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襟袂连 作者:戒财戒色戒可乐 文案: 一个关于书呆子和江湖高手 在偶尔情况下发生某种不和谐关系后 可能发生的故事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然,白晔 配角:何琼花,何如惠,张廷,蒋大勇 编辑评价: 萧然是小村子的教书先生,白烨是快意恩仇的武林中人,看起来毫不搭界的两个人,因为连襟的关系,产生了牵连。 在平静如水的日子中,同样寂寞的两颗心越靠越近,不知不觉中,淡淡亲情化为浓浓依恋。 本文文笔清新流畅,细腻温馨的语言把张居生活刻画的栩栩如生。 笔下描写的平凡小人物真实可亲,不论是萧然的平淡安详,还是白烨的粗枝大叶,都是跃然纸上,活灵活现。不足之处在于部分情节设置略显陈旧,新意不足。 第1章 梧州城的初秋,清晨的薄雾仍未散去,像薄纱般笼罩着整座城市。 静寂无声的大街上,偶尔有微风吹拂过昨夜谁留下的残物,撕拉过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细微的噪声倒是衬得周围更是宁静。 一只黄狗招摇过街,这会没有会让它感到恐惧的马车和人流,能自在地享用它的早餐。 突然,它猛地抬起头,一条修长的黑色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它身后,在薄雾中如飘行般悄然而去。 黄狗一阵惊吓,那该是人,可为何做为最灵敏的狗,它都没有觉察出一丝声息? 黑衣人熟悉地穿过小巷大街,往偏僻的城北行去,走到北门入口,由于天色尚早城门未开,他止了步,抬头瞧眼高耸的城门,又左右看了看后,左脚脚尖点地整个人拔空而起,如只大鸟般轻松跃过高耸的城墙。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约刻把钟后,一座约莫数十人家的村庄出现在眼前。那人依然脚步未歇着沿村中的小路笔直而去,直到村后的小山上。那里有家人家,三间连在一起的屋子,前面是个小院,茅草和木头扎成的简易围栏将后头的一切隐得不真切。 黑衣人站在看来弱不禁风的篱笆墙处,敲了两下木门。 那人似乎没什么耐心,才敲完,便带些不耐烦地一脚踹开那几乎只有观赏价值没有实质用途的木门,走到三间屋子正中的那间,重重地捶了上去。 捶到第三下时,先听见屋里头有个带些闷的年轻男声应了声“就来”,接着便是碰撞了什么的混乱声响。没一会,木门从里头打开,一张明显还带着惺忪的迷蒙睡脸出现在黑衣人的面前,那是个拥有张娃娃脸的年轻男子。男子顶着头乱发,身上是披着的连腰带都没系上的外袍,左脚上耷拉着只鞋,右脚却是光着的,连袜子都还没有穿上。 “是、是你啊,怎么这么早……先进来吧。”娃娃脸的青年眯眼仔细辨认了番,便打着哈欠侧身让黑衣人走进房间。 黑衣人一进房间便取下戴着头上的斗笠,随手往桌上一扔,,人边往内走边冷声道:“你居然连来人是谁都不问便开门,若是宵小我倒还真想瞧瞧你怎么办。” 青年带些害羞得挠了挠头,跟在男子后头走进内室。“我这破地方,除了村里的人,也就你还会过来了。” “哼。”那黑衣男子冷哼,一屁股坐上床铺。“萧然我要睡会,你今天开课不?” 那青年,叫萧然。他在梧州城里开了个小学堂,一边还负责教教村里的小孩。学堂的是收费的,也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可这青年问的却是他下午教村子里孩子们的那课了,村子里的他从不收费,反正就教那些小孩认几个大字而已,只是举手之劳,平日里收了村里人送来的鸡蛋蔬菜鲜鱼便已经让他汗颜。 他这边正忙着寻找右脚上的鞋袜,闻言抬头对占了他床铺的男人微微一笑,脸颊两边隐隐浮现两小酒窝。“城里的早上要去,村里的那些孩子得等下午左右才会过来上课,你睡吧,不会让他们吵着你。” “嗯。”黑衣的男子点头,脱下外衣翻身而卧,没一会又转了头过来道:“你也再上来睡一会,离天亮还有些时间。” 萧然一听,忙摇手摇头。“不了不了,我床小,两人挤一起你会睡不好。我正好去给你准备早饭……” “我叫你过来,一起睡会。”男人原本已经闭起的眼闻言又睁开,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含着冷意瞟向萧然。 萧然心下一寒,只得脱去那才系上腰带的外袍,脱了左脚的鞋子,爬回床上,沿着床沿小心翼翼贴着那人躺下。 那男人这才合眼,翻身朝里睡去,睡前不忘再多加一句。“你中午把我叫醒,午饭我要吃你下的面条,加个鸡蛋,别放葱。” “哦,好的。” 没一会,身后有隐约的呼噜声响起,萧然却已经全没了睡意。他翻身平躺,瞪着头顶的木梁出神。 这黑衣人,是他亡妻妹妹的相公,也就是他的连襟。姓白,名晔,据说是江湖排名前五的狠角色。 也有人说,白晔或许能挤进前三甲,不过能判定的依据不多,因为大凡有他出手很少能留个活口,只能根据死在他手下的人武功等级来估算他的排名。 并且白晔生的一副好相貌,俊美异常,偏了些魔性,加上他冷淡到无情的性格,外人送他称号一个,白玉阎罗。 有一次在那个家的家宴上头,岳父曾略带恭维得说起白晔的这外号,当时白晔怎么说来着?记得他冷冷一笑,“什么狗屁东西”。 而他萧然,平凡小人物一个。没有特点的外貌,性格懦弱怕事,才识平庸,中了个秀才后就再也无法有什么突破,只能当当夫子。 他们除了是连襟的身份之外,应该没有任何可以联系起来的地方,可是他们是何时开始可以友好得同睡一张床? 萧然侧头看向身边已经睡着的白晔,他背对着萧然,萧然只能瞧见白晔那头连女人都会羡慕的黑发在他脑后披泄在古旧的木枕上,像一缎上好的黑色丝绸。 说起来那么好的东西他也只见过一次,还是他娘子琼花过世时岳父那边送来的,说是给娘子做了当丧服。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也要体面下葬。 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岳父家的人,比较注意面子,入殓时候琼花棺材里头唯一值钱的也就是她身上的这身丧服了,还有便是头上那根带了多年的金簪子。其实也是,他萧然本来就是个穷书生,萧家从来都是清贫家,若真的是披金带银落葬,琼花下去后估计也会愧对他萧家先祖了吧…… 萧然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身边的男人还安稳得睡着,不过已经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萧然心里叹气,这男人睡相有一点不好,真的只是一点点。他喜欢抓着人就往怀里塞,还喜欢用他两条修长精干的长腿夹着别人的…… 萧然往外挪时候已经尽量注意了,可惜练武人的警觉性怎么都是敏感的。白晔眼睛眯开条缝,瞧见是他后便边皱着眉边将他放开,由于离得近,萧然听见他嘴里还在嘟囔什么吵之类的话。 不说自己睡相差还怨别人,萧然在心里小小腹诽边披上外袍。 初秋的早晨已经带了几丝凉意,萧然打了个哆嗦后不忘回头替白晔按了按被角。 他是不知道练武人的身子骨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样铁打一般,他只知道从小他娘就告诉他,秋天落下的病会跟着人过冬,那是极损身子的事情。 轻轻打开木门,走出后再回头轻声关上后萧然深吸了一口气,冷冽清爽的空气瞬间清醒了他的神智。从井中打水匆匆洗了把脸,烧了水将昨夜留下的剩饭就着剩菜粗粗吃了,收拾碗筷后他不忘在饭桌上搁了两块不用热就能吃的米糕,这才整了书卷笔墨砚台等急急忙忙往扬州城里头赶。 虽然知道白晔不睡到中午是不会起来,但总怕他来个万一,让来客饿着个肚子如此实在不像话。 梧州城是个热闹的城市,城里学堂不少,许多还是小有名气。萧然自然不是一流的人物,他的学生大多还是穷人家的孩子,赚到的学费只能图个温饱。好在萧然虽然不是一流的学问人物,但人实实在在是个顶真的老实人,这些年下来口碑也是有了些,到今天也算是开了一分局面。 不大的旧屋子里头几乎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一个个跟着萧然摇头晃脑,煞是认真。 快到午时萧然给孩子们吩咐了明日要背诵的文章,匆匆收拾了东西往家里赶。 才走出学堂大门,便给自己的学生喊住。“先生留步,可要学生载您一程?” 那是同一个村的少年,名叫张廷,在萧然这儿也是快五年了,算是萧然的老学生,从萧然初在此地开设学堂起便在。本来萧然还想推辞一番,不过想到家里还有客人便点点头。“麻烦你了。” “先生客气,您一直教我们尊师,学生一直都愁您不给机会。”张廷爽朗得笑道,在一边看着萧然上了马车坐稳了,这才自己坐上车夫的位置,让下仆扯着马缰往城门走去。 城里是严禁跑马的,可不能冲撞了路人。 “对了翰文,我听说你打算明年参加解试?”行了一段路,萧然突然想起一事,揭开了车帘探头问道这字翰文的自己学生。 张廷回头一看见萧然探出的脑袋,忙急道:“先生您快坐好,别摔出来!” 被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孩子训斥,还是自己的学生,若是碰见别人没准就拉不下这脸。萧然却自觉惭愧,红了红脸摸摸鼻子坐了回去。 “是有这打算。……其实我爹让我今年就去,也不知道还赶得上不。”才十六岁的张廷说起自己的打算时一派沉稳,也不见少年的急躁。“我想若是赶得上,我就去试试。考得上考不上在其次,去掂掂自己的斤两也是不错。” 张廷不打算通过生徒,而是直接解试,若能及第便明年准备充足一些去参加省试。张廷家里比较殷实,他爹也一直支持自己的小儿子去考取个功名,好光耀门楣。 “唉,其实你若有这打算,也该早和我说呢,也好帮你你合计合计……”萧然语调中有了几分焦急,一帘之隔的少年听得唇微翘。“真是如此,你也不该再跟着我了,我这点本事教教孩子习字养性还能凑合……城东的葛先生他的好几个弟子都参加过科举,想来是比较有经验的,他和我也算相识,明天我给你写封……” 萧然曾经听过张廷如此说起,当时只道是个想法,没料到他是如此认真。乡贡不比生徒,一路不会有什么人打点,一般都是如他一般的穷学生走的路,可张家家境殷实,怎么张廷会执意通过解试呢? 眼下也没时间研究张廷做出这决定的缘由,萧然作为张廷的先生此时只想为自己的学生多提供一些帮助。那葛先生有学生在当官,人情上来说总比他这书生要好太多。 “先生万万不可!”张廷一急,居然扬声打断萧然了絮叨。两人俱是一怔,张廷立刻揭了车帘对萧然作揖。“先生见谅,学生一时情急……先生切莫如此妄自菲薄,先生的学识不比任何人差,学生跟着先生足矣。” 此时已出了城门,张廷也进了车厢坐在萧然身边,由那小厮驾车往村里而去。 萧然还在想张廷的事,他想了又想,总觉得不妥。“翰文你没听过葛先生的课,没有比较不会觉得差异。这样,明日你过去听一听,回来再做决定吧。” 张廷张口想说什么,终究不好再和萧然辩驳,只点了点头。“是,翰文会按先生的意思去做。” 这事便这么定了,萧然又出了几题来问张廷,一问一答间已经回了村子。 张家是大家了,独自一大片庄院住在村口。张廷自己先下了马车,嘱咐小厮将萧然送回去。 “翰文,如今你跟着那些孩子已经没有了什么意思,倒不如自己在家好好温习……”萧然想得认真,都没注意到少年一暗的神色。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会将你剩下的学费退给你爹,葛先生那边若是你要过去我也会去拜托他老人家。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少年的脸色直至他最后一句才重回温,甚至笑得有点甜蜜。“好,以后就麻烦先生了。” 第2章 回到家里后萧然先回了房里,推门走进去一看,那人面朝里还睡得正香。 萧然摇摇头,重新轻声退出门外。 人人都羡慕江湖人,说什么快意恩仇,他就不觉得有什么好。你说房里的那位,既然江湖排名如此靠前那总是个人物了吧?每次来他这儿就睡得天昏地暗,活像是从来没好好休息过一般,也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若每个江湖人都如此,萧然想,还不如他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逍遥呢。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去灶头生火,利索得打了两个蛋进锅,用煎蛋剩下的油熬了香葱。另一个灶头烧了开水,等水开了后将挂面放入,等第一次水开了后浇了半勺冷水,待第二次水滚开后便先捞了一碗起来,浇了两勺葱油,将没捞干净的葱夹走后倒了些酱油和香醋,拌匀了,搁了个摊好的鸡蛋上去。 这一碗是白晔的。这人挑剔,不吃葱花,不吃煮烂的面。 等帮白晔的都弄好了,萧然这才将剩下的面条都捞起。萧然的来者是客,客为尊,于是白晔那满满的一碗,他自己的不过半碗。 都弄好了,他擦了擦手,又回了卧室。 “白兄,起来了。”他推推床上那人,那人没有反应。 “白兄,白兄……”那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白晔曾经很认真得和他说,他若是被吵醒,脾气会很暴躁。 当一个传说中的高手如此严肃得和你说这几句话,你有胆量拿自己的肉体去尝试真伪么? 何况不管如何,对萧然而言,白晔是他的连襟,也是纡尊降贵来他这小破屋的客人。 萧然叫了他三次,见白晔没有反应,便拿了卷书坐到外室。 有客人在,主人怎么能够独自先用膳? 约莫盏茶功夫,内室里有声音响起。过了会,白晔揭开门帘走了出来,边用手顺着睡得有些纠结的黑发,边眯眼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了?” 萧然放下书卷站起,瞅了眼屋外。“应该快午时一刻了。” “嗯,怎么都不叫我。”他拿了根青色的发带俐落得将头发扎起,人往外走。 “看你睡得熟,就没叫。”萧然拿着书跟在他身后,一点都没介意前面的那个男人把他家当成自己家一般随意。 白晔径自走进厨房,就见两碗已经凉了的面搁在桌上。他也不客气,一撩衣袍在盛得满满的那碗面前坐下。“一会我要出去,晚上还得过来。” 萧然在他对面坐了,点点头。“哦,好。要给你留饭么?” “不用。”白晔想了想,又加了句。“也不用给我等门,我有事。” 江湖人有江湖事,萧然了然点头。“面都凉了,真是抱歉。” 白晔要不是熟知这男人的性子,估计都会笑出来。因为他没爬起来,所以萧然不好意思先用饭,这会还反过来给他道歉。这男人,真正迂腐。 如果摆在三年前,有人和他说,你白晔会和一个书呆子同吃同住,他肯定会为这人的大胆赏脸鼓掌,然后送他回姥姥家重新修炼。 他白晔是谁,这书呆子又是谁?除了他们的老婆是同一个老男人的种之外,本该毫无牵连。 嗯,不过这呆子有一手好厨艺。 君子远庖厨,他一直都很好奇明明将“书呆子”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就差没在脸上刺上这三个大字的萧然,是怎么会自己下厨并且练就出一手好厨艺的?这明显不是一载两载能训练出来的事情。 不过思索不是他的长项,他更喜欢干净利落地解决事情——还有人命,嗯。所以他的神游没有打扰他的用餐速度,没一会他的碗便空了。 萧然吃地很慢。其实萧然不喜欢吃面,简单点说就是吃不来,筷子无法夹起超过两根以上的面条。所以他吃面总是一根一根往嘴里塞。当他看见白晔已经放下筷子时,他也停止那夹一根面条送嘴里的重复动作。“呃,你要是没有饱,我这还有一点,只是面有点烂……” 他夹不起面条的还有一个原因在于,他喜欢吃烂面,烂面又是用力夹便会断的。 白晔摇摇头。“你吃吧,我够了。” 他现在的心情算得上愉悦,睡饱吃好。不过看着一个男人吃饭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谈,没有一会,白晔无聊了。他重新拿起筷子,从萧然的碗里夹起一根被油煸得已经呈现青黑色的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了会,往嘴里一塞。 嚼一嚼,一吞。 萧然看得目瞪口呆,白晔不是最讨厌葱花么? “下次可以再透点,这样就一点葱味都不会有了。”白晔放下筷子,总结并提出建议。 萧然傻傻点头。 于是接下去的用餐时间在萧然持续和一根一根面条斗争、白晔不时夹一根葱放嘴里咬着玩中渡过。 “既然吃面这么辛苦,下次吃面饼吧。”等到萧然吃完、收拾了碗筷,用锅子里的下面水洗碗时,白晔靠在墙上道。 “好啊,那明天中午我给你摊饼。” “……别做葱油饼。”白晔想了想,强调了一句。 “那就糖饼,我记得上次做的时候你吃得挺多。”萧然没有指责白晔这种小人心的想法,仍旧温和笑道。 白晔点头。他的确蛮喜欢糖饼的味道,那种香甜像是会安抚人心。 等都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萧然看看天色,道:“孩子们再过一会就该来了,我去书堂收拾一下。” “我就走。” 萧然的书堂便是那最右边的那幢木屋,虽然也不大,但容纳村里的那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萧然在书堂扫地的时候,白晔自顾自打开篱笆门离开。 对萧然来说,白晔是尊贵的客人;对白晔来说,萧然和个旅店老板差不多,供吃供住,而且还能睡饱吃好,所以他可以接受萧然作为一个男人和他睡一张床。 萧然自然不会想得这么透彻,他只觉得自己应该热情接待自己尊贵的连襟就行,至于连襟的其他事情比如处理自己的私事这种,他无权干涉。 所以这么些年,这两个无论哪方面来看都迥异的两人,相处和谐。 萧然扫了一半的屋子时,陆陆续续有孩子们来了,于是上课、下课。之后萧然又写了封信给梧州城的那个葛先生,把关于张廷的事情简略说明了一番,信最后特地恭维了葛老先生才学渊博、桃李满天下云云,明示暗示自己不才带不好张廷这个有为青年不如托付给葛先生教导。 虽然他知道张廷不乐意,但萧然觉得,这是小孩子的别扭罢了。比起他这么一个平庸的教书先生只能凑合教教孩子,葛先生就不同了,他至少有三个门徒现在已经在朝廷里头当了官——虽然不大;最近的都有一个在梧州城下的凤栖县当了个师爷。 萧然写完信,小心翼翼得封了口,这才起身。 学堂里早就剩下他一人,空空荡荡。夕阳透过木窗照射进来,将屋内的一切染得带了几分艳丽的橙红,萧然看得眼角有点酸。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琼花时也是这么一个午后,她穿着条水蓝色的裙子,站在桥边对自己带了些羞涩地笑。 在夕阳下,琼花漂亮得好像下凡的仙女。 等萧然发完呆,天已经差不多暗了。他借着最后一点光走出学堂,小心地关上门,再摸黑走回堂屋,摸索到木桌上的瓷质的油灯后点上。 经济决定生活质量,豆大的火烛能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不过对萧然而言已经够了。 随便吃了些东西果腹后萧然又回了内室。 萧家很小,但很紧凑,从篱笆门进去是个小院子,院子左边的那幢是厨房,门外常年堆着村里人送来的柴火;最右边那间是书堂;中间的那幢是正屋,推门进去是厅堂,正模正样地摆着两把木椅子和案几,背后的墙上还挂着副仙鹤图。厅堂右边是他充作了书房的地方,老旧的书案上堆得乱七八糟,但按照萧然的想法,这或许是家里他最值钱的地方,书中自有黄金屋。房子的左边用条蓝色花布充作门帘,后面便是小小的内室。除了床之外,窗户那边还摆放了张藤编的躺椅。 以前琼花很喜欢睡在那边,尤其是后来病重的时候。夏天不能直接吹风,这儿正好乘凉;冬天躺着就能晒太阳。 现在白晔蛮喜欢这个位置的,当然萧然也喜欢,比如现在这样的时候,有点想睡又没有睡意,还不如拿了书躺躺椅上。 所以当白晔回来的时候,萧然已经躺在那藤椅上睡着了。书还握在手里搁在肚子上,头侧在一边,仔细看嘴角还有丝银线。 白晔想了想,用点头的速度决定不叫醒萧然,自己睡到了床上。 事实证明躺椅毕竟不是床铺,第二天早上萧然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 他看见占据了自己整张床现在睡得正香甚至有轻微呼噜声的某人,挠挠头,什么也没想得转身出门洗脸漱口。 家里是没有吃的了,他想了想,回到内室走到床边。 “白晔?” 这次他很幸运,连续两个好眠让白晔这回一叫就醒。“嗯?” “呃,吵醒你了……家里没有吃的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梧州城吃些?” 白晔眨了眨眼。其实练武的人总不会睡得很沉,但萧然这里是个例外,很多时候白晔会觉得这张床能让他很安心。或许是萧然这人让人感觉安稳吧,在他这里,他总能休息好——甚至比在别人身上满足之后的入睡更香甜。 连续两天睡好外加吃好,白晔的心情委实不错,他翻身坐起。“好,那你等我一会。” 等白晔打理好自己走到外室,萧然已经给他备好了清水让他擦脸。 “昨晚回来时候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你起来。” “没事,窗口那边也透风,昨晚我总觉得天闷得紧。” 白晔正拿了布巾擦脸,顺便将笑意掩藏在后。萧然就是萧然,吃了亏也会将对方往好处想的笨蛋。 萧然此刻正在走神。他记得琼花去世前最后那个初秋,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说太热睡不着,后来是在那张躺椅上躺了一晚。 他陪着她坐了一个晚上,那盏灯花才豆大的油灯也亮了整整一晚。 他记得他们说了很多话,但又好像没说过什么,只记得最后最后,他好像睡着了,有人在他耳边一直说着对不起。 琼花,对不起的人一直是我,让你陪我受苦。 第3章 两人在梧州城里一起吃了包子喝了豆腐汤,白晔拿了剑又跑了,临走时倒不忘加了一句:“我会过来吃晚饭。” 也就是说,今天放课回去前还要买菜。 其实买菜么,自然是大清早买比较好,人多能还价菜还新鲜。不过萧然无法想象自己拎着两把水芹一块豆腐干一块猪肉一只鸡走进学堂,也无法想象自己在书桌前讲课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鸡鸣…… 到学堂的时候,张廷居然已经站在门口,见到萧然忙行礼。“先生早。” “怎么来得这么早?”萧然打开木门上的锁,张廷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无人的学堂。 “本来想接先生一起来的,没想到到了您家,您已经出门了。” “家里来了客人,早上没吃的,索性一起来城里解决。”萧然将书袋子放上书案,边摆放笔砚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葛先生哪里?” 张廷是有听说先生家里偶尔会有个陌生男子出现,但是依据他对先生家的了解,他们家只有一张床吧?那么那个男人是睡在哪儿?“一会我就过去……” “嗯,顺便把这封信替我带给葛先生,”他从书袋里头将昨晚写的那封信取出,递给张廷。“见到葛先生记得替我问好。” 张廷无奈,他没想到先生会如此固执,只能双手接过那封薄信。“是。” 萧然满意点头,重新开始整理书卷。毕竟学堂是教书的地方,不能如同自己家一般随意。 张廷也没再开口,他帮着开窗扫地。等都准备得差不多,他才起身道:“先生,一会下课请让学生送您回去。” “不用,我一会放了课还要买些菜,弄脏了你的车不好。”萧然笑笑摇头。“何况葛先生那边放得比我处早,你有时间留着等我还不如早些回去温书。” 葛先生那儿收的大多是已有功底的少年,不用像他这般从头教起的辛苦,他几次都有看见葛先生门下的少年老早就三五成堆地从他学堂窗前经过。 “这点时间,无妨的,学生也正好在路上请教先生些问题。”张廷觉得自己借口找得很好,谁料茫然不知他心思的萧然一句驳回。 “有问题正好啊,一会记得问问葛先生吧,正好做个参考。” 于是等下了课买了菜回到家,已经快未时。将菜略略洗了,在母鸡脖子绕了根绳子拴在粱下后,村里的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得来了。 放了课后,萧然将水芹洗干净搁在一边,炖了鸡汤,又将猪肉切成块后找了沙锅焐在炉上。他瞅了眼天色,算了算时间,这时间有点尴尬。 白晔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萧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江湖人都如此,但至少白晔不会是例外。别人早出晚归至少能猜个大概时辰,他不是,高兴几时就几时。 所以昨天他说中午吃饼,你看今天早上说的却是回来吃晚饭。 红烧肉烧起来需要火候,如果白晔能和别人一般日落而归那还好,如果今天他突然早归,萧然只能惋惜他的没有口福。 不过萧然明显白担心了,白晔不仅晚归,而且还是很晚归,直等到天色都完全暗了这才推门而入。 他一抬眼就看见厨房的窗口透着烛光,推门进去,里头一股子肉香,灶头边那书呆子捧着一本书,抬头见是他,淡淡一笑。 “你回来了?” “嗯。”白晔没有问萧然是不是已经先吃过了,首先,他不是一个很会关心别人的人;其次,他不用问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萧然在等他;再者,很久之前他问过,当然愧疚心远远不及对于这个书呆的好奇心的,萧然回答说,客未归,岂有主人先用饭的道理? 于是这种无聊的问题,白晔不会再问第二次。 萧然也没多话,放下书卷起身查看了一下那锅鸡汤,然后又揭开瓦罐盖子拿筷子试了试味道后端起放在一边,炒了水芹,将包在油纸包里的辣凤爪打开放在了桌上。做完了这些,他边摆放碗筷,边对白晔道:“我今天还带了坛酒回来,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白晔点点头,回头从门边拎起那坛酒,一掌拍开封泥,拿过桌上的碗倒了小碗后放在萧然面前,自己直接就着坛口饮了口。 萧然会喝酒,但不能多喝,每次都只是一点,他的酒量放在那儿了。 萧然先吃了两口菜垫胃,才端起碗对白晔笑道:“你都来了快两天,才有机会这么坐下吃一顿饭,真是招待不周,白晔兄见谅了。” 说完,先干为敬,仰头就抿了一口。 花雕这种酒,闻着幽香扑鼻,入口顺滑,回味醇厚,是江南一带人爱喝的酒。萧然也很喜欢这种酒,一口下肚后闭着眼回味,浑然不觉在白晔的眼中自己就像一个偷酒喝的孩子。 其实也不怪白晔如此想,谁让萧然长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 两人喝着酒吃着菜,白晔拿了个凤爪啃了两口,突然道:“对了,我在这儿的事情都干完了,明天中午就走。” 萧然一愣,倒不是讶然于他的突然道别,对于这人的随心所欲他也差不多习惯,只是…… 这么一桌子的菜,他一个人需要吃多久? 白晔想得可没有这么多,他继续在啃他的凤爪。 说起来,他真的很喜欢萧然这儿,虽然房子小了点陪的人平凡了点,但是他能睡得香吃得香。萧然这人也奇怪,不仅自己烧得一手好菜,就是买的熟食也都很有特色。 “昨天说好给你做糖饼,今天也没来得及……这样了,今晚我帮你做一点,你正好带在路上吃吧?”萧然收拾了面对一桌菜的无奈心情,重拾属于主人的好客热情。 白晔说的中午,其实应该是这人睡醒后的时间。萧然明天还要去授课,送别是不行了的,但给他打理好些干粮之类倒也可以。 白晔也不推辞,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次,他太了解这个书呆子犟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更何况……把好处往外推,他这么想不开干嘛?他只点点头。 “好,麻烦你了。” 萧然的胃口一般,喝了酒再用了小碗的饭后便够了。白晔胃口是很好的,兴致也是很高的,一个人喝着花雕啃着凤爪间或几筷子,一桌菜一个人居然也吃得七七八八,这也算是解了萧然的后顾之忧吧。 萧然陪白晔坐着,白晔突然指了指外面。“有人来了。” 据说练武人的听力很好,有过几次教训的萧然一点都没有置疑白晔的话,起身推门走到院子。 此时天色早已漆黑,萧然借着星光走到柴门边,开门往外一瞧,远远的有个人提着灯笼往这儿过来。 他的小屋距离村子有一点距离,周围也没什么道路,萧然讶异了,谁会这么晚特意跑来找他?那人走近了,却是张廷,抬头一见萧然站在门口,笑得春暖花开。 “先生。” “你怎么来了?”萧然忙侧身让他进门,然后接过他的灯笼在前头带路。 “呵呵,突然有点不明白的,于是过来打扰先生。”张廷也不是第一回来了,跟在萧然身后往里走边不着痕迹得四处打量。据说有客,那客人在哪里?他一眼就看见厨房里有灯火亮着,反而屋子里是暗着的。“先生,扰了您用饭么?” 萧然回头笑笑。“也没,我吃完了。”边说边推开门举着灯笼往里走,找到灯盏后点上,吹灭灯笼放到一边,又转头寻找还站在门外的张廷。“快进来吧,真是不好意思,家里这么乱……” 张廷走进屋,帮忙手忙脚乱的萧然整理他那张书桌,边笑道:“先生平日都是一人在,屋子乱些也是自然。我三哥的书房若是一天没人给他理,第二天他就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先生您这还真是算不错了。” 萧然想,这是安慰么?人小鬼大的孩子……他笑着摇摇头,让张廷坐下。“我还有客人在厨房,我去去就来,你先坐会。” “好,先生你忙吧,翰文在这儿等您。”张廷很乖巧样在椅上落座,自己翻了个杯子倒了水喝了一口,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他也的确是熟门熟路,他来这儿的次数不可谓不多,又是用了心的,说实话些,就算把他眼睛蒙上没准他也能从门口摸到内室。 萧然回到厨房,白晔还坐在桌前,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瞅了他眼。“有朋友?” “没,是我的一个学生,他有事来找我……” “哦,我自便,你去吧。” 萧然嗯了声,又回到厅堂。张廷见他回来,捧着个杯子笑得眯眼,可也不忘满足自己的好奇。“先生,是当年一起赶考的朋友?” 因为熟识,萧然也会和张廷说说自己的事情,比如他的许多朋友都是当年一起赴京赶考的书生。那些人里头有些如今已经当了官,有些和他一般做了教书先生,还有几个早已失去音讯不知生死。每次萧然说到这儿便会嘘唏不已。 萧然家不太有人会来走动,记得先生已经没了什么亲人,所以张廷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没,是我的连襟,正好路过梧州城,就借宿在我家。” 哦,原来是连襟……张廷小小顺了口气。 他最好奇的就是这来人的身份,一听是连襟,便心定了,也不再问其他。 萧然问了张廷今天听葛先生的感想,张廷一一作答,却也不说葛先生好,也不说葛先生不好,只是神情冷淡不见什么兴致。萧然心道这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再让他过去也没意思,便也作罢,不再提此事。 两人聊了会,张廷说时辰已经太晚再打扰先生休息实在不好,提了灯笼出了门,萧然自然是要送客的。 才出门,听见头顶上似有声响,两人回头就见屋顶上那人侧躺着似在赏月。因为背光,张廷是瞧不见那人眉目如何,但只瞧那人潇洒的模样和月光下如瀑的黑发,张廷便不由得暗叹一声好风采。 萧然和张廷是说着话出门的,屋顶上那人肯定有听见两人声音的,居然仍自顾自饮着小酒没一点起身招呼的打算。 萧然对看得有些回不过神的张廷一笑。“我连襟是个江湖人,不拘小节惯了,翰文见谅。” 张廷嗯了两声,心中只是仍在叹,若这人不是先生的连襟,那可真是个大大麻烦的风流人物。 又心里嘀咕,先生居然为这么个没礼貌的人给自己赔礼,这人怎么当得起?于是越发对这个先生的连襟没了好感。 只是没想明白,就算是连襟,这两性格明显不同的人,怎么会如此要好得同宿一屋如此亲密? 第4章 等萧然送别张廷回来,白晔已经躺在床上朝内睡着了。萧然明白白晔刚才是不想和张廷照面多些事情,也不在意,自顾自吹熄了油灯脱衣上床。 第二天一早,萧然特意起了个大早帮白晔做了说好的糖饼,这才匆匆赶往梧州城。 巳时三刻左右,白晔起了床,自己打水洗漱后跑去厨房,桌子上是萧然替他准备好的包子。 他吃完,又拿起搁在一边的糖饼,打开门毫不留恋地离开。 从村子里出来,拐上官道,走了不远就瞧见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赶车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站在一边,瞧见白晔,忙迎了上去。 “二公子好。” 白晔瞥了他眼,问那赶车的汉子:“来福,招财呢?” “回二公子,招财在上次的行动里头受了伤,在梧州城的堂子里头休养。这是大爷怕您没人伺候特意调拨过来的,叫讨喜。”那汉子沉声答道。 白晔闻言,总算是正眼看向那叫讨喜的少年,讨喜趋上前。“二公子,大爷让我带了些您爱吃的小点心,还有昨天刚送来的梨子,都在马车里头给您备着了。” 白晔没理他,手一撑翻上了马车,径自往车厢里头去。 那马车外在简单朴实,和一般人家的马车瞧着差不多,只是有点眼光的人都会看出,那拉车的马是经过挑选的专门适合跑长途的良驹;马车外在没什么装饰,也就轮毂是朵金制的梅花,轮轴正好是梅芯。 不过内里却是精致得紧。整个车厢铺的是柔软的兽皮,叠放着锦缎做的软垫在一边,中间是个固定了的小桌,桌面是用磁石做的,上面几个铁制的碗盏。车厢的最里头是个约莫半人高整个车厢宽的大柜子,一个个小抽屉上都是玉做的把手。 白晔上了马车抱了个垫子躺下,那少年跟着进车厢,跪坐在白晔身边。 “来福,去卧龙山。”白晔闭着眼吩咐道,汉子应了声,一甩缰绳车便缓缓动了。 一边的讨喜一听,眼一瞪就叫道:“二少爷怎么先去卧龙山?大爷吩咐要先去一次凤栖县,说青侗派的弟子在路上给人黑了,要去查查是怎么……哎哟!” 话还没说完,只见白晔一个甩袖,那少年便直直飞出车厢。幸好这会车速还不快,只跌了个灰头土脸,可这脸色却是照实难看了,可也不敢再贸贸然爬上车,只好快步在边上跑。 “我不管你是不是大哥派来的,我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白晔懒洋洋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第一,闭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第二,滚回去,让你家大爷三天内医好招财送到我面前。” 讨喜怒了,这人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个二夫人生的罢了,居然敢对大爷派来的他如此威胁?他讨喜可是整个玄天门里最有可能当选下任管事的热门人选,被大爷派来照顾这个无闻的二少爷他都没计较,这人还嫌弃他?于是讨喜一个冲动重新爬上车,把头探进车厢正色道:“二少爷,我是大爷派来的人,您不能……” 话音未落,讨喜再次飞了出去。这一次白晔带上了些内力,摔得讨喜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嘴里满是腥味。 白晔人仍在车内,吐出来的字却清晰得仿佛就在讨喜耳边低语,平静又冷酷。“你觉得,你家大爷能现在阻止我给你脖子上划个口子么?你只有两个选择,如果你都不选,我只会给你一个下场,自己斟酌。” 于是讨喜沉默了,乖乖爬上马车后坐在来福身边再不敢多说什么。 “来福,先去卧龙山。”白晔斜靠在软垫上,眯着眼再次命令。 “是,约莫三个时辰左右,二爷您可以休息会。”来福应道。 白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是萧然给他做的糖饼。他拿了一块嚼嚼,嗯,甜度正好,香甜不黏牙,果然是萧然的水准。 他一口气吃了三块,然后起身打开一个抽屉,将里头放着的新鲜梨子随手就往外扔,橙黄小巧的梨在车厢里滚了两圈停在桌脚下,随着马车的行进一摇一晃,象在哀泣有人的不识货。白晔不会去注意这些,他只管将剩下的糖饼都放了进去。 讨喜听见车厢里头的动静,从吹起的门帘瞧见了里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再也不敢去阻止这二少爷的任何事情。 大爷诚伟大,小命更宝贵。至于这些被二少爷随手扔出来的雪梨有多稀罕……有他讨喜的命金贵么? 看来他这回准备工作做的太不充分了……可也不能怨他,人人都知道玄天门当家的是大爷白衡阳,对于二少爷白晔,一般人都是知之甚少,甚至不太有人会提起。 白晔也不太回本堂,一直都在外游荡,很多人都传说大爷和二少爷之间有不和,也有人说白晔不过是大少爷养的一条狗…… 讨喜倒是觉得,不和是肯定的,虽说来的时候大爷让人给他吩咐了,要好生伺候二少爷,还特意备下许多二少爷爱吃的东西,可你看二少爷,像是有点动心的样子么?狗却难说……见过这么随时都会咬主人一口的狗?那分明是狼!大爷那么谨慎聪明的人,会养条狼在自己身边? 终究太多不是他该想的,讨喜摸摸自己的脖子,白着张脸再不敢多想。 这一年的解试张廷去了,果然及第。 村子里多年没出过乡贡了,全村沸腾,老得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村长亲自上了张家的门祝贺,连声称赞张廷“少年才俊”、“英雄少年”,说到后头似乎恨不得现在张廷就是钦点的状元,他好组织村民直接给张廷供个金身。 这实在是个小村子,男耕女织的习俗延续至今,突然出来个读书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希望考个功名,这怎么不让全村人激动? 连带的,张廷的先生萧然也一下子万众瞩目,那段时间多的是放羊娃放牛娃小鸡娃的给大人塞到萧然的学堂里头去,不指望和张廷一般,至少也能写几个大字沾沾张廷的福气。 转眼到了中秋,那天下午萧然才放了村子里孩子的课,张廷拎了个酒坛子匆匆跑来,一见萧然便笑得温顺。“先生,学生来看您了。” 萧然边送孩子出门,边笑道:“屋里坐么?” “好,不过一会还要回去……今天晚上长辈们都来了,爹说是来给我庆贺的。”他跟在萧然身后进了屋子。“先生,上次我爹给您送的谢礼您都给退了,这是为什么?” 萧然笑得淡然。“说什么呢,你能及第我该送你贺礼才对,张老爷太客气了,若不是你自己本身聪慧,先生再好也是枉然。” 张廷撇撇嘴,将身后的酒坛拿出来递给萧然。“先生,大礼您不肯收,学生的这份微薄心意您总肯笑纳了吧?” 于是萧然笑了,接过那坛酒摸了摸张廷的脑袋。“如此,便谢谢翰文你了。” 张廷的脸有些可疑得泛红,不过正是夕阳时刻,萧然并未注意。他乐呵呵得拿了酒往厨房跑,张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先生今晚一个人么?” “是啊,怎么了?”萧然有些不解,他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亲戚走动,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怎么张廷还会特意问这么一句? “没……先生要是愿意,晚上翰文过来陪您过节吧?”张廷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袖口轻声问道,若萧然注意一点还能发现张廷的耳朵都通红。 萧然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他只当张廷的好心,于是笑道:“好啊,如果你能过来陪我,那最好不过了。” 又说了几句,萧然见天色不早,便催张廷回去,张廷临走时还不忘请萧然晚上等他过来一起品那坛酒。 萧然完全没有放心里去。今天是中秋,张家的长辈们又都来了,张廷就算再尊敬他这个先生,也不可能今天还会来他这儿。 中秋本是团圆日,哪有陪了外人的道理。 等月亮升至半空,萧然也开始准备过节。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此佳节也不该错过。何况萧然一直有个自己都觉得幼稚却总忍不住的想法,如果自己活得安好,那九泉之下的琼花或许也会安心吧? 院子里头本来就有个石桌和几个石凳,只是平日里不怎么用。萧然稍事打扫了一番,将备好的饭菜都搁了上去,又将张廷送来的酒也放上石桌。 他备了糖藕、酸辣木耳、糟凤爪,还拌了个小葱豆腐。 切成四瓣的月饼也装了盆子放在桌上。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是要好好过。 就算所有重要的人都已不在身边,还是要学会每天微笑。因为他们都在看着,如果他不好,他们也不会安心,若有牵挂,便不会转世投胎…… 其实私心想,不愿琼花就这么转世。他好希望自己死了以后,黄泉边看见的是等候着他的琼花,于是再携手,重新轮回,三世夫妻不分离。 可是他又不愿琼花再为他担心,琼花即使在最后弥留的日子,仍在为他操心。萧然所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希望耽误了琼花。他已经让琼花陪他这辈子受苦了,他不该,不该。 月如银盘悬挂半空,萧然已经喝得有些醉。他酒量是小,更带了三分借酒消愁,于是愁更愁。 为何别人是一家团圆,为何只有自己一人赏月?萧然凄苦地笑。 曾经他也有一个美好的家,可惜后来开书铺的爹和娘还有大娘都因瘟疫故去。他投奔早已远离家乡娶妻生子的大哥,却因为嫂子嫌弃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扫他出门。他想起娘临死前给了他一块玉佩,告诉他,自己曾和一个闺蜜指腹为婚,那人后来嫁往建康城,夫家姓何。 他来到了建康城,于是那天的夕阳里他遇见了琼花。 他找到了何家,当年娘的那位闺蜜是何家的二夫人,可惜早已病故没得认亲。何家认了那玉佩,却并不待见萧然,也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书生,能指望有家产有地产的暴发户何家什么? 何家说,二夫人有个女儿,既然当年有过指腹为婚,那就嫁给你吧。萧然倒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看来二夫人在这家里也是没什么地位。 于是领了那大小姐出来。萧然想,他一定是烧了高香了,居然便是桥畔的那位小姐。 再于是,订了亲,择了吉日成婚。 萧然很高兴,记得那天虽然寒酸到让人不能相信是何家小姐出嫁的婚礼,虽然只拜了天地甚至没什么来观礼的人,但萧然记得自己一直都在傻笑,笑到琼花都忍不住红了脸。 一身红嫁衣的琼花,脸儿嫣红得像天边彩霞,羞得萧然都不敢抬眼。 两人在何家只呆了一个月,好强的琼花不爱见家人对萧然的冷眼,于是劝了萧然和她一起来到梧州城。 本来萧然打算跟父亲一般开书铺,不过本金不够,琼花劝萧然慢慢来,可以先随了萧然自己的小小心愿当教书先生。 于是在梧州城那学堂悄然开业,可是梧州城的房价太贵,他们已经承担不起。琼花退了旅店,和萧然说,其实我很喜欢住村庄。 她说,我一直都是住在城里,可我一直很向往我娘和我说的她小时候,住在村子里朝闻鸡鸣夜听狗吠的清净。 他们在这离梧州城不远的村子里搭了这房子,为此琼花当了她带出来的所有首饰。 住进新屋的第一个晚上,萧然抱着琼花又哭又笑。 我想给你幸福的,可是一直都是你在付出。琼花,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琼花抚着他的脸,笑得温柔如水。相公,相公。 只想一生一世与你相守,即使一贫如洗,琼花也愿意。 一贫如洗不是最悲惨的事情,至少萧然的学堂也算有些收入,再加上琼花的持家有道,两人的小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可是琼花病了,药石罔效。 她的病拖了三年,萧然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虚弱,唯一不变的是她温柔的笑。 直至替她阖眼,她的唇畔依然带着笑。 她临死前说,相公,琼花很幸福,从不曾后悔,只恨不能陪你长久。 阖眼时,有泪从她紧闭了的眼中滑落。 第5章 白晔走近篱笆墙,就从缝隙里头瞧见瘫在石桌上的萧然,地上还滚着个酒坛子。 白晔有点不快。今天可是中秋,他是客人,可是他都还未到席这个主人居然自己已经把自己灌趴下了? 亏了自己今天还带了酒。 不过他完全没反省自己是突然到来。 白晔跃身翻过篱笆墙,走到石桌边,推了萧然两把,萧然嘟囔着将头埋入臂弯里。 白晔偏头思考该拿这个醉鬼怎么办,头一偏,却被桌上的菜色吸引。拿了筷子吃了两口,嗯,书呆子自己做的。 其实这会不算晚,白晔觉得自己现在赏月还是时候,不过桌上这瘫着的醉鬼就有些碍眼。白晔一把搂住萧然的腰将他从桌子上拉起,扛上肩头。 这书呆,瞧着也是修长,腰倒是够细的,人也是够轻的——不过一想到这人的胃口,白晔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扛着醉醺醺的萧然进了内室,将他往床上一丢,白晔拍拍手转身出门赏月喝酒吃菜。 等他喝完酒赏完月差不多有了睡意跑进内室一看,好个书呆子,居然睡得占了一整张床! 白晔生恼,跑到床边推了萧然一把。“过去点!” 这人倒好,一睡着就全忘了什么主人客人,估计这会自己来了他还不知道吧! 萧然睡得迷糊,一抬头,见一水蓝色的修长身影立在自己面前,昏黄烛火下,只看得见那人一个黑发垂在身后,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萧然嘴一扁,撑着身子爬起后就扑住那人。 “琼花!琼花!” 高手中的高手白晔被这人形暗器扑得没了声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直到萧然带着哭泣的叫唤响起白晔这才眨了眨眼。 用几分的力把他扔出去,这是个问题——白晔很认真得思考。 不过立刻他又被其他分散了心思,这书呆瘦归瘦,抱起来的手感倒是不错,贴在自己胸前的那种感觉也是大好。 白晔不是个严谨的人,他的喜好完全随着他的心思。他成亲,他有过其他女人,但也不是没尝过男人的味道。 萧然此刻正埋头在他胸怀中,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低垂着头的萧然颈间那段嫩白,煞是勾人。 一个犹豫间,萧然已经哭开了。 琼花琼花,你走了多年却从不入我梦,也从不告诉我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琼花,我好想你,好多时候真巴不得自己也和你一起去了。 琼花,琼花,黄泉路上等萧然一程,我怕孤单,我怕。 白晔感觉到胸襟处的渐湿,才压下去的火又有些上窜了,一把拎住萧然后颈的衣服就要用力,萧然环抱着他腰的手突然改搭住他的肩,原本跪坐的这会也直起了腰,嘟着嘴巴就往他脸上吧唧过去。 白晔一个没察觉,居然被萧然偷袭得手,脸侧立刻感觉一湿。 “琼花,我好想你……”萧然一边亲着一边低喃,唇已经落在白晔的嘴角。 很好,很好——白晔磨牙,居然还酒后乱性? 白晔磨牙还有个缘故,这会他不仅是脸上让人轻薄了,怀里的这书呆居然还在乱蹭,蹭得白晔腹间一股子邪火唰唰往上烧。 你这书生也够胆的,只有大爷我乱性别人,今日居然有人乱性我? 都说了白晔是个随性的人,既然火都让人挑起,他管这人是谁,连襟又如何? 手上一个用劲压着萧然就上了床,一扯床幔飘然落下。 “琼花你别啃我……嘶,疼啊……” “琼花你的裙子怎么解不开呢?你先别急着脱我的啊……” “琼花琼花,应该我在上面,我在上面的,嗝……” 白晔看着身下眼波荡漾满脸绯红衣衫半褪还一脸正经的萧然,差点笑出声。 他和琼花当年恩爱都是如此固定?情趣啊情趣在何处? 不过他没笑,因为身下的男人青涩管青涩,他腹下已经早已高昂闹着要宣泄。 他邪邪挑眉,你要在上面是吧?好,我满足你,一会可别哭着求饶! 于是手一扯将他拉起,自己躺平了,让那摇摇晃晃的家伙跪坐在自己身上,一把拉下他的里裤丢出床外。 萧然现在脑子一片迷糊,他的琼花何时变得如此主动热情奔放?让他还有一种……吃不消甚至带了危险的感觉? 可是他好想念琼花,或许,琼花是和他一般,压抑得太久了? 不管,不管!不管琼花变得怎样,都是他的琼花! 他伏低身,带着激动和虔诚吻上床上那人的唇,不敢亵渎得只是轻轻碰触。 白晔一怔,他和许多人接吻过,带着想法或者带着讨好,可是第一次有人让他觉得自己如此被看重,如此小心翼翼得。 心神一荡,反客为主用舌尖撬开萧然的唇,吻得天翻地覆吻得萧然软瘫在他身上直哼哼。 他手往下一探,握住萧然的,上下撸了两下,啧了一声。 这书呆,怎么手感就这么好呢?皮肤细腻不说,这玩意也可爱得让人想去逗弄。 萧然早已浑身发热,今天的琼花如此主动,主动得让他手脚无力,平日里怎会主动去触摸他的、他的…… 细哼出声,引得白晔越发心动。 “琼花……你好像有些不同……” 还有心思辨别?白晔愈发努力。 “琼花,琼花,怎么你的胸是平的?” 哟,有所察觉了?不过来不及了——白晔笑得血腥,指尖探入后处轻轻按压做着扩张,另一手在前方灵巧得勾动着萧然的神智,牙齿在萧然的胸口不轻不重得咬着。 “琼花,你在干嘛?嗯!不……” 凶器没入体内的瞬间,萧然苍白着张脸就要挪开身子,可是已经感觉到内部湿热的白晔怎么可能让他跑?一手压下他的头封住他的嘴不让他嘶叫出声,一边腰部用力一顶让凶器完全没入萧然体内,几个抽插后,萧然完全软了。 萧然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方才自己的情动,却是那壶酒的缘故。 张廷给他的那壶酒里头让张廷放了些东西,妓院的老鸨说,那是助兴用的,不伤身,可是会让人春心萌动。 简单点说,就是容易动情。 于是将白晔当作琼花而情动的萧然就这么给生吞活剥了。 半夜的时候白晔终于消停了,抱着精疲力竭昏过去的书呆就想睡,动了两下,不行,这床上弄得太黏糊了,又是汗又是那啥,怎么睡得好? 出门打了水回来,就着凉水擦了一把才觉得舒服许多,想了想,从地上捡了刚才丢出来的那床被子想要给萧然盖上。 走近看,萧然那是相当得凄惨。全身裸着趴伏在床上,浑身被啃得青紫不说,身上还到处沾了白浊,股间处红白相杂,瞧起来白晔也没顾念着什么而有所克制。 他眉眼紧闭,脸色苍白,即使昏睡中还皱着眉。 白晔站在床边看了会,随手又将被子丢回地上,出去拿了干净的帕子进来将他身上和腿间略微擦拭了一番后重新解开自己的衣服上了床,就着萧然趴伏的姿势顶了进去。 可怜萧然此时就算就已经醒了,也是浑身无力,除了被干得直哼哼连动手推开白晔的力道都没,白晔岂会不知,也就趁机将便宜占了个彻底。 于是萧然在白晔的心目中除了能好吃好睡外又上了一个等级,好用。 白晔也不是真傻,他来萧然这边过夜那么多次了,萧然喝醉的时候也不是没发生过,哪次如今天这般的? 于是再一次舒畅后他帮萧然盖了被子,自己走到屋外,捡拾起当时给萧然滚落在地的酒坛放在鼻间闻了闻,一股不算陌生的香味夹杂在酒香之中。 白晔伸了根指头挠下巴,这事真真有趣了,酒里的春药是谁放的? 若是萧然自己……白晔想都没想就把这念头给断了,萧然是谁他还能不了解?平日里头偶尔和他说起他在别处看见的小事,凡是一涉及礼义廉耻的他就会和自己较真,自己要是身上带了些许脂粉味他的眉间细纹会出现好久。 更何况,这人给自己下春药干嘛?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自己昨晚都是突然造访。 那便是别人下的了……有哪个不长眼的居然看上了这书呆? 白晔挠挠脸,笑得讽刺。 不管怎样,那人却是给自己上了一盘大餐。 萧然是难受醒的。浑身的腰酸背痛连抬根手指似乎都不行,却又觉得自己满身的黏糊不舒服。 他嗯了声,还没完全清醒,就看见白晔施施然踱到床边低头看着他。“醒了?” 萧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昨晚所有的荒唐记忆一下子涌入他脑海之中,不是做梦,不是他做梦,是真的! 他真的有和这个人翻来覆去得在这张床上做了那极其亲密之事,而不是他以为的琼花……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全都退了,原本便苍白着的一张脸现在和个活死人般发青。 白晔咳了声。“昨晚你喝的酒,谁给你的?” 萧然脑子糊糊涂涂得,还在自愧自己的不知耻,怎么会酒后乱性居然拖着自己的连襟干了这种事?听见白晔问话,茫茫然得抬头看着他,唇动了动。 翰文…… 他以为他说出口了,其实那两字不过是在嘴里含着。 白晔知道他受了打击太大,于是又加了句。“你昨晚的酒里头有人下了春药,不解就会难受。昨晚的事情不过是解药,你不用想太多。” 萧然心里更是凄凉。他怎么可能不去想?所谓伦理所谓道德所谓廉耻,他、他…… 他萧然居然像个女人一般在这人的身下尖叫甚至、甚至自己也、也…… “酒……翰文……”他撑着身子慢慢爬起,搂紧身上的薄被,那是他全身上下最后的遮盖。 他没注意到白晔看着他这可怜样子时沉了的眸色。 萧然只知道自己脑中一片混乱。他和这个自己的连襟上了床,那么羞耻的地方被人进出自己却也享受……而让自己变得不是自己的那壶酒却是自己最看重的学生送来的? 于是白晔边欣赏着萧然的可怜样子边心里做了判定,这书呆子身边有个对他虎视眈眈的人,那人名字叫翰文,嗯,他推翻昨晚的定论,这人还是有点眼光。 “好了,别想太多。许多事情你越是在意,就越是解脱不了,你自己都放不开,怎么让别人帮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白晔一本正经得劝道,目光流连在萧然没有遮掩处的脖颈间。 那儿还留着他种下的印记,配着萧然润白的肤色,嗯,给了他一种成就感。 他伸手拍了拍萧然的肩头,非常正经得道:“别想了,起来弄干净自己,给我做饭去。” 什么?萧然瞪大了眼,自己被这样那样这人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瞪我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想想那个什么翰文的怎么会给你送来这种东西!”白晔冷笑,书呆子你不杜绝后患,下次谁陪你在床上滚你都不知道。“还有,学堂那边我已经告诉对面的商家了,让他们贴了字条在门上,你今天放心休息吧。” “……谢谢你。” 白晔哼了声。 不客气,昨晚你把大爷我照顾得也很舒服。 “想通了就自己爬起来,我去外头等你。” 第6章 萧然终于起床,也没再流泪,自己打了水擦拭了身子换了衣服后就如平时那般,该干嘛就干嘛。 虽然走姿有点难看,虽然面色有些僵硬,但不妨碍他炒了个饭给白晔。 甚至在吃饭时他低声但清晰得说,昨晚谢谢你了。 白晔忍笑忍得非常辛苦,这书呆其实是个愣子吧?就算是解药,自己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居然还和自己道谢? 他咳了两声掩饰了笑意,一本正经道:“我昨晚只是过来投宿一宿,过会就要离开。我在这边的事情都办完了,最近应该不会再来。” 萧然点点头。“好。” 便低了头不再言语。 其实白晔没打算这么快就走,原本他是计划离开梧州城之前再在这儿休养两天,不过依着他对萧然的了解,这会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晃悠。 萧然现在能这样,便是他下了心要把昨晚事情当作没发生过。但如果自己这个陪他一起滚床单的在,就算萧然想忘记这事,估计也很难。 刚吃了不知算早饭还是午饭,篱笆门被人急急拍打。 “先生!先生可在?先生!” 翰文? 一听见张廷的声音,萧然的手猛地一颤。 他怎么来了?那酒又是怎么回事?张廷知道这酒里头有问题么?他为什么会给自己这酒? 萧然越想越是慌乱,左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脸色发白人在微微颤抖。 白晔一见萧然这神情便猜到了几分,忍耐得看了会,“啪”得把筷子拍上桌子。 “你在怕什么?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自己一个人想什么想。” 只是这来人的声音煞是耳熟,记得上次来时那扰了他赏月的少年似乎也是这声音,原来便是这书呆的学生? 萧然慢慢站起,抖索着走到门边,白晔看见他深深吸了口气才敢将门打开。 才开门,张廷就扑了进来,跌在萧然身上。“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你……你……”萧然张口就想问他那酒的事情,但一时不知该怎么询问。 万一,若是张廷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那他问了岂不是错怪于他? 白晔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其实就是出来看热闹,他太想看看会给书呆下药的会是怎样的人了——而且这人居然还是书呆学生?书呆怎么会教出能干这种事情的学生?斜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瞧着院子那边两人的相对无语,白晔挑眉,还需要有人给点提点? 张廷看见了白晔,先是被这带着邪气和妖性的男人魅惑得一怔,立刻又想起来,若是昨晚这人就在了,那他和先生…… “先生,这位是?你和他……” “我是他连襟。”白晔走到两人身边,先扶着萧然的胳膊不着痕迹得将他带离张廷的身边。“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你先生人有些不适,还是先进屋里谈吧。” 萧然感激得望了一眼白晔,他替他隐瞒了昨晚的事情。心里一定,人也放松了许多,他没动,看向张廷。“翰文,昨晚你给我的酒,哪儿来的?” 话音未落,张廷扑嗵就给萧然跪下了。“先生,先生,翰文就是来给您赔罪的!” 萧然眼前一黑,说出的话都是抖的。“你……你是知道这酒里头有问题的?” “先生千万别激动,请听学生说。”张廷也心定了许多,虽然因为被家里人拖住无法赶来,但至少误喝了这酒的先生没有和别人怎么,也是大幸。天知道方才他看见学堂门前贴的假条时那脑子里头乱的……“酒是昨天学生的小舅过来时送给学生的,只说是学生年纪到了很多事情也该经历经历。学生拿酒的时候并不知晓,只是打开以后闻闻挺香的,记得先生喜欢喝这种黄酒,所以给您送了过来。学生知道这酒里头不对,还是今天早上我小舅过来打探情况时才发现的……先生,翰文该死!” 萧然瞪着他,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张廷是他的得意门生,在他心中也属忘年交。他很喜欢这个清俊有礼谦和的孩子,他也一直很信任张廷。 可是…… 白晔心里头冷笑,加了料的酒你舅舅会这么随便塞给你?脸色倒是一副了解的样子。“唉,那酒闻着的确是香。” 萧然想了想,也是,昨天自己打开酒的时候就发现那封泥是已经开了的,而且自己会饮了那么多,还不是给这酒香诱惑的? 清醒时候的萧然,是绝对不愿意承认心里那些曲曲弯弯的。他想念故去的琼花,怕他担心,所以要自己活得开心,又怎么会愿意去承认心里的寂寞。 于是点点头。“好了,起来吧,我没事,只是,呃……”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如果昨晚白晔没有来,那独自一人的他会怎么解决?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连编个谎言他都不会啊。 “一个人解决没有个节制,太累了。我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床上可是一片狼籍。”白晔笑着接口道,正色万分,一点也没在意萧然和张廷两人因他这低俗的话羞得那个脸红样。 萧然羞得头低着,在张廷眼中便是一副给人看见的害羞样,于是心更定了。“唉,先生,翰文真是太……翰文今天留下来照顾您,可好?”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吧,我睡一会就好。”萧然摇摇头拒绝。房里头床上可真正是一片狼籍,又是红色又是白浊的,能见人吗? 张廷也没有再坚持,他这会过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下萧然是否有事,如今心定了也心安了。临别前不忘给白晔行了个礼。“如此,先生多麻烦公子照顾了。” “应该的。”白晔随便拱拳当了回礼,笑得满足。 他从昨晚开始就把人照顾好了,不是么? 之后的几个月,白晔不怎么过来。萧然也不觉得奇怪,白晔这人本就是如此,会突然出现,打扰一阵,然后离开。 来得冒昧,也走得突然。 不过这一次萧然也在心底暗自庆幸,或许白晔没有常出现在他眼前更好。那晚……太清晰了,所有的碰触,热度,自己的无力反抗和情难自禁。 清晰得每每回忆起来,都会好像又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在自己耳畔,听见自己压抑的低泣。 清晰得让萧然会脸红腿软。 所以见不到那人,才是最好的。 不过白晔也不可能永远不出现,他偶尔也会出现一次,只是不留下过夜,只吃一顿饭就走。 交流不多,少少几句话,好像日子也就会这样继续过下去了。 张廷来的次数也是明显少了许多,萧然想,总会有尴尬的吧,少见也好,自己也不会再去多虑。 张廷一次来的时候曾说,明年的省试他不准备参加,毕竟准备不足。这一次及第也不过是个侥幸,他不可能一直凭着这么一份侥幸。 所以他说,他要好好温习,等着后年省试,然后直接参加那一年的秋试。 那孩子也是自信自己那时也一定会及第么。 冬至,正好在建康城附近的白晔去了何家过节。 他和何如惠成亲将近五年,但何如惠泰半的日子还是在何家。 他这人,四处流荡惯了,只因当年要娶如惠的缘故在建康城置了业。不过想着自己不会常住,也就随便购的房产,不大的房子,简单的一个老仆妇和一个下人。 这样简朴自然是入不了从来养尊处优的何如惠的眼里,所以一年里头泰半的时间,她倒还是住在建康城的何家。 何家也是欢迎这个女儿的,这样一来每次白晔回到建康城,便是要住在何家,住在何家,他们便有更多“联络感情”的机会。 白晔和何如惠,也是指腹为婚,其中一方也依然是琼花她娘。 白晔的娘韩氏是个镖师的女儿,未嫁前跟着镖队行走江湖飒爽惯了,这习性直至嫁了人怀了白晔也依然没什么改变。挺着个肚子进香还愿途中碰见同样挺了个肚子也来进香的琼花她娘被地痞欺负,于是仗义了一回,于是认识了,再于是琼花她娘感恩于韩氏的相救,便拉着韩氏指腹为婚。 他娘临死前看着已经长得老高一表人才却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好人的白晔一阵叹气,想着她若是走了以后这混世魔王可要怎么办才好?