涂脂抹粉又是青楼寻欢,居然还能被百姓传做国之栋梁?! 而此时此刻,陆追也很是头疼——前些天他偶然路过花街柳巷,见一个姑娘正在啜泣,问了才知道是家中贫寒弟弟又生病,于是便慷慨给了她些银两,叮嘱她给弟弟看完病后,再赎了身好好过日子。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谁知却偏偏很快就传遍了王城所有青楼,一时之间人人都在说陆二当家长相斯文儒雅,做事如霜高洁,家境富裕殷实,出手又阔绰得紧,若是能被他看中,那可真是撞了大运!于是昨晚只是出去吃了碗馄饨面的工夫,便有少说七八个姑娘闻讯赶来,围在身边无论如何也劝不走,到后头莫说是吃馄饨,就连坐着也后背发凉。 一天两天倒也就算了,若是天天这样……陆二当家揉揉太阳穴,发自内心叹了口气。 看看外头天气挺好,陆追放下手中茶杯,打算再出门走一走——顺便安慰自己又不是沈公子,总不会时时都有人记挂。 “二当家。”路过水粉行的时候,老板热情打招呼,“又来买胭脂啊,大当家怎的不在?” “这回不买了。”陆追摇头,“上回送给温夫人的还没用完。” “不买也进来坐坐。”老板热情道,“上回幸亏有两位当家的来我这里买了一回,第二天就脱销了,我可是小赚了一笔银子。” “是吗?”陆追笑道,“那也是因为老板的货好,连温夫人用了也赞不绝口。” 眼看着陆追又跨进了胭脂行,无影在街对面扶额:“前几天才刚买了一大盒,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得抹多厚一层啊这是。 云断魂心里已然不知是何滋味。 片刻之后,陆追被老板强行塞了一盒新进的香粉,说是南洋来的外头买不到,不仅女子能用,小娃娃也能用,想起花棠差不多也该生了,便也收了下来,打算到时候再买些其余贺礼,一道交给暗卫带回去。 无影睁大眼睛:“还真又去买?” 无风艰难想,莫非全身都要擦? 云断魂起身大步走过去。 其余两人赶忙跟上。 陆追拎着香粉刚想着放去店里,结果走了没几步就见前头两个人一路追打过来,于是侧身闪开路。 云断魂微微皱眉,看身形似乎的确像个高手。 但无影自小便是苦练轻功,几乎能踏浪无痕,就算是最近吃胖了些,也还是很轻盈!于是也跟着往左边一拐,手里拿着糖葫芦直直扑了过去。 “小心!”陆追伸手扶住他。 虽说最近天气已经转凉,但糖山楂还是不如冬日那般坚硬,一大坨糖浆堪堪蹭在了陆二当家的衣服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无影赶忙站直。 “无妨。”陆追认出他二人,于是豁达笑笑,“不过王城里头人多,走路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嗯嗯嗯。“无影拼命点头。 “快些给温大人道歉!”无风拍拍他。 陆追:“……” 谁? “对不住了温大人。”无影学读书人作揖,“这样吧,我家就在前头,不如温大人先到家里喝杯茶,我洗好了再换上?” 陆追四下看看,似乎的确像是在同自己说话。 但自己何时变成了温大人?! “大人?”无影又试探叫了一句,就说这个大人果然很奇怪啊,好好说着话就开始发呆! “阁下以为我是……温大人?”陆追道,“温柳年温大人?” 这回换成无影呆:“是啊,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陆追哑然失笑,“在下姓陆名追,是温大人的朋友,二位怕是认错人了。” …… …… “对不住了。”见无影一脸僵化,无风迅速将他拖到身后,“我们赔陆少爷这件衣服。” “小事一桩,我回去换了便成。”陆追拱手,“告辞。” “告辞。”无影心情纠结挥挥手,搞了半天原来认错了啊,但是…… “陆少爷!”无影心一横,又开口叫住他。 “还有事?”陆追停下脚步。 无影真诚问:“胭脂好用吗?我也想买一些。” 无风:“……” “阁下是说这个?”陆追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只怕要问老板,我是买来送人的,也不知道好用与否。” 无影很想撞墙。 送人。 居然是为了送人! 目送陆追离去之后,无影扭头看着无风:“我们以后多出出海吧。” “为何?”无风问。 无影发自内心道:“在海上待久了,容易脑残。” 无风:“……” 但不管怎么样,认错人总比真爱擦胭脂好,先生听到之后,应当还是很高兴的。 云断魂将无风无影打发出去后,便自己坐在茶楼里等消息,谁料人还没等回来,却等来了一个……小书生。 温柳年笑眯眯坐在他对面:“前辈,早呀。” 云断魂:“……” “可以吃吗?”温柳年拿起一个点心。 云断魂饶有兴致看着他:“有毒。” 温柳年嘴里鼓囊囊,无辜道:“但我已经吃了。” “找我有事?”云断魂问。 “没有。”温柳年摇摇头,“路过歇脚,看到先生在这,便过来蹭个点心吃。” “我们不算熟。”云断魂提醒。 “先生可知在这王城里有多少人?”温柳年问。 云断魂道:“很多。” “没错。”温柳年慢悠悠道,“能在这么多人里遇到,不管熟不熟,都算作有缘分——至少也能一起吃个点心。” 云断魂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么问,温柳年倒是有些纳闷。都教我男人功夫了,还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第121章 【不破不立】世间何来万全之策 见他一直不说话,云断魂又道:“看样子阁下是个读书人,是打算考科举吗?” 温柳年赶忙诚心实意道:“已经考过了。” “哦?”云断魂又问,“何时考的?” 温柳年随口答:“六七年前。” 云断魂闻言意外,又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顶多也就二十出头,如何能六七年前就参加过科举? “前辈莫非不信?”温柳年问。 云断魂摇摇头:“那可曾考中功名?” “考中了。”温柳年道,“探花。” 云断魂:“……” “前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温柳年眼神干净又纯洁。 云断魂一时之间觉得,要娶两房也就罢了,甚至两房都是男子也无妨,但是一个成天买胭脂,还有一个成天做梦自己考中探花,这未免也太……怪异了些。 “我姓温。”见他不问了,温柳年索性自己说,“名柳年,字子初,江南人氏。” “你是温大人?”云断魂猛然一惊。 “是啊。”温柳年笑嘻嘻,一看就知道你不看小话本。 云断魂终于开始有些醒悟过来。 “先生先生!”无影一路急急跑上来,却没料到会撞见温柳年,于是赶忙刹住脚步,将手中的话本迅速藏起来。 无风:“……” “前辈是不是还有事要做?”温柳年问。 云断魂点头:“是。” 温柳年道:“那我再吃个点心便赶紧走。” 无影睁大眼睛,寻常人的回答难道不是现在就走?还要吃个点心! 温柳年吃得极其斯文。 云断魂道:“我让小二替大人再包一盒点心。” “这怎么好意思。”温柳年抓抓脸蛋,又叮嘱,“要糖馅儿的。” 无影看了眼无风,听到没有,我也想吃,糖馅儿的。 小二很快就送了打包好的点心上来。 温柳年道谢之后,便拎着食盒下了楼,看上去心情极佳。 待到他走后,无影迅速坐在对面,将方才陆追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们去街上买了话本,又仔细打听了一番,先前那个擦胭脂的是少爷的好朋友,名叫陆追……不过他其实也不喜欢擦胭脂,是买给温大人娘亲的,温大人就是方才坐在先生对面那位,他才是大当家的意中人。”说得有些绕,也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听明白。 云断魂颇感心累。 但就如方才无影所言,就算找了个男子这件事已成定局,但最起码这个男子不擦胭脂不抹粉,还是个有学识的斯文探花郎,即便不能生儿子,也已经很是欣慰了。 “对了,还没问先生,温大人找你做什么?”无影有些奇怪。 云断魂摇头:“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那……”无风有些不解。 云断魂道:“就吃了一盒点心。” 无影心想,那点心一定很好吃。 云断魂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看着下头。 温柳年拎着点心盒子,一路都在笑眯眯同百姓打招呼,看上去态度极好,人缘也极好。一般人或许觉察不出来,但是云断魂自是一眼就发现,在他身后始终跟着两名男子,于是眉头微微皱起。 无风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然后道:“可要小影子去跟着?” “去看看吧。”云断魂答应,“别出什么岔子。” “好。”虽然糖馅儿点心还没吃到,不过无影还是颇为听话下了楼。 “先生也要想办法提醒一下少爷。”无风道,“否则若真是心存恶意之人,只怕会是个隐患。 云断魂点点头,心里却依旧在想,这么平白无故跑来找自己一趟,又什么都不说,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温大人!”行至途中,张蕴兴冲冲跑过来。 “张大人又去找追影宫诸位英雄了?”温柳年问。 “这回可不仅是追影宫的英雄,还有日月山庄的侠士。”张蕴满脸兴奋,眼中却又有些不解,“但不知为什么,一见面就打了起来。”按照江湖传闻,日月山庄与追影宫私交甚密,难道不该称兄道弟才是,哪有一见面就打架的道理。 “张大人习惯就好了。”温柳年笑呵呵,事实上在所有江湖门派中,只怕也没几个不想揍追影宫的人。若是让吉祥物知道实情,一定会非常难过,并且哭着去收疗伤费——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心伤也是伤,要些弥补也是理所应当。 “温大人要去哪里?”张蕴又问。 “先回家换衣服,然后便进宫。”温柳年道,“后天七绝王就该到了,这次万国来贺原本就是为了大楚与七绝国间的水路挖凿之事,所以皇上相当重视。” “会有盛大庆典吗?”张蕴脸顿时一白,“温大人可千万别吓我,我这头什么通传都没收到啊。” “盛大庆典在五天后。”温柳年道,“七绝王为人低调谦和,不喜铺张浪费。” “那就好,五天后的我倒是早已准备妥帖。”张蕴松了口气,“那大人先进宫,我就不打扰了。” 温柳年点点头,与他告别后继续慢悠悠走。 七绝王要来了啊……挺好! 而在另一头的宅院中,那伙杂耍艺人除了三不五时要重新织布之外,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异常——就算新织出来的布匹依旧轻松就能被刀剑穿透,五日之期越来越近,貌似也并不是很着急,不知心里在打何算盘。 “温爱卿对此怎么看?”楚渊问。 温柳年道:“不管心里着急与否,样子总是要装一装的。” “五日之后,他们会有何举动?”楚渊又问。 温柳年想了想:“大概是狗急跳墙,又或者是继续想办法拖延,总归不可能安心等死。” “但我们想让他去找幕后主使。”楚渊微微皱眉。 “拖到现在还不去找,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觉得五日之期到后,自然会有人想办法救他们。”温柳年道,“看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猜是后一种。” “那要怎么办?”楚渊问。 温柳年捏捏下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渊哑然失笑:“这样也行?” “试试总无妨。”温柳年道,“总归也没坏处。” “好。”楚渊点头,“就按爱卿方才说的办。” “微臣定然会筹备周全。”温柳年道,“七绝王不日便将抵达,能在此之前处理掉最好,免得到时候又出乱子,耽误了正事。” “这爱卿就想多了。”楚渊摇头,“若是对方不识好歹,恰好横杀出了惊扰了七绝王的车队,朕倒是求之不得。” 温柳年一笑:“皇上所言极是。”这样还能平白多一个帮手,求之不得。 这晚子夜时分,赵越又去了城郊练功。云断魂负手而立,看上去似乎心情不算很好。 “师父。”赵越道,“弟子到了。” “为师先前顶住你的话,可曾全部记住?”云断魂沉声问。 “自然。”赵越点头。 “那为何将我教你功夫的事告诉了别人?!”云断魂转身看着他。 “弟子没有。”赵越微微低头。 “没有?”云断魂皱眉。 赵越道:“自然没有。” 云断魂一语不发。 赵越坦然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云断魂道:“为何今日那位温大人突然跑来找我?” “还有这回事?”赵越倒是有些意外——他是当真不知道。 云断魂道:“是。” 赵越摇头:“弟子当真不知,只有待回家之后问过,方能答复师父。” 云断魂也并未多纠缠于此,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赵越问。 云断魂道:“有人在暗中跟着那位温大人,你可知道?” “两名高手?”赵越道,“是皇宫里的侍卫,最近柳年在查办重案,所以皇上派了人保护。” “什么重案?”云断魂问。 赵越道:“恕弟子不能告知。” 云断魂顿了一顿:“既然不是歹人,那为师也就不问了。” “多谢师父。”赵越道,“可要开始练功?” 云断魂点头,让他独自一人先过一遍招式给自己看。 虽说经过两晚的运功疗伤,赵越胸口钝痛的情况已经缓解不少,但若是想彻底根除,只怕也不是简单的事,而且……想及此处,云断魂微微皱眉,心里叹了口气。 所谓不破不立,但若真在此过程中稍有不慎,只怕会一辈子武力尽失。 在尚未找到万全之策之前,还是要保守一些才好。 ****** 这一夜练功练得有些久,等到赵越回到温府之时,已然是天色微亮,温柳年正趴在被窝中打呵欠,明显没怎么睡醒。 “时间还早。”赵越轻轻帮他拉好被子,“再睡一阵子。” “没什么话要问我吗?”大概是由于刚睡醒的缘故,温柳年脸颊有些红。 赵越伸手捏了捏。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着他。 赵越问:“为什么要自己跑去找前辈?” “果然告状。”温柳年撇嘴,“一定不是个真正的大侠!”半分守口如瓶的良好品质都没有。 “好好说话。”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 “要听实话吗?”温柳年问。 “自然。”赵越点头。 “我还真不是故意去找的。”温柳年道,“恰好出门遇到,便一起喝了杯茶。” “只是喝了杯茶?”赵越问。 温柳年补充:“还蹭了一包点心。” 赵越笑出声。 “你会生气吗?”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 “不会。”赵越摇头。 “为什么?”温柳年孜孜不倦问。 “难道还想要我跟你生气?”赵越弹了弹他的鼻头,“在一起这么久,我自然清楚你的脾气秉性,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不会由着性子胡来。” 温柳年懒洋洋趴在他怀中:“嗯。” “睡吧。”赵越道,“我去擦把脸。” 温柳年乖乖躺在被窝中等他。 虽说外头已经开始露出鱼肚白,但由于赵越最近都是白天休息,所以温柳年在窗户上遮了厚厚一层布帘,合上之后光线不明不暗,躺着挺舒服。 赵越上了床,习惯性将人搂到怀中。 温柳年道:“问了吗?” 赵越不解:“嗯?” 温大人幽幽抬头看他。 赵越表情僵了僵:“忘记了。” 温柳年:“……” 这种事怎么好忘记!虽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但好歹也要给个盼头,否则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要何时才能到尽头? 赵越赶忙道:“明晚问,明晚问。” 温柳年转身面对墙,只留了脊背给他。 若是你再不问,那我就自己去问了! 赵大当家后背突然就有些嗖嗖发麻。 而在王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尚云泽起了个大早,正与木青山一道坐在小摊吃早点,馒头青菜配红枣稀饭,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两人此行原本就是为了散心,而且有许多事腾云堡也不便插手,所以便索性出门在周围逛了几天。 “来,把这个吃了。”尚云泽将凉拌鸡丝夹在馒头中。 “不吃。”木青山摇头,“撑了。” “那就吃一口。”尚云泽哄,“吃完就说七绝王的故事给你听。” “当真?”木青山狐疑——明明昨晚自己才问过,他却一个字都不肯说,还酸溜溜说以后不许关心其他男人。 “自然是真的。”尚云泽递过去,“来,张嘴。” 木青山乖乖咬了一大口,催促道:“快些说。” “七绝王名叫慕寒夜。”尚云泽故意说得慢慢悠悠,看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便又紧接着喂过去一大口。 “这我知道。”木青山皱眉,“说些别的。” “是七绝国的王上。”尚云泽又补充了一句。 木青山愤愤踩他,这不废话么。 “生了三只眼睛。”大概看自家小木头要生气,尚堡主赶忙又发散了一下思维。 “啊?”木青山果然被震了一下。 “咳咳!”对面的小面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尚云泽并未在意。 “阿黄……”面摊上,咳嗽的男人表情极为委屈。 身旁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一语不发,结账后拉着他便走。 “阿黄,他说本王有三只眼睛……”声音极小,也极无辜。 “你听错了,人家没说。” “说了。” “没说!” “说了的。” “我说没说就没说,闭嘴!” 片刻沉默之后…… “本王的面还没吃完。” “饿着。” “……” 所以说真不愧是七绝国的狠毒妖后,不仅凶,忤逆王上,还很奢靡铺张。 毕竟那可是满满一碗面啊,居然说剩下就剩下。 “乖。”看着他吃完了整整一个馒头,尚云泽很欣慰。 木青山使劲鼓着腮帮子嚼。 “急什么。”尚云泽好笑,“又没人同你抢。” “我们回王城吧。”木青山看着他。 “现在就要回去?”尚云泽有些意外,“才出来没几天,先前分明就说好,还要去水峡谷赏景,再赶两天路就到了。” “等下回再看水峡谷。”木青山道,“我想去王城看热闹。” “看七绝王啊?”尚云泽果然皱眉。 “还有其他人,难得有机会。”木青山道,“回去吧。” “王城最近只怕会出乱子。”尚云泽摇头,“大人那头帮手甚多,还有沈盟主与秦宫主在,也不缺人,所以我才想带你偷个闲。” “……也是。”听他说完,木青山犹豫。 “当真想回去看热闹?”尚云泽问。 “算了。”木青山放弃。 尚云泽好笑:“看眼神分明就想回去。” 木青山强调:“但是你说会有麻烦。” “会有麻烦,不代表我会怕麻烦。”尚云泽握过他的手捏了捏,“好吧,我们回去。” “真的呀?”木青山高兴起来。 “小呆子。”尚云泽看得喜欢,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不过七绝王约莫要过两天才会到王城,一大队车马赶路速度不会快,倒也不着急。我们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到镇里买些特产带回去给大人?” “这么小的镇子里,要买什么?”木青山问,“王城里头那么大,什么都有的。” “这里叫槐花镇,特产是槐花饽饽,原本是果腹用的行军粮,后来被当地的婶子做了改良,味道变好不少。”尚云泽道,“现在正当季。” “是吃的啊?”木青山闻言改主意,“那还是给大人买一些吧。”不管好吃与否,只要是没吃过的,想来大人都会很喜欢。 “两位要买槐花饽饽?”小摊老板正好听到,于是热情伸手指,“前头走过两条巷子,有家杨大婶开的店,是这镇上最好吃的。” 木青山道过谢,拉着尚云泽一道过去找。距离的确不算远,拐弯便能看到店招牌——只是似乎没开张,门口还围了一圈百姓。 “没开门啊。”木青山踮脚看。 “似乎不大对劲。”尚云泽微微皱眉,带着他大步上前,“走,过去看看。” 第122章 【大人最近印堂发黑】一看便知欲求不满 卖槐花饽饽的店铺大门紧闭,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神情看上去颇为神秘。 “这位小哥。”尚云泽问身边的男子,“可是这家店出了什么事?” “您二位是外乡来的吧。”男子道,“若是想买槐花饽饽,这城里还有不少家,老杨头这家铺子怕是不会再开了。” “为何?”尚云泽问。 “这……也不好说啊。”男子连连摇头。 旁边的婶子也叹气:“造孽啊,一觉醒来媳妇就跟人跑了,乡里乡亲的,以后可还怎么能抬得起头。” 木青山与尚云泽对视一眼,听这架势,是老杨的媳妇跟着人私奔了? “说来也怪,先前分明就恩爱得紧,怎么说跟人跑就跟人跑。” “是啊,前些日子老杨做饭时切了手,就破了个小口子,饽饽店就关了三四天,问起来还笑着说是自家媳妇心疼,所以不让揉面做饽饽。” “这才成亲多久啊,两年都没有。” “上个月还见着老杨家媳妇去求了送子娘娘,说想要个儿子,两人该是蜜里调油才是,先前也没听着有什么风声啊。” 周遭百姓还在七嘴八舌说,木青山与尚云泽走到僻静处,然后道:“当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看?”尚云泽问。 “若两人先前当真是恩爱非常,私奔就没道理了。”木青山道,“说不定是遇到了歹人,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站在这里猜也没用,去看看就知道。”尚云泽指指旁边的围墙,“这便是那家饽饽店的后院,去不去?” “去。”木青山一口答应。 尚云泽笑笑,带着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院中。 然后厨房便冲出来一个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木青山:“……” 不说好是暗探吗。 居然刚一冒头就抓现行,和小话本根本就不一样。 猛然见着两个人,男子也被吓了一跳,警觉后退两步:“你们是谁?” 尚云泽问:“你就是杨老板?” “是不是你们抓走了我媳妇?!”老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调瞬间就激烈起来,举着菜刀便冲上前,怒吼道,“快些将她放了,否则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尚云泽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老杨满脸涨红,额头也暴起青筋。 “老板切莫误会。”尚云泽耐心道,“我们是来买饽饽的。” 木青山赶忙跟着点头。 老杨呼吸粗重,嘴唇也有些发颤,看上去已然怒极。 “不过看这架势,老板心里应当知道自家媳妇为何会失踪,而不是外头说的与人私奔。”尚云泽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去报官不去向乡邻说明,而是任由外头流言蜚语诋毁她名节?” 老杨犹豫片刻,方才道:“当真不是你们带走了阿秀?” “我们当真是来买饽饽的。”尚云泽单手揽过木青山,“你疼娘子,我也疼娘子,他想吃我便来买,结果好巧不巧老板恰好关门,便只有进来看看。” 木青山:“……” 分明就是私闯民宅,还能有这么多借口。 老杨沉默不语。 尚云泽解了他的穴道。 老杨捡起地上的菜刀,又径自往外冲,丝毫也不顾自家院内还站了两个身份不明的外人。 “若老板是想去救人,我或许能帮忙。”尚云泽道。 老杨顿时停下脚步。 尚云泽笑笑:“只要老板愿意做几个饽饽给我娘子吃。” 木青山:“……” 又不是我想吃,是想买回去给大人吃。 “你们到底是谁?”老杨第三遍问,不过这回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江湖中人,恰好路过此处。”尚云泽道,“见老板似乎与自家娘子感情极深,将心比心,便想要帮一把。” “当真与那伙人不是一伙的?”老杨依旧怀疑。 木青山心想,果真是有内幕啊。 ****** 王城之内,温柳年正在拨弄算盘,三两下便将账目计算清楚:“张大人请放心,庆典银子是够用的。” 张蕴几乎要落下热泪,“我整理了三天都没弄好,没想到温大人不到一个时辰便整理得如此条理分明,果真是才思敏捷,非常人所能及啊。” “张大人过誉了,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穷,一文铜板都要掰开两半花,日久天长,也就练出来了。”温柳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若是没其余事,我便先走了。” “温大人暂且留步。”张蕴叫住他,自己一路小跑去卧房拿来了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温大人笑纳。” “是什么?”温柳年微微皱眉。 “温大人请放心,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但是却极为滋补。”张蕴笑呵呵道,“是我娘亲自己做的。” “这样啊。”温柳年闻了闻,“是药吗?” 张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温柳年吃惊道:“张大人还用得着这个?” 张蕴赶忙摆手:“自然不是。”然后又吞吞吐吐解释,“是我娘见我成亲两年也未能有子嗣,所以求了个偏方回来。” “那为何要送给我?”温柳年糊涂。 “滋补药。”张蕴用胳膊捣捣他,挤眼道,“男子多吃一些也没坏处。” 温柳年:“……” 咳! 揣着小木盒出了张府,刚想着再去山海居看看,拐弯却恰好遇到一个光头和尚,双手合十低头行礼:“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大师有事?”温柳年问。 “贫僧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怕是欲求不满啊。”和尚语出惊人。 温柳年:“……” 这这这也能看出来? “温大人,又去山海居找大当家啊。”恰好有百姓路过看到,于是笑着打招呼。 一听对方是朝廷命官,那和尚当即脸色一白,转身几步冲进了前头人群中,几乎瞬间就消失——他原本是个游方郎中,听说王城里头有财路,便剃了个光头来骗银子,谁料着实出师不利,不仅由于紧张将妖孽缠身说成欲求不满,竟然还遇到了一个大人! 幸好没被抓住,否则一定会坐牢! 陆追正在店堂打算盘,见着他进来后笑道,“大当家在上头雅间,正等着大人一起吃饭呢。” 温柳年道谢,拎着红木盒上了楼。 陆追心里纳闷,大人今天走路怎么轻飘飘的,人也心不在焉。 温柳年推开门,气呼呼坐在他对面。 赵大当家赶紧道:“我昨晚记得问了。” “然后呢?”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暂时一个月。” 温柳年自己倒茶喝。 “这是什么?”赵越趁机转移话题,打开红木盒拿起一块黑乌乌的糕点,“你的?” “嗯。”温柳年从鼻子里往外挤字。 赵越咬了一口:“有些苦。” “苦就对了。”温柳年幽幽道,“壮阳用的。” 赵越含在嘴里,顿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半晌后才艰难道:“为何要买……这个?” 温柳年道:“不是买的,是张大人送的。” 赵越:“……” 解释之后,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好端端送这玩意做甚! “还有,方才我上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师。”温柳年道,“说我印堂发黑。” 赵越摇头:“这种骗子四处都是,不要理便是。” 温柳年道:“还说我欲求不满。” 赵越心情复杂。 温柳年瘪嘴看他。 赵越起身坐到他身边,又将人拉到怀中:“当真生气了?” “我看上去真有这么饥渴难耐?!”温柳年明显不高兴——这种全王城都知道我没房事的感觉! “怎么会。”赵越哭笑不得,“只是凑巧而已,莫要乱想。” “今晚要吃个大肘子。”温柳年手一挥,“这么大!” “好。”赵越点头,说完又笑,“当初在苍茫城时,我第一次下山找你,你也说也替我建一座这么大的宅子。” 温柳年厚脸皮道:“嗯,我就是想假公济私。”毕竟如此英俊的美男子也不常有,一旦遇到就要建个宅子藏起来。 赵越握住他的手亲了亲:“我想为你变得更好。”先前只想着报了杀父之仇,然后便在朝暮崖吃肉喝酒肆意一生,也没想过要有多大的抱负,却没想到会遇到他。 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你现在就很好。”不像秦宫主那般天下第一,也不像沈盟主那样满身荣耀,银子不算多,却刚好能够一家人幸福和乐,武功不算高,却从未放弃过努力的念头,脾气好又踏实,得此一人,此生已然足够。 更何况还很英俊。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低头轻轻吻上去。 “温大人啊。”一阵脚步声传来,四喜公公在外头叫。 两人迅速弹开。 温柳年心中颇为哀怨。 “温大人。”四喜公公气喘吁吁进来,连门也没敲,显然也是着急:“七绝王行程提前了一日,明早便会进城了。” “进城便进城,公公急什么?”温柳年纳闷,提前一日而已,又不是提前一年。 “但是皇上,皇上他不在宫中啊。”四喜公公压低声音,急得直跺脚。 “皇上去哪了?“温柳年吃惊。 “昨晚便被叶谷主叫走了,说是明晚才会回来。”四喜公公道,“这可要如何是好?” 温柳年道:“那叶谷主人在何处?” 四喜公公摇头:“不知道。”说完又补充,“沈盟主应当跟去随行保护,日月山庄的人问了个遍,甚至连秦宫主都问了,全部说不知道。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找大人,看要如何将七绝王那头应付过去。” 别国王上浩浩荡荡来朝贺,皇上却消失无踪,传出去可怎么了得哟…… 第123章 【红甲狼丢了啊】为何要跑这么快 “公公先不要着急。”温柳年道,“秦宫主与七绝王私交甚笃,若皇上一时片刻当真回不来,那便请他去向七绝王说一声,推迟一天进城便可,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此甚好。”四喜公公闻言松了口气,但又担心道,“会不会让七绝王觉得礼数不周?” “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我也是见过七绝王几次的。”温柳年道,“他是个不拘小节之人,理应不会在意这些,况且的确是七绝王自己提前,并未皇上有意怠慢。” “那就烦请大人走一趟了。”四喜公公道,“我也回宫候着,若是皇上什么时候回来了,便来告诉大人一声。” 温柳年点头,与赵越一道去了日月山庄找秦少宇。 而在王城一处秘宅内,有两人正战得难分难舍,直到叶瑾端着茶盘出来,方才收招落地。 “多谢沈盟主。”楚渊合剑回鞘。 “皇上内力比先前精进不少。”沈千枫道,“只是偶尔出招有些浮躁,容易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 “朕以后会注意。”楚渊从托盘中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叶瑾倒吸一口冷气:“我让你喝了吗?” 楚渊表情一僵:“不是给我的?” 叶瑾答:“自然不是。” 楚渊:“……” “给我的?”沈千枫不解。 “是啊。”叶瑾随口道,“补肾。” 楚渊:“……” 沈千枫:“……” 半晌之后,楚渊艰难问:“现在还能吐出来吗?” “你还真信啊?”叶瑾嫌弃,将托盘放在桌上,“好端端的,我煎补肾药做什么。”况且那个谁也并不需要额外补。 楚渊哭笑不得:“下次不许再胡闹。” “如此没警惕性,要怎么带兵出去打仗。”叶瑾又递给他一包松子糖。 “在这世上,我也只对你一人毫无心防而已。”楚渊笑笑,随手拿了一颗糖丢进嘴里,“就算当真是鹤顶红,也认了。” 叶瑾被噎了一下。 “皇上当真打算前往东海?”沈千枫问。 楚渊点头:“待到此次庆贺大典结束,朕便会亲自率人南下。” “楚恒被先皇调往东南,距今已有二十余年。”沈千枫道,“暗中早就盘根错节,狼子野心不容小觑,皇上还是要小心为上。” “朕知道。”楚渊点头,“不过这件事拖得越久,东海对朝廷的威胁也就越大,还是趁早解决为上。” 叶瑾想了想:“那我随你一起去。” “你?”楚渊意外。 叶瑾扭头看了眼沈千枫。 沈千枫自然答应。 “小瑾。”楚渊心暖,眼底也有些期盼。 叶瑾揉揉鼻子,望天。 沈千枫轻轻拍拍他的背。 叶瑾:“……” 院内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叶瑾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变,楚渊识趣站起来:“我去练功。” 叶瑾还是一动不动。 “你啊。”沈千枫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分明就关心得紧,听到王城内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彻夜难眠,又让自己教皇上功夫,先前分明说好大典后要同去塞外,如今一听楚渊要前往东海,想都不想便改了主意,怎么就是不肯好好叫一声哥哥呢。 看着楚渊的背影,叶瑾终于眼一闭:“哥。” 楚渊顿住脚步,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听。 然后等到回头之时,桌边便只剩下了沈千枫一人。 …… 叶瑾面红耳赤蹲在内室,用后背抵着门。 “小瑾。”楚渊在外头敲。 “叫什么叫!”叶谷主炸毛,“又和你不熟!” 楚渊:“……” “去练功!”叶瑾霸气腾腾拉开门。 楚皇此生头一回,被人当面凶还甘之若饴,连带着练剑之时也更加行云流水了些。 “这样才对。”沈千枫拍拍他的肩膀。 “我认识你吗?”叶瑾疑惑看他。 沈千枫:“……” 楚渊听到后颇感欣慰——自己好歹是不熟,比起不认识还是要好一些的。 日月山庄的商号内,秦少宇在听温柳年说明原委后,很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大人若是没事,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吧。”沈千凌邀请,“若是还有什么事要叮嘱,也好当面跟七绝王说。” “也好。”温柳年点头。 于是四人便共骑两匹马,一路烟尘滚滚出了城。 百姓见着之后纷纷感慨,这么着急,一定是怕误了天庭关门的时辰。 这种猜测真是十分准确,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由于七绝国地处大漠,所以马匹皆是精良上品,脚力比一般战马还要强上许多。此时已经在离王城不远的一处城镇落脚暂住,准备明日便进城。 客栈卧房内,黄远正在屏风后沐浴,然后就听外头有人挪椅子。 片刻之后,慕寒夜的脑袋出现在了屏风上方。 黄远:“……” 七绝王高兴道:“本王这样可像个登徒子?” 黄远随手盛了一瓢水,冲他劈头盖脸泼了过去。 慕寒夜抹了一把脸:“阿黄最近越来越刁蛮。” 黄远实在懒得理他,转身继续沐浴。 慕寒夜拼命往水下瞄。 “王上。”影卫在外面禀告,“秦宫主与沈公子来访,还有温大人与一个陌生男子。” “本王这就来。”慕寒夜跳下椅子转身往外走。 “回来!”黄远叫。 慕寒夜瞬间出现在浴桶边,“阿黄有事?” “你打算就这么出去?”黄远指指他滴水的脑袋。 慕寒夜道:“是啊。” 黄远:“……” “慕兄。”秦少宇敲门。 “来了来了!”慕寒夜欢欢喜喜往外跑。 黄远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拖住:“站着别动!” 慕寒夜小媳妇状站定。 黄大仙跨出浴桶。 慕寒夜双眼放光。 黄大仙三下五除二将他扒光,又找了套新衣服换上,擦干头发束整齐,最后拎着人丢出了门。 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先前没少做。 “秦兄。”慕寒夜稳住脚步,“别来无恙。” 秦少宇意味深长:“看来慕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慕寒夜笑容春风得意。 “七绝王。”温柳年行礼。 “温大人。”慕寒夜又看了眼赵越,“这位便是赵大当家吧?” 赵越有些意外:“七绝王知道在下?” 慕寒夜道:“沿途都有小话本叫卖,想不知道也难。” 赵越:“……” “还想着明日就能去王城。”慕寒夜颇为感动,“没想到秦兄居然亲自相迎。” “慕兄想多了。”秦少宇拍拍他的肩膀,“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先在此多住一天,皇上明日不在宫中。” 慕寒夜立刻来了精神:“当真?” “自然。”沈千凌点头。 慕寒夜满脸欣慰:“甚好甚好。” 温柳年有些纳闷,慕寒夜不会在乎多等一两天,这他先前倒是能猜到,但也不必如此高兴吧? 黄大仙换好衣服出来。 “阿黄!”慕寒夜欢欢喜喜道,“听说楚皇不在宫中,我们还要在这里多住一天。” 黄远:“……” 慕寒夜眼神闪烁——多了一天也没事做,不如酒池肉林一番如何? 黄大仙直接无视他,将四人请到了隔壁客房,又吩咐人泡了茶端上来。 窗外传来打斗声,以及追影宫暗卫的凄惨抗议:“把我家少宫主还回来!” “啾!”毛球蹲在七绝国影卫怀中,脑袋上顶着红甲狼,威风凛凛挥舞短翅膀。 慕寒夜站在窗边赞叹:“真不愧是秦兄的儿子。” 沈千凌:“……” “对了,我正好有件事想请教七绝王。”温柳年道。 “何事?”慕寒夜坐回桌边。 “前段日子,在下的义父曾带着一名女子前往七绝国寻亲。”温柳年道,“不知七绝王可有见过?” “温大人的义父是?”慕寒夜问。 “孔雀门的掌门人。”温柳年道,“名叫周顶天。” “阿黄。”慕寒夜扭头看黄远。 “确有此事。”黄远点头,“楚国百姓进出七绝国都要先向官府报备,而定居在七绝国中的外乡人亦有专门记录,若我没记错,周掌门似乎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 “当真?”温柳年意外。 “嗯。”黄远道,“是一名二十余年前流落到七绝国的女子。”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若兰雪的娘亲当真还在,那应当能知道不少当年的秘密。 “宫主。”几人正在说话间,暗卫在门口火急火燎敲。 “怎么了?”沈千凌打开屋门。 “啾!”小凤凰炮弹一般扑过来,小黑豆眼可着急。 “红甲狼丢了啊。”暗卫欲哭无泪。 “啊?”温柳年瞬间从桌边站起来。 “少宫主一直顶在脑袋上。”然后等我们与七绝国小伙伴打完架之后,“转头就不见了。” 温柳年来不及多问,急急冲出去找。 其余人也赶忙跟了出去。 黄远一边跑一边纳闷:“红甲狼是何物?” 慕寒夜气喘吁吁答:“本王也不知道。” 黄远简直要欲哭无泪,那你为何要拉着我跑在最前头?! 第124章 【有人要买秘方】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大人先不要着急。”沈千凌安慰,“那么小一只虫子也跑不了多快,应当就在附近。” “啾!”小凤凰蹲在墙头,黑豆眼茫然四处看,简直难过。 “儿子也找不到?”秦少宇问,先前成天在追影宫啾啾啾到处跑,埋在地下的宝石珍珠都能挖到。 “红甲狼再亮闪闪也不是宝石。”沈千凌叫过暗卫,“方才打架的时候都去过哪里?” 暗卫哭丧着脸:“从这里一直打到了河边。” 温柳年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河在哪里?”沈千凌又问。 暗卫道:“三里地外。” 沈千凌:“……” “这可是红甲狼?”半晌之后,慕寒夜兴冲冲折返,手心掌着一只虫。 院内一片沉默。 秦少宇赞赏:“这个季节能找到如此肥的一条菜青虫,慕兄也很能干。” 其余人也几乎要膜拜他,就算先前没见过,但是单听“红甲狼”三个字,也不至于会弄一条绿色的胖青虫回来吧? 慕寒夜低声抱怨:“阿黄也不提醒我。” 黄远很想装作不认识此人。 温柳年也顾不上许多,拿着小棍子就在院内拨弄找。 暗卫加上七绝国影卫,一道去方才路过的所有地方搜寻,小凤凰也一扭一扭四处跑,沿途不停啾啾叫。 沈千凌比划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圈:“这么大,红色的很亮,肚皮泛白。” 慕寒夜恍然:“怪不得叫红甲狼。” 黄远:“……”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慕兄去那头,我与凌儿到那头。”秦少宇道,“务必要找到。” “自然,秦兄放心。”慕寒夜拉起黄大仙,纵身几步跃上树梢,温柳年只觉得脑袋上一阵风声,抬头再看已不见踪迹——功夫当真高深莫测。 “先不要着急。”赵越拍拍他的背,“红甲狼虽然不比凤凰是上古灵兽,却也挺聪明,三五里地应当还是能回来的。” “嗯。”温柳年将手里小棍子丢下,“这里没有,出去找吧。” 赵越与他一道出了门,沿着小路往前走,仔细留心着沿途小小的红色亮点。 一个时辰之后,温柳年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眼眶略红。 真的丢掉了。 “乖,我一定找到它。”赵越抱着他摇了摇,“先别着急。” “红甲狼跑起来飞快。”温柳年嗓子有些哑,“不远处又是官道,要是被踩死怎么办。” “自然不会。”赵越抱着他站起来,“你先回房休息一阵,我继续去找,保证带回来。” “大人。”几个暗卫急匆匆跑回来。 “找到了?”温柳年眼前一亮。 “没有。”暗卫摇头。 温柳年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暗卫道:“但是河边似乎有些不对劲。” 温柳年:“……” 不对劲? 赵越带着他走过去。 “大人。”秦少宇与沈千凌也在河边等。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沈千凌指了指一处杂乱的草丛——就见上头有不少深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液,旁边的水草也有被踩过的痕迹。 “在附近找找看,说不定会有其他线索。”温柳年蹲下看了看,微微皱眉道,“似乎的确是血迹。” 片刻之后,暗卫又从不远处找到了一把匕首,以及一具被捆住手脚,已然面目全非的女尸。 地方县令名叫潘泰,闻讯之后立刻带着衙役匆匆赶来,心里几乎要叫苦不迭——潘家镇算是天子脚下,向来便是民风淳朴,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自己已经当了五六年的太平官,谁曾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王城即将举办大典之时出了命案,还被七绝王与温大人撞到!若是处理不妥当,只怕自己将来也只有摘乌纱一条路可走。 赵越继续带着人找红甲狼,温柳年问潘泰:“大人可能辨认出这具女尸是何人?” “下官先看一看。”潘泰诚惶诚恐,上前小心翼翼掀开白布一角,然后便脸色煞白,蹲在外头干呕了许久。 温柳年心里摇头。 “温大人恕罪,下官最近……脾胃不太好。”潘泰定了定心神,战战兢兢道。 “无妨。”温柳年道,“最近这潘家镇内可有离奇失踪的女子?” “有有有。”潘泰连连点头,“就在前一天,城内槐花饽饽店杨大富的媳妇与人私奔了,本官也是刚收到消息。” “私奔?”温柳年若有所思,“那他可有报官?” “尚且没有。”潘泰摇头。 “该妇人姓甚名谁,出身如何,有无子嗣,性格是泼辣还是温婉,平日与杨大富关系如何?”温柳年问。 潘泰额头有些冒汗:“杨大富的媳妇名叫潘珍,小名阿秀,祖祖辈辈都在潘家镇卖饽饽,家中有个哥哥早夭,潘家爹娘也在三年前双双离世,因此便由远方表舅做主招了杨大富入赘。夫妇两人都是老实人,成亲一年尚无子女,平日里算是恩爱。”幸好潘家镇里百姓不算多,勉强能记清楚。 “潘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此案?”温柳年又问。 潘泰道:“先找杨大富前来认尸,确认身份后再说。” 温柳年点点头:“本官随潘大人一道前往。”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沈千凌派两名暗卫保护温柳年前去衙门,其余人则是继续在河边搜寻红甲狼。 七绝国影卫也颇为内疚,因此找得很是卖力,只是就算将方圆数里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红甲狼的踪迹。 “啾啾啾。”小凤凰蹲在树枝上,小黑豆眼略伤心。 沈千凌在树下伸手。 小凤凰闭着眼睛,以一颗球的姿态栽了下来。 秦少宇:“……” 你还记得自己会飞这件事吗。 “快些去继续找。”沈千凌凶道,“找不到不许睡!” 秦少宇敲敲他的脑袋:“急也急不来。” “啾。”小凤凰用非常虚弱的眼神看它爹——快去找。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秦少宇道,“然后再出来继续找。” “一定要找到。”沈千凌叮嘱,“易地而处,若是你丢了……不对,若是儿子丢了,我也会着急。” “要是我丢了呢?”秦少宇警觉。 沈千凌想都不想:“那我一定不会找。”丢就丢吧。 秦少宇:“……” “嘘。”另一头,慕寒夜冲黄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又要做什么?”黄远皱眉,“不许胡闹。” “谁说我要胡闹了。”慕寒夜伸手弹弹他的鼻子,然后便借着月光,从树下捡起半只硕大无比的树蛛,从伤口流出的体液还在泛着荧荧绿光。 黄远不解:“做什么?” “被啃过。”慕寒夜道,“这叫绿狼蛛,有剧毒的。” “那你还动。”黄远道,“快些丢掉!” “阿黄果真关心本王。”慕寒夜颇为感动。 黄远:“……” 这种戏码到底要演到几时才会腻? “大的动物不会吃,小的虫豸不敢吃。”慕寒夜将那半只绿狼蛛丢掉,“只有红甲狼与蛊王会啃。” “你不是不熟吗?”黄远微微皱眉,怎么现在听起来反而头头是道。 慕寒夜立刻一脸情圣道:“因为阿黄喜欢看我演。” 黄远心情复杂,天可怜见,他并没有此等奇异的爱好。 “走吧。”慕寒夜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去告诉其余人,按照红甲狼的体型,吃这么大一只绿狼蛛应当会撑,说不定正趴在哪里睡觉。” 既然有了大致范围,大家便也缩小了搜寻圈。月色之下,赵越走每一步路都极为小心,生怕会不小心踩到红甲狼。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只胖头虫跑了过去,而后便有一小团亮闪闪的红光,嗖嗖嗖爬了出来。 赵越:“……” 红甲狼趴在原地,高兴晃晃触须——找到了呐! 赵越如释重负,蹲下轻轻伸手过去。 红甲狼却没有同往常一样爬过来,而是转身爬回了草丛。 赵越微微皱眉,刚打算去抓,就见红甲狼又掉头折返,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只……红甲狼。体型要小一圈,不过却一样亮闪闪,爬起来也憨呆呆。 赵越笑出声。 红甲狼欢欢喜喜,带着小伙伴一起爬到了赵越手上。 暗卫闻讯赶来,几乎要喜极而泣——可算是找到了啊。 沈千凌道:“下回若是再弄丢——” “那我们就自裁谢罪。”暗卫很是识趣。 “麻烦诸位了。”赵越道,“既然找到了,那便早些休息吧,我去县衙看看。” “嗯。”沈千凌点头,“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大当家尽管开口便是,我们就先回去了。”虽说出了命案,但有温柳年与地方官员在,追影宫也不便插手——至于七绝国,就更加管不着了。 潘家镇内,杨大富正在院中同尚云泽说话,突然便有一伙衙役上了门。 “各位官爷,有什么事吗?”杨大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大人有命,派我们带你回去认尸。”衙役道。 杨大富闻言脸色一白:“认,认尸?” “是啊,河边找到一具女尸。”衙役道,“快些,到了县衙,自然会有人向你解释。” 杨大富膝盖发软,喃喃自语摇头:“那不是我媳妇,我媳妇一定不会死。” “磨叽什么!”衙役道,“是不是,去看过才会知道,潘老爷还在等。” “不会的,不会的。”杨大富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出声。 几个衙役上来刚想拉人,木青山却已经将他扶了起来:“也未必就真的是,杨老板还是先去看一看吧。” “不是我媳妇,我媳妇怎么会死呢。”杨大富情绪有些失控,反手抓住木青山的胳膊:“你们也说了,那伙人不会杀我媳妇,不会的啊!” 尚云泽微微皱眉,将木青山拉到自己身边。 那伙人?衙役听出端倪:“哪伙人,将事情说清楚些!” 杨大富蹲在地上,捂着脑袋闷声哭。 “你们究竟是谁?”衙役警惕盯着尚云泽与木青山。 “路过之人。”尚云泽道。 “都跟我们回府衙!”意识到这两人大概与案情有关联,又见尚云泽腰间挂着佩剑,衙役也哗啦拔出刀。 “好。”尚云泽点头:“我们跟你回去。”根据先前杨大富所言来看,这件事似乎当真不简单。 杨家饽饽店离衙门不算远,拐过两个街角就是。虽说已经天黑,但街上还有不少百姓,见着杨大富被带进了府衙,看上去似乎都颇为意外。 “大人,人带到了。”衙役道,“还有两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也一道带了过来。” “带进来!”潘泰威严道,温柳年坐在他身边听审,却没料到抬头竟然看到了尚云泽与木青山。 “大人。”木青山道。 “师爷与尚堡主如何会在此处?”温柳年吃惊,“又怎么会被带来府衙?” 木青山道:“我们原本是想给大人买几个饽饽就回去,没想到刚好遇到这位杨掌柜家中出事。” 潘泰也有些糊涂:“几位……认识?” 杨大富只掀开看了一眼白布,便趴着呜呜大哭起来,木青山蹲在他身边小心道:“当真是令夫人?” 杨大富已然哭到哽咽。 尚云泽向温柳年微微使了个颜色。 “潘大人。”温柳年转身,“你先留在此处安抚这位杨掌柜,待到本官回来之后再行审案。” “下官遵命。”潘泰连连点头,吩咐下人去倒了热茶给杨大富。 温柳年与尚云泽一道出门,去了隔壁空房间中。 “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尚云泽道。 “尚堡主发现了什么?”温柳年问。 “在官道拓宽之前,潘家镇原本是王城南下行军的必经之地。”尚云泽道,“再加上四周有不少田地,因此百余年前,这镇子里的百姓便研发了一套做行军粮的古老方法,槐花饽饽便是由行军粮演变而来。据说只要保存得当,就算放上几个月也不会坏。” “所以呢?”温柳年坐在桌边。 “后来这附近的新的官道被修通,再加上水路运河挖凿,潘家镇的军事地位便被逐渐弱化。再后来楚国版图越来越大,军队也没有了必须带大量口粮上路的必要。”尚云泽道,“行军粮虽说方便果腹,却着实不算好吃,因此这门手艺也就逐渐失传,到如今这潘家镇里,只有一名唤潘珍的妇人尚且知道该如何制作,便是杨家槐花饽饽店的老板娘。” 温柳年若有所思。 “先前我们也打听了,杨大富夫妇二人都是世代居于此处,为人又老实,不会结下什么仇怨。”木青山道,“前几天杨大富出远门不在家,有一名男子上门找潘珍,要买行军粮的制作之法,开的价钱极高。” “这笔买卖做成了吗?”温柳年问。 “嗯。”木青山点头,“潘珍将秘方悉数告知,对方留下银子之后,又叮嘱务必要保密,就算是老杨也不能说。不过潘珍向来便什么事都听男人的,夫妇两人关系极好,因此待到杨大富回来,便将此事偷偷告诉了他。” “要做行军粮,十有八九是要备战。”温柳年道,“青虬的人?” 尚云泽点头:“八成不会错。”否则如今清平盛世,谁会花这么一大笔银两,去买一个完全不好吃的点心秘方? “还真是阴魂不散。”温柳年摇头,“若我们的推测没错,那大概是先买回去秘方,确定当真能做出来之后,便折返绑架杀害了潘珍,好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槐花饽饽店的隔壁是个寿衣铺子。”木青山道,“里头的老板娘也曾见过陌生男子出入饽饽店,正好是老杨不在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要买秘方之人。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在潘珍失踪之后,城内才会出现说她与人私奔的传言。” 温柳年点点头。 “大人又如何会来此处,赵大当家呢?”尚云泽问。 提及此事,温柳年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我们原本是来找七绝王的,但是不小心将红甲狼弄丢了。” “啊?”木青山吃惊。 丢了? 温柳年晃晃脑袋站起来:“罢了,已经有不少人在找,着急也没用,我再去看看杨大富那头。” 赵越推门进来。 “找到了?”温柳年赶忙问。 赵越笑笑,在他面前伸手。 一团亮闪闪的小东西正在发红光。 温柳年心里先是一喜,看清后却又疑惑:“是这一只吗?”为何看上去……小了一圈,形状也不大一样。 赵越道:“是另一只。” “另一只?”温柳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袖子里头窸窸窣窣,而后便探出一双小触角。 红甲狼欢欢喜喜爬出来,速度简直快! 温柳年满脸惊喜。 红甲狼嗖嗖爬到他手上,拼命摇晃触须! 回来了呐! 温柳年用手指蹭蹭他的背甲,几乎要哭出来——还当会永远都找不到。 “好了好了,这回找到了,下回不会再弄丢。”赵越给他看另一只红甲狼,“还捎带了一个利钱。” 后头那只红甲狼明显要呆上许多,此时已经呼呼睡着。 “不是说只有云南才有吗?”温柳年将两只红甲狼放在一起。 “谁知道,大概是谁从云南带来的。”赵越拿出小木盒,将两只小东西都装了进去,“你这头呢,案子怎么样了?” “有些复杂。”温柳年与木青山对视一眼,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给他。 “又和青虬有关?”赵越听完之后果真皱眉。 “只是猜测,不过这当口要做行军粮,除了他也没别人。”温柳年道,“陆上作战还好,若是换成海战,如何做出能长久保存的粮食至关重要。” “青虬要与皇上打海战?”赵越道。 “不仅是皇上,或许还有大明王。”温柳年道,“不过对方警惕性太高,不管是王城还是这潘家镇,只怕都不会轻易被我们找到。” “大人要留在此处审案吗?”木青山问。 “若能留下最好,但王城内即将要有庆典,我怕是不能缺席。”温柳年道,“师爷可否帮我一个忙?” “自然。”木青山点头,“大人是想让我们留在这里?” “嗯。”温柳年道,“一来保护杨大富,二来也看看会不会有其余线索。待到王城内大典结束,我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好。”木青山答应下来,“大人尽管去便是,我们会一直留在这镇子里。” 府衙大堂,杨大富由于过分伤心,已经哭得晕厥过去,潘泰命人暂时将他带下去休息,又替温柳年收拾了一间客房,尚云泽则是与木青山暂时住在了府衙对面的客栈。 “又有这么多事情。”木青山叹气。 “要留在这里?”尚云泽帮他倒了杯茶,“先前还心心念念,要去王城看热闹。” “都出命案了,自然是这里比较重要。”木青山道,“况且还与大明王有关,更加马虎不得。” “没关系。”尚云泽将他抱到怀中,“将来有的是机会。” “嗯。”木青山趴在他肩头,觉得挺安心。 小二很快就送来了热水,浴桶不算大,只能装一个人。 尚云泽抱着他放进去。 “烫!”木青山全身都泛红。 “烫一点才好。”尚云泽用帕子帮他擦身子,“手脚都冷冰冰的,半夜还踢我。” 木青山嘻嘻笑。 尚云泽道:“先前睡觉分明就挺老实。”怎么一成亲就开始滚来滚去。 “不知道。”木青山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先前若是乱滚,会掉下床。”现在身边有了人,自然不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歪理。”尚云泽将他裹出来擦干,“好了,去睡吧。” 木青山抱着被子看他。 “又要干坏事啊?”尚云泽凑近。 “才不要。”木青山歪过头,脸一红。 “当真不要?”尚云泽坐在床边,“再想一想呢,我也不贵,一次就一文大钱。” 木青山笑出声:“一文大钱也没有。” “这样啊。”尚云泽低头亲一亲,“行,先欠着也无妨。” 当真是……非常好说话。 而在府衙之中,温柳年正躺在被窝中,看手背上的小虫子。 两只小虫子。 都被洗了澡熏了香,干净的不得了。 “该睡觉了。”赵越道,“明日再玩。” 温柳年将红甲狼装到红木匣中,然后端端正正摆在枕头上,又用手捂住,方才安心闭上眼睛。 赵越一僵:“那我要睡在哪里?” 温柳年道:“地板。” 赵越:“……” 红甲狼趴在红木匣中,和新的小伙伴一道欢欢喜喜蹭触须。 高兴呐!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与赵越一道回了王城,留下尚云泽与木青山继续守着杨大富。 楚渊已经回宫,正在御书房翻阅奏折,突然便听到说温柳年求见。 四喜总管道:“温大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应当是急事。” “宣。”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 “皇上。”温柳年推门进来,“臣回来了。” “是为了去潘家镇通传七绝王?”楚渊道,“四喜已将此事告知过朕,辛苦爱卿了。” “七绝王那头倒是没什么问题。”温柳年道,“但潘家镇却有事。” “哦?”楚渊道,“何事?” 温柳年将杨大富夫妇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简直丧心病狂。”楚渊果然怒极。 “明日七绝王会率部下进王城,大典首日,亦是当初许给那伙杂耍艺人的最后期限。”温柳年道,“不管大小,他们应当都有行动,而且看潘家镇的架势,此番只怕对方来者不在少数,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朕何惧他们会行动。”楚渊冷笑,“就怕他们会一直如此缩头缩尾,连面都不敢露。” 温柳年点头:“向统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对方有意思风吹草动,就必然能一网打尽。” 从皇宫里头出来,回家就闻到一股香气,温夫人正在厨房忙活,温如墨则是坐在小院中,问赵越潘家镇的一些事。 “尸体?”温如墨手一抖。 “是啊。”赵越叹气,“在河边发现的,好好一个妇人面目全非,歹人当真是丧尽天良。” 温如墨冷静放下杯子:“的确如此。” “爹爹!”温柳年猛然扑在他背上。 “啊!”温如墨被吓了一跳。 “啊唷。”温夫人在厨房也被吓得不轻,赶忙丢了勺子出来看究竟。 “爹,你没事吧?”温柳年在他面前晃晃手。 赵越也颇为担心。 “老爷?”温夫人晃晃他。 “没没没事。”温如墨脸色略白。 “做什么了,把你爹吓成这样。”温夫人一边帮自家老爷顺气,一边不满埋怨儿子。 “我什么都没干啊。”温柳年很是茫然,先前经常这样出其不意,爹爹分明就就很乐呵,小时候还会举高高。 “无妨无妨。”温如墨连连摆手。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温柳年问。 温如墨还未来得及制止,赵越便已经道:“潘家镇的离奇命案。” 温如墨:“……” “怪不得。”温柳年道,“爹爹最怕这些,你以后莫要再说。” “咳!”温如墨使劲咳嗽。 “伯父恕罪。”赵越识趣递台阶,“是我说的太过恐怖,惊到伯父了。” “真是,下回留意着些。”温夫人也跟着数落了两人几句,便扶着自家老爷回房歇着。温柳年小声问赵越:“真说得很恐怖啊?” “也不是。”赵越道,“刚说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你便跑进来了。”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温柳年扯住他的耳朵。 “是伯父自己要问。”赵越道,“不能说?” “也不是,但爹爹最怕就是听到人命案子。”温柳年道,“他胆子小,小时候爷爷又总拿鬼吓他,一来二去就落下了毛病。” 赵越:“……” “总之下回别说了。”温柳年叮咛,“知不知道?” 赵越立刻点头。 一个怕虫一个怕命案,还当真是……亲父子。 楚国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周边附属小国也不算少,除了近些年传闻无数的西南王段白月,余下最有名的便是七绝国——虽说没去过,但百姓人人都在说,这个位于大漠中的绿洲小国极为富庶,国库中堆满了金银珠宝,百姓个个都是欢声笑语。而七绝王慕寒夜更被传成神一般的男子,不仅高大英俊目若蓝星,武功高强治国有方,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追影宫主私交甚笃,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圣,不仅不嫌弃自家王后是大漠沙狐修炼成精,还不辞艰险为了求医问药只求能长相厮守,听上去就忍不住要落下热泪。 这日傍晚,当温柳年吃完饭,与赵越一道上街散心之际,就见原本街道两边关于沈公子,还有关于自己的一些画卷书册都已经撤掉,换成了七绝王慕寒夜与黄远——那可是大漠里头的第一富庶国,若是被七绝王看到心里一高兴,说不定会直接扔银子。 温柳年顿住脚步,看着面前一幅好几丈高的慕寒夜画像,觉得略微惊呆。 能找到一个如此大的木框裱,也是很不容易。 “明日大概会热闹一整天。”赵越道。 “最近事情多,热闹些也好。”温柳年道,“冲冲煞气。” “不怕会出事?”赵越问。 “为非作歹,无非就是为了让百姓心神不宁,过不上好日子。若是害怕,岂不是正好如了他们的意。”温柳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已经暗中布防,谁都不能拦着百姓欢呼庆祝。” “说得也是。”赵越笑笑,“前头就是山海居,想不要去喝杯茶?” “嗯。”温柳年点头,“累。” 赵越识趣将他背起来。 温柳年笑着在他耳边说话,看上去当真是恩爱非凡。 教人羡慕得紧。 “先生。”山海居内,无影伸长脖子往下看,“不是说有急事,所以昨晚不能练功么,怎么还背着温大人到处乱逛。” “吃你的蚕豆!”无风敲敲他的脑袋。 “今晚我自会问他。”云断魂倒茶,“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癞蛤蟆到处都是,绿萝蟾蜍可不好找。”无影道,“已经派了不少人出去,一有消息就会回报。” “传说中的药物,想找到的确不容易。”无风道,“想要治少爷的内伤,非要此物不可?” 云断魂点头。 “当今江湖排名第一的神医就在王城,而且与温大人私交不错。”无影道,“先生为何不先让他替少爷看看?” “你是说叶瑾?”云断魂手下微微一顿。 “嗯。”无影道,“据说死人也能医活,而且脾气心肠极好,从来都不会生气,天天除了看医书,便是在家替武林盟主沈千枫做饭洗衣带儿子。” “……”无风皱眉,“后头那段是从哪听来的?” 无影答曰:“江湖小报。” “以后休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风敲敲他的脑袋。 “上头还有少爷与温大人。”无影从怀中掏出来。 云断魂伸手拿过去:“暂且不需要找叶瑾。” “为何?”无影不解——分明就很担心少爷,难道不该早些解决才是。 云断魂摇摇头,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小报。 赵越恰好与温柳年一起上来楼梯,两下遇到,温大人一眼便看到了题记那行乌黑黑的大字——天界缠绵艳情史,于是果断被惊了一下。 原来大明王,还有此等爱好啊。 ****** 见到温柳年后,无影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将小报藏起来,但偏偏云断魂他还没看,自然不知道里头的描写有多么香艳热辣,只当是普通的民间故事,于是便顺手折了折,当着所有人的面揣到了袖中。 无影:“……” 赵越:“……” “前辈。”温柳年笑眯眯打招呼,“来吃饭呀。” 云断魂点头:“这里的桂花卤鹅味道不错。” “可以与三位拼个桌吗?”温柳年又问。 无影纳闷想,为何这位温大人每回都这么自来熟? 云断魂道:“这店里还有不少空位。” 温柳年拉开椅子坐下:“哦。” 无影:“……” “能吃吗?”温柳年又看上了桌上一盘点心。 云断魂点头:“自然。” 赵越有些歉意:“这桌在下请三位。” “掌柜的客气了,一块点心而已。”云断魂笑笑,“温大人看来晚上没怎么吃饭。” 温柳年又拿起第二块点心,厚着脸皮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云断魂道,“单名一个四字。” 温柳年称赞:“一听便知道是个好名字。” 云断魂笑笑:“温大人过奖。” 桌上其余三人都有些不解,这番对话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桂花卤鹅来喽。”小二端着托盘上菜,还温了一壶女儿红。 无影眼神发光,肚子咕咕叫。 “趁热吃吧。”云断魂拍拍他的脑袋,眼底有些父辈惯有的慈爱。 无风也帮他将酱汁调好,一桌人看上去颇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赵越也帮温柳年要了壶热茶,又配了些点心。 “小少爷很喜欢吃这个?”温柳年问。 “嗯。”无影叼着鹅肉点头——多说多错,这位温大人看上去也不好对付,还是少言为妙。 “若是这样,那我明日吩咐厨子做好,再送去府上一只。”温柳年很爽快。 “大人不必如此麻烦。”无风道,“若是阿影想吃,我们再来便是。” “明日山海居中怕是会有不少客人,远不如在家吃饭清静。”温柳年提醒。 “为何?”云断魂问。 “因为七绝王要进城,这里是必经之路。”温柳年道,“一定会有不少百姓看热闹,官府到时候也会来人看守,以免会有恶人趁机为非作歹。” “原来如此。”云断魂点头。 “这世上心怀叵测之人不算少,先前王城内只要有庆典,不管大小,总会出些乱子,只怕这次也不会例外。”温柳年抱着茶杯,“若是几位不想被无辜牵连,还是待在家中为好。” 云断魂笑笑:“多谢大人提醒,我向来便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既然如此,那还是不出门了。” 温柳年腮帮子鼓囊囊:“甚好甚好。” 吃完大半盘点心后,温柳年满意打着饱嗝下楼,与赵越一道慢悠悠往回走。 “先生。”无影看着两人背影,“这位温大人是特意来提醒我们,明日不要出门?” 云断魂微微点头。 “不会是猜出什么了吧?”无影皱眉,“还是少爷告诉了他什么?” 云断魂仰头饮下一杯酒。 “先生亲自教少爷功夫,已然是以身犯险。”无风道,“虽说少爷算是江湖中人,但温大人却是朝廷命官,听说还颇得器重,若是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上报楚皇,只怕会有不少麻烦。” 云断魂摇摇头:“此人不简单。” 无影道:“但先生并未与他打过多少交道。”若说是吃起来不简单,倒还更可信一些。 云断魂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江湖小报。 无影:“……” 云断魂随手翻开,就见两人正在花园内行云雨之事,图上还撒了不少金粉。 再翻一页,又是不同的姿势。 其余食客看到后纷纷交头接耳,看着一脸道貌岸然,也有些年纪了,怎么大庭广众看这些东西,还坐在楼梯口。 真是啧啧啧啧啧。 于是这个夜晚,无影老老实实在厅中跪了一夜,心里很是憋闷。 分明就是先生自己要乱翻。 子夜时分,赵越依旧到城郊练功,直到天亮才回温府。 温柳年正睡眼朦胧,坐在床上穿衣裳。 “这才什么时候。”赵越道,“起来做什么?” “该进宫了。”温柳年打呵欠,“今日王城大典,有不少事要准备,我去看看哪里需要帮忙。” “宫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况且此事也不归你管。”赵越皱眉,“再睡一阵子。” “也好。”温柳年倒是很听劝,迅速闭上眼睛钻被窝。 是当真非常困,进宫晚一些想来也无妨。 还是睡觉要紧。 第125章 【途中的小骚动】刺客被蒙面人劫走了 王城外头,一队车马正在浩浩荡荡前行,慕寒夜面无表情坐在车内,老僧入定一般。 黄远提醒道:“快要进城门了,高兴一些。”否则若是让百姓看到这副丧气脸,只怕又要说个三五月。 慕寒夜沉痛叹气:“高兴不起来。” 黄远脑袋嗡嗡响,又来? “身为一国之君,却任由妖后横行而无力制止,又有何颜面提高兴二字。”慕寒夜凄凄苦笑,“倒不如拔剑自刎,到九泉去向七绝国列祖列宗谢罪。” 黄远:“……” 慕寒夜缓缓拔出断风剑。 “不要再闹了。”黄远心力交瘁——无非便是今日起床之时着急赶时间,所以没有陪他做那档子事,居然就变成了妖后横行? 慕寒夜趁机道:“那阿黄给我亲一下。” 黄远只当没听到,弯腰拉开车帘:“秦宫主!” 慕寒夜只好遗憾叹气。 王城里头,百姓早已人头攒动,纷纷一早就出来占位置,将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山海居二层也坐满了食客,温如墨与温夫人在雅间里喝茶,也等着看七绝王进城——江南虽说也是富庶之地,但却绝对没有此等大排场可以看,既然来了又刚好遇到,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伯父请喝茶。”陆追亲自招待。 温夫人笑眯眯看他,斯文儒雅有礼数,做女婿当真挺好挺好。 陆二当家后背发麻,出门后便将赵越打发进来——快些去伺候你岳父岳母! “小柳子今日要在宫里待一天吧?”温夫人问。 “嗯。”赵越点头,“朝廷很重视与七绝国的这次合作,杂七杂八的事情又多,大概要到深夜才会结束。” “这官做的可真是累。”温夫人叹气。 “七绝王来贺,估摸着十年就这一回,累一累也无妨。”温如墨道,“小柳子才多大,总不能像你我这样日日清闲享福。” “待到将来我与老爷回去了,你们可要彼此好好照顾。”温夫人叮嘱。 “伯母尽管放心。”赵越道,“我定然视他如命。” “咳!”温如墨不满咳嗽,我还没有完全同意。 温夫人拍拍赵越的手,识趣换了个其余话题。 皇宫里头,楚渊吩咐御厨做了一大桌菜:“今日多吃一些。” “为何?”温柳年不解,莫非还有体力活要干。 “爱卿刚回来,先前没参与过此类大典所以不知道。”楚渊道,“各类礼仪极为繁琐,只怕要到深夜才会结束,虽说晚上也会有宴席,不过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还是趁早填饱肚子为好。” 温柳年闻言顿时神情凝重,端端正正夹着鸡腿啃。 楚渊好笑看着他,又问:“听影卫说,近几天赵大当家经常半夜三更出门?” “是啊。”温柳年擦擦手,“是去城外练功,秦宫主说了夜晚心静。” “原来如此。“楚渊点点头,也并未起任何疑心。 温柳年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没问师父的事。 正午刚过,城外便响起七声礼炮,所有百姓都踮着脚往外头看,准备瞻仰七绝王的风采。 城门轰然开启,打头两面旗帜迎风猎猎,上头龙飞凤舞画着七绝国的图腾,看上去极有气势。再往后便是一小支步兵护卫队,慕寒夜华服玉冠,腰间佩着一把断风长剑,神情倨傲跨坐马背,墨蓝瞳仁在淡淡天光下,如同子夜寒星。 百姓激动难耐,当真是大漠狼啊,此等威严气势,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王后简直令人羡慕。 “这就是七绝国的王啊。”温夫人也好奇往下头看。 “是。”赵越点头。 “果真是一表人才。”温夫人也很喜欢,又忍不住自言自语,“就是可惜已经成亲了。” 温如墨脑仁子直疼——总共就那么一个还没嫁人的闺女,这到底是打算占几个女婿? 街道两边的铺子里,挂满了慕寒夜与黄远的画像,甚至还有老板担心人太多会被淹没,于是索性举着画框站在屋顶,拼命尖叫摇晃。 慕寒夜心情甚好,感慨果真是礼仪之邦,很懂得要如何投客所好。 由于街上百姓很多,所以车队的前行速度极慢——甚至还要时不时往后退一退,以免会不小心伤到人。 慕寒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很春风满面。 百姓意料之中尖叫,并且纷纷起哄想看王后。 慕寒夜慷慨点头,挥手示意车队停下,看架势像是要亲自翻身下马去请。 百姓热烈鼓掌,本来高高兴兴打算看黄远,后头却不知有谁在推,一股人浪顿时往前涌来,前头的人猝不及防脚下踉跄,若非是有御林军拦着,几乎要摔个狗吃屎。 慕寒夜也停下脚步看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人群中突然便杀出来三名男子,齐齐朝着黄远乘坐的马车扑过去,手中匕首泛出寒光。 “啊!”百姓顿时惊慌失措,第一反应就是要掉头跑。 只是脚下还未来得及挪动,马车却骤然四分五裂,一个白色身影腾空而起,似乎只是微微一抬手,那三名男子便痛呼坠地。 待到百姓反应过来,那白影已闪身进了后头另一架马车。 御林军迅速上前,将那三名男子擒获。 慕寒夜抱拳:“惊扰到诸位了。” “七绝王恕罪。”御林军副统领道,“是我们防备不周,让这些人混了进来。” “阁下言重。”慕寒夜很是豁达,“一个小刺客而已,不足挂齿,况且说不定是一路从七绝国跟来的,反而是本王要道歉,惊扰到了贵国子民。” 百姓依旧惊魂未定,不过却也没出太多乱子。毕竟是天子脚下,暗杀与行刺这种事见多了也便适应了,况且这回还解决的很快,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刺客便已经倒在了地上——话说回来,先前也不知道王后的功夫这么高啊。 慕寒夜一路走到马车前,微微伸手。 黄远低头走出来,一身白衣素雅干净,五官也很清秀。 慕寒夜笑笑,拦腰抱着他翻身上马,继续向皇宫方向而去。 百姓一路都在鼓掌,书商喜不自禁想,原来七绝王后功夫如此高强,这下可不愁没有新故事可写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心情果真是非常好。 马车里头,沈千凌帮秦少宇将白色外袍脱掉,换上了原本的衣服。 “还真有人敢往慕兄刀口上撞。”秦少宇摇摇头——先前温柳年曾提醒过,这进城的一路只怕会不太平,所以便让黄远与沈千凌一同坐在后头的马车里,自己则是替他跟在慕寒夜身后,没想到居然真被说中。 “谁都知道,黄远是七绝王唯一的软肋。”沈千凌道,“想要让两国关系僵化,行刺黄远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毕竟就算不是楚渊所为,自己心爱之人在楚国地盘出了岔子,谁都不会毫无芥蒂。 “先是行刺赵大当家,现在又是行刺黄远,两次都无功而返,自己反倒损兵折将。”沈千凌道,“这个背后主谋听上去也不怎么样。” “若是当真有本事,也不会只敢躲在背后。”秦少宇道,“畏首畏尾的,十个里有八个不足为惧。” 沈千凌点头:“嗯。” “啾!”小凤凰也跟着凑热闹。 山海居里头,温夫人抚着胸口问:“方才那些人便是刺客?” “是。”赵越点头。 温夫人心暗自揪起,先前只当是江湖不消停,现在看来,皇室朝廷也不怎么消停啊,也不知像小柳子这样常伴君王左右,会不会遇到危险。 想到此处,温夫人忍不住便又看了眼赵越——且不说论别的,光凭这一点来说,找个会武功的男子还是要比找个姑娘好一些的,起码危急关头还能挺身保护,也要更加牢靠一些。 皇宫里头,楚渊很快便得知了这件事,不过还未等他下旨,却又传来第二个消息——那三名刺客在押运到半途时,突然杀出来一个蒙面男子,武功路子极其怪异,将人给带走了。 “什么?!”楚渊闻言震怒。 负责押运的御林军齐齐跪地。 “皇上切莫动怒。”温柳年在他身边劝慰,“现在当务之急是迎接七绝王,其余事都可押后再议,区区三名刺客,就算跑了也能找出来。” “若是朕没记错,先前至少调拨了三十人给你。”楚渊沉声道。 “皇上恕罪。”御林军副统领暗自叫苦,“但对方武功着实太高,身影又极其飘忽,如同鬼影一般,末将实在不是对手。” “皇上。”四喜公公急匆匆跑来,“七绝王快到了。” “罢了,先下去吧。”楚渊烦躁挥手,“此事明日再说。” 御林军副统领低头退下,温柳年一边随楚渊往外走,一边还在想方才的事。 这支御林军是沈千枫亲手教出来的精英,若是能让他们都应对吃力,那应当真的是个顶尖高手——但若青虬手下当真有如此厉害的人,为何接连两次刺杀都不见出现,反而要等着救人? 不管怎么想,似乎都于理不合。 所以……温柳年挠挠下巴,脑海里迅速闪过另一个人影。 “先生。”城中一处宅院里,无影带着几个下属,将五花大绑的三名刺客丢到了院中。 “干得不错。”云断魂赞许点头。 无影瞥了眼无风——看到没有,虽说我吃胖了些,但还是很能打架的。 无风摇摇头,走到一个刺客面前,当胸踹了一脚。 对方咳嗽着醒转过来。 “谁派你们行刺的?”云断魂冷冷问。 对方眼底惊疑未定,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家先生在问你话,没听到是不是?”无影不满。 “你们是谁?”对方警惕问。 无风蹲在他面前:“你可知行刺七绝王后,会有何等结局?” 对方道:“你们是七绝国的人?” 无影慢条斯理磨菜刀——当真是一把菜刀。 “我们……杀错人了。”半晌之后,对方道。 “杀错人?”无风冷笑,“那倒是说说看,你们原本打算杀谁?” “这……沈千凌。”对方胡乱说了个名字。 无影啧啧摇头:“原以为能被派出来行刺的,应当都是高手,却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么蠢的,行刺七绝王后只是死罪,但若是行刺沈公子,应该会被下油锅炸,你确定不要换个人做借口?” “……”多说多错,对方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青虬在将你们派出来时,都说过些什么?”云断魂沉声道,“一字不差,全部给我说出来!” 听到“青虬”二字,对方明显有些吃惊。 “怎么,以为没人知道你家主子的名字?”云断魂坐在椅子上,“仔细考虑清楚,这是你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阁下……当真是七绝王的人?”对方心存疑虑。 “命都快没了,还管我们是谁的人,这与你有何关联?”无影嫌弃,“若我是你,便会赶紧有什么说什么,免得平白无故就掉了脑袋。”这都需要教,怪不得到现在也没成大气候。 ****** 皇宫玄武门外,楚国军队早已整齐排列,银色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九门礼炮冲天轰鸣,文武百官立于两侧,齐齐恭迎楚渊。 “吾皇万岁。”呼声撼动天地。 慕寒夜带着黄远,一道翻身下马。 “七绝王别来无恙。”楚渊笑着上前。 “承蒙楚皇挂念。”慕寒夜四下看看,赞叹道,“果真是泱泱天朝。” “听闻方才出了些乱子?”楚渊道。 “小事一桩,楚皇不必放在心上。”慕寒夜摆摆手,“况且那三名歹人已被抓获,到时候交给在下审问清楚便好。” 楚渊表情微微一僵, 慕寒夜眼光何其毒辣,自然是瞬间就捕捉到。 看这架势……似乎还有其余内幕? “此事明日再说。”楚渊微微侧身,“七绝王请。” “楚皇请。”慕寒夜笑笑,一边与他一道往里走,一边心思活络——若真有什么隐情,是不是能趁机敲个竹杠啊……毕竟如此富庶又地大物博,不要白不要。 黄远在旁边暗自掐了他一下……表情注意着些! “咳咳。”慕寒夜瞬间凝重起来。 黄远很想扶额,是让你自然一些,不是让你板着脸! 大殿之内,其余各国君主与使臣也早已落座,歌舞阵阵丝竹声声,欢声笑语之间,很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 温柳年虽说尚未有正式官职,在朝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坐席也最靠近楚渊,既能看到所有人,也能被所有人看到。 也就意味着……不能偷吃。 大家都在谈天,温大人也只好看着面前点心盘子被原封不动撤走,还要继续保持淡定笑容——怪不得皇上说要多吃一些,当真是很有先见之明。 酒宴进行到一半,四喜公公上前,在楚渊耳边低语了几句。 “当真?”楚渊微微皱眉。 “应当不会有错。”四喜道,“是向统领亲自说的。” “告诉温爱卿,让他去看看。”楚渊吩咐。 “是。”四喜又走到温柳年身边,低声道,“那几个杂耍艺人服毒自尽了。” 温柳年心里猛然一惊,抬头看了眼楚渊。 楚渊微微点头。 “皇上有旨,让温大人过去看看。”四喜公公又道。 温柳年起身,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向冽果然正在宫门口等。 “那几个人自尽了?”温柳年问。 “是。”向冽也有些疑虑,“早上还好好的,吃完早饭便说要回屋继续研究织布之法,过了阵子再进去看,所有人便已经口鼻流血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会不会是有人暗杀?”温柳年问。 “不大可能。”向冽摇头,“军队里三层外三层守着,莫说是人,就连鸟雀也飞不进去一只,屋子里也没暗道——就算有暗道,打斗之时也不可能全无声息。” “去看看。”温柳年道。 向冽点头,与他一道出了宫。四喜公公又去太医院找叶瑾,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服毒自尽?”叶瑾丢下手里的东西。 “是啊,温大人已经过去了。”四喜道,“皇上说若小王爷有空,便也请过去看看。” “走。”叶瑾拉着沈千枫,匆匆赶往往城郊大杂院。 那几个杂耍艺人的尸体已经被用白布掩好,暂时放在了空屋内,的确是口鼻流血一脸灰败,气息脉搏全无。 “如何?”温柳年问。 叶瑾收回手:“真的死了。” “但是……”温柳年犹豫,完全不合理啊。 “温大人还有疑虑?”叶瑾问。 “若非贪慕荣华,也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答应替叛军做事。”温柳年道,“就算是被我们发现,也不是全无后路可退,若是肯老实交代出一切,至少还能留一条命,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叶瑾摇头:“但当真已经没命了。” 温柳年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 袖子里头窸窸窣窣,红甲狼晃着触角嗖嗖跑出来……饿了呐! 叶瑾不自觉便看了一眼。 然后就见另一个小小的红点,也跟着慢吞吞爬了出来。 …… 居然有两只?! 第126章 【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轮也轮到我做东 温柳年弯腰将两只红甲狼捡起来。 要吃虫呐……红甲狼不满扭动。 另一只小红甲狼则是憨憨竖着触须,一动不动发呆。 温柳年拿出小木头匣。 红甲狼使劲从他手中挣脱,嗖嗖爬到了一具尸体身上。 温柳年抽抽嘴角,回去一定要给它洗二十遍澡。 叶瑾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拿另一只小红甲狼。 温柳年迅速后退了一步,是是是我的! 叶瑾道:“给我。” 温柳年摇头:“不给。” 叶瑾没反应过来:“啊?” 温柳年小气吧啦道:“云南还有很多。”让皇上去找么,真的特别多,满地都是。 “谁要和你抢了。”叶瑾哭笑不得,示意他看尸体。 红甲狼趴在其中一人手腕上,一幅埋头苦吃的样子。 温柳年顿时反应过来。 另一只小红甲狼慢吞吞爬了几步,也挤在红甲狼身边,低头,吃。 “这是?”温柳年迟疑。 “药物假死应当瞒不过我,不过蛊虫就不一定了。”叶瑾若有所思,“一般官府会如何处理这些尸体?” “城外山中有个乱葬岗。”温柳年道,“对付此等案犯,若是遇到好心的官差,便会挖个深坑埋了,不过大多数都是随意抛至坑中,然后象征性铲几下土掩盖了事。” 叶瑾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让向冽给每具尸体都喂了药丸。 “是何物?”向冽不解问。 “哑蚕。”叶瑾道,“二十日后才会发作,若是不吃解药,轻则全身奇痒难耐,重则昏迷不醒。”总不能就这么放回去,多少也要留个把柄。 温柳年道:“叶谷主是想用这些人做诱饵?” 叶瑾点头:“不管是打算自己醒来后去找,还是知道有人会去乱葬岗救他们,应当都能顺着找到幕后主使。” “倒是个办法。”温柳年赞许,“试一试也无妨。” 几具尸体都用白布裹起来,丢到了城外乱葬岗。红甲狼吃得心满意足,趴在小木盒里摇晃触须。 小红甲狼呆兮兮看叶瑾,饱! 叶谷主几乎要将羡慕两个字写在脸上。 沈千枫:“……” 温柳年:“……” “能给我借一夜吗?”叶瑾充满期待问。 温柳年犹豫许久,困难点头,又强调:“要还的。” “自然自然。”叶瑾嗖一下将木盒抢过来,掉头就往外跑。 温大人瞠目结舌,我我我只答应借一只! 但是没有办法,一个书呆子,恁死也跑不过一个傲娇的,习武的,相公是当今武林轻功排名第一的,神医。 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一路消失。 “大人不必担忧。”沈千枫安慰道,“明早我便送回来。” 温柳年快要眼泪汪汪,一定要送回来啊。 皇宫大内,弦乐丝竹已被撤下,点心匣子也换成了冒着热气的佳肴。温柳年回来后沐浴又换了身衣服,方才回到筵席大殿,将方才的事低声向楚渊说了一遍。 “不错。”楚渊点头,“辛苦爱卿了。” “也不知道这个法子有没有用,要试了才知道。”温柳年道,“不过那伙人身上倒是当真有蛊虫。” “暗中盯梢的事,交个向冽便好。”楚渊道,“待他抓到幕后主使,爱卿再去审问便是。” “是。”温柳年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 然后就来了一群敬酒的官员,很是浩浩荡荡。 别国使臣一看这架势,不管认不认识,自然都能猜到他的地位,于是也跟着前来攀关系,虽说有楚渊在上头,却也不能一杯都不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于是待到宴会结束时,温柳年就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 楚渊问:“爱卿可要留宿宫中?” 温柳年摇头。 楚渊失笑,吩咐四喜安排人将他送了回去,自己则是继续与慕寒夜商议水路挖凿之事。其余附属国的使臣齐聚御花园,看戏赏花喝酒谈天,打定主意要不醉不归。 另一处偏殿内,叶瑾正在床上揉枕头。 “这是温大人的虫。”沈千枫揉揉他的脑袋,“不能拿着就跑。” “居然有两只。”叶瑾掐他 “当真这么想要?”沈千枫好笑。 “自然,这可是红甲狼。”叶瑾抓着他的肩膀摇晃,“我还以为早已世间难寻,没想到温大人居然有两只!”两只啊,两只。 沈千枫拍拍他的背安慰,而后便叫来下属:“找几个人去云南,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找到红甲狼。” “是。”下属领命离去。沈千枫抱着他坐好:“这下高兴了?” “还没找到,有什么好高兴的。”叶瑾趴在床上,继续看两只红甲狼。 小红甲狼憨乎乎晃触角,困! 羡慕到想打滚,叶瑾几乎要将沈千枫的手背掐紫。 沈盟主很是头疼。 “当真就这么想要红甲狼?”宴会彻底结束后,楚渊也听说了这件事。 “是。”四喜公公道,“沈盟主已经派人去云南了,据说不惜代价也要找到。” 楚渊微微皱眉——难得小瑾主动开口问自己要东西,如何能让旁人抢先。 即便是沈千枫也不例外。 于是犹豫片刻后,楚渊还是吩咐四喜取来纸笔,写了封信函八百里加急,一路送往……云南。 皇家火漆下,是明晃晃的“段白月”三字。 大内侍卫一路将温柳年带回到温府,直到亲自交到赵越手中,方才放心离去。 月色皎皎,温柳年歪着脑袋对他笑。 赵越:“……” “啊哟。”温夫人心疼又生气,“怎么把自己喝醉了。”先前在家的时候分明就滴酒不沾,最多吃一吃醉虾。 “皇上设宴,有些酒大概躲不过。”赵越将他拦腰抱起来,“伯母不必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我去煮些醒酒汤。”温夫人道。 赵越点头,抱着温柳年回了卧房。 “想吃千层酥。”温柳年扯住他的一缕头发。 “明早吃。”赵越替他解开腰带。 “我面前摆了一盘。”温柳年打呵欠,“皇上不给吃。” “为什么不给吃?”赵越吩咐下人烧了热水进来。 “我也不知道啊。”温柳年表情很茫然。 赵越被他逗笑,伸手捏捏他的脸蛋:“下回不许再将自己喝醉。” “没醉没醉。”温柳年扯领口,“就是有点热。” 温夫人的醒酒汤很快便煮好,温柳年认真道:“谢谢娘亲。” “张嘴。”温夫人坐在床边喂他。 “吃个烧鸡。”温柳年打嗝。 “吃什么烧鸡。”温夫人好气又好笑,“把药吃完。” “再吃个烤鸭。”温柳年仔细盘算。 赵越在一边很想笑。 “幸好你爹今日睡得早,否则被他看到你醉成这样,又该挨骂了。”温夫人拿帕子帮他擦嘴。 “卤鹅这么大。”温柳年挥手画了一个大圈圈。 赵越终于笑出声。 温夫人也哭笑不得,又叮嘱了赵越几句后,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蹄髈好!”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 下人烧好了热水,赵越帮他擦干净身子,又拿过里衣换:“明早还想吃什么?” 温柳年想都不想到道:“拔丝山药糖焖莲子麻婆豆辣子鸡丁东坡肘子腊味合蒸虫草鹌鹑干炒牛河红扒羊肉萝卜泡菜……唔。” 赵越含住他的唇瓣,低头深深吻下去。 温柳年双手环过他的肩头,懵懂睁开眼睛。 赵越手背轻轻蹭过他的脸颊,眼底一片痴迷。 “去练功。”温柳年哑着嗓子道。 “今晚不用去。”赵越道。 温柳年嘴一撇:“那也要禁欲。” 赵越掌心一路游移。 “不行不行。”温柳年虚伪摇头。 “我帮你。”赵越与他十指相扣。 好好好!温大人配合躺平。 赵越挥手扫灭床灯,埋首在他身体上,留下一连串深深吻痕。 温大人晕晕乎乎,觉得甚是舒爽。 另一处宅院内,白日那伙刺客虽说答应配合,却也不知道太多东西——与先前行刺赵越的那拨人一样,平时都是住在单独的院落中,会有专人通知任务。唯一有用的,便是供出青虬目前还在城内。 “先前跟踪少爷的那个米行伙计,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无影道,“未见与任何人联系过,我也趁着夜色潜入过米行与那伙计的住处,并未发现暗道或者其余异常。” 云断魂微微皱眉。 “先生。”无风道,“对方似乎很是狡诈。” “这原本就是青虬的性子。”云断魂道,“先前随我一道作战之时,不管胜算有多高,他都会给自己留好后路。”更何况这次还处于劣势,只会更加小心提防。 “我倒是有个提议。”无风道。 “说说看。”云断魂点头。 “与官府联合。”无风道。 “与官府联合?”无影睁大眼睛,“你没事吧,先生的身份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联合未必要暴露身份。”无风道,“或者先生可以先试探一下少爷的口风,那位温大人恰好负责青虬的案件,若他当真对少爷一心一意,能与我们暗中联手,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但是要编个什么借口?”无影问。 无风看向云断魂。 “试一试也无妨。”云断魂点头,“况且若温柳年真如传闻那般聪慧敏捷,应当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什么。”昨日又从朝廷手中截了案犯,只怕还没等自己找上门,他便会先一步找到自己。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城中的霏霏细雨却没有停,天色也有些暗。 这种天气,再加上宿醉未消,着实是很适合睡觉啊……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抱着被子不愿意睁眼睛。 赵越低头亲亲他。 温柳年继续睡。 “吃完早饭再睡。”赵越将人抱起来,“不然胃会不舒服。” 有早饭吃。 温柳年勉强睁开眼睛。 赵越帮他穿衣服:“头疼不疼?” “不疼。”温柳年打嗝。 “下回不许再喝醉了。”赵越叮嘱。 “嗯。”温柳年软绵绵趴在他怀中,“肚子饿。” “今日还要进宫吗?”赵越问。 “应当不要。”温柳年道,“皇上要与七绝王议事,暂且顾不上其他。” 赵越放好鞋子,随口道:“对了,红甲狼呢?” 温柳年瞬间睁开眼睛:“叶谷主送回来了吗?” “没有。”赵越摇头。 温柳年瞬间悲观:“不会不给我了吧?” “自然不会,叶谷主不是这种人。”赵越道,“不然我陪你去拿回来?” “好。”温柳年迅速点头。 于是吃过早饭后,两人便出了门。 细雨沙沙,街道很是清爽干净。温柳年在小摊上买了个糖饼,一边走一边吃。 丰收米行的伙计正在门口卸货,见到两人之后笑呵呵打招呼,又随口聊了几句,方才进了铺子。 温柳年问:“就是他在跟踪你?” 赵越点头:“一直就混在百姓中,我先前未曾留意,不过后来经由师父提醒,发现似乎的确是。” “那前辈可有查到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暂时还没有。” 温柳年挠挠下巴,往上看了一眼。 无影表情僵硬了一下,而后便抬手打招呼。 “走。”温柳年临时变了主意。 “不去找叶谷主了?”赵越问。 “不急于这一时片刻。”温柳年道,“先去会会楼上的人。” “温大人,赵大当家。”无影面前摆着三四个空盘子,里头有些点心渣。 温柳年颇有一种天涯知交感,俗话说的好,能吃是福。 “我该回去了。”无影冷静站起来,“告辞。” “急什么。”温柳年热情将他压回椅子,“前几次都是你们请我,这回也该轮到我做东。” “不用了不用了。”无影再次站起来。 “一定要的。”温柳再次将他压回去,“来而不往非君子。” 无影心里暗自叫苦,吃点心可以,说好不能套话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27章 【要如何才能让影卫不再跟】树树树树树林里! “先前虽说见过几次面,却从未请教过尊姓大名。”温柳年亲自帮他倒茶,态度很是恭敬。 但是他越恭敬,无影心中便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先生救我! “在下温柳年。”温大人谦和有礼。 无影咬了一大口点心,以表示自己嘴很忙,不能说话。 温柳年道:“这是柳叶酥。” “嗯嗯嗯。”无影鼓着腮帮子点头。 “里头的水分烤得很干,又加了酥油,红豆沙里糖也多,若是保存得当,放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坏。”温柳年絮絮叨叨,“东海渔港那里有家曾记点心店,能做全国最好的柳叶酥,若是喜欢吃,登船的时候可以买一些带着。” “好好好。”无影继续点头。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 无影表情僵硬,然后艰难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们不需要登船。” 温柳年道:“哦。” 无影很想一头栽进点心盘子里——他先前原本是打算闭嘴装死,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即便是闭了嘴也依旧不稳妥,还是早些找个借口走的好! “当真要走吗?”温柳年惋惜道,“还有山楂梨丝没有上。” 无影果断摇头拒绝,吃个柳叶酥就能讹出登船,若是再吃了山楂梨丝,指不定还能套出什么——少爷怎么找了如此一个人,简直奸诈! 温柳年看着他匆匆下楼的背影,眼底颇为遗憾。 真走了啊。 赵越轻轻捏起他的下巴。 “嗯?”温柳年表情不解。 其余食客远远看着,纷纷激动想,看这架势莫非是要亲下去? 我们根本就不想看。 时间一定要久一些。 温柳年笑嘻嘻:“我要闭上眼睛吗?” “不要闹。”赵越道,“你是不是觉察出了什么?” “你说呢?”温柳年反问。 “我……”赵越犹豫。 “我能想到的,你自然也能想得到。”温柳年拍拍他的侧脸,“只是都没有证据罢了。” 赵越握住他的手:“嗯。”四十多岁,一心一意教自己功夫分隐士高手,也着实不会有其余人。 “现在王城看上去虽说热闹繁华,暗地里却是风声鹤唳,四处都是搜寻线索的皇宫影卫。”温柳年道,“若他当真是大明王,应该清楚现在王城对他而言,是一个再危险不过的地方,更别说我还是朝廷命官。” “但即便如此,却依旧冒险现身教我功夫。”赵越道,“还替我寻疗伤之法。” 温柳年点点头:“若是如此,倒不如双方坦诚相见。现在对我们而言最危险的人是青虬,尽快将其铲除才是重中之重,单就这件事而言,大明王定然知道更多内幕。” “要主动去找找看吗?”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又为难道:“但是有人一直跟着我。” 赵越道:“我一个人去便好。” “不行。”温柳年摇头,“此事非同小可,总不能回回都让你独自前往。” “那要怎么办?”赵越道,“皇上的人,想必也不会轻易就撤走。” 温柳年摸摸下巴想了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赵越问。 温柳年淡定道:“先去找叶谷主,然后再告诉你。” 赵越心里疑惑,现在说和待会说,会有很大区别吗? 另一头,无影一路跑回家,差点撞到云断魂怀中。 “毛毛躁躁的。”云断魂摇头,“站好!” “先生。”无影道,“我方才在茶楼遇到了少爷,还有那位温大人。” “然后呢?”云断魂微微皱眉。 然后……无影吸吸鼻子,把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无风在旁边听得直头疼,一句话都没说还能暴露线索,一定是猪油糕吃多了。 云断魂道:“下回多加注意便好。” “那这回呢?”无影心虚问。 “原本就打算要两方合作,倒也无妨。”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太过担忧。” “当真?”无影瞬间如释重负,方才还以为闯了大祸。 就说那位温大人简直吓人。 日月山庄的商号中,叶瑾极度不舍,将两只红甲狼还给了温柳年。 还是很想要啊。 沈千枫安慰拍拍他的肩膀。 “多谢谷主。”温柳年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如留着一起吃饭吧。”沈千枫道,“刚好厨子做了烤山鸡。” “还是不要了。”温柳年道,“家里还有些事。” “大当家今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叶瑾道,“最近太累?” “不算累。”赵越道,“多谢谷主。” 叶瑾握过他的手腕试了试脉相,摇头道:“身子好也不能熬,而且真气运行也不大顺畅。” “那要怎么办?”温柳年问。 “多加调养便是,倒也不是大事。”叶瑾道,“先前听少宇说,大当家年幼时被封了三处大穴?” 赵越点头:“是。” “我们先前原本是想来求助谷主的。”温柳年道,“只是秦宫主说这不是病,除非提高自身修为,否则吃药也没用。” “的确如此,不过煎些汤药调养还是可以的。”叶瑾道,“我稍后便写好方子,差人送到府上。” “多谢谷主。”温柳年很是感激。 叶瑾趁机道:“那红甲狼可否再留给我几天?” 温柳年:“……” 沈千枫:“……” 红甲狼从红木匣里探出脑袋,又回来了呐。 小红甲狼憨呼呼啃完一条虫,也跟着爬出来,饱! 叶瑾揣着就往回走。 温柳年眼底充满不舍。 沈千枫也颇为头疼,只好再次保证一定准时送回去。 无非就是两只亮闪闪的红虫,怎么就刻在心上了呢。 虽说没有拿回红甲狼,但却拿到了养身子的药方,也不算太坏。 回到温府之后,温柳年一边差下人去煎药,一边换好衣服,打算去宫内帮皇上看奏折。 “先等一等。”赵越拉住他。 “怎么了?”温柳年问。 “还没说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能让皇宫里的侍卫不再跟着你。”赵越道。 “这个么,”温柳年挠挠下巴,“晚上回来再告诉你。” “如此神秘?”赵越微微皱眉。 “是啊是啊。”温柳年淡定点头,然后绕过他一路跑出了小院。 赵越无奈摇头,自己还当真是拿他没办法。 王城外的潘家镇里,木青山正在帮尚云泽揉肩膀,突然便有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 “怎么了?”尚云泽问。 “杨大富那头,那头又有了新发现。”衙役气喘吁吁,“大人派我赶紧来请二位过去。” “什么新发现?”尚云泽站起来问。 “那具女尸,似乎不是失踪的潘珍。”衙役语出惊人。 “不是?”尚云泽与木青山对视一眼,跟着一路去了府衙看究竟。 “我先前也没仔细看,见衣裳一样就认了。”大厅里头,杨大富满脸激动,几乎要语无伦次,“今儿早上才发现,她不是我家阿秀啊。阿秀常年跟着我烧火和面,手上都是茧子,和那具尸体的手完全不一样,左胳膊上有个朱砂痣,也不一样。”自己先前居然也没想着要检查一番,白白伤心了这两天,简直糊涂得紧。 “确定?”尚云泽问。 “自然。”杨大富忙不赢点头,又喜道,“就说阿秀一定不会死,一定还活着啊。” “那这具尸体是谁的?”木青山微微皱眉。 “除了潘珍之外,最近城内也没听过有谁家妇人失踪啊。”县令也为难。 “也不一定就非要是这潘家镇的女子。”尚云泽道,“对方既然替尸体换上了潘珍的衣服,定然是想要瞒天过海,不过这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最起码说明现在潘珍还不会有性命之虞。”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杨大富止不住念叨。 “差人回去告诉大人一声吧。”木青山道。 尚云泽点头,当下便修书一封,让下属送往王城。 夜幕临近,一顶小软轿晃晃悠悠,将温柳年送出了宫。 赵越依旧在门口等。 两名影卫也依旧暗中保护温柳年。 “没喝酒吧?”赵越问。 “没有。”温柳年摇头,“皇上设宴款待七绝王,我没去,一直在御书房看各地上报的奏章。” “没吃饭?”赵越微微皱眉。 “吃了两个糯米糍粑。”温柳年道,“坐着没动,也不饿。” “那要不要回家?”赵越帮他整理好衣服,“还是想先去夜市吃点东西。” “不吃东西,也不回家。”温柳年笑眯眯。 “为什么。”赵越不解。 “走,我们出城。”温柳年拉住他的手。 赵越更加迷惑。 天上月色很好,照得城郊树林也极为幽静。 “到底要做什么?”赵越与他一道站在一棵树下。 “白天不是问我,要如何才能让宫里头的人不再跟吗?”温柳年低声道。 “嗯。”赵越点头,“现在愿意说了?” 温柳年在月光下看他。 赵越:“……嗯?” 然后便被吻住了双唇,湿湿的软软的。 影卫靠在树上,识趣抬起头看天。 温柳年环住他的脖子,呼吸滚烫灼热。 赵越将人揉在怀中,大手在背上肆意游走,声音低低哑哑:“在这里?” “若是不能,就做做样子。”温柳年咬住他的耳垂,“将人吓跑就好。” 话未说完,唇瓣就被堵住,连舌尖都被吮到麻木刺痛。 衣衫被从肩头剥落,影卫倒吸一口冷气,还以为只是要亲一亲,现在看来……居然还有后续?! “嗯……”温柳年呻吟急促。 影卫忙不迭撤向远处,如同被火烤了屁股的兔子。 先前保护其他大人的时候,可可可可没遇到过这种阵仗啊! “走了。”赵越在他耳边道。 “所以呢,要听下吗?”温柳年问。 赵越单手环过他的腿弯,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腰,重新重重吻了过去。 “不要禁欲了吗?”在激烈亲吻的间隙,温柳年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 “我有分寸。”赵越在他身上肆意点火。 “若当真走火入魔呢?”温柳年很是执着。 赵越将他抵在树上,呼吸粗重道:“那就一起万劫不复。” 树上的鸟雀被晃醒,很不满扑棱着翅膀飞走。 再远一些,两名影卫正一脸苦闷,四下找新地方,既要听不到温大人的……声音,还要能在有险情时第一时间出现。 换一棵树,能听到。 再换一棵树,还是能听到。 直到换了第五棵树,一切也依旧如故。 要知道习武之人,耳朵可是很好用的啊。 “不要了……”温柳年声音染上哭意。 影卫捂着耳朵蹲在树上,很想跳进水里。 要人命啊这是。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越抱着软绵绵的温柳年出了树林,翻身上马一路回了府中。 两名影卫几乎全身都被汗湿透——先前也保护了不少大人,虽说张阁老喜欢三更半夜到城外赏月,王大人姨太太着实有些多,刘大人专爱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这些都极让人头疼,但和温大人比起来,可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还从未如此紧张过。 沐浴完之后,温柳年躺在被窝中,眼神又软又依赖。 “累到了?”赵越低头吻吻他的额头,“好好睡。” 温柳年道:“去跟师父说一声,然后就回来,今晚不练功了。” “我没事。”赵越道。 “会累。”温柳年握住他的手指,“叶谷主都说了,你要多加休息。” “今晚是例外,先前也不算累。”赵越道,“快睡吧。” 温柳年打呵欠,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偶尔在外头好像还……感觉挺好。 赵越捏捏他的唇瓣,拿着霁月刀出了卧房。 影卫眼底写满崇拜,目送他一路出了大门。 方才折腾了那么大半天,居然还要出去练功。 神人啊这是。 第128章 【谁能说得过温大人】七绝王甚为苦闷 云断魂依旧在老地方等他。 “师父。”赵越踩开草丛上前。 “以往都是你早到。”云断魂回身,“今日家中有事?” 赵越点头:“有,不过不算大事,不劳师父记挂。” “坐吧。”云断魂道,“今日不练功了,为师有些话要问你。” 赵越道:“师父要问什么?” “关于你的身世。”云断魂道,“还有你的家人。” 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赵越微微有些意外。 “听说你爹是被穆家庄的人所暗害?”云断魂问。 赵越点头:“我爹名叫赵满江,一直在西南做小本生意,后来不慎招惹了恶人,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只怕不仅是恶人。”云断魂看着他。 “师父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赵越试探。 “你对为师又了解多少。”云断魂问。 赵越摇头:“弟子不知师父何意。” “当真不知还是假不住知?”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即便是你不知,有那位温大人在,只怕也不会一无所知。” “弟子的确不知。”赵越道:“还请师父明示。” 云断魂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便笑着摇头:“这点倒是像你娘亲,无论旁人怎么讲,只要她不想说,便没人能让她开口。” 赵越闻言心里一紧——虽说先前想过许多次,也并非懵懂至一无所知,但如今当真有人提起,却还是难免被触动。 “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云断魂道,“你娘姓白,是这世间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苦了一辈子。” 赵越道:“师父认识我娘?” “还不知道我是谁?”云断魂看着他,“你我本就该坦诚相待,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 “大明王。”片刻之后,赵越道。 云断魂摇摇头:“二十年前的封号,我都要忘了,你倒还记得清楚。” 各种滋味如同潮水般涌出,如同打翻五味罐一般,赵越喉结滚动,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此番出海,只为两件事。”云断魂道,“一是青虬,二便是为了你,先前原本想着等这头结束后,便带你一道回东海,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大可能了。” “我的亲生父亲呢?”赵越问,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波动。 云断魂却道:“他是个负心薄幸之人,负了你娘,亦对不起你,不提也罢。” 赵越微微皱眉。 “想随我一道去东海吗?”云断魂问。 赵越摇头:“我要留在王城。” “我想也是如此。”云断魂道,“也罢,只要你过得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 “师父可否告诉我更多关于娘亲的事?”赵越问。 “自然可以。”云断魂道,“说来也巧,如今山海居对面的那片空地,原本就是百花苑所在。你娘虽说出身青楼,却一丝风尘气息也无,敢爱敢恨,倒更像是个江湖女子,让人一眼难忘。手下的姑娘也个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寻常的花街柳巷截然不同。” “师父经常去?”赵越问。 云断魂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对玉坠:“是你娘亲的贴身之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赵越接到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 色泽无比温润,镀满淡淡月华。 温府之中,温柳年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甜,梦里还没来得及吃到肘子,便被人残忍吵醒。 “大人,大人。”管家在外头叫。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睡眼迷茫坐起来。 “宫里头来人了,让大人即刻进宫。”管家有些着急。 “现在?”温柳年一愣。 “是啊,现在,是四喜公公亲自来的。”管家道。 “本官这就去,让公公稍等片刻。”温柳年赶忙穿好衣服,带着满腹疑问跑到前厅。 四喜公公果然正在喝茶。 “公公。”温柳年忐忑道,“三更半夜,皇上为何要突然宣下官进宫?” “就是因为那几个刺客。”四喜公公道,“昨晚宴席才结束,今儿一早七绝王就来找皇上,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审问刺客,现在还不肯回去歇息。” “皇上怎么说?”温柳年道。 “皇上已经告知七绝王,刺客被不明身份之人劫走一事,但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糟。”四喜公公道,“七绝王趁机提了一大堆要求,皇上头疼得紧,便差我来请大人进宫共同商议。” 温柳年:“……” “大人请。”四喜公公道。 “公公先前可曾与七绝王打过交道?”温柳年一边走一边问。 四喜公公摇头,又道:“附属国的君主使臣也来过不少,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才是。 温柳年道:“七绝王素来便与秦宫主交好。” 四喜公公恍然:“那就难怪了。”就说此等作风看着眼熟。 温柳年被噎了一下。 我也与秦宫主甚为交好。 进宫之后,慕寒夜果然正在御书房喝茶。 “温爱卿。”楚渊如释重负。 “温大人也来了。”慕寒夜热情邀请,“可要一起喝杯茶?” “七绝王为何现在还没回去歇息?”温柳年疑惑。 慕寒夜道:“彼此彼此,温大人不也没睡,若是秦兄也能来,便能凑一桌麻将了。” 楚渊听得头直疼。 “七绝王在此所为何事?”温柳年问。 慕寒夜指指楚渊面前一摞纸。 “拿去看吧。”楚渊道。 “是。”温柳年上前,拿起来的时候没留意,另一头哗啦掉在了地上,足足扯了好几尺——当真是非常非常长,上头分门别类又黑又红,密密麻麻都是字。 温柳年明显受惊。 慕寒夜赶紧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要求,大楚国富民强,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 温柳年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寒夜便已经开始诉苦:“我家阿黄昨日受了极大惊吓,如今夜夜难眠,本王心如刀绞,生不如此。” 温柳年称赞:“七绝王当真一片痴心,若是王后知道,定会感动至极。” 慕寒夜心情愉快:“温大人所言甚是。” “七绝王尽管放心。”温柳年道,“我们定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刺客捉拿归案。” “若是捉不到呢?”慕寒夜问。 “此言差矣。”温柳年摇头:“有七绝王在,如何可能捉不到。” 慕寒夜一僵:“我?” “是啊。”温柳年义正词严,“也不知是何方宵小鼠辈,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刺。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七绝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刺客如此明目张胆,嚣张挑衅七绝国威严,简直令人痛恨至极。” 慕寒夜警觉道:“为何不能是挑衅楚国?”事情可是发生在王城。 “七绝王说笑了,那可是贵国的仪仗队,王后也是贵国的王后。”温柳年连连摆手,然后又迅速摆明立场,“不过来者是客,我大楚自当尽地主之谊,七绝王若是在搜捕刺客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皇上定然愿意全力相助。” 楚渊好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慕寒夜道:“若本王执意要向楚国要人呢?” “若七绝王不方便出手,由楚国出面也无不可。”温柳年先是答应,而后又提醒,“只是人言可畏,到时候若王城传起蜚语流言,七绝王可有想过应对之策?” “还能有蜚语流言?”慕寒夜一愣。 “是啊,蜚语流言。”温柳年慢条斯理替他算,“先前百姓都当七绝王与王后情深似海,每每说起都是满脸艳羡。若是知道这回王后遇刺,七绝王非但丝毫反应也无,还将抓刺客的事推给楚国,自己甩手旁观,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慕寒夜:“……”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忧。”温柳年道,“大不了到时候贴个榜,替七绝王澄清一下便是。”说完想想又补充,“但地下流通的小话本,可就着实管不着了啊,若是将七绝王写成负心薄幸贪生怕死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之人,传入了王后耳中,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温大人说笑了。”慕寒夜笑容满面,将那卷清单从他怀中抽走,“夜色已深,这些事不如明日再议。” “甚好甚好。”温柳年笑眯眯,“七绝王慢走。” 慕寒夜冷静转身离开。 楚渊笑着摇头:“早知如此,晚上就不该放爱卿回去。” “皇上过奖了。”温柳年双眼泪光闪烁——刚刚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难为爱卿这么晚还要进宫。”楚渊道,“别回去了,我差人去府中说一声,留在宫里休息吧。” “遵旨。”温柳年揉揉眼睛,脚下如同踩棉花。 是当真非常困。 看着他一摇一摆离开,楚渊心里纳闷,先前也经常陪自己通宵议政,怎么偏偏今天累成这样,莫非自己给他的事当真有些多? “皇上要回寝宫歇息吗?”四喜小心翼翼问。 “暂时不用。”楚渊想了想,“叫保护温爱卿的影卫过来,朕有话要问。” 四喜领命退下,片刻后将两人领了进来。 “参见皇上。”影卫跪地行礼。 “免了。”楚渊道,“说说看,温爱卿这些天出宫后都做了些什么,一件也不能遗漏。” 影卫:“……” 当真一件也不能遗漏吗。 “怎么了?”见他二人面色为难,楚渊放下手里茶盏。 “也不算大事,但……”影卫斟酌用词。 “说!”楚渊皱眉。 “是。”影卫心一横,将小树林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算起来大人睡了也没多久。” 楚渊:“……” 四喜:“……” 那可是树林子啊。 居然也可以? 影卫觉得甚是苦闷,我们当真不想听。 楚渊无力挥挥手:“罢了罢了,下去吧。” 早知道是因为这个,就不盘问了啊…… 第129章 【前尘之事】习武之人怎么好出尔反尔 温柳年这一觉睡得极其实在,直到楚渊下了早朝又处理完奏章,回头想起来问四喜,却说还没起床。 “怎么睡到现在,都该吃晌午饭了。”楚渊摇头。 四喜道:“大人是读书人,估摸昨晚着是着实累到了。” 楚渊又想起了影卫口中的小树林。 小树林。 “可要差人去叫大人起床?”四喜公公试探。 “罢了,朕亲自去吧,正好到御花园活动一下筋骨。”楚渊站起来,走到门口又道,“吩咐御膳房,做一些补气的药膳。” “是。”四喜公公退出书房,心里忍不住就感慨,皇上对温大人可当真是好。 楚渊一路去了偏殿推开大门,就见温柳年正坐在台阶上打呵欠。 …… “皇上。”温柳年赶忙站起来。 “怎么坐在地上。”楚渊好笑。 “睡得有些晕。”温柳年道,“便想着坐一阵子。” 楚渊摇头:“爱卿虽说饭量甚好,不过却也有读书人惯有的毛病,平时还是要多走动才好。” 温柳年:“……” 饭量甚好。 “走吧,随朕去御花园走走。”楚渊道。 “是。”温柳年缓慢挪动,姿势甚为神奇。 楚渊:“……” 温柳年眼神闪烁,飘忽不定四处乱看。 楚渊心情无比复杂,叫来软轿一路将他抬了回去。 温如墨与温夫人前几日刚去了王城附近拜访亲友,因此并不在府中。温柳年刚一下轿子,便挥手将影卫叫了过来。 “大人有事?”影卫问。 “昨夜,那个,昨夜,咳。”温柳年眼神无辜。 影卫:“……” “夜深之时难免忘情,还请不要见笑才是。”温柳年猛烈作了个揖。 影卫受惊,赶忙将他扶住:“大人不必如此,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当真没看见?”温柳年问。 “自然是真的。”影卫斩钉截铁。 温柳年脸上写满“本官不信”。 影卫尴尬无比。 温柳年步伐缓慢,一路挪向卧房,临进门时又哭丧着脸回头:“可千万莫要告诉皇上啊。” 影卫顿了一下,而后便双双激烈点头,直到看温柳年进了小院,方才松了口气。 赵越正靠在床边小憩,听到动静后起身开门:“回来了。” “怎么没睡觉。”温柳年道,“今早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赵越替他倒了杯茶,“三更半夜,皇上找你进宫做什么?” “为了七绝王的事,不过已经解决了。”温柳年道,“别管我了,快去睡吧。” “昨晚没练功夫。”赵越坐在他身边。 “没练功,那去干嘛了?”温柳年不解。 赵越道:“师父向我坦白了身份。” “坦白身份?”温柳年吃惊,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大明王?” 赵越点头。 “那你们相认了?”温柳年握住他的手。 赵越犹豫了一下,摇头。 “什么意思?”温柳年糊涂。 赵越道:“师父的确就是当年的云断魂,说我娘便是百花苑白荷,但问起父亲是何人,他却说负心薄幸,不提也罢。” 温柳年微微皱眉:“难道不是大明王?” “不知道。”赵越道,“看师父当时的样子,似乎的确很不想提,我也便没有再多问。” “罢了,先不想这个。”温柳年道,“不管怎么样,他肯冒险表明身份,说明当真是想对你好,就算不是亲生父亲也算当年故人,此番能重逢相认,总归是一件好事。” “嗯。”赵越点头。 “去睡吧。”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我也再眯一阵子。”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洗漱,而后抱着上了床,一直睡到下午两人方才出门。 影卫已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皇上那头事情一件接一件,温大人也算是日理万机,居然还有兴致将这种事进行了一次又一次。 当真是文曲星下凡。 按照规矩,温柳年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身边有无异常状况,都要悉数上报给楚渊,所以这日影卫在短暂犹豫后,还是将“温大人央求我们不要把小树林的事告诉皇上”这件事写了下来,密封好后送入宫中。 楚渊:“……” “温大人当时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影卫心里颇为内疚。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们离远些便是。”楚渊头疼,“千万莫要再跟了。” “是!”影卫赶忙领命,低头退出御书房。 于是当这个晚上,赵越与温柳年一起走到花园深处时,影卫识趣留在了最外头。 温柳年捏捏下巴,有些得意看着赵越。 赵大当家敲敲他的脑袋,此等主意,只怕普天下也只有你一人能想出来。 又过了一日,温柳年总算在树林中见到了云断魂。 “大人确定外头的人不会跟进来?”云断魂问。 “确定确定。”温柳年笑眯眯点头。 “那便好。”云断魂道,“大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温柳年道:“事情还挺多。” 云断魂失笑:“大人倒还真不客气。” “爹娘都叫我小柳子。”温柳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前辈也能叫我小柳子。” “小柳子。”云断魂坐在他身边,“都想问些什么?” 赵越靠在树上,替他二人把风。 “关于离蛟与青虬的事。”温柳年道。 “知道青虬不算奇怪,你还知道离蛟?”云断魂有些意外。 “我不止知道。”温柳年语出惊人,“现在离蛟在我手中。” “哦?”云断魂倒真是被震了一下。 温柳年将朝暮崖与苍茫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给他听。 “我要将他带回东海。”云断魂道。 “好。”温柳年爽快点头,“待前辈回东海之时,我修书一封,只管差人去日月山庄领便人是。” “离蛟与青虬都曾是我的下属。”