想起了媳妇也终于想起来当年的指腹为婚。韩氏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她瞧当年那女子柔弱的样子也知道那女子若是有个女儿必定不会娇纵到哪儿去,于是就在咽气前让白晔去何家提亲。 白晔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是个孝子。何况还是自己娘亲临死前的要求,他敢不从? 和萧然一般拿着玉佩到了何府,不过两人的境遇却是完全不同。何家开了正门迎他入内,首席的位子请他坐下,何家夫妇笑得巴结,让最妖娆的婢女奉上新春的龙井。 白晔拿出那块玉佩,将韩氏告诉他的都转述一回。何老爷和何夫人笑得歉然又得意。 是曾听说过这么回事,可惜林氏回来以后便小产了,那孩子没有留住——何老爷道。 不过我们何府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芳龄十五,也算是娇俏可人品性温良——何夫人紧跟着道。 白晔倒是无可无不可,对他而言娶谁都没差别,只是要领回去给娘坟上烧个纸让她安心往生罢了。 于是随意点头,于是随着何府急吼吼得订了日子成了亲,事情就这样了。 他对何如惠,也就这样了。 一年本就碰不到几面,不管是对何如惠还是何家都没什么感情。但如果经过了建康城而过门不入……其实很对不起自己。何府虽然吵了一点,但看那些人表演却是十分之有趣。 于是这个冬至他也过得算是愉悦。 何如惠按着良心说,那是相当美丽的一个女人。虽然娇纵了一点,但实用。 白晔想,如果何如惠不是个美女,那么当年就算是尊了母命,也会带有些不甘愿的吧? 和何如惠在床上闹腾到半夜,何如惠终于昏睡过去,白晔还了无睡意于是起了床走到院子里。 夜凉如水,可白晔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凉亭内。 白晔今天晚上吃了几个冬至团,不过味道不怎么好。 他想起某一年也是冬至前后他去的萧然家,萧然给他做的冬至团。 不知道今年那书呆是怎么过的节,不知道那书呆是不是也有做那么好吃的冬至团。 第7章 冬至之后的第四天,白晔造访了萧然家,萧然没有让他失望,果然请他吃了冬至团。 萧然也是有耐心的人,一个男人家的,会调了糯米粉,合了用猪肉、白菜、萝卜丝做成的馅。 他是希望即使只有自己一人,也会好好活着吧。 对白晔来说,日子平淡又无趣,而且时间一长,他又开始想念在萧然家时的好吃好睡。 萧然对白晔的到来总是带了些许高兴。或许他本身并不知,可是对于一个寂寞惯了的人来说,有一个人陪着总是会让人心软的。 所以每次白晔来,萧然总是会费心为他准备一些小菜。 这一天萧然特意为他烧了一锅清炖狮子头。 将猪肉剁成石榴米状,河虾和冬笋都剁成肉泥,放在一个海碗里,加盐加点糖吊鲜味,再加一点料酒去腥,加几勺淀粉后搅拌匀。 本来还该切一点青葱,不过白晔是不吃葱的也就算了。 将青菜洗净放水里灼一下捞出,一片片平铺在沙锅内,倒入熬了半天的肉骨头汤,起火烧开。 方才的肉捏手里挤成一个个圆润的肉丸,小心得放上青菜叶上,合上盖子。 这菜需要用微火炖整一个时辰,不过炖出来的狮子头肥而不腻,肉质鲜嫩,也算对得起萧然耗费的心力。 白晔果然吃得很开心,不过加上前期的准备和用饭,等白晔终于放下筷子时,屋外早已漆黑如墨。 萧然给白晔沏了茶让他去去肉的油腻,想了想,道:“白兄,今晚要不就在我这儿过夜了吧?” 白晔这会吃得很满足,听见萧然这话便点了点头。对他而言能在这儿过夜才是最好的,只是之前都怕萧然和他同床会尴尬而已。 两人再聊了几句,白晔打了个哈欠。 萧然给两人烧了水,让白晔先擦了身子,然后是自己。等他进了内室,白晔老早就在床上占据了外侧的半张床。 萧然倒是犹豫了,开始考虑要不要在躺椅上打发一晚。不过若是如此,是太刻意了一些,上次还是白晔好心帮了自己,若是让白晔误会就是大大得不好…… 于是萧然呆呆站立在躺椅和床的中间,左右徘徊。 “萧然,还不过来睡?”白晔是个很没耐心的人,等了半天还是只听见这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那碍眼的油灯也不灭,火气便开始冒啊冒。 给白晔喝了一声的萧然立刻吹灭油灯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床,小心得越过白晔窝到床的内侧。 略略调整了一下,萧然翻身朝内闭上眼。 白晔也是满足得拉了拉被子开始睡觉,没一会萧然就听见白晔的呼吸减慢。 可是萧然睡不着,辗转反侧,第一次觉得躺在他身边的白晔如此扰乱他的心神。 他睁大着眼睛瞪床顶,在心里不停默背孔子曰孟子曰…… 但没用,从白晔身上传来的热度一直让他回忆起那个晚上,回忆起那些自己陌生的快乐。 白晔突然翻了个身,和他一般侧面朝着床内。白晔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脖颈间,炙热得,熟悉得…… 萧然心里一颤,觉得自己口有点干心跳有点加速脸颊有点热。 他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突起的情潮无法冷静呼吸更急躁了几分。 他将腿夹得更紧一些,假装没发现那边起的反应。他不明白,自己独身这么久,从来没有如此不自禁过,怎么今天却轻易就…… 情动,不能自制,青涩的萧然不知该怎么应付,只能让自己蜷缩得像一只虾米。 呼吸渐渐急促,燥热,不知所措,突然背后伸来一只手,伸进他裤内挤进两腿间。 “你!”萧然惊慌,更多的是自己窘境被人发现的难堪。 白晔语调慵懒,还带了一丝笑意。“怎么,怕被我发现?” 萧然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保持沉默,只是羞得将头埋得更低。 白晔笑了,低沉的笑声颤动着萧然的心,而他的动作更是让萧然几乎跳起——他!他的手居然上下动了起来! 白晔压住想要起身的萧然,手下不停,凑近了唇贴在他发热的耳畔,轻喃:“别紧张,我可以帮你。” 白晔现在心情也不错,他同样没有忘记那荒唐的一夜,他记得萧然在怀中的感觉,也记得他喘息尖叫哭泣时的样子。 他方才也没入睡,萧然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耳朵,他听见萧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听见他和床单摩擦的声响,甚至他还听见了萧然自己或许都没发现的溢出唇的不耐轻哼。 勾得他心痒,勾得他也心动,于是找了个借口靠了上前。 萧然羞得不知所措,不适,却挣不开白晔制住他的手,而随着白晔手的动作,自己愈发无力,又羞又窘得眼眶都开始泛红。 “白晔……别这样……” “嘘,别害怕……没你想得这么多,我们在外面经常会有互相帮忙解决的时候。”白晔口中说得大义凛然,手中的动作却愈发灵活,萧然连理解的时间都没,只能不由自主被白晔带入陌生的世界。 待得终于解放,萧然的呼吸依然急促,脸已经红得埋入自己臂间不愿抬起。他身后,白晔搓着指间的唇扬起笑得狡黠。 他抽回手,随意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再抓着萧然让他转身和自己面对面。“萧然,也该你帮我了。” 什么?萧然怔怔抬头,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残泪。 这呆子此刻的模样,倒是魅惑至极——白晔也给弄得心中一荡,低了头拉了萧然的手。 “不……不要……”萧然神智明显还没醒觉,他只觉得这么做不对,却反应不过来。让白晔抓着手被动得往下探去,直到碰触到那灼热才被惊醒,吓得直往后缩。“白晔,别……” “萧然,你可不能这样哦……”白晔不理会他的挣扎,拖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我都帮你解决了,你也该帮我才对。” 两人相距得如此贴近,近得彼此的呼吸都在纠缠。白晔眼中便是萧然窘迫通红的脸,可是不敢抬头的萧然看不见白晔眼中的笑意。 白晔按着萧然的手,逼着他随自己而动,床幔内只听两人的喘息渐渐粗重,突然白晔停了动作,笑得得意声音暗哑。“萧然,原来你这么敏感?” 原来两人贴得太近,方才的动作不仅抚慰了白晔,也同样摩擦着萧然的。 他再带着萧然的手在自己的上动了两下,然后放开萧然的手,自己重新握住书呆。 其实萧然……已经傻了,只知道随着白晔的动作机械得跟随,方才白晔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也完全没有听见,直到白晔的手再次握住他的。 还没觉悟自己应该要反抗,白晔的一只手绕过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中压得更密实,互相为对方安抚着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白晔的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他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白晔有些惊讶于两人身体的契合,不过惊讶归惊讶,该做的该动的他一点没拉下。 直至最后泻出,身心疲惫的萧然依然就着刚才在白晔怀中的姿势沈沈睡去。白晔精神是正好,他抱着萧然,将沾了萧然精液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伸了舌头舔了了一下。 呵,其实这书呆真的不错。 第二天清晨,萧然再次在一片黏糊感中醒来。 白晔依然抱着他,这会不仅两条腿紧紧缠着,双手都在他的腰际,亲昵得像情人。 萧然睁着眼,眼中一片迷茫。 若说第一次是意外,那么昨晚,他们做了什么? 他抽出还压在白晔身上的手,坐起,瞪着床柱在心里唾弃着自己。 一边,白晔也醒了,方才怀中的萧然脱出他的臂弯他便察觉,现在眯眼瞧着这书呆呆呆发愣的样子,心底不知觉得软了三分。这人,真的是太青涩了。“别想太多,昨天就和你说过,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很平常。” 萧然慢慢看向他,目光是直直得,无神又带了三分的哀伤。他不能原谅的不是白晔,是自己。若自己没有跟着沉迷,怎么会、怎么会! 白晔笑了,也坐起,一手勾着他肩膀往自己怀中带。“萧然,真的,我们经常到处跑的,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窑子之类可以放松的地方,有时候荒郊野岭的只能互相帮忙解决。这种事情没你想得这么严重。” 白晔觉得自己没有骗萧然,的确会有这种时候发生,不过一般都是别人帮他解决而已,不过他想对着萧然不用说得这么具体。 萧然偏头,蹙眉,眼里是困惑,在白晔的眼中就是傻气。他像是很认真得思考了一番,才轻轻点头。“若是如此……以后也别这样,总是觉得不好。” 白晔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赶了萧然下床去给他准备早点。 昨晚萧然也得到了快乐,而且萧然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无法拒绝别人。白晔不觉得下一次,萧然会对他说“不”——就算说了,又能怎样? 白晔在萧然家过夜的时间又开始频繁。 发生那种事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刚开始白晔很克制,都是等萧然先有反应这才“帮忙”。不过萧然毕竟是个清心寡欲的书生,冲动到需要白晔帮忙的次数实在不多,反之萧然会帮忙白晔解决的时间自然会更少。 白晔当然不喜欢这样的情况,于是小小的把戏开始出招,比如睡在一起的时候故意蹭得紧一点,比如知道萧然的耳朵是敏感地方故意对着吹吹气,等等。 次数渐渐变多,萧然也不再像刚开始时候那般排斥,慢慢得不再需要白晔的带领他也会主动去帮白晔解决。只是每一次第二天早晨,萧然的面色都会有些苍白。 萧然不想去确认白晔说的是不是真的,在他的认知里,这是违逆了伦理的事情。可是,随着次数的变多,他开始沉溺于此。他甚至偶尔会觉得白晔的那些不要在意的话是层遮羞布,只有这样,他才敢放纵自己去享受这样的快乐。可是他永远不敢深思。 一想到他和白晔这样的行为若真是不对的,那……便是恶心的,便是大逆不道的。 可是,他已经离不开。白晔给他的除了快乐,还有温暖。他已经开始习惯在白晔的怀里睡去,他开始习惯白晔身上的热度。 若是白晔不在的日子,他会无法入睡,一个人,再厚实的被子带不来属于人的温暖。 他也曾偷偷试着用自己的手,虽然最后也能发泄出来,但,不对,没有白晔手心的灼热,也没有那种让他无力的晕眩。 某一天的晚上,当两人拥抱着互相解决时,萧然突然冲动得抬头吻上白晔的下颚。 白晔的眼中有惊讶,再然后……萧然被白晔吻住,压在了身下。 在清醒状态下后处被指尖探入,那种不适让萧然挣扎。“别,白晔,你在做什么……” 他知道白晔在做什么,那一个晚上,白晔做过同样的事情。可是,如果白晔今天再对他做了一样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让他自欺欺人。 这是不对的,不能!不能! 或许是他反抗得激烈,白晔终于抽回手,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粗重得喘息。“萧然,萧然,下次若是你在这么招惹我,我绝对不放过你!” 这一个晚上,白晔抓着萧然的手,帮他自己和帮萧然做了一次又一次。他凶狠得吻着萧然,口腔、脖颈、耳、锁骨、胸口…… 萧然任白晔在他身上肆虐,他的一只手受着白晔的控制,另一只手一直紧紧得攀在白晔的肩膀上。 第二天萧然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白晔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他的身上还留有白晔印下的痕迹。 清泪从眼角滑落。 他喜欢白晔。 喜欢他带来的温暖,喜欢他们在一起时让他心酸的亲密,喜欢他的吻,喜欢他的手,喜欢他的怀抱,喜欢他对自己的那些开解…… 这不该,萧然知道,可是他控制不住对白晔的想念,控制不了记起白晔时心头的甜蜜,控制不了记起他时自己的会加速的心跳。 这不该,可无可奈何。 于是,萧然有了秘密。 不能让人知晓的肮脏的秘密。 第8章 萧然站在桥头远眺尽处的高楼和夕阳。 比起旭日东升,萧然似乎更喜欢这种平常人眼中带了暮色的落日。 因为落日的余辉下,是他第一次看见琼花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会爱琼花一生一世,甚至来世也会在一起。 可是琼花才过世两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居然是一个和他相同性别的自己的连襟。 萧然想,自己是不敢去看水中自己倒影的吧,污浊不堪的恶心。 他轻叹,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字画准备走下桥,这时几个年轻的男子嘻哈笑闹着和他擦身而过,其中一个不慎撞到萧然的手臂,将他怀中的字画全都翻在了地上。 “呀,真是抱歉抱歉,我来帮你捡!”萧然听见那男孩的声音很悦耳,脆脆得,每个字尾都带了些上扬,像是不经意的诱惑,抬头看去,是个和声音相符的漂亮男孩。衣着来看也是富贵,脸上敷了白粉,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唇上弯弯,上头点了胭脂,诱人得像邀人品尝。男孩在萧然面前这么一站,生生将旁边几个大姑娘都给比了下去。 萧然忙垂下头,一边接过男孩和他的同伴递过来的字画,边轻声道谢着。 这漂亮男孩的身上隐隐还有一股暗香,带了几分甜腻,萧然疑惑,怎么男人的身上还会有这种……怎么闻都不怎么正经的味道? 最后一副卷轴就在萧然的脚下,萧然刚弯腰去捡拾,一双嫩白的手也伸了过来,盖在了他的手上。 陌生的甜香袭来,萧然猛然一惊,下意识得就甩开。 “呀……”原来是那男孩,许是萧然的动作大了一些,不仅让他有些吓到,手背处还让萧然甩到了一下,泛起了红。 “对、对不起,我……”萧然也被自己的反应给吓到,红了脸忙弯腰赔不是。 “嘻嘻,公子也别客气了,是灿星先冲撞了公子。”灿星见萧然这么轻易就红了脸,用那被碰红了的手掩唇吃吃笑了起来,一笑更显得那双眼灿亮如星。“这些字是公子写的么?” 他是指方才落在地上展开的一副字。 萧然点了点头,还未敢抬眼。 “公子一手好字呢,这几幅字画能卖给灿星么?” 啥?萧然怔怔抬头,正对上灿星含笑的双眸,眼中隐隐还有水汽,像三月碧波荡漾的湖水。萧然脸一红,忙又垂了头。“如果小公子要,送几幅给你就是。” “这怎么好意思,何况有价值的东西,才更招人稀罕。”灿星年纪小小,倒也有自己的见解。他一说这话,身后的几个同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孩也一起起着哄,灿星这里已经掏出了钱袋,萧然也是不好意思真收钱的,这些不过是独自无聊时候的消遣之作,要是拿了钱倒有些欺骗的感觉。 “先生,你们在做什么?”正推来还去时突然张廷的声音出现,只见他脸色难看得冲到几人中间。“怎么,有什么事情?” 灿星见张廷,嘟了嘟嘴。“我和公子正在商议这些字画的价格,这位小公子是在防备什么?” “先生的字画从不出售。”张廷拉了萧然到身后,大声道:“如果你们想要买字画,去集市选购就是,多的是愿意高价出售的主儿,何必拉着我先生在这儿缠绕。” 灿星见张廷一脸的凶样,也沉了脸。“我喜欢这位公子的字画是我的事情,你又是他什么人,要你这么给他出头?公子这么大一个人了,你还怕人给我吃了不成?”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你们得意楼的,还真难说!”张廷冷哼,眼中鄙夷之色尽现。 萧然听见得意楼,也是一讶。 得意楼他是知道的,梧州城最大的销金窟,男人最喜欢的温柔乡。那里有全国各地过来的美酒、佳肴,也有各式珍奇稀罕的宝贝,但最让人称道的是得意楼里头的美人。 有小倌,也有妓女,有只卖艺的,也有什么都愿意出卖的。 萧然方才只觉得这几个孩子漂亮诱人得带了些刻意,三分的不正经,却不知灿星他们正是得意楼的人。 耳边听得灿星的冷笑。“张家小公子也是出门不认人的主儿呢,买药的时候怎么不见小公子这么清高?” 药?什么药? 萧然没有深思,只觉得他们在桥上这么争执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拉了张廷对灿星微微一笑。“这位小公子误会了,翰文是我学生,估计刚才是以为我和你起了争执这才冲动了一些,还请小公子见谅。子文的画如果你喜欢,那拿一副过去就是。如果小公子非要给钱,那就随便给个几文钱吧。” 灿星闻言,瞪了张廷一眼,这才重新对着萧然笑道:“公子的好脾气怎么会有张家小公子这样的学生。好啦,我听公子你的吧,十五文钱一张,公子莫再要推托。” 他动作迅速得抽了两幅,从钱袋里摸了三十文钱出来塞给萧然,萧然无奈,只得带了歉意收下。 灿星心情像是不错,临走前还不忘对萧然带了些诱惑得一笑。“公子,以后有机会来得意楼哦,灿星一定好好招待公子!” 等那几人一走远,张廷便忍耐不住得沉声道:“先生,得意楼的那种人,先生别走得太近,终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值得交往的。” 萧然虚应了几声。得意楼和他萧然是两个世界的,若不是今天这叫灿星的男孩撞着了自己,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又怎么还会有亲近一说? 他很想开口询问张廷,方才灿星说的那个药是什么。灿星一说,他就下意识得会想起那一晚,酒中的东西。 可是最后终究没有问出口。 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吧,萧然摇摇头。 转眼,春节。 除夕夜白晔在何家过的,他媳妇何如惠没有意外得从他上次去直到现在,都没离开过。 当天晚上何如惠照常求欢,白晔推开了软在他身上的女人,神色一如既往得冷淡。 “我赶了几天的路了,没兴致。” 何如惠咬了咬饱满的下唇,自己上了床。 白晔的确赶了几天的路,但都在他那辆精致的马车内,真要说累,也是不眠不休的车夫累。 不过何如惠对白晔其实是不了解的——他们何家除了知晓他是玄天门的二少爷、知晓他在江湖上有一番名声之外,又知晓些什么呢? 或许他们对于自己的喜好知晓得还未那书呆多。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何家想要的只是一个显赫的能让他们有脸的女婿罢了,自己的要求更简单,不过是何家的小姐,能让自己娘瞑目便是。 他从不想要和这家人牵扯过多,甚至一直无视他们希望何如惠尽早生下他子嗣的明示暗示。 他在何如惠身上的时间……或许现在算来,还没有在书呆身上的多。 想起书呆,想起那天晚上他的吻,吻在自己下颚,软软的唇,那书呆当时还在颤抖。 不知是情动,还是心动。 第二天白烨就离开了何家回到玄天门。 马车停在后门,他直接从后院穿回自己的院子,才刚换了衣服就有下人来传话。“二少爷,大爷请您过去,他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你下去吧。”隔了一会,才听见白烨的回答。 下人拉上木门转身就跑,他发誓刚才没有错看二少爷脸上的僵硬,果然一直传言大爷和二少爷私下不和这事是真的,他要赶快去告诉别人! 白烨走到高楼前,守在门口的两护卫对他微微鞠躬。“二少爷,大爷和几个分堂的管事正在里面。” 言下之意,是二少爷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白烨冷哼,他们以为他高兴过来? 刚想转身就走,门内有醇厚的男声响起。“二弟来了吗?进来吧。” 一个护卫闻言立刻推开半扇门。“二少爷,请。” 白烨径自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就见里头巨大的书桌后一青衣男子坐着,容貌清俊,但神色严肃,怎么看都是不好亲近的感觉。书桌一边站立了几个年岁不等的男子,见到白烨,那几个人都朝着他欠身行礼。 “二少爷回来了。” 白烨没有理会他们,也不去看那青衣男子,直接找了张椅子坐下。 青衣男子也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对几个站立的管事又吩咐了几句便让他们都退下,还让门口的护卫也远离。 听见周围除了两人不再有第三人的气息,青衣男子立刻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冲到白烨身前伸手就想抱住白烨,可惜白烨像是知晓他的想法,人一闪,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 “二弟,你这么多时候没回来,快让大哥看看你啊……”青衣男子便是白烨的大哥,玄天门的现任门主,白正卿。不过这会早不见方才的冷静大气,围着白烨眼带委屈。“你看你又黑了,还瘦了,讨喜没有照顾好你吗?我就说一个下人怎么够,二弟我……” “别废话,三张急令的催我回来,有什么事情。”白烨一脚顶住白正清往他抱来的身子,无视那还在不断扭动想要接近自己的变形怪脸,自顾自冷言问着。 “过年了啊,我都一年没看见你了,能不担心你吗?你让人传回来的又总只是那么寥寥几句话,你不知道哥哥我有多想念你……” 白家这一代只有他和白烨两人,他比白烨大了六岁,是看着白烨从个哇哇啼哭的有着肥嘟嘟小脸戳一下还会流口水的小娃娃,长大成如今这个冷言少语性格孤傲的绝世高手。 用白正卿的话来说就是,不管怎样二弟在我眼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弟弟。 所以不管这个弟弟如何冷酷如何不懂他的用心如何不愿给他一个笑脸……他都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啊! 一想到这儿,白正卿瞧着近在咫尺却怎么也不愿让自己更接近一点的亲爱的弟弟,越发伤心。 “三张加急令居然只是要我回来过年?”白晔一个冷眼砸过去,敲得白大哥心肝乱颤。“最近事情多,请你以后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过年还是小事?都有什么大事啊?”白大哥委屈得都快愤怒了。“不就是哪个帮派死了几个人哪里又吵起来了嘛,他们要闹腾是他们的事情,怎么可以影响你回家过年!” “黑龙堡快镇不住北边了,火风寨为了一张什么藏宝图快被灭门。”白晔报出两最近要解决的大事。 “黑龙堡快死了就换神风帮,北边不缺能坐镇的帮派;火风寨被灭是因为藏宝图,毁了图就一了百了。”白大哥答得飞快,连皱眉思考一下的时间都不施舍。 “唐家的三姑娘许配给的是清风公子,但和沙河帮的小公子私奔跑了,现在唐家太爷震怒,要抓了两小的家法伺候。”白晔一掌推开伺机想要贴近的白正卿,两人瞬间对了十几掌,掌影翩翩,如两只翻飞的玉蝶。 “怎么会想着让你去抓人,老头不怕他剩下的孙女也都被你拐走?私奔个什么,就说是我给那两小孩主的婚,让他们两家有问题都来找我!”论天赋,白正卿是远远不及白晔的,能至今挂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也不过是某人没来和他争抢。十几掌后被白晔没有内力得拍在胸口,脸色难看得闷哼一声,放弃缠斗索性再浑身使劲伸长了双手想要抱抱亲爱的弟弟。 别看玄天门外表光鲜,一个天下第一门派一个天下第一两金子招牌灿烂得能花人眼,其实每天管的也就是这么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江湖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总不脱七情六欲,和平常人家里天天的吵闹能有多大区别?屁大的事情一旦沾染“江湖”二字,却又好像玄天门怎么都不能不为他们做主。 正争斗时,门扉被人轻叩。“大爷,老夫人请二少爷过去。” 打斗中的两人同时停下,脸色都有些冷硬。 “二弟才刚过来,你和娘说声,晚饭前我会让二弟过去请安。”白正卿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对着门口的小丫头冷道。此刻他又是玄天门的门主,方才的笑闹仿佛那其中一人不是他一般。 那小丫头却没被他的不耐吓到,行了一礼后自顾自探头往内对白晔道:“二少爷,老夫人请您。” 白晔甩了甩衣袖,面无表情站起。“好,那就走吧。” 一路无话,那没给白晔什么好脸色的丫头快步在前头走着,白晔慢条斯理却不见落后。又是绕了几个回廊几个院子,才到了个偏僻的幽静别院。 小丫头走到正中的小楼门前,轻敲了两下。“老夫人,二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然后回头对白晔冷哼一声。“二少爷,老夫人正在礼佛,您可别打扰太久。” 白晔微低头,静静凝视这丫头,瞧得小丫头渐渐红了脸,正支吾着想再开口缓和一下方才的不敬,突然就见白晔一拍木门,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推开到极致再反弹回来,撞在门框上又是一声巨响。 白晔对那青了脸的小丫头微微一扬唇,不屑又冷酷。“作为丫头,记得,别在主子面前多话。” “外头在吵什么呢?二子,进来。” 第9章 走进素白整洁的房内,白烨直接往左走,推门,进入内室。 这是一间小小的佛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供奉在上,案几上香烛青烟素果,身着玄衣的白老夫人背对着白烨跪在蒲团上,白烨静静站着。 老夫人终于停了诵经,站起身面对白烨。 “二子,终于回来了?” 端庄肃穆的面容,配上冷静沉稳的眼,这是白家的老夫人,卢氏。 白家上一任家主一生只有两个女人,二夫人是白烨的娘,正室便是白正卿的娘,如今的白老夫人。 玄天门是代表着江湖第一的地方,据说武功天下第一的白正卿是玄天门的门主。可是很多人都猜测,真正玄天门的当家不是白正卿,更不会是白晔,而是卢氏。 卢氏出生卢家。 卢家不是江湖出生,但卢家的人每一代都至少能在朝中谋个二品以上的官。在卢氏这一代,天朝的大公主下嫁于卢氏的大哥。 卢氏和白家上一任家主据说也是指腹为婚,原因不知。婚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虽不说浓情蜜意,但也不曾听闻白家老门主有过外宿或狎妓。 婚后一年,白家大公子白正卿呱呱落地。 第七年的年初,突然白家老门主又娶了一妻。当年去观礼的回来都说,那正室端坐堂上,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瞧便不是好户头,白净懦弱的白家门主和体格较小的新妇啊,今后,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那一年年末,白家次子白烨出生。 白正卿十六岁时,白家老门主去了,白正卿承下玄天门门主之位。人人都说,如此雏子,怎堪如此大任?天下第一只怕不就就要拱手让人吧! 第一次有人上门挑衅时,卢氏发话,大门洞开,由着那些人闯到正厅。 正厅里,卢氏端坐正位,身后站着白正卿,堂下立了个十来岁的唇红齿白的冷面俏娃娃。 “我儿杀性太重,怕误伤几位。正好二子在,还请几位前辈指教指教这孩子。”卢氏不请茶,淡然道。 一共去了四人,三人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魔头,还有一人是年少气盛的少年侠客。 少年侠客二十五招时已经被拍飞跌出堂外;四十招后,三个魔头倒在地上,都是颈间干净利落一条血痕。 “给你两条路,第一,跟着那几个丑八怪一起去死,第二,从此是我玄天门的人。”十岁出头的娃娃白烨踱至门口对着少年道,他嫩白的脸上沾了几滴血,漆黑如星的双眼沉得见不着情绪。 少年侠客腿一软,跪了下来。 从此白烨多了个车夫。 那一年,前后不下十批想来一举成名的,卢氏都是由白烨出手。 于是江湖人人背后都说,卢氏的心狠手辣果然容不得妾室的孩子,这一招端得是险恶,分明是想借着外人的手除去这孽子吧!还假其名曰守护玄天门! 最后,据说是天天被抓来打架的白烨先觉得无趣,找了个黄道吉日独自下了山,年仅十二岁的孩子一人单挑了数十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据说当年白烨跑到人家面前是这么说的。“若是我输,生死由你;若是你输,你就从此拜在玄天门脚下——还有你要准备辆马车,送我到XX地方去。” 于是一个个比武输了的背后还要抹一把眼泪,这多乖巧的孩子啊,看给家里的母老虎逼的,年纪轻轻就要出来自己闯荡天下。 再于是一个个拿了藤条去后院教训自己不成材的儿子——当然,这都是外话。 再后来,白烨他娘也去了,虽说是风光下葬,但人背后都不免嘀咕几声,莫不是给大的逼死的? 白烨他娘走的时候,白烨已经十五了,等他娘下葬之后白烨也正式开始四处流浪,这一些似乎都更证明了,白烨被卢氏还有白正卿排挤。 当然,每户大人家背后都会有点秘辛的,而秘辛也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 只见白烨突然退后一步,堪堪闪避过白老夫人伸来的双手。“大娘……你别和大哥学。” “二子啊,来让大娘看看瘦了没?”什么端庄肃穆什么冷静沉稳现在都不复见,卢氏皱着眉撇着嘴脸团成一朵漂亮的小菊花,只想抱抱自己眼中最乖巧听话懂事漂亮的二子。 事实的真相是,卢氏最宝贝的绝对不是白正卿,而是白烨。 卢氏和白老门主属于真正的父母之言,两人婚前从不认识,婚后也说不上有感情。白老门主是个严谨自律的人,也没有想过要纳妾之类。几年后白老门主在一个花灯会上结识了白烨的娘亲韩氏,一见钟情,回去后念念不忘,还是卢氏看不惯白老爷想要又不敢说的孬样,亲自上门去提的亲。 韩氏过门后的确很讨白老门主的欢心,两人是恩爱异常,卢氏也是觉得清闲,管教管教幼子诵诵经礼礼佛管管内务,偶尔还能找韩氏聊天。 虽说出生官宦之家,但卢氏和韩氏却一直相处愉快——其实说起来两人也没什么能冲突的地方,卢氏只要自己活得清闲就好,韩氏只关心自己相公。 白娘生产时遭遇难产,产后一直都在忙着恢复,白烨便由乳母领着,但一直都由卢氏在关心。 白正卿是看着白烨长大,但白晔是卢氏宠大的。 不仅白家的武功白晔学了个十成十,卢氏大伯家的兵器谱上排行第二的秋月也给她弄来送给白晔,更不说白晔手里还揣了三块她从嫂子那边抢来的可以随意调动三个州兵马的令牌。 第一次有人上门来挑衅时,白晔说让他试试剑法。 卢氏绝对不愿,白晔才练了白家的那套无影剑多久呢,怎么可以真和人动手?何况来人都是江湖成名的人物,又是来者不善带了恶意的,就算白晔天赋再高卢氏也不可能拿了宝贝的安危胡闹。 所以那天卢氏的脸色很差,那是给白晔气的;所以那天卢氏没有让人奉茶,那是暗示这几个王八蛋都给她快点滚出去。 只是没想到,这四个王八蛋最后一个都没滚,都留在了玄天门。只是三个是埋尸乱葬岗,一个俯首做了白晔的家仆。 “大娘,您精神不错,那二子就不打扰您参佛。”白晔退退退,直退到房门口伺机想要离开,才转身白老夫人用一点都不显老态的矫健身姿抱住了白烨的腰。 “二子啊,你这是在怪大娘吗?大娘当年也是没法啊……”卢氏收回了手退到一边,从袖里拉出条手绢开始抹眼角。 卢氏说的,便是为何明明白正卿和她都对白烨疼爱异常,但外人却全不知晓的缘由了。 卢家什么都好,就是排外,讲究的是正统血缘。白正卿是他们卢家长女独子,他们卢家愿意也可以为白正卿和玄天门出力,但白烨在卢家人眼里,不过是个杂种。不管韩式生前和卢氏交情多好,不管韩式才是白老门主的爱人,在世人眼中,韩式只是个妾室。 所以从来卢氏对白烨的好,都是在门里头。 一个江湖门派一般都会选择功夫最好的弟子或子孙做当家,白老门主过去后原来都是准备让白烨继承门主之位,虽然白烨年幼,但当时玄天门里已经没有人能做他的对手。 可是卢家不愿。来参加老门主葬礼后没有回去的卢家大哥就说了一句话。“正卿还年少,妹妹你好好扶植他。将来玄天门若是碰上事儿,卢家不会不闻不问。” 也就是说,如果将来白正卿是玄天门门主,他们卢家愿意出面周旋;若是其他人当家,他们卢家就当不知道。 虽说江湖和官家是两个世界,但,谁敢真的去惹有官家撑腰的? 卢氏思虑许久,决定由正卿继任。 她和白正卿一直觉得这事是愧对白烨的,毕竟白烨原来能做一个天下第一门派的当家,而现在只能驾着辆破车四处流浪。 所以他们想对白烨好,即使只能偷偷的,可是能够给白烨的,他们眼都不会眨。 白烨听了卢氏的话却淡淡笑了。“大娘,你若是当时决定让我做门主,我才真会恨你们。这件事情你们每次都会提起,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以后我不想再听你们这么说。” 卢氏抽了抽鼻子,当做没听见,由白烨搀扶着走到外室坐下。 白烨很怕他娘韩式,因为韩式的靠山是白老门主,而他爹正是唯一会对他严厉的人。 白烨很尊敬卢氏,但他尊敬不代表能接受卢氏人前端庄淑仪一派大家闺秀、人后却是又黏人又爱耍脾气的性子。 一个这样的也就算了,可白正卿比起卢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白烨不怎么喜欢回来。 “怎么,这次还是没带你媳妇回来?”卢氏接过白烨递来的热茶,啜饮了口后问道。 “嗯,她没有来这里的必要。”白烨面无表情得回答。 卢氏放下茶盏,又拿了小手绢开始擦眼角。“唉,若是你想定心,早点生个孩子吧;若是你真不喜欢,找个名目休了吧,妹妹会明白的。” 卢氏和白正卿都知道何如惠的存在。当年白晔突然书信回来告知他即将成亲,将事情的原委有简单说明,并告知在建康购房的事儿,让白正卿派两个机灵又不招眼的过去照看。 白正卿和卢氏不仅挑选了心腹的下人,两人还特意瞒了白晔去打探过何家和何如惠的究竟。 所以对于何家和何如惠是怎样的人,他们也是知道得清楚。 “当年你娶那媳妇,只是为了让妹妹瞑目,如今都过了三年,守丧也该过了。如果他们要什么补偿就随他们开口,玄天门不会付不起这点零钱。二子,大娘不想你亏待自己啊。”卢氏很为白晔觉得委屈。看看这模样,看看这家世,看看这武学修为看看这气度,她家宝贝就算再娶一个公主都配得上,她何如惠也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怎么配得上白晔?何况两人之间,还没有什么感情。 白晔仍是一派冷静,冷静得好似谈论对象不是他的媳妇。“别,还是留着好。我成亲过总比没成亲过要来得清净方便。”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随性的人,有个长辈认定的正室供在那边会少了许多要他负责的麻烦。 何况,因为何如惠这层关系,他有个最近很讨他欢喜的连襟。 白晔突然抚上自己的下颚。 也是奇怪,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人当日留下的触感居然还清晰如昨。 那软软的,带着温暖得,小心翼翼得…… 白晔一想起这个吻,唇角就会情不自禁得上扬。 “二子,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个人笑了起来?”卢氏自己伤感完了,一回头,却看见白晔有些诡异的笑容。 多久这孩子没有这么正常的笑过了?像个平常人一般带了些幸福的微笑,在白晔的俊脸上难得浮现出来,居然会给她陌生的感觉。 于是卢氏又开始天马行空,开始悲泣自己不该在白晔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放他下山独自闯荡江湖 ,开始悲泣那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照顾白晔,开始…… “大娘,您想得太多了。”白晔面无表情得听着卢氏“不小心”、“不自觉”说出的“心声”,半响半响忍不住出声打断。 “……是吗?” 白晔在玄天门呆了四天,第五天清晨,他整了行李,又重新坐上他的那辆小马车。 方向,梧州城。 他觉得自己该去给照顾了自己许久的书呆说声“新年好”,想看他带了惊喜又想强作平常的样子,想看他带了笑的眼。 第10章 白烨的马车从来不停在萧然的那个村子里,而是远远得停在梧州城外的官道上,或者有时候停在梧州城里。 白烨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规矩是什么时候订的了,只是觉得让萧然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四处飘零的江湖人也不错。若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那书呆必定不愿收留自己这个“贵客”的吧。 这书呆,初时骗他说,自己虽是玄天门的二公子,但家里一向不和睦,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江湖浪子而已。于是书呆便信了,从不曾有过怀疑。 何家知晓他的显赫,却不知他的喜好,书呆却正好相反,不过书呆和何家也早就断了联系,白烨从不担心自己的谎言会有被戳穿的一天。 白烨傍晚时分敲开萧然的柴门,看见门后萧然惊讶和眼中难掩的高兴,白烨觉得似乎这天也不是太冷,心里有一点暖乎乎的感觉。 不过天已经黑了,萧然无法出门去给白烨添菜,就用村里人送来的腊肉切了点炒了。又给白烨温了一小壶酒,过年时候孩子们带来的花生米拿热油一炒,正好给白烨下酒。 萧然自己吃得不多,酒也只是少少一杯,只是陪着白烨。 当年和琼花在油灯下一起吃饭,萧然觉得温馨;现在看着白烨闷头大吃的样子,萧然觉得有种满足和甜蜜。 “你笑什么呢?”白烨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萧然有点眼神迷蒙的笑容,笑得有点飘忽,不过绝对带着满足。 “没什么。”萧然摇摇头,轻轻笑着。他怎么能说,一个人过年那么冷清,听着门外村里的鞭炮声孩子的叫闹,房里只有一盏孤灯陪着自己。而现在白烨他在,一下子好像屋子里头的寒冷都给他驱散一般,想着他也算是陪自己过年,萧然就忍不住微笑。 喜欢一个人,或许只是因为他偶尔给过的一点温暖。 白烨摇摇头。“傻子。” 等白烨终于吃完后萧然开始烧水,一边收拾了桌子。白大爷吃饱了还没喝足,抱了剩下的酒坛子又爬上了屋顶。 萧然洗了碗,见水开了,先给白烨沏了茶,再拖了木桶到内室,倒水,加凉水,再拿了干净的巾帕搁在桶边。 “白烨,水给你备好了,你去洗吧,” 白烨瞄着脚下院子里站着的单薄人儿,心里浮出四个大字。 贤良淑德。 若书呆是女人,如此贴心,白烨想,自己或许真的会收了他吧。 白烨身边来去了多少人,除了玄天门的人外,萧然算是留得时间长的了。虽然他们之间有了些其他是才有的事情,不过如果萧然能一直如此,或许他们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不错。 白烨突然摇摇头,笑了,自己这都在想什么? 他跃身从屋顶上落至萧然面前,将手中的酒壶抛向萧然,萧然下意识得伸手接住,于是手上没空闲的他被白烨腰上一扯,跟着他进了屋子。 “帮我擦背。” “啊?” 萧然的脸通红,不知是被屋内蒸腾的水汽所熏,还是被利落脱去身上衣物展示自己健硕身材的白烨给羞的。 以前白烨夏天在井边冲澡时萧然也曾经见过白烨的裸身,但现在不同往昔,萧然心中对白烨已经有了心动,突然看见白烨灯下毫无遮掩的身子一股热流便直往脑门涌。 人不稳得晃了晃,忙把手里的酒壶往一边随手一搁就要往外走。“我、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 “跑什么啊,我身上什么是你没有的,还害臊个什么?”白烨扯着萧然,狠狠一瞪他。“反正这桶也不小,再吵就把你先扔进去,一起洗!” 萧然委委屈屈得撩高了袖子,等白大爷进了木桶舒服得长叹了声后,萧然浸湿了帕子,展开,手隔着帕子按上白烨的后背。 然后,萧然愣住了。 那些夜里,他曾攀着这人的肩膀臂弯到达顶峰,他闭着眼都知道白烨的臂弯和背的触感如何,可是在灯光下直接看见,直接用手碰触着,没有黑暗当遮掩,他,不知所措。 轻轻得抚上,带了水泽的肌肉透着蓬勃的生气,那人黑发如墨盘在头上,也有几丝没束进的沾了水贴在背上,勾勒出一抹暗色的诱惑。 他慌乱得将帕子往水里一扔人转身就往外走。“我……我去外面倒茶。” 腰上一紧,身后有人一扯,萧然被拖着跌撞着扯回木桶边。“你……” 他才回头,后脑被人扣住,唇被重重吻上。 然后有人将他拦腰抱起,丢进了木桶,摁在桶边。 刚开始的推拒渐渐成了拥抱,纠缠不休的口舌,越发凌乱的衣物,黑发散乱在水中浮沉。 白烨的吻灼热,他的身子滚烫,他的手抚摸过的地方像种了火苗。 萧然沉沦,当白烨扯开他的衣襟啃上他的锁骨时,他选择将头埋入白烨的肩窝。 “疼……轻点……”颤音如泣,诱惑得白烨直接撕开碍手的布衣,提起萧然的双腿缠上自己的腰。 他的灼热顶住萧然的入口,萧然一下子白了脸,忙着就要将白烨推开。 他……害怕,不管是身还是心。接纳一个男人,即使他喜欢这个男人,但要去接纳,并且是用那么一个地方,他不敢。 何况,何况……他喜欢白烨,无法说出口的喜欢,藏在自己心里默默得就好,可那样地被进入,就好像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他一览无遗,这秘密能被藏多久? 他只是想维持之前这样的日子就好,就够了。 他们毕竟是同性、是连襟,这样的行为若发生,是背德! 白烨在萧然耳边喘着气,他捞过被撕开的衣带示意性得绕上萧然的手腕,边咬着萧然的耳垂边沉声低语:“萧然,萧然,我可以用这绑了你再上你,不过……” 他吻着萧然的耳垂、脸颊,最后是他的唇,重重吮 吸。“萧然,我希望是你自己抱着我。抱着我……今天我不会放过你的,萧然,抱着我,我会给你最棒的……” 不,不该的…… 可是,萧然垂了眼,缓缓、缓缓得双手从水中抬起,轻轻地环住白烨的颈。 白烨笑得得意,甚至有一点点胜利的滋味,可惜萧然看不见。 白烨松开一只原本禁锢着萧然腿的手,改成轻抚,缓缓上移,握住萧然腿间已经开始抬头的昂扬。“呵,萧然,你其实很有感觉了,是吧?” 他这段时间频繁得和萧然有着身体的接触,萧然的身子已经比最初敏感了许多,而且他早就摸清了萧然身上几个容易动情的地方,现在要挑动萧然可谓是驾轻就熟。 萧然低垂着头不语,只是伸手解开白烨的束发,然后抱紧白烨,轻轻得吻了下白烨的唇。 他浑身发热,眼中含着泪,是生理的,更是心理上的,决定放纵不顾一切却又知晓廉耻的矛盾。 白烨不会去想这么多,他被萧然这种青涩的表现所刺激得再也按捺不住,吻着萧然一边往他后穴伸了根指头。 被硬探入的不适让萧然颦眉闷哼,本来搁在白烨肩上的手忍不住抓紧了白烨的肩膀,指尖在白烨的身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凹陷。白烨抱紧着萧然,不停啄吻他,吻着他皱起的眉,吻着他抿紧的唇。 “放松一点,不然一会儿会伤了你的。” 萧然深吸着气,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紧绷,可是哪有这么轻易,他尝试了半天白晔的手指也不过只前进了几寸。 白晔已然有些不耐烦,他盘腿在桶里坐下,将萧然搁置在自己腿上,一手仍在萧然的后穴里,一手挪到前方撸着萧然的欲根。 萧然对情事青涩懵懂,被白晔几个来回便渐渐失去神智,后头的也慢慢软化,白晔趁机又伸了一根手指进去,两根指头在穴口做着扩张。温热的水随着白晔手臂的动作产生的小小水流进出着萧然的后穴,那种涌入退出的感觉没有上次春药的麻醉,一切清晰得让萧然难以接受。 这时白晔将他微微提高了一些,然后,他将他吻住,唇舌细细得挑拨着萧然剩下的清醒,萧然缓缓闭上眼感受着这样的亲昵,突然白晔身下一挺,有火烫猛地进入萧然的身体,疼痛得萧然就要惊呼,却全被白晔吻入口中。 萧然觉得自己被撕裂了,身下有温热溢出的感觉,不知是方才进入体内的温水,还是如他感觉到的那般是那里已经裂开。来不及再多想,白晔不再给他冷静的机会。 夜,才刚开始。 白晔终于沈沈睡去,趴在床上的萧然还睁着眼。 他浑身都在疼,可也同时浑身都觉得不舒服。身体里除了方才的余韵,还满是充实感;身上是萧然不用看也知道会有的痕迹,白晔的热情是用牙的啃咬和肉体的力量来体现的。 萧然无法入睡,即使身体叫嚣着疲惫根本不想动弹,他还是撑着爬了起来。一坐起,湿润从内流出,萧然一想起这是什么,不由得涨红了脸。 他随手披了件外袍想要下床,才站起,一阵刺痛外加晕眩。萧然咬咬牙,扶着床柱站稳了,将床上被弄脏了的被子扯起丢在地上,从一边的箱子里找出一条干净的被褥重新给白晔盖上。 他很想连床单都一起更换了,但实在没有力气,而且白晔已经入睡。 桶里的水早已冰凉,萧然拧了帕子耐着寒边打着哆嗦边略微擦拭了一番,这才重新躺回去准备睡一会。 白晔被萧然的动静惊醒,眯眼将萧然拦腰一勾压在怀中。“别吵,睡了。” 萧然僵硬着身子,等到白晔的呼吸再次平稳缓慢,这才缓缓叹气。他小心地抬起一只手,悬在白晔脸孔几寸处,就着虚空描画着白晔精致邪魅的脸。从他秀致的眉,到微微上挑的凤眼,挺直的鼻梁,稍显无情的薄唇。 一遍又一遍。 白晔白晔,会与我做如此亲昵之事,或许你同我一般,心中也是有我的,是么? 萧然终于耐不疲乏,陷入沉睡。 第二天还是萧然先起的床,如同往常一般给白晔准备了早膳。虽然动作幅度不能大,虽然走路比较不便,虽然腰很疼后穴很难过,但萧然表现得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白晔起床后靠在床上看书呆跑来叫自己起床,书呆的颊边和耳朵都红了,双眼虽力持镇定但总不自觉得会移开。 “呆子,身体没有不舒服么?” 萧然的整个脸于是都红了,垂了眼摇头。“还好,还好。” 那人扯着萧然的衣袖将他拉近,揽下他的脖子轻轻吻着萧然的唇,笑着感受这书呆立刻变得僵硬。 书呆就是书呆,光天化日之下这种亲昵的行径怕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适应吧。 不不,如果慢慢来,细心调教,终有一天萧然也会应对自如吧? 可是白晔想,自己会耐心到那一天? 笑着摇头,放开怀中的木头人,白晔大爷起床开始新的一天。 也都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情,一切如同平常。 只是在看着白晔的时候,萧然的目光更柔和了,脸儿总会有些发热。 对萧然而言这样就够了,他们的关系总是见不得光的,即使心里有着彼此,也不过只能这样而已。 只能这样,这样也够了。 第11章 日子还是这么过着,白晔偶尔会来住,住在萧然这边的时候往往会求欢,萧然总是选择默许。 萧然因为爱白晔,所以选择付出,而白晔呢? 萧然总觉得,白晔对自己也是有情谊的。对萧然而言做这种事,总是亲密的才会发生,不然白晔为何总是会留宿在他这儿呢? 为了这一份小小的甜蜜,萧然选择了背德,他宁愿在白晔离开后抱着琼花的牌位忏悔,也不会摇头拒绝白晔。 有一晚萧然抱着白晔,突然就在他耳边问了,白晔,白晔,你心中是否有我? 白晔怔了一下,笑,你说呢? 便低头封了萧然的嘴不再让他开口。 萧然心中说,那便是有我的?便笑得越发甜蜜,紧紧抱着白晔不愿放手。 可是白晔看不见,他正埋首在萧然的颈间热吻。 在人前,两人也还这样子,平淡得甚至有时张廷过来拜访也瞧不出什么不对劲。 萧然还是温和的,白晔还是目中无人的。 去年因张廷中举引起的一场送子入学小高峰也渐渐淡去,毕竟对大多数村里人而言能认得自己名字便成,想成个书生也得看自己长得像不像。何况到了务农的时节,忙着下地都还来不及,哪儿来的时间去浪费。 于是下午给村里孩子们上课的时间暂时取消,萧然除了早上去梧州城开学堂,空暇的时间多了许多。 得意楼的灿星某一天特意去了萧然的学堂找他,说上次的几幅字挂在楼里得了不少好评,问萧然能否再绘些画儿,价钱之类好商量。 萧然心想自己没事,人家又特意亲自上门来,便应了。如此一来一去,和灿星越发熟悉了起来。 其实萧然蛮喜欢灿星的,灿星的性子直爽甚至带了些泼辣,任性又爱撒娇,缠着萧然时萧然总觉得自己多了个爱娇的弟弟。 不过萧然从来不踏入得意楼,他斯文书生,终究某些事情上还是介意的。不过灿星也未曾真正请他去过,自从初识那回调笑一般邀请过一次后,再没提过。 他们每次都是约定在城里的哪座酒楼雅室,萧然拿了字画给灿星,灿星会请萧然用了饭再走。有时还会找萧然喝茶聊天。次数多了,见识过好几回城里的达官贵人甚至名门子弟来请灿星移座去他们那桌,灿星从不应,总能三言两语得哄了他们离去。 灿星是得意楼的红牌小倌,抱着他大腿求他垂青的,海了人去。 于是某天就见灿星喀喇喀喇嚼着个松子糖一边眼神哀怨。“萧然你说,怎么就只能见着这么些酒囊饭袋呢?” 因为他们有钱。萧然低头喝茶,不予置评。 “唉,”灿星眼神越发悲凄,一手却很色狼得勾起萧然的下巴。“萧哥,要不灿星从了你吧?灿星可最喜欢你这样的清秀书生。” “萧然可没钱,养不活大少爷您。”因为熟悉了,不是白晔这样的关系,也不是张廷那般的师徒,萧然对灿星倒是更有一些朋友般的平常心,偶尔还会和灿星说笑。 灿星冷哼,一拂袖窝在椅子里以袖掩面装哭。“有钱的我看不上,我看上的又都没钱,世道怎会如此不公!” 萧然摸摸鼻子,听灿星抽抽噎噎半天终憋不住笑吱了一句。“我倒是觉得那是你眼光太差。” 灿星少爷怒了,后果很严重,萧然被逼着吃了好几粒松子糖。 萧然不爱甜食,几粒松子糖下去嘴里甜腻得难受,便喊了小二进来重新添了茶水。 那边灿星也终于撒完了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萧然萧然,其实也不是没有我能看上的。楼里偶尔会来个男人,那真是神俊,我还从来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穿得体面出手也大方,而且没什么奇怪的嗜好。” “哦?”听灿星说起恩客萧然有些不自在,不过也没拂了灿星的好兴致,给灿星的杯子也加了热水听他絮叨。 “真的萧然,我可没有骗你,我们楼里多少美人啊,谁见了那男人也都会赞一句。不过那人来得次数不多,最近几次点的都是我,萧然,你不知道那人……哎呀,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瞧你脸红的,我不说了就是!”灿星正陶醉,忽见萧然赤红的面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着摆手示意。 萧然咳了两声,又喝了口水定神,等脸上热度退去这才尽量镇定得开口:“算我多嘴吧,若是可能还是早点离开这种地方的好,终不是正经事情,你还小,以后终是要娶妻生子过日子的,哪能一辈子这么胡闹下去?” “可我不喜欢女人啊,我只喜欢男人。”灿星一脸无辜,一手绞着自己的乌发一手在盘子里挑着甜豆。半响叹了口气,随手将方才挑出来的甜豆都丢了回去,脸上带了些萧索。“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找个人安定下来。我只喜欢男人,来惠顾我的也的确都是男人,可几个是真能把我当了真的?欢情薄,待得灿星老去时,现在跟着我打转的还会剩下几个?我只想找个真正待我好的男人,就算清贫我也甘愿,不求金山银山,只求一颗真心。可是萧然啊,来得意楼的,又有几个是捧着真心来的?真是矛盾,是不是?” 萧然伸手,拍了拍灿星的手背。“终会有的,终会有个人把你放在心上的。不管男人女人,总会有一人会把你当真的。” 若是以往,萧然对男人相爱这种事情肯定皱眉,可如今,他自己不也恋着个男人么,又有何颜面说他人不是? 灿星摇摇头,低头轻笑。“萧然,你这种正人君子,懂个屁。” 又是某天,张廷又来夜访。 陪着萧然喝了会茶在一边看萧然绘画,张廷犹豫了会,突然开口问:“先生,听人说,您最近和得意楼的灿星走得近?” 萧然点点头,一边在纸上重重勾勒下一笔。“有些吧,灿星最近老问我要字画。” “先生,您以前不是从不出售的么,怎么灿星这边就成了破例?”张廷的语气里明显有着不解。 萧然想了想,放下毛笔挠头。“是啊,我现在还是反对的,不过灿星也就给个几文钱,他也有他的坚持。我给灿星作画,不过还是因为他对我的欣赏罢了,你想多了。” 张廷冷哼,像个别气的孩子。“灿星是得意楼的人,您和他走得贴近,就不怕别人背后说您什么?” “清者自清,萧然和灿星清白得紧,也不惧人胡言乱语,若是要说什么,随意去说吧。” “先生……先生不惧人言,可学生却不想听别人胡言乱语!” 萧然偏头想了想,有些愧疚得笑。“是了,若是因我而害你也被人指点,确实不好,真是抱歉翰文,是我考虑不周。” 张廷一口气几乎没回过来。他什么时候是因为这个在冒火了?他是见不得萧然和灿星那狐狸精走得这么近! 得意楼出来的都是祸水,灿星更是其中翘楚! 先生,先生就该是洁身自好的,是该遗世独立如白莲。或许自己无法接近是憾事,但张廷宁愿自己永远只能这么遥望先生也不愿意先生接近了个妖孽坠入红尘。 不过……张廷的眼中有疑惑。是灯光的关系么?许久不见先生,今天细细瞧来,怎么总觉得先生……妩媚了许多? 就仿佛一张白纸上突然多了几抹色彩,整个生动起来,眉目流转间都有了光彩。 不……张廷心中一慌,先生的这神情他曾经见过,见过的。 当年师母还在世时,每次提起师母时先生就是这么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不过又好像不太一样,当年的先生更多的是意气风发,是一种少年得志的骄傲。 而现在的先生,似乎更多的是一些……怎么说呢,魅惑?多了风情? 张廷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先生越发惑人,眼角眉梢间满是风情。 “翰文,你怎么脸这么红?”关切的温热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张廷一抬眼,看见的便是先生关切的眼神和唇边还噙着的浅笑。张廷只觉得自己心跳快了好几分,整个说话都无法利索。 “啊?咳咳,没什么没什么……先、先生您……”张廷一拧自己的大腿肉,终于算是冷静了下来。“先生,天色已晚,学生不打扰您休息,这就告辞。” 张廷不敢想象这么两人单独灯下朦胧下去,一会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忙寻了个理由匆匆和萧然道别后出门。 走到半路,张廷突然脚下一顿。 那么是谁呢?是谁引出了先生那些别样的风情? 日子慢慢得过着,某次白烨来了又离开,不过这次将萧然折腾得有点迷糊,等下午回了家才想起砚台前天给白烨不小心砸了,自己忘了买。 萧然给折腾得很累,于是决定再进城一回,买了笔和砚台后就随便吃点面食当晚饭。 萧然想得很美好,可惜吃了面准备回家,一出店铺门就是倾盆大雨,将萧然淋了个透心凉。 萧然躲在一边店铺的屋檐下躲雨,这雨却是和萧然对上了,整整从黄昏下到天色全暗人家店铺的灯笼都挂起,还不见收势。 萧然蹲在墙角,看着匆匆来去的路人发呆。怎么办?这雨再这么落下去,他可是要怎么出城回家呢? 突然有个从他面前经过的又倒了回来,撑着伞站在他面前半天后笑着和他招呼。“哟,这不是萧公子么?在避雨?” 萧然眯着眼想了半天才记起,这年轻人是灿星的下人,以前他和灿星一起去吃饭时常能看见他陪侍一边。于是站起身对来人欠了下身:“你好。” 那人笑了。“萧公子客气了……您看您浑身湿透的,要不先去我们得意楼坐一坐换一身衣服?可别着凉了。” 萧然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等雨停了就好。” “公子说笑呢,这雨势瞧着就还要好一会,您看您脸色都苍白了,再下去小心着凉!”那大孩子伸手就想去拉萧然,让萧然避开。 “终不好,还是算了……”萧然摇摇头。虽说这主意不错,但如果得意楼只是普通的酒楼茶肆他也或许就点头应了,可惜得意楼的招牌实在太响亮。 和一个小倌做朋友是一件事情,但如果踏进了这种风流场所,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那大孩子虽然年轻但毕竟是得意楼出来的,识人脸色早已练就,这么一看萧然有些尴尬的样子便笑了。“公子若是介意,我可以领公子从我们下人进出的后门进去,那边人少,不会有人看见公子。只是后门都是靠近些堆放杂物和厨房还有我们下人住的地方,可能味道不会很好闻,需要公子将就一下了。” 萧然想了想,终于耐不住寒冷,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小哥了。” “呵呵,您是我家公子的朋友,这点小事是该我们做的,您不要和我客气了。萧公子这边请。” 第12章 后门果然比不得正门,只孤零零一盏灯笼挂着。那孩子敲了好几下,才有人过来给他们开了门,然后急急忙忙又走开。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转身眯起眼细细打量着一身湿透的萧然半天,走上前几步。“这是谁?空言,难道是你恩客不成?” 一边说,一边笑得有点淫荡,打量萧然的眼光也有些不以为然。 得意楼吗,走不起前门的也不是没有,瞧这书生打扮的公子长得眉清目秀,难怪空言这小孩子都春心大动。 “呵呵空言,你可要看紧点,这么漂亮的公子要是让几位主子看见了,怕是倒贴也愿意伺候一晚上,到时候可就轮不到你空言了。” 萧然听得脸涨得通红,转身就要往外走,被那叫空言的孩子一把拉住。“二狗子,给我把你的狗嘴洗洗干净再出来说话!这是灿星公子特意请来的先生,来给他房里的字画重新装裱。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是瞧不起我空言,还是看不起灿星公子?” 那男人的脸色立刻难看,一边退到了一旁一边还能听见他在嘀咕什么“骚货”、“狗仗人势”之类的脏话。 空言却不理会,拉着萧然就往里走,等进了楼里才回头看着外头冷笑。“自己也不过是条看门的狗,还真当成能上桌的了。”一抬头,看见萧然有些尴尬的脸,又笑得歉意。“让公子见笑了,得意楼的确藏污纳垢什么人都有,公子别放在心上。请往这儿走,我直接带你从后面下人的小楼梯过去灿星公子的房间。” “不会打扰灿星他……有朋友吗?”萧然实在无法开口说“恩客”二字,尴尬了半天才挤出这么句话,空言一听就笑了,心里也有点暖意。得意楼什么人都见多了,唯一少见的就是把他们当人瞧的。眼前这位书生虽然迂腐得紧,不过却是真心考虑了他们的感受。 “公子多虑,到了灿星公子如今的地位,他也能挑剔客人,妈妈也不会随便什么客人都往他这儿塞。现在才刚开始,有地位的主儿都还没来呢,灿星公子肯定还在房里打扮。” 边说边已经进了个偏房,他示意萧然在这边稍等。“这是空言的房间,公子请随便坐。那边衣架上有干净的毛巾,公子您先擦一下吧。” 萧然点点头,也不好奇打量,目不斜视得走到空言说的衣架边上取了帕子开始擦拭淋湿了的头发。空言给萧然取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搁在一边跟着道:“这是套干净的衣服,先生若是不嫌弃还是换一下吧,天冷,您小心着凉。我去隔壁和灿星公子说一声,您稍等。” 其实灿星就在隔壁屋子里头,没一会萧然就听见隔壁房间重重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这边门被推开,一身锦衣的灿星一探头就钻了进来,对正脱了个外衣的萧然捂嘴笑。 “萧然萧然你怎么这么狼狈样子。” “如果不是空言那孩子发现我,今天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萧然也不计较灿星的笑闹,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苦笑道。“雨这么大,你一会借我把伞,不然我真回不去。” “要回去干嘛?难得你会进得意楼,今晚要不要带你好好玩玩?”灿星蜷缩在张椅子里头咬着指头吃吃笑着。平日里头只见萧然一本正经的样子,今天难得一副狼狈的模样,当然要戏弄够本。 萧然回头狠狠瞪了没副正经样子的灿星一眼。“胡闹!” 灿星回答他的是拍案大笑。也不怪灿星,这会萧然头发给擦得散乱身上只着内袍脸又给冻得苍白,怎么地都没一点气势。 笑了会,才好容易止了,重新唤了在门口的空言进来。“萧然你真的先别急着走,我让空言给你弄碗姜汤过来,你喝了等身子暖一些的再走也来得及。不然寒气入骨,明天你肯定得趴下。” 在得意楼里头灿星是个主儿,平日里头那些有鼻子有眼的大人物在他手里也是任意揉捏,何况是进了虎口的小兔萧然?没几个回合萧然败阵,答应留下等衣物干了喝了姜茶再走。 空言于是去了厨房,灿星坐在这小偏房里头陪了萧然聊了会,突然听见隔壁有人敲门。 “灿星,灿星,张家的小爷吵着要见你,说有事要问你。” 灿星脸色微变,想了想先扬声对门外道:“好,让他上来吧。” 然后又对萧然笑道:“萧然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会了,等我快点把他踢走了就过来陪你。” 转身就拉了门走了出去。 没一会萧然就听见隔壁又是开门关门的的声响。萧然心道,你要赶人要敷衍什么都好,只盼别让我听见什么不该听的,那真叫污了耳朵。 边就在桌边坐了,取了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杯热水,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人声。“灿星,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哟,张翰文你也给我注意一点吧?跑得意楼来什么都不做就为了和我聊天?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么?有话要说就拿银子来说。” “银子银子,你满脑子除了钱还剩下些什么?” “对你也只配谈钱了,我和你其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快说,有什么事情。” “离我家先生远一点!” 这回灿星明显停顿了会,在旁听的萧然也是一怔。本来萧然心里都开始以为张廷和灿星之间是不是有过些什么——他一直知道这两人是旧识,只是没想到现在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 “……你家先生你家先生,别把萧然说的和你的一样。张廷,你心里藏了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到不了手也是你的事情,别每次都跑来我这儿撒野!” “你别把话给我扯得这么远,我就和你说,你别有事没事去找先生。灿星,就算先生不计较你的身份,难道你自己一点自觉都不会有吗?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儿,你又是什么人,云泥之别!你想拖累先生?先生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你不在意,可我在意。你能给先生什么?” “呵呵,张廷,那你能给萧然什么?”灿星显然是给张廷说得有点火起,声音都扬高了。“萧然是真好,我喜欢他,我就喜欢在他身边平平淡淡的感觉,我高兴,怎么了?张廷那你呢?萧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学生?他要是知道你心里对他存了的恶心心思,看你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装乖巧。”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我、我就算是一辈子只能站一边看先生的背影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但是灿星,我藏了什么龌蹉心思那都是我藏着的,你整个人就不干净,你根本就不配站在先生身边!” “滚你丫的王八蛋!我不配?就你配?还说什么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你他妈的找我要那迷药给他下的时候你好像都不是这么说的吧?你想的也不过是先睡了他,先成了你的再说而已吧?别现在给我做圣人,老子是脏,但至少脏得明目张胆,你张廷呢?不过是个缩头乌龟!”灿星炸毛了,完全忘了萧然就在隔壁什么都听得见,扯着张廷就骂了回去。 “别说药的事情……那都过去了……灿星,先生是穷书生,他供不起你,他更不会来得意楼买你,你黏着他又有何意义?外头金山银山你还不够非得缠着先生做什么?” “我高兴,你管得着么你?你也不过是萧然的学生罢了,凭什么跑来我这儿指手画脚?萧然我就认了他是我朋友就行,如果要他远离我这个妖孽你让他自己来和我说,只要给我开口过一次老子从此不出现在他面前!” “简直就是和你说不清!先生那样心善的人,会和你说让你离他远点?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该自己跑远些!灿星别以为我真不知道,是你先跑来跟着先生后头转悠,你借着欣赏先生字画的名义接近先生,灿星,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他什么都不图,只是图了在萧然身边的那份平淡温馨,只是图了萧然对他宛如家人的爱护!可是灿星说不出口,他是得意楼的小倌,他的确是个没操守的下贱东西,他实在无法扯着喉咙一嗓子叫老子我就是缺家长缺爱护。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执着。 于是短暂的寂静,接着楼梯那边又传来脚步声。“哎哟,你们都在闹腾什么呀,楼梯那边都听见你们吵闹了……哟,张少爷,您刚才说是有话要和灿星说,我这才让您上了楼来,您看看您二位现在这样子,看您把灿星激得脸红脖子粗的,还让不让我们做生意呢?这边有贵客点了灿星,您要是和灿星说完了麻烦让让,要不然我可没法子给妈妈交代了。” “哼!”张廷也只晓今天是得不到个答案了,恨恨一甩袖转身就走,走到楼梯处看见慢慢走上楼来的人却是一愣。 他……居然也会来这种地方?点了灿星的人难道是他? 还没等他想明白,灿星一探头立刻变了脸色喜笑颜开得迎了上前。“白爷,您可来了,灿星可是想死您了。” 拉着那人往房里走的灿星倒还是不忘瞪了呆在原地的张廷一眼解解恨意,然后门一关。 隔壁房间的萧然愣愣怔怔得,方才灿星和张廷的话他是一字不拉全都听见了的,他们说的都和他有关吗?张廷心里对他有着……的想法?那次酒里的药真的是张廷自己下的? 外头有推门声响起,是楼里的小厮来送酒菜,布置好了又关门离开,静了会,萧然听见有人开口。 “刚才,你们在争吵什么?” 萧然瞪大了眼睛。 他认得这个声音,怎会不熟悉,昨晚还贴着他的耳吐着灼热的呼吸,还抱着他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白晔! 白晔…… 他怎么会来这儿?怎么会找灿星?方才有听见灿星唤他白公子,他们也不是初识了? “……没什么,为了些别人的事情。白爷我们不提那个扫兴的家伙,今天您想做些什么?听曲?喝酒?还是您想灿星陪你去楼下看看他们跳舞?” “我方才有听见萧然,他是谁?” “……萧然是我的一个朋友,刚才那人是萧然的学生。那人觉得灿星出身低贱不配和萧然是朋友,所以来找我,让我离萧然远一点。” “呵……”萧然听见白晔笑了,不明意味的笑。不过萧然在想,难道他听错了?那人不是白晔?不然为何会问“萧然是谁”?又为何会认不出张廷? 可是不会的,他认得白晔的声音。白晔的声音永远是冷冷淡淡的,和他这个人的感觉一般,又带了些慵懒,细细听会有一种异样的性感,低沉又醇厚。 “他的学生么?那还将他的先生管得真紧,是吧灿星?” 灿星支吾了声,没敢接口。他可记起来了这谈论的对象现在可就在隔壁房间里头,什么都听着呢。萧然是不知道张廷对他的心思的……不过现在灿星可不敢保证萧然是否还真的完全不知道了,方才气头上,他和张廷似乎什么都说了吧? 第13章 “你方才说萧然是你朋友,怎么,那个萧然也来过得意楼点过你?” “白爷您说笑呢,萧然是个正经书生,他从来不入这得意楼,连和他开些玩笑都会耳根子泛红的。”灿星眨眨眼,他也不算说谎,今天萧然会踏进得意楼的确不是为了他而来。说起来也是惭愧,他灿星如此精致的人儿居然比不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哦,书呆。”萧然听见白晔似乎笑了。“书呆这种人,是真真无趣的了,又不解风情又不会讨人欢喜,灿星,倒是没想到你这么个风流人会去和个书呆有交情。” 萧然心里不知怎么,似乎重重得被人撞了一下一般生闷发疼。书呆,书呆,自己不就是个书呆?在白晔心里头,自己就是这么个评价? “书生也是有书生好的地方嘛,白爷,至少书生温和有礼,人说谦谦君子……” “整一迂腐。”白晔不冷不热得打断灿星的好话,冷笑连连。“不懂事又欠调教,只能做了消遣用,还不如你听话可爱。” 灿星尴尬得眨眼……好吧,白爷对书生评价如何,自己也不用多给书生说好话,反正书生的确是无趣,萧然也不过是个例外……白爷说的,也不是萧然,他管那么许多干嘛。 于是笑得娇媚。“哟,白爷,您这么夸灿星,灿星可是受宠若惊,来来,您再喝一杯。” “对了白爷,听您的口气,您似乎不待见那些读书的?” “还好,我一个玩命的,和他们斯文人有什么牵扯。和那个书呆算是远房,有点接触罢了。” “嘿,就有点接触白爷您还能如此不喜,肯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了。” 白晔冷冷说道:“我要喜欢他干嘛?” 萧然一手紧紧压在胸口,慢慢得弯下腰,直至整个人跪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白爷,和灿星说说那是个怎样的人嘛?” “很可笑的人,你也想听?” “说说嘛,白爷,就当给灿星解闷好不?” “呵,一个傻子罢了。又呆又迂腐,木头脑袋瓜子,整天抱着他媳妇的牌位过日子,又好骗……才哄个几句就能上手,可惜生涩又无趣,无趣……嗯,除了他能烧一手好菜,还真是一无是处。” “白爷您说笑吧,如果那书生真是如此无趣,您还会拐了他到手么?” “为何不能?消遣的,总不会嫌少。” “呵呵,白爷您真是……那您喜欢我么?灿星可讨了您欢喜?” “你说呢?” 萧然跪在地上再也没办法爬起。天塌了墙瘫了,藏起来不愿见人的都给赤裸裸得拉了出来摊在自己面前瞧着自己的心被一点点碾碎,带着骨流着血,苦涩得让他反胃。 隔壁的声响已经开始渐渐变味,灿星就算刚开始还记得隔壁躲了个爱害羞的萧然,终究这身子早已习惯,被白晔几个挑逗便软在了人身上,之前的自持老早给丢了九霄云外。 萧然听着,疼着。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哭泣的,眼都涨得酸涩生疼,可流不出一滴泪,只是胃处反得厉害,一股股的酸水直往嗓子眼里泛,浑身冷得让他发抖,撑在地上的双手指关节僵硬青白。 “萧然公子,您怎么了?”去厨房烧姜汤的空言从小门才推了进来就给吓了一跳,只见萧然跪到在地上,脸色惨白还在发抖,莫非已经着了凉?忙把手里的碗往边上一搁置就上前来扶萧然。 白晔耳聪,他之前就有听见隔壁房间有人呼吸声,本来以为是服侍的下人也没注意,忽然现在听见有人喊着萧然的名字,也是愣在了当场,然后推开身下的灿星爬起来随意将外袍一拢,拉开门走到一边的偏房门口。 手搁在了门上,白晔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如果真是萧然,如果萧然都听见了方才的话,他又能如何? 他在害怕什么?难道方才这些话不是他的心里话?害怕?他为何要有这种奇怪的心理? 门在他眼前被从里打开,面色苍白的萧然站在他面前,静静得看着他,认真又冷静,乌黑的双眸微微颤动着,视线却从未从他脸上移开过半分。 白晔想,萧然你现在的脸色真和鬼一般了,除了眼睛是黑色的唇是红的,你说你和个艳鬼还差了多少? 白晔想,萧然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说起来我好象还真的没见你这么看过我?你有发现什么了? 你这么在看什么?那些话你听见了的,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这书呆如同往日一般还在给我找理由? 你究竟想从我眼中看出什么来?那就是我的真心话,你究竟想要看出些什么? 萧然……其实你不适合这么惨白的肤色,还是白里透红的时候漂亮。你的唇长得很美,可是不该是现在的殷红如血,该是如桃花般的粉润。 萧然,说话,说话! 说啊! 我不要看见你如同现在这般沉默,你可以问我,你可以骂我,我白晔就是这样的人,我都认了,但,你说话啊! 你究竟在看什么? “萧然?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也穿了衣服跑来看的灿星一见萧然的脸色,自己先给吓着了,可看白晔和萧然站在门口那副对峙的模样一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了想就叫道:“哎呀我忘了,怎么让你听得去了,都是我该死我不好,污了你耳朵了……白爷,这位就是方才说的萧然萧先生,他、他呃,是个老实人,可能方才有些给吓到了惊着了您,我这就让人先送他回家。空言,空言!” 萧然眨了一下眼,缓缓得,缓慢得让白晔觉得萧然其实想从此闭了眼他不愿再睁开。 然后他不再看白晔,垂了目像是瞧着自己的脚又像是看着白晔的衣冠不整。 他撇了下唇,又一下,再一次,直到终于扯起一个像是微笑的弧度。“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抱歉……这就走了的,你们继续……” 一边的空言匆匆忙忙跑上前扶住萧然,轻声道:“萧然公子,我先送您回去吧。” 萧然有些迟钝得点头。“好,不该打扰的,不打扰了。” 他让空言搀扶着,转了身要往方才来时的小门离开,白晔看着他转身,那么无助却又淡然,萧然的眼里突然没有了他白晔…… 白晔上前一把拉住萧然的衣袖,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凌厉。“你什么都不问?” 萧然瞪着被白晔抓住的袖口,甩了两下,发现甩不开,偏了头带了份茫然。“嗯?……你明天过来吃午饭么?” 白晔心中一阵烦躁,甩开萧然的衣袖推开空言扯了萧然的衣襟把他抓到自己身前,几乎是恶狠狠得开口:“萧然,刚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别给我装傻。我一个字都没骗你,你就是个无趣迂腐的书呆,你就是我拿了做消遣的。不过萧然,我刚说错了,你除了做饭好吃,还有一个优点……” 他恶意地贴近萧然的耳,那边是萧然的敏感处,往往他一口热气呵上去便会耳根子泛红,不过可惜今天这招似乎没用。他瞪了那如玉般白嫩的耳垂子,低哑得笑:“你在床上很骚,我很满意。” 他松开抓着萧然衣襟的手,看着他因没人扶而软软得跪跌在自己脚边,心里恶劣得盼望看见萧然的哭闹。他不要看见萧然这种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这人的眼中没有自己的存在。 萧然喜欢自己,白晔知道,萧然不是个会掩饰的人,从这人的眼里白晔曾经可以读到一切这人的想法,那种几乎不曾掩藏起来的爱慕,他怎么会看不见? 可是,自己现在伤到他了不是?萧然既然爱着自己,为何会一点反应都没呢?不闹,不吵,甚至连泪都不流一滴…… 萧然扯了扯嘴角,居然又笑了,并且萧然欣喜得发现这会让自己笑出来比方才容易多了,于是越想越高兴,笑出了声。“啊,是啊,我也想了想,自己还真的没什么优点。古人说一日三省,你看,我对自己的认识居然还比不上你对我的了解,真是愧对圣贤。白晔,方才是我打扰了你们,真是抱歉,灿星在等你,你喜欢他不是?喜欢,就该好好对待……” 他又奇怪得笑了会,就着跪坐的姿势慢慢爬起身,踉踉跄跄得,拉着一边的木桌才站稳,抬头看着白晔,眼神虚无。“那,白晔,明天我就不等你吃饭了。” 灿星这会就算是傻子也瞧出了不对劲,跑了上前就想扶萧然,也被萧然推开。“别,我没事。雨好像停了,灿星,我要回家了。” 他伸手拍了下灿星的肩膀,眯着眼笑得迷离。“你不是一直说,要找个喜欢你的么?灿星,喜欢一个人不容易,即使明知不对明知前途坎坷也会义无反顾,真的很不容易……所以,若是碰上真喜欢你的,记得好好珍惜,一定得好好珍惜的……” 他挥开灿星又探来的手,再推开一边想要扶他的空言,摇摇头。“别,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我也该回我应该在的地方,不用送我,我认得回去的路。” 他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对着白晔作了个揖,再不看眼前的任何一人,转了身离开。 白晔站着看着,看着,直至萧然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小门后。 他突然一脚踹上一边的木桌,踹得木桌撞上了墙裂成碎片。 灿星捂了嘴惊骇得看着白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白爷,如果您和萧然有什么误会,还是这会说清的比较好。萧然是个老实人,和他说了,哄他两句,他会懂的。” 白晔冷冷一瞥。“说什么?嗯?你以为我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你觉得我骗他了?我要是骗他,也是之前哄他上床的话在作假罢了!” 灿星轻叹了口气。“白爷,您就当灿星多嘴吧,许多事情我们看得多了……萧然这种老实人,一旦什么事情认定了,钻了那牛角尖了,今后想要再挽回,那是麻烦得紧。如果您有一点珍惜了他,还是现在去解释开吧。”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多嘴。”白晔袖一拂,身边的椅子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步了方才桌子的后尘。 “是灿星多嘴……”灿星顿了顿,瞪了白晔又开口道:“灿星也就再多嘴一句。萧然是我朋友,如果白爷您对萧然真的没什么兴致,请白爷您高抬贵手放过萧然吧!他不比灿星,伤了那么个老实人,白爷您于心何忍?” “哼,我的事情,轮不到别人多嘴!我是来享乐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灿星,如果你觉得教训满意了,我们回隔壁继续方才;如果你还想继续唠叨……”他一指墙角的那些碎片。“我不介意把你也拆成那模样。” 白晔第二天没有直接去萧然的小木屋,他坐了他的马车去了西北部。他觉得,给萧然一点考虑的时间比较好,最好等他回来重新见到那人的时候,萧然已经想明白了。 白晔很满足他和萧然的相处模式,他觉得,你萧然既然喜欢自己,那就可以继续接受这样的日子下去嘛,所以我给你一点时间,你想通了,那就没事了。 在别的一些人的身上,白晔这招屡试不爽。当然也有一拍两散的,不过白晔觉得萧然不会,那么懦弱的一个人,他敢跑去哪儿?还不是乖乖得等着让他…… 白晔想好好欺负一下萧然,想看见他哭泣,看见他求饶,看见他在自己的身下闭眼喘息,想将他…… 可是总会在眼前浮现起那一天萧然惨白的脸,那双如血染过一般的红唇,还有萧然淡淡得没有一丝感情存在的眼。 于是白晔跑了整整两个月。 所以他不知道,那一天晚上,萧然是怎样跌跌撞撞彷徨无助得回到了他的木屋,也不知道那一个晚上萧然自己跌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板受着寒风望着满天星辰想通了多少。他不知道那一晚,萧然的眼比夜色更清澈,脸颊上的泪痕风吹不干。 两个月后,当白晔如往常般突然造访时,人去屋空。 也不算屋空,那些家具还在,甚至床上还丢着那床他熟悉的被褥。可是白晔发现对萧然而言那些重要的东西,都不在了。 比如萧然的衣物和他存起来的所有家当,比如萧然最爱翻看的书籍,比如萧然惯用的笔砚,还有比如何琼花的灵位。 萧然离开了。 白晔带着不自知得惶恐踹开张家的大门,找到在书房苦读的张廷扯着人就问,“萧然呢?” “先生?先生走了,我想如果他能选择他永远不会再回来。” “走了?他去了哪里?” “当时只说是故友来信邀请他一起走遍全国,真去了哪儿,先生没说。两个月前先生突然宣布停了学堂,将门下的学生一一安排妥当后没几日就离开了,连我都没能为他送行。” 白晔一听不会再有什么可探听到的,甩开了张廷就要离开,张廷却在他身后大笑,笑得苍凉。“我不知道先生去了哪儿,但我知道先生为何离开。我们伤了他,你、我,我们一起!那天在得意楼,他一直都在,他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先生走了,他再也不会想要看见我们!” 白晔静默片刻,转身,嘴角一扬,笑得妖异。“不,你错了。逼走他的人是我,你还不配。” 白晔冲回萧然的小屋把自己扔在床上,他有拆了眼前所有一切的冲动,可最后,他只是抱着那床被子静静入睡。 第14章 两年。 整整两年。 两年里白晔依然如同以前一般,将马车停在城外,自己住宿在萧然的木屋。即使现在睡在里头的只有他一个人。 曾经无数次有过冲动想要毁了一切,白晔砸过东西,甚至一次连火都点了,可最后也都是自己将一切整理回去。砸坏了的,亲自去买了一模一样的回来。 他让人隔一段时间来打扫一回,但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求保持了原样。 那床被褥他让人洗了晒晒了洗,本来就不算新的如今被面的颜色也已经泛白,但每次他都只有抱着它才睡得着。 厨房之后再未起过炊烟,白晔也不再在这屋里吃过饭。他顶多会执了个酒壶靠在厨房的木门口呆呆得望着空荡的厨房发一会自己也不知道的茫然。 白晔在的时候,他从不让任何人进屋,那些来打扫的下人只有等他离去后才可以进入;村里的所有人都被拦在一条隐形的线外,谁都不能靠近,一旦接近了便会有人上去拦阻。 那儿是白晔的禁地。 白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的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如果这屋子都没了,萧然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会消失不见。 萧然,存在过的。白晔还记得那人的怀抱,记得他的喘息,记得他的哭泣,也记得……那惨白如雪的脸和殷红的唇,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两年的时间,没有冲淡白晔的记忆,反而让某些当时的细节越发得清晰。白晔甚至会清楚得记得那人的眼波流转间藏不住的无限情意。 白晔无法当作萧然未曾出现过,他也不想忘记萧然。可是如果没了这幢小屋,萧然,哪儿还能找到萧然留下的痕迹?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 张廷去年去参加了省试,又过了,家里安排了他去了京城租了个房子备考。 年初的时候,白晔给灿星和空言赎了身,给了灿星一笔银子让他回家乡。灿星却不愿离开得意楼,带着空言在楼里做了新人的指导,凭着过去留下的名声现在依然混得风生水起,比起当年得意楼的红牌小倌这身份,如今灿星更得了老板的倚重。 灿星和白烨自从那一晚之后再没上过一次床,灿星不愿,白烨不想。偶尔两人在一起,居然能风雅得喝一晚的茶。 萧然这个名字,却从来没有从白烨嘴里被提起,偶尔灿星想要说起,也会被白烨用带了凶狠的眼神逼回去。 白烨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萧然,可是他找不到。最后能查到的行踪是萧然和另外几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一起进了东北的连绵高山里。 或许错过了最初的那一天以后,白烨便没有了机会。 白烨依然会上别人的床,可是不会固定于某人。他宁愿光顾不同的妓院或小倌馆,却不会在谁的床上逗留超过两回。 不管怀中抱着谁,他总无法沉睡。 不管抱着的是谁,他总缺了热情。 白烨和何如惠之间越发冷淡,原本便没什么夫妻感情如今因为白烨的刻意,更显得无话可谈。白烨又是常常不在的,何如惠索性都不回去了,一年到头住在何府。 七月初的时候白烨回去了一次,何如惠也不像以前那般求欢了,晚上自顾自得就躺下。白烨这两年对于性事也是冷淡许多,脱了外袍躺在外侧阖眼培养睡意。 何如惠突然推了白烨一把。“相公,下个月初八是爹大寿,那天会请知府他们都来,你要记得回来出席啊。” 白烨正梦见自己看见了个眼熟的书生模样的人,走在他身前自己怎么也追不上,窝火着呢,给何如惠那么一拍,索性那人成了烟消散,于是翻了个身随意嗯了下表示知道,重新坠入梦乡。 点了头便是应了,反正最近所有的事务也都在南边。八月初六那天白烨回了建康城,现在已经被训练得十足讨巧的讨喜不忘提醒白烨怎么也得给岳父备点寿礼,又说,如果二少爷不嫌弃,大爷倒是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在城里的博古轩里头,二少爷过去瞧瞧就是。 既然不用自己动脑子花心思,这总是好的,于是马车停在了城里最大的古玩店门口,白烨在掌柜的殷勤招呼下上了二楼。 博古轩其实也是玄天门门下的产业之一,白烨也没有怎么客气,直接上了那平时只有身份特殊客人才能入的三楼。掌柜的一边让伙计上好茶,一边说着套话,白烨无聊地斜靠在窗口听着讨喜和掌柜的客套对话。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绚烂,白灿灿照得白烨都有点眼花的感觉。路上已经没了几个行人,连小摊贩都收拾了起来不愿在大太阳底下受罪。茶楼的生意倒是好了许多,三三两两得坐在里头品茶纳凉听听小曲,这些年朝廷大力发展经济,人有了闲钱,也开始愿意享受。 博古轩对门就是家新开的茶楼,叫沁雅苑。说是新开,也至少三四年了,据说老板是个实在人,用的都是好茶不坑人,内里的装饰又是朴实雅致,价格又公道,颇得建康城里那些文人墨客的欢喜,白烨这几年回来,觉得他家的生意是越来越扎实。 白烨靠在窗口看着沁雅苑,心里不自觉得就想起了书呆。若是书呆在肯定也是会喜欢的吧?记得他曾经说过,以前在他老家那有从京城回来的,见过世面,开了家据说有京城特色的茶馆。开业前三天,天天门口排了长队。老板特意从京城里头聘了当时最火的歌姬和说书的来表演,当时他们那边都以去那家茶馆喝茶为炫耀的资本。 若是现在这书呆看见这家沁雅苑,必定也会心动得想进去瞧瞧吧? 白烨有些好笑地想,就越是时间长了,对那书呆却越是记得清晰。曾经他说过的话,曾经他的一举一动,那书呆的一切,白烨觉得自己都记得。 为什么要记得这么清楚,他不明白;可是他觉得自己舍不得忘记那人,于是,白烨总会无意识得去回忆,一边回忆一边重新记忆,那人在他心目里头,也是越发清晰。 这时掌柜的指挥几个小伙计,将好几件大大小小的蒙着红布或装在精美盒子里头的东西抬进雅阁,展示在白烨面前的货架上。 “二少爷,这是南海那边送来的粉色珊瑚树,高二尺九寸,虽不能说是举世罕见,但也的确算是珍贵的东西,至少建康城这些年小人我是不曾听说过有比这颗更名贵的;”他边说边打开一件。“这是刚从大食那边过来的弯刀,上头一共镶嵌着八颗拇指大小的蓝水晶和二十六颗小指大小的祖母绿,其他还镶嵌了约莫百来粒各色水晶。二少爷您看,光是放在盒子里就夺目得紧,要是别在腰上那还不羡慕死人;二少爷还有这,您看看,南边过来的上好象牙,一等的工匠费了三个月雕琢而成的象牙杯,上面的图案琢得是百寿图,正好给二少爷您岳父祝寿……” 掌柜说得是口沫横飞,白烨听得百般无聊。 他岳父能喜欢什么? 贵的,稀少的。 现在摊在他眼前的随便一样拿去给他岳父也都够了,用得着这么麻烦? 漫不经心得眼又望向对面的沁雅苑,正巧看见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从沁雅苑里步出。其中两个青衣的背着竹制的书簏已经走到了外边,瞧上去年龄也都不大,约莫二十左右的样子;另一个白衣的背对着白烨正站在门口这边和小二说着什么。 那矮个的小二拉着白衣人的袖子,说得也是激动非常的样子,从白烨这角度瞧过去,还能看见白衣人微弯了的腰。 白烨瞧了两眼也没了什么兴致,便把头转了回来。 掌柜的已经都讲解完了,看白烨一脸冷漠的样子以为台面上的这些都不合这位二少爷的心思,心里也是忐忑。桌子上的已经是博古轩现在最好最新的一批货了,若是都还不满意,他可拿什么出来给二少爷看呢? “二少爷,您喜欢什么样的,请您告诉小的一声,小人也好去替您打点。” “二少爷一路赶回来有些累了,张掌柜您把东西都放着吧,留个伙计在门口就行。二少爷挑拣好了,我会出来叫你的。”这些年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白烨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主子想要干什么的讨喜,此刻一见白烨的模样就知道二少爷此刻心思也不在这些上头,便请了掌柜出雅阁后重新走回白烨身边。“二少爷,您要不去躺椅上睡会吧?天怪闷热的……” 白烨随便点点头,站直了就想去边上的躺椅,突然就听见有人喊:“萧然,还不走嘛?” 白烨一下子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然后立刻探头望向窗外。街道上仍是没有几个人在,除了对面沁雅苑门口那两青衣人,还有便是刚从沁雅苑里头踏步出来的白衣男子…… 白烨的眼定住了,呆呆得凝视着那带了笑正和两青衣男子说话的温文尔雅的男人。 男人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长得不算很高,一如既往得纤瘦。 三人站在沁雅苑门口低声说了几句,就见两青衣少年将书簏往背上提了提,看情形便是要离开。白烨心下一急,扬声就叫道:“萧然!” 男子脚下猛地一顿,隔了会才慢慢抬起头,缓得让白烨不由自主得想起两年前在得意楼的那个晚上,萧然也是如此,迟缓得让白烨怀疑,其实他不想看见自己。 “萧然!”他又叫道,并且一纵身就从三楼的窗户直接跳了下去,落在沁雅苑门口。 这时萧然似乎才猛然醒悟过来一般,抬起头对着白烨客客气气地一笑,弯腰作揖。“白公子,许久不见。” 生疏冷淡的眼,平和有礼的笑,谦恭的姿势。 唯独不见的,是当年的真诚。 笑不达眼底,甚至,连正眼都不愿与他对视。他像是看着白烨,其实,萧然的眸子略垂,眼中根本没有白烨的正脸。 白烨瞪着萧然,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两年来一直思念着眼前人,可是,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和萧然时候些什么。 萧然眼中没有他。又是没有他,他有些不快,更多的是不安。这种两年前那天晚上开始便有了的,当时被漠视的,在两年后的今天重新被唤醒的情绪,不安,害怕。 甚至比之当年,更甚。 “萧然,好久不见……” 萧然又笑着欠了下腰。“是啊,白公子别来无恙。” 白烨突然伸手想要抱住萧然,他想用那人温热的体温来证实自己现在不是又在做梦。 这么冷淡的萧然,白烨觉得陌生,如果能拥抱住,或许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人。 可是手才抬起,萧然便立刻往后一退,避开他的碰触。 白烨的手停在半空,他瞪着萧然,半响后才面无表情得收回,但人往前踏上一步。 “萧然,我们很久没有见着了,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叙叙旧吧。” 萧然却立刻又往后退了一步。“不了,我和同伴要在傍晚前赶着出城,等下次有缘再叙吧。” 第15章 白晔似乎并不意外会被拒绝,他只是静静得站在原地。 萧然维持着半欠身的姿势站在他的对面,也一动未动。 午后的阳光热辣灼人,没一会,白烨看见有汗从萧然的鬓角处蜿蜒而下,他的喉咙一紧。 “萧然,这是谁?你们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还不走?好热!”一边的青衣少年中年龄较少的一个不耐烦得扯了扯萧然的衣袖,带了抱怨得问道。 萧然闻言,半侧了身子对那青年歉然笑道:“唐兄抱歉,遇见了故人,让你们久等。” 边这么说着,边转回来对着白烨又是一作揖。“白公子,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白烨冷冷一哼。 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首先,萧然没有对他笑,却对着这个没有规矩插话的青年笑了。是真正的笑,眉角眼梢都舒展开了的好像春风般温柔的笑。何况这青年长得……的确是好,丰神俊朗眉清目秀,身高比萧然还矮上一些。不过就算再俊美,站在萧然身边扯着萧然袖子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再者,他和萧然两年未见了,居然没有说上十句话,萧然就急着要走?他就这么不想看见自己?亏得自己这么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人,惦念着这人,萧然他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还有,萧然他居然躲着自己……方才才伸手,落了空,手僵在半空很累,被人当街拒绝很没脸,可是看着萧然冷凝的脸,白烨心里头只觉得发苦酸涩。 他们回不到那时候了么?那么可以拥抱着静静躺在床上倾听彼此呼吸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吗? 灿星常笑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他不懂什么叫“早知如此”,他如今怎么了?他如今怎么了? 他只是一直都很怀念和这人一起的日子罢了,安宁,平静,和谐。 他只是一直都很想念这个人罢了…… 可这些就能代表什么呢?代表萧然他很重要? 什么叫做很重要……白烨不明白。 可是白烨知道一点。 如果今天让萧然这样转身离去,这个人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从他生命里头消失了,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愿。 就这时,还在博古轩三楼的讨喜也探了头出来。“二少爷,您怎么突然就下来了,害得小人受惊!” 白烨一点都没理会讨喜,不过讨喜的话到是给他提了个醒,于是他唇一扬,笑了。 “萧然,那可真是不巧了。你不知道岳父大人后天大寿么?”他顿了一顿,重复道:“六十大寿哦。” 萧然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不管之前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可以一走了之,但现在被白烨当街这么一说,若是他再离开,便是失了礼数。 虽然琼花已经走了五年,虽说这么些年萧然几乎断了和何家的联系,可是被告知了,就不能失礼。 瞧见萧然的样子,白烨小心得将眼中的得意藏起,尽量自然地指了指身后的博古轩说道:“正好我在给岳父挑选寿礼,要不你也一起来看看?” “这……”萧然低头想了想后先带了歉意得对那两青年道:“李兄,唐兄,看来在下暂时无法离开。要不二位可以先走,过两天子清再赶来和你们会合?” “既然只是后天,那我们也留下等你就是。”还不等另外一个身材较高的李姓青年开口,方才那扯着萧然衣袖的姓唐青年已经抢了说道:“建康城是沿海的古城,也一直都没机会好好游览,这次倒是正好。” 见此,李姓青年也点了点头。“是啊萧大哥,你管你去好了。我和唐唐先去找客栈住下,找到后再来告诉这家沁雅苑的掌柜,别到时你找不到我们。” “不用,我和你们一起先去找了旅店住下吧。”萧然回身对白烨客气地作揖:“白公子,萧然一介清贫书生,太贵重的东西是不会经手的。寿礼之事,萧然会自己准备,多谢白公子好意了。” 萧然礼数周到得让白烨觉得心底有盆子火在烧啊烧。 曾经萧然对白烨也是客气万分,尤其是刚开始白烨往萧然那小破屋跑的时候。不过渐渐得,虽然萧然还是一般守礼,但态度上来说可是亲近了许多,偶尔也会陪白烨聊天喝酒。 更别说到了后来,两人有了亲昵的关系之后,虽然萧然做得不是非常明显,但白烨就是知道,萧然是喜欢亲近他的。他会呆在他身边看书,会主动和他聊着些天南地北的琐事,会撑着下颚用了羡慕的目光听他说自己的游历。 不过这些,也都是白烨在这两年里头回忆当年时,才明白的。 他喜欢萧然当时看他时候的那种目光,所以他更不能接受现在的萧然。 “……旅店的话,我正好知道一家,干净又价格公道,离这儿也不远。”白烨想了想,示意已经从博古轩里头跑了出来站在门边候令的讨喜过来。“讨喜,带这两位公子去同福旅店,告诉掌柜的是我的客人,让他们都好生服侍。” “别!”萧然忙上前阻止白烨。“白公子太客气了,我和我朋友自己会寻住处的,不麻烦白公子。” 白烨趁机一把握住萧然的手腕不让他挣脱,这笑也终于带了几分真。“不麻烦,来者是客,我又是地主,做做东照顾照顾你朋友也是应当。” “这……”萧然犹豫着抬头,正对上白烨凝望着他的眼,忙带了些不自在得别开。“那就麻烦白公子了。” 白烨本想就着这个机会带萧然离开,两人可以单独聊聊,可是萧然一定要先陪着那两个青年一起去旅店住下。白烨没有办法,也只能同往。 于是几人先牵了寄放在茶坊后头的驴子,一同上路。没一会,年龄较为相近的讨喜和姓唐的还有那姓李的三人渐渐走在了前面,白烨和萧然落在了稍后。 白烨陪着萧然走得悠然。萧然的步子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他喜欢低着头一步步走得认真。他总是走得不快,但若是身边还有别人,他会尽量让自己和那人走的一般。 以前白烨是不知道的,练武人的步伐相对个文弱书生来说总是快了几分,萧然偶尔和他一起上街其实总是追他追得很辛苦,甚至有时会是小跑。可是萧然从来没有出声提起过,就是白烨以前受不了每隔一会还要停下等萧然而语带抱怨,萧然也总是愧疚地笑。 而现在,是白烨不自觉得会放缓脚步。他有这份认知,身边这人已经不会如同当年那般迁就了他。如果自己仍像以前那般独自前行,这人不会再追上来,这人……会独自越走越远。 心底莫名一慌,白烨一把拉住萧然的衣袖。 “嗯?”好像也在分神的萧然明显给吓着了,人猛地一颤,随即又想将衣袖从白烨的手中扯出来。 白烨眉一拧,靠近了萧然低声道:“再扯,我就直接抓了你的手走。” 萧然也皱起了眉,明显是犯愁的。“白公子,大庭广众,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你有话就说,先放开我。” 哟,小样会反抗了嘛?白烨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得啧了声,手却未松开。“那,若是两人单独时候,你便能任我牵了么?或是跟进一步点的,就像当年……” 话音未落,萧然已经用力甩开白烨的手。“白公子,你记错了,我们根本没有过什么当年。” 白烨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又望了望萧然苍白的脸,心中一阵发酸,张了下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了同福客栈,白烨做主要了三间上房,并说不管萧然他们一共住几天,包括在旅店用餐的费用都由白烨负责。萧然自然是不愿的,可却拗不过一副慷慨模样的白烨,只好随了白烨的意思。 眼见着李、唐二人分别进了自己的房间,白烨大刺刺得跟着萧然也进了房,然后顺手就将房门一关。 萧然自顾自整理着包裹,又将方才从驴背上卸下来的书簏里头的书一一整理出来。 白烨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萧然忙进忙出,看了半天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你要是准备在这儿常住,也别住在旅店里头。我在建康城有房子,你可以住过去。” 看萧然这么打理的样子,白烨真是怀疑其实萧然是打算在这儿常住下去。 不过记得萧然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以前在他屋子里头除了那张书桌以外,其他哪儿都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包括那间小小的厨房,记得当年,每次他们吃完饭,白烨若是还没离开总能看见萧然拿着抹布用清水将灶台、桌子等一一擦拭干净。 白烨也是知道为什么萧然会有这样的习惯。当年琼花病了,可是常拖着病体起来为萧然收拾家里。萧然心疼琼花,不愿琼花过分操劳,琼华说这都是妻子该做的事情,男主外女主内,她身为萧然的妻子帮忙萧然做做家务,才显得出自己存在的价值。 萧然却说,那不过是些自己不会做事却又不愿承认的迂腐家伙说出来蒙人的,琼花若是非要听了那些人的,倒是不信他这做相公的么?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萧然从此就将家里所有的家务也都包揽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和萧然早就有了那份亲昵关系。他还记得那是个初夏的早晨,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可还是贴在着一起没有分开。萧然是给他累着了,就在半清醒半迷蒙的神智下让白烨问了也就那么迷迷糊糊得答了。 白烨现在还记得萧然当时的样子,半湿的乌发披散在他肩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他的目光微垂,望着的该是两人交握的十指。 他说,我怕琼花担心,所以我要做得更好,比琼花自己做的还要干净,这样她才会安心。 这都成了习惯,就算之后琼花走了,只有他一个人生活了,这样的习惯已经无法改变。 “……白公子说笑了,住在这儿已经打扰了你许多,怎么可以再去你府上叨扰。”萧然在白烨身前站定,深深作了个揖。“还没好好谢谢白公子的招待。” 白烨伸手拉住萧然。“萧然萧然,就非要和我如此客气?客气到这么生疏?” 萧然头扔低垂着,唇畔却隐隐有个浅浅的笑容。“白公子说笑了,萧然……不是一直都和白公子算不上熟腻,又哪儿来的生疏一说。” “两年了,你还在生气么?”白烨人往前倾,俯在萧然耳边压低了声轻道。 萧然一怔,接着轻轻摇头,一手抬起搁在白烨的胸口将他推开。“我从来没有生气,只不过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我的位置在哪儿。” “白公子,我和你本就是两种人。当年是萧然盲目,误以为了些什么事情,幸好那时候你和灿星那番话,才让萧然幡然醒悟。一切只是萧然自己的自作多情,和白公子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所以,我又有什么生气的理由呢?你多想了。” 萧然终于抬起了头,望着白烨,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后静静得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得说道。 白烨之后便脸色难看得离开,萧然将被白烨推开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的木门重新关上后,才靠着门板滑坐于地上。 隔壁传来两位同伴的询问声:“萧大哥,你那边怎么啦?” “没事,我没事。”他对两人回道,然后低了头人紧成了一团,又轻声得重复了一遍。“没事,真的没什么。” 他没有想到会再看见白烨,他以为,他们该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的。 当年他是被伤得很深,但细细想了一整晚,他却发现自始至终,白烨都是被他想象出来爱着自己而已。 白烨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真正表示出来过他爱自己,一切,只是萧然自己的妄想。 白烨是为了排遣一份无聊,或许他的确有他的不道德之处,可是萧然自己呢?他难道不该自愧? 他自己不也因为害怕了寂寞才蒙蔽了心眼拥抱住了白烨? 更无耻得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是真的、真的爱上了白烨,所以在得意楼听见那些话后,最初的心痛的确来自白烨的不爱和他的戏弄之心。 可细想了一晚之后,他也无颜面对自己的不知耻。 他怎么对得起爹娘、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或许还在等他三世携手的琼花? 礼、义、廉、耻,这四个字他能在哪个字前抬头? 这么肮脏不堪的自己,又如何为人师表? 不能再这样下去! 于是,他跑了,用着断绝一切的决心,从那承载了太多的木屋中毫不回头得离开。 他用两年的时间走了很多地方。他看过皑皑的雪山,进过浓密的原始树林,在金色沙滩上望着碧海静静等待海上日出。他在草原上品尝过好客的牧人送上的奶酒,喝过林间猎人烧的菌汤,也差点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永远安息。 走过越多的地方,他明白的便也越是多,对于当年的这些事情,也便看得越是透彻。 白烨没有爱过自己,而自己也已经梦醒。 他不是当年的萧然了,他不是了! 第16章 萧然从地上爬起,整了整心神,略微梳洗一番后重新打开门。一开门就瞧见门边上站着个俊秀的少年,记得是方才领了他们过来的白烨的仆从,叫讨喜。 讨喜一看见开门的萧然,忙快步走到门前站定。“萧先生,二少爷让我这几天都跟着您,您有什么事吩咐讨喜就行。二少爷说了,天太热,您别往外跑了,讨喜会给您办妥的。” 讨喜是个精明人,不然最后挑剔的白烨不会随了他在身边伺候。所以即使这会对萧然身上那件洗了泛白都看不出原来底色的儒袍、还有粗看一眼便知道身上没有值钱东西的穷酸样萧然在心里表示出了极大的不屑,脸色却还是恭敬如常。 只是心里没明白虽说随性但从不爱与穷酸书生走近的二少爷,怎么会对这个萧先生如此特别? 萧然给吓了一跳,微退了一步后才想起拒绝。 可讨喜怎会同意?但萧然又怎会同意?就在门口僵持不下时候倒是引来了李云飞和唐慕白,也便是萧然的两个同伴。 唐慕白是个比较爱热闹的人,方才同来客栈的路上也算与讨喜认识了,此时听讨喜故意带了委屈和烦恼的说着他家二少爷的命令和萧然的坚决态度,唐慕白立刻就为讨喜出头了。 “萧大哥,让他跟着就跟着吧,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就别让他做什么事情不就好了嘛。” 萧然叹气,小唐他怎会理解这背后的曲曲折折?可是瞧着小唐和讨喜两人亲热说话的样子,又瞧见李云飞带了询问的目光,最后只得将一切都压在喉咙口,点了头同意。 萧然是准备出门去给何老爷选择寿礼的,他也是知道他那个岳父的脾性,没有点档次的东西那人压根不会拿正眼看。 可是囊中羞涩啊…… 萧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积蓄的人,两年的流浪原先的存钱老早就用了光,还是靠一路上替人作画写字写写家信什么的这才不至于穷得难堪,但现在要拿出多少钱来置备寿礼,萧然的确有点头疼。 若是别人,送上张精心裱过的自己亲手制作的字画也就够了,可何老爷却不行,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岳父……白烨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头疼的难题。 可讨喜真的精怪,他方才一打量萧然便估摸出了萧然的底子,一路上便有意无意得就把萧然往玄天门的店铺里头拉。他的算盘打得也是简单,二少爷的客人,哪个掌柜的敢不给三分台面?价钱上那还不是好商量了去的? 毕竟这可不是二年前的玄天门了。 大爷这些年越来越有魄力,需要看卢家的脸色过活的日子也渐渐成了历史,老夫人和大爷其实对二少爷那是爱护备至这些年也越来越为门下各门徒知晓。现在的二少爷,到哪儿都有一堆人抢着要伺候。 在街上溜达了会,萧然并没有一下子找到什么入眼的东西,人倒是有些累了,而且一身的汗。 于是讨喜又贴了上来。“箫先生,唐公子李公子,我家二少爷已经在福满楼预定了晚膳,您三位如果觉得倦了,要不就过去吧?” “那就多谢你家二少爷了。”唐慕白也是走得累了,一听这话便抢先点了头,随即拉着讨喜就走。 萧然跟在后头一阵苦笑,白烨倒是大手笔。福满楼是家有将近百年历史的老店了,在建康城里那是数一数二的饭店,用料上乘食料新鲜,而且每隔三个月必定会换一次菜色。 不过这家店最出名的还是他们的价格,一顿饭,就算是点了单上价格最便宜的,三菜一汤你没有五两银子是别想坐下的。要知道五两银子对于萧然来说,那可是能用上一年多的钱。 当年的白烨不是这样的。白烨是个……有些自私的人,总是希望一切都随着他的心思在动,也从不会来想起要为萧然做些什么。白大爷最会做的事情,是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等着萧然为他做好一切。 而现在,这么一天下来,白烨居然已经全都给他安排好了? 还有,别以为他真的看不出来,下午一路上讨喜带他们进的商铺,哪个都是和讨喜认识的,和掌柜那种说话的腔调一听便知道,讨喜的这个“熟”,还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 衣食住行,白烨已经为他安排了其中三样了,何时这人变得这么……体贴? 一进福满楼掌柜的就从柜台后头迎了出来。“几位可来了,雅阁已经为几位备好了,请往三楼走。” 于是亲自带路领了几人到了三楼,领了几人进了间朝南的雅室。雅间比较开阔,进去后是个小小的客厅,有榻有椅,还有专事泡茶的茶具整齐摆放在张梨花木的台子上。然后便是一副绘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大屏风,屏风的后头才是饭桌。几扇窗户老早就已经给打开了,挂着的竹帘子随着微风一晃一晃,方才的燥热这会也似乎散了许多。 “几位少爷坐。你们看,是先品会茶呢,还是直接用膳?” “先给几位公子上壶茶吧,让几位公子也都先歇歇。”如同前几次一般,还没等萧然他们商议,讨喜就给几人安排好了。 于是掌柜的退下,一会让一个年少的伙计上了好茶,在雅阁的门口伺候着。 唐慕白是不觉得什么,乐呵呵得就在外室坐下了,饶有兴致得把玩着桌上的那套玉雕的茶具。 李云飞终究比唐慕白年长些,也更懂事会察言观色些,从方才在客栈里头时已经有些察觉到了萧然对于讨喜和讨喜那主人的生冷,此时趁着讨喜和唐慕白喝着茶聊天,萧然一人站在窗口,便靠了过去。 “萧大哥,你和那位白公子,该是很好的朋友吧?看他今天如此关照我们,真是觉得麻烦了人家,请你碰见他时一定帮我带一声谢。” “……和白公子,还好,还好。”萧然望着窗外,眉间微皱。“若是再碰见他,我会同他说的。” “萧大哥你别说,平日里头都清贫惯了,如今突然做起了少爷,这感觉真是奇怪。哈哈,你可别笑话我啊!” 萧然也忍不住轻笑。“怎么会,我也是百般得不习惯,恐怕也只有小唐不觉得什么吧。” 唐慕白也是家境殷实家的小少爷,他的兄长之前和萧然、李云飞同游过几个月,回去后唐小少爷听了觉得有趣,便也吵着和萧然他们一起出了门。 “这种日子可不敢常过,养成了习惯今后再吃苦可就难了。”李云飞摇摇头,回头指着这雅室。“你说这一顿饭,得要费上多少钱呢?要不萧大哥,我们和讨喜说声,还是出去随便吃点就是了吧?” 萧然一听便点头。“正合我意!我之前就因为是小唐的缘故所以没提,如此甚好,我这就和讨喜说去。” 人还没转到外间,雅室的门被打开,失踪了一个下午的白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敢直起腰的掌柜。 “二少爷,您看给几位安排的这间,您还满意不?若不满意我这就再让他们去给您换一间?” 白烨直接走到萧然身前,微低了头问他道:“你觉得如何?” 萧然退了一步侧了头才低声道:“白公子,其实不用如此客气……” 白烨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略回头对那掌柜道:“那就这间吧,吩咐下头快点将冷菜先端上来。” “是、是,这就给您准备去。”掌柜一回头对外头的小伙计就吩咐下去,一边在白烨身边跟着。 “白公子,这间酒楼都是你家的嘛?”唐慕白此时已经站起,跟着讨喜一起走到白烨身边,惊讶道:“萧大哥,你怎么认识这么一个有钱又慷慨的朋友的?” 难道这人的意思是,他和萧然根本就不该认识?白烨听得心下一恼,正要开口,萧然已经先作了解释。 “白公子的夫人和我亡妻是姐妹关系,我和他是连襟,这才算是相识。” “哦……”唐慕白点点头,重新打量着白烨。“那,萧大哥,白大哥家里做什么营生的呢?” 萧然一愣,继而笑道:“这,我只知道白公子是个江湖高手,其他的,我的确也是不太知晓。” 白烨听得心里一涩,忙拉了萧然先入座,自己在他身边坐下,等李云飞和唐慕白也坐下了,这才对萧然道:“我的确只是个武夫,这酒楼什么的只是玄天门下的产业,算是我大哥的东西,又不是我的,我拿来和你说什么?” “白大哥是江湖人啊?江湖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唐慕白似乎对白烨起了好奇,不仅改了称呼,还特意坐在白烨的身边,一手撑着下额好奇得问道。 说句实在的,若是几年前碰见唐慕白这类的,白烨没准会好生调戏一番,毕竟唐慕白长得真是不错,又是天真无邪的模样,放在一边就容易让人动了心。 可现在也是奇怪,萧然就坐在自己身边,他的心就奇异得安定了,看着那张清秀的脸白烨就很想微笑。 真是奇怪了…… 饭后,白烨请萧然再去逛逛夜市,萧然只说太累拒绝,倒是唐慕白拉着李云飞要跟着去,白烨便让讨喜带了两人出门。 于是就剩下白烨和萧然坐在外室。 干坐了会,萧然动手泡了茶,先端了一杯给白烨,再给自己斟了一杯。 白烨捧着茶盏,不喝,只放在手上把玩,隔了会才道:“很久没有这样和你坐着说话了。” “若是知道你是这么大的财主,当年也不敢请你去我家住。” “哦?现在你是承认我们有当年了?”白烨一挑眉,望向萧然的眼里头不禁带了三分笑意。 “……我和你连襟多年,自然有作为连襟的当年。” “萧然,当年住在你家的那些日子,我很开心。这句话,我没骗你。”白烨喝了口茶,放下茶盏转了身面对萧然,正色说道。 隔了好一会,萧然才点了下头。“我也一直很感激你,会时常来看我,陪陪我。” 最初,他们都只是各有所求,不过到了后来,才都变了质。 “我……这些年,一直很挂念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萧然,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 “也没有去哪里,四处走走,去看看曾经只能在书里头读到的风景。”萧然淡淡笑了一下,轻声道。 白烨坐在他身边,两人如此随意絮叨的感觉,让萧然有一点的神智模糊,似乎这儿不是两年后的福满楼,而是他那小小的厨房。 这样的感觉,让萧然也不觉撤下了些冷淡,微垂的眸中也含了暖意。 “……你准备何时回去?” 萧然眨了两下眼。“年初的时候我有回去过,唉,不过我那房子似乎给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给占了,我才走到半路就让人给拦了下来。我都说了我是那屋子的主人,可他们就是不放行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住在城里。” 白烨一口水差点没给呛着,怎么也没敢把“占了你家屋子的人就是我欢迎你随时回家”这些给说出来,只得又问另一件好奇的事情:“你去了城里,没找灿星么?” “……那儿我是不会踏足的。” 白烨立马想到当年得意楼的那晚,一窒,低了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萧然又冒了一句出来。 “不过晚上有碰见灿星,我们还一起吃了饭。” 白烨猛地抬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年初?” 萧然似乎被白烨这么突然的激动给吓着了,愣了一会才点头。“是啊,大概三月初时候的事吧,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不过就是他四月的时候也有回去过并且也见了灿星但那骚狐狸居然一点都没告诉他这事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灿星给人赎了身,现在在得意楼做师傅。他和空言很好,呵呵,真是想谢谢那给他赎身的好心人。”萧然不知道白烨心里在窜的火,他靠在椅背上笑得温和,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让白烨很有一种想去俯身亲吻的欲望。 他很想告诉萧然那人就是他,可是…… 他有点担心说了的话,萧然会想起他和灿星曾经的关系,便也会想起得意楼的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现下好容易缓和了一点的关系又会回到中午刚见面时候的那般。 但,又真的很想听见萧然对他说谢谢啊……白烨知道灿星对于萧然而言好像弟弟一般存在,也知道萧然这样的性子即使离开了,也一定还会惦记着放在心头关怀的人。 这人,重情,一个琼花能放在心头那么多年,对于灿星必然也是如此的。 若是知道自己便是那个替灿星赎身的人,萧然一定会对自己露出当年那种让人心生柔软的笑容吧? 第17章 从福满楼出来已经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了,微凉的夜风吹得萧然舒服得眯眼,一边的白烨看得忍不住想要拍拍这人的脑袋。 最后萧然还是拒绝了白烨要送他回去的要求,不过白烨也没理他,萧然走萧然的,他只是不小心顺路而已。 送萧然回了旅店后白烨重新去了次博古轩,让掌柜的将那个雕琢了百寿图的象牙杯子拿出来装盒,自己则随便选了尊白玉观音让老板后天直接送去何府。 他拿了那装象牙杯的盒子回到何府,才进了门厅就有下人过来。“姑爷,二小姐和老爷夫人在大厅里头,说等您回来了请您过去一次。” 白烨理都没搭理,径自往后院就走。 进了屋后将盒子搁在桌上,自己脱了外袍便往床上一躺。 一闭眼,他的眼前便是萧然。 他消失的日子里头,白烨也如此时常想念起来这人。但今天浮现在白烨眼前的不是之前在小屋里的那个萧然,不是那个谨慎的容易羞涩的总是低头轻轻笑着的萧然,而是今天对他淡然有礼却生疏得总让他觉得离了自己三步以外的让他觉得熟悉又带了三分陌生的男人。 可是,白烨的唇微微扬起。 他的心情还是很好,能重新看见这个人,甚至这人能重新站在他的身边、同他说话、对他微笑,他都觉得满足。 虽然这人站得离他远了点说话冷淡了点微笑客套了些,都无妨,只要萧然还站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头,他就觉得自己心里头空旷了很久的一个地方被填满。 白烨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萧然对他而言如此能牵动了他的心思是为何,但他知道,萧然是个重要的存在,这一次,自己不能再让萧然就这么离开。 他要把他留下来,想尽办法得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或许是重新见到萧然的缘故,才一会,白烨便入了睡。不过才睡了没一会,他就让人给推醒。 “相公,相公……” 白烨听见是何如惠,也不睁眼。“做什么?” “相公,刚才爹和娘叫你,你怎么不过去呢?”何如惠坐在床沿,一手搭在白烨的身上,一手暧昧得搁在白烨的腰际,上下缓缓抚摸着。 白烨一个翻身,避开何如惠带了些色情意味的触摸。“我累了。有什么事情么?” 何如惠翻身也上了床,躺在白烨身边,整个人贴在白烨的背上。“没什么,爹想和你说说后天寿宴的事情。你明天能别出去么?爹说明天有什么帮主的傍晚左右会到,也是来参加后天寿宴的,爹想让你明天一起招呼一下。” “傍晚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相公,爹不过问江湖事很久了,还不是怕招呼不周嘛。” 白烨心中冷笑,如果何老头能叫做江湖人,那会操刀的屠夫也是了。“如果没其他事情,就让我先睡吧。” “相公啊,今天爹和娘在问我了,为何我们成亲那么多年,还不见有孩子。”她的手从后绕上白烨的胸口,从他衣襟处探入。“相公,人家好委屈哦,这事儿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你说是吧?” 白烨动都不动,任那毛手上下游移。 “相公,今儿娘都问我了,你是不是……”何如惠的手滑过白烨的胯间再按上白烨的腹部。“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娘不信,说不然不会这么久我肚子都没一点动静……” “她信不信,管我什么事情?难道她想替你出头让你改嫁不成?”白烨摁住何如惠毛躁的手,冷笑出声。 “相公你说什么呢,娘也只是关心我们啦!”何如惠顺势贴了更紧些,还轻轻得吻着白烨的耳垂。“而且,不仅是爹娘的意思,我也想要个孩子嘛。你常年在外,我也想要个你的孩子陪我,就当作是你在我身边啊……” “我不喜欢小孩,暂时不要和我提这件事情。”白烨索性推开何如惠坐起。“如果你实在不想睡,就再去和你娘聊聊天。我很累,想睡了。” 何如惠的脸僵硬了一下,又勉强笑了下。“相公,这几年你一直都对我很冷淡,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别人?” 白烨不语。 他有过很多个“别人”,何如惠你是特指还是泛指? “相公,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如果你真是有了别人,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烨翻身下床重新穿上鞋,起身就往外走。何如惠忙也跟着下床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相公,你去哪里?” “既然你不想睡,那我换一个地方睡。”