云断魂深深叹气,“当年曾与我征战东海,立下过不少功劳,却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后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在海战大捷之后,我原本想带部下回到东海继续隐居,却禁不住楚氏先皇盛情相邀,一路随他回了王城。”云断魂道,“在目睹了这里的繁华喧嚣后,离蛟与青虬都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也不愿再回东海。我虽说心中不愿,但人各有志,便也从来未曾出言阻拦。” “后来呢?”温柳年问。 “在刚回到王城之时,楚氏先皇与我以兄弟相称,关系甚为亲密。”大明王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招来旁人嫉妒,于是暗中散布了不少蜚语流言,说我狼子野心不可深交,名为助朝廷清寇,实则是想逆天篡位取而代之。” “一派胡言。”温柳年摇头,“先皇信了?” 大明王点头。 温柳年道:“的确没什么脑子,比起当今圣上与叶谷主差远了。” 云断魂失笑:“这可不像是读书人说的话。” “继续说。”温柳年听上瘾,从布兜里摸出一颗花生糖递给他。 “楚氏先皇或许刚开始不相信,但一旦所有人都这么说,也难免会有所疑虑。”云断魂道,“于是在大典之际,将所有在海战中立下战功的将士都将官晋爵,却唯独无视了我的人,青虬与离蛟自然也未能如愿留在朝中。” 温柳年道:“换做是谁,心中大都会不忿。” “我自知此地已不能久留,便打算暗中抽身离开王城,将为数不多的部下做了先行遣散。”云断魂道,“只是离蛟与青虬却不愿就此离开,反而鼓动我按照流言所描述的那样,应天命而代之,让这江山改朝换代。” “前辈拒绝之后,他们便心生怨恨?”温柳年试探。 “他们密谋要将我软禁,再窃兵符一举起事,于是在茶水中下了软骨散。”云断魂道,“当时幸而有一名女子无意中看到他们所做之事,提醒了我。” “那位姑娘便是白荷?”温柳年问。 云断魂点头:“也是阿越的娘亲。” “能说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吗?”温柳年又递给他一颗糖。 “白荷原本是江南淮河上的一名歌姬,后来随我们一道迁移到王城,开了一处百花苑。”云断魂道,“世人都传她姿容绝世,却有些言过其实了,况且比起她的容貌,倒是个性更加教人欣赏。” “前辈与当年的白荷姑娘关系很好?”温柳年问。 “我欣赏她,也喜欢听她弹琴。”云断魂道,“只是在最后关头,却还是没有能带她回东海,以至于抱憾终身。” “为何?”温柳年穷追不舍。 云断魂摇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温柳年索性把布兜全部塞给他,糖都给你! “我可不是三岁的娃娃,一颗糖换一句话。”云断魂好笑。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温柳年竖起手指。 “我不会说阿越的爹是谁。”云断魂摇头,“除了这件事,什么都能问。” “除了这件事,当真什么都能问?”温柳年道。 云断魂点头。 “前辈与白荷姑娘之间,可曾有过儿女私情?”温柳年看着他。 云断魂:“……” 温柳年提醒:“前辈说的,什么都能问。” 云断魂立刻道:“我没说。” 这回轮到温柳年被噎。 你们习武之人,难道不是向来就说话算话的么,居然还能出尔反尔?! 第130章 【一共有三条线索 】也不算是毫无头绪 “有时候,出身如何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云断魂拍拍他的脑袋,“二十多年前的前尘旧事,提起来也只会徒增伤感,倒不如就此忘记,也好让已去之人能安心长眠。” “当真不能说么?”温柳年又往他跟前挪了挪,双目闪闪道,“不如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外传。” 云断魂依旧摇头。 温柳年托着腮帮子叹气。 “不问其余事情了?”云断魂把装满花生糖的布兜还给他,“你我能见一次面也不容易,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下回再见可就不知会是何时了。” “待擒获青虬之后,前辈就要回东海吗?”温柳年问。 云断魂点头:“不过只是我一个人回去,你既然在朝为官,阿越自然也会留在这里。” “受先皇影响,皇上现在对前辈误会颇深。”温柳年又问,“前辈可曾想过,要找个机会澄清这一切?” 云断魂摇头:“我已不问世事二十余年,不会纠结于此等小事。” “前辈以为这是小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我已打定主意要在东海度过余生,此番若非担心青虬会对阿越不利,也不会乘船前来楚国。”云断魂道,“既然往后都不打算来了,又何必在乎楚家人对我的看法;再退一步讲,即便是我说了,楚皇也不可能会相信。” “说得也是。”温柳年继续分糖给他吃,“前辈的功夫很高吗?” 云断魂点头:“当今武林,若有人能与我过数十招,便已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前辈果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那温大人文采又如何?”云断魂挑眉。 温柳年捋了捋想象中的小胡子,厚着脸皮道:“甚好甚好。” 云断魂大笑。 赵越在树上往下看,两个人聊什么呢,如此开心。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云断魂道,“若非三处大穴幼年被封,阿越本该是练武奇才,我会想办法替他打通郁结之气。” “会有办法吗?”温柳年问。 云断魂道点头:“一定会有。” “那就好。”温柳年道,“秦宫主沈盟主,还有七绝王如今都在王城,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需要他们帮忙,应该没什么问题。” “疗伤之事不可大意,更不是高手多了便能成,必然要先想一个万全之策。”云断魂道,“在此之前,倒也不必太操之过急,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温柳年猜测:“青虬?” 云断魂点头:“那日刺杀七绝王的人,是被我劫走的。” 温柳年倒是丝毫不意外,一边吃糖一边道:“我猜到了。” “根据他们的供认,青虬是想借机在七绝国与楚国之间挑起纷争,他好趁乱逃脱。”云断魂道。 “这么说来,青虬此时应该仍在王城,而且一时半会出不去,这倒勉强算是个好消息。”温柳年捏捏下巴,“不过按照他的畏首畏尾的性格,想来那伙人也不会知道他住在何处。” “的确如此。”云断魂点头,“不仅不知道,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这样也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温柳年不解。 “若是许下重诺,自会有人贪图富贵荣华。”云断魂道,“况且他早年追随于我时,也学了不少手段,断然不可轻视。” 温柳年道:“但前辈此番来王城并未隐匿行踪,不怕被他认出?” 云断魂摇头:“自从二十余年前离开楚国后,我便彻底换了一张脸,如今就算是站在青虬面前,他也不会识得我是何人。” “怪不得。”温柳年恍然,“与民间流传的画像完全不一样。” “你可有办法引他出来?”云断魂问。 “这话似乎应当我来问。”温柳年道,“青虬可是前辈教出来的,我又与他不熟。” 云断魂道:“但楚皇可是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大人负责。” 温柳年抽抽嘴角:“前辈消息还挺灵通。” “怎么样,将你的计划说来听听。”云断魂道。 “青虬太过狡诈,又极为小心翼翼,先前朝廷的一系列举措已然打草惊蛇。”温柳年道,“暂且除去丰收米行暗中跟踪我们的伙计不谈,现在最有可能的线索,便在那伙杂耍艺人身上。” “服毒自尽的那些人?”云断魂问。 “绝非自尽,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便自尽。”温柳年道,“叶谷主已经查过,他们是由于蛊虫的原因,才会出现假死之症。要么是想着在扔入乱葬岗后,会有人前来搭救;要么是想几日之后自己醒转伺机而逃,不管是哪种可能性,我们应该都有机会见到这些人的同伙。”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夜,那些人却依旧在乱葬岗中,既没醒也无人搭救。”云断魂道,“再过几日,先前即便没死也该饿死了。” 温柳年顿时愁眉苦脸。 “我只是说出了最坏的可能性。”云断魂又安慰,“你也不必太过沮丧。” “现在暗中盯着乱葬岗的,是皇上派出的御林军总统领。”温柳年道,“虽说此案全权由我负责,但在审案之时,向统领必然也会在场,甚至说不定连皇上也会在。” “所以呢?”云断魂道。 温柳年把准备给他的糖又收了回来:“前辈明知故问。” 云断魂手停在半空中,笑道:“我答应你便是,断然不会让朝廷有机会介入此事。” “甚好。”温柳年总算将糖袋递了过去。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云断魂拍拍手上的糖渣,“阿越每晚都会来此处习武,你若还有什么话要说要问,让他转告便可。” “嗯。”温柳年站起来,“今晚多谢前辈。”走了两步又回头,“等等,还有件事。” “还有?”云断魂打趣,“但是糖已经吃完了,这回打算用何物来换?” “先欠着。”温柳年走到他面前。 “要问什么?”云断魂道。 温柳年道:“咳!” 云断魂:“……” 这是何意? “那个,练功的时候。”片刻安静之后,温柳年眼睛四处瞄瞄,“当真就不能,不能那个什么,嗯?” 云断魂没忍住笑出声。 温柳年气鼓鼓与他对视,有什么好笑,这种事很重要。 云断魂道:“是。” “……”温柳年不甘心,“那要多久?” 云断魂思考后道:“依照阿越的资质,也不会太久。” 温柳年总算松了口气,幸好不会太久。 然后就听云断魂继续道:“约莫三五年便可。” 温柳年:“……” 这位前辈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怎么听清。 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树林。 赵越从树上跳下来:“你们聊完了?” “嗯。”温柳年表情哀怨。 “怎么一脸不高兴。”赵越皱眉,“在生气?”不应该啊,向来便只有他气别人的份。 温柳年继续道:“嗯。” “不答应帮你?”赵越猜测。 温柳年道:“答应了。” “那为何还要生气?”赵越捏捏他的脸颊,“原本就只想让师父做这一件事,现如今他答应了,难道不该高兴?” “我问了前辈,你要禁欲多久。”温柳年道。 赵越表情一僵:“当真?” “自然是真的,这种事要问问清楚。”温柳年强调。 赵越哭笑不得:“那师父是怎么回答你的?” “说至少要三年。”温柳年声音幽幽。 “他骗你的。”赵越帮他拍拍身上的糖渣。 温柳年:“啊?” “哪里用得着三五年,况且先前也不是没做过。”赵越握住他的手亲了亲,“师父只是怕我会沉迷声色误了正事,随口胡说而已。” “真的?”温柳年睁大眼睛。 赵越道,“若真会走火入魔,我又岂能拿自己的性命做儿戏。” “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惊怒。 “事情一多,便忘了。”赵越老实回答。 温柳年愤愤道:“早知这样,那我留着糖自己吃了!”身为武林前辈,不仅出尔反尔,还四处骗人,真是非常非常不厚道。 “走吧,回去。”赵越道。 温柳年站着不动:“背!” 赵越摇头:“你要多走路,一天到晚坐着对身子不好。” 温柳年索性蹲下。 赵越只好再次投降:“好好好,背。” 树林外的皇宫影卫远远看到两人出来,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都背出来了啊…… 幸好我们没有跟进去。 “先生。”另一头的小院中,无影与无风正在屋顶吹风,见到他后双双跳下来,“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早。”往日都是天快亮才结束。 “今夜并未教阿越习武,而是同那位温大人聊了片刻。”云断魂坐在桌边,“共同商议要如何将青虬引出来。” “那可有妙计?”无风问。 “青虬为人狡诈,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云断魂吩咐,“去替我倒杯水来。”花生糖吃多了,有些嘴干。 “是!”无影风一样跑进屋子,原本想泡热茶,后头看到桌上还有酸梅汤,于是倒了一杯端出来,“先生。” 云断魂接过方才喝了一口,便觉得牙齿一阵酸疼,登时全部吐了出来。 “先生。”无影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这是什么东西?”云断魂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酸梅汤啊,我自己熬的。”无影赶紧道,“方才无风还喝了大半壶。” “去倒些温水来。”云断魂苦不堪言。 “好好好!”无影赶忙倒了温水出来。 漱过口之后,云断魂嘴里总算舒服了些,却还是有隐隐钝痛不断传来,于是颇有些懊恼——自己也算是有一把年纪了,如何会跟那个小崽子分糖吃? “先生你到底怎么了?”无影还在担忧问。 云断魂道:“牙疼。” “下回别将你那酸梅汤再给先生喝。”无风拍他的脑袋。 无影老老实实答应:“我错了还不行。” “与你没关系。”云断魂挥挥手,“行了,不用再管我。” “先生你当真没事?”无影小心翼翼道,“看着好像很疼啊,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弄些药吃。” 云断魂心里无力。 不是看着很疼。 是当真很疼。 “我去请大夫!”无影转身往外跑。 “回来!”云断魂道。 “牙疼起来要人命的。”无影苦口婆心。 “此事交给无风去做。”云断魂道,“你还有其他任务。” “是什么?”无影问。 “去乱葬岗盯着。”云断魂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可曾明白?” “嗯!”无影点头,拿着佩剑出了门。 云断魂牙疼愈演愈烈。 无风只好三更半夜去医馆,花了三倍出诊费将大夫请了过来。只是用药水漱口之后,也未见症状有任何缓解,扎针亦是没用,到后头大夫无奈道:“只有用偏方了。” “什么偏方?”云断魂问。 大夫从后厨挑了一小把蜀中大红袍花椒,叮嘱他咬在疼痛处,若是流了口水便用帕子擦一擦。 云断魂颇为心累。 无风眼中也充满同情。 若是当年东海的将士们见到战神如今居然沦落到坐在床上擦口水,大概会颇为唏嘘。 而此时此刻,罪魁祸首却全然不觉,还在专心致志调戏赵大当家。 “再不睡就该天亮了。”赵越拍拍他。 “我又不用上早朝,爹娘也不在,可以睡到中午再起床。”温柳年趴在他怀中,“不困。” “现在七绝王已然抵达王城,两国通商贸易之事,皇上可有交给你?”赵越问。 “我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个青虬已然够头疼。”温柳年道,“况且我对通商贸易也不是很了解,所以这件事同我没关系。” “幸好。”赵越捏捏他的下巴,“还当事事都要你操心。” “今晚前辈也说了,当务之急是找出青虬。”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现在我们手有三条线索,一是丰收米行的伙计,二是那伙诈死的杂耍艺人,三是潘家镇内神秘失踪的饽饽店老板娘阿秀。这三件事看似相互独立,暗中却都与青虬有关,其实也不算毫无头绪。” “再说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赵越捏捏他的脸蛋,“说起这些事情,眼睛都在发光。” “有吗?”温柳年疑惑。 赵越将他拉到怀中盖好被子:“睡觉!” “完全不困啊。”温柳年试图挣扎。 赵越翻身压住他,低头亲了下去。 温大人瞬间老实。 这一招果然非常,非常,好用。 潘家镇内,木青山却已经起床,正在厨房烧火。 “府衙里有厨子,何必非要自己动手。”尚云泽蹲在他身边。 “不一样的。”木青山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早晨一定要吃长寿面。” “又不是什么大事。”尚云泽笑着摇头,“我倒是宁可你多睡一阵子。” 木青山挽起袖子和面。 “真贤惠。”尚云泽坐在旁边看。 木家大嫂是从山西嫁到苍茫城,所以做得一手好面食。木青山自小就同她亲近,自然也学了不少——揉面擀面动作极其麻利,不多时就切出了慢慢一案板细面。这头开了锅煮,另一头另起灶火煮汤,很快便有慢慢一大碗汤面上了桌,不仅有菜有肉,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夫人真是能干。”尚云泽接过筷子笑。 木青山放下袖子,也坐在他对面,有些内疚道:“这里不是自己家,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只能煮碗面。” “这话就错了。”尚云泽道,“你能送我的东西可多了去。” “是什么?”木青山初听疑惑,不过在对上他颇有深意的眼神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于是小脸一凶,“好好吃面!”不许胡思乱想。 尚云泽挑眉,低头喝了一大口汤。 滋味很是鲜美。 “好吃么?”木青山问。 “好吃。”尚云泽点头,“吃完这碗寿面,便能与你一起长命百岁。” 木青山笑嘻嘻,伸手帮他擦擦嘴。 “尚堡主,木公子。”一碗面才刚吃完,潘泰潘县令便亲自过来找,看上去有些急切。 “大人有事?”两人站起来。 “方才有乡民来报,说在城外山道上捡到了一根簪子。”县令道,“认得是潘珍平时经常戴着的,便急急来通知官府。” “哦?”尚云泽道,“可曾交由杨大富辨认过?” “已经看过了,的确是潘珍的东西。”潘泰道,“两人成亲时打了一套金首饰,这是其中之一。” “哪个山道?”尚云泽问。 “就是潘家山废弃的官道,衙役已经赶了过去。”潘泰道,“两位可要一同前往?” 尚云泽点头,带着木青山一道出城前去查看究竟。 由于这几日天气都甚为干燥,这条官道又已经废弃许久,所以路上车辙清晰可辨,有经验的老衙役看过后道:“车轮翻出来的土尚未完全晒干,应该走了不到三天。” “看车辙痕迹应该是辆小马车,在这种路上走不了太快。”尚云泽道,“我去追追看,劳烦回去告诉潘大人,好生保护杨大富。” “是!”衙役点头,“尚堡主小心。”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翻身上马,一路朝前驰骋而去。 第131章 【乱葬岗内的异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说山道崎岖,但尚云泽的坐骑乃大漠良驹,脚力绝非寻常马匹所能及。木青山被他牢牢抱在怀中,只觉得耳畔风声阵阵,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尚云泽将他从马上放下来:“歇一会吧。” “还在山里啊。”木青山四处看看,“要在这里找人,是不是不容易?” “若是躲进山里,自然不好找。”尚云泽道,“不过看这一路的车辙痕迹,对方应当是想尽快出山脱逃,这里有只有这一条路。只要能追得上,就必然会有收获。” 木青山道:“若是能真的救出潘珍就好了。” “对方既然没杀她,就说明还有些用,也不必太过担心。”尚云泽拉着他坐在树下,“说说看,若是没有这件事,要打算怎么给我过生辰?” “嗯?”木青山想了想,“做饭给你吃。” “只有这个啊?”尚云泽敲敲他的脑袋。 “对的,只有这个。”木青山认真点头。 “撒谎。”尚云泽凑近他,“脸都红了。” “才没有。”木青山嘴硬。 “当真没有?”尚云泽亲了他一下。 木青山将人推开,凶巴巴道:“赶路!” “你不休息,它还要休息。”尚云泽揉揉旁边的马匹鬃毛,“放心吧,它若跑起来,可不是对方那驾车的劣马所能比拟,耽误不了事情。” 木青山道:“那也不许亲。” “现在不许亲,将来亲的时候,可是要加利息的。”尚云泽悠悠提醒。 木青山:“……” 谁说的,才没有。 尚云泽把侧脸凑过去。 木青山拍了一巴掌。 尚云泽倒是被逗笑:“连自家相公也敢打?” “就打你!”木青山拖着他站起来,催促道,“快些,赶路!” 尚云泽深深叹气,抱着他重新跃上马背。 自打成亲后,就从爱脸红的小木头,变成了爱脸红且凶巴巴的小木头。 马车在山坡上颠簸前行,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被捆住手脚绑在车内,脸色憔悴苍白。 驾车的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掀开帘子看了眼,然后对同伙道:“一直躺着不动,可别是不行了啊,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放心吧,乡野人家干粗活的妇人,又不是官家小姐,哪那么娇弱。”另一人道,“死不了。” “不然找个小地方歇几天吧。”男子还是不放心。 “这当口赶路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歇几天。”另一人摇头,“你就是胆子太小,要我说她现在这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反而是件好事。若像刚绑来那阵一样扯着嗓子喊,你我才真该头疼才是。” “我这不是怕她出事吗。”男子道,“花了这么大力气,若是带回去一具尸体,只怕主子会要你我的性命啊。” 两人在外头你一言我一语,里头的妇人虽说闭着眼睛装作昏迷,心里却是无比着急——她正是槐花饽饽店的老板娘潘珍。前些日子杨大富不在家,见这二人上门说要高价买行军粮的制作之法,还觉得挺高兴,谁知没多久就遭了黑手,被绑着也不知要带到哪里去。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阵子,总算是停了下来。两人找了处阴凉地方打开包袱吃干粮,又拿了一块饼进了马车:“吃吧。” 潘珍哎哟哎哟,嘴里直低低叫唤。 男子将她手上的绳索解开:“老实着些,莫要再嚎丧!” “你们放我回去吧。”潘珍气息奄奄,“秘方就是我当日告诉你的那个,当真没有错。” “秘方自然比不上老板娘亲自上门教。”男子道,“你放心,只要我们掌握了方法,定然会放你回来。” 潘珍也没再说话,双手拿着干饼,艰难往下咬。 见她总算是消停下来,男子便也下了马车,去火堆边帮着烧热水——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他自然不会担心一个妇道人家会逃脱。 在吃完大半个干饼之后,潘珍小心翼翼掀开车帘,就见两人正围坐在火边烧水,并未注意到这边。于是偷摸解开自己腿上的绳索,悄悄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 她虽是乡下小地方的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知道谋朝篡位是要株连九族的。这些天听两人在马车外聊天,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否则要储备行军粮干嘛?说书人嘴里,想要谋逆的人大多心狠手辣,自己要是教会了他们,是断无可能会生还,倒不如拼死搏一把,还能有个一线生机。 “喂!你干什么!”男子余光瞥到她的动作,顿时拎着刀大步跑过来。 潘珍牙一咬,使劲甩了一鞭子下去:“驾!” 马匹正在吃草,猛然被抽中耳朵受了惊,于是撒开四蹄便朝前跑去,潘珍在上头被颠得七晕八素,一个没小心惊叫一声,竟然从车上滚了下去。 “你个贱货!”两名男子大步追上前,狠狠从领口拎起她,“居然敢跟老子耍花枪?!” 潘珍自知逃脱无望,情急之下索性抱住他的手,低头狠狠咬了下去。 男子倒吸一口冷气,抬手刚要抽下去,左臂却骤然一阵酸麻。 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剑光刺目闪过,那两名男子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便已经向后飞去,重重砸在山石之上。 “大姐,你没事吧?”尚云泽小心扶起潘珍。 木青山也小步跑上前。 “我没事。”潘珍惊魂未定,反应过来后喜极,“多谢英雄搭救。” “分内之事而已。”尚云泽笑笑,“况且只有救回了老板娘,杨老板才能做饽饽给我娘子吃。” 木青山:“……” “当家的也来了?”潘珍赶忙四处找。 “杨老板在潘家镇,并未同我们一道前来。”尚云泽道,“若是知道老板娘安然无恙,他定然会欣喜若狂。” 那两名男子躺在地上呻吟,已然是动也动不了。木青山问:“他们为何要抓你?” “可了不得。”提起这件事,潘珍压低声音道,“这些人是反贼啊。” “哦?”尚云泽挑眉,“老板娘是如何得知?” “他们抓我,是为了教他们做行军粮。”潘珍道,“路上也一直在说,要早些去东海大鲲城,以免耽误事情。” “大鲲城?”尚云泽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木青山也与他对视了一眼,大鲲城是楚国海军重镇关口,二十余年前大明王曾率兵驻守,而现在则是由楚恒统辖。 原本以为又是青虬的人,现在看来,莫非是楚恒在暗中操控? “罢了,先回去吧。”尚云泽道,“现在老板娘安然无恙,绑匪已经抓到,潘家镇的事情也算是暂时结束。待到回王城后,将此事告知大人再作商议。” “嗯。”木青山帮忙将那两人捆住丢进马车,几人一道回了潘家镇。 杨大富与潘珍夫妇相见,自是喜极而泣。为了避免再被贼人觊觎,尚云泽派下属将他们暗中送往中原腾云堡的一处商号,隐姓埋名开始了新的生活。自己则是与木青山一道,带着那两名男子折返王城。 夜深人静之际,无风与无影靠在树上,远远盯着乱葬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东方已然逐渐开始发亮,乱葬岗内却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忍不住就叹气——怕是又要像昨晚那样一无所获。 另一边,御林军的人也正暗中潜伏,聚精会神留意着周围每一丝异动。 “向统领。”其中一人小声道,“似乎有动静。” 向冽来了精神,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在死寂一片的乱葬岗内,居然果真站起来了一个人。 无风推算了一下,恰好是那伙杂耍艺人被抛尸的方向。 那人影站起来后,先是使劲晃了晃脑袋,而后便匆匆向外跑去。步履有些蹒跚,几乎是连滚带爬。 无影心里摇头,好歹还有几名同伙在身边,居然连找都不找,就只顾着自己一人跑路。 两名御林军暗中跟了过去。 “去吧。”无风道,“小心一些,一切按照先生说的办。” 无影纵身跃起,身子骨轻巧无比,一身夜行衣瞬间便消失在黑夜里。 过了片刻,又有一人爬了起来,看身形应当是最高壮的那名男子。比起先前那人来说,却要更加有义气一些,没有立马就跑,而是借着微弱月光在乱葬岗内搜寻同伴。 天色愈发亮堂,找起人来也就更加容易,稍后又有两人被晃醒,彼此间像是在用异族语言交谈些什么。 无风仔细留意了一下那几个人,发现唯独少了那名瘦小的中原男子——应当就是最先跑路的那个身影。 三名异族男子在简短商议后,便顺着山路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向冽亲自带人跟在后头,无风亦是尾随其后,想看看对方究竟是要去找谁。 或者,干脆就这么逃了。 第132章 【立功的小无影】在这个瞬间温大人附体 无影暗中尾随最先醒转的那名男子,就见他一路跌跌撞撞,边跑边从路边摘了几枚野果充饥,时不时四处辨认,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停在了一棵树下,开始用旁边的木棍往下挖。 无影摸摸下巴,继续躲在暗处看,心说莫非还有暗道不成。 往下挖了能有两三尺,男子从里头抱出来一个木头匣子,打开后却是一整套易容所用之物。 无影啧啧,准备得还挺齐全。 在伪装好面具后,男子站起来刚打算走,林中却呼啦啦飞起一群鸟雀,顿时受了惊吓,将手中的木头匣子丢入旁边的河水中后,撒丫子便朝山下狂奔而去。只是先前已然饿了两三天,方才又囫囵吞了几枚酸果子,腹中此番咕噜噜如同打鼓一般,阵阵抽搐剧痛难忍,只得三不五时便停下解决问题,整个人都狼狈之极。 无影抽抽嘴角,无风先前暗探的时候,据说还曾撞见过香艳画面,为何自己就只能看这些? 跑了几回肚后,男子腿脚酸软膝盖发虚,已然没有力气再继续往山下跑。于是靠坐在树下,想要缓回来一些精神,眼底却是一片绝望。 无影摇头,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而在另一头,无风也正跟着后头醒转的那些异族男子,到了树下埋木匣的所在。 看到东西已经被人先行挖走,连木盒都被丢进了河沟中,三人情绪顿时大声叫嚷起来,虽说听不懂在说什么,却也能辨认出情绪极其激烈。 他三人不通汉话,又是朝廷要犯,想要这么逃走显然毫无可能。于是在简短商议后,便决定由其中一人冒险出山求援,其余二人则是在深山中继续等。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自然不宜抛头露面,因此三人寻了一处山洞,又摘了些野果子充饥,打算熬过白天再说。 无风微微皱眉——该不是打算要在山中长住,硬生生挨过这段时间了吧? “向统领,我们要怎么办?”御林军也有些犹豫,“可要立刻抓捕?” “再等两天。”向冽道,“若是还没动静,再捉拿回宫!” “是。”下属点头,继续潜伏到洞口守着。 而相对于这三人来说,原本就是楚国子民,又已然易容乔装的高大壮显然要更加容易掩人耳目。那木匣里除了易容面具外,还有些散碎银两与银票,足够远走天涯。 在一户人家院中偷了衣服换上后,高大壮大摇大摆上街,先去医馆买了些治跑肚的药,又带了些干粮买了匹马,便骑着上了官道,一路驰骋而去。 无影睁大眼睛,居然不打算去找青虬,就这么跑了?! 那我为什么要跟。 御林军当机立断,上前将他一举擒获。 高大壮虽说也会些功夫,但此事状况不同自然无力反抗,须臾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先前从乱葬岗中醒转,还以为已然重新活了一次,却没料到还不到一天功夫,便又落入了朝廷手中。 无影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然后便掏出蒙面巾,鼓着腮帮子杀了过去——山道上好办事,若是进了王城,可就没时间下手了。 “有人劫囚!”御林军惊呼,而后便哗啦拔出刀,高大壮眼中划过巨大惊喜,像是不相信竟会有人前来救自己。 “来者何人!”御林军怒喝。 无影使劲咽下嘴里的东西,从重重刀刃中闪身滑过,想要将高大壮带走。 一柄大刀凌空砍下,无影只好缩回手,免得变成独臂大侠——将来要怎么撕烧鸡。 高大壮瞅准时机,狠狠将身边的人撞开,便向着无影大吼:“快带我走!” 无影一脚踢开面前御林军,双手抓着高大壮猛然运气平地拔葱,跃上了树梢顶端,向着深山逃了过去。 幸好早上抽空吃了两个饼,否则如何能有此等神力。 御林军紧随其后,却哪里还能见得着人影。 “呼,累死我了。”坐在一个山洞中,无影气喘吁吁。 “多谢搭救。”高大壮道,“是主子让你来的?” “是啊是啊。”无影咕嘟咕嘟喝水。 “还当我已成了弃子,却没想到……”高大壮有些感慨,“主子待我真是恩重如山。” “没错没错。”无影撕了块干净里衣,将自己的胳膊简单包扎了一下——方才在混战时不小心,留了道伤口。 “小兄弟是新来的吗,先前没见过。”高大壮坐在他身边。 “对。”无影道,“专程为了救你。” “那主子可有吩咐过,我以后要怎么办?”高大壮又试探。 无影反问:“你自己想要如何?” 高大壮犹豫了一下,道:“主子现在依旧住在丰收米行?” 丰收米行啊……无影心里啧啧啧,然后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情你不必知道。” “我想见见主子。”高大壮道。 无影冷笑:“你还敢进城?” “为何不敢?”高大壮道,“既然易了容,自然无人能认出我。” “你傻呀!”无影道,“先前那张脸,王城内只要看过舞蛇的百姓都记得,现在城门口还贴着通缉画像。新换的这张脸,方才那些御林军也见过了,你还能有第二张面具不成?” “这……”高大壮语塞,方才情急之下,他是的确忘了这一点。 “这处山洞极其隐蔽,一般人绝对找不到。”无影道,“你先在这里待着吧,有什么话,我转告给主子便是,到时候再看他要如何定夺。” “多谢。”高大壮点头,想了想之后道,“若是主子当真要与上头那人合作,我愿前往东海,先做打探。” “好。”无影问,“还有没有别的话?” “没了,只有这个。”高大壮摇头。 “当真没有?”无影道,“不然你再想想?” 高大壮疑惑:“再想想?” “是啊。”无影道,“再想想,想得越仔细越好。” “小兄弟到底是何意?”高大壮皱眉。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你现在能为主子做的事情越多,将来事成后能被委以重任的可能性就越大。”无影道,“我也是见你在乱葬岗内待了三五日,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才好心提醒你。” “但除此之外,我是当真不知还能做什么了。”高大壮道,“若是能混入王城,倒还能助尤大人一臂之力。” 不错不错,又套出了一个不知道干嘛的尤大人。无影对自己颇为满意,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可就走了啊。” “多谢小兄弟。”高大壮点头。 而后下一瞬间,便觉得脑袋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无影将他捆好之后,拖着放在山洞深处,又做了掩护,便悄无声息往山下而去。 “先生。”无影旋风一般冲进小院。 云断魂还在牙疼:“何事?” 无影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哥哥还没回来?” “无风尚且没有消息。”云断魂道,“去温府将此事告诉温大人,由他来处理便好,小心避开那两名皇宫影卫。” “是!”无影小心翼翼道,“可要吩咐厨房,给先生煮一碗白粥?” 云断魂摇摇头:“不必了。”一直咬着花椒,大半边腮帮子都是麻的。 无影颇为内疚,走在路上还在想,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煮酸梅汤! 昨晚在刚一发现异常的时候,向冽便已经派人通传了温柳年,因此他这阵正在屋里团团转,想着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 “温大人。”无影的脑袋从窗外倒着挂下来。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赶忙将窗户开大了些。 “大人放心,没人注意到我。”无影跳进屋子,使劲抽抽鼻子,“好香啊。” “是玉酿羹。”温柳年递过去一碗,“听说昨夜乱葬岗内有异常?” “可不单单是异常。”无影坐在桌边,将所有事情都细细说给他。 “丰收米行,和尤大人?”温柳年震惊。 “是啊,这个尤大人到底是谁?”无影问。 “是户部侍郎,名叫尤大余。”温柳年道,“平时沉默寡言,却是没想到居然与青虬有关。” “那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无影道,“可否要我帮忙做什么?” “烦劳先同追影宫诸位英雄一道,将高大壮带回来。”温柳年道。 “好。”无影点点头,“那丰收米行呢?听高大壮的意思,青虬曾经住过那里,却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云前辈怎么看?”温柳年道。 “先生说了,若是大人不要,他便亲自动手;若是大人还有什么要审,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尽管提便是。”无影道,“自当竭尽全力。” “如此当感激不尽。”温柳年很是心热,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大包花生糖,“还请带回去给前辈。” “不必了,大人自己吃吧。”无影忙不赢摆手,“先生牙疼了两宿,眼眶都黑了。” 温柳年:“……” “那我先走了,大人若是有事,便让少爷告知一声吧。”无影抓了两三颗糖,又从窗户钻了出去。 温柳年坐在桌边,想了想现在最要紧的三件事。 丰收米行。 尤大余。 还有……如何治疗牙疼。 堂堂东海战神,居然被自己一包糖给放倒。 心情真是……颇为复杂。 第133章 【爱卿这个不能吃】我也不想吃啊 正在桌边出神之际,又有管家来报,说是木师爷到访。 “咦,回来了?”温柳年心里一喜,原本说好要等自己再去潘家镇,现在既然前回来,莫非事情有了眉目? “大人。”木青山果然正在喝茶。 “尚堡主呢?”温柳年问。 “去了官府,我先过来知会大人一声。”木青山道,“我们抓到了绑架潘珍的劫匪,一并带回来了。” “哦?”温柳年闻言赶忙问,“绑匪是何人,那饽饽店的老板娘可还安好?” “老板娘并未受伤,只是多少受了惊吓。为了避免后头再出事,我们已经将她与杨老板一道暗中送往别处。”木青山道,“至于那伙绑匪,似乎并不是青虬的人。” “不是青虬的人?”温柳年眉头微皱,“那……” “只是猜测而已。”木青山道,“根据潘珍所听到的对话,他们似乎与海龙王楚恒有关。” 温柳年吃惊:“还有这等事。” “人在府衙中,大人一问便知。”木青山道,“可要现在过去?” 温柳年点头,与他一道急匆匆出了门,顺便叫过一个家丁,让他去日月山庄的商号内问问叶谷主,看有没有什么药能治牙疼——上了年纪,又吃多了糖的那种。 木青山好奇道:“大人在替谁问诊?” 温大人掀开轿帘坐进去:“此事有些复杂,等以后有空我再慢慢说给师爷听。” 木青山点头,也上了另一个轿子。 按照大人的聪明程度,连他都说复杂,那大概是真的很复杂。 府衙里头,那两名男子正在狼吞虎咽吃饼喝水——由于刚开始的时候甚不老实,所以尚云泽便索性便饿了他二人一路,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温柳年从窗外看到,整整衣冠踏进屋门。 “温大人。”尚云泽站起来。 那两人也抬起头,警觉看着他。 “幸苦尚堡主了。”温柳年道。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见外。”尚云泽道,“既然大人来了,那我们便先回去一趟,稍后再过来。” “嗯。”温柳年点头,待他二人出门后,便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和颜悦色道,“二位继续吃,吃饱肚子才好回答本官的问题。”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其中一人硬着脖子道。 “想必二位心里清楚,无论知道或不知道,本官都不大可能会放得过你们。”温柳年摇头,“不过若是知道,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那便少受些罪,或许还能得一条生路;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便只有将所有大刑都尝过一遍,死生谁也说不上,或许还会被当众鞭尸,这样又是何苦?” “大人莫不是想屈打成招?”那人又道。 “这话就又错了。”温柳年道,“屈打成招,是对于普通含冤百姓而言。你们先是绑架了一位无辜妇人,所做之事又似乎对朝廷极为不利,无论本官想做什么,都不会违背大楚律法,说不定还会有赏钱拿。” 对方这回没有再说话。 “况且从潘家镇到王城,也就区区一两日的时间,连这点饿都挨不了,还想着要经受一次严刑峻法?”温柳年摇头,“本官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脾气也不大好,你们最好考虑清楚。” “你想知道些什么?”那人问。 “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温柳年道,“即便与反贼有关,若是举报有功,想留下一条性命也不难,何必要上钉板,受万剑锥心之痛。” “此话当真?”那人极为警惕。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们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温柳年慢条斯理,“你现在既为鱼肉,刀又在本官手中,自然只有乖乖配合一条路可走。好好想想再做决定,要不要赌这一把。而若是赌了,结局是生是死,全在乎你们的选择,与本官的心情。” 对方微微怔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料到,他居然会将如此毫无道理的话,说得如此有道理。 “怎么样?”温柳年道,“本官还有别的事,若是诸位还需要时间考虑——” “能给我们多少时间?”那人问。 “半刻也不会有。”温柳年冷笑,“若是现在不说,那将来也不必说了。”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 温柳年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我们要活命。”男子叫住他,“或者无论是生是死,都请大人贴个榜文,说我们在刚被抓获的时候便已咬舌自尽。” “本官说了。”温柳年嘴角一勾,“看心情。” “我们是从东海过来的。”男子妥协,“大鲲城。” “大鲲城。”温柳年话中有话道,“海龙王最近可好啊?” “大人知道?”男子皱眉。 温柳年慢条斯理道:“本官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神神叨叨不知根底,说话又极为圆滑的温柳年,两名男子心里头都是打鼓,此番见着他听到“大鲲城”三字的表情,更觉得似乎当真知道些什么,于是便也跟着招认:“是楚王爷令我们暗中前往潘家镇,将潘珍带回去。” “暗中前往?”温柳年笑眯眯看他。 “……是,暗中。”对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那海龙王有没有说过,若是在执行任务时被人抓住,该怎么做?”温柳年又问。 对方沉默。 “咬舌自尽,还是自己抹脖子?”温柳年道,“总归无非是个死字,本官说的没错吧?” “若此番能侥幸活命,我们自当毁去容貌,永远消失。”对方咬牙。 “还有家人被扣做人质?”温柳年问。 两人皆是点头。 “本官答应你们便是。”温柳年道,“无论如何,妻小父母皆是无辜,理应好好活下去。” “多谢大人。”男子松了口气。 “看二位的年纪,应当也已经成家了。”温柳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毁容貌倒也不必,而且或许还能有妻儿重逢的一日。” “当真?”男子动心。 温柳年一笑:“若是本官心情好,便能做到。” “我们原本是想加入海军。”那两名男子道,“谁知在经过层层选拔后,却被编入了楚王爷自设的一支军队,无论是训练或是食宿,都见不着大海,但每月的月钱却是其余人的数十倍。” 温柳年点头:“海龙王果真很有钱。” “然后在前不久,我们就被派来了潘家镇。”男子道,“其余事大人都知道了。” “那支小型的军队共有多少人?”温柳年问。 “不到一百,应该有七八十个人。”男子道。 “为何偏偏选中你二人?”温柳年又问。 “一来我们的容貌像北方百姓,不易令人起疑。”男子回答,“而来先前也曾到过王城,比其余人要更熟悉一些。” “平时海龙王还跟你们说过些什么?”温柳年又问。 “没有了。”男子摇头,“楚王爷从不自己露面,我也只是在比武之时见过他一面,平时任何事情,都是由教头转达。” “只知道这些了?”温柳年摸摸下巴。 “当真只有这些。”男子道,“我们平日里也出不了门,彼此之间多聊几句,都有可能会招来祸患。” 温柳年点头:“那今日就姑且到这里吧。” “那……”男子犹豫。 “明早便会贴出榜文,说你二人已然暴毙。”温柳年道,“这段时间,便安心在牢狱中待着吧。” 那两人还欲说什么,温柳年却已经出了房门。 赵越正在门外等他。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意外。 “路上遇到了尚堡主。”赵越道,“来听见你在审案,便没有打扰。” “都听见了?”温柳年问。 赵越点头。 “与我们先前预想的一样。”温柳年道,“此事要即刻上报,我得进趟宫。” “我送你。”赵越道。 温柳年摇头:“你有其余事要做。” “什么?”赵越问。 “去找一趟秦宫主他们,先找人暗中围住丰收米行。”温柳年道,“无影今早送来消息,青虬有可能躲在那里。” “还真的是。”赵越道,“不过最近几天,那个小伙计倒是没有再暗中跟踪。” “晚上潜进去看看吧。”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还有件事,前辈牙疼,你去问问阿六,看叶谷主那头有没有回话,等会再送些药过去。” “是你那堆糖害的?”赵越哭笑不得。 “糖里大半是花生。”温大人试图辩解。 赵越把布兜从他腰间抽走。 温柳年欲言又止。 里头还有椒盐酥,那个不甜。 不如还回来。 “以后你也不许吃了。”赵越敲敲他的鼻子,“走吧,我去找秦宫主,你去皇宫。” 直到进了皇宫,温大人心里头也依旧在后悔。 早上都没舍得多吃,还想留着中午当零嘴。 居然就没了。 “温大人。”进了玄武门,恰好遇到尤大余在往过走,身后跟着蔫头蔫脑的张蕴。 “尤大人,张大人。”温柳年下了轿子,“二位要去哪里?” “皇上方才宣召,庆典账目有些对不上。”张蕴满脸苦恼,“我们回去再算一回。” “辛苦了。”温柳年微微点头,目送他二人出了宫门。 “温爱卿。”楚渊正在御书房,见着他后有些意外,“怎么现在来了。” 在上奏之前,温柳年先被桌上黑漆漆的一盘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瑾送来的香木,爱卿不能吃。”楚渊好心解释。 温柳年闻言哭丧脸。 我只是好奇多看了两眼,也不想吃啊…… 第134章 【微臣想帮张大人】就算没吃到点心也要干活 见他神情似乎很是苦恼,楚渊只好道:“爱卿若是实在想吃——” “臣不想吃。”温柳年觉得很是胸闷。 “今早御膳房刚用丹东王送来的雪芙炖了甜汤。”楚渊补完下半句。 温柳年:“……” 是吗。 楚渊笑着摇头,吩咐内侍去端了给他:“爱卿进宫所为何事?” “算是大事。”温柳年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前些日子说过的潘家镇饽饽店案?” “记得,老板娘擅长制作行军粮。”楚渊道,“查出什么了?” “亏得有腾云堡主出手相助,前日顺利将两名绑匪擒获。”温柳年压低声音,“似乎与楚王爷有关。” “什么?!”楚渊闻言眉头猛然一紧。 “臣已先行审问过。”温柳年双手呈上供词,“请皇上过目。” 楚渊接到手里,一页一页仔细翻完,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冷。 “现两名绑匪都暂时关押在牢中。”温柳年道,“似乎的确不知道更多东西。” 楚渊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温柳年心悬到嗓子眼。 内侍端来甜汤,也被屋内的气氛震了一下,几乎连退出去的时候都在打哆嗦。心里止不住就想,先前每回温大人来的时候,皇上不都挺高兴的么,这回是怎么着了。 “爱卿吃吧。”楚渊道,“朕先一个人想一想。” “是。”温柳年端着碗,轻手轻脚往外走。 楚渊不解:“要去哪里?” 温柳年顿住脚步:“皇上方才说,要一个人想一想。”所以我打算出去坐在台阶上吃。 楚渊哭笑不得:“爱卿真是……” 温柳年眼神无辜。 楚渊示意他坐回去:“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臣并不了解楚王爷。”温柳年道,“不过那两名绑匪原本是想报名加入我大楚海军,却被王爷看中收为己用,虽说绑架无辜妇人理当重责,却也不至于被安上其余罪名。” “其余罪名?”楚渊笑笑,“爱卿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温柳年默默吃了一勺甜汤。 食不知味。 “那两名人犯,先暂时关着吧。”楚渊道,“对外就说已死于混战,以免打草惊蛇。” “臣也如此打算。”温柳年道。 “还有一件事。”楚渊道,“爱卿可曾接到向统领的消息?” “什么消息?”温柳年装糊涂。 “关于那伙杂耍艺人。”楚渊道,“原本抓到了高大壮,却被神秘人劫走;至于其余三名异族男子,至今还在城郊山洞里头躲着,也不知下一步会有何打算。” “这……”温柳年迟疑。 “朕原本不想催促。”楚渊走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这整件事都是由爱卿牵头负责,还是要尽快像个办法,否则就算朕能等,只怕东海也不能等。”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温柳年低头领命。 “王爷的事,切记保密。”楚渊又叮咛。 温柳年点头:“微臣明白。” “爱卿还有其他事吗?”楚渊坐回龙椅。 “有件事想问问皇上。”温柳年道,“方才来御书房的时候,见着户部尤大人与张大人似乎极为懊恼,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户部还能有什么事,银子的事。”楚渊道,“此番大典各项流程极其繁杂冗长,因此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就是怕出纰漏。谁知等大典完之后一清账目,却还是有数万两白银不翼而飞,各国贺礼单与收入库内的实物也是乱七八糟,整个账目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意外,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差错,但现在听皇上的口气,似乎还挺严重。 “朕起初也不信,还能有这种事。”楚渊几乎要被气笑,“堂堂户部侍郎,居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皇上也莫上火。”温柳年道,“可否让微臣去看看?” “爱卿身负重任,就莫要再插手这些小事了。”楚渊摇头,明显不赞成。 温柳年却很执着:“花不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还请皇上首肯。”正好有个契机能接近尤大余,错过多可惜。 “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楚渊不满。 “微臣与户部张大人向来交好,无论是当初背上赶考,或是此番来王城长居,张大人都曾帮过不少忙。”温柳年道,“检查账目对微臣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若尤大人配合,应当花不了几个时辰,断然不会耽误正事。” “也罢。”想起方才尤大余与张蕴的一脸热锅蚂蚁相,楚渊觉得能有个人去帮帮也不粗,于是终于点头,“那爱卿便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温柳年心里一喜,“微臣告退。” 楚渊挥挥手:“晚饭的时候,我再差四喜送些点心到府上。” 以弥补香木不能吃的失落。 温柳年摸摸鼻子,很想叮嘱一句,要偷偷送来。 否则大概又会被没收。 国库里头,张蕴还在拿着礼单与毛笔,一样样对照过去,却无论如何也平不了账——不管怎么统计,都缺了不少东西,像是平白无故就消失。 三四回之后,张蕴脑门上逐渐沁出冷汗,按照他的家底,账面缺个万把银子还能自掏腰包垫上,也不怕被罚俸,甚至渎职挨板子也牙一咬便能挺过去,但这回短缺的,可不仅仅是白银黄金,还有不少别国上供的异宝奇珍——若是丢了莫说是赔,就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温大人。”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 张蕴刚忙迎出去。 “张兄。”温柳年果然便推门进来。 “温兄怎么来了。”张蕴擦了把脸上的汗。 “听皇上说起,所以过来看看。”温柳年将手巾递给他。 “皇上还说了这件事?”张蕴闻言紧张,“怎么说的?” “张兄不必担心。”温柳年道,“皇上只是偶尔提及,说这回的帐目有些乱,到现在还未找到原因而已。” “何止是有些乱啊。”两人相熟,张蕴也便没有遮掩,拉着他坐在台阶上,哭丧着脸道,“丢银子我都不怕,但各国上供的珍品若是丢了,我这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账目可否给我看看?”温柳年问。 “自然。”张蕴将账本与礼单一道递给他。 温柳年大致翻了一翻,而后便与他一道进了库房,又清点了一次。 “如何?”张蕴眼巴巴问。 温柳年拿过朱砂,在账本上圈出了约莫十二三样:“少了这些。” “当真是少了啊?”张蕴脸色苍白,膝盖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先前一直自我安慰,说或许是因为没有清点到,再数一遍就能将问题解决,但现在…… “张兄先不要怕。”温柳年拽了两把,也没能将他拽起来,索性也坐在身边,“户部人那么多,此番也不是张兄一人负责庆典,即便是出了错,上头还有尤大人顶着呢。” “但其余人的账目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我这头。”张蕴欲哭无泪,先前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又无天分,所以几乎是不眠不休在准备这场庆典,却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闯下了这么大一个祸。 温柳年将缺失之物挨个看了一遍,然后道:“似乎丢的都是小东西。” “嗯?”张蕴从他手里接过礼单。 “不是珍珠宝石, 便是干花奇草。”温柳年道,“随意揣在袖子中便能带走。” “可这里守卫森严,谁能来偷?”张蕴急得团团转。 “张兄与尤大人关系如何?”温柳年突然问。 “他原本对我颇为冷漠——其实也不只是他,户部所有人都对我极为冷漠。”提及此事,张蕴有些沮丧,“不过大家都是实打实考进来的,只有我一人是捐进来的,会被瞧不起也正常。” “考进来的,也未必就强过张兄。”温柳年安慰他,又道,“既然如此,那此番为何又被委以如此重任?” “是啊,我自己也纳闷。”张蕴绝望道,“原本想着要借此表现一番,却没想到连脑袋都眼看要保不住。” 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有本官在,张兄的脑袋不会丢。” “温兄可有什么法子?”张蕴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皇上有口谕,让我助张兄查清此事。”温柳年站起来,“走,我们先去找尤大人!” 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套小九九。一来着实想帮张蕴,二来高大壮虽说误打误撞供出了尤大余,但人是被无影掠走的,自然不能直接告诉皇上,说他与青虬有关系——正好借着这部混乱账目下手,先将他的底默默清楚,到时候倘若真的有事,就算不能明着说叛国,也能找个贪腐的由头,将人暂时控制住,免得对皇上不利。 第135章 【三更半夜为何还不回家】吃醋的赵大当家 尤大余正在书房与客人议事,听到管家来报说温大人来访,还当是自己耳背听错:“谁?” “朝中的温柳年温大人。”管家又重复了一遍,“还有张蕴张大人。” 与张蕴一道?尤大余微微皱眉,差人先将这头的访客带去偏厅喝茶,自己则是去前厅看究竟。 “尤大人。”温柳年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笑眯眯打招呼。 张蕴站在他身边,内心有些忐忑。 “温大人今日怎么如此有空。”尤大余笑着迎上去,“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上好的峨眉飘雪。” “尤大人客气了。”温柳年诚恳道,“现在准备也不晚。” 张蕴险些笑出声。 尤大余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差人去泡茶。 谁都知道,这位温大人虽说是从地方调任来王城,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甚至连个正式官职都没有,却是实打实皇上面前的头号红人。丞相之位一直空着,不用想都能明白将来是要留给谁,自然无人敢轻易得罪。 “温大人找我有事?”尤大余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道,“是有事,不过不算什么大事。” “还请大人明示。”尤大余有些不解。 “方才我在御书房的时候,听皇上说尤大人这回的账目出了些问题。”温柳年道,“便过来看一看,或许能帮上忙。” “只是写小纰漏而已。”尤大余道,“大人身负重任,此等小事交给在下便好。” “国库出了纰漏,哪怕只是一两纹银,也不会是小纰漏。”温柳年摇头,“尤大人身为户部侍郎,想必要更清楚这个道理。况且倘若真是小事,皇上又为何要我特意来一趟?” 尤大余哑然——倒不是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而是为了那句“皇上特意差我来一趟”。 “这些账目我已经看过了。”温柳年道,“的确短缺了不少珠宝灵药,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异常?” “此番出差错的,都是张大人所负责的账目。”尤大余道,“其余则是未见异常。” 张蕴额头上又开始冒冷汗。 “这就奇怪了。”温柳年摸摸下巴,“庆典当日守卫森严,国库重地莫说是闲杂人等,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如何会平白无故便少了这么多东西?” 尤大余道:“下官当时并未在场,具体原因,只怕要问张大人才是。” “张大人说是知道个中缘由,这帐也就能平了。”温柳年很是淡定,“不过尤大人请放心,本官既然答应皇上前来相助,就必然会得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达不到目的绝对不会走。” 不知是不是听错,尤大余总觉得他在说最后五个字时,似乎格外加重了语调。 “还请尤大人将此番庆典的所有账册都找出来,我们也好早些寻到问题所在。”温柳年道。 “多谢温大人。”尤大余道,“但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说如何?” “身为臣子,自当要尽心为皇上分忧。”温柳年道,“莫说现在天才刚暗,就算已经到了子时,该干的事也还是不能耽误。” “是啊大人。”张蕴站在旁边大半天,也总算憋出来一句话,“那些账目刚刚收齐,此时都在账房里锁着,也不需要费时间去归拢。” 温柳年心里颇为赞许,甚好甚好,又堵回去一个借口。 话说到这份上,尤大余若是再不答应,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于是只好点头,几人又一道回了宫里头。 “这些全都是?”温柳年指着桌上厚厚一大摞账本问。 “不止是这些。”尤大余道,“靠墙拼起来的那两张桌子上也都是。” 温柳年看了一眼,就见加起来怕是能有一人高。 “大人怕是要看一阵子了。”尤大余道,“此番万国来贺是大事,要用到银子的地方也多,这已经是精简后的账本。” 温柳年点头,坐在案后随手拿过一册,“待我发现问题后,再差人去请尤大人。” “那温大人慢慢看,下官先回去了。”尤大余倒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待到他走之后,张蕴道,“温兄当真要全部看完?” “不看完,如何能知道到底错在何处?”温柳年道。 “但其他同僚负责的账目并未出错。”张蕴道,“错的都是我这一块。” “无妨,都看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温柳年道,“正好趁此机会,学学户部是如何管理账目。” 张蕴吃惊:“都看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可是十几人昼夜赶工,才整理好的账目册子。 温柳年粗粗估算了一下,道:“的确有些多,大概要看到明日中午。” 张蕴:“……” 若让自己看,只怕要看个一两月。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可否劳烦张兄一件事?” “自然,温兄请讲。”张蕴点头。 “去传些茶水点心。”温柳年道,“今晚要熬夜。” 所以完全可以吃一吃。 点心茶水很快便备好,温柳年一边吃一边看账本,速度奇快无比。 张蕴刚开始还陪着,后头便困得晕三晕四,脑袋一歪靠在软榻上,呼呼睡了过去。 温柳年扯过一边搭着的毯子,抖开盖在了他身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子时过后,温柳年伸了个懒腰,刚打算去外头透透气,账房们却突然被人推开。 “皇上?”温柳年吃惊,赶忙站起来。 张蕴呼噜打得震天响。 …… “爱卿不必多礼。”楚渊扶住他,“刚从御书房出来,听四喜说爱卿今晚要彻夜查账,便过来看看。” “多谢皇上。”温柳年道。 “进展如何了?”楚渊问。 “这些账本都已经二次修订过,就算有错,也只是写鸡毛蒜皮的小错。”温柳年道,“最大的错,还是出在张大人手中。” 张蕴全然不觉皇上就在身边,还在呼呼大睡。 夜风微凉,楚渊扯过张蕴身上的薄毯,裹在了温柳年身上:“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爱卿莫要将自己熬垮了。” “无妨。”温柳年笑嘻嘻,“微臣平日里吃得多。”所以身子骨比起一般读书人,比如说木师爷那种来说,还是要结实些的,想了想又道,“倒是皇上,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应当回寝宫歇着了。” 楚渊摇头:“朕刚刚接到了千帆的书信。” “哦?沈将军的来了书信?”温柳年闻言赶忙问,“可是东北那头出了新乱子?” “东北一切如故。”楚渊道,“新一批的边防军已然驻扎生根,即便是再有心怀叵测之徒,也足以应对。” “所以……”温柳年猜测,“沈将军要从东北班师回朝了?” 楚渊点头。 温柳年心里亦是高兴——沈千帆日月山庄的三少爷,也是武林盟主沈千枫的弟弟,从十六岁起便追随楚渊东征西站,是楚国上下无人不知的常胜将军,亦是楚渊的左膀右臂。若是能回王城,对于朝中的震慑力不容小觑。 楚渊还欲说什么,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小骚动。 “谁!”有人呵斥。 楚渊站起来往外走。 “皇上还是莫要出去了。”温柳年赶忙道,“万一是刺客呢。” 话音刚落,侍卫便在外头道:“启禀皇上,赵大当家来找温大人了。” …… “宣。”楚渊好笑,扭头看了眼温柳年,“这就是爱卿所说的刺客。” 温大人挠挠脸蛋。 赵越推门进来,一眼就见着楚渊正在与温柳年说话,两人似乎都在笑,心情看上去甚好。 “赵大当家与温爱卿果真恩爱。”楚渊笑着打趣,“分开这点时间也要找上门。”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快些给皇上行礼。” “免了,大当家是江湖中人,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楚渊道,“可是来带温爱卿回家的?” “下回若是再要留在宫中,还请皇上派人告知一声。”赵越将人拎到自己身边,心中不满道,“如此不声不响不着家,难免会担心。” “皇上不知道我留在宫里。”温柳年小声道。 楚渊饶有兴致看着两人。 “你先回去吧。”温柳年又道,“我今晚要查账呢。” 赵越刚开口欲言,楚渊却已经道:“爱卿还是回去歇着吧,朕说过,这些事不急于一时片刻。” “但是——”温柳年话还没说完,赵越便已经丢下“多谢”二字,带着人转身大步出了门。 楚渊笑着摇摇头,坐在案几后继续翻看账目。 张蕴还在震天震地扯呼——按照他平时的睡觉习惯,莫说是几个人说话,就算是几个人打架,只怕也不会醒。直到后头做梦尿急,方才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眼睛也未睁道:“温兄还在看啊。” “温兄已经回去了。”楚渊慢条斯理倒了盏凉茶。 “哦,回去了啊。”张蕴恍然,而后便站起来解腰带脱裤子,准备去茅房。 楚渊猛然皱眉,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张蕴!” “啊?”张大人晃了晃脑袋,总算是清醒过来。 不过还不如不清醒。 在看清坐着的是谁后,张蕴倒吸一口冷气,双腿哆哆嗦嗦,噗通跪在了地上。 我的个亲亲亲娘…… 死死死定了啊…… 温府里头,温柳年自己沐浴完,而后便爬到床上,使劲挤到了赵越怀中。 非常软,还有点香。 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没生气吧?”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 “先前就算要留宿皇宫,好歹都会差人回来说一声,这回怎么连说都不说了。”赵越叹气,“就不怕我担心?” “先前都是皇上留我,这回是我自己要留下的。”温柳年道,“满脑子都在想账本,后头就忘了。” “忘了?”赵越哭笑不得。 “我错了还不成。”温柳年凑过去亲亲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越翻身将人压住,愈发缠绵的加深了这个亲吻。 温柳年很是配合——事实上也每次都很配合,就算是先前想着要欲拒还迎矜持一番,在闭上眼睛的刹那,还是会情不自禁主动起来,甚至还主动吮住了他探到自己嘴中的舌尖。 两人呼吸都急促起来,赵越解开他的腰带,抱着让人坐在了自己身上。 “你今晚怎么没去练功?”温柳年突然想起来问。 “因为师父还在牙疼。”赵越在他肚子上轻轻按了两下。 温柳年不自觉便吸了吸。 赵越好笑,凑过去重重吮出一个红印。 “叶谷主没有拿药吗?”温柳年又问。 “吃了药,也未必就能马上好。”赵越拉着他的手,“原本今晚我想继续练功,但管家找来说你夜深未归,我便进了趟宫。” “那便不练功了,休息一夜也挺好。”温柳年说得很有道理。 “你也知道要多休息。”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腰,只觉手感滑软,便不舍得再松开。 温大人跨坐在他身上,脸略红:“不灭烛火么?” “我想看着你。”赵越声音低哑。 温柳年道:“哦。”那就不灭也好。 接下来便是一阵寂静。 片刻之后,温大人无辜问:“要一直坐着不动吗?”怎么也不见有其余动作。 赵越搂过他的身子:“自己动动看。” 温柳年拼命摇头。 “当真不想试试?”赵越咬住他的耳垂,声音含糊不清。 温大人欲盖弥彰继续摇头。 但其实试一试也无妨。 于是原本说好要休息的两个人,便缠绵了整整一夜……还未完。 天亮时分,温柳年双手无力勾在他脖颈上,惨兮兮略微可怜。 赵越却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还更加变本加厉了些。 温柳年哭着推他,觉得莫不是吃了什么药,还是练功练岔了? 当真要人命啊…… 第136章 【不如先将伙计绑回家】做事能不能不要如此随意 已然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明晃晃照进窗棂,刺得眼睛睁不开,头也有些晕。 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觉得腰里如同散架一般,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温柳年躺回被窝仔细想了想,自打两人在一起开始,他似乎从未像昨夜那般失控过——即便是上回在小树林,也还是一直顾及着自己,不曾太过肆意纵情。 心里其实一直清楚,若是他当真想要制住自己,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昨晚未免也太凶了些啊……温柳年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温度,自暴自弃裹好被子,不起了。 片刻之后,院内传来脚步声。 赵越推开卧房门,一眼便见他正面朝墙躺着,以为还在睡,便小心将手里的汤盅放在桌上。 细微的瓷器碰撞声传来,温柳年心想,吃的啊。 赵越轻手轻脚坐在床边,拉高被子想替他盖好。 温柳年往里滚了滚。 赵越:“……” 温柳年索性用被子捂住头。 看着他有些幼稚的举动,赵越却忍不住笑出声。 半晌之后,温柳年只好又自己钻了出来,因为里头略闷。 赵越低头,温柔咬住他的下唇。 温柳年:“……” 赵越拇指轻轻蹭过他的侧脸,缠绵亲吻几乎要将人融化。 温柳年双手环过他的脖颈,乖乖闭上了眼睛。 卧房里似乎还有昨晚残留的暧昧气息,怀中的人安静又美好,头发软软的,里衣带子微微散开,往里看去,还有星点情到浓时所印下的红色痕迹。 最原始的躁动在血液中奔流,赵越让人趴在床上,自己俯身压上去,灼热激烈的亲吻从后颈一路下移,在凹陷的后腰辗转流连。温柳年咬着下唇,身体有些颤抖。 赵越倾身而上,捏过他的下巴凑近吻住,厮磨之间,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 温柳年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声音破碎不堪。 皇宫影卫苦恼无比,昨晚才过去一夜,今早便又接着来,会不会太……恩爱了些。 赵大当家精力果真是好。 温府下人很是识趣,匆匆跑去皇宫报信——我家大人今日身体欠佳,怕是要卧床了。 日头又往西边移了移,温柳年靠在赵越怀中,让他一勺一勺喂鸡汤吃。 “还难不难受?”赵越低声问。 温柳年略微怨念:“嗯。” “吃完药再睡一觉就好了。”赵越又吹凉一勺汤递过去。 温柳年申请:“要吃肉。” “现在不能吃。”赵越哄他,“乖,等身子舒服了再吃。” 于是温柳年心里就又更加抑郁了些。 喂他吃完最后一勺鸡汤,赵越问:“想不想再睡一阵子?” 温柳年道:“我下来走走。” “还要下床?”赵越扶住他。 “嗯。”温柳年无辜道,“屋里头太闷,出去走走。” 赵越皱眉:“别跟我说你还想进宫。” “那没有没有。”温柳年赶紧摇头。 赵越与他对视。 温柳年心虚转移话题:“想再吃个馒头……唔!” 赵越手掌拖过他的后脑,几乎要将人整个揉进骨子里。 嘴唇被吮吻到刺痛,甚至有些血腥味弥漫,温柳年费了好些力气,才从他怀中挣出来。 …… 屋里很安静。 片刻之后,温柳年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赵越让人靠在自己怀中,半天也没说话。 温柳年道:“不管有什么事,你都不许瞒着我。” “没事。”赵越抱紧他。 “没事为何……”温柳年明显不信,抬头看他。 “有时候,我真想带你远走高飞。”赵越低低道。 温柳年有些意外:“远走高飞?” “没有江湖恩怨,也没有前朝旧事。”赵越道,“只有你和我。”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赵越笑笑,“别怕,我还没这么冲动冒失。” “也不是不可能。”温柳年又往起坐了坐,认真道,“若你当真不喜欢王城,待到此事之后,我们重新换个地方便是。” 这回轮到赵越意外。 “回苍茫城如何?”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我也喜欢朝暮崖。” “小傻子。”赵越捏捏他的鼻头,“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的位置?”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活给天下人。”温柳年道,“做丞相是为民办事,做知府也是为民办事,回了苍茫城,我又不会就此游手好闲。” 赵越与他十指交握。 “或者索性就此辞官。”温柳年继续设想,“到朝暮崖抢王俭的位置去!” 王三当家一边算账,一边在遥远的北方打了个喷嚏,后背嗖嗖凉。 “好了好了,将此事忘掉。”赵越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 “不行。”温柳年握住他的手,“你还没跟我说,为何突然会有这个念头。” “我……”赵越有些语塞。 “快些说。”温柳年催促。 赵越道:“我不愿有人管着你。” “管着我?”温柳年想了想,“你是说皇上?” 赵越点头。 温柳年愣了一下:“但是皇上管着全天下。” “我不想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不管外头是下雪还是刮风,是白天还是子夜,你都要第一时间进宫。”赵越握紧他的手。 温大人总算反应过来,就是吃醋了啊……说这么长。 “好了,睡吧。”赵越道,“要做什么事,我替你去做便是。” 温柳年眨眨眼睛:“查账。” 赵越:“……” “我知道这件你做不了。”温柳年笑,搂住他的脖子道,“不过有另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赵越问。 温柳年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绑架那个店小二?”赵越吃惊,“为何?” “去做便是。”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然后便将人交给云前辈,切记不要让其余人知道。” “至少也要先知会师父一声。”赵越道。 “不必这么麻烦。”温柳年道,“你放心,前辈一定不会拘泥于这些前后礼节。” 赵越:“……” “快去。”温柳年催促,“小心安全。” 赵越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有些烫。 温柳年:“……” 虽然在发烧,但我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确定不会打草惊蛇?”赵越又问了一遍。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温柳年道,“否则一直钻在洞中,留我们在外头白白打转,也是空浪费时间。” “抓了店小二,然后呢?”赵越继续问。 “先抓了我再告诉你。”温柳年打呵欠。 赵越:“……” “那我先睡了啊。”温柳年钻回被窝,又强调了一回,“速战速决。” 赵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 目送他出了卧房后,温柳年双手扶着腰靠在床头,又差人将秦少宇与沈千凌请了过来。 一个时辰后,追影宫暗卫便暗中潜入尤大余的官邸,盯着里头一切动静。 王城中的小巷道内,米店小二推着板车,一路哼着小调往前走,还没等穿过去,却骤然觉得脑后传来一阵破风声,闪身躲开之后,迎面又闪过刀刃寒光。 “你是何人?”小二从靴子间抽出一把匕首,警惕看着他。 对方却一语不发,招招都是死手。 小二方开始还勉强能接住,后头却越来越吃力,左臂在吃了一刀后,觉得他的武功路子有些熟悉,便忍痛道:“你是离蛟的人?” 霁月刀在日光下泛出刺目光线,小二才刚刚一晃神,眼前便已是漆黑一片。 赵越将脸上的面具撕下来,陆追也赶着马车进来。 两人合力将小二抬上车,一路去了云断魂的宅子里。 “咦,二位怎么来了。”无影有些意外。 “师父在吗?”赵越问。 “在。”无影侧身让开,“我还要去城外乱葬岗,二位请自便。” 赵越点头,将马车驶进了宅子。 云断魂正在吃稀饭。 “师父。”赵越坐在他面前。 “前辈。”陆追也看了眼他的碗,好心建议道,“有些清汤寡水,还是要多吃些才好。” 云断魂放下碗筷:“现在上门,找我有事?” “我们绑了丰收米行的店小二。”赵越道,“就在马车里头。” “为何要绑了他?”云断魂果然吃惊,“莫非是对方已然有所行动?” “这倒是没有。”赵越道,“一切如常。” “那为何……”云断魂很是不解。 赵越老老实实道:“弟子也没想通。” 云断魂觉得自己应当是出现了幻听,没想通你便将人绑来了? “是温大人的主意。”陆追在一边解释,“还说只要将人送来这里,前辈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断魂觉得有一千匹骏马正从自己脑海中奔腾而过。 “前辈……知道吗?”见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对,陆追小心翼翼问。 许久之后,云断魂摇头。 陆追:“……” 不然再想一想,说不定能拨云见雾。 “小柳子呢?”云断魂问。 “在家躺着。”赵越道,“身子不舒服。” 陆追内心立刻出现“大家都懂”四个大字。 “回去问问,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云断魂吩咐。 “是。”赵越点头。 “还有,下回再做这种事,记得务必事先与我商议。”云断魂苦恼揉揉太阳穴。 这回的米行伙计尚且好说,若是以后抓到朝中的大人也往这里丢,那才是真有的头疼。 第137章 【最危险和最安全】既然要进宫那便大家一起进 “温爱卿病了?”皇宫里头,楚渊听到消息后微微皱眉。 “是啊,刚有人来通传,可要请御医前去温府替大人诊治?”四喜公公小心问。 “小瑾在宫外,他与温爱卿私交甚笃,应当会去看看,就不必找其余人了。”楚渊道,“大概是昨晚熬夜,回去的时候又受了凉,让医官找些补药送过去吧。” “是。”四喜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差人去准备。 楚渊摇摇头,继续看手里的折子。而尤大余在听说温柳年卧床不起后,倒是心里松了一大截,甚至巴不得他病得越重越好——虽说除张蕴之外,此次庆典其余人的账目并无差池,也不怕会查出什么端倪,但不管怎么样,被人盯着的感觉总算不得好,更别提那人还是当今皇上的宠臣,百姓口中的第一才子。 最近风声似乎有些紧啊……尤大余放下手中茶盏,叫管家备了轿子,一路去了丰收米行。 温府里头,温柳年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落花出神。 赵越推门进来。 “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温柳年听到动静回头,“一切顺利?” “嗯。”赵越点头,坐在床边道,“恰好遇到那个小伙计出门送货。” “没惊动别人吧?”温柳年问。 “只有我与陆追二人。”赵越道,“速战速决。” “那就好。”温柳年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辛苦。” “有件事要问你。”赵越疑惑道,“到底为何要绑了他,又为何要送给师父?” “前辈没告诉你理由?”温柳年反问。 赵越道:“前辈说他也想不清楚,你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其实也不难。”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若你是个贼……不对,贼太猥琐了,若你是个土匪。” 赵越哭笑不得:“土匪也没有比贼好到哪里去。” “不要打岔。”温柳年拍拍他,“现在正在被官府追杀,不得已躲在我家中,而有一天我突然失踪了,你会怎么样? 赵越想了想,道:“至少会心慌一阵子,而在心慌之后,便会想办法尽快离开。” “为什么不继续躲下去?”温柳年问。 “万一你是被官府所抓,供出我怎么办?”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你看,你也能想明白。”温柳年道,“前辈居然想不到。”一定是因为牙太疼。 赵越:“……” “先前我之所以按兵不动,原本是想用这个小伙计再引出更多人。”温柳年道,“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倒不如趁早绑了,好将青虬激出来。” “若青虬现在不在米行呢?”赵越道。 “那对我们也没坏处。”温柳年道,“就算现在不在,曾经也在过,只要他还在王城里头,听到这个消息就必然会担忧。退一步讲,就算他依旧要当缩头乌龟,至少能慌上一慌也好。” “要审那个小伙计吗?”赵越又问。 “他可曾认出你是谁?”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不仅没认出来,听他的语气,似乎还将我当成了离蛟的人。” “那便不着急审。”温柳年道,“先找个暗室关几天,说不定还不等我们审,他便会自己招。” “你决定就好。”赵越道,“我事事照做。” “当真什么都听我的?”温柳年握住他的手,双眼充满期盼。 赵越丝毫不为所动:“不能吃肉。” 温柳年:“……” “还在发烧,要吃清淡一些。”赵越用被子裹住他,“才能好得快。” “也不知道娘亲什么时候回来。”温柳年嘴一撇。 “谁回来都没有肉吃。”赵越拍拍他的脑袋,“睡吧,我再去一趟师父那里。” 温柳年看着床顶,默默在心里抡起膀子画了个圈。 待到能下床之后,一定要吃这么大的蹄髈。 两个。 “不需要我做什么?”城里另一头,云断魂听赵越说完之后,又不放心问了一次。 “是。”赵越道,“只管锁在暗室就好,除了送饭的杂役,不要让他接触任何人。” “这回倒也罢了。”云断魂头疼道,“若是再有下回,务必事先同我说一声。” “是。”赵越点头。 “乱葬岗那头可有动静?”陆追问。 “无风与无影轮着在盯,那伙人整日里除了外出寻野果,便是待在山洞中,并无其余异动。”云断魂道。 “该不会是打算长住了吧?”陆追皱眉。 “听上去不像。”赵越摇摇头,“暗那些人目前的情势,若当真想长居下去,理应尽快找个周围水源充足又隐蔽的所在,现在那个山洞周围几乎寸草不生,洞口轻而易举便能被找到,要是当真住下来,估摸着不出半个月便会被人发现。” “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也不好推测他们下一步究竟想做什么。”陆追道,“但若是一直这么盯下去,对我们而言太过被动。” “师父可有什么主意?”赵越问。 “高大壮之所以敢往外逃,因为他原本就是楚国人,极容易乔装掩人耳目。”云断魂道,“而这些异乡客只要一冒头,不用说话便会被报官,想逃是逃不出去的,他们想必也清楚这个道理。” “所以呢?”赵越问。 “他们想要出城,就必须得到其余人的帮助。”云断魂道,“再等等吧,靠着山中野果显然撑不了太久,他们必然比我们更加着急。” 而人在着急的时候,才会最容易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到了当天晚上,那些异乡客果真便有了动作——其中一人趁夜色沿着山道,一路跑下了山。 御林军紧随其后,无影丢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也悄无声息跟了过去。心说你千万不要也就此跑路,那我又得从朝廷手中抢一回人。 到了山下后,那名男子四处鬼鬼祟祟看,恰好遇到一支商队进城,后头有不少大箱子,于是趁人不注意,“刺溜”便钻了进去。 无影抽抽嘴角,如此五大三粗,居然也能挤进去。 “停停停,停下。”城门守官将商队拦住,“哪里来的?” “回官爷,是我们啊。”商队老板是个两撇胡子的中年人,笑着一路跑上前,“是我,黄发财。” “哦,是黄老爷啊。”守官显然与他熟识,“这回又从山西贩了什么好东西,来王城发财了?” “都是些小杂货,赚不了大银子。”商队老板塞给他一个红包,“图个吉利,图个吉利啊。” “这怎么好意思。”守官假意推辞,顺便将红包揣进了袖子中。 “那我们可就进城了啊。”商队老板笑呵呵,刚打算让家丁继续赶车,却被拦住,“等等等等,不能进去。” “为何还不能进去?”商队老板不解,心说每回都是这个红包价,莫非坐地而起嫌少了? “黄老板切莫误会。”守官道,“最近各国使臣都在城内,所以进出检查也严了许多,黄老板货物多,怕是要检查一阵子。” “当真要一样一样检查过去?”商队老板为难,“只怕全部查完,天也就该亮了。” “特殊时期,我们也不好办事。”守官道,“黄老板还是先在旁边坐一阵子吧。” 见他语气中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黄发财也只好答应,招呼下人帮着官府卸货检查,自己坐在旁边等。 无影顿时苦瓜脸,你说躲哪不成,非得躲货车里,这下可好。 那异国客蜷在箱子中,拳头握得死紧,一直留心听着外头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身边,守官大声招呼:“将这个箱子也打开查查。” 黄发财远远看到,刚打算说这批箱子都是空的,里头的货在路上便已经卖空,远处却远远过来几个人,大声呵斥:“三更半夜,都堵在城门口做什么?” 看清来人是谁后,无影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回去,收了软剑摸出一个点心啃,顺便看戏。 “哟,向统领,您怎么来了。”城门守官赶紧带着人迎上前,“下官参见向统领。” “这些是什么东西?”向冽皱眉问。 “回向统领,是一位山西来的富商,要进王城做生意,路上有事所以耽搁到现在。”守官道,“下官正在带人挨个检查,好早些放他们进城。” “可有检查出什么异常?”向冽走到一个打开的箱子前,随手拿起一双虎头布鞋看。 “没有,黄老板是正经商人,在山西是大户,都来往好几回了。”守官收了红包,自然也是向着说话,“回回都没问题。” “那便好。”向冽道,“这些小东西倒是做得挺好,走吧,送一箱到我府中。” “好嘞好嘞。”还未进城先做了笔生意,还是个朝廷大官,黄发财喜不自禁,赶忙招呼人重新将东西整理好,带着一路进了城。先往向府卸了一箱绣品,而后便住到了惯常住的客栈中。 天色已然麻麻亮,后院一片寂静,许久之后,其中一个箱盖被顶开,那名异乡客鬼影一般溜了出来,先是跃上墙头大致辨了下方向,而后便一路去了尤府。 无影啧啧,果然又是这里。 虽说那位尤大人隐藏得很好,可惜同伙却一个赛一个猪头,也实在怪不得别人。 追影宫暗卫奉了温柳年的命令,也正在尤府蹲守,原本什么动静都没有,还失落无比觉得太过无趣,没料到突然便有一个人翻了进来,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御林军也跟着潜了进来,刚好与追影宫暗卫打了个照面。 向统领!暗卫满脸惊喜,热情挥手。 向冽:“……” 不是这么倒霉吧,说不定是自己头晕眼花。 无影果断刹住脚步,顺便在暗处纳闷,这伙人又是谁,似乎与御林军很熟的样子。 那名异国客熟门熟路,一直到了尤大余的卧房,推开窗便户翻了进去。 暗卫感慨,看这架势,和偷情也别无二致了。 画面根本不能仔细想。 “何人!”尤大余从梦中惊醒,睁眼就见屋里进来一个黑影,还未来得及叫人,便被捂住了口鼻。 星光照进窗户,看清来人眉目后,尤大余震惊万分。 那异乡客松开手,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大串。 暗卫拼命将耳朵贴近屋顶。 向冽微微皱眉,莫非能听懂? 尤大余与他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商讨什么。 向冽心里摇头,平日里看不出来,这个闷头闷脑的户部侍郎居然通晓此等异国文字。 暗卫表情严肃起身。 向冽用眼神询问他。 暗卫摊开手摇头,完全听不懂啊。 向冽:“……” 那方才为何要一脸凝重? 无影远远隐在树中,心里有些着急——御林军加上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实在数量太多,若是自己一冒头,定然会被发现。但要是一直远远躲在这里,又如何能知道屋中人在干嘛? 早知如此,便让无风来了,烫手山芋丢给哥哥,是每一个弟弟应该做的事情。 片刻之后,尤大余打开床板下的暗室,让那异乡客暂时躲了进去,自己则是起床洗漱,按时前去早朝。 向冽一路跟进宫,将所有经过一五一十报给了楚渊。 “辛苦。”楚渊道,“其余两人呢?” “还在山洞内,现在御林军兵分两路,一支守着尤府,一直守着城外山洞。”向冽道,“可要立刻抓捕?” “不必。”楚渊摆摆手,“再多守两天吧,看看尤大余会不会去救其余二人。” “是。”向冽点头,又道,“昨夜在尤大人府中,还撞到了追影宫的人。” “哦?”楚渊倒是有些意外,“追影宫也在?” “而且人数还不算少。”向冽道,“看上去应当是要比我们先一步得到消息。” “这就有趣了。”楚渊微微挑眉,“好了,下去吧。” “是。”向冽领命,转身出了御书房。 “四喜!”楚渊也站起来。 “皇上有何吩咐?”四喜公公赶忙进来。 “随朕出趟宫。”楚渊大步往外走,“去探望探望温爱卿。” 四喜公公赶忙去准备马车,心里却有些疑惑——才刚刚送过一轮补药,怎的就又要亲自去看,况且回来的人都说了只是小风寒,皇上最近看上去也不像闲得发慌啊。 “半夜去了尤大余府中?”温柳年听说后,也睁大眼睛。 “是啊。”无影道,“御林军与我都跟了过去,还有一拨人,似乎也与御林军很是相熟。” 温柳年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之前也就不着急与尤大余扯上关系了。现在可好,自己刚才拐弯抹角搭上线,皇上那头就得到了消息,想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都难。 “大人。”这头两人还在说话,屋外家丁便已经慌慌张张道,“皇上来了,已经到了门口。”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 “我先走了。”无影迅速站起来。 “先不要走!”温柳年拉住他。 无影大惊:“我不想见皇上啊。” “不是见皇上,是帮我个忙。”温柳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务必要快!” “叶谷主?”无影点头,“好,我这就去找。” “多谢。”温柳年迅速躺平,扯过被子盖好,做出一脸虚弱的样子。 无影从后窗翻了出去。 楚渊带着四喜刚刚跨进小院,脑袋上就掉了个东西。 “啊唷。”四喜公公被吓了一跳。 楚渊摸下来一看,就见是只红红的小虫子。 “这不是温大人的红甲狼吗。”四喜公公道,“怎么看着小了一圈。” 小红甲狼晃晃触须,憨憨盯着楚渊,掉! “似乎不是先前那一只。”楚渊笑着摇摇头,“说是举世难寻,没想到爱卿竟然有两只。” 小红甲狼沿着他的衣服爬到地上,慢吞吞往小窝的地方挪,虫! 另一只红甲狼也钻出来,嗖嗖跟在后面。 又要吃呐! 卧房里头很安静,家丁想进去通传,却被楚渊伸手制止。 温柳年裹着被子,睡得很是香甜。 “温大人。”四喜公公站在床边低声叫,“皇上来探望大人了。” 温柳年顺利被“叫醒”。 “大人,是皇上。”四喜公公又重复了一遍。 “皇上!”温柳年吃惊,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爱卿好生躺着吧。”楚渊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不悦道,“怎么还在发热?” “吃了药,已经好了许多。”温柳年靠在床头,“有劳皇上挂念。” 见他有些嘴干,四喜从桌边倒了茶水端过来。 “多谢公公。”温柳年喝了一口,又道,“臣明日便没事了,再进宫继续查此番账目。” “帐不用查了。”楚渊摇头。 “为何?”温柳年皱眉,“张大人——” “与张蕴无关。”楚渊打断他,“而是因为尤大余的关系。” “丢掉的东西在尤大人府中?”温柳年吃惊。 楚渊摇头。 “那……”温柳年不解。 “爱卿当真不知道?”楚渊帮他盖好被子。 温柳年摇头:“臣尚未看完所有账本,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见他三句话不离此次庆典账目,楚渊道:“与反贼有关。” 温柳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反贼?” “朕也是今早才得到消息。”楚渊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这……”温柳年小心翼翼道,“那皇上有何打算?” “先盯两天。”楚渊道,“说不定还能钓到其他鱼。” “是。”温柳年点头。 “还有一件事。”楚渊道,“昨夜向统领一路跟去尤大余家中时,发现追影宫的人早已守在了那里,爱卿可曾知道此事?” “追影宫的人?”温柳年微微皱眉。 “看来爱卿也不知道缘由了。”楚渊道,“也罢,横竖也出宫了,朕亲自去问问秦宫主。” “是。”温柳年心里后悔不迭,这下可好,自己做事未考虑周全,又给追影宫惹了个麻烦。 “好好歇着吧,也不着急进宫。”楚渊站起来,“朕就先走了。” “微臣多谢皇上。”直到楚渊出了卧房,温柳年一直紧握着的手才松开。 满满都是冷汗。 日月山庄商号中,秦少宇正在替沈千凌剥松子,突然便有暗卫来报,说皇上来了。 “倒是来得挺快。”秦少宇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吧,去看看。”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沈千凌拉住他。 “这还用想?”秦少宇捏捏他的鼻子,“江湖中人多的是路子,比朝廷早一步得到消息也不算奇怪,只要说句叶瑾是关心他,天大的事也会变成没事,更何况此番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要排练一遍吗?”沈千凌还是不放心,毕竟那可是温大人。 “留着晚上再排。”秦少宇凑近亲了他一下,牵手出了小院。 沈千凌:“……”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另一间屋子内,无影道,“还请谷主务必帮温大人圆回来。” “小事一桩。”叶瑾点头,“我这就去前厅见皇上。” “一定要圆回来啊!”无影拉住他的手叮咛,“半分纰漏也不能有。”那可是我家少爷的夫人! “知道了。”叶瑾将自己的手费劲抽回来,“放心吧。” 无影泪眼婆娑看他,一定啊。 叶瑾诚心道:“你若是将来不想在东海待了,或许可以去追影宫。” “为什么?”无影不解。 叶瑾道:“一样。”让人头疼。 “啊?”无影没反应过来。 叶瑾却已经出了门。 “一样?”无影想了想先前看过的,关于追影宫的传闻。 似乎都很正面高大。 那还挺好。 诚如秦少宇所言,一听是叶瑾先得到消息,所以才从追影宫借的人,楚渊也就没了什么疑虑,很快便回了宫。 “皇上是当真很信任叶大哥,还有温大人。”待他走后,沈千凌感慨。 “有时候骗人未必是坏事,要看是为什么而骗。”秦少宇道,“况且楚渊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单纯,蒙着头让别人骗。想想看先皇有多少子嗣,现在却只剩了他一个,若是叶瑾没有被师父带出宫,只怕也活不到现在。能坐上九五之位的,都不是普通人。” “嗯。”沈千凌点头。 “之所以愿意相信叶瑾与温大人,是因为这两人也是以真心待他。”秦少宇道,“叶瑾自不必说,当初蜀地连年闹水灾,温大人顶着酷暑严寒在水里亲自摸索推算,几乎将命都丢在了大巴江,换做其余官员,只怕也没几个人愿意如此。此等官员楚渊若不重用,才是真叫人寒心。” “但不管怎么说,被人骗的滋味总不好,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沈千凌道,“叶瑾还好说,但是温大人……” “此事就不是你我所能左右了。”秦少宇握住他的手,“只能暗中帮忙,希望最后此事的结局能对大家都好,便是万幸。” 沈千凌叹气:“温大人此番也不容易。”毕竟平时若要隐瞒一件事,那直接不说装聋作哑便是,还从未像这回——分明就是同一件事,却有些要查,有些又要瞒,换做一般人,只怕早就露了马脚。 但温柳年却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不容易,毕竟就算事情太多,自怨自艾也于事无益,倒不如仔细思考应对之策——顺便再把肚子都吃饱。 两只红甲狼蹲在桌上,一起埋头吃肉末。 温柳年略羡慕,低头又吃了一大口没有肉的鸡汤面。 而丰收米行里,气氛也已然起了些许变化。 “人丢了?”青虬在听到之后,意料之中大怒。 “是啊。”米行老板也着急,“说是出去送米,结果后头车在巷子里被发现,人却不见了,连尸首也没见着。” “没用的东西!”青虬狠狠摔了手中茶杯。 “主子,现在要怎么办?”米行老板胆战心惊。 青虬抬眼,阴森森看着他。 米行老板后背沁出冷汗。 “主子。”青虬身边的人也道,“此地不宜久留。” “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青虬问。 “这……”米行老板为难。 青虬也知道在城内已无自己的据点,于是扭头看向下属:“你有什么看法?” “人失踪,这个地方也就会变得不安全。”下属道,“但若是就此出城,即便是乔装易容也很难混出去,反而容易惊动其余人。” “所以?”青虬坐回椅子上,挥手将米行老板打发了出去,“说说看。” “进宫。”下属道。 “进宫?”青虬微微扬眉。 “现在城内风声太紧,既然连米行都有可能暴露,那其余地方只会更加不安全。”下属道,“唯有皇宫大内,才是唯一不会被搜查到的地方。二十年前我们也曾在皇宫里住过一段时间,哪里有暗道,大致还是能记得的,想要暗中潜入隐藏并不难。” “住在皇宫里,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做些别的事。”青虬道,“不错,的确是个主意。” “那主子打算何时动身?”下属问。 “今晚。”青虬冷笑,“我们便去会会楚皇。” 温府里头,温柳年扶着腰,慢吞吞挪出去。 “怎么又起来了。”赵越正在院外练功,看到他后伸手扶住。 “屋里头太闷。”温柳年道,“出来透透气。” 赵越拿了软垫放在石凳上,好让他坐得更加舒服一些。 “这几天怎么没见尚堡主与木师爷。”温柳年想起来问。 “今早刚来过,只是你一直在睡觉。”赵越道,“所以便早早告辞了,未留下吃饭,说是要去郊外赏花。” 温柳年心里颇为羡慕。 我也想赏花。 “阿嚏!”木青山打喷嚏。 “回去吧。”尚云泽揽过他的肩膀,“起风了。” 木青山道:“想再去前头看看。” “那只看一小会儿。”尚云泽道,“然后便回去。” “嗯。”木青山笑眯眯点头。 花田里有一条不知被谁踩出来的路,两人索性便也沿着往前走,身侧是一人高的野草,泥土气混着清新的花香,让人心情也放松起来。 尚云泽从身后搂住他,凑近亲了亲。 “呀。”木青山缩了缩,“痒痒。” “给我亲一下。”尚云泽转过他的身子。 “不亲。”木青山捂住嘴。 “不行。”尚云泽耍赖,“这般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不肯亲,那我便做更过分的事情了。” 木青山顿时瞪大眼睛。 尚云泽被他的样子逗笑,刚想亲上去,旁边却传来一声闷哼。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 尚云泽拔剑出鞘,厉声道:“谁!” 片刻安静之后,从旁边草丛里冷静走出来两个人。 …… “七绝王?”尚云泽吃惊。 木青山也意外,这个就是七绝王? 忍不住就又看了两眼,想确定到底是不是多长了一只眼睛。 “二位也来赏花。”大家都是过来人,尚云泽自然能猜到两人方才正在干嘛。 “没错,景致甚好。”慕寒夜话中有话,伸手默不作声拿掉黄远头上的一根干草。 “里头有好景致吗?”木青山好奇问。 “有自然是有,不过只能本王一人独……啊!”慕寒夜痛苦皱眉。 黄远将手从他后腰收回来:“阁下如何会认识我们?” “在下尚云泽。”尚堡主抱拳,“久仰二位。” “原来是腾云堡主。”慕寒夜笑道,“先前曾听秦兄提起过。” “温大人也说起过尚堡主,这位便是木师爷吧。”黄远也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既然如此有缘,不如一道进宫如何?”慕寒夜爽快邀请,“也好同喝一杯酒。”反正也不用自己付银子。 “想不想去皇宫看看?”尚云泽问。 “我也可以进宫吗?”木青山有些迟疑。 “本王的朋友,也是秦兄的朋友,自然可以。”慕寒夜道,“二位请。” “走不走?”尚云泽看他。 就当是见见世面。木青山点头:“嗯,走。” 尚云泽与慕寒夜并排策马前行,木青山则是与黄远坐在马车里,一道喝茶聊天。 待到进宫之时,彼此间便已经成了朋友。 “那么深的草丛,也能见到好景致吗?”木青山还在问。 黄远默默将衣领拉高了些。 能与秦宫主与温大人混在一起的,为何还有如此呆的读书人。 居然没有被卖掉,也是很不容易。 楚渊视七绝国为一等贵宾,所住的地方自然很是富丽堂皇,木青山被黄远带着看了两圈,觉得眼睛都要花掉。 “晚上更漂亮,尤其是在那座高塔上往四周看。”黄远指了指,“星光伴着连绵不绝的灯笼,别的地方看不到。” 木青山点点头,真心觉得……皇宫果真是很大。 “不如今晚留下吧。”黄远道,“反正这里空房子有很多,还能一起喝酒,从西域带过来的。” “也好。”木青山也与他颇为投缘,“那我们便明早再回去。” 至于慕寒夜与尚云泽,则是已然开始兄弟相称,甚至还研讨了一番“如何才能赶走野草地里的各种飞虫”——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嗡,着实是很扫兴致啊! “大人。”温府里头,家丁敲门道,“七绝王派人相邀,说是尚堡主与木师爷都在宫内,今晚要设宴,问大人与大当家去不去。” “去!”温柳年火速答应。 赵越皱眉:“不准!” 温柳年道:“我都好了。” “这叫好了?”赵越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也不能老待在家里,出去走走说不定好得更快。”温柳年苦着脸道,“睡了两天,腰都发软。” 赵越还想说什么,却又被他打断:“况且这回又不是皇上宣召,也不是去做事,而是吃酒席。”有酒席不吃,这不有病么。 赵越无奈:“那吃完就回来。” “好好好!”温柳年高兴答应,换了衣服洗漱后,便与他一道欢欢喜喜进宫,吃白食去。 丰收米行内,下属对青虬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待主子离开之后,一把火将此处烧了便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青虬点头,语调有些阴沉:“皇宫不比其它地方,今晚切记,务必不可大意。” 第138章 【将御花园给朕铲了】吃酒席吃出了幺蛾子 此番慕寒夜来王城,带了不少西域特产的葡萄美酒,木青山先前没怎么见过,小心翼翼喝了一小口,觉得挺甜。 “喜欢?”尚云泽问他。 “嗯。”木青山又喝了一小口,难得遇到不呛喉的酒。 “师爷若是喜欢,我差人送几坛到腾云堡便是。”慕寒夜道,“这叫赤霞,待到这次回去后,白露所酿的酒也该好了,喝起来更加顺口。” “是吗?”温柳年在旁边插嘴。 慕寒夜极为识趣:“也顺便送几坛给大人。” “这怎么好意思。”目的达到,温柳年笑眯眯,“大家接着聊,接着聊。”莫要打扰我斯文吃饭。 赵越扶额,早知如此,就该关在家中喝粥吃小菜。 木青山在饭前吃了个点心,原本肚子一点都不饿,此番见着温柳年吃东西后,却突然就有了食欲,甚至还主动夹了一块油汪汪的蹄髈——看大人吃得着实是香,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尚云泽开始考虑,以后要不要每顿饭都带去温府吃,似乎效果还不错。 “乖,吃点这个。”在他的筷子再度伸向鸡腿时,赵越终于忍不住制止,给了他一碟青翠碧绿的拌青菜。 温柳年颇为不舍,还想吃肉。 其实方才也没吃多少。 放下青菜后,赵越顺便将他剩下的半块肉一道夹走。 于是温大人更加抑郁了,怎么能这样呢,起码把碗里的给留下。 但是赵大当家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温柳年只好将那盘青菜全部吃掉,觉得略撑。 完全就是青菜出了问题,若是换成鸡腿,肯定不会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却对于江湖中事还未聊尽兴,于是便换到前厅继续赏月小酌,黄远则是与木青山一道下棋,温柳年站在旁边看了一阵子,觉得还是很撑,于是索性打了声招呼出门,打算去御花园消消食。 四喜正在往过跑,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 “公公这是着急去哪?”温柳年赶忙将他扶住。 “去太医馆给小王爷拿了些东西,赶着送去御书房,所以抄条近路。”四喜有些纳闷,“天都黑了,大人怎么会独自一人来这御花园?” “七绝王设宴,本官多喝了两杯。”温大人淡定道,“来吹吹风,也好清醒一些。” “哦。”四喜恍然,“原来大人吃多了啊。” 温柳年:“……” 若没记错,自己方才说的应该是醒酒。 “那大人慢慢逛,我就先走了。”四喜公公完全不觉自己方才击中了真相,急匆匆去了御书房。 为何就只能是吃撑?温大人颇为哀怨,一边走一边踢小石头。 而后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未来得及转头,脖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瞬间便晕了过去。 ****** 御书房中,楚渊在看着叶瑾回寝宫休息后,便将四喜叫到身边:“温爱卿那头结束了吗?” “回皇上,七绝王的宴席应当已经散了。”四喜道,“方才路过御花园还见着温大人,说是吃撑了要消食。” “吃撑?”楚渊笑着摇摇头,“走吧,书房里有些闷,我们也去御花园透透气。” 四喜点头,还未来得及替他拿披风,负责保护温柳年的影卫便从门外冲了进来。 “何事?”难得见他如此冒失,楚渊皱眉问。 “皇上恕罪。”影卫单膝跪地,低着头惊慌道,“温大人不见了。” “什么?!”楚渊闻言震惊,“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在宴席之后,温大人便独自一人去了御花园散步,末将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温大人就不见了。”影卫道,“如同平地消失一般。” 事情太过蹊跷,也来不及多问,楚渊大步赶往御花园看究竟。 四喜一路小跑跟着他,心里也是忐忑焦虑,早知如此,自己方才就该拉着温大人一道前往御书房啊。 御花园里早已火把通明,尚云泽问赵越:“怎么样?” 赵越摇头。 “先不要着急。”木青山安慰他,“皇宫里头到处都是守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先继续找吧。”尚云泽拍拍他的肩膀。 赵越转身又进了树林,手背上几乎要爆出青筋。 楚渊调拨来大批御林军,守住了皇宫所有出口,御花园中人头攒动,此等架势莫说是找个大活人,即便是找个蚂蚁窝,只怕也不是难事。 但温柳年却依旧踪迹全无。 好好一个人,居然真的如同瞬间消失,说不见就不见。 “御花园中可有密道?”赵越问。 “先前没听说有。”楚渊摇头,大声道,“来人!” “皇上。”御林军上前。 “将这片园子给朕铲了!”楚渊道,“看看下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御花园这么大,上头又种满花草树木,要挖平也不容易。”木青山微微皱眉,声音很小同尚云泽讲,“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快一点?” “没有捷径,只能靠着人往下挖。”尚云泽道,“若真是有机关,用炸药反而会危险。” 御林军很快便拿来了铲子,从温柳年失踪的大概地点开始向外挖,其余人虽说着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却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等到结果。 ****** 四周一片黑暗,许久之后才出现星点亮光,温柳年费劲动了动,忍着酸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醒了?”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温柳年全身一僵,缓缓回头。 青虬坐在椅子上,正似笑非笑看着他,旁边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 温柳年:“……” “怎么样,温大人是不是很意外?”青虬站起来,缓缓走近他。 温柳年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到坚硬的石壁,脑袋却在飞速转动。 “怎么,吓傻了?”青虬啧啧,“大楚第一才子,原来如此胆小如鼠。” 温柳年艰难咽咽口水,总算憋出来一句话:“你是大明王?” 青虬微微一沉默。 “你就是大明王!”还未等他说话,温柳年便又重复了一次,这回的语气要笃定很多。 青虬挑眉,倒也没否认。 “但大明王为何要抓我?”温柳年疑惑问。 “你说呢?”青虬玩味看着他。 温柳年想了想,然后试探道:“莫非你们抓错人了?” 青虬:“……” 他为何会得出这种答案? “否则也没有其余理由。”温柳年道,“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总不能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青虬坐回椅子上。 温柳年不好意思了半天,总算牙一咬低声道:“因为我男人?” 青虬:“……” 温柳年紧张无比看着他。 “你都知道些什么?”青虬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我们曾抓到过一个邪教头目,名叫离蛟。”温柳年道,“大明王一定认识他。” 青虬点头:“的确认识。” “他可是大明王的下属?”温柳年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虽说这里是暗道,莫说是正常说话,就连扯着嗓子吼外头也听不到,但有些话还是一定要压低声音,说起来才有感觉。 青虬不屑:“无非是一个蠢货而已。” 温柳年看上去很是忐忑。 “他告诉你,我与赵越有关系?”青虬问。 温柳年拼命点头,眼神也热切起来。 青虬嗤笑。 “大明王为何会潜入宫中?”温柳年已然与他熟络起来。 “办事。”青虬淡淡道。 “那办完了吗?”温柳年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漠态度。 青虬道:“没有。” “办什么事呀?”温柳年继续问。 青虬不满皱眉:“你的问题很多。” “不明白的事情,自然是要问清楚。”温柳年答得理所当然,“况且若是大明王需要,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温大人倒是很热心。”青虬扫了他一眼。 “那也要看是对谁。”温柳年笑得颇为纯良,“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更加上心一些。” 小红甲狼从他袖中爬出来,憨呆呆沿着墙角往外挪。 皇宫外头,尤大余方才睡下,屋外便凶神恶煞冲进来一伙人,拿着木枷铁链将他锁了个结实。 “向统领?”看清来人是谁后,尤大余脸色煞白,“不知为何要……” “奉旨前来请大人进宫。”向冽亮出令牌,“得罪。” 尤大余还想狡辩,御林军却已经丢掉被褥掀开床板,露出了黑漆漆的地道入口。 自知秘密被发现,尤大余双腿开始哆嗦。 片刻之后,几名兵士从下头将高大壮也带了上来。 “还有大人在城外山洞的客人,在下也一并请了。”向冽道,“皇上现如今大发雷霆,尤大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尤大余膝盖发软被架出卧房,几乎要晕厥过去。 按照楚渊原本的打算,其实是想再等几天,好抽丝剥茧找到更多关联之人,但如今事出突然,也只好先将人捉拿归案——毕竟若说谁最有可能绑架温柳年,又能自如进出皇宫,尤大余算是唯一的线索。 “皇上饶命。”尤大余抖若筛糠。 “朕只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便饶你不死,若是答错了,便等着受千刀之刑吧。”楚渊眼底难得狠仄,语调阴沉,连一旁的叶瑾也有些后背发凉。 “是是是,罪臣定然知无不言,眼部不进。”尤大余磕头如捣蒜——先前以为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居然还有活路,几乎要涕泪横流。 “温爱卿在哪里?”楚渊一字一句问。 “温大人?”尤大余初听不解,而后才反应过来,震惊道:“温大人不见了?!” 叶瑾在旁皱眉——看着表情,似乎是当真不知道啊。 第139章 【天下第一的才子】和天下一的红甲狼 “皇上,罪臣是当真不知道温大人去了何处啊。”见到楚渊脸色有变,尤大余几乎连苦胆都吓破。 “宫里还有谁是你的同伙?”楚渊沉声问。 “回皇上,只有罪臣一人。”尤大余战战兢兢道,“青虬做事极为谨慎,即便是有 ,罪臣也不知道啊。” “云断魂与青虬现人在何处?”楚渊又问。 “青虬应当在城中的丰收米行。”尤大余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至于云断魂,他似乎早已与青虬决裂,并不在王城里头。” “早已决裂是什么意思?”楚渊微微皱眉。 “是三年前青虬来拉拢罪臣之时,亲口所讲。”提及此事,尤大余抖若筛糠。 “当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给朕背出来!”楚渊道。 “是。”尤大余回忆,“当时他说自己在东海有了强大势力,又坐拥金山,实力不可小觑。还说云断魂不思进取又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他从中阻拦,这天下,这天下……” “这天下如何?”楚渊冷冷问。 “这天下,早就已经换了主子。”说完之后,尤大余以头捣地涕泪横流,“微臣当时鬼迷心窍,才会步入歧途,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叶瑾在心里摇头,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走错路。 沈千枫连夜带人围了丰收米行,地下暗室里却空空荡荡,据米行老板供认,说是傍晚时分刚离开,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于城外乱葬岗那头,无风见到御林军突然便开始行动,抓了那两名异乡客,就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匆匆赶回家中后,恰好遇到尚云泽前来报信,说是大人在宫里不见了,所有人都在找。 “皇宫里也能把人丢掉?”无影吃惊。 “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混进去了谁。”云断魂问,“现在可有消息?” 尚云泽摇头:“皇上正在派人挖御花园,但看上去似乎并没什么用。” “有没有可能已经出了宫?”无影问。 尚云泽道:“说不上,皇宫里头暗道无数,有些连皇上也不知道藏在何处,不过城门已经封死,应当出不了王城。” “可要我做些什么?”云断魂问。 “暂时倒不必。”尚云泽道,“有皇上还有各江湖门派,人手已经绰绰有余。” “拿……温大人平日里可有得罪过谁?”无影又道。 尚云泽摇头:“即便是得罪了朝中同僚,也没人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动手,所以大家都推测,只能是青虬所为。” 云断魂道:“他早年随我在宫里住过,若说是误打误撞发现了暗道,也并非不可能。况且现在王城风声鹤唳,想要逃出去,手里就必然要有筹码。” “要是当真如此,至少温大人暂时不会有危险。”尚云泽叹气,“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一件。” 而就在所有人都快急疯的时候,小红甲狼终于顺利抵达目的地,慢吞吞爬上了门槛,晕! 黄远最先发现,赶忙上前将它捧在手心,又往后头看看,却没发现另一只在哪里。 “定然是从温大人身上掉出来的。”木青山道,“往常这个时间,它该吃饭了。” 小红甲狼憨呼呼抖了抖触须,吃。 “要是能说话就好了。”黄远道,“至少能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平时两只都是在一起的。”木青山将它放在桌上,又找了些点心里的肉渣,“说不定吃饱肚子后,会带我们去找另一只。” 小红甲狼用前爪抱住肉末,开始认真啃。 啃。 继续啃。 …… 黄远坐在旁边看了一阵子,然后发自内心道:“等它吃完,大人也就该被带到东海了。” 木青山第一次觉得,原来吃饭慢会让旁人如此心焦。 小红甲狼继续动作慢吞吞,全然不顾其余两人已经快要双目燃烧。 ****** “大明王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温柳年一边走一边问。 青虬道:“出宫。” “原来还有这么一条暗道。”温柳年道,“如此看来,皇宫也并非固若金汤。” “若是固若金汤,你此时也不会在这里。”青虬扫了他一眼。 “也不算是坏事。”温柳年道,“除了刚开始有些受惊,脖子有些疼,其余都很不错。” “很不错?”青虬嗤笑。 “自然不错。”温柳年略微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开口,“实不相瞒,日子我都选好了。” 青虬目光不解:“选什么日子?” “当然是办喜事的日子。”温柳年诚恳问,“大明王可要先见见我爹娘?” 青虬:“……” “倒也不是商量聘礼,此事我来准备便好。”温柳年赶忙解释,“只是双方家里头还是要见个面的,礼数周全,也吉利。” 青虬觉得,他此生还是第一次见着对成亲如此热切之人。 “这是头等大事。”温柳年很是笃定。 “要怎么将本王送出城,才是头等大事。”青虬冷冷打断,“其余所有事情,都押后再议。” 温柳年眼底颇为失望:“……哦。” “要如何才能出城?”青虬问。 “怕是有些困难。”温柳年摇头,这回倒是答得挺爽快。 “主子问话,大人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旁边的男人威胁。 “这种问题不必想。”温柳年道,“现在莫说是一个大活人,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出王城。” 青虬脸色阴沉。 “其实大明王若想出城,直接来找我便是,原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但现在这么一闹,却变得千难万难。”温柳年苦恼,“皇上一旦发现我失踪,必然会在城内布下重兵,插翅难飞的。” 青虬沉默,严格来说,他也没说错。 “若真是这样,那就只好委屈温大人了。”另一人冷冷道。 “委屈?”温柳年闻言先是皱眉,想了想又问,“若是委屈完,是否就可以谈亲事了?” …… “好。”青虬点头。 “那要我做什么?”温柳年问。 另一人道:“做人质。” “挟持我,好让皇上放行?”温柳年猜。 对方点头。 “怕是不大可行。”温柳年却摇头。 “为何不可行?”那人道,“楚国上下人尽皆知,温大人乃是楚皇面前的头号红人。” “那又如何?”温柳年道,“若换做一般的江洋大盗,皇上或许还有可能会因为我而放人,但自从二十余年那场海战之后,大明王便成了梗在楚氏一族心中的尖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做出多大牺牲,也是断然要连根拔除的。” “按照你的意思,现在我们便无处可去了?”青虬问。 “只是暂时无处可去。”温柳年道,“到现在还没有人找进来,说明其余人并不知道这条暗道,还是算安全的。” 青虬沉默。 温柳年又巴巴问:“干粮带够了吗?” “上头就是御膳房。”另一人道,“饿不死你。” “那就好。”温柳年放了心。 上头就是御膳房啊…… 三人在暗室中坐了一阵子,大概是觉得四周有些安静,于是温柳年又捣捣中年男子:“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对方冷哼一声:“与大人无关。” “如何能无关,我们还要在这暗室中住一段时间,总不能连个称呼都没有。”温柳年道,“哪怕是个外号也成,这样才显得像一家人。” 中年男子听若无闻。 但温柳年却很孜孜不倦。 到后头连青虬也开始烦:“海鹰。” “当真是个好名字。”温柳年迅速称赞。 速度之快让海鹰觉得,哪怕自己是叫海二狗,他也会立刻开始鼓掌奉承。 又过了一阵子,温柳年打了个呵欠,靠在墙壁上呼呼睡着,倒是一点都没被影响。 “主子,接下来要怎么办?”海鹰低声问他。 “既然一时半会出不去,那便按照原计划进行。”青虬道,“过几日等外头风浪小一些,再想办法潜入楚渊住处。” “是。”海鹰点头。温柳年一边扯呼,一边心里暗自着急——若是让这两人潜到皇上身边,只怕又会出乱子,还是要早些想办法逃出去才好。 而在慕寒夜的住处,那只小红甲狼在吃完肉末后,便慢吞吞爬进了小盘子里,安安静静趴在角落。 睡! 黄远:“……” 木青山很是头疼。 居然当真不去找。 御花园里,侍卫分三批轮班往下挖,都是二三十岁的精装男子,速度自是很快,却始终也没挖到哪里有密道。 赵越又在皇宫里找了一轮,依旧踪迹全无,心里越来越焦躁,眼里也满是红丝。 体内真气翻涌,胸口没来由便是一阵钝痛,眼前也黑了瞬间。 “大当家,你没事吧。”陆追正好过来找他,见状赶忙将人扶住。 “没事。”赵越摇摇头。 陆追扣住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叹气道:“着急也于事无补,大当家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有分寸。”赵越道。 “早就已经分寸大乱,又何必嘴硬。”陆追道:“原本就内息受阻,若再急火攻心,只怕大家除了想办法救温大人,还要想办法救你。” 赵越语塞。 “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陆追道,“就算不睡觉,坐着喝杯茶也好。” “多谢。”