他推开门走到外头,脚下一蹬直接跳上了屋顶,几个纵身何如惠便再看不见白烨的身影。 “哼!”她瞪着早就看不见人的屋顶愤愤跺脚,一甩袖子也跟着出了院门。才走到院子门口,便有个褐色的人影跟了上去。何如惠往后瞥了一眼,唇一扬,笑了。 白烨走到门口,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空空,于是重新回了房间。本以为还会听见何如惠的唠叨,不料房内烛火仍燃着,人却不见了。白烨也不多想,从桌上拿了那盒子又出了门。 从何府到萧然住着的地方隔了几条横街,白烨到的时候就见萧然房间的烛火已经熄灭。知道萧然已经睡下,白烨连门都不敲直接从窗翻了进去。反正因为天热,萧然也没关窗,正好省了他撬窗的麻烦。 悄然无声得踏入房内,小小的房间一眼就能望尽。白烨看见躺在床上头睡得香甜的萧然。 这人的睡相和当年一般无二,侧了身子安静得睡在磁枕上,乌发披散在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两手交叠在脸侧,唇边有浅浅的笑容。 白烨方才被何如惠闹得烦躁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得,看着萧然唇畔那个小小的笑花他就忍不住也想要微笑。 他几步走到床边,刚想坐下,但当视线落到萧然放在身边的某样东西上时,他整个人被点了穴道一般呆立原地不能动弹。 琼花的灵牌! 萧然将琼花的灵牌放在枕畔! 两年前他就发现了,萧然离开时候带走了琼花的灵牌。萧然带走的东西不多,但都是平日里头他看中的用惯了的,琼花的灵牌明显对他而言是重要的存在。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知道对于萧然而言琼花的重要性,但是,萧然现在居然将琼花的灵牌睡在自己的身边? 至少两年前,萧然从未将这灵牌放在自己的身边过,至少两年前…… 他能睡在这人的身边…… 白烨伸手就想推醒萧然问个明白,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以前不过就是念念不忘一个死人而已,现在居然…… 可是才触及那人,他却推不下去了,像是怕扰了萧然的好梦,白烨只是手不受控制得轻轻抚上那人的脸颊,顺着他的乌发。 当手指点上他的笑窝时,流连了许久,最后白烨俯下身子以唇替代了自己的指尖。 轻啄一口,一口,再是一口…… 白烨搁在萧然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萧然不适得闷哼两声,白烨忙退后几步。不过萧然动了两下也不见醒来,白烨也不敢再碰他,静静地在床边站了许久。 离去前,他将装了象牙杯的木盒搁置在桌上,又走回床边对着萧然身侧的那个灵牌瞪了半天,才带着份不甘愿离去。 萧然的身边,不该有任何人,即使是灵牌也不可以! 月下,白烨怒哼。 第二天萧然起床时有点晕晕乎乎的,他觉得昨天晚上有人来过,唇角被人亲吻的感觉似乎还在。 他伸手抚上,呆呆得无神得不知想什么得呆滞了会后才回神,抬眼,瞧见桌上放着个陌生的沉木盒子,走过去打开一看,一只精致的象牙杯子躺在里头。 萧然手一抖,几乎将杯子掉落在地。他忙将杯子放回盒内,重新盖上盖子,放回桌上,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慢慢冷静下来。 白烨来过,昨晚白烨他有来过…… 那,吻过自己的人,是他吗? 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愧疚两年前的那番话?因为不爱自己又戏弄了自己所以两年后他想要补偿,只是如此,是不是! 萧然闭眼用力摇头,不让自己记起那人昨晚还有吻过自己的事情。 如果只是因为愧疚才对自己好,那从昨天开始的白烨的一切异常反应都好解释多了。 只是愧疚,就够了,不要再多想,不能再多想! 中午的时候,几人正准备下楼去吃饭,白烨来了。萧然让李云飞和有些想和白大哥说话的唐慕白先去了大堂,自己则拉着白烨站在楼梯上。 等几人都下楼了,萧然才对着白烨一揖。“那个,象牙杯……太贵重了,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今天再去街上逛逛,自己找就是。” “何老爷是个怎样的人你还能不比我了解?若是随便找来的,他肯定会看不上眼。明天就是他生日了,若要精心准备你实在是会来不及,你就收下吧。” “可是……” “好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太贵重收不下,这样吧,你就当做是先从我这儿买的,以后再把钱给我就行,这样总可以吧?”白烨后退一步靠上扶手,笑得镇定。萧然不会真那么傻,他现在说的都肯定是萧然自己也考虑过的,除了先接受外他没有其他办法。 萧然皱着眉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那,多谢白公子了。” “走,去吃饭。”白烨拉着萧然往下走。“一会下午我要回何府,明天那何老爷估计是不会让我再出来了,晚上你直接过来就是。” 白烨陪了几人吃完饭,又陪很想出去走走的唐慕白和被唐慕白拉了一起的几人去了近郊几个风景名胜游玩后,这才回去何府。 何府里头已经开始布置,何老爷圆滚滚的身子不停地滚进滚出指挥这边呵斥那边,一转头看见正从大门走进的白烨,忙快步上前。 “贤婿啊,你可回来啦!”他一把拉着白烨的手以示亲近,一边转头就对路过的一个下人吼:“还不快点给姑爷端一碗冰镇乌梅汤出来!想热死姑爷嘛!” 白烨袖一甩,拨开何老爷拉着他不放的肥手。“你的那个贵客,还没来吗?” “没呢,我这不就是在做准备迎接吗……贤婿,你可不能再离开了,一会是神剑门的门主和少门主会来,你一定要在啊!” 神剑门?一个不能出江南区域的小门派至于这么隆重对待? 他随便点了个头就往里头走。“我去洗个澡,让他们把乌梅汤送到我房里去。” “好好,我立刻吩咐下去。”何老爷跟在白烨身后亦步亦趋。 “昨天我在路上碰见了萧然,请了他明天也过来。” “什么!那个穷酸!他来做什么!”何老爷一听忍不住大叫:“我明天请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萧然这种书呆子来了岂不是掉我的脸?再说琼花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萧然现在再来想干什么?要钱啊?” 白烨一听就停了步,皱着眉半转身瞪向何老爷。“萧然是我请的人。” 穷酸什么?书呆什么?萧然有的,是你这个市侩铜臭的家伙一辈子也攒不回来的东西! 更何况,书呆是你叫的么?书呆是你能嫌弃的么? 我的!都是我的特权! 白烨的眼神实在太过冷酷,吓得何老爷不由自主倒退了三步,微咳嗽了声后才勉强镇定道:“好、好吧,既然是贤婿你的意思,我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 。” 白烨冷哼,往前走了几步,却耳边听见何老爷还在念叨什么“丢脸”、“不上台面”之类的话,终于乐了。 “岳父大人……”他慢吞吞得声音微微上扬了些得唤道。 “在,在,贤婿有什么事情嘛?”何老爷胖鼓鼓的身子忙滚了过来,跟在白烨身后带了些巴结得笑问。 “小婿知道您对我请了萧然有诸多不满,不过,小婿也是为了您的颜面着想啊!” “啊?” “萧然和琼花结婚,当年也是这城里大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吧?如今萧然回来了,这两天街上也是不少人都瞧见了的,明天您寿宴这么大的事情,可他在建康城还缺席,传了出去,对您老的名声有损啊……” 何老爷是什么人物?婊子还要牌坊的典型!他听了白烨的话心里一个思量,悟了! “贤婿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啊!我知道了,我会吩咐他们该怎么做的。” 第18章 让白烨来做接客的其实一点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别说他是玄天门二少爷这个身份,光是他在天下高手榜上那可怕的排名,有几人敢在他面前昂着个脸说话? 神剑门的门主来了,趾高气昂得下了轿,低头哈腰得进了何府。 少门主桀骜不驯了些。毕竟也算年轻有为,在自己门里头都是宠着供着在江南也差不多都能横着走,可他忘了人外有人,初时的骄横溃败在白烨没带了多少温度的淡然一瞥上。 白烨身上笼罩的是邪气,少门主怀疑这人能随时如此面不改色得捅人一刀,没有理由或许只是因为他高兴…… 不,其实白烨很不高兴。 神剑门、宝华殿、相思谷主、无情书生……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何老头到底请了多少人过来? 呆在这么些无趣的面目可憎的还要互相别扭一会的人身边,还不如过去陪萧然。哪怕只是坐在他身边不说话,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他都会觉得有种满足的感觉。 直至昨天萧然重新出现,他才知道这两年来自己总是觉得不满的是什么。 他喜欢萧然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所以以前总会不自觉得就去了萧然家,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的只是吃饭睡觉也行。在那厨房里头,萧然会坐在一边陪着他,托着下巴静静陪着他看他吃,偶尔也会陪他喝一点小酒。 他其实是喜欢萧然喝酒后的样子的,脸庞红红的,眼神迷离,说话会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像个小孩。 而且容易顶真。 平日里头最多不说话或者拧眉而已的事情若是在萧然酒后说起,他是一定要说个清楚,一定要说得白烨点头认错表示以后不会了,他才会重重点头,还会拍拍他的肩膀像是表扬自己学生一般。 他也喜欢睡在萧然那边。 以前他只是以为萧然的床铺得特别舒服,后来他拥抱过萧然,他以为是萧然身上的味道或者是萧然的体温。萧然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一定要抱着萧然的衣物才能如同往日一般入睡。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连萧然的衣物或被褥都无法让他沉睡只能浅眠时,他不知道了,究竟萧然在他的床上头做了什么手脚? 昨晚他看见萧然安静地睡着,不是他的小屋,也不在他的床上,可是白烨知道,如果他现在躺下在萧然的身边,他一定能立刻入睡。所以,无关其他,让他安心的从来只是因为萧然而已。 只有萧然罢了。 ……为什么是萧然? 这些年他如此放不下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现在要什么,他要萧然,他不能再允许萧然从他的世界消失不见。只有萧然在,他才不会好像现在这样总是烦躁不安,总觉得身边缺了什么……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白烨陪了几人一下午,等快用晚膳时便不再多待了,连借口都不找一个直接离开何府。 去了集市,找到玄天门产业下的最好的一家成衣店锦绣坊,找了最好的师傅出来,直接就要他们给他做一件衣服。 “这人是个读书人,别颜色弄得太花俏,他不爱的,简单些素雅些的就成。嗯,身高不高的,大概到我肩膀这儿……人么,不胖的,差不多和这个伙计差不多……” “二少爷……二少爷啊……”老师傅为难得搓手。“若要衣服做得合身,还是需要本人亲自过来一次才好啊,我也可以根据那位公子的气质来给他挑选布料,这样做出来的衣服才会有本人的感觉。” “这么麻烦?”白烨皱眉。不就要做一套衣服吗?怎么他的衣服从来都不见有人要给他裁量的?“我的衣服都是锦绣坊里头做的,哪一家锦绣坊里我都能拿到我的衣物,怎么从来不见有人来给我量过?我现在衣服要的很急,你们最好别来给我玩这套,多少银子算在我份上就是。” “二少爷,我怎么敢欺哄您呢!大爷吩咐过的,每家锦绣坊里头都是有按照你的身材样式定做的假人,每一个月我们都会按照那假人给您做衣服,所以不管你到哪儿一家锦绣坊,里头都会有随时可以给您的成衣。”老裁缝忙欠腰又赔笑得解释着:“可是您要给做衣服的这位公子不同啊,我从来都没看见过他,又怎么能做出符合那位公子气质模样的衣服呢?” “啧,麻烦。好吧,我去带他过来。” 不过嘴里说着不耐烦,真去找萧然的时候白烨可没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萧然呢,现在不是很想见到自己的,白烨并不是没有这点认知,不过他很想见到萧然就是了。 这会他可是有非常正当的理由的。要为他做一件新衣服,明天寿宴时他好穿了过来,不至于让何老头计较。 白烨看了眼天色,直接去了旅店。果然萧然几人没一会就从外头走了回来,看见白烨坐在靠门的桌子旁都是一愣。 “白大哥,你怎么来了?”唐慕白总是似乎很高兴看见白烨的,第一个跑到了桌边坐在他身旁,有些亲昵得拉了白烨的袖子,不料白烨随手一甩就震开了唐慕白的手。 “萧然,和我出去一会。”他自顾自走到萧然身边,正正好好卡了李云飞的位子。好吧,他看这个老爱跟在萧然身边的李公子也是不顺眼很久了。 “有什么事情吗?要不先等我们吃了饭再出去?”萧然有些为难得看了众人一眼。 小唐今天拖了他们逛了很久,他也因为寿礼的事情有了着落心定了陪着他们走了很久。天燥热,这会人都有些昏沉了,只想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白烨扯了扯萧然的衣领子。“萧公子,你不会明天就想穿着这样的衣服去见你岳父吧?” 萧然先是不解,再低头一看就明白了。 他身上这件原本青色的袍子现在早已被洗得没了原来的颜色,脚上的鞋子鞋底板都已经给磨薄了。 白烨看见萧然困窘而红了脸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惹得萧然脸更红了三分,白烨心神就是一阵恍惚。 他记得,萧然是个很容易脸红的人,喝酒了,害羞了,夸奖他了,还有,动情时…… 他记得萧然在自己身下闭着眼喘息,脸颊涨得通红时候的样子,回忆让他忍不住就想伸手触碰那人。 “白大哥,你们要去哪里?”突然唐慕白又跑了上来,也幸好他这么一叫,才没让白烨当众出丑。 “我带萧然去做身衣服吧,顺便再吃点东西。你们要吃什么随便点,讨喜,”白烨咳了声,招来在门口的讨喜。“照顾好唐公子李公子,别怠慢了他们。” “是,二少爷。” 白烨先带了萧然去另一家饭馆吃的东西。没选贵的,而是选了平凡、只是看上去干净一点但里头坐了不少人的店家。 萧然不太喜欢豪华的地方,因为这和他整个人有格格不入的感觉。上一次在得意楼就显得很拘谨,许多菜色明明是他会喜欢的那天也是几乎没怎么动筷。 若是以前,或者若是别人,白烨才不会注意如此许多。不过这人是萧然,白烨想,这次自己一定得对他好一点,让他能愿意了再留在自己的身边。 白烨没点几个菜,一个木耳烧素鸡,半只白斩鸡,一碟卤烤麸,一盘黄花菜炒肉。汤没要,他嫌天太热,还不如冰冻竹叶青来得舒畅。 酒是先上来的。也是难得,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竹叶青却是顶不错的,酒色金黄碧翠,一打开酒壶盖子,一股芳香立马溢了出来。 他先给萧然斟了半杯。“在外头这么些时间了,酒量可上去些?” 萧然坐在这明显自在许多,听见白烨的问就温和得笑了。“多喝伤身,我也只是陪了大家一起喝一点,不至于扫兴罢了。” “你还是这么喜欢考虑着别人。一会素鸡上来你尝尝看,听说是你喜欢的那种软糯口味。” “好。” 两人沉默了会,直到小二端了菜上来。 白烨吃了几口才又问道:“萧然,等明天过了你就走么?不多留两天?我瞧你那两个朋友还是挺喜欢这儿。” “小唐第一次出门,见到什么都心喜,但真再这儿呆下去也没几天便会厌烦的吧。云飞和我已经走了蛮多地方,看得也多,这两天只是在陪小唐而已。我听云飞的打算是想去再东边,说那边有个地方出水晶,他想过去看看。” 云飞云飞,叫得可真是亲热……白烨拿起杯子装作饮酒,掩饰了唇角不屑的一撇。“那你呢?你的打算是什么?” 萧然执筷的手一顿,停了一会才微微苦涩的笑。“可能就这么继续走下去吧,反正现在,有家也归不得。那屋子都给人占了,连村长都没办法给我评理的人物,我也不做什么打算了。” “何时……你才愿意回去?” 萧然沉默片刻,低了头。“吃饭吧,吃完早些过去把衣服做了。” 白烨知道萧然依然不愿谈起他和他的过往,心里一堵,但也没奈何,只得跟着萧然开始沉默着吃饭。 吃了饭后白烨领了萧然到那家锦绣坊,一进去那老裁缝就迎了上来。“二少爷,就是给这位公子做吗?” “嗯。颜色素雅一些,别弄得太花俏,配饰什么的也都准备一份……再配双鞋子吧,其他的你看着办,我人都给你带过来了。”白烨拉了个椅子坐下,一手撑了下额懒懒洋洋道。 “好,好……这位公子里头请,我带您到里间去瞧。这次新来了几匹丝绸,上面的织锦花纹那是真真漂亮,公子您一看保管喜欢……”老裁缝忙领了萧然进里间。 白烨一人坐在外头也不着急,老早就有伙计送上上好的香茗,他啜饮着凉茶吹着夜风看看街上的风景,倒也清闲。 第19章 这时从外头匆匆跑了个汉子进来,一进来就叫:“上次让你们做的衣服,都做好了没有?我家小姐急着要明天穿呢!” 他家小姐的衣服,不让自己丫头来取,却找了个男人来拿?白烨也觉得奇怪,便瞥了眼过去,正巧那汉子也转头看了过来,一照面那汉子居然整个人抖了下,期期艾艾得移步上前欠身行礼。 “姑、姑爷,您、您怎么在这儿?” 白烨扬起一边的眉。哦,叫他姑爷,不就是何府的人了嘛?何府现在的小姐也只有一个,只有何如惠了。 “怎么,给如惠拿衣服?” “呃……是啊是啊,小姐前些日子在这儿订了两套衣服,说是明天老爷寿宴上要穿的,所以让我赶快过来取。” “小双儿呢?”白烨问道。小双儿是何如惠的贴身丫头,据说很得她的欢心,从她嫁过来起前后换了几个老妈子和丫头了,但就这小双儿一直都没离开过。 也因为一直都没换过,白烨才算记住了这人。 “那个……双儿她好像正好有事吧,小姐急得慌,就让小的过来了。” 白烨点点头。 “做你的事情去吧。” “是,是!”那汉子忙退到一边不敢再发声音,直到伙计取了两套衣物出来递给他。那汉子直接拿了也不展开看一下,忙又和白烨行礼后就要离开。 白烨倒是有些不乐意了,你说吧,自己难道长得凶神恶煞了?怎么看见他就想跑? 一个不爽么白烨也就多看了那汉子几眼。 那汉子约莫三十左右的年龄,人不高,但壮实,平日里头做的也该是体力活,壮硕肌肉鼓在短褂外头,精壮得紧。这人皮肤黝黑,相貌也不是顶起眼的人,差不多扔在人堆里头一时半刻还找不到的那种。不过那人一双小眼闪烁,也不知是不是白烨想了多了,怎么总觉得这人不敢拿正眼瞧人呢? 一想就会想多,这人一瞧也不是内院的下人,看这打扮倒更像是花匠或是护院之类。不过何府规矩也是严格的,花匠或是护院这种男人该是不能随意进入内院的才是,何如惠怎么会和这个男人相识的?拿衣服这种事情,就算小双儿没有时间,难道何如惠就没有其他丫头可以使唤?为何会让一个男人来取? 那汉子见白烨盯着自己久久没有移开过目光,鬓角处汗都开始往下流,白烨瞧见了,心里越发疑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没在何府看见过你?” “回姑爷,小人名叫蒋大勇,是后门的护卫。您平日不太会从后门进出,没看见过小人那是自然……”他一边答着,一边不停用眼角瞄着身后不远处的店门。 白烨正想再问什么,方才那老裁缝领了萧然走了出来。 老裁缝走在前头,萧然慢吞吞得跟着,边走边低头在系衣襟处的绳结。 白烨一见萧然,便忘了其他,站起走近。“都选好了?” “是啊二少爷,都给萧公子置备好了,您放心,就算今晚我们一个都不睡,明天下午也能给赶出来。”老裁缝忙答道。 “嗯。”白烨点点头,眼睛没有离开正系着绳结的萧然的手指,细长洁白,不太灵活的样子,但很有惹人心怜的味道,就好像手指的主人。“费用就记在我的账上。” “好的二少爷,这些我们会处理的。” 白烨瞧见那手指一顿,才抬眼就看见萧然看着他欲言又止,了然得挑眉一笑。“别说钱的事情,和那杯子一般,以后还我便是。” 萧然颦眉想了下,点头。“好吧。” 白烨最怕的就是萧然突然骨气上身说什么都不要他的帮忙,这会见萧然点了头,心下高兴,就拉着他道:“一会再去给你选个玉坠子,挂在襟边做个摆设,说什么温润如玉,多合适你?” 萧然一听便摇手。“别了别了,披金挂玉我可受不起,白烨你别折腾了!” “这是什么折腾啊!”一听自己的好意被说成折腾,白烨立刻就有些不快。“只是配一套饰物而已,怎么就成了折腾?” “是啊是啊,萧公子,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了合适自己的衣物搭配了相衬的佩饰,这人看着就会觉得精神漂亮。”一边的老裁缝一听就来了劲,插了嘴道:“就像方才和你说的那件纱衣,萧公子啊,那么薄的一层根本不会让你闷热,穿着又显得你俊俏,你怎么会觉得累赘呢?” “纱衣?怎么回事?”白烨一听好奇了,忙问道。 “回二少爷,方才小的和萧公子说,现在许多文人都爱在袍子外头配一件纱衣,又斯文又体面,我们锦绣坊的纱衣质量又好,夏天穿了也一点不会觉得闷热。可是萧公子就是不愿,哎哟,二少爷你是没看见萧公子穿着时候的样子,真是好看得紧!” “那就订了吧。”白烨一听萧然穿着好看,直接就做了决定,拉了还有些想表达拒绝的萧然准备离开。“明天下午左右会过来取衣,若有问题就找人来何府寻我。” “是,二少爷、萧公子慢走。” 白烨拉着萧然一转身便看见站在角落的蒋大勇,那人捧着套鹅黄色的女服正带了些讶异得看着他们。“怎么你还在?” “是、是,小人这就告退……”那个叫蒋大勇的男人再次看了白烨和萧然一眼,这才急匆匆得离开。 白烨拉着萧然就觉得心情不错,方才蒋大勇的事情这就抛到了脑后。“一会要不要再去街上走走?我知道有家店铺据说做的凉糕很好吃。” 萧然给人拉着走有点不自在,忙着想让白烨放开他,白烨自然是不肯,几个纠缠萧然也忘了拒绝那纱衣和配饰的事情,被白烨扯了就往街上去。 不得不说,萧然其实性子早就被固定了,两年过去后他依然还不太会拒绝。 刚碰见白烨时因为心结使然,他还能对白烨冷颜相待,但这两天白烨的温情相待,让他无法再维持了个冷脸不理不睬,现在白烨拉着他去吃凉糕,虽然他是累了,可终究没有拂了白烨的心。 幸好白烨如今也不再是两年前的自私,拉了萧然去吃了凉糕,又逛了一会的夜市,便送萧然回旅店。 “明天一早我会让讨喜过来,由他陪你去何府。他人机灵,有事会帮你处理。”白烨陪萧然上了楼,进了房间,坐在椅子上翘了个二郎腿,怎么看都是还要多坐一会的样子。 萧然好脾气得给白烨倒了茶水,满是愧疚得道:“别了,那孩子这些天都陪着我们四处走,也怪累的,明天我自己能去,要他作陪干什么。” “反正他也没事可做,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吧。”白烨一口喝干了茶水。“今天你们去了哪儿?” 就在白烨不停找话题之下,他在萧然那儿坐到萧然忍不住哈欠了这才离开。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白烨从不否认自己喜欢待在萧然的身边,尤其是两年后现在的重逢。他想知道萧然这两年里头所有的事情,他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是否有谁入过他的眼中…… 他想知道,他想一切都知道,不想错过任何。 萧然第二天是差不多过了申时才到的何府,那时候门口已经熙熙攘攘的,又是轿子又是马车,不断还有抬了贺礼的家仆进进出出。 萧然跟在几个下仆的后头,才走到门口就让门卫给拦住了。 “这位公子可有请帖?” 请帖?自然不会有的,萧然便呆了一下,他身后捧着礼盒的讨喜忙上前道:“放肆,居然问姑爷要请帖?” 姑爷?两个守门的对视一眼,姑爷他们哪会不认识,而且记得今天姑爷分明还没出门过,哪儿还来了一个姑爷?可是这个说话的他们倒是记得,是姑爷的贴身小厮…… “哦,原来是姑爷请来的客人,您里面请,里面请!”其中一个活络点的忙哈腰赔笑道。 开玩笑,姑爷可是连老爷都礼让三分的人物,他请来的必定是贵客,请帖有没有那是一点都不重要的事情。何况瞧瞧眼前的这位,一身华服,气质温文,没准也是大有来头的人,要是得罪了还不是自己倒霉?也不敢多问了,忙送萧然入内。 直到进了门,萧然还有些没搞清这个转变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讨喜先明白过来,尴尬笑道:“公子,何府这些年换了不少下人,门口这两个不识您的您别往心里去。” 萧然讶了下,这才明白过来,摇了摇头轻笑道:“怪不得他们,怪不得他们……这些年我也从未再回来过,认不出来那是当然,怪不得他们的。” 不过门口两个认不得他,可不代表真的一个认得他的人都没有,远远的杨管家就瞧见了人堆里头的萧然,一边吩咐身边的下人好生招待贵客一边就迎了过去。 “大姑爷,好久不见。”他走到萧然身前作揖道。 “啊,杨管家,多年不见了。”萧然忙回礼。何家这位老管事他是记得的,一直待他都很不错,从来不曾如其他下人般怠慢过他。“你身体依然健朗,真是让人高兴。” “呵呵,大姑爷还记得老奴,老奴真是高兴。可惜大小姐走得早,老奴都没能送大小姐一程……”杨管家重重叹了口气。“大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哎,老奴,哎……” “是萧然没有照顾好琼花,让琼花受苦了,让老管家伤心了。” 杨管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重新笑道:“瞧我,多年没见了居然只会提这么些伤心事,大姑爷见笑了。不过实在没想到你还会回到这里,昨天老爷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 “我路过这儿遇见白公子,他告诉我说岳父大人寿诞。”萧然示意讨喜将手里的盒子递给杨管家。“这是给岳父的寿礼。” 杨管家接了过去,才打开看了一眼就重新合上盖子递回给讨喜。“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大姑爷,你还是直接去送给老爷吧。” “这,不是该由老管家你记录清单的么?” “呵呵,大姑爷,您的这份贺礼可是贵重得紧,您可得自己送到老爷手里,好好挣一回脸!”杨管家冷笑了声。“姑爷,老爷说了,您来了就来了,也不指望您给他争脸,但也不想您给他丢脸,就请您在外头的席间随便找桌坐下就得。” “这样啊……”萧然笑笑,一点也没意外这话会从自己的岳父嘴里说出来,于是拱手多谢了下杨管家的好意后带着讨喜往设在花园里头的酒席走去。 其实若是秋高气爽之时,很多富贵人家喜欢在花园里头摆宴,一个是天气凉爽,一个是正好观赏精心装饰过的园景。可是,现在是盛夏时节,这一天的天气又是好得过头,热辣辣的阳光灼人。由于酒席数量颇大,寻找的也都是空旷无遮阴的地方,虽然已经扯了凉棚遮挡,但光是地面上的热度也够让人难受的了。 萧然找了个比较靠角落的桌子,虽然还是热得厉害但总比直接太阳底下要好上许多。这么个地方自然也讨了许多人的欢喜,当萧然过去的时候不大的圆桌上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略略扫了一圈,大多是如他自己这般的读书人,穿着来看倒是和原来的自己相像,都是虽然干净但一看就是穿了多年的书生长袍,身上最多挂了个小香囊做佩饰。 也有几个短褂打扮的武生坐在这桌上,面相瞧着也不是太善的,带了的大刀长剑的就搁在自己的凳子旁。这几人的身边凳子都是空的,那些个书生都坐在了一起,明显也是不想和这些武人一块。 萧然想得倒是没有许多,径自走到一个穿了白褂子的汉子落了座,抬头对讨喜轻声道:“好了,我这儿没事了,你快回去找你主子吧。这儿怪热的。” 讨喜左右看了看,摇摇头。“二少爷今天让我伺候您的,您要是把我赶回去,他肯定会以为是我伺候不好惹您生气了,会责罚我的。” “那,这样吧,你去找个阴凉些的地方就行,不用这儿陪我了。”其实萧然怎么都不喜欢有个小厮的感觉,他毕竟不是富家公子出生,身后跟着一个人为他做这做那的,总是无法习惯。 可是讨喜也无奈,他家二少爷说了,让他好生伺候了,不得离开半步,若是萧公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叫他自己想好后果。 二少爷能给他的后果从来只有一个,他可不想去选择。 于是讨论结果就是讨喜继续跟着,现在趁着还没开席,萧然让讨喜先拉了椅子一起坐下。 第20章 萧然其实和这桌子上原先坐着的那些人显得格格不入的,别说衣着打扮,光是还跟了个穿着体面的小厮在身后,就够招眼了。 没一会,先是隔了几个位子的书生们开始凑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接着是那几个武人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端坐不动的萧然。 “我说这位小哥,这儿可不该是你这身份的人呆的,你别坐错了位子吧?”坐在萧然身边的白短褂武人冷笑着开口,一边拿起自己搁在身侧的九环大刀放在膝头。 人就是这般,当成了某个特殊的例外时,总会被群起攻之。 正在给萧然添茶的讨喜眼角一挑,冷声道:“若是有谁不想坐这儿,自己换位就是,别来碍眼。” 说完,手往桌上随手似得一按,再抬起时,一个清晰的掌印就烙在桌面上。 立刻那几个靠在一起的书生分开了,刚听了讨喜的话正怒地已经握住那把九环大刀刀柄的白短褂也熄了声,闷哼一下后缩了回去。 就这么冷场了会,便瞧见白烨从回廊那边绕了过来,一路上不停有人对他行礼问安,有何府的下人,更多的是今天的来宾。 这人边带了些不耐得和人敷衍,边四处张望着,一回头看见他们这边,萧然觉得他似乎看见白烨的眼神一亮。 就见这人匆匆和人说完,快步就走了过来,一路上碰见和他打招呼的也当做没有看见,径直走到萧然身边。“怎么坐在这儿?不热么?我在里头找了你好久都不见,还以为你这会还没来。” “来了,不过岳父觉得外头的空气比较好,所以安排我坐在外头。”萧然对白烨笑了下。“我很久没回来何府了,花园该是整修过了吧,方才一路过来都有些不认识了。” 白烨瞧见萧然鬓角处滑落的汗珠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正想叫萧然坐进去,一看见他放在一边的装了象牙杯子的木盒更疑惑了。“怎么方才不将这东西交给杨管家?” “回二少爷,方才萧公子把东西给杨管家了,不过管家说,请萧公子直接将礼物送交给何老爷,如此一来何老爷自己就会给萧公子换个席位。”还没等萧然圆一下话,讨喜已经抢在萧然开口前说了。 白烨一听就明白了,面色立刻一沉。“我想怎么会如此安排,原来是这样。” 他拍了拍那位白短褂的汉子。“让一下,我要坐这里。” 可那汉子方才刚在讨喜这儿丢了颜面,这会正窝火着呢,头一抬看见是个俊美得让人心神一荡的青年,不仅没有让了座,嘴里还有些不干净起来。“这位小少爷要是想坐下,坐大爷我腿上就是,瞧你也没几两的肉重,正好大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男人……” 白烨拦住就要上前教训这人的讨喜,眼角一挑。“让不让?” “哟,还害羞啊……啊啊啊!”白短褂的脖颈处被一只如白玉雕琢而出般的纤手勒住,白烨手一使劲就将这壮实的汉子从椅子上扯了起来,随意地往地上一扔,接着人影一闪便坐在了萧然的身边,一只脚还就踩在那汉子的嘴上头。 “既然如此,那我也一样坐这儿。”白烨对地上那人不停用手敲、捶他脚的行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顾自给自己斟茶。 别说那边又给吓得缩成一团的书生们,光是萧然自己也觉得这样实在不好。可是方才这汉子出言不逊他也有听见,白烨的性子他是知道三分的,这会汉子还能哀嚎打滚已经是今天白烨手下留情。可是毕竟也不能就这样下去,这会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边,便伸手扯了下白烨的袖子。 “白烨你还是坐回你位子去吧,别一会岳父找你找不到。” 白烨这会真是不乐意了,谁说他都可以,唯独萧然不行。萧然就该乖乖巧巧在他身后让他安排妥当的……好吧,原因为何,他暂时不想去深思,不过至少现在,他可是为了陪萧然才一定得坐这儿的。 心里一不舒服,脚下就用力了些,碾了一下,疼得他脚下那汉子嗷嗷直叫。“找我做什么?你是他女婿,我也是他女婿,而且你是老大,我干嘛不跟着你坐?” 萧然和白烨辨理,在正常情况下萧然永远是说不过白烨的,两人从说理到斗眼神,最终萧然无意外得溃败。白烨笑得得意,示意站到两人身后的讨喜给萧然斟茶,然后一踹脚下已经叫得没了力气的只剩下哼哼的汉子。“把他拉到后门丢出去。” “是,二少爷。” “以后我不想看见这人,你看着办。” “是,二少爷。” 白烨陪着萧然坐在外头,整张桌子上也就听见了白烨不停和萧然轻声低语。那些书生早就被白烨的狠厉给吓着了这会什么都不敢说,一个个低着头指望不被人发现就好;几个江湖人也算是有点眼色了,一见这俊美男子是个高手,也都闭了嘴忙着四处张望。 萧然也就算了,白烨实在是个出挑的人物,哪怕只是静静坐在角落里头也总是无法让人忽视。而白烨这几年出入何府早已为众人熟知,不时有熟人半熟的人和不是非常熟的人跑来给他问安,虽然都有些讶异怎么白烨会不坐内间,有些不知底细的甚至以为外头才是正桌,都开始问下人怎么他们的座位不在这儿附近,下人忙着解释却又无法说明白为何白烨在这边。 一片混乱。 白烨不闻不管,自顾自喝着茶,不时还找萧然说几句话。萧然推了他好几次示意他离开白烨都装作没注意,其实他心里痒痒的每次都很想抓了萧然的手不放,他想替萧然擦去额边不停滑落的汗珠。 看着萧然在一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白烨心里有些软软的,像是吃过萧然做的糖饼那般让他高兴。虽然萧然会如此的理由他不怎么喜欢,萧然不想他在这儿,不过至少现在也是在为他考虑,好吧,够了。 现在的萧然,白烨还能多要求什么呢?能有这么些得到,已经可以了,至少,总比萧然冷着张脸对着他要好,是不是? 一想到这儿,白烨垂下的眸中带了丝笑意。 这儿的骚乱持续了一会,还是有机灵的下人急匆匆得跑去告诉了杨管事。杨管事虽然有些讶异但也偷偷觉得乐,想了想道:“姑爷做事自有分寸,可能这也是老爷的安排,让姑爷先去招呼招呼客人。好了,你们也都别管了,都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吧。” 等着几个下仆都散了,杨管家却一人在那边叹气。 可叹可叹啊,琼花分明是大小姐,萧然才是大姑爷,可是整个何府除了他们这几个老奴,还有几人是认识萧然的?更可叹的是,何府里头有几个人是真的把萧然当了姑爷在看待的? 当年何夫人温氏嫁入后迟迟无法有喜,何老爷便纳了府里他垂涎已久的美貌侍女张氏为妾,妾入门没多久便生养下了个女婴取名琼花。 没多久之后何夫人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偏方,连着两年生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也就是如今何府出外“行走江湖”的纨绔大少爷何少飞,第二个便是嫁给了白烨的何如惠。 原本温氏和何老爷便是利益婚姻,两边都有着牵扯,不管如何何老爷都是要给温氏三分面子的。温氏本就好妒,现在又生养了唯一的儿子,气焰愈发嚣张,有事没事便去挤兑一下张氏。 红颜易老人心易变,张氏本就是个好脾气的性子,时间一长何老爷的新鲜劲也都过去了,到后来明知道张氏受了排挤也当做不知。张氏后来又有过身孕,结果流了,自此本来就不甚健康的身体没多久便病故了。 没了娘的琼花过得更是悲凉,何老爷和温氏几乎对她就是不闻不问,之后萧然来了,只凭了个玉佩便草草订了亲就把琼花给嫁了……幸好,萧然是个温顺的好性子,也尊重琼花,两人婚后杨管事看着他们相敬如宾的样子也算是为琼花觉得放心。 可就是因为萧然是个好性子又是个落魄了的穷酸,在何老爷这个势力人眼里也是个没用的废物。主子不待见,底下那些看主人眼色做事的下人又怎么会给萧然什么好脸色呢?没多久,萧然就带着琼花离开了建康城。 约莫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年初吧,白烨也带着当年张氏订亲的信物而来。何老爷奉为上宾,做主让白烨娶了二小姐何如惠。此时萧然和琼花已经搬离何府,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可能会回来看望一下唯一的亲人,府里新来的下人有些个甚至从来没见到过萧然。他们只知道何如惠这个小姐和白烨姑爷,萧然和琼花是谁,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到如今依然如此,萧然回来,几个下人认识他?在这些下人的眼里头,萧然和外间这些来趁机吃一顿免费餐的穷书生和落魄武人有什么区别? 他很为萧然和琼花心疼,可是他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如今白烨这么一闹,杨管事心里是痛快的,何老爷今天根本就不想看见萧然,对何老爷来说有白烨这个给他撑脸的就够了。可是现在白烨就在萧然身边,杨管事很想知道,何老爷现在会要怎么做呢?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不认萧然? 不过除了杨管家之外,总还是有几个在何府多年的老仆是认识萧然的,比如身为何老爷亲随的何新。他送县官林大人进内间的时候就看见了花园这儿的热闹,等出来时候便过去看了下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一看之下可惊讶了,忙跑到了正厅里面去告诉正接待来客的何老爷。 “老爷,姑爷去坐在了花园里头的一个席位上,旁边大姑爷也在!” 何老爷一抽眉头,正要说什么,这时门口冲进来个下仆。“老、老爷,玄天门派了特使前来祝寿。” 玄天门?江湖第一门派玄天门?何老爷眼前就是一亮,虽说白烨是玄天门的二少爷,但他和如惠成婚这么多年,除了大礼之日玄天门有派了人过来观礼之外,这些年来也只是逢年过节了有个门徒来贺礼罢了,这次居然派了个特使,可真是争脸了! 何老爷眼睛一转,先回头附耳对何新道:“你去请姑爷来,就说玄天门来人了,迎到主席,请他过去招呼一下。” “是,老爷。” 见何新领令跑了,何老爷整了整衣领,拍了拍衣袖,对左右一笑。“老夫先去迎客,各位随意,随意。” “何老爷请!” 何新匆匆赶到花园跑到白烨身边,当做没有看见萧然,直接给白烨行了礼。“姑爷,您怎么坐这儿呢?不热么?” 白烨没理他,自顾自得喝茶。 何新也是知道白烨脾性的,赔笑着又道:“姑爷若是喜欢这儿的风景,等天气凉快了请老爷给您安排桌纳凉宴,那也是顶有风情的……姑爷,其实其他没什么,就是玄天门来特使了,老爷请您去前门接待一下。” 白烨这才慢悠悠得放下手中的茶杯。“原来这是在和我说话呐?” “姑爷说笑了,这自然是在和您说话的。” “哦?难道我身边这位不是你们何府的姑爷?” “这……”何新这才望了一直低着头捧着茶杯的萧然,像是刚发现他在一般欠了欠腰。“这不是大姑爷嘛,好久不见。” 萧然放下杯子,有些尴尬得起身回礼。“好久不见……” 才说完,就给白烨拉扯着坐回去。“天这么热,你站起坐下的不累么?多喝点凉茶,小心别中暑。” 给萧然塞了块凉糕在手里后白烨这才抬头重新看向有点愣着的何新,一见何新的目光直直得瞧着的是萧然,眉心一紧。“你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多年未见大姑爷,觉得大姑爷起色越发好了。”何新是机灵人,一看白烨对萧然的态度就明白了这会白烨会坐在这儿的缘由,忙咳了两声掩饰惊讶。“二姑爷,玄天门来特使了,您不去接待一下?” “他们来,用得着我去?”白烨冷笑。“如果没事就下去吧,这儿怪热的。” “是啊二姑爷,这儿这么热,您怎么坐在这儿呢?怎么不进里间去坐呢?” “大姑爷的位子在这儿,我身为二姑爷,总该在他旁边的吧?怎么,难道不是这样?”白烨往萧然那边靠了点,悠然道。 “不……这……”何新出汗了。白烨不该在这儿,可是萧然的位子就该在这里。现在白姑爷的意思是萧然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可是他何新也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可能逾越了安排萧然进内席? 这事,他根本无法处理啊! 何新没奈何,只得疾步回去告知何老爷。 第21章 何新才走,萧然又推了白烨一把。“岳父大人找你呢,你还不过去?” 晒了一个下午,萧然此刻的脸庞都有些绯红,艳丽得让白烨心里就是一荡。可萧然的话实在就是让白烨有些不舒服,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他,沉了声道:“玄天门的哪个不算是我手下,还要我出去迎接他们,都不怕折寿?” “话可不能这么说。今天是岳父的寿辰,你是这儿的主人,来者便是客,哪儿说什么折寿呢?” 白烨一听就笑了。“好啊,如果你也陪我一起去,我就走,怎样?别忘了,你也是何府的姑爷!” 萧然一愣,哑口无言,只得不再提这事。 他在这儿,几个人真当了他的身份是真的? 忽然一阵人声鼎沸,渐渐近了,白烨探头看去,是何老爷和一群人正往这边走来。 萧然也看见了,脸色一下子有些慌乱,见人走近了,才想站起好拜礼却被白烨一手按上他大腿,怎么都不让他站起。 曾经如此熟悉的热度从腿上传来,惊得萧然一把推开白烨的手,白着张脸整个人往后靠去,差点从椅子上跌下。白烨忙拉住他,萧然还想推开,白烨已经先将他放开。“你若不爱我碰你,你说就是,别这么激动,小心摔着。” 白烨收回手,一脸平静得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得转身,挡在萧然面前。“岳父,你怎么过来了。” 白烨心里窝着一把火,这人、这人就真这么不想自己?连碰着了都如此反感?明明当年不是如此的,明明当年…… “都说你在这儿赏景,所以我带了你们玄天门的特使一起过来看看。”何老爷笑眯眯得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侧身让白烨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人。 当中那人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得一作揖。“二少爷,别来无恙。” 白烨一听这声音,愣了,再一看更是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来干嘛? 才眉一皱,那特使已经又做作揖道:“二少爷,属下是新任的掌事叫白不通,您以前大概也有看见过属下。这次门主派了属下来给何老爷贺寿,并给二少爷请安。” 白烨拧了眉随便点点头,看来他大哥是不准备让何老爷知道他身份了,也好,也省的他麻烦。 这时白烨身后的萧然也站起了身,对着何老爷深深一拜。“岳父大人。” 何老爷瞥了萧然一眼,一副诧异的样子。“这不是萧然嘛?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看看我们,我们都以为琼花故去了,你也就不认我们了!” 分明……就不是如此…… 心里如此想到,脸上仍是挤出了个笑。“岳父大人说笑了……这是小婿给您的贺礼,祝岳父大人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将那盒子捧在手上递到何老爷身前,何老爷淡淡扫了下,也没特别关注的样子,却又什么也不说,萧然只得捧着不动。还是白烨看不过眼,上来打开后递给何老爷。 “哟,岳父,这可真是个稀罕玩意。” 何老爷这才看了眼,这一看之下也是一惊,又再看萧然如今一身的锦袍,一时倒也吃不准萧然现在的身份了,想了想就扯了个笑道:“人来了就好,还备什么礼物。萧然啊,要是这儿景色都赏够了,还不跟着我入席?还想让几位大人好等吗?” “是,是小婿失礼。”萧然将礼盒交给上前的何新,又对着何老爷作了个揖,这才跟着众人一同离开。 一路上何老爷不时和白烨还有玄天门来的“特使”热情聊天,萧然和玄天门的其他来人还有何府的下人们跟在其后。 行了些路,正碰上出门想看看花园景色的县官林大人,于是何老爷和林大人走在了一起,白烨和“特使”大人略略靠后,并排走着。 “你怎么会来?”白烨刻意和何老爷等人拉开了些距离,微压了嗓子低声问道。 “当然是来好好拜会一下你的岳父大人。”在人前总是一副正经模样的白正卿用着最真诚的眼神回望白烨。“二弟你和何小姐结亲多年,是大哥失了礼数至今都没有来拜会过你岳父。这次听人说你岳父大寿,你最近又经常在建康城,我想索性就亲自过来吧。” “劳你费心了。”白烨冷冷淡淡得回道,怎么都不会相信白正卿真是因为这理由才会亲自过来。 “二弟至今也快有半年都没回家过了,我和娘都想念你得紧,总想找个机会回来看看。但听说你和弟妹夫妻情深,想着要是因为我们让你们夫妻分离几天几月的总是不好,正好你岳父大寿,建康城这儿又有些事情我要过来处理,所以嘛……”白正卿是很会看自己二弟脸色的,一见白烨不信第一套说辞,立刻又换了方案二。 白烨瞅着他的眼神明显带了三分鄙视。“大哥,你只是没事想来凑凑热闹吧?随你,还需要我告诉岳父大人你的真实身份吗?” “别,千万别!”白正卿一听便摇手。“你家岳父实在是英雄无比,非常人所能及,我还是顶着我的特使身份就好。” 看来方才何老爷的热情,已经吓到了我们的白大哥。 白烨冷笑声,心道谁让你要来胡闹,眼一瞟后头心里头又酸软了。 萧然走在他们的后头,但又和之后的那些下人们有着些距离,一个人静静地跟着,低着头走得异常认真。 白烨慢慢放缓了脚步,渐渐和萧然走在一起。“热不热?” 萧然轻轻摇头,被汗润湿了的发丝黏在脸庞上让白烨很想伸手去帮他顺开,不过白烨没有动,他知道萧然是不会愿意接受他的这份亲昵,他不想再看见萧然方才那副被惊吓到的样子了。 慢慢来,不着急的,不着急的……心里如此想着,但白烨紧握成拳,拳头紧绷爆着青筋。 白大哥在一边则是带了好奇和深思的目光不着痕迹得打量了一下这个瞧起来平凡无奇的书生。 他二弟是怎样的人他还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么和蔼可亲地和人说话了?还是主动放慢脚步主动去贴了人家说话啊!你看书生还爱理不理的模样,再看看二弟紧张的样子…… “特使,小心脚下。”白烨一转头就看见白正卿看着他们这边眼睛眯起不知在想什么奇怪东西的样子,一皱眉,故意等快走入厅了才凉凉出声提醒。 白正卿听见二弟突然和他说话于是一个分神,等听清了说什么的时候已经反应不及在台阶上给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冲。 白烨噗嗤就笑了出来,上前扶住白正卿。“特使啊,走路可要好好看着前面,别四处乱瞧了,知道不?” “哼!”白正卿嘴里不满哼哼,搭在白烨臂上的手可是紧紧的。这可是他二弟难得主动表现出友好啊,即使只是表现出来的,他也很高兴得接受了。 “对了,还没请教,这位是?”白正卿借着这个机会索性不走了,面向萧然问道。 “萧然,何府的大姑爷。你不需要对他好奇。”白烨是恨不得将萧然全都藏起来只有他一个人看着就好,一看白正卿对萧然笑眯眯的模样就有些不快,扯了大哥就往里头一推。“何老爷找你了,还不过去。” “你……你若是觉得我和你走在一起让你为难,你可以先行一步的。”萧然后退几步,避开白烨探来的手低声道。 白烨最初都没有听明白,隔了会才恍然大悟,笑道:“说什么呢!那人我以前就认识,不是什么好人物,和岳父是一般的料子,所以才和他这么说你来着。难道你还想和他结交一番不成?” 当然白烨不愿白正卿对萧然起了好奇绝对不是因为这理由,他就不爱萧然给人注意着,这缘由自然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反正他也不想大哥和萧然有什么私下接触,随手抹黑一下自家大哥这种事情,做了又何妨。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头,开阔的空间中摆了三个圆桌。何老爷自然是主桌这边的,他本来希望白烨是和他一个桌子,可是白烨拉着萧然一进大厅,见有下人引了萧然去了次桌,他也跟了过去,坐在萧然边上就不动了。 何老爷心里立刻便有些不快,他眼里头看见的是萧然拉着白烨去了那次桌。以前是有听白烨说起过,他偶尔会借宿萧然家,但现在萧然这是什么意思?怕生还是借机报复? 正想遣下人过去叫白烨过来,一直都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白正卿咳了声。“何老爷,我家二少爷身边的那位公子,也是你们何府的姑爷吗?” “啊,特使大人,那位也是,也是。” “那位公子风度翩翩气质儒雅,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真想结识一番,我方才听几位官爷好像也有此意呢。” “大姑爷性格比较内向,我本来便是安排他和白烨一块坐这儿的,怎料他们一来就去坐了那偏僻地方,哈哈,让特使看了笑话呢。”何老爷心里一掂量,便差了下仆请萧然和白烨一同坐过来。 萧然有些不愿,他知道过去了也不过是尴尬。白烨却不管,拉了他就到主桌,萧然无奈,先一个个给在座的行了礼,这才带了些不安的坐下。白烨可没有他这么多礼节,他站一边等萧然坐下了,便捡了他身边的位子坐了。 酒过三巡后,气氛开始热闹起来,一边有人过来敬酒一边桌子上的已经开始三三两两聊了起来。这次来的文人不是很多,但在这大厅里头的大多都是有官位或是今年新中举人的,说白了就是有些地位的,于是没一会同桌的巡按张大人大人便注意到这桌上唯一还不知道来历的、何老爷只说是自己女婿的文人萧然。 “这位是何府的大姑爷吧?呵呵,本官来何府多次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不是住在建康城的吗?”其实人家真的想问的是,怎么还是第一次听说何府除了这长相俊美但一看便有些魔性的白姑爷外,还另有姑爷? 萧然惶恐地站起给张大人鞠躬后才答道:“是,内人和我很早就迁居到了梧州城,所以岳父这边不太有走动。” “哦,梧州城,是望江边上的那梧州城吧?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年初的时候圣上指派了江恒丰江大人做督察御史,来监督望江这儿的水利工程,好像后来有在梧州城待过一段时间,是这样吧?” “呃,望江水利的事情是有所耳闻,不过这两年我都在外游学,梧州城的事情并不是非常清楚。” “哦……对了,梧州城有位告老还乡的前兵部侍郎李文震李大人,听说他的花园修的别有特色,不知萧公子可否见过?” 萧然再驽钝这会也听出来了,这位大人拐了弯子得在问他来历呢!只得重新站起冲着这位张大人深深一拱手。“抱歉,萧然只是平凡一介书生,原来在梧州城也不过是个教教小儿读书的教书先生,张大人您说的这几位大人,在下是无缘能见上的。” 这位张大人明显一愣,再看向萧然时眼中明显有了些轻视,之后,连同张大人在内,还有县官林大人、知府宋大人和其他两个文人都没再拿正眼瞧过萧然。 萧然,书生。和读书人之间都没有什么话题,在座的其他江湖人士更是不会有可聊的,唯一想借机和萧然聊上两句的玄天门特使白大哥又不巧坐在了白烨的身边,所有可能、可以采取的问话行为都被扼杀。 何老爷自然都是看在眼里头的,什么都不说,等看吃了差不多了,突然叫了杨管家来,让他把萧然送的那个象牙杯重新拿过来。 “萧然啊,我知道你这些年其实过得不怎么,这份礼物也太贵重了些,我作为你的岳父实在不该让你有什么负担的事情。不过我也是很感动于你的这份孝心,琼花都过世这么多年了难得你还能记得我生辰。其实人到了就好,这礼,你还是还给人家吧。”何老爷语气和蔼,话语恶毒,眼色鄙夷,神情轻慢。 萧然慢慢站了起来,脸色有点苍白,但还是微微得笑了下。“岳父大人说笑了,这份贺礼是小婿专程给您挑拣的,您要不喜欢,随便找个地方搁置着也行,哪儿还有小婿收回去的道理。” “哦,可是萧然啊,你也知道我退隐江湖很久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老实本分的一个商人……我很怕以后会给牵扯进些什么纠纷里头去啊。要不你能说说这杯子的来历么?” 第22章 “哦……可是萧然啊,你也知道我退隐江湖很久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老实本分的一个商人……我很怕以后会给牵扯进些什么纠纷里头去。哎,当年你拿着块玉佩前来说和我已故的二夫人平儿当年有过指腹为婚,我信了你,让你娶了我家大姑娘。婚后你便带了她离去,再有消息而来时却是我儿病故……萧然,你爹娘早已亡故,这些年来何某虽不能自称自己待你如子,但却也该没有亏待过你。不求你要如何出息,但求无过便好。萧然,当年我总是看你一介书生这才同意这门婚事,难道我便是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身为你长辈,若你犯了错,今天这么多大人在场日后也好给你求个情面,你还是说了吧。” (以上为上一段的修改,为了怕给说伪更我就这儿贴了,反正也是最后一句话) 萧然脸色煞白,唇蠕了两下又紧紧地抿起。白烨突然出手“啪”地就将盒子从何老爷手里拿过。“这是得意楼的东西。岳父,我没和你说过么?我碰见萧然就是在得意楼,和他同行的还有两个少年郎,其中一个家里好像是做什么大买卖的。” 白烨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萧然不爱弄虚作假的东西但这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重逢,是在得意楼门口吧?萧然同行的,是有个唐家小少爷吧? 更何况,这会白烨不管怎样都算是在帮着自己说话,他也不可能站起来说不对事实的真相不是如此……萧然终于选择低头坐在一边,随便白烨做什么。 何老爷一听白烨的话就明白了,萧然现在能看上去这么体面是因为有个富家公子同行。便问道:“那,那位公子呢?萧然你也是,居然不把朋友也一起请来,多失礼?” 还是白烨接的话。“那位公子我也见到过,比萧然还怕生,平时都没什么话。当时得意楼买了这杯子时萧然也有请他们一同过来,可是那两人执意不肯,萧然也没办法。” “哎,那还真是可惜了。”何老爷深以为憾,叹了口气后也不再过问,那象牙杯自然又让杨管家取了回去。 白烨一坐下,就听见身边的白正卿轻笑一声。“二弟,讨喜有和我说过你胡诌的本事,不过大哥还是第一次瞧见,真有爹当年的风范。” “好说,不敢和大哥还有大娘比。”白烨又冷回一张脸,自顾自夹了筷子菜往嘴里一塞。 又坐了会,萧然起身告辞,说自己喝了也有些多了,天色也晚了,再不回去友人会担忧。席间自然是没什么挽留的,何老爷也没让萧然留下过夜,客气一番套词后萧然离席。 到了门口时只有杨管家送行,杨管家看着漆黑的天色和萧然单薄的身形连连摇头。 “大姑爷,可要老奴找个下人送您?这都天黑了,没个人作陪,老奴不放心啊。”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算很远,走走也就到了。” 杨管家还是有些不放心,正要做主给萧然去叫辆马车,身后有人提着盏灯笼跑了过来。“不用了,我家二少爷让我送萧公子回去,麻烦杨管家了,您去忙吧。” “哦,讨喜啊……那就麻烦你了。”杨管家一看来人是讨喜,便放心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何白姑爷的这个贴身小厮今天一直都跟着萧然,但看萧然被照顾周全的样子也是放心,于是亲自替二人打开后门。 临行前萧然对杨管家深深一拜。“杨管家,您一定要多保重。” “哎,大姑爷,别这样,别这样……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吧,就算不回何府,也可以来看看老奴,看看琼花小姐曾经爱去的地方。”杨管家知道这么一别不知何年才会再见,一时热泪盈眶,忙用袖子擦了擦,强笑道:“老奴失态了,姑爷您慢走。” 萧然回到旅店后让讨喜自己回去,才进门没多久唐慕白便拉着李云飞过来拍门。 “萧大哥萧大哥,今天好玩么?人多不?有杂耍的来么?”一进门小唐就兴致冲冲得拉了萧然问道。 “嗯,人挺多的,杂耍的好像有在院子里头搭了戏台,不过我没过去看,也不知道情况。”萧然给小唐拉得整个人往前跌了两步,扶了桌子人才站稳。“听说晚上还会放烟花,你如果想去,让李大哥陪你就是。” “还有烟花呀,真热闹……对了,白大哥没有一起回来?”唐慕白不知为何一直都对白烨很有兴趣,每次萧然和白烨出去后归来,他都会问上一回。 “白公子他是何老爷最看重的女婿,今儿个哪会放了他离开,何况我听说白烨一般都是住在何府的,酒宴散了还跑来做什么。”李云飞心细,白烨每次来都将所有注意力都搁在萧然的身上他可不是没发现。就算这两人曾经故识,但白烨对萧然如此关注,还是比较让他侧目的。 还有,最初的时候他有发现萧然对白烨有些故意的冷淡,甚至有时明显是不想与白烨有什么交流的,虽然现在和善了许多,但李云飞总会很想知道白烨以前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萧然这么样的老好人至今不能原谅?心里有了想法,自然会去注意,白烨这么个出挑人物在哪儿都不会不招眼,何况是待了这么些年的建康城呢,李云飞一来二去和几个掌柜的小二哥的聊天后,白烨在建康城里头是个怎样的人,也大概都知道了些。何老爷有多看重这女婿,李云飞也是明白了的。 唐慕白听到这话,嘟了嘟嘴,明显有些不高兴。“可是我想明天我们就要启程了么,难道白大哥和讨喜都不会来送行?” 萧然笑着拍了拍他当做安慰。“他还不知道我们决定了明天就走。其实你若是还不想离开,你可以留下来再玩几天,我和云飞先去下一个镇子等你。” “啊?为什么不能一起留下嘛?我一个人,万一到时候找不到你们得怎么办呀?不要不要!萧大哥,云飞哥,一起留下来吧?我今天早上还听见云飞哥说这次逗留时间太短,很多地方都没有好好去看过呢!”小唐一听就不乐意了,扯了萧然的袖子左右晃着撒娇道。 一般男人撒娇便是带了几分恶心的,不过小唐本来便长得秀气可爱,家里娇惯得也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如此撒娇扮可怜的模样在他做来,倒还真有些让萧然为难了。 萧然是不想再留下了的。本来他对建康城就太熟悉了,又带了太多不好的回忆,这个地方若不是云飞和小唐说要来,他是绝对会绕开的。 更何况,现在这儿还有白烨在。 白烨,白烨,终究是他心底一个见不得人的存在。 爱过,伤过,痛过,真的两年就能冲淡一切? 面对着白烨,他总会有些心慌心乱,他也总会有闭上眼不愿再看见那人、捂上耳朵再听不见那人声音的冲动。 不是心底的一根刺,而是一块结不了疤的伤口。 白烨,这名字这人,都在时时提醒着萧然,当年他有多么愚昧以为两人是相爱,提醒了萧然,当年自己有多不知耻,爱上了身为同性的男人,提醒着萧然,他居然曾经这么躺在那人的身下得到欢愉和心灵上的慰藉…… “好了小唐,没看见你萧大哥这疲惫模样么?让他先歇下吧,这事我们明天再讨论吧?”云飞见到萧然踌躇的样子,又见小唐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便拉了小唐出门。“萧大哥,你早点歇下吧,我会和小唐计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你别操心了。” 由于萧然是三人中年岁最长的,也是在外游历时间较长的,所以一般行程都是萧然安排。 萧然知道云飞这是在给他解围,索性笑着送两人出房门。“是有些累了,那就云飞你多辛苦了些。” 唤了小二搬来洗澡水洗了个让自己身心舒畅的热水澡后,萧然换了干净的衣物,从包裹里头小心得捧了琼花的牌位出来,安放在自己的枕边。 最后,吹熄蜡烛,一室清净。 白烨在席间也没有多留下多少时间,萧然一走,他的脸色就没和缓过,连几个什么掌门之类的过来给他敬酒,都爱理不理。 他有牛的理由,江湖榜上的排名和玄天门二少爷的身份,哪个拿出来都是能让在座所有武林人低头的资本。 何老爷是尴尬了,怎么说自己寿宴上宝贝女婿如此冷着个脸,总不是个事情,于是亲自过来表示慰问。白烨也干脆,举杯示意敬酒,然后直接一仰头来个先干为敬,最后杯子往桌上一扔,起身要走人。 一连串的动作快得让年老体衰的何老爷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手里举着个杯子傻愣愣得看着就要离席的白烨。 当然也有些心高气傲的总是不能接受比他们更傲存在的人,比如神剑门的那位少门主。其实他不爽很久了,没办法,谁让白烨就是比他惹眼比他招人注意比他更受欢迎了些。 这会看见白烨如此不逊的样子,少门主终于忍不住用轻哼一声表达出了他的不屑和不满。 照说人声鼎沸中这么一声轻哼实在不怎么引人注意,可惜白烨听见了。 平日里头听见了也就听见了,白烨还不见得真和这种孩子去较真,可惜今天正憋了一肚子的闷火,有之前萧然拒绝他碰触的,有何老爷给萧然难堪的,有想起萧然会在这儿都是自己硬留了他下来的缘故…… 他脚下一顿,转了身走到那位少门主身后,左手撑在他左边肩头上,人微弯了腰,一手拿了少门主的一根筷子。“少年郎,有不满就要大声说出来,躲在人堆里头哼哼唧唧,谁会理会你?” 一边说,一边不经意般拿着筷子在桌子上戳啊戳的,每一下都在厚实的梨花木圆桌上头戳出来个能瞧见底下少门主羞涩小脚丫子的窟窿。 “你!”少门主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桌子一拍就想站起,可不知怎么整个人居然一点力气都没,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往左肩而去,一低头查看便明白了,浑身力气的流向居然是白烨搁在他肩上的手。 难道这人学的居然是能盗取他人内力的下三流功夫?少门主心下一惊,忙腰部一扭想要挣脱开白烨的控制,怎料一扭之下凳子居然成了粉末,整个人狼狈地四脚朝天坐在地上。 白烨哈哈一笑,很善意般伸手拉了少门主起身。“这一身的横向功夫真是厉害,椅子都全碎了。少门主,别太用力啊,小心我岳父找你赔椅子钱哦!” 一边的白正卿等人看得清楚,白烨分明是引了少门主自身的内力去化了这椅子,恐怖的不是白烨的借力,而是震碎这椅子时对力的控制入微。 要震碎一把椅子很简单,只要有点蛮力的都能做到,但在不动声色中先将梨花木质料的椅子完全震碎但又保持原样、在少门主的外力之下才变成如此细腻的粉末状态,这才是白烨此举之后众人为之变色的缘故。 神剑门的门主此时也站了起来,对着白烨就是一个作揖。“白公子,小犬若有不懂事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白烨先随手将那软了脚的少门主塞到张椅子上,再对那门主拱手还礼。虽然这礼回得实在有点吊儿郎当的感觉。 “说笑了,我怎么会和一个孩子去计较。”白烨刚想站直,手上一股压力而来,头微抬,正瞧见那门主作揖成拳的手在他眼前。 好吧,再怎么说,在人家爹面前削了儿子的脸是有些不好,不过,白烨会是认了软的人么?唇角一扬正要发飙,眼前一花,特使大人白大哥挡在了他面前。 “门主真是严父啊,来来,我敬你一杯。”白正卿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喝干,往桌上一按,这杯子就陷入了桌面里头,杯沿恰好和桌面成平。 那门主的脸色有些难看。其实这招平日里头做起来也是不难,不就捶个杯子进桌子么?可是,就随手一般轻描淡写得一搁一按,还正好保持个平整没用力过度让杯子给桌捅了个透明窟窿掉地上,这还真有些难度。 “哎呀,喝多了喝多了,酒杯都给我整没了!哈哈!”白大哥似乎觉得众人的脸色还不够好看的,边笑着边拿了酒壶先给那嵌在桌里头的小酒盅斟满,再轻轻一拍桌子。“噗”得一声,那小酒盅被震出桌子后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一般轻巧落在方才那个凹陷旁。 于是众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这一手若是玩得巧,也是不难。但,这酒盅是这次何老爷特别挑选的上好薄瓷,就是对着光源都玲珑剔透的那种,瓷质如何细嫩那是不必说了,更何况,酒盅里头还有酒啊! 给你个杯子,你往桌子上砸个正好嵌进去的窟窿还要保证杯子不碎不裂,需要多大的巧劲? 拍出来时候还要保证杯子里头的酒一滴不洒! 于是白大哥乐呵呵得转身对冷着张脸双手抱胸看他表演的白烨一礼。“二少爷,您要是人不舒服就回屋子里去歇着吧,何老爷的这些贵客,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白烨扯了下嘴角算是谢意,转身就走。 “哎、哎!贤婿……”何老爷才上前想要叫住白烨,特使大人脚下一闪,人就堵在了何老爷身前。 “何老爷,我家二少今晚似乎气色不佳,还是让他去吧,我代替我家二少爷来敬敬您,来来……” 第23章 白烨直接从后门离开,去了萧然他们下榻的旅店。 到了的时候,萧然房内的灯早就熄灭了,白烨照旧从窗口跳了进去。 走到床边站定,萧然睡得似乎很香甜,不过白烨一点也没意外的在枕头旁看见了琼花的牌位。 他站着看了会,等心中方才的急于找个口子宣泄的暴躁感慢慢平息后,弯下腰拿起琼花的牌位放在一边的矮凳上,接着自己小心得轻巧地躺在萧然的身边。 先是静静的凝视着萧然的睡颜,隔了会,白烨伸手,手指悬在半空,在萧然的鼻梁和唇间流连,最后终于有些忍不住般凑近了轻轻吻了萧然一下。 白烨前几天晚上也曾这么干过,这会再做明显比上回得心应手许多,吻了就吻了,还不忘用舌尖轻轻描绘一番萧然的唇形。 萧然似乎给弄得有些生痒,低哼两声,暧昧地让白烨几乎想将他紧紧拥抱。不过终究知道现在不是当年,生怕他真醒了不敢再闹。 用指尖挑开落在萧然脸上的细发,近乎贪婪得细细瞧着萧然安详的睡容。 白烨边望着萧然出神边还不忘自己笑话自己犯傻,这么个夏日月夜自己居然不睡觉不去逛夜市不去听曲看烟花,只在这么个陌生的旅店里头看着床上酣睡的萧然,自己就不愿动了…… 萧然,萧然…… 这世上,只有一个萧然,只有一个会如此让他不舍的人。 他喜欢在萧然身边的感觉,喜欢…… 白烨突然眨了下眼,手指停顿在半空。 不,他喜欢的不仅仅是在这人身边的感觉,而是,萧然的一切,其实他都喜欢。 喜欢在这人身边,喜欢他烧的菜,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笑时会露出的酒窝,喜欢他抱着自己时的温度,喜欢他在自己耳边低吟,喜欢看他哭泣,喜欢…… 因为,这些都是他萧然的,所以才会喜欢。 喜欢! 白烨扑腾就坐起了,瞪着萧然心海翻腾。 自己居然……就真的是因为……这个男人…… 你看他做梦还会笑笑起来还会有酒窝! 不过,很……可爱…… 白烨一抹脸,又倒回床上。侧了头,望着因为他的动作有些被吵醒而开始皱眉不满的萧然,白烨拧着眉,但笑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喜欢他…… 萧然再贪睡,被白烨这么几个折腾也醒了,迷蒙着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人,那眉目依稀是白烨。 也是萧然还没睡醒,轻声着哼了两下就把脑袋往白烨怀里塞,以为是当年白烨还经常在他那儿过夜的时候。 或许或许,萧然还真没把梦境和现实分清。 白烨乐哈哈得揽了人就往身上带。不是不知道这肯定是萧然没睡醒,但这么迷糊又主动贴近的萧然如果不顺着抱一下,那可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萧然给他一抱那是真醒了,眨了两下眼先有些不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烨,然后脸色一变推开白烨翻开被褥一看,什么都没有! 萧然脸立刻白了。 白烨忙拉住他的手。“大姐的牌位我给搁一边了,在的,在的,你别着急啊。” 萧然忙撑了身子坐起探头看去,见那黑沉沉的牌位真的在一边椅子上完好无损地置着,这才缓了口气。 白烨不高兴了,伸手勾着萧然的脖子一把拉着他伏在自己身上。“怎么,就这么不信我?” “那是琼花,怎么能不小心些!”萧然当然是不愿和白烨如此贴近的,可惜推了几下这会怎么也推不开,倒是把自己累得气喘。“你怎么来了?怎么和我睡一起的?” “我等那边散了,想着没事就过来了。你不见得还要我陪他们那群老人家喝晚茶吧?过来了见你睡了,也不好叫醒你,正好我也累了,那就一起躺着了。你看我还记得把那牌位给拿出来。”白烨回答得顺溜,心里却在嘀咕。 什么琼花,就是个灵位! “这样……那你也该把我叫醒,睡一块,总是不好。”后面几个字萧然说得特别轻,带了些飘忽的感觉。 白烨心里头一紧。 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 他白烨就是喜欢抱着你萧然睡,以前如此,当中错失两年,今后还是会抱着你睡! 一赌气,白烨就拿脑袋去蹭萧然的,萧然哪儿肯?根本就给吓着了,忙又是推拒。可怜白烨这么个江湖高手这会愣是和萧然一起像两头幼兽般在床上滚来滚去,纠缠了半天,衣服松了垮了,头发乱了散了,两人团在一起亲昵得谁再靠近一些或许就不止是鼻息相缠。 白烨的呼吸先乱了,看着就在眼前的脸颊给闹红了、咬着粉嫩下唇的萧然,乱了,慢慢慢慢得就靠得更近了些,往萧然的唇就要吻下去。 萧然的眼神先是恍惚,微眯了眼,突然重重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后用力推开白烨,翻身坐起,踢踏了鞋跑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噜两口灌下。 白烨躺在床上,带了些悲伤地看着灌着凉茶的萧然。 当年自己做错了多少事情,才造成现在这副模样?萧然,我该用什么来挽回你? 萧然等明显情绪稳定了,这才重新看向已经坐起的白烨。“如果没什么事情,你也早点回去歇息了吧?今天该都累了……” 萧然的脸是对着白烨的,可白烨敢用玄天门那块牌匾来打赌,萧然注视的肯定不会是他白烨!没准是眼前那片地板,也没准是无甚可瞧的床幔。 白烨往后一躺,靠在墙上。踢开床上的被子用脚踩着玩。“怎么没事?我是来问你,大概什么时候离开的。”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我和云飞就走了,小唐可能会留几天。具体还要等云飞和小唐商量以后再看。” 什么?自己就一个没注意,这边已经决定了明天就要走?白烨眉一拧,想都没想得就问道:“我还记得,你以前说,一直很想开家书铺?” 萧然一愣,没想到白烨还会记得这话。“是啊,以前一直都有这想法。我爹当年就是自己开书铺的,我以前也总想子随父业,可惜苦于没有机会,也没有这个资本。” 白烨伸手挠了挠下巴。“方才玄天门的那个什么特使和我说,梧州城那边有块店铺要出售,问问我是不是做主定下来。地方倒是顶好的,正三街宝庆酒楼附近,你该认识的。如果你还想开书铺,我就让他给定下来,你找我租房就是,价格什么都好商量。” 萧然是什么人?老实人!自然不会脑子灵活到想不明白为什么偌大的玄天门置业这种小事,都还要劳驾到明明只负责江湖事的二少爷白烨。“宝庆酒楼我知道啊,那边的店铺可都是高价得厉害,我可租不起。” 正三街不是梧州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但地理位置绝对优越。正一街和正二街都是权贵和富绅的居所,当然是不能有什么店铺之类的存在,但有钱人进进出出都要经过的地方,这风水能不旺盛吗? 白烨听了哼哼冷笑。“说什么呢,你要是肯要便是我出面给你借,哪儿会要你什么大钱?” “可,这总不好,你与我又非相交多深……” 白烨怒了,相交还不深?他对萧然身体都了解甚“深”了,哪儿来的不熟悉不深?“你就告诉我,想不想要那店面就行,其他的都好商量!” “我肯定得先回去看一下才好回答你。开店铺不是小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白烨乐哈哈得一拍床铺跳起。“我这就回去让他们先把这店面给盘下来。你也别跟着那两个走了,等明天何老爷的寿宴事情都结束了,我和你一起回梧州城去。你自己去看看,若是能看上的,那就定了吧。” “你先别这么着急啊,开店还牵扯的事情多着呢。进货的渠道、本金等等,这都要好好合计的,突然让我决定,你让我到时候怎么操办?还有,不说其他,我若是回去了,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再租房子……”萧然拧着眉想了下,摇摇头。“我看,这事就算了,毕竟太急躁。我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是先算了吧。不管怎样都谢谢你了,居然还记得我当时随口说的东西。” 白烨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事的?还不是觉得若是拐了萧然回去,开了家店铺,这人自然也就不会乱跑了,就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就算萧然至今还不肯原谅他当年的错误,白烨也有时间有机会去磨他。 一放手,萧然就会不见,到时候再后悔当年再明白自己的这份心意,又有何用? 所以这会萧然打起来退堂鼓,白烨怎么会退步,上前两步走到窗边。“钱这类的事情都好说,别忘了你还欠我这寿礼的钱呢,真想要开书铺就继续问我借,到时候一并还了就是。那就这么说定,我回去了,明天早上来接你。” 说完一推窗子人往外一跃,就这么不给萧然拒绝的机会,跑了。 萧然哪儿有白烨的速度呀,一惊一愣再追到窗口往外看去,哪儿还有那人的身影? 白烨也没立刻回去,而是在旅店的屋檐上翻了下去,径直往对面的天字房某一间而去。 夏天嘛,开窗而睡的不少,飞贼也不会少,不过如同白烨这般大刺刺地故意踢开半扇掩起的窗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大驾光临的,实在是少。 “谁!”床上睡着的也是个警觉人,立刻翻身而起喝问道。 “我。”白烨冷冷淡淡回了一个字,借着月光走到桌边坐下。 “二弟!”那警觉的喝问声立刻上扬了几个高度后转变成欣喜的叫声,然后一道白色人影就从床上飞扑而来,被白烨敏捷地闪开。 “大哥,我有事和你说。” 白正卿白大哥涎着脸又靠了过去。“我知道我知道,秉烛夜谈嘛,大哥理解的……要不我们去床上谈?” 白大哥很激动,很兴奋。要知道白烨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半夜睡不着来找大哥谈心的事情,一般只有做大哥的他去夜袭——不对,去看看亲爱的弟弟有没有好好睡觉。所以今天这么好的机会,白大哥决定一定要好好陪着弟弟,让弟弟记得了大哥的好,以后还怕会没再次夜谈的机会? 白烨一个反手甩开白正卿不知何时已经抓着他袖口的手。“长话短说,我要你立刻吩咐下去,给我在梧州城的正三街上弄一间店铺。” 白正卿一愣。 白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虽然他有心计,也聪明,但明显更适合在江湖上快意恩仇。好吧,其实白烨的性子偏邪嗜杀,又是武学天才,赚钱这种吃力活还是留给他这个大哥就行,弟弟么只需要快乐过好每一天…… “喂,你听见了没有?”白烨皱眉,看看白正卿那副眼发直口微张神情呆滞但嘴角隐约有诡异笑容的模样,便知道这人又不知神游去了哪里,遂不耐烦得咳了声。 第24章 “听见,当然有听见。”白大哥也掩饰性得咳了两下。“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突然要店铺呢?” “也不是我要,是要给别人的。” 白正卿摸了摸下巴,想了下。 “有人请你帮忙从我们这借个店铺做买卖?若是不着急,等我回去后会吩咐梧州城那边的堂子给你注意一下,有不错的就帮忙盘下来也行。” “不,是我要给别人的,而且很急。”白烨立刻否决。“很急,立刻就要。现在就飞鸽传书过去,整一间正三街的铺子给我。我知道梧州城里头我们的产业不少,匀一个铺子给我。” “你给别人的?”白正卿愣了,先伸手扶了扶下巴,然后探头往窗外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隔了会坐回来那眼神还是有些呆滞。“二弟,你给别人抓了什么把柄还是欠了人家什么,你说,大哥去帮你解决。” 白烨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白正卿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嗯,我欠他的,所以现在多赔给他,等赔的多了便是他欠我了。” 白正卿是没明白这意思的,不过看白烨这副“速度给我办不然我不走但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模样,也不问了,直接开了门唤了守卫取了信鸽后修书一封。 “好了,我和那边的管事招呼过了,你到时候自己过去挑拣一间就行。有什么问题直接和那天的堂主说,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嗯。”白烨点点头,转身就往门口走,被白正卿一把扯住。“二弟,这就走了?” “不打扰大哥休息。” “不会不会,怎么会打扰呢?……不留下来多陪大哥聊聊?比如和大哥说说找你要店铺那人的事情?”白大哥还是敏锐的,也是了解白烨的。 白烨这种性子,搁哪儿都不是会受人威胁的料,真要是扯了他把柄喋喋不休,没准白烨先直接把人给作了。死人永远不会来找你要人情,干净利落。 所以这回白烨说欠了人家的过来找他要店铺,还乐颠颠得一副就怕人家嫌弃指望着继续要多要来吧来吧我这儿还有的模样,白大哥心里琢磨着,这叫什么来着? 放长线,钓大鱼! 白烨想要钓哪条大鱼? 这个让二弟上心了的是谁? 白烨半回头,冷冷瞪向白正卿。“大哥,你是在好奇对不?” 白正卿忙正儿八经状摇头。“怎么会呢?二弟你为人处世我怎么会不放心?我只是想问问最近的近况……对了,那店铺的,可想过要做什么买卖?经商之事我还是懂点的,告诉我,我帮你和你那朋友一起想想。” 白烨一听,也有理,便重新坐了回去。“他一直都想开家书铺,顺便还能卖卖毛笔砚台这类东西。” 白大哥脚下生滑,差点倒地。二弟这么严肃认真过来指明要一家店铺,居然卖的是这么些不入流的东西?文人一般都清贫,做这些生意的一般都没什么油水。而玄天门如果正三街真有店铺,那正三街肯定是梧州城能赚钱的地方,毕竟玄天门不做亏本的生意。 亏!这肯定是亏本的买卖! 可是二弟要的,大哥会不点头? “……那,人家可有了进货的渠道?准备多久了?”大哥还是很务实的,知道亏本是避免不了的,但好歹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白烨大手一摇。“没,方才我刚和他说的。是我要给他操办,所以进货的事情也要麻烦大哥你多留意一下了。我这几天就要带他过去看店铺,如果能安排好那我也放心。” ……这个时候你就知道是麻烦大哥了? 不过能让二弟来麻烦自己,白大哥还是很有荣耀感的,连脊梁都挺直了。“行,没问题,大哥来给你操心就是!我会叮嘱他们都给你留意好的,店铺的方位大小也都会帮你计较,放心!” 白烨满意点头,又想了想,觉得真没什么可以丢给大哥去操心的了,就又要“告辞”。 白大哥也拦不住,只能跟在后头恭送二弟。 快走到门口了,白大哥突然灵机一动。“对了二弟……那人,不会就是今天的那位萧公子吧?” 越想越有可能。 一般人不会想着去开和自己几乎无关的东西,就好像卖早点的不会突然改行去做首饰生意一般,何况还是冷门到不太会有人想做的书铺。 白烨认识的文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就这么几个,白烨那脾性和那习性都放在那边,哪儿像是和书生合拍的人物?白大哥一回忆,也就今天何老爷寿宴上瞧见的那位最可疑。 当时就在嘀咕,白烨何时如此照顾一个书生,现在明白了,原来白烨不仅可以如此贴心照顾,还能连人家将来都帮着做打算。 白烨脚下一顿一个转身出手如电,唰唰两点,白大哥僵硬了。 “大哥,你该睡了。” 白烨无视他家大哥震惊、不敢置信的小眼神,扛了大哥送上床,还不忘给他盖好被子。 “大哥,打扰了。” 第二天,小唐拉着李云飞又敲开了萧然的房门。 “萧大哥,我和云飞哥说好了,我们还在这城里呆两天。云飞哥说,你这几天都忙着你岳父寿宴的事情,都没好好休息过,也就再留两天调整调整。”一进门唐慕白便喜滋滋得说道。 “这样啊……”萧然抬头望向苦笑着的李云飞,看来他是给小唐闹了一晚闹得没法了。“也好,若是多留两天,也好去城北拜祭一下我家娘子的先人。” 又说了两句,正要下楼用早膳,门被轻敲。“萧公子,可醒了?” 小唐一听这声音就乐哈哈得跑去拉开门。“讨喜,你来得真早……白大哥!” 原来门外不仅站着讨喜,还有白烨悠然模样地靠在墙上,见到小唐便点了点头。“早啊,精神真是好……我听掌柜的说你们还没用早膳,一起下去吃点吧?” “好啊!云飞哥,萧大哥,走吧?”小唐欢欢乐乐得想要去勾白烨的手腕,白烨随便退后一步,像是恰巧让位,紧接着就走入房内站到萧然身边。 “一起下去。” 这却是太明显了些,别说小唐的脸色不好看,李云飞都显得有些尴尬,萧然更是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烨的想法很简单。他想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喜欢萧然,我过去对不起他,但我现在开始会对他好,以后他就是我的。 白烨是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认定了就认定了,他觉得要对萧然好,那便是恨不得找根绳子把萧然捆在自己裤腰带上。 讨喜不愧是白烨终于首肯留在身边的机灵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跑上前就拉了唐慕白。“唐公子,我听说今天厨房早上有包了饺子,是你爱吃的三鲜馅,要不要来点试试看?” 讨喜拐了唐慕白先走,李云飞往萧然那边瞧了眼,看见萧然除了有些尴尬外也没避着白烨,想了想,跟在小唐讨喜后头也下楼了。 白烨等他们都走了,走前几步更贴近了些萧然。“和他们说了没有,你不和他们一起走了的事情?” 萧然略显紧张得退后两步,隔了约半个手臂的距离才停下。“他们也暂时不走,小唐想在这儿多呆几天,玩够了再说。” 白烨当做没注意到萧然的退避,大刺刺得重新贴近。“那你呢?你是和他们一起留下再分开,还是直接跟我回梧州城?” 萧然闻言微垂眸。“白烨,开书铺这事,我总觉得仓促了些。盘下店铺的花费、进货的渠道和本金、甚至我的住处,这都是急不出来的事情。” “都说了,钱的事情不用你考虑,你真要愁你就想,反正都是借我的,一两银子是借,一千两银子也是借,没区别了。”白烨大咧咧笑,大有一种我的不就是你的感觉。 其实白烨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你萧然都是我的了,你的什么不是我的?一样的我白烨都是你萧然的人了,自然我的也都是你的了。 不过我娘子何如惠不是你的,别人也都不是你的。你萧然的人,只有我白烨一个能碰。 很好理解是吧? 萧然一时没办法理解,眨眨眼。“怎么会没有区别?就算是问你借的钱,那也是要还的钱啊。” 白烨也不解释了,直接扯了萧然往外走。“这事我都让门里的下人去操办了,你还是和我先回去看看,若是真不喜欢再说。好了,这事慢慢来,先去吃饭,都什么时候了,你不饿么?” 到了楼下,已经给讨喜哄高兴了的唐慕白没觉得两人迟迟下楼有什么问题,自顾自得吃着他的水饺。李云飞多了些心眼,先是看了下萧然,见他没什么事的样子才安心,一边替他盛了碗米粥。 他这一眼白烨可是瞧得清楚,本来就不快这姓李的处处关心萧然,现在这副担心的模样让白烨整个就酸了一下,伸手捞过李云飞刚搁在萧然面前的粥完,再自己动手重新替萧然盛了碗。 除了唐慕白之外,所有人都停滞了下。白烨浑然不觉的样子,捧了碗喝了口。“你们今天什么打算?” “……咳,呃,我和小唐会去城西走走。那儿有位算命先生卜卦很准,但一天只算三卦,昨天我和小唐过去时人家都收了摊,我们准备今天再过去看看。萧大哥的么,方才听他的意思,说是要去拜祭他夫人的先人。” 白烨点点头,一副我是萧然家属的模样般理所当然,又喝了口粥,放下碗。“萧然过两天要和我回梧州城,你们呢?” 萧然震惊了,他以为这事还在在讨论阶段,谁知道这人居然大咧咧得一副已经决定的模样就拿出来和云飞和小唐说了?更过分的是,还一副“什么事情都我做主”的模样! 他也搁下了筷子,带了些不满地看着白烨。“这事不都还在商讨中么,哪儿这么快决定的?” 白烨眉一挑。“你以为正三街的铺子如此低价的好事能天天有?先过去看了,若喜欢盘下来,其他事情都好解决。不然你的书铺子准备从夜市摆摊开始?” 萧然还有些不满,但又觉得白烨说的有道理,唇开合了几次终于还是带着困惑皱着眉继续低头喝粥。 白烨瞧着萧然那小模样就打从心底乐呵,真恨不得能拉到怀里好好甜蜜一番。头一抬,对上李云飞探询的目光,白烨神色立刻冷了下来。“怎么?” “没、没什么,”李云飞这么个文弱书生,饶是平时还算冷静这会也是不敢与白烨对视的,忙也低下头。“只是突然听说这事,有些惊讶。萧大哥便就此不与我们同行了么?” “应该就是如此。”白烨自顾自替萧然安排道:“如果要去拜祭先人,那么今天下午便可以出发。” “这样啊……哎,若是如此,萧大哥明日一早走吧?至少也一起吃一顿晚饭留个纪念?” 白烨搔搔下巴,若是这个再不同意,萧然必定会不快的吧?便点头。“好,晚上我来做东,请二位好好吃上一顿。” 不料一直专心吃着饺子的唐慕白突然开了口。“梧州城我也没有去过,要不一起过去看看?萧大哥白大哥若是赶时间,今天下午走也行啊。” 白烨眼角一抽,回头看了眼萧然,眼珠子一转,笑了。“小唐若是想去梧州城看看也好,不过我和你萧大哥是要赶回去的,你和李兄弟慢慢坐马车过来就行。赶得巧,你们到的时候我们正好能将店铺的事情给办了,正好陪陪你们。”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25章 吃了早膳后,萧然买了香烛纸钱的去了城北,白烨自然也跟着。讨喜被他遣了明其名曰照顾小唐和李兄弟。 白烨本想叫马车,萧然不愿,说城北也不远,走走就到了,何必浪费这个钱。 白烨想,我是没事,就怕到时候你走不动。不过又转念想到,这也是两人独处的好时候,马车时间太短,走走也不错。要是萧然真走不动,我背了就是。 便乐颠颠答应了,替萧然拿着有些分量的香烛,让他自己拿了纸钱,两人逛街般往城北而去。 说是祭拜先人,其实只有琼花她娘一个坟墓。 琼花她娘,平姨,当年因为瘟疫老家里人都死光了才来建康城,本来想投靠自己表舅,表舅母却是个厉害角色,平儿才来第二天就把她卖到了何府为婢女。平儿死了以后,妾室是无法入祖坟的,表舅那边又没人来收尸,还是琼花自己掏了银子请人将她娘埋在了城北的一处桃花林内。 当年琼花和萧然离开建康城的时候,两人曾过来祭拜过。琼花当时说,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看看娘,结果自己也病死他乡。 萧然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对琼花总是惦念至深的,这次回建康城就一直想着要找个时间来拜祭一下,却因为重重琐事至今才成行。 两人默默走了段路,白烨突然开了口。“早知道昨天何老爷会这么做,我那天一定不会叫你同去。我只以为他市侩,怎么知道他竟会如此绝情。” 萧然闻言,抬头对他宽慰一笑。“别这么想,岳父终究是岳父,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习惯了就好。哎,反正琼花死了这么久,你们二人也的确没了什么关系,将来再碰上这种事情,别说我不会叫你,就是你自己知道了也不该再来。”说到底,白烨还是懊恼的。 他当时只是想到何老爷寿宴能让萧然无法立刻离开,他是有想到何老爷不会怎么待见萧然,只是不曾料到,何老爷居然会当了这么多外人的面如此不给萧然面子。 萧然该是比他好好保护起来的,他怎么可以让萧然受伤?今后别说萧然再去何府,就是何府想要和萧然再有什么牵扯,他也不会同意! 萧然倒是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只是笑笑,一边转了话题。“这么热的天,还要你来陪我拜祭岳母和回梧州城看店铺,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我我这边的事情也都完结了,就算不是因为要和你回梧州城我这两天也要离开。”白烨拿了根香,又将蜡烛顶在香上头,像玩杂耍的艺人一般玩得开心。 “那陪我去梧州城可会影响了你?若是不行我自己过去便好,不用麻烦你的。” 白烨一听不高兴了,手一抖收了玩意后瞥眼看萧然。“怎么,不想和我一起走?” “不是,只是怕耽搁了你行程。既然如此,一会回去后我就收拾东西吧。” “嗯。”白烨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其实也不着急。自己的随身衣物是要整理的,大件的物品或者你的那些书,反正小唐和那个李云飞是在我们之后出发,你先理一下,到时候我让讨喜给你打包了和小唐他们一起马车送回梧州也行吧?” 萧然想想,点点头。“好。” 给平儿上香的时候,白烨也抢了三炷来拜。“其实当年我该娶的是平姨的孩子,按照年龄来算,是琼花的妹子吧。若娶的是琼花妹子,我们这个连襟本来关系该更亲密些。” 萧然将最后一把纸钱往空中一撒,又再一拜,才起身才笑道:“哪儿连襟还有分亲疏的?说起来,那时听琼花讲过,当年平姨后来的确是还怀过,可惜小产了,平姨的身子也自此没再好转。不过即使琼花之后还有妹妹,岳父也不会将妾室的孩子许配给你的,要我说,还会是如惠吧。” “呵,果然你还是了解何老爷的。好了你别理了,一会我来整理就行。”白烨将香插入土中后起身,拉开想要收拾一下坟墓的萧然。“说起来,琼花的坟原来就在你家村外的山上吧?这两年都没回去过?” “年初回梧州城的时候有去整理过,何况琼花的牌位一直都带在了身边,我想琼花会理解我的。”萧然被白烨拉到阴凉处站定了,又接过白烨递来的水壶,喝了两口,这才答道。 “……那,这些年,你走了这么多地方,可曾有什么人是你特别注意了的?”白烨目光落在远处,貌似不经意般问着。 萧然笑着摇头,边将水壶盖子塞了回去。“哪儿有如此容易的事情。我这么个到处流浪的落魄书生,谁家的爹娘肯把闺女下嫁?何况……我不想再对不起琼花了,我和她说好要三生三世不分离。” 白烨瞪着萧然,都不知道自己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听萧然的话,之前他似乎有对不起过琼花,有变过心,那人是不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那,可还愿意与他重来? 这一次必定不会让他伤心,这一次必定会对他好。 甚至……萧然你只要愿意,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爱你便好,你愿不愿意? 不要和琼花什么三生三世了,陪我,我也陪你,好不好? 终究,不敢开口。 回去后,萧然先将自己的衣物等细软打了包裹,等到云飞和小唐回来后由白烨做主做东,拉了小唐、李云飞和萧然又去了一次福满楼,之后萧然同李云飞和唐慕白暂作分离,和白烨两人驾了马车离开建康城。 由于想和萧然独处,白烨没找来福驾了他的马车,而是随便在建康城里租了一辆。那马车的质量自然不能和白烨那辆比较,不过白烨很满意,因为,车厢很小,他想若是赶路太急错过了客栈,两人正好能一起睡车厢。 不过天实在太热了,白烨行了一段路就开始担心萧然会不会中暑。这热得,就是把车厢四边的遮阳车帘子都放下还是生闷,风吹在身上都是粘糊糊的。 萧然一直不停用汗巾擦着汗,整个脸给热得红彤彤的,分外粉嫩,惹得白烨不时回头偷看。 行到半路,白烨沿着水声找到小溪,招呼了萧然出来。洗了把脸,又擦下身子,重新将水壶装满水,等萧然看上去又清爽干净了,白烨这才赶了马车重新上路。 一路上几次重复,闹得萧然想假装不知道白烨的用心都不行。“我没事的,这两年再热的地方我也去过,真的没事的。你还是快点赶路吧,不然会错过投宿的地方。” 真错过才好,咱两一起睡车厢,我陪你晚上数星星——白烨也只有脑子里头能动一下这年头了,只好郁闷得应了声,发狠地一抽马鞭。 第一天这么过去,第二天晚上白烨想出新花样了,非说着急着赶路,从傍晚开始便不肯投宿,直到半夜里头跑到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地方。 萧然一看急了,白烨一看喜了。 没办法,停了车在林道边,两人下车先四处看了番,不像有野兽出没的地方,也算安全。萧然做了篝火,白烨去抓了两只獐子,剥了皮直接串在树枝上烤了。 “萧然,今天也让你尝尝我手艺。呵,我们常年到处跑,其他的我不会,自己烧烤些野味也是一绝,一会一人一只,你可不能偷吃我的啊!”白烨边熟练得翻转着獐子,边有些得意地笑道。 “这么大的,我一只都吃不完,还怎么会来抢你的。”萧然啐道,夜晚的风凉爽许多,他斜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看着白烨辛勤烤着獐子的模样,忽然心里有一些发软,一愣,忙转开头不再看。 “你怎么吃的还这么少,难怪都长不胖!听说你去过大漠,我就好奇了,那边的大风怎么就没把你给吹跑了呢?”白烨拿小刀划开一只獐子的背,看了看肉色都熟了,又从怀里掏了个小白瓷瓶子出来,将里头的粉末均匀得洒在两只被烤得滴油的獐子上。“好了,来吃吃看吧。” 萧然其实闻到那股肉香也都馋了,一听白烨说好了就挪了过去。白烨先递了只较小的,等萧然尝试着咬了口后侧头问他,好吃不? 萧然点点头,那是真的好吃,皮脆肉香。 白烨呵呵笑,拿了手里大一点的递过去。“这样吧,你吃这只大的,吃不下的给我就是。大的腿好吃,你试试看?” 萧然不愿,自己手里的可是啃了两口的,他不觉得自己和白烨有亲密到能这么分享的地步。 便摇头。 白烨哦了声,自己将大獐子的腿扯了条下来,递给萧然。“喏。” 萧然毕竟是个脸薄的,白烨都递过来了再不接也说不过去,只得伸手拿了,道了声谢。白烨笑了下,拿过他手里那只啃了两口的小獐子自己啃了起来。 也不知是白烨故意还是萧然多心,白烨下嘴的地方,正好是方才萧然咬的地方。 萧然瞧了两眼,觉得心跳有些快,索性转开头去看着火堆不再理他。 “对了,有件事情一直没和你说。”白烨最见不得萧然不理他,见这会萧然又看着别处,就出声道。 “嗯?什么事情?” “其实吧,占了你屋的那人,是我……” “啥?”萧然大惊,看向白烨完全不明白为何。 白烨用一根手指搔搔头,也不去看萧然,自顾自低了头轻声道:“当年,你不是就那样走了么?我在梧州也没个落脚地方你说是吧?我知道你会回去的,那儿是你家,我守着你家,就当是赔不是也好,就当是我自己住也好,都是可以的,所以,就在你家住了下来。这两年如果我回梧州城,也不住城里的,还是和以前一般,都住你家……所以这次你回去,别怕没地方住,你家每天都给你收拾干净着的呢。” 萧然看着白烨,唇张合几次,发不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郁闷滋味,两年了,这人睡着自己床,帮自己守着屋子,却把自己像外人一般挡在了门外…… “那怎么,灿星都不没告诉我?我和他说起时,他还让我去报官?” “灿星瞒着你的事情可多着呢,他总说是我气走了你,哪儿肯给我个好脸色的?”白烨怒哼哼,灿星那个小王八羔子居然敢玩这手阴的,这次回去,看他不拆了得意楼! 听白烨说起当年,萧然脸色立刻一白,低头沉默地咬着獐子腿,明显不愿再开口了。 白烨无奈叹气,不要紧,终究至少这会萧然没对他一副冷面孔,他也该偷笑了,其他的,也就再慢慢来吧。 萧然,我们慢慢磨吧! 第26章 睡前白烨在篝火里头撒了防蚊虫的药,又在四周撒了防蛇的草药。做完这些后从马车里头拿了薄被出来,整了一块干燥的草地后把薄被铺在地上。 “这边靠水,地上比较潮湿,虽说夏天但睡得时间长了容易以后骨头疼,你睡这上头吧。” “那你呢?” “我?我有内力护身,不要紧的。若是真睡得不舒服,我还可以去树上睡,你就不行了吧?”好吧,其实白烨是想和萧然一起睡在这方不大的薄被铺垫上,地方小两人正好能抱一起,不过…… 哎,打草会惊蛇,对于还心里头留着两年前那伤口的萧然,还是慢慢来吧。 这一晚,萧然睡的不错。 白烨最初也觉得露营真是不错,星空下火光中萧然安静的睡颜他一侧头就能看见,多么让人心生柔意?但,第二天他就不干了,傍晚时分就找了客栈住下,还要了两个房间。 开玩笑,一整个晚上只能盯着某人睡颜死命看而什么都不能做,对白烨这么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性来说,其实是很要命的事情。 但是,只一个晚上,白烨又不干了。 开玩笑,自己心爱之人就在一堵墙之后,可自己就看不见摸不着,时时刻刻要去猜测那人现在在干什么是否睡了还是还在看书…… 于是就在白烨的反复之下,终于也算是安然到达了梧州城。 白烨先带了萧然回他的屋子。 守屋子的那些老早就被命令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给萧然看见勾起他回不了家的怨恨。 果然如白烨所说的一般,房子里院子里甚至厨房都给打扫得干干净净。更让萧然觉得意外的是,屋子里的物件几乎都和他离开时一般,像是两年的时间从来不曾有过,自己从未离开过一般。 进内室的时候,萧然掀门帘的手顿在半空。他和白烨曾在布帘后的这小小的空间里头做过些什么、发生过什么、自己曾经如何的卑贱,他都记得,清晰得闭眼甚至会有被人正在亲吻的错觉。 白烨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静立原地,不明所以得上去帮他挑起门帘子。 “怎么了?近乡情怯?” 边说着,边手一推,萧然被他硬生生得推进房内,一阵的眼花,像是跌进一张一直都在逃离的看不见的网,鼻间似乎还能闻见当时的那股男性麝香味。 萧然脚下一个踉跄,吓得跟着进屋的白烨忙上前扶住他。“怎么啦?太热了?要不要坐一下?” 萧然被白烨一把揽着,人贴在他的胸口,白烨身上热度立刻将他笼罩,窘得萧然红着脸忙推开白烨自己站稳。“没、没什么,我没事……” 萧然目光浅浅在室内流连一番,根本不敢去看那床幔低垂的木床。“嗯,都和原来差不多样子。” “哈,是吧,我就和你说这两年我可是用了心在守着这儿呢。这样你也可以直接搬回来了吧?” “这事……再说了,我们先进城去看看那铺子吧?” 萧然想得实际,开铺这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何必先太执着于住哪儿。 白烨其实也想得实际,你要是真回来了,至少不会再四处漂泊,我如同往日一般时时刻刻来你这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心意,你我重新来过。 讨论无果,出门时看见大门外头已经已经停了辆大车,车边站着个打扮周全的车夫,见两人出门,就在院门口这儿作揖。 “二少爷,堂主让我来接您和萧公子。您看是直接先去看店铺呢,还是先去用了午饭,休憩一下,等太阳落山了再去呢?” 这车夫年约二十出头,长得便是一幅机灵的样子,说起话来咬字清晰又不太快,抑扬顿挫得让人一听就心生好感。 白烨直接看向萧然。“你定吧,是先去看铺子还是吃饭。” 那车夫一听,又转向了萧然。“给萧公子问安。萧公子,看店铺是个麻烦事儿,得看店铺结构、风水、周围环境等等,可得有一会呢。正好堂主已经在宝庆酒楼给二少爷和您安排了接风宴,要不先去用了膳?正好宝庆酒楼也在正三街,萧公子也可以用饭同时一起看看。” 听那车夫说得如此好,萧然就点了头。“行呀,那麻烦小哥了。” “呵,萧公子客气了。”车夫揭开车帘,白烨扶了萧然先坐进去后再自己进去坐好,车夫放下车帘子自己坐上了赶车的位子,道了声:“车要行了,村野之路会有颠簸,等上了官道就好了。” “看你岁数不大,倒是机灵的紧,叫什么名字?”白烨拉着萧然让他坐得更舒服些,自己靠在了墙上,笑问道。 “回二爷,是小的不好,忘了说。小的叫拾二,堂主知道讨喜这回没跟着您一起过来,所以让我暂代讨喜来服侍您和萧公子的。” “不用,我……”萧然刚想推拒,就给白烨捂住了嘴,自己凑近了同他耳语。 “牛堂主一片好意,你要是回绝那是连我的份一起回绝的,岂不是让牛堂主惶恐以为得罪了我?” 萧然不知他们玄天门内的纠葛,不过听白烨说得真切,也不敢再随便开口。 其实白烨独来独往惯了,讨喜和来福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让他带在身边,若是真拒了个小厮这边的堂主能说什么? 不过有个小厮在,能将萧然照顾周实罢了。现在不是两年前,白烨哪还敢等着萧然来照顾自己?可自己也的确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物,还不如要个小厮方便。 到了宝庆楼,早有掌柜的在门口候着,一边把人往楼上带一边道:“二爷,给您在三楼安排的包间,正对着这街,菜色也都以清淡爽口为主,一会您要过目一下菜单么?” “不用了,冷菜快些上来就是——对了,别弄太多,我们就两人,别浪费。” 这是白烨了解萧然后学会的,不浪费。 白烨是不知道怎么对人好的,他会的就是什么都塞给你,你爱什么就用什么吃什么,反正他有钱。 这一路上过来,荒郊野外也就算了,但一旦是在村镇的,白烨必定是要拉着萧然去当地最好的酒楼,要当地最出名的菜,也不管两人是否吃得下,先叫了再说。 初时萧然虽然会皱眉但也不说什么,后来见他每次都是如此,终于是忍不住,不过也只说自己胃口小,白烨你要点菜不用把他算进去,他随便吃一点就够了。 好吧,白烨其实也一直很难为。他叫了一桌菜,想的就是能让萧然吃好,最好还能长胖一些。可就看见萧然吃的一顿比一顿少,脸色一餐比一餐差,还每次都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真是让人心火乱窜。 等萧然说了,哦,白烨也就明白了,至此之后,酒店依然找最好的上,菜色依然找最精致最特色的点,但量,白烨是控制好了。 两个冷菜三个热菜,看萧然胃口情况,若是好并且这酒店有特色的汤羹那就再加个汤就是,再来两碗饭,也足够了。 宝庆楼也不算是梧州顶顶好的了,不过就看中了它在正三街上,来往人群也都瞧得清楚。 萧然进了包间就让白烨扯到了窗前,让拾二先过来指出了是对面哪家店铺。萧然看了两眼就点头。“位置倒是不错,这个地方是人多,可之前那家店怎么会突然关门呢?” 拾二忙答道:“以前这铺子是开成衣的,不过老东家去年过世了,新东家做生意不圆滑,撑到现在还是撑不起,索性就盘了店回老家去。” 白烨稀奇得看了拾二一眼。这事根本就是他临时闹出来的,亏得这孩子居然圆谎圆得如此完整。 萧然点点头,谢了声后就站在窗边看着街上来往人流。 白烨又不愿了,虽说有竹帘子挡着,但正午可是热得出奇,你萧然也不怕给晒晕乎?正巧伙计端了凉菜上来,白烨拉着萧然落座。 三个凉菜,一个是皮蛋豆腐,一个是糟翅尖,再一盆白切羊肉。 白烨没要酒,萧然也不嗜酒,就让伙计上了两杯清茶。 吃了几口,萧然突然笑了,搁下筷子看向白烨。“其实你说你以前多委屈自己,这么好的生活不过,非要去我那边挤。” 白烨闻言,忙抬头瞪着萧然,严肃地说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在你家住的那些日子,真的很开心,这点我真的没有骗你。萧然,如果时间能再重来,我还会选择去你那儿窝着。” 只是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去什么灿星那边,也再不会乱说胡话了! 等两人慢慢吃完这一顿后,白烨又拖着萧然在包间里头坐了好一会,待得太阳都西斜了,这才打着懒腰慢悠悠出了宝庆楼。 “着急什么嘛,反正都盘下来了,过去看看就是。” “都这么晚了,还怎么看得清楚……”萧然无奈,他一下午几次想要过来看看,可白烨就是说天太热风太大人太多种种理由,这店铺就在宝庆楼对面,他居然一下午只能在窗边上对着近在咫尺的店铺眺望! “二爷说的有理,萧公子,店铺是早就归玄天门的了,您可以随便看看,若是对这结构有什么不满意的,告诉拾二,拾二都会帮您去处理。”拾二也忙说道,一边搬开店门,领了两人进内。 “这倒不用,店铺的价格已经给你们压得够低了,其他怎么还好意思麻烦呢?”萧然忙拒绝道。 一个下午,白烨是很有成就的。他把店铺每年的房租在扯皮一下午之后终于订了,一年叁拾纹银。 多低的价格,是吧?不过不要紧,他也没指望着能靠萧然这书铺生意赚什么大钱,主要是能让萧然留下来就是。 萧然也知道这肯定不会是市价,但要是真的给的是市价,萧然怎么可能承受得起? 萧然心里知道是白烨的意思,不过越是如此,他想的就越是多。 能开一家书铺是萧然一直以来的梦想,不过从商对于萧然这么个书生是需要机遇更需要资金的。 他没有资金,他一个书生从来就凑不齐多少大钱,别说盘下个门店,就是进货一次之后估计也会所剩无几。 所以白烨就说了,这样吧,萧然,当年我对不起你,我有错,所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吧? 人家都把当年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了,萧然能不点头说好? 萧然既然说了好,白烨就说了,那就这样吧,门面,一年叁拾纹银,年底收账;进货,前三次由我们玄天门出师傅带你,当然前面三次的费用也都是我出;这铺面原先是卖成衣的,格局肯定不会合了你的心意,到时候重新整修,这钱也算是我的。 萧然听得迷迷糊糊,最后只明白了一件事情,什么钱都是他白烨出。 萧然肯定不能答应,凭什么自己的店都是你白烨出钱啊?就算当年我们有过不快我这会也都说过去的事情都算了的,房租也都给你压得这么低了,若是再由你全部出这些钱……这店到底是你开还是我开? 两人为此争执半天,结果还是白烨出钱,但萧然会打欠条,包括之前在建康城的所有花费,还有何老爷寿礼的那只象牙杯和那套新衣服的钱,不过白烨不会再算利息罢了。 不说白烨最初的郁闷,等真想开了他又乐了。 光是那只象牙杯,没有万两纹银是不可能的,就萧然要开的书铺这种买卖,要凑满一万两纹银就要多久多久多久…… 白烨当时一个人乐颠颠的,萧然其实你就是拐了弯子把自己卖给我了,你可知道? 第27章 看店铺其实是个耗神的事情,尤其是对萧然和白烨这两个从来没有相关经验的人来说。幸好有拾二这个机灵人在,碰着萧然不明白的地方都会一一解说。 没多久,又有玄天门的仆人提着凉茶、小食,领了个老者和个粗布衣裳的汉子过来,说老者原来在隔壁城里开过书铺,知道大约的格局构造和风水摆放,那汉子倒是工匠师傅了,店面里头想要怎么修改,告诉这汉子,他会安排。 萧然小时候也是跟着去他爹的书铺玩过的,也还算是知晓一二,只是风水摆放和进货这类却是门外汉,跟在老先生后头听着课,态度恭谨得好像对着自己的先生。 白烨可受不得萧然不在自己身边,那萧然跟着老先生,他就跟着萧然,三人倒像是老母鸡带着两雏鸡般在店铺里头兜着圈子。不过没一会他就有些受不了,拉着萧然去坐下,由一边的拾二倒了碗凉茶过来。 “也别急着一时,你要觉得刘先生不错,到时候让他在你这儿呆上一段日子也无妨。” “别,那多麻烦人家,刘先生也还有自己的事情呢。” 正抬头看顶梁的刘先生一听就笑了。“堂主说了,若是萧公子不嫌弃,老朽就在您这儿做做账房,每个月随便给些工钱就行。如果萧公子您觉得不方便,老朽在您这儿帮你干上三个月,依着萧公子您的聪明到时候也肯定能出师。” 萧然本着虚心听教的心态起身作揖。“那便多谢老先生了。” 萧然对这店铺自然是满意的,又听了老先生讲解了下税费问题后就和白烨说,那就订了吧。 白烨一听大乐,直接就让人去取地契过来,拉着萧然就在原来的柜台上头盯着萧然签了字后妥善藏好,这边萧然也写就了欠条一张,自己签了,又递给白烨。 白烨欠条那是看得仔细,萧然还在想呢怎么这人也有细致的时候,细致地都让人怀疑他平日里头其实是个贪财鬼了,他不知道白烨这会眼中这怎么是欠条,分明就是你白烨的卖身契! 之后伙计和工匠还有老先生一一告辞离开,拾二陪着白烨和萧然去用膳。 萧然本想请老先生一起的,给推辞了,只说日后还有机会,今日要回去好好计算一下这店铺的风水。 吃了晚饭,乘着凉风白烨送萧然回了小屋,自己目送萧然进屋后这才慢悠悠回了城里,找到这里堂主早就安排好的旅店睡下。 第二天起就开始忙碌店铺的装修了,萧然是喜欢亲力亲为的人,也可以说是谨慎小心,这么大热天的也不嫌无聊和热,每天都要自己去店里看着,在那刘先生身后亦步亦趋。 萧然在哪儿,白烨自然也在哪儿,虽说心疼萧然,但想通了萧然既然把这看得这么重,今后也不会再随便离开这点,他跟得再累也欣喜。 白烨现在就怕萧然无牵无挂,到时候再来个一走了之。要找一个人是简单,但如同萧然这般不起眼的又沉默寡言的往人堆里头一扔就找不到的书呆子,只要几天没注意,包管就找不到了他的行踪。之前他会无法找到萧然就因为如此,他可不想两年后自己认清了喜欢萧然这事却又让人跑了。 约莫第五天下午,来福驾着白烨的马车带着讨喜和萧然当时留在建康城的行李回来,不过奇怪的是李云飞和唐慕白居然没有一起过来。 “呵,二爷您不知道,何老爷自从堵着了小唐公子和李公子后,就打听到了小唐公子的家世。别说何老爷,连小人都吃了一惊,居然是蜀中唐门的后人。何老爷啊,这就是天天跟着小唐公子跑,听说小唐公子和李公子要来梧州城和您还有萧公子会合,何老爷还准备让夫人和他们一起过来呢,吓得小唐公子说不来了,直接拉着李公子连夜偷偷走了。”讨喜解释道,一想起当日讨喜就笑得合不拢嘴。“二爷,您是不知道小唐公子给吓得什么样,平日里头的小公子样可全都没了!” 萧然和白烨听了,也不由得笑着摇头。何老爷是怎样的人物,他们还真的能想象出来。等笑完后,萧然一想觉得不对,就让拾二磨墨,说要写封信去给唐慕白的兄长赔礼。 怎么说人家哥哥把自己家最宝贝的弟弟托付给他,他现在自己跑了不说,小唐还给岳父吓着,怎么不理亏? 白烨拉开拾二,自己殷勤替萧然研磨,萧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取了信纸铺平。 看了眼抬头,白烨就觉得不对。 “萧然,唐慕白的大哥叫什么?” “嗯?唐大哥么?叫唐隆真啊,怎么了?” 没什么,没怎么,只是小小吃惊了一下而已。 白烨本以为唐慕白只是唐家分支家的小孩,却原来不是,是本家的孩子。蜀中唐门以暗器和毒药双绝闻名天下,但暗器和毒药在唐门是各有分支。可近年来唐家出了个天才,不仅改进了许多原有的暗器,还一手调制出如今武林人人闻之色变的剧毒蓝色幽情。 这人就是唐隆真。 白烨也曾见过唐隆真一回,是几年前去蜀中调解几大门派纠纷时候的事情,当时就觉得这男人年岁比自己大了些,瞧着就是有城府的人。当时蜀中几大门派的老前辈都在,他便一直都站在自己叔父也就是现任唐家掌门后头,静听别人说话,就算是扯到了唐家的利益也一直神色冷静,完全不像同来的其他小辈,一旦自家利益受到了牵扯就被捅了刀似的叫闹不休。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怎么认识的呀?当时和云飞还有个朋友一起游历到蜀地,路上结识的。后来唐大哥说想和我们一起到处走走,就一起大概三个多月吧,之后有事我们就分开了。今年年初经过蜀中的时候他招待过我们一阵子,正好小唐当时也想要四处游历,唐大哥就把小唐托给我们了。”萧然小心得吹干纸上的墨汁,然后装进信封里头封口,起身准备去托人带到蜀中。怎知刚站起,手里头的信就给白烨一把抢走。 “我让人给你送了吧,保证比民间那种驿站要快,好不?”白烨拿着信对萧然笑得讨好,一边不忘用袖子给萧然扇风,怎么知道萧然还受不得这一片白色的在自己眼前翻飞,只觉得眼花头晕,直接伸手压下他的手臂。 “好吧,那便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一会就让拾二去做。要不要再给你带碗冰镇乌梅汤过来?或者我们直接去铺子里头喝?萧然啊,你这么看着也看不出来什么,天又这么热,做什么呢?” 萧然擦了把头上的汗,看看里面正忙的工人和摇着扇子做着监工的刘先生两眼,还真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做的,就道:“好啊,正好一会我还要去拜访些以前的朋友。” “朋友?谁啊?” 萧然也没觉得白烨问得太详细,好脾气得说道:“当时走的匆忙,我的学生们都是托了其他夫子照顾。这两天也碰见不少原来的学生,都说后来的夫子很照顾,如此我也欣慰,自然要去好好谢谢他们。” 白烨嘴里嘟囔着什么“人家也是收了钱的”、“当年都不熟”、“天热你累不”之类的话,不过也是知道萧然重礼,要是真说出来恐怕就是萧然不当场给他脸色,一会都会对他冷淡得紧,话终究只是自己嘴里滚来滚去,等一碗冰凉的乌梅汤灌下去后也就认了。 陪着萧然连续拜访了几位夫子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白烨拉着还想再去拜访一家的萧然去用膳。这时候夜市的摊子已经开始摆放出来,萧然走了几步就被个卖梳子的摊子吸引了,正要上去看个仔细,肩上突然被人一拍。 “萧然公子?哟!真的是您!”略带欣喜的声音,有些脸熟的容貌,萧然凝神想了会才记起来,这不是灿星身边的小仆空言么?“呵呵,远处瞅着就觉得像您,看见白公子时候还不敢确信呢,原来真是您回来啦!年初时候灿星同我说起您有回来看过他,我还说呢,怎么正巧赶了我回老家的日子,这下可好,我也算得偿所愿了!” 空言笑得爽朗,萧然一时都快认不出这是当年清隽但略显内敛的在灿星身边不太爱说话的那个孩子了,听见他说年初的事情,就笑了。“啊……是呀,当时我也是正好碰见了灿星,他就和我说你正好回去家乡有事,这都两年多没见你了,居然长得我都快认不出了……” 空言笑着搔搔头,有些羞涩地笑道:“萧公子这些年可好?一直都没有您的消息,别说我家公子,就是我也担心得紧呢。” 一边的白烨一听就不乐意了,灿星挂念萧然他都不是滋味了,你个小家奴凑个什么热闹!忍不住就冷冷哼了声。 空言跟着灿星那么多年,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何况白烨白公子。忙给白烨行了个大礼。“白公子,好久不见。” 白烨昂着个头随便摆摆手。“好了好了,要是没事你就走吧,我们到现在饭还没吃呢。” 边说,边拖了萧然就走。 萧然哪儿挣得开白烨的手,何况也的确有些饿了,只好回头对空言道:“空言,你和灿星说我回来了,有空会找他叙旧。” 空言见白烨和萧然如此相偕离去倒是一时愣在当场。他和灿星虽然不知道当年白烨和萧然的具体纠葛,但光看萧然因为白烨的恶语而离开还有白烨这两年里头做的种种……在他和灿星眼中属于怪异的事情来看,说这两人之间没什么事情,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当时白烨那话说的多无情,他们这种见惯人情淡薄的都不觉齿寒心冷,何况该是放了白烨在心里头的萧然,不然萧然怎么会离开了呢? 怎么也该心灰意冷吧? 怎么也该就此认清白烨白公子他恶毒的真面目了吧? 怎么才两年,两人又走到了一起? 怎么刚才白烨拉了萧公子走的这一幕,让人瞧着就觉得哪儿不对呢? 空言挠头,转身就往得意楼跑。 这事情,还得找他家公子商量! 第28章 第二天一早,萧然是给院子里头的公鸡打鸣闹醒的。 他一回来,就受到了村子里头上至村长下至村民的一致热情欢迎,对于萧然的小屋能安然无恙回归萧然手里大家都是高兴的。比较村里头总有些来历不明的人不会让人安心,而且连走动都受了限制更让人接受不了。 萧然当时几乎村里每个娃子都教过书,村民朴实容易记人恩情,再者也都惦念着这平和温顺的书生,如今见他平安归来,那份热情几乎让白烨醋意大发。 从萧然回来开始,只要萧然在家,必定会有村民过来,有些是来好奇打听萧然这两年都去做了什么,有些来问萧然是否还能教教这些娃子读书。 像以前那般正儿八经的教萧然觉得那是不行的了,但又不忍心拂了村民的心意,只说这次回来是在城里开了书铺,今后早出晚归的,不过若是有娃子愿意听课,可以直接去书铺里头找他。 村民们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在他们心里头张廷当年会考中了秀才就因为有萧然做了先生,现在萧然答应继续教孩子们读书,岂不是也给自己的娃娃造了机会? 一高兴,自然又如同当年一般往萧然这儿送东西,鸡鸭鱼肉、新鲜蔬果、干燥的柴火…… 萧然这才回去没几天,那屋子又如同当时一般热热闹闹。 有些娃子抓着萧然的袖子告状。先生先生,这个大叔叔占了你的屋子,还不让俺们过来玩,你别理他好不? 边叫还想趁着萧然不注意拿了鼻涕往白烨身上蹭,气的白烨一手一个抓着了就往院子里头扔。 自然是不可能真重手弄伤了这几个孩子,不然别说萧然在这村里从此难做人,就是萧然自己也会气他不知轻重吧。 那几个孩子就像被隐形的手拖着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两脚落在院子的泥地上,刚开始还茫然四顾,一会就咯咯笑着又扑了回来,感情是当白烨在陪他们玩闹呢。 所以萧然回来了这么几天,白烨还真不敢多待。一个是怕萧然回忆起当年后再对他疏远冷淡,一个还是因为这些孩子实在招惹不起。 萧然起得早,洗漱后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稀饭。 刚开始回来的几天白烨老拖着他下馆子,萧然不习惯这样的日子,再说后来村里人都送来了那么多食材,这么热的天有些肉什么的不快点烧了肯定容易坏,便开始晚上回来自己烧。 白烨自然是不肯错过的,涎着脸跟进跟出,模样就和村头的小狗似的,萧然就是不记着这些日子白烨对他的照顾,光是看白烨这副可怜样子也狠不下心。于是渐渐得就像成了习惯,萧然晚上会回来做饭,白烨必定会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萧然其实不是不知道白烨现在对他的好,有时候萧然真的很想直接和白烨说,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都是两年前的事情,本来就是自己迷了心窍去喜欢上白烨的,自己都悟了,白烨你还在内疚什么?反而豁达一些了,不是更好? 白烨白烨,你可知道,你越是如此用心补偿,反而让我越是无法不去回忆当年? 维持着最初的关系不是更好? 吃了早饭洗刷了碗筷,萧然慢慢腾腾走出门,也不用锁,这种乡野之处彼此都熟,古人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能完全做到但至少大白天的行窃之事少有,更何况萧然也不觉得自家还有什么值得光顾的东西。 当然萧然的确不用担心自家遭窃,这两年里头给他看屋子的那些人白烨可没撤走,一个不拉的都留在这儿给萧然看门呢。 萧然到铺子的时间蛮早的,总是工匠们刚开始开工的时候。拾二也差不多这时候到,还带着个挑了茶水的担夫,陪着萧然客气得给每个工人倒了茶水。之后,差不多时间,白烨大爷也晃晃悠悠来了,后头跟着的是讨喜,讨喜手上也总是拎着个食盒,里头会装着各色小点心。 当然,都是带给萧然吃的。 然后萧然会被白烨拉着坐在阴凉通风处,拾二在他身后给他用大蒲扇扇风。最初萧然也是不肯的,让人服侍本来就够别扭了,还让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孩给自己扇扇子,这实在让萧然享受不起。 不过萧然是拗不过白烨的,只能达成协议,拾二平时就跟着萧然学学功课,最热的时候给萧然扇扇子也可以说成是尊师行为。 但拾二明显是得了白烨授意的,只要没事就拿了把大蒲扇站在萧然身边,萧然说过他几次,无果,最后也只能随了拾二。 今天也是,只不过才坐下没多久,就看见空言走了进来。 “萧公子,白公子。” 白烨对空言或者说灿星能找到这儿不觉得意外,得意楼若是在梧州城真没些权限哪儿能做到现在这等规模。故,只是坐在竹凳上头懒懒洋洋问道:“你来做什么啊?” “回白公子,空言是请萧公子今晚去得意楼的,我家公子说想念萧公子得紧,听说萧公子回来都几天了,那是一定要见见的。” “萧然才不会去得意楼这种地方呢,让你家公子改日换地方再说。”白烨手一摆就替萧然回绝了。开玩笑,萧然可是今天晚上说好给他做油爆河虾的,怎么可以给灿星那混蛋给破坏了。 空言抿嘴一笑。“不说当年萧公子去我们得意楼避雨的事情,光是今年年初萧公子回来的时候就有上我们得意楼见过我家公子,不过白公子当时连萧公子回来过都不知,不清楚这事也是自然的。” 白烨闷火嘭得就冒起了,心想着我都还没来找你们问干嘛不告诉我这事情,你倒好,还自己拿出来气我?心里一别扭,越发不愿萧然去见那狐狸精。 好吧,灿星在白烨心里头的分类,从最初能过夜的小倌,到两年间唯一可以和他聊起萧然事情的茶友,直接下降到如今的狐狸精。 “萧然今天晚上有事,没空,不去。明天也有事,后天也有事!” 空言也不恼,仍是笑意盈盈。“回白公子,我家公子说了,知道萧公子如今因要开店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若是真没空过去,那他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灿星是谁?若是灿星大大咧咧往这儿或更狠一点往萧然家一跑,萧然也就出名了。可这样的出名萧然敢要? 白烨扭头冷哼,好,算你灿星狠! 萧然这才有机会插上嘴,起身递给空言一碗凉茶后才开口。“空言你回去和灿星说,我今晚上就会过去,多谢你了。” “好。” “还要告诉他,我也会过去,让他备个油爆虾!”白烨也叫道,不忘瞪目露不解的萧然一眼。“干嘛?你和灿星有什么不能当我面说的话啊?你自己说好烧油爆虾给我的,他害我吃不到,我还不能找他赔啊?” 萧然语结,于是两人都没看见空言突然一亮的眼神。 好嘛,公子说的果然没错,这两人肯定有什么不同了——空言偷偷想到。 月上柳梢头,人约得意楼。 灿星这两年干的是教导新雏儿的活。灿星有眼光,也有脑子,他建议了老板不让所有雏儿都直接接客,而是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加以重点调教。比如身段特别好的就教了学舞,清隽稳重的去学茶艺,不笑而媚的陪酒。有些怎么也不肯接客的,灿星也不像以前的那些调教手一般打骂折磨,就只劝说,实在说不通的得意楼也不能做善人花钱买了再让人就这么走了不是,便让他们去学曲乐。 如此一来,以前还要特意请的乐师、舞者、戏曲班子现在统统都可以内部解决,还特别辟了个表演茶道的小楼,专供喜好风雅的人士出入。若说以前的得意楼是个销金窟,现在倒是披了层清高的外衣。 出入得意楼的文人书生也比往日多了不少,谁说只能去躺着享受的,听曲品茶的不行? 这么脑筋灵活的灿星自然比以前接客时候更得老板的喜欢,特意给他在僻静的后院里头搭了小楼,让他不受什么外界打扰能专心替他再想些赚钱的主意。 其实独处的小楼还有个用处,便是替灿星挡了那些对他仍不死心的色鬼。 灿星当年艳名远播,就算后来都知道他给人赎身现在只是个教导师傅,可还会有不死心的旧客来纠缠,不说春宵一度至少能一亲芳泽都好。灿星给扰了几次了,之后老板就给他造了这小楼,看来也是被逼无奈。 即使得意楼现在出入的文人也多了,但萧然走的从来都是后门。空言在后门这边等着萧然和白烨到了后,提着小灯笼领了两人进去。 楼下一层是平日里头做教导用的地方,二楼才是灿星居处。才进门,萧然就被扑上前来的人一把抱住。“萧然,你可回来了!” 萧然给大力撞得连连往后跌了好几步,直靠上白烨才站稳,苦笑连连。“灿星,几个月不见你却是越发结实了……” 他身后的白烨探手,一把扯着灿星的领子将他从萧然身上拖开,直接往空言的身上扔。“少来搂搂抱抱的,别把你身上那股子骚臭味擦在他身上!” “哟,要清高,嫌有骚味也没见你少往我这儿跑啊!”灿星让空言扶着站稳了,眼一横就骂了回来。“嫌弃你就别来,我今儿说的就是请萧然,就你巴巴得跑来,还点名要油爆虾!” “你以为我高兴跑你这儿?我是怕萧然被你给欺负了去!”白烨哼声,拉着萧然往里走,也不管灿星他们跟在后头就直接按着萧然坐下,自己在他身边也坐了,然后给自己和萧然都斟了半杯水酒。 第29章 灿星忙跑到萧然另一边坐下,拉着萧然的袖子撒娇。“萧然,你听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只有他欺负你,哪儿有我欺负你哦,是吧!” 白烨心头一慌,生怕萧然想起两年前的旧事,忙夹了一粒花生就往灿星那边扔过去。“你这兔崽子也不瞅瞅现在什么时候,少来胡说八道!” 灿星侧身让过,顺势就贴上萧然,黏在他背上双手环着萧然的脖颈装哭。“你看这人,恶人,恶人!萧然我和你说,这人霸占了你家两年,年初你回不去是吧,就是这恶人做的坏事!” “阿呸!”