赵越拍拍他的肩膀。 “对方顶多也就三五人,温大人又聪明绝顶,不会吃亏的。”陆追道,“只怕现在头疼的该是绑匪。“赵越摇头:“他手无缚鸡之力,若对方是凶徒,如何可能不吃亏。” “这就错了。”陆追笑笑:“聪明人杀人,那才叫滴血不见。”更何况温大人还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一夜时间过去,温柳年还在呼呼沉睡……当然在地道中,也感受不到昼夜轮替,只能凭感觉。 海鹰打开包袱,取了几个烧饼出来。 温柳年在梦中吧嗒嘴,然后转了个身继续睡,直到青虬与海鹰吃完早饭,方才伸着懒腰起来。 海鹰丢了饼与水囊过来。 “多谢。”温柳年赶忙接住,然后又疑惑,“昨晚不是说,上头就是御膳房?” “若非迫不得已,没有冒险的必要。”青虬道,“先将这些干粮吃完再说。” 温柳年倒也不挑,一口气连吃三个,还想拿第四个。 “够了!”海鹰将包袱裹起来,“此番下来,我们带的粮食也不多。” 温柳年无辜道:“但平时像这种饼,我一顿能吃八个,还要加一碗鸡汤。” “今时不同往日。”海鹰道,“我只能保证饿不死大人,却不能保证饿不着大人。” 温柳年明显很不高兴。 在暗室中也无事可做,见青虬与海鹰都在闭目养神,温柳年先是找了根小棍子,在地上自己与自己下了一盘五子棋,而后便道:“不如我们想个办法,先从这里出去吧。” “昨晚你方才说过,现在外头风声正紧。”青虬睁开眼睛,“为何一夜之间便改了主意?” “风声紧,是不能出城,却不是不能出地道。”温柳年道,“大明王既然知道从哪里出来,自然也就能知道从哪里出去。” “出去之后要去何处?”青虬问。 “温府虽然不大,住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温柳年道,“总强过待在这里。” “那温大人要如何向别人解释,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海鹰看着他。 “理由自然好编。”温柳年道,“最简单也是最不易被戳穿的,便是说我被人打晕,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为何要相信你?”海鹰冷冷道。 温柳年吃惊瞪大眼睛:“为何不能相信我?” 海鹰:“……” “也对,我们又不熟,也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温柳年道,然后又用万分肯定的眼神看着青虬,“不过大明王相信我便已足够。” “我?”青虬微微挑眉。 “是啊。”温柳年颇不好意思,但同时又有些炫耀,“实不相瞒,我与当家的已经圆房许久。”所以是一家人。 海鹰抽抽嘴角,这种事也能拿出来说? “所以我们何时出去?”温柳年信赖握住他的手。 “再过几天。”青虬道,“若局势依旧如此,那再商议下一步对策。” 温柳年闻言在心里皱眉——他倒是不怕在这里继续住下去,总归也吃不了大亏。但若是不尽快出去,外头的人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而且留着两人在宫里,对皇上也是莫大威胁。 还是要快些出去才成。 片刻之后,温柳年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怎么这么多事?”海鹰不耐烦。 温柳年纳闷看着他:“我在说家事,与你又没有关系。” 海鹰被他噎了一下。 “御膳房离太医馆不算远。”温柳年继续对青虬道,“里头有一味药材,名叫黑芙蓉。” “有何用?”青虬问。 温柳年道,“增强内力,还能打通七经六脉,使人身轻如燕。” “哦?”青虬道,“先前从未听过此物。” “是七绝王进贡的。”温柳年道,“我听说之后,便想问皇上讨过来,却没得逞。” “温大人一个读书人,要此物何用?”青虬问。 “当然不是自己吃,而是讨给当家的。”温柳年道,“他经脉曾被人封住,所以经常会心悸。我也是听说黑芙蓉对习武之人大有裨益,甚至有人吃完便功力突飞猛进,所以才厚着脸皮开口去要。” “当真如此神奇?”青虬若有所思。 “是啊。”温柳年道,“就在药库重地,虽说是重地,但平时也没人会去太医院偷东西,所以防范算不上严密。” “说这个有何用?”青虬道。 “总归闲着也没事,什么时候大明王若是想出去透透气,便瞬间把黑芙蓉也一道顺了吧。”温柳年道,“这么多年未曾得见,就算是弥补给当家的一份礼物,也好缓和些关系。” 青虬闭着眼睛,未再理他的话茬。 温柳年轻手轻脚,又坐回了墙角。 半晌之后又提醒:“一定要去啊。” 青虬依旧没反应,海鹰却有些心动。 虽说脸上表情一闪而过,但温柳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心里啧啧啧。 果真,用稀世药物与武林秘籍坑江湖中人,是再好用不过。 清晨阳光照进窗户,小红甲狼嘿咻嘿咻,顶着一块肉末爬回了地道,饭! 另一只红甲狼晃晃触须,也从温柳年袖中钻了出来。 小红甲将肉末抖在地上,自己趴到角落开始睡。 累! “红甲狼又去哪了?”另一头,木青山正趴在地上到处找。 “昨晚还好好在盒子里,怎么说不见就不见。”黄远也帮着找。 木青山急得团团转,大人没回来,红甲狼又丢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可如何是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红甲狼却又自己爬了回来,饿。 木青山与黄远对视一眼:“这……” 小红甲狼憨呼呼趴好,等着吃饭。 赵越与尚云泽听到侍卫通传,也赶了过来。 小红甲狼还在奋力啃一只大虫。 “今晚要不要守着他?”尚云泽道,“说不定当真能找到线索。” 赵越点头。 “那怕是要等一阵子了。”木青山道,“昨晚我们守了好几个时辰也没动静,今天一早便不见了。” “我与大当家轮着盯。”尚云泽道,“不管跑去哪里,都跟着便是。” 赵越点头:“好。”虽说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但目前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小红甲狼在吃完肉末后,便又趴回小盘子开始睡觉,一个时辰也不见动。 尚云泽觉得眼前有些重影,长时间盯着这小东西,比盯一群人还要累,又不敢松懈,生怕一眨眼就又跑了。 夜色渐深,子夜时分,赵越换下了尚云泽。 又过了一阵子,小红甲狼终于睡醒,抖抖触须顶了一只虫,慢吞吞爬下了桌子。 赵越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会惊到它。 月色之下,小红甲狼爬得熟门熟路,穿过小桥拐过回廊,进到一座冷宫,最后沿着一口枯井缝隙钻了进去。 赵越在井口看了看,刚打算跳下去看究竟,耳朵却敏锐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于是迅速闪到了树后。 须臾之后,一个人如同鬼影一般,从井中冒头出来。 赵越单手握牢刀柄,顾及温柳年的安全,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影四下看了看,便又钻了回去,并未出来。 赵越凝神细听,似乎隐隐有机关被打开的声音,四周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往下看去,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见不着。 赵越大步出了冷宫,一路去找楚渊,将所见说了一遍。 “此言当真?”楚渊瞬间站起来。 “我亲眼所见。”赵越道,“但担心对方会狗急跳墙,所以未曾跟下去,现在是追影宫的人在盯。” “柳梅宫已经荒废数十年,朕倒是的确不知道里头还有乾坤。”楚渊道,“不过藏书阁中有不少图纸,先前不好找,现在确定了地方,找起来也会容易许多!““要多久时间?”赵越问。 “最多三天。”楚渊道,“许多图纸年份已久,若是太过急躁粗鲁,反而会将其弄坏。” 赵越点头:“三天就三天,在这三天里,我会一直守在柳梅宫内!” 地下暗室中,温柳年心里颇为失望——见到海鹰离开,还以为会去太医馆,却没想到居然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回来。 红甲狼啃完虫子,和小红甲狼亲热蹭须须。 好吃呐…… 第140章 【是福是祸】没人能说得准 柳梅宫初建于数百年前,原本是周王修给宠妃柳柔,后柳氏一族被人陷害,柳柔亦是失宠,闲言碎语如同把把锥心利剑,终是在一个雨夜自缢,柳梅宫也就变成了不祥之地,从此再无人踏入过,里头杂草生得比树还高,人人都说那是柳柔的怨气。后来楚氏先皇取天下而代之,听到柳氏一族的惨案后也颇为唏嘘,为了教导后世子孙不可听信谗言灭忠扶奸,便将这柳梅宫原封不动留了下来。时光如水流逝,待到了楚渊即位,宫里头的人早已把这里忘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在偶尔路过时才会想起来,这里似乎住过周王一个含冤惨死的妃子。 百余年来皇宫屡次返修,地下暗道也是改了又改,各类图纸浩瀚如海,即便有专人整理,要从这些堆积成小山的陈年卷宗里找到柳梅宫的地下暗道图,也绝非是件易事。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看到那一箱又一箱发黄的资料,慕寒夜觉得头都疼。 黄远与木青山也一道帮着看,沈千凌则是将有用的东西一样样抄下来,也好最后整理。 虽说能用到的人手都已经用到,但进度却并不算快。是夜下起瓢泼大雨,藏书楼却已经是灯火通明,木青山打了个呵欠,吃了个酸梅揉揉眼睛,又拿过一本卷宗。 赵越躲在暗处,一直盯着那口枯井,留意着周围一切异常动静。 小红甲狼依旧慢吞吞爬出来觅食,却被雨水冲得寸步难行,只好又憨憨跑了回去。 温柳年将烧饼渣掰碎,弄了些屑屑放在地上。 海鹰虽说不满他的行为,不过想到两只虫子也吃不了多少,最后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温柳年依旧连吃三个烧饼,然后道,“今日的饼有些酸。” 海鹰抖抖包袱皮:“明日连酸的饼都没了。”原本进宫时也没料到会遇见温柳年,所以只带了两个人的口粮,三人吃自然不够,更别提还有一个饭桶。 “无妨无妨。”温柳年道,“上头就是御膳房,偷些点心还是轻而易举,但这样总不是长远之计,我们究竟何时才能出去?” “到了该出去的时候,自然会带你出去。”青虬依旧在闭目养神。 温柳年道:“出口离这里近吗?” 青虬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我自然是要关心的。”温柳年道,“我失踪了,皇上必然会找。在荒郊野外发现我独自一人昏迷不醒,和在地道中发现我与大明王相谈甚欢,绝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效果。” “楚渊不会找到此处。”青虬道。 “大明王似乎颇有自信。”温柳年小心翼翼道,“可否告知在下理由?” “大人话未免有些太多。”海鹰阴森看着他。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饭又不让吃,话也不能说。”温柳年不高兴,“莫非就要这么一直干坐着?又不是要老僧入定。” “若你乖乖配合,那我们很快便能出去了。”青虬道。 “要如何配合?”温柳年来了精神。 “你是否经常出入楚渊寝宫?”青虬问。 温柳年顿时如同被雷劈:“自然没有,我可是快要成亲的人。”这种话怎么好乱说。 “休要胡言打岔!”海鹰目露凶光。 “就事论事,如何算作胡言?”温柳年比他更凶。 “所有人都知道,大人是楚渊面前的头号红人。”青虬不冷不热道。 “头号红人,又不是头号宠妃,为何要去皇上寝宫?”温柳年纳闷。 …… “平时都是在御书房议事的。”见他二人不说话,温柳年又补充了一句。 地道内重新安静下来。 温柳年道:“不知大明王为何要找皇上?” 青虬道:“算账。” 温柳年犹豫:“但当初分明就是先皇……” “父债子偿。”青虬冷冷道,“我也只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温柳年打破砂锅问。 青虬道:“江山。” 温柳年顿时脸色一白。 “怎么?”见着他的反应,青虬冷冷一笑,“温大人如此聪明绝顶,别说先前没猜到。” “先前只是模糊推断,却又想大明王此番多是为了寻亲。”温柳年道,“却没想到却还有……此事非同小可,还请三思后行。” “既然来了王城,便断然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青虬道。 “但大明王认识了我,也不算空手。”温柳年说得极有道理。 海鹰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见过脸皮最厚的一个人。 “前尘旧事,不如就让它随风去吧。”温柳年还在苦口婆心,“一家人团聚最重要。” 青虬不耐烦,挥手扬起一阵掌风,重重击在他胸前。 温柳年闷哼一声,眼前黑了能有大半天,过了许久才缓过来一口气。 “怎么,不说话了?”青虬冷冷看着他,“你最要好记清楚,在未夺得江山之前,所有事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温柳年忍痛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青虬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何时才是楚渊身边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了吧?” “皇上武功高强,平时身边并无太多人保护。”温柳年说话极其艰难,“除非有重大庆典,否则身边的侍卫都不会超过五人。” “武功高强,高到何种程度?”青虬问。 “这我当真不知道。”温柳年擦掉嘴角血丝,“我对武学一窍不通,只是听叶谷主他们偶尔聊起过,说皇上自从服用过黑芙蓉后,功力在短短几天内便突飞猛进,甚至连沈盟主要应对也颇为吃力。” “还有此等事?”青虬微微皱眉。 温柳年点头。 青虬与海鹰对视一眼,沈千枫是武林盟主,武学修为在天下不说第一也是第二,能让他都吃力应对,那楚渊的武功只怕不单单是高,而是出神入化才可形容。 “所以我才说,最好先出去。”温柳年道,“当今皇上,没你们想得那么好对付。” “黑芙蓉放在太医院何处?”海鹰问。 “太医院分为南北东三处,其中珍稀药库位于最东侧,黑芙蓉长约一尺,装在一个黑木匣中,上头以玉环为锁。”温柳年咳嗽,“这间药库不大,不算难找。” 海鹰试探看了眼青虬。 “一切小心行事。”青虬微微点头。 温柳年心里多少算是松了口气,忍着痛又挪了挪,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他深知青虬与海鹰的脾气都甚为暴戾,自己又暂时还有些利用价值,所以才会一再言语相激,逼其忍无可忍动手。只有这样,自己在后头说的话才更有可能像因为惧怕而说出的“实话”,否则按照这两人疑神疑鬼的风格,只怕就算再怎么卖力演,对方也不会全然信赖。 海鹰拿起刀,转身出了地道。 青虬扫了眼温柳年:“若你从刚开始就如此识趣,又何必要吃这些苦头。” “我只是喜欢将一切事都弄清楚而已。”温柳年道,“若是大明王不喜欢,那我便不问了。” “有些事情,你无需知道得太清楚。”青虬道,“只需要配合我夺了这天下,往后便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大明王可还有其余子嗣?”温柳年问。 青虬脸僵了僵:“没有。” 温柳年如获重释:“那就好。” 青虬:“……” 温柳年乖乖噤声,想了想又要补充什么,却被青虬狠狠瞪了一眼。 四下一片安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温柳年抱着膝盖,看上去像是在打瞌睡,青虬也靠在墙角休息。 小红甲狼从温柳年袖中爬出来,慢吞吞挪到青虬跟前,咬。 比铜钱还要小的虫子,嘴里的毒刺也细如针,再加上有些麻醉液,也不算疼,因此青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且觉察出异样。 小红甲狼憨憨爬回温柳年身边,继续睡。 外头暴雨已停,海鹰趁着夜色与先前的记忆,一路前往太医院。 枯井四周早已埋伏了不少人,见到他冒头,秦少宇亲自带人跟了过去,赵越则是继续守在原地,以免青虬或是温柳年出现。 秦少宇眼看海鹰进了药库,暗自皱眉想,莫非是要暗中下药? 窗边正好悬着大红灯笼,勉强能看清屋内的布局。在左侧的柜子上头,果真摆了一个黑色木匣,上头镶嵌着青白玉环,看上去颇为贵重。打开之后,里头果真有一块干枯黑木样的东西,上头缠着红色绸缎。 来不及细看,海鹰将东西揣进怀中,从窗户中跳了出去,想着要重新潜入暗道,走到跟前却又顿住脚步。 秦少宇微微皱眉,就见他从怀中掏出那个布包,打开后先是用手撕下一片丢进嘴中,咀嚼之后还嫌不够,又低头直接啃了上去。 暗卫瞠目结舌,干嘛呢这是。 秦少宇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便该找叶瑾来,现在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偷了个什么玩意,搞得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 黑芙蓉极为干硬,海鹰最后索性将其重新包了起来,纵身一跃跳上房梁,想要先藏起来。 暗卫瞠目结舌,与他大眼瞪小眼。 这位大哥,你怎么好……说跳就跳,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海鹰只是愣了短暂片刻,便明白过来是着了道,于是转身就跑。 暗卫一边追一边无语凝噎,这算怎么回事啊…… 虽说海鹰武功不算弱,但也架不住追影宫人多,待到楚渊听到消息赶来时,这场混战已然结束。 叶瑾弯腰,从地上捡起被踩断的黑芙蓉,纳闷道:“你偷这玩意做什么?” 海鹰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牢牢按住动也不能动。 “这是何物?”秦少宇问。 “楚国地界没有,是阿蛮国进贡来的。”叶瑾道,“男子吃完后会气血上涌飘飘欲仙,还有些滋补功效。” …… 所有人都用恍然大悟的眼神看向海鹰,怪不得方才那般饥渴,原来还有这种隐疾。 海鹰自知上当,胸口剧烈欺负,显然怒极。 “带回去。”楚渊道,“朕要连夜审!” 暗卫押着海鹰一路去了监牢,秦少宇则是折返柳梅宫,将事情大概同赵越说了一遍。 “会不会打草惊蛇?”赵越皱眉。 “皇上正在审问。”秦少宇道,“若要我建议,大当家不如再等一个时辰再说。” 赵越担心看了眼井口。 “这段时间不算长。”秦少宇道,“若是强行下井,稍有不慎触碰到机关,温大人反而会更加危险。” “我懂。”赵越点头,“多谢秦宫主。” “皇上对温大人也甚为器重。”秦少宇拍拍他的肩膀,“现在既然抓了一个人,必然会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而在军机处,惨叫声几乎要撕裂夜空。 “现在只是疼。”楚渊冷冷道,“若是再不招,朕让你尝遍这世间所有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海鹰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看着他。 即便是被抓获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居然会只问了一句话,紧接着便是如此酷刑。 “还不肯说?”楚渊眼底一片嗜血残忍。 而就在这个时候,叶瑾才第一次感觉到,他当年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众多兄弟中杀出重重血路,最终登上九五之位。 沈千枫微微皱眉,将叶瑾带出了刑房。 夜风有些凉,却多少吹散了方才的血腥之气。 “干嘛拉我出来?”叶瑾看他。 “没必要继续看下去。”沈千枫替他整好衣领。 “你想多了。”叶瑾摇摇头,“这世上谁都能仁慈心善,唯有他不行。” 沈千枫道:“你能这么想便最好。” “他待我好,我知道。”叶瑾低声道,“走吧,进去看看哪里能帮忙。” 沈千枫拉住他的手:“这世上,没人能比我对你更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种醋……叶瑾拍拍他的脑袋,转身回了刑房。 “青虬?”楚渊微微皱眉,“无关云断魂?” “不是。”海鹰咳出一口鲜血,有气无力摇头,“青虬与云断魂早已决裂,在东海自立帮派,彼此间不相往来已有二十余年,甚至,甚至……咳咳。”又缓了一口气,方才继续道,“甚至岛上一直就有传闻,说云断魂早已毙命。” “如此说来,王城内先前的一干动乱都是青虬所为?”楚渊道,“从包下青楼歌坊开始,到山海居开张之日的暗杀,那伙杂耍艺人,以及尤大余的幕后主使,全部与云断魂无关?” “是。”海鹰点头,“我只知道这些了,只求能死个痛快。” “你知道的怕是不止这些。”楚渊道,“温爱卿的下落,才是朕现在最想知道的。” “温大人与青虬一道,在柳梅宫的暗道内。”海鹰道,“正在等我回去。” “若你回不去呢?”楚渊步步紧逼。 “先前未有约定。”海鹰摇头,“不过按照青虬的性格,若是我迟迟不归,他定然会带着温大人先行离开。” “画出柳梅宫的暗道图!”楚渊示意狱卒拿来纸笔,“若是事后发现有半点差错,你知道是何种后果。” 海鹰撑着身子,用勉强完好的右手在纸上画。 “皇上,我们找到了!”沈千凌也抱着一摞宣纸跑进来,结果被血淋淋的海鹰吓了一跳。 沈千枫捏着他的脑袋转向另一边。 “这些是柳梅宫的暗道图。”沈千凌把东西递给楚渊,“枯……唔!” “让皇上自己看。”沈千枫将手从他嘴上拿开,“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沈千凌:“……” 这么多人,为何只让我一个回去歇着。 “啾。”毛球蹲在门口,昏昏欲睡摇摇摆摆,最后吧唧摔在叶瑾脚边。 真是非常困。 海鹰也画好了地图,与沈千凌所找到的图纸比起来,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时间太过紧张,楚渊拿着图纸亲自去了柳梅宫,与赵越商议对策。 “既然在等海鹰,那当井底机关转动之时,应当不至于会让他起戒心。”赵越道,“我乔装下去看看。” “朕也是这么想,现在海鹰的衣物倒是现成。”楚渊道,“但想要做出一张面具,绝非短一半个时辰所能完成。” “那便不要易容了。”赵越道。 “没错。”叶瑾点头,“披风散发再弄个满脸血,下头光线昏暗也看不出个究竟,先将大人抢过来再说。” 主意打定,一行人当下便开始行动,看着血流满面的赵越,木青山不自觉便哆嗦了一下。 赵越率先跳下枯井,秦少宇紧随其后,也好帮忙应付突发状况。 而在暗道之中,诚如外头众人所预料,青虬的确正在心神不宁——按照他的记忆,太医院离这里并不算远,就算是两个来回只怕时间也够,为何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说不定还在找。”温柳年道,“黑灯瞎火,又要找个黑匣子,不算容易。” “黑芙蓉,你确定没有搞鬼?”青虬语调阴冷。 “为何总要说我在搞鬼?”温柳年极为不解,“论利害关系,我现在命都捏在大明王手中,若论家族辈分,那早已与当家的圆了房,难道不该是一家人才是?” “我说不过你,却不代表要相信你。”青虬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走。” “现在走?”温流年睁大眼睛,“但是海鹰还没回来。” “迟迟不归,定然是出了乱子,待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青虬道,“还是早走为妙。” “但是……”温柳年犹豫,磨磨蹭蹭不想起来。 巴不得被抓啊! 见他似有拖延之意,青虬脸色一变便要拉他胳膊,走了一步却觉得脚腕一阵麻痹,如同被针刺入经脉一般。 小红甲狼趴在温柳年肩头,一下一下摇晃触须。 “大明王……没事吧?”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青虬又试着咬牙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似乎整条腿都开始发木。 “腿坐太久,麻了?”温柳年猜测。 “过来扶着我!”青虬厉声道。 温柳年往后退了一步。 青虬抬手欲打他,温柳年却早已“嗖”一声消失:“大明王先等等,我这就去找海鹰回来!” 管他出了什么事,机会难得跑了再说! 青虬凭尽全力,将匕首朝他飞了过去。 赵越按照海鹰所言按下机关,内壁果真便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有昏黄光线透出。 赵越与秦少宇对视一眼,侧身钻了进去,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干燥,不远处的亮光也越来越明显。 “来人啊!”温柳年扯着嗓子喊。 然后就见海鹰满身是血出现在了前头,登时吓得倒休一口冷气! 赵越挥手打落匕首,将他拉到了自己怀中。 “啊啊啊放开我!”温柳年魂飞魄散,弯起膝盖便朝他脐下三寸顶了过去。 幸好赵大当家反应快,才没有被废了命根子。 “绑了他!”见着海鹰将人拦住,青虬方才松了口气,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 “大明王!”温柳年立刻神情凄楚,举着手便想跑过去——也不知道演一演还能否来得及。 怎么还能自己往回跑!赵越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一把拉住,丢给了后头的秦少宇。 …… “温大人你没事吧?”秦少宇微微弯腰,有些疑惑看着他。 温柳年张大嘴。 “是我,和大当家。”秦少宇在他面前晃晃手。 温柳年呆呆回头。 赵越已与青虬战成一团。 …… 温大人瞬间泪流满面。 刚刚是当真吓惨了啊。 若论起功夫,青虬原本该在赵越之上,但无奈被红甲狼咬了一口之后又强行运气,导致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没多久便被打落兵器。再一看秦少宇也在,自知毫无胜算,于是一剑重重砍在石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内室逃去。 锋利剑刃划过巨石,带起一串星点火光,黄土扑簌从四周落下,一股火药味道却冲天而起。 “撤!”秦少宇心知不妙,拉过温柳年掠向出口。 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连地面都在颤抖,一股浓烟从井口冒出,带着呛鼻的气息。 “少宇!”沈千凌手脚瞬间冰凉,本能便要冲上前。 沈千枫一把拉住他,自己想要去看究竟,秦少宇却带着已经被震晕的温柳年跳了上来。 沈千凌顿时松了口气。 “没事吧。”叶瑾也上前。 “温大人没事。”秦少宇将人递给楚渊,“我去看看赵大当家。” “下头还有炸药怎么办?”沈千凌担忧。 “不会的,这种爆炸只是一回。”秦少宇安慰拍拍他,带着两名暗卫重新跳了下去。 在爆炸之时,秦少宇与温柳年离青虬尚且有一段距离,赵越却几乎是步步紧逼,虽说最后时刻有所觉察,却也未能躲太远。不过幸好被气流一冲撞,反而离井口近了些,再加上即便受了伤,也依旧忍痛摒住呼吸,所以并未吸入太多毒烟。 暗卫背着他钻出枯井,交给叶瑾诊治。 “没找到青虬。”秦少宇道,“根据当时的距离,估计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 “先守着此处,待到烟雾彻底散去再细细搜寻。”楚渊道,“先替温爱卿与大当家治好伤再说。” 向冽领命,调拨御林军守住了井口与暗道所有出口。 “温大人并无大碍。”叶瑾替他盖好被子,“只是受了惊吓,又有些被震伤,好好吃些药便能调养回来。” “那大当家呢?”木青山问。 “大当家情况不太妙。”叶瑾叹气,回头看了眼温柳年,“走吧,出去说。” 一行人到了院中,木青山又急急问:“不太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有性命之虞?” “性命无忧,不过内伤颇重。”叶瑾道,“只怕……” “只怕什么?”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看着他。 叶瑾道:“武功怕是会废。” ……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沉默。 叶瑾是这江湖中最好的大夫,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说法,但对习武之人而言,这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此。 “只是有可能会废,不一定就当真会废,是不是这个意思?”尚云泽试探。 叶瑾摇头:“九成九。” …… “海鹰没必要隐瞒这个。”沈千枫道,“只怕巨石之中暗藏火药之事,只有青虬一人知情。” “他事先知不知情都不重要。”叶瑾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安慰大当家。” “不然问问陆二当家吧。”木青山道,“快马加鞭,应当能赶在大当家苏醒之前。”为了不让温老爷与温夫人得知这件事,所以陆追亲自出马去了离王城不远的邯城,陪二老一道探亲访友,也好多拖几天。 “我这就去修书一封。”尚云泽道。 楚渊点头:“有劳尚堡主。” “大人何时会醒?”木青山又问。 “再过三四个时辰。”叶瑾道,“至于大当家,便不好说了。” 小凤凰展开翅膀,一边兜着一只红甲狼,在院子里一扭一扭跑。 大一点的三不五时就会掉下来,倒是小红甲狼憨归憨,趴得反而停稳。 在第十次被摔到地上时,叶瑾终于看不下去,弯腰将红色的小铜钱捡了起来。 “啾!”毛球仰着头,略微不舍。 小红甲狼也看他,玩! 叶瑾微微皱眉,用手指碰了碰手心里的红甲狼,就见它蔫头蔫脑,与先前嗖嗖跑的时候判若两虫。 被敲了三四下后,红甲狼不满晃了晃触须,晕的呐。 “不会也被震伤了吧?”木青山问。 “要长大了。”叶瑾对着天光看了看,“红甲狼也分三六九等,背甲泛金光的算是虫王。” “能长多大?”木青山想象出了一扇红色石磨。 “也是这么大,不过毒性会强许多,毒液也能治病入药。”叶瑾小心翼翼将它装到盒子中,“这些天我要替大当家与大人看病,师爷暂时养着吧,不要让它到处跑便好。” “嗯。”木青山接到手中。 “大家也各自回去休息吧,天都亮了。”叶瑾道,“在这干熬着,大当家与温大人也不会提前醒。” 离开偏殿后,秦少宇叫过一名暗卫,派去云断魂处告知消息。 “武功尽失?”无影张大嘴,包子骨碌碌掉在桌上。 “是。”暗卫道,“叶谷主亲口所言。” “这……当真?”无影还是不愿相信,无风亦是皱眉。 云断魂却并未有太大反应,反而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暗卫虽说心里不解,不过也清楚自己无权过问,将消息带到之后便告辞离去。 “先生,少爷他不会当真就此废了吧?”无影哭丧着脸,这才一夜工夫,怎么就…… “乱说什么话!”无风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最差也就是武功尽失,做回寻常人,什么叫就此废了?” “但是武功尽废……”无影还是有些着急。 “先生怎么看?”无风小心翼翼问。 “未必就是坏事。”云断魂道。 “莫非先生有办法,让少爷的武功恢复?”无影眼前一亮。 “人都没见到,亦不知此时状况如何,说结论还为时尚早。”云断魂道,“既无性命之忧,待到养几日后出宫,那时再讲也不迟。” “那要不要先告诉少爷,他未必就此武功尽失?”无影又问。 “不必。”云断魂道,“一来尚且不算确定结果究竟如何,二来堂堂七尺男儿,若连这点挫折都受不起,也愧对故人在天之灵。” 无影只好点头。 但还是忍不住想,若是换成自己,只怕会哭瞎。 温柳年苏醒的时间,比叶瑾预料得还要更晚一些,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起码被不同人问了三四十回“为何温大人还没醒”,只觉得耳鸣眼花,整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外一处废弃的菜地里,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如同僵尸般爬了出来,跌跌撞撞朝着深山跑去。 而在皇宫里头,温柳年也总算睁开了眼睛。 而后便见着前头一排脑袋。 “啊!”温大人迷迷糊糊受到了惊吓。 “温爱卿。”楚渊将他扶起来,“感觉怎么样?” 温柳年心砰砰跳,坐了半天才缓过来:“我……” “爱卿在枯井中被震伤,亏得有秦宫主。”楚渊道,“小瑾已经替爱卿诊治过,并无大碍。” “赵大当家也被救出来了,他比大人伤得重,不过也无性命之忧,过几日便会醒。”沈千凌及时补充,“就在隔壁的房子里。” “什么叫无性命之忧,就是说还有别的事?”温柳年着急,“是不是这个意思?” 屋内登时沉默下来,不是刚刚才苏醒过来,怎么脑袋就转得如此快,这也能听出来。 “你们……算了我自己去看。”温柳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大人大人。”一行人赶忙拉住他,“你先别着急,大当家并无性命之虞,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温柳年心急如焚。 “只是武功废了。”楚渊道。 温柳年愣住。 “也不是一定就废了。”见他如此,木青山赶忙解释。 “几分可能会废了功夫?”温柳年问。 木青山:“……” 温柳年已然猜到答案,半晌也没说话。 “这世上有不少人都不会功夫,但是照样过得很好。”楚渊道。 “这我自然知道。”温柳年声音很低,“但我知道,不代表他也能坦然接受。” 先前为了练好功夫所做的努力,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自己却全部看在眼中。设想了许久的未来突然便生生改了方向,只怕换做谁也不能坦然接受。 “不过我会劝他。”见众人都不说话,温柳年又自己开口,“日子久了,或许有些事也就淡了。” “爱卿若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便是。”楚渊道。 “多谢皇上。”温柳年想起来又问,“青虬如何了?” “尸骨无存。”楚渊道,“他的同伙如今也在监牢中,朕答应给他一个痛快。” 温柳年点点头,并未再多问什么。 小红甲狼使劲爬回棉布小窝,耷拉下来两条须须,睡。 另一只红甲狼则是待在木青山房中,正在用闪亮亮的背甲在木匣边缘蹭,痒痒呐…… 第141章 【要先选一个好日子】是不是有哪里被理解错了 青虬之事已经暂告一段落,海鹰熬不过重伤,还未等楚渊赐下毒酒便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余后续事宜则是由向冽处理,自从来到王城便忙到一天也未歇的温大人,总算是有了一段长长的空闲。 又过了两日,赵越方才醒转过来。 “你醒了呀。”温柳年惊喜。 赵越微微皱眉,脑中依旧不甚清明。 “不会是忘了我吧?”温柳年瞬间哭丧脸。 赵越笑,伸手想像往常一样捏他的侧脸,却觉得整条手臂都如同被针扎,登时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别乱动。”温柳年赶忙压住他,“骨头受了伤,要好好养着的。” “要养多久?”赵越哑着嗓子问。 “伤筋动骨,怎么也要两三月。”温柳年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将他扶了起来,“现在青虬与海鹰都已丧命,那三名异国男子由向统领负责审讯,不过语言不通,也不大可能会问出什么东西。至于高大壮与酒楼小二,还有先前在酒楼开张时前来行刺的那些人,都在云前辈手中,待到将来再审也不晚。” “在地道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赵越问。 “没有。”温柳年笑嘻嘻,“而且我还吃光了他们的饼!” 赵越被逗笑,示意他靠到自己怀中。 “皇上说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温柳年脸贴在他胸前,“先在宫中待几天,待到叶谷主说没事之后,我们就搬回家里住。” “好。”赵越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丝。 温柳年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不会武功,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啊。 听到赵越醒了,其余人也陆续前来探望,追影宫暗卫甚至还拎了一筐红鸡蛋。 尚云泽抽抽嘴角:“大家当是醒了,不是生了。” “一样一样。”吉祥物十分不拘小节,“总归都是好事,况且这草鸡蛋温大人也爱吃。” 一听便知是江湖中人,做事十分洒脱。 又过了五日,待到叶瑾又做了一次针灸,两人便回了温府。 温如墨与温夫人早已接到消息赶了回来,一听温柳年被叛贼绑架,赵越为了救人身负重伤,顿时又惊又心疼,若非楚渊亲自出面劝慰,险些就要带着两人回江南做地主收租子——横竖是不能再当官了。 “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都没听过被绑架,怎么到了王城反而还出事。”温夫人提起来便想抹泪,“幸亏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我和你爹可怎么办啊。” “事情都过去了,娘亲也不必再担心。”温柳年一边吃鸡汤一边道,“况且我也没吃亏,还吃了好多个白面饼。”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吃!”温夫人还未伤心完,便又被他气得想笑,“慢着点,把这一罐都吃完。” “好好好。”温柳年抱着大汤罐,在里头认真挑白果吃。 暗卫前来给赵越送药,路过后看到也很感慨——大人的食量真是迎风见涨,这么大一罐汤,只怕木师爷吃十天也未必能吃完。 皇宫里头,叶瑾正守在药炉边,拿着小扇子顾汤药。 “小瑾。”楚渊推门进来。 “怎么跑这来了。”叶瑾站起来,“事情都忙完了?” “出来透透气。”楚渊看了眼砂锅,“给赵大当家的?” “给你的。”叶瑾将火熄掉,“没什么大功效,就加了些山楂开胃,连千枫都说你最近瘦了。” 楚渊从他手里接过砂锅,自己将药汁清出来,吹凉后一饮而尽。 叶瑾道:“现在天下安定四海升平——” “朕回御书房还有些事。”楚渊冷静转身。 沈千凌抱着小凤凰恰好溜达过去。 “站住!”叶瑾叉腰怒。 楚渊站定。 沈千凌好奇伸脑袋进来看热闹。 “你也进来!”叶瑾伸手指。 沈千凌受惊:“我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嫂子这是要喷火吗。 “啾。”毛球用胖乎乎的翅膀捂住眼睛。 “我知道你嫌那些老臣烦,但一直孤身一人算怎么回事。”叶瑾难得耐下性子,“若是不想要别人塞的,就去自己找一个,起码我不在的时候,还能有个人给你熬汤加衣,又不是坏事。” “有些事情,不是朕想找便能找。”楚渊道。 “为什么?”叶瑾道,“你是皇上,普天之下多少姑娘想嫁,难不成一个都看不上?” 楚渊沉默。 叶瑾斜斜扫了一眼沈千凌。 “是啊是啊。”沈小受赶紧附和,以免被殃及无辜。 “啾啾啾!”毛球也跟着点头。 “若是遇不到千枫,你又会如何?”楚渊问叶瑾。 叶瑾想也不想道:“那我便先凑活找一个。” 沈千凌:“……” 我大哥他知道这件事吗。 “若你遇不到秦宫主呢?”楚渊看沈千凌。 在他嫂子充满威胁的眼光下,沈小受只好忍辱负重道:“遇不到也就遇不到了,亲总是要成的。” 楚渊笑着摇摇头:“好了,朕该去御书房了。” 再次被他敷衍过去,叶瑾心情明显不怎么好。 “吃糖吗?”沈千凌小心翼翼问,顺便做好带儿子跑路的准备。 “不吃。”叶瑾坐在门槛上。 “皇上不愿意立后就算了,这种事旁人也勉强不得。”沈千凌道,“说不定再过一两年,便会改了主意。” “先前还有理由搪塞,现在西北东北已然平定,西南王也没什么大动静,就连个借口都懒得再想。”叶瑾道,“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说不定是想等东海平定?”沈千凌猜测,“先前听大哥与少宇聊天,说楚恒似乎不安分。” “你也知道了?”叶瑾点头,“也是,再过一阵子,等各国使臣陆续离开之后,皇上大概就要去东海大鲲城了。” “御驾亲征?”沈千凌问。 “现在楚恒并未露出反义,朝廷也不会贸然出兵。”叶瑾道,“具体计划还在商议中。” “你与大哥会去吗?”沈千凌将小凤凰抱起来。 “会,不仅是我们,皇上原本还打算带着温大人一道前往。”叶瑾道,“但现在赵大当家身负重伤,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改主意。” “当真武功尽废了吗?”提起这件事,沈千凌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大概还能练些拳脚功夫。”叶瑾道,“但内力却是不能再练了。” 沈千凌叹气,揉了揉怀中毛乎乎的小团子。 “啾。”小凤凰伸开翅膀,要玩扔高高,小黑豆眼可亮。 “还是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叶瑾拍拍它,起身去温府给赵越送药。 阳光很好,赵越正躺在院中摇椅上,看着花架上的一方蔚蓝天空。 温柳年嘟嘴过来。 赵越好笑,伸手捏住:“小鸭子。” 温大人很不满,要亲一亲。 赵越抬高他的下巴,刚想凑过去,叶瑾却推开了院门。 …… “叶谷主。”温柳年淡定站起来。 “打扰了。”叶瑾冷静道,“我是来送药的。” “多谢叶谷主。”温柳年接过红木盒,“我去厨房温着,叶谷主先坐。” 叶瑾点点头,坐在石桌边的小凳上,看到有一盘葡萄,便随手取了一枚。 酸掉牙。 “这都是方才被他挑剩下,保证没一颗是甜的。”赵越看着后道,“我让人再洗些新的过来。” 叶瑾:“……” 隔着葡萄皮,光看就能看出酸甜? “有一件事,正好想请问谷主。”赵越道。 “先休息三两个月,便能下地自如走动。”叶瑾继续吃葡萄。 “我是不是之后都不能再练武了?”赵越问。 叶瑾手下一顿,酸葡萄滴溜溜滚到地上。 见他如此反应,赵越苦笑:“看来是真的了。” “是不是温大人……”叶瑾试探。 “是我自己觉察到。”赵越道,“虽说不算绝世高手,却也好歹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不可能全然无查。” “其实……现在也说不准。”叶瑾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方才道,“先将身子养好,我也会再想想看,说不定会有应对之法。” “多谢叶谷主。”赵越点头。 “当真能看开?”见他神情并无太大异常,叶瑾却反而有些不放心。 “看不开又能如何?”赵越又往院门外看了一眼,“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哪怕只是为了他,也要想办法撑过去。” “你能这么想,便是再好不过了。”叶瑾道,“不过不管将来武功能不能恢复,都要等先养好身体再说,不必急于这一时片刻。” “茶来了!”温柳年端着托盘进来,“沈公子送来的白叶。” “那是我送他的。”叶瑾笑,“没想到却转给了大人。” “原来是谷主的茶。”温柳年道,“那我再去泡些岭南云顶。” “不必如此麻烦。”叶瑾道,“千枫那头还有事,我要去看看他。” “那我送谷主出去。”温柳年放下托盘,吹吹被烫到的手。 “大人还怕我会走丢不成。”叶瑾道,“送是不用送了,大当家有话要对大人说。” “是吗?”温柳年看了眼赵越。 叶瑾告辞出门,临走时不忘给小红甲狼喂了一条蛊虫。 在吃掉一半后,小红甲狼顶着剩下半条虫,嘿咻嘿咻去找屋里的红甲狼,吃! “你要同我说什么?”温柳年帮他倒了杯茶。 “你猜。”赵越与他对视。 …… 片刻之后,温柳年点头:“好。” “好?”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掰掰手指算了算:“不过得先选一个好日子。” 第142章 【十日之后就成亲】大人你莫要再笑了 “聊什么呢。”温夫人恰好端着一盘点心进来,“快尝尝看,刚做的葱油小饼。” “娘亲。”温柳年扶着她坐下,“前几日你说要捐一处佛堂,怎么样了?” “已经与这城内普昭寺的住持商议过,派人前去江南筹备了。”温夫人道,“你在这王城为官,娘亲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多行些善事,求菩萨保佑将来一切顺遂,千万再莫要出变故了。” “那现在可否请大师帮挑个好日子?”温柳年问。 “能自然是能得,要挑个做什么的日子?”温夫人帮他整整头发。 赵越:“……” 温柳年道:“成亲。” “谁要成亲啊?”温夫人纳闷,“先前也没听人说起过,怎么还要你帮着选日子。” 温柳年道:“我要成亲。” “你?”温夫人闻言受惊:“现在?” “是啊,现在。”温柳年道,“最近倒霉事情太多,冲冲喜。” “你们都商议好了?”温夫人又看向赵越。 温柳年拼命点头:“自然自然。” “这可不是儿戏。”温夫人显然不赞成,“就算不说媒下聘回礼,起码也要提前三个月准备才成,哪有如此随随便便一说便要成亲的道理。” 温柳年嘟囔:“既然都定下要成亲,那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一听就很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你爹他知道这件事吗?”温夫人哭笑不得。 “有娘亲在,爹爹自然是要同意的。”温柳年眼底写满信任。 “阿越到现在都没说话,一看就知道又是你在胡闹。”温夫人依旧不答应。 “分明就是他先提起来的。”温柳年抗议。 “当真?”温夫人狐疑。 赵越:“……” 院内一片寂静。 “哼!”半晌之后,温大人气呼呼进了卧房。 …… “怎么还生上气了。”温夫人直头疼。 “我进去看看。”赵越费力站起来。 温夫人赶忙将他扶了一把,叹气道:“你说你这还受着伤呢,小柳子怎么就闹腾着要成亲,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头交给我就好。”赵越笑笑,“起风了,伯母先回去歇着吧。” 温夫人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犹豫回头:“看你方才一直未说话,是不是不大愿意?” “自然不是。”赵越摇头,“能与他成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那怎么……”温夫人不解。 “原本是想等到伤痊愈之后,再去江南下聘。”赵越道,“不过若是着急,现在就要办喜事,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这就好。”温夫人放心了,出小院后一边往回走一边想,什么叫“若是着急”。 自家儿子,怎么也不知道矜持着些。 赵越推门进了卧房。 温柳年坐在桌边看他。 “生气了?”赵越握住他的手。 “嗯。”温大人从鼻子里往外挤字。 “我又没做错什么。”赵越坐在他身边。 “方才娘亲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温柳年扯住他的脸。 “你说得猝不及防,我总要想一想。”赵越无奈。 “还要想一想?!”温柳年瞪大眼睛,“莫非你还想寻找生命中的第二春!” “不许闹。”赵越握住他的手,“你分明就知道我最初想说什么,是不是?” 温柳年掰掰手指头,望天。 不知道。 “练了二十多年功夫,什么叫筋骨受伤,什么叫气脉受损,我还是能分清的。”赵越抱着他,“其实在醒过来的第二天,我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是么?”温柳年靠在他胸前,闷闷道,“那我还演了这么久。”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赵越笑笑,“别担心,我不会就此消沉下去。” “你若能看开,那就最好了。”温柳年道,“反正将来我们要一直在王城,天子脚下没人会寻衅滋事,有没有功夫也不重要。” “就算没了功夫,我还是保护你。”赵越收紧双臂。 “那自然要的。”温柳年揉揉鼻子,“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开始谈下一件。” 赵越:“……” 温柳年很是执着:“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赵越捏捏他的脸蛋:“当真想这么赶?” “不赶的。”温柳年连连摇头,“都准备一年多了。”从在田埂上遇到的那天起就开始准备,时间简直不能更加宽裕。 赵越看着他笑。 “到底成不成啊!”温大人怒。 赵越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含混不清道:“好。” “等等等等。”温柳年费力推开他的脑袋,“再说一遍,要说清楚一些。” “我说好。”赵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这就成亲。” 话音刚落,屋顶就传来一阵欢呼——由于赵越受了伤,所以秦少宇特意调拨了一批暗卫过来,一来保护两人,二来……听墙角。 于是不消半天时间,已经连全王城都知道了,温大人要与赵大当家成亲。 温如墨这头还在生闷气,觉得自家儿子是不是中了邪,怎么成天想着要成亲。那头管家已经气喘吁吁跑进来,说是城里百姓送来了贺礼,院子已经堆不下了,看是不是先寄放到别处。 “送贺礼?”温如墨目瞪口呆。 “是啊,大家伙知道大人饭量好,光鸡蛋就有七八篮,满车的腊肉都缠着红线。”管家道,“可够大人吃好一阵子了。”就说成亲果真是笔划算买卖。 温如墨耳鸣嗡嗡。 温夫人拉着他一道出去看究竟,就见家丁正在院中清点,贺礼还在一车一车往里送,从追影宫到日月山庄,甚至连七绝王也送了不少稀罕物,其中还有恁大一幅他自己与王后的等身画像,叮嘱温大人务必要挂在墙上。 “当真要成亲了?”半个时辰之前,陆追还在山海居里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云淡风轻地告诉赵越“武功尽失”这件事,很是愁云惨雾,突然就又听到了这个喜气洋洋的消息,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要分裂了。 “是啊。”江湖吉祥物一边帮着收贺礼,一边高高兴兴道,“大人自己定的日子,就在明天。” “明天?”陆追几乎震掉下巴。 “啊?”温夫人与温老爷也受了惊吓。 明明明天? “胡闹!”温老爷连连跺脚,当下便差管家将温柳年叫了过来。 “爹爹。”温柳年心情很好,连脸蛋都泛着红润。 暗卫集体啧啧,看给大人高兴的。 “明日就要成亲?”温如墨怒气冲冲问。 “明日?”温柳年想了想,“虽说有些赶,不过也好也好。” …… “这,这到底是哪天成亲啊。”温夫人成功被这两父子绕晕。 温如墨脑袋直疼,早晚被这小崽子气死。 “是啊。”温柳年也很疑惑,“我到底是要哪天成亲?” “这,唉!”温如墨被折腾到头晕眼花,“你便自己胡闹吧,我不管这事了!” “不行不行,要管的。”温柳年拉着他,“不然爹爹帮我定个日子?” “是啊,温爱卿要成亲,温老爷不管可不行。”楚渊也笑着踏进门,“若是温老爷不管,那朕可就亲自定个好日子了。” “参见皇上。”院子里头的人都被惊了一跳,怎么说来就来,也不事先通传一声。 “都平身吧。”楚渊道,“朕原本在街上视察民情,一听到百姓在传,便过来问问究竟,这是还没定日子?” “还在商议。”温柳年摇头。 “温老爷有没有什么想法?”楚渊问。 温如墨赶紧摇头:“全凭皇上定夺。” “那便半……十日之后,如何?”楚渊原本想说半个月后,但在看到温柳年迫不及待的眼神后,还是又减了五日。 “多谢皇上。”温柳年满心欢喜。 温如墨只好也跟着一道谢恩,心里颇为五味杂陈。 这都叫什么事啊…… 十日之期着实太短,于是在楚渊走后,所有人便都忙了起来,一时之间温府之内四处都是人在晃,稍不留意便会相互撞到。 “大人,你莫要再笑了。”木青山发自内心建议。 “有喜事,为何不能笑?”温柳年啃了口鸭梨。 “但也没人笑成大人这样。”木青山道,“脸都僵了。” 温柳年只好稍微收敛了些。 “当真这么高兴?”木青山问。 “自然自然。”温柳年使劲点头。 “但大人与大当家早已心意相通,办不办亲事有这么重要?”木青山疑惑。 “有的有的。”温柳年继续点头。 木青山:“……” “大人。”管家进来,“有位小公子过来拜访。” 前厅里头,无影正在吃点心,见着温柳年后赶紧问,“这是哪家买的?”味道挺好。 “是府里的厨子自己做的。”温柳年道,“小公子若是喜欢,我吩咐他们做好后送到府中便是。” “多放些核桃。”无影叮嘱。 “好。”温柳年点头,“小公子来找本官有事?” “是先生想问大人。”无影道,“当真要成亲了?” 温柳年又笑得一脸灿烂:“自然是真的。” “那……怎么也不与先生商议一番,就这么定了下来。”无影犯难,“他一直便视大当家为己出,也算是长辈的。” “是吗?”温柳年挠挠下巴,“不见得啊。” “嗯?”无影不解,“什么叫不见得?” 第143章 【大婚(上)】到底在急些什么哟 “要果真情同父子,又怎么会从出事之日起到今天,居然连一次面也未露过?”温柳年道,“莫说是至亲,即便是王城中的普通百姓,在路上遇见也知道要问候一句。” “大人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皇宫侍卫保护,先生身份特殊,不方面出现。”无影解释。 “那小少爷现在为何会在此处?”温柳年反问。 无影语塞。 “更何况前辈的功夫,应当远在小少爷之上。”温柳年道,“若是当真关心担忧,莫说这温府之内有皇宫侍卫,就算是有天兵天将,应当也拦不住。” 无影:“……” “试问这世间,哪有这般的父子。”温柳年道,“受伤的时候不管不顾,一听闻要成亲了,却上门问为何不事先征得他同意,这算什么道理?” 无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就算不是父子,多少也有师徒名分,徒弟生死未卜,师父明明就在王城,却面也不露。”温柳年道,“不管是找谁评判,也不会觉得是前辈占理。” “先生也是担心的。”无影辩解,“而且一直在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少爷恢复武功。” “哦?”温柳年神情果然便缓和了些,“那可有结果?” “不知道,不过看先生的意思,应当是有办法的。”无影道。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心里一松,淡定抱怨。 “先生尚未完全肯定,我又怎敢到处乱说?”无影抗议。 “不管怎么样,现在说清楚便好。”温柳年站起来,“走吧,我随你一道去找前辈。” “大人要去找先生?”无影一愣。 “方才我误会了前辈,现在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温柳年道,“况且既然情同父子,要成亲了又岂有不上门相邀的道理?” 无影连连摆手:“还是不要了,大人身边有大内侍卫跟随,若是看到先生,怕是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有办法让他们不要跟。”温柳年笑眯眯。 无影后背发毛,这一脸要坑人的表情啊…… 温柳年一路溜溜哒哒,先是找了木青山,而后便回到住处,将两名大内侍卫叫了过来。 “大人有事?”影卫问。 “我出去一趟。”温柳年道,“你们留在此处,好好保护大当家。” “那大人怎么办?”影卫皱眉。 “我与追影宫诸位英雄一道出去便好。”温柳年道。 “不如让追影宫留在此处保护大当家?”影卫道,“皇上有命,大人在哪里,我们便要在哪里。” 暗卫拿着烤肉与点心,还有一坛陈年老酒,欢欢喜喜说说笑笑挤了进来。 “嘘。”温柳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赵越还在里头休息。 “三星高照四鸿禧啊!”其中一人明显已经略醉,声音简直洪亮。 温柳年跺脚,拉着他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好好保护大当家!” “可……”大内侍卫还未来得及说话,温柳年便已经被追影宫暗卫架住,纵身跃出了墙头。 赵越伤势颇重,他们自然不敢将人就此丢下去追温柳年,也只能自我安慰追影宫的人虽说有些脑残,但武功还是一等一的强,理应不会出什么事。 “多谢诸位。”温柳年骑在一棵树上,“只要离开温府就可以了,不知可否放本官下去?” “自己走多慢。”暗卫把烤肉递给他,“大人先拿着,我们带你过去。” “但是前辈派来通传的——呀!”温柳年突然被凌空丢下树,登时慌得脸色一白。 暗卫纵身接住他,带着一路往云断魂的住处而去。 无影还在温府吃点心,觉得大人是不是被扣住了,怎的半天也不见回来。 云断魂正在院内练武,一招一式极为缓慢,像是在钻研什么东西。 暗卫一人一边抓着温柳年,悄无声息蹲在墙头。 温柳年打招呼:“前辈好。” 云断魂:“……” 暗卫将温柳年放到院中,便喜气洋洋告辞,约好过阵子再来接。 “大人怎么会突然到访?”待到暗卫走后,云断魂问,“无影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应当还在温府喝茶吃点心。” 云断魂:“……” 到底是多好的点心,会吃得如此忘我陶醉?! “前辈。”温柳年笑嘻嘻坐在他身边,又往一起挤了挤。 云断魂道:“又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做,就想问前辈一件事。”温柳年亲亲热热挽住他的胳膊。 云断魂觉得事情貌似不大妙。 “听小公子说,前辈有办法让大当家恢复功夫?”温柳年几乎要将他挤到地上。 云断魂:“……” “先生切莫责怪小公子,是我讹出来的。”温柳年赶紧道。 云断魂哭笑不得:“大人倒是坦诚。” “所以是能还是不能?”温柳年有些着急。 “不能。”云断魂摇头,“筋脉受损武功被废,莫说是我,就算是神仙老子,只怕也无计可施。” “那……”温柳年眼底的光黯迅速淡下去。 “不信?”云断魂拍拍他的后背。 “信。”温柳年道,“不止是前辈,还有沈盟主,秦宫主,还有小王爷,都这么说。”一个人还有判断失误的可能性,但如此多的高手一起认定,自己想不信也难。 “阿越最近状况如何?”云断魂问。 “他已经知道自己功力尽废,不过倒也没有太消沉。”温柳年道,“况且也不重要。” “不重要?”云断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是不重要。”温柳年道,“我们要成亲了,这才是大事。” 云断魂:“……” “本来前辈这几天不闻不理,我是有一点生气的。”温柳年捏捏自己的脸蛋,“不过算了,到时候皇上大概也会来,前辈若是不方便路面,我便差人送喜酒来。” “你还有一点生气?”云断魂被逗笑。 “不行吗。”温柳年嘟囔,“哪有这样做师父的,连声问候都没有。” “不问候,却不代表我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云断魂道,“方才你来之时,看到我在做什么?” 温柳年迅速道:“摆姿势。” 云断魂:“……” “前辈继续说。”温柳年无辜看他。 “武功被废固然无法恢复,却不代表不能从头练起。”云断魂道。 “从头练起?”温柳年意外。 云断魂点头:“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曾想过,要先废去他一身功夫,待到解开被封住的三处大穴之后,再从头练起。” 温柳年呆呆张嘴,居然还有这种事? “但又总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所以总想着再拖一拖,看看能否找到更好的办法。”云断魂道,“现在既然出了变故,或许是天意如此也说不定。” “我就知道。”温柳年几乎要喜极而泣,“前辈真是个好人!” 云断魂摇头:“只是有了条路而已,至于要如何走才能稳妥,我还要再仔细思考一番。” “有路总是一件好事。”温柳年握住他的手,“若果真能行,我一定请前辈吃这么大的肘子!” 云断魂:“……” “那我先回去了!”温柳年欢欣鼓舞。 “既然来了,便留下一道吃饭吧。”云断魂道,“我写一封书信,你交给叶谷主。” “好好好!”温柳年使劲点头。 晚饭时分,无影趴在桌上,肚子咕咕乱叫。 大人到底去了哪里。 “呀,小公子怎么还没走。”木青山恰好路过前厅,见着后被惊了一下。 无影:“……” 走?! 于是这天晚上,为了安抚惨遭所有人遗忘的小无影,木青山特意带着他去山海居大吃了一顿,临走时还打包了整整五盒桃酥点心。 温柳年也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同云断魂告别,先去日月山庄商号中给叶瑾送了信,而后便高高兴兴回了温府。 “跑去哪了?”赵越正在书房里等他。 “去找了云前辈。”温柳年坐在他旁边,笑嘻嘻。 “又讹到什么了?”赵越好笑。 “怎么能是讹诈。”温柳年不满,“我从来就不讹诈人。”向来非常讲道理,很具有读书人的高洁素养。 “是吗?”赵越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是。”温柳年点头。 赵越笑着拍拍他:“不闹了,去找前辈做什么?” “要成亲了,总要说一声的。”温柳年道,“前辈不方便来喝喜酒,我们到时候送一些过去。” “师父一心想教我功夫,只可惜让他老人家失望了。”赵越叹气。 “说好了不提这个。”温柳年道,“要提成亲!” “就知道成亲。”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那是,我着急。”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想快些将你娶回家。” 赵越:“……” 娶? “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只管安心等着便是。”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很是严肃。 赵越觉得,好像一切事情都反了过来。 “走,随我去睡!”温柳年拉着他站起来,一派土匪抢媳妇的架势。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英武高大的赵大当家,被温大人一路拖回了卧房。 当真是很受惊吓。 虽说是皇上定下来的日子,但温夫人还是找大师算了一卦凶吉,也好踏实一些。 温大人陪着他娘烧香,抽了个空笑容满面将住持拉到墙角:“若是喜事延期,那本官便来这庙里住一年,吃些素斋修身养性,也好不再想红尘俗事。” 住持脸色一白。 “大师,这个日子怎么样啊?”温夫人问。 “不错不错。”大师忙不迭点头,天花乱坠一通吹,将吉日吹成是百年难得一遇,可得赶紧成亲,千万不要错过! “当真这么好啊?”温夫人惊喜。 “那自然是好。”大师赶紧附和,谁敢耽误温大人的喜事,若真来这庙里吃一年,只怕米面钱都要涨一倍——毕竟食量可是全王城出了名的啊,据说一顿能吃八个烧饼三碗汤。 温柳年笑眯眯。 一切事情都很顺利啊。 甚好甚好。 要成亲,喜宴自然开在山海居,还将周围四处酒楼都借了来,方才勉强够应付宾客。城中百姓也是喜气洋洋,有空就过来搭把手,再顺便送些咸鱼腊肉,就当是贺礼随份子。慕寒夜与楚渊商议完水脉开凿之事后,原本是要回大漠七绝国,这晌一看有喜酒可以喝,便也干脆不走了,先是将身边影卫派来帮忙还不够,后头索性自己带着黄远日日登门,哪里人多往哪凑,甚至还在人手不够的时候,一口气帮忙搬了十几个酒坛子。 “七绝王切莫再自己动手了啊。”管家心惊胆颤,虽说这是别人家的皇上,但也是皇上啊,哪有做这等粗活的道理。 “无妨无妨。”慕寒夜道,“正好借机学习一下大楚的婚宴习俗。” 黄远在旁边警惕:“为何要学习这个?!” 慕寒夜抓紧机会道:“若是什么时候闲得发慌,那我们便再成一次亲,总归也没事做。” 黄远:“……” 慕寒夜突然奇想:“不然就与温大人凑在同一天?” 黄远很希望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啊,要掉下来了!”旁边小院中,沈千凌惊呼。 “啾!”小凤凰也捂着眼睛,虽然翅膀略短,但还是要象征性捂一捂。 暗卫飞身抢救,将大红灯笼重新挂回屋梁。 “幸好幸好。”沈千凌松了口气,继续带着人忙进忙出。 小红甲狼憨憨跑了一阵子,觉得有些没意思,便趴在罐子边沿向里看。 红甲狼趴在一堆细沙中,动也不动一下,大半时间都在打瞌睡。 小红甲狼挤在它身边,自己晃须须玩。 “在做什么?”沈千枫问叶瑾。 “给大当家配些药。”叶瑾擦擦手。 “……这就不用了吧?”沈千枫顿了顿。 “为何不用?”叶瑾不解。 “新婚之夜,自然是随着兴致来。”沈千枫组织了一下措辞,“无需用到其余药物。” 叶瑾瞪大眼睛看他。 “我……又说错了?”沈千枫小心试探。 叶瑾道:“这是治伤用的。” 沈千枫:“……” 是吗。 “就跟你说了不要一天到晚同秦少宇那个流氓厮混啊!”叶瑾气势汹汹挽起袖子,将人推在了椅子上,“以后离远一些,听到没有!” 沈千枫点头。 “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叶瑾扯住他的领口。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沈千枫拍拍他,“起来。” 叶瑾傲娇:“不!” 沈千枫:“……” 于是一炷香之后,沈千凌欢欢喜喜抱着小凤凰来找他嫂子,结果还没进屋,就又赶紧转身冷静走出去。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一二三,接住啊!”张蕴抱着一大圈红绸缎,使劲丢上屋顶。 “好!”围观百姓热烈鼓掌。 张大人颇为自豪。 “皇上今日是没出去,城里可像过年一样热闹。”皇宫里头,四喜公公笑道,“大家伙都知道温大人爱吃,听说府内光腊肉就收了好几大车。” “是吗?”楚渊失笑。 “是啊,后来大人与大当家一商议,索性找了一大片空地,要办流水席。”四喜公公道,“城里的百姓只要去了,便都能吃到喜宴。” “那可真是热闹了。”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贺礼准备的如何了?” “回皇上,已经按照礼单备齐了。”四喜公公道,“就在国库里头,等着成亲当日送过去。” “既是温爱卿大喜之日,便再加一样贺礼吧。”楚渊道。 “是!”四喜公公小心翼翼问,“皇上要加何物?” “玉陀罗。”楚渊道,“正好赵大当家重伤初愈,煎药服下之后,应当也有些滋补功效。” “这……”四喜公公面露难色。 “怎么?”楚渊打趣,“你舍不得?” “皇上说笑了。”四喜公公吓了一跳,“只是……”只是西南王送来之时,说是举世难寻,曾叮嘱过多次要皇上亲自服用,到后头甚至有几分胁迫的意思,这便随随便便拿来送了人? “去吧。”楚渊道,“朕不需要,也不稀罕要。” “是。”四喜公公心里叹气,转身出了御书房。 按照规矩,成亲前一晚,两人是不能见面的,赵越原本想去山海居,但是后来木青山疑惑道:“那明日起来后,锣鼓队是要同大当家一起,从山海居吹到温府吗?”反过来了啊!难道不该是从未温府出发,将人接到之后再回来?! “这个……”其余人也犯了难,这些日子都在忙些细枝末节,怎么反而将这件事给忘了。 “那便我出去住好了。”温柳年很是干脆。 “也只有如此了。”沈千凌点头,“大当家就留在家中吧。” 温老爷又开始头疼——为何整件亲事从开始到现在,都透着一股子颠倒的错乱感? 吃过饭后,温柳年高高兴兴收拾了个小包袱,与陆追一道去了山海居。 赵越:“……” “回了好了,都快些回去睡吧。”忙了这么多天,温夫人也早已被累坏,只想着赶紧办完亲事,好安安稳稳是睡一觉。先前两个儿子的喜事加起来再翻个倍,也比不过这一个闹心。 月华初上,喧闹了一天的王城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天怎么还不亮。”木青山趴在窗口看。 “天才刚黑。”尚云泽哭笑不得,将人抱回自己怀中,“你说为什么不亮?” “心里着急。”木青山钻回被窝,还是不想睡。 “大人要成亲,你急什么。”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每回要办大事的时候,都要出乱子。”木青山道,“早些办完早些安心。” “先前是有青虬捣乱,现在歹人已然丧命,又怎么还会出乱子。”尚云泽道,“况且这可不是温大人一人的亲事,最近百姓高兴成什么样,你也是看在眼中的,谁不想着讨杯大人的喜酒喝,也好沾些文曲星的福气。谁若是敢在这个当口捣乱,只怕不用大当家动手,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大人现在定然也睡不着。”木青山坐起来,突发奇想道,“不然我去陪着他。” “要是睡不着,也是高兴到睡不着。”尚云泽翻身压住他,“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成个亲比打仗还紧张。” “打仗又不用脱衣服。”木青山嘟囔。 “嗯?”尚云泽好笑,“什么?” “什么都没说。”木青山捂住嘴。 “原来怕脱衣服啊?”尚云泽在他耳边低语。 “才不怕!”木青山脸红。 “当真不怕?”尚云泽拉开他的腰带,声音逐渐淹没在交接的唇瓣,“那我们试试看。” …… 山海居不是客栈,不过也有一处卧房,是陆追平时用来歇息的地方,此时理所当然被征用。 被褥都是崭新,温柳年在床上翻来覆去,坐一会趴一会,然后又在房屋内来回转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外头的小院内,不仅有大内侍卫,还有追影宫与日月山庄的暗卫——这等关头,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看着屋内那个不断晃动的人影,大内侍卫与日月山庄暗卫都只是觉得,大人果真是心情很不错,到现在还不睡。江湖吉祥物在分吃完一包蚕豆后,见温柳年还在来回瞎晃,于是便想着要不要摆一桌麻将出来搓搓,结果还没有等计划实施,就被其余人围起来凑了一顿,只好哭着作罢。 我们只是想要安慰大人而已啊! 小伙伴简直无情! 这一夜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比漫长——除了木青山。 当他第二天早上腰酸背疼醒来时,外头已经隐约传来鞭炮声,说是赵越已经出发,估摸着马上就要将大人接回来了。 “啊?”木青山欲哭无泪,踩着鞋便往外跑,结果被尚云泽一把扶住,“跑什么?” “你怎么也不早些叫我,要耽误事情了。”木青山着急。 “交个沈公子去做了。”尚云泽抱着他回到屋内,“好好讲这碗粥吃了,只管等着看拜堂就行。” “都是你!”木青山气呼呼拽他的头发。 “好好,都是我都是我。”尚云泽哄他吃饭,“来,张嘴。” 木青山使劲咽下一口粥,还是在生气! 尚云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方才忍住笑, 越看越呆。 越呆越招人疼。 山海居内,温柳年换好大红喜服,正在嗑瓜子。 沈千凌抱着小凤凰坐在他对面,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为何大人看上去如此像个流氓。 “来看大人就看大人,为什么要如此偷偷摸摸?”山海居外头,黄远被迫与慕寒夜一道蹲在树上,觉得非常想哭。 “嘘……”慕寒夜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先去看看,能不能偷个盖头给阿黄戴。” 黄远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此人气死。 “来了来了,大当家来了!”暗卫大声叫。 温柳年赶紧把瓜子都还给小凤凰,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还没等沈千凌开门,便自己溜达了出去,十分自觉。 沈小受:“……” 小凤凰从他怀中挣出来,也一扭一扭跟在了后头,看热闹。 赵越正在下头等。 百姓也踮着脚,各个都是满脸激动。 “啾!”下楼梯时没注意,毛球两只爪爪踩到一起,咕噜噜滚了下来。 温柳年赶紧将他抱起来。 “啾……”小凤凰惊魂未定。 揉了揉怀中的小毛球,温柳年自己走出了客栈。 暗卫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不是我家公子先出来,顺序不对啊。 张蕴捂着耳朵,用香头点燃一挂鞭炮,现场百姓也兴高采烈闹成一片。 温柳年看着他笑。 原本是有轿子来的,现在看到他笑,赵越却突然改了主意,抱着人一道跃上马背,转身朝温府疾驰而去——一刻也不想分开。 “啾!”小凤凰被温柳年抱在怀中,严肃张开小翅膀,头上呆毛风吹猎猎。 锣鼓唢呐一边在后头吹,一边哭着追,临时雇来的媒婆跟着轿子,也几乎要跑断气。 哪有人这样成亲的,新媳妇自己迫不及待跑下楼就罢了,新郎官又不管迎亲队,抢了人就往回打马狂奔,就早些回去,吉时也不会提前到啊! 到底在急些什么哟…… 第144章 【大婚(中)】不然再考虑考虑 温府外头也早已围了一大群百姓,等着看热闹。距离吉时还有一阵子,木青山吩咐管家备了茶水与瓜子喜糖,还未来得及端出去分给大家,就听街角已经传来一阵哄闹声:“来了来了,温大人与赵大当家来了!” 这就来了?木青山意外,时间都是算好的,怎么提前这么久。 赵越策马疾驰而来,沿途带起烟尘滚滚。 “哇。”百姓纷纷惊叹,这到底是成亲还是抢亲。 到了温府门口,赵越收紧马缰,将温柳年带了下来。 “啾!”毛球很是满意,这种飞起来的感觉! “愣着做什么,放鞭炮啊!”管家着急,怎么就知道站着傻看。 家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木青山捂着耳朵大声问:“迎亲队去了哪里?” 温柳年比划指给他:“还在后头。” 木青山:“……” 那为何你们自己先跑回来了? “恭喜温大人,贺喜温大人啊。”百姓争先恐后涌上前,想要距离更近一些。 “多谢多谢。”温柳年笑着拱手回礼,“大家同喜同喜,同喜同喜。”然后又转身问木青山:“是不是该拜堂了?” “还有一阵子,吉时不能乱。”木青山道,而后又低声埋怨,“大人回来太早了,新人跨进门槛的时间也是有讲究的。” “无妨,反正本官还没有跨进去。”温柳年道,“那便在门口再站上一阵子。” 木青山觉得很是头疼,但又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不出乱子,只好将府内所有护卫都找了出来,再加上追影宫与宫里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温柳年围了起来。 温大人踮着脚道:“这样看不到外头。” “都这阵了,还看什么外头。”木青山道,“好生待着,待到吉时一到便赶紧拜堂。” “但是——” “没有但是!”木师爷略凶。 温柳年只好遗憾接受。 “温大人!”虽说看不到人,但百姓还是很热情。 温柳年拼命伸高手挥舞,以作回应。 于是百姓的欢呼声便愈发大声。 赵越站在一边,开始由衷后悔——早知有这么多规矩,他就该在路上慢些走。 “先生,温大人这是干嘛呢?”无影很是疑惑——他原本是来看成亲的,却万万没料到,一来就看到此种神奇场景,一对新人站在门口不进去,温大人又被一群黑衣人与御林军牢牢围在里头,只能看到手在挥。 云断魂:“……” “大概是楚国风俗?”无风猜测。 “这风俗也太奇怪了。”无影将最后一块糖糕吃掉,“先生,要不要再走近一些?” “不必了。”云断魂摇头,“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我再去会会他们。” “夜深人静?”无影受惊,今晚可是新婚夜,虽说自己没吃过猪肉,但也知道会发生些什么,这种时候也好打扰? 但是云断魂已经转身离开。 无影很是担心,会师徒反目的吧。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迎亲队终于气喘吁吁赶到,媒婆扶着木青山喘了大半天,方才缓过来一口气。 “吉——时——到!”管家扯着嗓子大声喊。 唢呐班子赶紧又吹将起来,但是由于刚刚狂奔了许久,中途还摔了两回,着实是累得够呛,中气也不够足,因此出来的调调很是有气无力。 “啊唷,这是哪里请来的迎亲队。”温夫人在府里头听到,不满抱怨,“到底会不会吹。” “说是王城最好的。”温如墨也很纳闷,“怎会如此难听,还不如老家的野班子。” 木青山欲哭无泪,只好让张蕴又多加了一些鞭炮,好将唢呐声压过去。 百姓纷纷捂住耳朵,要聋了啊。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笑嘻嘻同赵越手牵手,一起跨过了门槛。 “花开并蒂,百年好合啊!”媒婆欢欢喜喜喊。 温如墨与温夫人乐呵呵坐在正厅,等着一对新人拜堂。 “阿黄。”慕寒夜语调颇为深情。 黄远果断起身,坐到了叶瑾身边。 七绝王甚是受伤。 “一拜天地。”管事大声道。 温柳年拉着赵越,一同跪在了地上。 “二拜高堂。”管事继续扯着嗓子喊。 温夫人高兴到抹眼泪。 屋外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云断魂拿起一小坛酒,对着东南遥遥一敬。 “新人对拜!”管事笑容满面。 温柳年转身,看着赵越笑。 “礼成,送入洞房!”就数这声最为嘹亮。 其余人跟着起哄,想要跟进去闹一闹,结果被木青山全部赶了出来。 “尚堡主。”秦少宇同情拍拍他的肩膀,“明年的生意,追影宫再让一成利。”同是天涯沦落人,夫人不要太凶悍。 “啾!”毛球被叶瑾强行抱走,觉得甚是不高兴。 桌上的瓜子还没有吃到。 赵越关上卧房门,拉着他的手坐到床边:“累坏了吧?” “有一点。”温柳年打呵欠。 “先好好在房里休息。”赵越道,“待我宴完宾客,就回来陪你。” “要早些回来。”温柳年叮咛,“也不能喝醉。” “好。”赵越点头,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 目送他出门后,温大人捏捏嘴唇,觉得方才亲的时间略短——要是长一些会更好。 床上铺着红艳艳的喜被,桌上放着不少花生莲子红枣桂圆,还有一盘点心。 温柳年坐在桌边,开始认真吃,总归闲着也没事。 “大人。”木青山拎着食盒进来,见着后被惊了一跳:“这是要留着讨吉利的,大人怎么吃了。” 温柳年无辜道:“饿。” “我这不送饭来了吗。”木青山将其余果品从他手里抢回来,“不能再吃了。” 温柳年又道:“没事做。” “先前说让大人一起出去宴客,大人又不肯。”木青山帮他将清粥小菜一样样端出来。 “不想出去应酬。”温柳年问,“有肉吗?” “没有。”木青山道,“厨房在忙空不出来灶,只能煮些稀饭,大人就莫要再嫌弃了。” 两只红甲狼从窗外爬进来。 “咦。”温柳年有些意外,“怎么跑出来了。” 小红甲狼还在憨呆呆沿着桌腿爬,大一些的那只便已经嗖嗖蹿到了桌面,使劲晃动须须,精神了呐! “这就算长大了?”温柳年小心翼翼将它捏起来。 “是啊。”木青山道,“早上叶谷主也看过,说差不多了。” 温柳年对着天光看了看,就见原本红润的背上,似乎果真多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我也没听懂,不过听叶谷主说,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木青山道,“然后就跑去问皇上,何时自己才能有一只。” 温柳年笑笑,弄了些米粒给两只红甲狼吃。 “不能再喂这些了。”木青山赶紧制止,“叶谷主说了,以后要喂毒虫和五步倒。” “……”温柳年受惊。 “还是我来养吧。”木青山将两只红甲狼装进木匣,“养好了再还给大人。” 温柳年点点头,觉得……胃口全无。 毒虫和五步倒。 由于没事可做,所以时间过得也就尤其缓慢,待到木青山走后,温柳年靠在床头,沉沉睡了过去,待到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怎么还不回来,温柳年打了个呵欠,刚打算差人去问究竟,就听窗户传来一声细微响动。 追影宫暗卫抱剑坐在屋顶,都觉得甚是纳闷,这三更半夜的,赵大当家的师父是要干嘛? 温柳年:“……” “徒弟要成亲,做师父的总要送份贺礼。”云断魂将手中的布包放在桌上。 “是什么?”温柳年问。 “当年白荷留下的东西。”云断魂道,“若是见到阿越成亲,她定然会很高兴。” 温柳年打开布包,就见里头是一对银手镯。 云断魂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前辈。”温柳年震惊,“那是交杯酒。”怎么好端起来就喝。 云断魂:“……”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前辈。”温柳年道,“我会转交给他。” 云断魂点点头:“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温柳年道:“我也如此认为。” 云断魂哑然失笑:“大人倒真是不客气。” “既然前辈来了,那我还有件事要问。”温柳年道,“就当是贺礼。” “想问什么?”云断魂道。 “白荷姑娘当年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温柳年道。 云断魂摇摇头:“绕个圈子,最后无非还是想知道阿越的身世。” “我不会告诉他。”温柳年道。 “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未必是好事。”云断魂道。 “但这件事很重要。”温柳年道,“这段日子,我将所有事都串起来想了一遍,又问了不少王城内的老人。若白荷姑娘当年果真与前辈无私情,那她的意中人,便只能是……” “只能是谁?”云断魂看着他。 “果真如此?”温柳年心暗自揪起。 “一切都是大人的猜测罢了。”云断魂站起来往外走,顺手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温柳年点点头,坐在桌边摩挲了一下那对小手镯,心里有些乱。 外头又传来闹哄声。以为是赵越回来,温柳年赶忙将手镯包好,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吵闹声倒是越来越大,于是有些不解,打开门想去看究竟。 “小柳子!”一声熟悉的声音炸开。 “干爹!”温柳年惊喜。 周顶天从楼梯上来。 “干爹!”温柳年跑上前。 “小崽子,成亲也不等干爹回来!”周顶天瞪他。 温柳年自知理亏,看着他嘿嘿笑。 “来,干爹有话跟你说。”周顶天拉着他往里走,又回头道,“慕白,将其余人都拦住。” 温如墨跟在后头,气到翘胡子,这到底是谁的儿子,还有没有礼数了! “干爹莫生气。”周慕白帮他拍背,“莫气莫气。” “要说什么?”温柳年问。 “这亲当真要成?”周顶天压低声音。 “当然。”温柳年睁大眼睛,这叫什么问题。 “……”周顶天面露难色。 “干爹到底要说什么?”温柳年着急。 “此番我与慕白前往七绝国,很顺利便找到了兰雪的娘亲,也就是当年白荷身边的侍女舒采萱。”周顶天道,“姓赵的小子身份不一般,将来怕是会有麻烦。” 温柳年闻言皱眉,然后试探道:“是皇家的人?” “你知道?”此番轮到周顶天意外。 “先前模糊猜到过。”温柳年道,“不过被证实倒是没多久。” “你可要想清楚。”周顶天道,“干爹不想你后悔。” “不成亲我才会后悔。”温柳年道,“此事的确非同一般,不过就算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今晚洞房之后再说。” 周顶天:“……” “好了,快些去喝喜酒。”温柳年打开房门,使劲把他推了出去。 周顶天:“……” 周慕白在走廊尽头看着,笑着摇摇头。 早就说过,按照那人的性子,这种旁人眼中大过天的秘闻在他看来,也无非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究竟跟小柳子说什么了?”温如墨还在瞪他。 “跟我儿子说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周顶天反问。 “那是你儿子吗?那是我儿子!”温如墨与他争。 “有本事来打架。”周顶天道,“谁打赢算谁儿子。” 温如墨险些被他气昏。 周慕白哭笑不得,一边将两人劝下楼,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这就成亲了啊。 还能赶上喝杯喜酒。 也挺不错。 子夜时分,一大群暗卫挡住敬酒的宾客,总算让赵越能顺利离开,待到回房之时,就见温柳年正在吃烧鸡。 …… “饿。”对视片刻后,温大人淡定放下鸡腿。 赵越关上屋门。 “你喝醉了吗?”温柳年问。 “没有。”赵越道,“我的酒里掺了水。” “那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 赵越坐在桌边看他。 许久之后,温柳年无辜问:“你要吃鸡腿吗?” 赵越猛然将他拉入怀中。 温柳年心开始狂跳——可算是有了些洞房花烛的感觉。 赵越低头吻吻他的发丝,端起桌上两杯酒,却觉得有些疑惑:“怎么少了一杯?” “被云前辈喝了。”温柳年道,“他方才来送贺礼,大概口渴。” 赵越:“……” 为何会有如此不靠谱的师父? 第145章 【大婚(下)】红甲狼没找到就罢了还要出兵 “不然再去要一杯?”温柳年问。 赵越将余下那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捏起他的下巴,缠绵喂了半杯过去:“这样也一样。” 温柳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人送来洗漱热水,里头香喷喷的,也不知加了些什么东西。 赵越帮他脱掉衣服,抱着放到了浴桶中。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怎么了?”赵越将人搂到怀中。 温柳年道:“我有些紧张。” “这样呢?”赵越凑近亲亲他,“有没有好一点?” “再亲一下。”温大人提要求。 赵越笑出声,低头重新吻上那柔软唇瓣。 暗卫趴在窗外拼命听,甚至还挥手示意其余小伙伴也一道前来。 日月山庄与皇宫的暗卫站起身,全部默契向后退了三尺,只求不要被这些人看到。 吉祥物觉得甚是受伤。 喜被红艳艳,上头绣着并蒂莲与水鸳鸯,温柳年将自己裹在里头,表情一副流氓样。 “傻笑什么?”赵越捏捏他的下巴。 “我高兴。”温柳年搂住他,“你呢,高不高兴?” “自然高兴。”赵越和他额头相抵,“二十多年,最高兴便是今天。” 温柳年很满意,凑过去亲亲他,而后便开始脱衣服。 赵越:“……” 温柳年疑惑:“你为何坐着不动?” 赵越有些哭笑不得,拉过他的手腕将人压在床上。 温柳年无辜道:“还没脱完。” “我帮你。”赵越在他脖颈处亲吻,声音低哑暧昧。 温柳年配合闭上眼睛,脸有些红。 夜风微阑,一夜缱绻。 一对龙凤红烛微微晃动,直到后半夜方才熄灭。 第二天早上,小凤凰一扭一扭跑来小院,想要找红甲狼一起玩,结果还没等迈进门槛,就被暗卫一把抱走——昨晚温大人可着实是累,千万不能被吵醒。 “啾!”小凤凰挣扎抗议。 两只红甲狼排着队从前头爬过去,一只红灿灿,一只金闪闪。 “一夜之间就变颜色了?”沈千凌看到后,觉得很是意外。 “只在太阳下会泛金。”叶瑾道,“拿起来近看还是红色。” 小凤凰跟在后头颠颠跑。 “大哥派去云南的人,有没有消息传回来?”沈千凌随口问。 叶瑾目露凶光:“没有!” 沈千凌:“……” 他嫂子简直凶。 四周一片静谧,温柳年也就睡得愈发香甜,直到晌午才醒过来。 “醒了?”赵越捏捏他的脸颊。 “饿。”温柳年嗓子沙哑。 “厨房早就备好了,见你一直在睡,便没有送来。”赵越扶着他坐起来,“去饭厅吃还是在卧房?” “卧房。”温柳年打呵欠,动也不想动一下。 赵越一边吩咐下人去准备饭食,一边叫来热水替他洗漱。 “有件事,昨晚没来得及告诉你。”温柳年将桌上的布包递给他,“这是前辈送来的,说是故人留下来的东西。” 赵越打开,就见里头是一对银手镯,内里刻着繁复精细的荷花。 “收起来吧。”温柳年道,“也算是个念想。” 赵越点头:“师父还说了什么?” “还说让我们好好过日子。”温柳年道,“没了。” “嗯。”赵越将那对镯子收起来,也没再多问。 前厅里头,温如墨还在与周顶天斗嘴,周慕白在旁看得好笑,结果被温夫人掐了一把:“还不去劝着些。” “干娘又不是不知道。”周慕白扶着她坐下,“什么时候若是不吵了,才是奇怪。” “你爹可真和你一个脾气,都是气死人不偿命。”温夫人念叨,“昨天没顾得上问,这些天都跑去哪了,怎么连个口信都没有,莫说你爹娘,就连小柳子都急哭了好几回。” “娘亲!”温柳年站在院门口大声抗议,我可是已经成了亲的人,这些前尘旧事怎么好乱说! “我还没耳背,这么大声音做什么。”温夫人被吓了一跳。 温柳年跑到她身边。 “阿越呢?”温夫人问。 “在后头,马上就会过来。”温柳年道,“晚上皇上要来家里吃饭,有不少事要事先准备。” “等再过一段日子,我与你爹也就该回去了。”温夫人道,“你好好在王城为官,抽空就与阿越一道回来看看,知不知道?” “娘亲要走啊?”温柳年舍不得。 “娘自然是要走的。”温夫人帮他整整衣服,“现在家里头还有不少事,都要你爹出头,什么时候都交给你大哥了,我便与你爹过来长住。” “那好。”温柳年高兴起来,“就这么说定了。” “慕白呢,可要与我们一道启程?”温夫人问,“还是又要走?” “不走了。”周慕白摇头,“我也该回家看看娘亲,正好保护干爹干娘一道回江南。” “那敢情好。”温夫人拉着他的手感慨,“你娘亲若是见到你,指不定该有多高兴。” “多谢。”温柳年看着他。 “客气什么。”周慕白笑笑,“就算是补一份心意做贺礼。” “小柳子!”温如墨扯着嗓子气冲冲喊。 “你说你这人,打不过我也就算了,吵架还要找儿子帮忙。”周顶天摇头。 温如墨胡子几乎要飞上天。 温柳年拍拍周慕白的肩膀:“你辛苦。” 从王城回江南的路上,只怕还有的头疼。 而在王城另一边,云断魂正坐在小院中,像是在想什么事。 “先生?”无影在他面前晃晃手。 云断魂道:“有事?” “先生已经在这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无影道,“可是在想少爷的事?” 云断魂道:“是。” “昨日我听哥哥说,先生已经在云家剑法中,重新变换出了一套新的内功心法。”无影好奇,“是为少爷准备的吗?” 云断魂点头。 “那是好事啊。”无影道,“先生为何看上去心事重重?” 云断魂叹气:“我还要再想一想。” 无影闻言不解。 但云断魂已经进了内室,显然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 当天晚上,楚渊果然便微服前来温府赴宴,追影宫与日月山庄的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还有携王后前来凑热闹的七绝王,一大桌人说说笑笑,倒也喜气热闹。 小凤凰趴在楚渊怀中,时不时张嘴要牛肉吃。 暗卫称赞,这种画面,简直就是龙凤呈祥! 两只红甲狼也爬到桌上,在小盘子里吃特制肉末。 “咳咳!”叶瑾看他哥。 “段白月尚无回信。”楚渊很识趣。 叶瑾又扭头看沈千枫。 沈盟主:“……” “我亲自去西南找!”叶瑾怒拍板。 “千里迢迢的路程,也是说去就能去。”沈千枫摇头,“我替你抓到便是。” 不!反正也要去东海的,解决了楚恒我就去!叶瑾狠狠咽下一口青菜。 毛球用十分同情的眼光看他,满脸凶光,一看就知道很难吃。 还是牛肉好。 “皇上。”临近这场家宴尾声,四喜公公却匆匆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哪里的折子?”楚渊微微皱眉,到底是多要紧的事,怎么会送来温府? “不是折子,是密函。”四喜公公低声道,“西南来的。” 叶瑾瞬间眼睛一亮。 听到“西南”二字,楚渊先是迟疑了一下,方才接过密函,打开火漆封印后,匆匆扫了一眼。 叶瑾问:“找到了吗?” 楚渊一语不发,脸色有些难看。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其余人都放下筷子,连小凤凰也一脸严肃。 慕寒夜刚打算开口问,便被黄远踩了一脚,只好蔫蔫作罢。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心暗自揪起。 看这架势,只怕又不会是好事啊…… “到底怎么了?”叶瑾问。 楚渊将信函递给他。 叶瑾看完之后吃惊,段白月要出兵东海?! “西南王要出兵东海?!”等一行人到了书房,温柳年在听说这件事后,也被吓了一跳。 “信上的确是这么写。”叶瑾看着楚渊,眼中写满不解:“但……为何?” 楚渊问:“温爱卿怎么看?” “微臣对西南王知之甚少。”温柳年道,“虽说他十年前的确野心勃勃,但在皇上赐封西南十六州后,似乎也就安稳下来,甚至还在大楚与西南诸多蛮国之间立起一道屏障,替我们解决了不少纠葛纷争。” “而且在西北之战时,他也曾出手相助。”叶瑾接话,“原以为两国已能和平共处,为何此番却突然就要犯我大楚国境,而且还要在出兵前特意告知?” 楚渊将那封书函点燃,沉默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叶瑾与温柳年对看了一眼,都有些想不明白。 “那……皇上如何看?”见楚渊半天不说话,温柳年只好主动问。 “随他。”楚渊淡淡道。 “随他?”叶瑾瞪大眼睛。 温柳年也赶紧道:“皇上,这样怕是不妥啊。” “为何不妥?”楚渊反问。 “西南王手下骁兵无数,虽不比我大楚数万将士同仇敌忾,实力却也不可小觑,若是任由其率众挺进东海,只怕后患无穷。”温柳年道,“还望皇上三思而行。” “爱卿的意思,是要朕出兵与之对抗?”楚渊问。 “至少也坐下来好好谈一番,毫无征兆突然便要起兵犯我大楚,定然是有理由的,总要先弄个明白。”温柳年道,“况且既然事先送来了书信,便说明局面还不算太僵,若是用对方法,应该能缓和下来。” 楚渊摇摇头:“爱卿从未错过,这回却是例外。” “微臣不解,还请皇上明示。”温柳年皱眉。 “若是没有这封书信,朕接下来要做的头等大事什么?”楚渊问。 “出兵东海。”温柳年道,“清剿外戚叛党。” “现在有人替朕去了东海。”楚渊道,“为何还要阻拦?” “这两件事截然不同,怎可相提并论?”温柳年义正词严,“皇上出兵东海,是为了肃清超纲。但若任由西南部族挺进我大楚国境,且不说他还有可能与叛党勾结,就算当真是为了替朝廷清剿叛党,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那时段王若盘踞东海不肯退兵,皇上再想要对付他,可比对付楚恒要困难得多啊!” 楚渊道:“现在朕去对付段白月,爱卿又如何能确定,段白月不会趁机攻入王城?” “微臣不是建议皇上宣战,而是两国互派使臣,坐下来和谈一番。”温柳年跪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微臣愿即刻前往西南。” 楚渊摇头,伸手将他扶起来:“爱卿不必如此,也不必担忧。这大楚的江山,朕自会牢牢守住,一寸一毫也不会丢。” “但西南王那头要怎么办?”温柳年忧虑。 “朕会回他一封书信。”楚渊拍拍他的肩膀,“爱卿新婚燕尔,就不必再为这些事烦心了。” 温柳年还想说什么,楚渊却已经出了书房。 “叶谷主,这……”温柳年着急。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叶瑾摇头,“温大人早些歇着吧,我去宫里再看看。” 彼此相安无事已经数年,也不知这个段白月此番究竟意欲为何,居然说开战就开战。 当真是有的头疼。 第146章 【为何如此放心】温大人很茫然 “出了什么事?”卧房里头,赵越正在等他。 “段白月要出兵东海。”温柳年愁眉苦脸。 “西南王段白月?”赵越也有些意外,“先前我在苗疆之时,从未觉得他会对楚国有威胁。” “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想。”温柳年道,“若当真有反义,这些年在收服西南诸多蛮国部族时,就该并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而非逐个遣散。” “皇上怎么看?”赵越帮他倒了一杯水。 “皇上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温柳年道,“按理来说别国来犯,应当是了不得的大事才对。但皇上却很是平静,甚至听语气甚至还打算不管不顾。” “会不会是与段王之间早有盟约?”赵越问。 “是吗?”温柳年看着他。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猜测而已。”赵越失笑,“小五是追影宫的人,又是西南王的弟弟,不如去问问秦宫主?说不定知道些东西。” “好好好。”温柳年迅速站起来。 “我是说明天。”赵越拉住他,“现在就算你不睡,沈公子也该休息了。” “我心里急。”温柳年在屋里来回转圈。 “不像是你的性子。”赵越道,“该是处变不惊才对。” “那不一样的,小事自然能处变不惊,但西南苗疆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是当真开战,只怕会生灵涂炭啊。”温柳年越说越焦虑,最后索性自己往外跑,“不行,我得问一问秦宫主。” 拦也拦不住,赵越只好跟上。 见到两人半夜三更往外跑,最后去了追影宫的住处,大内侍卫都有些不解。 “温大人怎么来了?”沈千凌正在院中给小凤凰洗澡。 “啾!”毛球顶着一头乱毛,趴在盆边高高兴兴向两人打了个招呼。 “我们是来找秦宫主的。”温柳年道。 “在书房里头。”沈千凌甩甩手上的水,“大哥他们也在,我带大人过去吧。” “多谢沈公子。”温柳年与他一道往外走。 “啾……”毛球蹲在热水中,很是愤愤。 居然不先给捞出来擦干。 “我就猜大人会来。”叶瑾打开书房门。 “还以为叶谷主与皇上一道回了宫。”温柳年意外,“为何会在秦宫主这里?” 提及此事,叶瑾心情明显不怎么好。 因为刚一回宫,他哥就开始装病,而且装得极其没有诚意,敷衍之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于是沈千枫只好先将人带出了宫,以免又炸毛。 “不知小五之前可有向宫主提起过这件事?”温柳年又问。 秦少宇摇头:“小五从来不会过问西南部族之事,近些年兄弟二人关系虽说有所缓和,却也未插手过军政事务,只怕还不如大人了解苗疆各部。” “这……”温柳年愈发茫然。 “小五理应不知道。”秦少宇道,“否则必然会事先告知我。” “姓段的是不是吃错药了?”叶瑾越想越窝火,“早不出动静晚不出动静,现在这种紧要当口,突然就无缘无故冒出来,还特意送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早知如此,那自己一定不会去要红甲狼! “你先不要着急。”沈千枫拍拍他,“既然皇上胸有成竹,那就说明事情或许不像我们料想的这么糟。” “胸有成竹,起码也要告诉我们其中的理由。”叶瑾道,“什么都不肯说,一句‘随他’算怎么回事?”而且还装病,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装病,传出去还行不行了。 “明早我陪你进趟宫。”沈千枫道,“再去试着问问皇上。” “也只有如此了。”温柳年道,“有劳谷主。” 皇宫里头,楚渊也正在御书房内,看着桌上的一卷地图出神。 “皇上。”四喜公公小心翼翼道,“夜深了,也该回去歇着了。” “你去歇着吧。”楚渊道,“朕再坐一阵子。” 见他一直盯着地图看,四喜公公只当又是在烦心被迫割让的云南十六州,于是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站在一边陪着。 楚渊摩挲过西南边境,最后指尖停在“大理”二字,眼神也愈发冷了三分。 四喜公公几乎要摒住呼吸。 楚渊甩掉手中朱砂,拂袖回了寝宫。 四喜公公赶忙跟上,临走时偷瞄了一眼,就见云南那头已经被涂成赤红一片。 …… 看来是当真很生气啊。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从床上爬起来,一路颠颠去了皇宫。 叶瑾比他到的更早,已经坐在御书房内喝茶。 楚渊道:“朕似乎曾经说过,让温爱卿成亲之后,在家好好过一个月悠闲日子。” “既是拿着朝廷俸禄,微臣又岂能安心闲居家中?”温柳年义正词严。 “甚好。”楚渊点头,似笑非笑道,“那从今往后,温爱卿都不必告假了。” 温柳年迅速哭丧脸。 “说正事。”叶瑾放下茶杯。 “朕还没吃早饭。”楚渊道。 本事了啊!昨天装病今天装可怜。叶瑾叫来四喜公公,让御膳房送来一大盘肉包子:“吃吧。” 楚渊食欲全无。 温柳年肚子咕咕叫。 “吃完。”楚渊将盘子递过去。 “好好好。”温柳年满口答应,拿着咬了一口。 馅儿还挺多。 “你打算把段白月怎么办?”叶瑾单刀直入。 “朕昨晚就说过。”楚渊道,“随他。” “理由呢?”叶瑾皱眉。 “即便是击退了楚恒,他也不会盘踞东海,亦不会挥师北上。”楚渊道,“更何况楚恒若不主动挑拨,段白月应当也不会与之正面交锋。” “既然不打算与楚恒正面交锋,那为何要举兵东海。”叶瑾不解,“去做什么?” 楚渊道:“什么都不做,只是留在沐阳城。” 叶瑾:“……”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微臣有些晕。” “西南驻军留在沐阳城,对楚恒是极大的威胁。”楚渊道,“除非想要自寻死路,否则段白月一日不走,他便一日不敢有所异动。” “等等。”叶瑾听出苗头,“你是不是早就与段白月达成了协议?” 楚渊摇头:“没有。” “那为何说得如此笃定?”叶瑾睁大眼睛。 “朕知道他的想法。”楚渊淡淡道。 叶瑾:“……” 温柳年:“……” “先前决定发兵东海,实属无奈之举,怕是若不如此,外戚叛党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最终落到无法收拾。”楚渊道,“现在有段白月暂为压制,朕只要再多一年准备时间,便能更多三分胜算。” “皇上的意思,是西南王此番会在东海沐阳城驻扎一年,明为侵犯我大楚,实为不动声色压制住外戚乱党。待到一年之后,我大楚愈发兵强马壮,方才会撤回西南,将战场交还给皇上?”温柳年理了理思绪。 楚渊点头。 叶瑾:“……” 温柳年:“……” “当真有把握?”叶瑾又问了一次。 “朕不会拿大楚疆域开玩笑。”楚渊道,“放心吧” “但段白月为何会愿意帮我们?”叶瑾迷惑,“上次在云南曾有过一面之缘,平时也会偶尔听小五说起这个哥哥,似乎……”莫说是如此倾其所有率军相助,就算只是想让他归还云南十六州,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各取所需。”楚渊道。 “需什么?”温柳年跟着问了一句。 楚渊大声道:“四喜!” “是。”四喜公公赶忙进来。 “吩咐御膳房,替温爱卿准备的河鲜宴撤了。”楚渊道,“换成糙米豆腐炖青菜。 温柳年:“……” “温爱卿还有什么事要问吗?”楚渊看着他。 “有。”温柳年抱着壮烈吃糠的心情道,“若皇上当真已与段王结盟,为何不干脆联合西南驻军就此开战,还要多给叛党多一年的时间?”虽说楚军现在尚且未准备周全,但再加上段白月的军队,胜算绝对不低。早些解决,也好早些安心。 “这些是朕该做的事情。”楚渊道,“不会假手他人。” 叶瑾很想试一试他到底有没有发烧。 分明就已经接受了对方帮助——姑且算是帮助,那多一些与少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都退下吧。”楚渊道,“此事到此为止,朕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温柳年还在忍不住想楚渊早上一番话,以至于险些吞下鱼刺——说是青菜豆腐,旁边各色佳肴却也不少,显然还是怕他饿到。 “温大人怎么看?”叶瑾问。 “若一切都如同皇上所说,那便最好不过了。”温柳年道,“只是双方既未结盟,也未签订协议条约,如何能安的下心?” “但是按照他做事的谨慎程度,若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如此轻易便接受。”叶瑾道,“虽说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结果似乎已经被定了下来。” “皇上心意已决,也只能如此了。”温柳年叹气,擦擦手上的油。 只希望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发展才是。 吃完饭后回到家,却被管家告知大当家也是一大早就出了门。 跑去哪里了,现在还不回来……温柳年皱眉,伸手戳戳红甲狼。 你爹不见了呐! 第147章 【自己做决定】现在这样也挺好 直到外头天都黑透,赵越方才回来,温柳年正趴在桌上打盹。 “怎么在这就睡着了。”赵越将他抱起来,“也不怕着凉。” “想等你回来。”温柳年打呵欠,“去哪里了?一整天也不见人影。” “去找师父。”赵越道,“以为你还在宫里,便没有差人回来报信。” “师父找你所为何事?”温柳年问。 “只是探查了一番我的伤势。”赵越道,“而后便教了我一套静心口诀,先慢慢调养。” “不要太累。”温柳年叮嘱。 “我最近一直在休息,哪里还会累。”赵越道,“反而是你,说好要在家待一个月,结果成亲还没满三天,便已经开始天天往宫里跑。” “我也不想。”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但是没办法。” “我知道。”赵越和他顶顶额头,“西南王那头如何了?” “皇上似乎铁了心,要对其不管不顾。”温柳年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还不许人问,我才多问了一句,午饭便从河鲜宴变成了青菜豆腐。” 赵越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我便没有再问下去。”温柳年道,“此事虽说诡异至极,但皇上做事向来就很谨慎,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应当就是有十成把握才是。” “或许真如我所说,皇上早已与西南王达成了协议,只是瞒着所有人而已。”赵越道,“所以暂时不用去东海了?” “嗯。”温柳年点头,“东海若是暂由西南王压制,皇上应当会抓紧利用这一两年时间,用来操练军队,外加充实国库。” “也好。”赵越捏捏他的脸蛋,“明日还要去宫里吗?” “不去了。”温柳年摇头,“皇上不许我去了。” “那我带你去城郊散心?”赵越道,“先前去过的那个山涧。” “好。”温柳年点头,而后又问,“你的伤势不要紧吗?” “没事。”赵越抱着他,“只是不能上阵杀敌而已。” “上阵杀敌的事,交给其余人做便好。”温柳年握住他的手,“现在这样就很好。” 赵越点头,凑过去亲亲他。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便一道策马出了府。温如墨正在院中慢悠悠打太极,见到后不解:“这么早,去做什么?” “回老爷,大人与大当家一道去城外看日出了。”下人在旁边答,“说是一天都不会回来。” 看日出啊……温如墨问夫人:“你想看吗?” “不去,昨晚没睡好。”温夫人揉着太阳穴,“明日再去。” “我去。”周顶天在旁插嘴。 “要去便快些去。”温如墨嫌弃,“难不成还要我带着你?” 于是两人便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斗嘴,周慕白坐在一边慢悠悠喝茶,就当是听说书。 城郊两座山坳中间,一轮红彤彤的朝阳缓缓升起,而后便绽开万道金光,透过指缝倾泻在脸上,暖洋洋的。 “这里真好。”温柳年道,“我想盖个小房子。” “好。”赵越从身后抱住他,“我替你盖一个便是。” 温柳年笑:“嗯。” “想下山吗?”赵越问,而后又苦笑,“不过不能再带你跳下去了。” “走下去也一样。”温柳年道,“正好,你先前总嫌我不肯动。”这下想不动都不行。 赵越拉住他的手,两人一道沿着小路往下走。 昨夜下过一场细雨,所以山道很泥泞,脚下也就愈发小心。原本眨眼间便能到的山涧谷底,此番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抵达。 “都是泥。”温柳年在地上跳跳,“原来走起来要这么久。” “下来算快,上去才更慢。”赵越蹲下,用草叶帮他擦掉鞋上的泥巴,“我背着你。” “那不行,你还有伤呐。”温柳年道,“以后好了再说。” 两只红甲狼也慢吞吞爬出来,趴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片刻之后,小红甲狼蹭蹭背甲,饿! 大一些的那只嗖嗖爬到草丛中,绕了一个圈后,便又回到了大石头上。 “啊!”温柳年果断蹿到赵越怀中。 两只大虫子从他面前爬了过去。 然后又是两只。 又是两只。 温柳年几乎要昏过去:“我我我们还是走吧!”上回也没见有这么多啊! “等等。”赵越安抚拍拍他的背。 虫子从草丛中爬过,而后便再也不动。 小红甲狼憨憨从大石头上下来,吃。 红甲狼得意洋洋晃动触须,厉害呐。 “怪不得,叶谷主说金甲狼举世难寻。”温大人道,“原来当真这么厉害。” “普通的红甲狼,就算长大也只是红甲狼。”赵越道,“会变成泛金色极少。” “真厉害。”温柳年把它捏起来。 红甲狼须须竖笔直。 要捂起来呐。 温柳年靠在赵越肩头,看着远处流云出神,眼神很安静很安静。 这样闲适的日子,可真好啊…… 原本以为要轰轰烈烈的东海之战,由于西南王段白月的干涉,最终以一种不可捉摸的方式被暂时压制。事实上段白月虽说送来了一封信函,却显然没打算征求楚渊的意见,因为还未等收到朝廷回复,他便已经开始集合大军,打算一路踏入楚国,直奔东海沐阳城。 地方官员大惊失色,赶忙将此事上报朝廷,最终却只等来四个字——不必理会。 不必理会? 西南刺史接过圣旨翻来覆去看了三四回,方才确定下来,这的确是楚渊的字迹与印章。 但……当真不必理会? 又过了几日,又有风言风语传开,说西南王祖籍东海沐阳城,此番兴兵并无其他意图,只是想回故乡看一眼。 借口着实太烂,烂到连街边卖酸角的二傻子都知道,呸,什么思乡心切,说得好听罢了。 拿走了云南十六州还不满足,连东边也要插手,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消息随着商队,很快便传遍大楚国境,甚至连其余附属国也听到消息,闻者都在摇头叹息——西南苗疆虽说不比大楚疆域辽阔,但实力却不容小觑,只怕东海又要重蹈云南覆辙啊。 一干老臣在早朝时长跪不起,先是慷慨陈词,而后便涕泪横流,左一句“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怎么如此任由外族践踏”,右一句“还请皇上即刻出兵,驱除外敌护我河山”,说到后头,整张脸都变成赤红。 楚渊道:“三位爱卿说得很对,既然如此,那便烦劳率军出征吧。” 下头的人瞠目结舌:“皇上,老臣是文官啊。” “哦,是文官啊。”楚渊看了眼沈千帆,“将军意下如何?” 沈千帆道:“末将若是前往东海,极北边境怕是会被贼人趁机入侵,罗刹国狼子野心,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沈将军没空,其余将军总是有空的。”一干老臣着急。 “打仗不是将军一个人的事。”楚渊道,“没有兵士没有武器,只靠将军一人在战场上说话吗?若是如此,那倒不如让温爱卿前去。” “微臣可不去啊!”温柳年大惊失色,他还未被封官职,原本是不用上早朝的,这还是头一回被楚渊叫过来。 “朕也不舍得让你去。”楚渊笑笑,“说说看你的想法。” “打不如拖。”温柳年道,“既然西南王都说了只想看看故乡,皇上若是不让看,反而显得我们小家子气。倒不如先等一阵子,看对方究竟意欲为何。就算是当真要打,东海尚且有楚王爷数万海军,我们未必会吃亏。” “好。”楚渊点头,“就按照爱卿所言,先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有了楚渊这句话,西南大军后来的征途可谓一路畅通无阻。沿途百姓原本还提心吊胆,觉得大抵又会兵荒马乱,谁知非但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得了不少好处——就如段白月所说,此行当真像是衣锦还乡,若是哪天心情好了,还会给百姓发银子,出手很是阔绰。以至于到后来,大家已经由先前的“千万不要路过我家”变成了“西南王为何还不来”,恨不得在路上铺满鲜花等。 沿途官员紧盯段白月的一举一动,信函一封一封送往王城,经常只有一句话——今天依旧相安无事。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打呵欠,将信函照旧烧掉。 怪不得皇上都丢给自己,沿线州府一连二十三封密函,话都不带变一下。 温如墨与温夫人也已经离开王城,回了江南老家,与之同行的还有周顶天与周慕白。 秦少宇也带着沈千凌前往南海染霜岛,临走时顺便带上曾经暗杀过赵越的一干青虬余孽,正好送给师父种药种花。由于赵越武功已废,还特意留下了一队暗卫。 “啾!”小凤凰恋恋不舍,用爪爪轻轻蹭了蹭两只红甲狼,方才乖乖被沈千凌抱走。 江湖吉祥物热泪盈眶,简直心都要碎掉。 沈千枫与叶瑾则依旧留在王城,一来可以继续替赵越调养,二来也想看看楚渊那头还有没有哪里要帮忙。 天气渐渐冷下来,温柳年让裁缝铺子做了两套一样的夹棉袍子,穿着与赵越一道在王城溜达,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亲。 无影趴在桌上打呵欠:“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云断魂看着下头路过的温柳年与赵越,忍不住也笑出来。 “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无风道,“少爷未必就要习武。” 云断魂放下酒杯。 “我只是随口一说。”无风道,“先生莫怪。” “你说得也没错。”云断魂道,“现在这样,的确很好。” “那……”无风试探。 “今晚叫阿越过来吧。”云断魂道,“有些事,你我说都没用,要他自己做决定。” 第148章 【你要如何选 】爱卿不准走 晚些时候,赵越与温柳年一道回了家,手里还抱着一个大蜜瓜。 “快去厨房切开。”温柳年喜滋滋。 “说好晚上再吃。”赵越好笑。 “等不及。”温柳年很坚持,“现在切。” “那只能吃一块。”赵越道,“叶谷主说了,以后吃饭前不许你再吃点心。” “一块就一块。”总比一块都没有要强! 两人说说笑笑往厨房走,结果半路就被无影截住。 “你怎么……”温柳年被惊了一下。 “大人不必担忧,宫里头的人被暗卫截住了,没跟过来。”无影道,“我是来带话的,今晚子时,先生说让少爷过去找他。” “子时?”温柳年微微皱眉,“可有说所为何事?” 无影道:“算是好事。” “什么叫‘算是好事’?”温柳年警惕。 “少爷去了便知。”无影后退两步,“我先走了,告辞!”千万不要又拉着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柳年眼睁睁看着他从房顶翻了过去。 赵越伸手揽过他的肩膀。 “你猜是什么事?”温柳年扭头看他。 赵越摇头:“只能猜,十有八九与恢复内力有关。” “那难道不是好事?”温柳年疑惑。 “那便等我今晚去过,回来再告诉你。”赵越道。 温柳年凑过去:“要亲一下。” 赵越配合碰了一下,然后道:“理由呢?” “总觉得有些紧张。”温柳年与他一道慢慢往厨房走,“先说好,不管是为了什么事,不管前辈要你做什么决定,都要回来先问过我。” 赵越点头:“好。” 温柳年道:“你现在可是已经成了亲的人。” 赵越忍笑:“我知道。” 虽说他答应得挺爽快,温柳年却还是有些心里发虚,以至于连蜜瓜都没吃出滋味。 要知道这可是西域来的啊,价钱一点都不便宜。 简直可惜。 当晚临近子时,赵越果然便出了门,留下温柳年一个人辗转反侧,最后又一骨碌坐起来,从木匣里捏出红甲狼。 小红甲狼继续憨憨闭着眼睛,睡! 温柳年伸出手指戳了戳。 红甲狼躲到一边,要睡觉呐。 “醒一醒!”温柳年继续捣乱。 小红甲狼睡得纹丝不动。 红甲狼见躲不过,于是不甘不愿醒了过来,嗖嗖爬下床,过了一阵子又嗖嗖爬回来,把一只死蜘蛛丢在温柳年旁边——你玩这个呐,我要睡觉。 看着那只巨大的黑毛蜘蛛,温柳年头皮发麻倒吸冷气,然后啊啊尖叫着跑了出去。外头的大内护卫听到动静吓一跳,赶紧冲过来看究竟,结果就见温柳年光着脚穿着里衣冲了出来,屋子里却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大人。”侍卫拔刀将他护在身后,“出了什么事?” 温柳年:“……” “大人?”侍卫疑惑。 “本官方才……做了个噩梦。”温柳年一脸淡定。 追影宫暗卫在屋顶啧啧,这个借口也并没有比“看到了一只虫”好多少,一样丢人。 大内侍卫和刀回鞘:“没事就好,那大人继续回去歇着吧。” “不回去。”温柳年一口拒绝。 大内侍卫眼底不解:“为何?” 温柳年道:“我在院中赏赏月。” 大内侍卫:“……” 温柳年冷静坐下。 大内侍卫又回了岗哨,觉得大人今晚似乎有些怪。 最后还是追影宫暗卫看不下去,强行将他带到了客房,并且拿出药粉到处撒了一圈,以表示“这里真的没有虫”! 也不知大当家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新婚燕尔就三更半夜往外跑,很值得被暴打一顿。 临近天亮,赵越终于回了家,卧房里头却空空荡荡。 “大人在客房。”暗卫及时提醒。 “好端端的,跑去客房干什么?”赵越不解,一路过去找他。 听到动静,温柳年迅速从床上坐起来。 “出了什么事?”赵越坐在床边,“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 “床上有一只虫。”温柳年比划,“这么大!” “这么大的叫石磨。”赵越握住他的手,“有两只红甲狼在,怎么还会有虫。” “就是红甲狼抓给我的!”不提还好,一提更崩溃。 “定然是你又欺负它。”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我没有。温柳年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转移话题道:“前辈找你做什么?” “的确是为了讨论,要如何才能让我恢复武功。”赵越道。 “那可有讨论出结果?”温柳年赶紧问。 赵越点头:“有。” “当真?”温柳年先是有一瞬间的欣喜,却又很快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赵越叹气,将他抱到怀中。 “有危险?”温柳年皱眉,“那不行,我不答应。” “算不上有危险,只是除了自身努力,还要借几分天命。”赵越道:“还有,师父让我跟他回海岛。” “回东海?”温柳年吃惊,“现在吗?” 赵越点头:“闭关两年。” “那我呢?”温柳年眼巴巴看他。 “想跟我一道启程,还是想留在王城等我回来?”赵越握住他的手,“或者……不想让我去?” “自然是不想的。”温柳年嘟囔,抬头看他,“若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么?” 赵越点头:“嗯。” “那武功怎么办。”温柳年问。 “你都说了,我现在是成了亲的人。”赵越笑笑,“既然成了亲,自然要照顾你的想法。” “那你还是去吧。”温柳年闷闷道,“先前答应了皇上要重修大楚律法,还要监管皇宫重建,怕是一时半会走不掉……我在这等你回来。” 虽说先前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一想到两人要分开,赵越依旧有些不舍。 温柳年则是更加不舍。 于是两个人先是抱着亲了半天,后来便扯下了床帐。前来送热水的下人在门口听到动静,赶紧面红耳赤转身往回走,我什么都没听到。 亏得老爷已经走了,否则还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 下午的时候,楚渊将温柳年宣进宫,议完事后照例问:“爱卿可要留下一道吃饭?” “不用了,微臣还是回去吧。”温柳年道,“多谢皇上。” “爱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楚渊问。 温柳年抬头:“皇上能看出来啊。” “这副样子,朕看不出来才奇怪。”楚渊好笑,走下龙椅道,“说说看,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温柳年摇头:“没什么大事。” “和赵大当家有关。”楚渊语气笃定。 温柳年默认。 “当真不肯说?”楚渊道,“说不定朕还能替爱卿出个主意。” 又没成亲,如何能帮我出主意。温柳年在心里嘀咕,过了半天方才道:“他要出一阵子远门。” “出一阵子远门,又不是不回来。”楚渊摇头,“朕还当出了什么大事。” “整整两年!”温柳年强调。 “先说好,即便是二十年,朕也不会放你走。”楚渊道。 “微臣知道。”温柳年沮丧。 “走吧,出去御花园透透气。”楚渊道。 温柳年蔫蔫跟上,还是没精神! “要去什么地方?”楚渊问。 “东海小岛,至于具体在何处,微臣也不知道。”温柳年道。 楚渊微微皱眉:“不知道?” “是要随师父一起去的,师父是世外高人,无名无姓,住所也是变幻莫定。”温柳年回答。 “原来如此。”楚渊了然,“是去练功夫?” “嗯。”温柳年点头。 “那这两年时间的确不算长。”楚渊与他一道坐在凉亭里,“习武之人,哪个不是练了十年八年乃至几十年,方能有所成就,现在赵大当家只需要区区两年,爱卿当高兴才是。” “高兴不起来。”温柳年老老实实道。 楚渊道:“爱卿以后可以长住宫内,御膳房的厨子随便使唤。” 温柳年道:“还是高兴不起来。”厨子又不是我男人。 “那爱卿要如何才能高兴?”楚渊饶有兴致看着他。 “请皇上准许微臣——” “不准!”楚渊打断他。 温柳年:“……” 我话还没说完。 “不准告假。”楚渊又重复了一遍。 “那微臣就辞官。”温柳年低声嘟囔。 “若敢辞官,朕就打你板子。”楚渊气定神闲,“而后下旨全国的酒楼食肆,谁都不许放爱卿进去,违者杀无赦。”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听话。”楚渊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回去吧。这段时间不宣爱卿进宫了,好好在家陪陪赵大当家。” 温柳年长吁短叹。 刚刚成亲没多久便要分开两年,这份心酸,不管吃多少大肘子都弥补不回来。 当真是不舍啊……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便也没有再拖延下去的道理。启程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三,温柳年算了一回又一回,不多不少,还有整整十天。 一处小院里,云断魂正在喝茶。 “先生。”无影道,“温大人来了,可要躲一躲?” 云断魂手下一顿,“为何要躲?” 无影发自内心道:“因为温大人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 若是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好。 温柳年推开院门进来。 无影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大内侍卫跟随,于是朝云断魂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这阵跑来了。”云断魂道,“阿越呢?” “在家。”温柳年道,“我刚才下了早朝,顺便过来找前辈问件事。” “想问什么?”云断魂道。 还能是什么!温柳年严肃看他。 “两年之后,我自会放阿越回来。”云断魂递给他一杯茶。 “此行会不会有危险?”温柳年最关心便是这件事。 “自然不会。”云断魂道,“最差便是一无所成,忙一场罢了。” “那也不行啊!”温柳年道,“花了整整两年时间,岂有一无所成的道理?!” “习武之事,强求不得。”云断魂摇头,“七分靠自身努力,还有三分却要看运气。” 温柳年皱眉。 “阿越在过去二十多年中,运气一直不算好。”云断魂道,“将来会慢慢好起来。” “谁说运气一直不算好。”温柳年抗议。 “和你成亲之事除外。”云断魂从善如流。 这还差不多。温柳年抽抽鼻子,然后又强调了一次:“一定不能出事。” “我是他师父,如何会看着他出事。”云断魂道,“况且阿越资质过人,定能练好这门功夫。” “哪门功夫?”温柳年刨到底。 云断魂摇头:“没有名字。” “骗人。”温柳年不信,“这世间哪有没名字的厉害功夫。” “是我从云家剑法中演变而成,尚未来得及取名字。”云断魂道,“不然你起一个?” “先前没人练过?”温柳年瞪大眼睛。 “自然没有。”云断魂摇头。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那若是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凡事关心则乱。“见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云断魂道:“如此畏首畏尾,当真不像你的性格。” 温柳年诚心建议:“不如前辈先练练这套功夫?” 云断魂哭笑不得:“担心阿越,就打发我这老头子先行探路?” “功夫是前辈自创的,如何能叫探路。”温柳年拉住他的手,谆谆善诱道,“说不定假以时日,便能天下无敌,前辈意下如何?” “我从未想过要天下无敌。”云断魂摇头,“你这张嘴也是天下无敌,那又如何?” 温柳年不假思索道,“感觉挺好。” 云断魂:“……” “前辈。”温柳年还是不放心。 “天下武学出同宗。”云断魂只好耐着性子讲给他听,“皆是取有余而补不足,清污浊而纳自在,神形合一气贯周天,心静方可得自在。所谓各家独门功夫,无论绕多大一个圈,到头来还是会回归此本元。” 温柳年昏昏欲睡。 “云家剑法亦是如此,而且近些年为了不让外人察觉,在招式中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云断魂继续道,“无风与无影所练的功夫,只怕这当今世上也没几人能认出与我有关。” 温柳年附和。 “这套新变化出来的刀法,最主要便是一个“快”字,这世上不管多拙略的功夫,只要速度够快,便能有极大的胜算。”云断魂道,“阿越身手敏捷反应极快,练起来再适合不过。” 温柳年茫然点头。 “大人当真不想给这套刀法取个名字?”云断魂问。 “既然是脱胎与云家剑法,又是以快制敌,那便叫‘红柳刀法’如何?”温柳年爽快拍板:“就这么决定了。” “云家剑法以快制敌,为何最后却叫红柳刀法?”云断魂不解。 “柳是我。”温柳年解释。 云断魂点头,带一个字也无妨。 温柳年道:“红是红甲狼,两只。” 云断魂:“……” 温柳年自言自语:“还挺好听。” 云断魂心情颇为复杂。 为什么自己耗费心血,好不容易才创出这套大气磅礴,如同闪电奔雷的刀法秘笈,最后却落了如此一个充满小女儿情怀的名字?! 而且里头居然还有一只虫! 第149章 【到底去还是不去】为何皇上总是与赵大当家意见相左 再三得了保证,确定当着不会有危险之后,温柳年终于暂时放了心。离开云断魂的住处后却没回温府,而是一个人溜达去城外,独自坐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看着风景发呆。 皇宫侍卫先前被追影宫的人支开,这阵也找了过来,见他坐着一动一动,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去问,犹豫再三还是由其中一人回了皇宫,将此事告知楚渊。 “坐着发呆?”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 “是。”侍卫道,“看上去似乎有不少心事。” “赵大当家呢?”楚渊又问。 “不在大人身边。”侍卫道,“下早朝之后大人并未回家,一直在城郊坐着出神。” 楚渊微微皱眉。 “皇上?”侍卫试探看着他。 “暗中保护便是。”楚渊道,“下去吧。” “是。”侍卫领命,低头出了御书房。心里却忍不住想,按照大人先前与赵大当家的恩爱程度,分开片刻都要找,此番若要分别如此长一段时间,估摸着半年也未必能恢复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温柳年揉揉眼眼睛,刚想起来回家,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当是赵越找来,温柳年无辜回头:“我这就要回……皇上?!” “以为是赵大当家?”楚渊笑笑,坐在他身边。 “皇上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意外。 “怕爱卿在背地里抱怨朕。”楚渊递给他一小包花生糖,“所以过来看看。” 温柳年嘀咕:“微臣不敢。” “你有什么事情不敢。”楚渊敲敲他的脑袋,“能与秦少宇一道厮混的,哪天把朕卖了也不稀奇。” “微臣不敢。”温柳年又重复了一遍。 “还说没生气。”楚渊笑着摇头,“想去东海?” “嗯。”温柳年立刻点头。 “那就去吧。”楚渊拍拍他。 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啊?” “怎么,又不想去了?”楚渊好笑。 温柳年有些心里没底。 “朕想留爱卿在王城。”楚渊道,“但却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摇摇头,“答应过皇上的事,微臣自会全部做到。”想去东海是一回事,能不能去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在朝为官,自然应当尽臣子的本分,总不能事事都随性而来。 “去东海,帮朕盯着段白月。”楚渊道。 温柳年有些茫然:“盯着西南王?” 楚渊点头。 温柳年愈发不解:“但是……”段白月狼子野心的确不假,但是看先前皇上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对其信任有加——或者说至少也已经在暗中达成了某项协议,才会如此听之任之。那为何现在西南军已经挺入大楚东海沿岸,却又要派自己前去暗中盯着? “朕知道秦宫主留了人保护你。”楚渊道,“只是东海那头不安稳,还是要自己多加留意。” “微臣要以何种理由,何种身份前去?”温柳年问。 “朕自会下一道圣旨。”楚渊道,“如今西南部族长驱直入,说是回乡祭祖却又迟迟不退,朕派爱卿前去与之谈判,也是情理当中之事。” “皇上。”温柳年犹豫,“微臣有一事想说。” “讲。”楚渊点头。 “皇上与西南王之间,究竟达成了何种协议?”温柳年道,“虽说有些事微臣或许不该问,但既然要去东海,还请皇上明示一二。”否则就这么一头雾水前去,连段白月是敌是友都说不清,到时候要如何做事? 楚渊皱眉。 温柳年眼巴巴看他。 “温爱卿。”楚渊道。 “是。”温柳年心里涌起不详预感。 “稍后随朕进宫,让御膳房做顿忆苦饭吃一吃。” …… 温府里头,赵越忙完手头的事情,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先前想着或许是楚渊那头有事,结果快吃晚饭了也没人影,刚打算出去找,就见温柳年蔫头蔫脑走了进来,坐在石凳上不说话。 “怎么了这是。”赵越蹲在身前,握住他的手,“又和哪位大人吵架了?” “没有吵架。”温大人在生气。 “那怎么气成这样?”赵越将他抱起来,“皇上那头?” 温柳年拼命点头。 赵越带着他往里屋走:“这次他又让你做什么?” “吃冷掉的面糊糊。”温柳年愤然道,“还有陈年咸菜!”那可是皇宫啊,也不知御厨是从哪个缸里翻出来的,又黑又干又酸,还不能不吃,因为皇上有旨! 赵越皱眉:“怎么让你吃这些东西!”吃坏肚子怎么办。 “因为皇上要我去东海。”温柳年告状,“我多问了两句,就被罚了!” “要你去东海?”赵越脚步一顿。 “是啊,去东海。”温柳年后知后觉,瞬间高高兴兴扑住他,“对了对了,皇上要派我去东海!” “当真?”赵越欣喜若狂。 “嗯嗯嗯。”温柳年拼命点头。 “随我一道?”赵越握住他的手。 “是一道去东海,不过我不能去海岛。”温柳年道,“皇上要我去西南王那头。” “段白月?”赵越闻言皱眉。 “管他,能一道去东海总是好事。”温柳年道,“你要经常来看我。” “皇上与段王之间,现在究竟是敌是友?”赵越将他放在椅子上,“不将这件事说清楚,我不许你去。” 温柳年:“……” 若是话本商人得知此事,一定会请秀才写篇文章,名字就叫《为何皇上总是与赵大当家想法相左》。 “说话。”赵越拍拍他的脑袋。 “我今日就是问了这个,才被皇上罚的。”温柳年道,“后头皇上又说,有些事我不必问,即便是他与西南那头闹翻,西南王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这算什么回事。”赵越摇头,“除非皇上将话说清楚,否则这种深入虎穴之事,我绝对不会答应。” “皇上不会坑我的。”温柳年强调。 “怎么不会坑你。”赵越道,“方才还要你吃坏咸菜。” “那不一样的。”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就让我去吧。” “我去与皇上谈一谈。”赵越道。 “你?”温柳年吃惊。 “我总得知道原因。”赵越道,“若是回回都让你冒险,那这官不做也罢。” 温柳年眨巴眼睛,其其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啊。 但赵越显然不打算改主意,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日月山庄的商号。 “赵大当家要找小瑾?”沈千枫道,“不巧,一个时辰前刚刚进了宫。” “那我去宫门口等叶谷主。”赵越站起来,“打扰了。” “不如就在家中等吧。”沈千枫道,“小瑾是去替皇上例行开安神药,应当很快就能回来了。” “不必了。”赵越道,“多谢盟主。” “赵大当家有急事?”沈千枫试探。 “我想见皇上。”赵越道。 沈千枫了然,知道八成是为了温大人,便也没再多问,亲自送他出了府。 在宫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着叶瑾出来,只是精神看上去明显有些恍惚。 “叶谷主?”赵越道,“你没事吧?” 叶瑾道:“有事。” 赵越:“……” 叶瑾抬头看他,眼神很是复杂,表情亦很复杂。 头回见着他这样,赵越道,“可要送谷主回商号休息?” 叶瑾摇头:“大当家陪我走走吧。” 赵越不解:“我?” 但叶瑾已然翻身上马,绿骢玉一声长嘶,撒开四蹄朝着远处奔腾而去。 担心他会出事,赵越也策马跟上,两人一路出了城。 街边百姓看着之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为何会是叶谷主与赵大当家,那沈盟主与温大人去了哪里?! 到了城郊一处安静的小山谷,叶瑾翻身下马,坐在小溪边继续发呆。 “谷主。”赵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瑾木讷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早上例行去给楚渊开药,却刚好看到一车药材正在往下卸,里头有不少名贵大补之物,有些甚至是万金难求,于是便好奇多问了两句,却说是从西南送来的,是段王给皇上的贡礼。不仅是药材,还有一车异宝奇珍,一车西南果品,一车山货腊肉,以及一车……人头骨。 “什么玩意?”叶瑾瞪大眼睛。 “都是西南那头不安分的部族首领,一直试图犯我边境。”太医院的管事道,“都被西南王给咔嚓了,剥干净送来给皇上。” 叶瑾后背发麻,一路去了御书房问究竟。 “朕知道。”楚渊道,“你若是喜欢,拿去便好。”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啊!”叶瑾惊怒。 “朕是说那车药材。”楚渊哭笑不得,“至于其他东西,丢了便是。” “方才路过国库,张大人说西南王这般持续不断送东西,少说也有半年了。”叶瑾道,“为何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又不是什么紧要之事。”楚渊拿起朱批,随手打开一个折子,“送便送吧。” 叶瑾狐疑看他。 楚渊站起来往外走:“朕去户部看看。” “为何每次提起西南王,不是遮遮掩掩,便是讳莫如深?”叶瑾在背后叫住他。 楚渊却已经甩袖出了门。 于是叶谷主终于后知后觉,模糊感觉到了一些事。 但……当真如此?! “叶谷主。”赵越微微皱眉,“不然我送你回家?” “没事。”叶瑾无力摆摆手,“对了,大当家怎么会在宫门口,温大人不在的。” “我知道,原本是想请谷主代为通传,我想见皇上一面。”赵越道。 “大当家要见皇上?”叶瑾有些意外,“所为何事?” 赵越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对西南王不甚了解,不知叶谷主可有何建议?” 叶瑾脸色又僵了一僵。 为何到处都有此人存在?! “谷主?”赵越担忧看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叶瑾深吸一口气,“呼”一下站起来。 赵越被吓了一跳。 “我也一道去东海。”叶瑾撸起袖子。 赵越:“……” “有我在,看哪个不长眼敢碰温大人!”叶瑾气势汹汹往回走。 还有一句话未讲。 看哪个不长眼,敢碰……那个谁! 第150章 【为去东海鸡飞狗跳】即将见到奇人异士真是好期待 温府里头,两个下人正一脸担忧。 “大人这得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吧?” “可不是,饭都没吃两口,就过来这亭子里坐着了,也不见说话。” “连王婶做的点心都没吃。” “大当家到底去哪了,怎么也不见回来,再这么坐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不如去山海居看看?找陆二当家过来。” “行,我这就去,你可看着大人啊,千万别一个想不开投了湖。” “呸呸呸,你这嘴里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咱家大人怎么会投湖!” “我这不也是担心吗,否则一动不动盯着湖水作甚。” “嘘,大人起来了起来了。” 两个下人立刻站直,一脸笑容打招呼:“大人要去吃饭啊?” “现在吃什么饭。”温柳年蔫蔫问,“大当家回来了吗?” “还没有。”下人齐刷刷摇头。 “怎么还没回来。”温柳年嘀咕,虽说先前答应让他去找皇上,却始终到底放不下心,考虑再三还是出了门,一路坐着轿子直奔皇宫。 “赵大当家?”楚渊诧异,“没听有人通传,何时来的?” 温柳年:“……” “会不会途中有事耽搁了。”楚渊问,“可要朕派人出去找找?” “多谢皇上。”温柳年点头答应——万一青虬还有余孽在王城,始终是没底。 一炷香的工夫后,派出去查探的御林军回来,说途中刚好碰到赵大当家与小王爷回城,两人先前一起去了郊外散心。 温柳年眼神茫然:“啊?” 楚渊也很纳闷:“那沈盟主呢?” “没见着。”御林军副统领摇头,“不过小王爷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好,应当是在与沈盟主闹别扭。” 楚渊哑然失笑,对温柳年道:“大概是赵大当家来时路上恰好遇到,不放心便一道出了城。” “没事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那微臣先告退了。” “赵大当家找朕,所为何事?”楚渊问。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他不放心让微臣去东海。” “但是朕已做过保证,爱卿不会有任何危险。”楚渊道。 “微臣已经说过。”温柳年道,“但他还是不放心。” 楚渊道:“爱卿语调似乎颇为炫耀。” 温柳年谦虚摇头:“没有没有。” 楚渊好笑看着他。 温柳年挠挠脸蛋。 “也罢,朕随爱卿一道去温府。”楚渊站起来。 “皇上?”温柳年受惊。 “总得给赵大当家一个保证。”楚渊道,“否则若是他不同意,只怕爱卿也不能顺利南下。” 温柳年强调:“家中大事,向来都是由微臣做主。”其余人的意见并不是很重要,很有夫纲。 “连顿肉都要到朕这里混,爱卿还是不要强撑了。”楚渊语调颇为同情。 温柳年:“……” 楚渊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一道出了门。 叶瑾一脸杀气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不明就里的沈千枫——先前赵越才刚将人送回家,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又一拍桌子跑来了宫中,看着像是要拆房。 “小——”一个“瑾”字还没说出口,叶瑾便已经道:“我要去东海!” “去东海做什么?”楚渊预料之中不赞成。 “舍不得温大人。”叶瑾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温柳年受宠若惊,是吗。 “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温大人几时走,我便几时走。”叶瑾拍板。 “不许胡闹。”楚渊皱眉。 “你管我。”叶瑾转身往外走,背影且冷艳,且傲娇。 楚渊头疼看向沈千枫。 沈盟主摇头:“劝不住。”况且就算能劝住,也不舍得劝。 莫说是东海,就算是南蛮北疆乃至西洋,也定然是要点头答应的。 “爱卿先回去吧。”楚渊叹气,“朕去看看小瑾。” “是。”温柳年点头,心里也有些好奇,于是一回家便直奔书房问究竟。 “跑什么,也不怕摔。”赵越伸手接住他。 “说好要去找皇上,怎么又与叶谷主一道出城了。”温柳年道,“还有,为什么叶谷主又要去东海?” “早上原本想去皇宫,却刚好在宫门口遇到了叶谷主,当时看他似乎神情不太对,担心会出事便跟了过去。”赵越道,“至于叶谷主为什么要去东海,我也不知道,只能猜大致是与段白月有关。” “又是西南王?”温柳年有些意外。 “叶谷主说有他在,定然会保你没事。”赵越道,“听语调似乎对段白月颇有抵触。” “先前没看出来啊。”温柳年茫然,“皇上写信让西南王帮着找红甲狼,叶谷主还挺高兴。”怎么突然就开始抵触了,“这就怪了。”赵越抱着他坐在椅子上,“不过皇家出来的人,做事似乎都有些奇怪。” “那有叶谷主在,你能答应放我去东海了吗?”温柳年问。 “皇上可没答应派叶谷主前去。”赵越捏捏他的脸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既然在朝为官,又岂能事事都图清闲。况且凭借我的脑袋,莫说是一个西南王,即便是再加上云南三十六寨的寨主,也未必能奈我何。” “非去不可吗?”赵越无奈,“我倒宁可你留在王城。” “我想去。”温柳年道,“想离你近一些,也想试试自己究竟能做多大的事。” 赵越看着他叹气。 “你就答应我吧。”温柳年声音略软。 赵越还是不放心。 温柳年猛然从他怀中站起来。 赵越还当是自己不表态又将人惹生气,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哄,温柳年便开始脱衣服。 赵大当家:“……” 温柳年解了腰带,将外袍丢在一边,速度简直快。 赵越握住他的手:“这是做什么?” 温大人道:“色诱。” 赵越哭笑不得:“莫要胡闹。” “那你答应我。”温柳年坚持。 赵越道:“若我不答应呢?” 温柳年答:“那我就把裤子脱了!” 赵越:“……” 温柳年穿着里衣坚决看他。 赵越将人抱到怀中:“也不怕着凉。” “我要去东海!”温柳年孜孜不倦。 “待我先去找过皇上。”赵越拍拍他的背。 温柳年唉声叹气,怎么就是不见松动呢,自己可是连衣裳都脱了。 赵越帮他穿外袍。 “摸一摸。”温柳年蹭了蹭,“最近我瘦了些。” “当真?”赵越在他腰上掐了掐。 “如何?”温柳年问。 赵越实事求是答:“还是一把肉。” 温柳年很是疑惑:“怎么我吃不吃都长肉。”前段时间明明就没怎么吃饭。 “这是好事。”赵越帮他穿好衣服,“好了,去吃饭吧。” 温大人心中颇为遗憾,被他牵着手出了门。 居然都没有多亲一亲,更别提是做别的事。 既然楚渊说了要来家中找,那吃过饭后,赵越便一直在厅里等。眼看着就要夜深,四喜公公方才急匆匆跑来,说是皇上今日有事脱不开身,要明日才会来。 “可是因为叶谷主?”温柳年多嘴问。 “可不是。”四喜公公愁眉苦脸,“也不知是怎么了,两人一直在书房里头,连沈盟主都进不去。” “没吵起来吧?”温柳年担忧。 “倒是没有,但也差不多了。”四喜公公压低声音道,“估摸着这回皇上有的头疼。” 温柳年顿时心里发虚。 一来担心皇上与叶谷主,二来也担心自家男人。 皇上明显心情不好,两人明日还要聊,万一聊出事可如何是好。 于是这个晚上,温大人极其罕见失了眠,不断骚扰赵大当家,最后被压在床上吃了一桶,方才勉强消停下来,但也还是不想睡,一直趴着动来动去,不是直挺挺将自己竖成一根棍子,就是缩成一团,从这头滚到那头。 赵越哭笑不得。 “天——亮——了——啊——”温柳年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东方露出一道白。 “折腾够了?”赵越拍拍他的脑袋。 温柳年趴在他怀中:“今日见到皇上,说话要有分寸。” “自然,我又不傻。”赵越捏捏他的鼻子,“只要你能没有危险,我又何必与皇上过不去。” 怎么就是认定会有危险呢。 温柳年在心里想。 自己先前也是听过不少南蛮部落首领的事,据说在西南王身边就有不少,也不知这回有没有带着一道去东海。 风俗迥异语言不通,喷火龙上刀山样样在行,这种奇人异士,在王城可见不着。 定然要前去开开眼。 千里之外的东海,一伙打扮奇异的男子突然便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段白月放下手中酒杯。 “回王爷,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男子回答。 “四个人一起后背发凉?”段白月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怕是要去熏洗祈福改改运啊。” “大人,大当家。”片刻之后,管家在门外道,“宫里头的人来了,说是皇上马上就到。” “我去看看,你再睡一阵子。”赵越帮他盖好被角。 温柳年耷拉着眼皮,迷迷糊糊点头——总算是开始有些困意。 赵越翻身下了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楚渊果然便微服来了温府,眼圈有些发黑,显然也是没休息好。 “皇上。”赵越道。 “朕知道大当家在担心什么。”楚渊摆摆手,“被小瑾为此吵了一夜,先让朕安静片刻。” 赵越吩咐下人去泡茶。 “皇上。”四喜公公急匆匆跑进来,“叶谷主又来了啊。” 楚渊顿时脸色一白:“沈盟主呢?” “不在,只有叶谷主一人。”四喜公公答。 “温爱卿呢?”楚渊又问。 “在卧房休息。”赵越道,“昨晚着了凉,恕不能恭迎皇上。” 两个帮手都不在,楚渊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心累过。 叶瑾黑风煞气冲进小院。 在他还未开口之前,楚渊便已心力交瘁:“朕答应你便是。”否则若是再闹腾起来,可着实是招架不住啊。 叶瑾一只脚还未迈进来,听到后便又转身迈了出去。 收拾行李。 赵越:“……” “大当家也看到了。”楚渊无奈道,“若是当真有危险,朕不可能答应放小瑾前去。” 赵越道:“但叶谷主身边有沈盟主保护。” “温大人身边亦有追影宫的人在,若是大当家还不放心,宫里头的影卫也能寸步不离保护爱卿。”楚渊道,“况且朕手中握有段白月的把柄,他不会轻举妄动。温爱卿是我大楚国之栋梁,莫说是一个段白月,就算十个八个,加在一起也比不过,朕只会比所有人都更关心他的安危。” 赵越犹豫片刻,终是点头答应。 “好。” 第151章 【破败的大鲲城】天高皇帝远 原以为要分开两年,却没料到能一起去东海,温大人心情很是愉悦,几乎连走路都要飞起来。 “坐好!”赵越将人放在椅子上。 温柳年看着他笑。 “傻乎乎的。”赵越捏捏他的鼻子,“留在王城多好,即便是去了东海,也不能随我一道上岛。闭关要几个月才能出来一回,又不是日日都能见到。” “那不一样的。”温柳年强调,“起码离得能近一些,而且若是不忙,说不定我还能来看你。”不管怎么样,总比在王城要来得安心。而且换个全新的地方,也能多些不一样的历练,别的暂且不说,就算独独一个西南王段白月,也很值得专程前去见一见。 “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知不知道?”赵越道,“我不在身边,不许让别人欺负。”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向来都只是我欺负人。” 赵越哭笑不得。 “放心吧。”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先前我一个人进京赶考,沿途其实遇到过不少歹人,还曾有一伙山贼拦路抢劫。” “然后呢?”赵越微微皱眉。 “他们都不经吓,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温柳年道,“还没忽悠两句,就要请我回山寨做大王,我不肯,他们还跟在后头哭着追,最后一路进了官府。” 赵越:“……” “所以不必担心。”温柳年笑嘻嘻,“你只管好好练功,有时间来看我便成。” 赵越将他抱进怀中,低头亲了亲。 十日光景转瞬即逝,这天尚云泽从外头回来,就见木青山正坐在凉亭中,捏着一块点心出神。 “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尚云泽蹲在他身边。 “嗯?”木青山回神。 “在发什么呆?”尚云泽将点心放在桌上。 “没什么。”木青山道,“大人明日就要走了。” “舍不得?”尚云泽问。 木青山点头。 “总是要分开的。”尚云泽道,“即便不去东海,大人也会留在王城为官,不会再回苍茫城。” “我知道。”木青山闷闷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舍不得又是另一回事。 见他这副样子,尚云泽摇头,将人抱在怀中拍了拍:“我带你去东海。” “啊?”木青山吃惊抬头。 “这下高兴了?”尚云泽捏捏他的下巴。 木青山摇头,“不用这样的。” “腾云堡内有副堡主,还有四名堂主,我不必赶着回去。”尚云泽道,“商号也没什么事,去东海就当散心。” “但就像你方才所说,总是要分开的。”木青山道。 “那就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分开。”尚云泽笑笑,握住他的手亲了亲,“说好成亲后要带你四处逛,此番就当是履行诺言,也能顺势看看有没有别的商路。有温大人这个朝廷命官在,说不定有些事反而会更方便一些,反倒是我们占便宜。” “真的吗?”木青山问。 “嗯。”尚云泽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随大人一道去东海!” 木青山高兴点头:“好。” “真好哄。”尚云泽捏捏他的脸蛋,“那今晚要乖。” 木青山立刻摇头:“不!” “那便不去东海了。”尚云泽慢悠悠道,“明日就回腾云堡。” 木青山皱眉。 “听不听话?”尚云泽问。 “不听的!”木青山愤愤踢他。 怎么越来越凶……尚堡主头很疼,力气还挺大。 “师爷也要一道去东海?”温柳年闻讯惊喜。 木青山使劲点头:“嗯。” “多谢尚堡主。”有他二人随行,赵越也多放了几分心。 “大当家客气了。”尚云泽道,“我也日子久了没去过东海,就当是一道散散心,再拜访几个老朋友。” 至于陆追,则是依旧留在了王城里头——他在江南一带仇家众多,虽说武功高强,却也没必要以身犯险,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一封楚渊御笔亲书的密函也八百里加急,暗中送往东海沐阳城,直接递到了段白月手中。 马车在山道上哒哒前行,温柳年趴在窗户,看着外头越来越远的王城,想起几年前上任云岚城的场景,心里颇为感慨。 还当这回能在王城长住,没想到又要走了啊…… 还真是奔波命。 温大人长叹一声,又从油纸包里摸出一根鸡爪子啃。 木青山提醒:“大当家不许大人多吃。” “内心愁苦。”温柳年表情凝重。 木青山道:“这个理由上回已经用过了。” “忧国忧民。”温柳年从善如流。 木青山眼睁睁看着他吃掉最后一个卤蛋,觉得……怎么就不撑呢。 有沈千枫与叶瑾在,这一路要多风平浪静,便有多风平浪静。追影宫暗卫无聊至极,脑袋几乎要长出蘑菇,于是将沿途每一个城镇村落的小偷歹人都抓了个干净,还帮百姓挑了不少水,说了几桩媒。 才总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王城距离东海路途迢迢,出发还是漫山红叶,抵达已然刮起寒风。 “阿嚏!”温柳年打喷嚏。 “着凉了?”赵越扯过披风,将他牢牢裹住。 “没有,就是有些困。”温柳年掀开车帘,“到了吗?” “拐个弯就是大鲲城的城门。”赵越道,“楚恒已经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虽说温柳年只是个朝廷命官,尚不足以惊动海龙王,但叶瑾却是实打实的小王爷,礼数还是要做周全。 “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柳年整整衣冠,弯腰出了马车。 冬日凉风彻骨,即便是正午时分,天上日头也有些惨淡。远远就见着一队黑甲军正在城门口迎接,旗帜迎风猎猎,上头画着一条黑色蛟龙。 “咦?”暗卫很是疑惑,也从怀中掏出一面旗。 一行人都停下脚步,好奇看过来。 “一模一样?”温柳年吃惊,“诸位怎么会有黑龙军的旗帜。” “十几天前去安浪城给大人买鱼糕,恰好遇到一伙人为非作歹欺凌百姓,被我们揍了一顿。”暗卫道,“这是抢来的,先前从未见过,便随手塞进包袱想问盟主,后来事情一多就忘了。” “都说楚恒治军严明,怎么还会纵容部下行凶。”叶瑾微微皱眉。 “先暂时不要露面。”沈千枫道,“暗中跟着便是,待将这件事搞清楚再说。” 暗卫点头答应,心中颇为遗憾。 我们分明就生得如此英俊,却不能给别人看,不能给别人看什么的,简直着急。 “可算是来了啊。”待到一行人走近,打头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上前,“让舅舅好等。” 叶瑾闻言差点又炸毛,占什么便宜呢谁是你外甥! 沈千枫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楚王爷。” “沈贤侄。”楚恒打完招呼,又看向温柳年,“这位就是温大人吧。” “楚王爷。”温柳年行礼。 “那这位便是赵大当家了。”楚恒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越,“当真是一表人才。” “多谢王爷夸奖。”赵越笑了笑,话中有话道,“在下久仰大名。” “好说好说,一把老骨头了,哪里比得过年轻人。”楚恒侧身,“快些进城,这一路也累了,吃完接风宴便早些歇息吧。” 大鲲城紧靠东海沿岸,冬日里经常会起大风,所以看上去比王城要更多几分风霜岁月之感,甚至还有些破落。 温柳年微微皱眉,分明就是东海重镇,怎么看上去如此寒酸萧条。 “百姓都出海捕鱼了,这是今年最后一个渔获期。”像是看出他的疑虑,楚恒主动解释,“所以城内没什么人。” “怪不得。”温柳年道,“幸亏有王爷在,倭国不敢来犯,百姓才能出海捕鱼。”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便急匆匆跑了过来:“王爷,三尺浪那头又有海寇来犯!” 温柳年:“……” 为何不赶在我说之前来? “混帐东西!”楚恒闻言大怒,“来人,随本王出征!” “莫非对方是伙强敌?”温柳年试探,“居然要王爷亲自出战。” “不算强敌,却也让人头疼至极。”楚恒道,“诸位先去府内歇息吧,待本王击退海寇,再详加解释。” 温柳年赶紧点头:“也好也好,那我们就先与小王爷一道前去府中歇息了。” 叶瑾道原本想说什么,此番也改口道:“多加留意,切莫伤到无辜百姓。” 楚恒吩咐副将将他们带往王爷府,自己匆匆朝海边而去。 “为何不跟过去?”直到到了前厅,赵越方才问。 “为何要跟过去?”温柳年坐在椅子上,“来时路上童谣都在唱,叔伯打渔碧波湾,喜笑颜开船舱满。绕开东边三尺浪,平平安安迎新年。若是当真海寇来犯,定然是为了打劫渔民,谁会没事做跑个大浪滔天之地,又不是自找罪受。” 沈千枫哑然失笑:“温大人当真聪慧过人。” “叶谷主应当也看出来了。”温柳年道,“一来便闹这么一出,目的无非是想引我们一道前去,那我们便偏不去。”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急一急对方也是好的——否则哪有明知是圈套,还乖乖往里钻的道理。 “而且这大鲲城的破败程度,似乎有些不大正常。”赵越道,“甚至连沿途的小渔村都不如。” “鬼知道这么多年,楚恒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了些什么。”叶瑾摇头,“不过此番既然来了,正好趁机查个清楚明白。” ****** 王府里原本设了接风宴,不过既然有敌寇来袭,那楚恒自然无法作陪,众人倒也更加自在了些。 “最近经常有海寇出没吗?”温柳年随口问。 “是啊。”厨子一边上菜一边道,“其实这东海一直不大太平,只是这一个月尤其严重,几乎每隔几日就会闹上一番,偏偏又赶上捕鱼期,搞得大家出海时都人心惶惶,生怕会出事。” “可是倭国海贼?”温柳年又问。 “这就不知道了。”厨子摇头,“听说对方极为精明,即便是王爷亲自出战,回回也只能将其驱逐,谁若是被抓到,当场便会服毒自尽,一点底都查不出来,不过听着倒是不像先前的倭匪。”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皱眉。 “可不是,这眼看着都要过年了,百姓都盼着王爷能大获全胜,好安安生生过日子呐。”厨子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几位慢用,小的先下去了。” “抓到后便服毒自尽,听上去不像是普通海盗。”待下人都出去后,叶瑾看向沈千枫,“倒像是邪教中人。” “和青虬有关?”沈千枫猜测。 “我只是猜测。”叶瑾问,“温大人怎么看?” “先前在苍茫城时,离蛟就曾与楚恒暗中有来往。”温柳年道,“青虬虽与离蛟不合,最终所图却都一样,也难保与大鲲城没有联系。而现在离蛟被擒,青虬身死,其部下若是想要投奔楚恒,也算是情理之中。” “若当真在这里,倒算是好事一件。”叶瑾道,“正好一网打尽。” “那这饭还能吃吗?”温柳年很关心这个问题。 “毒是没有。”叶瑾收回银针,又捏出两只红甲狼试了试,“蛊虫也没有。” “总不能回回都这么试。”沈千枫摇头,“可要搬出去住?” “来时见到王府不远处便是一座宅子。”赵越道,“看着像是主人家要转卖,明日正好去问问看,若是能搬出去最好。” 温柳年皱眉:“但是——” “没有但是。”赵越打断他,语调中并无多少商量的余地。 温大人只好乖乖道:“哦。” 其实住在王府里头,做事才更加方便啊! 一顿饭吃完后,楚恒还没回来,据说战事很是激烈。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等了。”温柳年打呵欠,“先睡一觉起来,明早再说。” 管家看向沈千枫:“不知沈盟主——” “做什么?!”叶瑾凶悍。 管家被吓了一跳:“小王爷,小的只是想说盟主武功盖世,若是能——” “沈家从不轻易收徒!”叶瑾瞪眼打断,而后便拉着人回了卧房,下巴几乎要翘到天上。 管家目瞪口呆,他只是想让沈盟主出手相助,并不是想拜师学武啊! 赵越也带着温柳年回了房,然后叹气道:“总觉得这府里头有些怪异。” “闹鬼啊?”温柳年坐在桌边,“不怕。” “我不在的时候,自己要小心。”赵越握住他的手。 “这句话少说也念叨了几十回,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温柳年认真道,“你尽管安心练武,我保证待到下回见面时,不仅不会吃亏,还要再胖一些。”这样才不算亏本。 赵越捏捏他的脸蛋,叫了热水进来沐浴。这一路风尘仆仆,两人也确实是累了,因此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夜半时分,院门突然被轻轻推开,而后便进来了一个黑影。 暗卫顿时精神抖擞,难得啊,居然还能有贼! 黑影小心翼翼溜到窗边,随手捡起一根棍子从缝隙伸进去,像是在够什么东西。 暗卫很是不解,这贼看上去也忒蠢了些。 片刻之后,黑影收回木棍,将上头挑到的东西抖开看了看,而后便迅速揣进怀中,转身跑了出去。 暗卫面面相觑。 沉默许久之后。 “他是拿走了温大人的裤头吗?” “……” “会不会是我们看花眼了?” “……” 思来想去大半天,暗卫觉得大概对方是要在贴身衣物上下毒放蛊,因为这样才最合理,结果等到将近天亮也没见那黑影再出来。跟过去的暗卫回来之后一脸崩溃,说是对方一回到屋子,便迫不及待将他自己扒光,又温大人的裤头穿在了身上,还满脸兴奋在屋内走了十几个圈,最后才上床休息。 …… 平地一声惊雷响,吉祥物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惊吓。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第152章 【温大人的裤头被偷了】要不要告诉赵大当家 第二天清晨,温柳年挠挠脸蛋,使劲伸了个懒腰。 海边风大,天气也冷,所以便愈发显得被窝温暖绵软,舒服到动也不想动一下。 “若是不想起,便再躺一阵子。”赵越替他压好被角,“方才听到沈盟主他们已经起床了,我先出去问问,看楚恒那头有没有什么消息。” “也好。”温柳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懒洋洋看着他出了门。 暗卫从院子里站起来。 “昨夜多谢诸位。”赵越道,“辛苦了。” “大当家不必客气,这原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暗卫表情冷静,心里却颇为复杂——况且我们多少也算失了职,让流氓偷走了大人的裤头。 此等事情,简直想一想就要哭。 “沈盟主与叶谷主呢?”赵越又问。 “刚刚才出去,应当在饭厅。”暗卫指路。 赵越道谢之后,便出去寻他二人,打算问问看战况如何。 暗卫一路目送赵越背影消失,轰隆隆转身就冲入卧房之中。 “啊啊啊!”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大人不要怕。”暗卫赶紧道,“是我们。” “诸位英雄有事?”温柳年惊魂未定,方才刚刚坐起来,裤子还没穿。 “大人昨晚睡得……可还好?”暗卫斟酌了一番措辞。 “挺好。”温柳年老老实实道,“辛苦诸位了。”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暗卫略微纠结,最后选出一个代表,“快些将昨晚之事向大人说一遍。” “我缩话缩不清啊。”被强行推出来的吉祥物很崩溃。 “大人乃是文曲星下凡,南蛮文都听得懂,况且你只是舌头不打弯。”其余人纷纷催促,“快些!” 温柳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也无辜看着他:“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天半夜来了个贼。”暗卫尽量放缓语速,“偷了样东西就走了。” “偷了什么?”温柳年四处看。 “裤头。”暗卫一脸悲壮。 其余人集体扶额。 又来一遍。 不能想啊。 “什么?”温柳年露出被雷劈中的表情,“有贼偷大当家的裤头?” “不四不四。”暗卫摇头,“不四大当家的。”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我们的人跟过去,就见那贼回屋便将大人的衣物穿在身上,似乎极为兴奋。”另一个暗卫道,“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根据宅子的位置判断,应当在府内有些地位。”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温柳年沉浸在持续不断的崩溃中无法自拔。 “此事并未告知赵大当家,想先请大人定夺。”暗卫道,“究竟要如何处理?” “先不要说。”温柳年道,“瞒一阵子,待到搞清楚偷窃之人的身份再议。” 话虽说得冷静,但一想起居然有人偷自己的裤头,温大人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直到出门吹了吹凉风,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暗卫眼神颇为同情。 “怎么起床了。”赵越从院外进来,“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 “睡得有些晕。”温柳年转移话题,“战况如何?” “楚恒还没回来。”赵越道,“不过叶谷主早上出去了一趟,恰好碰到无影,说海战不算激烈,对方已经差不多快被击退。” “府内其余人对此态度如何?”温柳年问。 “看着并无多大反应,似乎都当成是稀松平常之事,街上百姓也并未受到影响。”赵越道,“或许真如昨日管家所言,大家伙早就习惯了。” “习惯什么不好,偏偏习惯被海寇打劫。”温柳年摇头,“这个海龙王看来也不怎么样。” “在这陪你一天,明日我便要登船出海了。”赵越有些不舍,“闭关少说也要百余日,下回再见,便是来年开春后了。” “你尽管去便是。”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能与你同在东海,我已经很知足了。” 赵越帮他整好头发,低头想要亲下去,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而后便有人小心翼翼探进脑袋:“温大人。” 追影宫暗卫:“……” 黑天半夜偷一条还不够,白天居然还敢光明正大来? “阁下是?”温柳年迟疑。 “温大人,这位是我家二世子。”跟在他身边的管家解释。 “原来是二世子。”温柳年道,“下官失礼了。” 楚恒膝下共有两个儿子,长子楚承编入东海水军任副教头;次子楚勉据说武功稀松平常,人也懒散,所以并未有多大建树,算是个纨绔公子,平时很少听人提起。 “我家世子一向便仰慕大人文采,昨夜高兴地一晚没睡着,今儿一大早就又从床上爬起来,想与大人一道谈天论地。”管家道,“厅里已经备好茶水点心,还有大人最爱的冻顶乌龙茶。” 赵越:“……” “那小的就先走了。”管家躬身退下。 楚勉满脸激动,看架势似乎恨不得扑上前。 “世子。”虽然还不知道就是面前这人偷了自己的裤头,但被如此炽热的目光盯着,也着实难以消受。温柳年默默后退一步,“现如今老王爷正在东海征战,不知世子想要与下官聊些什么?” “不如先从《通幽拍案录》说起?”楚勉迫不及待。 “如今战事正紧,世子却想聊话本传奇?”温柳年一呆。 “打仗有大哥与父亲在,不必担心。”楚勉又上前一步,继续期待道,“若是大人不想话本,不如一道射覆品茶吟诗抚琴,也是极好的。” 温柳年:“……” 赵越将温柳年挡到一边,“我们今早还有不少事要做,世子怕是要独自喝茶抚琴了。” “要做什么?”楚勉问。 赵越答:“杀几个人。” 楚勉:“……” “世子可要一道前去?”赵越冷冷问。 楚勉疯狂摇头。 “恕不奉陪。”赵越拉着温柳年,一道大步出了宅子。 楚勉拎了拎裤子,哭丧着脸坐在石桌边,显然极为沮丧。 暗卫心说怎么还不走,千万莫要再偷一条。要知道大人虽说俸禄不低家境也富裕,银子却大多都用来接济了穷苦百姓,衣裳不算多,出门更加不会带很多裤头。 过了一阵子,楚勉站起来想往外走,还没出门却又改了主意,又小心翼翼溜进温柳年的卧房。 亲娘还真又来啊,这是打算偷够一年换洗还是怎的……暗卫心力交瘁,很想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楚勉将一件里衣卷好,塞进怀中鬼鬼祟祟跑了出去。 暗卫心情复杂,下回是不是要让大人在柜子上落个锁头,否则一个月叫一回裁缝估摸也不够偷。 赵越带着温柳年出了王爷府,一路直接去了昨日看到的那处待售宅院。 “走这么快做什么。”温柳年被他拉到踉踉跄跄。 “晚上便搬出来。”赵越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以后也莫要让他靠近你,看着就不怀好意。” “如何能算是不怀好意。”温柳年笑,“顶多就是有些游手好闲罢了,算是世家公子的通病。” “管他是什么,总归离远一些。”赵越道,“知不知道?” 温柳年敷衍点头:“知道了。” 赵越拉着他敲开院门,只问了句价钱,便爽快将宅子买了下来。 主人家喜出望外,心说不愧是王城来的大人啊,出手就是阔绰,可当真是赚了一笔。 既然得了银钱,那态度也便殷勤了许多。当天下午就找了不少人过来,将宅子里废弃制之物全部搬走,又彻底打扫干净,买了些新的家当进来。自然算不上气派豪华,也比不上王城温府那般别致清幽,不过住人却也绰绰有余。 “这里当真不错。”叶瑾道,“离王府近,视野也开阔,有劳大当家了。” “该是有劳二位才是。”赵越道,“我不在的时候,还要劳烦盟主多多费心。” “自然。”沈千枫点头,“大当家尽管放心出海,我定会护大人周全。” 晚些时候,尚云泽与木青山也搬了过来,还买了不少鱼饼吃食。 温柳年认认真真站在桌边挨个吃过去,最后捏起一块桃红色的糕点:“这是什么?” “是花糕,先前没有,自从西南王到了沐阳城,这里也就渐渐多了不少西南的点心。”木青山道:“还有花汁煮出来的糯米饭,七八种颜色装在一起,名曰欢颜,生意可好了。” “如此受欢迎?”温柳年咬了口点心,若有所思道,“看来百姓对西南王也并无敌意。” “先前或许有,不过西南王说是回乡祭祖,便一直待在沐阳城没有动过,还经常发银子给百姓,敌意自然也就没了。”木青山道,“大人打算何时去见他?” “这个不着急。”温柳年摇头。况且皇上来时便说过,即便自己不去找西南王,西南王也会主动前来找自己。 只管等着便是。 沿海饮食要比内陆清淡,不过清汤鱼丸煮着青菜,看上去也颇为引人食欲。唯一不好就是碗有些小,添了四回还没吃饱。 木青山:“……” “师爷可要再吃一碗?”温柳年问。 木青山赶紧摇头,那谁吃得下。 叶瑾将青菜挑出来吃掉,其余全部拨给了沈千枫。 温柳年又加了第五碗饭,桌上菜不够,就着咸菜也能吃干净。 沈千枫与尚云泽对视一眼,看向赵越的眼神都颇为羡慕。 怎么就这么好养啊…… 吃完饭后,温柳年自告奋勇去厨房泡茶,途中却又被暗卫拉到墙角:“大人,你又被偷了一件衣服。” 温柳年:“……” 到底何人如此脑残?! “先前赵大当家一直在,没找到机会说。”暗卫继续道,“偷窃之人正是今日那个二世子,楚勉。” “是他?”温柳年这回是当真受惊。 暗卫点头:“绝对不会错。” “简直荒谬!”温大人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评价此时,活了二十余年,偷银子的贼见多了,却还是头回遇到偷裤头的。 毕竟那可是裤头啊。 谁会没事干偷别人裤头!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暗卫问。 “罢了,现在既然已经搬了出来,想必他也不会再偷。”温柳年道,“一切都等大当家出海之后再说吧。”否则若是现在让他知道,估摸着又要出乱子。 既然决定要闭关习武,那便还是不要让其余事打扰为好,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之事。 喝过茶后,众人便各自歇下。这一晚楚恒依旧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清晨时分方有人来报,说海龙王大胜而归,请诸位前往王府详谈。 “可有抓获海寇?”温柳年问。 “有,却都是尸体。”士兵道,“无一活口。” 果然又是如此。温柳年心里叹气,与众人一道去了王爷府。 虽说连续作战一天两夜,楚恒却依旧不显困倦,沈千枫道:“不愧是海龙王。” “沈盟主过誉了,一把老骨头,也是靠着先皇庇护,才能勉强撑下来而已。”楚恒摆手,“只是可惜百密一疏,又未能将贼人首领擒获。” “对方究竟是何人?”温柳年问,“倭国海盗?” “说不准,看打扮也不像。”楚恒摇头,“不过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大船经常会在一瞬之间消失,如同有鬼神相助一般。”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奇道,“如此诡异,怪不得交战数次也未能将其彻底驱逐。” “若还有下次,大人可一道前往看看。”楚恒道,“说不定能发现其中奥妙,助我军大获全胜。” “王爷说笑了,在下只是个前来与西南王和谈的文官。”温柳年果断摇头:“能不上战场,还是不要上战场为好。” 楚恒:“……” 虽说朝中官员大多贪生怕死,但如此明显表现出来的,倒也不多见。 “段白月可有派过来使?”叶瑾问。 楚恒摇头:“西南王一直驻扎在沐阳城,从未与大鲲城有过来往。不过虽说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如此数量庞大的一支军队挺入东海虎视眈眈,着实是梗在皇上心头的一根刺,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前去和谈?” “待本官先准备一番措辞,而后再定具体的日子。”温柳年道,“总归此行还要住挺久,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温大人不急,只怕百姓会急。”楚恒提醒。 “王爷说笑了,本官今早刚吃过花汁糯米饭。”温柳年道,“百姓还说过几日会去向西南王讨教,如何做酸汤鱼。” 楚恒:“……” “所以一点都不着急。”温柳年笑眯眯道。 朝廷派人的人,果真最擅长和稀泥。楚恒心里不满,却也未再与他纠结这些。 爱住多久便住多久,不信还能查出什么东西。 既然大获全胜,那庆功宴还是要一起吃的。楚恒身边坐着的便是其长子楚承,以及几位副将,却并不见楚勉的身影。不过仔细想想却也合理——身在武将世家,却整日沉迷诗词茶道,不被待见也是理所应当。 更别说还喜欢偷别人的裤头。 想起这件事,温大人默默揉了揉太阳穴。 王府后院里头,楚勉看上去倒是未受影响,也不大在乎有没有被邀请赴宴。只是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在屋内转圈诵读,怀中抱着白日偷来的里衣,看架势像是舍不得丢。 暗卫觉得,此人大概是当真脑子有毛病。 “快些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暗卫轻巧跃起,悄无声息落在院墙上,就见几个人举着火把正在往过走,明晃晃的大刀加上锁链镣铐,一共押了约莫七八名男子,都被反绑着双手,嘴里也堵得严严实实。 “有些眼熟。”暗卫微微皱眉。 “前几日刚打过架。”另一人道,“当街欺凌卖鱼丸面的大姐,被我们抢了旗的那几个人。” “怪不得,就说在哪见过。”先前那名暗卫道,“走吧,跟过去看看。” 那伙男子被一路押往前厅,温柳年还在想着待到晚上回去,要装一碗油炸小云吞给师爷吃,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刀剑相撞之声。 “副统领!”一名兵士进来道,“人都抓回来了,一共八名,一个不少。” “带进来。”楚承冷冷道。 “是!”兵士领命转身,将那几名男子推了进来。 “这是何意?”温柳年不解。 “大人有所不知。”楚承道,“这伙人原本是东海威字营的兵士,前几天出门执行任务,却当街违背军规欺凌百姓,最后被一伙侠士出手教训。怕消息传入我耳中,便干脆乔装叛逃,刚才派人捉回来。” 那几名男子跪在地上挣扎,嘴里呜呜不知想说些什么。 “带下去吧。”楚承道,“莫要惊扰到小王爷与温大人。” 兵士鱼贯而入,将那几人又带了下去。 温柳年放下茶杯:“既然抓回来了,不如将人交给本官审审看。” “证据确凿,这几人又都已认罪,还有何可审。”楚承道,“就不耽误大人时间了。” “总归本官闲着也没事,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温柳年道,“还请世子答应才是。” 楚承却依旧摇头:“既然犯了军规,理应军法处置。” “若是我想审呢?”见他执意不肯点头,叶瑾问。 “现在怕是来不及了。”楚承道。 温柳年心里一惊。 “违反军规之人,命不会留着过夜。”楚承道,“对于叛逃者更是如此。” “所以呢?”温柳年心里涌上不祥预感。 “副统领。”先前那名兵士又进来,“已全部行刑完毕。” 温柳年右手兀然捏紧。 赵越微微皱眉,扫了楚承一眼。 “让诸位受惊了。”楚承道,“但欺凌百姓罪无可恕,这条命留不得。” “世子言之有理。”温柳年道,“只是先前在王城时,死罪都要经过层层审批,还从未如此……”随意过,“粗鄙之地,自然不比王城。”楚承笑笑,“乱世当用重典,这东海可不太平,若是像大人这般慢慢吞吞讲道理,只怕倭寇早已长驱直入。” 温柳年脸色微微有些僵。 楚恒识趣换了个话题,将此事带了过去。但众人兴致已然被扫,也没什么心情再喝茶,于是没过多久便各自散去。 “那几个人当真被杀了?”刚一回到住处,温柳年便将暗卫找来问。 “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暗卫道,“先前见那伙人被押出来,还以为回带去地牢,谁曾想才刚走到一处空地,便突然被取了性命,一丝预兆也没有。” “当初这伙人是如何欺凌百姓的?”温柳年问,“还请将详情说一遍。” “当时我们正在逛集市,就听到前头有百姓在议论,说是林家大姐今日怕是要倒霉,便问了路过去看究竟。”暗卫道,“去时这几个人刚吃完饭,非但不给银子,还摔了碗说是不干净,那摊主大姐也是老实人,一直唯唯诺诺不敢吭气,周围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于是我们便出手揍了他一顿。” “还未闹事百姓便知道摊主要倒霉,又都敢怒不敢言,看来这支威字营为非作歹也不是一两回了。”叶瑾道,“却被楚承说得如同从未有过一般。” “无非是演给我们看罢了。”温柳年道,“否则哪有这么巧刚好抓到,抓到就抓到吧,还要集体捂着嘴带来前厅跪一跪。八成是因为听说了消息,又得知了追影宫诸位英雄的真实身份,便自己先下手为强,一来灭口,二来也好显得治军严明,免得落下把柄给我们。” “果真是亲生父子。”叶瑾摇头,“也不知还有个楚勉为人如何。” 温流年:“……” 那个倒是不残暴。 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也不知西南王何时会来。”叶瑾又道。 温柳年有些意外:“谷主想见西南王?” “我想见他做什么。”叶瑾傲娇道,“我想见红甲狼。” 温柳年:“……” 小圆桌上,小红甲狼正趴着打盹,胖! 红甲狼则是精神奕奕,一边晃须须一边到处跑。 夜深人静,温柳年万分不舍,抱着赵越亲了亲,又亲了亲,又亲了亲。 “不想睡?”赵越拍拍他的后背。 “睡不着。”温柳年红着鼻头看他。 “白天分明就说得好好的。”赵越捏捏他的脸蛋。 “心境不一样。”温柳年抱紧他,况且嘴上说舍得,傻子也知道是装出来的。 怎么可能会舍得。 “我会争取早日出关。”赵越道。 “也不用着急,还是要稳妥些才好。”温柳年又担心。 “我有分寸。”赵越将他压在床上:“若是不想睡,那便做些别的事情?” “不行不行。”温柳年虚伪摇头,“你不能太累,明日一大早便要动身了。” 赵越拉开他的腰带。 温大人立刻乖乖闭嘴。 其实也还是很想要的。 多来几回也无妨。 于是赵大当家便真的多来了几回,很是尽职尽责。 温柳年带着哭腔道:“一口也吃不成胖子。”一夜如何能做足一百天的份? 这种事它明显不合理! “乖。”赵越握住他的双手。 “天都要亮了。”温柳年咳嗽抗议。 赵越单手捂住他的眼睛:“没亮。” 温大人软软绵绵,任由他拎着趴在床上,直到迷迷糊糊还在想,明日一定要喝一瓮滋补鸡汤补一补。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之时,身边已是空空荡荡,枕头上放着一枚玉佩,是只青色的小狐狸。 温柳年鼻子一酸,这就走了啊。 暗卫趴在门口使劲听,大人千万不能哭,我们都可心疼! 两只红甲狼爬出来,抱着他的指尖蹭了蹭。 以后就相依为命了呐…… 茫茫海面上,一艘小船正在扬帆前行。赵越坐在甲板之上,看着黑色地平线逐渐消失,最后彻底隐于海天之间。 “少爷。”无风坐在他身边,“有阿影暗中保护大人,不会出事的。” “我不是担心会出事。”赵越道,“只是心头不舍罢了。” “两年时间不算长,况且这两年期间,也不是完全见不到。”无风道,“若是少爷能提前出关,那分开的日子便会更短。” “我知道。”赵越笑笑,“多谢。” “快起风了,少爷还是别坐在这里了。”无风道,“至少还要在海上漂半个月,正好借机静心练练心法口诀。” 赵越点头,起身进了船舱。 为今之计,也只有早些练成出关,放能不负于他,不负于所有人。 第153章 【听说你成亲了】段王你的关注点也很是奇怪 在刚开始的时候,楚恒还曾头疼过要如何应对这位传闻中的大楚第一才子。原以为多少要费一番功夫,却没料到对方来之后却问也不问军备之事,甚至对沐阳城内的段白月也不甚上心,成日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倒是沈千枫与叶瑾,反而时不时会到军营中视察一番。 “可有什么发现?”温柳年问。 叶瑾摇头:“一切正常,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也算是情理之中。”温柳年道,“若是轻易便能被我们看出端倪,也就不是海龙王楚恒了。” “大人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叶瑾替他倒了杯茶。 “在这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话本州志。”温柳年道,“原本是想找出一些关于大明王的记载,没想到却连一句话也未见提及。” “这里是当年大明王的驻军之地。”叶瑾道,“虽说由于先皇的缘故,曾经销毁了一大批话本,但既然其余地界都多少有故事流传,没道理大鲲城反而丝毫风声也无。” “大人可曾问过原因?”沈千枫道。 温柳年点头:“说是海龙王有命,但凡提到‘大明王’三字者,杀无赦。” “还当真是这父子两人的作风。”叶瑾摇头。 “按理来说,云断魂与楚恒应当从未打过交道。”沈千枫道,“当初云断魂随先皇在东海征战时,楚恒一直驻守西北边关,直到后来云断魂离奇失踪,他才被先皇紧急调来这东海。莫说是有过节,就连面也未必见过。” “即便是先皇,也没说过提到‘云断魂’三字就要掉脑袋。”叶瑾道,“楚恒到底是与之有多大仇怨,居然连听也听不得。” “没见过面,不代表不会在心里梗刺。”温柳年道,“大明王当年战功赫赫,部下军纪严明,在百姓中的口碑与威望都不低。楚恒作为其接任者,却偏偏资质平平,初时百姓多少会犯嘀咕,而这些抱怨一旦传入楚恒耳中,会出现禁令也不足为奇。” “比不过便用强权往下压,再往外头派一批人,成天鼓吹自己军纪严明战功卓越,居然还被赐了皇姓。”叶瑾道,“若是先皇泉下有知,只怕要气活过来。”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这几日还有一个发现。”温柳年道,“朝廷拨给东海的银子,似乎被扣了不少。” “当真?”叶瑾微微皱眉。 “皇上对东海甚是关心,前前后后调拨的银子加起来,这里绝对不该是现如今的破败模样。”温柳年道,“不过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情况也不了解,只是做个猜测,具体证据还要等日后慢慢找。” “若当真克扣朝廷款项,这可是死罪。”叶瑾道,“即便是楚恒,只怕也活罪难逃。” “先前在来路上就曾说过,东海这头水深着呢。”温柳年道,“不过横竖时间充裕,可以慢慢往下查。” “大人。”暗卫在外头道,“有客求见。” “是哪位?”温柳年问。 暗卫道:“二世子。” 温柳年:“……” 暗卫道:“可要我们将其赶跑?” “为什么要将二世子赶跑?”叶瑾不解,“他曾经冒犯过大人?” “此事一言难尽。”温大人很是冷静。 “那便长话短说。”叶瑾显然没打断被他敷衍,“先前赵大当家出海之际,就曾说过要我们好好保护大人。”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温柳年道, “再小的事情也要说。”叶瑾道。 温柳年:“……” “这个二世子脑袋有些毛病。”暗卫在门口帮忙道,“前几日曾经三更半夜跑来,偷了大人的贴身衣物回去自己穿。” 温柳年挠了挠脸。 “还有这种事?”叶瑾受惊。 沈千枫表情也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是啊。”暗卫道,“我们都纳闷,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以后还是不要见了。”叶瑾道,“听上去便不怀好意。” “但若想探听更多关于楚恒与楚承的内幕,这算是一个好契机。”温柳年道,“只要多加小心,应当不会有事。” “大人还愿意去见?”叶瑾瞪大眼睛,“但此人行事如此下流。” “早些将事情解决掉,才好早些回王城。”温柳年道,“谷主自管放心,我有分寸的。” 见他态度坚决,叶瑾只好答应下来,与温柳年一道去前厅,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变态。 “温大人。”楚勉照旧抱了一大摞书画。 叶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倒是人模人样。 “小王爷。”楚勉又行了个礼。 “世子找温大人有事?”叶瑾问。 “是想来与大人一道,观赏这几幅山水古画。”楚勉将画卷兴致勃勃打开。 “如今东海战事不断,世子却整日沉迷与此,就不怕被责罚?”叶瑾看着他。 “爹爹不会管我。”楚勉道,“他与大哥巴不得我不要出现。” “莫非世子就打算这么混一辈子?”叶瑾继续问。 “自然不是。”楚勉摇头,热切看着温柳年道,“若是大人不嫌弃,不如收了在下做师爷如何?” 温柳年:“……” 尚云泽恰好带着木青山从外头进来。 “什么师爷?”木青山还当是在叫他。 “可不巧,下官已经有了木师爷。”温柳年做引荐,“着实不需要再多一位。” 楚勉不满看了一眼木青山。 尚云泽微微皱眉。 但还未等到他开口说话,楚勉便已经继续期待道:“若是不能做师爷,那便做个书童也好?” “这本官如何受得起。”温柳年赶紧摇头,“还请世子莫要胡言,若是被王爷听到,该降罪于本官了。” “那要如何才能常伴大人身侧?”楚勉追问。 无论如何也不行啊!温柳年受惊,眼看他还有继续问下去的架势,叶瑾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叫暗卫将人直接请了出去。 “大人你先忙,我改日再来啊!”楚勉还在扯着嗓子喊。 温柳年脑袋嗡嗡响,很需要吃些点心压压惊。 于是在休息片刻后,他便换上便服,出门去逛集市。虽说寒风料峭,但在小摊上吃一碗热腾腾的鱼皮面,全身也能立刻热乎起来。 “阁下可是温大人?”身边突然便坐了个人。 “是啊。”温柳年放下手中的面碗,“阁下是?” 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眉目挺周正也挺和善,笑笑道:“在下姓段,单名一个念字。” “段,是西南王的人?”温柳年吃惊。 “昨日刚刚抵达大鲲城,不过王上并无他意,只是问些事情。”段念道,“不过大人身后似乎有不少人保护,为免冲突,还请大人说上一说。” “好。”思酌片刻,温柳年很爽快便答应下来。暗卫自然不会对此多加干涉,也一道跟着去了客栈。 “王上就在屋内。”段念将他领到一个门口,“在下先行告退。” “多谢。”温柳年点点头,伸手推开屋门。 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从天而降。 “啊!”温大人意料之中受惊,向后几步险些跌倒。 暗卫一把接住他,齐齐拔刀出鞘挡在前头。 “诸位不必惊慌,只是寻常白额蜘蛛而已。”桌边男子收起小罐,“没留神跑了出来。” 暗卫心里极为不满,既然养了就收收好啊,不知道我家大人最怕这种东西,若是吓傻了怎么办。这可是文曲星下凡,一眨眼便是一首诗,还能写得特别长,我们都十分崇拜,多少银子都赔不起的。 “见过西南王。”温柳年惊魂未定。 “阁下便是温大人?”段白月上下打量他,然后问,“成亲了是吗?” 温柳年纳闷,都说西南王为人冷酷寡言,怎么见面却如此婆姨,第一句就是问自己有没有成亲? “是啊,我家大人几个月前就成亲了。”暗卫警惕,你还是不要觊觎为好! “成亲就好。”段白月笑笑,“请坐。” 温柳年问:“不会再有虫了吧?” “这世上不怕红甲狼的虫,除了蛊王也只有这一只白额蜘。”段白月又倒扣下一个小盒子,拿掉之后,从里头爬出来三只红红的小甲虫。 “呀!”温柳年惊喜,“这么多红甲狼。” “这小东西可不好找,费了我颇大一番力气,也只找到这三只。”段白月道,“听说大人也有?” “是啊。”温柳年也将自己的两只红甲狼拿出来。 “金甲狼,品相倒是不错。”段白月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便坦然放回自己的匣子中,“多谢大人相赠。” “啊?”温柳年被雷劈中。 我我我没说要送给你啊,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快些还回来! 第154章 【除非先查明真相】一来就抢红甲狼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言而有信的样子 “大人不愿意?”段白月问。 那自然不愿意啊!温柳年拼命摇头。暗卫也在一边帮腔,我家大人平时都是当儿子在养!若是再不还回来,那我们可就要抢了! 段白月又“漫不经心”道:“听说皇上经常留温大人一道吃饭?” 那自然是。还未等温柳年开口,暗卫便在一边争先恐后表示皇上可宠爱我家大人,不仅经常召进宫吃饭,还说要将御厨送到府上,甚至若是谈论事情到深夜,留宿也是经常有的事,你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段白月“啪”一声合上盒盖,似笑非笑道:“是吗?” 金甲狼在盒子里不高兴转圈,被关起来了呐! 小红甲狼憨呼呼趴在它背上,黑! 其余红甲狼乖乖趴在四周,伸出触须互相蹭蹭。 “西南王当真想要这两只红甲狼?”温柳年问。 “是。”段白月挑眉,又道,“不过若是大人肯回答我几个问题,说不定便能换回虫子。” “什么问题?”温柳年赶紧道。 “听说皇上要选妃?”段白月问。 “选妃?西南王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温柳年摇头,“从来没有。” “当真?”段白月眉梢微扬。 “自然是真的。”温柳年道,“莫说是选妃,就连朝中大臣多提两句,皇上都会龙颜大怒,即便是叶谷主,说起此事也会被敷衍过去,说是近几年都不打算……咦,西南王好像很高兴?” “嗯?”段白月摸了摸下巴,“大人继续讲。” “总归皇上从未想过要立后选妃。”温柳年道,“谁都问不出来个中缘由。” 段白月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看上去心情甚好。 暗卫在一边皱眉,皇上不立后,你高兴个什么劲,莫非还真想谋朝篡位不成。 温柳年也狐疑打量他。 看上去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啊。 段白月将小木匣轻轻打开。 金甲狼背着小红甲狼,迅速嗖嗖爬向温柳年。 干什么呐! 温柳年松了口气,将两只红甲狼装回小盒子子中:“西南王此番找我所为何事?” 段白月若有所思打量他。 温柳年:“……” 暗卫在一边飞快思考,下回若是再出来,一定要将赵大当家英俊的撒满金粉的画像带在身上——看起来似乎有不少人都觊觎温大人啊。偷裤头那个还好说,顶多挡在外面不让见面,但眼前这个可就有些棘手了,要知道西南王的功夫还是很高的,若是真干起来,我们不一定能打得过。 “西南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温柳年心里头发毛,只好又小心翼翼叫了一句。 “我与温大人一见如故,不如晚上留下一道吃饭?”段白月邀请。 见他似乎一直不打算说正事,温柳年只好自己将话题拐过来:“吃饭就不必了,只是斗胆问一句,不知西南王下一步有何打算?” “打算?”段白月眼中不解。 温柳年道:“现如今数万西南军驻扎沐阳城,西南王往后是要攻要守要退兵,总要让本官心里有些底。” “既是回乡祭祖,又何来攻守之说。”段白月笑容坦然,“原本打算扫墓之后就折返大理,不过见沐阳城山明水秀,所以想多住一阵子罢了,大人不必忧心。” 温柳年道:“之前西南王写给皇上的书信,本官也看过不少。” 段白月表情一僵。 “所以不如开城布公谈一谈?”温柳年道,“皇上千里迢迢派我至此,也不是为了听西南王打哈哈。” “本王所有书信,温大人都看过?”段白月一字一句问。 “倒不是所有,不过大多数都看过。”温柳年老老实实答。 段白月很想咬牙切齿。 暗卫心里愈发不满,这是什么吃亏的表情,我家大人是国之栋梁,又十分机智,帮皇上批折子也是常有的事,看一眼你的书信怎么了,又不是情书,还看不得了。 温柳年眼神无辜,这个西南王为何看上去有些奇怪,完全不像传闻中那般英武冷酷啊。 在温柳年抵达之前,段白月就曾收到过一封楚渊御笔亲书的八百里加急,大意便是朕要派温爱卿来东海,与你一道盯着楚恒,他不会武功,你势必要保护好他,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朕定不饶你。然后在下头还列了一堆,朕的爱卿喜欢吃这个,喜欢吃那个,你要好生招待,饿瘦了不行,太胖朕也不答应。 待看完这封有史以来最长的书信后,西南王几乎一夜未眠,先前自己在王城的眼线也曾报过此事,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连放出来都不放心,还要自己每隔十日就炖个肘子送过去。 “西南王?”温柳年又叫叫他,心里颇为苦恼。 总是发呆算怎么回事。 段白月道:“本王会一直驻扎沐阳城,直到小……楚皇出兵为止。” 暗卫不高兴,你自己又有多老,还小楚皇。 “这样啊。”温柳年道,“那待到将来皇上出兵,西南王可有想过要出手相助?” 段白月摇头:“西南军不会插手楚国内政。” 温柳年刨根究底:“所以一旦皇上出兵,西南王便会撤走?” “为何非要撤走?”段白月笑笑,“也可以是留在沐阳城,继续祭祖。” 温柳年:“……” 到底有多少先祖,祭两年都祭不完。 “大人是否需要搬来沐阳城?”段白月道,“听说那位海龙王不简单,大人又手无缚鸡之力,怕是会有危险。” “有我们在,大人不会有危险。”暗卫不满插话——怎么聊了半天还不见死心,我家大人已经成亲了,是不会同你一道住的! “也好,他日大人如有需要本王的地方,尽管提便是。”段白月道,“定然全力以赴。” 暗卫继续嘀咕,这句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下流! “还真有一件事,想请西南王相助。”温柳年道。 段白月哑然失笑:“大人还真是不客气。” “关于楚恒此人,西南王先前可有了解?”温柳年问。 段白月点头:“多少有些耳闻。” “最近东海战乱频起,敌方又被传得如同神鬼,不知西南王可否出手相助,查明此事?”温柳年问。 “这可不容易。”段白月摇头。 “但对于西南王来说,定然不算大问题。”温大人适当拍马屁。 “本王考虑一下,三日后再答复大人。”段白月气定神闲。 温柳年挠挠脸蛋:“也好。” “叶谷主在吗?”段白月又问。 “在的,西南王找谷主有事?”温柳年道,“在下可代为转达。” “不必了,本王明日亲自派人去请。”段白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木盒。 暗卫愈发搞不懂,觊觎大人还不够,又要见叶谷主,怎么专拣成了亲的挑。 从客栈出来之后,温柳年从街边买了个绿豆饼,一边走一边慢慢吃。 “大人。”暗卫忍不住道,“为何要让西南王插手东海战事?” “因为来之前,皇上就曾下过口谕。”温柳年嘴边有些糖粉,“遇到任何棘手之事,不管是楚恒要谋反,还是我想吃火锅,都尽管去找西南王。” 暗卫:“……” “我虽不知缘由,但既然皇上这么说了,自然要照做。”温柳年道,“正好西南王看着功夫颇高,不用白不用。” “但若是他不肯答应呢?”暗卫又问。 “说好三日为期,三日后他若是不答应,再想别的法子。”温柳年擦擦嘴,“走,吃饭去!” 管它天大的事情,先将肚子混饱再说! 而事实上远未等到三日,这晚温柳年刚与暗卫吃完饭回家,推门就见段念已经在屋里头等。 “阁下有事?”温大人被吓了一跳。 “王上有请。”段念看上去似乎有些……焦急。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大人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大事。”段念难得糊涂,自己也说不明白。 温柳年愈发疑惑。 不过待他到了客栈之后,便知道了个中缘由。 因为段白月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那三只红甲狼,突然便不吃不喝不动了,一直趴在小木头匣子底部,缩着脑袋,只有用小棍子戳一戳,才会慢吞吞挪上一格。 “这怕是要找叶谷主啊。”温柳年束手无策,“本官也不懂。” 段白月皱眉,当初接到书信说叶瑾想要,他原本是想找个千八百只,没想到这小东西比金矿还要再难寻三分,耗费大量精力也只找到这三只,送礼已经显得很寒酸,更别说还趴着不动,要如何拿得出手? “除了叶谷主,还有没有其余人能治?”段白月问。 一屋子人集体摇头,就算是叶谷主,也未必能治好的,毕竟是虫不是人。 小红甲狼憨憨从温柳年袖子里爬出来,片刻之后,金甲狼也跟了出来。 “咦,动了啊。”温柳年奇道。 三只红甲狼原本都缩着不动,此番却果然都爬了起来,速度还挺快,再也不见之前蔫头蔫脑的样子。 段白月眼底光芒一闪而过。 暗卫却比他速度更快,“嗖”一下便将自家两只红甲狼抢到了手中。毕竟是专业抢饭出身的,速度一般人也比不过。 段白月:“……” “西南王!”温柳年有些不满,怎么还带抢的。 “咳咳。”段白月摸摸下巴,“大人可否借本王两天?” “不行!”温柳年果断摇头。 “本王答应大人,查明东海战事。”段白月道。 “那也不行。”温柳年道,“除非西南王先将事情查清楚,否则在下不会答应。” 段白月:“……” 温柳年很是警惕,一来就抢我的红甲狼,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言而有信的样子,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好。”段白月咬牙,“本王这就前去东海,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第155章 【一堆乱麻】我们都很想摸一摸温大人 由于那三只红甲狼只要一离开金甲狼,便是一副蔫头蔫脑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吃不喝。为防万一,段白月只好让温柳年暂时将其带了回去——否则若是真得了病,那只怕自己翻遍西南,也找不出来另外几只。 “本官定然会好好养着。”温柳年欣然答应。 段白月眼睁睁看着他将红甲狼带走,心里略微发闷。别人的没抢恺也就罢了,到最后居然连自己的都保不住,如此吃闷亏之事,着实不像是以往行事风格。 温柳年倒是很高兴,将红甲狼带回家后,便换了个大一些的盒子,又将叶瑾先前配的食料喂给它们吃。暗卫在旁边围了一圈看,顺便感慨难得见西南王吃瘪啊,就好像看到宫主吃瘪一样,我们根本就没有暗自舒爽。 “王上。”待到温柳年走后,段念问,“我们当真要插手东海战事?” “为何不能?”段白月反问。 “当初王上曾说过,只会驻军沐阳城,不会干涉楚国军政。”段念道,“况且若此次行动被楚恒察觉,只怕会引起两军之间的冲突。” “暗探而已。”段白月道,“本王亲自去。” 段念有些吃惊。 “闲着没事做,帮一帮也无妨。”段白月说得很是坦然。 “是。”段念低头,心里却着实不解。从八岁时进西南王府,这么多年一直追随西南王左右,这还是第一次对他所做的决定一片茫然,全然不知所为何意。 耗费兵力财力,顶着沸腾民怨挥军挺进大楚,却又迟迟不见下一步行动,反而下令要尽量避免与楚恒的人起冲突,现在却又因为温大人一句话,便要以身犯险亲探敌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似乎都有些……怪异。 “在想什么?”段白月看他。 “王上恕罪。”段念回神,“属下只是……” “你将来便会明白。”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客栈。 将来便会明白吗?段念微微皱眉,觉得还是有些茫然。 到底是什么缘故,不能现在就告诉自己?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风又大,因此百姓也便不怎么出门,街上便越发萧条起来。 温柳年被派来东海的由头,原本就是要与段白月和谈,与楚恒并无多大关系。因此在最初几天之后,楚恒也就懒得再搭理他,除了暗中派人盯着动静外,并未再招进府内——光是应付叶瑾与沈千枫,就已经足够他头疼。 暗卫闲来无事,也不知是从哪买了个大铜锅,又弄了不少鱼肉海鲜丸子之类的食材,在前厅里热热闹闹涮起了火锅。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啊。”温柳年感慨万千,“时间过得可真快。” 暗卫一边帮他打调料,一边点头附和,心说我家大人真不愧是读书人,吃起饭来都能有如此多的思念离愁,一看便知非常渊博,眼神如此迷离,说不定马上就会吟一首诗。 吉祥物做好随时鼓掌的准备。 温大人收回纷飞思绪,看了眼火锅后道,“虾能吃了。” 吉祥物感觉受到了欺骗。 温柳年拿起筷子,认认真真从锅里捞鱼肉吃,顺便问道,“最近东海局势如何了?” “还是那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海寇,三不五时便会骚扰我大楚海军。”暗卫道,“动静闹得不算小,回回都是楚恒亲自率军,看上去极为重视。” “回回都亲自率军,却回回都只是无果而返。”温柳年道,“且不说楚恒这头解释不通,就连对方的目的也猜不明白。” “所以呢?”暗卫道,“大人怎么看?” “我还是坚持先前的想法。”温柳年道,“楚恒与这支神出鬼没的军队暗中有联系,甚至很有可能原本就是他的人,因为我们要来,所以存心演一场戏。” “花这么多心思,目的是什么?”暗卫问。 温柳年擦擦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叶瑾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谷主快请坐。”温柳年替他拉开椅子,又往后头看,“沈盟主呢,怎么不见一道过来。” 叶瑾疑惑抬头:“沈盟主是谁?” …… 咳咳! 所有人心照不宣,集体低头吃火锅。 鱼还挺新鲜。 叶瑾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喝:“在聊什么?” “关于最近的几场海战。”温柳年道,“依我所看,应当是楚恒故意演戏给我们看。” “东海驻军名义上是楚国海军,倒不如说是楚恒的私家军。”叶瑾摇头,“这几日我与千枫一道去了几回军营,楚恒在众将士心中的地位,要远高于皇上。” “这可不太妙。”温柳年微微皱眉。 “走到哪里都有楚承跟随,具体详情也不能细问,不让他跟又怕打草惊蛇。”叶瑾道,“这大鲲城从来的第一天起,便透着一股子诡异,待的时间越久便越不自在,却也说不上来缘由。” “可否请沈盟主前来一道商议?”温柳年实在忍不住,闹别扭也是要分场合的,这种时候当真不能缺了沈盟主啊! 叶瑾又喝了一口汤,撇撇嘴:“他出城了,大概要到明早才会回来。” “所为何事?”温柳年好奇问。 “也没什么特殊目的。”叶瑾道,“只是想去看看,想着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大人。”管家在门口道,“尚堡主回来了。” “咦,怎么这么早。”温柳年有些意外,早上刚说要带木青山去临近的小镇上访友,这才刚刚出门,怎么就又回来了。 “大人。”尚云泽与木青山一道进来。 “师爷怎么了?”温柳年被吓了一跳,“怎么一身都是水。” “没事没事,我先回房……阿嚏,换件衣服。”木青山打哆嗦。 “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还没等出城,我想去街边铺子里买些点心,结果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伙小混混,拎着水桶就泼。”尚云泽道,“等我出去时那伙人已经跑远,原本想追却又怕水里有什么东西,所以没顾得上。” “我去看看。”叶瑾闻言起身跟过去,片刻后与木青山一道回来,说就是普通的井水,不必担忧。 “师爷受惊了。”温柳年递给他一碗热汤,“追影宫诸位英雄已经出门,去查探到底是何人所为,大鲲城不算大,找出结果并不难。” “奇怪。”叶瑾道,“尚堡主先前在大鲲城可有仇家?” “在这头都是生意上的往来,况且我也极少亲自露面。”尚云泽道,“况且退一步讲,就算是真有仇家寻仇,谁会用此等小娃娃胡闹的手段?” “也是。”温柳年皱眉,“大冬天泼人冷水,与其说是寻仇,倒更像是恶作剧。” 木青山喝了满满一碗热汤,又吃了发汗的汤药,便被尚云泽塞回被窝休息。片刻之后暗卫回来,手里拎着四五个小混混:“就是这些人所为。” 如此容易便抓住,温柳年倒是有些意外。 “压根就没往外跑,就躲在自家地窖里,一问街坊便全部抓到了。”暗卫道,“都是本地人,不务正业的小痞子。” “为何要偷袭师爷?”温柳年威严问,“幕后主使又是何人?” “是小世子要我们做的!”那几个小痞子争先恐后回答。 …… 暗卫扶额,你们还能不能卖主子更快一些。 “楚勉?”尚云泽皱眉。 “对对对。”小混混忙不赢点头。 温柳年:“……” 所以这件事,其实是与自己有关?! “大人。”尚云泽看向他。 “我明日先去会会他。”温柳年道,“问明缘由后,再交由尚堡主处置。” 尚云泽虽说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却也清楚此事牵涉到海龙王,若是自己轻举妄动,只怕会让所有人为难,所以也只好暂时忍了下来。 卧房里头,木青山正在擦鼻子。 “怎么还是着凉了。”尚云泽皱眉。 “睡一晚便会好。”木青山顶着红鼻头,“不必担心。” “今天有没有吓到?”尚云泽问。 “有一点,不过后来看到你就不怕了。”木青山笑嘻嘻。 “下回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尚云泽将他抱进怀中,“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木青山搂着他的脖子,很乖很乖。 暮色时分,沈千枫也带人从外头回来,不小心被树枝划伤,脸上有些血痕。 于是叶瑾也便顾不得再生气,拉着人回了卧房上药,而后便顺利被抱上了床。 暗卫在外头看着一对剪影,心里都在啧啧,回头又看了眼温柳年的卧房,却是一片黑暗——还在书房看书呐。 暗卫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新婚没多久就被迫两地分居,来东海又被流氓觊觎,这么冷的天也只有一个人,还要天天面对恩爱到闪眼的两对,真是怎么想怎么招人唏嘘。 也不知赵大当家什么时候才能获准回来一趟啊。 第156章 【抽丝剥茧】总能找到克敌之法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去了王爷府。楚恒原本正打算去军中视察,听到管家来报后皱眉道:“可有说明所为何事?” “这倒是没说,小的也不好逾矩去问。”管家道,“不过有追影宫的人陪着,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楚恒心里越发不解,觉得莫不是自己这几日不闻不问,把人给怠慢了? “若父亲不想见他,不如由我前去一查究竟?”楚承在一旁问。 “大小也是皇帝派来的人,又岂能说不见就不见。”楚恒摇头,“先去看看再说。” 这头温柳年一行人还在厅里喝茶,另一边却早已有人急匆匆跑去找楚勉,将此事通报给了他。 “温大人当真来了?”楚勉闻言急得团团转。 “是啊,小少爷你说你,怎么能做下这种糊涂事呢。”下人也忍不住埋怨,“且不说温大人,就算是腾云堡尚堡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惹的啊。” 楚勉也觉得甚是懊恼,先前他也只是脑袋一时发热,又嫉妒木青山能时时跟在温柳年身边,所以便找了几个小混混,想着要给些教训出口气。大鲲城原本就是楚家的地盘,那些小痞子亦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听说是王府里的小少爷要教训外乡客,不仅能逞威风还有银子拿,自然是满口答应,拎着一桶水就出了门,却没想到会捅了马蜂窝——闹出此等事情,楚勉莫说是保护他们,就连自保怕是也吃力。 “当真是为了那件事?”楚勉依旧心存侥幸,“会不会是为了西南王?或者是军政事务。” “那几个小痞子没多久就被抓了,温大人此行哪里还能有别的目的。”下人连连叹气,“若是被王爷知道,只怕小少爷免不了一顿家法啊。” 楚勉六神无主,于是索性偷偷摸摸去了前厅,想要给自己壮壮胆。暗卫远远看着心里好笑,有温柳年事先叮嘱倒也没拦着,只是一直盯着动静。 “温大人,怎么也不见通传就过来。”楚恒掀开门帘走进来,笑道,“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楚勉在窗外偷听,紧张握住拳头。 暗卫进来,小声在温柳年耳边低语了两句。 楚恒微微皱眉,当着主人家的面窃窃私语,多少有些不将自己当回事。 “王爷勿怪,是在说下官家中私事。”温柳年解释。 “无妨无妨。”楚恒摆摆手,豁达道,“可是与赵大当家有关?” “正是。”温柳年挠挠脸蛋,“虽说不能时时见面,写几封书信互诉衷肠还是可以的。” “温大人与赵大当家当真如同传闻一般,恩爱非凡啊。”楚恒替他斟茶,随口道,“连分开这几日都不行。” 温柳年奇道:“王爷也听过关于下官的传闻?” 楚恒表情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不单单是温大人与赵大当家,还有秦宫主与沈公子之间的故事,也在百姓中流传甚广,听过不算稀奇。” 温柳年恍然,跟着笑了笑,也没再多问——这段日子一直在城内四处闲逛,大鲲城不比王城那般繁华,又时有战事,所以各类话本也要少上许多。秦宫主与沈公子的传说倒还有一些,自己便当真是闻所未闻了。楚恒若是想知道关于自己的消息,就只能是从王城暗中打探,或者说是想要打探关于皇上的动静,顺便得知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传闻。 “大人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楚恒又问了一遍。 温柳年倒也爽快,道:“实不相瞒,与府上二少爷有关。” 楚恒闻言皱眉,“莫不是犬子不知礼数,在哪里冲撞了大人?”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哐啷声,还有管家诧异的声音:“二少爷,您怎么趴在地上啊?” 楚恒起身,黑着脸走了出去。 楚勉满身是水爬起来,看上去有些狼狈,心里也是懊恼,自己为何会如此粗手粗脚,竟然不小心打翻了窗台上的水罐,分明就记得还有一些距离啊。 暗卫将其余小石子收回去,继续气定神闲看热闹。 “勉儿!”楚恒怒道,“你又在此处做什么?” “爹。”楚勉有些哆嗦,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二少爷。”温柳年也从屋里走出来。 见着他之后,楚勉愈发脸色苍白,几乎连视线也不敢对上。 “快些说清楚,到底是哪里失礼冲撞了大人?”楚恒催促。 “儿子,儿子昨日,昨日的时候……”楚勉声音小如蚊呐:“不小心,不小心……” “不小心做了什么?”楚承在一边凉凉问。 “还当真是小少爷做的啊。”温柳年突然在一旁道,“我就说怎么回书房一看,先前写的书稿少了一大摞。” “书稿?”楚恒微微皱眉。 楚勉眼中亦是诧异。 “当真是小少爷拿走了?”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楚勉虽说一头雾水,却也模糊觉察到对方应该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忙不赢点头。 “胡闹,不问自取视为盗,况且你平白无故,拿大人的书稿做什么?”楚恒训斥。 “只是奉皇命收集整理一些先贤故事,小少爷看看也好。”温柳年一边打圆场,“不是丢掉,那本官就放心了。” 楚恒虽说平日里只器重楚承一人,对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向来极少过问,却也清楚他的毛病,连个没什么名气的落魄诗人都能请进府中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招待要求别人留下几个字,更别提温柳年还是传闻中的文曲星,能做出这种事情,倒也算不得奇怪。 “若是小少爷想看,待到本官写完之后,送一本过来便是。”温柳年道,“不知现在可否先还回来?” “是是是。”楚勉赶紧点头,“我这就回去书房取。” “那本官就同小少爷一道过去了。”温柳年道,“免得有所遗漏。” “大人请自便。”楚恒点头,看着他二人离去后,摇头狠狠叹了口气。 “父亲不必动怒。”楚承在一边道,“总归二弟做出此等丢人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偷些书稿诗作,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罢了罢了,不提他。”楚恒烦心道,“随我一道去军中看看。” 楚承点头,随他一道出了门。 另一头,楚勉方才与温柳年回到书房,便觉得膝盖一软,险些趴在了地上。 “小少爷小心。”暗卫一把拉住他。 “温大人。”楚勉哭丧着脸。 “为何要派人找师爷的麻烦?”温柳年问。 一听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楚勉愈发抬不起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师爷他,他没事吧?” “染了风寒,过两日就会好。”温柳年道,“只是虽说并无大碍,但小少爷怕还是要将事情说清楚,否则就算是本官不追究,尚堡主那头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我也想给大人做师爷!”楚勉横下心,大声说道。 “小少爷身份尊贵,怕是不行。”温柳年摇头,又道,“因为这个原因,便记恨上了师爷?” “我也是一时脑热,过后就后悔了,却也不敢登门道歉,怕尚堡主打我。”楚勉声音又低了回去,“此番多谢大人,帮我瞒过了爹与大哥。” “稍后小少爷便随我一道回去,向师爷与尚堡主当面道个歉吧。”温柳年道,“他们皆是宽宏大量之人,只要将话说清楚,想来也不会多做计较。” “好。”楚勉蔫蔫点头,又不放心道,“尚堡主当真不会打我吧?” “自然不会。”温柳年摇头,“还有,若是以后小少爷再想讨论歌赋诗词,尽管来便是,只要本官手头无公事,聊一聊也无不可。” “果真可以?”楚勉闻言猛然抬头。 温柳道:“嗯。” “多谢大人!”楚勉喜出望外,先前还以为免不了要吃一顿家法,却没想到非但平安无事,居然还获得此等特权,简直要高兴到不知如何自处。 “走吧。”温柳年道,“先去向师爷道歉认错。” 楚勉赶忙点头跟上,虽说心里依旧担心会被尚云泽揍,但只要一想到以后可以三不五时去找温大人,便觉得即便是被揍一顿也无妨。暗卫看着他眼底的光亮,也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人脑袋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当真有这么喜欢大人? 不过话说回来,亏得大当家这阵子不在家,否则若是知道有这么一人,还不知会闹出些什么事情。 见着楚勉登门,尚云泽虽说心里依旧窝火,却也看在温柳年的面子上勉强接受所谓道歉,至于木青山便更加不会将此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担心温柳——毕竟一来就偷贴身衣物,又指使小混混胡作非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君子所为。 “师爷不必担忧。”温柳年道,“本官自有分寸。” 既然得了温柳年同意,楚勉便当真开始日日往温府里头跑,倒也是不客气。虽说每回温柳年身边都守着两名暗卫,想离近一些都不可能,但是能如此一道讨论文史典籍,便已经是先前想也不敢想的事,也算是得偿所愿,满足得紧。 “最近楚王爷似乎挺忙?”这日温柳年一边磨墨,一边随口问。 “是啊,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都连着好几天了,都是深夜才回来,大哥也是一样。”楚勉道。 “大概是因为快过年了吧。”温柳年道,“所以会格外忙碌一些。” “往年也没见这么忙。”楚勉道,“不过这样才好,没人管我。” “小少爷为何不去帮王爷做事?”温柳年继续问。 “我对舞刀弄枪之事没兴趣。”楚勉道,“只想做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就如同大人这样!” “小少爷过誉了。”温柳年摇头,“本官才疏学浅,如何担得起名满天下四个字。” “大人这话便是自谦了。”楚勉闻言摇头,看着似乎有长篇大论表白的趋势。温柳年赶紧转移话题道:“快过年了,不知城内可有开善堂的习俗?” “什么开善堂?”楚勉闻言不解。 “看着大鲲城的百姓也不算富裕,快过年了,地方官府可会送些米面粮油给百姓?”温柳年解释。 “偶尔会有,不过今年也没听爹提起过。”楚勉道,“本地百姓虽说不富裕,吃饭还是没问题的,不需要官府接济,大人不必担心。” 温柳年点点头,心里却是微微皱眉,这些年楚恒向朝廷要走了不少银子,现在看来一没有兴建城镇,二没有接济百姓,那大批银钱想来不是被贪污私藏,便是被投到了军队之中。想起先前叶瑾所言,说楚恒在军中的威信要远高于皇上,两厢联系起来,多少也能猜到些许原因。 果然,晚上沈千枫回来也说探听到消息,楚恒手下的军队所拿到的垧银,要比朝廷规定数额多上不少,这还只是普通士兵,若换作教头副官,只怕还要更加夸张。 “拿朝廷调拨给百姓的银子,用来给自己收买军心,倒是一笔便宜买卖。”温柳年摇头,“这城内房屋破旧不堪,百姓冒着有海寇的危险也要出海打渔,将士们却过得舒坦自在,也难怪个个对楚恒死心塌地。” “大人下一步有何想法?”叶瑾问。 “三尺浪上神出鬼没的海寇,应当就是楚恒的障眼法。”温柳年道。“毕竟若是东海当真如此不消停,自然要集中力量先剿匪,那么这破破烂烂的城镇,与贫寒饥渴的百姓,也就有了解释搪塞的借口。” “可要想个办法。先去三尺浪那头看看?”叶瑾问。 “现在倒是不着急。”温柳年摇摇头,“已经有人前去查看,想必不日便会有结果。” “谁?”叶瑾好奇问。 “咳咳。”温柳年道,“西南王。” “谁?!”叶瑾震惊。 “西南王。温柳年只好重复了一遍。 “段白月?”叶瑾又问。 温柳年继续点头——总归当初段王说的是“切莫让叶谷主看到红甲狼”,而不是“切莫让叶谷主知道本王行踪”,所以说一说大概也无妨。 “段白月怎么会来大鲲城?”叶瑾惊怒。 “为何不能来?沐阳城离这里也不算远。”温柳年眨眨眼睛,“况且临行前皇上就说过,若是有困难,尽管找西南王便是。” “居然还下过这种旨?”叶瑾闻言歪嘴角,一把揪住沈千枫,“走,我们去见见段白月。” “要见可以,总得有个理由。”沈千枫哭笑不得拉住他,“现在西南王既已与大人有了计划,又在帮皇上做事,按理来说应当与我们是一路人。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打扰为好,免得被楚恒觉察,又打乱了原本的部署。” “但是……”叶瑾在屋里转圈。 “但是什么?”沈千枫与温柳年都看他。 叶瑾语塞,心里那叫一个憋闷啊。 这要如何说? 眼睁睁看他黑风煞气出了门,沈千枫无奈追上去,温柳年坐在桌边,心里头却是松了口气。还当谷主听到西南王来了,第一反应便是想要红甲狼,没想到居然提都没有提。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叶谷主与西南王之间有过何种纠葛,为何一提起来便像是要吃人一般? 真是非常吓人。 又过了两日,温柳年正趴在床上铺被子,突然就听窗外传来一阵声响,而后便是暗卫的声音:“谁?!” “在下段念。”对方道,“王爷有话想与大人讲。” 西南王?温柳年心里一喜,赶忙披好衣服,下床将门打开。 外头天气很冷,又在飘着小雨,两人肩头皆有些沾湿。温柳年心里过意不去,赶忙煮了热茶过来。 “红甲狼没事吧?”段白月开口便问。 “西南王放心,都很精神。”温柳年打开小瓷罐,将红甲狼放出来给他看。 段白月明显松了口气。 “不知三尺浪那头可有收获?”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有。”段白月点头,“说是海寇,其实根本就是楚恒的人。” “果然如此。”温柳年倒是不意外,“与我先前所料一模一样。” “之所以会神出鬼没,是因为那片海域有不少礁石。”段白月道,“对方船队看上去声势浩大,但真正的战船却没几艘,大都是些小船挥着旗帜来回穿梭。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隐匿到巨石后头,在加上茫茫白雾做掩护,便会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西南王何以断定,这伙海寇与楚恒暗中有勾结?”温柳年又问。 “我与王爷暗探三尺浪,曾亲眼见到楚承与其首领暗中会面。”段念道,“看上去甚为熟络。” “温大人下一步有何打算?”段白月问。 “这伙海寇不除,只怕百姓也不能过个安生好年。”温柳年道,“不知西南王可否出手相助?” “要本王出兵?”段白月微微皱眉。 “不是明里出兵。”温柳年摇头,“而是暗中相助,将这支船队捣毁,让楚恒摸不着头脑。” “此事非同小可。”段白月摇头。 “所以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好好商议一番?”温柳年道,“西南王也正好有机会,将红甲狼当面送给叶谷主。” “这个……”段白月摸摸下巴。 温柳年眼巴巴看他。 “也好。”犹豫片刻后,段白月点头。 段念心里叹气,虽说早就知道王上不会拒绝,但见他如此爽快就点了头,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对朝廷里的那位,会不会太有求必应了些啊…… 隔壁小院里,叶瑾正在帮沈千枫按肩膀,灯火昏黄被窝温暖,两厢情浓之际还未来得及做些事,外头却突然有人敲门。 叶瑾被吓了一跳,沈千枫将他安抚抱进怀中拍了拍,下床开了门。 “盟主。”暗卫低声道,“西南王来了。” “段白月?”沈千枫闻言意外。 “正在大人房中。”暗卫道,“请盟主与谷主一道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沈千枫点头,回屋将此事告知叶瑾。过了一阵子,尚云泽也被暗卫找了过来,身后跟着风寒初愈,被裹成小包子的木青山。 叶瑾端着茶杯坐在桌边,一脸高深莫测看着段白月。 屋内其余人都很茫然,按理来说西南王是前来帮忙的,就算不能道谢,也应该热情友好一些才是,为何叶谷主回回提到都是一脸炸毛相,莫非是欠了银子不成。 “小瑾。”沈千枫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叶瑾不甘不愿,将目光收敛了一些。 “听闻叶谷主想要红甲狼?”段白月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反而主动笑着问。 “没有。”叶瑾立场坚定摇头。 “是吗?”段白月将小瓷罐拿出来,“费劲力气才找了这三只,还当谷主会喜欢。” 叶瑾:“……” 真的有三只?! “可要看一看?”段白月问。 叶瑾点头,看一看也无妨。 但是一定不能要! 段白月微微一笑,伸手打开盖子。 由于先前一直与金甲狼在一起,又吃得好,所以三只红甲狼都很是精神,爬得嗖嗖飞快,被烛火一照,个个亮闪闪红灿灿。 叶瑾内心顿时电闪雷鸣,天人交战。 “多谢西南王。”沈千枫出来打圆场。 “沈盟主客气了,只是三只红甲狼而已。”段白月并未多言,爽快将小罐子递过来,“不过本王今日前来,送红甲狼倒是其次,东海三尺浪的那支船队,才是眼下最应当解决之事。” 叶瑾眼光随着一路飘。 沈千枫将罐子接在手里,递过去给他。 叶瑾冷静接在手里,捏得特别牢。 段白月笑笑:“按照温大人的意思,是想要趁机一举歼灭这伙海寇,让百姓过个安稳好年。” “若真是与楚恒暗中牵连,将其歼灭也无不可。”叶瑾道,“正好趁机搓一搓对方锐气。” “会不会让对方起疑心?”段白月道,“毕竟按照楚皇的意思,是要将其稳住一年两载,而不是现在便发动攻势。” “不会。”温柳年果断摇头。 “哦?”段白月试探,“大人似乎很有把握?” “是。”温柳年摸摸鼻子,“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楚恒非但不会起疑,反而还只有吃哑巴亏的份。” 第157章 【沈盟主神功盖世】一出手便是天崩地裂 “不知大人有何妙计?”尚云泽问。 “其实也不复杂。”温柳年道,“在我们初到大鲲城之际,按照楚恒当时的言行举止,应当是想让我们去三尺浪看一看的。” “的确。”叶瑾点头,“估摸着是为了证明东海战事的确吃紧,也好解释这大鲲城的破败与百姓的贫寒皆事出有因,而非他不作为。” “既然三尺浪到现在还未消停,那便干脆如他所愿,一道出海去看看。”温柳年道,“顺便将海寇一举歼灭!” “可否说得详细一些?”其余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连追影宫暗卫也难得茫然——就算是说故事,也是要有起承转合的,哪有直接从开头便跳到结尾的讲法。 “沈盟主虽说武功绝顶,对海战却并不熟悉,尚堡主亦是如此。”温柳年道,“楚恒之所以敢让我们出海,无非仗着东海是他的地盘,再加上有迷雾遮掩鬼船神秘,料定我们就算去了也未必能看出端倪,反而对他更有利罢了。” “所以呢?”尚云泽问。 “所以便要攻其不备。”温柳年对沈千枫道,“待到一起出海之后,盟主找个两军交战的当口向楚恒提出,要亲自上阵杀敌,而西南王则与尚堡主暗中行动,负责协助盟主先行捣毁敌营。到那时里应外合,若是行动顺利,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让楚恒吃定这个闷亏。” “会不会有危险?”叶瑾闻言皱眉。 “这便要好好商议了。”温柳年道,“务必要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这倒是个好方法。”段白月摸摸下巴,“沈盟主乃当今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本就传闻无数真假莫辨,即便是以深入敌营以一敌百,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无人会提出质疑,更无人会猜到暗中有人相助。” “你会水吗?”木青山小声问。 “自然。”尚云泽笑笑,“不用担心,既然要做事,便要保证万无一失,不会有事的。”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眼底虽说依旧担忧,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书房之内烛火跳动,直到第二天清晨时分,众人方才散去。温柳年才刚刚回房洗了把脸,还未来得及吃早饭,管家便又来通报,说是楚勉求见。 “怎么一天比一天来得早。”暗卫闻言皱眉,“可要先让他回去?” “不必。”温柳年摇头,“原本就没打算休息,出去看看也无妨。” “大人。”楚勉正在前厅里头等,手里抱着个巨大的卷轴,见着他后高高兴兴站起来,抖开后是一幅巨大画像——画里自然是温柳年。 暗卫:“……” “如何?”楚勉满脸喜色。 “这是……”温柳年也有些受惊。 “半年前我出门游玩,也曾去过江南书院一带。”楚勉道,“当时恰逢集市,大家伙都在抢着买大人的画像,我便也定了一幅。” “为何要抢着买本官的画像?”温柳年一脑门子雾水。 “大人是文曲星下凡,买一幅画像挂在厅里,能保佑家中出状元。”楚勉喜颠颠道,“这幅画是我特别定做的,刚刚才装裱好送过来,不知大人可愿提几个字?” 温柳年:“……” 平心而论,不怎么愿。 楚勉双眼写满期盼。 温柳年心里叹气,提笔道:“小少爷想要什么字?” “这……”一时之间,楚勉倒是有些被问住。在拿到画像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兴高采烈登门,想要求温柳年亲笔题上几个字一句诗,至于具体要写些什么,倒是没仔细考虑过。 “若是小少爷没想好,此事不如押后再议。”温柳年收起笔墨,“总归还要在这大鲲城住个一两年,也不会立刻就走,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好。”楚勉点头,又问,“大人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看着没精神。” “过度思念大当家。”暗卫赶紧在一边插话,好宣示所有权,十分机智。 “听说大当家也在东海,大人可是担心会被战事牵连?”楚勉问。 “也不知到底在东海什么地方。”提及此事,温柳年叹气道,“否则心里还能有些底。” “大人若想知道,我倒可以帮忙打听。”楚勉道。 温柳年闻言奇道:“小少爷在东海也有门路?” “不是我,是爹和大哥。”楚勉摸摸脑袋,“几年前曾有一伙商人来王府,说是要贩卖一批茶具茶叶前往东洋一带,又怕被海寇洗劫,所以希望能跟大楚随巡海战队一道出发,也好有个照应。” “王爷答应了?”温柳年问。 “不仅答应,还是大哥亲自带的兵。”楚勉道,“那伙商人财力雄厚,与东海各个岛屿都有生意往来,若是大人想要找大当家,他们应当能帮不少忙。” “还是不必了。”温柳年摇头,“习武之人讲究‘心静’二字,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前去打扰为好。” “也好,那大人什么时候想查了,尽管来找我便是。”楚勉拍胸脯保证。 暗卫在一边更加纳闷,先前见他所作所为,还当是个觊觎大人的登徒子,但现在看上去,似乎又并不是很嫉妒大当家,甚至还赶不上木师爷,也不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晚些时候,一行人正在吃饭,突然便听管家来报,说是有客到,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少爷。 “大人。”无影高高兴兴进门——他原本是被云断魂留下保护温柳年,不过途中被差去做事,所以要比其余人晚一些到大鲲城。 “辛苦小公子了。”温柳年赶忙帮他拉开椅子。 “分内之事罢了。”无影喝了口水,放下茶杯后道,“按照大人吩咐,我将这周遭所有的渔村都走了个遍,发现百姓日子过得大多勉勉强强,甚至若遇到海啸风暴,便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即便如此,众人对楚家父子二人却都极为推崇,几乎是当成真的海龙王在膜拜。还说若不是他,只怕东海一带早已被倭国所占。” “估摸又是存心吹出去的。”叶瑾摇头,“担心百姓会不服管辖,便将这东海近些年的安稳太平都归到自己头上,现在怕是只有老人才知道云断魂是谁。”可惜一代枭雄踏浪斩风,用铁与血换来这大好盛世,到头来却白白被小人居了功。 “大人下一步有何打算?”无影问。 “夜袭敌营。”温柳年答。 无影眼睛瞬间亮起来:“我能参加吗?” “自然。”温柳年捏捏下巴。 打架这种事,向来是帮手越多越好——若能十个打一个,那才叫过瘾。 至于江湖道义……官场中人自然不必理会。 东海三尺浪依旧不消停,几乎每隔几天便会兴起战事。再又一次接到通报后,叶瑾终于道:“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楚恒与楚承也在场,听到后倒是有些意外。诚如温柳年所预料,这些战乱的确是背后部署有意为之,目的便是掩盖这些年来大批银两的去向,免得朝廷心中生疑。 “我一人前去便可。”沈千枫摇头,“战场太危险,你又不谙水性,还是与温大人一道留在府中为好。” 但叶谷主显然不会答应这个提议。 于是最后的结果,自然又是沈千枫无条件妥协。 “沈盟主尽管放心,我大楚战舰气势恢宏,绝非对方船队所能比拟。”楚恒道,“况且按照这段时间的作战经验,也着实不足为惧。” “如此甚好。”叶瑾转身出门,“我回去准备一下。” “失陪。”沈千枫歉意笑笑,也跟了出去。 “回回见面都如此狂傲,也难为父亲还能回回忍让。”待到二人走后,楚承凉凉道。 “否则呢?”楚恒扫了他一眼,“莫非还要当场对上不成?”论起功夫,只怕江湖上没几人能是沈千枫对手;论起身份,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被赐皇姓的外戚,叶瑾却是实打实的小王爷,几乎被楚渊宠上了天。既然样样都比不过,那除了忍又能如何? “也嚣张不了多久。”楚承道,“就不信段白月能在沐阳城驻扎三年五载,到时候只要西南驻军一撤,那黑龙军便是进可攻退可守,即便不能攻入王城,也能将佘江以南的地盘从朝廷手中夺过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不晚。”楚恒道,“先去将沈千枫要观战之事告诉鱼鹰,让他好好准备,切勿露出马脚。” “是。”楚承领命,刚想着要出门,却又被楚恒叫住,“阿勉最近如何了?” “还能如何,与先前一样沉迷书画,恨不得跳进砚台里。”楚承道,“不过出门的次数倒是多了不少,都是去找那位温大人,据小三子说聊得还挺投机。” “都聊些什么?”楚恒皱眉。 “还能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楚承道,“不过父亲大可放心,二弟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脑袋又有些毛病,看上去颇为真诚可信。若是温大人从他嘴中套不出话,说不定还会对父亲更加信任几分。” 楚勉叹气:“阿勉不争气,你这当哥哥的便只有多做些事了。” “父亲这是什么话。”楚承笑笑,“能一道成就霸业,儿子求之不得。” 是夜,沈千枫果然便带着叶瑾登上战船,同行还有个呵欠不断的温柳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也还是很冷! “若是大人冷,不如先回去?”楚承道。 “你当我愿意来。”温柳年小声抱怨,顺便白了他一眼。 楚承:“……” 不说是文曲星下凡,怎么如此凶悍,随口客套也要瞪? 温柳年将手往袖筒里缩了缩,问:“几时能打完?” “这怕是说不准。”楚承摇头,“若是大人累了,便回船舱歇着吧。” 温柳年一脸不高兴,宛若被欠了千八百两银子。 若非看在他是朝廷命官,身后又跟着两个黑脸煞神的份上,楚承几乎想要当场便走人。 号角在夜空中呜呜吹响,三尺浪的巨大礁石群里,果然便又驶出无数船只,连在一起声势浩大,朝着楚国先锋舰队破浪而来。 温柳年总算是来了些精神,站在瞭望台上一道督战。 海面上火光熊熊杀声不断,温柳年看了一阵子后道:“就这么打?” “不然大人还想要怎么打?”楚恒被他问住。 “海战不比陆战,可以放开厮杀。”楚承也在一边道,“所有进攻的前提,都是要保证将士们的安全,不堕海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看起来或许有些无趣。” “可惜震天火炮全部被安置在重要港口,无法迁移过来,若能再多上两架,这场仗便要好打许多。”楚恒惋惜。 温柳年在心里啧啧,怪不得三番五次要自己前来观战,敢情还是在打朝廷的主意。 另一边的港口,段白月与尚云泽,连带着无影一起登上小船,趁着夜色与炮火声悄无声息驶向三尺浪。敌军主力都在前头作战,所以后防很是松懈,三人轻易便打晕守卫,摸黑登上了礁石群。 “搞了半天,一共就这么几艘船。”尚云泽摇头,“也亏了楚恒能打个把月。” “距离远又有礁石群,很容易便能显得声势浩大。”无影问,“何时行动?” “要等沈盟主。”尚云泽道。 无影点头,从兜里摸出一块糖吃。 总归闲着也没事做。 又冷。 好歹垫垫肚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双方各有损伤,却谁也没占到大便宜,眼看敌寇又有要撤退的趋势,叶瑾终于扭头看沈千枫:“不然你去帮帮忙?总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甚好甚好。”温柳年在昏沉中打了个机灵,也清醒过来赶紧附和。 “现在?”楚恒闻言不解,战事已经临近尾声,战船也都距此尚有一段距离,莫非还要先召回来一艘,载着他再重新杀过去? “等我回来。”沈千枫替叶瑾拉好披风,旋即一步蹬上栏杆,纵身越向茫茫海面。银白色身影倏忽即逝,很快便消失在了暗黑夜色中。 “这……”楚恒目瞪口呆。 “不必担忧。”温柳年在一边好心解释,“沈盟主轻功过人,这点距离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楚承微微皱眉,显然也是万万没料到,沈千枫居然会如此轻易便答应参战——而且还是在连船都没有的状况下。 会不会太随意了些啊。 第158章 【要过年了啊】自然要一家人团聚才好 “行动。”段白月沉声道。 无影将手里的花生糖一股脑塞进嘴里,抽出两把短刀便冲了出去。 打架这种事,一定要冲在最前头才过瘾! 海面上漆黑一片,敌军首领也不可能会第一时间看到沈千枫,待到觉察之时,脖颈便已是一阵凉意。血液向着天幕喷溅而起,一侧站着的副统领只觉脸上有些水滴落下,再看时,一刻头颅便已经重重砸在甲板上,身侧之人早已成了无头尸。 “杀人了啊!”有兵士惊呼出声,连滚带爬朝后跑去。船上登时大乱起来,后头的人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只听说首领已经掉了脑袋,又见所有人都在跑,也便跟着扯起风帆往礁石后撤。无影看准时机,纵身跃到甲板之上,当胸一脚将跑在最前头的人踹了回去,呼啦啦砸到一大片,船只摇摇晃晃,几乎要翻到海里。 段白月与尚云泽皆是高手,对付这些乌合之众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三尺剑锋在月光下冰冷如雪。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整支舰队便已是一片狼藉,远处楚军依旧杀声阵阵,而身侧这些鬼魅一般的黑影又杀之不尽,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或许下一刻便会送命。 无影嘴里叼着匕首,灵猫一般悄无声息爬上桅杆,将上头的绳索砍了下来,而后便转身跃到船舱后头,将相邻两艘战舰牢牢连住。尚云泽如法炮制,两人相互配合,没多久便将所有船只都捆在了一起。下头的人还在奋力厮杀,没有统领没有瞭望塔,便也没人觉察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打完最后一个死结,尚云泽与无影交换了一个眼神,打了声呼哨之后,便纵身跃入茫茫海面。沈千枫与段白月得了指令,挥剑砍开面前敌军后,也借力一蹬桅杆,在众人面前倏忽消失。 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传来,火光几乎要照亮半天,即便是相隔数里,叶瑾还是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这……”楚承大惊失色。 “不会有事的。”叶瑾道。只是声音虽说冷静,心却还是不自觉揪起,只想着人能赶紧平安回来。 “早就说了,沈盟主神功盖世。”温柳年也在一边道,“解决这些小鱼小虾,只消动动手指。” “久仰盟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楚恒跟着客套,眉间却有忧虑一闪而过。事到如今,心里清楚这支军队怕是保不住了,也只能求不留活口,最好能全部葬身火与海中,自己方能安然无恙。 “沈盟主回来了!”打头的楚军先看到,惊喜叫出声。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叶瑾一直悬起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沈千枫跃上瞭望台,将敌军首级随手一丢。 温柳年忙不赢躲开,千万不要溅到我。 眼看着一个脑袋迎面飞来,楚承只好伸手抱住,心里直道晦气。 “你没事吧?”见他身上有些血,叶瑾赶忙拉着检查。 “我没事,是别人的。”沈千枫道,“恰好看到火药库,一次点了省事。” 叶瑾回头看去,就见三尺浪那头的茫茫大火已经渐渐消弱,只留下吹之不散的狰狞烟雾,以及阵阵火油气息。 “真是有劳沈盟主了。”楚恒上前道,“果真是年少英雄,竟如此轻易便大胜而归,取敌军首级如探囊取物,着实令我等大开眼界。” “王爷过誉,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沈千枫擦擦手,“没费什么大力气,再多来十个八个也无妨。” 楚恒跟着赔笑,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打了月余也未能拿下,沈千枫却一出手便如此地裂天崩,要是消息传回王城,莫说先前的戏白演,只怕还会落个不作为的罪责。 偷鸡不成蚀把米,此等亏本生意,可是想都未想过要做。 “王爷不必担忧。”像是看出他的心事,叶瑾道,“当初楚军攻打漠北部族之时,也是被迷阵所困久攻不下,最后是少宇孤身一人破了阵法。王爷二十余年未曾归家,一直驻守这茫茫东海,皇上心里是有数的。” “多谢谷主。”楚恒微微低头——在叫过几次外甥被翻白眼后,他已经很识趣改了称呼。 “先回去吧。”沈千枫道,“待到天亮之际,再派人清理残局。” 楚恒点头,令楚承带领一支队伍前往三尺浪——至少也要确保没有活口才安心。 另一边的宅子里,暗卫正在小心翼翼翻弄红薯,吹凉一个后掰开递给木青山:“师爷。” “不吃。”木青山摇头。 “尚堡主不会有事的。”暗卫坐在他身边。 “我知道。”木青山闷闷道,但还是担心。 暗卫便也没再劝,自顾自吃红薯。 甜香气息阵阵传过来,木青山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块吃。 于是等众人回来时,一眼便见着木青山蹲在炉子边,正拿着小棍眼巴巴在灰里拨弄,神情很是认真。 尚云泽笑出声。 “你回来了!”木青山听到动静,赶忙丢下小棍跑过来。 “白天不肯好好吃饭,三更半夜倒是有胃口。”尚云泽帮他擦了擦鼻尖上的黑灰。 “没受伤吧?”木青山着急问。 “没事。”尚云泽拍拍他的后背,“一切都如先前的计划,敌军船队被悉数炸毁,抓了几个活口在段王那边,留着醒了再审。” “此番真是有劳堡主了。”温柳年感激道,“快些回去歇着吧。” 尚云泽点头,与木青山一道回了卧房。 “阿嚏!”无影打喷嚏,眼神止不住往炉子里飘。 温柳年拨出来一个红薯给他。 “不如岛上自己种的味道甜。”无影咬了一口,“也没烤干。” “那还给我。”温柳年伸手。 “不!”无影很是护食。 温柳年撇撇嘴,坐在炉子边抱着膝盖问:“落樱岛离这里远吗?” “嗯。”无影道,“即便是坐最快的船,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到,若是遇到坏天气,就更说不准了。” 温柳年叹气。 “少爷此番上岛是为了闭关练功,大人即便是去了也见不着。”无影盘腿坐在他对面。 “我知道。”温柳年在地上画圈圈,“要等两年的。” “那为什么不在王城等?”无影一直就很想问。 “在东海,总比在王城要近一些。”虽然一样都是见不到。温柳年想了想,又道:“起码能看到同一片海。” 无影摇头:“我不懂。”能看到同一片海又如何?照样路途迢迢。 “其实我也不大懂,但总觉得在这里,要比在王城更安心。”温柳年笑笑,“小公子也辛苦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无影将红薯吃完,伸了个懒腰往回走。温柳年熄了炉火,也转身回了卧房——忙了这么些天,现在总算是放了心,才觉得着实有些累。 还是要好好睡一觉才是。 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清晨整座城镇都喧闹起来,卖早点的赶早市的,处处都是人声鼎沸,闹市明晃晃贴着一张榜文,识字的秀才胳膊揣在袖子中,大声将上头的字念给大伙听。 “三尺浪的海寇当真被打退了?” “据说昨晚沈盟主孤身一人深入敌军,只一剑便取了数十人的首级啊。” “是啊,到后头连船队都被炸毁了,今早几个胆大的后生驾船出海,说是三尺浪那头都是楚王爷的人,敌军连影子都不见,海面上都是破破烂烂舢板船帆,可见是经过一场恶战的。” “这下要去东边打渔,可再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啊。” 想要将来的安稳日子,百姓喜不自禁,心里自然是感激沈千枫,于是当下便从家中挑了最好的鲜鱼与点心,一道挑着担子送去了温府里头。暗卫刚开始还推辞,到后头见百姓越来越多,索性便干脆全部收下来,折成银子送往各家各户后,又请了数十个厨子,将那些食材都做成佳肴美味,在城中热热闹闹摆了一场流水宴。十里八乡的百姓闻讯都赶过来,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天,深夜燃起熊熊篝火,姑娘小伙围着载歌载舞,谁都不舍得睡。 “这才是大楚子民该过的日子。”温柳年坐在高台上,笑眯眯看着远处,“先前那样死气沉沉,像什么样子。” “楚家父子可不这么想。”尚云泽道,“百姓越愚昧木讷,对他便越有好处。” “那是先前。”温柳年坚定道,“以后这大鲲城里头的百姓,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 尚云泽点点头,将酒坛递过去:“我敬大人一杯。” 温柳年倒也没推辞,仰头猛喝了一口。 颇有几分豪气在里头。 就是有些呛。 尚云泽大笑,伸手帮他拍背。 远处美酒芬芳,渔歌悠扬。 经此一战之后,楚勉与楚承私下的小动作总算收敛了些——毕竟先前只知道沈千枫功夫高,却没料到竟会高到如此神鬼莫测,再加上叶瑾看上去也不大好对付,思前想后,到底觉得还是不要主动出手为妙。总归已经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多个一年半载。 段白月也回了沐阳城,继续……祭祖。 “叶谷主。”一日午后,温柳年找了个机会凑上前,“可否问个问题?” “问什么?”叶瑾将五只红甲狼一字排开,晒太阳。 “我觉得西南王还不错。”温柳年道,“为何谷主似乎对他颇有成见?” “我有吗?”叶瑾疑惑。 现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点头。 何止是有。 是非常有。 叶瑾:“……” 温柳年还在看着他等答案。 叶瑾冷静道:“因为他长得太猥琐。” 暗卫眼神很是担忧,就说谷主的审美不大正常啊,先前喜欢面目狰狞满身毛,丧猴极北白熊都想养,现在又说西南王猥琐,哪里猥琐了,分明就很是英俊,又高,不知多少姑娘等着嫁。 “总归以后不要提他。”叶瑾愤愤捏碎一个虫饼。 温柳年赶紧躲开:“好好好,不提便是。” 叶瑾端着小筐,傲娇进了屋门,留下温大人在院中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真欠了银子不成。 三尺浪海乱已平,大鲲城内是从未有过的安宁。朝廷按照惯例,每次年关都要调拨银子过来,这回也终于没有被充作军垧,而是悉数发给了百姓。 “只怕官兵会因此记恨大人。”木青山担忧。 “记恨又如何?”温柳年看着远处淡淡道,“楚恒惯出来的毛病,本官一样一样替他们改。” 木青山眨眨眼睛,觉得大人方才说话的语调……好威风啊。 楚勉照旧一有空就往温府跑,跑到楚恒都有些心焦,索性让管家将人送回了乡下老家严加看管,省得再跑出来添堵。临行前一夜楚勉几乎哭瞎,最后还是温柳年将自己的藏书给了他一些,才勉强将人哄好。 “大人可要等我啊。”直到坐上马车,楚勉还在恋恋不舍挥手,“要一道去王城书院的。” 温柳年点头,目送他一路出了城。 “看不出来,我这二弟竟然能讨大人喜欢。”楚承在一边不热不凉道。 “小少爷品行质朴,换做谁都会喜欢。”温柳年扫他一眼,“世子此话是何意?” “大人不必多虑。”楚承笑笑,“我这二弟一向窝囊,如今能攀上文曲星,我这做哥哥的替他高兴都来不及。” 温柳年点头:“若论起文采,小少爷的确要比世子强一些的。” 楚承笑容有些僵硬。 温柳年也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回了家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城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除夕当天,众人一大早便开始忙活,叶瑾随沈千枫一道出门,给城里的小娃娃发了一圈红包,回来就见木青山正在写春联,旁边尚云泽正在熬糨糊,无影则是与暗卫一道笑笑闹闹,搞得后院里头鸡飞狗跳。 “出去打架啊!”温大人拿着饭勺冲出厨房,颇有几分杀气。 “大人救我!”无影迅速躲到他身后。 暗卫撸起袖子冲过来,连着温柳年一道扛在肩上飞,温大人欲哭无泪绝望喊:“锅里还有汤!” “去帮帮忙。”叶瑾捂着肚子,笑够了方才推推沈千枫,“大人是读书人,别闹过火把腰闪了。” “哪里轮得到我出手。”沈千枫喂给他一块点心,“喏,有人来了。” “嗯?”叶瑾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登时惊喜:“大当家回来了?” 赵越飞身越过墙头,将人一把拉回自己怀中。 事情太过突然,温柳年呆呆张大嘴。 “傻了?”赵越看着他笑,伸手捏捏鼻头。 温柳年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搂住他,高兴到快要哭:“你怎么回来了。” “想回来陪你过年。”赵越在他耳边低语。 其余人纷纷心照不宣往外走,毕竟是久别重逢,接下来的场景也不大合适给别人看呐…… 第159章 【双双有情人】朵朵并蒂花 “不是说来回最快也要两个月,怎么……”温柳年看着他,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师父此番并未带我回落樱岛,而是东海另一处无人岛屿。”赵越道,“岛上有处天然冰窟,正好可以平息体内燥热。” “前辈呢,没随你一道回来吗?”温柳年问。 “师父先行回了落樱岛,说要随大家一道过年。”赵越道,“我回来陪你过完十五,到时候自会有船只过来接。” “练功累不累?”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瘦了些。” “不累。”赵越摇头,“想到你就不累。” 温柳年看着他笑。 赵越低头,缠绵吻住那甜软唇瓣。 在岛上的每一天,除了练功之外,余下时间便都是想他。何为相思刻骨,只有在分开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得到。 五只红甲狼趴在桌上,看着两人集体晃须须。 耳畔海浪声声,许久之后,赵越方恋恋不舍将人放开。看着那明显有些水光的双唇,忍不住便又低头咬了一下,才抱着人坐到桌边。 金甲狼嗖嗖爬过来,高兴呐。 小红甲狼也憨憨跟在后头,抱! 其余三只红甲狼围成一个圈,赵越笑出声:“怎么这么多,西南王王找来的?” “嗯。”温柳年点头,“送给谷主的。” “西南王为人如何?”赵越问。 “还不错,而且似乎的确没有冒犯大楚之心。”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你不在的这些天里,发生了不少事,待到晚上歇息的时候,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赵越点头:“好。” “你呢,练功练的如何了?”温柳年关心。 “从头开始,练功时气息反而比先前要更加顺畅,起码不会再时不时心悸。”赵越道,“红柳刀法虽说先前无人练过,但毕竟是脱胎于云家剑法,不至于完全无经验可循,不必太过担心。” “不会有危险便好。”温柳年靠在他怀中,想了想又叮嘱,“也不要太累。” “有你在此处等我,自然要加倍下功夫。”赵越握住他的指尖,“才能早些出师。” 两人亲昵低语了一阵子,温柳年往外看了看,道:“先将大家叫进来吧,正过年呢,还等着一起吃饭。”哪有一直站在外头的道理。 赵越点头,两人手牵手一道出了门。 暗卫迅速摸出一把瓜子开始嗑,以表示我们当真没有偷看,非常忙。 “少爷。”无影露出一口小白牙笑。 “我们就在这晒晒太阳。”叶瑾冷静道,“大当家请自便。” “对的对的。”木青山也跟着点头,“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哪里都不去。” 温柳年挠挠脸蛋,望天。 “都来一起做饭吧。”赵越道,“路上买了几条鱼,说是深海来的稀罕物。” “当真不要紧?”暗卫又问了一次,毕竟这可是久别重逢啊,该难分难舍才是,我们蹲在这晒太阳也挺好。 尚云泽忍笑。 “别闹了。”温大人难得不好意思,“再拖下去,该来不及吃团圆饭了。” 虽说管家与厨房大娘都已经回了家,不过自己做饭倒也别有乐趣。院外鞭炮声声,估摸是谁家的小娃娃等不及等天黑,糯糯的笑闹中,年味也更浓了几分。 厨房后院很小,赵越与沈千枫尚云泽一道坐在石桌边小酌谈天,叶瑾在一边忙着给红甲狼熏香,暗卫和无影一道洗鱼外带打架,温柳年与木青山在厨房中忙忙碌碌,很快便摆出满满一桌菜。 夜幕渐临,屋檐两串大红灯笼迎风摇曳,空气中满是浓烈酒香,温柳年喝了一小口,然后皱眉:“不甜。” “西域来的烈酒,自然不会甜。”赵越替他换了个酒杯,“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酒?”温柳年端起来,就见杯中满是浅浅琥珀色。 “糯米与桂圆,加上冰泉酿成。”赵越道,“在岛上无意中尝到,觉得你大概会喜欢,来时便带了一坛。” 温柳年仰头一饮而尽。 甜甜暖暖,一直蔓延到心间。 “张嘴。”尚云泽剥好一只海虾,蘸好酱料递过去。 木青山听话吃掉。 一勺鲍鱼粥。 吃掉。 一个鱼丸。 吃掉。 一只蟹足。 吃掉。 尚堡主心情甚好。 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来海边住,说不定还能比现在更胖一些。 叶瑾低头吃青菜粥。 沈千枫从温柳年面前的盘子里夹出一根鸡腿,放在他碗中:“吃这个。” “油。”叶瑾皱眉。 “听话。”沈千枫耐心哄,“吃完这个,晚上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叶瑾狐疑看他:“要送什么?” 沈千枫卖关子:“吃完再说。” 叶谷主顿时陷入犹豫,考虑了许久,还是听话将鸡腿啃完,并且不忘在桌下踢踢他——说好要送的,晚上不要忘! 沈千枫笑笑,拇指轻轻帮他蹭掉嘴边一点油光。 无影和暗卫在一边打打闹闹,抢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鸡爪,几乎将桌子也掀翻,最后被叶瑾集体赶去厨房煮饺子,屋内才算勉强消停下来。 五只红甲狼趴在茶几上,围成一圈吃肉末。 在过年呐…… 沐阳城内,段白月面前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盘饺子。西南部族原本没有过年的习惯,但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还是要应应景。 “王上。”段念提醒,“饺子要冷了。”怎么一直盯着外头看,饭也不吃。 段白月回神,吃了一个饺子却皱眉:“甜的?” “猪肉白菜,如何会是甜的。”段念笑道:“是王上运气好,吃到了红枣馅儿,一盘里也就一个。” “红枣?”段白月不解:“为何不是包铜钱?” “红枣多好,甜甜蜜蜜,早生贵子。”段念道,“西南王府又不缺银子,包铜板做甚。” “谁教你的?”段白月敲敲他的脑袋,居然拐着弯往这头带。 “金婶婶,还有三婆婆。”段念老实交代,“王上不成亲,她们比谁都着急。” 段白月笑着摇头,随手拎起一壶酒,翻身上了房顶。 向北望去,一片云雾茫茫。 皇宫里头,楚渊在宴请完群臣后,也有些醉意阑珊。四喜服侍他饮下一盏醒酒汤后,小心翼翼问:“皇上可要早些歇着?” “下去吧。”楚渊揉揉太阳穴,“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是。”四喜低头退出内室。楚渊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推开雕花窗。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伴着点点梅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四喜公公在旁暗自感慨,这西南王亲手种的梅花,长得还真是好啊…… 守完岁放完鞭炮,木青山打着呵欠被抱回卧房,叶瑾惦记着沈千枫说要送东西,也早早便拉着人去歇息。温柳年往手心哈哈热气,扭头看赵越:“累。” 赵大当家蹲在他面前。 温柳年笑嘻嘻,趴在他背上哼小调。 暗卫与无影集体坐在屋顶,一手拿着焰火,一手撑着腮帮子看两人一道回房。 看给大人高兴的哟……啧! “胖了些。”沐浴完之后,赵越替他擦头发。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因为我吃得多。”虽说分隔两地,理应像戏文里那样茶饭不思,但现实却比较打击,不仅没有衣带渐宽,相反由于经常在外头跑,食欲还更好了些,吃面都要两大碗才饱,腰上一摸全是肉。 “这样我才安心。”赵越将他抱在怀中。 “嗯,总归也是吃楚恒的。”温柳年扯扯自己的脸蛋,“不吃白不吃,胖些才划算。” 赵越笑出声,将人放在被褥上,低头便亲了下去。 “先等等。”温柳年躲开。 “等不了。”赵越在他耳边厮磨吮吻,语调暗哑暧昧。 温柳年脸一红:“叶谷主给了药。”据说……很有一些奇妙功效。 至于到底有多奇妙,自然要用了才知道。 隔壁卧房里,木青山裹着被子睡得香甜,大概由于喝了些酒,一整张小脸都红扑扑。尚云泽靠在一边,越看心里越喜欢,先是亲亲额头嫌不够,又亲亲嘴,最后拉开衣领,在嫩嫩的胸前吮出一个红印,终于将人折腾到醒过来。 “要睡觉。”木青山哑着嗓子嘟囔。 “乖,想要。”尚云泽抱着那软绵绵的小身子,“就一回,好不好?” “好。”木青山打呵欠,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却又听话到不得了。 另一处小院,叶瑾正盘腿坐在床上,认真打量沈千枫:“要送我的东西呢?” 沈千枫往他手中放了个酸梅糖。 叶瑾瞪大眼睛,就这个?! 沈千枫道:“好不容易才从温大人那里要来一颗。”可见的确是很好吃。 叶瑾:“……” 沈千枫道:“吃吃看,若是喜欢,我下回再去买。” 叶瑾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便气势汹汹扑了上去:“反天了你,连我都敢骗,信不信下药让你不……唔!” “让我什么?”沈千枫将人压在身下。 “让你……嗯……”叶瑾呼吸急促,愤愤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起来!” 沈千枫低笑,挥手扫下层层床帐。 牙尖嘴利的小野猫啊…… 卧房烛火跳动几回,非但没熄灭,反而烧得愈发热烈。温柳年趴在赵越怀中,脸上潮红未退,嗓子也有些哑。 “累到了?”赵越大手抚过那光洁肩头。 “嗯。”温柳年闭上眼睛,“要睡一阵。” “我去烧着热水,帮你擦身子。”赵越拍拍他。 “等一会。”温柳年搂着他的腰,又往上蹭了蹭。 “嗯?”赵越手指按按他的唇瓣。 温柳年继续仰着头,嘟嘴。 还想亲一亲。 赵越笑出声,翻身将人压住,重新重重吻了下去。 偶尔纵情放肆一回,应当也无妨。 低哑情话夹杂暧昧呻吟,染出一袭无边春情芙蓉帐。 第二天清晨,阳光悄然洒进窗棂,院子里却悄无声息,谁都没有起。连一向不大消停的无影,此时也正抱着枕头,睡得呼呼流口水。 “早。”临近中午,温柳年总算醒过来——其实还想继续睡的,但实在架不住肚子饿,在斗争许久后,还是不甘不愿睁开了眼睛。 赵越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早。” 温柳年躲了躲:“没睡醒。” “累的话就不起了。”赵越替他将头发理顺,“想吃什么?我弄好送来房中。” “真的可以不起吗?”温柳年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大年初一,要勤快一些的。” “有我在,你可以做任何事情。”赵越笑笑,“鸡汤面好不好?” “嗯。”温柳年点头,“要吃鸡腿。”毕竟昨晚也累了,需要补一补。 赵越刮刮他的鼻子,翻身下了床。 暗卫已经与无影一道出了门,据说要看祭海神。厨房里头很安静,赵越刚才生起灶火,沈千枫与尚云泽便也走了进来,三人交换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而后便开始研究要做些什么吃食。 “看不出来。”尚云泽道,“沈盟主还会做饭。” “煮粥还是可以的。”沈千枫磕了个鸡蛋进去,又切了一大根葱,剁了两块生姜,最后加了一勺盐。 尚云泽忍着没问出口,平日里看叶谷主嘴刁成那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么一锅乱七八糟的粥端过去,会闹出人命的吧。 “可要多煮一把面?”赵越问。 “大当家做给大人便好,我自己来。”尚云泽捡了一把青菜,打算弄个清淡点的鱼肉青菜羹。 “也好。”赵越点头,待到面煮好便端着回了卧房,将厨房留给他二人。 “好吃。”温柳年裹着被子,吃得很是满足。 “嗯。”赵越帮他将鸡腿上的肉剔下来,“幸好有昨晚剩的鸡汤,只消煮碗面便是,否则只怕还没等熬好汤头,沈盟主与尚堡主便会将厨房掀翻。” 温柳年嘻嘻笑,又往他跟前蹭了蹭。 “吃饭。”片刻之后,沈千枫也端着砂锅进门。 叶瑾孜孜不倦怒视他,疼! 沈千枫好脾气地将人抱住,盛了一小勺粥吹凉喂过去。 “什么东西?”叶瑾皱眉。 “鸡蛋粥。”沈千枫道,“我煮的。” 叶瑾勉勉强强张开嘴。 “好不好吃?”沈千枫问。 叶瑾果断道:“难吃。” 沈千枫问:“不然出去买给你?” 叶瑾不理他,自己拿过勺子将一锅粥都吃干净,然后下结论:“就是很难吃。” 沈千枫笑着亲亲他,喜欢到恨不能将人捧在手心里。 “起床了。”尚云泽坐在床边。 木青山缩在被窝里,小小声抗议:“不起。” “乖,吃点东西。”尚云泽将人强行抱出来。 “不吃。”木青山趴在他肩头。 “肚子会饿。”尚云泽拍拍他的背,“我自己做的。” “那就更不吃。”木青山嘟囔。 “嗯?”尚云泽被逗笑,伸手捏住他的耳朵,“再说一遍试试看?” “不说了。”木青山搂住他的脖子。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尚云泽让人靠坐在床头,“被我宠坏了?” 木青山坚定摇头:“没有!” 尚云泽笑得愈发开心,又凑过去亲了亲,方才哄着人乖乖吃下一碗饭,漱完口后伸手摸摸肚皮:“吃饱了?” 木青山打呵欠:“嗯。” 尚云泽扯过被子将人裹住,抱在怀里低声说情话。 海浪伴随着鞭炮声响,一片祥和安宁。 第160章 【顺便讹些银子】这就捐上了啊 下午的时候,王爷府派人过来,说是家中已摆好了宴席,地方官员也都已经候着,请诸位一道过去赴宴。 “就知道不会消停。”叶瑾在沈千枫怀中换了个姿势。 “不想去?”沈千枫替他整整头发,“那推了便是,好好在家歇着。” 叶瑾摇头 :“若是不去,地方官员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 “你还会怕别人说什么?”沈千枫意外。 “自然不是。”叶瑾撇嘴,“只是楚恒驻扎东海这么多年,既然能收买官兵,没道理不收买官员,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形势。” 沈千枫闻言笑道:“若皇上知道,定然会很高兴。” 叶瑾纳闷:“楚恒收买地方官员,他为何要高兴?” “我是说若皇上知道你如此为他着想,定然会很高兴。”沈千枫捏捏他的鼻子。 “谁说我为他着想了。”叶瑾想都不想,“我是自己闲得没事做。”毕竟大家也不是很熟,这种话不好乱说。 沈千枫笑着替他穿好衣服,一起带出门。 “今日赴宴,你要自己小心一些。”另一边小院中,温柳年也叮嘱。 “担心我?”赵越问。 “离蛟可是他的人,当初既然追查过你的身世,谁也说不准楚恒现在都知道些什么。”温柳年道,“原本我是不想让你去的。”想了想又补充,“我自己也不想去!”久别重逢,又是大年初一,原本就应该手牵手逛街,然后再吃一顿香喷喷的鱼肉馅儿饺子,最后钻进暖呼呼的被窝里说情话,谁要去王府吃酒席。 “我的身世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师父也不愿多说,他又能知道些什么。”赵越帮他放好鞋子,“况且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倒也是。”温柳年坐在床边,“罢了,去就去,正好看看这东海官员都是何等人物。”正好最近风大天寒,说不定还能讹……筹集一些银子给百姓。 尚云泽原本对此等宴席没兴趣,但架不住木青山好奇,便也应承下来。临出门前取过披风将人牢牢裹住,又戴了个帽子,生怕招了风着了凉。三架马车一路驶向王爷府,各官员闻讯都是早早便出来候着,面上笑意虽说相似,怀里揣着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到了。”马车停稳之后,赵越道。 温柳年恋恋不舍,将手从他胸前取出来。 挺结实,又暖和。 还想摸。 “参见小王爷,温大人。”外头官员齐齐跪拜,木青山刚掀开车帘,就被生生吓了回去。 尚云泽低笑,又拉过披风将人遮严实了些,方才抱着下了马车。 “不必多礼。”叶瑾摆摆手,“过年自当随意一些。” “来来,诸位快些进来坐。”楚恒笑容满面,“酒席都备好了,承儿特意从江南千叶城买了酒,可是上好的陈酿啊。” “世子费心了。”沈千枫道。 “沈盟主不必客气。”楚承谦和有礼,“早就听闻小王爷喜欢,正好有朋友顺路过来,便带了两坛。” 叶瑾闻言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楚承知道他向来脾气如此,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楚渊不喜铺张浪费,楚恒自然不敢大操大办,说是酒席,其实就是多做了几道家常菜而已。众人在厅内坐成三桌,轮着敬过酒后,便开始闷头吃饭,没有歌舞助兴,只有一片筷子碗碟声。 木青山有点后悔,早知如此无聊,还不如在家自己煮面吃。 “来来,温大人尝尝这个。”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总算有人打破僵局,递过来一碗白蟹炒粿。 “多谢。”温柳年接过碗,眼底有些疑惑。 “在下碧涛城县令,名叫姚成。”对方赶忙自我介绍。 “原来是姚县令。”温柳年恍然,然后便开始低头吃炒粿,完全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意思。 姚成在一边干着急,按理来说难道不该寒暄两句,问问最近百姓过得如何,哪有一句不说就开始吃的道理。 “酱还不错。”吃完一小碗后,温柳年称赞。 姚成赶紧道:“这是碧涛城内王寿王老板家的独门酱料,换做平日若大人喜欢,送个三五坛也无妨,但偏偏最近他家中有些事,怕是赶不及做啊。” “赶不及就算了。”温柳年很是豁达,又自己盛了一大勺,那这顿就多吃点。 于是姚成便又被噎了回去,怎么也不问问为何会赶不及做? “我敬大当家一杯。”楚承倒了一杯酒。 赵越与他轻轻碰了下杯。 “听闻大当家在东海闭关练功,”楚承试探,“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师父并非江湖中人,所以并无名号。”赵越笑笑,“连所练功夫都是独门独创,只怕即便说了,世子也未必听过。” “我也在东海有些朋友。”楚承道,“不过倒是的确没听说过,东海还有如此一位隐士高人。” “世子在东海有不少朋友?”温柳年闻言刷拉扭头。 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楚承微微顿了顿,方才道:“平时经常会在东海练兵,也有些贸易往来,所以认识一些商客。” “那就好。”温柳年看上去似乎颇为喜悦。 楚承不解:“大人有事?” “自然是有的。”温柳年点头,“不过还是等吃过饭后再说,免得扫兴。” …… 这句话原本就够扫兴了啊。其余官员心里愈发忐忑,却又无一人敢问,楚承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桌上愈发安静,温柳年倒是丝毫没被影响食欲,又夹了一条鱼慢条斯理吃。 “姚大人,怎么今日看上去气色不大好啊。”酒过三巡,楚恒漫不经心问。 姚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赶紧接了话茬:“最近碧涛城所辖各村落都受了寒灾,百姓衣食堪忧,下官又岂能安眠。” “受了寒灾?”叶瑾皱眉。 “是啊。”姚成点头,“渔村百姓都是靠天吃饭的,今年天气没来由异常冷,除了碧涛城,其余城镇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啊。” 一语既出,其余官员也纷纷附和,说辞像是事先演练过,都说不忍百姓受苦,甚至还有人当场抹了眼泪。 “当真如此艰难?”温柳年终于舍得放下筷子。 “大人初来乍到或许不清楚。”楚恒道,“这大鲲城里的百姓,或许还能做些别的活计维持生活,沿海渔村可就只有靠打鱼为生了,遇到此等恶劣天气,最好也就是勉强温饱而已。” “朝廷调拨来的银两呢?”温柳年问。 “都让大人平均发给了这东海所有百姓。”楚恒笑笑,“其实按照先前的规矩,是要先扣除一部分放在王府,待到有此等状况发生之时,再额外拨给受灾百姓的。” 沈千枫闻言暗自摇头,演了大半天,原来还是在拐弯抹角解释前些年银子的去向,也亏得能找这么多人一起来演。 “这么说来,倒是本官不对了。”温柳年埋怨,“王爷怎么也不提醒着些。” “此等惯例虽说是迫于无奈,却也算是有悖规矩,大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当时这大鲲城内的百姓又都在欢喜雀跃,谁还敢出来阻止。”楚承语调不冷不热。 赵越闻言皱眉,温柳年却在桌下轻轻踩了他一下,而后便一脸凝重道:“此事的确是本官考虑不周,给诸位添麻烦了。” “大人言重,等熬过这段日子天气热了,也便没事了。”楚恒道,“算不得大纰漏。” “王爷此言差矣,民乃国之根本,又岂能让百姓挨饿受冻。”温柳年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桌上,“本官捐一百两!” …… 桌上官员面面相觑,怎么就捐上了?先前可没说过还有这一茬。 况且摆明了是他自己的错,怎么好意思让别人捐?! “温大人果真是从大地方来的,出手果然阔绰。”楚承挑眉,“只是这东海之地的官员大多贫寒,怕是没多少银子可捐。” “有就多捐,没有便少捐,哪怕只是一碗米一件袄,也是父母官的一份心意,百姓拿在手里头,身上定然是暖的。”温柳年声情并茂语调抑扬,显然倾注了十分感情在里头。 “说得也是。”尚云泽也放下两片金叶子,“区区心意,还望能让这一方百姓少受些苦。” 叶瑾扫了眼楚承:“地方官员有没有银子暂且不说,大过年的,皇上应当刚给世子赐过赏吧?” 楚承:“……” “皇上的确刚赏了些珠宝布匹。”众人都在看,楚恒只得道,“本王全部拿出来。” 温柳年赶紧称赞:“王爷果真世人楷模,实在另我等汗颜。” “姚大人。”叶瑾又道,“看你这一身锦缎棉袄,也不像是家境贫寒的样子,听说家中是东海一带的富户?” 温柳年闻言心里倒是诧异,先前见谷主与谁都不熟,还当对朝中之事没兴趣,居然连一个地方官家中是做什么的都知道? “下官家中的确有些积蓄。”姚成一脑门子汗,“不过都是做正经营生所得,还请小王爷明察。” “姚大人想多了,小王爷不是说大人贪赃枉法。”温柳年在旁解释,又感慨,“先前看大人为百姓茶饭不思的样子,此回应当能捐不少,一千两纹银够不够?” “够够够。”姚成欲哭无泪,足够。 “甚好甚好。”温柳年很是高兴,“那姚大人身边这位大人呢,不如捐些米面如何?” 对方强颜欢笑点头。 一个个问下来,温柳年索性差人拿来纸笔,记好之后问楚恒:“这么多东西,也能让百姓撑到天气变暖了吧?” “能。”楚恒点头。 “这就好,主要还是王爷那一箱银子,顶了大事啊。”温柳年满意,“若是皇上知道,定然会在群臣中大为褒奖。” 楚承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皇恩浩荡。” 温柳年将纸张仔仔细细叠好,叫进来一个暗卫:“暂且收好,待到饭吃完后,就跟随诸位大人回家去取,可千万不能忘。” 暗卫满口答应,喜气洋洋揣进袖子里出了门。 毕竟可是全江湖收过保护费的人……特别有经验。 真是不要太顺手啊。 第161章 【当吉祥物遇到真媒婆】这位小公子你十七岁成亲刚刚好 原本是想着要找个借口,好将这些年亏空的银子都搪塞过去,没曾想自己反而被讹走一大笔,在场所有官员心情都有些复杂,于是饭桌上便愈发沉默起来——可不敢再说话了啊,否则指不定前头还有什么陷阱在等。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他原本就不是来寒暄客套的,没人说话正好不打扰吃饭,还觉得挺好。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他慢条斯理不停筷子,几乎吃光了整个暖锅——那里面可是有无数芋头海参鲍肚青笋丸子啊,怎么一眨眼就空了大半。 楚恒这还是头回见着他吃饭,也觉得有些受惊,看着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怎得比一个魁梧汉子还要能吃。 “都看着本官做什么?”温柳年抬头很纳闷。 “咳咳。”楚恒被汤呛到,“温大人可要再添一碗饭?” “不了不了,吃多也不好。”温柳年放下筷子,擦擦嘴道,“诸位吃饱了吗?若是吃饱了,那便说正事吧。” 桌上众人集体放下筷子,有了这句话,没饱也得饱。 “大人有何正事要说?”楚恒问。 “方才听世子所言,在东海海域似乎颇有门路。”温柳年道,“本官在苍茫城为官时,曾接到一封密报,说这茫茫东海之中藏着一伙邪教,狼子野心不可小觑。” “邪教?”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吃惊,似乎先前没听过啊。 楚恒也摇头:“大人是从哪里接到的密报,路子可准?我率军扎根东海二十余年,可从未听闻过此事。” “是啊大人。”姚成也道,“这东海海域是不太平,但都是海盗与倭匪为祸作乱,邪教是闻所未闻。” 温柳年摆手:“是江湖中的朋友无意中探听到,想来应该是靠谱的。” 一提“江湖中的朋友”,众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少宇,毕竟温柳年在云岚城当过县令,是楚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事情一旦牵涉到追影宫,自然也就没人再提出质疑,着实是惹不起。 “那温大人有何计划?”楚承问。 “此事皇上也知道,若世子有门路,不如查查看?”温柳年道,“若是当真有收获,也算是大功一件。” “既然大人说了,在下自当全力而为。”楚承点头应承下来。 “如此甚好。”温柳年笑眯眯,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脸算计。 楚承心里微微皱眉,总觉得……似乎前头又有坑在等着自己,却又揣摩不清到底是何意。 “今日多谢王爷款待。”温柳年却显然没打算再多做解释,“若是没有其余事,那本官便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楚恒点头,带着地方官员将一行人送出门,直到目送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脸上笑意才逐渐隐去。 温柳年满足打了个饱嗝。 “当真不撑?”赵越摸摸他的肚子。 “又吃得不多。”温柳年很是冷静。 赵越:“……” 那也叫不多。 温柳年还惦记着来时路上两人的亲昵,于是又伸手过去,将他的衣裳拉开。 赵越哭笑不得。 温柳年解释:“总归闲着也没事。” “到底有什么好摸。”赵越敲敲他的脑袋。 “你不懂。”温柳年跨坐在他腿上。 自然是好摸的,又结实又暖和,越摸越上瘾。 “温大人。”这头温大人还在扯赵大当家的衣服,那头叶瑾便已经掀开车帘。 温柳年无辜扭头:“啊?” “咳咳。”见着赵越衣衫不整的样子,叶谷主显然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一步跨进来,一屁股坐在了两人对面,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 “谷主有事?”温柳年冷静问。 赵越将人从自己身上拎下来,端端正正放在了椅子上。 叶瑾道:“的确有一件事想请请教达人。” “谷主是想问,为何要让楚承带兵去东海搜寻?”温柳年猜测。 叶瑾点头。 “青虬已死,老巢却还在。”温柳年道,“上回攻打三尺浪时带回来的两个活口,段王已经审过,的确是白雾岛余孽。”青虬已死,其部下也逃不脱密谋叛国的罪责,自然没有谁会有胆子踏入楚国边境。而海战当日被沈千枫取了首级的头领名叫海鹰,原本是青虬心腹,曾代替他与楚恒有过几次往来,闻讯便带着手下暗中投奔,又恰好赶上温柳年一行人要来大鲲城,就被楚恒安排在三尺浪演了出戏——只是运气着实有些差,没多久便糊里糊涂全军覆没,自己也丢了性命。 “所以呢?”叶瑾问。 “白雾岛上的人,可不单单只有海鹰带走的这些。”温柳年道,“根据那两人口供,白雾岛还绵延连着数十处小岛,实力不可小觑,若是放任不管,只怕迟早会为祸渔民。” “大人不怕其余人也像海鹰一样,暗中投奔楚家父子?”叶瑾道。 “比起投奔楚恒,我更怕他们不出现。”温柳年道,“若是让朝廷特意去搜,一来太过耗费人力,二来也不知何时才会有结果,倒不如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楚承,至少先将人从背后引出来再说。” “烫手山芋丢过去,楚承未必就会接。”叶瑾道,“若他只是口头上敷衍我们,实际却什么都不做,大人又当如何?” “上有皇上下有百姓,可由不得他不做。”温柳年挠挠脸蛋,眼神颇有深意。 叶瑾:“……” 嗯? 初二一大早,温柳年便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打呵欠一边去了书房。 “大人在做什么?”无影好奇。 “不知道。”木青山踮脚往里看,“像是在写东西,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写什么东西,要那么大一张纸。”无影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这纸算不得大。”木青山分兰花豆给他吃,“当初在苍茫城的时候,用来画大当家的纸比这个还要大。” 赵越听到后好笑,继续抱着刀靠在廊柱上,看着他低头写字,一看便是整整一个早上。到后头连叶瑾都纳闷,心说这到底是写什么呢,居然现在还没完。 “大人,该吃饭了。”木青山小心翼翼伸脑袋进来。 “正好。”温柳年冲他勾勾手,“师爷来帮着看看。” “看什么?”木青山跨进门槛。 温柳年“呼啦”抖开一大张纸,那叫一个金光闪闪啊…… 于是木师爷就有些惊呆。 跟在木师爷后头一道看热闹的其余人,也有些惊呆。 “不惧艰险,深入敌军,身先士卒,可歌可泣。”尚云泽扫了一眼,“谁?” “楚承。”温柳年将纸铺平。 无影张大嘴:“这么大一张纸,都是在夸楚承?” “没错。”温柳年点头。 “为何?”无影很是纠结。 “吃过午饭之后,我就带去王爷府。”温柳年道,“给楚家父子看过后,便快马加鞭送往王城,报呈给皇上。” “夸已经夸了,若是楚承什么也不做,未免有些辜负浩荡圣恩。”叶瑾拿起来看了一遍,“况且按照大人这个吹法,虽说没有挑明,但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只要楚承愿意,平定东海只消动一动手指。” “没错。”温柳年道,“所以将来只要东海出事,就都是因为楚承不作为,不会有第二个原因。” “这又是什么?”木青山又拿起桌上一叠纸。 “这是要往百姓里头传的。”温柳年解释。 “但是太假了些吧?”木青山迟疑,居然还有迎战电母雷公这种情节。 “不假不假。”温柳年摇头,“这年头没有喷火闪电,都不好意思说是话本。”况且重点也不是这个,而是要让百姓知道,楚恒即将要去东海剿灭邪教。白雾岛在大鲲城理应有眼线,不怕消息传不开。 只要对方能冒头,那么一切都好说。 “还有一件事。”温柳年道,“日月山庄轻功独步天下,不知可否请谷主派人轮流盯着楚家父子?” “自然。”叶瑾点头。 “多谢。”温柳年很满意,吃过午饭后,便坐着软轿,一路去了王爷府。 “大当家怎么没一道去?”木青山问。 赵越摊手。 木青山了然,原来是大人不让去。 无影蹲在屋顶双手撑住腮帮子,目光很是同情。 指东不敢往西,跪搓板的命啊…… 赵越眉头跳动,刚打算将人叫下来,管家便跑了进来:“大当家,有客人到了。” “客人?”赵越问,“谁?” “林婶子。”管家答。 “林婶子是谁?”赵越道,“可是来做厨娘的?” “做什么厨娘,林婶子是这城里有名的媒婆,说是要做媒。”管家道,“看着还挺高兴。” 赵越被震了一下:“做媒?” 消息很快传遍整座宅子,其余人闻讯也受惊:“要给谁做媒?”千万莫说是温大人。 “这倒是没问。”管家道,“不过大家伙都知道温大人与赵大当家是一对,林婶子做这一行也有些年份了,理应不会犯下此等错误才是。” “想去看。”木青山拉住尚堡主。 “唯恐天下不乱。”尚云泽好笑,伸手敲敲他的脑门,拉着去了前厅。其余人也呼啦啦跟上,生怕晚了会看不到热闹,看不到热闹什么的,想一想便很吃亏。 “啊唷,这么多英雄都来了啊。”林婶子正在喝茶,被这阵仗惊得不轻,不过亏得也是见过世面,很快便笑靥如花起来。香喷喷的手绢一挥舞,木青山顿时就打了个喷嚏。 “看看看看,这个个一表人才俊俏的哟。”林婶子上下打量沈千枫,显然极为喜欢。 叶瑾开始气势汹汹撸袖子。 暗卫一把拉住他,要冷静! “这位大婶。”赵越试探道,“听管家说,是前来说媒?” “是啊。”林婶子喜不自禁,“保管不会坑诸位,说的姑娘那是一个比一个贤惠,水灵灵俏生生,身段好性格好,谁若娶了,那可是当真有福气。” 暗卫迅速将这段话记了下来,方便以后有机会用,毕竟我们也很喜欢说媒。 “不知要替谁说?”赵越问。 “实不相瞒,是有人看上了这位公子。”林婶子掩着嘴角笑,然后伸手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拉挪过去。 无影捏着半块花生糖,五雷轰顶活活惊呆:“我?” “是啊。”林婶子笑着上前,“冒昧问一句,小公子今年多大了?” “翻过年十七!”暗卫抢答。 “十七好,十七也该成家了。”林婶子喜笑颜开,“正是体力好的时候,赶在明年便能抱个大胖小子。” 叶瑾很不厚道笑了出来。 木青山也觉得有些……想笑。 “我不成亲啊。”无影崩溃。 “胡说,男人哪能不成亲。”林婶子埋怨。 “就是,男人哪能不成亲。”暗卫七嘴八舌帮腔,而后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平浪帮刘帮主的千金,不知诸位可听过?”林婶子道。 无影头摇得像拨浪鼓。 “自然是听过的。”暗卫一把按住他,齐刷刷笑出一口牙,“那便找个日子,先一起吃顿饭吧。” 第162章 【天涯海阁】肩负重担温大人 “好好好,吃饭好啊。”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媒婆喜道,“我这就回去问问刘帮主,待定下了日子再过来请。” “那就有劳林婶子了。”暗卫捂着无影的嘴,高高兴兴将媒婆送出了门。 “平浪帮刘帮主,盟主可曾听过?”尚云泽问。 沈千枫点头:“平浪帮不算大,帮主名叫刘向南,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两次。” “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尚云泽道,“不过既然盟主在这里,怎么也不见他过来拜会。”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平浪帮位于肖家坪,离大鲲城尚且有一段距离。”沈千枫道,“况且据说近些年来,刘向南大半时间都不在帮中,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若是没有事,也的确不必特意过来一趟。” “只有一个女儿?”暗卫恰好回来,听到后纷纷表示我们简直不羡慕,这若是成了亲,将来可是当帮主的命啊,此等好事不常有,一定要赶紧下聘。 无影眼泪汪汪,要回岛!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恰好回来,见到众人都站在院中,觉得有些纳闷。 “大人。”无影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了这是。”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暗卫七嘴八舌,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甚至还主动脑补出了一见钟情这种话本情节,可感人。 “提亲?”温柳年糊涂,“小公子先前可曾见过这位刘小姐,或者认识刘帮主?” “自然没有。”无影赶紧撇关系,“我一直在落樱岛,从没听过什么平浪帮。” 暗卫纷纷谴责,真是薄情寡义啊。 无影:“……” “这事只怕不简单。”笑够之后,叶瑾也道,“见都没见过,就要招上门做女婿,若说里头没有鬼,那才叫奇怪。” “刘家帮的千金,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柳年问。 “这就要查一查了。”沈千枫道,“连刘帮主都只有过几面之缘不甚了解,更何况是他的女儿。” 不过幸好,有追影宫暗卫在,最不愁便是打听消息。只花了一下午时间,就几乎将平浪帮打听了个底朝天。 “可了不得啊。”暗卫回来道,“据说那位刘小姐貌若天仙,比起江湖第一美人也差不了多少。” “江湖第一美人是谁?”木青山好奇小声问。 “吟无霜。”尚云泽答。 世人皆知无雪门主绝色无双,一身寒霜纤尘不染,不知叫多少人梦萦魂牵。叶瑾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有关刘向南的片段,然后疑惑道:“莫非他娶了个大美女做夫人?”否则就凭那副长相,如何能生出能与无雪门主相提并论的女儿。 “百姓所言之事,做不得十成准的。”温柳年咳嗽两声,放下手中茶盏。 毕竟也是经常编小话本的人。 …… “但就算再做不得准,也不至于将一个面容平凡的女子吹成仙女下凡,况且这个刘向南听上去也并非极有势力,旁人犯不上阿谀奉承。”尚云泽道,“不过如此一来,就更奇怪了。若是这位刘小姐有几分姿色,再加上有平浪帮,应当是不愁嫁的,怎么会糊里糊涂就跑来说媒。” “所以我才说有鬼。”叶瑾道,“不过既然对方找上门,一起坐着喝杯茶谈谈也无妨,至于目的是什么,到时候自然能看出来。” “那我不用成亲了吧?”无影哭丧着脸问。 暗卫遗憾无比,不如顺便就成了呢,我们都很想喝喜酒,而且还可以帮忙吹唢呐。 “只怕这段时间,小公子要暂时忍耐一下。”温柳年安慰,“起码看看平浪帮想搞什么鬼。” 无影点头答应,只要不是当真要成亲,那便什么都好说。 “大人今早去找楚恒之事呢,可有何结果?”暗卫问。 “所有都和料想当中一样。”温柳年笑眯眯,“就是楚承有些面色生硬。”但是谁管你心情如何,将这个烫手山芋丢过去,还叫你不敢躲,才是正经要做的事。 “待到这城里百姓再一传谣言,只怕楚承就算是无事可做,也要带兵去东海巡逻一阵。”叶瑾道,“这样更好,让白雾岛的人更加摸不着底,也就更容易出动静。” 赵越道:“想必这应该是二十多年来,楚家父子过得最闹心的一个年。” “那也是因为做多了亏心事。”温柳年道,“怨不得别人。” 暗卫点头附和,集体表示楚恒过不好年是他自己的事,可不能影响我们,晚上还有鱼龙会要看。 “没错。”尚云泽也道,“大年初二,想必街上馆子也都还没开,不如一起煮个暖锅如何?” “挺好。”叶瑾点头,“我再给大家弄些药。” 吉祥物集体受惊,纷纷夹紧双腿,可不能不举啊,我们还没娶媳妇。 温柳年:“……” “想什么呢!”叶瑾炸毛,“是去湿气的药!” 去湿气好!暗卫刷拉点头,特别整齐划一,甚至还鼓起了掌。 谷主真是特别凶。 叶瑾傲娇出门,沈千枫自然跟上。其余人也去厨房准备晚饭,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然后抱着赵越道:“偷懒不做饭了,我们去街上走走?” “外头变天了,会冷。”赵越道。 “那就多穿一些。”温柳年很执着。 赵越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找了一件最厚的棉袄给他套上,又裹了个大披风,方才带着一道出了门。 “哟,大人怎么穿成这样啊。”卖柴火的老李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怕冷。”温柳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他。 老李心想,大人的眼睛可真好看,水蒙蒙黑亮亮的,眼角又有些上挑,透着一股子清亮和笑意,半分浊气也没有。 “李叔,你盯着我看什么啊?”温柳年不解。 “大人。”老李回神过来,想了想还是犹豫道,“大当家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要走的。”温柳年又扯了扯,将围在下巴的披风拉下来一些,好方便说话,“过了十五就走了。” “那大人以后出门,可得多带几个人。”老李叮嘱。 “为什么?”温柳年问。 “这事也说不上,我就是想起来,所以多嘴两句。”老李道,“大人刚来多久不知道,这大鲲城城在二十年前,是闹过厉鬼的。” “闹过厉鬼?”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李叔可能说清楚一些?” “当时闹得人心惶惶,没人敢细问,我也不大清楚。”老李道,“只知道那厉鬼极喜欢挖人眼,尤其是读书人的眼睛。”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闻言皱眉,赵越脸色也有些难看。 “可不是,当时我媳妇还说,幸好我不识字,是个干粗活的。”老李道,“不过也就那一阵子,后头就没了响动,是我多嘴吓到大人了。” “真的有读书人被挖眼?”赵越问。 “有,怎么没有,三四个呢。”老李叹气,“真是可怜啊。”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温柳年问。 “出了事,就都搬走了。”老李道,“再没回来过,没人知道去了哪。” “二十多年前,驻守此地的可是云断魂?”温柳年继续问。 “不是。”听到大明王的名字,老李显然有些紧张,往四周看了看方才道,“当时楚王爷已经来了,亏得有他镇守,那厉鬼才不能继续作乱啊。” “楚王爷为了驱鬼,都做过些什么?”温柳年问。 “记不清了,不过似乎请了不少高人做法。”老李回答。 “多谢李叔了。”温柳年示意赵越给他一些银钱,“方才你我说过的话,切记千万不要告诉其余人,连李婶都不能说。” “……好好好。”老李连着点头,又迟疑道,“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倒也没有,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温柳年道,“李叔只要记得切莫外传,便没事了。” 老李答应下来,挑起担子将剩余柴火都送到了温府,回家后果真只字未提,并且没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温柳年与赵越一道手牵手,在街上慢慢走。 “还在想挖眼厉鬼的事情?”赵越问。 “嗯。”温柳年神情难得有些黑风煞气。 “楚恒做的?”赵越又问。 “说不准,要有证据。”温柳年道,“按理来说当时出了这种事,理应上报给先皇才是。可惜这里距离王城路途迢迢,就算快马加鞭派人回去,一来一往也要花掉不少时间。” “那便先从本地查起。”赵越道,“二十多年前,距离现在不算远,应当能找到线索。” “既要查,还要瞒着楚家父子与王爷府的眼线,有些难。”温柳年道,“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受害者。” “先回去吧。”赵越道,“与其余人一道商议,或许能想到办法。” 温柳年点头,拉着他一道回了家。 “大人!”无影正垂头丧气蹲在门槛,一见两人就告状,“他们说要带我去买新郎官的衣裳!” 暗卫从厨房伸出脑袋:“要成亲,自然要穿新衣裳!”很合理啊。 “我才不成亲!”无影又要哭。 叶瑾扶着桌子笑。 “先别闹了。”温柳年道,“方才我们去街上,无意中听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暗卫再度伸出脑袋,菜要炒,热闹也一定要听。 温柳年将方才老李所言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专门挖读书人眼睛的厉鬼?”木青山脸色一白。 尚云泽搂住他的肩膀,皱眉道:“当真?” “老李应当不至于骗人。”温柳年道,“不过当时街上时不时有人,聊多了怕引起楚家父子的注意,便没再细问。” “你可曾听过此事?”叶瑾问沈千枫。 沈盟主摇头。 “哪有什么厉鬼,都是人在作乱罢了。”尚云泽道,“不过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叶瑾突然就狠狠骂了一句:“混账!” “我与谷主所想应当一样。”温柳年道,“二十多年前,楚恒刚刚被先皇调派至此地,与大明王有着云泥之别百姓自然不满,他首当其冲要做的事,便是平复这些流言蜚语,顺便树立自己的威信。” 自古文人多傲骨,又都清高毛病多。根据这段日子以来零零散散搜集到的话本故事,能看出当时云断魂虽是武将出身,却对文人极为尊重,也在城内兴建了不少学堂,在楚恒刚刚调来此地时,城内应该有不少读书人才对。 “文人一多,想要控制百姓的想法便没那么简单。”叶瑾道,“况且若楚恒想要将大鲲城变成他自己的地盘,需要的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读书人,而是能为他出生入死的兵士。” “所以便干脆挖了读书人的眼,好让这城中父母都不敢送娃娃去念书?”木青山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而且他还能趁机抓鬼,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严。”温柳年道,“若我们的推测当真,那楚恒何止是罪无可恕,简直应该千刀万剐。”好端端一座东海重镇,二十多年前还是书声琅琅富足和乐,二十年后却变得满目破败勉强温饱,百姓更是大多目不识丁,只会风里来浪里去做些体力活。想起来何止是心里发寒,简直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先找到当年的受害人吧。”叶瑾道,“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切忌打草惊蛇。” “沈盟主可有门路?”温柳年问。 “东海这边最大的门派,名叫天涯海阁。”沈千枫道,“阁主名叫海花娘,自视甚高又不喜见到男子,因此不大常与外界联络,应当不会被楚家父子拉拢,可以先去问问。” “不喜见到男子?”暗卫闻言道,“那要谁去找?”我们这也没姑娘啊。 沈千枫道:“温大人去。” “为何?”温柳年纳闷,那个,我也是男子,虽说比你们矮了些。 “海花娘不喜男子,姓温的却除外。”沈千枫道,“没人知道原因。” 温柳年抽抽嘴角,这些江湖中人,听上去真是一个赛一个奇怪。 第163章 【叫声娘听一下】姓温的读书人才最讨人喜欢 天涯海阁距离大鲲城不算远也不算近,快马加鞭约莫三四天才能到,众人约好第二天一早便出发,对外便说是过年出去散心。 躺在被窝中,温柳年叹气道:“原本以为能好好在家,过一个安稳年的。”没想到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片刻也不得消停。 赵越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睡吧。” “等你练成功夫出关之后,我一定要告半年假。”温柳年趴在他胸前,“到时候我们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干,天天躺在床上吃!”当真十分奢靡。 赵越笑出声:“好。” 温柳年又往上蹭了蹭:“也不知那个海花娘凶不凶。” “江湖中人大多有些怪脾气,不过听沈盟主所言,她不像是恶人。”赵越道,“不喜男子,大概是因为年轻时被谁负过心。” “但是姓温的男子却除外。”温柳年问,“江湖中可有姓温的大侠?” “有。”赵越捏捏他的鼻子,逗道,“你。” 温柳年谦虚挠挠脸,是吗。 “别想了,快睡吧。”赵越替他压好被角,“明早还要赶路呢。” 温柳年嘟嘴。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轻轻凑过去碰了一下。 床头烛火跳动,温暖又甜蜜。 窗外北风呼啸,清晨叶瑾被冻醒,本能往旁边靠了靠。 “醒了?”沈千枫问。 “没有。”叶瑾打呵欠。 “外头在飘雪,我们晚些再出发。”沈千枫道,“再睡一阵子吧。” “今年冬天真冷。”叶瑾嘟囔。 沈千枫将他抱得更紧,心里却有些没底,据说海花娘天气一冷便会闭关,可千万别白跑一趟。 暗卫与无影照旧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打架,闹闹哄哄鸡飞狗跳,温柳年端着稀饭碗,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看。 “吃饭便好好吃。”赵越将他的脑袋转回来。 “昨晚是不是做梦了?”尚云泽磕开一个鸡蛋,将蛋黄挑给他,“半夜一直在踢我。” “嗯。”木青山道,“梦到了海花娘。” 尚云泽手下一顿,谁?! “师爷梦到什么了?”温柳年好奇问。 “梦到我被抓到了天涯海阁,海花娘问我姓什么,我说我姓温。”木青山老老实实道,“她不信,我就吓醒了。” 尚云泽哭笑不得,这还惦记上了。 “凶吗?”温柳年问。 “凶的。”木青山点头。 温柳年:“……” “不用担心。”赵越道,“我会陪着你。”总归在江湖上没有名号,说自己姓温也无人会发现。 温柳年点点头,还是有些没底。倒不是没底自己,而是担心万一被海花娘发现有人冒充,会不会又有新乱子。 其实姓赵也很不错啊。 温大人认真想。 临出发时,小雪虽然不再下,地上却湿滑泥泞,马车的行进速度也便受了影响,暗卫收起笑闹小心翼翼驾车,沿途百姓见着一行人出城,都觉得有些舍不得。 “我家大人只是出门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暗卫解释。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往里塞各种吃食,免得大人路上饿到,这大冷天的又在过年,可没那么便利的茶棚面摊可以垫肚子。 “多谢多谢。”温柳年几乎要被糕点淹没,“当真放不下了啊。” 暗卫也在一边阻拦,这位大婶心意我们领了,但是大人在马车里也没炉灶,你这一串大蒜是当真没法吃啊。 楚承远远看到,面色阴冷回了王爷府。 这位大楚第一才子,笼络人心倒是有些手腕。 有了各色点心堆在车里,路途便也不再枯燥。木青山坐在他对面担忧道:“大人,歇会再吃吧。” “鱼糕不错。”温柳年感慨,“就是比王城要新鲜许多。” 木青山:“……” 先前还担心收太多吃不完会坏,现在看到,完全就是多虑啊。 大概是因为海面在起狂风,所以连带着陆上温度也低了不少。又走了两三日,天气是越来越冷,木青山裹着厚厚两件披风,还是觉得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过幸好已经到了天海城,找了间客栈住下后,叶瑾亲手煎了药给他喝下去,发身汗也清爽了不少。 “这里看上去倒是比大鲲城安宁许多。”温柳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对面便是一间酒楼,人来人往鼎沸热闹,隔着街都能闻到酒香。 “有天涯海阁与海花娘,百姓的日子自然要好过一些。”叶瑾道,“拜帖已经差人送了过去,晚些时候便会有消息回来。” “若是对方不答应呢?”温柳年坐回桌边。 “有千枫在,不答应倒还不至于,不过态度好坏就另当别论了。”叶瑾替他倒茶。 “当真连武林盟主也不见吗?”温柳年道。 “别人门派的规矩,就算盟主也不便逾越。”叶瑾道,“否则难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说得倒也是。”温柳年道,“不过看这里百姓的样子,海花娘应当也不坏。”所以见一见倒也无妨。 晚饭之后,天涯海阁果然便有了回信,阁主在闭关清修,恕不见客,还请盟主海涵。 果然……沈千枫头疼。 “真的不能见一见吗?”暗卫苦口婆心,“我家大人当真姓温啊,祖上八辈都姓温。” “这位姑娘。”温柳年也道,“不知阁主何时才能出关?” “少则三天,多则半年。”对方回答。 暗卫泪流满面,差别会不会太大了些。 温柳年微微皱眉,沈千枫刚想说话,却见对方又多看了温柳年两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赵越不动声色将人护住。 “失礼了。”对方回神,微微躬身道,“大人可是……江南温府的公子?家中做丝绸与茶叶生意。” “是啊。”温柳年吃惊,“姑娘认得在下?” “有些眼熟罢了。”对方回答,又对沈千枫道,“盟主可否再等一等?我回去重新禀告,若知道是江南温府的公子,阁主应当是能出关的。” 暗卫张大嘴,这个姓温的男子,还当真与大人有关啊! 待到对方走后,所有人都呼啦围住温柳年,眼中神采烁烁。 温大人老老实实道:“我不认识,先前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也正常,按照海花娘的年纪,应当是与大人的父辈有些交情。”沈千枫道。 “但我家没大侠啊。”温柳年迷惑,叔叔伯伯不是读书人便是生意人,也没听谁认识江湖中人。 “大人长得最像谁?”叶瑾问。 “我爹。”温柳年答,然后受惊道,“难道是我爹年轻时做生意的……红颜知己?”被惦记了这么些年,给娘亲知道后还了得。 其余人集体沉默,看不出来啊。 温老爷还有此等……咳咳。 毕竟那可是海花娘,比左护法还要彪悍上三分。 “也未必就是呢。”赵越揽住他的肩膀,“先别乱想。” 温大人脑袋嗡嗡响。 一个时辰后,天涯海阁又派了人过来,说是阁主请温大人过去,已经备好了宴席。 “还有宴席?”温柳年受宠若惊。 “可不止是宴席。”无影站在窗边,表情很是复杂。 一顶巨大的软轿正停在路上,八名女子白衣若仙,夜风吹动下飘带满天飘,阵阵香气迎面扑来,花瓣纷扬落下,几乎要将人熏一个趔趄。 这也,太,隆重了,啊。 “可否问一句,阁主可是认得我爹?”温柳年实在忍不住问。 “大人去了便知。”对方道,“还请尽快动身,否则菜该凉了。” 温柳年点头,与赵越一道往外走,却被拦住。 “阁主说了,只请大人一人。” “这是我家大人的护卫,也姓温。”暗卫赶紧道,“叫温阿越。” “姓温也不行,阁主说了,只想见大人一人。”对方道,“还请诸位见谅。” 赵越微微皱眉,温柳年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无妨,我先去看看。” 对方打开房门:“大人请。” 温柳年拍拍赵越的胸膛,转身出了门。 赵越脚下一动,几乎要跟出去,却被叶瑾拉住:“海阁主看来极喜欢当年那位故人,理应也喜欢大人才对。”否则如何能挂念姓温的男子,挂念到全江湖都知道。 赵越道:“我知道。” 只是知道,不代表不担心。 看着温柳年坐上那顶软轿远去,赵越拿着霁月刀,也出了客栈门。 “阿嚏!”轿子里香风阵阵,又软,温柳年半靠在上头,打了整整一路喷嚏,以至于到了天涯海阁时,鼻头已经通红一片。 既然是女儿家的门派,又在海边,看上去自然要柔美精巧许多。沿着白色台阶往里走,处处都是亭台流水,不像江湖门派,倒像是书院学堂。 “大人请稍等,我去请阁主过来。”小丫头端上清茶素果,还有粉白白的糯米团子。 “有劳。”温柳年点头。吃了两枚点心又喝了一壶茶,齿颊留香。 真是个好地方啊……温大人心里赞叹,处处雅致静谧,想来海花娘也该是个娴静秀美的女子才是。 刚在这么想,屋门便被人推开,一串笑声清脆无比:“快给我看看,你便是那呆书生的儿子?”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在下温……”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抱进了怀中。 波涛汹涌,非常软。 “阁主……”温大人声音颤抖,明显受惊。 “这便是缘分啊。”海花娘继续笑,将人放开后打量:“你爹他还好吧?” “家父一切都好。”温柳年好不容易才缓回来一口气。 “你娘她还是那般讨人厌?”海花娘又问。 温柳年:“……” “眉眼还真是像。”海花娘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一看便知道是死心眼。” “阁主与家父有交情?”温柳年小心翼翼道。 “交情是有些,不过后头都叫你娘搅和没了。”海花娘道。 温柳年再次语塞。 看着他呆呼呼的样子,海花娘又咯咯笑:“我就说这世间男子,只有姓温的读书人才最招人喜欢。” “阁主——” “叫什么阁主。”海花娘打断他,“叫我干娘。” 温大人很是艰难。 不大好吧,上来就叫娘。 况且你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我亲娘…… 第164章 【陈年旧事】书呆子和大小姐 “怎么,莫非还不愿意?”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海花娘不满道。 温柳年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道:“多谢阁主美意,只是既为人子,自当恪守孝道。古人有云,父母——” “行行行。”海花娘打断他,头痛道,“怎么和你那书呆子爹一样,动不动就古人有云。” 温柳年满脸无辜看她。 于是海花娘就又笑出声:“那要怎么样,才肯叫我一声干娘?” “起码也要知道,阁主究竟同家父交情如何。”温柳年道,还有,为何不喜欢我娘。 千万莫要说当年当真有过一段。 “你爹是这世上最心善的书呆子。”海花娘感慨,“当时若非有他从仇家手中将我救出,只怕我也活不到现在。”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意外,“但是阁主武艺超群……”我爹却连宰只鸡都不敢看,如何能出手相救? “当时你爹与你娘刚刚成亲,还没有你。”海花娘拉着他坐下,“我去江南游玩,却不小心卷入了一场江湖纠纷,更是在一个雨夜被人追杀,最后不得不躲进了青茶山一处茶坊中。” “是甘泉坊?”温柳年问。 “嗯。”海花娘点头,“然后便在那里遇到了你爹。” 甘泉坊是温家的炒茶坊,温如墨每年都会亲自前往,指导茶娘采茶炒制。当时天上雷雨阵阵,似乎连天幕都要被撕开,屋里也有些冷。于是温如墨便下床点燃烛火,想要再取一床褥子出来。 “扑通”一声,院中似乎传来一身闷响。温如墨心里一惊,小心翼翼趴在门缝往外看,却只有一片无边夜色。 女儿茶最怕便是被男人的浊气所污,所以除了温如墨之外,茶坊里头没有男人,只有十七八的姑娘与做饭的婶子。温如墨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怕有流氓登徒子闯进来欺负人,便心一横拿起笤帚,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想出去巡视一番。 天上恰巧闪过一道电光,海花娘站在门口,满头是血直勾勾看着他。 于是温如墨迅速翻了个白眼,晕了。 海花娘:“……” 待到醒来时,温如墨已经被丢回了床上,光着膀子只穿了条裤头。 “得罪了。”海花娘坐在桌边,“找不到绷带,便用你的衣裳上了上药。” 温如墨惊恐看着他。 “你别怕呀。”海花娘道,“我不是坏人,只是被仇家追杀而已。现在外头雨太大,我在这里躲一夜,天明便会走。” “你你你是姑娘家?”温如墨牙齿打颤。 “这还要问?!”海花娘眼睛一瞪,抬掌便拍碎了茶壶。 “我我就随口,随口问问。”温如墨被吓得一哆嗦,“江湖中人都会易易易容。” “睡觉吧。”海花娘也不想再与这呆子说话,“不用管我了。” “当真不用管?”温如墨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道,“但是你身上都是血。” “方才已经上过药了。”海花娘道,肚子咕噜咕噜响。 温如墨:“……” “睡觉!”海花娘瞪他,看什么看,死书呆! 温如墨叹气,下床撑伞去了厨房,灶台未熄灭的火堆上尚且有些热水,还有晚上剩下的包子馒头,也一并热了端进房中:“姑娘自己上药吃饭吧,我去隔壁茶间。” 海花娘道:“他们应当还在山中找我。” “这张床下头是空的,有透气孔与软垫,原本就是为了躲山匪。”温如墨道,“只要姑娘动作快一些,在他们来之前躺进去便是,没人会发现。” 海花娘意外看着他,先前看着胆子挺小,主意倒是真不少。 虽说身上伤口不少,但都是皮外伤,敷了药也就再无大碍,又吃了些东西后,身上总算是暖了起来。 温如墨看着她躺进床下暗阁,放下四周帷帐后便往外走。 “书呆子。”海花娘透过缝隙,只能模糊看到人影,“你不睡觉吗?” “在下身为男子,又岂能三更半夜与姑娘同处一室,坏了闺誉名节。”温如墨连连摇头,“万万不可。” “与我同处一室,怕坏了你的闺誉名节?”海花娘问。 温如墨被噎了一下:“自然是姑娘的。” 海花娘道:“我从来便没有这种东西,叫你睡你便过来睡。” 温如墨膝盖发软,几乎是逃出了卧房。 这些江湖中人啊…… 海花娘噗嗤笑出声,还真是书呆子。 这一夜浪静风平,并无人找过来。第二天一早,海花娘问:“你能多收留我几天吗?” “可以。”温如墨答应得很爽快,“今日茶娘就该下山了,这里会很清静,姑娘尽可以留下养伤。不过最好还是能下山休养,比这山上要暖和一些,抓药也方便。在下与孔雀门周顶天周兄很有几分交情,他也是豪爽仗义的性子,若是得知姑娘正在被带人追杀,应当也会出手相助才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海花娘道:“普天之下所有的读书人,说话都像你这般罗里吧嗦吗?” 温如墨:“啊?” “我不去山下。”海花娘拒绝。 “为何?”温如墨问。 “我讨厌臭男人。”海花娘道,“你除外。” 温如墨:“……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海花娘又问。 “在下温如墨。” “温如墨啊,哪三个字?”海花娘伸出手心。 然后就见他一路小跑到桌边,小心翼翼写下名字,再小心翼翼递过来。 “温如墨。”海花娘又念了一遍,“温如墨,你怎么也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天,叫蓝青。” “哦。”温如墨点头,想了想又补充,“好名字。” “温如墨。” “嗯?” “你成亲了吗?” “成了,刚成没多久。”提及此事,眉飞色舞,显然极为得意。 “……哼!” 于是海花娘便在这间小小的茶坊里住了不少日子,说来也怪,那伙雨夜歹人或许是觉得她已经出了山,倒也没再找过来。 温如墨家中尚且有不少事,又刚成亲没多久惦记媳妇,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上,只送了几回生活必备的物件上山。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有锁骨一道伤痕贯穿前胸,大概是因为沾了水又伤得深,总也不见结疤。温如墨上山后见她病得昏昏沉沉,一跺脚便下了山,半晌之后拖上来一个孔雀门的胖厨婶,将她背了下去。 海花娘迷迷糊糊想,居然还记得自己不喜欢男人。 温夫人先前自然也听过这事,早早就收拾好了卧房。担心暴露行踪,因此也没让多余的人知道,自己亲手替她换了药,又差人炖了鱼汤,一勺一勺喂过去。 海花娘仔细打量了她半天,然后很是沮丧。 大户人家的小姐啊,又细致,又白,还很贤惠。 十根手指头跟小水葱似的,当真比自己更配书呆子。 周顶天听闻此事后,亲自带人将那伙歹人抓获,交给官府处理——为害乡里多时,正好这次有了线索。 “姑娘以后可以不用怕了。”温如墨道。 海花娘心里叹气,怎得好男人都归了别人,自己遇上的却全是负心汉。 温家家大业大,自然不缺一口茶饭一件衣裳,海花娘伤好之后,也没人想着让她走。日子久了,温夫人与她也就理所当然熟悉起来,牙尖嘴利豆腐心的本性渐渐暴露,两人斗起嘴来,经常半个温府都不安生。 温如墨躲在隔壁孔雀门,抱着柱子死活不愿意回去。 周顶天眼底颇为同情。 下人都知道,夫人与天姑娘吵起来是真吵,好起来也是真好。 再往后头,便是中秋佳节,多喝了几杯酒水,海花娘昏昏沉沉,靠在了温如墨身上。 温夫人直笑,搀着她一路回了卧房。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桌上放着一块玉佩,质地油润,流苏早已变了颜色,显然被摩挲了许多次。 是温如墨的物件,掉在茶坊的床下的暗格中,被自己捡到便留了下来,一直压在枕头下。 原本想着再过一阵子就走的,趁着还有理智廉耻,趁着还没做错事,趁着还舍得走。在东海寻一处小村子,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却没想到,这仅存的一点秘密也会被提前拆穿。 不敢想他夫妇二人会如何看待自己,惊慌失措之下,索性一走了之,只字片语也未留下。 然后就拜了新的师父,学了新的功夫,有了新的名字,师父百年之后,理所当然成了天涯海阁的新阁主。 江湖中人只知道海花娘不喜男子,却不知道为何姓温的能除外,更不知道她曾经叫天青蓝。 “天姑娘没事吧,怎么也不说一声便走了。”温如墨急得团团转。 “急什么。”温夫人柳眉倒竖,“又不是你媳妇丢了!” “我这不就问问吗。”温如墨被吓了一跳,怎么动这么大火气。 温夫人捂着嘴干呕。 温如墨赶紧叫来大夫,一看诊说是喜脉,喜得差点昏过去,恨不得堆个糖堆供起来。 温夫人摸摸肚子,还是去了孔雀门。 “弟妹怎么来了。”周顶天赶紧放下手里的刀剑,“若是被如墨知道,可还了得。”这还吹着风呢,也不怕着凉。 “我有件事想跟大哥讲。”温夫人犹豫了一下,将海花娘的事说了一遍。 “这……”周顶天意外,小心翼翼道,“如墨知道吗?” “他敢知道!”温夫人拍桌子。 周顶天果断一躲。 “我只求她没做傻事。”温夫人放缓语调,心里叹了口气。 周顶天点头:“我自会查清楚。” 过了几个月,孔雀门的暗探查到消息,说天青蓝已经进了天涯海阁,似乎极为受重视。 “那就好。”温夫人挺着肚子,慢慢回了卧房。 自此之后,再也未提过此事。 温如墨也是担心,暗中托周顶天去查,然后惊奇道:“去成亲了?” “江湖中人,毛病也多,成亲了就别惦记了。”周顶天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与弟妹过日子吧。” “怎么叫惦记。”温如墨不满,“就跟你说要多读些书。”还会不会说话了。 周顶天敷衍过去,带着他上街吃馆子。 对于温如墨来说,不舍自然是不舍的,不过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便也不再执念为何逢年过节也不捎个口信,或许当真是江湖规矩多。 而日子久了,海花娘也便慢慢看开了,再想起前尘旧事,心头也不会再发堵,只在记忆中留下了那个憨愣善良却极会赚钱的书呆子,和牙尖嘴利豆腐心的刁蛮大小姐。 自然,即便面前这个小书呆子是他二人的亲儿子,海花娘也不会实在到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不过挑挑拣拣之间,温柳年还是大致弄清楚了事情始末原委,并且……将顺便她没说的地方也猜了出来。 毕竟可是写过无数小话本的大楚第一才子啊。 咳。 “日子过得可真快。”海花娘看着他道,“眉眼像你爹,嘴和下巴却像你娘,当真是只挑好看的长。” 温柳年挠挠脸蛋,嘿嘿笑。 “找我有什么事?”海花娘问。 “我如今在大鲲城做官。”温柳年道,“不知阁主对楚王爷有何看法?” “楚恒?”海花娘摇头,“草包一个,也不知当初先帝是不是瞎了眼,哪里能比得上大明王分毫。” 温柳年心里头很爽快,因为他也这么想, “他欺负你了?”海花娘怒问。 “若是欺负我,便也好了,还能加倍欺负回去。”温柳年道,“是欺负百姓。” “大鲲城的百姓日子苦,穷着呢。”海花娘也摇头。 “阁主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大鲲城闹鬼之事?”温柳年道,“有三四名读书人被挖了眼。” “我知道此事。”海花娘点头,“不过等我知道时,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两年,先前我一直在江湖四处游历,并未住在东海。” “那阁主有没有办法,能找到当年事件的受害者,或者知情人?”温柳年道。 “时间过去太久,怕是有些难度。”海花娘道,“不过有个人应该能帮到忙。” “谁?”温柳年问。 “石婆婆。”海花娘道,“她原本是大鲲城的人,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原本在楚恒手下做事,后头却生了场大病没治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可怜,恰好帮中有人认得她,便央我将人收留,平时帮着扫扫地。” “等明日再说吧。”温柳年道,“这么晚,婆婆应当已经睡了。” “你也留下吧。”海花娘热情拉住他的手,“今晚别回去了。” “这……”温大人很为难,我男人会着急啊。 第165章 【会蒸糕点的石婆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你爹虽说是个书呆子,做事情却还算爽快,这点你倒是没学过来。”海花娘一脸恨铁不成钢,说叫干娘不肯叫,说让留宿也犹犹豫豫,让人看得心里直毛躁。 “不是的。”温大人道,“外头还有人等我。” “谁?”海花娘问,“莫非是沈盟主?” “自然不是。”温柳年赶紧摇头,“我前段日子成亲了。” “和你爹一个德行。”海花娘拧了一下他的脸蛋,“看着才多大,就赶着要成亲!” 若不是我爹赶着成了亲,那也没我啊。温柳年抽抽鼻子:“我若是不回去,他要着急的。” “这好说,差人也接进来便是。”海花娘道,“我这天涯海阁只是不喜外头的臭男人,女子却无妨,更别说还是你的媳妇。” “咳。”温柳年眼神无辜,“他就是男子。” …… …… “你和一个男子,成了亲?”半晌之后,海花娘才回神过来。 “是。”温柳年点头,“他名叫赵越,待我很好。” “你爹娘同意了?”海花娘又震惊问。 温柳年继续点头。 海花娘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阁主。”一个婢女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何门何派?”海花娘皱眉。 “不知道,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直在外徘徊。”婢女道,“可要将其赶走?” “等等等等!”温柳年听到后赶紧阻止,说不定是我男人呢。 海花娘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婢女道:“去问问是不是叫赵越,若回答是,便将他带过来。” “是。”婢女低头退下。温柳年高兴道:“多谢阁主。” “先不用谢我。”海花娘竖眉道,“这江湖之中骗子多,你又一家都是书呆子,若是被人骗了,那干娘便替你好好收拾他。” 温柳年默默咽口水,真凶。 天涯海阁外,赵越靠在树杈上,刚想着若是再不见人出来,便想办法进去看个究竟。却见一队白衣女子鱼贯而出,打头是个穿着粉衣的姑娘,施礼道:“不知可否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赵越。”从树下一跃而下,赵越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来等人的。” “温大人与阁主交谈甚欢,少侠不必担心。”粉衣姑娘侧身让开一条路,“阁主请少侠进去,一道喝杯茶。” “多谢。”赵越心里有些意外,天涯海阁多年来从未有过男子踏入,却没料到如此轻易便进了门。 “少侠这边请。”粉衣女子在前带路,赵越跟在后头穿过弯折回廊。他原本就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即便是站在人群之中,也能最能引起注目的那一拨,更别提天涯海阁内都是姑娘家,平时虽说碍于门规,视天下一切男子都做臭男人,但心里总有些少女春情,因此赵越走了多久,便被人偷看了多久。 粉衣女子微微叹气,不过倒也没多加呵斥。 “阁主与温大人就在里头。”到了大厅之后,粉衣女子停下脚步:“少侠进去吧。” “多谢姑娘。”赵越道谢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温柳年原本正在吃点心,抬头见着之后,迅速将剩下半个丢回盘子里。 我没吃! 海花娘:“……” 赵越:“……” “你来啦。”温大人笑容单纯。 赵越哭笑不得,上前行礼道:“晚辈赵越,见过海阁主。” 倒是人模人样的。海花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又有些不满:“平日里连点心也不给小柳子吃?”怎么一见面还藏起来。 “不是的。”温柳年在旁小声解释:“我今晚米饭吃得多,撑。” “前几日刚生过病,还在吃药养胃。”赵越道,“大夫也不许多吃。” “原来如此。”海花娘恍然,招手叫来婢女,将盘子撤了下去。 温大人遗憾叹气。 起码把那半个给留下。 “来吧。”海花娘站起来往外走,“先与我过两招,看看是不是只长了张脸。” “海阁主。”赵越道,“可否再等两年?” “两年?”海花娘睁大眼睛,“你怎么不说再等二十年?” “是为了保护我。”温柳年情绪有些消沉下去,“先前在王城的时候,出了场变故。” “什么变故?”海花娘停下脚步。 温柳年将青虬绑架自己一事大致说了一遍。 “武功尽失,还能从头再练?”海花娘握过赵越的手腕,“的确没什么功夫,不过气息倒是挺稳,两年时间,在练什么功夫?” “红柳刀法。”赵越道。 海花娘闻言嫌弃:“这是什么烂名字。” 温大人在旁默默道:“我起的。” 海花娘:“……” 咳。 “关于二十余年前的惨案,可曾查到线索?”赵越换了一个话题。 “这天涯海阁里有位姓石的老婆婆,曾经是大鲲城百姓。”温柳年道,“我们打算明日再问她,阁主让我在此留宿,你也留下吧?” 赵越闻言看向海花娘。 “我这天涯海阁里,从来就不留男子。”海花娘道。 温大人顿时委屈,说的好像我是太监一样。 “你哭什么?”海花娘受惊。 “我没哭。”温柳年辩解,“就是瘪了下嘴。” 海花娘头痛。 “那我们明早再来。”温柳年蔫蔫站起来,挽着赵越的手就打算走。 “站住!”海花娘无奈妥协:“行行行,两个都留下吧。” 死心眼起来,倒是和你爹一样要人命。 天涯海阁地方大,所以客房与床都很大。沐浴完之后,温柳年在床上打了个滚,舒服道:“比客栈要好,我们赚了。” “居然当真与岳父大人相识。”赵越替他穿好里衣,“倒算是兜兜转转有些缘分。” “海阁主说了,先不要将此事告诉我爹娘。”温柳年坐起来,“大概还有些陈年旧事没有理清楚。” “你怎么看?”赵越问。 “我不知道,不过可以猜到。这么多年来,爹娘从未提起过海阁主。”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父辈的事情,交由他们自己解决便是,旁人不好插手的。” “说得也是。”赵越和他额头相抵,“好了,今天赶了一天路也累了,早些歇着。” 温柳年奋力扑倒他,床这么大,至少也要亲一亲。 “阁主。”另外一头,粉衣女子对海花娘道,“若是再让那位赵少侠住下去,只怕会乱了人心。” “若是乱了心,便出去嫁人吧。”海花娘笑笑,“师父修了这天涯海阁,本就是为了给世间心灰意冷的女子一个立命安身之地,却不会求门人个个寡欲清心。” “是。”粉衣女子道,“是属下想多了。” “还有件事。”海花娘道,“今日小柳子问起平浪帮的事,那头似乎有些不安生。” 粉衣女子脸色微微一变。 “下去吧。”海花娘道,“我就跟你说一声,免得将来遇到措手不及。” 粉衣女子迟疑点头,转身出了花园。 第二天中午,温柳年与赵越随着海花娘一道,去了杂院找石婆婆。 “婆婆在给我们做点心呢。”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石婆婆,阁主来了!” 厨房门帘一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出来,虽说有些年岁,身子骨却也硬朗。 “婆婆太宠着她们了。”海花娘笑着摇头,“练功要身子骨轻灵,现如今天天跑来婆婆这里吃点心,怕是三天就会胖。” “大过年的,我这也闲得没事。”石婆婆有些局促,“将来不会了,不会了。” 温柳年突然问:“是青叶糕吗?” “是啊。”石婆婆道,“这位公子吃过?” “嗯。”温柳年点头,是大鲲城特产,自然吃过。 “这一笼快蒸好了。”石婆婆笑道,“到时候公子拿回去吃吧。” 一群小丫头在旁边瘪嘴,大人怎么还和我们抢吃的。 海花娘叫来婢女,将几个小丫头带了下去,道:“这位是王城来的温大人,有些事想问婆婆。” “原来是王城来的大人啊。”石婆婆闻言赶紧站起来,却被赵越阻止,“婆婆请坐,不必多礼。” “大人想问什么?”石婆婆为难道,“我这一把年纪,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闻婆婆是从大鲲城来的。”温柳年道,“不知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城中闹鬼之事?” “闹,闹什么鬼?”听到此事,石婆婆明显有些紧张。 “挖眼厉鬼。”温柳年道,“有三四名读书人因此遇害,城里应当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婆婆当时也在大鲲城中,理应听过不少传闻。” “这么多年了,都忘了。”石婆婆连连摇头,“我记不得了。” “不如婆婆再想一想?”温柳年放缓语调,很是耐心,“我们不着急。” “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石婆婆站起来,“糕点快好了,我进去顾个火。” 看着她一路急匆匆跑进厨房,温柳年皱眉,与赵越对视了一眼。 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啊。 第166章 【自作孽】不可活 “我去叫婆婆出来?”海花娘问。 温柳年摇头,看石婆婆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却又迫于某种压力不敢说,硬逼不得。 笼屉里的糕点已经蒸好,石婆婆手有些哆嗦,掀开竹盖时,险些将自己烫到。 “婆婆小心。”温柳年替她拿住。 “温大人。”石婆婆心里愈发慌乱,“我是当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不问了便是。”温柳年笑笑,从笼屉里拿出一个糕点,烫得呼呼吹气却又不舍得放,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都是蜜糖心。 “大人慢着些。”石婆婆看得直担心,糯米和糖都烫,哪有人出锅就吃的。 “好吃。”温柳年称赞,“与大鲲城里卖的不一样。”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加了鸡蛋与红豆沙。”石婆婆道,“外头买不到。” “怪不得。”温柳年又咬了一口,顺便关上厨房门。 “这……”石婆婆又有些紧张。 “外头两个人都不叫我多吃。”温柳年撇撇嘴,“若是被看到了,又要唠叨。”还是关起门来好。 “大人身子骨瘦,要多吃些的。”石婆婆道。 “没错。”温大人厚着脸皮,淡定承认。 赵越与海花娘翻身上了屋顶,凝神听屋里的动静。 “大人吃完这个之后,其余就带回去吧。”片刻之后,石婆婆道,“糯米一回吃多了伤胃。” 赵越扶额。 温柳年恋恋不舍放回去,当真挺好吃。 石婆婆取过一个小竹篮,将剩下的点心一个个放进去。 “先前我还以为,东海一带的百姓都是安稳富足。”温柳年道,“却没料想等到了大鲲城,居然是满目荒凉,与这天海城简直天差地别。” “这里有阁主在,没有歹人敢作乱。”石婆婆道。 “守护一方安稳富足,原本就是官府该做的事,与江湖门派并无太大关联。”温柳年道,“大鲲城之所以破败,是因为官府不作为,而非因为没有江湖门派坐镇。” 石婆婆默不作声。 “那里的百姓,理应过得更好一些。”温柳年叹气,“我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能依稀猜到与何人有关。婆婆若是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逼迫,只是满城的百姓只怕又要多受几年苦。” 石婆婆手下一僵,竹篮险些掉到地上。 “无论婆婆最后如何抉择,都能继续在这天涯海阁安稳住下去。”温柳年道,“只是有的悲剧,发生一次便已足够,让凶手逍遥法外,只能有更多的无辜百姓遭殃。” 石婆婆扶着案板,几乎要站不稳。 “今日冒犯了,婆婆早些回去歇着吧。”温柳年躬身施礼,而后便出了厨房。 海花娘叫来门人,将石婆婆送回了卧房。 “你觉得如何?”到了前厅后,赵越问。 “石婆婆的儿子是二十多年前,离奇暴毙在了楚恒军营中。”温柳年道,“仔细算算,恰好是城内出现挖眼厉鬼的时间。” “你怀疑两件事有关联?”赵越替他倒了杯茶。 “说不上,但未必就没有,而且石婆婆明显知道些东西。”温柳年道,“否则也不会在刚一听说时,便表现出惊慌失措。” “只求这回能说动她。”赵越叹气,“我再过几天便要走,这里又有这么多事,丢下你一个如何能放心。” “当然不止我一人,有沈盟主他们,现今还要再加上海阁主。”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你只管安心去落樱岛。” “想为你多做些事情。”赵越双手揽过他的腰。 “留着将来再做。”温柳年笑嘻嘻,“还有一辈子呐。”一点都不着急。 半晌之后,海花娘在门口咳嗽。 两人迅速分开。 “石婆婆态度有所松动。”海花娘道。 “这么快?”温柳年心里一喜。 “虽说愿意配合,只是婆婆毕竟年岁大了,在问话的时候,还是要和缓一些。”海花娘叮嘱。 “自然。”温柳年点头,几人又重新回了杂院。 石婆婆眼眶通红,显然方才哭过一场,见到众人后赶忙站起来。 “婆婆快请坐。”温柳年上前扶住她。 “那个楚王爷,他不是个好人啊。”石婆婆老泪纵横。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果然。 石婆婆的儿子名叫梁磊,原本是大鲲城的铁匠,拳脚功夫不错又有力气,一日见到楚恒在征兵便主动跑去报名,先前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竟极为受重视,在通过筛选后被编入亲卫军,没多久就混成了一个小头目。 石婆婆对此自然高兴,也觉得脸上有光,唯一不满便是梁磊越来越忙,几乎十天半个月也不着家。 在城内刚出现挖眼厉鬼的那些时日,石婆婆和城里的所有百姓一样,都是担惊受怕忐忑不安,晚上睡觉都要查看几遍门闩。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石磊突然满身是血回了家,二话不说拉着她便往外跑,一直没歇气到了城外树林,方才停了下来。 “磊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石婆婆手脚冰冷,哆嗦得说不出话。 “王爷要杀我。”梁磊气喘吁吁。 “好端端的,王爷为何要杀你?”石婆婆拉住他的手,“是不是你做错事了,啊?” “是儿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梁磊懊悔不已,“娘亲莫再问了。” “一时糊涂,到底是糊涂做了什么事?”石婆婆急道,“这一身血又是哪里来的?” “娘,你就别问了。”梁磊心烦意乱,“我们找个僻静的小渔村,重新过日子去。” “你好好将话说清楚,否则我不走。”石婆婆挣开他的手。 “娘!”梁磊额头青筋暴起。 石婆婆坐在山石上,显然是铁了心。 时间紧张,梁磊索性一掌将人打晕,扛在肩上跑了没两步,后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站住!”对方来势汹汹,来不及多做考虑,恰好下头有个矮坡,梁磊便将娘亲滚了下去,恰好被杂草掩埋住。 那伙人追上来后,双方很快便战成一团,梁磊自是寡不敌众,没多久便被擒获。 而石婆婆躲在矮坡下头,并未完全昏迷,迷迷糊糊听上头的人说话,才知道原来自家儿子在军中所做之事,便是替楚恒挖人眼,才会招致灭口横祸,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说不上过了多久,醒来后挣扎着爬上矮坡,四周早已空无一人。原本想一死了之,却又想着儿子或许还活着,于是便沿路乞讨,流落到了天海城,经由远房亲戚引荐,进了天涯海阁。 “是磊子他糊涂啊。”石婆婆泣不成声。 “更糊涂的是楚恒。”温柳年握紧拳头。虽说早就猜到,但此番得到证实,依旧觉得怒意与寒意几乎要爬满全身。为人歹毒至此,当真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要禀报给皇上?”出了杂院后,海花娘问。若是江湖门派如此为非作乱,沈千枫自然能出手解决,但对方偏偏是个皇姓王爷,只怕除了楚渊,也无人敢动手。 “此事我会写个折子。”温柳年道,“不过在这段时间里,还请保守秘密。” “放心吧。”海花娘道,“天涯海阁一向不与外头打交道,我若是不说,便没人会知道。” “此行还是有些收获的。”温柳年道,“多谢阁主。” “至于平浪帮那头,天涯海阁也能出手。”海花娘道,“实打实说起来,刘向南还与我这里有些牵扯。” “当真?”温柳年对此意外。 “先前你问起来的时候,我便想说,只是此事牵扯到桃花,总得先问过她。”海花娘道。 “桃花姐?”温柳年还记得昨日的粉衣女子。 “十几年前的事了,桃花原本与刘向南的侄儿有门亲事。”海花娘道,“后头发现此人品行不端又淫靡好色,便说要退婚。只是家中爹娘却不答应,说是怕外人笑话丢脸,到了大婚当日,硬生生给她下了迷药塞进花轿。” “此等父母,当真糊涂至极。”温柳年皱眉。 “等到桃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刘家人知道她不愿意嫁,因此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怕她偷偷跑了。桃花当时不会功夫,只有忍气吞声装作顺从,直到半年后才趁着烧香的机会,逃出了平浪帮,一路辗转来了这天涯海阁。” “可惜了一个好姑娘。”温柳年叹气。 “桃花很少提平浪帮,不过偶尔也会说起。”海花娘道,“刘家从上到下,似乎没一个是好人。” “物以类聚。”温柳年道,“若当真如此荒唐,好人也会被逼走。” “刘向南收了这个侄儿做义子,桃花在嫁过去时,经常被婆婆虐待,到现在身上都是疤。”海花娘道,“她原本就是要练成一身功夫,而后去平浪帮算账的。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去提便是。” “好。”温柳年点头,“我这就去找桃花姐。”还当真有不少事要问。 ****** 等温柳年找过去时,桃花正指导门人练剑。几个小姑娘见着赵越,自然免不了情不自禁多看几眼,回神后又有些羞赧,匆匆施礼后便退了下去。 温大人:“……” 感觉好像吃了亏。 “赵大当家,温大人。”桃花问,“二位找我有事?” “关于平浪帮。”温柳年倒也没绕弯子,“阁主说有些事情,或许可以问一问姑娘。” 桃花看上去没多意外:“想来阁主已经说了我先前的事,大人想问什么?” “在下对平浪帮一无所知,疑惑不少,却不知要从何问起。”温柳年道,“若是姑娘觉得在下的问题哪里有遗漏,只管说便好。” 桃花点头:“好。” “关于平浪帮主刘向南的千金,姑娘可有什么印象?”温柳年问。 “刘婉之?”桃花摇头,“我刚嫁过去时,她才是八九岁的光景。被宠得无法无天刁蛮任性,视下人性命为草芥,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算是生生毁在了刘向南夫妇手里,大人为何会关心这个?” “他前阵子找了个媒婆登门,说想将女儿嫁给在下一位朋友。”温柳年道,“由于先前从未相识,所以大家伙都是一头雾水。” “大人还是要转告那位朋友,最好警惕一些。”桃花道,“刘向南性格极为谨慎,如此冒然登门,必事出有因。” “江湖中可有哪个门派,与平浪帮尤为交好?”温柳年又问。 “应当没有。”桃花道,“东海一带门派本就不多,平浪帮又位置偏僻不成规模,因此极少与江湖中人打交道。” 温柳年点头,与先前沈千枫说得倒也一致。 “在我刚嫁过去时,平浪帮只是个地方小门派。不过最近两年不知是攀上了谁,突然便开始大富大贵起来,成了东海数一数二的富户。”桃花道,“似乎凭空多了不少商路。” 还能攀上谁,只怕又是楚恒。温柳年挠挠下巴,却又有些想不明白,若当真是与楚恒有关系,为何要突然跑上门提亲?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莫非是故意想引自己查不成。 思绪微微有些乱,温柳年晃晃脑袋,想起在自己来东海之前,皇上说过的话——要先想尽一切办法将楚恒稳住,顺藤摸瓜找出他的所有同谋,而后再一网打尽。楚家父子在东海盘根错节二十年,背后早不知布下了多大一张网,而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刘向南,不管最终目的是什么,至少也给了自己一个能追查下去的契机。 “大人打算何时去平浪帮?”桃花问。 “在这里过了十五,我们便要回大鲲城。”温柳年道,“按照先前的约定,刘向南应当会在正月末亲自过来。” “不知大人是否介意,带我一道前往?”桃花问。 “姑娘不怕他认出你?”温柳年道,“若非是因为担心这个,在下求之不得。” “我自然不会主动露面。”桃花道,“即便是报仇,也会等大人这头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动。” “也好。”温柳年点头,“若是海阁主同意,姑娘便随我们回大鲲城吧。” 城外客栈,叶瑾皱眉问沈千枫:“你确定不会有事?大人手无缚鸡之力,大当家又没什么功夫,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回来。” “天涯海阁是江湖门派,又不是土匪窝。”沈千枫道,“况且海阁主都派人过来知会过,说大人是故人之子,留宿也是情理之中,有何可担心?”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叶瑾瞪他。 沈千枫哭笑不得:“你要是实在担心,我过去看看便是了。” “一起去。”叶瑾拍板。 “我们也去!”暗卫齐刷刷举手。 “还有我!”无影跟着凑热闹。 “想去吗?”尚云泽问木青山。 “想的。”木青山点头。 沈千枫:“……” “走!”叶瑾打开屋门。 “小瑾。”沈千枫头疼叫住他。 “我知道,天涯海阁有规矩。”叶瑾撇嘴,“不进去便不进去,但是大人得出来给我看一眼。”这样才放心。 两只红甲狼蹲在他肩头,也赞同晃须须。 “怎么,这样也不行?”叶瑾叉腰。 “自然行。”沈盟主无奈叹气,“听你的便是。” 暗卫在心里鼓掌,谷主干得好! 一行人刚出了客栈门,却见桃花又带着几个门人走了过来,见着后施礼笑道:“正好,我家阁主请诸位晚上过去,一道吃个便饭。” 吃饭好!暗卫闻言兴高采烈。 叶瑾有些意外,看来温大人还当真挺讨海花娘喜欢,非但能让赵越一道留宿,现在连其余人居然也能跟着混顿饭。 毕竟那可是天涯海阁啊,还当真没想过,会堂而皇之放这么多男子进去。 第167章 【冬天里的花】平浪帮门口的卖药人 天涯海阁里,大多都是十七八的女儿家,平时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一个男子,见着赵越与温柳年便已是惊叹,更别说是武林盟主沈千枫。 木青山一路走一路看,觉得山水亭台都颇有意境,哪里都喜欢。看着他的表情,尚云泽心里颇为不满,第一回去腾云堡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有这种眼神。 “叶谷主,这是什么?”见着地上有一小丛花,大冬天竟然也盛开不败,木青山心里有些诧异,于是忍不住问。 但是叶瑾却没有回答。 “叶谷主?”木青山纳闷看他,就见叶瑾正一脸杀气,于是有些受惊。 怎么了这是。 一群小姑娘蹲在廊柱后,捂着眼睛偷偷看着沈千枫,这就是武林盟主啊……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想到如此英俊不凡,多看两眼,连脸都忍不住要红起来。 于是叶谷主便愈发杀气腾腾。 “你们躲在我身后做什么?”无影莫名其妙。 好多大胸姐姐啊!吉祥物泪流满面,根本就不敢看,万一被摸了手还怎么活。 无影:“……” “叶谷主。”温柳年正在厅中等候,“海阁主马上就到。” 叶瑾道:“哦。” 沈千枫无奈拍拍他,低声道:“听话。” 叶谷主愈发傲娇怒,我还不够听话,我若是真不听话,早就掀桌走人了啊,一路过来多少人在看!明明就都是男人,为什么要盯着一个看,尚堡主分明也很不错!叶谷主怨念想,一定是因为那个谁穿太好。 下回见着刘长老,一定要从丐帮借个麻袋出来。 “沈盟主。”海花娘笑着从外头进来,“方才帮中有点事,怠慢诸位了。” “海阁主不必客气。”沈千枫道,“该是我们打扰才是。” “虽说我这里不许男子踏入,但诸位既是小柳子的朋友,又有盟主在,自然是要一起吃个便饭的。”海花娘道,“饭厅已经备好薄酒,诸位请。” 才两天不到的时间,就成了小柳子,看来关系不错啊。无影小声问温柳年:“不知海阁主的故人,与大人到底是何关系?”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刷啦”看过来,显然也是好奇了许久。 “咳咳。”温大人摸摸鼻子,道,“我爹。” 看不出来啊……吉祥物集体啧啧,温老爷看着呆板又迂腐,连鬼都怕,居然还曾经与海阁主有过牵连。 “这回来天涯海阁算是来对了。”温柳年及时换了个话题,以免自己的爹继续被脑补,“这里有一位姓石的老婆婆,曾经是大鲲城百姓,说来也巧,她的儿子恰好便是当年替楚恒挖人眼的杀手,名叫梁磊。” “果真这么巧?”叶瑾闻言吃惊。 “那梁磊现在何处?”木青山也问。 “八成被楚恒灭了口。”温柳年道,“石婆婆怕是唯一的证人。海阁主已经答应,要好生照料保护她。” “真不知道在我们来之前,楚恒还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尚云泽摇头,“凌迟之刑都算便宜了他。” “既然来了,自然要一件件查清楚,现在有我们在,楚家父子应当不会胡作非为。”温柳年道,“还有件事,是与平浪帮有关。” “平浪帮?”暗卫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纷纷对无影道,“快些听,与你老丈人有关。” 无影很想蹲着哭。 海花娘在前头听到,也笑着回头打量:“刘向南便是要给你说亲?” 无影哭丧着脸:“嗯。”非常倒霉。 “恕我直言,这位小公子可不像他会看中的类型,太小也太嫩。”桃花摇头。 于是暗卫就不高兴了,嫩怎么了,嫩点好,掐着水灵,明年就能生儿子! “刘向南喜欢身材高大的。”桃花随手一指,“这位少侠应当会合他胃口。” “我?”被指中的暗卫大惊失色,“我不行啊,我缩话缩不清。” “噗。”海花娘没忍住笑出来,真不愧是沈盟主身边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有趣。 “诸位以后切莫再拿平浪帮开阿影的玩笑了。”笑够之后,温柳年道,“刘向南不是什么好人。” 其余人对此倒是不意外,若非心怀鬼胎,又何必突然就跑来提亲。 “大人查到了些什么?”木青山问。 温柳年看了眼桃花。 “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桃花爽快道,“故事有些倒胃口,诸位还是等到用完宴席之后,再听也不晚。” “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温柳年也道,“还是先吃饭吧。” 饭厅早已备好酒席,暗卫先前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吃花,毕竟这可是姑娘家的地方,应该都不食荤腥才是,所以在来的路上特意买了烧鸡垫肚子,十分机智。只是没想到刚一进屋,迎面便扑来一股香气。桌上不仅有滋味鲜美的海鲜火锅,鸡鸭鱼肉更是一件不缺,甚至还有一个卤猪头。 “哇。”温柳年咽口水。 暗卫双目凄迷,为何跟说好的不一样,姐姐难道不是花做的吗,怎么能和左护法一样吃猪头。早知道这样,那我们就不吃烧鸡了。 “我先敬诸位一杯。”海花娘很是豪爽。 温柳年嗓子疼不能喝酒,于是随手端起一碗面:“干!”意思到了便行。 毕竟都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 赵越扶额。 五只红甲狼趴在一边,排成行吃肉末,集体晃须须。 沈千枫伸筷子夹了块里脊,叶瑾中途劫走,低头,吃。 沈千枫心里有些纳闷,平时哄着都不肯吃,怎么到了这里还带抢。 不过纳闷归纳闷,肯吃肉还是颇让人欣慰。于是又夹了一块,结果又被抢走,不仅被抢走,还被踩了一下。 叶瑾瞪了他一眼:“吃菜!” 沈千枫这才想起来,他早上替自己诊脉,说有些虚火,不能吃太过油腻之物。 旁人自然看不明白,还在想叶谷主当真是能吃醋啊……不过是被人多看了沈盟主两眼,就连肉都不给吃。 “对了,方才我在路上问谷主来着,只是谷主似乎没听到。”木青山又想起来。 “问什么?”叶瑾纳闷,完全没印象。 “在路边看到一丛七彩斑斓的小花,冬天也开得极其艳丽。”木青山道,“不知道是什么,先前从未见过。” “那花没有名字。”海花娘听到后笑道,“这里到处都是,路边还算少,练武场四周才叫多。” “是吗?”叶瑾来了兴趣,“我去看看。” “吃完饭再……”温柳年话还没说完,叶瑾便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沈千枫头疼,对其余人道歉之后追出去,果然便在路边见着了木青山所言的花丛。 “开得倒是挺好看。”沈千枫蹲在他身边,“是什么?” 叶瑾微微皱眉,伸手摘下一朵,凑近闻了闻。 “知道是什么。”沈千枫劈手从他手里夺过来,“不许闻。” “我自然知道是什么,闻一两次倒也无妨。”叶瑾道,“但是若长年累月闻,效果就不一般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沈千枫问。 叶瑾站起来道:“这花名叫不知归路。” “好奇怪的花名。”沈千枫道。 “闻多了便会心生情愫,沉迷温柔乡,所以不知归路。”叶瑾道,“还有个俗称,名叫媚魂。” 听这名字也知道是何用。沈千枫皱眉:“那天涯海阁为何会有这种花?”被负心男子所伤,所以避世建了这天涯海阁,却又在院中种满催发情欲的花朵,无论怎么想也解释不通。 叶瑾也摇头。 “这花到底是什么?”见他二人迟迟不归,其余人也寻过来。 叶瑾犹豫了一下,与沈千枫对视一眼。 “是不是这花有问题?”海花娘脸色一变。 “海阁主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沈千枫问。 “先前这天涯海阁也没有,是三年前突然开出来的。”海花娘道,“看着好看,我又试过没毒,便留了下来。” “这叫媚魂。”叶瑾道,“蜀中有许多,别的地方没见过也正常,多是用来……炼药。” “什么药?”海花娘问。 叶瑾道:“助兴。” 温柳年皱眉。 海花娘脸色极为难看。 “阁主。”桃花小声在她耳边道,“应当是小玲子留下来的。” “白眼狼。”海花娘狠狠啐了一口,“去找些人来,将这里所有的花都拔干净!” “小玲子是谁?”叶瑾好奇。虽说此花在蜀中不算少,但却也是夏开秋敗,如此能一年到头盛开不败的,显然是动过手脚,倒真想当面问一问。 “是个小丫头,今年大概十八岁。”桃花道,“三年前的元宵节,饿晕在了门口,被阁主救了回来。擅长医术,平时便喜欢倒腾一些奇花异草,人不算坏,就是极为任性顽劣,后头自己受不住门规森严,跑出去再也没回来。” 温柳年摸摸下巴,看得出来,的确顽劣。 在清修之地种催情花,也难怪阁主要勃然大怒。 而在平浪帮门口,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正在摆摊,卖草药。 刘家一行人要去外头吃饭,出了大门恰好看到。 “长白山老人参啊,便宜卖。”小姑娘声音脆脆亮亮,“吟门主顿顿都要吃!” “吵死了。”刘小姐不满。 “这位老爷,买些人参嘛,吃了便能如狼似虎……”小姑娘娇滴滴,冲刘向南抛媚眼。 “你!”刘婉之险些气晕,“来人!” “是。”家丁上前。 “将这小贱人给我赶走!”刘婉之咬牙道,“破衣烂衫,大过年添晦气。” 第168章 【平浪帮的喜事还真不少】看热闹不嫌事情大 短短半个时辰后,天涯海阁内的不知归路被拔得干干净净。海花娘问叶瑾:“可有解药?” “这花不是毒,也对人没什么大的坏处。”叶瑾道,“只是闻多之后,心里头会有些躁动而已,过阵子便会自己好,阁主不必担心。” “这天涯海阁,原本就是为了收留对男人死心的世间女子,让她们不至于漂泊无依,却断然不会将门人禁锢于此,什么时候动了情,什么时候出去便是。”海花娘摇头,“当初那个小丫头问时,我也是这般回答她,只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也没听进去。” “小玲子一直对阁主有误解,觉得她自己不喜欢男人,便不许其他人喜欢男人,怎么解释都不肯听。”桃花道,“太自私又太任性,也不知这两年性子收敛了没,否则怕是要吃亏。” 温柳年摇头:“听这性格,可不像是会人气吞声的人。”倒像是让别人吃亏的主。 肖家坪虽说名字听起来朴实,却还算得上是座大城镇,庙里香火也很鼎盛。刘向南带着家人烧完香后,便一道去了后院吃素斋,落座之后扫视了一圈,皱眉道:“震威还未回来?” “没见着。”刘婉之摇头,嘀咕道,“收拾一个破破烂烂的臭丫头,用得着这么久吗。” 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的毛病,刘向南头疼叹气:“罢了随他去,先开宴吧!” 刘婉之也有些嫌弃,脏成那样也能下手,自己这个义兄也着实不挑。 而在城中客栈里,先前那个小丫头换好新衣裳又洗了个澡,一脸害羞下楼进了雅间:“多谢少爷。” 刘震威顺手一拉,将人带到自己怀中,显然对她的眉眼极为满意:“勾引我爹,倒不如勾引我来得快,先说说看叫什么名字?” “小玲子。”声音几乎要滴出水。 “小玲子。”刘震威挑起她的下巴,“好名字。” “少爷当真能收我做个妾?”小玲子眨巴着眼睛问。 “自然能。”刘震威握住她的手,“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不仅能吃饱肚子,不用再冒险卖那假人参,还能有使唤丫头。” 小玲子搂住他的脖子,笑得一脸妩媚:“那我可当真了。” 刘震威向来便是个贪婪好色之徒,既然人已上钩,自然片刻也不想等,匆匆看她吃了两口饭菜后,便抱着这娇小丰腴的美人回了房。小玲子倒也不挣扎,反而主动替他解开腰带,送上自己红艳艳的双唇。 伙计一边收拾盘子一边啧啧,这平浪帮的少爷,可当真是急色,连顿饭都等不了。 天涯海阁里,温柳年仔细算日子:“初十了啊。” “嗯。”赵越握住他的手。 “还有五天。”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坚定道,“哪里都不去了,就在房里睡!” 赵越被逗笑。 “这回去落樱岛,就好好练功,别再回来了,也别想我。”温柳年叮嘱,说完又纠正,“偶尔想一想。” “好。”赵越握住他的手,“我一定会早些回来。” “也不必担心,这东海虽说事情多,却并不复杂。”温柳年道,“无非是楚恒居心不良,要提防一些罢了。现在皇上还不会采取明面上的行动,我只需要在此和稀泥,又有叶谷主与段王他们在,现在还多了海阁主,不会有事的。” “还有平浪帮呢?”赵越问。 “这个就更不足为惧了。”温柳年道,“管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都只是条小鱼,在沈盟主面前翻不出大浪,若是蹦跶的太厉害,反而有利于我们一路抽丝剥茧查下去。” “在你眼里,似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赵越捏捏他的鼻子。 “还是有的。”温柳年强调。 “比如?”赵越问。 温柳年想都不带想:“没肘子吃。” 赵越:“……” 温柳年摇头晃脑:“圣人有云——” “谁有云都没用!”赵越敲他的脑袋,“我会找人盯着你。” 温大人顿时生不如死,也是没料到,成了亲还能影响自己吃肘子。 虽说舍不得,但五天时间也是一眨眼就过去,正月十六之后,赵越与众人道别,登船去约定的地方找领路人,一路往落樱岛出发。而温柳年一行人也回了大鲲城,一道随行的还有易容后的桃花——江湖中人结交几个朋友是常有之事,游玩归家身边多个女子倒也不会惹人怀疑。 “啊唷,诸位少侠可算是回来了。”正月十八还没过晌午,林婶子便笑容满面登门,“刘帮主那头日子都定好了,再不回来可就耽搁了。” 无影躲在屋里,死活不肯出去。 即便知道这亲事不能成,被拉着来回转圈看也很想哭。 “哪天?”叶瑾问。 “就在明天下午,刘帮主平日里也不大在家,这回是特意从北边赶回来的。”林婶子眉飞色舞,“可见当真是喜欢那位小公子,八成入夏就能办喜事。” “甚好。”温柳年笑眯眯点头,“那便明日下午,在同福酒楼见面。” 林婶子满口答应,走路扭得要带风。无影在屋内再三确认人已经走了,方才一脸衰相出门:“大人。” “又不会让你真的娶。”叶瑾拍拍他的脑袋,“怎么如此担惊受怕。” “为何偏偏要给我提亲?”无影很想撞墙。 “自然只能是你。”温柳年分给他一块花生糖,“这里所有人中,除开成了亲的,余下便是追影宫诸位少侠与你,追影宫无人敢惹,若想搭上关系,自然只剩下一个选择。” 暗卫纷纷点头,此言甚是,我家少宫主时不时便会目射霹雳,全江湖都十分害怕。 “至于最终目的是什么,明日便能见分晓。”叶瑾道,“到时候再随机应变,看下一步要怎么走。” 同福酒楼是城中最好的酒楼,这日临出发前,温柳年安慰无影:“至少还能吃一顿。” “那个刘小姐不会在吧?”无影提心吊胆,又问了一次。 “这种场合,女儿家如何方便露面。”温柳年道,“定然是待在闺房中的,在定下亲事前也见不到。” 无影这才略微放了心。 但事实证明即便是天下第一的才子,说话也是不靠谱的。到了酒楼才发现,刘婉之不仅在,还精心打扮过一番,自然比不上天下第一美人,却也称得上是漂亮。 无影欲哭无泪。 “见过沈盟主,叶谷主。”刘向南亲自下楼相迎,“这位便是温大人吧?” “正是下官。”温柳年一脸书生纯良,非常憨厚。 尚云泽先前与他不识,不过此等场合,自是谁都能客套一番。众人重新上楼落座,无影最先抢占了温流年与叶瑾之间的位置,生怕会被塞到刘婉之身边。 “冒昧提亲,怕是惊到诸位了。”刘向南笑道,“只是小女几个月前探亲归家,在路上见着无影少爷后,便一直心心念念,我这做爹的也便只有替她试一试,为了打听出究竟是谁家公子,可算是花了一番功夫。” “原来曾经见过啊。”温柳年恍然,“就说,怎么突然便有人来提亲。” 无影很是茫然。 “几个月前在石头村,公子曾帮我修过车。”刘婉之有些脸红,和先前在门口的嚣张做派判若两人。 暗卫纷纷用极其谴责的眼神看无影,居然还有这么一段!私藏要不得。 “我想起来了。”其余人都在盯着自己,无影只有硬着头皮道,“几月前在山道上,的确看到一架马车卡在了泥泞中,原来是平浪帮的人。” “这就叫缘分啊。”暗卫感慨。 无影:“……” 叶瑾在桌下暗自踩了他一脚,继续忍! “我这女儿,与无影小少爷年纪差不多。”刘向南道,“能与沈盟主与温大人结交之人,品行本事自然都是极好的,我这做爹的也安心。” 但是我不安心啊!无影无声流泪。 “成亲这种事,旁人可做不得主。”沈千枫道,“若是不能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也不甜。” “说起两厢情愿,我这女儿自然是愿意的。”刘向南道,“不知无影小少爷意下如何?” 无影:“……” 无影:“……” 无影:“……” “自然,成亲这种事,还是要多加考虑的。”见他不说话,刘向南识趣打哈哈道,“不急于一时片刻,我先敬诸位一杯!” “帮主!”一个家丁急匆匆从外头跑上来,气喘吁吁显然极为着急。 “阿贵?”刘婉之意外,“你怎么也来了这大鲲城。” “可是家中出了事?”刘向南猛然站起来。 “是,帮主您快些回去吧。”家丁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少爷不知从哪里带回家一个流浪女子,中了邪一般一门心思非要成亲,夫人实在是劝不住啊。” 第169章 【有温大人在】自是百事不用愁 “什么?”听阿贵说完,不止是刘向南,连刘婉之也惊了一下。 “千真万确啊老爷小姐,连红绸缎面都扯回家了,还找了裁缝做衣裳。”阿贵道,“家里人谁都劝不住,没办法只好来找老爷。” “胡闹!”刘向南气得直喘。 “刘帮主既是家中出了事,那这头还是先缓一缓吧。”沈千枫道,“不如先回去看看?” “真是对不住诸位了。”刘向南也没料到,偏偏会在此等关头节外生枝,生得还是此等莫名其妙的枝。听起来哪里像是好色,简直就是中邪。 刘向南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一个义子,家丁口中的“少爷”,自然便只能是桃花先前所嫁的刘震威。但既然是个走惯花街柳巷的浪荡汉,如何会如此突然就想成亲,而且对方还是个不明来路的流浪女子? 想到这一茬,桌上其余人也有些迷惑。温柳年突然就嘀咕了一句:“莫不是被什么魔教妖女缠住了吧?” “妖女?”刘向南一惊。 “我就是随口说说。”温柳年赶忙道,“先前看过一个小话本,也是说有个男子突然便发疯一般要成亲,后来家里人找了高人,才发现是被人下药,得了癔症。” “说不定当真如此呢。”刘婉之也道,“否则按照大哥的性子,如何能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魔教几年前已被秦宫主剿灭,也不知是从哪里跑来的妖女。”刘向南头直痛,“罢了罢了,我先回去看一眼。” “我们也随刘帮主一道前往平浪帮吧。”沈千枫道,“若当真是妖女,还是要尽早将其擒获,以免为害武林。” “盟主愿出手相助,在下自是求之不得。”刘向南站起来,“那我先回客栈收拾,一个时辰之后,再前往温府与盟主会和。” 沈千枫点头答应,两方人马各自回到住处后,叶瑾问:“当真要去平浪帮?或许今日之事,都是刘向南在演戏也说不定。” “不到平浪帮,如何能看出他究竟想做什么?”沈千枫道,“就算是有陷阱,区区一个刘向南,也困不住我们这么多人。” “我倒觉得今日之事,不像事先演练好。”温柳年捏捏下巴,“一来刘向南在刚听到消息时,好像真的颇为震惊;二来魔教之事是我说出来的,在此之前,他似乎并没有要邀我们前往平浪帮的意图。” “那为何要来大鲲城,莫非当真是看中了小影子?”叶瑾自言自语——虽然按照桃花所言,刘家人品行道德似乎都有些问题,但这与刘婉之看中无影,刘向南登门提亲并不相互矛盾。况且无影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长得也招人喜欢,谁招去当女婿都是赚。 “咳咳!”无影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大人。”桃花也从门外进来,方才暗卫过去找她,已经将今日酒楼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可要随我们一道前往平浪帮?”叶瑾递给她一杯茶。 “嗯。”桃花点头,“不过刘家人对我极为熟悉,即便易容,也难保不会被认出来,所以我会暗中跟随。” “关于刘震威突然便要成亲一事,姑娘如何看?”沈千枫问。 “按照我的了解,他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桃花摇头,“的确像是中了邪。” “管他是因为什么。”温柳年晃晃脑袋,“先去了平浪帮再说!” 众人短暂商议之后,决定由尚云泽与木青山留在大鲲城继续盯着楚恒,以免他再暗中动作,其余人则是悉数前往肖家坪。无影原本也很想留下,但最终还是不甘不愿一道上路,十分心塞。 “去了平浪帮?”楚恒听到这个消息,瞬间从桌后站了起来。 “是。”楚承道,“刘向南是暗中来的大鲲城,事先并未通报,今日中午请沈千枫一行人吃饭,没多久便一同出发去了肖家坪,听酒楼小二说,似乎是刘震威要成亲。” 楚恒面色阴郁。 “爹。”楚承小心翼翼试探,“可要抓紧时间动手?” “有沈千枫与追影宫的人在,现在怕是没人能动得了他。”楚恒语调森然。 “那要怎么办?”楚承急道,“若刘向南将先前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那他自己也活不了。”楚恒恨恨打断他,“按照大楚律法,可是要诛九族的。” “那……”进退两难,楚承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静观其变,做好最坏的打算。”楚恒咬牙,“若是事情败露,那便想办法拉拢段白月,提前起事!” 楚承心里叹气,转身出门去做准备。 诚如家丁所言,平浪帮内早已被刘震威折腾得乱糟糟。红绸缎请柬贺礼堆得到处都是,人来人往闹闹哄哄,百姓纷纷挤在门口窃窃私语,刘夫人拗不过这个干儿子,索性躺在床上整日唉声叹气,只求着老爷能赶紧回来制止。 小玲子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带着丫鬟仆人在刘府花园里头逛。 “怎么样,可还满意?”刘震威揽过她的肩膀问。 “自然是满意的。”小玲子声音娇滴滴,“就知道相公对我好。” 刘震威大笑,带着她继续往里走。周围下人都是想不明白,这女子看着顶多只能算样貌清秀,说话做事则是嗲到让人头皮发麻,半分不讨喜,据说还只是个卖假药材的,少爷到底是看中了哪一点,居然如此大张旗鼓说娶就要娶。 行至一个假山下,小玲子伸手去摘桃花,原本衣裳领口就低,此番更显无限春情,看着那白花花的身子,想起先前床帐间的销魂滋味,刘震威只觉下腹一阵发紧,也顾不得周围还有人在,拦腰抱起人便往树林深处走,不多时便传来阵阵暧昧浪呼。惊得一众下人赶紧往远躲,心想少爷先前虽说也是好色出了名,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形骸放浪,居然青天白日也不避讳? 躺在床上的刘夫人听到此事,头痛立刻加重三分,若非刘向南回来得及时,险些要将她自己活活气死。 “相公。”卧房里头,小玲子搂住刘震威的脖子,小声音一掐一把水,“若是你爹不答应我们的亲事,那要如何是好?” “他不答应我也要娶你。”刘震威握住她的手,酥得快要化掉。 小玲子剥开一个橘子,才喂他吃了一瓣,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屋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逆子!”见着屋内的情形,刘向南几乎要怒不可遏。 刘震威赶忙将小玲子放下来,站起来整了整衣冠,又将自己头上的花取下来:“爹。”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屋内气息甜腻无比,地上还有几个翻掉的瓷罐,一派淫靡之相。刘向南连门都不想踏入,直接伸手指道:“将这来路不明的妖女给我赶出去!” “刘帮主。”小玲子双眼瞬间含泪。 “爹。”刘震威强硬道,“我要娶她。” “来路不明又行为放荡,刘家如何能允许此等下贱女子进门!”刘向南简直想要劈开他的脑袋看清楚,“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我就是喜欢小玲子。”刘向南道,“早些成亲,还能早些为刘家开枝散叶,爹爹应当高兴才是。” “我还应当高兴?”刘向南鼻子都气歪。他先前以为刘震威是中了邪,现在一见却还是眼神清明并未丧失神志,说话也正常,不像是被迷了心智,但为何就是一门心思要成这莫名其妙的亲?! “平浪帮宅子倒是不小。”这头刘家父子正在鸡飞狗跳,另一头温柳年倒很是悠闲,一边拿着路上买的点心吃,一边打算去四处逛逛。 “大人。”刘婉之恰好从门里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甜汤。 “刘小姐。”温柳年道,“无影方才出去了。” “是吗?”刘婉之心里有些遗憾,“那这糖水便请大人吃吧。” “多谢小姐。”温柳年接过碗,刘婉之施礼之后想往外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转身又说了一回:“我大哥平日里极为清醒,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如同吃错药般一门心思要成亲,定然是哪里出了意外。”并不是我家人傻,一定要解释清楚。 温大人闻言很受挫,一门心思想成亲怎么了,我先前也是一门心思想成亲! 待到刘婉之离开,叶瑾试了下糖水:“没什么问题。” “看先前在饭桌上脸红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喜欢。”温柳年道,“以后还是让无影离远些好。”若是两方相互利用倒也罢了,但若这刘小姐当真动了心,那一群大男人去算计一份小女儿情怀,未免有些为人不齿。 “盟主。”暗卫正好从外头进来,“方才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沈千枫问。 “刘震威带回来的流浪女名叫小玲子。”暗卫道,“无论是样貌还是年纪,都与桃花姐所言极为相似。” “小玲子?”温柳年大感意外,“怎么会是她?” “是她才不算奇怪。”叶瑾道,“不知归路原本就是用来催情,若再加上其余药物,的确有可能迷人心智,教之沉沦色欲而不自知。” “先前还想找,现在倒得来全不费功夫。”沈千枫道,“看架势也不像是真心想嫁,八成是另有所图。” “要真跑来捣乱,那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温柳年笑眯眯,毕竟这平浪帮里头越乱,刘向南便越有可能会露出马脚。 桃花先前在刘府之时,刘夫人身边有个丫头名叫阿星,心地善良又机灵,见她被刘家人欺负得惨,经常会偷偷摸摸帮一把,后来嫁给了城里的砍柴的刘大。此番桃花随温柳年等人暗中进城,便是住在了阿星家中。 “小玲子要嫁给刘震威?”听暗卫说了这件事后,桃花也是吃惊万分。 “听着与当初阁主所言是一个人。”暗卫道,“不过刘府没一个人答应,如今刘向南又已经回了平浪帮,估摸着这亲事悬。” 