白烨一见灿星和萧然的亲热样子就炸了,直接站起扯着灿星将他硬从萧然身上拉开,灿星自然不肯,抱着萧然脖子的手便愈加用力。“死小人你给我放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个混蛋,害萧然有家归不得你还找我算账什么!放开我,萧然,你看他要杀人灭口!” “萧然回来过你居然不告诉我!你什么居心!” “干什么要告诉你?干嘛要告诉你!啊!你个混蛋居然真抓我!” “松口!你居然咬人!” 萧然刚开始还对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架,见空言冷眼在一边看着、白烨也不像真使劲的样子,也心定了。坐着瞧了会,渐渐得笑了。 白烨好容易扯开咬着他手腕不放的灿星,头一回,看见的便是萧然恬静的笑脸。“……你笑什么呢?” “没,我就觉得你和灿星,真的感情很好。” 萧然这话一出口,灿星还来不及表示恶心,白烨已经脸色煞白。他没有忘记两年前萧然离开得意楼时,口中念叨的是什么。当时他和灿星就在隔壁嬉闹,萧然那时便是认定了他喜欢灿星…… 喜欢一个人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不容易。 这话当时萧然在口里头叨念着,而现在,白烨是懂了这话。 喜欢一个人真的不容易,可又没有选择得义无反顾。 但,可别现在这时候还来误会啊!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和萧然的关系好容易才有了些缓和的迹象,若是再误解,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里一急,白烨连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没、没有,我和灿星才、才没关系好呢!你别乱说!灿星喜欢的空言,我、我也有喜欢的人……” “你闭嘴!”灿星窘红了脸直接砸了个杯子过来,白烨一侧头就闪开,眼都不回一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吃惊得瞪大了眼望着自己的萧然身上。 灿星气得还想再砸筷子过去,被空言从身后按住。空言拿下灿星手里头算不上凶器的筷子,对明显情事被说出来羞愤大于气恼的灿星温和笑。“萧公子也不是外人,我想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对公子有什么影响。不过若是公子觉得不是这样,解释一下就是,萧公子是明白人,不会真信了的。” “没,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突然给说出来,我……”灿星扯着空言的袖子也有些哼哼唧唧,全然不见方才的泼辣样子,一回头看见萧然那震惊的模样,脸又红了,恼羞成怒得上去踹了白烨一脚。“男人嘴这么碎干嘛!” “宁愿被你说嘴碎也不要被误会!”白烨一昂头,趾高气昂。被骂什么他都无所谓,别让萧然想歪了就好。 闹了半天终于是又都重新坐下,这会连空言也坐在了一边,反正被白烨都说破了,灿星也不扭捏了,拉着萧然的手絮叨这两年的事情。 “萧然啊,别怪我年初时候没告诉你,那时还和他没真定了呢。哎,也怪当年惹祸太多,白烨给我赎身后总还有不长眼的来纠缠不清。是去年这时候的事情吧,有几个以前常来照顾我生意的大人过来……萧然,你一副吃惊样子干嘛?”灿星刚整理好了情绪想要和萧然诉说一番他和空言那段曲折缠绵幽怨哀伤的爱情故事,头一抬,只看见萧然愣神的模样,心里什么腹稿都给萧然的样子震没了,于是恼羞成怒又吼上了。 “没……我只是第一次知道给你赎身的是白烨……”萧然眨了两下眼才摆手道:“你们都没和我说过,我还以为是你以前的朋友,还在奇怪怎么给你都同意给你赎身了,却没和那人离开还留在得意楼……” “我要他干嘛!”白烨一听忙叫道:“我给他赎身也不过是看在你和他交好的情分上,不然我哪儿会给这狼崽子赎身!你看他,我都把他救出火坑的,他居然还不知道感恩一下,你回来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这就是两码子事情!若不是你们,萧然会突然离开?你活该!”一说到当年,灿星明显就很激动。 或许在座的这几个当事人,萧然是最想忘记的,白烨是最希望萧然忘记的,只有灿星,带着莫名的愧疚和对白烨的不满,念念不忘。 他的好友在他的地盘,因为他的多嘴而被伤害。如果白烨是捅了萧然的刀子,他灿星不就是那个执刀人? 或许两年来白烨的后悔和对萧然的纠结他都看见,但,除了惋惜白烨的不懂,又何尝不带了三分看好戏说活该的怨恨心呢? 他一个小倌,人前风光,可人背后的苦楚谁知道?和他接近的又有几个是他能说了真心话的?恩客?同行? 只有萧然,能让他像个孩子一般依赖撒娇。 虽说当天有张廷和白烨两人,可是灿星看得出来,真正伤害到萧然的,只有白烨一人。 白烨,即使你救我出火坑,我感激你,但萧然一事,我终究耿耿于怀。 只是白烨何尝不悔?何尝不怨恨自己?尤其是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对于当时的幼稚,又怎么不想甩自己两巴掌? 他不是想欺负萧然,最初会和灿星对萧然恶言相向,只是自己不懂为何老会想着这男人。因为不能明白,只能想着去说这人的不是来证明其实这人没什么,真的对自己而言没什么,仅仅只是这样的心态,那些话与其说当时是说给灿星听的,不如说是白烨在说给自己听。 他想说萧然就是无趣又古板,所以那天清早还将萧然折腾够个彻底并且都不想起床的自己只是失心疯只是想要发泄,并不是真的……舍不得离开。 他拉着要离开的萧然重复说着那些伤人的话,他只是不想萧然的眼里没有自己。他现在都明白的,他其实当时,只是想看见萧然的眼泪,想看见萧然崩溃,只是想证明萧然在乎自己…… 可是他真的、真的,只是因为当时不懂,不懂自己的心情。 他也真的不曾预想到,萧然会用决绝离开来惩罚自己。 若不是建康城的偶遇,萧然其实是想躲他到天涯海角吧? 又闹了会,灿星也终于是将他和空言的曲曲折折说了清楚。 去年夏天这时候有灿星以前的恩客过来,灿星正巧被堵在了门口,便就喝了两杯。不料其中一杯居然是下了药的,好容易撑着回了自己房间药性发作灿星难受得在床上直折腾。得意楼的老板也来了,说要不就在受训的男孩里头你选一个,总是先泄了火再说?灿星却死都不愿,他说都算是这些孩子的师傅了,扪心自问里头谁真愿意干这行的?他宁愿憋死了自己也下不去这手! 最后还是空言把众人都赶了出去,关了门跪在灿星床前。 他说他愿意。他知道公子的好,知道公子的委屈,可正因为都知道,所以宁愿公子伤害了他也不愿看见公子再这么委屈自己。 于是上了床,于是有了如今割舍不断的牵扯,从主子下人,到了现在的相依相靠。 灿星说完不忘夸奖自己,还得说我魅力十足,让空言从孩子迷恋到了现在。 空言在一边补了一句,你们都没看见公子当时的模样,根本扯不上什么美艳动人,憋得急了,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像只小脏狗。 笑闹着,桌子下握着的双手却一直都没有松开。 喝着酒说着闲话,突然听见楼下一阵喧哗。 没一会就听见有人边骂着什么边上楼梯,空言忙跑去外头开门,然后萧然和白烨只见到一抹紫色的亮丽声影急冲冲得大踏步得冲进房内,手上还拖着个衣衫不整的清秀少年。 那穿了紫色衣服的也是个男子,身形修长长相阴柔,乌发只用了跟玉簪松松挽上,许是跑得急了这会有些散发垂在脸侧,衬得肤如白玉眼若漆星,站在曾经号称冠绝得意楼的灿星面前居然硬生生得将灿星比得如邻家男孩般不起眼。 只见他媚眼一瞪,抓了手上的男孩往灿星面前一推。“灿星!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吃饭!你看看你教出来的是什么人啊!” 灿星伸手扶住给推来的还在嘤嘤抽泣的男孩,一看这模样也知道问不出究竟,就先让空言扶着,自己则笑着上前两步。“老板,这都是怎么啦?寒林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和他计较什么呀?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你自己问问他做了什么!”那老板一把将空言手里的男孩拉到中间,青葱玉指一下下戳在男孩的脑袋上。“巡按大人在场,这孩子居然突然大叫大闹,还直接拿酒去泼知府严大人,你让我得意楼的脸面往哪儿摆?” “可、可是那人摸我大腿,还硬拉着我的手去、去摸他、他的那个……”男孩怯弱弱得边哭边小声辩解道,一边还想挣开那老板的手。 “摸了又怎样?摸了又怎样?要冰清玉洁就别在老子这里混!让你爹拿钱回来给你赎身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花招,你根本就是拿了严大人的那块玉佩却又不愿干了!”那老板是气得火了,也不手指戳了,直接一巴掌一巴掌就往那孩子脑门上拍。“以为没人知道啊?老子看得清楚咧!就你这小兔崽子自己先去挑逗人家,打赏了你玉佩还不够?摸你怎么了?给你立块牌坊好吧?上书四个大字,‘狗屎不如’!你以为你是谁?敢砸了老子的场子?敢给我难堪?” 萧然从这老板进来开始就已经站起了身,一直都有些尴尬地站在白烨的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这会只见这年岁不大的男孩一直都在呜咽,老板又骂得凶狠打得厉害,灿星怎么都劝不住,终于忍不住叹了声。 白烨一听这声轻叹就明白自己争脸的机会来了,便上前一把抓住了那老板的手腕。“有话好好说,怎么都还是个孩子,至于么?” 那老板连甩两次都没甩开白烨箍着他的手,一抬头就冷笑“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白公子您呐?您要是看不惯,您带了这孩子走,不是我得意楼的人我自然管不着,但他今天还是我楼里的小倌,我就骂得打……” 他突然顿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一般傻傻地瞪大了眼睛,颤巍巍地抬起一手指着白烨的身后,像是见了鬼似的“你”啊“你”啊吐不出一句话。 第30章 白烨被楼主吓得立刻就往自己身后看去。他记得自己身后该是只有萧然一人的,可萧然能把楼主吓成眼前模样? 别说是白烨,就连空言、灿星都一起回头看了过去,可没人啊,只有青衣的萧然站在白烨后头对都在注视他的众人尴尬笑。 “这、这位是?”紫衣的楼主趁着白烨回头时候一把甩开他的手,迅速地整了下身上的衣物、顺了两下头发,再抬头时已是雍容华贵气质出众神色间带了三分的媚态的得意楼楼主平日里头的模样,垂在脸颊边的散发也格外带了几分慵懒的感觉。 可是他的眼神很亮,盯着萧然的样子像是蛇看见了只肥美的青蛙,萧然给吓得又往白烨背后挪了两步。 灿星还在想怎么说呢,突然方才那个给楼主骂得抬不起头的男孩直直冲到萧然的怀中,“哇”地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先生!先生真是您!先生救我!”男孩紧紧扑住萧然,用力大得连萧然靠着的桌子都给撞得挪了些位。 也是萧然记性真好,就着这孩子那张哭花的脸看了半天居然给认了出来。“左云?你不是左云吗?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这时候灿星也对还执着望着萧然的楼主介绍道:“老板,这是白公子的朋友,叫萧然,几年前是城里的一个教书先生。怎么,您认识?” 楼主却只顾看着萧然,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拉着左云坐下,从袖子里头掏出干净的帕子替左云拭泪,看着他替左云顺手一般地以指顺发。“萧然?萧然?姓萧?……不是本城的人吧?” 灿星虽不明白为何楼主对萧然这么个书生起了好奇,但仍答道:“萧然不是本城的人,听说老家是在江明县那里,大概五、六年前才来的梧州城。对了,你不是老说张家的小公子学识不错嘛,他的先生就是萧然。” “哦!”楼主总算是想起些什么,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两年前我听见这名字过,有段时间还叨唠个没完……当时白烨说要给你赎身,你还不肯,当时嘴里就说着什么……” 楼主大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敏感字眼的,这里才说着,那边白烨的冷眼已经扫了过来。白烨想自己才刚扯开话题,居然有人又拉了回来,还是这么个打扰了方才融洽气氛的不速客,一个不待见,神色便是冷了好几分。 灿星看得分明,忙拉着楼主哈哈笑道:“是啊是啊,我和萧然也是认识很久了,您不是以前说我房里的几幅字画都不错嘛?可都是萧然的作品!” 这时候萧然也拉着那个叫左云的孩子走了过来,行到楼主跟前先作揖一拜。“您便是得意楼的楼主吧?在下萧然,这孩子原来在我学堂上过段时间的课,也算是我的学生,不知怎么会到了您这儿呢?” 那楼主居然直接伸手去扶萧然的双臂,边笑道:“这是小事,小事!你们还在吃饭吧?看我打扰的,来来,都坐下,这顿我做东……空言,去让厨房在上点好菜,还不快去!” 灿星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了,何况是把灿星调教出来的楼主,一拉一带萧然就在他身边坐下了。旁边的白烨一把拉开也想跟着萧然坐下的左云,自己坐在萧然的边上,手撑桌子头搁腕上笑道:“楼主,你要有话就说吧,萧然是老实人,我怕你把他给吓到。” 白烨是得意楼的常客了,楼主也是见到过多回,这人的手段有多少还能不知道一二?就连他大哥都和他说过,梧州城里头他要翻天都行,但就得意楼,必须一定不能去闹腾。 不然就光说灿星瞒了他萧然回来的这事,若是碰上别人,白烨还不拆了他家招牌当柴火泄恨? 那楼主只是对白烨笑笑,手上翻了个干净的杯子,拿了酒壶斟得八分满后放到萧然面前,又给自己翻了个酒杯斟满,然后举起酒杯对萧然道:“萧公子,在下冷风吟,方才打扰了。这杯就当罚酒,我喝光,您随意。” 虽然这么说,萧然仍是慌忙也端起酒杯和冷楼主一饮而尽。 冷风吟又替萧然斟了半杯。“左云这孩子,是半年多前让他爹卖进来的。他爹迷上了骨牌,走火入魔得收不了手,便将这末子送了过来。” 他边说,边伸手唤左云到他身边,温和得仿佛刚才指着人骂的不是他一般。左云乖乖地在他身边站定了,也不敢动,湿润的大眼直盯着萧然看,好似等待拯救的小狗般。 可是萧然也无奈,人家楼主上手就把左云为何会在这儿的来龙去脉都说了,现在左云的确就是得意楼的人,他萧然也不好插嘴。 冷风吟自顾自得又喝干一杯,慢悠悠替自己倒满。“方才听灿星说,萧公子是江明县那边的人?哪个城市的?波阳还是绿甫?” “我老家是绿甫,冷楼主您去过么?” “呵呵,很久以前去过。对了,绿甫城里我记得有户人家,好像也是姓萧,做的是书铺生意。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记得那萧老板年纪虽然有些了,但保养得很好。萧公子,不知道现在这家书铺还开着么?我记得书铺的位置,该是在东三北大街上头,对门有家茶肆,书铺的名字好像叫清风斋?” 萧然一听忙站起给冷风吟深深一揖。“冷楼主说的萧老板正是家父,多年后居然能在他乡听见有人还记得清风斋,我想家父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冷风吟执杯的手一抖,脸上却只是惋惜般一叹。“记得那时候看萧老板还是清隽潇洒,怎么突然过了?萧公子又怎么会不继承家业,反而来了梧州城呢?” 萧然摇摇头,神色间带了几分落寞。“那一年绿甫遭遇洪水,爹和娘还有大娘先后过世,萧然无能,无力重振爹爹的清风斋,大哥就做主将书铺改成了茶坊。” “长辈们……就都去了?”冷风吟握杯的手颤抖得厉害,连杯中的酒水都洒了出来,这下别说灿星和白烨,就是萧然也觉得冷风吟似乎有些异样。冷风吟自己也觉得了,将杯子搁在桌面上后两手下垂拢在袖中。“风吟容易激动,让萧公子见笑了。犹记得当年萧老板还替风吟选过书籍,一眨眼,故人已经不在,怎不令人嘘唏。” “冷老板真是性情中人,白烨替萧然敬你一杯。”白烨举起酒杯一口饮尽,又替自己斟满。“瞧冷老板方才见萧然讶异的模样,难道萧然和他爹长得很像?” 冷风吟仔仔细细地瞧着萧然好一会,唇边才浮起个很淡的笑花。“萧公子和一位风吟的故人,长得很神似……” 萧然被冷风吟看得是如坐针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怪冷风吟的目光实在是灼热,但热切中隐隐又含了一丝悲伤,就是这点悲伤的感觉让萧然也不好直接当这位楼主无聊而告辞离开。 萧然这两年在外游历,对于这些事情也不是再如当年这般全然不知。 走的地方多了,登徒子也不是没碰见过。以前白烨曾说荒郊野外无处解决需要时,旅人会互相用手帮忙,这种事情他也遇见过,当然,萧然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虽然曾经接受过白烨,但白烨……白烨毕竟是不同的存在,他人,萧然怎么也无法接受。 萧然是张讨喜的娃娃脸,人又长得白净,书生气十足,游历在外这两年对萧然有心的的确不在少数,像冷风吟这般热切的目光……萧然也真是见了不少。 萧然咳了两下,尽量让自己无视冷楼主的目光。“冷楼主,我想问下,左云他……” “左云?”冷风吟眨了下眼,才记起左云是谁般笑道:“左云还是个孩子,方才是我气急了,萧公子,您可要转头就忘了方才的事情哦!”一边示意左云到萧然身边去伺候,一边又笑着问道:“对了萧公子,现在是以何为营生?” 萧然没想到冷风吟对他会如此好奇,不过又想人家生意人,或许打听这些都成了习惯,便欠身笑道:“萧然以前是个教书的,现在刚在正三街那儿盘了家铺子,准备和爹一般开家书铺。” “书铺好啊!子承父业,你家先人若是知道了,也会欣慰吧?”冷风吟一听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乐呵呵地又敬了萧然一杯。“今后我们得意楼的书画笔砚这种东西,可都找萧公子了!” 萧然一听就想推拒,自己可还是这行当的新手,得意楼这种大买卖自己万一操作不好只有麻烦,可才刚站起,身边的白烨也一同站了起来,执杯笑道:“冷老板一言千金,我和萧然也就先谢过您了!” 冷风吟一怔,略带些疑惑地问道:“白公子,那家书铺是你和萧公子一起开的?玄天门的二少爷怎么也有了兴趣做书铺这种买卖了?” 白烨杯子一放,拉着萧然坐下,一手勾着萧然的脖子略显亲昵地道:“冷楼主,我和萧然是连襟,他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帮忙的,今后还要请冷老板你多关照萧然了。” 第31章 这一顿饭散席的时候已经很晚,原本该是主人的灿星到了后头只能在一边当陪客。冷楼主似乎对萧然很有兴趣,一直都找着各种话题问萧然,归纳起来也就萧然自己的许多琐事,也是冷楼主问得讨巧又不招人厌恶,还是出来凉风一吹白烨心里一回忆这才发现,萧然的事情居然都给这楼主七七八八问了清楚。 白烨心里嘀咕了,这位得意楼的老板要知道萧然这么多事情是为何? 萧然不是有钱人,也不会是出入得意楼的人,他往那边一坐你是完全看不见他身上有什么淫靡的氛围,就是在得意楼这么个环境里头萧然照样是正襟危坐,看灿星和空言的眼神也不会带了一丝邪意——这些别说得意楼的老板能看出,就是白烨他都看得出来,所以萧然这么个没钱又不会再去光顾得意楼的主儿,你楼主到底在好奇什么呢? 得意楼的老板,白烨还算是认识。 冷风吟,今年据说应该过了三十五吧。得意楼不是他开的,虽然生意一直也不错但据说口碑不是很好,时常有新人不从被活活打死的事情传出,后门那边也经常半夜有人看见两个伙计抬了草席包裹的尸首抬到城南乱葬岗草草下葬。 十二年前年纪尚轻的冷风吟突然出手买下了这得意楼,然后是大刀阔斧地改建,还开了如今红火到让人眼热的小倌馆。从他接手开始,虽说也还有逼良为娼的事情发生,但总比当年要好少许多。 不过对于冷风吟本人,外人知之甚少,白烨以前也没有这个好奇去了解别人,现在想要从往日找到些能说明这人的,一时居然还都想不起来。 便做了决定,一定要让玄天门的探子去给好好查查。 不过这都是后话,如今白烨最关心的是今晚萧然准备怎么住。 城门是早就关了,萧然无法出城回自己家,若是住旅店…… 白烨想了想,拉着萧然问道:“就一个晚上,要不你先住我那?最近经常在梧州城,也不好再住你那儿,这边的堂主就给我租了间房。” “这……不太好吧?”萧然其实现在不是很好,他有些喝多了,头晕眼花,老是忍不住想靠在墙上就直接闭了眼,要不是现在给白烨拉着,他觉得他脚上都没力就想坐下。可是,住在白烨那边…… 他下意识得就拒绝。 白烨没理他,白烨怎么会看不出萧然现在喝醉了呢?你瞧他小脸红的眼神迷蒙的脚步踉跄的,这时候的醉话能当话听? 于是白烨拉了萧然就走。“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算很远,你在坚持一下吧?有没有很难受或者想吐的感觉?” 萧然给白烨拉着走得摇摇晃晃,一边还不忘认真摇头。“没,就觉得有点晕……白烨你别走得那么晃啊,看得我眼都花了!” 白烨无言,根本就是你自己走得踉跄!“……没不舒服就好,若是一会想吐了马上告诉我啊。” “好,不过我好累,能不能让我坐会?”萧然点点头,又摇头,拉着白烨的手就往一边巷子带,不过立刻就给白烨扯了回来,交握的双手紧紧叠在一起,白烨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可也不见得就这么一直拉着这么个小醉鬼站在大街上吧?白烨左右看了看,反正都没人了,索性一弯腰,直接把萧然背在背上。 “你、你做什么?”突然如此贴近的接触让萧然心慌意乱,但浑身无力他的挣扎也只是胡乱扭动,只得不停拍着白烨厚实的背脊做抗议。 “别闹!”白烨环着萧然的手臂一紧,低喝道。他也不是给拍疼了,就萧然的小爪子再加点力气他也喜欢,只是怕萧然这么折腾把自己给摔下来,那可了不得。“这会没人,我背你走得更快些。你别闹了,早点去我家睡下,明天一早你还要起来看进货呢。” 说完也不再管萧然的捶打,一个纵身跳上一边的屋檐。反正晚上没人,还不如屋顶上走,又近风又大。 白烨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他怕麻烦,同样也怕收拾,什么都只要方便就好。所以这次在梧州城借的房子也不大,一个院子加一间房,连厨房什么都给省了,反正他也从来不开做饭。 嗯,一间房,一间睡房,自然也不会有两张床,于是当白烨把萧然安置好了看他睡下后,自己开始面临睡在哪儿这个问题。 他当然想睡床。萧然现在就在自己的雕花大床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床被子打着小小呼噜嘶呼正香,白烨多想自己就是他怀中那床被子身下的被褥甚至是他枕着的瓷枕…… 可是若是真的睡下了,依着现在萧然悄然划下的界限,明天以后必定又会对自己故意疏远吧? 对!萧然给他和白烨之间划定了一条看不见但总能感觉到的界限!连襟和相熟的友人。 书铺的事情,萧然会询问他,会征求他的意见。与其说是亲近他,倒不如说是尊敬他,因为白烨是出钱的人,而且现在订下来的账房刘先生还有干活的工匠。甚至天天过来的拾二还有讨喜都是他白烨的人,只是因为这些,所以萧然会尊重他的意思。 平日里头,萧然对白烨也不错,做饭什么都会想到他,但白烨和当年一比较就明白现在萧然其实对他冷淡了不少,甚至是刻意的,尽量不想和自己一块。他和萧然能单独相处的时间不是很多,书铺里头来来往往总是有人的,只有等回了萧然的家才有空余。但萧然,做饭的时候是不会让白烨进厨房的,总说味道重,他会受不了。 好吧其实当年白烨的确自己曾说过这话,但,这是当年,不是现在!他现在就巴不得时时刻刻能黏在萧然的身边了,油烟味这种又算什么? 可是萧然是不同意的。 这也算了,吃饭,必定是在院子里头那石桌上的,厨房里头那小木桌白烨扳手指头算从萧然回来开始估计他们一起能用上的,顶多也就三回。 更别说卧房了,除了回去的第一天,之后几乎白烨就再没借口能踏足。 萧然容许他接近,却不容许他太接近。连碰触的机会,他都会尽量避免。 萧然,萧然,你可知我想抱你入怀想得心疼? 白烨最终没有和萧然一起睡床,他坐在床侧瞧着萧然的睡容就那么出神了大半夜。等天都有些微亮了,也没了再睡的兴致,就坐在床边打坐运起内功。 萧然是习惯早起的人,时辰一到便自己醒了。宿醉的关系,头疼得厉害,坐在床上揉了半天脑袋才觉得舒服些,一抬眼,就看见白烨背对着自己盘腿坐在床沿。 白烨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套衣服,萧然想,这人不会一晚都没睡吧?心里想着,视线停留在白烨的背部,他记得昨晚是白烨把自己背过来的,宽阔的后背,和当年一般,甚至更厚实了一些。 没有人还停留在原地,他是,白烨也是。 大家都长大了,当年的无知不懂事,如今都可以笑笑当做过眼云烟,多好。 他很喜欢现在和白烨的这种相处模式,让他心安,虽然偶尔白烨的目光会让他心慌,不过回过头去当没看见,便就过去了。 如此,再过个几年,到时候白烨也该有了孩子,他可能也会领养几个孤儿给自己送终,那时候再回首当时,或许只会一笑吧? 白烨运功一个周天后睁开眼,回头想看看萧然睡得怎样,怎知一转头就看见萧然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正经眼神却带着茫然,就像当年每一次看他刚醒过来时候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 “在看什么呢?头疼不疼?” “还好……你没睡过?”萧然点点头,垂下视线不去看白烨让萧然莫名心酸的笑容,轻声问道。 “萧然,我一个人住,床也只有一张,你睡走了,你让我睡哪儿?”话毕还皮皮地凑上去笑问:“难道要我睡你旁边?” “别胡闹!”萧然猛地抬头,带了些惊惶地喝道,语毕半响,才眨了眨眼,尴尬地重新低下头。“我、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睡了。” 白烨默然不语,他看着垂着头双手紧抓着被角的萧然,说自己没有一点难过那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错了,他真的很想抱着萧然,告诉他,他知道错了。 萧然,曾经那么和善的萧然,现在都会防备着别人,要到何时,他才愿意重新正视自己? 萧然许是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抬头勉强笑道:“白烨,我、我只是……” “没事。大热天的,两个人挤在一起的确不舒服。你要起来了么?”白烨像什么事情都没有般拿了昨晚给他挂在椅背上的外袍递给萧然。“我这儿什么吃的都没有,要不去街上一起吃点再去店里吧?” 萧然和白烨一起漫步在还弥漫着薄雾的梧州城,静静地走着,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和他们一个个擦肩而过。 白烨忽然一笑。“萧然,你说方才过去那么多人,会不会还有曾经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比如你曾经学生的兄长父母?啊,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个卖花的小姑娘,很喜欢在你周围转悠的,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萧然想了想,记起了白烨说的那个女孩,也笑了。“她那个年纪,该已经嫁了吧?”顿了顿,轻声又道:“不是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都会记起自己,或许对他们来说,我们也只是个路人。” 白烨闻言不再开口,一直沉默到萧然找了家豆腐脑的摊子两人坐下后,他才拉着萧然的袖子正色道:“萧然,如果是我,我看中的那人就算已经错身而过,我也会转回去重新找到那人。我不要错过,我不要只是他的路人,我希望是和他一起携手江湖。” 萧然给他弄得迷迷糊糊,呆了半天后才微微点头道:“如此也是不错,总比错过的好。” “萧然,你信我会做到么?”他执着地问道。 萧然不明白白烨这么执拗是为何,不过仍认真思索了下才答道:“你从来都是重行动的人,若是你有心,也该是会做到的吧。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问问。”白烨摇摇头不作答,将方才老板端来的豆腐花往萧然面前一推。“吃吧,凉了味道可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番外: 三戒:白烨,有人说你越来越爱笑了 白烨:那不好嘛?总比我老冷着个脸去吓萧然的好三戒:(小声),可是不觉得你笑得很大型犬? 萧然:从前是野犬,现在是家犬,总还是有些进步的…… 第32章 萧然为了纪念他爹,也算为了传承,还是将书铺取名清风斋。白烨让萧然题字,特意去做了块大牌匾给挂在大门上,瞧着倒也有几分气势。 店铺本来就蛮大的,就寥寥几个书柜子放着有些过于空旷。刘先生出的主意,说,要不一半做书店,还有一半摆放些桌椅让那些来买书的能坐下品阅,瞧着也能带动点人气。萧然觉得不错,就用一半的店铺面积摆了几张桌椅,上头也像模像样地搁置了文房四宝,还不忘每张桌子上都摆放一套茶具,书案上搁几本他觉得不错的杂集。 开业的哪一天,热热闹闹,不说门口放了多少的爆竹,白烨原本居然还想请舞狮队过来,幸好给萧然制止了。 玄天门特意拨了好几个机灵的伙计过来,用于那天招待来看热闹的客人。萧然当年在梧州城也算是和这城里的文人都有些交情,早早得就备了帖子给他们送去。玄天门的面子也大,居然连知府大人都过来关了礼。 不过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得意楼的老板冷风吟居然会亲自前来。 他仍是一袭紫衣,领了白袍的灿星,灿星后头跟着青衣的空言,后头还有两个抬了个偌大花篮的小厮。大摇大摆到门口,本来就笑得有些颠倒众生的冷风吟一见匆忙走出店门对他行礼的笑容就笑得连眼都有些瞧不见了,上前两步扶住萧然后便拉着他的手不放。 “这么热的天,怎么自己出来迎客?那些小主顾的,让伙计来做就是,有头有脸的都在屋里,你这老板自然也该留在屋里头照应。” 冷风吟笑得亲切,萧然也没感觉出这人有什么恶意,又听他在给自己说理,也就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往里走。“冷楼主您说的是,里头请,有冰镇的乌梅汤备着,您坐会吧?” 冷风吟却拉着萧然就往一边带。“我可不进去了,刚已经瞅了眼,都是些老跑得意楼的主儿,灿星也在,到时候若是闹起来,恐怕你这书铺都要给玷污了。” 萧然明白冷风吟的心思,忙又是深深一作揖当做感谢。“冷楼主您想得周全,萧然今后还要得您多指点。” “说什么指点呢,这种事情,你应付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冷风吟衣袖掩唇嫣然一笑,却在袖后轻声嘀咕。 真要是给练成了精才叫坏事,你萧然还是维持了如今的质朴才好! 白烨如今是差不多时时刻刻都要看见萧然的,他在店里头忙完了,左右一看,萧然呢? 再看去,走进门来的不正是灿星和空言么?便迎了过去,直接问道,萧然呢?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曾看见他? 灿星冷哼一声,嗤笑道:“白烨,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人来了不先问声好,居然直接找我要萧然?” “就你能来这儿买什么,还不是过来凑热闹?”白烨双臂抱胸也是冷哼,边用下巴扫了一圈书架。“喏,去买本,去买本,虽然你读再多也不会像萧然的,但总比乡村小儿要好。” 灿星一听就火了,要不是空言拉着他估计早冲上去用爪子划花白烨的脸了——先不管这是否能成功。 “白公子您别闹我们公子了,萧公子在门口,和我们楼主在说话呢。”虽然空言比灿星都小了几岁,但一旦白烨和灿星闹起来,往往只有他冷静地充当劝解的角色。 白烨一知道萧然在哪儿,也不理会还气嘟嘟的灿星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转了回来,来到灿星面前笑道:“灿星我想了想,方才的确是我有些失礼。来,我陪你四处看看吧,萧然可是花了心思在这店里的,没人和你解说解说也对不起萧然的心意。” “哼,算你还知道替萧然做人!”灿星撇脸又是一声哼,不过还是跟在了白烨的身后。 店铺里头那块摆放了桌椅的地方,这会已经坐了不少人,好像那些文人墨客,好像知府大人等。 按着冷风吟的话来说,这里头的哪几个不是得意楼的常客?又有几个是没有见过或是听闻过灿星名号的,就算对小倌这种没什么兴趣,附庸风雅的也不在少数。可灿星本来就是能挑剔客人的头牌,自从被赎身后也不再见人,这会众人一见跟在白烨身后过来的灿星,一个个眼都直了。 灿星也是精明人,一见那么多眼神诡异甚至有些面熟的人,心里一个机灵就明白了白烨的坏心,转身想走已经给白烨拉住。“热不热啊?去那边坐坐吧?还有冰镇的酸梅汤呢,灿星,别客气。” 被白烨强按坐下的灿星只来得及送给白烨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可惜此刻白烨已经偷乐着跑开。 出了店门也没见萧然,倒是旁边的巷子口处像是有人站着,一抹紫色的衣袖忽隐忽现。 记得冷风吟爱穿紫衣,但若真是他,两人躲巷子里头干嘛? 白烨快步走过去,才转到巷口,就见萧然和冷风吟站在里头,冷风吟居然还拉着萧然的手? 白烨眉头狠狠一皱,几步上前叫道:“萧然……冷楼主,您也来了,怎么不到店里去坐坐?” 边说,边走上前随意般一手搭上萧然正被冷风吟拉着的手。“萧然你也是,天这么热,你怎么好让冷楼主站在太阳下?” 冷楼主立刻就松开了手,速度快得像是不喜与他人接触般。只见他神色自若得整了整袖口笑道:“别怪萧然,是我说不喜欢里头人多,特意拉了萧然在这边说话。白公子,瞧你倒是比萧然这个主人还热心呢,萧然有你这么一个连襟,真是好福气。” 有意无意般,连襟二字上头被咬了重音,像是在提醒白烨他的身份。 白烨拉了萧然的袖子,也笑道:“冷楼主说笑了,不过是连襟的身份让我能更接触萧然,知道他好的地方而已。白烨也替萧然谢谢您,承蒙您惠顾,清风斋才做了个开门红。” 昨天下午得意楼来了个小厮,说冷楼主向清风斋订购些字画、笔墨纸张还有当下流行的书籍,笔墨纸张要的都是上好的货色,萧然和刘先生粗略一算,至少二十纹银的纯利润。 二十纹银对萧然来说,那是一笔天大的数字了。前他做教书先生,忙活一年到头来也可能不过几两碎银而已,若是碰上流年不利的,可能会更清贫些。所以像如今这么一下子就这么大一笔的收获,萧然当时可真是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连见惯了大买卖的刘先生都咂舌,冷楼主这真是豪爽,不过也只有得意楼这般的排场才能如此大手笔,于是和萧然说了几次让他一定要维持好了和冷楼主的关系,才好做将来长久的生意。 白烨当时在一边心里就嘀咕,这冷老板真是让人意外,都说这人虽然掌管着得意楼,但不喜和人多接触,背地里都说他颇有些孤傲,怎么对待萧然就如此热情呢? 今天这人居然还亲自来了? 像白烨这样的人,是不太会忍受有人比他更傲气的,所以他对这个传说中的冷风吟本来就存了几分好奇和不屑,现在看他又是拉着萧然密谈又是扯着萧然手不放还言语挤兑自己的,心中不满立刻更是重了好几分。 “好说好说,其实萧老板才是替我解决了一大难题呢!”冷风吟咯咯笑着,又拉了萧然的手,笑得真切。“别看得意楼是青楼,但那些个文人或者官爷喝热闹了也会吟诗作画。我们得意楼是什么地方?能拿出些不入流的东西招待他们?以前一直都头疼着没有个稳定的进这种货物的渠道,要么是过了段时间质量什么的就差了的,要么是原本供应的地方就不稳定,哎,总之光是为了这事我都已经是操心许久了!” 你说话就说话,老拉着我们萧然不放做什么?白烨冷冷瞪了那碍眼的青葱玉手半响,才抬头道:“冷老板和灿星一起过来的吧?” “灿星和萧然本就交好吧,我倒是跟着灿星来的才对,萧然,不会给你造成不便吧?” 萧然忙要客气,却被白烨抢先说道:“冷楼主大驾光临我们自然是欢迎的,不过方才我出来时候有看见,灿星好像给知府大人还有那些书生给围着了。” 冷风吟眼角一抽,心里暗骂。灿星他能不知道么,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人,怎么会糊涂到自行去那些人中间凑了热闹? 灿星虽然是白烨给赎身,这两年来白烨也经常来得意楼找灿星,但灿星和白烨之间却说不上什么关系好,明嘲暗讽的互相攻击,“冷楼主,清风斋还是个小书铺,常来的也都是些读书人,能见过什么世面?别说您这么个风华绝代的了,光是灿星都够能引得这些书呆子心思不正,今后若是有需求,差遣个下人来就是,何必您亲自过来呢。”白烨没觉得自己失礼,隐患总是早点排除干净的好,得意楼虽是个大主顾,但萧然本来就没准备发大财,小本生意清闲日子才适合这个人。 冷风吟心里冷笑,你以为你白烨这长相能比我差哪儿去?也不自己去照照镜子,还好意思来说我?不过也不想和白烨于这问题上多纠缠,白烨说的也是没错,他现在这么个身份,来清风斋确实不便。 便笑道:“白公子果然是为萧然考虑得周全,也是,我今天也只是过来恭贺一下萧然,这儿就要走了。对了萧然,晚上如果有空就来得意楼吧,灿星今天都没和你说上过几句话必定是要闹情绪了,若是觉得不方便,就从后门进来吧,我会吩咐守门的给你开门。” 其实萧然对总是温文尔雅的冷风吟本来就有好感,何况冷楼主还是他现在的大主顾,方才白烨如此出言不逊他心里正暗自担心,幸好冷风吟也不见变脸,如今听他开口邀请,忙欠身道:“好,萧然晚上必定会过来拜访,麻烦冷楼主了。” 第33章 账房刘先生听说冷风吟邀请萧然的事情,天刚有些暗了便开始催促,若不是白烨还在一边,这心急的老者怕是直接会赶萧然出门。 不过萧然也不敢怠慢了冷楼主的邀约,天色沉了后,整了衣冠出了店门。 白烨自然不会不跟着,萧然笑他,就不怕被灿星报复?白烨却道,我是预备着晚上背个醉鬼回家。 好吧,萧然摸摸鼻子,自认理亏。 到灿星小楼的时候,不仅灿星空言在,看那冷楼主也是等候多时了,白烨心里越发好奇,萧然到底是多大的魅力吸引得冷楼主连前头生意都能不管不顾了? 冷风吟和灿星对白烨也一起同来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看桌上备的碗筷数目,老早就将他那份也计入了。 白烨也不客气,萧然还在和冷楼主问安时候他便大刺刺得坐下了,还故意示意一边瞧见他便气鼓鼓的灿星给他斟酒。 不过冷楼主在,灿星是不敢造次的,总算是维持着表面和平几人都入了座。 吃得如何自是宾主尽欢,至少敲上去冷风吟很高兴,萧然也一直都笑得欢愉,灿星和白烨对着萧然时也是笑得欢快,背后两人眼神厮杀如何那是不用提的事情。 冷风吟对着萧然总是笑得温和,一点也不见平日里头商人的精明或犀利一面,也不知是隐藏的太好,还是根本没想让萧然见到这些。萧然没觉得什么奇怪地方,白烨却觉察到了,他和冷风吟虽然不熟,但也不是从未见过,这冷楼主如何八面玲珑把再了不起的达官贵人哄得团团转、又怎么冷面无情把前来闹事的一个个剥光了衣物点了软穴后丢到大街上,他都有看见过。 所以瞧冷楼主如今对萧然温和的模样……白烨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寒毛。 “萧然,我知道你以前不太喜欢得意楼,不过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不再只是个书生,而是个要学会人情世故学会圆滑的商人。”说到这儿,冷风吟已有所指地瞧了白烨一眼。“尤其是该学学,看人的眼光。今后没事也可以来这儿坐坐,开开眼界或者扩大一下你的交际范围,对你来说总是有好处的。不过若是觉得前头太吵你不喜欢,来灿星这边也好,记得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了,至少来了我们这,还有人能陪你说说话。” 白烨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背上,面前是一堆虾壳,闻言斜睨了冷风吟一眼,一时却也看不出这人笑容背后到底藏了些什么心思,便道:“冷楼主的话说的是没错,萧然你的确是该好好学学怎么为人处世。不过冷楼主也有些担心过头了,我只有萧然一个连襟,怎么着也会将他照顾周全。” “白公子这话也有道理,不过萧然总是个大男人,不见得一辈子都要躲在谁背后吧?也只有让他自己都见过了明白了,以后就算事发突然也不会措手不及,毕竟白公子你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萧然也总是有自己独自面对的时候。” “就算我不在,也会有我的人在,萧然,我不会让他给人欺负了去。” 眼见两人越说越像真的似的,灿星忙笑着打圆场。“说笑吧,就萧然这样子,谁忍心欺负了他去?谁能下得了?说起来今天在萧然的店里头,我还听见县令张大人在那边夸萧然长得好呢,唇红齿白又眉目清秀,让人看了就心怜。” “那个老色狼!”就听见异口同声的斥责从白烨和冷风吟嘴里冒出,同时白烨的一手拍在桌上,冷楼主一声冷哼。 这样子让半天没插上话的萧然忍不住笑了出声,起身替白烨和冷楼主都斟酒后又端起自己的杯子。“冷楼主,白兄,两位的心意萧然明白,萧然敬两位一杯,谢谢你们的点拨。” 三人饮了杯中物,冷风吟第一个放下酒杯,笑道:“指点那是不敢当的,只是你我也算投缘,多聊了些而已。萧然你要是愿意,以后常来坐坐,陪我聊聊吧。我也不把你当客人,只当你是个晚辈,如何?” 这已经是冷风吟第二次正式邀约了,萧然知道若是再拒绝就有些刻意了,就作揖道:“那以后就要多麻烦冷楼主了。” 冷风吟一听笑得眯了眼,又替萧然和自己斟满,举杯道:“好,好,萧然我信你一诺千金,来,再干一杯!” 这一次冷风吟是明显照顾到了萧然,至少等白烨和萧然一起回去的时候,萧然只是有些犯困而已。不过天色仍旧是晚了,城门也仍是关了,萧然还是给白烨拉回了他暂住的地方。 因为忙活了一整天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白烨不顾萧然的拒绝,硬是要去烧洗澡水,不过最终还是让萧然去了厨房。毕竟,白烨拗不过萧然,本身也实在没什么独立生活能力。 不过谁知道白烨是不是趁机想回味萧然为他忙进忙出的往昔呢? 两人都洗了澡,白烨翻出新做好的洗换衣服给萧然,不过萧然的身形比白烨瘦小上了一整圈,白烨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明显不合身,松松垮垮的,泛着水汽坐在床沿上侧头擦着乌发,在白烨眼中根本就是性感至极,要不是克制能力还算好,怕这时早就将人扑倒在床。 萧然给白烨盯得有些羞涩,将湿发略略试干了些就从床上站起。“你……今天晚上还是你睡床吧,不然每次都要打扰你,我会心中有愧。” 白烨也站起,笑着伸手在萧然肩膀处一拍,萧然站不稳又跌坐回床上。“说什么呢?以前住你家,哪次你不是让我睡的床?现在难得我能做几回主人,你还要来和我客气什么?好了,快点睡吧。” 萧然无奈,只得翻身躺下。白烨拉了椅子坐在床边,双手搁在肚子上,两脚搁上床,看着萧然有些不自然地闭上眼装睡。 衣服在颈侧因为不合身的缘故,滑落了些,白烨能清楚地看见萧然比自己略略苍白了些的肤色。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白烨,”萧然突然翻身朝内,轻声开口道:“你睡上来吧。” 白烨很镇定地应了声,起身吹熄了蜡烛,接着躺在了萧然的身边,并且似乎很谨慎地在他和萧然之间留了大约半个手掌左右的距离。 白烨的眼灿亮,唇畔是得意的笑容。 他怎么会不知道萧然的性子,这人怎么会让自己身为主人却在板凳上坐一晚?还就坐在他的面前? 萧然不会的,他宁可今天自己打了地铺也不会见得别人如此,所以,白烨知道他一定会开口,让他睡在身边。 他侧头看了眼脸朝内的萧然,笑容黯淡了些。若是,若是能如以前那般相拥入眠该有多好? 白烨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眼。 萧然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微垂,黑暗中,其实他看不见什么,可是,他睡不着了。 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躺在他的身旁,萧然就算不去碰触到,也都知道这人的呼吸有多炙热、这人的体温有多灼人。 一想到这,萧然心里便有些酸涩。 除了家人,他这一辈子只和两个人有过亲密,一个是琼花,一个是白烨。 一个是他的娘子,一个是他的连襟。 琼花,他想好好爱护一辈子的,可是琼花走了。 白烨,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投入,却,只自己沉沦。 萧然静静地重新闭上眼,阻止自己继续回忆。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如今这般平淡如水,也够了! 萧然最终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所以他不知道白烨半夜里头爬起来偷偷吻了他几下,也不知道白烨玩着他的长发轻轻吮吸着他露在衣服外头的肌肤时,自己哼得有多让白烨把持不住。 早上醒来时,萧然发现自己被白烨紧紧抱在怀里。 萧然当时……很无奈,只当是白烨的恶习又复发了。 看着白烨的睡颜,萧然有一瞬间的恍神,接着小心翼翼地拉开白烨紧紧抱着他的双手,好让自己坐起。 到了外头打水,洗漱一番后萧然端了盆清水重新回到屋内,才推开门就见白烨坐在床上两眼有些无神,听见他的开门声才回头看过来,眼眨了两下,立刻就从床上蹦起。 “别动,我来端!”他接过萧然手中的木盆放置到桌上,丢了巾帕进去。“你先洗吧?” 萧然摇摇头。“我已经在外头擦过了,你弄吧。刚才我去看了眼,你厨房还是什么都没有,一会还是出去吃点么?” “好啊。”白烨边擦脸边说着话,从帕子间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过萧然,你看这么真不方便。你家在郊外,一过时间城门就禁止出入,但你现在这身份,往后晚归的时间多着呢,难道一直都住我这儿?” 他将帕子往水里一扔,搓了两下拎起拧干,往架子上一扔后开始穿外袍。“而且你看我这,只有这么一间睡房,连个厨房都没有。” 萧然知道白烨如此说不是觉得他过来借住麻烦,也觉得白烨说的有些道理,可想了想,摇头。“我的那间屋子,我是绝对不会动它的,毕竟意义不同。可若是再在城里租房子,我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毕竟,我会在外错过出城时间的日子真的不多,以后若是你有事离开或这屋子不能再住了,我找个旅店凑合一晚上也不要紧。” 其实白烨最初开口的时候,没怎么认真。 他方才一睁眼,枕畔空空,好似昨晚的温馨甜蜜只是他一人的空想,一时就觉得悲凉难以自己,这才坐在床上发着呆,之后的开口,不过就是没话找话让自己不会忍不住抱着萧然告诉他别再离开而已。 可看着萧然这么认真的模样,白烨心里忽然一动,眨了眨眼就道:“其实我大哥一直意思让我负责南边这块的事务。玄天门在北边,但南边这块也发展得很好,可是太远了,很多需要及时做主的事情这边没人拍板,拖到我哥知道再做决定就有些耽搁。大哥上次就和我说,希望我也能替家里担待一点。萧然,若是我以后真接手了这些事情,那我就在城里买个地产,完完整整的弄个家的模样出来,你到时候来住也方便……或者,你就索性住里头吧!” 我们的家,呵呵,这个想法让白烨笑得开怀,越发觉得这主意好。“找房子也是个麻烦事情,需要些时日,还要说后头的重新整修。这样吧,我一会就让拾二回去和牛堂主说这事,顺便回复我大哥。” 第34章 白烨还是有办事效率的,至少在某些问题上头。 一出门看见已经候在门口的讨喜,白烨就把这事吩咐了下去,讨喜立刻去了这城里的分堂把这事交代了过去。 大概过了三四天,正下午,天仍是热烘烘得,书铺里头也没什么生意,白烨找来了两把竹制的躺椅搁在内堂里头,和萧然一人睡了一张,摇着蒲扇纳凉。 门外匆匆跑进个玄天门的门徒,进了内堂直接找到白烨,给他行了礼,道:“二爷,牛堂主让我过来和您说,您要找的那屋子给您物色好了,在城东边的德胜街魁首巷那边,三进三出的独门院落。” 正闭着眼睡得舒坦的白烨闻言眯开条眼缝,挑了挑眉。“动作倒还是快。行,等傍晚我会过去看看,这会也太热了。” “嗳。” 等那门徒走了,白烨拉着萧然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 “嗯?你不是说傍晚再去么?”萧然给他拉着站起,疑惑道。 “当然是骗他的,不然他肯定会要陪同,多麻烦?还是萧然你喜欢身后多了个尾巴?” 萧然自然是不会喜欢的,便由着白烨带自己出门。 若说正三街这儿是达官贵人聚集处,那德胜街那边大多住着的都是殷实福贾,所以比较起来,或许还是德胜街周围更热闹些。 魁首巷在德胜正街更往东北的地方,位置已经偏了些,却也清净,萧然和白烨一路走进去,便见四周越发安宁,到后来,长长的小巷,两边都是人家的高墙,耳边听见墙内知了呀呀雀儿脆鸣,间或不安分的枝桠探出头来,带来一片绿荫。 光是这份雅致就让萧然露出了笑容。 二人找到了那幢待售的宅邸,推开大门走进去先是一个宽敞的天井,看得出来原本是有好好打理过,路两边的草地里还种着绽放的牡丹。不过草地里杂草丛生,看来被荒废也已经有了些时日。 走到正厅门口,大门紧闭,门上的封条已经给损坏,想来过来看屋子的他们不会是第一批。白烨推开房门,略略让屋里的空气流通了些,才让萧然跟着进屋。 萧然站在已经空空荡荡的正厅中间打量着四周。“说起来……我记得听说过,这儿以前住的是家姓贾的商人,好像家里发生了些什么变故,举家搬走了。” “哦?谁告诉你的?”白烨这话问得也是随意,他知道萧然这人性子好,在外很有人缘,他的朋友其实比他自己所想到的或许还多。 都能让唐隆真那种人托付幼弟给萧然,他的亲和力实在不容小觑。 “该是黄先生说的吧。若是我没记错,贾家的幼子曾在黄老先生门下就读,还是个挺有天赋的孩子,黄老先生每每提起都是赞叹有加。这次回来,我过来拜访他老人家时,他和我说起这事的,只说是那孩子去年入了秋起便开始有些魂不守舍,功课也不努力了,后来便不再出门,说是病了。折腾了约莫几个月,突然有一天就全家搬离。记得黄老先生当时一边说一边叹气,也是不知道如今这孩子重新开始用功了没。”萧然边四处走着,边答道。 这人依然是这性子,只要别人开口了,他便会都认真作答,纯真得让白烨心怜。 两人闲逛般将整座宅子里里外外都逛了圈,两人都觉得满意。三进三出还有个精致的后院,房子也较新翻修一下几乎立刻就是能住进来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萧然总觉得宅子太大了些,他们两人居住似乎总有些过分空旷。 白烨却不觉得多,他扳着手指头给萧然算。“一间给你做书房,一间做卧室,找一间能看见后院风景的修改一番做花厅,还有……” 萧然实在听不下去了,笑着打断他。“这是你家啊,你怎么尽算着我呢?” 白烨面不改色答得飞快。“我不是经常会不在么?你不是说好了和我同住也算给我看屋子么?我当然要把你安排好了。我这种才叫方便,我刚看过,西院是个独立的小院子,留给我就好,省得我练武时候会打扰你。”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回去以后白烨就让拾二去请牛堂主将这房子定下,由工匠们将房子翻新,自然置备家具这类的事情牛堂主也包了,白烨怎么舍得会让萧然顶着个大太阳去到处跑呢。 反正萧然自己也承认,这是他白烨定在梧州城的家,自然得由白烨做主。 只可怜牛堂主身为玄天门堂堂一堂之主,如今只忙着给白烨处理零碎杂事,还不得有什么怨言。 再说远在玄天门总部的白大哥,自从接到梧州城送来的急件,便有些乐得开怀。 信里只有白烨写的寥寥数语,说,我要在梧州城定局,另外给个命令,就说让我统管南方的事情。 其实白大哥一直都想让白烨也多参与一些玄天门的事务,可知道白烨一来不是喜欢耍权谋的料,二来也不舍得唯一的弟弟如自己这般操劳,所以一直都只把这念头放在自己脑子里头滚滚。谁曾想这一次倒是白烨自己开的口,乐得他立刻就发了通告下去,让门里所有人都知道白烨白二少如今是南边的总负责人。 不过白大哥毕竟是掌权多年的人,关于给白烨的权利分配上头还是很冷静的。 他知道白烨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想着要权势,白烨是一匹流浪的豹子,断然不会突然想着改行做只被驯养的家猫。 白大哥找了那从梧州城前来送信的牛堂主亲信问话,将白烨从回梧州城开始的大略事情都知晓后以拳击掌,顿悟了。 果然那个书生,有问题! 说起来白大哥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从上次建康城遇见白烨和萧然二人,回来后就让人去调查了让他深感兴趣的萧然,当然调查得到的消息也是让白大哥意外又吃惊更好奇后续的。 原来白烨和那小书生当年有过纠葛,原来他家弟弟居然这样伤害过人家……不过看当时在何府,分明白烨对小书生在意的紧。 居然还半夜三更跑来找他要间铺子,居然是为了给小书生开书铺……白大哥每每想到这儿就有些不屑,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只是嫉妒半夜弟弟来找自己不是为了谈心,而是为了别人。 白烨从来对身外之物不在意,一来是从来都会有人给他准备好,二来也是天性凉薄。就是建康城当年做婚房的屋子也都只是简单要求,如今梧州城却正儿八经的置房了? 听说,那小书生是和他同住的…… 白大哥搔了下下颚,唤来管事。 “给我从服侍二爷的下人里头调拨几个聪明伶俐不多嘴的,这两天就让他们赶去梧州城。还有,让南边的知道,别没事都去骚扰二爷,若是扰了我二弟的清闲,让他们都准备换人坐那位子。”他顿了顿,特别加了句:“尤其是营商的事情!” 这一天萧然又收到冷风吟的邀请,便和白烨在书铺关门后过去。算下来短短一个月冷风吟也是和萧然见过几次了,这人的态度和顺,萧然对他总有些莫名的好感,何况碰着的次数多了,也不再如初时那般拘谨。 冷风吟虽然总让白烨觉得这人对萧然好得有些问题,但却也从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连暧昧挑逗的话语都从未说过,每一次都只是拉着萧然唠叨家常,问问他最近的情况,聊聊各地的风俗。 越是如此,白烨越是觉得冷风吟是个危险人物。 你没事会记得个陌生人所有爱吃的不爱吃的菜色这个可以理解,谁让你是得意楼老板,这叫习惯;你没事会记得萧然所有的喜好,这个也可以理解,还是习惯;你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能让萧然开心这样能理解,还是职业习惯…… 但是为毛这么多的职业习惯你不是在外头客人面前展示你就对着萧然做!每次都只在灿星的小楼里头,你还那么多职业习惯你干嘛呢? 你每次都把萧然哄得高高兴兴得每次离开你都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你到底想干啥! 于是白烨把萧然看得那是越发的紧,不仅每次来得意楼都要跟随,还恨不得就坐在两人的中间,最好他们二人是一点交集都不会有,最好是连看见对方都不能,那才觉得安心。 可惜这总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至少目前来说白烨还真没有理由和立场去硬掺和在人家宾主之间——冷风吟明言,邀请的就是萧然,你白烨都是顺便的。 今天也是如此,酒到一半,说得正欢的,冷风吟突然问道:“听说白公子在城里买了房子,准备常住么?” 白烨此时正玩着手中的夜光杯。冷风吟好生的气派,西域特产冰镇葡萄酒,再配上特制的夜光杯,晚宴又是设在凉风习习的荷花池畔,真是样样用心——一想到这儿,白烨有些牙酸疼,闻言就冷笑道:“冷楼主消息真是灵通,才两三天前定下的事情,这会你就知道了。若不是知晓你在梧州城里神通广大,还真以为你在萧然身边设了密探。” 冷风吟也不以为意,哈哈两声后又问道:“那,白公子让人买房之前,可曾了解过前头的住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会搬走呢?” “哦?楼主您知道?”好奇的却是萧然,不过他是想知晓清楚,下回可以告诉黄老先生,也算解了老人的困惑。 “听说,是狐惑!”冷风吟压低了声音凑到萧然耳边,一副神秘样道。 “啊?” “冷楼主,你吓他做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萧然,别听人胡扯。”一看见萧然那吃惊的样子,白烨立刻就叫道,一边拉了萧然往自己身后塞。 “呵呵,”冷风吟像是得逞的小孩般笑得乐呵,一边示意空言给他斟满酒,一边带了些得意地说道:“白公子,什么话呢,刚还夸我消息灵通,怎么这会又不信我了?这事呢,贾家是瞒下来了,但都好几个月的折腾,就算贾府里头一个人都不说,周围的住户会真的全然不知么?” 第35章 番外 番外一 这是在某年某月某日,也即是白小弟终于重新得到小书生的芳心之后,两人在玄天门内性福快乐生活之后的事情。 初冬的某天早晨,早起的萧然在花园里头碰见同样苦命操劳早起的白大哥。 萧然远远见到白大哥走来,便让在路侧,静静站着,等白大哥走进了,弯腰行礼。 “大哥早。” 萧然出身书香世家,从小规矩教得好,什么长幼有序之类那是熟记在心几乎就铭刻在他骨子里的。当他被白家人接受的同时,也接受了所有白家的人是他的亲戚这件事情。所以,白烨的大哥也是他的大哥,见到,自然是要行礼问安的。 白大哥双手还拢在袖中,见到面前谦逊有礼好书生萧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若是白烨在,若是此刻是别人,必定会腹诽白大哥态度傲慢不亲近高高在上没人品,可是萧然就是萧然,仍是一脸恭顺,等着白大哥走到他后头了,这才直起腰板。 萧然觉得白大哥的做法并无不对,白烨是他唯一的弟弟,又是自小出色的,就算不说玄天门这出身,光是那份相貌那种气度,就是去闯了皇宫拐个公主也不是不得。当年因为奉了母名取了个暴发户的女儿也就算了,终于单身了,却找回了个男人共度一生……若他是白大哥,也必定不会给那迷惑了白烨的男人好脸色。 苦笑了下,萧然准备去厨房给还赖在床上的白烨取早点,这时身后传来白大哥的问话。 “这么冷的天,又没什么事情,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萧然一惊,忙回头重新欠身答道:“一直都是早起的,成了习惯,醒了也就起了。” “嗯。”白大哥还是点点头,不过眼在萧然身上打转、打转、打转……终于很忍耐不住一般问道:“听二弟说,你身子骨单薄,怎么就只穿了这么些就出门?二弟没有给你置备冬衣?” “哦,他有给我准备,只是想着就门口走走,便没有穿。多谢大哥关心。”萧然此刻还没明白,在白家,家人之间的谈话代表了什么后果。 白大哥点点头,又问道:“看你去的方向,是要去厨房?” “呃,是的。昨晚白烨说想早上吃甜糕,所以我想给他去做,一会等他起来能吃热的。” “……甜糕油腻了些,不适合早上吃。他若是觉得平日的吃腻味了,和厨子说声便是,让你去给他做,这不是给你难堪么?” “是,大哥说的是。”难堪不难堪萧然倒不觉得,能给相爱的人亲手做些他爱吃的,看他高兴的样子,自己也会高兴。 “二弟自小挑食,若是觉得不好吃的,饿死了都不会去动一下;但若是喜欢吃的,便会吃得没个轻重。他小时候有一年吃橘,吃得上火,满嘴的血泡。萧然,这事二弟不爱我多说,以后你要多费心了。” “是,萧然知道。” “二弟性子顽劣,又爱随心所欲,说话做事都带了几分孩子气。那也是我和娘给惯,但萧然啊,你也别太宠着他,就好像这甜糕,他要是一早就吃了这些东西,保不准下午就会不舒服。” “是,大哥说的是。” 萧然此刻心头一凉,心说,难道大哥是准备拿甜糕这事来给我点颜色看看?他是无所谓,想着终究是要有面对压力的时候,可,房里床上的那位能等得起?一会睁眼没看见他人,可又要闹了…… “哎,这些话,我本以为是哪天要对二弟的新妇说,真是没想到会对你来讲。不过你们两人也是一同走来这么多年,我想你也是了解白烨至深了。不过若是白烨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来告诉我或是娘听,都是不要紧的。你看你这小身板,再看看你这模样……怕是白烨欺负死了你,你都还不会反抗吧?哎,不过也只有你才能让他收心。” “我二弟啊,他是从小……” 于是在白大哥半眯眼的怀念状出神状态下,萧然被迫站着听白大哥絮叨了半天的想当年。 一阵凉风,吹得萧然鼻尖有些生痒,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抱歉,大哥,失礼了。” “就说你身子不好吧?看你还穿得这么少。来来,先把我的披风披上吧。”白大哥不由分说脱掉身上的披风就严实得把萧然完全遮起,系紧了袍带,站着瞧瞧,嗯,果然顺眼许多。 “萧然,身子不好呢,你要学会养身。说起这些,我娘倒是很有心得,你要是平日没事就去佛堂陪娘说说话吧,也和她老人家学学养身保健。对了,你要不和我学一套健身拳吧?听爹说……” 白烨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往身边摸去,果然没人。白烨记得昨晚自己和他闹,吵着说一定要吃他做的甜糕。当时他是答应了自己的,想来这会该去厨房了吧?于是闭眼,抱着萧然的被子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早就大亮,耳力极好的他甚至还听见了远处管事的责骂小丫头的吼声。 萧然呢? 白烨摸摸有些饿了的肚子,搔搔睡乱了的头发,伸了个懒腰,起床。 随手披了外袍,匆匆洗了脸,白烨步出房门。 本来,随着白大哥对玄天门的权利越发掌控,他本想派几个服侍的人给白烨的院子,至少怎么说白烨都是二少爷,他那院子总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像话么! 可是白烨不愿,他觉得自己也不会经常回来,何必这么麻烦。后来带了萧然回家,那是更不愿了,每天亲亲我我还来不及,干嘛杵着那么些人看热闹?萧然又是个容易害臊的人,一旦周围有什么人声人影的,就算此刻在他怀里正脸红气喘气氛正好,也会在下一刻立刻正襟危坐。 