桃花眉头紧锁。 “大人说小玲子也未必就是当真想嫁,八成是为了别的目的。”暗卫道,“桃花姐可能想到一些蛛丝马迹?” 桃花摇头:“当初她性子顽劣,一大半时间都被阁主关在练功房,与我并没有相处太久,而且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半都做不得真。” 暗卫点头:“我们会继续盯着她,有任何动静,都会过来知会一声。”暗卫道,“不过若是桃花姐想出门,还是要提前告知。” 桃花答应:“有劳诸位。” 虽说家中出了这档子烂事,但既是武林盟主亲自登门,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周全。于是当天晚上,刘向南便设下一桌宴席为众人接风洗尘。此等场合刘震威自然不可能缺席,为免席间又出乱子,刘向南事前特意再三叮嘱,切莫将那来路不明的女子也一道带上桌。 “父亲多虑了,此等家事,如何能摆在外人面前说?”刘震威不以为意,“况且就算是成亲之后,那般落魄身世也见不得人,我自不会带出去丢脸。” 小玲子靠在软榻上,懒洋洋听他二人在外头说话。 宴席很快便热热闹闹摆开,席间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到提起小玲子,众人推杯换盏,气氛很是和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震威脑袋一晕,歪着身子倒在了桌上。 “有劳谷主了。”刘向南满心忧虑。 叶瑾握过他的手腕,凝神片刻后摇头:“没什么事。” 刘向南胸口发闷,他向来不信鬼神狐仙,只信蛊虫与迷魂能迷惑人心,但既然神医都说没事,那便只能是没事。 叶瑾坐回位置,心里愈发想见小玲子。刘震威最近的行为着实有些不合常理,明显是哪里出了差错,绝非浪荡子弟一夜转性,但看他的脉相,却又当真没事——能瞒过自己的蛊虫与迷魂,这个世间还真没多少,可见小丫头也是有些本事的。 刘向南叫来下人,将刘震威扶去客房休息。 “刘帮主。”温柳年吃了大半天,总算是抬头说了句话,“来时见着不少精巧房屋,不知吃过饭后,本官可否在这宅子里逛逛?” “自然,大人请随意,诸位也请随意。”刘向南很是爽快,“难得来一趟,只管当成自己家。” 暗卫默默踢了无影一脚,你这老丈人很直率啊! 吃过饭后众人各自回房歇息,待到刘震威醒转之后,刘向南又与他秘谈一番,总算彻底打消是“被人下药”或者“烧坏脑子”的推断——除了一门心思要成亲之外,行为举止着实是没有任何异常。 “爹,沈盟主这回要在家中住多久?”刘向南问。 “自然是越久越好。”刘向南道,“若是婉之的亲事能成,那才真是吃了定心丸,也不怕旁人再虎视眈眈。” “但楚王爷那头,也握有不少我们的把柄。”刘震威担心道,“如此大张旗鼓让沈盟主住进家中,便是彻底与他撕破了脸皮,只怕将来……” “事到如今,你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刘向南道,“只能赌一把。” “……也是。”刘震威叹气,又道,“家中已经收拾干净了,绝对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爹尽管放心。”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刘向南道,“只是为何偏偏就要娶那来路不明的女子?” “只有这件事,求爹让儿子做回主。”刘震威正色道,“我是当真喜欢小玲子。” 刘向南心力交瘁,先前只不满他四处寻花问柳,但现在看来,倒还不如去寻花问柳。 温柳年在刘府逛了一大圈,回到客房后道:“什么都没发现。” “要是真有马脚露在外头,刘向南也不会放任我们到处乱闯。”叶瑾撑着腮帮子,“既然放我们闯了,定然是早已收拾干净。” “那下一步要做什么?”温柳年问。 “找个借口去见见小玲子。”叶瑾道,“我有预感,她应当能帮上我们大忙。” “但是桃花姐说过,这丫头向来便是离经叛道顽劣不堪,谁的话都不听,就喜欢与旁人对着干。”暗卫提醒,“听上去比魔教妖女还难缠,要是她非但不肯帮我们,还要从中捣乱,该如何是好?” “有温大人在,自然不用愁。”叶瑾道。 温柳年正在喝茶,听到后一愣:“为何有我便不用愁?” “大人这张嘴,上至朝中老狐狸,下至苍茫山土匪,哪个没被诓过,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十七八小姑娘。”叶瑾道,“无非就是刁钻了些,不足为惧,照样两句说服。” “是吗?”温柳年疑惑。 “是!”叶瑾坚定点头。 “那行。”温柳年挠挠脸蛋,“我试试。” 暗卫在一旁感慨,果然都是大夫,谷主与街边卖膏药的郎中还是有些相同之处的。 都一样能忽悠。 第170章 【满是机关的白鱼塔】为何要大冬天穿着夜行服蹲在外头吃糖 有沈千枫一行人住在家中,刘震威也便稍微收敛了一些,虽说还是执意要与小玲子成亲,却也不再着急办喜事,只在后院寻了一处安静的宅子给她住下。 这天子夜时分,平浪帮里所有人都已经睡下,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叶瑾推开被子坐起来,伸手捏住枕边人的鼻子:“醒来!” “做梦了?”沈千枫将他拉到怀中,“也不怕着凉。” “我想出去看看。”叶瑾趴在他胸前。 “现在?”沈千枫皱眉,“看什么?” 叶瑾道:“小玲子。” “小玲子?”沈千枫摇头,“有刘震威在,她就算果真另有所图,也不会三更半夜到处乱跑。” “去不去?”叶瑾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 沈千枫:“……” 去。 天上还在飘着雨丝,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沈千枫将人用披风裹住,一路带去了后院小玲子的住处,原本以为屋内定然香艳一片,却没料到落在窗后听了半天,里头却一片静悄悄。 叶瑾蹲在地上,撑着腮帮子看沈千枫,难得一脸乖巧。 于是沈盟主便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叶瑾:“……” “嘘。”沈千枫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人悄无声息纵身而起,落在了院外隐蔽处。原以为又要小野猫炸毛,没想到叶瑾却只是用袖子擦擦嘴,然后就傲娇仰着头,一个人往前施施然走,耳根有些红。 也并没有特别想继续亲。 “屋内只有一个人。”沈千枫道。 “一个人?!”叶瑾瞬间转身。 “只有刘震威。”沈千枫道,“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 “那小玲子去哪了?”叶瑾皱眉。 “我虽不知刘震威功夫底子如何,不过睡着时的气息也未免太平稳了些。”沈千枫道,“半分警惕性也无。” “被小玲子下了药?”叶瑾反应过来,“如此费尽心机潜入平浪帮,又冒险三更半夜出门,她到底想做什么?” “当真是能闹腾。”沈千枫道,“怪不得能让海阁主头疼。” 平浪帮不算小,要在月黑风高夜找个姑娘并不容易,因此两人很快便折返到小玲子的住处,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果然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黑猫般掠过墙头,闪身进了卧房。 “武功平平。”沈千枫道,“胆子当真是不小。” “回去吧。”叶瑾道,“若是目的没有达到,她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我们明晚再来。” 沈千枫点头,带他一路回了宅子。 “阿嚏!”叶瑾打喷嚏。 “衣裳都湿了。”沈千枫捂了捂他的手,叫下人烧了热水进来,沐浴完又吃了些药,方才塞进被窝:“好好睡。” 叶瑾打呵欠,伸手握住他的衣袖,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沈千枫嘴角上扬,靠在身边陪着他。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从床上爬起来,美滋滋伸了个懒腰,高高兴兴去吃早饭。 “大人!”暗卫与无影闹闹哄哄,正在饭厅抢米线。 “沈盟主他们呢?”温柳年随手端了碗粥喝。 “还没起。”暗卫道,“听厨房的下人说快天明的时候,盟主出来要了回热水。” 其余众人纷纷恍然,要了回热水啊…… 过了阵子,又有下人来厨房叮嘱,说是叶谷主在发烧,让煮些清淡好下咽的鱼糜粥送过去。婶子一边剁肉一边想,可不得发烧,昨晚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要热水。 沈盟主真不懂心疼人。 “沈!千!枫!”叶瑾脑袋上顶着一块手巾,踢被子。 “听话。”沈千枫压住他,“好好发身汗。” 叶瑾拎着他的衣领摇来晃去——虽然有些蛮不讲理,但沈千枫显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将人抱在怀中哄了许久,直到看着快要睡着,方才小心翼翼扶着躺好,自己转身出了门。 “沈盟主。”温柳年正在与暗卫一道聊天,见着他进来后问,“谷主身子如何了?”这也不大好去探望。 “昨夜淋雨染了风寒,没什么大事。”沈千枫道。 暗卫顿时惊涛骇浪惊天动地惊为天人,听这架势居然还是在外头?不过叶谷主看着那般别扭,居然也能答应,怪不得年年都被《江湖日报》评为第一贤良淑德,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昨夜我与小瑾去了小玲子的住处。”沈千枫继续道。 暗卫脑海中的脱缰野马顿时被拉了回来,原来是为了夜探。 我们方才什么都没有想,特别纯洁。 “可有什么发现?”温柳年赶忙问。 “有。”沈千枫点头,将所见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就说当中定然有问题。”温柳年道,“真是辛苦二位了。” “今晚会派人继续盯着。”沈千枫道,“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温柳年捏捏下巴,眼底略微期待。 沈千枫笑笑:“大人也一道去吧,这平浪帮里的人,看来功夫都不怎么样。” 温大人拼命点头。 甚好甚好。 入夜之后,暗卫在院中道:“大人。” “马上。”温柳年急匆匆系好腰带,推开门走了出来。 暗卫:“……” 无影:“……” 温柳年穿着一身新崭崭的夜行服,威风凛凛站在门口。 过了半晌,无影艰难道:“大人从哪里找来的这套衣裳。” “先前在王城之时,找刘裁缝做的。”温柳年道,“以防万一。” 无影道:“其实大人不必如此……隆重,而且也冷。” “换都换了,还是穿着吧。”温大人舍不得脱,难得有机会。 暗卫只好带着他跃上墙头,顺便在心里感慨,大人好像又胖了些,大当家真是好福气。 “就在这里盯着吗?”温柳年骑在一根树杈上,“万一她从别处出门怎么办?” “后头有家丁。”暗卫道,“大人尽管放心,若是小玲子有动静,我们定然能看到。” 温柳年放了心,从兜里摸出一包糖。 总归闲着也没事。 “喏,出来了。”无影最先看着。 小玲子同昨日一样身形灵巧翻过墙头,向着一处树林跑去。众人紧随其后,温柳年摒住呼吸,也是一脸紧张。穿过林子又绕过几处房屋,最后停在了一座宝塔前头。 “看架势像是荒废了许久。”暗卫皱眉,“跑来这里做什么。” “白鱼塔。”温柳年借着惨淡星光勉强辨认出牌匾,“怎么叫如此一个怪异的名字。” “我跟进去看看。”无影道。 温柳年叮嘱:“多加小心。” 无影点头,纵身跃上宝塔二层,翻过栏杆之后凝神细辨,很快就找到了小玲子。就见她正躲在一处房间内,手中拿着昏黄蜡烛一个一个翻抽屉,神情焦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里的抽屉被她悉数翻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看看还有时间,于是便打算换一层继续找。 无影在身后跟着,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按理说这塔该是修得密不透风才是,但这一路过来,总觉得脑后有些嗖嗖冒冷气。眼看小玲子就要伸手推门,无影余光猛然瞥到一处幽幽反光,于是心里瞬间一惊,猎豹般上前便将人撞开。 小玲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不轻,掏出匕首便刺了过来。 “我不是刘家人。”无影反手将她拧住,一把捂住嘴,沉声道,“安静一点!这里有机关!” 小玲子呜呜点头。 “喏。”无影放开她,燃起一个火折示意往上看,就见在屋顶两侧,密密麻麻有着不少小孔,里头幽幽泛光,显然都是利箭暗器。 小玲子顿时脸色一白,惊出一身冷汗。 “是你命大,下头那层没有。”无影道。 “你到底是谁?”小玲子警惕,“是沈盟主吗?” “我可不是武林盟主。”横竖已经被发现,这鬼地方也不宜久留,于是无影索性将人直接带了出去。 温柳年赶紧将花生糖收起来。 “怎么把人带出来了?”暗卫略微吃惊,说好的暗中尾随呢。 “没办法,我若不出手,她便要被穿成筛子了。”无影撇撇嘴,“里头都是机关暗器。” “你是海花娘的儿子?”小玲子盯着温柳年,觉得他有些眼熟,挺像天涯海阁里的那幅画。 温大人赶紧将蒙面巾拉起来,方才给忘了。 暗卫:“……” “为何要跟着我?”小玲子问。 温柳年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头,很是无辜。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小玲子急躁,再拖下去,天该亮了。 “平浪帮不是什么好人。”温柳年想了想,道,“姑娘嫁不得。” “我自然不会嫁。”小玲子又看了眼无影,“我不想害人,你们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好。”无影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小玲子转身就跑。 “姑娘。”温柳年扯下蒙面巾,“不如我们作笔交易?” “不做!”小玲子脚步不停。 温柳年在后头追:“那我便将这件事说出去。” 小玲子:“……” 温柳年气喘吁吁:“我们帮你找东西。” “你知道我想找什么?”小玲子疑惑转身。 温柳年干脆利落摇头:“不知道。” 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大冷天穿着夜行服蹲在宝塔外头吃糖,看着也不像会功夫,小玲子满心疑惑,觉得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第171章 【鲛人泪】神医也会染上风寒 “这白鱼塔中机关众多,姑娘若是想找东西,只怕没那么容易。”温柳年道,“若是有我们从中相助,应当会更加容易一些。” “有什么条件?”小玲子依旧警惕。 温柳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小玲子微微皱眉。 “如何?”温柳年笑眯眯看他,非常纯良。 “若我不答应呢?”小玲子咬牙。 温柳年道:“那我便将媚魂之事告知刘帮主。” “你!”小玲子气急。 “姑娘慢慢考虑,在下断然不会……阿嚏,做强人所难之事。”温柳年揉揉鼻子。 有点冷。 “你们谁是沈盟主?”小玲子问。 “沈盟主并未前来。”温柳年道,“姑娘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说话顶用吗?”小玲子明显对他心存疑虑。 “顶的。”温柳年耐着性子点头,“一言九鼎。” “我家大人是大楚第一才子,皇上特意派来查案的。”无影在旁插话,“你若是再不做决定,天可就要亮了。” “原来是当官的。”小玲子嘀咕,先前刘震威只说家里来了武林盟主,并没提起过还有个朝廷来的大人,“那你与海花娘是什么关系?” 温柳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有的是时间解释,却怕姑娘没时间听。” “好。”看了看逐渐露白的天色,小玲子心一横答应,“我可以同你做交易,但是要先见到沈盟主。” “没问题。”温柳年很爽快,“天明之后我会想办法,让姑娘与盟主见上一面!” 小玲子点点头,转身跑回了住处。 “要与我见面?”沈千枫听到之后,觉得有些不解,“连大人也不能说动她?” “她闯荡江湖见惯风浪,三言两语不好说服。”温柳年道,“我与她素昧平生,会心存疑虑也是正常。而武林之中谁都知道盟主为人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小玲子若是有心与我们合作,盟主才是最能令她信服之人。” 沈千枫点头:“也罢,正好小瑾也想问她媚魂之事。” “叶谷主身子如何了?”温柳年关切。 “好了许多,不过就是不肯好好吃饭。”提起这件事,沈千枫颇为头疼。 温柳年疑惑:“为何不肯好好吃饭?” 沈千枫:“……” 暗卫在旁及时解释:“一般人生了病,都是没什么食欲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大人一般,发烧还想着要吃肘子。 我们都十分崇拜。 回到卧房之后,温柳年又拿着镜子照了照,方才恋恋不舍脱下夜行服,整整齐齐叠好放进柜子里。 不知道下回再穿要到什么时候。 还挺合适。 就是有点冷。 最近有些倒春寒,不过温柳年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吃得多,身体底子好,所以虽说在外头吹了大半夜风,第二天却还是神清气爽起了床,吃完早饭便与叶瑾一道,去了书房找刘向南。 “二位怎么来了。”刘向南有些意外,赶忙让下人泡茶进来。 “实不相瞒,有点小事相求。”温柳年开门见山。”大人但讲无妨。“刘向南点头。 温柳年直言道:“与小玲子有关。” “她?”刘向南有些意外,又疑惑试探,“大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不是温大人,是我。”叶瑾风寒初愈,头还是很晕,看上去略面无表情,“听说她是个卖假人参的?” 刘向南面色尴尬,这可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先前在平溪城时,凌儿就曾被一个卖假药的丫头骗过,听上去与府上这位姑娘像是同一个人。”叶瑾道,“少宇正在满江湖找。” “还骗过沈公子?”刘向南倒吸一口冷气,“这……”追影宫暗卫还住在家中,若是消息传出去还了得。 “刘帮主也不必担心,只是叫出来看看而已。”叶瑾道,“若当真是同一个人,那将当初从凌儿手中拿走的玉佩交出来,也就两不相欠了。有温大人从中说情,少宇应当不至于因为这个为难平浪帮。” “可当真是个祸害啊。”刘向南连连跺脚。 “走吧。”叶瑾站起来,“烦请刘帮主带路。” 刘震威一早便出门去做事,后院只有小玲子在,见着一大群人进来,免不了愣了一下。 “快些将沈公子的东西还回来!”刘向南开口便是怒斥。 “什么东西?”小玲子一头雾水,看了眼温柳年。 “还能是什么东西,追影宫你也敢惹?”刘向南道,“沈公子的玉佩在何处?” “不知道。”小玲子撇撇嘴。 看她这般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刘向南险些气晕,抬起手便想打下去,却被沈千枫拦住:“刘帮主不必动怒,或许这位姑娘再想想,便能想起来了呢。” “我说了我不知道!”小玲子一甩裙摆,干脆转身进了屋子。 叶瑾与温柳年也跟了进去。 “沈盟主,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还啊。”刘向南还在外头解释。也不知自家儿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非得将这么一个祸害带回来。 “沈盟主已经来了,姑娘该放心了吧?”房内,温柳年对小玲子道,“这位是叶谷主,江湖第一的神医,想必你也是听过的。” “神医也会生病吗?”小玲子疑惑看着叶瑾,脸色好白啊。 “神医自然是会生病的,神仙才不会生病。”在叶瑾炸毛之前,温柳年及时解释,并且转移话题道,“现在能说你来这刘府,到底是要找什么了吧?” “鲛人泪。”小玲子道。 “什么?”叶瑾皱眉。 “鲛人泪。”小玲子又重复了一遍,“平浪帮里曾经有过鲛人。” “鲛人?”温柳年疑惑,“这是上古传闻中才有的东西,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先前在流洄村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飞贼,他说在十多年前来过平浪帮,见着了鲛人。”小玲子道,“就在白鱼塔里头。” “不可能。”叶瑾摇头,“书上从未有过记载,也从未听人说起过。”鬼手前辈常年居于南海染霜岛,还有东海落樱岛的大明王,以及日月山庄的商队也会偶尔下南洋,若是真有鲛人存在,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我说了,是你们自己不相信。”小玲子道,“那还要不要帮我找了?” “答应过姑娘的事,我们自然会做到。”温柳年道,“不过就算是真有鲛人泪,偷回去又能做什么?”犯得着如此冒险混进来。 “这你就不用管了。”小玲子撇撇嘴,“总之我一定要找到。” 温柳年看了眼叶瑾,就见他正一脸若是有所思,顿时觉得不大好。 估摸着回去之后,就该是沈盟主头疼,要去哪里给他找鲛人泪了。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小玲子道。 “关于天涯海阁的媚魂花。”温柳年道,“还有刘震威到底是如何被迷惑心智。” “海花娘自己对男人死心,便对弟子定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平日里连门都不让出,若是我不种些花,她们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情欲是何滋味,白白荒废掉大好年华。”小玲子振振有词。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不过此事以后再解释。”温柳年道,“先说刘震威是怎么回事。” “也是因为媚魂。”小玲子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就是这个。” 叶瑾接到手里,拔开塞子顺手闻了一下。 “喂!”小玲子瞪大眼睛。 “姑娘不必惊慌。”温柳年道,“谷主尝遍世间药物,百毒不侵的。” “是吗?”小玲子明显不相信,“那还会得风寒。” 叶谷主瞬间进入炸毛预备状态。 “咳咳!”温大人笑容云淡风轻,“不如我们来说说这瓶媚魂?” “就是普通花粉,加了些别的药物。”小玲子道,“只要服下一点便能产生幻觉,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会觉得自己正在颠鸾倒凤,仿佛置身人间极乐,醒后也会念念不忘个中滋味,非寻常男欢女爱所能及。” “还有这种药?”温柳年吃惊。 “闻一闻也会迷人心智,还是离远些好。”小玲子道,“不是毒药,所以也没解药,过段日子不沾此物,自己就会慢慢好起来。” “刘震威便是服了此药,才会对你言听计从?”叶瑾问。 “那也是因为他自己好色。”小玲子不屑,“否则我也没机会下药。” 能将媚药做的如同蛊毒一般,虽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是要些本事的。叶瑾将那瓶媚魂收起来,道:“我们会去查关于鲛人之事,不过姑娘既有此等手段,不如再做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小玲子问。 “趁着情迷意乱之际,试着从刘震威口中套套话。”叶瑾道,“为何突然便要将自己的妹妹嫁人。” “若是套出来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小玲子问。 叶瑾道:“若是当真问出来,我便带你去琼花谷。” “琼花谷?”小玲子眼中明显一亮。 “那里有许多外头见不着的奇花异草。”叶瑾道,“还有宫里头的太医馆,我也能带你走一遭。” “好。”小玲子想也不想,“那便这么说定了,你是王爷,又是沈盟主的媳妇,还是琼花谷主,不许骗人的。” “自然自然。”温大人再次及时打断,并且干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以免沈盟主的媳妇掀桌。 小玲子:“……” 真的是大楚第一才子吗。 又过了片刻,温柳年与叶瑾一道出来,刘向南站起来迎上前:“如何,她可有交出沈公子的玉佩?” “说出了藏匿地点,此事就算到此为止了。”温柳年道。 “这就好。”刘向南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道,“在下定然会严加惩治。” “这倒不必,毕竟是刘帮主未过门的儿媳,一家人总不好闹生分。”温柳年道,“而且还精通药理,倒同叶谷主聊得甚为投机。” “啊?”刘向南被惊了一下。 “嗯。”叶瑾裹着披风,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字,十分冷艳。 “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过来讨教一二。”温柳年道,“今天就先回去了。” “我送诸位。”刘向南赶忙侧身,一边陪着往回走一边想,若是那低贱丫头能讨叶谷主喜欢,倒也算是好事一件——起码能多份理由,让人在家中多住一阵子。 叶瑾思绪纷飞,鲛人泪啊…… “鲛人泪?”沈千枫也是第一回听说。 “嗯。”温柳年替众人泡茶,“看小玲子当时的表情,应当不是说谎。” “听都没听过。”沈千枫看叶瑾,“当真有吗?” “不知道。”叶瑾摇头,然后眨眨眼睛看他,“我想要。” “好。”沈千枫点头,“我去找。” 其余人都在心里啧啧,这就去找了,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打小在东海长大,都从没听过哪里真的有鲛人。”无影道,“传闻倒是有不少,但没人会当真。” 暗卫也好奇问温柳年,并且表示若是当真有,那我们一定要出海去找,说不定还能去龙宫做客。 忍不住就搓起了手。 “我也说不好。”温柳年摇头,“不过既然有人在白鱼塔中见过,那便再进去找找,说不定会有蛛丝马迹,还有流洄村的飞贼,也能试着找找看。” “我今晚去白鱼塔!”无影自告奋勇。 “我也去看看。”沈千枫道,“既是机关重重,人太多反而容易出事,其余人便留守在此吧。” “要小心。”叶瑾拍拍他的胸口。 “自然。”沈千枫笑笑,“小事一桩,不必担心。” 暗卫在旁边很是遗憾,盟主未免太正气浩然了些,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趁机要个亲亲。 比起我家宫主,真是差远了。 第172章 【居然还用手摸了摸】回去一定要洗八回 虽说白鱼塔中机关众多,但对于沈千枫来说,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无影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从塔顶一层一层找下来,就见四处都是蛛网灰尘,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破旧桌椅,似乎并无太大异常。 “就算是养鲛人,也该是在海边,怎么会在宝塔之中。”无影随手用匕首敲了敲墙壁,“况且这一路找下来,也没发现哪里有水池。”鲛人又不是鲤鱼,找个水缸就能养。 沈千枫蹲在地上,掌心轻轻贴在地面,凝神聚起一股内力,竟是生生打进了地底深处。 无影只觉脚下一阵轻颤,于是吃惊睁大眼睛,叶谷主究竟每天给盟主吃了什么,武功居然能高得如此诡异? “地下是空的。”沈千枫站起来,“再找找看,四周应该有机关。” 无影吹亮火折,转头往四周看看,就见一片光秃秃的墙壁,莫说是机关,就连坑洞也没一个。 “脾气太急躁。”沈千枫一边在墙壁轻敲,一边道,“要改。” “哦。”无影老老实实答应一声,也学他一般仔仔细细找过去,还当真找到一个暗格,与地面嵌合极好,很容易便会被忽略。 “要打开吗?”无影问。 沈千枫示意他退后,自己拔出匕首,从接缝中插了下去。无影觉得有些紧张,鲛人啊……所以下头该是个波光粼粼的大池子? “在这守着。”沈千枫打开暗格,“我下去看看。” “就这么下去啊?”无影赶紧拉住他,“黑漆漆的,万一有怪物怎么办。”毕竟连鲛人都有了,再出来个长着血盆大口的食人鱼也不奇怪。 “没事。”沈千枫道,“指不定哪里还有机关,不要乱跑。” “我又不是小孩子。”无影辩解,“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乱跑。” 沈千枫笑着摇摇头,纵身跳下暗室。 地道很深,似乎过了好一阵子,双脚方才接触到地面,四周微微有些潮湿,却也没有料想中的水池。大概是由于常年不透气,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腥臭气息,闻之令人作呕。沈千枫拿出深海明珠照明,闭气大致看了下四周状况,青苔加上湿泞地面,以及墙壁上喷溅而出的干涸血迹,不像是养过鲛人,倒像是杀过人。耳边有一滴滴的落水声,在黑暗中更显阴森。 墙角有些破布,韧性极好,似乎还会微微发光。沈千枫随手捡起两块,纵身跃出地道。 无影果断捂住鼻子。 沈千枫:“……” “下头是茅房啊?”无影小心翼翼问。 沈千枫拍拍他的脑袋,将暗室里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还真有问题?”无影闻言吃惊。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沈千枫道,“改天再过来继续找。” 无影点点头,随他一道出了白鱼塔。 虽说吹了一路风,但暗室里的气味实在太过浓烈,以至于两人方才一进屋,温柳年就脸色一白,并且将手里的半个点心默默放了回去。 “什么味道?”叶瑾上前揪着沈千枫的衣领,凑过去闻了一下,然后一脸嫌弃。 “白鱼塔下头有个池子,不过水已经被放干了。”沈千枫道,“一股死鱼烂虾的腥臭味。” “当真有?”温柳年赶紧问,“见着鲛人了吗?” “没有,不过墙上有不少喷溅血迹,应该已经有了些年份。”沈千枫道,“按照水池的挖凿大小,倒真像是为了养鲛人。” “这又是什么?”叶瑾垫了三四层手巾,方才将那块破布捏了起来,胳膊伸得笔直,生怕沾到自己衣服。 “从水池里找到的。”沈千枫从他手里拿走,“带回来给温大人看看。” 温柳年挽起袖子,表情悲壮摸了摸,又滑又腻,还湿乎乎的。 等会回去一定要洗八回手。 “是什么?”周围人齐刷刷问。 “不知道啊。”温柳年茫然摇头。 “我来。”叶瑾从腰里摸出一副手套,戴上之后挑亮烛火。 温大人很是委屈,有手套为何不借我也用一用。 “不像是什么布料。”片刻之后,叶瑾道,“倒像是动物的皮料。” “鱼皮?”无影脑袋里灵光一闪,“鲛人尾?”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脸崩溃,虽然没见过鲛人,但好歹上半身也应该是人吧,所以这是……下半身? “像什么?”叶瑾用两个小镊子捏住那块破布两头,然后拎起来给众人看。 暗卫刷拉一下夹紧腿,娘唉原来鲛人也有长,我们还以为都是大胸姐姐。 想到自己方才还徒手摸了半天,温大人顿时很想嚎啕大哭。 沈千枫表情也很难以言表。 “还有一小片鱼鳞。”叶瑾又用小银针拨了拨,“很干了,不过的确是鳞片。” “所以刘向南从海里捞了一群鲛人,先是养在白鱼塔下,后来却都杀光了?”无影猜测。 “我还是不信。”叶瑾摇头,“除非亲眼见到。” 暗卫继续用手捂住裤裆,这还不算亲眼见?连蛋蛋都有了。 “小玲子也是道听途说,那现在有可能亲眼见过鲛人的,就只有流洄村的飞贼了。”温柳年道,“只是怕不好找。”没名字就罢了,还是个贼,现在是死是活都说不定。 “明天我去找小玲子,看能不能找出飞贼的下落。”叶瑾道,“至于桃花姐那头,无影明日去问问看,说不定会有新线索。” 众人点头答应,看着天色已然发白,便各自回去歇息。温柳年洗了十几回手自不必说,隔壁沈千枫也是被叶瑾盯着着洗了七八回澡,才总算是被允许上了床。下人烧水烧得一片怨念,好歹歇一晚啊,怪不得叶谷主病了三天还不见好,被这般夜夜折腾个没完,沈盟主可真舍得。 第二天太阳很好,小玲子正趴在桌上打盹,突然便听门口有人叫叶谷主。 “只有你一个人?”叶瑾坐在她对面。 “最近平浪帮似乎有不少事。”小玲子揉揉眼睛,“所以大半时间都只有我一个。”倒也乐得清闲。 “白鱼塔里当真有名堂。”叶瑾也没卖关子,“而且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最好全部说出来。” “找到鲛人泪了吗?”小玲子睁大眼睛。 “没有,不过找到了一块皮料,像是鲛人尾。”叶瑾道,“白鱼塔下面有个干涸的水池,青苔遍布血迹斑斑,像是发生过一场不得了的大事。” 小玲子吃惊,按照她先前的想象,有鲛人的地方应该都是渔歌悠扬,波光粼粼织鲛绡,可从未想过会是在阴暗的地下,还有青苔血迹和鱼尾,简直心头都要发麻。 “关于这件事知道些什么,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叶瑾道,“平浪帮不简单,这件事不仅仅是你想偷鲛人泪这么简单,说不定后头隐藏着大秘密。” “我真的不知道太多。”见他神情严肃,小玲子也不敢再胡闹,“我要鲛人泪,是给阿姐做药引子的,她已经滑了三四回胎,身子要熬不住了。” “你阿姐?”叶瑾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冒险来平浪帮?” “是收养我的阿姐,当时我受了伤,她当我是流落的野丫头,给我吃穿还不管东管西。”小玲子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便来了这平浪帮,也顺便偷些珠宝首饰卖,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叶瑾见她说得理所当然,心里难免摇头,不过这阵也不是教训她不该偷鸡摸狗的时候,于是道:“谁告诉你,鲛人泪能治滑胎?” “吴爷,就是我先前说的飞贼。”小玲子道,“他想娶我,被我揍了一顿之后就走了。” “走了?”叶瑾道,“走去了哪里?”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小玲子道,“他不是流洄村的人,只是偶尔路过,告诉我白鱼塔里有鲛人,他亲眼见过家丁将一个鲛人绑回去,还说鲛人泪加上三寸金,便能让阿姐生儿子。” “一派胡言。”叶瑾摇头,“待到此事之后,我去替你阿姐诊脉,若是调养得当,想要生子并非难事。” “真的呀?”小玲子高兴起来,“好!不许反悔的。”这回没有温大人,所以她识趣没有再提“武林盟主的媳妇要言而有信”这件事。 “不过误打误撞,能找到白鱼塔的秘密也算是意外收获。”叶瑾道,“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不过你是不能再去塔中了,一来打草惊蛇,二来也会有危险。” “你既然能替我阿姐治病,我也就不要鲛人泪了。”小玲子道,“等再偷些银子,我便回流洄村找阿姐去,你可要快点来,等阿姐生完儿子,我还要去闯荡江湖的。” 叶瑾摇头:“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小玲子不满。 “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办到。”叶瑾道。 “你是说让我问刘震威,为什么要着急将妹妹嫁人?”小玲子道,“我问了,他说只有攀上温大人与沈盟主,才能保住命。” “保命?”叶瑾微微皱眉。 “是啊。”小玲子道,“再多我也问不到了,媚魂是催情迷药,不是迷魂药。” 叶瑾这下倒是明白过来,怪不得刘向南当初火急火燎跑来提亲,原来是有人要寻仇——而如今有武林盟主在家,对方自然会有所忌惮。 至于要寻仇的人是谁……叶瑾回到住处后,将几个有可能的门派都列了出来,最后却又一个一个划掉。 “铲子帮。”温柳年拿起那张纸,好奇道,“炒菜的吗?” “是铲刀,不是木铲。”沈千枫解释。 温柳年:“……” 哦。 “会不会是楚恒?”片刻之后,大概是觉得屋里头太安静,温柳年又问。 “我也在想。”叶瑾道,“毕竟这东海内有能力动刘向南的,就只有王爷府了。” “可惜找不到那个飞贼。”温柳年道,“否则还能问问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亲眼见过鲛人,估计找遍全江湖也没几个。 “鲛人?”另一头,桃花听到后也吃惊。 “是啊。”无影道,“桃花姐可曾见过?” “没有。”桃花摇头,“闻所未闻。” “当真一点异常都没有?”无影又问了一次。 “当真从没听过。”桃花道,“而且刘家从未将我当过少夫人,洗衣做饭什么都做过,闲来同杂役下人聊天,也从未听过什么鲛人。” 无影苦恼抓头。 “是白鱼塔吗?”阿星也在一边听,壮着胆子差了句嘴。 “是啊。”无影赶忙道,“姑娘知道?” “那里是禁地,只有帮主几个人能去。”阿星道,“不过在三年前来了位东海的客人,也去过的。” “东海的客人?”无影道,“长什么样?” “个子不高,脸上有个疤。”阿星仔细搜刮记忆,“当时我与刘哥一道去送柴火,结果柴担半路散开挡了他的路,所以记得清楚,是说要去白鱼塔,说话声音很尖很细,眼神很阴森。” 青虬啊……无影心里啧啧,果然蛇鼠一窝,这都能山水迢迢扯上关系。 “若当真是一伙,也就不意外了。”待无影回到平浪帮,温柳年听到这个消息也道,“所谓臭味相投,楚恒算是这东海最大的反派,其余小鱼小虾相互勾结,怕是都想从中分杯羹。” “那现在便是一团乱麻。”叶瑾道,“只知道刘向南或许在暗中养鲛人,或许与青虬有关系,或许听命于楚恒,让我们住进平浪帮,或许是因为有人要向他寻仇。”但都是或许,却没有一件能被证实。 “有或许,总比双眼茫茫要好。”温柳年扯扯耳朵,“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急不得。” “所以现在要做什么?”叶瑾问。 温柳年溜溜哒哒往外走:“我先去写一封信,否则要错过开往落樱岛的商船了。” 叶瑾:“……” 暗卫齐刷刷跟在后头,大楚第一才子,写起情书来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的,句子特别长,又优美,看一眼便觉得周身被文曲星照耀。更加重要的是从来不避讳旁人,甚至写完还要念上一遍,十分不藏私。 这回也是一样,在写了七八张思念之情后,温大人总算舍得换话题,将鲛人之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让大当家去青虬的地盘?”暗卫闻言齐齐一愣。 “是啊。”温柳年吹干墨痕,“说不定能找到鲛人。” “但是大当家在闭关练功。”暗卫提醒。 “我知道。”温柳年打开信封。 “闭关是不能被打断的。”暗卫继续道,“否则极有可能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我也知道。”温柳年封好火漆。 “那大人还写?”暗卫一头雾水。 “写给大明王的。”温柳年笑嘻嘻。 暗卫:“……” “闭关不能被打断,这封信又说得十万火急,大明王不可能会置之不理。”温柳年厚着脸皮道,“多少总会做些事情。”而且大明王对东海何其熟悉,只要愿意点头,便不大可能会空手而回。 暗卫心里很是崇拜,此等吃大户的本事,以后可以学一学。 横竖都是赚啊…… 第173章 【连环扣】何时能得片刻安稳 “谁去送信?”温柳年问。 “我!”吉祥物齐刷刷举手。 无影抢过信封,揣在怀中便跑——再不找个机会溜出门,只怕头发都要愁掉一半。毕竟每日都会“无意”被刘小姐撞到,也着实无福消受。 刘向南当初之所以会提亲,也是为了能与沈千枫搭上关系,以保全家性命无忧。此番既然众人已经住进家中,自是已满意足,也不会再不识趣到提成亲之事——退一步说,他甚至还怕若是再度提起,无影心里不愿意,会干脆将人吓走,那才是当真得不偿失。刘震威被小玲子迷得晕三雾四,每天处理完手头正事后,便是一头钻进卧房之中,经常连晚饭都直接送进房。刘婉之虽说喜欢无影,但哥哥与父亲都闭口不提,身为一个女儿家总不好明里说出口,也只得将心事全部压了下去。 于是平浪帮里头,便也一天比一天风平浪静。 “就这么一直住下去?”叶瑾问温柳年——沈千枫后来又去了白鱼塔几回,却也没发现太多新的线索。 “刘向南显然是有秘密的。”温柳年单手撑着腮帮子,“虽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时日久了,总能露出马脚。”况且现在有尚云泽在大鲲城,更有段白月盘踞一方,楚恒也不至于会翻出太大风浪,倒也不着急回去。 “也是。”叶瑾倒了两盏茶,又问,“我等会要去城里的药铺,看看有没有新鲜打捞的海兰草,大人可要一道前去?” “我就不去了。”温柳年打呵欠,“吃过午饭后,抓紧时间再回去睡一阵。” 叶瑾无语看他,吃完就睡啊,而其最近又没事做,抓紧哪门子的时间。 温大人厚着脸皮道:“养生。” 叶瑾:“……” 怪不得赵大当家临走之前连叮嘱自己三回,一定要带着大人多走动。 原来当真这么懒。 海兰草一出活水便会干涸,想着上回已经与老板约好了时间,叶瑾也没心思吃午饭,喝完茶后便独自一人出了门。温柳年趴在桌上打呵欠,刚打算吃个点心清醒一下,地方官却找了上门,说是城郊出了无头尸。 “无头尸?”温柳年顿时睡意全无。 “是啊。”本地县令名叫朴贺,人挺老实,此时已然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周围还有不少符咒,下官着实是查不明啊。” 牵涉到一条人命,温柳年自然不敢马虎,匆匆便带着暗卫出了门,一路赶往城郊协助查案。 待到沈千枫与刘向南议完事,已是暮色沉沉,客院里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叶谷主去了城中的阿西药铺,到现在还没回来。”守门人道,“温大人与追影宫诸位英雄被县太爷请走了,说是有事相求。” “多谢。”沈千枫点点头,一路前去找叶瑾回家。 阿西药铺是肖家坪最大的药房,里头经常会有稀罕货,叶瑾先前刚来的时候,就无意中撞到了深海中极为稀有的彩虹贝,因此隔三岔去就会去转一圈,只是这回沈千枫找来之时,药铺却已经关了门,里头黑漆漆一片。 “有人吗?”沈千枫抬手敲敲门。 “你是沈盟主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沈千枫转身,就见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一手捏着桂花糕,一手捏着一封信。 “这是阿西伯让我给你的。”小娃娃将信交到他手中,自己转身噔噔跑回了家。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笔,说是人在闽山公主峰,想要只管来找,若是敢将消息泄露,便等着替心上人收拾,信封里头还夹着一块锦绣柳叶缎,显然是从叶瑾外袍上撕下。沈千枫脸色大变,来不及多加考虑,策马便朝城外疾驰而去。 闽山不算高,却绵延极广,公主峰更是位于十九连环之后,待到沈千枫终于抵达,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四周一片寂静。 “小瑾!”沈千枫举着火把,在山上四处搜寻,几乎要掘地三尺,绿骢玉跟在他身侧,也时不时长嘶一声。待到子夜时分,终于在一个山洞中找到了依旧昏迷的叶瑾。 “小瑾。”沈千枫冲上去抱起他,试了试脉搏之后,伸手替他解了穴道。 叶瑾闭着眼睛咳嗽两声,终于悠悠醒转,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谁绑了你?”沈千枫手心都是冷汗,从阿西药铺到这里,似是用尽了一生所有的担心与焦虑。 叶瑾又闭着眼睛想了一会,总算是回过神:“那家药铺有问题!” “我知道。”沈千枫脱下外袍裹住他,“先告诉我,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被人打晕了。”叶瑾脖子有些酸痛,“后来就不知道了。” “先回去再说。”沈千枫将他打横抱起。 “嗯。”叶瑾靠在他胸前,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过了一阵才想起来问,“只针对我一人吗?温大人有没有被暗算?” “不知道,所以要赶紧回去。”沈千枫道,“不过来时听守门人说温大人是被县令请走,又有追影宫诸多人保护,理应不会有事。” 叶瑾点点头,却依旧有些不解,江湖之中应该没人会蠢到给自己下药,那药铺老板先是平白无故绑了自己,又如此轻易便被沈千枫找到,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刚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脑海中却骤然闪过一个可能性,于是猛然抬头:“无影去雷霆海边送信,温大人与追影宫被县令请走,你我又在这里,所以今晚平浪帮中,就只有刘家人在?” 沈千枫眉头一紧,抱紧他挥鞭策马,心里却渐渐涌起不详预感。 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不少百姓站在平浪帮唏嘘哇万千——真是造孽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无缘无故便起了大火,将宅子烧得如此干净彻底。 县太爷听到报案,赶紧急匆匆带人赶了过来,其中自然还有温柳年与追影宫众人——城郊荒山的无头尸太过离奇,周围又有不少莫名其妙的血迹与撕碎的符咒信函,所以整整一夜都耗在那里,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想睡一阵,却没料到居然刚进城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还是迟了一步。”看着那依旧不愿消散的青烟与焦黑的断壁残换,叶瑾深深叹气。 追影宫众人协助衙役一道,将尸体一具具找出来,摆在后院用白布遮盖,刘向南与刘震威都未能幸免,其状几乎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暗卫检查过后道:“都有刀伤。” 温柳年懊恼万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先在城郊弄出一个看似迷魂阵的命案现场,引开自己与追影宫,而后又绑架叶瑾引开沈千枫,如此明显的连环套,居然当真让其得逞,在众人眼皮底下酿下这灭门惨案。 “大人不必自责。”暗卫道,“当务之急是要查明真凶。” “尸体中可有小玲子?”温柳年问。 暗卫摇头:“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来,不过按照她的机灵程度,或许会没事。” 城中客栈内,叶瑾煮了一碗安神汤,端着放在沈千枫面前。 “怎么又起来了。”沈千枫将他拉到怀中,伸手摸了摸额头,“还在发热,快些回房睡觉。” “自责有用吗?”叶瑾问。 “……”沈千枫语塞。 “你是武林盟主,我知道。”叶瑾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声音很低,“两天没睡了,歇一会吧。” 沈千枫摇头:“我没事。” “若没有我,你也不会离开平浪帮。”叶瑾道,“就算要自责,也该是我才对。” “又乱讲,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沈千枫无奈,“我去休息便是。” “再这么下去,也不要当什么盟主了。”叶瑾道,“江湖这么大,谁能凭一己之力维其安稳,就让谁去当,我们回家安生过日子。” 沈千枫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叶瑾皱眉。 “自然有。”沈千枫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歉意道,“我只是想将事情想清楚,让你担心了。” “喝汤。”叶瑾将碗塞到他手中,命令道,“然后睡觉。” 沈千枫点头:“好。” 屋里点着安神香,安神汤里又加了不少药材,因此沈千枫几乎刚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看着他眉宇间难掩的疲惫,叶瑾用手指轻轻抚了抚,低头印下一个吻,心里却深深叹了口气。 这江湖之中,怎么就不能安稳片刻呢。 第174章 【似乎真的有鲛人兵】为何会是南蛮文字 几天之后,刘家人被悉数下葬,平浪帮的名号也便彻底消失在了江湖之中。百姓在路过残存旧址时,总难免唏嘘几句世事无常,曾经显赫一时的门派,就这么毫无征兆遭了灾,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竟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桃花也去坟前烧了几张纸钱,原本心里满怀的恨意在见到那些焦黑尸首之时,便已消失殆尽,只觉恍惚多年,都如同一场梦一般。 小玲子依旧毫无音讯不知生死。至于白鱼塔则是被彻底炸毁,连同地下暗室一起,变成了一片残破废墟。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刘婉之当晚恰好去庙里烧香逃过一截,却由于受到过大刺激,整个人都木讷起来。于是叶瑾只有将人暂时暗中送去琼花谷,一来有弟子代为照看诊治,二来也免得再次引来祸患。 处理完平浪帮的后续事宜后,众人也便踏上归程,回了大鲲城。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王爷府中,楚承喜道,“怪不得父亲当初要花大价钱,将这些人从南洋带回来,做事的确干净。” “也不可大意。”楚恒道,“虽说平浪帮已经解决掉,但沈千枫一行人毕竟在那里住了一段时日,有没有发现什么还说不准。最近这段日子,行事还是要低调一些。”自打得知温柳年要来这大鲲城,他也陆续搜寻了不少相关消息,这位大楚第一才子,似乎的确不大好惹。 还是小心为妙。 “阿嚏!”温柳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给五只红甲狼洗澡,毛笔蘸了水轻轻在背上刷,旁边还有桂花香油,又亮又干净。 其中最小最圆的一只晃晃触须,懒洋洋晒肚皮,呐!0 温柳年趴在石桌上,看着它出神。 算算日子,前去落樱岛送信的商船,也该到了啊…… “先生先生!”一个约莫六七岁,绑着圆圆发髻的小童子蹦蹦跳跳,举着一封信跑进正厅,“又有书信,是无影哥哥要回来了吗?” “小影子暂时不会回来。”云断魂敲敲他的脑袋,随手抓了把花生糖过去。 “唔。”小童子有些不高兴。 “无影在的时候,也是天天与你打架抢糖吃,倒还心心念念上了。”无风好笑,抱着他放在外头,“自己去玩吧。” 小童子继续一蹦一蹦,小兔子一样跳出去。 “信上说什么?”无风回到厅内,打趣道,“又是十七八页给少爷的情书?” “我倒盼着它是情书。”云断魂将信纸递过来,“前头不必看了,只看最后一张。” 无风接到手里匆匆扫完,然后皱眉道:“鲛人?” “你怎么看?”云断魂问。 “不大相信。”无风摇头。 “但小柳子说得煞有介事,甚至连沈盟主与叶谷主也不知其到底是何物。”云断魂道,“别忘了这东海之内,可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所以先生打算去查?”无风试探。 云断魂道:“信都写来了,若是我不查,只怕不出一个月人便会亲自跑来岛上。”暂且不说吃得多,就算光是天天在自己耳边念叨,都要念掉一层皮。 无风道:“那要告诉赵大当家吗?” “让他安心练功便好。”云断魂道,“此事暂且不必说。” “但合适吗?”无风迟疑,“这可是温大人写来的书信。”而且前头还有八页相思之情。 “把其余信函给阿越便可。”云断魂将最后一张纸烧掉,“否则你当小柳子为何要将鲛人单独起一页来写。”分明就是存心为之。 无风笑道:“怪不得少爷对温大人言听计从。” “现在的年轻人啊。”云断魂摇头,拿着书信去了练功冰室——原本只是一间由寒玉砌成的冰屋,四处皆是茫茫白色雾气,而自打赵越来之后,周遭便开始逐渐不同起来。温柳年隔三差五,不是送一幅自己的画像,便是送一件自己的衣裳,再要不然就是写个卷轴,开头便是好一番互诉衷肠,还叮嘱要挂在显眼处,生怕岛上的人不知道这个英俊的美男子已经成了亲。 所以此时此刻,赵越运气调息完毕之后,睁眼便见着了正前方温柳年的画像,穿着一身锦缎袍子,一脸得意站在树下,还笑眯眯的。 于是原本打算回去休息片刻的赵大当家,便又临时改了主意,继续闭目修炼内功,只想着能早些学成出师。好在红柳刀法虽说气势磅礴行云流水,精髓却只有一个“快”字,只要肯下苦功练习,倒是的确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也不要太累。”云断魂推门进来,将书信递给他,“商船新带来的。” “多谢师父。”赵越接过来,看着打开的封口,觉得颇有些无奈——为了保证自己练功时的心境不被打扰,师父要将所有信函都事先检查一遍也无可厚非,自己也特意回信说了此事,但寄来的书信却依旧一封比一封情意绵绵,完全也不顾及旁人,倒是很有几分唯我独尊的土匪气息。 “可有什么要事?”赵越抖开信纸。 “有一件。”云断魂往外走,“小柳子腰细了。”就这一件事,来来回回用不同的句子写了两页半,自己想不记得也难。 赵越:“……” 大鲲城内,温大人站在樱花树下,伸手摸摸自己的腰。 木青山道:“还是同先前一样。” 温柳年很是不满:“细了。” 木青山摇头:“没有。” 温柳年强调:“最近食不下咽。” 木青山提醒:“昨晚大人才吃了西南王送来的肘子。” 温柳年假装没听到,转身冷静回房。 没吃。 而另一封书信则是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送往王城。楚渊拆开火漆封印,开头就是叶瑾斗大两个字,几乎占了满满一页——吃药。 楚渊命四喜端来安神药,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页是温柳年所书,按例汇报完东海政务后,又说了鲛人之事,还说已经托江湖中的朋友去查,一有消息便会立刻上报。 鲛人?楚渊眉头有些皱起,除了那只喜欢到处啾啾的小凤凰外,他对一切传说之物都半信半疑,尤其是与东海扯上关系,便更怀疑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一边想一边翻开下一页,却又是叶瑾的字——看完了就快些去睡。 楚渊哑然失笑,几乎能想到他在写这封信时,是一副怎样别扭的小表情。旁边还有沈千枫的一行补充,内容要详细许多,说自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请皇上不必担心。 楚渊将书信点燃,又宣了沈千帆与其余几位将军进宫,一谈便是整整一夜。 四喜公公在门外叹气,皇上可当真是累。 朝阳缓缓从天边升起,温柳年在海边小摊上吃过鱼丸面线,便溜溜哒哒去了几座破破烂烂的书院,将里头剩余的藏书全部找了出来,说是要建一座书院。 楚恒自然懒得管他折腾,无非是些泛黄破书,也折腾不出大风浪。于是温柳年便乐得轻松自在,连演戏敷衍都不必,在院中一边晒太阳一边翻书,三天便看下去一大半。 既然是东海边的镇子,关于鲛人的传闻自然会有一些,不过大多都是关于珍珠泪与织鲛绡,并无稀奇之处。 “刘向南可有在做珍珠与锦缎生意?”尚云泽问。 “从未听说过。”沈千枫道,“平浪帮平日以走镖为主,就算经商也是做刀剑生意。” “等等。”温柳年眼前一亮,“不光是珍珠鲛绡,这里有一个,是说鲛人兵。” 所有人都哗啦围了上去。 “你们看。”温柳年小心翼翼将书本摊平,就见上头画着一副描图,几十名人身鱼尾的男子正手持大刀,与船上的海盗对战,看上去极为惨烈。 “这是什么文字?”木青山拿起来看了看,“似乎不像西洋文,先前从未见过。” “是南蛮文。”温柳年道,“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向小五学过一些。” 木青山崇拜:“大人还懂南蛮文字?” “南蛮部族由于生活在山中,彼此见面不如平原这般便捷,所以文字语言也有不少种类,我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温柳年拿过笔墨,将那页图上的文字全部抄了下来,“若是要找一人解释,西南王是最好的人选。” 听到段白月的名号,叶瑾立刻傲娇一抬下巴。 于是木青山便很想不通,西南王其实还不错啊,又好说话,功夫又高,经常给大人送肘子,还有求必应。连沈盟主都能与他把酒言欢,为何叶谷主每次一提到就像是被踩尾巴的猫。 莫非是真欠了银子不成。 而事实证明,段白月也的确极其配合,收到信后仅仅过了三日,便亲自暗中来了大鲲城。 叶瑾揣着红甲狼,扭头施施然回了卧房。 段白月心里有些好笑,倒真是亲兄弟。 “不知西南王可曾看明白那封书信?”温柳年迫不及待问。 “其实只是一个民间传闻。”段白月道,“海盗横行为祸,最后被一队鲛人所斩杀,并无特殊之处。” “没有提到鲛人的来历?”温柳年问。 段白月摇头。 “那故事发生哪片海域?”温柳年不死心。 段白月道:“也未说明。” 温柳年:“……” “民间故事讲成这样也不奇怪,不过这当中有一点大人才当真该怀疑。”段白月道,“鲛人就算有,也该是在东海,为何这个故事却是用苗疆部族文字书写。” “西南王有什么想法?”温柳年道。 “苗疆最擅长何物?”段白月反问。 “……制蛊?”温柳年想了想,皱眉道,“所以西南王的意思,是说这些鲛人中了蛊,或者说是有一类蛊毒,能将人变成鲛人?” “蛊毒只是用来操纵他人,即便被反噬,最多也只会四肢变形面容扭曲,却没本事将双腿变成鱼尾。”段白月摇头,“大人想多了。” “那西南王是何意?”温柳年迟疑。 “我会派人去苗疆一带探听消息。”段白月道,“楚皇知道此事吗?” “咳!”叶瑾不知从哪找来一只猫,在门口抱着转圈咳嗽。 沈千枫:“……” “自然知道。”温柳年认真点头,“若西南王此番能出手相助,本官定会写个长折子,向皇上邀功请赏。” “邀功请赏倒是不必。”段白月摸摸下巴,意味深长道,“待到楚皇御驾亲征之时,我当面要封赏还要快些。” 毕竟有些事,还是要抓紧时间才好。 第175章 【以西南王的名节起誓】我们向来说话算话 意料之中的,在听到“当面要封赏还要快些之中”这句话后,叶谷主瞬间就炸了毛,即便是迟钝如同木青山,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于是默默往尚云泽身边靠了靠,以免被殃及无辜。 “西南王可要留下一同吃饭?”温柳年热情邀请。 叶瑾默默攥紧袖中一个小白瓶。 暗卫拼命响段白月使眼色,要小心啊,会不举! “吃饭就不必了,我还有些别的事。”段白月笑笑,突然看向门口,“叶谷主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叶瑾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狐疑打量他——为什么突然要来这么一句,和你也并不是很熟。 “如若没话说,那我便先走一步了,诸位告辞。”段白月神情淡定。 “西南王慢走。”温柳年也学江湖中人抱了一下拳,觉得甚是豪气,下回若是回老家,可以考虑去城里张铁匠铺打一把宝剑挂在腰上。 然后就见叶瑾上前,活生生将段白月拽进了另一侧的小柴房。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沈千枫很是头疼。 “谷主这是何意?”段白月似笑非笑看他。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叶瑾上下打量他,越看越觉得像流氓,和先前千叶城中到处调戏良家妇女的李大公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目的?”段白月微微挑眉,“自然是为了护楚国安稳。” 楚国安稳干你什么事,说的好像很亲密一样!叶瑾撸了撸袖子,然后义正词严道:“我哥要成亲了。” “哦?原来楚皇要纳妃立后。”段白月饶有兴致,“不知要娶谁家千金?” “和你又没关系。”叶谷主傲娇一抬头。 段白月笑出声:“若是同我无关,那叶谷主又为何要特意提起?” 叶瑾:“……” 段白月继续饶有兴致盯着他。 总之你想都不要想!叶瑾抱着猫,冷艳出了柴房。 众人目送他的背影一路消失,都觉得极为崇拜。 什么脾气啊这是。 “西南王。”沈千枫有些歉意。 段白月笑着摇摇头,道:“无妨,习惯了。” 习惯了?温柳年有些糊涂,谷主与西南王莫非很熟? “那关于鲛人兵一事,就拜托西南王了。”沈千枫道。 段白月答应:“自当尽力而为。” 而事实证明段王也的确很尽力——当下便派段念快马加鞭折返西南探查。这段关于鲛人的记载是用破勐文,族长名叫阿勘,原本是苗疆七十二寨主中性格最为暴躁的一个,被段白月猫捉耗子般逗了整整一年后,终于彻底招架不住,不甘不愿率领部族归顺。平日里也极少露面,一直居于深山之中种田采茶自耕自足,不愿意纳贡,也不愿意要段白月任何封赏,基本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而在茫茫东海,无风也带着一小队人马扬帆出海,假借做珍珠生意的名号,四处打探关于鲛人的下落。 “要是真有鲛人就好了。”听他说起后,渔民笑着打趣,“养一只在家中,哭一哭就能有珍珠卖,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风里来浪里去,也就勉强能混个温饱。” “当真没有?”无风又问了一回。 “谁知道呢,总之我们是没见到过,也没听几个人说起过。”渔民将网收起来,“只有来福说是自己见过,细问却又说不出个究竟,不过他脑子一直就有问题,也没人会相信。” “来福?”无风问,“也是渔民吗?” “是个织网匠,平日里不怎么下海。”渔民道,“就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白环岛。” 无风笑笑,换了个话题聊了几句,又买了些渔货,便扯起风帆掉头驶向深海。 白环岛很小,岛上的居民也不多,平日里大多靠着打渔为生,再依靠来往商船换些米面菜油,虽说日子清苦,不过祖祖辈辈都是如此靠海吃饭,倒也不觉得辛苦。 村子西头小小的院落中,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织补旧渔网,虽说天气依旧有些寒冷,却只穿了一件短打褂,手臂上肌肉隆起,看上去很是结实健壮。 无风敲了两下门,男子闻声抬头,眼中有些不解。 “我们是过往的客商。”无风解释,“船只出了毛病,临时停在码头整修,想过来讨杯热水喝。” “这样啊,快请坐。”男子正是先前那伙渔民所说的来福,他天生便比别人脑子笨一些,说话做事都没什么心眼,经常是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不多时便从屋内端出了热茶,还有些鱼干炒花生。 “多谢。”无风往桌上放了锭银子。 来福笑呵呵收起来,半分也未客气——他不会讹诈亦不懂客套,无风若是不给,他也不会主动要,不过若是给了,那银子可是好东西,当然要收下。 “大嫂不在家?”无风问。 “去晒海菜了,今日太阳好。”来福继续织补渔网,“客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珍珠。”无风道。 “那可是大生意啊。”来福道,“怪不得先前没见过。”愿意来这小岛的商人,大多是经营些日常所需,至于瓷器珠宝都是直接从东头穿过去,不会特意绕弯来此。 “最近生意不好做啊。”无风叹气,“再这么下去,只怕我也只有改行做米面营生了。” “为什么?”来福好奇问,“珍珠跌价了?” “不是跌价,是压根就采不到。”无风道,“就算采到了,也是大小不一成色欠佳,卖不到好价钱。” “客人一定经常去深海吧。”来福压低声音,颇为神秘道,“去贝沙湾,那里有鲛人。” “哦?”无风意外,“鲛人?” “是啊,鲛人,一大群。”或许是难得有人愿意听这段故事,来福连渔网都没心思再织,眼睛放光又凑近了些,“在海里游得可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有多少?”无风问。 “少说也有二三十条。”来福道,“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和画里的一模一样。” “除了贝沙湾,还在哪里见过鲛人?”无风继续问。 “没有了,就那一回。”来福期盼看着他,“你信吗?” “我信。”无风点头。 来福高兴道:“我是真见着了,只是一直就没人信。” “只是贝沙湾离这里不算近,为何要去那里?”无风又问。 “那时我还没成亲,听三叔说大鲲城的楚王爷在招兵买马,爹娘想我能出人头地,就收拾行李随几个同乡出了海。”来福道,“招兵的见我身体健壮又会水,就让我到船上做帮工,无意中看见的。” “当时可有将此事告诉别人?”无风道。 “没有,万一在海上冲撞了鲛人,掀起风浪可了不得。”来福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说的,有鲛人的地方就有海神。” “那上岸后呢?也没有同别人讲?”无风又替他倒了杯茶。 “上岸之后,我不小心得罪了副将,就被赶出了军队。”提及此事,来福明显有些沮丧,“回到家后再说,就没人信了。” 怪不得见着了鲛人,却还没被灭口……无风心里了然,继续有一句没一句与他套话,直到夜幕降临之际方才离开,扯帆回了落樱岛。 “贝沙湾?”云断魂打开地图,“离大鲲城很近。” “那里我曾经与无影去过,终日白雾茫茫,四周遍布漩涡。”无影道,“除了楚国海军的战舰之外,普通商船根本无法靠近。” “所以里头定然有名堂。”云断魂道,“你与小影子去那里做什么?” “三四年前的事了,带他去捞海花螺玩。”无风道,“虽说贝沙湾进不去,不过附近还有条水路是通向东洋,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有商船经过。” “先将此事告诉小柳子。”云断魂道,“再去贝沙湾附近看看,务必小心行事。” 无风点头答应,转身出了书房。 大鲲城离落樱岛不算近,书信一来一往之间,已经由春转到夏,温柳年蔫头蔫脑,抱着一小碗酸梅汤慢慢喝。 中暑了。 木青山指挥下人,给他搬了不少冰块进来,又坐在床边道:“粥等会就熬好了。” “嗯。”温大人有气无力,鼻头略红,看上去甚是憔悴。 “等好些了,再吃肘子。”木青山安慰他。 想起那油腻腻的口感,温柳年觉得胸前一阵憋闷,难得反胃。 于是当楚家父子进来时,一眼就见着他正趴在床边干呕,脑袋上系着红布条,柜子上还摆着山楂干与野酸梅。 楚承抽抽嘴角,有了吧这是。 “王爷,世子。”温柳年有气无力。 “大人怎么病得如此严重。”楚恒道,“可有请小王爷诊治过?” “治了,还没治好。”温柳年道,“不知王爷找下官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楚恒道,“就是听闻大人抱恙在身,所以过来探望一番。” “真是有劳王爷费心了。”温柳年往起坐了一些,又埋怨,“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楚承:“……” 他何时说了有带礼物?! 温柳年又开始拼命咳嗽。 楚恒只好道:“大人客气了,只是些清火食材,稍后下人便会送来。” “最近天气着实是热啊。”温柳年道,“若是王爷有清火食材,不如多煮些汤药给百姓?省得若是闹出瘟疫,到时候又要焦头烂额。” “大人所言甚是。”楚恒道,“我会命人尽快在城内搭建善堂。” “好好好。”温柳年很是满意。 楚承有些气结,居然会有这种人,生病都不忘讹诈。 待到两人走后,温柳年躺在床上叮嘱木青山:“粥里多放些泡菜。” “大人以后切莫再如此劳累了。”木青山有些替他不平,“修房修路本就该是地方官员的事,哪有他们在家睡觉纳凉,大人却日日往工地跑的道理。” “这倒没关系,反正他们官也做不久。”温柳年道,“事关百姓,交给那群草包我反而不放心。” “都病四五天了。”木青山道,“若是让大当家知道,定然是要心疼的。” 温柳年挠挠脸蛋,略想亲一亲! “大人。”暗卫敲门进来,“有书信。” “是东海来的吗?”木青山问。 温柳年迫不及待伸手,果真是心有灵犀。 暗卫道:“是西南王送来的。” 温柳年摸摸鼻子,哦。 “西南王找到了破勐族的族长。”木青山将信念给他,“明晚便会带过来见大人,还说这位族长脾气不大好,又暴躁,似乎极其不愿意配合。” “那为何会愿意出山,前来这大鲲城?”温柳年不解。 木青山道:“是被段念打晕之后,直接扛过来的。” 温柳年道:“甚好甚好。” 木青山:“……” “东海没有新的书信吗?”温柳年又问。 “暂时没有。”暗卫摇头。 温柳年遗憾叹气。 木青山心情很是复杂,若他没记错,分明在十天前才刚收到过一封信,根本就没隔多久——若换做不知情者看大人这副样子,说不定会以为大当家已经出了墙。 大鲲城外,段念将烤好的肉干与面饼递给阿勘,见他一脸凶相张嘴撕扯,心里觉得有些没底,回到段白月身边低声道:“当真要就这么带去给温大人?” “自然。”段白月道,“人已经找到了,不赶紧送出去,难不成还要留在本王身边。” “但……”会不会打起来啊。 “放心吧。”段白月道,“你搞不定的人,不代表温大人也搞不定,说不定相处几天下来,会一见如故也说不定。” 段念又扭头看了阿勘一眼,就见他正狠狠吐出一块骨头,满手满脸都是油,头发乱糟糟沾着茅草,脖子上挂着一串兽骨,脸上刺青狰狞又凶狠。 这副模样,莫说是把酒言欢,一般书生见着后只怕跑都来不及。 “那位温大人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像是看出他的心事,段白月笑着摇摇头,“虽说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又斯文,但行事作风比起秦宫主来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能归为一类人,不占便宜就叫吃亏。 吃饱喝足后,阿勘胡乱铺开披风,找了个避风处躺了下去。对于段白月,他自然是打不过的,也惹不起,但那位朝廷来的大人就不一样的,千里迢迢非要将自己弄来海边,待到见面之后,定然要好好出一口气。 第二日天气很好,早上下了场雨也不再闷热。下午的时候,温柳年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有些晕。 “大人当真没事?”木青山帮他倒了杯茶,“不如再多休息一天吧。” “无妨。”温柳年道,“千里迢迢从云南来的客人,不好怠慢。” “但大人看上去一副病态。”木青山道,“还是要多休息才好。”毕竟鲛人之事光想就知道不简单,再加上那族长听上去也不像很愿意配合,还不知道要耗多久。 温柳年吃了半个点心,拍拍衣裳去了前厅。 木青山只好跟上。 其余人都已经到场,阿勘端坐在椅子上,一脸黑风煞气。叶瑾抱着猫坐在他对面,视线一刻也未曾挪开——五大三粗一脸刺青,眉毛几乎连在一起,领口露出一撮胸毛,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果段白月也长成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也省得自己操心。 暗卫默默同情了一把沈千枫,看架势谷主喜欢五大三粗满身毛的爱好似乎一直就没改啊……这目不转睛的。 “你是谁,盯着我做什么?”阿勘显然也有些不爽快,伸手“哐啷”一拍桌子。 “又不是大姑娘,还怕被人看?”叶瑾反问,“莫非害羞不成。” 阿勘明显胸闷了一下,然后粗声粗气问:“你就是那位温大人?” “我不是。”叶瑾摇头,伸手一指,“这位才是。” 温柳年一路小跑进来,进屋先弯着腰咳嗽了一气。 阿勘立刻嫌弃躲远了些,千万莫要有痨病。 “这位壮士。”温柳年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想来就是破勐族的族长了。” “是我。”阿勘坐得离他百八十里远。 温柳年跟过去称赞:“真是英武不凡玉树临风。” 暗卫抽抽嘴角,大当家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阿勘不耐烦道,“西南王给我看了信,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那篇传说分明就是用破勐文字记录。”温柳年道,“阁下若是不知道,莫非破勐族长另有其人?” 阿勘果然被激怒,大声骂了一句,虽说没几个人听懂,不过凭借神情与语调也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段白月眉头微皱,刚打算上去制止,却见温柳年双手叉腰,也跟着骂了回去——虽说不是破勐族语,却也是苗疆通用的语言,而且声音只大不小。 …… 当真一点亏都不吃。 阿勘显然也被惊了一下,扭头看了眼段白月。 “早就说过了,温大人是大楚第一才子。”西南王忍笑,“莫说是你,连本王也占不到便宜。” 温柳年揉揉鼻子,表情甚是无辜。 阿勘:“……” “破勐族既然常年居于深山,定然是极少与外界接触的,更别提是这千里之外的东海。”温柳年道,“平白无故出现这本书,阁下却说自己不知情,那要么族人背叛,要么另有人暗中主事,完全是情理之中的推测,毫无冒犯之意,族长大可不必动怒。” 阿勘恼怒喝干一杯茶,这话你方才怎么不说,非要骂回来才开始讲道理。 “族长千里迢迢来这大鲲城,总不能一点事都不做。”温柳年摊手,“否则岂不是白跑一趟。” 阿勘瞪大眼睛,说得好像我自己想来一样。 “况且若是族长愿意配合,对破勐族人也有好处。”温柳年扭头看西南王,“对吧?” 段白月挑眉,不置可否。 “咳!”叶瑾凶残咳嗽。 段白月摸摸鼻子,点头默许。 “就算不要封赏,能让西南王欠一个人情总是好的。”温柳年拉着他亲热坐在桌边,“到时候其余族长听到,约莫会吐血羡慕,此番情形,光是想一想就很威风。” “我当真能用这个提要求?”阿勘问。 “自然能。”温柳年满口答应,“以段王的名节起誓,屋里这么多人都听到了,言而无信是小人。” 段白月:“……” 阿勘的汉话也不见得有多好,温柳年又热情,一时之间也没分辨出来“名节”和“名誉”的区别,于是稀里糊涂道:“七八年前,的确是有个人来过破勐山。” 果不其然啊……温柳年笑容愈发纯良:“为了鲛人?” “为了买金线蛊。”阿勘道,“当时开出的价钱不低,条件是要派一个人随他一道去东海。” “然后族长便答应了?”温柳年问。 “我倒是不想答应。”阿勘又看了眼段念,语调明显不善。 段白月挑眉,七八年前,正好是自己联合其余部族孤立破勐的时候,估摸着也是钱尽粮绝,所以不得已出了山。 当年派出去的人是阿勘的堂弟,名叫纳巴,算是族人中的养蛊高手,在东海待了大半年才回来,带回了不少金银珠宝,破勐族也因此过上了好日子。 “他人呢?”温柳年赶忙问,“为何没有一道过来?” “前年打猎时滚下了山。”阿勘道,“没救回来。” 温柳年眼底有些歉意。 “据他所说,在东海的时候一直被囚禁,只能见到两三个人,也不知道是在哪里。”阿勘道,“每日所做之事就是不停养金线蛊,偶尔听起守卫交谈,曾提到人身鱼尾,觉得稀奇便写成了故事,打算带回来给族人长见识,后头却不慎遗失。” “那应该就是这本了。”温柳年从桌上拿起来,“恰好被谁捡到,当成古书送到了书院。”然后在事隔多年后,又被自己重新找到。 这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囚禁纳巴的是座什么样的宅子,他可曾说过?”叶瑾插嘴问。 “屋中间有一根大圆柱,墙壁干干净净。”阿勘道,“院子里种着树和花。” 其余人都沉默,城里至少一半宅子长这样。 “院里还有个水缸。”大概是觉得众人眼神有些难以言表,阿勘又努力想了一遍,“里头有红色的鲤鱼。” “锦鲤?”温柳年来了兴趣,大鲲城里的百姓虽说大多是渔民,不过大都是捞海鱼,寻常人家也没能力花大笔银子,从外头运两条锦鲤回来养。想起王爷府中那一池锦鲤,温大人满意挠挠脸蛋,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金线蛊是用来操控人脑,一旦在人体里待超过十年,便会彻底吞噬人脑将其变为傀儡,寿命也会大大缩短,极为阴毒残忍,非但为武林正道所不齿,连其余苗疆部落也深为唾弃,也难怪对方会去破勐族开天价。 “族长可有解药?”温柳年问。 阿勘点头:“自然,要用我的指尖血,不过要在配置出来后三个时辰内服下,否则会失去药效。” “甚好。”温柳年笑眯眯,“那阁下便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吧。” “多住一阵子?”阿勘瞬间站起来,怒道,“先前西南王分明就说过,我将事情说完便能回去。” “管饭管饭。”暗卫赶紧打圆场。 阿勘埋头便往外冲。 “大丈夫做事,自当有始有终。”温柳年一把将人拽住,看似比他更加激动,“现在还不知道那些金线蛊到底被施到了何人身上,说不定现在已然思维麻木,成为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族长心心念念要回去与族人团聚,可曾为他们的父母妻儿想过半分?现在本官无非是想请族长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待找到受害人配出解药再回乡,此等合情合理的要求,为何也要被拒绝?!” 阿勘挣了两下没挣开,心说这读书人力气还挺大,再一看却被吓了一跳,哭了啊? 温柳年眼睛像兔子,气势汹汹盯着他。 “你……”阿勘受惊不浅。 温柳年异常坚定。 “那要多久?”阿勘问。 温柳年想了想:“半年。” “这么久?”阿勘皱眉。 “破勐族的事务,本王自会派人替你照看。”段白月道,“有阿海在,也不至于会出乱子。” 阿勘犹豫,他虽说不喜段白月,但也清楚他是当真有本事的,也说话算话,否则当初也不会愿意归顺,再转念想想,金线蛊的确也是自己族中之物,被留下收拾烂摊子并不算过分。而且最重要的是,看这满屋子佩剑之人,自己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既然硬来没好处,便只能后退一步。 “如何?”温柳年看着他。 “好。”阿勘终于点头。 温柳年顿时松了口气,差人将他带去了客房歇息。 “大人方才也是在演戏?”待到众人都离开后,木青山好奇问。 “前头是演戏,后头就当真了。”温柳年喝了杯水,“不管那些鲛人是怎么回事,都不该被人用金钱蛊操控,能救回来自然要救。” 至于那躲在背后的黑手,坏事做尽,迟早要将这笔债还回来。 第176章 【终极之战前的浪静风平】一家人团聚才叫过年 由于阿勘身份特殊,外貌又太过另类招摇,自然不方便出门露面,所以只能日日待在温府之中,没两天就开始烦躁,看谁都是一副要喷火的架势。 “你对此事怎么看?”沈千枫替他倒了杯茶。 “嗯?”叶瑾回神,眨眨眼睛问,“什么事?” “破勐族的族长。”沈千枫道。 “他啊。”叶瑾想了想,“满身毛。” 沈千枫:“……” 叶瑾抱着猫打呵欠,懒洋洋回屋去睡觉,留下沈盟主独坐院中很苦恼,满身毛又不是什么好事,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念念不忘。 而温大人此时也很苦恼,正蹲在院门口,拖着腮帮子往外眼巴巴看。 木青山苦口婆心劝:“大人就算守在这里不挪窝,也并不能使商船走得快一些。” “怎么还没有书信呢。”温柳年掰着手指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啊。” “落樱岛离这里尚且有段距离,最近海面上又在刮大风,船只会延误算不得意外。”木青山道,“大人若是思念大当家,不如将先前的信重新拿出来再看一遍?”想来也有厚厚一大摞,应该能应付过这段时日。 温柳年闷闷道:“没意思,都能背过了。” 木青山:“……” 温柳年问:“师爷可要听?” 木青山赶紧摇头。 温柳年继续唉声叹气。 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木青山以为又是暗卫在打架,刚想着要出去看看,就见无影趴在无风背上,两人一道踉踉跄跄冲了进来。 “大人。”无风笑着把无影放在一边。 “无风少爷。”温柳年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一直在贝沙湾附近探查,想着离这里也近,便顺道过来看看阿影。”无风道,“没闯祸吧?” “自然没有。”无影抗议。 “辛苦了。”木青山道,“快进来坐,我去泡茶。” “可有查到什么东西?”温柳年问。 “并无太多有用的讯息。”无风摇头,“贝沙湾附近迷雾重重,商船向来都只有绕道走。海面不比陆上,暗查起来要困难许多,有没有危险暂且不论,还担心若被发现行踪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一直守在外围。” “也是意料之中。”温柳年道,“否则也不会被楚恒选来养鲛人。” “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木青山将茶盘放在桌上。 “目前来看,的确没什么方法可以进去。”无风道,“楚恒的战船每隔三月会进一次贝沙湾,对外称是作战演练。” “倒是可以光明正大提出,要一道去观战。”温柳年道,“但此类演练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地方也不尽相同,若我们偏偏要去贝沙湾,对方定然会起疑。” “明里不行,暗中也进不去,难道就这么干等着?”木青山问。 “若是找不到其余办法,就只能继续等。”温柳年道,“否则怕是会功亏一篑。” 木青山道:“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最近楚家父子异常安分,不仅日日带兵在城内巡逻,更是时不时就会开仓放粮,甚至还在城内建了座学堂,颇有几分励精图治的架势,想等他们露出马脚并不容易。 “若楚恒能一直如此,倒也不错。”温柳年道,“就算是做样子给我们看,至少百姓实打实得了好处。 “估摸着他现在烧香拜佛,天天盼着大人早些走。”无影啃了一口手里的蜜桃,“那我们就偏不走!” “对了。”无风敲敲他的脑袋,“看大人在信上说,有人要给你提亲?” “咳咳。”无影被呛到,悲愤看温柳年,“说好要保密的啊!” 温大人淡定望天,没说。 “平浪帮如今家破人亡,就莫再拿此事打趣了。”无影擦擦嘴。 “不是打趣,不过先生看到书信,也说该给你留意一门亲事。”无风单手搂过他的肩膀,“给哥说说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无影想了想,“脾气好,会做好吃的豆腐鱼汤和糖饼,不能时时缠着我,最好还要会些拳脚功夫。” “没了?”无风睁大眼睛。 “没啦。”无影摇头。 无风抽抽嘴角:“让你选媳妇,不是让你描述落樱岛后厨的王大娘。” “噗。”木青山被逗笑。 “不如请追影宫诸位英雄说个媒?”温柳年突发奇想,横竖闲着也没事,办一场亲事也好。 “来来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看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合适。”无风带着亲爱的弟弟往外走。 无影抱着柱子泪流满面,快点放开我,分明你自己都还没成亲! 既然目前贝沙湾暂时进不去,再加上楚渊曾经下旨命众人尽量不要打草惊蛇,温柳年等人也便没有再出下一步动作。只是按例前去军队巡查,又隔三差五到周围村落探访民情,本本分分做着钦差该做之事。 段白月依旧打着祭祖的旗号,与楚国海军遥遥相对,如同扎在心里一根刺,拔不了又剔不掉。楚恒也曾暗中派出心腹,想要趁机挑起他与沈千枫之间的矛盾,却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不仅没出乱子,甚至连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几次之后,楚家父子总算意识到段白月不是个简单角色,才稍微安分了一些。 夏去秋来冬流转,转眼又到了年关。叶瑾随沈千枫一道折返江南陪爹娘过年,尚云泽带着木青山出海看稀罕尚未归来,无影也回了落樱岛。除夕当天温柳年一大早便起床,给城中百姓写了不少春联,又去厨房溜达了一圈,然后就撑着腮帮子,坐在门槛上叹气。 今年似乎有些冷清呐。 “大人!”暗卫喜气洋洋,赶着一群鹅进来。 温柳年:“……” “百姓送的。”暗卫解释,“推辞不掉,我们付了银子。” “这么多啊。”温柳年四下看看,愁道,“要养在哪里。” “由着到处跑便是。”暗卫道,“听着嘎嘎叫也热闹。” 温柳年闻言更想哭,居然要靠着鹅叫才能热闹。 “大明王前几日不才写来了信,说大当家最近功夫突飞猛进。”暗卫坐在他身边,“这种时候,不好打断的。” “我知道。”温柳年捏捏手指,但还是想。 “待到吃完饭,我们陪大人去街上逛逛。”暗卫继续哄,“有会发光的鱼。” “嗯。”温柳年心想,会发光的鱼。 两只红甲狼晒完太阳,从外头嗖嗖爬进来,摆着须须要虫吃。 过年呐。 温柳年站起来拍拍衣裳,刚打算去厨房端肉末,外头却传来一声“小柳子”,于是不由得一怔,伸手挠挠耳朵,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温夫人拎着裙摆,高高兴兴从外头跨进来。 “娘亲!”温柳年惊喜万分。 “哎!”温夫人笑得快要合不拢嘴,后头跟着温如墨与周顶天,周慕白也一道,还有一大马车年货。 “爹爹!”温柳年快要哭出来。 温如墨乐呵呵,顺便得意瞟了眼周顶天,怎么样,我亲儿子,先叫的我。 “咳!”周顶天咳嗽两声。 “干爹。”温柳年欢欢喜喜扑过去。 “又胖了些。”周顶天抱着他掂了掂,“挺好。” “腰细了。”温柳年强调。 “胖些才好,有官威。”周顶天把他放到地上,“原本三天前就该到的,结果路上恰好遇到李掌门做寿,过去喝了杯酒所以迟了些。” 温柳年鼻头略红,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家里头有你二伯与大哥操持,我们便过来这大鲲城过年,总不能年年都让你一个人在外头。”温夫人拉住他的手,笑道,“就当出来散散心。” 原本还想着要清清冷冷过年,没想到一下子全家人都聚齐,暗卫兴高采烈张罗着让众人住下,周顶天与温如墨去街上买酒,温夫人也挽起袖子张罗着要做狮子头,刚去年货边想着要拿淮杞出来,外头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面目甚是狰狞,顿时被吓了一跳。 “娘亲。”温柳年赶忙从厨房跑出来,“他叫阿勘,是西南部族的族长,不是坏人。” “原来是苗疆来的啊。”温夫人抚抚胸口,“长得可真结实,成亲了吗?” 温柳年:“……” 怎么见谁都是这一句。 “还没有。”阿勘粗声粗气道,“回去再娶。” 温夫人左右打量了他一圈,摇头道:“既然来了中原,就要穿利索一些,这样不好出门的。” “温大人不叫我出门。”阿勘进到厨房,自己扯了根烧鸡腿啃。日日被闷在屋子里,刚开始着实烦躁,后来温柳年大概觉得这样也不行,于是便开始教他一些文韬武略治国之道,听着还挺有意思。暗卫闲来无事也会教他一些拳脚功夫,偶尔还会一道偷偷摸摸出海,算是颇有乐趣,于是便也不再着急要回去。 “身份特殊,不方便被别人看到。”温柳年解释。 “原来这样啊。”温夫人心软,见他蹲在台阶上闷不做声啃鸡腿,觉得挺可怜,于是便差人买了套新衣裳回来,又问他爱吃什么,晚上好一起做出来。 “破勐族不过年。”阿勘摇头。 “既然住在一起,那便是一家人,不过年也总要吃饭。”温夫人替他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看到你就想起小柳子。” 温大人瞪大眼睛,怎么这也能联系到一起,难道我们长得很像。 “都是一直漂在外头,有家却不能回。”温夫人叹气,“世道不太平啊。” “会太平的。”温柳年在旁边补充。在这段时间里,楚国驻军布局已经发生了巨大转变,西北驻军被大批调往东北,而东北沈千帆的军队则是撤回王城,江南一带的军备力量明显开始向东海倾斜,外界都在传,说楚皇此举八成是为了对付段白月——祭个祖先都能祭一两年,说是没有其余意图,傻子也不会相信。 “要打仗吗?”温夫人问。 “或许吧。”温柳年笑笑,拆开一包花生糖,“大过年的,不说这个。” 待到众人从外头回来,阿勘已经被温夫人重新捯饬了一番,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换了新衣裳,满脸胡子被刮了个干净,若非脸上刺青还在,几乎要认不出是谁。 暗卫一窝蜂扑上去,争先恐后将他的头发揉乱,一院子大白鹅也跟着凑热闹,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片。周慕白拎着酒坛子纵身跃上墙头,以免被殃及无辜。温夫人笑呵呵,转身回厨房去做饭。 “来了这么多人?”听到通报后,楚恒皱眉。 “不止是温大人的双亲,还有孔雀门掌门人与三少爷。”探子道,“再加上追影宫的人,一院子闹闹哄哄的。” 楚恒苦恼揉揉太阳穴。 “我们原本也没打算有所动作,就算追影宫主前来也不足为惧。”楚承替他倒了一杯茶,“父亲不必为此忧心。” “总觉得来者不善啊。”楚恒道,“段白月那头可有动静?” “又调拨了一批军队过来,看架势是要有大动作。”楚承道,“皇上那头是怎么个意思?” “同先前一样,命你我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两方交战之时牵制兵力,被东海贼寇趁虚而入。”楚恒道,“待到朝廷大军调拨完毕,再正式开战。” “皇上该不会觉得,段白月会一直安安分分等到原地,待他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吧?”楚承轻嗤。 “那也能拖一天是一天。”楚恒道,“准备时间越长,对朝廷就越有利。按照现在的局势,就算段白月突然开战,有你我挡在前头,也足够沈千帆率军赶往这大鲲城。” 楚承摇头:“到时候即便大获全胜,战功是别人的,吃亏却是我们吃,倒是一笔好买卖。” “为了拉拢日月山庄月追影宫,朝廷恨不得将所有好处都给沈家人。”楚恒道,“待到年后想办法会会西南王,先试探一番,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先前为了挑起他与沈千枫的矛盾,也算是多有得罪。”楚承小心道,“听各类传闻,西南王可不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向来睚眦必报。” “欲行大事者,若要拘泥于这些小仇小怨,也成不了气候。”楚恒摇头,“能雄踞一方成为霸主,应当有能力权衡利弊,知道如何取舍才对自己最有利。如今朝廷视他为眼中钉,只有同我们合作,胜算方能大上几分。” 楚承点头,转身出去做准备。府中下人见他脸色阴沉,自是个个噤若寒蝉,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四处都静悄悄的,虽是除夕当天,却一丝年味也无,与不远处的温府形成鲜明对比。 温夫人煎炒烹炸,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还嫌少,又弄了口铜锅煮起海鲜,方才觉得稍微满意了些。阿勘还是头回在外过年,觉得有酒有肉又能大声说话,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还挺自在,也就跟着高兴起来,对温夫人也极为亲近,一直在说先前发生在西南的一些事。 “吃蚂蚱啊?”温夫人脸色一白。 “到处都是毒虫?”温夫人脸色又一白。 “嫌读书人没用处?”温夫人脸色又又一白。 当听到“有地位的男子起码要娶五次媳妇”时,温夫人终于胆颤心惊看向自家儿子,阿越不会也这样吧? 温大人冷静啃了一口猪蹄:“娘亲想多了。” 莫说娶回家,敢多看一眼都打断腿。 当真是非常凶悍。 东海落樱岛,此时也是灯火通明,无影带着一群小娃娃在外头疯,赵越仰头喝下杯中酒,身边摆着霁月刀。 “大过年的,莫非还打算去练功不成。”云断魂慢悠悠斟酒。 赵越笑笑:“我想早些回去。” “等到练成出师,在你回大鲲城之前,或许能再帮小柳子做件事。”云断魂道。 “何事?”赵越放下酒杯。 “去贝沙湾。”云断魂道,“那里是迷魂阵,没人能闯进去,小柳子曾写信过来,说里头或许有鲛人。” “鲛人?”赵越皱眉,“当真有?” “说不准,小柳子似乎也不大相信,不过却有人真的见过。”云断魂道,“无风去探查过两回,并无太多收获。” 赵越点头,放下手中酒杯,拿起霁月刀便往外走。 “少爷要去哪?”无影见着后好奇问。 “练功。”赵越头也不回。 “大过年也不歇一天啊?”无影费解。 “为了温大人,莫说是过年,就算是天塌了也会继续练。”无风道,“你没遇到心上人,自然体会不来。” “说得好像你已经成了亲一样。”无影一脸嫌弃,“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牵过,还不如我。” “牵阿萝的手不算,她才四岁。”无风敲他的脑袋。 无影:“……” 哦。 那我也没牵过。 无风笑着摇摇头,带他去厨房煮饺子。 大鲲城内,温柳年打着呵欠,趴在被窝里发呆。 已经分开了整整一年啊…… 第177章 【居然当真有鲛人泪】最想要的是什么 初一清早,温柳年换上新衣裳,兴高采烈刚打算跟着暗卫一道出去放鹅,却被温夫人半路拉住。 “娘亲有事?”温柳年不解,随她一道进了卧房。 “昨日没顾得上给,前些日子你大哥去外地商号查账,回来给你带了样礼物。”温夫人拿出来一个小匣子,“说是送给阿越,能做个刀穗。” “我也有东西送给大哥。”温柳年道,“是皇上赐的陈年普洱。” “打开看看。”温夫人将匣子递给他,“这可是稀罕物,估摸着宫里头也没有。” 温柳年被勾起好奇心,打开盒盖就见是一颗珠子,蓝汪汪的,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确极为夺目。 “据说能保平安。”温夫人道,“阿越一天到晚打打杀杀,也没个爹娘求的护身符,正好用这个代替。” “是什么?”温柳年小心翼翼拿起来,“先前从没见过。” 温夫人道:“鲛人泪。” “叫什么?”温柳年瞬间抬头。 “鲛人泪,是锦楠绸缎坊的掌柜出海,无意中从渔民那里得来的。”温夫人道,“后来又被你大哥买了下来。” “当真是鲛人泪,鲛人的眼泪?”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海里头哪有鲛人,无非是稀罕些的珠子,再起个好听的名字罢了。”温夫人疑惑,“怎么,有问题?” “先前就有传闻,说东海有鲛人。”温柳年道,“我派人去查了三五回,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还真有鲛人啊。”温夫人也有些吃惊,想了想却又摇头,“即便是真的有,也是好好在海里头过日子,又未横行霸道欺凌渔民,你还是莫要打扰别人清静。”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温柳年道,“娘亲先告诉我,是哪个锦缎坊的掌柜?” “淮州城里的杜锦楠,杜掌柜。”温夫人道,“小时候住在我们对街,后来搬走了。” “想起来了。”温柳年拍拍脑袋,“去了淮州城?” “是啊,生意做得不算小。”温夫人道,“光海上的航道就开了两条,内陆也有不少分号。” “与大哥关系好吗?”温柳年又问。 “自然好。”温夫人道,“锦楠与你大哥一样,都是老实孩子,和你不一样。” 温柳年:“……” 其实我也挺老实。 “杜掌柜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势必已经忙到焦头烂额,若是没大事,还是莫要打扰为好。”温夫人叮嘱。 “嗯。”温柳年点头,“娘亲放心,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温夫人替他整整衣领,“好了,跟追影宫诸位少侠一道出去逛吧。” “关于鲛人泪的事,娘亲先不要告诉别人。”温柳年叮嘱,“回去后也要提醒大哥与杜掌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当真有这么严重?”温夫人有些担心。 “不算小事,不过也没必要太过担忧。”温柳年道,“我会尽快将事情查清楚。” 温夫人点点头,看着他一路出了卧房,心里忍不住就叹气。 怎的送个珠子都能送出事。 一大群鹅在街上耀武扬威嘎嘎叫,温柳年跟在暗卫后头,还在想关于人鱼泪之事。 “吃不吃?”周慕白递过来一个糖糕。 温柳年接过来咬了一口,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周慕白在他眼前晃晃手。 “淮州城的杜锦楠杜掌柜,你与他熟吗?”温柳年问。 “杜锦楠?”周慕白好笑,“小时候为了替你偷糖,被他当成贼放狗追了一回,便结下了梁子,没怎么打过交道。” 温柳年:“……” “不过大哥与他关系不错。”周慕白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有事想问他。”温柳年道,“与鲛人有关。” “鲛人?”周慕白摇头,“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 “你信吗?”温柳年看他,“这世上当真有鲛人。” “我不信。”周慕白道,“在海上漂了这些年,也见过几回传闻中的鲛人,无非是大一些的鱼类而已,隔着茫茫水雾,会看错不稀奇。” “我也不信。”温柳年道,“但似乎真的有,而且还与叛军有关。” “有什么线索吗?”周慕白问。 “在贝沙湾。”温柳年道,“那里或许有鲛人。” “可要我去替你查一查?”周慕白道,“先前听过贝沙湾,似乎是个迷魂阵。” “暂时不必。”温柳年道,“现在还没具体商议过计划,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 “好吧。”周慕白道,“我在东海也算是有些门路,若是他日有需要,尽管提便是。” 温柳年笑笑:“多谢。” 暗卫一边赶鹅一边竖起耳朵听,心里略担忧。 大当家到底何时才能出关归来。 我们可得将大人看牢一些。 落樱岛上,无影正端着一盘点心捣捣无风:“吃不吃?” “再吃下去,你也不用练轻功了。”无风敲敲他的脑袋。 “哦。”无影敷衍应付,然后伸长脖子看前头,“少爷与先生练多久了?” “半个时辰。”无风将盘子从他手中抽走,“你从后头攻上去,试着偷袭少爷。” “不去。”无影摇头,“万一伤了少爷,先生这头暂且不说,温大人也会挠我。” “现在想伤少爷,怕是没那么容易。”无风递给他一把剑,“去吧。”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无影抗议。 “一壶樱花酿米酒。” “成交!” 赵越躲过云断魂一掌,刚欲拔刀再度攻上前,却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风声,来不及多做思考,只是凭借本能闪身向一边躲去。无影没料到他速度竟会如此之快,一个收手不住,若非被云断魂及时捞住落回地面,险些撞在了树上。 无风摸摸鼻子,明显很想笑。 无影很受打击,蹲在树下半天不起来。 “幸好阿越收刀快。”云断魂揉揉他的脑袋,“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不改早晚会吃亏。” “早就说了,少爷的功夫今非昔比。”无风将他拉起来,“还有,你最近确实有点胖。” 云断魂笑着摇头:“好了,都去歇着吧。” “我也要练少爷的功夫。”无影嘟囔。 “你骨头太软练不了,即便是练了,也只能是不高不低。”云断魂道,“但身子软也有软的好处,练轻功会事半功倍,这点阿越不如你。” “听到没有。”无风揽过他的肩膀往回走,“今晚吃苦瓜,给你清清肠胃,也好轻盈一些。” 无影泪流满面,能不吃吗。 看着他二人打打闹闹离开,云断魂笑替赵越倒了杯茶:“再有一两个月,你便能出师了,比先前料想的还要早大半年。” “师父所创这套刀法极为流畅,练起来自然快。”赵越道,“而且细参之下,还会发现不少精妙之处。” “你悟性不低,心境也不浮躁。”云断魂道,“虽说时时刻刻想着要早些回去,却也没有因此受到打扰,依旧能耐下性子踏实练功,实属不易。” “师父过奖了。”赵越将霁月刀放到一边,面色看似有些犹豫。 “有事?”云断魂问。 “前几天的时候,我去了藏书楼。”赵越道,“见到了我娘的画像。” 云断魂眉头微微一皱。 “画像上的落款与印章,是楚氏先皇。”赵越斟酌字句。 当朝天子给一个青楼女子作画,无论如何也不合常理,跟别提是盖上私印——除非关系极其亲密。 云断魂沉默不语。 “他是我爹?”赵越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云断魂叹气,“你娘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想要你知道这些。” 话说到这份上,赵越自然已经能猜出来,于是自嘲笑道:“先前倒是的确没想过。”或者说是模糊猜到过,却一直就不愿去证实。 “你养父原本是先皇的贴身侍卫,一道去百花苑的次数多了,也便对你娘产生倾慕之心。”云断魂道,“后来先皇听信谗言,派他前去暗杀白荷,便有了后来那场亡命天涯。” 赵越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自己该是何种情绪。 “人一旦坐上皇位,心里便会不一样了。”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先皇如此,当今天子亦是如此。” 赵越道:“我从未打算用这个身份去做些什么,也没想过要让其余人知道。” “如此便是最好。”云断魂道,“小柳子比你聪明些,他一早便猜到来问过我。” 赵越笑着摇摇头:“我如何能比得过他。” “看看你与叶谷主,再看看当今天子,真不知做皇帝有什么好。”云断魂又倒了一杯茶,“哪里比得上在江湖之中洒脱自在。” 赵越道:“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那你最想要什么?”云断魂问。 “我?”赵越笑道:“自然是最想早些回家。” 海浪阵阵,将沙滩冲刷得洁白如洗。 遥遥对岸,温柳年赶着一大群鹅,正在慢慢悠悠到处晃。 红甲狼趴在他肩头,昏昏欲睡晒太阳。 天气暖洋洋的呐…… 第178章 【一艘黑色的大船】既然要打仗了那本官能不能先走 正月十五之后,温家父母便回了江南,周慕白则是跟随商队一道驾船出海,说是要会几个朋友。家里重新安静下来,暗卫都在感慨,也不知道尚堡主他们去了哪,居然这么久还不回来。 茫茫东海,一艘巨大的商船正在破浪而行。尚云泽抖开披风把人裹住:“回去睡一阵子?” “不困。”木青山摇头拒绝。 “无非是出次海,怎么就如此兴奋。”尚云泽哭笑不得,“天不亮就醒来,晚晚都要闹腾到半夜才肯睡,白天还不困。” “我先前没坐过船。”木青山眼睛亮闪闪,“也没想过能出海。” “那坐了十几天,也该坐够了。”尚云泽搂过他的肩膀,“乖,跟我回船舱,等会要起风了。” “不回去!”木青山抗议。 “不回去就亲你。”尚云泽威胁。 木青山踢踢他,一点都没有被吓到。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刚打算强行抱着人回去,耳边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悠扬歌声。 “咦?”木青山觉得有些奇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尚云泽点头。 “那就不是我听错。”木青山往四周看看,“可都是海,怎么会有歌声?” “说不定……是海里的人在唱?”尚云泽挑眉。 “鲛人吗?”木青山吃惊。 “我瞎猜的。”尚云泽轻轻捂住他的嘴,又凝神听了一阵子,“现在没了。” “可是刚才我们都听到了。”木青山往船下看,“不知道会不会游过来。” “两位客人。”船主循着声音找上来,“快回舱吧,前头可不大太平,还是莫要露面的好。” “为什么会不太平?”木青山皱眉。 “这位公子还不知道吧,前头是贝沙湾,东海出了名的迷魂阵。”船主道,“里头有妖孽啊。” “什么妖孽?”木青山又问。 “这我哪知道,若是见着了,哪里还能有命活。”船主连连摆手,“客人快些进舱吧,绕过这一片就没事了。” “多谢提醒。”尚云泽拉着木青山,两人一道拉着回了住处。 “为什么不多看一阵子?”木青山不解,“说不定真的能看到鲛人。” “鲛人可不是飞鱼,随随便便就能见着,况且贝沙湾附近迷雾重重,我不能让你有危险。”尚云泽帮他倒了杯水,“明晚就能到海菜岛,等见到紫花婶婶后,有什么问题再问她也不迟。” “嗯。”木青山想了想,又问,“紫花婶婶会很凶吗?” “有一点。”尚云泽抱着他坐在床边,“不过那是对外人,你是自家人。” “但她先前想把侄女嫁给你的。”木青山提醒。 尚云泽好笑:“我就无意中提了一句,你这倒记得清楚。” 木青山踢踢他,就是记得清楚! “只是想而已,我不愿也就罢了,别人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不差我一个。”尚云泽和他额头相抵,“做点坏事好不好?” “不做的。”木青山凶巴巴捏住他的嘴。 “口是心非。”尚云泽翻身把人压在床上,低头亲下去。 小木头把脸侧到一边。 嗯,那就只做一次。 这一夜极为风平浪静,船队顺利绕过贝沙湾,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将人送到了海菜岛。 “尚堡主?”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兄怎么会在这里。”见着周慕白后,尚云泽与木青山也有些意外。 “这可真是巧了。”周慕白笑道,“昨日才刚听紫花婶婶说尚堡主会来,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人,想来也和在下是为了同一件事。” “贝沙湾?”木青山猜测。 周慕白点头:“先去见见紫花婶婶吧,她一早就亲手收拾了一处清静院落,念叨了能有十几回怎么还不到。” 与落樱岛相比,海菜岛要大得多,几乎能赶上内陆一个大城镇。岛主便是紫花婆婆,据传原本是中原武林世家出身,后来不愿被父兄指婚就逃婚出了海,抵达海菜岛时见百姓生活凄苦,便率领十几名岛民惩治了恶霸,后又帮着百姓发展渔业,颇有几分传奇色彩。 “这里是东海最繁华的岛屿。”尚云泽一边走,一边对木青山道,“等安顿好后我带你去逛逛,不比内陆差。” “好香啊。”路边有人卖烤鱼,还有一篮一篮的酸甜野果,木青山几乎要目不暇接,“大人定然会很喜欢。” “可不止是大人会喜欢,海寇也喜欢,先前三番四次率部打劫,烧杀抢掠百姓深受其害,朝廷却迟迟不肯派兵救援。”尚云泽道,“最终还是紫花婶婶忍无可忍,率领渔民将敌军首领擒获,挂在柱子上鞭尸三天,才总算换得一方安宁。” 木青山吃惊:“这么厉害啊。” “那是自然,一伙欺软怕硬惯了的海盗,如何能比得过中原武林世家小姐。”尚云泽低声道,“还是个刁蛮的大小姐。”即便现在年纪大了,做姑娘时的性子也是半分未改。在武林大会上一见着自己,就说要带回家给侄女相亲,被拒绝还不高兴,最后险些闹白脸,算是不打不相识。 木青山没见过几个中原武林大小姐,于是便脑补了一下穿紫衣服的花棠,头发再花白一些,想着应该就差不多了。没料到见面之后,居然是个慈眉善目的婶婶,笑呵呵的,说话也好听,哪里有半分刁蛮的样子。 “你就是小木头吧,小模样可真白净。”紫花婶婶拉着他来回看,显然很是喜欢。 “婶婶。”木青山笑眯眯打招呼。 “前些天我还在跟明川说,过完年要出去走走散散心。”紫花婶婶吩咐下人泡了茶,“没想到你们一个两个,居然都跑来了我这里,想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咳。”周慕白摸摸鼻子,“谁说的,我就是想来探望婶婶,并无其他意图。” “你也就这一张嘴。”紫花婶婶摇头,“成天在外头晃,也不知道早日成家立业,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周慕白淡定喝茶。 “这两个人都信不得。”紫花婶婶拍拍木青山的手,“以后离远一些,你是读书人,莫要被带坏了。”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 尚云泽瞪大眼睛,这就答应了啊? “说吧,到底为了什么事?”紫花婶婶替木青山剥核桃。 “贝沙湾。”尚云泽与周慕白异口同声道。 “贝沙湾?”紫花婶婶皱眉,“怎么问起这个。” “听说那里是迷魂阵?”尚云泽道。 “是啊,但也不是最近的事情了,大家伙早就习惯了,行船也会绕着走。”紫花婶婶道,“也没听着出过什么乱子,怎么你二人突然都跑来问?” “据说那里有鲛人。”周慕白道。 “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鲛人。”紫花婶婶不信,“明川小时候也说见着了鲛人,后来几个叔伯合力去捞,也只是一条模样怪异的大鱼而已。” “可是我们在行船路过的时候,听到了歌声。”木青山强调。 “那是大黄鱼。”紫花婶婶道,“可不是什么鲛人海怪。” “那婶婶进去过贝沙湾吗?”尚云泽又问。 “没有,闲得没事干,何必要冒险。”紫花婶婶道,“云山雾罩的,绕着走尚且来不及,莫非你想进去?” 尚云泽点头:“我想进去看看。” “那可不行,危险着呢。”紫花婶婶摇头,“海里不比陆上,不可轻举妄动。” “这么多年,婶婶当真没听到过关于贝沙湾鲛人的传闻?”周慕白又问了一次,“一点也没有?” “我又没有老糊涂,这还能记不清。”紫花婶婶埋怨。 还当真是一无所获啊……周慕白叹气。 “怎么,问不到事就开始不耐烦了?”紫花婶婶不满。 “怎么会。”周慕白迅速笑出一脸春风,“即便没问到事情,来探望一下婶婶也很好,对吧,尚兄。” “自然。”尚云泽点头。 “岛上风景很好的。”木青山也道,“烤鱼也好吃。” “街边那些小摊贩算什么,等会婶婶亲自给你烤。”紫花婶婶拉着他的手,“走,我先带你到这岛上四处逛逛。” “好。”木青山很高兴。 看着他二人出了门,周慕白感慨:“果然,婆婆婶婶都喜欢斯文白净的读书人。” “正好,你我出去喝一杯。”尚云泽道,“听说这岛上花酿不错。” “如此馋酒,莫非尚兄被管了一路?”周慕白打趣。 尚云泽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恰逢海菜岛上摆集市,四处闹闹哄哄都是人。虽是正月却也不冷,木青山看什么都稀罕,最后买了一个鱼糕,沾了盐巴慢慢吃,嘴上都是细粉沫。 “这小身子骨瘦的哟。”紫花婶婶捏捏他的胳膊,“吃饭跟猫似的可不行,不习惯这东海的东西?” “不是,好吃的。”木青山把其余鱼糕一股脑塞进嘴里,“我本来就吃得少。” “吃多些才讨人喜欢。”紫花婶婶教导。 木青山眯眼笑:“嗯,大人就是。” “是那位温大人吧?我也听了不少传闻,比楚恒好多了。”紫花婶婶道,“像个好官。” “大人为官清廉,又聪明,嘴能说,还吃得多。”木青山很认真,“百姓都喜欢他。” 紫花婶婶被逗得直笑:“原来云泽喜欢你这般的,怪不得当初死活不肯娶莺儿。” 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 吃了不少小点心后,想起海边有篝火会,紫花婶婶便又带他过去看热闹。抵达时已经暮色沉沉,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架柴堆,渔歌悠扬婉转,人人都在笑。 “会跳舞吗?”紫花婶婶问他。 “啊?”木青山赶紧摇头,“不会。” 话音刚落,一伙渔家女便已经将他拉了过去,手牵手围着篝火转圈唱歌,又敬了一碗酒才将人放回来。 “晕的。”木青山没什么酒量。 紫花婶婶笑着摇头,可真是个小书生。 在篝火会待了一阵子,周慕白与尚云泽也找了过来,见着自家呆兮兮的小木头后,尚云泽头疼又无奈:“婶婶。” “一碗酿米酒,睡一夜便会好。”紫花婶婶把人还回去,“我去东头看看,你们早些回去歇着吧。” “唔。”木青山趴在尚云泽怀里。 周慕白识趣消失,尚堡主拍拍怀里的小呆子:“回家好不好?” “要背。”木青山提要求。 尚云泽笑着摇摇头,刚打算将他背起来,一道海浪却拍向沙滩,似乎卷上来一样什么东西。 “要去哪?”木青山不解。 “去看看是什么。”尚云泽带着他往过走。 木青山乖乖跟上,还没等靠近,尚云泽却猛然顿住脚步,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嗯?”木青山不解。 尚云泽叹气:“乖,别看。” 紫花婶婶闻讯也带人赶过来,黑影是一具少年的尸体,看样子约莫只有十二三岁。 “可怜啊……”紫花婶婶摇头,吩咐人取来白布,准备寻个地方埋葬。为了讨生活,东海有不少人家的男孩都是打小就跟着叔伯出海,估摸着是不小心失了足。 “等等!”周慕白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取过火把凑近一看,就见那男孩脚腕被绳子牢牢捆在一起,显然是有人存心加害。 “混帐东西!”紫花婶婶怒极。 “婶婶!”远处又有人惊呼,“这里还有一个啊!” 木青山皱眉,与尚云泽对视了一眼。 这…… 海边青壮年连夜打起火把搜寻,天明之际,海边已经摆了整整四具尸体,都是十岁出头的男孩,脚腕无一例外被绳索捆绑。应该是在哪里落了海,然后随着海浪被卷上沙滩。 “谁会如此歹毒?”木青山问,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看不出来什么。”周慕白检查过后道,“身上有不少伤痕,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印记。” “手段如此歹毒,若是放任发展下去,还不知有多少人家会受害。”紫花婶婶摇头,“此事非同小可,要尽快查明才是。” 海菜岛是海路通商必经之路,所以每日都有不少商船停泊,紫花婶婶又为人直爽,与不少船主都关系甚好,要打听消息并不难。 “确定是黑色的大船?” “是啊。”有福船队的船主道,“前些天与我们抢航道,险些打起来。当时就在甲板上看到了七八个男娃,还当是穷苦人家的小孩要南下讨生活。” “去了哪里?”紫花婶婶追问。 “这就没问了,不过看架势是要往南边去。”船主道,“没在这海菜岛补给些吃食?” “没有。”紫花婶婶摇头,“明川去查了登记薄,从未有过这么一艘船。” “那就怪了。”船主也有些糊涂,“过了海菜岛,可得过好一阵子才能到下一处大岛,不补些干粮要吃什么?”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周慕白与尚云泽对视一眼,接下来的航程很短,短到不需要补给,就能抵达目的地。 贝沙湾。 “怎么又是这鬼地方。”紫花婆婆摇头。 “就说了里头不太平。”尚云泽打开地图。 “那现在要如何,带人攻进去?”紫花婆婆问。 “这事怕是要官府去做。”尚云泽道,“对普通渔民来说,闯迷雾阵太过危险。” “楚恒?”紫花婆婆不屑,“可没人指着他能出兵贝沙湾。” “不是楚恒。”木青山道,“是温大人。” 日头暖融融,大鲲城中,温柳年伸了个懒腰,春困。 “大人!”暗卫跑进来,“盟主他们回来了。” 温柳年顿时来了精神,可算是回来了。 暗卫补充:“还带了不少江南吃食。” “甚好甚好。”温大人热情迎出去。 弄个点心吃一吃。 “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姓段的没来欺负大人吧?”叶瑾一见面就问。 “自然没有。”温柳年不解,“谷主为何要这么问?” “没有就好。”叶瑾总算是放了心,“过年时我将他的生辰八字给了娘亲,找了三个大师都说此人太淫荡,要离远一些。” 沈千枫扶额,你跟在旁边一脸要吃人的架势,谁还敢说好话。 “大师还能算这个啊?”温柳年受惊。 “自然算。”叶瑾点头。 “但谷主为何要跑去算段王的生辰八字?”温柳年依旧想不明白。 叶瑾恨恨:“因为他太下流!”长得就非常非常好色,走在街上都会脱裤子的那种! 温柳年一愣一愣。 “好了好了,回去休息。”沈千枫哭笑不得,将人强行带回了房。 “为什么一定要御驾亲征呢?只让千帆来不行吗?不然王将军也行啊!”叶瑾依旧想不明白,最后索性站起来收拾包袱,“不然我再去王城劝劝。” “听话不闹。”沈千枫将人抱到怀里,“皇上要来便来,有我们这么多人,害怕他会受伤不成。” “你懂什么!”叶瑾叉腰。 “你不说,我自然不懂。”沈千枫道,“你似乎很不想让皇上与西南王见面?” 叶瑾使劲点头。 “为什么?”沈千枫道,“当初皇上见七绝王的时候,你也并未说什么。” “七绝王与西南王如何能比!”叶瑾抗议。 “都是边疆封王,为何不能比?”沈千枫耐着性子继续问。 叶瑾和他对视,心情复杂到无法描述,这要我怎么说。 “小瑾?”沈千枫在他面前晃晃手,“怎么不说话。” “我跟你说件事。”叶瑾缓缓道。 “嗯。”沈千枫点头。 “不许告诉别人。” “好。” “否则我就休了你!”叶瑾凶悍。 沈千枫很配合:“嗯。” “我要阉掉段白月!”叶瑾握拳。 沈千枫无可奈何:“就这个?” 叶瑾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沈千枫猛然皱眉:“你确定?” “当然啊!”叶瑾愤愤咬住下唇。 “这……”沈千枫也有些受惊,“皇上和西南王?” 叶瑾继续点头。 沈千枫:“……” 叶瑾在他胸前砰砰撞。 死了算了。 沈千枫安抚拍拍他的背,眉间却难掩担忧。 自己当初因为一个沈家长子的身份,便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与他相守,更何况是当朝天子。 怪不得西南王愿倾举国之力,背谋逆之名,也要盘踞东海守着楚恒,先前还以为是与皇上有什么暗中约定,却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前路怕是不好走啊…… 官道之上,楚渊派出的密使正在策马疾驰,将盖有私印火漆的信函如期送往段白月手中。 十日之后,一道惊天巨雷在东海轰然炸开,西南王起兵了! “这就打仗了啊。”温柳年脸色一白。 “若我没记错,大人可是皇上派来与段白月和谈的!”楚承咬牙切齿。 “但没谈下来,也不是本官的错。”温柳年语调悲愤感情充沛,“当真是尽力了啊!” “小王爷如何看?”楚恒问。 “我?”叶瑾道,“如今战事骤起,自然要迎战,难道还能躲着不成。” “不知沈盟主——” “千枫是武林盟主,不是东海将军。”叶瑾冷冷打断他,“王爷倒是会躲清闲。” 这句话显然分量颇重,若换做旁人,只怕楚恒也忍不下去,但对方是叶瑾,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本官能回王城吗?”温柳年在旁边小心翼翼问。 楚承:“……” “留下也帮不了忙。”温柳年极为诚恳,“顶多为我大楚将士赋诗一首。” 楚承:“……” “千枫会保护大人。”叶瑾道。 “那就好。”温柳年明显松了口气。 楚承:“……” 见众人都在看自己,温柳年想了想,然后道:“王爷必胜。” 楚承几乎要吐血,这等半死不活的语调,还不如快些闭嘴得好。 第179章 【并没有全秃】而是地中海式秃 段白月盘踞东海已久,楚军对其自然不可能丝毫戒备也无。但在楚渊与沈千帆率大军抵达之前,楚恒也不愿折损兵力去与之抗衡,因此虽说也出了兵,战事却打得极为消沉,攻不进城便不去攻,每日只是在外头人吼马嘶叫嚣一番,便草草鸣金收兵,生怕会真的打起来,副将都是楚氏父子心腹,自然也知道该怎样配合,才能将这场戏演到最好。一时之间整片东海看似兵荒马乱,双方却几乎没有伤亡。 “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能日日写出新花样,也算是不容易。”温柳年将手中战报丢到一边。 “皇上与千帆约莫还要等一阵子才能到。”沈千枫道,“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拖延时间。” “亏得有西南王啊。”温柳年感慨。 叶瑾脊背挺直抱着猫,十分冷静。 温大人从善如流:“我只是随便说说,其实仔细一想,西南王也不是很重要。” 沈千枫:“……” “大人!”暗卫在外头道,“尚堡主写来了一封书信。” “书信?”温柳年纳闷,先前还在想怎么还不见回来,现在看来是被耽搁了? “看火漆应当有急事。”暗卫递给温柳年。 沈千枫与叶瑾也上前一道看。 “又是贝沙湾?”温柳年皱眉。 “混蛋!”叶瑾沉默许久,突然狠狠骂了一句。 知道他向来喜欢小孩,也见不得小孩受苦,沈千枫搂过他的肩膀,轻轻安慰拍了拍。 “尚堡主说会与师爷留在海菜岛,或许能找到别的线索。”温柳年道,“暂时就不回来了。” “也好。”沈千枫道,“紫花婶婶在东海颇有势力,有她出手相助,理应对我们有利才是。” “那现在怎么办?”叶瑾问,“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怕有更多的孩子会遭害。” “这倒是不难办。”温柳年道,“孩子之所以会被拐走,一来是父母受了骗,以为是要送娃娃去学手艺讨生活,二来是被人贩子拐走,估摸着第一种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大人有何想法?”沈千枫问。 “只要让那些渔民知道,将孩子好好留在身边,要比送到外头更有前途,自然就能将此等情况杜绝大半。”温柳年道,“毕竟若非迫不得已,也没人会愿意与骨肉分开。” “所以?”叶瑾试探。 “这就要谷主出面了。”温柳年捏捏下巴,毕竟有王爷的身份在,说话办事要方便许多。 于是当天晚上,叶瑾便与沈千枫一道去了王爷府。 “要组建一支新的海军?”楚恒闻言不解。 “不是现在就要上战场,而是为日后加强海境边防做准备。”叶瑾道,“赵大当家的师父乃是东海奇人,水性极其了得。皇上在得知此事后,便动了念头要组建一支水下军。” “原来如此。“楚恒点头。 “要练水下功夫,自然是年岁越小越好。”叶瑾道,“温大人已拟好榜文,若是王爷觉得没什么问题,我便下令送往东海各州县了。” “如此着急?”楚恒皱眉,“如今战事未停,可要将此事押后一阵再议?” “有王爷与西南王作战,这训练水下军的差使,交给温大人便是。”叶瑾道,“两不耽误。” “小王爷既然已经有了部署,那本王自当全力配合。”楚恒很识趣——楚国大军即将抵达,这当口也没人敢招惹叶瑾。 几天之后,一道榜文快马加鞭被送往东海各地。一时之间人人都在说,温大人过阵子要招兵,替皇上组建一支水军,只收六七岁到十几岁的小娃娃,师父还是东海里的老神仙。一旦被选中,全家人不仅能吃上皇粮,朝廷还会有封赏,这可是天一样大的好事。 “当真能扼制住吗?”叶瑾问。 “就算不能十成十,至少也能有八分作用。”温柳年道,“至于那些已经被拐走的娃娃,也只能盼着大军赶紧抵达,好早日解救出牢笼了。” 落樱岛冰室内,赵越赤裸上身闭目打坐,周围随时冰天雪地,心里却如同有一团烈焰在焚烧,真气久久凝结与胸前,带来阵阵钝痛。 云断魂站在他身边,道:“莫要强求。” 赵越调息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师父。” 红柳刀法已然练到第九层,最后一关却迟迟无法突破,每到紧要关头,总觉得真气郁结于胸,丝毫动弹不得,每每都是大汗淋漓方才惊醒。 “当初教你的时候,我便说过这套刀法七分靠努力,三分靠天命。”