你说,要是就为了几个使唤的下人,破坏了他和萧然的幸福生活,他和谁哭去? 再说了,萧然替他做事,他替萧然做事,想想就甜蜜,想想就…… 白烨擦擦不小心流出的口水,咳了两声,站在院门口左右看。 萧然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才回来没多久,萧然对整个玄天门还不熟悉,他能跑去哪儿呢? 白烨挠挠头,决定先去厨房看看。 才走到花园,就看见自家大哥站在后庭中间对着谁一副铮铮教诲的模样说得兴起,那站在他面前弯着腰不时点头的…… 不正是他家萧然么? “大哥,萧然,你们在做什么?” 快步上前拉了萧然入怀,白烨不满地瞪向白大哥。 兄弟那么多年,白烨还是知道白大哥不会是在为难萧然,只是,任谁清早起来找不到爱人,都会有些起床气的,是吧? 再看怀中萧然,早就一副恹恹的样子,两眼都有些无神了,白烨心疼得要死,急问道:“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抱着萧然走到一边的石椅上坐下,白烨摸额头又是解衣扣得就想看看到底怎么了,被萧然按住了手。 “没事,只是有些饿得慌……” 也跟着白烨过来的白大哥闻言,一拍掌。“是了,想必你也还没吃早饭呢!萧然啊,早饭那是一定要吃的,所谓……” 一看大哥一副准备滔滔不绝地模样,白烨也是干脆,整个抱起萧然就走。“大哥,我和萧然先回房了,你有事,下次再说吧。” “嗯?哎!等等,等等,我还有话和萧然说呢……” 白大哥很郁卒。 他还正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个不会甩脸就走的家人,可是这个家人,却是最没耐心的二弟家眷…… 好吧,下次找白烨不在的时候,再去和萧然谈心吧。 第36章 听说贾家这事,闹得其实还是很大的。 前一年、也便是萧然离开的第一年,中元节吧,那叫贾岚的少年跟着兄长家姐一起去看的夜市,怎料半路里头竟和家人走散,整整失踪了三天,贾家那是出动了所有人满城的找啊,第二天的时候还报了官,大批的衙役帮着一起寻找,城外的山野都去翻了个遍,可就是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可就第四天的清晨,天还只一点蒙蒙亮时候,守门的大爷忽然听见外头若有若无得似乎有人敲门,门一打开,就见门口躺着个昏迷着的人,再一看,那不正是贾岚吗? 当时也没细想会是谁来敲的门,忙着含了人将小少爷搬回房内。 请了大夫来好一通检查,却说,身子完好,也不见受伤,这会只是似乎中了迷药,所以沉睡不醒。 等下午贾岚醒了,家里自然就要问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贾岚却支支吾吾说不清,给问得急了,就往被窝里头一钻,躲里头怎么也不肯出来。 贾家的人也没办法,再看看贾岚似乎也没受什么伤害,便也算了,只当给坏人劫走又给官府的动静吓着,所以偷偷把人送了回来。 可从那以后,服侍贾岚的下人就发现,这小少爷最近越睡越晚,还时常会自言自语,有时突然咯咯笑出声,好像有人在给他说什么笑话似的。 下人们不敢隐瞒这怪事,便告知了贾老爷。贾老爷担心幼儿,又怕是那些匪徒去而复返纠缠不休,吩咐每天晚上至少要有三人陪着小少爷,可,陪着的不管是男的女的,总是一到了半夜里头就会昏睡过去。 下人们越发惊惶,别说再陪小少爷入睡,就连贾岚住的这个院子,也是一到了晚上就不太有人留下。 都说,小少爷碰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匪徒,而是被什么不干净的给惑了,贾老爷心想这么下去也的确不是办法,下人可以换,但传出去有损贾家的颜面,更何况,做父亲的能眼看着自己爱儿因为睡不好,一天天衰弱下去? 于是就请了什么法师道长方丈仙人,一个个都来看了,做法的符水的念经的诵佛的,热闹是热闹。可没用,一到晚上,仍然故态复萌,就连这些说是身有异术的奇人若是留下在贾岚的院子里头过夜,也都会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外头人就听见小少爷一人喃喃自语嬉笑怒骂的声音,甚至有几回……都有人听见房里头有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若只如此,似乎也就贾岚一个院子的闹腾,可之后其他人房里也多少开始出了怪事,什么东西突然不见又突然出现、人会莫名其妙摔倒、半夜里头听见屋外鬼哭狼嚎,等等等等。 狐惑一说,沸沸扬扬,周围的几家邻居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事情。 贾家被闹得日夜不安,最后实在没了办法,贾老爷变卖了城里的商铺,举家搬迁到了邻县泰阳城。 这宅子就被空了下来,但冷风吟说,周围的邻家直到现在,半夜里头还能听见院子里有人嬉笑的声音。 “你说,若不是有问题,那么好的一个宅子会卖得这么便宜?”冷风吟慢悠悠喝了口水酒,眼一挑,分明带着挑拨地瞄着白烨。 萧然虽不信这些东西,但方才给冷风吟那么绘声绘色得一说,心里也总有些寒颤,不由得扯了白烨的袖子两下。“白烨,房价当时是说很便宜,会不会真有什么问题?” 白烨其实这会真的很想抱住此刻的萧然。这人因酒气上涌已经红了脸,手正紧紧地抓着白烨的袖口,眼中带着三分的不安,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勾引人…… 他低声咳嗽两下,大着胆子狼爪盖上萧然的手,安抚性得笑了下,这才强掩着激动的心情尽量自然地抬头对冷风吟道:“冷楼主说笑了。房价我的确是不知晓具体,这都是手下的人在操办,不过就算价钱便宜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这是我要的东西。” 冷风吟呵呵一笑,至此这话题似乎就结束了。 萧然的确不是很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过回去的路上还是又提了一次,说,还是去周围问下比较心安。 白烨却不以为然,还和萧然笑闹,说,若是你怕了,半夜来和我挤一床被子,我也是不会嫌弃你的。 这事也就似乎这么过去了,日子依然平静得过着。 萧然守着他那家小小的铺子,每天都笑得很开心。他一高兴,跟着的白烨也自然心情大好,这些天玄天门过来询问的事情,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他也都一一应了。 之前乡亲们就和萧然商量过,若是有空,是否还能抽出些时间来给村里的娃子们上课,也不求太多,能知道点道理就好,毕竟都是农家的孩子。 其实这事真要计较,如果村民送来的那些作物不算,萧然那是完全在免费劳动。何况如今萧然回去得晚不说,还经常可能就住在了城里,时间上头那是的确无法特意抽空。 可是萧然就是萧然,在老村长几次特意寻了晚饭时间来登门造访后,萧然寻思了很久,说,那就隔两天下午来我店里吧,反正村里孩子也不是很多,那儿正好有桌椅笔墨。 于是,萧然的清风斋隔个几天就会出现一群小萝卜头留着鼻涕擦着口水捧着书卷摇头晃脑,倒也煞是可爱,只是白烨实在有些头疼,没人知道萧然天天这么操劳其实也是很累的吗? 不过这种事情劝说肯定不会有结果,萧然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委屈自己,所以白烨也只能自己替萧然控制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轰了那群下课都不愿走的小屁孩回家。 那宅子也早就装修得七七八八,白烨缠着萧然给他题了“白府”两大字,找了上好的楠木做了匾,亲自挂到了大门上。 呵呵,这可是他和萧然一起完成的,这是以后他们的家。 白烨站在大门口,眼瞅着那两大字径自笑得开怀,一点也不在意路人的冷眼。 竣工后,白烨便开始催促萧然快点搬进新屋,萧然给他吵得受不得烦了,终于一天被他拖着早早归了家,店铺便劳烦了刘先生。 收拾完,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屋子,萧然怔怔站着发了会呆,直到候在外屋的白烨耐不住叫他,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天色有些晚了,何况村民送来的食材也还有,萧然想,这些不会一起带走,但也不愿浪费了,就让白烨先吃了晚饭。 白烨自然是愿意的,屁颠得赶回城里去打酒。 萧然生了火,给白烨炒了盆鸡蛋。 将猪肉剁成肉泥,倒了料酒加了盐用手揉成团,放在一边等肉醒一醒,又炖了锅排骨汤在炉子上。 正好村里的渔夫从后山钓鱼回来,看见萧然家在家进来询问写封家信的事,顺手就送给萧然两条还活蹦乱跳的草鱼。 答应了渔夫让他明天去清风斋拿家书,送走渔夫后,萧然将草鱼杀了,去除内脏后洗干净血水,从鱼背上起用刀横向划拉了三条口子直到鱼肚,接着放入盘里,涂上些盐花后搁在一边让它入味。 拍了蒜,切了些姜丝,萧然看了下排骨汤的火候。汤色已经有些泛白,萧然拿了汤勺细细得将汤面上的浊物捞干净。 此时白烨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壶萧然爱喝的花雕,另一只手上拿了个油纸包。 萧然,你爱吃的老刘家的卤牛肉,最后一点,我都给你买了。 看着白烨笑眯眯的样子还有额头上的汗珠,好吧,萧然说不出口,其实那是你爱吃的。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萧然又进了厨房,先将之前的肉泥夹在新鲜的莲藕当中,用面粉裹了层外衣后一个个放入盛了热油的锅子里头炸了,出锅时一个个金灿灿香喷喷,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炸莲藕剩下的热油,萧然将两条草鱼慢慢滑了进去,炸至两面都泛金黄色后重新捞起,将方才切了的蒜末和生姜放入油锅中煸热一下后将草鱼再放入,放入酱油后在加一小碗水,盖了盖子让它焖熟入味。 等到鱼香四溢的时候,萧然揭开锅子,冒着滚滚的热气将两条鱼装盘。 若是两年前,萧然忙着烧完给白大爷后,还要放置碗筷,等都好了还得去把那位大爷给唤来吃饭。 可是如今,等他将红烧草鱼放到桌子上时,碗筷白烨早就放好了,卤牛肉也装了碗,小酒盅也找了出来,还不忘和萧然说,汤烫手,让他来端。 抿了一小口花雕,在白烨带了殷切的目光下吃了一块卤牛肉,夸奖了一句味道不错,萧然看见白烨笑得有些满足,自己也举了筷子夹莲藕。 外脆内软,肉香夹带着莲藕的清脆,白烨吃得眯了眼,直夸好味。 萧然给白烨盛了碗排骨汤,自己却有些吃不下了。 终究是离愁。 这屋子,包含了太多的回忆,他和琼花的……萧然下意识得不让自己回忆起在这里和白烨发生过的往事,他和琼花的回忆,就已经够多够让他不舍了。 记得那时,他和琼花刚到这村子,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后搭建了这几间小屋,他和琼花的欢乐与悲伤,都在这儿上演。 没有浓情似火,但每天的温情点滴,萧然想,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吧。 琼花,琼花,总是温婉微笑的她,没事时喜欢坐在院子里那颗大树下缝补衣裳,也会柔柔得劝慰打架输了哭鼻子的小孩。 琼花做的菜,总让萧然想起自己的娘亲,虽然说不上好吃得如何,但每一天每一次每一口,萧然都会觉得温馨。 后来,原本琼花做的事情,变成了他在做,她在看。村里有人笑话萧然不像个男人,也有好心的大婶来劝萧然在纳一个妾,也好照顾两人。 琼花应允了前来劝说的大娘,晚上烛光下,琼花微笑着对萧然说,相公,琼花现在这身子照顾不好你,还要你反过来照顾我,琼花心下怎么都不安。村里的大花儿今年十四了,他家说了,不求富贵,只求贴心郎,相公…… 琼花笑得温顺,萧然却看见她颤抖的睫毛。 他抱住她,对她发誓,萧然此生不会再娶,萧然的妻,只有你琼花一个。 琼花喜欢冬天的太阳,暖暖得。萧然也喜欢晒着太阳的琼花,似乎生机勃勃瞧不出她的病态。 每到冬天,萧然会搬了那张竹躺椅出来放在院子里头,让琼花躺着,给她膝盖上盖一件厚衣怕她着凉。 琼花若是还撑得住,便还会给萧然缝补缝补衣服。萧然的衣服总是容易被扯坏,孩子们疯闹起来时没有轻重的结果。琼花每次缝补着衣服都会脸含微笑,有一次萧然心疼琼花,说,放着吧,我自己来也行,你别累着。 琼花却摇头,不愿放下手上缝补到一半的衣服。 那是他们对你的喜欢,相公,我真的很爱看他们围着你疯闹,把你当做亲人一般。 相公,若,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第37章 琼花至死,最遗憾的,一个是无法和萧然偕老,还有一个,便是无法为萧然生育一子半女。 刚来梧州城的时候,琼花有喜过,可惜由于建房时候的操劳,流产了。 之后,琼花就变得不易受孕,好容易有了喜讯也总是容易流产。 再之后,琼花的身子越来越差,萧然没有再和琼花圆房过,对于萧然而言,即使只是两人静静躺在床上拥抱入睡,也是一种幸福。 琼花咽气时,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萧然哭得不能自已,其实有没有孩子真的不算什么,只要琼花你好好的,我们就是没有孩子也会一起幸福到老。 萧然想,自己要的幸福从来都是那么简单,可是他的幸福……一直都那么短暂。 “你在想什么?”白烨是见不得萧然这副萧索神情的,执着酒杯凑上前轻声问道。 也是,怕惊醒了面前神游中的萧然。 由于最近两人长期共同生活,萧然不再像最初时候那样防备着他,偶尔有的靠近或者碰触,虽然白烨能察觉到萧然不自在的神色,但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立刻将人推开。 嗯,是有进步,可是对于白烨来说,不够,远远不够。 这样偶尔的小心翼翼的接触怎么可能满足白烨贪婪的心?他想要的,是能紧紧将萧然抱在怀里,每天每时每刻都能看见。 他想要的,是能吻着萧然的唇,听他呻吟尖叫,听他害羞又想强掩的急促呼吸,是想要能深深占有这一具身躯。 他想要的,是能看见萧然温柔羞涩的笑,是想那人静静在耳边的絮叨,即使再平凡的琐事,他想听萧然对自己说。 他想看见萧然关心的目光,他想独享萧然的温柔和体贴,他想每天都能吃到萧然为他精心准备的饭菜。 就像,两年前的曾经那时。 当时他不会珍惜,可是他不想再次错过。 萧然听见白烨的问话,才回神,便给靠得近在咫尺的白烨吓着,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却忘了这凳子没有靠背,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白烨眼明手快一把捞了回来扯在怀中,却,舍不得放手了…… 萧然似乎也给吓了一跳,居然没有挣扎,半天后才回复了理智,忙将白烨推开,而白烨,看着脸色羞涩的萧然,痴了。 “你、你小心一点,怎么自己家里都会摔倒……”他轻声道,眼还一眨不眨得瞧着耳际都开始泛红的萧然。“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许是被方才的亲昵给弄得,萧然此时红着脸怎么也没好意思抬头看白烨,自然,也没看见白烨那不比他好了多少的害羞样子。“我只是,还有些舍不得。” 白烨不会不明白萧然在舍不得什么,闻言笑道:“又不是要把这房子拆了,只是你跟着我住在城里而已,要是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啊。” 顿了顿,故意放低放轻的声音里头满是认真。“这屋子对你有多重要,对我也一般有多重要。萧然,你是在这儿爱上我的,这儿有我们的回忆。只是这儿同样也有你和何琼花的,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只属于我的你,所以,和我一起离开吧。” 萧然没有听见这些,他只偏了头在思考刚才白烨的关于随时都能回来的话。“若是如此,一会我去拜托隔壁的张婶帮我照看一下屋子。毕竟有些时间了,我怕下大雨时候就会漏水。” 白烨失声笑道:“傻子,这些要你操心什么,我自然会派了人帮你照看周实!来,多吃点菜,别光顾着烦心这些个有的没的了。” 边说,边夹了些牛肉给他,又夹了鸡蛋,筷子从莲藕夹肉上掠过,扯了整一片鱼肚子肉放进萧然的碗中。“以后,这种油腻的你别烧了,自己又不能吃,还不如豆腐对你胃口。这些鱼肉你吃了吧,尾巴和背脊留给我。” 白烨现在都知道的,萧然的肠胃不好,尤其是这种闷热的天,稍微油腻一点的菜或者肉块,他要是吃了,立马就会腹泻。 萧然也不太会吃鱼,只要鱼刺多一点的,他就会显得很无奈,总是要用手帮忙一根根将鱼刺从嘴里拿出,一个不小心还会扎进嘴里,便要去一边自己折腾好一会。 虽然被鱼刺扎了的萧然那副泪眼朦胧的样子让白烨心痒,虽然萧然那笨拙的样子很让人觉得可爱,但白烨也会心疼,再细小的鱼刺,扎进那嫩肉里头,也总会带了疼吧?自此,白烨总会先行动手,将鱼肚上的肉夹给萧然。 其实要不是怕做得太明显吓着萧然,白烨还很希望能将鱼肚上的那几根大刺都给剔干净了再夹给他呢。 等吃完饭,白烨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萧然在烛光下将碗洗净一一放回碗柜,又看着他拿了抹布将桌子擦净。 他喜欢看这时候的萧然,平静中让他觉得温馨。 白烨现在,不能抱着萧然,不能亲吻,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爱意。他也知道,萧然现在,用着最平常的心情来面对自己,对萧然而言,自己是朋友,亲戚,在异乡互相帮助的伙伴。 可是在这些独处的时候,为他做饭洗衣收拾碗筷甚至替他烧着洗澡水的萧然,白烨就会有种错觉,两年,他们不曾有过分开,萧然还是那个爱着自己的萧然,而自己,自己…… 他不会再用理所当然甚至故意的心情来面对萧然为他做的一切,他现在学会了帮忙,他学会了感激,他甚至会轻声说谢谢。 他只求,他的这些改变,萧然能看见,能明白。 收拾完了厨房的一切,萧然执着油灯又走回内室,带些伤感地望着房内。朦胧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看见琼花正坐在床畔对他温婉地微笑着。 泪,几乎抑制不住。 可白烨受不住了,他从吃饭开始忍到现在,萧然你这书呆到底要依依不舍多久? 忍不住就哼声道:“当年我看你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动作也是迅速嘛,那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多舍不得!” 萧然手一抖,油灯几乎落地,静寂了会才轻声道:“当时……当时只想着离开,只想着不要再面对这一切,的确是走得匆忙。这两年在外,如何不思念,总想着,等再回来,便是收拾了心情的时候,到那时不再会离开这儿。想着,回来继续做我的教书先生,一个人认认真真地过着日子,守着和琼花的回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白烨话才出口便是后悔,现在瞧着身前的萧然垂着头说得落寂,灯光下苍白的脸还有那执着油灯微微颤抖着的手,一时情难自禁,走上前一把抱住萧然。 “对不起,萧然,对不起。”他贴着他的耳际轻声呢喃。他想告诉萧然自己的痛苦和后悔,他想告诉萧然自己爱他,他想说,这儿不仅有琼花,还有他白烨,可最后,他只能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得说着,对不起。 半响,还是萧然先挣脱开白烨,咳了两声,道:“没什么,都过去了。我也不曾想到会有如今这些机遇,若是要照顾好清风斋,的确是住城里方便些。” 白烨笑得苦涩,什么叫都过去了,萧然,你真的放下一切了? 可我,还站在原地,等你回头。 正式搬入新居的这天,白烨低调得很,连爆竹都没放一个,只有抬着各式物品不断进出的下仆证明着这幢宅邸又有了人气。 白大哥亲自挑选的三个丫头、一个花匠、一位厨娘还有几个看护院子的家丁前些天就到了,也亏得他们来得早,又是打扫又是整理,不然也没法如此迅速地就能搬进来。 白烨存了私心,将萧然安排在东边的院子,原来那里是贾老爷的居处,气派自然不凡,居所面积也大,不仅宽敞,还有足够多的房间。白烨专门给萧然腾了一间当书房,在正式搬入之前已经让人里头都备好了一切。 白烨自己则要了原来大少爷、二少爷的院子,唯一的理由就是距离萧然院子最近的地方。大少爷的房间拿来做了卧室,二少爷的和原来的书房都打通了重新整修做了练功房。 为了表现出自己真是担当了玄天门南边事务的重则,白烨还特意将原来萧老爷的办公地方好好整修了一下,装模作样地也添置了文房四宝之类的,还特意在向阳的地方摆了一张竹躺椅。好吧,白烨的想法很简单,你萧然既然喜欢那张躺椅喜欢得要紧,那我也给你准备一张,你看这儿晒太阳晒月亮都好,窗外还就是从外引入院中的小池塘,风景多诱人? 嗯,现在是不太可能,不过以后,总有一天我们两情相悦了,其实在躺椅上也是一种情趣…… 白烨擦擦口水。 其实,以前,白烨就曾想过在萧然屋子里头的那张躺椅上做,可是萧然怎么都不愿,当时还心里笑萧然放不开,而如今才明白,因为那是琼花最喜欢的地方。 哼,回忆了不起么?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罢了! 第二天冷风吟邀请了萧然和白烨去得意楼,说是祝贺二位乔迁之喜,吃喝到一半时候,冷风吟让空言去带了个男孩过来,萧然瞧去,却是那给卖到得意楼里来的曾经的学生,左云。 冷风吟伸手,将穿着身新衣服打扮干净整齐的左云拉到萧然面前。“萧然,别的东西我也不送你,都是些俗物,还不如给你个能让你高兴的。这孩子,你领了去吧。” 萧然和白烨都是一惊,萧然是惊喜,白烨是惊惧。 冷楼主出了名的不做亏本生意,平日里对萧然的百般照顾已经让白烨总是皱眉,现在索性将今后的赚钱工具送给了萧然?冷风吟冷风吟,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居心? 萧然是没有想到这么许多,单纯高兴自己的学生能脱离苦海,忙起身对冷风吟深深鞠躬。“冷楼主、冷楼主,大恩大德,萧然没齿难忘!萧然替左云谢谢您了!” 冷风吟忙拉着他起身,笑道:“萧然你客气了,我也是看他机灵,知道你和他有师徒之情,这才把他送给你的。萧然,身边总要留一两个贴心的自己人,这样将来若是同行的有个什么翻脸无情,也好有个照应。” 白烨虽然知道这话的确有理,但还是心里头咒骂了一句,挑拨,让你挑拨! 这边冷风吟扶了萧然坐下,自己站在左云的身边,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左云立刻乖巧地跪在萧然面前,在萧然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磕了三个头。“先生,请您让左云在您身边伺候,请您一定要留下左云!” 萧然忙拉起左云,用袖子擦去那孩子流下的泪花。“说什么傻话呢,你到现在还叫我一声先生,先生又怎会弃你不顾!” 灿星示意空言去再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萧然边上,让左云坐了。冷风吟也没计较什么规矩,笑吟吟得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纸。 “这是左云的卖身契,但是萧然,我觉得这东西还是继续留在我这儿的好。” “怎么,既然人都肯给萧然了,还留着这么张卖身契干嘛?还想哪天把左云要回来么?”白烨冷笑,拿着酒杯在手中晃悠了两下,笑道。 冷风吟重新将那张卖身契塞回袖里,收了笑正色道:“倒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左云说给萧然的,便是不会收回。只是左云他爹如今嗜赌如命,我怕他知道左云在你身边会来骚扰你,那倒是我好心做了坏事,还不如仍然对外说左云是我得意楼的人,只是在萧然你这边学学功课。” 冷风吟边让空言和左云伺候了众人倒酒布菜,边解释了他的用意。 原来左云他爹把左云卖入得意楼后,拿来的钱转手就又给赌得精光。可是家里的大儿子已经外出邻县打工,媳妇气得回了老家,左云他爹卖光了家里所有值钱东西后,便隔三岔五得跑来得意楼找左云要钱。可左云是才入得意楼的,又还不是已经接客的小倌,能有什么钱财?无奈之下左云也只能哄骗客人的钱财。 可来这儿的都是寻欢的,给了你钱还不是要你付出?可左云毕竟是读过书的,怎么也无法去做些下贱的事情,便有客人不乐意了,不然你拿我赏的干嘛呢? 第一次萧然碰见冷风吟时,便正是这样的情形。 冷风吟说,自从知道萧然是左云的先生之后,便一直有让左云去萧然身边的念头,但也知道若不处理了左云他爹,就依着萧然的温顺脾气,非得被左云他爹给折腾死。 “你说的也是个道理,可卖身契在你手上又有什么用处,他爹不是照样会来纠缠左云?”白烨听到这儿也明白了,但,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灿星替萧然夹了个虾仁边笑道:“萧然是好人,他教出的学生哪个不惦念着他?楼主也是知道左云不会帮了他爹对萧然不利这才做的决定。我们和左云说好了的,若是他爹敢来闹,就说你那儿是没钱的,让他有胆子直接来找楼主闹。他爹只是嗜赌又不是傻子,一个书铺能有什么值钱东西?更何况,白烨啊,若是他爹真的跑去闹,你是放着看的呀?” 第38章 虽然灿星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三分的嘲讽三分的冷笑四分的针对,但听在白烨的耳朵里头就如醍醐灌顶一般,彻悟了。 左云他爹不正是自己表现的最佳机会嘛! 左云就这样跟着萧然和白烨回了家。 虽说冷风吟说是让左云去伺候萧然的,可萧然怎么可能真这么受了?便说让左云当了书童每日跟着萧然到处走就是,还特意在萧然住的逍遥居里头整了间小屋给左云居住。 对左云而言虽然日子再回不到从前那种无忧无虑少儿郎时,但现在这般不用每天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了什么肮脏事情、又还能跟着最喜欢的先生读书习字,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只是…… 那位白爷能不用每天都像狼似得盯着他么?目光期待热切得让他心惊,总觉得自己像是他眼中的一块肥肉。 白烨也是心焦,每天紧盯着左云盼星星盼月亮得盼着他爹能过来闹事,可每天都让他失望。 可惜没几天,白烨的希望就给灭了。 那天正下着暴雨,大街上都没几个人,书铺的生意更是萧条,萧然就领了左云在读书,白烨躺在一边的竹椅上假寐。 灿星就是这种时候领着空言过来的,一进书铺,先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子,接着抬头,轻叹一声。“左云,你爹昨天晚上,走了。” 左云手中的书卷落到了地上,苍白着脸唇张合了几次也说不出一句话,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灿星叹了口气,走到萧然和左云的身边,自己坐了下来。“你爹给赌坊的人引诱了开始吸食五石散,昨天晚上你爹和几个赌徒在后山,你爹吸食过量,失足跌下山涧,淹死的。现在尸体已经让楼主领了回来,搁在你老家了,你回去看看吧。” 左云什么都没说,一推桌子站起身就往外跑,也不在意外头大雨如注。 灿星看了空言一眼,空言点点头,撑开刚收起的雨伞追着左云也跑了出去。 萧然看着远去的两人背影叹了口气,翻了一个桌上盖着的茶碗,倒了凉茶后递给灿星。“左云一直都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左父我以前也碰见过,是个守礼的老实本分人,家里开了间小杂货铺子做营生,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一家人和睦得紧。当年我娘子过世的时候,他爹还有过来帮忙,怎么才几年,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呢。” 灿星脸色也不是很好,闻言勉强笑道:“你也别想多了,这些都是人自己选择的,说得不好听些,他爹如今这么走了,对左云来说或许还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有人来逼他做些不愿做的事情了。”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像左云他爹的也不在少数,就我所知,多少孩子都是被这么送了进来。说到底,还是那些开赌坊的祸害人!” 灿星看得虽开,可也忘不了自己是怎么会进的小倌坊,他照顾左云,照顾着每一个被卖进来的孩子,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来做这一行。 萧然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和灿星都没看见在竹椅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白烨,手指微动了一下。 于是从那天开始,梧州城里大小赌馆都被群人给挑了,连几个地下赌庄也不能幸免。自然有人不服的,一查,玄天门的意思,好吧,只能摸摸鼻子自己认栽。 虽然连被端了的缘由都不知道,可,又能怎样? 左云在萧然的帮助下将他爹也算风光下葬,看着在坟头哭得几乎要抽搐的孩子,萧然自己也红了眼眶。 跟着来的白烨很想抱着萧然好生安慰,可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轻拍了萧然的肩头。 灿星也来了,当着众人的面一言不发得从袖子里头掏出左云的卖身契,就着坟头上烧着纸钱的火苗点燃,看着它立时成了一摊白灰。 “左云,今后,你自己好好努力吧。”灿星走到左云身前,让空言递给左云一个小包裹。萧然见左云哭得早就没了力气,便替他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头一套新的笔墨。 “这是楼主的意思,也让我和左云说,以后出门别说自己进过得意楼,咱们可没收过你这种没资质的小孩。”灿星扶住就要拜谢的萧然,笑道:“你和我们还客气什么。你真要谢,过几天自己来我那边给楼主敬杯酒就是。” 顿了顿,又道:“左云也就别来了,我看着就生厌不说,还怕来店里的大爷们瞧了不快。最好,永远都不要来了,那才干净。” 萧然明白灿星的意思,笑着作了揖,送别了灿星和空言。 回去之后,白烨出的主意,说,要不由他安排,把左云送去他哥哥或者他娘那边。左云在得意楼毕竟待了几个月了,见过的人不少,就算如今得意楼说没有过他这人,但还是容易被人在背后碎语。何况现在左云还在萧然这儿,这个经常夜间出没得意楼、得意楼曾经的红牌甚至楼主都经常私下会面的萧然…… 最重要的是,白烨不喜欢左云黏着萧然,把萧然当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一般可怜劲撒娇的模样,总是让白烨觉得牙有些痒痒。他爹都死了,对白烨而言唯一有用的地方都没了的左云,存在着就是碍眼。 萧然被白烨忽悠得晕陶陶,左云就这般在白烨的安排下给送去了他哥哥的城市。 不过白烨也特意安排了一下,不仅在那城市里头给左云和他哥哥都找了份稳定的活计,还给左云找了当地有名的学士做先生,并且嘱咐左云每月给萧然写一封信报平安。 左云走的那天晚上,萧然和白烨去了得意楼。 灿星那天正似乎和空言在闹什么别扭,一看见萧然就往萧然身上扑,恼得白烨抓了灿星的后领子就丢给空言,空言忙拉着灿星去了一边。 冷风吟笑吟吟地看着几人如同孩子一般的打闹,示意萧然入座。“你看你每次来,灿星都像个孩子一般。平日里头老一副老持稳重的样子,我都快忘了,他也才二十出头没多少。” “楼主,还请您受萧然一拜。”萧然走到冷风吟面前便是深深一拜。“多谢楼主您为左云安排的一切。” 冷风吟忙拉住萧然,笑道:“怎么,难道你本来以为我该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么?这种事情只是举手之劳,倒是萧然你三番四次如此拜谢,实在是让我汗颜。” 心底只道,你高兴就好,高兴就是。 萧然只当楼主客气,亲自动手给冷风吟斟酒,一抬头,对上冷风吟含了激动的眼。“楼主?” “啊、来,来喝酒喝酒。”冷风吟忙执了小酒盅道,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净。“左云的事情以后就别提了,等再过些时候,怕是那孩子还生怕别人再说起现在的事情吧。我看白公子的安排很好,这些还是他想得周全。” “呵呵,还真是难得听见你这么夸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白烨大刺刺得在萧然旁边坐下,先给萧然斟酒,再帮自己满了一杯,用大拇指往后扬了扬。“那两孩子今天在闹什么呢,空言都哄了半天了也不见灿星笑一下。” 灿星虽然爱闹喜欢让人哄着宠着,但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看见空言哄了半天灿星仍虎着脸的模样,不由得让人好奇一下。 “这两人都闹了几天了。听说,好像是因为这次新来的一个孩子。”冷风吟也不卖关子,说实话灿星别扭了几天,他楼里头也给折腾了几天。 据说,这次新来的几个孩子里头有一个特别出众,花名叫花清秋,长得便是招人心痒不说尤其那双眼睛,和会说话似得,身子又弱,整个楚楚可怜的模样,空言对这孩子也就格外照顾了一些。 清秋也由此和空言似乎格外得亲热,每次灿星罚了他或是骂了他,他便会去和空言哭诉。空言见不得他哭,便去和灿星说,让他宽松些,灿星心里当然不高兴,何时我教导徒弟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何况还是这么个小狐骚! 一来二去,就闹开了。 灿星说空言是喜欢上了花清秋,空言说灿星太小心眼。 灿星一别扭,就使着劲儿得收拾手下那些孩子,尤其这会里头还有个眼中钉似的花清秋,严苛得那些孩子都哭丧了脸整天叫苦连天。 “萧然你今天来得正好,灿星平日里头最听你话了,一会你去劝解劝解他吧,哎呀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叫他佛爷了!”冷风吟没好气得抱怨道,求救的目光望向颦眉的萧然。 萧然自然是答应的,不说冷风吟替他大小做的事情,光是他和灿星、空言的交情,也见不得这两人如此闹僵的模样。 当萧然问起的时候,灿星几乎没有当场哭鼻子,整个眼眶泛着红,绞着手中的帕子,不仅仅是委屈,更是憋屈。 “我知道,其实他还是在意我过去的。”灿星倒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一轮明月,笑得凄然。“他一直都是服侍我的,当年那些荒唐事,他哪件不看在眼里的?疼我、怜我是真,但心底,真的没有一点计较么?花清秋年轻漂亮,而且干净,真看上了他也是自然,又何必来哄我?我灿星虽不是个人物,但也拿得起放得下,只要他开口,我来替花清秋赎身,放他们二人离开就是,我也省得看了心烦。” “你真的是想多了,公子啊,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还能不知么?得意楼里头也不是没有来过比花清秋更漂亮的,我何时动过其他心思?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他长得和我末弟特别得像,所以我才会对他特别关照了一些。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哪儿有您说得这般复杂啊!”空言急得也是红了脸,言辞之间也是几分不快。“就一个小孩子的你和他怄气什么?还是公子你其实从来都不信我?您以前的事情,我的确都看在眼里,可我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得看不起你,我只心疼你被作践、恨自己没能力带你脱离了这苦海!现在我有能力了,我想对清秋好一点,也不过是想弥补自己无法照顾幼弟的遗憾,你就不能理解我一点么?” “你去照顾啊,我又没拦着你!你要带了他离开我都帮你去开后院大门!”灿星冷笑连连,也不知道空言的解释他听进去了多少。“你把人家当了弟弟,可人家是不是只把你当哥哥呢?你别说他的心思你一点都不知道,那双眼睛里头对你的仰慕那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就恨不得逢人便说你是他的谁了!我训他两句,他就来和你告状,你们是把我当了什么人呢?你就为他委屈啊?行,和楼主说一声,你就领了他去得了,也省得给别人做榜样!” “他就还是个孩子,他能懂些什么?你别把人都想得……” “想得怎样?想得和我一般肮脏下贱是不?”灿星尖声打断空言的话,话音才落,就被一个巴掌打偏了脸。 清脆的掌掴声后,死一般的寂静。 第39章 灿星捂着个脸,垂着眸,泪就这么滑落而下,沿着脸颊滚落在腮边,坠落。 “公子,您要是不快,您就责罚我,请别拿自己出气。”空言握着拳跪在灿星的脚边,颤抖着双手轻轻贴上灿星的脸庞,灿星微微一颤,但终究没有推开他。“您恨的不是清秋,您恨的其实是我吧?” 灿星只是捂着脸,任泪水横流,双唇死死抿着,不发一点声音。 “公子,空言不会离开您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以后还有谁出现,空言都不会离开您,所以,您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好吗?”空言握住灿星捂着脸的手,紧紧箍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像是在低泣。“不要说自己不好,公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想着过去了好不好?” 灿星终究呜咽出声。 他恨的不是花清秋也不是空言,他憎恨的,是他自己。 自己是个怎么肮脏下贱的人,自己最清楚不过,若是如今的爱人是曾经的哪个恩客或许还好,可,那是空言,总是用一双澄净眸子看着自己的空言。 灿星不爱看空言的眼睛,不是嫌弃他长得难看,而是怕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变形的扭曲的灰暗的自己。 他是害怕的,害怕总有一天,空言会舍弃了他。 空言为什么不能选择更好的?空言和灿星一般已经被白烨赎身,空言是自由的人,他现在留在得意楼,并不如灿星这般无处可去,只是为了陪着自己。若是有一天他想离开,没有理由可以束缚住他。 空言一直只是伺候灿星的人,空言是运气好的,他不是长得不俊俏,只是正巧成了灿星的下仆,虽然听着是个下人,可他是干干净净的。 空言是好人,心地善良又体贴,楼里多少小倌和妓女都芳心暗许? 空言对灿星越好,灿星便会越惊惶,害怕总有一天空言会离去,会寻找到另一个比他灿星更好的人,空言会如同现在对他这般对那人好。 空言,空言。 对灿星而言,空言不仅是爱人,更是他托付了所有余留希望的支柱。 他害怕啊! 空言对花清秋越好,灿星的心中便越发不安,和空言百般计较的只是想要证实,对于空言而言自己的重要。 或许不会是花清秋,可谁知道,下一个会在何时出现? 灿星见不得花清秋的好,那孩子纯真无邪的样子,像是面镜子在反衬自己的一身风尘。 灿星见不得的不是花清秋的好,而是害怕,空言会有了对比,有了新的选择。 他害怕,却又不知该如何去争取。 他用什么去争取呢? 他和空言至今还在一起,维系着两人的,是所谓的爱情。可是,若空言变了心做了新的选择,灿星想,自己还真是无能为力的。 也或许,到那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放手让空言离去,才是自己唯一还能做的事情吧? 所以他一边纠结着要证实空言的没有变心,一边却又强硬着态度告诉别人自己不在乎、你要走便走,折磨着别人同时,更折磨着自己。 在一边听得明白的萧然一声长叹,连白烨都皱了眉。 感情之事,只有当事的两人自己能明白其中的微妙曲折,外人,又怎能真理解呢,也不过是空泛得劝说,说给灿星听,还不定能听得进去。 “呵,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原来就这点破事。”这时冷风吟笑着走了过来,从袖子里头掏出个精致的玉制扁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粒朱红色丹药出来。“从前苗疆有个朋友送我一样好东西,叫什么‘情深不悔’,说沾了你的血后给心上人服下,你的血便会化为他心头的一滴毒药,若是有一天他变了心,这毒药便会渗入他心血之中,要了那人的命。灿星,你想要这玩意给空言么?” 苗疆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那儿的人擅长用蛊。冷风吟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灿星犹豫着望向空言,空言眼中是期待,萧然似乎想要劝阻,白烨……他的神色有点扭曲。 冷风吟似乎什么都没看见,拉开灿星的手,又从腰间取出把小巧精致的紫金刀,快速地在灿星指尖一划,一道细口中立刻沁出殷红的血珠子。 他将血涂抹在那粒丹药上头,然后放置在灿星的掌中。“喏,给他吧。” 灿星抖索着几乎拿不稳药丸,犹豫着看向还跪在他脚边的空言,眼中满是痛苦,挣扎了半天却合拢了手掌,垂下眸摇了摇头。“算了,我……我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若是空言真的要走,便走吧,我又做什么要用这种东西来留他。” 萧然舒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希望灿星和空言能幸福美满,可是他也知道世事无常,若其中一人真的变了心,这么一粒丹药又能改变了什么呢?因性命而被束缚住的那人,又怎么还会是曾经相爱的那人呢? 就这时,空言突然用力扳开灿星握紧的拳,拿起那粒还沾着血珠子的药丸就往嘴里一塞,吞了下去。 众人皆大惊失色,空言却笑了。“你这是为我考虑,还是不敢信我?若是你不愿信我,那我便让你相信就是。好了,现在你的血在我心口,灿星,现在你总能安心了吧?” 空言还是明白灿星的,灿星的惶恐不安他都明白。正因为都明白,这才更心疼那人的小心翼翼。连爱都不敢表示,只会用别扭的娇蛮来表现他的在意,不信他空言,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空言想,若是自己真的离去,这人,真会心死的吧? 自己是放不下的,从鼓起勇气拥抱住他的那刻起,空言就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放开灿星了的。 两人抱头痛哭一场后终于也是和好如初,或者说比曾经更多了几分恩爱。 内里曲折自然不能全当着白烨这几个外人上演,何况里头还有个容易害臊的萧然。 等空言和灿星相携去了隔壁屋子诉衷肠、冷风吟请了萧然和白烨重新入席后,白烨看了眼有些出神的萧然,突然笑道:“能防止心上人变心的药的确是不错,若是我,也还真希望我心上人能亲手把这药给我,趁此表现一番我对他坚定不移的心思。不过冷楼主,就我所知,苗疆人的确有情蛊,但你说的这种药,我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冷风吟悠然夹了一筷子豆腐放进嘴里,哼声笑道:“小孩子家的吵闹,自然要拿小孩子的东西去哄。不过一粒糖豆子罢了,吃不死人。” 白烨和萧然沉默,不得不承认冷风吟这一招简单又有效。 隔了几天,白大哥送了封急信,需要白烨出一次远门。 白烨不乐意却也没办法,谁让他当初哄人的时候说这边的事务都由他管辖了呢?这会是在清风斋收到的急件,萧然可都看着呢,他能回绝? 便在心里骂大哥阴险,哪儿不能交待,非要在萧然的面前? 其实白大哥也是无辜,谁让你白烨非要和萧然整天腻混在一起呢?白天萧然肯定是在自己书铺里头照看生意,人家自然也只能来这儿找二爷您了。 于是就在满心的依依不舍下,白烨终究是在一个清晨离开,走之前不忘千叮咛万嘱咐几个下人好生照顾萧然。 萧然,身边如同影子般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人一朝忽然不见了,说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便是在骗人了。 可萧然早就不是以前的萧然,看得也开,几天的不习惯之后也就又成了习惯。 讨喜没有跟着过去,这是白烨的意思,说,拾二总没讨喜跟着萧然的时间长,让讨喜留着他放心些。 哦,因为某些说不出口的原因,白大哥送来的那三个俏丫头都让白烨退了回去,整个白府只有男人,只有要么老要么幼小的男性。 白烨离开后的某天下午,萧然在清风斋。书铺的生意总说不上好或是不好,每天总会有几个读书人过来,但也不一定是会购买东西,或许只是在这边读读萧然准备的免费的书刊之类。萧然本来就没有特别的贪欲,有没有生意也都不是非常在意,倒是已经起了的秋风吹得人煞是舒爽,索性就搬了张竹椅坐在一边也捧了本书卷,反正店铺还有刘先生照应。 门口传来马的嘶鸣,一会,有人踏着稳健的步子迈了进来。一身丝质湖色长袍,长身玉立,器宇不凡,剑眉朗目,带了三分冷淡的眼眸看见萧然时,泛起了温和的笑意。 “萧兄,别来无恙?” 萧然一抬头,惊讶地站起身疾步迎上前。“唐兄,你怎么来了!” “我这次有事来南边,听闻你开了家书铺,特意过来给你贺喜的。”这年轻男人正是唐隆真,他双手抱拳对萧然一拱手,笑道:“不过来得匆忙,给你的贺礼怕是要隔两天才能送到了。” “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客气么?快请坐!”萧然拉起唐隆真,带着就往一边走去,在张空的桌旁坐下。“说起来还没和你道歉呢,你把小唐托付给我,我却半途离开。” 唐隆真摆了摆手。“该是我和你抱歉才对,我这弟弟,从小娇生惯养给宠得没了天,一路上是不是难为了你不少啊?” “小唐还是个孩子,何况我看他还是挺乖巧的,哪儿有唐兄你说得这么过分。对了,我给你寄的那封信,你收到了吧?” “嗯,一收到我就派人去寻了慕白和云飞,两人倒好,结伴往北跑,说要去看大漠。呵,还说不是孩子,想到什么便是什么。”这时讨喜送上了凉茶,唐隆真接过,点了点头算是谢意,又对萧然笑道:“不过云飞和我那信使说了,等这次他们回来便会来梧州城找你。月初的时候有人说看见这两人在顾凤山那儿出现过,你看看,还说去大漠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去了南边。我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来你这儿等他们。这次要是找到慕白我就把他带回去了,放他出门都都这么久了,家里也不放心他。” 萧然笑笑,又关心地问道。“那,住的地方可安排好了?” 唐隆真摇了摇头。“没呢,才到梧州城就过来寻你,一会再出去找吧。这次我看是需要住上一段时日了,还不知道这两人何时才会到呢。” “……我现在也是算住在连襟的家里,不过我自己家就在城郊,唐兄若是不嫌弃,可以住在我家。” “如此岂不是太打扰了?” 萧然还没开口,站在萧然身边的讨喜先开了口:“公子,其实您可以请唐公子一起住到府里,一来您可以就近照顾,二来您也能随时找唐公子聊天。城郊现在都没人,唐公子一人住过去,也不方便吧?” 萧然想了想,犹豫道:“这,总不好吧?白烨都不在,这事怎么能我说了算呢?” 他住的是白府,对萧然而言,那是白烨的地盘。 讨喜呵呵笑道:“公子放心,我家二爷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您就是主子,让我们上下全都听您的吩咐。而且公子啊,二爷不是经常说么,让您别把自己当了客人一般客气。您今天要是请了这位唐公子住了您郊外的小屋,等二爷回来还得责备我们招呼不周呢。” 萧然终于是点了头。“那,唐兄,一会我先带你回去吧。” 唐隆真瞄了眼讨喜,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脸色则笑着。“好,那就麻烦萧兄了。” 第40章 唐隆真来了,萧然自然是没法再在店里多待,将事情交托给刘先生后便和唐隆真一起离开。 唐隆真没有带什么行李,也就一匹马和一个包裹。 拾二牵着唐隆真的马走在最前头,讨喜背着唐隆真的包裹跟在萧然和唐隆真的身边,这么沉默着走了一会,唐隆真忽然笑了。“萧兄,记得当年与你初识时候,我不过就是花了多一点的钱住宿你就笑我和你不是道的人,如今倒好,全反过来了,轮到你出门还带两下人。果然是一做了老板,便气派不同了么?” 萧然一听就笑出了声。“那时候的玩笑话唐兄你居然还现在拿来挤兑我,着实不厚道。萧然仍是萧然,从未变过,这两孩子是我连襟派来帮我照看一下生意的,萧然哪儿有你说的这般好命。” 唐隆真但笑不语,一直持续到进了白府萧然安排了他住下、独自一人在屋里整理行李时,唐隆真才允许自己将那份惊讶展露。 若是什么都不做调查就跑来,实在不符合唐隆真谨慎小心的性子。他是有知道白烨这个江湖煞星最近没有到处跑而是长时间得停留在梧州城,他也知道白烨作为萧然的连襟一直很照顾萧然,包括萧然开店之前的筹备和店铺开张以后的帮忙,也知道白烨和萧然这个不会武功性子又老实本分甚至带了些迂腐的书生走得相近,但,来之前最多以为不过是相好的亲戚而已,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如此? 若只是普通连襟,会安排萧然住在整个府里头最好的院落?若只是普通连襟,那两个小厮会防他像是在防狼?若是普通连襟,萧然有这个能耐能差遣动白府上下所有人? 唐隆真摇摇头,至少,他再怎么看重表象,也不会对自家连襟如此照顾。 更何况,萧然的媳妇是老早死了的,若是恨绝一点说两人其实已经没了关系,也不是不行…… 唐隆真搔着下巴颦眉,哎呀,还希望这白烨别给他的计划惹着什么大茬子才好! 对于唐隆真的到来,白府上下尤其是服侍萧然的拾二和讨喜而言,这就是个麻烦。 二爷离去前怎么吩咐来着?照顾好萧公子,照顾好了,但也别让谁去和公子走得贴近。公子是好脾气的人,谁说什么都能答应,可你们都得给我长了脑子,什么可以答应什么要替公子回绝了,一个个都放聪明点! 讨喜是聪明人,从建康城白烨碰见萧然开始就一路伺候过来,其实心里也明白几分,对二爷来说,这位萧公子是不同的人物。所以如今看见唐隆真和公子的亲昵劲眼角就忍不住抽搐。 唐大爷啊,您这是存心想着等二爷回来责备小人了是吧! 你说你们说话就说话,贴得这么近干嘛?你嘴巴都快贴萧公子耳朵上去了你还不让开点?你们走这么近干嘛?不热么?你没事这么了解萧公子喜好干嘛? …… 反正,唐隆真几乎快成了讨喜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是怎么不顺眼。 唐隆真对萧然很好,本就是有求于他的,何况两人相识得又带了些缘分。 唐隆真不是纨绔子弟,相反,为了担负起兴盛唐家的重则,他很早便开始出来闯荡江湖。他也喜欢一个人,但他不像白烨那般有个疼爱弟弟入骨的兄长会在背后默默照顾,所以他都选择轻装便行,几件简单的衣物一匹骏马,就是他所有的行李了。 记得第一次看见萧然的时候,是冬天,横亘西北的龙骨山下呼啸的北风冷冽刺骨。唐隆真找到了一件破旧的勉强还有未坍塌墙壁做挡风用的破庙栖身,才进门就看见里头早就有了人,微弱的篝火下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学士袍蜷缩在一堆柴草上的年轻男子带了几分受惊的眼神爬起看向了他。 那男子就是萧然,初见的第一眼,唐隆真便想,这男子岁数看来不大,却像是已经历经沧桑的老人,疲惫的不是他的身子,是这人的内心,那双带了些空洞的眼让人忍不住想去好奇他的故事。 这样的萧然,没有过问他的来历,而是立刻请他在自己铺好的柴草堆上坐下,又重新燃起篝火,倒了一杯温热的肉汤给他垫胃。 唐隆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碰见过好心人,但如同萧然这般关心了却什么都不好奇不问的,的确不多,心里自然就对这个青年有了几分好感。 鹅毛大雪飘了两天,这两天两人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只能窝在这破庙里头。幸好粮食什么也准备得充分,只是似乎有些无聊。 人便是如此,若是当时真的只有一人在这破庙里头或许还不会觉得如何,但,正因为旁边还有别人,一个人沉默就显得格外孤单,也记不得是谁先开的口,渐渐便聊了起来。 唐隆真对这个有礼谦逊又知识渊博的青年很有好感,当知道他是独身一人在四处游历时,便说自己也是,于是两人结伴同行。 两人一起旅行了大约大半年,因为唐门突然有事急招了唐隆真回去。萧然直到后来到了蜀中重遇唐隆真,这才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起渡过了大半年的同伴居然是唐门的大公子。 不是说没有吃惊,可萧然处理得很好……至少唐隆真觉得,萧然处理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将自己显赫的身世当了回事,依然如同原来那般与他相处。 其实那时候他不知道,萧然还有个更显赫的连襟存在,白烨。 你想萧然都能和白烨和谐相处那么多年,唐隆真,也的确不过如此。 唐隆真在白府的日子过得很逍遥,甚至像是在度假。 萧然将他安排在一个偏院里头,这儿原本是贾老爷的妾室居住的地方,正得宠的小妾,风景自然是风雅的。 每天他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厨房吃点早餐。萧然起得早,去店铺的时间也早,唐隆真起来的时候往往已经看不见萧然人影的,不过没事,唐大公子悠哉吃了早餐后一路悠然信步逛到清风斋,陪萧然一起看店。 中午,白府会有专人送饭过来,总是二菜一汤,但菜色每天都有些变化,可见那厨子也是花了心思不敢怠慢萧然的。唐隆真现在也当然有了这个口福,江南的几道著名家常菜没几天已经都尝了个遍。 下午,有时候唐隆真会在竹榻上午睡一会,若是店铺里来了人,他也会和那些文人聊上一会。 萧然原来就是梧州城小有名气的书生,来照顾生意的除了那些玄天门的产业和得意楼,最多的便是原先就和萧然熟识的梧州城的文人墨客还有原来的一些弟子。 萧然长得本就纯良让人看着身心舒爽,可以说光是放在店里便是招呼客人的。其实白烨长得也是顶顶漂亮,可是浑身带了三分邪气和一分的杀气,那些书呆子每次看见他在总会本能得察觉危险而不愿多待。可是唐隆真不同,温文儒雅像个翩翩贵公子,又和蔼可亲学富五车,如今他在,那些读书人在店铺里头的时间就是明显加长,那几张桌椅的使用效率也更高了许多。 对萧然而言,有人气总比空无一人来得好,何况多些人说说话,也是增长见识的时候。 讨喜一般是不会离开萧然身边的,倒是拾二,一天要进出几次,比如去准备些酸梅汤、可口的茶点、跑跑腿送送信什么的。 夕阳西下,刘先生开始整理一天的账务,顺便有意无意请萧然早些归府。 如果的确没了什么事情,萧然便会和唐隆真一起慢慢走回家,一路上萧然或许还会买些便宜的菜。 落市时候的价格会比早上新鲜时候便宜上许多,又像活鱼、河虾、猪肉这些因为要求新鲜摊贩往往不愿拿回去过夜,所以萧然从以前开始便习惯了傍晚时候买菜。虽然如今不用他主厨,不过习惯这种东西,终究是根深蒂固的。 唐隆真每次都带了些好奇地看萧然认真地蹲在那边挑拣、还价,然后带着些成就感得掏钱。 有一次唐隆真便问一手提了条还在甩尾的鲫鱼一手抓了一把青菜,身边的讨喜手里还装着一竹篮河虾的萧然,看你如此熟门熟路,难道你还会下厨不成? 萧然毫不在意得笑笑。是啊,一个人习惯了,什么都要自己来的。 好吧,唐大公子心里还是好奇的,很想尝尝萧然烧的菜滋味如何。不过也不知道是萧然每天都太累了还是如今白府有专职的厨子,萧然没有再下厨过,这也不能说不算是唐大公子心头一大遗憾。 小日子平静得时间过长,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和谐得让讨喜有时甚至会怀疑这是唐府不是白府。 也不能怪萧然什么,对于萧然而言,君子之交也就如此,或许平日各自天涯,但当某天重逢时候,便能如同他和唐隆真这般,没有隔阂得谈心,吟诗,作画,抚琴,吹笛。 得意楼也来过人,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空言,才想请了萧然过去坐坐,就看见唐隆真探了头出来问何事,空言也是机灵人,总觉得这个人面生不熟不该知道许多事情,硬生生地就改成了得意楼来询问货物的事情。 隔了两天,空言又来了,一见唐隆真仍在,便只问了萧然的安,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第三次过来时候,空言奉了冷风吟的令,不仅请了萧然,还将萧然这位朋友也一并请了过去。 第41章 唐隆真以前来过梧州城,也不是第一次上得意楼,不过他却是第一次看见得意楼楼主本人,所以当他知道那个自己在后门迎接了他们进来的华服妖媚男子就是得意楼楼主本人冷风吟时,略带吃惊地看向萧然。 自己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跟着萧然入座的时候,看见出现在席间正在指挥下人布菜灿星时,唐隆真已经很淡定了。 入了座,萧然为唐隆真和冷风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这边唐隆真赞美冷风吟和灿星风姿出色那边冷风吟感慨唐隆真少年英雄,席间和乐融融。 回去的路上,唐隆真好奇萧然怎么会和灿星还有冷风吟如此熟腻,萧然笑道,和灿星那是多年的交情了,冷楼主么,一见如故。 其实萧然还真没想到自己会和冷楼主走得那么热络。初时他还带了几分的防范心,因为冷风吟从一开始就表现得热情异常,不过随着时间越久,他的防范心也就越低,因为,他实在找不到这个冷风吟需要对他不轨的地方。 冷风吟有秘密,并且和萧然有关——萧然有想到过,不过出于对他人的尊重,只要没觉得会伤害到自己,萧然是不会主动去好奇问的。何况这些时间接触下来萧然甚至挑剔的白烨都要承认,冷风吟对萧然很好,不是虚伪客套当了客人一般的好,而是,像是一个长辈的关心。 嘘寒问暖自不必说,隔个几天就会借了灿星的名义请了他过去,会特意准备萧然喜爱的菜色,每次都会冰镇一壶善酿。冷风吟很好奇萧然的事情,不过私事上头问得少,顶多就会问一下可曾有续弦的念头,这话问过三次,每次问了之后白烨的脸色就会难看,或许冷风吟也不喜饭桌上有人面色不善,之后便不再提起。 只是私下里头会和萧然笑言,若不是知道白烨是他的连襟,恐怕还真会让人误解了白烨的心思。萧然也只跟着笑笑,他明白冷风吟在小倌馆里头待得时间太长,许多伦理没有他们看得如此重视,也明白冷风吟不知道当年的曲折,他和白烨……只是一笑而过的往事,如今仅仅连襟罢了。 不过冷风吟对于萧然的生意是比较关心的,时常询问萧然是否有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初时萧然还比较拘谨,不过有一次,白烨漏嘴,说前几天有一林姓乡绅从萧然这儿订了个约莫二十两银子的仿古陶砚。陶砚现在用的少,可萧然很喜欢这种仿古的东西,特意请了单城的老工坊烧制。 昨天林乡绅去了货走,当时也没说什么,可今天又来了。当时他人正好不在,发生的事情都是刘先生告诉他的。说那人一进来将那只陶砚往桌上一扔,说,这分明就是次货,上头还有裂痕。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萧然有多细心的一个人,光说这笔生意,独个的物件一次性能上十两银子的,对清风斋这种小买卖生意来说也是大主顾了,怎么可能会不小心照看? 把那陶砚拿出来一看,在砚台盖子左侧有一条长约二寸的裂缝,明显地让人无法不注意到的裂缝。 那林乡绅说,这砚台是要送给前文渊阁大学士郭大人的幼子,预祝他此番乡试高中,现在陶砚坏成这个样子,你让他怎么再去送人? 萧然嫩,给林乡绅吼骂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说要不他重新再给林乡绅订一个?这姓林的却不愿,直说自己是急着要用的,现在弄成这样,不仅这陶砚他不要了,还要萧然负责重新给他选购一样东西送人。巧的是,那后备之物他也已经物色好了,就是白烨从梧州城的博古轩里头拿来的一方玉砚台。 那是中原过来的东西,大唐盛世的古物,又是被保养得好,手感温润色泽醇厚,当时刘先生曾偷偷和萧然说过,这东西,有市无价,没点头面的人物再多的钱也请不回去。 现在林乡绅一口咬定,就要这玉砚台做赔偿,不然就告到官府里头去。还说,你萧然靠的也就这些文人墨客赏脸做点小买卖,若是你现在名气臭了,以后看你还怎么在这儿呆下去。那位郭大人也是已经知道这事的,郭大人现在贵为梧州城的文人之首,萧老板,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最后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像是吃定了萧然一定会妥协。 到这儿谁都知道这乡绅不是故意敲诈就是借机勒索,便还不等萧然说什么,刘先生先请了那人离开,就说这玉砚台也是有贵人订了的,还需要商议一番,反正我们这店也跑不了,二十多两的银子老板也没怎么看在眼里,就请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就会给你个答复。 白烨说给冷风吟听的时候真是当了个笑话,但也有些烦恼。这不是江湖的事情,商场他不如白大哥那么在行,他只会用武力解决,这种文绉绉的搞了脑子的他的确处理不来。 不过还好有刘先生在,白烨想,这人混迹商场多年,之前玄天门梧州城这儿大小生意也都由他负责打理,小小一间清风斋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不然牛堂主特意请了他过来,也没了必要。 席间说说笑笑似乎这事就过去了,可才几天,那个林乡绅自己跑了过来赔罪,说不知者不罪,还望萧老板见谅,这陶砚是他自己回去以后不小心摔裂的,是他贪小又欺负萧老板是新手。陶砚的订金就当是赔礼,今后还请萧老板多在郭大人面前替自己美言两句。 临走时又买了三十多两有用没用的东西走。 