云断魂道,“江湖之中能练到此等境界者已然少之又少,不必太过执念。” 赵越点点头:“徒儿知道。” “东海战事已起,想来你也早该心急如焚才是。”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现在?”赵越有些吃惊。 “红柳刀法的最后一层,若是机缘恰好,练成只是一瞬间之事,但若执念于此,只怕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成。”云断魂道,“依你现在的功夫,已然能在中原武林排上名号,如今东海战乱遍地烽火,正是小柳子需要你的时候,还是暂时出关为好,待将来一切都浪静风平之后,你若再想回来继续练功也无不可。” “多谢师父。”赵越欣喜。 “这是尚堡主写来的书信。”云断魂道,“他此时正在海菜岛,你可先与他会和,再做后续商议。” 赵越点头:“是。” “此后若还有什么事,尽管写信来便是。”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虽说过去的二十多年吃了些苦,但也多了不少旁人没有的历练,将来定然会越来越好。” 赵越笑笑:“待到战事结束之后,我再带着小柳子一道回来,当面拜谢师父。” 过了三日,商船路过落樱岛,赵越与众人告别之后,便南下前去找尚云泽。温柳年则是日日待在宅子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挖空心思写檄文,句子越来越长,辞藻也越来越华丽,引经据典文采斐然,经常是楚承站在城墙上念完,下头的军士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有一回信使又送来一封新的,满篇之乎者也,楚承才看了两三句就开始脑仁子发疼,便丢在一边没有理会。温柳年知道之后立刻亲自跑到王爷府,念叨了整整半个时辰,语调颇为愤慨,陈词极其激昂,到最后莫说是楚恒,就连倒水的下人也有些头晕眼花。待到好不容易将人送走,楚恒立刻亲自修书一封送往前线,将楚承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你念你就好好念,平白无故休要往家中惹麻烦! 楚恒几乎气结,派人费劲千辛万苦,才将那厚厚一摞纸给找回来。 东海百姓原本还在胆战心惊,甚至已经做好了背井离乡的准备,没料到这场仗居然如此不愠不火,天天就见双方互相叫骂,骂完就鸣金收兵,一时间心里又惊又疑,都在猜测是怎么回事。传闻纷纷扬扬,不过有一条倒是流传最广,可信度也最高——那就是西南王并不想要谋朝篡位,只想扩大疆域,将白江以南据为己有。之所以一直拖延战事,只是为了能找个时机,好与当今天子当面和谈。 “当真如此?”楚承皱眉问。 “谁说的准呢。”楚恒慢慢滤去杯中浮沫,“不过这样也好,楚渊可算是自投罗网。” “可要试着拉拢西南王?”楚承又问。 “时机未到。”楚恒语调不紧不慢,“姑且再等上一等。” 温府之内,叶瑾替沈千枫铺好被子,然后便冲到了温柳年房中——完全不想睡。 “谷主。”温大人已经打算歇息,见他急匆匆进门,顿时被吓了一跳,赶忙从床上坐起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叶瑾摆手。 温柳年:“……” 那是为何? 五只红甲狼排成一行,吭哧吭哧沿着桌腿爬上来,集体冲叶瑾晃须须。 要吃虫。 叶瑾敷衍将桌上的肉末罐打开,然后就坐在了温柳年床边,目光异常烁烁。 “谷主?”温柳年惊疑,千万别是中邪了啊,什么眼神这是。 “有事相求。”叶瑾开门见山。 “什么事?”温柳年问。 叶瑾斟酌了一下字句,然后道:“从前有一个边疆王,为人非常非常淫荡。” 温柳年:“……” “但是有个人偏偏不相信。”叶瑾愤慨,“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人相信,那个边疆王当真是个淫贼,从而答应让我阉了他?” 温大人觉得身下一疼。 “大人是我大楚第一才子,定然会有办法。”叶瑾目光闪闪。 “这……西南王也不淫荡啊。”温大人艰难道。 “全楚国也没人比他更下流啊!”叶瑾闻言立刻怒,怒完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好像暴露了什么,于是调整情绪道,“也不一定就是他,还有可能是丹东王。” 温柳年抽抽嘴角:“丹东王都快八十了。” “或者慕寒夜?”叶瑾孜孜不倦举例子。 “即便是想办法,也是要因人制宜的,谷主口中的‘有个人’到底是谁?”温柳年道,“就算不能说出名字,也要大致说说性格。” “性格?”叶瑾想了想,“被不少人骗过,所以不怎么相信旁人,做事极为小心谨慎,走一步看三步。” “做什么行当?”温柳年又问。 叶瑾随口答:“卖油条的。” 温柳年:“……” “有办法吗?”叶瑾问。 温柳年摇头:“太过笼统。” “算了算了,我还是直接阉了他干净。”叶瑾转身往外走。 “谷主!”温柳年将人叫住,“一切以战事为重。” 叶瑾停下脚步,刷啦扭头看他。 温柳年不自然咳嗽两声,然后道:“西南王为人如何,皇上心中自有决断。” 叶瑾:“……” 叶瑾:“……” 叶瑾:“……”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当沈千枫找来之时,叶瑾正挤在温柳年床上,一条一条细数西南王的罪状。 “嗯嗯嗯。”温大人晕天晕地打呵欠,只知道拼命点头,“听起来的确极为淫荡。” “到底有什么好啊。”叶瑾拍墙。 沈千枫盟主站在门口头很疼。 当初自己想要成亲之时,皇上也一样不肯放人。没想到如今情况反过来后,非但没有任何改善,反而还愈发严重了些。 若是被皇上知道,也不知会喜还是会忧。 朝廷大军一路南下,终于抵达福泉城,也是距离大鲲城最近的驻军重地。这晚才刚刚安顿好,便接到侍卫通传,说小王爷与沈盟主到了。 “快宣。”楚渊惊喜。 “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叶瑾一见他就皱眉。 “前些日子有些染风寒,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楚渊道,“不必担心。” 叶瑾坐在桌边,握过他的手腕试了试,然后道:“体内虚火太重,我明日开几副药替你调一调。” “好。”楚渊笑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叶瑾摇头:“辛苦的是温大人,东海官员贪腐成性,百姓深受其害敢怒不敢言,此番都说见着了温大人,才知道什么叫朝廷命官。” “楚恒父子能盘踞于此,也是朝廷养虎为患,一步错步步错。”楚渊叹气,“待到这一切结束之后,自会好好给百姓补偿。” “春季殿试如何?”叶瑾问。 “找不到第二个温爱卿,却也有不少才子。”楚渊道,“当初兴建学堂,如今可算是有了成效。” “那就好。”叶瑾道,“千枫与千帆在外头,现在也晚了,我让他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楚渊点点头:“就住在隔壁如何?” 叶瑾想了想,道:“今晚我留在这。” “为何?”楚渊意外。 “不答应?!”叶瑾叉腰。 “自然是……答应的。”楚渊惊疑未定。 但叶谷主显然不会管他是高兴还是惊疑,洗漱完后就盘腿坐在床上,严肃看着他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楚渊问。 “有。”叶瑾开门见山,“你打算何时成亲?” 楚渊:“……” “不要再想混过去。”叶瑾道,“必须说!” 楚渊摇头:“我不打算成亲。” “不打算成亲?”叶瑾睁大眼睛,“那皇位呢?” “王叔膝下尚有子嗣,也是楚氏正统血脉。”楚渊道。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争?”叶瑾问。 “要么做皇上,要么死。”楚渊笑笑,“我想活下来,所以必须赢。” 叶瑾:“……” “睡吧。”楚渊拍拍他,“你想让朕做任何事都可以,只有成亲除外。” 叶瑾心里叹气,伸手帮他按揉太阳穴。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楚渊原本正要睡着,却又突然问道:“段白月近来如何?” “挺好。”叶瑾面不改色,“开了三家青楼,娶了十几房小妾,沉迷酒色夜夜春宵,胖了能有几十斤,下巴三层,还因为纵欲过度秃了顶。”说完又补充细节,“中间秃。”一听就非常可信。 楚渊疑惑皱眉。 “睡觉!”叶瑾凶悍,“不许说话!” 于是当今天子便带着浓浓不解,入了眠。 叶瑾小心翼翼帮他盖好被子,躺在一边继续思绪纷飞,直到天明方才昏昏睡着。 楚渊睡觉向来很浅,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惊醒,行军打仗便更是如此。第二天清晨四喜方才走上楼梯,楚渊便已经打开房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叶瑾抱着被子,正睡得一脸香甜。 “皇上。”四喜压低声音道,“有客人到了。” 楚渊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转身轻轻掩上房门,去了另一处客房。 朝阳洒进屋内,段白月正随手把玩桌上酒杯,唇角微微扬起,听到屋门响动,笑意更甚三分。 楚渊脸上却无太多表情。 “别来无恙。”段白月问。 “很好。”楚渊答,又道,“按照你我之间的约定,西南王似乎不该不请自来。” “原也不想。”段白月摊手,“只是既然叶谷主已经到了,若本王再不跟来,还不知要被他说成什么样。” “你欺负小瑾?”楚渊顿时皱眉。 “我还能欺负他?”段白月笑着摇头,“别的不说过,光是为了那三只红甲狼,就险些将整片西南都翻了一遍,还从未如此劳民伤财过。” 楚渊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叶谷主如何说我?”段白月问。 楚渊道:“说你秃顶。” 段白月:“……” 楚渊继续道:“中间秃。” 段白月:“……” “说正事。”楚渊道,“关于此番东海之战,你有何看法?” “当真不继续说叶谷主?”段白月道,“前阵子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队舞姬,假借温大人之名非要塞给我。” 楚渊:“……” “除此之外,上门提亲的媒婆几乎没断过。”段白月继续道,“画像攒了能有二三十副。” 楚渊:“……” 见他半天不说话,段白月刚想凑近,却被楚渊一把推开,咬牙道:“朕与你并无关系!” “当真?”段白月挑眉,顺便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楚渊冷冷道:“若段王此番不是来谈论东海战事,现在便可以离开了。” 见他依然有些怒意,段白月挑眉:“随你便是。” “楚恒——”楚渊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四喜在外头道:“叶谷主,皇上在里头议事,吩咐了不能打扰啊。” “我也不行?”叶瑾问。 “这……皇上也没说行不行。”四喜公公心里暗自叫苦,“不然谷主稍等片刻?说不定马上就完了呢。” “不行。”叶瑾心里有些不详预感。 四喜公公险些哭出来,什么叫不行。 叶瑾伸手推开门。 楚渊正坐在桌边,淡定喝茶。 叶瑾:“……” 为何只有一个人? 楚渊主动解释:“是朕先前在东海布下的暗探,方才来禀告消息,刚走。” 叶瑾狐疑打量了一番,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下楼去找其余人吃早饭。 楚渊暗自松了口气。 墙角立柜被打开,段白月靠在里头似笑非笑:“这算金屋藏娇?” 楚渊咬牙:“做事有些分寸!” “这可就冤枉了。”段白月失笑,“又不是我自己要躲进这柜子里。况且既是联合作战,自然要共同商议,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楚皇为何如何紧张?” “段白月!”楚渊怒极。 “说正事。“西南王识趣换了个话题,“看架势楚恒是打算拉拢我,接下来要如何?” “自然是答应他。”楚渊道。 “如此不假思索,不怕我当真与他联合?”段白月打趣。 “那便尽管来试试看。”楚渊冷冷扫他一眼。 “我只是随口一说。”段白月摊手,“不过这种反应还真是与先前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温爱卿的折子。”楚渊未再理会他胡言乱语,吩咐四喜取过来一摞宣纸,全部交给了段白月。 “字当真不错。”段白月称赞,“不枉吃了我那么多肘子。” 楚渊:“……” 段白月笑道:“不过这位温大人,也着实是个有趣之人。” 茫茫东海之上,跟随商船航行许久后,赵越总算是到了海菜岛。尚云泽与木青山一早便在码头等,紫花婆婆也收拾出了崭新的院落给他住,连接风宴都是偏酸辣的西南口味。 “原本是该由温大人设宴的。”尚云泽道,“只是目前形势所迫,只怕大当家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只能如此。” “尚堡主客气了。”赵越道,“危急关头,自是战事要紧。” “红柳刀法,先前倒是没听说过。”紫花婶婶道,“不如吃完饭与慕白过两招如何?” 周慕白一愣:“为何是我?”过几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若被某人知道,只怕又要被念一年半载,一想就头疼。 “不是你,难道还能是我?”紫花婶婶道,“明川在码头没回来,云泽有小木头心疼,自然只剩下你。” 爹不疼娘不爱,还没媳妇,周慕白只好答应。 虽说名字华丽轻灵,孔雀门的功夫却极为霸道邪佞,再加上周慕白先前在江湖漂泊多年,七七八八也学了不少其余门派的功夫,将其贯穿融汇与自身内功心法后,威力更是多了几分。在刚开始出招时心里顾及温柳年,尚且不敢使出十成功力,后来却被赵越逼到节节败退,心里不免诧异,也不敢再有任何马虎之意,打起精神全力应战。 赵越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他最开始所练的功夫原本就出自孔雀门,对其招式变幻的规律自然极其熟悉,几百招之后,已然将周慕白逼至角落。 “好快。”木青山称赞。 尚云泽敲敲他的脑袋:“我练功之时,怎么不见你如此目不转睛?” “你练的功夫不好看。”木青山认真道。 尚堡主胸闷,杂耍班子倒是好看,下回给你请一个。 两人说话间,赵越与周慕白已经结束了比试,各自合剑回鞘。周慕白抱拳道:“大当家这套功夫果真厉害,在下佩服。” “三少爷承让。”赵越道,“我自幼便研习孔雀门剑法,这场比试对我而言,算是占便宜。” “即便是占便宜,这世间能占到慕白便宜的人也不多。”紫花婶婶笑着上前,“武功被废了一回还能有如此修为,当真是不容易,如此看来,倒是很快便能去贝沙湾了。” “何时启程?”赵越问。 “三日之后,恰好有商船。”尚云泽道,“正好一道前往看个究竟。” “没必要一起前往。”紫花婶婶摇头,“人多反而做事不方便,阿越与慕白前往便可,你与小木头继续留在岛上。” 周慕白也道:“只是暗探而已,我与大当家二人便已绰绰有余,尚兄便留在岛上吧。” 尚云泽倒也未再坚持,只是木青山反而很担心,回房还在问两人不会不会打起来。 “自然不会。”尚云泽好笑,“又不是小孩子抢糖吃,抢不到就要打架。况且周兄不是不明白事理之人,温大人与赵大当家已经成亲这么久,他早就看清了。” 木青山点头,心想下回若再见到大师,也要帮周三少爷求个姻缘结。 贝沙湾四周终年迷雾缭绕,普通船只路过时避尤不及,只有楚国海军战舰能开进去。 “何时才会有另一艘战舰?”赵越问。 “按照惯例,五六天后该有一艘。”周慕白站在甲板上,“但船只很小,想混进去并不容易,小柳子也未必会答应。” “现在一切未明,先看看情况再说。”赵越道,“进船舱吧,起风了。” 大鲲城里,温柳年正在专心给红甲狼洗澡,到了最大的一只却有些纳闷:“怎么最近又不动了。” “不会是有了吧?”暗卫激动围上前。 “公的怎么有。”温柳年道:“也不知叶谷主何时才能回来,否则还能问问。”千万不要是病了啊。 “不如我们去暗中问问西南王?”暗卫自告奋勇。 “还是不必了。”温柳年撑着腮帮子,“最近这些天两军对垒,西南王连面都没有露。” 暗卫难得没有领会到个中深意:“不露面又如何? 温大人心中叹气,不露面的话,连在不在城中都说不准啊。 “在发什么呆?”另一头,沈千枫在叶瑾面前挥挥手,“饭菜要凉了。” “嗯?”叶瑾回神。 “我说你饭菜要凉了。”沈千枫好笑,“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你有没有觉得饿,最近哪里似乎不太对?”叶瑾问。 沈千枫疑惑:“哪里不太对?” “说不准,但就是有些别扭。”叶瑾索性放下碗筷。 沈千枫摇头,让厨房将饭菜重新热了一会,拌在一起喂他吃:“会不会是没休息好?” “你不明白。”叶瑾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吃了,我上楼看看。” “皇上应当在歇息。”沈千枫提醒。 “那我去后院逛逛,不然总觉得心里没底。”叶瑾站起来。 沈千枫只好跟上。 这处驿馆不算大,后院就更小,叶瑾在院里晃了几圈,突然就发觉一边窗台上,似乎有个脚印。 “有刺客暗探?”沈千枫皱眉,“但按照皇上的功夫,应该很容易就会觉察到才对。” 话音刚落,段白月便从上头跳了下来。 于是叶谷主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五雷轰顶。 “咳咳。”西南王摸摸下巴,“二位,这么巧。” 楚渊在上头看到,也有些目瞪口呆。 为何偏偏……会发生这种事。 半盏茶的工夫后,叶瑾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看着他哥。 院子里头,段白月问沈千枫:“沈盟主可有什么办法,能让谷主忘了这回事?” 沈千枫摇头。 “小瑾。”许久之后,楚渊先开口。 叶瑾深吸一口气,还是很需要冷静! “罢罢罢!”段白月在下头等得心焦,索性大步上楼,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结果刚推门便被叶瑾怒视一眼:“出去,否则以后休想再从我这里拿生发药!” 楚渊闻言吃惊看过来,真秃啊。 西南王瞠目结舌,脑袋嗡嗡直响。 这他娘的才叫百口莫辩啊…… 西南王心情有些复杂,因为若是回一句“我没秃”,无论怎么想都有些奇葩。但若就此莫不吭声,岂非坐实了自己的确是个秃顶?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对策,便已经被沈千枫拉出了房间,并且随手关上门。 “继续说。”叶瑾丝毫未被干扰。 “西南王是来找朕商议战事。”楚渊放下手中茶杯。 “商议战事需要爬窗?”叶瑾明显不信。 楚渊道:“方便。” 叶瑾挪着椅子坐到他跟前,眼神极为严肃。 楚渊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叶瑾提醒:“秃头。” 段白月在门外扶额。 沈千枫同情拍拍他的肩膀。 楚渊纠结:“那又如何?” 简直太如何了啊!叶瑾孜孜不倦:“说不定还不举,以后要离远些。” 段白月:“……” “莫要闹。”楚渊头直疼,“西南王当真是来议政,明天便要折返军营了。” “议出了什么结果?”叶瑾问。 楚渊道:“假意答应与楚恒联手,然后与朕里应外合,一举将其歼灭。” “靠得住吗?”叶瑾皱眉。 楚渊犹豫了一下,点头。 段白月靠在门外,微微扬了扬嘴角。 虽说看在即将要开战的份上,叶瑾并没有把西南王阉掉!但还是特意找了个秃顶大叔,付银子请他在街上来回走了七八趟。 楚渊站在窗边,心情很是复杂。 叶瑾远远指给他:“你看,中间秃。” 楚渊哭笑不得:“为何如此讨厌段白月?” 这还用问!叶瑾恨铁不成钢,很想把人一把拍晕,仔细检查一下是不是中了蛊。 姓段的到底有什么好! 躲过他的目光,楚渊不自然道:“战事要紧。” “我自然知道。”否则早就追着淫魔满院子打了啊!叶瑾揉揉鼻子,递给他一瓶药:“收着。” “是什么?”楚渊问。 叶瑾答:“不举药。” 楚渊:“……” “免得吃亏。”叶谷主很是冷静。 楚渊原本想解释,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终是化为一声叹息。 贝沙湾附近的海域,一艘船只正在缓缓行驶,上头插着楚国海军的黑龙旗,渔民看清之后都说怪不得,其余船只恨不得离这一片越远越好,哪里还有人偏偏往迷雾中开。 “是补给船。”周慕白站在甲板上,“一共就五个人,彼此都是熟脸,只怕不好混进去。” “倒也未必。”赵越若有所思。 “哦?”周慕白不解,“大当家有办法?” “今晚试试看吧。”赵越道,“说不定当真能成。” 第180章 【温爱卿去了哪里】温大人他喝醉了 两人所乘坐的这艘大船是要开往南洋做贸易,长四十余丈,宽十余丈,船身图案繁复极为气派豪华,上下三层人来人往,白日里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混入补给货舱中?”周慕白微微皱眉,“听上去倒是可行,但着实太过冒险,贝沙湾是对方的地盘,谁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机关,若是行迹暴露,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这是最快的办法。”赵越道,“贝沙湾外头迷雾重重,反而可以令对方放松警惕,里面未必戒备森严。况且我既然敢去,自然就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周慕白依旧摇头:“小柳子不会答应。” 赵越失笑:“莫非周兄还打算回去告状不成。” “但——”周慕白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却突然冒冒失失闯进来一个姑娘,约莫十七八的年纪,头发蓬乱衣服脏污,慌不择路几乎扑到赵越怀中。 “死丫头,你给老子滚出来!”叫骂声逐渐逼近,七八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冲进船舱,最后进来个一身锦缎的中年男子,跑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赵越微微皱眉:“出了什么事?” “少爷,少爷救我啊。”见四处无路可逃,屋门又被堵住,那姑娘“噗通”便跪了下来,对着赵越急急道,“他们是坏人,要抓我回去糟蹋。” “你胡说些什么!”中年男子闻言,险些又背过气去,“当初是你自己说愿意做妾,要跟着我下南洋,没想到居然是个贼,快些将偷去的银票交出来!” “少爷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啊。”那姑娘压根便没听他说话,只是一直拉着赵越哭求。 周慕白笑着摇摇头,慢悠悠自己倒茶喝。 “周三少爷?”中年男子这才看到他,登时拍大腿道,“三少爷可得替我证明,我吴老二虽说好色了些,可从不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啊!” 见他二人相识,那小姑娘的哭叫声也小了些,抬眼偷摸打量赵越。 “把别人的银子还回去。”周慕白道。 “我没偷。”小姑娘嘴硬。 “还回去。”周慕白淡淡扫了他一眼,“否则我便将你丢到海里。” “你!”小姑娘脸色涨红。 “快些!”吴老二跺脚。 小姑娘不甘不愿,将怀中一叠银票丢了过去:“没了,就这些!” 吴老二捡起来数了数,就见缺了能有几百两,心里虽说窝火,却又看在周慕白的面子上不好发作,最后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便也就此作罢,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待到吴老二带人离开后,小丫头也停了眼泪,站起来也想出门,却被周慕白叫住:“身上还有银子吗?” “要你管!”小丫头肚子咕咕叫。 周慕白摇头:“我原本也不想管,只是看你的模样便知道绝非省油灯,若是饿极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这可不比陆上,能任你由着性子胡来。” “前路迢迢,若是途中遇到返程商船,姑娘还是趁早回去吧。”赵越也道,“否则即便是到了南洋,也是孤苦无依语言不通,万一遇到歹人,可不是回回都有人愿意救你。” 两人虽说都是好意,小丫头却不领情,随手从桌上拿了两块糕点,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周慕白摇摇头,也懒得再搭理她。这艘商船约莫再过两天就会与前往贝沙湾的楚军补给船相遇,若当真要趁机混进去,便要抓紧时间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 大鲲城内,温柳年正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全身都暖融融的。 “大人。”暗卫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是大当家写来的吗?”温柳年站起来。 “嗯。”暗卫将信递给他,“还有一些落樱岛特产的酒和鱼干。” 温柳年喜滋滋拆开,却是云断魂的字迹,难免有些微微愣住。待到看完更是脑袋嗡嗡响,半天也没说话。 “大当家说什么?”暗卫不解,先前可是每回看完都高高兴兴的,甚至还会多吃两碗饭。 “提前出关了。”温柳年道。 “提前出关?那是好事啊。”暗卫喜不自禁,“何时回来?” “不知道。”问流年摇头。 暗卫:“……” 不知道?! 千万莫说是出了墙。 “去了贝沙湾。”温柳年皱眉。 “大当家去了贝沙湾?为了鲛人之事?”暗卫也受惊。 温柳年点头:“嗯。” “这……”暗卫面面相觑,先前一大群人商议,也没出个结果,怎么说去就去。 “可要驾船出海劝阻?”半晌之后,暗卫试探。 温柳年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有大人在这里,大当家理应不会贸然行事。”暗卫道,“说不定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也不必过分担心。” 温柳年闷闷点头,把信函小心收起来,坐在门槛上继续发呆,连油汪汪的红烧肉也没心思再去吃,晚饭就啃了半个冷馒头,半夜还不肯睡觉。 暗卫商议了一下,觉得劝是劝不住了,全楚国估摸着也没几个人能给温大人讲道理,不如干脆灌醉,至少还能睡个好觉。 温柳年倒也没推辞,端着酒碗一饮而尽,觉得还不错。 这几坛酒是赵越亲手所酿,味道偏甘甜,原本只是想着给他尝尝稀罕,也没多少酒味。以至于温柳年足足喝了三坛,跑了十几回茅房,才总算一头栽倒,醉了个人事不省。 第二天一早,暗卫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见他依旧睡得酣甜,方才放了心。转身刚打算去吃早饭,管家却急匆匆跑进来,说是楚王爷登门求见。 “就说大人病了。”暗卫道,“不方便见客。” “病了怕是不行啊。”管家受惊,“皇上眼瞅着就要进城,按礼数王爷要与大人一道接驾才是,耽误不得。” 暗卫一愣:“大军今日到?” “是啊,温大人已经收了通传,没告诉诸位爷?”管家着急。 暗卫:“……” 温柳年还在张着嘴打呼噜,看架势莫说是皇上,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叫不醒。 “不如干脆将大人打晕?”有暗卫突发奇想,“脑袋上顶个大包,就说是遇到了刺客。”皇上见着必然不舍得怪罪,说不定还要赐赏。 其余人立刻表示赞同,那你去打。 …… 楚恒在前厅左等右等不见人,心里也是纳闷,眼看着城门守官来催了三四回,也不敢再耽误下去,匆匆带着一众下属出城迎圣驾。 官道之上,号角声响彻四野,九龙战旗遮天蔽日迎风猎猎,数万将士身着黑色铠甲,脚下步伐整齐划一,队伍庄严肃穆,如同巨龙般一眼望不到头。 “吾皇万岁。”楚恒早已率人恭迎在城门口,其中有人还是头回见皇上,虽说跪着不敢抬头,却也难免找机会偷瞄,没曾想视线却刚好对上,登时惊得魂飞魄散,赶忙老老实实跪好。 四周一片肃穆,年轻的帝王银甲长剑挺拔马上,凌冽而又张扬,似乎天生就该南征北战,横扫千军万马,守护万里河山。 “这些年辛苦王爷了。”许久之后,楚渊开口。 “皇上言重,治理东海原本就是臣分内之事。”楚恒低头。 大鲲城门口,先皇当年所题之字已经有些斑驳脱落,染尽无边岁月风霜。 “免礼吧。”楚渊下令,“进城!” “是!”旗帜在风中肆意飘扬,身后数万将士呼声整齐划一,直上九重云霄。街道两侧,百姓跪迎接驾噤若寒蝉,心里却都有些盼头,皇上来了啊,好日子或许也就快到了。 在驿馆安顿下来之后,楚渊问:“温爱卿何在?” “回皇上,温大人病了。”楚恒道。 “病了?”楚渊皱眉。 “据说还挺严重。”楚恒道。 叶瑾也有些纳闷,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病得起不来床,于是道:“温府就在街对角,我去看看。” 楚渊点头,与他一道出了门。 于是其余人就又有些受惊,知道这位温大人是宠臣,但却没想到居然宠到了此等程度——放着东海战事不过问,一来便要去探病? 温柳年抱着被子趴在床上,还在做美梦。暗卫端着醒酒汤还在往过走,抬眼就看见了叶瑾与楚渊进门,登时如同见了鬼,险些将碗丢掉。 “出了什么事?”叶瑾凑近闻了闻,“一股子醋味。” “就是……醋。”暗卫笑靥如花,非常自然,一点都不僵硬。 “温爱卿怎么了?”楚渊皱眉问。 “回皇上,温大人……有点晕。”暗卫斟酌了一下用词。 “好端端怎么会晕,最近太累了?”楚渊关切。 “是有些累,不如皇上先去厅里喝杯茶?”暗卫热情建议。 楚渊摇头:“温爱卿现在何处?” 暗卫拼命用眼神向叶瑾求助。 “你们不会把大人灌醉了吧?”叶瑾用指头沾了些汤药,又狐疑闻了闻。 暗卫笑出八颗牙。 楚渊:“……” “呼……”温柳年睡得四仰八叉,在梦里挠挠脸蛋,流口水。 楚渊站在床边,有些哭笑不得。 “以后休要胡闹。”叶瑾将人扶着躺好,“大人是读书人,哪里经得住三坛酒。” “先前也不知道今日要接驾。”暗卫蔫蔫辩解,“大当家写信说要去贝沙湾暗探,大人担心得整夜都睡不着,再加上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百姓之事,人都瘦了一大圈。” 大概是觉得有些热,温柳年踢掉被子,迷迷糊糊坐起来脱衣裳。 我的亲娘!暗卫赶紧把人压了回去。 楚渊笑着摇摇头,跟叶瑾有一道出了卧房:“说说贝沙湾是怎么回事。” “那里的确有些诡异。”叶瑾叹气,“也难怪大人会愁得睡不着觉。” 夜幕来袭,一艘战船正在顺风而行,速度极快。而在不远处,便是要下南洋的奢华大船,正停靠在一处海岛边,宛若黑色巨兽一般。赵越与周慕白换上夜行衣,刚想找机会下海接近补给战船,一个小小的黑影却出现在下一层甲板上,腰间绑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噗通”便跳下了海。 赵越微微皱眉:“昨日那个小丫头?” 周慕白点头:“知道不是善茬,却没想到胆子这么大。”贝沙湾也敢闯。 黑影在海中沉浮几下,借着海水波澜顺利到了战船边,刚想着要翻上去,半边身子却骤然一麻,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拎出了水面,再睁眼已经重新回到了先前那艘大船上。 “你们……”小丫头惊魂未定。 “喝了酒?”周慕白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扯了扯她腰间的几个猪尿脬,“这样就想着御寒下海,真不知该说你是蠢还是胆子大。” “你到底想做什么!”小丫头跺脚。 周慕白拉着她,与赵越一道回到了船舱中。 全身都被海水沾湿,小丫头冻得直哆嗦。 “换好。”周慕白递给他一套衣裳,“事先警告你,若是敢耍花样,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小丫头夺过衣裳到里屋换好,倒是的确很听话——也由不得不听话。 “叫什么名字?”周慕白问。 “你又不认得我。”小丫头抱着热茶,还在打哆嗦。 “你该谢我将你带回来才是。”周慕白道,“否则现在还在受冻。” 小丫头认定他不好对付,也不肯再说话。 “叫什么名字。”周慕白又问了一回,“说实话,我们也对那艘补给船有兴趣,你若是肯配合,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你们也要去找鲛人?”小丫头抬头。 周慕白笑容微凉:“名字。” “……我叫小玲子。”小丫头往赵越身边坐了坐,“就是个江湖骗子,看你的模样像大侠,应该不认识我。” 小玲子?赵越微微皱眉:“海花娘手下跑出来的小丫头?” “你还真认得我啊?”小玲子吃惊。 赵越与周慕白对视一眼,温柳年曾写信说了平浪帮的灭门惨案,当中也提起过这个古怪的小丫头,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 “平浪帮失火当晚,你在哪里?”周慕白问。 “你们是海花娘的朋友?”小玲子警惕。 周慕白默认。 “那晚来了一伙杀手,功夫很高。”小玲子道,“我躲在枯井之中没有被发现,听到凶手走了,我也就逃了。” “那为何要去贝沙湾,谁告诉你里头有鲛人?”赵越问。 “躲在井里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小玲子道。说是刘家曾经替王爷养过鲛人,所以不能活,还说鲛人在贝沙湾。”即便当真有,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以身犯险去贝沙湾。”周慕白道,“莫非还打算替刘家人报仇不成。” “谁要替他报仇。”小玲子撇嘴,“即便拿了他的银子,我也给了身子,两不相欠。” 赵越心里摇头,小小一个姑娘家,说话做事怎得如此粗鲁莽撞。 “从刘家逃出来后,我就跟着商船出了海,一直在外头漂。”小玲子道,“后头听说这艘大船会路过贝沙湾,又刚好遇到了吴老爷想买我做妾,我便想混上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鲛人。” “就只是为了看一看?”周慕白哭笑不得。 “你爱信不信。”小玲子道,“我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鲛人,自然想见世面,又没想着要做坏事。” “真是服了你。”周慕白摇头。 “现在好了,被你抓回来,那艘战船也该开走了。”小玲子沮丧,“这趟算是白跑了。” “说说你的打算。”周慕白道,“若我没抓你,你打算躲在哪里?” “船舱最下头是淡水桶,随便倒空一个就能混进去。”小玲子道,“再往里还有干粮,饿不着。” “你怎么如此清楚?”周慕白皱眉。 “那当然,为了这个,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小玲子道,“你们也想去贝沙湾,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去?” “你哪里也不许去。”周慕白道,“你可知今晚若你混进贝沙湾,又不巧被人发现,会是何种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小玲子不屑,“最多送掉一条命。” “一条?”周慕白摇头,“你想得轻巧。” 小玲子不解。 “最严重的后果,不止是你送命,或许还要再加上战舰上的所有将士,还有迷雾内的所有鲛人。”周慕白道,“有些人为了保守秘密,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小玲子半信半疑看他。 “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周慕白往桌上放了一把金叶子,“这些都是你的。” 大概是觉得他神情有些冷,小玲子后背不自觉便起了一层疙瘩,又听说关乎鲛人性命,也不敢再马虎,将这几个月打听到关于贝沙湾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一遍。 “很好。”周慕白将金叶子推过去。 “你们也要混上船吗?”小玲子提醒,“但是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开走了。” “那倒未必。”周慕白笑笑,往窗外看了一眼。 凄凄夜色下,那艘补给战船正停靠在岛上另一处码头,周围火把熊熊,十几名兵士检查了大半宿,终于找到了船体上的破洞,一边骂晦气一边修补,心里想着可别耽误太久,否则让王爷知道,又是一顿板子。 “你将他们的船凿漏了?”小玲子吃惊。 周慕白点头:“举手之劳。” “可真厉害。”小玲子满脸羡慕,若自己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哪里还用得着骗,只管抢就是。 周慕白冲她勾勾手指。 小玲子听话凑上前。 一枚银针刺入脖颈,旋即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孔雀门的毒针。”周慕白道,“会假死一个月,恰好船上有熟人,暂时带去海菜岛交给紫花婶婶。” 赵越点头:“下一步要如何?” “自然是混上补给船。”周慕白摸摸下巴,“我与大当家共同前往。”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一轮朝阳喷薄而出。温柳年打了个呵欠,神清气爽坐起来,肚子咕咕叫。 红甲狼在窗台上爬来爬去转圈玩,小须须笔直!温柳年盯着看了许久,突然就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想起来一件了不得事,顿时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跑。 “大人慢着些。”前来送水的大婶被吓了一跳,“怎么鞋都不穿。” “快些准备车马,本官要出城。”温柳年急匆匆翻衣服,“皇上要进城了,耽误不得。” “皇上已经进城了。”楚渊站在门口悠悠道。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楚渊似笑非笑。 温流年缓缓回头,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幻觉。 楚渊挑眉:“睡了一天一夜,那三坛酒想来该是人间佳酿才对。” 温大人脸刷拉一白,跪地便要谢罪,却被楚渊一把扶住:“逗你的。” “皇上恕罪。”温柳年哭丧着脸。 “算不得大事。”楚渊道,“只要不是日日酗酒,小酌一番却也无妨,况且有追影宫的人在,怕是也由不得爱卿不喝。” 暗卫趴在屋顶仔细听,以方便在龙颜大怒的时候冲进去抢救大人。 “爱卿这一年多辛苦了。”楚渊替他倒了一杯茶。 “为百姓做事,算不得辛苦。”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况且西南王经常会送肘子过来。”甚至还有云南野猪,回味无穷。 楚渊笑着摇头:“段白月可有欺负爱卿?” “没有。”温柳年摇头,“西南王待微臣很好。” 叶瑾端着药汤进来:“咳!” 温大人立刻坐直:“也不怎么好。” 叶瑾不满看他哥,一个秃子有什么好惦记的,见谁都要问。 楚渊哭笑不得,看这架势,被欺负的人或许该是段白月才对啊。 第181章 【捡到的小鲛人】坏事做绝自有天收 夜晚的海面如同被墨浸染,一片无边漆黑。天上无星无月,只有阵阵海浪拍打沙滩,带来阵阵回响。 楚军的补给战船正安静停靠在码头,准备天亮后起航。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两个黑影悄无声息靠近船尾,身影如同山猫一般,只来得及一晃眼,便已经消失不见。 这艘船的货仓很大,两人按照小玲子先前所言,很快便找到了储藏淡水的木桶,躲一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 “看这补给粮油的架势,贝沙湾里应该有不少人。”赵越道,“一切小心行事。” 周慕白点点头,与他分头躲进了水桶里头。东方朝阳渐渐升起,船夫收了铁锚扬帆离岸,朝着被迷雾所笼罩的贝沙湾驶去。 船舱最下层没有丝毫光亮,只有靠着直觉来计算时间。约莫过了七八个时辰,船只终于“哐当”一声靠了岸,守卫当中有个领头人,上前大声询问:“为何比约定之日迟了足足一天?” “别提了,也不知在海里撞到了什么,险些沉下去。”船主跳下来,“幸好没出事,也没耽搁太久。” “也不早了,明日再来卸货吧,兄弟们也累了。”又有一人道。 外头嘈杂声逐渐平息下来,赵越与周慕白伺机出了船舱,四周已然悄无一人。只有盘根错节的老树在熊熊火把下,倒影出狰狞阴影。 “远处灯火绵延,应该有不少宅子,规模快赶得上一座城镇。”周慕白道,“岗哨瞭望塔一应俱全,看来已经成了气候。” “或许楚恒在想万一战败,还能在此地有条后路。”赵越道,“码头至少有五十艘战船,甚至还有三门火炮,再加上这周围重重迷雾,若是当真开战,也够皇上头疼一阵子。” “皇上头疼与否我管不着,不过既然来了,不送楚恒一份礼可说不过去。”周慕白笑笑,“走吧,先去找找看鲛人在何处,先前还当真没见过。” 整座海岛很大,时不时便会有军队巡逻经过,不过机关倒是没多少。两人都是闯荡江湖的老手,很快便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一处波光粼粼的大水池。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待到看清里头的状况,两人也有些被震住。就见在那水池四边,趴着少说也有近百名少年,都在闭眼沉睡,头发披散在赤裸肩头,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再往下看,却是一条银蓝色的鱼尾。 “当真有鲛人?”周慕白倒吸一口冷气。 “近在咫尺,想不信也难。”赵越道,“也不知楚恒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找到如此多的鲛人。” “莫非是养了一公一母?”周慕白猜测。 “等等。”赵越微微皱眉。 “怎么了?”周慕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池中一个鲛人并未睡着,正在小幅度挣扎,像是极度不舒服。半晌之后,那条鱼尾居然缓缓脱落,露出了两条腿。 “这……”周慕白与赵越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或许是看到了火把亮光,那个小鲛人也着急起来,匆匆拉过鱼尾便想重新套回去,却越着急越出乱子,费尽力气也只拉拢一半,眼看着那伙官兵已经要走进,周慕白刚想着要找个什么办法,赵越却已经纵身飞掠出去,将那小鲛人捂住嘴一把带出水池,又稳稳落了回来。 周慕白心里惊叹,好快的轻功。 小鲛人被吓得不轻,拼命睁大眼睛看他。 赵越点了他的哑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鲛人乖乖点头,用小手捂住嘴,蜷着动也不动一下。 官兵围着水池检查了一番,也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看都在老老实实睡觉,便带队去了别处。待到脚步声远去,赵越方才带着那小鲛人,与周慕白一道暂时离开了水池边。 岛后是大片荒野,一看便知平日里人迹罕至。赵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替小鲛人围在了身上,免得他着凉。那条鱼尾已经脱了下来,正被周慕白拿在手中看:“也不知是何种材质,看上去像鱼皮,却比鱼皮要轻韧许多。” 小鲛人偷偷活动了一下双腿,赵越借着月光看,就见已经有些变形,于是语调更是放软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小六子,八岁了。”小鲛人声音有些干哑,全然没有一般孩童的奶声奶气,像是喉咙受过伤。 “你也叫小柳子啊。”周慕白笑着摸摸他,“真巧,我们也认识一个小柳子。” “你们是来救人的吗?”小六子问。 赵越点头:“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家在海螺岛。”小六子道,“舅舅要带我出海,后头却不见了,船上的都是坏人。” “那其余人呢?都是和你一样,被坏蛋抓到这里来的吗?”赵越又问。 “不知道。”小六子摇摇头,“他们都不会说话。” 赵越眉头紧锁,先绑了孩童与少年全部药哑,再捆住双腿套上鱼尾,靠着此等惨绝人寰的手段训练出所谓鲛人,楚恒当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周慕白道:“或许叶谷主能治好。” 赵越点点头,对小六子道:“除了那个水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关着和你一样的人?” “有,在一个大宝塔旁边。”小六子道,“还有好多好多。” “丧尽天良。”周慕白咬牙。 “天亮之后,我再去一探究竟。”赵越道,“周兄都留下照顾他吧。” 周慕白点点头,替小六子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势。腿骨有些变形,不过幸好年岁不大,以后应该能慢慢养回来。脚踝处的绳索有些眼熟,与当日海菜岛沙滩上那几具尸体如出一辙。 也是个命大的小东西啊。周慕白心里叹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大鲲城内,温柳年瞅着叶瑾不在,抓紧时间对楚渊道:“西南王并没有秃。” 楚渊表情僵了僵:“朕自然知道。” “那就好。”温大人明显松了口气。 “不枉吃了那么多肘子。”楚渊笑着摇头,“还知道找机会替他澄清。” “微臣只是就事论事。”温柳年很老实。 “罢了,不提他,说说赵大当家。”楚渊道,“何时才会回来?” “或许就在这几天,或许还要一阵子,说不准。”温柳年有些沮丧,“早知如此,便先不将贝沙湾的事告诉他了。”现在可好,一出关就跑过去,面也没见着。 楚渊摇头:“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都一年多没见着了。温大人嘴一瘪,分开时才刚刚成亲。 楚渊看得直乐,刚打算叫厨房替他做些点心,四喜公公却在外头禀报,说是楚王爷来了。 “片刻也不得消停。”楚渊摇头,“宣。” 楚恒进到书房,没料到温柳年也在,心里不由暗道晦气——对于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夹枪带棒,演戏又极为逼真的朝中红人,他是当真惹不起也躲不起,怎的到哪里都能见着。 “参见王爷。”温柳年礼数很是周全。 “王爷此番匆匆前来,可是为了前线战事?”楚渊问。 “正是。”楚恒道,“如今圣驾亲临,我大楚将士正是士气高昂,若能趁机一鼓作气发动攻势,定能将叛贼一举剿灭。” “温爱卿怎么看?”楚渊扭头问。 “若能一鼓作气,自然是好的。”温柳年道,“但如今段白月占据城池闭门不出,又有满城百姓做人质,即便世子亲自率军亦是久攻不下,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简单。” “先前楚国大军未到,仅靠东海驻军,自然无法强攻。”楚恒道,“但今时不同往昔,有皇上坐阵军中,再加上影卫军,想要破开城门也不难。” “朕的影卫军?”楚渊嘴角一扬。这支军队乃是沈千枫亲自教出来的先锋队,个个都是武功高强,轻功更是出神入化,曾立下过不少赫赫战功。 “只要能伺机攻入城中打开城门,我大楚兵士便能一举涌入。”楚恒道,“双方兵力悬殊,到那时段白月便是插翅也难飞。” “听上去倒是可行。”楚渊道,“不过这支影卫个个都是军中翘楚,朕要他们此行万无一失。” “是。”楚恒点头,“若是皇上首肯,后续计划自当缜密周全,方可实施。” 待到楚恒走后,楚渊道:“看样子是想尽快开战。”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不敢让皇上多待。”温柳年道,“否则若是行迹败露,估摸着每一项都是砍头的罪。” “爱卿猜猜看,他下一步会如何?”楚渊道。 “自然是去找西南王。”温柳年一刻犹豫也无——不用想都知道,还用猜。 楚渊笑笑,自顾自倒了一盏茶:“那便等段白月的消息吧。” 而在西南王营帐中,烧火的老李最近有些紧张,因为不知怎的,总觉得时不时就会撞到王上的视线,叫人心里头直发毛。 也没做错什么事啊……老李费神想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一个理由来解释。 段白月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半天,转身一言不发离开。 老李挠挠自己的光头,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王上。”段念进到大帐,“有客求见。” “谁?”段白月问。 “未曾报上姓名。”段念呈上一封书信,“只有这个。” 段白月拆开看了一眼,然后笑笑:“叫进来吧,还当真是贵客。” 先前以为至少也要拖个月余,现在看来,对方倒是比自己想得更加心急,居然这么快就主动找上门。 小罐子咕嘟咕嘟煮出香气,温柳年路过厨房,伸长脖子往里看。 “这个大人不能喝。”叶瑾一口回绝。 “为何?”温流年继续看。 “读书人不能喝。”叶瑾道。 温柳年纳闷:“这还能分?” “自然。”叶瑾压着盖子不给打开。 温柳年只好恋恋不舍离开,还是略想喝。 “大人。”暗卫迎面过来打招呼,“又去厨房了啊。” “只是凑巧路过。”温柳年道,“叶谷主似乎在炖汤。” “是啊,猪腰山药炖枸杞。”暗卫道,“给沈盟主的。” 温柳年顿悟,怪不得不让自己喝。 的确是有些滋补过头。 “什么东西,这么香。”楚渊路过厨房时也闻到。 叶瑾有点想炸毛,平日里都待在书房不出来,怎么自己一煮汤就来了一个又一个。 “你也不能喝!”叶瑾不耐烦。 “为何?”楚渊问。 “因为你还没成亲。”万一滋补到欲火焚身怎么办,岂不是白白让段那个谁占便宜!叶瑾敲敲瓦罐盖,“等会给你煮点绿豆,吃完泻火。”寡欲一些最好。 楚渊:“……” 叶瑾小心翼翼端着瓦罐,一路跑去卧房找沈千枫,嗯,昨夜有些过度劳累,要补一补。 暗卫蹲在屋顶集体啧啧,沈盟主果真好福气。 楚渊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卧房想歇息一阵,推门却见段白月正坐在桌前,正在不紧不慢倒茶喝。 “你为何会来?“楚渊皱眉。 “自然是为了战事。”段白月答得坦然。 “如何?”楚渊不想与他绕圈子。 “楚恒果真派人前来拉拢我。”段白月摸摸下巴,“坦白讲,开出的价码不算低。” “所以呢?”楚渊冷冷看他。 “没有所以。”段白月识趣收回话题,“按照先前的计划,我已经假意答应了他。” “好。”楚渊点头。 “好?”段白月失笑,“只有这一个字?” “西南王还想要什么?”楚渊问。 “我想要什么,楚皇心里自然知道。”段白月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与目的。 “话说完了,西南王可以走了。”楚渊语调淡漠。 “多留我喝杯茶也不肯?”段白月坐在桌边。 楚渊道:“不肯。“ 段白月哑然失笑,伸手刚想替他整好头发,楚渊却已经警觉向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小瑾!” 段白月手下一僵,说实话,他对这两个字有些阴影。 院中一片寂静,叶瑾显然没听到,也不可能听到,还在卧房看着沈千枫喝汤。 段白月道:“即便是觉得有危险,也该叫侍卫,而不是叶谷主。” “你会怕侍卫?”楚渊语调微扬, 段白月怔了一下,摇头。 “那怕小瑾吗?”楚渊又问。 段白月情不自禁伸手,想摸一把自己的脑袋。 何止是怕,简直避尤不及。 楚渊眼底有些笑意,虽说只是短短一瞬,却也没能逃过段白月的视线。 也值了啊……西南王摸摸下巴。 居然还会笑一下。 临走之时,段白月留下一坛云南花酒,名叫知离。 名字虽说颇有意境,味道却很辛辣,喝下之后许久,方才有一丝淡淡甘甜回上舌尖,伴着些许酸苦,倒的确像是别后又重逢的滋味。 楚渊放下酒杯,差四喜将其余半坛收了起来。 没吃到炖汤,也没喝到美酒,温柳年抱着一摞卷宗,坐在门口蔫蔫翻阅。 没吃饱,还没人聊。 “大人。”暗卫突然跑进来。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楚勉从乡下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大人,现在正在门外。”暗卫道,“可要将其打发走?” “不必。”温柳年拍拍衣襟站起来,“我去看看。” “但……楚勉啊……”暗卫依旧为难,毕竟一来就偷了温大人的裤头,着实很难放松戒备。 “诸位跟着我吧。”温柳年道,“这位小少爷虽说举止有些……奇葩,但本性不算坏。”比起无恶不作的爹和兄长来说,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大人!”楚勉正在前厅喝茶,见着他后立刻兴高采烈打招呼,“我回来了。” “小少爷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回来?”温柳年不解,“战事吃惊,大鲲城如今处处都是危险。” “我知道,但还是想回来。”楚勉道,“爹与大哥都在忙着打仗,也没时间管我。” “王爷可知道小少爷回来一事?”温柳年问。 “自然是知道的。”楚勉点头,“训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还说让我以后切莫闯祸。” “那小少爷便好好听王爷的话。”温柳年道,“回王府安心待着吧,莫要到处乱跑。” “这段日子,我写了不少诗词绝句。”楚勉兴致勃勃拿出一个小本子,“还请大人指正。” “这么厚?”温柳年受惊。 “这只是一本。”楚勉赶紧道,“家里还有七八册。” 温柳年:“……” 街上写对子的也没你能编。 虽说前头正在打仗,却一点都没影响楚勉吟诗作对的心情,拉着温柳年足足聊了一个班时辰,方才不甘不愿离开,并且约定了下回见面的日子。 温柳年摇摇头,凡事皆有度,虽说爱看书是好事,但沉迷到忽视外界一切,也着实有些太过火。 十日之后,双方之间最大的一场战役终于打响。楚军将士手执利刃盾牌,挺拔立于城门之下,吼声几乎撕裂天际。而在城墙上,则是段白月的西南军,旗帜在风中飞舞,绣满西南部族图腾。 温柳年骑在马上,跟随沈千帆一道立于军前,时刻提醒自己脊背要挺直,不能被盔甲压弯——虽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楚渊存心想让他见些世面,便也下旨一道带了出来。 “坐姿不必如此僵硬。”暗卫实在看不过,打马上前道,“此时没几个人会注意这头,况且也不是只有大人一个文人。”至于第二个文人,自然便是楚勉。一听说温柳年要亲自上战场,他便也动了心思,缠着爹与大哥好一通磨,方才跟着混进来。 温柳年偷偷活动了一下腰。 当真挺累,远不如金丝软甲那般轻盈。 段白月负手站在城墙上,看着下头的楚渊,忍不住就回味起了当日滋味,连唇角也止不住扬起。 叶瑾在下头愤愤握拳,就说的确是很下流啊!这种时候也能一脸淫笑,还是找机会切了干净。 “王上。”段念小声提醒。 “以多欺少,可不是大国做派。”段白月挑眉轻笑。 “无事生非,倒的确是小国之风。”温柳年嘴里不饶人。 段白月好笑看着他。 温柳年丝毫不惧与他对视,下个月记得继续送肘子,要辣一点。 “楚皇不必白费功夫了。”段白月道,“我不会出城。” “千里迢迢来这东海,就是为了做缩头乌龟?”温柳年语调不屑。 段白月有些牙痒痒,为何每次回答得都是他?! “开城门。”楚渊终于开口。 温柳年跟着凑热闹:“听到没有,开城门!” 段白月微微抬手,立刻便有几十弓箭手站上城墙,拉弓满月,箭锋闪闪发光。 暗卫迅速将温柳年护在最中间,以免被流箭所伤。 “你以为凭这区区几十人,便能伤朕?”楚渊语调冰冷。 “自然不是。”段白月似笑非笑,“能伤到楚皇的,世上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叶瑾瞬间捏住沈千枫的手,挺胸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凶狠提醒自己,千万要冷静! 楚渊面色瞬间僵硬,抬手狠狠下令:“进攻!” 数百黑衣将士飞鹰一般腾空而起,在对方弓箭手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便稳稳落在了墙头。 第182章 【初战告捷】温大人略紧张因为大当家回来了 沈千枫教出来的暗卫,轻功自然不可小觑。城墙之上很快便战成一片,刀剑厮杀声不绝于耳,温柳年还是头回上战场,虽说明知有几分演戏的意思在里头,却也看得极为揪心,仰着头几乎目不转睛。 楚勉守在旁边看着他,心里愈发热切,若非忌惮皇上与父兄,几乎想要冲过去与好靠得再近些——目光着实太过不加掩饰,暗卫心里也直憋屈,若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流氓登徒子,那蒙起头揍一顿也爽快,但却偏偏是个脑袋不怎么清楚的书呆子,做出来的事情猥琐归猥琐,平日里却又极为礼让恭谦,教人哭笑不得,还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沈千枫与段白月连过数百招,打得亦是难分高下,楚军先锋趁机架起圆木撞开城门,如潮水般一涌而入。战马嘶鸣盾牌凌寒,三千将士呼声震天,在天地间染上浓重血色一笔。 数十枚信号弹呼啸升空,是先前约定好的暗号。顷刻之间,原本守在楚恒身侧的二十前锋官骤然腾空跃起,齐齐纵身杀过来,手中寒光凛凛软刀出鞘,速度快到几乎没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刀锋便已经架在了楚渊脖子上。 原本正在与西南军厮杀的东海黑龙军,也在瞬间悉数倒戈,将刀锋指向了楚渊。 四周静谧一片,只有狂风呼啸而过。 “爹?!”楚勉大惊失色,却被部下生生拽了回去。 “楚恒,你好大的胆子!”温柳年被暗卫护在最中间,几乎看不到外头,只有扯着嗓子大声喊。 “若是胆子不大,又如何能成大事?”楚恒狂笑,“老天爷给的机会,是我命中注定该得。” “你竟然与段白月勾结。”楚渊冷冷看着他。 “自此之后,这江山会一分为二。”楚恒道,“与你楚家再无任何牵连。” “王爷切莫冲动!”温柳年双手揣在袖子里,继续情真意切,“当初先皇赐予王爷楚姓之时,听闻王爷是感恩戴德泪洒长殿,磕了七八个头还不愿意起,我等虽不得见,但也是听一次便感怀一次啊,当真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住嘴!”楚恒恼羞成怒。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楚渊语调无风无浪,“若此就此罢手,或许可以免于一死。” “事到如今,你还自认能掌控我之生死?”楚恒冷笑,“东海是我的地盘,数万黑龙军联合西南部族,可谓无坚不摧,单凭一个沈千帆再加区区万余楚军,楚皇打算如何与之抗衡?” “朝中同僚若是知悉,也不会赞成王爷此时所为啊!”温柳年颇为煽情。 “朝中?”楚恒挑衅看向楚渊,“楚皇不如猜猜看,朝中有多少是我的人?” “王蕴之,李冉,钱三黎,周宝。”楚渊一字一句道,“再加一个守城官汪鸣,可还有遗漏?” 楚恒脸色一僵,心里有一瞬间慌乱。 “当真以为联合了段白月,便能弑君篡位,逆天改命?”楚渊眼底逐渐泛上寒光,“朕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肯要,将来在地下见着母后,可别说我这做外甥的不讲情分。” “来人!将他拿下!”直觉似乎情势有些不妙,楚恒大声下令。 数支流箭破云而来,楚渊却毫发无伤,四周刺客应声倒地,皆是箭锋穿心。影卫从城墙一跃而下,须臾便将楚家父子牢牢制住。叛变军队见势不妙,挥刀便想冲出一条血路,却见对面楚军列队整齐向两侧分开,沈千帆从中策马而出银枪光寒,吼声响彻四野:“不降者,杀无赦!” 这支军队追随沈千帆南征北战,早已染出一身铁血寒光,玄色铁盾筑成坚不可摧的保护墙,万支长矛齐齐对准敌方,呼声震天动地,直教风云也失了颜色。 箭雨斩断日光,叛军阵脚大乱仓皇抵挡,却已然大势不再。黑色土地逐渐被鲜血浸透,又在马蹄践踏下化为一片湿泞,黑龙旗在烈火中燃烧殆尽,连最后一缕轻烟也被风吹散。 这场战役短暂而又惨烈,熊熊火光之下尸横遍野,引来秃鹫嘶鸣盘旋。 温柳年闭上眼睛,心里长长哀叹一声。历朝历代,只怕没有哪个君王能容忍叛贼乱党,但亲眼目睹如此多的生命在顷刻间断送,依旧说不清是何等滋味。 楚恒面色惨白,被人架到楚渊面前。 “王爷对自己未免太过自信。”叶瑾撇嘴,“身边一个侍卫都不留,如此轻易便被擒获,居然还想着要弑君篡位。” 城门大开,段白月与沈千枫一道走出来:“楚王爷,对不住了。” “你!卑鄙!”楚承挣扎。 “世子何出此言?”段白月嘴角一勾,“当日便说了,谁能给本王心中所需,本王便与谁合作。但偏偏本王想要的,除了楚皇,这世间再无人能给得起。” 楚渊面色不悦,微微瞪了他一眼。 “咳咳咳!”叶瑾几乎要将肺咳出来。 沈千枫:“……” “要解决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演戏。即便大鲲城是你的地盘,东北驻军想要南下灭之也是绰绰有余,只是朕不会给你留任何机会,去拿全城百姓的做筹码。”楚渊道,“只要是我大楚子民,即便是付出再大代价,朕也会护他们安稳无忧。” “你以为杀了我,东海便能安宁?”楚恒自知前路已尽,语调愈发狰狞起来。 “有朕在,有百姓在,有千千万万将士在,东海为何不能安宁?”楚渊神情傲然,语调沉敛,“这些年你伙同倭匪私占的岛屿,朕自会一个一个夺回来。我大楚万里河山,无论是繁华盛景亦或荒凉之地,哪怕只是一寸一毫,都不会放任外族小人肆意践踏。” 天边云海翻涌,四周肃穆无声,只有战旗猎猎作响。万千将士单膝跪地,呼声直上九霄:“吾皇万岁!” 段白月嘴角轻扬,亦是微微低头行礼,似是甘愿就此臣服。 “押至大牢严加看管。”楚渊下令,“朕要亲自审问。” “是。”侍卫将楚家父子从地上拉起来,刚想着要带下去,天边却猛然传来一阵凄厉嘶鸣。黑色巨翼遮天蔽日,闪电般俯冲而下。 “报丧鸟?!”叶瑾脸色一变,“保护皇上!” 还未等御林军做出行动,段白月便已经拔剑护在楚渊身侧。报丧鸟利爪如同铁钩,轻易便能将人撕碎,大楚将士先前虽说从未与之交战,却也听闻过不少传闻,知道此物刀枪不入,便只对着眼睛捅刀,却引来对方更加激烈地反扑。 楚承看准时机,突然挣开压住自己的守卫,纵身便跃到一只报丧鸟背上,拉着它的脖颈飞至半空中。前头若有似无传来一阵箫声,报丧鸟像是受到某种指令,转身带着楚承便向海面飞去。 “还有一个人!”暗卫突然指着半空。 众人齐齐抬头,就见在当中一只最大的报丧鸟背上,赫然坐了一个中年男子,手握一柄玉箫,头发灰白,神情狰狞而又阴冷。 温柳年震惊:“青虬?!” “娘的,居然没死。”暗卫暗骂一声,随手拿过弓箭便想将其射下来,报丧鸟却已经振翅高飞,只有一片黑色羽毛盘旋而下。 箫声渐行渐远,其余报丧鸟便也跟着想要离开,其中一只恰好和温柳年的眼神对上,约莫是觉得受了侵犯,突然尖叫一声便俯冲下来。 “大人小心啊!”楚勉大惊失色,也不知从哪里飞奔过来,却扑了个空——暗卫早已带着温柳年闪开,也没留意还有人往过冲,待到回神将他拉开时,已然被报丧鸟在背上狠狠抓了一把,顷刻血流如注。 楚勉脸色灰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少爷!”温柳年赶紧将他扶起来。 叶瑾上前试了试脉相,招呼侍卫把人先抬回大帐,并且让其余受伤将士也先回营休息,报丧鸟爪上带毒,要好好诊治方才能不落病根。 未免出更多乱子,沈千枫亲自将楚恒押至监牢。叶瑾道:“可惜让楚承跑了。” “跑得了一时,也跑不了一世。”沈千枫道,“既然是被青虬所救,估摸着也只能躲到东海几处岛屿,顶多联合倭国海寇,成不了气候。” “可还有个贝沙湾。”叶瑾有些担心,“大当家迟迟没有回信,也不知道里头究竟如何。” “有温大人在等,大当家理应不会以身涉险。”沈千枫道,“查明真相后,说不定过几日就会回来。” 叶瑾叹气,也只能但愿如此。 战事虽已暂时结束,要收拾残局却也要耗费好一番心力。温柳年在东海待了将近两年,看似整日溜溜哒哒吃吃喝喝,却早已将楚家父子的党羽暗线摸了个清楚,上至地方官员下至挑夫走卒,名单列出来足足三尺长,此番正好瓮中捉鳖,暂时收押留作他日再审。 东海军权暂时交由沈千帆与朝中另一名大将,选拔官员填补空缺之事则是落在了温柳年头上,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短短半个月功夫便瘦了一圈,原本脸就小,此番更是看着惹人疼,于是城里的婆姨婶婶便经常炖了汤送过来,叮嘱大人务必要吃完。 暗卫笑容满面接过巨大几个食盒,心说我家大人是能吃,但也不是饭桶,这样顿顿一只鸡两只鹅五个猪蹄六条鱼,只怕一顿就会撑晕。 温柳年洗干净一个果子,甩甩手坐在门槛慢慢吃,顺便看五只红甲狼晒太阳。 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看他:“若下官没记错,五日之前皇上便下了旨,令西南王即刻动身回云南。”为何现在还在这里。 段白月坦然:“但楚承侥幸脱逃,战事尚未结束。” 温柳年摇头:“西南军擅长山地作战,到海上未必会有优势。” 段白月一笑:“大人也想让本王走?” 自然没有。温柳年心想,我男人还在贝沙湾,若是真打起仗,当然是帮手越多越好。 段白月笑笑:“大人可否帮本王一个忙?” 温柳年不假思索:“不能。” 段白月脸色一僵:“为何如此斩钉截铁。”哪怕是看在肘子的情面,也该想一想再拒绝才是。 温柳年抽抽鼻子:“因为叶谷主太凶。” 段白月:“……” “身为人臣,有些事不好说。”温柳年擦擦手站起来,溜溜哒哒出了小院。 段白月哑然失笑,倒是……挺聪明。 贝沙湾内,小六子正在一处避风巨石下,小心翼翼扯烤鱼吃。这段日子以来虽说只能露宿野外,也吃不到好东西,但同先前的日子比起来,已经算是天上地下,笑容便跟着多了起来,虽说已经说一会话就会嗓子干疼,却也有了寻常小孩的叽叽喳喳。 岛上巡逻极其严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会暴露行迹,赵越与周慕白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方才将大致状况与机关探查清楚。除去当日那个水池内的少年外,岛上还有约莫两百名鲛人,平日里片刻也不得离开水中,食物里被加了药物,却也不知是作何用途。 这日赵越回到后山荒岛,周慕白照旧问道:“可有收获?” “有,不过是外头的消息。”赵越道,“皇上暗中联合西南王段白月,已设计除掉了楚恒,现如今东海战乱已定,兵符暂时交由沈千帆掌管。” “这么快?”周慕白吃惊。 赵越点头。 “如此说来,楚军岂不是马上便能攻占这处海岛。”周慕白失笑,“你我算是白跑一趟。” “倒也未必。”赵越道,“听闻楚恒父子大势已去,这岛上的副将已下令去请高人另谋出路,据说要设下迷阵,将楚军一网打尽。” “还有这本事?”周慕白皱眉。 “再想多听一些,对方却已经下到了暗室。”赵越道,“能被楚恒挑中训练鲛人的,应当不是泛泛之辈,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现在要怎么做?”周慕白问。 “先出去再说。”赵越道,“将消息告知皇上,以免楚军落入圈套。” 周慕白点点头,当夜恰好有船只出海取淡水,三人便如法炮制潜入空木桶中,神不知鬼不觉出了贝沙湾。到荒岛取了事先备好的船只干粮,一路先去海菜岛将此事告知海花婶婶,后便与尚云泽木青山一道,扬帆回了大鲲城。 温柳年懒洋洋晒太阳打呵欠,心里盘算晚上要吃些什么,抬头却见叶瑾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谷主。”温柳年打招呼,然后冷静站起来,“突然想起……唔。” 叶瑾捏住他的鼻子,将一碗药都灌了下去, 温柳年脸皱成一团,酸。 “防瘟疫,人人都得喝。”叶瑾道,“最近天气热,那些报丧鸟又不知沾了什么东西,还是小心为妙。” 温柳年泪眼婆娑,鼻子略疼。 好像下手有些重啊……叶瑾不自然咳嗽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片刻之后,楚渊路过小院,见他鼻子通红眼泪汪汪,顿时有些受惊,问明缘由后又失笑,吩咐四喜去街上买了一包糖。 又过了片刻,段白月疑惑道:“有人欺负大人?” “没有没有。”温柳年拍拍手上的糖粉,解释道,“叶谷主送来的药有些酸,皇上给了下官一包糖。” “是吗?”西南王闻言淡定跨进院内,将那包糖从他手中抽走。 温柳年:“……” “本王从未吃过大楚的花生糖。”段白月道。 温柳年干笑:“这是八宝糖。” “那便更没吃过了。”段白月和颜悦色。 “西南王尽管拿去便是。”温大人很上道。 目送段白月离开后,温柳年意犹未尽舔舔嘴,刚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去买一包,暗卫却突然轰轰烈烈冲进来,架着他便往外走。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双脚腾空略受惊。 暗卫兴奋嗷嗷叫:“大当家回来了啊!” 温柳年呆呆张大嘴,当真? 街上人来人往,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忽然就见前头一阵鸡飞狗跳,暗卫带着温大人正在跑,登时都被吓了一跳,还当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丢下筷子便跟着跑,都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街之上,三匹骏马正迎面疾驰而来,看清打头那人是谁后,温柳年欣喜若狂,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越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 温柳年鼻子发酸,将脸埋在他胸口,半天也没说话。 原本以为出了大乱子,没曾想却是大好事,百姓也觉得甚是激动,笑闹声简直要掀翻天。而后便纷纷回家准备吃食送到温府,也好给大当家接风洗尘。楚渊听到消息,也放下手中奏折前去凑热闹,顺便带了份贺礼。 “哪里来了个小娃娃。”直到回了家,温柳年才看到小六子。 “很你名字一样。”周慕白抱着小孩放到椅子上,“叫小六子。” “怎么都是伤。”温柳年拉起他的胳膊检查。 “不疼的。”小六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开口说话,屋内众人都皱眉,这声音…… “来,张开嘴。”叶瑾将他抱在怀中,“啊——” 小六子很听话。 “被人药哑的。”叶瑾抬头,“谁干的?” “楚恒。”赵越道,“这小孩是从贝沙湾救回来的,里头还有一两百个和他一样的娃娃,就是传闻中所谓的鲛人。” “都是小孩?”温柳年皱眉问。 “嗯。”赵越点头,“说是地府也不为过。” 周慕白将里头的情势大致说了一遍,又将那条鱼尾拿出来,叶瑾检查之后道:“说不准是什么材质,不过与平浪帮找到的那块皮料是一样的东西。” “目的呢?”暗卫问。 “水下作战,用来摧毁对方战船。”赵越叫来下人,暂且将小六子带回去休息,“这些鲛人都是七八岁便被带上岛,限制行动再辅以药物,训练几年后,便能在水下如同海鱼般自如活动,思维也会逐渐痴傻,说什么做什么。” 温柳年后背阵阵阴寒。 楚渊脸色僵硬,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居然当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幸好当日没有一刀宰了。”叶瑾咬牙,“待到大战告捷之日,万军之前剐了他!” “下一步可要进攻贝沙湾?”温柳年问,“先将那些孩子救出来。” 楚渊点头:“大当家长途跋涉,今晚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议具体计划。” 贝沙湾之事既未解决,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大摆筵席的心情,只是匆匆吃了顿饭,便各自回去休息。温柳年沐浴之后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人,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赵越握住他的手:“傻了?” 温柳年眨眨眼睛,扑过去抱住他:“还会走吗?” “不走了。”赵越道,“以后再去哪里都带着你。” “真的?”温柳年在他耳边嘟囔,“但是云前辈写信过来,说你刀法尚未完全练成。” “我不求能成绝世高手,能保护你便好。”赵越将他抱得更紧,“你比刀法重要。” 温柳年笑出来:“嗯。” 金甲狼趴在窗台上,悠闲晃须须。 小红甲狼趴在他旁边,憨憨看着床上,睡! “瘦了。”赵越虚压住他。 温柳年捏捏屁股,疑惑道:“是吗。”前些日子的确有些瘦,但已经连吃了五天肘子,难道不该胖回来。 赵越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无妨,以后慢慢养。” 看着他英挺俊朗的眉眼,温大人居然无端就开始有些……紧张。 真是好没有道理。 第183章 【有曲谱大家一起吹】样才热闹 灼热的吻逐渐落在眉梢眼角,温柳年闭上眼睛适应了一番,觉得还是很紧张!于是推推他:“先等一阵子。” 赵越用手背蹭过他的脸颊,声音有些暗哑,“不想等。” 但温柳年已经自己掩着衣襟跑下床,打开柜子抱出一坛酒。 赵越:“……” “是上回师爷送的。”温柳年启开封口,一股浓烈酒味立刻扑面而来,呛得几乎打了个喷嚏。 赵越头疼:“为何要现在喝酒?” 温大人答曰:“因为久别重逢。” 赵越提醒:“这酒太烈。” “就喝一点点。”温柳年拿出杯子,“喝醉好办事,书里都这么写。” 赵越哭笑不得:“嗯?”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书。 温柳年小心翼翼舔了一下,鼻子眼睛顿时皱成一团。 赵越从身后抱住他,辗转从耳根亲吻到脖颈。 温柳年争取时间:“我再喝一点。” “好。”赵越答应,轻轻咬住那光洁的肩膀。 温柳年深呼吸了三五回,还是没能全部喝下去!当真是又呛鼻又辛辣,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咽下去小半杯。 为何肘子就不能将人吃醉呢?直到被赵越抱回床上,温大人还在遗憾地想——若当真可以,那自己定然会日日长醉不复醒。 床帐之内暖意升腾,一半是因为酒,一半是因为情。 追影宫暗卫躺在屋顶上,表情极为严肃。 日月山庄暗卫在对面抽抽嘴角,听墙角还如此正义凛然,果真是极为下流。 第二天一早,叶瑾到厨房煮了滋补汤水,留出一份给温柳年热着,而后便端了一碗到后院去找小六子。 暗卫已经带着小孩起床,正在吃豆沙糖包,见着他进来后纷纷打招呼。 “昨晚睡得好吗?”叶瑾蹲在他面前。 “嗯。”小六子点头。 “真乖。”叶瑾笑着摸摸他,将汤碗递过去,“慢慢喝。” 小六子拿着勺子,乖乖大口吃饭。暗卫小声问叶瑾:“嗓子能治好吗?” “他年岁小,治起来不算难。”叶瑾道,“只是不知贝沙湾里其余小孩状况如何,还是要早些解救出来才好。” “皇上一早便醒了。”暗卫道,“正在书房与西南王议事,应当就是为了海战之事。” “什么?”叶瑾瞬间睁大眼睛。 “皇上与西南王在书房议事。”暗卫茫然重复,“有什么问题?” 一大清早也不消停!叶瑾气势汹汹撸起袖子,去揍流氓。 “叶谷主。”四喜正在门口候着,见着叶瑾后被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道,“皇上在里头议事,吩咐过外人不得打扰。” “和谁?”叶瑾问。 四喜公公迂回道:“谷主不如等会再来?” 等会米都熬成粥了啊!叶瑾叉腰怒:“段白月,你给我出来!” 四喜公公:“……” 楚渊在屋内头痛。 “谷主叫本王何事?”片刻后,段白月在院外问。 叶瑾瞬间转身。 段白月微微挑眉。 四喜公公:“……” “凑巧正要来找楚皇,共同商议东海战局,就听到谷主在叫本王。”段白月很是坦然。 “那里面是谁?”叶瑾伸手一指。 “这……”四喜公公亦是迷茫,方才进去的分明就是西南王啊,怎的突然又从门外走进来。 “进来吧。”楚渊在书房道。 叶瑾推门进去,就见屋里只有楚渊一人,于是更加不解。 段白月嘴角一扬,自顾自倒茶喝。 楚渊道:“是朕在东海的暗探。” 叶瑾狐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似乎哪里都能说得通。 段白月不紧不慢,继续喝茶,一点都看不出来方才刚刚翻过窗。 果真颇有临危不乱之风。 又过了一阵,沈千枫与尚云泽等人也过来一道议事。温柳年与赵越前些日子一个在大鲲城操劳,一个在贝沙湾暗探,此番又是久别重逢,自然无人前去打扰,都想着让二人多歇息一阵。但想到贝沙湾之事,温柳年自然睡不住,虽说腰还是极为酸痛,却也依旧早早起床,与赵越一道来了书房。 “正好。”叶瑾道,“刚刚说到要如何攻陷贝沙湾,温大人可有何高见?” 温柳年道:“听对方的意思,是要联合倭国海寇,布下迷魂阵诱我大楚海军入圈套。既然明知是圈套,自然没有自投罗网的道理。” “那便放任其不管?”楚渊微微皱眉。 “自然不是。”温柳年摸摸鼻子,“微臣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将贝沙湾连同倭国海寇一网打尽。” “哦?”楚渊来了兴趣,“爱卿请讲。” “贝沙湾外岗哨严密,若是大军有所动作,定然会让对方知情,依照其凶残程度,会将鲛人毁尸灭迹替自己洗清罪责也说不定,所以要在暗中行事。”温柳年道,“重重迷雾也有好处,就算里头闹得天翻地覆,消息也未必能立刻传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暗中潜入贝沙湾?”尚云泽猜测。 温柳年点头:“既然有补给货船,就有混进去的机会。待到将其统帅擒获,兵心自然会散,那时再坐等倭国海寇自投罗网也不晚。” “那要谁混进去?”木青山问。 “我去。”赵越道。 温柳年点头:“嗯,你去,还有慕白也一道前往。”毕竟在岛上探查过一个多月,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如何看?”沈千枫问。 “有些冒险,不过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楚渊点头,“姑且试上一试。” “那青虬与楚承呢?”叶瑾问。 “八成是回了白雾岛,那里是青虬的老窝。”赵越道,“也不知是从何处弄到那些报丧鸟,着实晦气。” “总不能回回都喂迷药。”叶瑾叹气,“若是有凤凰便好了。” 凤凰啊……众人都想起了追影宫那只毛茸茸的啾啾小圆球。 “海上作战非同儿戏,若是被它翅膀拍一下,估摸着船就得沉。”沈千枫道,“当年白道各门派联手,都拿此物束手无策,万不可掉以轻心。” “不如给鬼手前辈写封书信?”叶瑾提议,“虽说染霜岛上只有两只凤凰,但聊胜于无。”先拉来振振军威也好。 “一来一往,又要耗费三五个月,况且染霜岛入口日日都在跟随潮汐变化,没有接应船只也进不去。”沈千枫摇头,“战事一触即发,远水解不了近渴。” “温爱卿。”楚渊问,“你怎么看?”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像是在发呆。 “温爱卿?”楚渊又叫了一回。 温柳年继续出神。 木青山只好偷偷掐了他一下。 “嗯?”温柳年回神,然后赶在其余人开口之前,便语出惊人道:“可有人听过十八摸?” …… 屋内一片寂静,叶瑾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都没听过吗?”温柳年提醒,“在烟花之地传唱甚广。” “自然是听过的,连我都知道。”木青山道,“但为何大人突然提起这个?” “十八摸有不少调调,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版歌谱,与一个东海渔娘有关,原曲名曰《望春闺》。”温柳年道,“据说其嗓音天籁,歌能摄魂,所以又被传成是深海鱼妖。” “所以?”其余人都摸不清头绪。 “烟花之地的女子喜欢唱,也是想让恩客失了魂。”温柳年道,“当日青虬控制报丧鸟所吹奏的曲调,便有些像这首《望春闺》,也是传闻中的摄魂曲。” “大人的意思是……”叶瑾试探。 “他能吹,我们也能吹。”温柳年道,“只要多听两回,我便能学个八九不离十。”不知道其中含义也无妨,只管跟着胡乱吹便是,甚至除此之外,迎亲的满月的过寿的开张的,各种唢呐班子也只管一起铆劲吹,吹得越乱越好。 到时候看谁能压过谁。 第184章 【温大人去了何处】大楚第一才子的多项技能 虽说温柳年的法子有些猎奇,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似乎可行。于是当日下午,暗卫便从街上找来曲谱,又弄来一支玲珑玉箫,一并交给了他。 由于这支曲子流传甚广,又有些……下流,于是温大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大圈,想寻个最僻静的地方,最后甚至还试图抱着轱辘跳到一口枯井中。赵越哭笑不得赶紧将人拉住:“不如带你去后山?” “也好也好。”温柳年连连点头,否则若是让百姓听到,自己一定会立刻收拾包袱回江南! 赵越牵来黑风,带着他一路出了城。 海边的山自然不不比内陆,大多是些荒凉巨石,也不高。两人七转八转,最后总算找到一个既凉爽又僻静,而且还很风景优美的地方。温柳年坐在巨石上,拿出玉箫翻开曲谱,开始认真吹奏……十八摸。 赵大当家心情颇为复杂。 练习了三四回,温柳年问:“如何?” 赵越道:“甚好。” 温柳年又问:“可有神魂颠倒?” 赵越:“……” 温柳年双眼热切。 “神魂颠倒是为你,不是为这首迷魂艳曲。”赵越敲敲他的脑袋,“过来坐,石头上太冷。“温柳年挠挠脸蛋,过去坐在他腿上继续吹。他自幼便精通音律,自然学得也快,不消半个时辰便吹得有模有样,就是腮帮子略酸。 赵越伸手帮他揉。 “听着与当日青虬所吹也差不了多少。”温柳年道,“即便是有区别,他日两军相遇时再听上两遍,也便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真不想让你上战场。”赵越叹气。 “机会难得。”温柳年挺胸,“否则待班师回朝之日,要如何向朝中那些老臣吹嘘。” 赵越好笑:“就为了这个?” “也为了能早日打胜仗。”温柳年下巴放在他肩头,“出来这么久,我想回家了。” 赵越在他背上拍拍,侧首吻吻那柔软发丝:“嗯,楚军大捷之日,我们一道回江南。” “温爱卿呢?”大鲲城里,楚渊问四喜。 “回皇上,说是一早便与赵大当家出门了。”四喜公公道,“去山里头练十八摸。” 楚渊:“……” 四喜公公自觉失言,于是赶忙又解释了一句:“吹箫。” 还不如不说……楚渊脑袋嗡嗡响,又道:“小瑾呢?怎么今天也没见着。” “谷主一直在温府,替小六子治病看诊。”四喜道,“皇上可要过去看看?” 楚渊点头,随他一道出了门。 叶瑾替小六子盖好被子,见两人进来后,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出去说。” 楚渊点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孩,就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刚刚受过痛楚。 叶瑾小心翼翼关上屋门,然后道:“早上做了正骨,幸好双腿未有太多变形,尚且能恢复过来。” “嗓子呢?”楚渊问。 “嗓子倒是好办,只是些普通哑药,服药便能好。”叶瑾将金甲狼放在桌上,“幸亏有这小东西,才能清除小六子体内的蛊虫。” “蛊虫?”楚渊皱眉,“作何用途?” “一来如赵大当家所言,会让这些鲛人头脑逐渐木讷。”叶瑾道,“还有个用途,一旦蛊毒发作,会觉得心里如同有烈火在灼,行动也会比平时凶残暴力几倍,最重要可以潜入水中暂时不用呼吸,以此来摧毁敌方战船。” “都是些什么阴毒之物。”楚渊摇头,“贝沙湾内至少也有两百鲛人,将来若全部救出来,仅凭这一只金甲狼,可能解去所有人体内的蛊毒?” “不仅一只,我们有五只,而且这只是虫王。”叶瑾用小棍子逗了逗,“能吃着呢。” 金甲狼抖抖须须,背甲蹭蹭发亮。 很厉害呐! 几日之后,东海暗探来报,说从贝沙湾内驶出了一小支船队,看方向是要去倭国。 “应该是去求援。”温柳年道,“速度还挺快。” “我们至今未出兵东海,对方估摸以为行迹尚未暴露。”叶瑾道,“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楚恒熬不过牢狱之苦,便会将贝沙湾之事供出来。心里没底,自然想要早些找新靠山。” “皇上对此是何看法?”温柳年问。 叶瑾道:“东海军已然重新调拨完毕,随时都能出征讨贼,只是在此之前,怕要劳烦大当家与周三少爷了。” “身为大楚男儿,自当为国效力!”温大人正气凛然,语调铿锵。 叶瑾被震了一下,怎么突然如此大声。 “朕就在门口,爱卿小声些也能听到。”楚渊苦恼揉揉眉心。 温柳年感情洋溢道:“微臣所言全然出自肺腑,黄天厚土,皆可明鉴啊!” “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楚渊敲敲他的鼻子,和叶瑾一道去后院看小六子。 温柳年跟在他身后目光灼灼。 “不行。”楚渊头也不回,“小瑾说了,最近爱卿要多吃素。” “花生糖——” “也不行。” “……” 温大人蹲在后院,愤懑看蚂蚁搬家。 两日之后,一艘商船驶离大鲲城,前往东海各岛屿交换货物。赵越与周慕白易容成外地客商,另有十七名影卫,亦是一路暗中同行。 船舱内,周慕白指指自己的脖子。 赵越拉高衣领,将吻痕淡定遮住。 而罪魁祸首温大人,此时此刻正埋首书堆中,苦翻关于报丧鸟的记载。 “没人知道当年魔教究竟是如何找到此物。”叶瑾道,“还以为当初一战后,便可彻底安稳,没想到又死灰复燃。” “一群乌合之众,找这些东西倒是挺利索。”温柳年继续翻书,“再凶残也不过是一只鸟,不知道下不下蛋。” 叶瑾:“……” 千万别说连这也想吃。 “咦,等等。”温柳年停下动作,“找到些东西。” “关于报丧鸟?”叶瑾凑过去。 “不是。”温柳年摇头,“关于它祖宗。” 叶瑾:“……” 书册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歪七扭八极为生僻,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大人能看懂?”叶瑾疑惑。 温柳年点头:“能啊。” 叶瑾:“……” “前朝周王在位时,这东海有一伙劫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人数众多。”温柳年道,“为了不暴露行踪,甚至还独创了一套用来联络的暗号,就是这些文字。” “好像听过这段故事。”叶瑾点头,“但大人如何能看得懂?” 温柳年道:“小时候觉得好玩,便学会了,也不难。” 叶瑾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书页,头晕。 “不过只有极少关于报丧鸟的消息。”温柳年解释给他听,“说是这伙人的首领某日出海,在荒岛上拾得三四枚鸟蛋,后来便养出了黑色巨翼鸟。” “哪片海域?”叶瑾问。 温柳年又往后翻了两页:“没写明,不过看描述的位置,像是白雾岛。” “青虬的老窝,怪不得。”叶瑾道,“苍茫山上离蛟养的那些鸟,估摸也是出自青虬之手。”毕竟两人曾并肩作战,在反目成仇之前,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过。 “能养巨鸟数百只,白雾岛不算小。”温柳年道,“而且上头有淡水有良田,屏障重重易守难攻,若是被楚军包围,大可三年五年待在里头,对我们极为不利。” 叶瑾微微皱眉。 “不过既然是如此一块好地方,便更要夺回来了。”温柳年揉揉脸,况且这一仗与打楚恒还有些不同,毕竟青虬曾是大明王下属,如今出了篓子,多少也要帮一把的啊…… “先生。”落樱岛上,无影捏着半块糖蹦进书房,“何时出发?” “三日后。”云断魂道。 “好!”无影一口答应,又蹦蹦跳跳出了屋子,“我去告诉哥哥!” 云断魂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看手中古籍。 借着来往取水船,赵越与周慕白很顺利便再度混进贝沙湾。岛上一共有军队五百余人,或许是因为楚恒出了事,所以巡逻比上次更为严密。统帅府邸周围更是岗哨重重,几乎每隔几步便有人把守。 “机关遍布。”周慕白道,“大当家有何看法?” “岛上共有两个鲛人池,要想办法先将其集合到一处。”赵越道,“而后周兄与我分头行动,一人保护鲛人,一人前去攻下统帅府。” 周慕白道:“既是主意打定,便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今晚行动如何?” 赵越点头,趁着沉沉暮色,与他一道去了北边鲛人湾。 第185章 【贝沙湾之战(上)】微臣今天没吃饱 夜色降临,海面上风逐渐大了起来。宝塔两侧悬挂着的灯笼摇摇欲坠,突然“砰”一声掉了下来,须臾便燃起熊熊烈火。 守卫正在屋里打盹,迷迷糊糊便听到鲛人似乎在嘈杂大叫,于是打了个激灵赶紧前去看究竟,人才刚一出门,便被冲天大火惊得魂飞魄散,赶忙大喊找人来灭火。这座宝塔原本是为了镇压海中恶灵所修建,平时基本没有人上去过,腐朽一空的木头遇上狂风烈火,涨势愈发不可收拾,将沉沉夜色也染上一层橙红。 “怎么回事!”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赶过来,正是先前楚恒派来驻守岛上的将领,名叫蔡臣。 “回将军,不知道怎么就失了火。”守卫“噗通”跪在地上,“刚好刮大风,扑也扑不灭啊。” 对于这座宝塔烧毁与否,蔡臣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向来便不信鬼神之事。但见高处不断有焦黑木炭带着火光落下,塔下鲛人已经乱成一片,副将着急道:“将军,若是这座塔倒了砸进水池,恐怕会死伤无数啊。” 蔡臣招手叫来部下,将鲛人全部转移到了另一处。 火焰逐渐吞没底层木柱,宝塔轰然倒塌,重重砸进先前的鲛人池中,溅起无数水花。 “这下好了。”周慕白在暗处摸摸下巴,“即便是想清理干净,也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追影宫影卫何时能到?”赵越问。 “明晚会有取水船回来。”周慕白道,“若是一切顺利,应该是子时抵达。” 贝沙湾的取水船每次只会带十六七只木桶,漏个一回两回倒也情有可原,若是接二连三每次都有几桶水漏掉,难免会惹人起疑。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便决定由赵越与周慕白先行上岸部署,待到了事先约定的行动之日,其余十七人再混入取水船中登岛,一起大杀四方,解救鲛人。 此举固然有些冒险,但情势所迫,却也容不得更多选择。 被转移到小水池后,鲛人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由于中蛊与哑药的缘故,大多不能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一直在水中扑腾,闹了大半宿才逐渐消停下来。 周慕白大致看了看水池四周,很是空旷,若是影卫能及时赶到,要保护这些鲛人并不算难。 天色很快转亮,蔡臣又查看了一番遭了火灾的鲛人池,若想清理一空再引入新的海水,起码也要十来天,又听闻那些鲛人到现在依旧未平静下来,心里窝火无处可泄,也只有将守卫打了顿板子了事。 大鲲城里,温柳年将近几日所查阅到关于白雾岛的文字记载全部誊抄整理了一遍,整整齐齐装订成册,上呈给了楚渊。 “辛苦爱卿了。”楚渊道,“不眠不休一直在为此事操劳。” “原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温柳年略微虚弱。 “不舒服?”楚渊微微皱眉,放下书册走上前。 温柳年肚子咕咕叫。 楚渊:“……爱卿早上没吃饭?” “吃了。”温柳年哀怨,“菜粥。”脸会绿。 看着他水雾迷蒙的眼睛,楚渊想了想,然后道:“中午随朕一道吃饭吧,莫要让小瑾知道。” 温大人拼命点头。 楚渊做皇帝向来极为节俭,在宫里餐食都极为简单,更别提是在外头。所以就算额外加了菜,也无非就是多了些排骨鸡鸭,但对于一连吃了七八天素的温大人来说,显然是难得美味珍馐,几乎眼睛都要放光。 “爱卿慢着些。”楚渊头疼。 温柳年专心致志对付一个鸭腿,吃得又快又斯文,嘴上不沾一点油,碗里已经只剩了骨头。 楚渊好笑,又夹给他一块排骨。 温大人继续吃。 “爱卿真是好胃口。”吃到后头,连楚渊也忍不住感慨,“居然也不见长肉。” 还是有一些的,温大人心想,就是会藏。 段白月恰好有事过来,四喜公公也未阻拦——皇上说的是要留心叶谷主,也没说要留心其他人,总归西南王也不是外人。 “莫要只吃肉。”楚渊摇头,替他盛了一碗青菜蛋羹,“喝点汤。” “多谢皇上。”温柳年伸手端过碗,恰好段白月推开门。 “西南王有事?”楚渊微微皱眉。 段白月嘴角一弯:“本王似乎打扰了皇上与温大人吃饭?” 温柳年端着汤碗,表情甚是无辜。 “退下。”楚渊看也未看他一眼。 段白月倒也未多言,淡定一笑出饭厅,径直去了药庐找叶瑾。 于是当天下午,楚皇便被迫听了小半个时辰炸毛念叨,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意思——“温大人这段时间太过操劳我辛辛苦苦找了珍稀药材给他调养身体说了多少回要戒掉荤腥才能有药效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不遵医嘱给他吃肘子知不知道这样先前所有的工夫就都白费了还能不能好好做一个皇上了”! 特别凶。 楚渊心力交瘁。 “知道错了吗!”叶瑾又去了书房。 温大人耷拉着脑袋:“嗯。” “还吃肉吗?” “不吃不吃。” “晚上吃什么?” “菜。” 叶瑾拍拍他,让厨房晚上煮了药炖老南瓜。 吃过晚饭后,温柳年蹲在门槛上,瘪嘴。 不好吃,苦。 影卫托着腮帮子集体叹气,也不知大当家何时才能回来,我们都十分心疼大人。 贝沙湾里灯火明灭,赵越悄无声息潜入蔡臣住所,门口巡逻严密,院中遍布机关,稍有不慎便会万箭齐发。临近子夜,下一班守卫前来换岗,赵越趁机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屋顶。 蔡臣的床极大,看上去像是有机关暗道,赵越思酌片刻,随手捡起旁边一片碎瓦块,借着内力扔向一个守卫。 对方惨叫一声,其余人被吓了一跳,蔡臣自然也被惊醒,本能便想下床查看究竟。赵越看准时机,在他离开床铺的一刹那踏穿屋顶,挥刀攻了上去。 “来人!有刺客!”外头呼声一片,蔡臣心知不妙,伸手想要按动机关,一道寒光却已经迎面袭来。 “阁下可是世子的人?!”蔡臣仓皇闪躲。 赵越不发一言,出招愈发凌厉。外头守卫也杀了进来,蔡臣趁机从窗户翻了出去。赵越一刀砍开面前守卫,纵身追了出去。 岛上呼声四起,四处都燃起熊熊火把,鲛人听到后也逐渐骚动起来。一听是混上来了外人,守官立刻下令弓箭手集结——岛上的人都知道规矩,一旦出了大乱子,便先将这些鲛人斩杀,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取水船逐渐驶近海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岗哨,远处似乎杀声阵阵,火光在深夜中尤其显眼。 “撤!”心知是出了乱子,其中一人立刻大声下令,脖颈后却已经传来一阵闷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船上其余人完全不知出了何事,只见无数黑影从面前闪过,便接二连三晕了过去,只有一人侥幸逃脱,却又被塞了个药丸,入口甜腻一片。 “好好驾船在这里等着,否则三日内便会毒发身亡!” 那人连连点头,整个人抖若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 海岛就在不远处,楚渊身边的影卫皆是轻功高手,连船都懒得再要,直接跳入海中,平地踏浪飞掠上岸,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向着鲛人湾飞奔而去。 周慕白躲在暗处,心里暗自揪起。仅靠他一人之力,想要在箭雨中救下所有鲛人显然有些困难,眼看弓箭手已经快要就位。周慕白心下一横,刚准备杀将出去,影卫却已经从天而降,手中长鞭如同迅猛毒蛇,砸在身上后,几乎连骨头都要粉碎。 周慕白松了口气,也拔剑冲出去。影卫列阵护在鲛人池周围,问道:“大当家呢?” “在蔡臣那头。”周慕白道,“先将这里解决掉再说!” 鲛人虽说中了蛊,有些却也依旧保有神志,知道这些人是来救自己出魔窟,心里也是喜悦万分,纷纷挣扎着想要将鱼尾脱掉,又抱起岸边的石头,朝着那伙官兵砸过去。 箭羽闪着寒光从远处飞来,却都被影卫铁鞭扫落。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不断有守卫惨叫着跌入池中,被鲛人按住胖揍。其余人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又如何能逃得掉,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经趴在地上哭爹喊娘,投降了能有大半。 “留下五人在此看守,其余人随我去找大当家。”周慕白下令。 影卫点头,随他一道朝着主宅方向找去。那伙鲛人趴在岸边,也呜呜叫着挣扎想要上岸。 留守下来的影卫心里叹气,将他们一个个扶上来,又帮着将鱼尾脱掉,见着那惨白的双腿,更是怒火万丈,只恨不能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海边巨石阵内,蔡臣手握长刀,目色警惕看着面前之人。 “你无路可逃了。”赵越淡淡道,“认输吧。” 第186章 【贝沙湾之战(下)】小柳子从来不谦虚 “你到底是谁的人?”蔡臣又问了一回,“即便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你没资格死个明白。”赵越语调冰冷。 “要如何才能放过我?”蔡臣逐渐后退。 “坑害了那么多无辜孩童,死一万次亦不足惜。”赵越握紧霁月刀柄,“你无路可逃。” “楚承跑了,我能帮你诱他出面。”听他这么说,蔡臣已猜到他或许是朝廷的人,于是声音愈发大了几分,“皇上定然也想将他擒获,我只求能免于一死。”说话间,蔡臣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整个人都向右扑去,重重按下了礁石后的机关。 数百支箭羽从松软的沙地中骤然射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赵越挺身跃至半空,手中刀锋在夜色中寒光闪耀,铁器碰撞声不绝于耳,须臾之间,箭锋已然被齐刷刷削断,七零八落掉到了沙滩上。 “好快的身手。”影卫跟着周慕白刚刚赶来,看到后也有些吃惊。赵越的刀法不算精妙,起承转合间甚至看上去有些粗糙鲁莽,但却是超乎寻常的快,如同闪电疾风一般,让对手全然没有反应的机会,只有仓皇应对,从而漏洞百出。 蔡臣转身跃入海中,赵越踩过礁石也冲向海面,周慕白余光瞥见海中似有不对,于是大声道:“小心!” 机关被触动后,万枚银针从海底弹射而出。赵越嘴角一扬,非但没有躲开,反而俯冲而下将蔡臣拎出水面,随手挡在自己左侧做人肉盾牌,右手霁月刀只斜斜一扫,便将所有银针都打落海中。 针尖带着剧毒,蔡臣扭曲得五官几乎变形,在沙滩上痛苦打滚。 “没事吧。”周慕白匆匆跑过来。 “没事。”赵越道,“将他先带回去吧,若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若没死,便留给皇上审问。” “是!。”影卫将他拖起来,暂时带去了岛上监牢。 天亮之际,五百叛军死伤无数,已然斗志全消。三名暗卫驾船出海前去报信,其余人则是留在岛上收拾残局。鲛人中有神志尚未迷失的,虽说嗓子已经说不出话,却也喜欢连比划带写字,与影卫一道聊天。赵越命人在沙滩上搭建了些软椅,每日都让他们晒些太阳,也好能舒服一些——没有了蛊药作用,先前在骨头里种下的湿寒之气便逐渐显现出来,经常会疼得彻夜睡不着。 蔡臣所中之毒也不知是何物,虽说不至于丧命,却是日日疼痛难忍,几日便骨瘦嶙峋,手脚关节也变形肿大,算是自食其果。 半个月后,一艘大船趁着夜色,悄无声息驶入了贝沙湾。温柳年第一个下船,赵越意外,笑着将他抱住:“你怎么也来了。” “自然要来。”温柳年道,“没受伤吧?” “没有。”清晨有些风凉,赵越解下外袍披在了他身上,“先回去歇着。” “嗯。”温柳年拉着他的手,笑眯眯。 “咳!”叶谷主在旁边咳嗽,以彰显存在感。 周慕白忍笑。 “那些小孩呢?”叶瑾问。 “都在主宅里,我带谷主前去看。”周慕白道,“年岁小的中蛊都不算深,年岁大的怕是有些严重。” 日月山庄暗卫从船上扛下来三四十个大药箱,马不停蹄搭建了一个药房。楚军的军医也跟过来不少,按照叶瑾的叮嘱替小孩的腿打上夹板,也好能早些正回来,一忙便是整整十来天。 温柳年将岛上所有信函书册都翻了个遍,连张破破烂烂的带字的纸头也不放过,打发赵越硬从地缝里抠了出来,看完之后道:“哦,点心铺子的号印。” 赵越伸手帮他揉揉眼睛:“再看下去,真该变成书呆子了。” “早些看完,才能早些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皇上。”温柳年道,“蔡臣与倭国海寇勾结已久,按照双方来往信函看,估摸再有半个月,对方便会派人前来商谈。” “现在贝沙湾军备已就绪,对方来也是自投罗网。”赵越道,“不必担心。” “就算是自投罗网,双方总还是要打一场仗的。”温柳年道,“不划算。” “那要如何才能划算?”赵越问。 “说了要亲一下。”温大人讲条件——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秦宫主教的。 赵越失笑,低头亲了他一下:“你不说我也能亲。” 温大人挠挠脸蛋,从桌上那起一张纸:“这是贝沙湾现在的迷魂阵图。” “然后呢?”赵越问。 “倭国海寇有蔡臣派去的人带路,定然能顺利闯过迷雾阵。”温柳年道,“我想改个阵法,将他们干脆困在里头,省得还要打一仗。” 赵越先是微微吃惊,然后又笑着摇头:“你到底还会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看的书多。”温大人非常谦虚,“而且对阵法之事也不大熟悉,只能赶鸭子上架试一试。” “大人还能破解阵法?”叶瑾听到后也极为意外。 “是吗?”周慕白亦是迷茫,小时候也没听过啊。 “长大后看了两本书,于是有了些研究。破解迷雾阵做不到,但若是知道了阵门与阵法,想要从中破坏修改,还是可以试一试的。”温柳年连连道,“半桶水,半桶水。” 叶瑾道:“若此举当真可行,那我大楚将士又可免于一战,大人当真是劳苦功高。” “也不一定就能成,只能尽力。”温柳年还在拼命摆手。 周慕白在旁边摸摸下巴,心说这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着,平时都是一夸就一脸自豪应承,现在居然还学会了谦虚行事。 此后十天里,温柳年一直闭门守在书房中,连饭都顾不上吃,日日研究迷雾八卦阵,将先前数十年的风向变化都看了个遍,连睡到半夜都会猛然坐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掀开被子往床下跑。 赵越头疼,将人揪住压回床上。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温柳年严肃看他。 赵越低头,直接亲了下去。 温大人:“……” 然后下一刻,床帐便被放了下来。 守卫巡逻经过,纷纷加快脚步,堪称凌波微步。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第二日一大早,温柳年扶着酸疼的小腰,继续去了书房。 “怕是不行吧。”周慕白担忧,“怎么跟走火入魔似的 。” “我去看看。”叶瑾撸起袖子想往里冲,温柳年却自己跑了出来,“成了成了!” “慢着些。”赵越哭笑不得,将人一把拎住。 “阵法成了?”叶瑾问,其余人也围上来。 “是啊是啊。”温柳年点头。 “太好了。”海军统帅大喜,“我这就去派人排兵布阵。““布完阵法后,务必要在夜间起风前回来。”温柳年叮嘱,“否则会出乱子。” “大人放心,定然在半天之内完成。”统帅将阵法卷一卷揣进怀中,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一定要在起风前回来啊!”温柳年揣着袖子还在大声喊。 “若起了风会怎样?”周慕白好奇问。 “不知道啊。”温柳年摇头。 周慕白:“……” 不知道?! “都说了,我对五行八卦略微生疏。”温柳年打了个呵欠,“有饭吃吗?” “厨房一直在热着,也不敢打扰你。”赵越带着他往饭厅走,“吃完饭再好好睡一觉。” 温柳年不想自己走,趴在他背上嘿嘿笑。 统帅亲自带人在贝沙湾内布下阵法,赶在起风前回了岛上,恰好遇到沈千枫——他前些日子去替楚渊办事,所以晚了几日才赶来。 “这是什么?”沈千枫接过阵法图。 “是温大人新布出的迷魂阵。”统帅将事情大致与他说了一遍,又道,“现在除了南港留有一条出路,用来运送补给之外,其余海域已经换了新的阵门。” “有名字吗?”沈千枫皱眉,“怎么看上去如此杂乱。” “盟主,末将也不懂这些。”统帅挠挠头发,“但皇上有旨,一切依照温大人的吩咐行事。” 海面呼啸刮起狂风,吹动茫茫白雾。沈千枫转身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于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一大清早便去问究竟。 “沈盟主觉得阵法有些乱?”温柳年小心翼翼试探。 沈千枫点头。 “那大概就真的有些乱了。”温柳年挠挠脸,“先前就说过,我对八卦不甚了解,见笑见笑。” 沈千枫:“……” “大人!”外头的探子来报,“一艘从东面来的大船今晚便会靠近贝沙湾,对外宣称是前往大楚做银器生意,先前却从未见过,上头有倭人。” “上头最多能有多少人?”温柳年问。 “三百。” 温柳年点头,吩咐兵士把守住众港口,做好作战的准备。 “不是换了新阵法吗?”统帅不解,“对方还能闯进来?” “阵法虽说换了,却不知道好用与否。”温柳年解释,“还是要做两手准备才好。” 统帅点头允诺,也不敢大意马虎,赶忙匆匆下去调兵遣将。此时岛上共有两百大楚驻军,还有沈千枫与赵越周慕白一干人等,再借着有利地形,想打赢并不算难,因此众人心中也没有太过担忧,入夜后便潜伏在港口等。 茫茫夜色中,那艘大船果然掉转方向,偏离原本的航道进了贝沙湾,连旗帜也换成了倭国海寇的标志,好方便岛上众人前来迎接。谁料却越开越陷入重重迷雾,直到天色发亮,还未能看到陆地在何方。 守了一夜的温柳年打着呵欠,被赵越抱回去睡觉。 又过了两日,四周依旧悄无声息,莫说是倭国海船,就连大鱼都没一条。 “当真有船进来?”叶瑾纳闷。 “回谷主,千真万确啊。”暗探道,“属下还曾靠近船体试探,绝不会是蜃影。” “奇了怪了。”叶瑾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先前我还觉得温大人所布之阵太过杂乱,现在看来倒着实精妙。”沈千枫道,“即便是海上经验丰富的海寇,居然也闯不过来。” “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让对方跑了,岂不百忙一趟。”叶瑾道,“可要派人前去偷袭?” 沈千枫点头,与他一道去找温柳年。 “在书房。”赵越伸手一指。 “怎么又去了书房。”叶瑾不解,敲开门道,“大人在忙什么?” 温柳年眼神无辜:“破阵。” 叶瑾:“……” 破阵? 即便是大楚第一才子,也是有短板的,比如说自己布下的阵法,只要一起风,便连自己都破解不了。 这下众人才终于相信了,温大人说的生疏,是当真很生疏。 又过了足足十天,温柳年才终于找出了破解之法,待到赵越带人驾船找过去时,那些海寇早已饥渴交加七晕八素,莫说是打仗,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 楚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又大获全胜了一回,众将士欢呼将温柳年抱起来,一同往天上扔,险些闪了腰。 楚渊派了大船过来,将那批小鲛人街回了大鲲城,百姓听闻之后皆是骇然,恨不得将恶人千刀万剐才解恨,城门下立了楚家父子的下跪泥像,来往之人皆不忘狠狠啐一口出气。当初的挖眼厉鬼案也大白于天下,荒废多年的学堂重新被翻新建起,朗朗书声伴着悠扬渔歌,被朝阳染上无边希望颜色。 贝沙湾周围的迷魂阵被全部撤去,岛上魔窟亦悉数推平,工匠忙得热火朝天,崭新的房屋渔场已初见雏形,楚国海军日日在海上巡逻,船队一眼连绵无边际。周围海盗受到震慑,有不少都主动投案自首,只求能免于一死。东海最大的渔期如约而至,撒网时溅起的漫天水光,犹如下了一场金灿灿的珍珠雨。 温柳年蹲在小摊前,认真看老板往烤鱼上刷辣酱。 “大人可不能吃啊。”老板吓一跳,“皇上下了旨,大人最近要吃清淡。” “嗯。”温大人心塞塞。 “贝沙湾之乱已平,皇上打算何时进攻白雾岛?”沈千枫问。 “十日之后,千帆便能调兵遣将完毕,朕与温爱卿先前商议……温爱卿呢?”楚渊纳闷,扭头四处找。 “回皇上。”四喜公公道,“又去了烤鱼摊子,大当家已经去找了。” …… 这是个什么毛病啊。 楚皇很是头疼。 第187章 【出海征战】全楚军都知道小王爷傲娇 晚饭是清淡的鲜虾面和青菜肉末蒸鸡蛋,养胃是养胃,也的确滋味鲜美,但就是淡,厨子连盐都不肯多放一点。 温柳年倚门遥望西南,思绪万千,想追影宫和铜火锅,还有麻辣牛肉干,诗兴大发。 “大人。”木青山牵着小六子的手,跨进院内道,“明日城里有渔歌会,据说很是热闹,大人与大当家可要一同前去?” 温柳年摇头:“不去。” “为何?”木青山有些意外,不像大人的性格啊,有热闹居然不去凑。 温大人哀怨:“因为去了也吃不着。”毕竟那可是集会啊,烧烤一定非常多。 木青山目光很是同情。 “师爷真是令人羡慕。”温柳年突然没头没尾感慨一句。 “为何?”木青山不解。 温柳年道:“因为所有人见着师爷,都叮嘱要多吃一些。”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也同自己说过这句话。 想一想就十分遗憾。 而这份遗憾也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歇息,沐浴完之后,温柳年躺在被窝里提要求:“你捏一捏,我最近好像瘦了。”甚是憔悴。 “哪里瘦了。”赵越摇头。 “当真没瘦?”温柳年又问了一回。 赵越仔细观察了一下,道:“的确没瘦。”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温大人满心费解,吃了菜还不瘦。 “等过了这阵子,就带你回蜀中吃火锅。”赵越从身后抱住他。 “当真?!”温柳年闻言瞬间清醒。 “自然是真的。”赵越道,“我们先回江南,然后便去西南苗疆与蜀中,待够了再回王城。” “皇上怕是不会答应。”温柳年转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先前也说了,只肯让我回江南住一阵子,而后便要回王城。” “朝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官员。”赵越亲亲他的额头,“这回听我的。” “也好。”温柳年往他身边蹭了蹭,“先不管他,待到战后再说。” “累不累?”赵越问,“累的话就早些歇息。” “不累,我还有件事要说。”温柳年道。 “什么事?”赵越问。 “关于海战的事。”温柳年道,“青虬在岛上。” “那又如何?”赵越伸手将他的头发理顺。 “这不是小事。“温柳年微微皱眉,将他的手握住,“当初离蛟与青虬追查了那么久,都以为你是大明王的儿子。此番海战皇上也会登岛指挥,若青虬死在乱箭之下倒还好,若是有机会见着皇上,定然会将此事说出来,为自己求生多加个筹码。” “你想让我怎么办?”赵越问。 “现在还说不好,只是务必要小心。”温柳年叮嘱,“一定要想办法,在皇上之前抓到青虬。” 赵越点头:“我尽量。” “不过光这样不够,还得想个别的法子。”温柳年若有所思,“确保要万无一失才是。” “别的法子?”赵越道,“是什么?” 温柳年咳咳:“有点缺德。” 赵越挑眉:“意料之中。” “不知道行不行,不过我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温柳年凑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赵越笑出声。 “怎么样?”温柳年难得忐忑,“你觉得是行还是不行。” “自然行。”赵越点头。 “当真?”温柳年道,“坦白来说,这个法子有些冒险。”而且还有些荒诞。 “青虬丧心病狂,应当不会放过人任何一个离间挑拨的机会。”赵越道,“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说,估摸着就是想作为最后的筹码,和你我谈条件。若是能抢在此前绝了他的后路,倒也是件好事。” “若是万不得已,就只有试上一试了。”温柳年道,“虽然没有同云前辈商议过,不过想来他一向高风亮节,大义凛然,家国天下,胸怀宽广,应该也不会在意。”高帽子提前戴一戴,将来见面也好说。 第二天的渔歌会很热闹,甚至连温府里头都能听见歌声悠扬,温柳年伸了个懒腰,不想动。 “想出去吗?”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 “那想做什么?”赵越捏住他的鼻子。 温柳年表情淡定,心说给亲一亲。 赵越低笑出声,翻身将人虚压在枕被中,低头刚想亲下去,下人却在外头道:“大当家,大人,姜小少爷来了,说有事要求见大人。” 楚恒谋逆被镇压后,第一件事便是被削去了皇姓,改回了先前的姓氏,楚勉也变成了姜勉。 “现在过来?”温柳年有些意外,推开赵越坐起来。 赵越从身后将人抱住:“我陪你?” “不用。”温柳年抓过衣服穿,“姜小少爷胆子小,现在又处于风口浪尖,见到你会害怕。” “也好。”在众人齐心协力保密之下,赵越并不知道偷裤头事件,于是在帮他扣好衣扣后,便放下了床。 温柳年匆匆洗漱完,临出门时不忘折返,勾起赵越的下巴亲了一下,方才心满意足去了前厅。 也是秦宫主教的。 “大人。”姜勉正在厅里喝茶,听到他进来后,赶忙站起来。 “小少爷快坐。”温柳年道,“不必客气。” “是。”姜勉原本就对他言听计从,此番出事后,便更加唯唯诺诺。衣裳也由先前的绫罗锦缎换成了粗布麻衣,看上去愈发憨厚了几分。 “小少爷找我有事?”温柳年问。 姜勉点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久居于此总不是个办法。 “那将来有何打算?”温柳年又问。 “多谢大人从中周旋说情,皇上才答应饶我一条命。”姜勉道。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客气,况且小少爷原本也未参与乱党之祸。”温柳年道,“皇上乃一代明君,自会明察秋毫。” “我打算回老家,手里还有些银子,应该够买一处老屋。”姜勉道,“明日就走。” “回老家?”温柳年微微皱眉。此前楚恒是王爷,老家自然家大业大仆役成群,乡里乡亲见了都会忌惮三分。但如今姜家已被查抄,估摸着在同乡那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就这么回去,只怕少不了要听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句句都是一把刀,按照姜勉的性子,估摸也不会反抗,只会越发消沉下去。 思酌片刻后,温柳年问:“一定要回老家吗?或许小少爷可以想想,隐姓埋名去个别的地方。” “要去哪里?”姜勉眼底茫然,“我自幼在大鲲城长大,除了老家之外,没去过别的地方。” “小少爷可还记得,当初本官曾说过要带你去王城书院?”温柳年道,“此番出了事,王城虽说不能再去,书院却可以。” “大人?”姜勉眼底亮起来。 “七绝国内,也有一所大书院,里头有不少藏书。”温柳年道,“慕王近些年励精图治,那里民风直爽彪悍,且年轻一辈都会说汉话,小少爷若是愿意去,本官可代为引荐。” “我愿意。”姜勉赶紧点头。 “过段时日会有商帮前往七绝国做贸易,到时候小少爷也一道动身吧,路上彼此间好有个照应。”温柳年道。 “多谢大人。”姜勉眼眶有些泛红。 “小少爷不必客气,当日在阵前奋不顾身,也算有恩于本官。”温柳年道,“快些回去准备吧。” 临出门前,姜勉又迟疑顿住脚步,然后转身道:“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小少爷请讲。”温柳年点头。 “将来,我是说将来,若是……可否容我回来,替家父料理身后事?”姜勉声音颤抖,低到几乎听不清。 温柳年点头:“本官会代为奏呈皇上。” 姜勉深深作了个揖,眼眶通红脸色惨白,转身头也不回跑出了小院。 温柳年在心里叹气,只盼他能改掉先前恶习,将来好好过日子。 集市里头,木青山正举着一串甜辣烤串,站在人群里看套圈。 “吃完。”尚云泽道,“不然要凉掉了。” “吃不下。”木青山觉得肚子有点撑。 “这才多少肉,听话。”尚云泽哄他,“温大人想吃都没得吃。” …… 木青山乖乖吃掉最后一串。 尚堡主很是满意,这句话当真挺好用,以后要多说。 周围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两人看过去,就见原来是个年轻后生套圈中了个值钱的物件,正在喜气洋洋举手示意。 “想玩吗?”尚云泽问。 “嗯。”木青山有些动心。 尚云泽替他买了十个竹圈,刚开始的时候,木青山还信心满满想要套个最大的,却回回都丢不中,于是目标也越来越近,第九个竹圈在小花瓶沿口弹了一下,最后还是斜着飞走。 人群发出遗憾之声。 摊主乐呵呵,将花瓶又往前挪了挪,几乎要挨到木青山脚边,作弊之心溢于言表。 木青山很不好意思,把最后一个竹圈塞给尚云泽:“你来。” 尚堡主心里好笑,随随便便一伸手,便套中了最远处的一把匕首,看上去脏兮兮的。 木青山果然嫌弃,周围百姓也很不满,木师爷白白净净的,就该抱个白白净净的花瓶回去,弄把破刀算怎么回事。 “堡主当真要这个啊。”摊主赶紧往干净擦了擦,“这是我从柴房随便拿的,纯属凑数,连刀刃都锈了。” “刀鞘上的纹路不错。”尚云泽丢给他一锭银子,“算我买了。” “这怎么好意思。”平白无故发了笔小财,摊主喜出望外,又执意将花瓶送给了木青山,说是等会亲自送去温府,这才将两人放走。 沈千枫与叶瑾也正在四处看热闹,集市里头小娃娃多,又都喜欢叶瑾,不消片刻屁股后面就跟了一堆。 小六子牵着叶瑾的衣角,有些想一起玩又有些紧张。 “这个弟弟嗓子生了病,暂时不能说话。”叶瑾揉揉小六子的脑袋,“你们想不想和他一起玩?” “想。”小娃娃奶声奶气。 叶瑾笑笑,吩咐暗卫一道跟过去看着,自己坐在小摊上想歇歇脚。 “这些天累坏了吧。”沈千枫替他擦擦汗。 “不算累。”叶瑾道,“那些救回来的小孩都挺乖。” “盟主,叶谷主,尝尝这个。”老板递过来一笼屉点心,“糯米红豆沙。” 叶瑾拿了一个慢慢吃,顺便四处看热闹。 “小瑾。”沈千枫突然叫他。 “做什么?”叶瑾转头。 “没什么。”沈千枫道,“想看看你。” 叶瑾:“……” 段白月淡定从他背后的小摊买了包糖花糕,而后冲沈千枫做了个“多谢”的手势,转身大步离开。 沈千枫笑笑,伸手帮叶瑾擦擦嘴。 拇指温热划过嘴角,方才又用那么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了半天,大庭广众,叶谷主傲娇脸一红,并没有想晚上回去要做的事。 下午的时候,叶瑾打着呵欠有些累,于是买了包糖花糕,准备回去带给楚渊。 “不如换一种?”沈千枫建议。 “不用,这个不甜又有茶香,比其余糕点要更合胃口。”叶瑾付了银子,拎着一路回了王爷府。 沈千枫只求千万不要碰见段白月。 书房里头,楚渊还在看奏章,顺便吃点心。 “谷主。”四喜公公在外头道。 楚渊笑着擦擦手,看叶瑾走进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还当要晚一些。” “晚上再去看渔火。”叶瑾将点心放在案几上,“这是你喜欢吃的……谁送你的!” 楚渊摸摸鼻子:“四喜。” “四什么喜。”叶瑾显然不会相信,他是爱吃这点心没错,但平日里向来克制自律,断然不会为了一点口腹之欲派人专门跑一趟。于是狐疑在书房里找了一圈,还在屏风后头看了看。 楚渊:“……” “人呢?”叶瑾从鼻子里往哼字。 楚渊道:“送完点心就走了。” “有没有做别的事?”叶瑾严肃看他哥。 楚渊被雷到头皮发麻:“什么叫别的事?” 别的事就是别的事啊!叶瑾扯开他的衣领往里看了眼,检查。 楚渊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什么可疑痕迹,叶瑾稍微放了心:“以后不许吃他送来的东西。” “你担心他会下毒?”楚渊问。 “下什么毒。”叶瑾道,“我担心你吃多会秃头。” 楚渊:“……” 叶瑾在脑顶画了个圈圈:“中间秃。” 楚渊忍笑:“好。” 段白月靠在屋顶,也很是哭笑不得。 晚些时候,木青山困得迷迷糊糊,被尚云泽抱了回来,一沾床便睡得人事不省,显然累得够呛。 “师爷。”温柳年溜溜哒哒走过来,想要问些集市上头好玩的事,和好吃的东西。 “大人。”尚云泽正在院中擦剑,“小木头睡了。” “这么早啊。”温柳年略微失望,坐在尚云泽对面看他擦剑,目光却被桌上一把匕首吸引,“这是什么?” “今日在集市上有人套圈,我看这把匕首花纹古朴,便买了下来。”尚云泽道,“刀锋有些生锈,不过刀鞘着实好看,刚刚擦洗干净。” “是很好看。”温柳年拿起来,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吃惊道:“啊呀,这是鱼尾族的图腾。” “鱼尾族,鲛人?”尚云泽先前没听过。 “鲛人只存在于传说中,鱼尾族可是实打实在这世间出现过的。”温柳年道,“是东海的一个部族,有人说他们居于蓬莱仙山,也有人说住在海中孤岛,水性极好又擅长冶金铸剑,行踪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们的故土究竟在哪里。” “这倒真不知道。”尚云泽道,“自从几年前拜剑山庄倒了之后,江湖中便再无那个门派能铸出绝世宝剑,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又会有不少人驾船出海。” “但看着又不像。”温柳年拔出匕首,“生锈成这样,就算重新开刃也锋利不到哪里去,和传闻中的不坏不腐对不上。” “会不会是因为在海中泡了太久?”尚云泽从他手里接过来,在桌上磨了两下,却觉得似乎有些松动,伸手使劲一拔,居然将那层锈壳取了下来,露出里头寒光凄凄的锋利刀身。 温柳年吃惊。 “当真是。”尚云泽道,“大人是从哪里得知的鱼尾族?” “书里,前辈也曾说过一些。”温柳年道,当年云断魂出兵相助楚氏先皇,手下所用兵器便是由鱼尾族铸造,后来得知大明王被小人所害,鱼尾族也便举部迁徙,消失在了东海之中,从此在无踪迹,连云断魂也不知其去向。 “说不定此番去东海,可以机缘巧合见着呢。”温柳年笑笑,将匕首还给尚云泽,“堡主收好,如今已经难得一见。” 尚云泽点头,第二日一早便又派人去了那套圈老板家,补了一大笔银子,只说木青山很喜欢这把刀,多谢相赠。 又过了一天,东方才刚蒙蒙发亮,海边就依稀传来号角声响。百姓闻声赶紧爬起来,全部跑去海边给大楚军队送行——今日要出征了啊。 数百艘战船整整齐齐停在码头,朝阳自海面喷薄而出,举目皆是最金灿灿的颜色。 “大楚必胜!”沈千帆振臂高呼。 “大楚必胜!”万千将士身穿铠甲,吼声整齐划一,撕裂九重天穹。 西南军不善水战,所以暂留大鲲城内驻守,也好让楚国能空出兵力,专心对付东海乱党。不过段白月倒是执意要一同前往,美其名曰观战。 叶瑾撸起袖子,成日里看着像是要吃人,特别凶。 对此,沈盟主与楚皇都甚为头疼。 木青山也随温柳年一道出海参战,替他打打下手整理文书,没事做就去伙房帮忙,倒成了所有人中最忙的一个。 “师爷不必忙了。”温柳年道,“歇一会吧。” “我不会功夫,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做这些。”木青山道,“昨日我听王婶子说,晚上估摸要起狂风了。” “楚国战舰装备精良,不怕大风。”温柳年道,“不过师爷还是早些回房歇息为好,船体晃动很容易便会晕。”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多谢大人。” 在楚国船队后头,还跟着一艘战舰,上头挂着的旗帜乱七八糟,细看之下横七竖八写了不少字,有“少宫主一统三界”,也有“我家公子能呼风唤雨”,还有几坨乌漆墨黑的疙瘩,后头写着“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大字,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追影宫暗卫蹲在甲板上,拖着腮帮子叹气,小伙伴尊是无情,居然把我们赶下船。 只不过是在大清早练习了一番吹唢呐而已啊,而且还不是胡乱吹,是温大人吩咐的,万万没想到就会被追着满船揍,等下回见到异国小伙伴,一定要非常猛烈地告一状。 夜深人静时分,海面果然便起了大风,船身晃动地极为厉害,尚云泽问木青山:“晕不晕?” “不晕的。”木青山摇头,当真不晕。 “那就好。”尚云泽亲亲他,抱着一起回了床上,做坏事。 一晃一晃,也是别有滋味。 “咳咳咳……”温柳年趴在围栏,吐得晕天晕地。 赵越在他背上拍:“怎么样?” “我不行了。”温柳年奄奄一息,“要死了要死了。” 赵越哭笑不得,将人打横抱回船舱,倒了热水给他漱口:“不许乱说,过几天就会适应。” 温柳年有气无力看着床顶,目光极为虚空。 风越刮越大,船夫不敢马虎,掉转风帆方向好让船只能最平稳。幸而天亮时便消停下来,四处一片波光粼粼,甚至还有飞鱼跳起落下。 “皇上。”守官道,“有些偏移原本的航道,估摸要今晚才能转回去。” “无妨。”楚渊道,“传令下去,一切小心行事。” 温柳年被赵越抱出来,晒晒太阳也能回来些精神。木青山正在甲板上吃烤饼,见着他后吃惊:“大人生病了呀?” “没有。”赵越道,“昨夜风暴有些晕船,休息几天就会好。” “师爷还好吧?”温柳年声音像猫叫。 “我不晕的。”木青山将剩下的半个饼一股脑塞进嘴里,“我去帮大人端些热粥。” 温大人心中颇感不公,师爷居然拿都不晕。 其余人听闻温大人晕了船,都过来进行了友好慰问,顺便围观。 温柳年脑袋上顶着湿手巾,摆好姿势躺在软椅上,晕得非常尽职尽责。叶瑾在替他扎完针后,便伸着懒腰坐在围栏边,看着远方吹风出神。 沈千枫揽过他的肩头,侧首亲了亲。 “那是什么?”叶瑾指着远处问。 “商船队。”沈千枫道,“两方开战,东海也会乱一阵子,这怕是近期来最后一拨前往楚国做贸易的海外商人了。” “我想去看看。”叶瑾道。 “嗯。”沈千枫站起来,将他抱到自己怀中,纵身跳下了甲板。 “哇。”温柳年惊叹,连脑袋上的湿布也顾不上再顶,瞬间坐直身子,看着沈千枫刷刷踏过海浪,如履平地一般向着远处商船而去。青色衣摆翩跹飞舞,身姿无比轻灵。 “你也想去?”赵越问。 “去一去也无妨。”温柳年爬起来,刚打算找人弄个小舢板,赵越却已经将他拎到怀里,也跟着跳下了海。 温大人被吓了一跳,脑袋中轰然闪过“殉情”二字,甚至还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脚已经稳稳落在了甲板上。 楚渊在另一头看着,心里也有些意外,沈千枫轻功绝顶,这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赵越的功夫也已经如此出神入化。怀中抱着一个人,居然还能踏浪无痕如履平地。 段白月道:“功夫的确不差,而且温大人可是要比叶谷主重一些的。” 楚渊:“……” 船队上的海外商户个个也是目瞪口呆,先前见飞来两个人,就已经是险些吓得半死,没想到后头又跟来两个。 “打扰了。”叶瑾道,“诸位莫怕,我们是楚国人,见着商船便过来瞧瞧稀罕,并无恶意。” 这些商人平日都是穿梭于楚国与故土之间,自然个个都通晓汉话,听说他是楚国人,又长得白净斯文,便也放下戒备心,纷纷笑着称赞沈千枫与赵越功夫了得。温柳年好奇问:“诸位是做什么生意的?” “药材与宝石。”商人道,“还有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药材?”叶瑾来了兴趣,“可否先给我看看?” 商人面色为难:“这……都在货舱里,已经收好了啊。” 沈千枫掏出一张银票:“若我要买,这些银子够不够?” 商人凑上前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连连点头说够。小厮掉头跑得飞快,从货舱里拿了药材的样品出来。温柳年对药材没什么研究,也没兴趣,于是问船主:“有吃的吗?” 船主:“……” 片刻之后,温大人端着一盘包子,边吃边看叶瑾挑药材。 “这些海货当真不错。”叶瑾称赞。 “客人过奖了。”船主笑道,“原本只有些草药,谁知道前几天起了场大风,在彩虹口迷了路,飘到了一处海岛上,这些东西便是从那里收来的。” “那里的乡民人很热情,对我们也好。”又有一人道,“不仅招待我们吃喝,药材价钱也合理,临别时还将我们送上了航道。” “这是海青骨,极为罕见,晒干后坚硬如铁。”叶瑾拿起一个贝壳,“寻常药材商都是打碎了卖,还从没有人能切得如此整齐。”先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完整的,想着秦少宇有赤焰妖刀,便让他帮忙切碎,结果一刀下去全成了粉,险些气得昏过去。 “等等。”温柳年将包子塞给赵越,凑上前看海青骨,“那要如何才能切得如此整齐?” “说不准,或许是要有诀窍,又或许是要用极快的刀。”叶瑾道,“等到大战之后,说不定我们也能去这座海岛看看。” 极快的刀啊……温柳年摸摸下巴,彩虹口。 买了一大批药材之后,叶瑾心满意足回了战船,在甲板上摊开细细分类。 “是用来做什么的?”楚渊问。 叶瑾看了眼他身边的段白月,道:“治秃头。” 西南王:“……” 楚渊很想笑。 “张将军。”温柳年溜溜哒哒跑去问,“将军可知彩虹口在何处?” “这里。”副将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再有两日便能到,那里有处大的无人淡水岛,大军也正好歇一天。” “如此啊。”温柳年点头,“甚好甚好。” 晚上歇息的时候,温柳年把这件事告诉了赵越,并且道:“我想去看看。” “会不会有危险?”赵越微微皱眉。 “倒是不会。”温柳年道,“听上去那里的人颇为友好,若当真是鱼尾族,他们又向来对师父极为亲近,理应不会讨厌我们才是。”说不定还会招待一顿饭。 “但彩虹口不算小,今日那支商队也是无意中被风浪吹上岸,要找起来不容易。”赵越道。 “不容易,却不是找不到。”温柳年道,“试试吧。”蹭。 赵越:“……” 温大人趴在他身上。 “我答应你便是。”赵越投降。 温柳年道:“下回你可以答应得慢一些。” 赵越:“嗯?” 温柳年道:“秦宫主说——” “秦宫主到底教了你多少东西?”赵越哭笑不得。 “不少。”温大人颇为不好意思。 赵越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心里暗自发狠,下回若是再去追影宫,自己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 再教下去,估计会出来一个小流氓啊…… 又过了两日,船队如期抵达淡水岛,长途航行之后,总算是能踏上坚固土地,众人在岛上生起火,准备做些热腾腾的汤水吃。 “谷主。”温柳年蹲在他身边,用胳膊拱一拱。 “大人又有事?”叶瑾将红甲狼放在一边。 “有。”温柳年道,“谷主可听过鱼尾族?” “知道,据说铸剑很有一手。”叶瑾道,“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铸剑啊,吹毛断发。”温柳年继续拱拱他,提醒道,“海青骨。” 叶瑾瞬间反应过来。 “如何?”温柳年问。 “真是,我怎么早没想到。”叶瑾拍拍脑门。 “现在也不晚,我们才刚到彩虹口。”温柳年道,“可要去看看?” “自然要。”叶瑾站起来,却又犯了难,“要用什么借口?” “我也想不到。”温柳年道,“所以才会来找谷主。” 叶瑾单手捏着下巴,鱼尾族与云断魂有关系,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同楚渊讲。但若是自己平白无故要出海,似乎又颇为说不过去,毕竟这里一片荒凉,连只海燕也没有,出海也见不着什么好风景。 “大人再想一想?”叶瑾道。 温柳年摇头:“当真想不到。” “那怎么办。”叶谷主难得纠结。 温柳年幽幽道:“想不出来,便不要想了,直接走就是。” 叶瑾:“……” 温柳年用革命盟友的眼神看他。 小王爷傲娇之名传遍全军,据说连皇上都敢揍,还天天威胁段王会秃头,莫说是莫名其妙要出海,就算是莫名其妙要回大鲲城,也是能想通的。 于是当天下午,叶瑾便自己扯着风帆,出海了。 沈千枫自然是追了过去,楚渊闻言吃惊:“又怎么了?” “微臣也不知道啊。”温大人猜测,“或许是同沈盟主吵架了。” 楚渊头疼:“快些让千枫将人找回来。” “是,微臣这就一道过去。”温柳年道,“也好劝一劝。” 楚渊连连挥手:“快去快去。”三日之后就要启程,怎么还到处乱跑。 温大人淡定转身,欢欢喜喜与赵越追了过去。 虽说找了个理由,但想要找到鱼尾族却也并不容易,况且众人只有三天不到的往返时间。温柳年大致根据当晚的风向算了算,最后道:“朝东南方向航行。” “靠谱吗。”叶瑾道,“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温柳年道,“原本也只是出来撞撞大运,姑且听天由命吧。” 第188章 【聪明机智温大人】主意一个接一个 茫茫海面不比陆上,在漂了一夜之后,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没底,再一看周围依旧毫无陆地的影子,也不得不考虑回去的事。 温大人心里失望,居然当真一无所获。 “这次找不到,下次再来便是。”赵越道,“再不然问问师父,说不定也能有线索。” 温柳年遗憾看着前头。 “回去?”叶瑾试探。 “等等。”沈千枫微微皱眉,“前头似乎有船。” 温柳年刷拉就来了精神,迅速扭头看过去。 在清晨的蒙蒙雾气中,真有一艘船正在破浪而来,通体漆黑,两头很尖,显然不是普通渔船。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赵越微微皱眉,伸手握紧刀柄。 “前辈!”两艘船只逐渐接近,温柳年意外叫出声。 “师父?”赵越亦是惊喜。 云断魂带着无风与无影,稳稳落在甲板上。 “少爷,温大人!”无影笑嘻嘻,手里捏着一包炸鱼干在吃。 “师父怎么会在此处?”赵越不解。 “原本是想去看看故交,却听闻外头来了一艘楚国的战船,小影子一猜便说是自己人,我们就出来看看。”云断魂道,“没料到居然当真是。” “故交……是鱼尾族吗?”温柳年问。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云断魂无奈,“太机灵也不是好事。” “我们就是来找寻鱼尾族的。”温柳年上前搂住他的胳膊,笑出一脸烂漫春光。 云断魂直牙疼:“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此番楚军出战白雾岛,定然要经历一番恶战。”温柳年蹭蹭,“刀剑不嫌快,不知可否能从鱼尾族买一些兵器?” “岛上百姓与世隔绝多年,不想被打扰。”云断魂摇头。 “我们不会登岸。”温柳年道,“甚至也不必知道海岛究竟在何处。” “你会遵守承诺,其余人却未必肯。”云断魂拍拍他的脑袋,“鱼尾族擅冶刀剑,更擅海上布阵作战,若是被楚皇知晓,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温柳年想了想,道:“皇上与先皇不同。” “我不会拿鱼尾族人冒险。”云断魂摇头,“回去吧。” “前辈可是担心,岛民会因为当年之事受牵连?”温柳年小声试探。 叶瑾与沈千枫识趣到了船的另一头——对于云断魂的身份,他二人自是早就猜到,却也未曾明里问起过,众人平日议事时,也都心照不宣跳过这件事。 “他们也算是我的族人。”云断魂道,“当年若非有人机警报信,只怕现在也早已长眠海中。” “……”温柳年哑然,对于二十年前的那场往事,他只知道楚皇下令抓了不少人,却没想到连鱼尾族都不放过。 “回去吧。”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嗯。”温柳年歉然,“是我没有考虑清楚,多有冒犯了,前辈见谅。” “我会暗中帮你。”云断魂道,“战场刀剑无眼,自己也小心。” 温柳年点点头:“多谢前辈。” 黑色小船掉转风帆,很快就消失在了来时路上。 目送三人离去后,温柳年坐在甲板上,看着远处出神。 叶瑾坐在他身边。 “谷主。”温柳年扭头看他。 “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只出来看看彩虹也好。”叶瑾安慰,“仔细想想,也的确是我们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先前只想着要暗中找寻鱼尾族,却没想过一旦要从对方手中买刀剑,该如何向楚渊解释。 “书中记载鱼尾族极为骁勇善战,日日驾船穿梭海间,保护渔民不受海寇所害,只是却在东海一战后,彻底销声匿迹。”温柳年道,“若先皇当初能明辨是非,倭匪也不至于横行东海这么多年。” “这点楚渊要强过他。”叶瑾道,“不过却也始终都是皇上。”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将这一页悄悄翻过去便是。 海面刮起大风,战船借着风力,很快便回到了岛上。 “皇上呢?”叶瑾问。 “回小王爷,皇上与西南王一道去了船上。”侍卫答,“还说不许旁人打扰。” 叶瑾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小——”沈千枫话还没说完,叶瑾就已经冲上了船,速度特别快! 侍卫一愣一愣,原本小王爷轻功这么好。 “段白月!”叶瑾气势汹汹撸袖子,这次一定是要阉掉的! 船舱之内,西南王挑眉:“又要跳窗吗?” 楚渊头痛。 叶瑾一把推开门,果然就见两人正在坐在桌边,前头有一张作战图。 “谷主有事?”段白月问。 叶瑾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西南王很识趣,举起双手以示服输,起身出了船舱。 叶瑾一屁股坐在他哥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衣服,然后又问:“喝酒了?” “一杯而已。”楚渊道。 “说了多少回,不要随便吃外人的东西。”叶瑾拿起酒壶闻了闻,然后大惊失色道,“里头至少加了七八种春药。” 楚渊:“……” 叶瑾迅速从腰间的小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喂到了他嘴里,安慰道:“幸好我来得早。” 楚渊道:“这是朕从王城给你带的蜜饯糖。” 叶瑾表情一僵,然后就把他哥揍了一顿。 “不闹了。”楚渊哭笑不得,“我们在商议正事。” “商议正事喝什么酒。”叶瑾笃定道,“一看就不怀好意。”酒后乱性这种事,我根本就没有经验。 “与鱼尾族有关。”楚渊道。 叶瑾微微皱眉:“鱼尾族?” “若我没猜错,你前日就是为了鱼尾族才会驾船出海,是不是?”楚渊问。 “不是。”叶瑾迅速摇头。 “结果如何?”楚渊问。 叶瑾:“……” “不愿意来?”楚渊问。 “……是没找到。”叶瑾犹豫了一下,“只遇到了一个故人,说对方不愿被打扰。” “只是买些刀剑弓弩也不愿?”楚渊问。 “你只想要刀剑弓弩?”叶瑾抬头看他。 “不止,朕更想让他们加入楚军。”楚渊道,“不过鱼尾族人若当真不愿意,自然也不会勉强。” 叶瑾摇头:“对方不会相信。” “因为先皇?”楚渊问。 “二十多年前那场动乱,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叶瑾道,“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楚渊微微叹气,仰头饮下一杯酒。 叶瑾又塞给他一粒糖豆。 楚渊:“……” 叶瑾目光赤诚:“当真有春药,会燥热。” 楚渊只好配合:“哦。” 段白月靠在门外,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叶瑾出门,继续用看色狼的眼神看他。 段白月问:“我能进去吗?” 当然不能啊!叶瑾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震惊道:“你居然还特意打扮过。” 段白月表情一僵:“我没有。” 没有才见鬼了!作战时分还不忘弄个玉佩,真是不能更骚包了,叶瑾很想拍他的脑袋,并且咆哮以后离我哥远一点! “谷主为何一直看着我?”段白月面不改色。 “从前有个秃头边疆王,非常非常下流。”叶瑾目光幽幽,“有一天,哐当一下,突然就不举了。”为了更加逼真,甚至还伸出了食指一弯,就是这样,不举。 段白月后退一步:“有事好商量。”毕竟对方是江湖第一的神医,别的都好说,这方面还是要小心为妙。 “小瑾!。”楚渊原本打算装没听见,但实在忍不下去。 段白月趁机转身,果断下了船。 算你跑得快。叶瑾眯起眼睛,非常凶。 “皇上已经知道了鱼尾族的事?”晚些时候,温柳年闻讯也吃惊。 “嗯。”叶瑾点头,“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一国之君,这些事理应比我们更清楚。” “那皇上如何看?”温柳年问。 “只说若是对方不愿意,便算了。”叶瑾道,“并未多加勉强,也未下令大军前去找寻。” 温柳年称赞:“皇上当真是一代明君,如此看来,倒是我们想多了。” “往好处想,说不定连大明王当初的误会也能解开。”叶瑾道。 “可否拜托谷主一件事?”提及于此,温柳年犹豫。 “自然。”叶瑾点头,“大人但讲无妨。” 温柳年道:“关于皇上对大明王的看法。” “好。”叶瑾点头,“不过大人为何突然想起要问这个?” 温柳年在他耳边低语片刻。 “这样啊……”叶瑾捏捏下巴,“好,我这就替大人去问。” 第189章 【大明王的儿子】温大人的小九九 夜深人静,楚渊放下手中书卷,觉得有些疲倦,刚想去外头吹吹风,叶瑾却掀帘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休息?”楚渊有些意外,“都快子时了。” “你也知道这阵该休息。”叶瑾将手中汤碗递给他,“吃完。” “鱼汤?”楚渊用勺子搅了两下。 “刺已经挑掉了。”叶瑾坐在他身边,“加了补气的药物,趁热吃才有效。” 楚渊三两口吃完,又叮嘱:“过阵子两军对垒势必会有不少伤亡,你怕是又要不眠不休,以后这些事交给伙房去做便好,莫要把自己累到。” 叶瑾习惯性傲娇,要你管。 楚渊笑笑,伸手帮他拉拢衣襟:“快回去歇息吧,再过一阵,千枫又该过来找了。” “你还不睡?”叶瑾皱眉。 “还有一些军务,不多。”楚渊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弟开始撸袖子,于是识趣道,“留着明早再处理。” “段白月今天有没有来骚扰你?”每日例行一问。 “没有。”提及这个话题,楚渊又开始头痛。 “中间秃治不好。”叶瑾苦口婆心。 “是是是。”楚皇配合点头,并且转移话题道,“朕这就回去睡。” 叶瑾站起来,跟他一道回了卧房。 楚渊:“……” 莫不是又要念叨一夜。 行军途中又是在船上,床自然很小,但即便是这样,叶谷主还是坚定挤了上去,做出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楚渊建议:“不如让四喜去找千枫?” “千什么枫,我与他又不熟,三更半夜不好去打扰。”叶瑾严肃看着他哥,“我有事要同你说。” 楚渊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听大半夜秃头与不举,叶瑾却道:“你对大明王如何看?” “云断魂?”楚渊微微一愣。 叶瑾点头。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楚渊皱眉。 “不是突然想起,是已经想了很久。”叶瑾抱着膝盖,“既然来了东海,有些事想躲也躲不过。” “是不是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楚渊试探。 叶瑾道:“二十余年前的那场海战,参战的不仅有朝廷与大明王,还有千千万万东海渔民。”真相或许会被暂时压制,百姓的心却不会变,个中功过孰是孰非,也不是一张圣旨一道禁令便能决定下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楚渊替他披了件衣服,免得又着凉。 “我想知道你对大明王的看法。”叶瑾看着他,“若他当真要反,在海战之后便能反,那时渔民将他奉若神明,楚军实力又远不及东海军,想要篡位夺权几乎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何必等到先皇班师回朝坐稳根基,收回军权之时才起反义。” 楚渊摇头:“这些事都过去了,现在多提无益。” “宫里还有关于这件事的记载吗?”叶瑾显然没打算被糊弄过去。 楚渊道:“只字片语也无。” “若大明王当真想要谋逆,那先皇下旨剿灭是理所当然之事,又何必多此一举,要将所有史书记载销毁一空。”叶瑾道,“你是皇帝,应当比我更清楚,要在何等状况之下,皇家才会如此快刀斩乱麻。” “此事回宫再议。”楚渊揉揉他的脑袋,“快睡吧。” “不要敷衍我!”叶谷主拍掉他的手。 …… 片刻之后,楚渊无奈:“就算当真是父皇错了,那又如何?” 叶瑾微微皱眉。 “你是江湖中人,做事自然能随性由心,朕却不能。”楚渊道,“此事非同小可也曾闹得沸沸扬扬,若当真要重新彻查,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在百姓中煽风点火,势必又会带来不少麻烦。不仅关乎皇家颜面,更关乎社稷安稳,所以无论当年真相是什么,云断魂三字都只能成为禁忌。” “所以你已经打定主意,要颠倒黑白,诬陷忠良?”叶瑾问。 楚渊叹气:“朕知道你看不惯这些。”但身在此间,有些事却容不得太过追根刨底。 叶瑾没说话。 “又不高兴了?”楚渊苦笑,“朕当初是想将你留在身边的,不过后来想想,如你这般干净清透的性子,若是在宫中待久了,只怕会越来越看不起朕。” 叶瑾摇头:“你是个好皇帝。” 楚渊笑笑:“多谢。” 叶谷主攥了攥被角,在心里掀了一下桌,然后用非常低的声音哼哼:“哥哥做得也凑活。” 楚渊脸上笑意更甚。 “我没有看不起你。”叶瑾靠在他身边,“关于大明王的事,也并非一定要求个真相,只是若朝廷不再对此讳莫如深,应该对战事会更加有利。” “什么意思?”楚渊替他掖好被角。 “不单单是一个鱼尾族,这东海有不少渔民都对大明王尊崇有加。”叶瑾道,“海岛上的百姓一年到头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闯惯了惊涛骇浪,朝廷虽说也派了官员管辖,但威慑力比起内陆却少了许多。”当年即便是朝廷连下十道圣旨要剿灭叛党,但在诸多渔民心中,云断魂也依旧是赫赫有名的东海战神,而非什么乱臣贼子。而经此一事后,这一带百姓与朝廷的关系也就愈发疏离起来。 “千帆虽说治军有方,却总归没有多少海上作战的经验。”叶瑾继续道,“这一带又是出了名的鬼打墙,时不时便会有迷雾巨浪,若是能有熟悉地形的渔民相助,对我们来说会方便许多。” “所以?”楚渊问。 “所以或许可以想个办法,既能顾全朝廷颜面,又能让百姓放下心中芥蒂,与大军一道对抗乱党。”叶瑾道。 “说起来简单。”楚渊摇头,“除非朕下旨替云断魂洗清罪责,否则只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法子能拉拢人心。” “大当家父母早逝,先前在江湖中并无名气,又曾在东海拜高人为师。”叶瑾道。 楚渊微微一愣:“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想要拉拢人心安抚百姓,也未必就一定要将所有事都摆在明面上。”叶瑾道,“只要能找到一个人,与大明王有些若有似无的联系,而朝廷又对其器重有加,百姓自然会态度松动,对大军的抗拒也会减轻不少。” 楚渊道:“继续说。” “只需要在东海放出消息,就说大当家与大明王颇有渊源,二十余年前的那场叛乱另有内幕。”叶瑾道,“至于其余细节,百姓口口相传自会补全,无需我们多言。” 楚渊若有所思。 “这是能将东海渔民联合起来最快方法。”叶瑾道,“既能借助大明王的余威,又能将当年叛乱之事暂时敷衍过去,再加上大当家与温大人之间的关系,百姓也会觉得朝廷任人唯贤,不计较先前过往。” 楚渊点头:“朕明日会与温爱卿商议。” 叶瑾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困兮兮打呵欠。 楚渊轻笑出声,将床头的夜明珠遮住。 船舱外,段白月问:“一起睡了?” 四喜公公答:“是。“ 段白月:“……” “西南王还是请回吧。”四喜公公压低声音,“若是被叶谷主看着,又要闹出阵仗了。”在陆上还好说,但这可是行船途中啊,万一要拆房可该如何是好。 段白月难得胸口憋闷。 另一艘战舰内,温柳年正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出神。 “不打算睡了?”赵越问。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你没睡着?” “过阵子就要动一下,我如何能睡着。”赵越将他拉到怀中,“天都要亮了。” “叶谷主今晚去找皇上了。”温柳年有些担心,“也不知能不能顺利。” 赵越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丝。 温柳年抬头看他。 赵越有些内疚:“若非是我,你也不用如此费尽心思。” “倒也不是,如此的确对战局有好处。”温柳年道,“打胜仗才是最要紧的事。”早些打完仗,大家伙才能早些过上安生日子。当年先皇听信谗言铸成大错,原本就不该由当今皇上承担后果。 赵越抱紧怀中之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刚伸着懒腰走出船舱,就见叶瑾正偷偷摸摸蹲在甲板上,也不知在看什么。 “谷主?”温大人纳闷。 叶瑾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方才松了口气。 温柳年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眼,就见段白月正从楚渊船舱中出来。 叶谷主瞬间目露凶光。 “咳!”在他拆船之前,温柳年及时转移话题道,“皇上如何看?” “答应了。”叶瑾道。 “当真?”温柳年心里一喜。 “自然。”叶瑾道,“估摸着过阵子就会宣召大人。” “多谢谷主。”温柳年几乎要落泪,甚至还很想给叶瑾作揖。 “谢倒是不必,此事原本也对楚军有益。”叶瑾道,“况且就如大人所言,与其等青虬借着大当家的身世做文章,不如我们自己先将消息放出去,也省得遭人利用。” “温大人,谷主。”四喜公公急匆匆跑过来,“皇上宣二位即刻过去。” “段白月方才去船舱作何?”叶瑾抓紧时间问。 “……送早饭。”四喜公公答。 这么喜欢送饭,为何不去做个厨子!叶谷主心里愤愤想,不由自主便攥紧了腰间小白瓶。 温柳年默默离他远了一些,以免被殃及无辜。 楚渊宣召两人,为的自然是叶瑾昨夜的提议,坦白来讲这的确是最快能笼络人心的办法,大战在即,也容不得再三考虑,因此很爽快便答应下来。 追影宫暗卫这一路都闲得发慌,虽说时不时就会去帮过往商船卖货,帮渔民捕鱼,替百姓抓贼,甚至还在中途休息时说了几桩媒,换回了一篮红皮花生与鸡蛋,但海面毕竟不比陆上,即便偶尔会路过几处小岛,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杳无人烟的海上漂,暖融融的日头一晒,整个人骨头都是软的。所以此番一听说有事可做,立刻就开始眼冒绿光,几乎要落下热泪。 于是没过多久,东海便开始有流言传开,说赵越是云断魂的儿子。 温柳年吃惊:“之前说好先不挑明。”还准备循序渐进,怎么一上来就是亲生父子。 暗卫无辜道:“我们的确没挑明。”但也架不住百姓太能联想,这么多年来,有不少渔民都在暗中为大明王叫屈,分明就是一代英豪,却遭人陷害下落不明,每每想起都要唏嘘。而此番一听他有个儿子,哪里还顾得上再想其他,高兴都来不及,再加上温柳年在东海一带颇有人缘,自然传起来也就更快,都说老天有眼,总算是没有让云家绝后。 传闻如火如荼,温柳年心里的巨石总算放下,懒洋洋在甲板上晒太阳,五只红甲狼在他身边一字排开,整齐晃动须须。 赵越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顺势靠过去,道:“晚上要吃鱼。” “好。”赵越单手揽住他的肩头。 温柳年抽抽鼻子,疑惑道:“什么味道。”有点像草药香。 赵越拿出一个小瓶子,“是伤药,叶谷主配了几瓶新的,今早刚送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温柳年拿着瓶子闻了闻,然后嫌弃塞回去。 苦。 “还问了我一些关于师父的事。”赵越道。 “若是有一天被谷主知道你与大明王并非血亲,却与他是亲兄弟,不知会如何。”温柳年枕在他腿上。 “不会有这一天。”赵越捏捏他的鼻尖,“我只想与你平平淡淡过日子。” “也是。”温柳年搂住他的腰,有些事情与其戳穿,倒不如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大船又航行了十余日,最终停靠在白雾岛附近一处大岛屿,暂作休整,顺便商议下一步对策。 “尚且不清楚岛上有多少兵力与报丧鸟,贸然行动怕是会吃亏。”楚渊道,“诸位可有妙计?” 温柳年捏捏下巴:“先抓个人来问问。” “对方躲在岛上不肯冒头,要如何抓?”叶瑾问。 “先打一仗便是。”温柳年道。 楚渊微微皱眉:“需要多少兵力?” 温柳年摇头:“一个都不要。” ……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叶瑾不解:“一个都不要?” 温柳年挠挠脸蛋:“是啊,一个都不要。” 第190章 【吹个箫试试】赵大当家很厉害 “若我没有算错,三日后这一带会起大雾。”温柳年在桌上摊开地图,“再加上海流走势,铁甲战船很轻易便能靠近白雾岛。” “大人想要偷袭?”叶瑾问。 “也算,也不算。”温柳年道,“岛上现在状况未明,大军贸然前往太过冒险,况且铁甲船极为轻巧,最多也只能载十余人。所以我想先趁着白雾茫茫之时,登岛看看究竟。” “大人要去白雾岛?”木青山吃惊。 温柳年点头。 楚渊皱眉:“此举太过冒险,朕不答应。” “大当家也同意大人以身犯险?”叶瑾问。 赵越道:“我自会保护他。” “若是出了危险,又当如何?”叶瑾也不赞成。 “有我在便不会。”赵越道,“若无十成把握能带他安然折返,我也不会答应。” “即便真要暗探,爱卿也不必亲自前往。”楚渊扫了眼段白月。 西南王识趣道:“本王去。” 叶瑾:“……” “既然贝沙湾有迷阵,难保白雾岛上就没有,况且只有微臣亲自上岛,才能尽快找出攻破报丧鸟之法。”温柳年道,“还请皇上允诺。” “说说看,若是被对方发现,大当家与爱卿打算如何脱身?”楚渊问。 “杀出来。”赵越道,“白雾岛附近有一处荒岛,接应铁甲船只需停靠岸边,我会利用风翼,带着小柳子离开白雾岛。” “靠风?”叶瑾瞪大眼睛,“若是不起风要怎么办?” “不会。”温柳年坚定摇头,“这些日子也查了不少古书,风向潮汐皆有规律可循,届时定然会起东南风!” “说说看你的计划。”楚渊道,“若非万全之策,朕依旧不会答应。” 温柳年从袖中掏出一叠纸,上头写得密密麻麻,不仅有海流变化,风向趋势,还有船只停靠位置与脱身之法。在白雾岛附近有一座断崖,若是当真被敌军发现,即便是不借助风翼,依靠赵越的武力,也足以将他安然带离白雾岛,到时候再由楚军派出战舰掩护,由暗卫驾船接应,也应当能安然脱身。 “当然,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温柳年道,“若是不出乱子,有风翼便已足够。” “我与大人一道前去。”叶瑾道。 “谷主倒是不必亲自前往,不过却的确要帮个忙。”温柳年捏捏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屋内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摸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 三日之后,海面上果然起了茫茫大雾,楚渊派出一支先锋队,由副将亲自率领,破开风浪大张旗鼓逼近白雾岛,而三艘铁甲战舰则是在大船掩护下,从侧翼驶往目的地。 生平第一次上战场,温柳年难免有些紧张。 赵越将他揽入怀中:“不用怕。” “自然不会怕。”温大人颇为嘴硬,甚至还打算吟一首诗。 赵越笑笑,低头在他额上印了一个吻。 温柳年脸一红,略微不好意思。 驾船兵士目光坚毅遥望远方,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温大人便又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这种事,自然要有来有往才公平。 收到守卫通传,说前头海域突然出现了楚军战舰后,青虬自是警惕万分,亲自率军出海迎战,却迟迟也不见对方驶近,只是一直停在不远处。茫茫白雾之中,也看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兵力,青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以防对方突然发动攻势。 三艘铁甲战船悄无声息,稳稳停靠岸边。从上头下来几个黑影,行动迅速如同鬼魅,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军主营内,四喜公公替楚渊换了凉透的茶水,小心翼翼道:“皇上,该歇息了。” “外头可有动静?”楚渊揉揉眉心。 “回皇上,外头风平浪静得很。”四喜公公道,“赵大当家武功高强,又有追影宫诸位少侠相助,大人此行理应不会出事才是,皇上不必过分担忧。” 楚渊点点头,起身想出去吹吹风,却见段白月正守在外头,于是本能往两边看了几眼。 段白月道:“叶谷主已经睡了。” 楚渊:“……” 段白月笑笑,递给他一个海贝。 “是什么?”楚渊皱眉。 “会发光。”段白月道。 “那又如何。”楚渊转身往船舱走。 “不如何,只是觉得好看,便想捞上来给你。”段白月答得坦然。 四喜公公识趣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守在外头。 “出去。”楚渊看也未看他一眼。 “看着你歇下我再走。”段白月替他拧了手巾递过去。 楚渊伸手想去接,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于是眉间陡然一厉,劈手便攻了过去。 段白月倒也不躲,反而顺势一拉,将楚渊拽了个趔趄。 “小心。”段白月一把抱住他,鼻息几乎要落在耳侧。 楚渊手里攥紧一个白色小瓷瓶,冷眼看着他。 段白月不动声色:“收起来。” “放开朕。”楚渊语调冰冷。 “下回换成匕首如何?”段白月建议,只要不用这瓶药,随便哪里捅几刀都行。 楚渊从他怀中挣开,动静有些大,带得船只也微微晃动起来。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小声提醒,“这艘船与叶谷主的船只用铁链相连。”所以若是再晃一阵子,将叶谷主折腾醒,到时候只怕又要……咳。 楚渊顿时僵住。 片刻之后,段白月从船舱内出来,身上带了三个鞋印,心情却很是不错。 “西南王慢走。”四喜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很懂哪里该看不该看。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海浪拍打陆地的声音。 “也不知大人他们在岛上如何了。”叶瑾担忧,几乎彻夜未眠。 “大人做事向来缜密,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沈千枫道,“该发愁的人应当是青虬才对。”且不说赵越如今已然是武学高手,单凭一个温柳年再加上一伙追影宫暗卫,便足以让所有人头疼啊……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海中央突然吹响号角,叛军瞬间打起精神,还以为楚军要发起进攻,却没料到在听到号角声响后,整支舰队居然调转风帆,向着来路退了回去。 “楚渊到底想做什么?”楚承狠狠道,“装神弄鬼。”当日青虬将他从楚渊手中救出之后,两人便达成协议,共同进退以成大事。 “没搞清楚对方目的,我们也不会贸然出战。”青虬道,“有沈千帆与温柳年坐镇军中,你我切不可马虎大意。” “为何不放出报丧鸟?”楚承问。 “岛上总共只有十余只,也并非每场战役都能用。”青虬道,“当初为了救出世子,已然折损一只,此番在未见到楚渊之前,这些小鱼小虾,还轮不到动用报丧鸟。” 楚承点点头,也未再多言。 白雾岛范围极大,单靠昨夜暗中登岛的十余人,显然不足以处处勘察,不过众人原本也没打算要一次摸清,只是按照温柳年先前的吩咐,在能找到的淡水源头都撒上了药粉,待到入夜子时,便统一撤回了隐藏战舰的地方,悄无声息驾船离开——当然,船上还有四五个倒霉鬼,都是被顺手敲晕,好带回去加以审问。 而在海岛另一处,温柳年正趴在巨石后,紧张往前看。 赵越好笑:“脑袋倒是躲得挺好,屁股在外头。” 温大人赶紧挪了挪。 “还是不怕?”赵越问。 温柳年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有一点。”所以要哄一哄。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不远处传来一阵“嘎嘎”叫声,在黑夜中尤显凄厉。 “若一共只有这十来只,倒也不足为惧。”温柳年道,“只要不是成百上千,应当不至于对楚军造成太大威胁。” “走。”远处已然隐隐传来风声,赵越带着他纵身跃入一处乱石山内,将玉箫递过去。 温柳年凝神让自己静了下心,便缓缓吹出婉转音调。箫声虽说不大,但经过周围山体巨石层层回响折射,也足以清晰在夜空中传开。 此山名叫九回音,也是温柳年在当初那基本古书上无意中得知,没曾想刚好派上用场。 茫茫海面之上,那支楚国舰队又离奇出现,与前夜一样不进不退,与叛军遥遥对峙。楚承在阵前隐约听到箫声,还当是青虬要发动攻势,刚打算派人去问,却有守官匆匆来报,说岛上混入了外人,让楚承势必守住水路。 “可是楚渊的人?”楚承追问。 “属下不知,主子已经过去查看了。”守官道,“一有消息,定会马上来报。” “到底是何人在吹箫?”岛上已经四处燃起熊熊火把,青虬气急败坏问。 “应当是在九回音,尚不清楚其来路,已经加派人手前去搜寻,但山内巨石众多处处皆是回音,只怕不好找。”守官急道,“对方似乎精通音律,可要先将鸟群移往别处?” 粗重的铁链哐哐作响,十余只巨鸟被箫声蛊惑,皆是焦躁想要挣脱束缚,双翼挥动时带起的巨风,几乎要将所有靠近之人都掀个人仰马翻。 青虬拿出短箫,想要将对方的声音压下去,却已经有一只报丧鸟挣开铁链腾空飞起,向着箫声源头振翅飞去。 “真的有用啊。”听到夜空中不断传来的凄厉鸣叫,温柳年有洋洋得意,真是不枉在山里偷偷摸摸练了许久。 “怎么办,要跑不掉了。”赵越捏捏他的鼻头,“起码来了上百人。” 外头嘈杂一片,火光几乎要点燃整座山,温柳年往跟前凑了凑:“那先亲一亲。” 赵越被逗笑,刚打算带着他去高岗,头顶却突然扫过一道黑影。 “是报丧鸟。”温柳年吃惊。 “抓住它!”有人在大声高呼。 报丧鸟又盘旋飞了过来,脚腕处还挂着一截铁链与木桩。 “能将它引来吗?”赵越心里冒出一个新念头。 “应该能。”温柳年点头,“你想做什么?” “不用风翼,让它带我们出岛。”赵越道。 温柳年吃惊:“可以吗?” “你能将它引过来便可以。”赵越道。 温柳年握着玉箫冷静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吹,声音比先前更大。 那只报丧鸟果真便在空中急急折返,俯身冲了下来。 青虬看出端倪,带着人马直奔两人藏身之处。赵越搂紧温柳年,在报丧鸟即将落地之时,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它背上,右手如同铁刺般卡住它的脖颈,报丧鸟吃痛鸣叫,振翅向高处飞去。 耳畔风声阵阵,温柳年心跳到几乎蹦出来,赵越在他耳边低语:“不用怕。” 自,自然是不怕的!温大人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下头火光蔓延,已经不知道飞了多高。 赵越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 温柳年大人又死死闭上眼睛。 略尿急。 报丧鸟在空中嘶哑尖叫,刚开始还想将背上之人抖落,后来却被赵越重重击中颅顶,剧痛加上晕眩,霸气也失了七分,晕晕乎乎便被人扯住颈间羽毛,操纵方向飞往远方。 信号弹自海的另一头升腾而起,楚军战船得了号令,也调转方向撤回,守了一夜的楚承一头雾水不知所以,急匆匆去找青虬,却见他脸色铁青,依旧站在乱石山中。 “到底是何人所为?”楚承问。 青虬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对方是何来路,但却已经掌握了操控报丧鸟之术。”副官在一边小声解释,“昨夜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箫,最后乘着一只报丧鸟离开,其余鸟群也已经精疲力竭,在挣扎时脚爪都受了伤,怕是要好好养一阵子。” 楚承闻言眉头紧皱,刚打算再问两句,却又接到下属来报,说岛上几处水源都出了异常。 “什么?”青虬登时大惊失色,楚承亦是心里一沉。白雾岛之所以易守难攻,其中一大原因便是岛上淡水充足,无论多长时间都耗得起,而如今若是水源被污,那便只有拼死一战这一条路可走。 日光很烈,水源边的草丛里亮亮闪闪,泛出银蓝光泽,看上去教人有些心头慎得慌。 谁都知道叶瑾是神医,也是用毒高手,此番虽说还不清楚昨夜闯入的不速之客到底是谁,但十有八九都是楚渊的人,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闪光粉末,青虬脸色愈发阴沉,周围下属也就愈发噤若寒蝉。 “去统计一下,到底有多少地方被下了药。”楚承吩咐,“再将其余水源好好保护起来。” “是。”下属匆匆离去,几个时辰后回来禀告,岛上还有七处水源未损。 楚承松了口气,看来情况也并非不可收拾。 “还有件事。”下属小心翼翼道,“方才各营清点人马,发现少了个五个人。” 而这五个人现在何处,自然想都不用想。 小船晃晃悠悠,暗卫撑着腮帮子蹲在周围,心里颇为内疚。 打太重了啊,到现在还没醒。 温柳年正在旁边岸上烤鱼,香味极为诱人。 暗卫抽抽鼻子:“大人还带了辣椒出来?” “是啊。”温柳年将调料仔仔细细涂好,咽口水。 暗卫道:“不知道报丧鸟能不能烤来吃。” 温柳年立刻一脸嫌弃,扭头看向赵越。 “蛊毒养出来的,怕是不能吃。”赵越大步走过来,“血都是黑的。 “可惜船只太小,不能一道带回去。”暗卫很是遗憾,“否则叶谷主一定会喜欢。”又黑又满身长毛,果断很符合谷主的喜好啊。 “一夜没睡,也该累了。”赵越小声对温柳年道,“吃完先睡一阵子,过午才会有船只来接应。” “嗯。”温柳年靠在他怀中,觉得甚至自豪。 在漫天箭雨中乘着黑色巨鸟杀出来,简直比小话本还要精彩三分。 “在高兴什么?”赵越有些好笑。 温柳年往他胸前蹭了蹭,眼底亮闪闪:“你真厉害。” “现在才知道?”赵越捏捏他的鼻子。 温大人趴在他肩头,流氓兮兮小声调戏:“当初在山洞里那回,你也很厉害。” 赵越表情一僵,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有些哭笑不得。 温柳年不明所以,觉得自己声音小,应当也没人听到,所以还在偷偷摸摸笑。 周围暗卫一脸凝重,集体盯着那五个倒霉至极的战俘,十分忧国忧民。 我们当真不是故意想要偷听,但武功太好也没有办法。 大人你倒是接着说啊…… 第191章 【终极海战(上)】擒贼先擒王 正午时分,几艘铁甲战船如期停靠,将温柳年一干人接回了大营。当然,为了讨好叶谷主,暗卫撸起袖子砍树做了个木筏,愣是将那只晕厥的报丧鸟拖了回去。 见到众人回来,楚渊一直悬在嗓子的心总算落了回去:“战况如何?” “一切都如同我们先前料想。”温柳年道,“白雾岛很大,摸不准对方究竟有多少兵力,港口停满战舰与震天火炮,防备极其严密。不过报丧鸟数量倒是不多,只有区区十余只。” 叶瑾围着那只报丧鸟来来回回看了半天,然后道:“毛还挺长。” 沈千枫:“……” 段白月:“……” “谷主。”暗卫提心吊胆,“带回来的人迟迟不醒,不会就这么睡过去了吧。”我们当真没有打的很用力啊! “不会。”叶瑾掀起眼皮看了看,“灌点药就会醒。” 暗卫这才放了心,七手八脚把人拖了下去。温柳年草草沐浴之后,也去找楚渊与众人,将昨夜之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白雾岛上水源众多,断然不可能在一夜间都撒上药粉,况且活水活源,不出几日便能自净。外头虽说将叶瑾传得神乎其户,说他撒一把毒药半个月都不会散,但也仅仅是传闻而已——所以此番暗卫带上白雾岛的药粉只是些普通毒物,不过里面却掺杂了不少深海贝类研磨而成的粉末,太阳一照便会幽幽发蓝光,落在旁边地上,一年半载也不会消散,莫说是喝,就算看一眼都觉得必有剧毒,估摸着也无人再敢接近。 温柳年捏捏下巴:“估摸对方这阵已经被吓得够呛。” “若是报丧鸟数量不多,倒是不足为惧。”沈千枫道,“解决起来不算困难。” 先前大军之所以会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担心万一报丧鸟数目太多,对海战来说会极为不利,现在对方既然只有区区十余只,有温柳年箫声干扰,又有追影宫与日月山庄暗卫在,想要将其剿灭理应不会太困难。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道,“那五名战俘已然醒转,可要立刻审问?” “去看看。”楚渊站起来往外走,其余人步伐也挺快,倒不是多着急要审讯,而是因为守在战俘身边的,可是追影宫出来的人呐……若是去晚一些,估摸着又被吓晕也不是不可能。 “啊!”众人还未靠近船舱,就听到前头传来一声惨叫。 “别害怕啊。”暗卫赶紧安慰,“我们当真是好人。” 那五人警惕缩在墙角,显然不怎么相信。 分明方才还在说一些类似“煮了吃”之类的话! “诸位英雄!”温柳年急急冲进来,见着战俘尚且完好无损,才算是松了口气。 “大人!”暗卫立刻七嘴八舌告状,“他们方才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直嗷嗷叫。”非常吓人。 “皇上。”四喜公公掀开门帘。 楚渊跨进船舱,暗卫立刻搬来板凳,十分懂眼色。 毕竟也是给我家少宫主剪过龙袍的人。 “招不招?”叶瑾蹲在其中一人面前。 “招招招!”对方拼命点头。 温柳年被震了一下,怎么如此爽快,居然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战俘哆嗦看着暗卫手中铁鞭,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会抽下来。既是贪生怕死,审问起来也就简单了许多,甚至还没等楚渊怎么问,几人便已经将岛上状况竹筒倒豆般说了出来,生怕会有一件遗漏,被面前这些黑衣人煮了吃。 “倒是与我们在岛上看到的情况大致相同。”审讯完后,温柳年翻看手中厚厚一摞供词,“应当没有说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暗卫长得太英俊,所以运气也颇好,误打误撞刚好抓回来一个敌营的探子,专门负责守望楚军动静,所以对岛上机关暗道都了若指掌。 “青虬警惕性不算低。”赵越看着地图道,“若要将其一网打尽,势必要兵分四路,方能守住各个出口。” “岛上少了五个人,对方不会毫无觉察,这些机关暗道怕是都会改。”叶瑾道,“不过海岛不比内陆,要设机关必须借助潮汐天气,不是轻易想改就能改,我们只要抓紧时间,便能将对方攻个措手不及。” “爱卿如何看?”楚渊问。 “微臣也赞成立刻开战。”温柳年道,“拖得时间越久,对青虬便越有利。” “语调不必如此铿锵。”楚渊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必要,朕不会放你上战场。” 温柳年:“……” 白雾岛地形狭长,由于海下暗礁的关系,时不时便会掀起巨浪。虽说相当于多了道天然屏障,给楚军进攻增加了不少麻烦,但却也因为这些暗礁,才使得对方无法轻易离开岛屿,只要能守住各处出口,便是插翅也难逃。 “微臣想去。”温柳年小声提意见。 “千帆如何看这条水路?”楚渊问。 “有暗礁,不好攻入,只能从侧翼包抄。”沈千帆道。 楚渊点头。 “微臣想去。”孜孜不倦。 “刀剑无眼,到时候紧跟在千枫身边,知不知道?”楚渊叮嘱。 叶瑾傲娇哼了一下:“知道。” “微臣想去。”特别委屈。 “这里若当真埋伏有数千叛党,水路又如此狭窄,只怕不好攻入。”楚渊微微皱眉。 “交给我一人便可。”赵越道。 温大人瘪嘴,瘪嘴。 赵越从善如流:“还有小柳子。” 对的。温柳年跟着点头,我也要去。 “朕是为你好。”楚渊有些哭笑不得。 赵越道:“我会保护好小柳子。” “又何必要非要上战场?”楚渊问。 温柳年道:“要吹箫引来报丧鸟。” 楚渊道:“追影宫诸位少侠也会吹玉箫,既是曲调相同,教给他们便可。” 温大人被堵了回去。 于是温大人就抑郁了。 吃过晚饭后,温大人坐在桌边,喝茶。 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这么想去战场?” “嗯!”特别想。 “带你去便是。”赵越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 “皇上不答应。”愤愤。 “皇上管不到我。”赵越在他背上轻拍,“这些天也累了,莫再想这些事,睡吧。” 温柳年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呵欠,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赵越将他塞回被窝,转身出了船舱。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大当家来了。” 楚渊道:“出去。” 段白月只好站起来。 楚渊道:“窗户。” 段白月:“……” 先前只是叶瑾,为何现在发展到连赵越都不能见?! 楚渊冷冷扫了他一眼。 西南王扶额,从后窗翻了出去。 叶瑾恰好路过。 段白月冷静与他对视:“早。” 叶瑾:“……” 船只剧烈晃动了一下,楚渊皱眉:“出了什么事?” 四喜公公道:“回皇上,是叶谷主遇到了西南王。” 楚渊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 “皇上。”赵越弯腰进了船舱。 “温爱卿让大当家来的?”楚渊递过来一盏茶。 “不是。”赵越摇头,“只是我想带他上战场。” “刀剑无眼,何必非要一道前往?”楚渊摇头,“即便大当家有能力保护温爱卿,此举也太欠考虑。” “若事事都能以理解释,那还要情何用。”赵越笑笑,“皇上尽可放心,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受伤。” 温柳年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棉被被掀开,有人轻轻上了床,熟悉的气息和体温。 温柳年转身搂住他:“你去找皇上了?” “嗯。”赵越替他将头发理顺,“怎么还没睡。” “睡着了。”温柳年打呵欠,“皇上怎么说?” “自然是答应了。”赵越笑笑,“我带你一同去。” “那就好。”温柳年嘟囔了一句,闭上眼睛又要睡,赵越却道:“临走前皇上问我,你如此执意,是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有。”温柳年顺口道,“一来见见世面,二来将来班师回朝,也好向那群老臣吹嘘。”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微微皱眉。 温柳年:“……” “说。”赵越道。 片刻之后,温柳年吸吸鼻子:“若是青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我在还能试着圆回来。” 赵越无奈:“又是为了我。” “自然是要为你的。”温柳年趴在他身上,都成亲了,不为你为谁。 “欠你的情,这辈子是还不清了。”赵越抱紧他,“把下辈子也一起给你。” “那挺好。”倒是完全不客气。 赵越扯过被子,轻轻遮住他的肩膀:“睡吧。” 温柳年目光淡定,在被窝里抓了一把。 赵越:“……” 温大人眼神游离,方才什么都没有做。 赵越翻身将人压住,低头亲了下去。 水波很晃,船也很晃。 “又要打仗了啊。”另一艘船上,木青山道,“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 “想家了?”尚云泽替他盖好被子。 “嗯。”木青山搂住他的腰,“打完仗后,我们还要去王城吗?” “不去。”尚云泽摇头,“我们回家。” 木青山高兴起来。 “再想去哪里,将来有的是时间。”尚云泽声音很温柔。 木青山脸一红。 有时间就有时间,脱我衣服做什么。 “你轻一点!”叶瑾倒吸冷气。 “你说你好端端没事做,跑去追西南王干什么。”沈千枫哭笑不得,替他往额头上擦药,追就算了,还把自己一头撞在木柱上,顶着个大包回来。 叶谷主气势汹汹握紧右手,等到这场仗打完,不管说什么也是要阉掉的! 天边星野低垂,数百艘战船连绵无际,整齐停泊在岸边。海浪将沙滩冲刷成一片雪白,退去之后,留下无数晶莹贝壳,宛若宝石镶嵌。 段白月若有所思看着远处,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不自觉便带了些许笑意。 海风阵阵,很是宁澈清爽。 三日之后的清晨,号角响彻四野苍穹,在天海之间回响不断。年轻的士兵脸上写满必胜信念,战船拉起白色风帆,向着白雾岛的方向破浪而行。 楚国战船体积庞大,寻常风浪几乎不能伤其分毫,唯一的缺陷便是行驶时略显笨重,为了弥补这一短处,沈千帆又命工匠打造了近百艘轻型铁甲战船,负责穿梭往来于船阵中,联络与运输物资。由于轻巧灵活,所以仅靠单人便能操控,行驶起来悄无声息,亦能攻敌军于不备。 “点火!”沈千帆大声下令。 数门震天火炮齐齐对准白雾岛,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泥土与海水暴雨般从天上落下,四周皆是浓重火药气息。 楚承命人架起高台,以火油弹投掷楚军,却由于风势所碍,再加上楚军战船都以海泥涂抹包覆,并无多大用途。眼看楚军战舰已经越来越近,数十只黑色巨鸟突然腾空而起,嘎嘎叫着扑向楚军船队。温柳年从兜里摸出玉箫吹响,这回却没有多少用途。 一只报丧鸟收起羽翼俯冲下来,瞬间便将战船桅杆撞断,兵士拿起长矛抵抗,有不少人都被扫落海中。 “耳朵被塞住了。”赵越道。 温柳年抬头望半空看去,就见其中有一只报丧鸟尤显巨大,羽毛也有些发灰,被鸟群围在最中间。 “先去砍了它!”温柳年当机立断,既然不能用箫声控制,那便八成是靠着头鸟,擒贼先擒王。 赵越随手取过一把长弓,拉弓满月对准那只灰白巨鸟,放箭射了出去。 三支箭羽刺破空气,夹杂着内力重重穿透羽翼,报丧鸟痛呼一声,嘶哑长鸣张开利爪,向着两人所在的船只冲了过来。 赵越将温柳年丢给暗卫,自己三两步跃上桅杆,在报丧鸟尚未靠近之前,便纵身朝它扑了过去,单手握牢脚爪借力转身,身体在空中如同灵猫,稳稳骑在了它背上。 温柳年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报丧鸟愤怒张开双翼,在空中翻腾冲撞,将要将背上的人甩下来,却反而被一拳击中脖颈,于是愈发狂躁,竟是在空中翻了个身,收起双翼背部朝下,极速向着船只往下坠,想要将赵越压在船板上。 “小心!”温柳年见状惊呼。 赵越单手握紧匕首,对着那一双浑浊眼睛重重刺了进去。利刃斩开层层肌肉,黑色血液喷薄而出,发出恶臭气息。灰白巨鸟惨叫一声,本能张开双翼腾空而起,漫无目的向着高处急冲而去。赵越看准时机,霁月长刀寒光出鞘,从那大张着的嘴中狠狠刺入。 喉管在利刃下被绞成粉碎,报丧鸟完好的那只眼球迅速失去光泽,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楚国战船,赵越抓住它的脖颈刺羽狠狠转了个方向,借着最后一点力量飞向空旷之地,然后便如同一块沉重的铁球一般,直直砸向海面。 温柳年紧张到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不顾一切便想跑过去,赵越却已经在空中跃起,跳到了另一只报丧鸟背上。 灰白巨鸟带着巨大的阴影与风声砸入海中,带来一阵滔天巨浪,血水与海水混合在一起,黑红一片。 赵越稳稳跃至甲板,温柳年迅速扑过去,带着哭腔道:“你没事吧?” “自然没事。”赵越拍拍他的脑袋,抬头看了一眼。 头鸟已死,其余报丧鸟也被砍杀受伤,早已斗志全失,嘎嘎叫着向远处飞去。楚军虽说亦是损兵折船,却也总算将这个大麻烦彻底解决,士气反而更加高涨了些。 战队左翼,一股敌军潜伏包抄想要偷袭,只是船队还没行驶出水道,便被早有埋伏的楚军逮了个正着。 尚云泽微微挑眉,很是气定神闲。 木青山站在他旁边,身上套着玄铁黑甲,原本就已经快站不稳,偏偏还很不合身,手都看不到,脸也只能出来一半,走两步就要往前扑,这阵正在焦急扯袖子,还不小心掉了一把匕首出来。 叛军首领惊疑未定,显然不知这又是何玄妙阵法。 “要降还是要打?”尚云泽问。 “放箭!”叛军首领大声下令。 楚军迅速架起盾牌,尚云泽顺手往木青山脑袋上也扣了个铁甲,右手寒音铮鸣亮光一闪,箭雨便如同被无形屏障阻隔,纷纷折断掉在脚下。 待到木青山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将眼睛扒拉出来,就刚好只能看到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 …… 哼! 尚云泽心里好笑,伸手替他解了铁甲,下令追了过去。 炮火轰鸣巨浪滔天,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震天杀声中,长矛利剑几乎要将天光斩断。 几艘黑甲战船驶入浓浓烟雾,须臾便消失不见。 温柳年手里握着匕首,神情很是建议。 赵越递给他一个纸包。 “是迷药吗?”温大人紧张问。 “是花生糖。”赵越挑眉。 温柳年:“……” “出门不带糖,不像你的行事作风。”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打仗如何能吃糖。”温大人义正词严。 “不吃算了。”赵越将纸包收起来。 那自然是要吃的,带都带出来了。 温柳年厚着脸皮伸手。 赵越低笑出声,捏了捏他的脸颊。 其余将士只好假装四处看风景,有着特殊的闪避技巧。 “要隐蔽在这里吗?”温柳年问。 “嗯。”赵越帮他拿掉嘴边糖渣,“正面战场炮火密集,又有皇上与沈盟主镇守,青虬不会蠢到自投罗网,若是他想跑,这是最有可能的一条路,可以从东南航道绕至倭国求援。” 温柳年点点头,手里紧紧抓着花生糖,的确一点都不紧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远处的炮火声却没有丝毫停歇。暮色沉沉,夕阳坠下海面,不多时便漆黑一片,无星亦无月。 温柳年觉得有些冷,于是往赵越怀中缩了缩。 “先进船舱休息。”赵越道,“我在外头守着。” “不去。”温柳年摇头,要一起守。 “那在我怀里睡一阵。”赵越用外袍裹住他。 也好也好。温大人眼皮耷拉在一起,也的确是非常困,不多时便呼呼睡着,就差流口水。 赵越嘴角微微上扬,用脸颊蹭了蹭他。 战场火把熊熊燃烧,将天幕也映出一片赤红。 “照这个架势,对方拖不了多久。”段白月道,“即便是借着有利地形,也扛不过三日。” 楚渊点点头,转身下了瞭望台。 “回去休息片刻吧。”段白月道,“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替你盯着便是。” “叫千帆过来。”楚渊回到大营。 “沈将军也是人,如何能白日作战夜晚不休。”段白月摇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你不了解他。”楚渊摇头。 “我只想了解你。”段白月与他对视。 楚渊微微皱眉,不过还没等开口,叶瑾便已经急匆匆冲了进来。却显然没料到他哥居然又在和那个谁互相凝望,顿时胸口一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情! “怎么了?”楚渊问。 “岛上有些异常,敌营像是要有新动作。”叶瑾道,“估摸着又是下三路的招数。” 楚渊站起来,跟随叶瑾到了船舷边,果然就见在不远处的白雾岛上,不知何时燃起了无数绿色幽火,如同鬼目一般闪烁跳动。 “装神弄鬼。”段白月摇头,“我去岛上看看。” 楚渊一把握住他的衣袖。 叶瑾倒吸一口冷气,他哥怎么这样呢,随随便便就拉别人的手,我们又和他不熟! “来人。”楚渊转头大步往船舱走,“命所有人加强戒备!” 第192章 【终极海战(中)】柳暗花明 对岸幽光星星点点,越来越密集,先前以为是鬼火,后来却发现似乎是一双双眼睛。 “到底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叶瑾皱眉,看身形似乎颇为高大,不像寻常兽类。 楚军将士在船舷架起弓弩,箭锋在月光下泛出幽幽蓝光,全部淬有剧毒。 “皇上。”沈千帆道,“对岸鬼火越来越多,看数目起码有上百,而且还有不断增加的苗头。” “点火!”楚渊当机立断。 十门震天火炮被同时点燃引线,轰鸣声几乎要将双耳震聋,无数泥块巨石被气流冲上半空,又如雹雨般纷纷砸入海面,火光在对岸熊熊燃起,将海水也染上一层金红。 “这……”借着不灭烈火,叶瑾总算看清了对岸的状况,幽绿色的双眼下,是狰狞到看不清五官的脸庞,全身皮肤泛出银光,比厉鬼更让人后背发麻。 “是海猴子!”另一头,温柳年也发现了异状。 “什么鬼东西?”赵越问。 “古书有记载,遭遇海难的人魂魄不散,便会变成海猴。”温柳年道,“不过也只是传说而已,只是为了说明其凶残。毕竟谁也不清楚深海之中到底有何怪物,能被青虬找到驯化不奇怪。” 跟随两人一道前来的暗卫与楚军先锋队也纷纷打起精神,握牢手中武器,警惕看着对面船上那些怪物。 赵越单手抱住温柳年,另一只手握牢霁月刀柄。 温柳年死死握着匕首,神情也很是紧张。 “是楚承。”赵越低声道。 温柳年向前看去,果然就见在海猴子背后,正站着一个人,手中举着火把,映照出森然脸庞。 温柳年道:“可要叙叙旧?” 赵越好笑:“他看上去应当不想与你说话。” 试试呢,说不定能忽悠下来。温柳年清清嗓子,刚准备情真意切打个招呼,楚承却突然大喊一声,嗓音在夜空中尤显凄厉。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不自觉便哆嗦了一下。 暗卫感慨,果真到底还是个读书人,很值得被大当家好好保护起来。 随着楚承那声喊叫,海猴子如同得了号令,接二连三“噗通”跳入水中,须臾便消失不见。赵越微微皱眉,前头却已经有楚军先锋惊呼出声。 船舷下方,一只身形巨大的海猴突然直直从海中跃起,壁虎一般吸附在了船体上,前臂使劲一错,船板便已经四分五裂,湍急海水哗哗灌进船舱,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整条船几乎瞬间就被解体。 “他娘的。”暗卫嘴里暗骂一句脏话,手中铁鞭寒光一闪,将另一只海猴子死死缠住,重重甩回了海中。 楚承在船上尖笑出声,几十只巨大的海猴在水中犹如鬼魅,将一艘又一艘的船只拆毁殆尽,楚军将士纷纷落入水中,徒手与之搏斗。赵越将温柳年紧紧护在怀中,霁月刀带着呼啸声响与巨大内力贯入海水中央,一窝正在试图爬上船板的海猴子猝不及防,几乎被震断四肢。撕心裂肺的疼痛带来更多仇恨,海猴愈发疯狂的反扑过来,十几只一起跃出海面,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船只摇摇欲坠,温柳年紧张闭起眼睛,赵越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别怕”,便单脚踩上围栏,在空中挥刀砍杀了最领头的几只海猴,借着即将坠入海面的桅杆,稳稳落在了楚承的大船上。 “自寻死路。”楚承笑容阴森,温柳年余光瞥见甲板上点点寒光,于是赶忙道:“有暗器!” 话音刚落,数百支利箭便从暗匣内破风而出,暗卫见状大惊失色,赵越却已经纵身向上跃起,一掌劈断主桅杆,沉重圆木带着厚重而又巨大的船帆重重砸落,将所有箭雨都阻隔在外。 温柳年惊魂未定,刚打算叮嘱他要小心,赵越却已经俯冲下去,右手寒光一闪,血光便已是冲天而起。 头颅飞上半空又坠落在地,眼里似乎还写满震惊,甲板之上,楚承的身躯摇晃两下,而后便直直倒了下去。 “别看。”赵越收紧左臂,温柳年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脑海里懵懵懂懂,尚未完全回神,整个人却又已经被他带着落到了另一艘船上,于是更晕。 暗卫目瞪口呆,看着海猴群中杀红眼的赵越。黑衣黑发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手中霁月刀如同沾染魔性,连刀身都变成血般赤红,在银白月光之下妖冶而又锋利。 在他之前,江湖之中还从未有过一人,能有如此快的身手,快到没有任何章法可循,快到对手几乎无任何招架之力,幻影疾风一般令人胆战心惊,毫无防备。 利刃刺穿喉管与颅顶,海猴惨叫着跌落海中,不多时便又浮起来,如同一个又一个白色沙包,随着海流逐渐远去,最终沉入海底,被大鱼争夺抢食。 霁月刀像是有了生命与魂魄,真气透过刀身回旋周天,温柳年趴在他肩头,只觉得耳边不断落下温热液体,心也愈发揪紧。觉得怀中人似乎有些发抖,赵越目色愈发暗沉,带着三分不耐烦握紧刀柄,在空中重重挥下一刀。 如同有炸药引燃海水,巨大海浪滔天而起,海猴子惨叫着被震上半空,眼前只来得及闪过一道寒光,脖颈便已经凉意彻骨,血色雾气染红眼前世界,最终归于一片黑暗。 暗卫吃惊,先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红柳刀法练成之后,竟会有如此逆天威力。 赵越带着温柳年落在岸上,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我没受伤。” 温柳年脸色有些白,半天也没回神。 暗卫划着几片大一些的木板,将落水的楚军将士拉上岸,经历过一番生死恶战,众人都气喘吁吁惊魂不定,在岸边暂作休息。 “皇上!”温柳年脑海中突然一闪,着急道,“肯定不止我们遇到伏击。”对方也绝不可能只豢养了这区区几十只海猴子。 “走。”赵越将他拉起来,一行人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沿着白雾岛海岸向主战场的方向赶去。 “点火!”沈千帆大声下令,又一轮震天火炮被引燃,海猴子嘶哑惨叫着跌入海中,却又有更多新的海猴冒头,像是永远也斩杀不尽。 两艘巨大的铁甲战船挡在最前方,以保护其余战舰不被损毁。沈千枫与段白月联手,将不断试图偷袭的海猴斩落。 木青山站在后头的船上,担忧万分看着尚云泽——先前乘胜追击俘虏了侧翼叛军,原本还觉得这场战役甚是顺利,却没料到刚一回来,就遇到了这么多怪物。 “要不要先撤回?”叶瑾问楚渊,谁也说不准对方究竟养了多少海猴,若是一直像这样杀之不尽,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战船会受损。楚军将士一旦落入海中,与这种深海怪物对抗起来,几乎毫无胜算。 “怕是撤不掉了。”沈千帆摇头。 叶瑾心里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在不远处正驶来一艘大船,上头一样载满海猴。前后夹击,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准备将楚军一网打尽。 “往前冲。”楚渊沉声下令。 叶瑾与沈千帆对视一眼,往前冲的确是唯一的出路,只有攻上白雾岛,才有把握能反败为胜。但前头海域里满是巨大的海猴,主战船倒是有可能冲过去,小一些的战舰却几乎毫无胜算,三两只海猴便能轻易将其拆得四分五裂。但情势所迫,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能拼一把。 沈千帆咬牙,刚打算去下令吹响号角,叶瑾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怎么了?”楚渊问。 “前头似乎有船队。”叶瑾伸手一指。 茫茫白雾中,一艘巨船正披星戴月破浪而来,风帆几乎如同山峦。巨船两侧,无数中型战船护航开道,船身全部包覆着厚重铁甲,没有名号,只有无数手握钢刀弓弩的年轻战士。 “大明王来了!”楚军将士中有人曾是东海渔民,远远看到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楚渊目色一凛,三两步登上瞭望塔。 红色的旗帜在巨船上空挥舞传递讯息,沈千帆大声下令:“大军后撤!” 呜呜号角声在上空回旋,精疲力尽的楚军战船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时间,纷纷撤退主战舰的保护圈内。海猴子穷凶极恶想要追上前,却被一阵闪着银光的箭雨射杀无数。 东海鱼尾族人,所造弓弩暗器皆精妙至极,百步穿杨杀人于无形,果真名不虚传。 “杀了他们!”青虬听到云断魂的名号,心里自是慌乱,于是不顾一切大吼出声。 海猴子在海中调转方向,向着巨船扑去。无影摩拳擦掌,刚想往海里跳,就被无风拎住衣领,丢给了身后的大娘。 “可不能乱跑。”大娘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埋怨。 无影脸埋在她胸口,觉得呼吸很是困难,于是悲愤拼命挣扎。 我已经十七了啊! 第193章 【终极海战(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海中翻出滔天巨浪,一张张巨大的铁刺网被撒入海中,海猴群想要用蛮力冲破阻隔,却反而被淬过剧毒的尖锐倒刺狠狠扎入身体,挣扎嘶吼之中,血水迅速蔓延开来,将海也染成黑红色。 楚军持续后撤,将战场完全让出。楚渊站在瞭望塔上,看着那艘巨船鼓满风帆,带着万钧雷霆碾压而来,偶尔有冲破铁网的海猴带着无边愤怒扑上前,想要攀爬上船,却被船身所依附的铁犁无情刺穿,最终惨叫跌入海中,被海浪吞噬淹没。 箭雨密集交织成网,将风也道道撕裂,海面上漂浮起无数海猴尸体,发出恶臭腥臊的气息。 巨船洒出铁网,兜住最后一批海猴,而后便带着向远处驶去。中型战船迅速包抄,数百根铁矛一齐射出,将其悉数斩杀。 楚军战船吹响号角,沈千帆亲自率部重新进攻,没有了海猴做掩护,白雾岛几乎等同于孤岛,楚军将士士气高涨,气势如虹深入敌营,叛军纷纷丢盔卸甲跪地求饶。再看远处,那支巨大的船队早已不见踪迹,茫茫白雾依旧弥漫,就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只有海面上残存的海猴尸体,提醒着方才所发生的这场恶战。 “哥。”叶瑾登上瞭望台,站在楚渊身边。 “嗯?”楚渊依旧看着远方。 “大明王走了。”叶瑾道。 楚渊收回目光:“那场王城之乱后,他想必也不会再稀罕‘大明王’三字。” “但他还是救了我们。”叶瑾道,“同当年救先皇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救完人后没有留下,而是选择了离开。 “你说,若是没有援手,这场战役结果会如何?”楚渊问。 “或许也不会输。”叶瑾道,“只是定然伤亡无数。” “父皇在天有灵,也不知会是何心情。”楚渊自嘲笑笑,当年一个错误的决定,便让东海百姓多受了二十余年昏官海寇之苦,要是如今驻守东海的能是当年的云家军,只怕一切都会是另一副模样。 “先皇做的错事,没必要由你承担后果,你是个好皇帝。”叶瑾拍拍他,“至于云前辈,既是戴着面具不愿露脸,便就此别过吧。”将来若是有缘,或许能一起喝杯酒也不错。 “启禀皇上!”副将匆匆上船,“大军已攻下白雾岛,除青虬与楚承外,其余人皆被悉数擒获。” “他二人在何处?”楚渊微微皱眉。 “沈将军已经带人亲自去搜查,所有水路出口都有楚军把守,对方理应无法逃脱。”副将道。 “多调拨些人手。”楚渊转身下船,“务必要将此二人擒获!” 一人高的海草丛中,温柳年正趴在赵越背上,时不时替他拨开面前阻挡——原本也是在自己走路的,但无奈实在太湿滑,时不时就会踉跄一下,最后赵越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强行将他背了起来。 温大人心里郁卒,终于认清了自己是书呆子这个惨烈事实,在某些时候,的确有些……没用。 “别乱想。”赵越像是猜中他的心事,“你很厉害。” “那是自然。”温柳年很是不谦虚。 赵越笑出声,低头亲了亲他搂住自己的手。 温大人不好意思,偷偷摸摸往两边看了看。 暗卫与楚军将士一道四处张望,非常有默契。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现在要往哪边走?”天边星月渐隐,温柳年皱眉。 赵越将他放下,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余光却瞥到一丝异样。 “也不知战场情势如何。”温柳年担忧。 赵越冲暗卫使了个眼色,自己不动声色护在温柳年身前。 暗卫热情勾搭住身边的先锋队:“走啊,一道去尿尿。” “这种事也要结伴?”楚军先锋队嫌弃。 “尿尿自然是要人多,才能比谁尿得远。”暗卫很有道理,勾勾搭搭往前走,而后却突然腾空跃起,抽出铁鞭抽向一处草丛,将身侧的先锋队吓了一跳。 一只巨大的老鼠吱吱叫着跑走,噗通跳入海中。 “原来只是老鼠。”暗卫略微失望,“还以为是偷袭。” 赵越也松了口气,将刀合回刀鞘,温柳年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远处火把时明时灭,众人迅速隐匿在草丛中,凝神留意外头动静。 青虬带着几个心腹从小路逃脱,借着草丛石块辨认方向,准备乘船出海,却没料到刚好撞到赵越一干人。 天边乌云逐渐散开,银色圆月将世间一切都染上银白色泽。 赵越单手执刀,冷冷看着他。 “投降吧。”温柳年道,“你逃不掉的。” “当初在地道中,便该宰了你。”青虬面目狰狞。 两只红甲狼趴在温柳年肩上,互相触碰须须,片刻之后,金甲狼沿着他的衣摆爬到地上,嗖嗖爬到了海草中。 小红甲狼继续憨憨趴,咬! 若是就此投降,那便只有死路一条。青虬怪叫一声,几乎是抱着拼死的态度与赵越拔刀相斗,暗卫将温柳年护在中间,楚军先锋队则是一路追击,将那几名心腹悉数抓获。 刀剑相撞之间,溅起无数火光。青虬虽说武功阴毒,却显然不是如今赵越的对手,几百招后便逐渐出于劣势。远处大路火光闪动,暗卫看清之后惊喜:“是沈将军!” 先前见着青虬仓皇出逃,便已经猜到战局胜负已定,此番又得以确定,众人才算是狠狠松了口气。 见着对方人越来越多,青虬心里更加慌乱,于是攻势也就更加凌厉三分,却没想到恰好露出一个破绽,被赵越一刀刺中肋下。 骨头碎裂的声响传来,青虬嘴中吐出鲜血,从半空跌落地上。 楚军迅速上前,将其包围在了最中央。 “没事吧?”温柳年跑上前。 “自然没事。”赵越拍拍他的脑袋,带着一道走过去。 沈千帆也带军赶了过来,先前听到这边有声响,便过来看究竟,却没想到一来就见着青虬被擒获,自是大喜过望。 “楚承也已经被斩首。”先锋队道,“我们遇到了海猴伏击,幸好有大当家。” “此番真是多谢了。”沈千帆抱拳,“在下定然将此上报皇上,为大当家请功。” “请功倒是不必,本就是我该做之事。”赵越笑笑,伸手揽住温柳年的肩膀。 青虬跪坐在地上,颓然看着四周,眼底赤红越来越多,最后突然狰狞看着赵越:“你可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并非云断魂?” 温柳年心里瞬间一空,这里有数百楚军将士,若是被他扯出先皇,只怕又会出乱子。 暗卫见温柳年眼神不对,手中迅速抖落三枚飞镖打算偷袭,青虬却已经阴笑道:“你可知当年谁才是真正白……”白荷二字还未说完,脖颈便传来一阵酥麻凉意。 毒液沿着血液迅速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僵直张着嘴,除了眼珠之外,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再动弹。即便使尽全力,嗓子也只能发出嘶哑音调。 暗卫握着飞镖惊疑,自己尚未来得及行动,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有高人相助? 温柳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金甲狼从青虬身上爬下来,嗖嗖回到温柳年身上,蹭了蹭身边的小红点,给你报仇了呐! 小红甲狼憨憨抖抖须须,好! 温柳年:“……” 暗卫干脆利落,将青虬一掌击晕,省得又出更多乱子。 楚承的首级在船上被找到,岛上叛军被分批押上大船,准备送往大鲲城听候发落。 楚军大获全胜,东海一带的渔民听闻消息,自是欢欣鼓舞,纷纷驾着船只前来送渔货,原本荒凉一片的海域如今处处都是笑语欢声,连商船也绕到过来凑热闹。 “此番真是有劳大当家了。”楚渊道,“否则若是让他二人逃脱,只怕将来还有的头疼。” “只是凑巧撞到而已。”赵越道,“况且原本也是分内之事,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有战功,自然要获赏。”楚渊道,“不知大当家想要些什么?” “咳咳。”温柳年在旁边咳嗽。 “我想带着小柳子去云南看看。”赵越道,“然后再去江南、蜀中和苍茫城,还请皇上允诺。” 温柳年目光烁烁。 楚渊挑眉:“朕只答应给你一年时间。” 温大人拼命点头,好好好。 “而后便回来王城。”楚渊道,“若是迟一天,朕便下旨全国的烤鱼铺子都关门。” 温柳年:“……” 楚渊笑着拍拍他:“去吧,这几年也累到了,去好好休息一阵子,将来去了蜀中,代朕向秦宫主问声好。” “多谢皇上。”赵越与温柳年对视一眼,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又过了几日,青虬离奇暴毙狱中,叶瑾检查过后道:“自尽,大概是身上藏了毒药,自知死罪难逃,所以求个痛快。” 楚渊点点头,也并未就此事多做追问,只是下令将其带回大鲲城鞭尸示众,以示惩戒。 这天午后,叶瑾正在院中磨珍珠,却见温柳年推门走了进来:“谷主。” “大人怎么来了。”叶瑾洗干净手,“千枫去与大当家切磋武学,还当大人也会一道前往。” “日头太晒。”温柳年坐在桌边,替他将珍珠按照大小色泽分好,犹豫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道:“多谢。” “有什么好谢的。”叶瑾摇头,“善恶有报,且不说谋逆之罪,光说青虬这些年伙同海贼残杀无辜渔民,欺男霸女抢夺幼儿,死十次也不过分。” “谷主不想知道理由?”温柳年试探问。 青虬被擒获后,便被关押至重犯牢,除了楚渊之外,再无人能靠近。迫于无奈,温柳年只有去找叶瑾。 “好。”叶瑾道,一句话也未多问。 温柳年有些吃惊。 “不过这样算是便宜他。”叶瑾往桌上放了一小瓶毒药,“皇上原本打算下月将他千刀万剐,以祭东海无辜惨死的百姓。” 三日之后,青虬毙命狱中,有些事也便永远成了秘密。 “我听千帆说了当日青虬被捕时的情形,所以不意外。”叶瑾笑笑。外人或许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只当是青虬在胡言乱语,局内人却一听就懂。再加上温柳年对这件事的紧张程度,也能猜到个中内幕。 “此等小风波,没人会告诉皇上,况且他也不会懂。”叶瑾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谷主。”温柳年眼中一热。事到如今,青虬当日到底是胡言乱语还是当真知道内幕,都已经不再重要,叛军已除战事已歇,现在的东海,早已不再是之前的东海。 百姓都等着过安生日子呐。 海岛空地上,赵越收招落地,沈千枫笑道:“承让。” “是我要多谢盟主手下留情。”赵越道,“日月山庄轻功独步天下,果真名不虚传。” “再快的轻功,也比不上大当家的刀快。”沈千枫道,“这世间除了大当家,怕是也没人能将红柳刀法练到第十成。” “当日只是想保护小柳子不要被海猴所伤。”赵越道,“没料到误打误撞,居然会将刀法彻底练成。” “所以说冥冥之中,一切大概都有定数。”休息片刻之后,沈千枫递给他一个海贝,“小瑾送你的。” “叶谷主?”赵越意外。 “他不怎么喜欢叫人哥哥。”沈千枫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往回走,“只有送份薄礼,大当家莫要嫌弃才是。” 手心海贝花纹精巧,许久之后,赵越笑着摇摇头,枕着手臂躺在沙滩上,看天边流云随风变幻。 当初养父所言倒是不假,这江湖之中,果真没有谁是傻子啊。 又过了两个月,楚国大军班师回朝。临走之前楚渊亲自下旨,将二十余年前被捣毁的云府按照原样重新建起,变成了一处善堂。东海百姓此后三年税赋皆被减免,楚军战船日日在海上巡逻,令敌寇海匪闻风丧胆,从此消失无踪。 大明王的故事重新流传开来,只是这次却多了赵越的名字。凭一人之力先后斩杀青虬与楚承,怀中还抱着温大人,可当真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温大人吃得不算少,虽说看着瘦,应当也挺重。 段白月亦是带人回了云南,百姓心里都在嘀咕,这回也算是有战功的,怎么居然什么封赏都没要,与先前的作风不一样啊。 “走了好。”叶瑾拉着他哥严肃叮咛,“以后也别见了。” “知道知道。”楚皇头很痛。 尚云泽谢绝了朝廷封赏,只给自家小木头要了个小石雕,便一道策马回了苍茫城,说好要在那里等温柳年与赵越,再一道去山里喝酒赏花。 暗卫卷着小包袱,喜气洋洋与众人告辞,迫不及待回了蜀中——两年没见着公子与少宫主,当真是非常想念。也不知道宫主有没有被推翻,我们一点都不期待。 叶瑾被沈千枫带回了日月山庄,临分别前不忘再次提醒他哥,秃头治不好,尤其是中间秃,更加治不好。 楚渊:“……” 沈千枫哭笑不得,将人塞进了马车。 茫茫东海一望无际,温柳年坐在船舱中,抱着茶杯赏景听浪,一晃一晃,心里无比悠闲。 两人先在落樱岛看过师父,再去探望了紫花婶婶与海花娘,便又动身前往西南。 天上冬雪霏霏,已然快到年关。 “冷不冷?”赵越握住他的手。 “不冷。”温柳年扯开衣领给他看,“带了三块暖玉。” 车夫掀开帘子探头进来,原本是想问两人要不要休息,结果生生被吓了出去。 不说是大楚第一才子吗,怎么如此豪放,在车里就开始脱衣裳,还拼命往大当家跟前凑。 温大人眼神无辜:“我还什么都没做。” 赵越笑,伸手捏捏他的下巴:“留着晚上再做。” 温柳年不好意思挠挠脸蛋:“哦。” 赵越将他揽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两只红甲狼趴在小瓷盘中,围着一块肉末啃。 要回苗疆了呐…… 第194章 【岁月无边共携手】天地自逍遥 “这里就是殷崖?”站在山脚下,温柳年抬头往上看。 “嗯。”赵越替他裹好披风,“当年师父病逝之后,其余师兄弟们也就陆续离开了这里,屋宅怕是早已成了一片废墟。““那也是要看看的。”温柳年很坚持,“是你长大的地方。” 赵越笑笑,牵过他的手,两人一道慢悠悠往山上走。 “还记不记得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我曾送过你一个小哨子?”行至途中,赵越问。 “嗯。”温柳年从怀中拿出来。 “一直带在身上?”赵越意外。 “早上出客栈时,特意从包袱里找出来的。”温柳年认真道,“你说过,将来要带我到殷崖看雪鸟。” “记性真好。”赵越捏捏他的下巴。 自然好。温柳年揉揉鼻子,说过的每句话都要记得,然后再一样一样慢慢兑现。 赵越将玉哨凑近嘴边吹响,声音清脆悠扬。片刻之后,无数只白色飞鸟从崖底飞起,远远看去,如同下了一场连绵樱花雪。 “真好看。”温柳年意犹未尽。 “是赵师兄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询问。 赵越诧异回头,就见是个年轻男子,脸圆圆的,于是笑道:“阿圆?” “当真是师兄啊。”阿圆亦是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越问。 “先前师父故去之后,我便随张师兄一道下了山,不过外头的世界也没意思,后来就又回来了。”阿圆道,“山上的日子清静些,而且年前还娶了个媳妇儿。” “那可真是恭喜了。”赵越笑着拍拍他。 “这位就是温大人吧?”阿圆又眉飞色舞道,“每回下山采买货物,都会听百姓说起,还说大人是文曲星下凡,摸一摸手便能考中状元。” “过奖过奖。”温柳年连连自谦。 “可惜我现在还没儿子。”阿圆很是遗憾,不知道让娘子摸一摸有没有用。 因为有阿圆照料,所以山上屋宅还是先前的样子,并无多大改变。架不住盛情邀请,两人便答应住了几天,顺便将殷崖周遭逛了个遍,从练功的山谷,到洗澡的瀑布,还有偷溜下山的羊肠小道,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看过去,先前的岁月也就逐渐串成线,慢慢清晰起来。温柳年笑道:“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坏。” 赵越刮刮他的鼻子:“没你坏。” 那不一样的。温大人挠了挠脸,我是蔫坏,寻常人看不出来。 在殷崖过完年,又给师父扫完墓,两人也就动身前往追影宫。临走前阿圆到底不甘心,硬是让温柳年写了斗大的“状元”二字贴在卧房中,好让媳妇天天看,方才恋恋不舍将人放走。 越往蜀中走,天气便越暖和,待到了云岚城门口,已是春暖花开柳絮飘。 “温大人回来了啊!”守城官眼尖先看到,顿时惊喜大喊出声。 其余百姓闻言赶忙扭头,一看可不就是温大人,同先前一样笑眯眯的,穿着白色衣衫站在前头,白净斯文又秀气。 于是人还没来得及进城,便已经被百姓团团围住,说东说西寒暄问暖,争着抢着往前挤,有人回去拿了糕点又赶紧送过来,都知道温大人爱吃,这长途跋涉的,想来已经饿了许久,还是要先垫一垫肚子。 “这位就是赵大当家吧?”婆婆婶婶热切拉住赵越的手。 “是啊是啊。”温柳年点头,神情甚是自豪。 “果真是英俊非凡啊。”婆婆婶婶连连夸赞,“不愧是迎战过雷公电母的人。” 温柳年:“……” 嗯? 云岚城里的小书铺生意同先前一样好,甚至比先前更好,除了沈公子与秦宫主,还增加了不少温大人与赵大当家的新话本,情节一本比一本如墨似幻——毕竟也曾是云岚城的父母官,哪里能让别的地方白白占了便宜,还是要赶紧写出来才是。 书铺老板眉飞色舞:“自打东海之战后,销量可是嗖嗖涨。”经常要三五个书生一起写,才能勉强够百姓买。 温柳年心情很好,吩咐赵越买了一大堆,全部搬上了马车,打算在路上慢慢看。 赵越:“……” 追影宫里早已备下宴席,两只红甲狼趴在院中,和青头蛊王一道吃虫子晃须须。旁边两个小宝宝咿呀咿呀,在小五怀里伸手,要温柳年抱抱。 一男一女,龙凤胎。 小凤凰一扭一扭迈着爪爪,欢欢喜喜往外跑,沈千凌跟在后头追:“回来把青菜吃完!” 毛球使劲一蹦,在空中晃晃悠悠往前飞,十分叛逆! 然后就被它爹中途截住,从半空甩手丢给了暗卫。 “啾!”毛球笔直伸开小短翅膀,仿佛鲲鹏展翅,小黑豆眼写满抗议。 暗卫热泪盈眶扶住树,少宫主真是一天比一天霸气,将来飞升之时,一定要找个宫主不在的时候! 温柳年笑,一切都没有变啊……真好。 五月时节,苍茫城里处处都是蜂蜜香。刚出锅的八宝粽饭浇上蜂蜜糖,吃一口心里都是甜的。木青山匆匆吃了两口便催促:“快些快些!” “大当家与大人还没来,急什么。”尚云泽压住他,“把碗里的东西吃完。” “太甜。”木青山拒绝。 “听话,吃完有奖励。”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是什么?”木青山问。 “吃完就告诉你。”尚云泽往他身边坐了坐。 权衡了一下,木青山继续吃完糯米饭,然后又漱了漱口,总算将甜腻气息冲淡了些。 “是什么奖励?” 尚云泽捏起他的下巴,低头亲了下去。 木青山睫毛颤抖,乖乖搂住他的脖子。 “嗯,这就是奖励。”片刻之后,尚云泽将人放开。 木青山抗议:“每回都是这个。” 但是每回都能骗到啊……尚云泽又凑近亲了一下,最呆的小木头。 为了欢迎温柳年与赵越,苍茫城的百姓特意从山外请了戏班子,敲锣打鼓唱了三天大戏,流水席几乎从早摆到晚——毕竟现在可不像从前,家家户户都要勒紧裤腰带讨生活。自从苍茫山里的土匪被剿灭后,大家伙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有滋味,粮食年年丰收,水涧里满是肥美白鱼,琅琅书声伴着小娃娃的笑声,给城里添了不少勃勃生机。 朝暮崖的弟兄在三当家带领下,习武练剑又跟着先生认字,比先前更加忙碌。王俭纳闷问:“二当家怎么没一起回来?” “卖了。”赵越随口敷衍。 王俭受惊,这就卖了啊 。 “阿嚏!”千里之外,陆追在柜台后打喷嚏。东海之战大捷,大军都班师回朝了,他二人居然去游山玩水!快半年了还不见回来,哪有人告假告这么久?皇上居然也能答应! 全然不顾二当家正在满腔愤懑,朝暮崖的弟兄们依旧大碗喝酒笑闹,篝火熊熊,将天也染成红色。 “咦,大当家与温大人去哪里了。”有弟子纳闷问。 “嗝。”王俭不胜酒力,面色酡红,摇摇欲坠,一片茫然。 “嗯……”深山水涧石洞中,温柳年趴在枕被中,难耐皱起眉头。 赵越搂住他赤裸的肩头,呼吸带满醉意与欲望。 温柳年握住他的手,想起两人初次在这里的情形,还是清晰到就像发生在昨天。 “在想什么?”赵越含住他的耳垂,暧昧低问。 温柳年闭上眼睛,后背一片绯红。 一切都刚刚好。 九月时节,江南依旧青山隐隐草木未凋,景致丝毫不输烟花四月。温夫人与孔雀门周夫人对赵越都很是疼爱,日日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他,总觉得为人太实在,平日里肯定没少被自家儿子欺负,要抓紧机会补一补。 “小柳子呢?”这日看着赵越吃完甜汤后,两位夫人总算想起来问。 “回夫人,被掌门带去泥里抓鱼了。”下人答。 赵越:“……” 周夫人:“……” 下人补充:“温老爷也一道去了。” 赵越:“……” 温夫人:“……” 月升时分,温柳年脑袋滴水,全身都是泥,抱着网兜紧张趴在后墙听:“娘亲在吗?” “应当不在。”周顶天叮嘱,“回去赶紧将衣裳换了,千万莫要被你两个娘发现。” “好好好。”温柳年点头。 温老爷擦擦靴子上的泥,胡子一翘一翘:“以后休要叫我与你一起!” “说得好像我想带你一样!”周顶天瞪眼,分明就是你自己硬要跟! 温柳年小心翼翼骑上墙头,低头就见院中灯火通明,娘亲与干娘正在慢悠悠喝茶,旁边还站着赵越。 …… …… 一盏茶的功夫后,挨完训的温大人乖乖耷拉着脑袋,跟着赵越回去洗澡。 府里下人都在感慨,还是被发现了啊…… 在家住了一段日子,两人便又动身前往王城,并且在一年期限的最后一天顺利抵达! 温大人甚是欣慰。 全国烤鱼铺子的老板也甚是欣慰。 十日之后,楚皇下旨昭告天下,拜温柳年为相,辅佐天子治国理政,位列百官之首。 此后数年天下大治,风调雨顺国富兵强,朝中官员克己自律,乡野百姓知礼守法,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为一代盛世江山。 “不后悔吗?”温柳年靠在赵越怀中,看远处夕阳漫天。 “为何要后悔?”赵越在他耳边问。 “你是大侠啊。”温柳年与他十指交握,“武学修为盖世,本该策马江湖恣意畅快,现在却只能随我待在王城中。” “大侠就一定要漂泊无依?”赵越笑,“况且行侠仗义为的也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么算来,你所做之事一点都不比大侠少,我甘愿一辈子保护你。” 温柳年转身,嘟嘴。 赵越逗他:“不亲。” “亲一下。”温柳年很是执着,“就亲一下。” “一下也不亲。”赵越摇头。 怎么这么磨叽!温大人捏起他的下巴,撸袖子便扑了过去。 果真是曾经剿过匪的人啊,就是比寻常读书人要更加霸气一些。 赵越抱紧他,低头加深了这个亲吻。 万里云霞如同火烧,泛出一片旎丽光华。 岁月无边,天地逍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好感慨,不晓得要说什么了,鞠躬。 这几个月太忙更得断断续续,力不从心真的很抱歉,谢谢大家没有催我。 番外本周内也会更完,然后开《情人游戏》。 段楚以后会开个单本。 要报告的就这些啦,希望大家看文愉快,我们番外再见咯! 第195章 番外一【赵越X温柳年】滋补汤记——这种东西怎么好乱喝! 既是王城,过年总是要比别的地界更热闹一些。腊月二十里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集市里人头攒动,几乎连步子都挪不开。街道两边,各色卖吃食的小摊更是一眼望不到头,莫说是吃,就算只是闻上一闻,都叫人不禁垂涎三尺。 “大当家。”卖糖油糕的老板手揣在袖子里,热情打招呼,“大人没一道出来啊。” “宫里头有事在忙。”赵越道。 “大人可真是累,过年都不得空歇着。”老板一边感慨,一边赶紧拿了一包油糕,硬要塞给赵越。周围百姓一看,也纷纷拿了各色吃食过来,七嘴八舌嘱咐赵越带回家,生怕将温柳年饿到,若非后来陆追及时出现,估摸赵大当家连脖子都会被挂上一串大蒜。 “大人还在宫里?”陆二当家问。 提及此事,赵越也是无奈——临近年关,事情多一些也正常,但一连五六天不回家,未免也太忙了些。 皇宫里头,温柳年做完手里的事情,溜达到御膳房拿了个点心,刚准备出宫回府,却又被李大人拦住,非要请回家喝茶。 “事先说好,喝茶可以。”温柳年警惕,“但给二当家与令侄女说亲事,这个真不行。” 李大人依旧不甘心,眼含热泪道:“哪怕只是请二当家到寒舍吃顿饭呢。” “李大人若是看中二当家,大可以去酒楼当面相邀。”温大人也很想哭,不要拉着我啊! 好不容易将李大人送走,迎面又碰到张阁老,眼看狭路相逢躲不掉,温柳年迅速扶住额头,靠在了道边一棵歪脖子老树上,一脸虚弱病态。 “啊唷,大人这是怎么了。”张阁老果然被吓了一跳,上前将他扶住。 “看多了各地上报的折子,头晕。”温柳年憔悴无比。 见他这副模样,张阁老自然不好再给孙女提亲,赶忙吩咐下人叫来轿子,将温柳年一路送了回去。 “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去宫里抢人了。”赵越捏捏他的下巴,叹气道,“又是不眠不休?怎么脸色这么差。” “也没有,只是替皇上看些折子而已。”温柳年趴在他肩头,蔫蔫道,“累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赵越问。 “这几日与不少大人共事,三不五时就有人来给二当家提亲。”温柳年很想哽咽一番,每个人都要滔滔不绝说一堆,临了还要硬塞一幅画像,打开都是豆蔻年华的姑娘家,香喷喷熏得头直晕,甚至还有人要自己帮忙写情诗! 赵越拍拍他的后背安慰,很想笑。 楚国民风开放,各种话本自然不会少,从三界九州到蛮荒混沌都有得卖,其中销量最好的自然当属江湖故事——锦衣少侠一剑一马独走天涯,不用多着笔墨,便已经能惹出遐想无限。年轻后生听了自是热血沸腾,而姑娘小姐听了,便多是芳心暗许,盼着自己以后也能嫁得如此一个如意郎君。时日一长,连带着王城里的铁匠铺子生意也红火了不少,家家户户不管会不会功夫,都喜欢买一把宝剑回去,一来镇宅,二来无事还能舞上一番,也颇为豪气。 “来来来,秦宫主的赤影剑,大当家的霁月刀,统统只要二十文!”老板手揣在袖子里,扯着嗓子大声喊,“原价都是一百两,两百两,三百两的宝剑,现在全部便宜卖!” 生意很是火爆。 但即便是买了宝剑回家,也不是马上就能变成大侠。王城里头人虽然不少,但真正的江湖中人却也不多。毕竟是天子脚下,也没有哪个门派会选此地立足,多的只是往来过客,所以在此等形势下,身世神秘的陆追自然便成了各路媒婆眼中的香饽饽。 山海居是王城里头最大的酒楼,日日客来客往,家底自是不必说。又与大当家是拜把兄弟,也便成了温大人的亲戚。长相斯文儒雅,笑容温良谦和,当真是白衣君子润如玉。最重要的是人品不错,而且还是个实打实的江湖中人——功夫据说深不可测。 “若是年轻二十岁,此等男子,我也想嫁啊。”刘媒婆眉飞色舞,嘴边大痣几乎要飞出脸。 周围一圈人纷纷附和,陆二当家的画像也就理所当然成了畅销货。 “你也有今天。”回想起当初在苍茫城的情形,赵越拍拍他的肩膀,且看苍天饶过谁。 陆追感觉头很痛。 “不过话说回来,一直孤身一人也未必是好事。”赵越道,“可有想过安个家?” 陆追崩溃看他:“莫说你手里也有个待嫁的姑娘。” “倒真有。”赵越摊手,“小柳子的妹妹,岳母每回写信都要提。” 陆追哭笑不得。 赵越递给他一坛酒:“还在担心会有仇家寻上门?” 陆追摇头:“三年之约已满,他却还未出现,或许也不会再来了。” “你先前的事情,我也未细问过。”赵越道,“不过若是有要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陆追点点头:“多谢。” “你我兄弟何须言谢。”赵越道,“走吧,今日是大年三十,早些关了酒楼回家吃团圆饭。” 温府里热火朝天,早就备好了满满一桌菜。温柳年往厨房里跑了两回,都被大娘赶了出来,于是颇为不高兴,蹲在台阶上看红甲狼晒太阳。 赵越问:“又被训了?” “嗯!”温大人握住拳头愤愤。 “谁让你上回吃光了一整盘鸡丝。”赵越揉揉他的脑袋。原本王婶还打算做麻辣鸡丝,结果一转头,麻辣还在,鸡没了! 简直五雷轰顶。 “当时饿。”温柳年很有道理。 “饿也不见瘦。”赵越拉着他站起来。 “瘦了的。”温大人强调,“腰又细了。” “是是是。”赵越敷衍,带着人去前厅喝茶。 “对了,方才你去问二当家,有没有结果?”温柳年又想起来一件事。 “意料之中不肯成亲。”赵越道,“总说自己漂泊无依惯了。” “老这样也不行啊。”温柳年挠挠耳朵。 “不要打歪主意。”赵越及时敲敲他的脑袋,“陆追心里藏着不少事,若是不解决完,想来也不会考虑成家之事,外人强迫不得。” “你心里原本也藏着不少事,不是照样同我成了亲!”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 “说不过你。”赵越将人抱起来,“不过此事要听我的。” “好吧,不插手就不插手。”温柳年趴在他肩头,“那晚上我要吃肘子。” “上回才吃伤。”赵越皱眉。 “要吃。”温柳年咽口水。 赵越无奈:“那只能尝一尝。” 好好好。温大人点头。 宫里头也赐了不少封赏,除了惯常的锦缎银两外,还有不少吃食,四喜公公说了,这是独一份,别的大人都没有。 看着车顶上巨大一只火腿,温柳年心花怒放。 “还有一样东西。”四喜公公从车里抽出一捆药草,“是叶谷主送给温大人的。” “是何物?”温柳年好奇问。 四喜公公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咳!”温大人望天。 也并不是很需要啊。 厨房大娘正在切萝卜,转身又见温柳年溜溜哒哒左顾右盼进来,于是头疼道:“大人,这眼看着就要吃饭了。”就不能忍一忍吗,也没什么能立刻吃啊。 “不是。”温柳年递给他一小包药草,“加到大当家的汤盅里。” “是什么?”厨房大娘纳闷。 “补补气。”温大人很是淡定。 厨房大娘也未多问,打开纸包后觉得还挺清香,看着像是参须,于是揭开一个小汤盅加了进去。 温大人很满意,挠挠脸蛋出了厨房。 片刻之后陆追进来,帮厨的阿毛热情招呼:“二当家来找吃的啊?” “有没有什么热汤?”陆追问。方才陪几个小娃娃在雪里玩,觉得有些冷。 “有的有的,刚炖好。”阿毛小心翼翼端出来一个小汤罐,“二当家先暖暖身子,马上就能吃饭了。” 陆追喝了两口觉得还挺鲜,于是三下五除二吃干净,道谢之后便回了房。厨房大娘回来之后忙得团团转,又是顾笼屉又是顾油锅,哪里还记得汤盅之事。 年夜饭煎炒烹炸,摆了满满一大桌,不仅有肘子还有黄鱼,每人面前都摆着小汤盅,揭开后满是扑鼻香气。 温柳年叼着半块排骨,笑眯眯看赵越。 赵大当家后背发麻:“怎么了?” “没什么。”温柳年又往他跟前坐了坐,“慢慢喝。”一滴也不要浪费。 陆追看得直牙疼,埋头自顾自喝汤,也是服了这二人,吃个饭也能如此眉来眼去。 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吃完,两人又去街上逛了逛,放了烟花回来包了饺子,便手牵手回屋歇下。沐浴之后,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脸颊红扑扑看他。 “怎么了?”赵越好笑,伸手捏捏他的下巴。 温柳年眼睛往下看看,再往下看看。 叶谷主说过,很滋补。 “嗯?”赵越将人抱到怀中,“小流氓。” 温柳年嘟嘴等亲亲,赵越才刚解开他的衣带,还未来得及亲热,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当家,大人。”阿毛在外头小心翼翼叫。 “这阵能有什么事?”温柳年心里纳闷,赵越用被子将他裹住,自己披衣下床去看究竟。 阿毛站在院中很忐忑,后头还跟着同样忐忑的厨房大娘。 …… 片刻之后赵越回房,哭笑不得看着温柳年:“又准备了什么药膳?” “就为了这个?”温柳年挠挠脸蛋,不好意思道,“叶谷主送来的,据说很滋补。”不仅能养身子,补气,还能……有那个作用。 “我会需要这种东西?”赵越捏起他的下巴。 “自然是不需要的。”温柳年道,“但是有的话就吃一吃,也没坏处。” “现在好了。”赵越道,“被陆追吃了。” “啊?”温柳年大吃一惊。 赵越摊手。 温柳年:“……” 另一头的小院里,陆追方才歇下,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谁?”陆追微微皱眉。 赵越靠在门口:“我。” 陆二当家很不解:“大当家现在找我有事?” 赵越很直白:“你燥热吗?” 温柳年掐了他一把,委婉一些! 陆追纳闷:“我为何要燥热?” “不燥热就好。”赵越转身往回走,“没事了,你好好睡。” 陆追:“……” 这是中邪了还是怎的。 晚上吃的凉拌菜有些咸,躺了一阵子,陆二当家下床想要喝杯水,却是越喝越渴。 而且还当真开始……燥热。 身体里如同有火苗在烧,陆追咬牙切齿,披衣去了隔壁小院。 于是原本正要行不良之事的大当家,就又被生生吼下了床。 温柳年披着外袍,也小心翼翼趴在窗户往外看。 “无妨,都是些滋补之物。”赵越安慰,“忍一忍就过去了。” 陆追几乎想将水缸扣在他头上。 赵越也很无辜:“这事我当真帮不了。” 陆追深吸一口气,拂袖去了后院。 练武。 泻火。 平燥热。 温柳年一脸心虚:“二当家明早不会打我吧?” “又不是你的错。”赵越将人抱回床上,“吃了我的补药,不要银子已经算是占便宜。” 温柳年:“……” 账也不能这么算。 第二天一早,阿毛出去买菜,顺便大声炫耀:“陆二当家昨晚练了整整一夜剑!”听听看,你们谁家的少爷能有此等风采! 其余府里的家丁果然很是羡慕,纷纷围上前问他何时才能学得一招半式,也好教给大家。 阿毛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不消半天时间,关于“陆二当家大年三十还在练剑”的事情便已经传遍了王城,都说当时飞雪漫天狂风卷地,陆二当家单手捂住胸口吐出鲜血,场景可震撼! 于是当天晚上,温府便又收到了不少鸡鸭鱼肉,都是各家小姐指明要送给二当家,叮嘱要好好滋补,千万莫再练剑累到,甚至还有人直接炖了汤,装在瓦罐里热气腾腾送过来。 赵越拍拍他的肩膀:“艳福不浅。” 陆追觉得自己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对“汤”和“滋补”这几个字心生阴影。 “当真不要将流言压一压吗?”温柳年正在院外等赵越。 “为何要压?”赵越问。 “你先前说过,二当家在江湖树敌颇多。”温柳年道,“平常闹一闹也就算了,但若是阵仗越来越大,若是传到仇敌耳中……” “我问过陆追,他说不必。”赵越替他整整衣服,“或许他一直在等对方出现,也说不定。” 温柳年往屋里看了一眼。 “行走江湖之人,心里大都有一段往事用来下酒。”赵越牵着他的手往外走,“既是不愿说,问了也没用。” “嗯。”温柳年点点头,那就不问。 不过下回炖汤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守在跟前。 可不能再喝错了啊…… 第196章 番外二 【尚云泽x木青山】赛诗会记——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全文完) 正午烈日炎炎,将院中的树木也晒得无精打采。木青山从账房走出来,使劲伸了个懒腰,觉得有点头晕。 “公子。”下人及时端过来一碗药,“能开胃清暑,堡主特意叮嘱要喝完。” 看着那碗褐色的药汁,木青山皱眉,深呼吸了好几回,终于心一横喝了下去。 又酸又苦。 “堡主在前厅与刘镖头谈事。”下人又道,“公子还是回屋歇着吧,今天外头太闷热,估摸着过阵子会下雷雨。” 木青山整个人都昏昏欲睡,想回卧房又惦记着先前尚云泽说过有事要与自己商议,便索性也去了前厅,想看看到底在与刘镖头聊什么,居然能聊这么久——先前也没听过这号人啊。 腾云堡的宅子很大,从账房到前厅要走挺远一段路。道边蹲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模样像是练武之人,正无聊在地上画圈圈,顺便看蚂蚁搬家。 “你不是堡内的弟子吧?”木青山见他眼生,于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是随刘镖头一起来的,他在与尚堡主议事。”少年丢掉手里的棍子,“我没事情做,便出来透透气。” “怪不得。”木青山也蹲在他身边,“武林之中又出了什么事吗?” “这倒不是,不过我家镖局过阵子要走一趟镖,会路过烟云山,那地界颇有些不便细说的弯弯绕,所以想请尚堡主代为关照。”少年回答。 “这样啊。”木青山恍然,“烟云山里也有土匪吗?” “不是土匪,不过也比土匪好不到哪里去。”提及这个话题,少年顿时一脸神秘,用胳膊拱拱他,“你是腾云堡的人,先前没听人说起过?” “听说过什么?”木青山不解。 “尚堡主与顾三妹的事啊。”少年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 “顾三妹是谁?”小木头警觉。 “看你的样子,大概也是刚加入腾云堡没多久。”少年只当他是新弟子,于是继续压低声音眉飞色舞,“顾三妹是烟云山顾家寨的寨主,和尚堡主很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木青山继续问。 “还能是什么渊源。”少年嘿嘿笑,“顾三妹性格古怪得很,这趟镖又是受王万福老爷所托,若是没有尚堡主从中周旋,只怕我家镖车连烟云山都进不了。” 王万福老爷又是谁?木青山更晕。 烟云山距离腾云堡不远也不近,快马加鞭约莫要走十来天。山里有座山寨,名叫顾家寨,寨主便是顾三妹。眉眼秀美娇俏,身形又小,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两把大刀挥舞起来,方圆数里的人都要抱头躲——所以一直便没人敢上门提亲。 而就是这个泼辣刁蛮的顾三妹,却偏偏对尚云泽很有几分情愫,几年前甚至还想过要来腾云堡抢亲,消息传出去,江湖上顿时哗然一片,尚云泽当时恰好在蜀中办事,听到后也觉得全身一凉。 “尚兄真是艳福不浅。”秦少宇拍拍他的肩膀,“既是好事将近,追影宫就不留客了,快些回去准备吧。” 尚云泽:“……” 当然,顾三妹也只是脑门发热一说,远还没彪悍到直接上门抢人。但不管怎么样,经由这么一闹,全武林都知道了这一茬,议论了整整半年才消停。当时尚云泽尚未成亲,所以百姓便也跟着编了许多故事,听上去两人还挺般配。 至于那位王万福老爷,则是由于不长眼,在一次武林大会时调戏过顾三妹,最后不仅被揍成了猪头,两家还结下了一个大梁子。他平日里为人极为吝啬,此次若不是因为这批货物极为重要,也不会舍得找刘镖头。 等木青山好不容易弄清个中缘由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黑云滚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少年赶忙捂着脑袋往前厅跑,木青山却没有跟过去,一个人转身回了后院,一边走一边想,顾三妹啊…… “公子怎么也不带一把伞。”管家看到他淋雨回来,顿时被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人去烧了热水给他沐浴,省得又着凉。 “我没……阿嚏!”话没说完便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喷嚏,木青山自知理亏,乖乖回去洗澡。 厨子煎炒烹炸,说是堡主要留刘镖头吃饭。木青山待在卧房里,大口愤愤吃白粥。 居然还要请吃饭! “当真不行吗?”刘镖头不甘心。 “这回真不是小弟不帮,而是着实帮不了。”尚云泽替他斟了一杯酒,“这些乡野传闻百姓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刘兄也跟着一起瞎凑热闹。莫说我现在已有家室,即便是没有,顾寨主也未必就会听我的。” “哪怕只是写一封书信呢?”刘镖头目光殷殷。 “远通镖局与顾家寨素无纠葛,顾寨主又岂会黑白不分,把与王万福的仇怨强加到刘镖头身上。”尚云泽道,“那与魔教还有何区别。” 传闻里的顾三妹,与魔教妖女之间的差距也并不是很大啊!刘镖头眼含热泪,很懊恼自己为何没有生得像尚云泽这般俊美,那样的话,说话办事应该也会方便许多!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尚云泽方才松了口气,去账房接木青山回卧房歇息。 “回堡主,公子下午就回去了。”帐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小厮在打扫。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尚云泽心里意外,结果回房途中又遇到管家,说是公子晚上吃了粥,还吃了鸡腿排骨蒸鱼和牛肉丝,顿时更加受惊,昨天中暑才刚好,还当又会没胃口不肯好好吃饭。 卧房里头,木青山正抱着被子打呵欠,听到有人进来后,迅速闭眼睛! 尚云泽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被子拉下来一些,又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确定已经不再发热,方才放心出去沐浴洗漱,而后便揭开被子上了床。 烛火被熄灭,四周安静一片,连蝉鸣声都没有。 良久之后,木青山慢慢挪了挪,捏捏他的手指。 尚云泽轻笑,扭头看他。 木青山在黑暗中脸一红,笑什么! “又怎么了?”尚云泽将他抱到怀中。 “没什么。”木青山低声嘀咕。 “分明就是有心事。”尚云泽捏起他的下巴,“还是说想做坏事?” “才不想。”木青山拍掉他的手,“顾三妹是谁?!” 尚云泽:“……” “快点说。”木青山催促。 “谁告诉你的?”尚云泽头疼。 “这你不要管。”木青山坐起来,“快说!” “几年前的事情,若非今日刘镖头提起,我早就忘了。”尚云泽道,“顾三妹先前的确说过要抢我回去成亲,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也就闹了那一阵子,后头便没了声响。” “好端端的,抢你做什么。”木青山扯住他的脸,心说江湖中有那么多人! “这不没抢吗。”尚云泽哭笑不得,“估摸是一时刁蛮任性,想明白就好了。” 木青山扯了扯他的衣裳领子:“下不为例!” 尚云泽举手投降。 木青山还是拉着他的衣襟不松手。 尚云泽在黑暗里看他。 片刻之后。 “干点坏事?” “不要!” “当真不要?” “……” 要一点! 尚云泽笑出声,将人拉到自己怀中。 真是招人疼啊…… 大概是因为有一丝丝吃醋,所以这个晚上小木头也就更加认真了一点,虽说还是不得章法,不过尚堡主摸摸脖子上的小牙印,还是觉得心情甚好。 木青山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困兮兮打呵欠。 “想不想出去散散心?”尚云泽用指背蹭蹭他的脸颊。 “去哪里?”木青山问。 “南山亭。”尚云泽道,“会有赛诗会。” 书呆子总是会喜欢这类场合,小木头也不例外。 “赛诗会?” “嗯。”尚云泽将脸凑过去,“亲一下就带你去。” 木青山乖乖趴过去。 果然很听话。 三日之后,两人便启程去了南山。这场赛诗会虽说没有王城那般规模宏大,在本地却也算是大事一件,十里八乡的文人都会赶过去,倒也算是挺热闹。 “这么多人啊。”木青山从车窗往外看。 “可不是。”尚云泽一边剥葡萄,一边随口道,“皇上大兴科举,书呆子自然多。” 木青山扭头看他。 尚堡主把葡萄喂给他,从善如流道:“读书人自然多。” “酸。”木青山眉毛皱到一起。 “是吗?”尚云泽将人抱到怀中,“尝一下。” “嗯?”木青山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被软软覆上一个亲吻,于是瞬间一愣。原本想要推开,但是仔细想了想,又仔细想了想,还没等想出结果,就已经被亲完了! “谁说酸。”尚云泽满意放开他的下巴,“分明就很甜。” 木青山面红耳赤推开他,自己出去骑马,不理流氓! 赛诗会吸引了不少文人才子,也吸引了不少小商小贩,街道两边从吃食到各色小玩意应有尽有,花花绿绿得人挪不开眼。客栈空房也紧俏得很,价钱往上翻了三倍不止,还是照旧日日客满,老板数银子几乎要笑掉大牙。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安顿下来后,便道:“时间还早,先下去喝杯茶吧,厅里应该有不少人。” “我一个人下去?”木青山不解。 “下头都是读书人,我若是出现,未免有些格格不入。”尚云泽道,“说好是来看赛诗会,自然是随你自在高兴。”否则若是自己也一道跟下去,其余书生要么不敢上前搭讪,要么围着问一些江湖中事,反而坏了本意。 “不打紧。”木青山握住他的手,“一起下去。” “不想把我一个人丢在房中?”尚云泽微微弯腰和他平视。 木青山点头:“嗯。” “真乖。”尚云泽笑,“无妨,暗中会有人保护你,我也正好洗把脸。” “那也行。”木青山拽拽他的头发,“那你休息一阵就来找我。” 尚云泽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大厅里当真有不少读书人,木青山坐在桌边刚点了壶茶,没多久便围上来三四个书生,彼此间聊得很是投机。尚云泽在楼上远远看了一眼,就见自家小木头正听得一脸专注,眼睛亮闪闪的,于是也就放心回了房,觉得此等集会以后倒是可以多办几场。 书生里有一人名叫梁任归,举止谦和谈吐亦是不俗,与木青山很有几分投机感。 “就知道木兄与梁兄一定会投缘。”另一人笑道,“都算半个江湖中人。” “是吗?”木青山意外,“梁兄也与江湖有关系?” “是啊是啊。”提及此事,梁任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快成亲了。” “那可真是恭喜了。”木青山笑眯眯。 楼上客房中,尚云泽刚喝了两杯茶,下属便来禀告,说是在客栈遇到了顾三妹。 “谁?”尚云泽手一抖。 “的确是顾庄主。”下属道,“而且不仅如此,她一直坐在二楼暗处,看着木公子。”大半个时辰都不带动一下。 尚云泽迅速站起来。 廊柱后头摆了张小桌子,一个年轻女子正在自斟自饮,顺便盯着楼下动静。 而后对面便坐了个人。 “是你?”看清来人后,顾三妹微微皱眉,赶紧往楼下看了一眼。 “多年不见。”尚云泽斟酌了一下用词。 “你快点走。”顾三妹打断他,然后又抱怨,“习武之人,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尚云泽提醒:“顾寨主也是江湖中人。” “那不一样。”顾三妹继续看楼下,似乎颇为紧张。 “他是我夫人。”尚云泽继续道。 “什么你夫人。”眼看桌边众人已经站起来,顾三妹更着急,抬手便拍开旁边一扇屋门,“你快躲进去!” 见她举止如此反常,尚云泽心里闪过一丝不妙:“下头有危险?” “是啊!天大的危险。”顾三妹拉着他的胳膊便往屋里拽,“来不及了,你快些进去!” “你到底在盯谁?”尚云泽还在问。 然后就听有两人异口同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 木青山与梁任归站在楼梯口,表情都很是不解。 “咳咳!”尚云泽迅速举起双手,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 “没想到会遇到尚堡主与顾寨主!”偏偏有人不识趣,笑容满面大喊出声,“我是老吴啊!” 木青山眯起眼睛。 尚云泽很想将老吴捆起来丢下楼。 “你听我解释。”回到卧房后,尚堡主蹲在木青山身前。 “嗯,你解释。”木青山很好说话。 尚云泽张了张嘴,想了会儿,然后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木青山:“……” 顾三妹敲门敲得震天响。 “去开。”木青山催促。 尚云泽心里叫苦不迭,千万莫要再出新的幺蛾子。 门打开后,顾三妹撸起袖子叉腰站在门口,一派要打架的姿势。 尚云泽将木青山护在身后:“有话好好说。” 顾三妹胸口剧烈起伏,盯着两人看了许久,然后便“哇”一声哭了出来。 尚云泽:“……” 木青山:“……” 小半个时辰过去,木青山又换了条干帕子给她:“姑娘别哭了。” 顾三妹继续哽咽。 “我们也不知道梁公子是姑娘的心上人。”木青山继续好言好语相劝,还有半句话没说,况且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虽说曾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但顾三妹在得知尚云泽对自己无意后,便也断了念想,继续风风火火闯了几年,直到最后遇到梁任归。两人一个武功高强脾气暴躁,一个文弱斯文说话轻缓,放在一起倒也意外合适。也是因为遇到了对的人,所以顾三妹终于开始反思,自己先前是不是太过粗鲁了些,毕竟一般男子都喜欢温柔些的姑娘,书呆子应当更是如此。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不仅喜欢骑马打架,还曾倒追过尚云泽,只怕迟早会被吓跑,所以一直很小心隐瞒本性。梁任归是小地方出来的读书人,也没听过多少江湖传闻,只知道她是女侠,其余倒也没细问过。 原本以为已经藏得很好,万万没料到出来参加个赛诗会都能出事!回房之后梁任归依旧一头雾水,还没等问清楚是怎么回事,顾三妹便已经悲观无比,觉得与他在下头聊了那么久的书呆居然是尚云泽的人,还不知说了些什么,于是一边绝望一边自爆本性,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甚至还包括三岁时扒师兄裤子。 梁任归艰难咽咽口水,一时半会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他不说话,顾三妹更加凄婉,于是转身便来找尚云泽算账,哭了能有一个时辰。 “莫哭莫哭,梁兄应当不会是这种肤浅之人。”木青山又递给她一条帕子。 顾三妹总算是止了哭:“当真?”两个都是书呆子,说不定想事情也是一样。 “自然。”木青山站起来,“不然我送姑娘回去。” “好。”顾三妹答应。 看着他二人出门,尚云泽很不厚道有些想笑。 此等发展,还真是从未想过。 隔壁房里空空荡荡,在顾三妹再度心灰意冷之前,下属及时道:“梁公子是去替寨主买糖水山楂了。” “是吗?”顾三妹迅速换了个表情。 “自然。”下属道,“寨主一脸杀气冲出门,梁公子不敢就这么过来找,还是小七给他出主意,说要买些东西哄寨主开心。” 顾三妹难得不好意思。 “姑娘家,不好太凶的。”木青山小声劝慰。 也没有很凶啊……顾三妹心想,就刚才有点凶。 不多时,梁任归端着一碗山楂急匆匆跑上来,木青山也便起身回了房。 “如何?”尚云泽问。 “梁兄是当真喜欢顾寨主。”木青山道,“我还要去吃喜宴。” “是吗?”尚云泽失笑。 “是。”木青山坐在他身边,“就在下个月初八。” “婚期都定了啊。”尚云泽意外。 “嗯。”木青山点头,“我定的。” 尚云泽:“……” “两人都着急成亲,就让我随便找一个。”木青山道,“初八挺好。” 尚云泽哭笑不得,这也能行。 “走,我们去街上逛逛。”木青山将他拉起来,又道,“顾寨主还说了,以后要来腾云堡做客。” 尚云泽道:“你决定便好。” 隔了一会儿。 “江湖之中还有没有谁喜欢过你?” “有。” “谁?” “太多,记不清。” …… 哼! 当天晚上,尚堡主躺在地上,看着房顶很是懊悔。 早知如此,就不乱说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谢谢大家。 最近这几天有点忙,五一再开奥古斯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