萧然虽然不精明但也一直没有出声,等林乡绅出了门才疑惑道:“这个,是不是他搞错了什么事情?” 萧然知道,虽然白烨的确了不起玄天门的确来头甚大,但,终究是江湖的事情,在朝堂上越是位高权重者越会尽力避免和代表了麻烦的江湖扯上关系,尤其那郭大人是文官,和武人怎么都联系不到一块去的文官。所以,白烨这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虽然自己也的确不想再亏欠这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付出的越多,自己越不想接受。 可自己除了白烨,还会认识什么能认识郭大人的权贵? 白烨闻言冷笑,直接给他指了条明路。 你去问问那位冷楼主吧。 哦,萧然也懂了。 于是晚上特意选了副冷风吟喜欢的寒山图去得意楼,才进灿星屋子,消息特别灵通的冷风吟就过来了,一边笑吟吟得收了那幅画一边说,都是小事,你萧然是我看的中的人,以后若是有事,只要自己帮得上忙一定帮。这画我收下了,所以今晚请你喝好酒,刚运来的状元红。 之后,也没再对这事说过一句自己做过什么,只是会借着机会就教育萧然关于人心的黑暗。 冷风吟对萧然是好的,好地让萧然有时甚至会迷惑。 真的只是因为那所谓的“一见如故”,就能亲昵到现在这样? 所以唐隆真的疑惑,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不得不说萧然是个奇怪的人,他其实生活上来说很独立,不然也不可能琼花死后独自生活那么些年,更不可能一人离家游历两年。 可是就这样的一个人,却似乎总容易受到别人的照顾,白烨——虽然白烨心里头藏了些见不得光的缘故,冷风吟,还有唐隆真。 比起“那个”白烨和让自己看不透的冷风吟,曾是游伴的唐隆真或许更对萧然的脾性。 在萧然眼中,唐隆真虽然是武林世家的公子,但给自己的感觉更像是个儒雅的书生,能和自己一同谈古论今赏花作诗,或许人生能有这样的一个知己才是圆满。 每天晚饭之后两人会一起夜游白府花园。之前贾府画了很大的心思来修造这个后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特意搬了座据说能镇宅的假山回来,矗立在靠近当时贾岚所住院子的后庭草地上。 假山的旁边盖了座精致的亭子,唐隆真和萧然很爱坐在那儿纳凉。如今秋高气爽,赏月观星也是风雅。 这天晚上,两人才坐下不久,忽然听见从那贾岚所住的院子里头有人在轻声啼哭 第42章 那呜咽声细细得,初时还以为是风声,渐渐声音响了些,断断续续哼哼唧唧得。唐隆真听那细微暗器破空声听惯了的,耳力好,这会就笑道:“萧然,你家那宅子空地好啊,都养猫了。” 萧然被说得莫名,抬头努力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便笑说,练武人果然都是耳聪目明的。 才说了几句,一声清晰的“唔……”就从一墙之隔的内院传了出来。 萧然愣了一下,看向围墙,唐隆真却皱了眉。 方才听得不真切还不觉得,现在听起来,这分明像是人声。 唐隆真在这儿住了这么些天,人口构成极其简单的白府上上下下几号人他也都是了解得甚清,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年轻的,可年轻的,府里头上下也就这么二人。一个是拾二,另一个是讨喜。拾二方才都见着他回了房,讨喜就在两人视线范围所及的地方候着。 那么,这内院里头啼哭不止的,是谁? 萧然听了会,也觉得不对,站起身步出亭子,往墙边走了几步,回头道:“怎么像是个人在哭呢?” 似乎因为他的出声,墙内哭泣的声音一下子停了,萧然又听了会,见没有声音,索性就往关闭着的内院小门走去。“我去看看,谁呢,别是受了什么委屈,一个人在这儿伤心。” 唐隆真忙跟了上前。 白烨在整修这房子时,一是为了抓紧工期,二来也是贪懒,那些大小院落的并没有全部都给整修过,而是只整修了会住人的和几个预备做客房的院子。 贾岚的院子就是没有被整理过的地方,这儿还保留着当时的模样,除了花匠偶尔会过来修一下花草树木之外,可以说没有别人再进来过。 萧然当时来看房子时曾经走过一次,但还是第一次在晚上走进。惨白的月光摇曳的树影,还有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那神秘诡异呜咽声,还真有些阴森。 不过萧然想得没有那么许多,他只觉得是府里的下人躲在这儿,走进之后便开始寻找是不是有人藏着,还不住出声询问人在哪儿。 没有人出来回应他。 这么寻找了约莫盏茶功夫,整个后院连同一楼的屋子都给逛了一圈,什么人都不见。萧然还想再找,唐隆真拉住了他。 “萧然,这么晚了,如果那人要躲起来你怎么找得到。那人不出面,估计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别找了,先回去吧。” 一直跟在萧然身边不敢离开的讨喜这会也大着胆子凑上前,抖着声道:“是啊,萧公子,还、还是回去吧……我听这声音冷得慌,您别忘了,人家都说这、这……”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了黑暗中潜藏的未知。“这在闹鬼……” “胡闹!这分明就是人……”话音未落,忽然三人都听见一声空幽的叹息从空无一人的林间传来。 “哎……” 闻此声,却见不到人,萧然脸色也是一变,讨喜更是白了脸不住往萧然和唐隆真身边靠去,只有唐隆真,拧起了眉,若有所思。 “萧、萧公子,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这……”萧然明显还有些犹豫。他也不是不怕,但之前对鬼神之说并不热衷,也没多少在意,如今这情况更多的是不能理解,但又觉得,若不是什么鬼怪而是有受屈的下仆,他就这么转身离开,是不是不好呢? “萧然,我看也是,还是先回去吧。就算不是幽冥之物而是你府中下人,你这么找了半天也不愿出来拜见,必定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如今夜色深沉,你就不担心那人慌乱下摔倒受伤?若是那样,倒是你好心成了坏事了。”唐隆真拉着萧然,左右看了看,略扬高了些声音。“今晚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萧然多年来一直有一个好习惯,主随客便。讨喜也就算了,但唐隆真都劝他不要找下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再看了两眼什么都瞧不见的院子,就在讨喜的半拉半推下离开。 唐隆真走在最后头,院门被他重新合上。 被这么一闹,萧然也没了夜游的性质,唐隆真也笑说的确有些倦了,讨喜也确实被吓得不轻,便各自回房歇下。 第二天白日,空言过来请萧然晚上过去玩,于是当日晚上席间,萧然就把昨晚碰见的事情都说了。 灿星闻言咯咯笑。“我看那狐精必是觉得你比那什么都不懂的贾岚要好,所以回来找你了。萧然啊,晚上可别随便开窗开门哦!” 那边冷风吟却是一副吃惊的模样。“我还当那是传说罢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有此事?这可不行这可不行……萧然,要不明天你就去青云宫求几道符回去吧?” 青云宫是城里知名的道观,据说几百年前这儿出了个神仙,梧州城的百姓就给他立了神像造了这道观。多少年来一直香火丰盛,人都说有求必应。 萧然说出来时或许还带了三分惊疑不定,看见冷风吟这着急的模样倒是笑了。“我想或许是我们听错了,夜黑风高,有人受了屈躲在空院子里头不肯见我也是正常。又或者,只是几声猫叫,是我们先入为主,想得多了。” 冷风吟却是不管,直接唤了讨喜进来让他明日带萧然去求符。讨喜也是给吓着了,连着应声说好。 灿星仍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或许因为这事还没个确定,所以他一点担心的模样也不见。“要不我来我这儿住上几宿?听说狐精顶爱清净人,等你身上沾满了我们这的胭脂味,你也就安全了。” 不过冷风吟是当了真的,才不多久就以“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为由让萧然早些回府休息,特意送别到了后门,再三叮嘱他晚上一定得锁好门窗,一定不要听见有人叫唤就应声,一定记得明日去求符。 三人才踏进白府大门,就见拾二匆匆从堂内跑了出来。“萧公子您可回来了,二爷回来了,等您半天了。” 听闻白烨回来,萧然心中莫名一颤,脚下也是一顿之后才应声道:“他……回来了么……” 厅堂的门是虚掩着的,萧然轻轻一推,门便“呀”地一声被推开。偌大的堂内空荡荡的,白烨呈了个“大”字型摊在主位的太师椅里头,这会微抬了眼皮瞄向萧然。 “哟,回来了?” 也怪不得白烨这会的不善。 话说一个月前,无可奈何打了个小包裹的白烨匆匆赶到漠北,他本以为是件小事,很快就能回来,连换洗衣物都只带了两套就上了马车。 小事是小事,可有时候越是小的事情就却越难解决。 身为漠北最大马商同时也是江湖有名的老善人陈达大老爷病了,神医葛青说了,能医,需要的药材也简单,但,一定要用传说中的天熊的胆汁做药引。 天熊名字威武,其实是北边老林里头才有的一种小巧又动作灵活的小型熊类,不过历来稀少,到了这些年甚至连行踪都难以看见了。 不过也巧了,北方的衡龙寨里头就养了一只。 衡龙寨距离陈达的陈氏马场,算起来也不远,宏观上来说衡龙寨的林场和陈氏的马场还是邻居。 不过正因为两家离得太近,又都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户,平日里头各种鸡毛蒜皮的纷争不断,到了后来究竟两家不和的起因是为了什么两家都记不清了,却又已经结了太多的梁子。 比如今天你家的马跑到了我的林子里头我宰了不还,比如明日你家的哪颗木头碍着了我的眼我看了不爽给你砍了,再甚至比较近的谁家的小伙拐了隔壁家的俏妞,等等等等。 陈达也是知道,自己就那么贸贸然跑去找横龙寨讨要那天熊的胆汁,人家那是肯定不会理睬自己的,于是先立刻写了封求救信给武林盟主白大哥。白大哥那也是精明算盘,陈氏马场和横龙寨维持着北边微妙的平衡,如果陈达倒下,陈家的第二代没有能撑得住台面的家伙,那还不是便宜了横龙寨?北方一派做大,对于自己这个武林盟主可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吧,那就你白烨过去吧。 葛青说了,做药引的这胆汁要新鲜热活的,于是陈家人抬着病怏怏没几口大气的陈达到了横龙寨,正碰上想着快些解决一切好早点回去一路飞驰而来的白烨。 或许横龙寨能一口回绝陈达本人甚至落井下石一番,但,他们不敢对白烨说“不”。 可是白烨也小瞧了横龙寨的变通能力,他们把人都好生招待着,可是最最关键的天熊胆汁他们就是不取。 最先说,活熊的胆汁才好,而且天熊珍稀无比,所以特意要请关外的一个什么什么手艺师傅过来。 后来那个老师傅来了,横龙寨的人又说了,这熊最近心情不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很是忧郁,明显影响了体重三围,严重影响了胆汁的效果,为了对陈老爷负责,他们会好好做这头天熊的思想工作,会让它尽快好吃好睡好好养身体,好尽早提供胆汁。 这一养,就养了大半个月。 陈家人等不起,每等一天陈达都好像在和阎王赌命。 白烨更觉得自己等不起,尤其是知道唐隆真到了梧州城并且入住白府之后。 其实白烨的心情很好理解,他就像一头守着块肥肉的野狼,小心翼翼地防备着每一个可能的侵略者。 所以这一天,当横龙寨的下人再次告知聚集在偏院小厅内的众人,那天熊心情阴郁愁眉不展时,白烨冷冷地开了口。 “叫陆寨主去亲自哄这畜生,若是再不识趣,那就直接杀熊取胆汁。现杀的熊胆也是新鲜无比,自然符合那药引的需要。陆寨主若是心疼,以后白某再替他逮一只回来就是。” 随着话音落下,白烨拂袖而去。 态度是表明了,横龙寨也的确不敢再拿乔,下午就请了陈达过去等着生取熊胆汁。 白烨听到这消息,提了包裹上了马车。他只是被告知过来请横龙寨借一下天熊的胆汁,没有被要求一定得等这个陈达病好才能走。 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梧州城,一进家门,却没有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拾二说,萧公子和那位唐公子一起去了得意楼。 很好,很好,白烨直接一掌扫飞了门口碗口粗细的香樟,然后折回堂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老子等! 这一等,便是从日落西山等到月挂中天,等回来了个带着酒气的醉书呆。 白烨觉得自己是完全有理由不快的,浑然不觉自己更像个喝了醋的小媳妇。 萧然的确有些羞愧,不过完全因为萧然自觉自己是借居却让主人等门这点罢了,于是进了门,上前几步,走到白烨身前,带了三分羞涩地笑道:“你等了很久么?” “哼!”白烨冷哼,也不搭理萧然。 白烨的脾气,萧然也不是第一次尝,何况这会自己理亏,更不觉得他这不逊的样子有何不对,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站着。 方才跟在萧然身后的唐隆真这会也走了进来,至白烨身前拱拳笑道:“二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对白烨而言,唐隆真是外人,家事归家事,他和萧然吧不和睦怎么能让一个外人看了笑话?更何况,缘由还因这人而其,自然不好继续冷着个脸,只得站起,随意拱手。“原来是唐大少爷,自南宫山一别,也是许久未见吧?怎么突然来了梧州城?” “正好有事要找萧然,不曾想原来萧然是二公子连襟,这世界你说还真是巧。”唐隆真又对白烨拱了拱手。“以前是听说过二公子早有家室,等这会听萧然说起才知道你们二人居然会是连襟,不得不说,真让人意外。” 白烨只是笑笑,并不搭腔。 这话听得多了,也不如最初的反感。何况白烨也想开了,自己看重的也不是连襟这个关系,若是想要和萧然更近一步,还巴不得别人少些在萧然面前说起这层身份。 萧然见白烨脸色缓和了些,又走近了些。“何时回来的?可用了饭?” “我等着你关了铺子回来一起用饭的,谁知道你们倒好,自己去了得意楼快活,害我等到现在!”白烨瞪了萧然一眼,说是怪责更是抱怨,若是再配上副稚子的样貌,准当是哪个孩童在撒娇。 其实萧然明白,白烨一回来,下人们必定会告诉他自己的行踪,弄到这会还没吃过点东西只是白烨自己的事。不过也真是熟悉了这人任性的性子,只笑道:“若是知道你今日就回来,我和唐兄也不会去那里。我去看看厨房里头还有些什么不,一会给你做些,送你房里可好?” 白烨闻言脸色终于缓了过来,虽还臭着个脸但终于是点了头。“给我下碗菜汤面吧,在那老林子里头呆了那么多天,天天吃肉,真是想死你的面条了。” 萧然和唐隆真说了声先走开后便匆匆去了厨房,没注意身后唐隆真若有所思的眼神。 自己在这儿这么许久,也不是没开口试过萧然让他下一回厨子,可总是没有如愿过。如今白烨这儿萧然居然是主动开的口,看来之前听说的一些流言未必都是“传说”呀。 “对了,唐大公子……” 正望着萧然离去方向出神的唐隆真听见白烨唤他,才回头,就看见一张眼神不善的臭脸,唐隆真心里也是明白了两三分,就笑道:“二公子,在下看样子还得在府上叨唠段时日,总是大公子二公子得唤未免太生疏,若是不介意,可直接叫在下名字就是。” 白烨摆摆手,这种麻烦的礼节东西他是最讨厌的了,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绕什么,便道:“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已经丢你那院子了,你回去看看吧。我先回房等萧然,你自便就是。” 语毕,起身,随意朝着唐隆真拱了拱手,径直回房。 第43章 唐隆真带着疑惑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推开门,立刻就有个人大力地冲进他怀里。“大哥,您可回来了!” 把人拉出怀细细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末弟唐慕白!再抬头往屋内看去,圆桌旁有个清瘦的人影倚桌而立双手拢在袖中,见了他,淡淡然抬手作揖的,不就是和唐慕白一起去了关外的李云飞么。 于是揽着唐慕白进了屋,招呼都坐下了,接过李云飞递来的凉茶,疑惑道:“你们怎么已经到了?” 不怪唐隆真疑惑,虽说他老早就让人去找这两人,并通过唐门的特殊联络方式告诉唐慕白自己在梧州城等他们,但他算算这两人的脚程和自己这个弟弟的习性,怎么算还得至少过一个月的时间才可能看见两人。 唐慕白闻言嘟嘴,满脸的不快。“哼,怎知路上会碰见白烨,给他抓了丢上马车,一路就被带了回来。大哥,那人的武功高强似妖,不是我胡吹,别说你,或许连爷爷都不是他的对手。” “呵呵,唐门的武功本就并非江湖绝学,何况对战之间,善用本身的优势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唐门以暗器和毒药闻名天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才是我唐门子弟行走江湖的制胜之道。” “哦……”唐慕白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先点头表示有听见再说。 唐家么子唐慕白,最会的是捣乱和撒娇,家传绝学只懂皮毛。唐隆真不求这个末弟能称霸江湖,只要他不闹些事出来便好。也知道他无法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爱昵得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到的?下午?都干了什么?” “哎呀!大哥,你不知道这个白烨多讨厌!我们一到,他就把我们关在这院子,不让我们出去!”一说起这事唐慕白就气得牙痒痒,扯着唐隆真的袖子就开始耍脾气。“大哥,你帮我报复白烨啦!平日里头对我冷冷冰冰也就算了,到了这儿居然连这院子的大门都不让出!我说萧然既然住在这儿,我要见萧然总可以吧?他居然回答我说,你萧大哥没空,然后就派了两个家丁守在门口!” 李云飞此时第一次开了口,低声道:“其实白大哥说的也没错,萧大哥不是的确和你大哥一起才刚回来么。” “可是他也不该把我这么关着不管啊!”唐慕白满脸委屈和不甘。“亏我以前还觉得他白烨是个体贴照顾人的好人呢,多想和他深交一番,谁知道居然如此冷漠过分!” “好了,慕白,你本来也不适合和这些江湖人有多深交。”唐隆真顿了顿,压下嘴边那句“何况白烨是出名的凶神,别人避之不及,哪儿有你还想自己凑上去的”,温声道:“我方和萧然回来,也都累了。若是你想见你萧大哥,明日也可。” 随即让一个下仆过来领了唐慕白去隔壁房间安息。 李云飞本也站了起身,跟着唐慕白想去歇下,经过唐隆真身边时,被他轻轻拉住衣袖。于是脚下一顿,垂目看去,对上唐隆真带笑的双眼。 便留了下来。 等那带了唐慕白离开的下人关上门后,唐隆真这才放开李云飞的衣袖,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可李云飞甩了下袖子,径直走到唐隆真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唐隆真含笑看着他。“没想到如此快便重逢,云飞,别来无恙?” “谢大少爷关心,一切都好。慕白少爷也都安好,请大少爷安心。”李云飞微垂着头,语声恭敬疏远。 唐隆真露出一丝苦笑,李云飞看不见,苦在唐隆真自己的心头。“我这次找你回来,亲自过来等你们,云飞,我等的人究竟是谁你会不知道?我说过,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大少爷,云飞已经不想知道了。”李云飞猛地抬起头,但只扫了唐隆真一眼便又低下,冷然道:“李家承了唐门的恩惠,云飞有生之年任凭您大少差遣,但是其他,云飞……已不再想其他。” 话毕,他站起,对着唐隆真一拱手。“若大少爷没有其他事情,请容许云飞先行告退。” 再次擦肩而过时,唐隆真的手一抬,似想再次拉住李云飞,却终究颓然落下,只跟着站起,目送青年毫不留恋推门离开的背影。 良久,唐隆真掩面而笑。“云飞,云飞,我会如此轻易让你离开么?” 笑声如泣。 同一时间,白烨正在自己房里一脸幸福满足地吸着面条。 萧然切了肉丝,爆火一炒,等略变色后倒了新鲜的切丝的咸菜进锅,几个翻炒后便起锅。如此,肉嫩,咸菜鲜香。 等面捞起后,先挖一勺猪油,再勺些刚出锅的咸菜肉丝在上头,简单又鲜美,是最近白烨的大爱。 “萧然啊,吃了你的面才觉得自己真的从那鬼地方回来了!”白烨喝光碗里最后一口汤,满足得长吁口气,躺在椅背上抚着肚子。 “事情都办完了么?”萧然坐在一边,替他倒了杯凉茶放在他面前。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回来。”白烨自觉自己做事还是很认真负责的,于是不满萧然的小瞧,借着最初的不满此刻不依不挠。“萧然,你是不是不信我呢?我白烨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做事还从来没让人失望过呢,你说,我哪儿不能让人信任了?” “怎么会呢……”萧然左右看了圈,忍不住颦眉,这人一回来怎么就能把屋子弄得这么乱呢?乱扔的衣物、踢得一左一右的靴子、看了一半就搁置在案几上的书卷、不知画了什么的画卷…… 萧然知道白烨一直都不和其他富家子弟一般总有个小厮贴身照顾着,也知道这人习性一向散漫,但每次见到被他弄得混乱不堪的屋子,总会摇头叹息。 萧然也是习惯一个人的,不过习性使然,除了那书桌外其他地方总是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白烨有看见萧然目光所及,目中带笑得靠着椅背,等着萧然接着必定会说的话。 “……你这些衣服,需要洗么?你看看哪些是不穿了的,我帮你带到后院去,明天好让刘嫂给你洗了。” 萧然,萧然,你可知,正是你的这些温柔,让我深陷你的情网脱不开身。 等萧然帮着白烨把屋子整理了一番后,白烨拉着萧然在桌边坐了。“回来时候听拾二说,昨晚你和唐隆真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都还不知真伪的事情,居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哎。”萧然笑着摇头,他对昨晚之事心中虽也觉得疑惑,但也不是全信的,但看着别人一个个都拿了当真似的,反而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于是笑着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都和白烨说了。 白烨听了皱眉沉思。 若说是人,的确行踪鬼魅了些;但若说不是人,听萧然的叙述中,那唐隆真却是过分冷静了些。 想了想,就笑道:“当时听冷楼主说贾岚的事,还以为是说笑,不料才几个月还真出了异事。不过就凭着这么一次而大动干戈,说出去,我也怕被人笑话。这样吧,这几天我陪你晚上一块夜游吧,若是再听见声响便去一探究竟,你说如何?” 萧然想了想,笑着点头。“如此甚好,不过明日还得去一次青云宫,以免负了冷楼主的心意。” “嗯,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在回来的路上我正巧碰见李云飞和唐慕白,听说唐大少爷就是来找唐慕白的,便一起将那两人带了回来。明天一早他们肯定会来找你,我看这样吧,明天你也别去清风斋了,让刘先生在店里照看就是,你和我一起陪唐家两位公子,还有李云飞吧。”白烨好像方想起唐慕白和李云飞的事情一般,说得淡然。 萧然瞪大了眼膛目结舌,一时又不知该说白烨什么,憋了半天只会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呢?要待明天一早才能见他们,多失礼?” 白烨心道,就是不要你去陪了他们才故意不说,难道你我久别重逢你就不知道陪陪我以解相思之苦?嘴上只不在乎道:“他们跟着我一路颠簸回来,到了家没我这么精神,我便让他们都先去休息了。你这么晚回来还去找他们,反而扰了他们休息呢,还不如明天一早再去见。” 萧然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觉得白烨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头,应了之前白烨的提议。 白烨再拉着萧然聊了会他不在时候萧然的生活琐事,这才放了已经面露倦色的萧然回房。 果然第二天才天亮,唐隆真院子的下人就过来敲门。“萧公子,唐小少爷问您起来了没有,若起来了,想过来。” 萧然昨晚入睡得晚,这会还带了几分迷糊,一听人声猛地就坐起,才要答应,就听见了白烨的声音。“别过来了,一会吃早膳时候便能碰见的,跑来跑去的做什么。下去吧。” 接着,门被推开,白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转进内室径直坐上萧然的床侧。“呵,别看我,我知道你会说什么干嘛不让他们过来,可是你都没起床呢,你想让他们瞧你这衣冠不整的模样?” 就算你能同意,我还不允许呢。 萧然虽说松了口气,可嘴上仍辩了句道:“等他们这会过来,也够我起来梳洗整齐了。” 白烨一听,横眉怒目,好你个萧然,就这么点时间也要分给他们?于是手一扯萧然才揭开的被子,将正要坐起的萧然整个人盖在里头。 “啊!你做什么呢!”萧然突然眼前一黑便是一乱,手忙要拨开盖着他的被子,不料被白烨整个人就压着不能动弹。 “我倒要看看你精神好到什么地步,大清早的就准备应付那小鬼!”萧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烨当然也不敢真用了力,只用自身的力气压在萧然的身上不让人起床,顺便将人抱得紧紧,也不知是恶作剧还是一慰相思。 被子里头的萧然只觉气闷,忙着拉扯着被子想要透气,身上的白烨怎么都不让,两人闹腾了半天,萧然好容易才扯了个空子把头钻出来,不料一抬头,唇便触上一片柔软,抬头看去,正对上白烨也带了惊讶的眼,正腾开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耳垂。 原来方才碰上的,却是白烨向来敏感的耳垂。 第44章 当唐慕白在下仆的带领下走近饭厅时,就看见白衣的萧然正站在桌边含笑瞧着他,于是昨晚未尽的委屈又冒了出来,疾步上前就往萧然怀里扑去。 “萧大哥,可算是见到你了!” 可就还差几步,从旁伸出一手,将他拦下。“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像个孩子似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用看就知道,又是那万恶的白烨!唐慕白气呼呼地想要拨开白烨的手,自然是不能如愿,只能抬头对萧然道:“萧大哥,你我久别重逢,怎么就有白大哥这般的百般阻挠我和你亲近!” 萧然抬头才想说什么,就见白烨一手抚上耳垂笑得古怪,于是脸不觉就红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刻一直和李云飞站在后头的唐隆真笑着上前拉住唐慕白。“好了慕白,再闹下去可真让白兄看了笑话。白兄,慕白年幼,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萧然这会已经回复了心神,见唐隆真如此说,忙上前一步笑道:“白烨和慕白闹着玩呢,怎么连唐兄你也当了真。” 于是主动伸出手拉住慕白,又对站在后头的李云飞招手。“小唐,云飞,过来坐吧。” 众人依次入座,萧然先替白烨盛了碗粥,接着是唐隆真,接着是唐慕白。要替李云飞盛时,李云飞站起拿过了粥勺。“萧兄,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你若替我盛了,我还需还你一碗,倒不如我自己盛了我自己的就是。” 他盛了一碗后,却递给了萧然。“不过话虽如此,云飞如今做客你家,还是该恭敬些。” 萧然只得笑着接过,道:“往日都觉得云飞你是最忠厚老实的,怎知才几月不见,居然也会戏耍我这老实人。” 李云飞笑得清雅。“萧兄说笑了,哪儿来的戏耍。只是萧兄你一直如此客气,倒会显得生疏呢。” “萧大哥,那,一会我们吃了饭去做什么呢?去你的书铺玩么?”唐慕白从来都是受照顾的对象,此刻也不知道萧然和李云飞在客气什么,喝了两口白粥啃着根乳香瓜,含糊不清地问道。 “书铺是书生去的,你去能看什么?你萧大哥今天不去店铺了,一会陪你们去城里逛逛。”白烨自然地先给萧然夹了一筷子的酱菜,催着萧然开始吃了,才替萧然答道。 “真的?哈!太好了!听说梧州城小吃丰富,萧大哥,你可一定要陪我啊!”唐慕白喜笑颜开,喝粥的速度都加快了三分。 “城里的小吃的确别有特色,是我们那儿吃不到的口味。不过小吃哪儿都有,城内有座青云宫,香火鼎盛,今日又逢十五,正好可以过去进香,也可看看宫门口的庙会,慕白,这可是少见的热闹哦。”唐隆真替唐慕白又盛了碗粥,边笑道,抬眼正好瞧见白烨望向他。 淡淡一笑做了回礼。 “烧香进佛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太喜欢。我倒是想去萧大哥的书铺看看,看看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新的书卷。”李云飞却摇头拒绝了同行。 白烨不置可否,而且么,他对李云飞同样是不欢迎的——其实在他眼里,这桌子上除了萧然外就没一个是顺眼的。 萧然当然不愿李云飞落了单,才想开口,却是唐隆真先说道:“那这样吧,我昨日正好有东西遗落在店里,我陪云飞过去书铺,你们带慕白去玩吧。” “哎呀李大哥,那书铺又跑不掉!这样啦,我们一起先去书铺子拿了大哥落下的东西,然后一起去青云宫,好不好?”唐慕白一听人员要分散便不乐意了,起身跑到李云飞的身边摇着他的袖子撒娇着道:“一起去啦,人多才热闹啦!你要是有想看的书,到时候让萧大哥让你带回来看不就好了嘛?” 边说边扭头望向萧然:“萧大哥,你不会小气得不让李大哥带了书走吧?” “自然不会!”萧然忙道,话音才落,白烨也接了一句。 “付了钱的,他要怎么带走都没关系,小店还有送货上门服务。” “别听你白大哥乱说……云飞,慕白说的没错,人多才热闹么。你一会去书铺喜欢看什么,我让人送回来放你房内,你回来再看就是。”李云飞正巧是坐在萧然旁边的,萧然也执起李云飞的一手说道。 于是,事情便如此定了。 既然都说出门了,李云飞也不说要去书铺,而是一起先去青云宫。 路上,唐慕白拉着亲近的李云飞和萧然跑在前头,一路上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让萧然和李云飞直笑这人都出来多久了,怎么还像个不问世事的贵家公子,可别让唐大公子误会他们从不带他到处见识。 唐慕白咬着根卤鸡爪啃得正带劲,任着两人笑他也不管。 唐隆真和白烨也不知谁先有意,渐渐就走在了那三人之后。 “末弟,承蒙你照顾了。”唐隆真轻轻一拱手,也不知在感谢白烨照顾了唐慕白什么。不过瞧他一脸真诚的模样,倒也不好让人觉得这不过是找个开口的话头。 白烨随意一笑。“好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也多谢你照顾萧然。” 这“照顾”二字几乎咬牙切齿。 “……白兄对萧然倒真是真挚情谊啊。”唐隆真似有所感,慨然一叹。“我真为萧然感到高兴,有连襟如此,是他的福气。” “哼。”白烨望着萧然的背影不言。 “对了白兄,前天夜里我和萧然碰上的怪事,你可曾听说了?” “嗯,一回来就有下人和我说了。听说当时唐大少你也在场,不知你是如何认为?”白烨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萧然,确定讨喜有跟在左右,这才敛了笑带了几分正色询问道。 唐隆真也放慢了脚步。“前天晚上我不想吓着萧然,但,的确和传说的鬼魅有着几分相似。来无影去无踪,声音飘渺发声处飘忽不定,感觉幽森恐怖。所以昨天晚上有人劝萧然今天过来青云宫求个符,不管是真能镇邪还是安心,我觉得都是不错。” 白烨点点头。“之前从未听下人说起过这事,也不知道前天晚上你们碰见的只是碰巧,还会是如同之前那户人家一般纠缠不放。” “哦?府上之前人家也有碰见这事?” 白烨便将之前从冷风吟处听来的贾家的事简略说了,最后道:“贾家便是因为妖孽之事只能举家搬走,不过我白烨可不是贾老爷,不管来犯的是人还是其他,犯我者,必不轻饶。” 唐隆真没有忽略白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冷冽似锐器划颈而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背上冷汗滑落。 定了定神,方笑言道:“白兄好神采,就算真是什么妖孽,我倒也有些为它同情了。” “唐兄倒是菩萨心肠了?这可和传闻中的完全不同呀!”白烨抿唇而笑。唐隆真也不是什么默默无闻之辈,这名字丢在江湖里头也是如雷贯耳,白烨岂会完全不知一点消息。 何况多年前两人还见过一次,当时唐隆真的冷静自持和深谋远虑也给白烨留下了深刻印象,哪儿如同此刻这般和善可亲还带了几分迁就? 白烨心里便是认定了唐隆真有求于自己,但,能求什么?莫非是要走了自己这条路去讨好萧然? 一思及或许是这可能,白烨就忍不住想要皱眉。 “慕白昨晚说,很久没有看见萧然,想在这儿留上几天再走,看来白兄,我们兄弟两还要叨扰你一段时日了。” 什么?还要留? ……可是白烨又拒绝不得,唐家这两位可都算是萧然的朋友,他敢去和萧然说,我不喜欢他们你让他们走?只能咬牙强笑道:“叨扰不敢说,不过只要萧然没异议,我这儿是没有关系。那,那位李云飞呢?” 唐隆真眼神一闪,白烨立刻有发现,但一时也不明白是和干系,只听唐隆真已经笑道:“云飞么?云飞若无意外,也是和我们一起离去。” 嗯……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白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未多想。他们的事情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要知道,这三人到时候都会离开,不会打扰他和萧然的二人世界便好。 哼,若是敢不离开,他也不会任他们这么住下去——白烨心中已然暗暗下定了主意。 此刻青云宫已经近在眼前,白烨和唐隆真跟着前头那三人进了宫内,等着他们拜了神,等着萧然请了符,几人又去了宫门前的庙会上吃了些特色的小吃。直至下午,慕白似乎有些倦了,不停地揉着眼打着哈欠,萧然见了,让讨喜去外街叫了软轿。 正逢节庆,路上的轿子分外难拉,讨喜候了半天也只拦到三顶,这时连萧然都已经有了倦乏的神色,白烨便做主,由唐慕白和李云飞还有萧然坐轿回书铺歇会,晚上再一起去哪个酒楼吃顿特色。 萧然和李云飞都表示不能如此,不管如何也不能我们坐轿你们走路啊。 萧然真要执拗起来,白烨也总是让了三分的,何况白烨怎么舍得让萧然一脸倦色的和他争执为他着想的事情? 直接拉着萧然一起进了顶轿子,压制住还想出轿的萧然,白烨揭开帘布对唐隆真等三人笑道:“如此,那索性挤一下吧,反正也不远,唐大少我们也别太婉拒这两人的心意。” 也不管剩下的两顶轿子这三人准备怎么分,示意讨喜留下一会领路后,白烨就先令自己这顶的轿夫起步。 狭小的空间里,萧然不自觉地往边上更靠了些,眼睛飘在一边,就是不看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白烨。 白烨笑得乐呵乐呵,借着轿子的摇晃趁机更贴近了萧然。 这会的萧然是在害臊,因为早上的那事,今天岂敢贴近了自己呢? 一想起早晨,白烨就忍不住想笑。 第45章 当萧然钻出被子发现方才吻着的,居然是白烨的耳垂时,正对上了白烨的眼。 白烨也是震惊又带了迷惑,眼神颤抖,死死盯着萧然不放。 耳垂是白烨的敏感处,又是被自己所爱的人所碰触,白烨这会内心老早就翻腾不已,若不是还存了一分清明这会早就趁势压倒了眼前这一副迷蒙迷糊还带了些羞涩的男人。 不过心里把从亲到吮吸到啃咬、从摸到揉到爱抚、从探入到深进浅出到狠狠疼爱全都假想了一番。 萧然并不知道此刻一副愣在原地出神样的白烨到底心里转了多少龌龊心思,只知道白烨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地凶险,另外,自己就这么一副躺在白烨身下的姿势多有不适,也总觉得尴尬,便稍微动了一下脚,希望能挪开一个自己可以坐起的空位。 怎知,脚才抬起,就觉得有什么顶在了大腿上。萧然略微计算了下位置,一下子涨红了脸,这、这…… 这分明是白烨的…… 白烨脸上浮起的笑绝对称不上善意,唇一扬眉一挑,故意伏地了身子几乎压在萧然的身上。“你知道的,我早上容易冲动……” 萧然怎会不知?怎会不知! 两年前,多少个清晨,两人是在晨光中缠绵。多少次,在照射进他那间简陋卧室的第一缕阳光中,他们接吻,拥抱,互相给予最真切的欢乐。 萧然怎么可能会不记得,白烨在清晨会有多容易冲动? 于是,脸一下子便涨得通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白烨心中何尝不激动万分,本就几乎情难自禁了,萧然还碰触到了他的命根子,现在还如此一副乖巧顺从躺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样,他要是依然能止住欲望,他还是个男人么? 可终究知道,不能急躁,但又不舍得就这么爬起,索性手一松,整个人便压在了萧然的身上,将头挤在他肩窝处,深深呼吸着属于萧然的气味。 “萧然,萧然……” 我还要等你多久? 再爱我一次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白烨,别压我身上。”萧然给白烨压得完全没了力气,曾经的过往如今全都深刻回忆起,那些爱过的恨过的无奈过的,因着白烨如此亲密的接触,因着白烨炙热的呼吸,全都浮现,即使是最不愿回忆起的,也历历在目。 他真的,爱过这个男人。 爱是最无奈的东西,不由自主。 白烨是男人,是自己的连襟,这样的感情多么错误,萧然自己会不知么?可是,他就是爱上了,又能怎么办? 爱过,伤过,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释,可有一些,只是被埋藏在心底,掩藏着,不代表,真的都不存在了。 曾经萧然以为自己将那些藏得很好,他在自己的心里挖了一个深深的坑,将那些都掩藏在内,他觉得自己是堆了一个巨大的土堆,上层还严严实实地盖了石块,垒成千层塔。 可是,可是,在白烨面前,这只是层沙。 白烨能轻而易举地刨开这表层,让那颗还在流着鲜血的心展露在萧然面前,能嘲笑着和萧然说,你爱过我。 萧然突然就慌了,颤抖着手用力推着白烨,他不是两年前舍不得推开这男人的萧然了,他、他不爱他,不爱的! 白烨没防备萧然此刻的突然用力,一个不稳就从萧然身上跌下,萧然趁机忙坐起后跳下床,匆匆套上鞋子。“别闹了,……别一会隆真他们都去了饭厅,还得等我们。” 却,再也不肯去对上白烨的眼。 此刻的白烨回忆起早晨,自然是将那时萧然的羞涩模样好好回忆了一番,但,对于最后萧然推开他是颤抖的模样,又有些难过。 萧然,萧然,我将你伤得,真有如此之深? 沉默间,轿子已经行到清风斋,白烨扶着萧然下了轿,让萧然先进了铺子去歇息。萧然不愿,白烨只能哄他说,先进去打点一下,看看还需要让拾二他们准备什么茶点不,也好尽早去买来,这才让萧然进了铺子。 也没多久,他们的轿子也到了,比较让白烨讶异的是,唐隆真没有单独一轿或和弟弟同乘一顶,而是和李云飞在一顶轿子里头。 唐隆真先跨了出来,伸了一手回轿内,大概是想让李云飞扶着,可李云飞自己揭开轿帘走了出来。一走出轿子就看见铺子门口的白烨,李云飞一愣,继而整了整衣袍行礼。 “白公子。” 他身边的唐隆真笑着对白烨拱了拱手,接着从第二顶轿子里头扶出已经昏昏欲睡的唐慕白。 白烨揉了揉鼻子。“进去吧,萧然等你们呢。” 从里头已经看见他们的萧然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示意带慕白去铺子里的那竹榻上睡。 萧然本想亲力亲为,可惜总是抢不过白烨的,那人一见他这打算,直接打横抱起小唐,三步两步就当先走近书铺。 萧然摇摇头表示无奈,领了李云飞和唐隆真在张桌边坐了,讨喜替几人都倒了凉茶。 唐隆真对书铺也早就是熟了,李云飞却是第一次过来,坐下后便好奇地四处打量。萧然见了,索性请李云飞到处走走。 于是桌边只剩唐隆真和白烨。 唐隆真喝了口凉茶,环视四周而笑。“第一次来这就和萧然说了,布置得雅致又别具匠心,怎么都不像是他那个书生能设计出来的,萧然说,都是你的主意。” “哪儿有我什么事情,我也不过是凑了个热闹。设计这些事情,都是那掌柜的和工匠们做的主意。” “怕江湖上没人会想到,白二少爷会如此屈尊天天窝在这么个小书铺里头吧。” “我倒是很享受这般的生活。” 唐隆真挑了下剑眉,目光深幽。“二少说的有理。或许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的我们,更羡慕他们这样安宁的日子吧。” 白烨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所及处便是白衣的萧然和青衣的李云飞。“大公子羡慕的是他们的生活,还是过生活的人呢?” 唐隆真收回目光,迎上白烨带了几分不善的眼,和气一笑。“萧然的那种生活让人向往,但若要我长久和萧然相处,怕会闷得慌。” 白烨还待说什么,竹榻上的唐慕白醒了,见他们二人在桌边坐着也挤了过来,白烨和唐隆真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于是又坐了会,等萧然陪李云飞挑拣好了要带走的书,一行人去了城里有名的素菜馆静心堂用膳。 出来的时候,碰上正来找萧然的空言,白烨一见他就笑言冷楼主几乎快抵上萧然的爹了,如此关心萧然,一边让萧然将今天刚从青云宫求来的护符拿出来展示给空言看。 空言也只是笑笑。“楼主的吩咐,我们下人的只管照着去做。若白公子有什么不满的,大可直接去和楼主计较。萧公子,楼主和灿星都请您这段时间小心谨慎,晚上听见别胡乱随便就答应。” “好,麻烦空言替我多谢楼主和灿星了,一件小事倒让两位忧心至今,现在还劳烦你来跑一次。” “萧公子客气了,灿星说了,若公子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您可用您的墨宝来送灿星。”空言笑嘻嘻地又是一个作揖。“不打扰几位公子了,空言告退。” 白烨就是见不得别人照顾好了萧然,像是生怕萧然就这么会记得别人的好以后跟着别人走了,这会也不等空言走远,就拉着还在目送的萧然上了软轿——也不知是谁故意,晚上又是只叫到了三顶轿子,便和下午一般的分配了。 行到白府,萧然领着搬着书的讨喜和十二一起去李云飞的卧室,唐慕白因为困倦难当,也跟着回房,白烨和唐隆真也不知为何,又走在了一起。 “白二少,这几天我要陪着慕白和云飞,看来晚上是无时间陪萧然夜游了,那闹鬼的事情,唐某帮不上什么忙,真是抱歉。” 白烨心里琢磨你要是想天天这么跟着我才叫要你说抱歉,如此才正贴了我心意……只是不知这唐隆真处处如此贴心究竟是出于何意,自己还需小心应对,脸上则笑道:“唐大公子说笑了,你们都是我府上的客人,怎可让你多操心这种琐事。” 这时讨喜忽然急急从里跑了出来,奔到白烨面前。“二爷,刘福说后门这儿蹲了个汉子,一定要来府里干活。他已经回绝过了,可那人就是不走,在后门这儿呆了一天了,问二爷你看要怎么处理。” 白烨一听就乐了,哪儿来的这种实心汉子,蒙谁呢?“去堂里问过么?以前可曾看见过这人?” “已经去问过了,这人不是梧州城的人,几个月前好像见过这人在城里出现过,但没多久就好像离开了。昨天傍晚时候进的城,在城里的同福客栈的通铺睡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就来了。”讨喜垂着头一五一十报告了府里总管刘福已经打探来的消息。 “呵,还真巧呢,府里才有异事,便有异人出现。”白烨双臂环胸搓着下巴笑得嘲讽。“那就收下吧,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在外兴风作浪来得安心。” “是,二少。” “嗯,就让他先去厨房和后院做些粗活,别让他随意出入白府,也让这几天大家都注意些他——哎,这种事情,若是刘福这老头这些都还要我一一吩咐,他也可以回老家去了。讨喜,你吩咐下去就是,一会去李公子那边找萧公子。” “好的,二少。” 唐隆真一直都站在一边,等白烨吩咐完了讨喜领命走了,这才上前一步,继续跟着白烨往里走。 “呵呵,白二少,一家之主不好当吧?” “的确。以前在外漂泊只是找个分堂便住下了事,如今也就这么小小一个白府,光是这些零碎琐事便能烦死人,方知我大哥当家真的不容易。”白烨闻言摇头苦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时只是想和萧然住在一起,更亲近一点,怎知等真自己当家了,才知每天都会有许多麻烦事。就算已经分担不少给了管家,可对于白烨这么个习惯流浪习惯一个人的人来说,还是……麻烦! “哈哈,下午我才说羡慕萧然这般神仙生活,现在方知萧然的这份神仙生活是白二少您努力的功劳,要我说,萧然也是离不开你照顾的呀。” 白烨闻言,停步挑眉。这话说得实在过分窝心了些,窝心地这会唐隆真若是再提出什么要求来,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唐隆真却只是望着方才萧然他们离去的方向,略略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白二少,冒昧问句……想要一个书生幸福,就该给他他想要的生活么?” 白烨一怔,心里却是突然清明了。这儿一共两个书生,既然唐隆真明示暗示萧然离不开他白烨,那唐隆真的目标便是…… 那李云飞有什么好的,又呆又迂腐,还瘦,除了长得的确清隽外,哪儿有他家的萧然贴心乖巧懂事。 不过,白烨是万分欢迎唐隆真去对李云飞下手的,一下子能少掉两个假想敌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儿,若是可以,把那唐慕白都一起带走,世界才叫清净。 就想了想,笑道:“我这人粗心,只对自己上心了的注意,别人的,我倒还真不怎么知晓。不过若都是书生,你去问问萧然他的想法,或许能略知一二。不过萧然终究是萧然,不会是你想要知道的那人吧?” 唐隆真回头淡淡一笑,也不反驳白烨的试探,而是拱手相谢。“多谢白二少给唐某指了明路。不过诚如白二少所说,萧然终究不是唐某心头瑰宝,唐某也只得慢慢探寻那人心头所好。唐某看白二少和萧然相处地真好,今后一些事情上,还得请白二少多加指点了。” 白烨干咳两声,摸了摸鼻子,尴尬点头。“好说,好说……” 却实在说不出,萧然如今,只将他当了连襟…… 第46章 萧然和白烨在李云飞也就是唐隆真的那个院子坐了会,眼见唐慕白哈欠连天,也见萧然脸色疲惫,于是白烨便拉着萧然和唐隆真他们告了辞。 让讨喜和十二都先各自退下,白烨提着盏小灯笼和萧然一路慢慢从后院逛着般走向萧然的院子,经过那原来贾岚的院子时,白烨拉着萧然在院外站定,望着探出院墙的出墙红杏笑得让萧然摸不清他的想法。“萧然,我这才想起你我搬进来住了这么久,我也从来没陪你夜游过。对你而言,我总是个粗人,比不得唐大少那么理解贴心,这样么?” 萧然拧了眉,一下子没明白白烨怎么会突然问出这般的话来,想了想才答道:“你和唐兄,那是不同的……唐兄远来是客,你又不在,我自然要招待好了。你知我这人,其实木讷无趣得紧,又不会带人去什么烟花场所,晚上两人无趣,也只得夜游赏景而已。” 白烨闻言微微扬了一下唇,好似偷吃了蜂蜜般甜得让他忍不住想微笑。他侧头看了眼似乎还没明白怎么自己会问这话的萧然,又将视线转回那幽深的院落。“萧然,若是我说,只要有我在,那些异事必定不会发生,你可信我?” 萧然也随着他看向那庭院,摇摇头笑道:“究竟是如何一回事都不知道呢,你也别说的如此满。” “哈,我说不会有事,必定不会有。”白烨仰天大笑,在寂静的夜晚听来分外让人心惊。“萧然,我煞气太重,不管是人是鬼,都不会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怪。” 他顿了顿,又转头看向萧然,三分认真七分调笑。“所以,你也别指望那张什么符纸了,还不如睡到我房里来,保管你无事。” 萧然立刻红了脸,也不知想责骂白烨的口无禁忌还是该如何,顿了半天居然转身就走。 白烨呵呵笑着也转身跟了上去,依然走在了萧然的身侧。“萧然,你说,是人造了鬼,还是鬼生成了人呢?” “你怎么好像对这事分外热衷呢?”萧然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他如今看白烨的模样,分明便是找到个新鲜玩意的小孩一般,心心念念都挂在上头。 “因为,很久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你要知道,我其实很无聊的呢。”白烨笑着提着灯笼几步蹿到萧然前头,倒退着边走边对着萧然挤眉弄眼。“我又没人领着夜游赏景,也只能充当一下神汉看看能否抓鬼了呗。” 萧然给他说的一窒,怎么都不想承认,白烨,你这话里分明带着浓重的酸味。 不敢想偏了,萧然拼命告诉自己,白烨是真的觉得无聊了,只是无聊了。 却也不敢再搭腔。 白烨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萧然是胆小的耗子,引了出洞些就好,若是心急了,怕是一扭头又缩回洞里,而且还会有了提防再也不肯出来,那才得不偿失。 于是一路无话,等到了萧然院落门口,拾二早就在那儿候着。 拾二如今就算是白烨给萧然的伺候下人了,萧然初时的不愿也抵不过白烨的坚持和拾二不多事的贴心,渐渐地虽然并非什么事情都交给了拾二去做,但也习惯了身前身后有个机灵的小厮照顾着。 白烨跟着萧然他们进了睡房,和拾二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都紧闭了,这才瞧着安心了些。临走前还不忘再三叮嘱拾二晚上守夜注意一点,别到了半夜自己也睡了过去。 “若是萧公子有什么差池,我拿你挫骨扬灰都不够。”白烨说得认真,萧然只当今晚白烨又犯了什么心病,帮了拾二道:“拾二还是个孩子,若真是睡了过去也是常情,你这么吓他作甚?” 白烨暗叹了口气,在想要怎么告诉萧然,他们白府是真给什么瞄上了不然他这么兴奋激动干嘛? 真想让萧然看看自己大显神通的一面,或许,会被倾倒? 白烨心里想得乐呵,他知道自己在江湖里很有威信,也知道很多姑娘家的看见他就会脸红,甚至也不是没碰见过大了胆子不求身份只求能同行一程的侠女,为什么?还不是他白烨功夫高强出手潇洒…… 其实嘛,他最好就是萧然能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头,晚上那不长眼的鬼东西自己跑来还省得他去寻麻烦,然后么自己好生教训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能一回头就看见萧然崇拜敬畏的目光…… “二爷,二爷……”拾二干咳两声,小心地将自家主子从一脸痴笑莫名状态中唤醒。“二爷,您的吩咐拾二都明白了。您还要陪萧公子聊会么?我给您沏壶茶过来可好?” “别了,让萧公子早些歇息吧,他也累了。” 第二天一起坐着用早膳时候,唐隆真说,周围有些不错的景色,问李云飞和唐慕白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唐慕白自然是立刻说好,李云飞犹豫了一下,望向萧然,还没开口,白烨就摇头笑道:“我和萧然就不奉陪了,不说萧然,光是我以前在梧州城来来去去这么多回,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走了无数次,再好的风景对我也是生厌,就不陪你们了。” 萧然本来还想作陪,刚想开口,忽见唐隆真和白烨都“热切”地看向他,耳中又听白烨如此说道,想想也是,便点头道:“白烨说的是,我在这儿居住了那么多年,以前每天都要进出城门一回的,有什么景色也都看了没有新意,我陪着你们,倒是扫兴,不如你们去吧。” 李云飞听萧然如此说,这才点了点头,又低头喝着碗里的粥。唐隆真方才给唐慕白和他分别夹了一筷子的酱菜搁在面前的小碟子内,也不知是不爱吃还是如何,搁置到了现在。 唐隆真见了,眼中是无奈。 白烨想了想,又笑道:“其实往城东出去有座碧霞山,深秋的枫叶林是出名的壮观,很建议你们过去瞧瞧。不过来去路途遥远,就算是早上去,估计也要在山下的镇子里头住一晚了。” “这倒是无妨,不过白兄你走南闯北那么多地方都赞赏的,不去看一看真对不住白兄你的推荐了。”唐隆真将最后一口粥喝完,将筷子搁置在碗上,对白烨笑得热切。“既然如此,云飞,慕白,我们就去丹霞山吧。” 萧然是不知道唐隆真和白烨两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热心道:“丹霞山南侧有前朝王爷留下的行宫遗址,辉煌壮丽得紧,许多文人墨客都曾过去游览一番,唐兄、李兄,你们也是可以过去看看。” 好吧,不管有意无意,连萧然都开了口,唐隆真等人两天的行程,就此确定。 白烨为此特意让个小厮立刻去了堂里弄了辆马车和个对周围熟悉又机灵的车夫,接着和萧然一起站在大门口,用着几乎雀跃的心情欢送唐家两兄弟和李云飞上马车,当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时白烨几乎想挥挥小手绢。 萧然看着这样的白烨有些纳闷,终于小声地问道:“白烨,是不是我让唐隆真住了进来,你心里不快了?……当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好,他远道而来,我却不知该怎么招待,讨喜说,让唐公子住进来也可以方便招待,我心里虽觉得有些逾越,但也不知如何好,听讨喜这么说就答应了……” “你想多,萧然。虽然这挂的是白府,但府里上下谁都不敢将你当做外人来看,我是他们的主子,你也是。你的客人,我岂会不欢迎?”最多只是觉得,很碍眼而已。 白烨咳了声,又接着道:“可是如今弄不好府里便是在闹不干净的东西,我是不怕,你这儿我也能说可以照顾周全,唐隆真我也信他能有自保之力……可若是小唐或是那位李公子受了惊吓,你能心安?还不如先支了他们去周围逛逛,我们趁着这段时日处理干净了,也好安心,是不?” 萧然给白烨哄得心安许多,不由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全,看我,自以为已经安排妥当,可细细想来却总是有许多不足之处。” 白烨拍了拍萧然的肩膀算是安慰,怎么也不好意识说我这分明就是在暗算你。“唐大少也是明白其中利害,所以才会先提出了这建议。所以你别多想了,萧然,你得信我一些,我是真的不会再做什么让你不快的事情了。” 他语带双关,也不管萧然听懂了没有,拉着他往清风斋走去。“去书铺吧,昨天我听刘掌柜说今天有一批新书要到,你不过去看看哪些是要的哪些得退回去么。” 刘掌柜对于一般的货物都能照顾,但书籍方面,还真不如萧然的眼光独到。他挑拣后决定留下的,总是当季最畅销的,就算是小说绘本,他看上的也都通俗却不庸俗,几次下来,每当一季新书到货,城里的文人书生都习惯来清风斋挑选。 第47章 到金乌西斜时,白烨懒洋洋地自竹榻上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不远处桌边和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捧着书卷细声说着什么的萧然。 他笑得温和,眼睛有些眯起了,他对面的男子说着什么,他听得入神,不时点一下头表示赞同,手上的书卷被卷成了一束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眼不经意般往白烨这儿望了一眼,见到醒了的白烨,他愣了下,然后对那几名青年笑了一下示意抱歉,然后就往白烨身边走来。“醒了?” 白烨拍了拍身畔,示意萧然坐下。他对萧然这种重视自己的表现非常满足,这说明萧然重视自己。 记得早上萧然还和他说,他和唐隆真是不同的,这会他是回过味了。萧然其实当时说的意思是,唐大少他们是客人,他则是自己人,所以对于唐家大少更要做得周全。 呵呵,他喜欢萧然当了他是自己人,最好连连襟都不是,更不会是朋友。他想做萧然的恋人,生死相许的,朝夕相对一辈子白烨觉得自己都不会生腻。 他一直很羡慕琼花,死去了,却占据着萧然所有的爱——好吧,曾经他也被萧然爱过,是他自己错失了,可,白烨不以为当时萧然心里会没有琼花,他得到的爱,一直都是萧然给了琼花之后剩下的吧? 好吧,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萧然肯爱他就很不错了,和一个死人分享萧然的爱他无奈但也无可奈何。但就怕,萧然连爱他都不愿,让他连去从一个死人手里争取自己的爱都做不到。 萧然在他身畔坐下,从地上捡起被他睡前丢下的蒲扇,替两人扇着。“你醒了?看你睡得沉,一直都没来叫你。” 虽然早已入秋,但秋老虎这些天突然的反扑让这个午后闷燥无比,萧然见白烨鬓角旁滑落的汗珠,手比心快地已经从怀里递了帕子过去。“擦一下汗吧,拾二说他去买些冰镇的乌梅汤过来,这会也该快回来了。” 白烨又闭上了眼,听着萧然轻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如清泉般流淌而过。萧然见白烨闭眼,以为他还没清醒,便自己拿了帕子替他拭汗。 也是如今朝夕相处的时间太长,萧然已经渐渐没有了最初的防备和生疏,许多事情替白烨做起来也有些理所当然地感觉,好似现在这会,白烨扬了唇,感受着额头鬓角处被软巾轻轻碰触的轻柔。 “一会早点走吧,晚上我想吃馄饨,你包给我吃。”白烨侧身,脸贴在萧然的腿旁,语声暧昧。 “怎么突然想吃馄饨了?”萧然想了想就点了头,边给白烨扇着扇子边一人盘算着。“哎,好吧,一会等这些客人走了,我们就早些回去。早上厨娘有买菜和肉,回去准备准备就能给你包,倒也不麻烦。” 萧然,你从不知么,白烨的爱是被你养出来的。 于是过了没多久,两人相携离开了书铺,一路闲逛回家。 萧然买了些新鲜的河虾,回去以后去了厨房,洗菜剁菜切肉,又将河虾洗干净了一个个剥壳,将虾肉剁成了肉泥,和方才的菜和鲜肉搅拌在了一起,最后还打了一个鸡蛋进去,拌匀了,加了些料酒和调味,等馅醒一下好入味。 也是白烨想得周全,两人才从书铺出来时候就让拾二先赶了回来,让厨娘发了面好一会擀皮,不然若都是等萧然回来才准备,估计今天两人能吃上饭的时候,都该月挂中天了。 南边的人吃馄饨喜欢有汤水,可是白烨喜欢吃蘸料的。萧然找了个白瓷的小碟子,到了些酱油,混了一些醋,再撒了一点点的糖花,然后拿了筷子刚想搅拌一下,筷子被人抽走,头一回,是那走路都不带点声响的白烨。 “这个我来就是,你去做料汤吧。” 萧然虽然也和白烨一般吃蘸料的,但还是会做碗汤喝,萧然说,他家老一辈的都是这么吃馄饨的,从小看着学着,也就成了习惯。 白烨本来只喝下了馄饨以后的面汤水,有一次好奇喝了口萧然的,从此就跟着萧然喝上了料汤。 这汤水是清水,放了盐和油渣,勺了一调羹猪油,远远闻着便觉得香。 萧然那碗撒了葱花,不过白烨那碗是觉不会有葱的。 等都准备好了,白烨就叫了厨娘进来,帮着萧然擀馄饨皮。 白烨喜欢吃萧然亲手擀的,不过他还是心疼萧然的,擀面需要用力气,萧然能有多少力气?便让那魁梧身材的厨娘来帮着。 而且这么一来速度也快了许多,终究在白烨皱眉觉得饿得难受之前,第一碗馄饨已经出了锅。 雪白饱满的大馄饨被装在青口大碗里,热腾腾得冒着热烟。萧然端给白烨,让他先去吃。萧然知道白烨容易饿,尤其这会其实已经过了平日的晚膳时间,瞧他方才不时过来张望的样子便知道他这会老早就是受不住了。 白烨接过了碗,却不急着动筷,而是放在了桌上拉着萧然一起坐下,又从筷笼里头抽了双筷子给萧然。“一起吃吧,都先垫垫肚子,别一会你饿伤了。” 如萧然知白烨,白烨也是知道萧然的。他肠胃不好,油腻的不太能吃不说,若是饿过了头便会胃疼,疼起来整个人会蜷缩成团,紧咬着下唇任凭汗如雨下也只是轻声哼哼,让人看着就心惊。 白烨也曾问过萧然,怎么你都不知道喊疼呢?怎么你的什么气概你都用在忍痛上了? 萧然笑得苦涩,若是你知道自己喊了疼也不会再有人来关心,又何必浪费那个精力。 白烨当时听得一时没忍住,就直接抱住了萧然,抱得死紧。“你还有我。以后你疼了,你唤我,再晚我都给你找大夫过来!” 萧然怔在当场,脸上还挂着那落寞无比的笑,瞪大了眼无比吃惊样,连推开白烨都忘了。 还是白烨先清醒,讪讪放开萧然。“那个……我们不是连襟么……” “啊……”萧然眨了眨眼,白烨看见他眼中是如释重负。 萧然,不想再要更深的东西了,是不是?可是,他是真的想给…… 他不要萧然感激,不要萧然崇敬,他只是想萧然每天都悠闲自在,做他喜欢做的事情。他爱看书,现在有那么满满一屋子的各色书籍给他看;他爱吟诗作画,现在每天都有学子书生来陪他谈古论今;他爱别人叫他夫子,现在隔天下午便会有一群小萝卜头在这儿摇头晃脑…… 萧然,你爱做什么,我便都为你达成,可我想爱你,你愿为我达成么? 萧然也没多推辞便坐了下来,他也的确有些饿了,不过先夹了一个给白烨,替他沾了酱料后放在小碟子里。“刚才试味的是我吃的,你这会尝尝会不会太淡了些。” “我口味你还会不知道么。”虽是这么说,白烨还是一口就吞了下去,然后边叫烫边大呼好吃。“萧然,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他说得半真半假,眼中却是认真无比,可惜萧然此刻正低了头喝着汤什么都没看见。不过也就这时候白烨敢说这种透着心意的话,若是萧然真抬头,他还不敢如此表现明显呢。 他可以接受慢慢来,但他不敢吓跑了萧然前功尽弃。 “你若是喜欢吃,便多吃几个,何必讲得这么夸张。”萧然从碗后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眉眼微挑,说不出的风情。 那白烨便就如此,看呆了。 第48章 吃了晚饭,萧然本来打算回房将这几天裱了一半的一副字装裱好,可才站起就被白烨又拉住。“走,陪我夜游。” “啊?” “怎么,和我就不愿意了?”白烨睨了萧然一眼,一边走到门口接过拾二手中的灯笼,朝萧然伸出一只手。“不想和我去那院子探个究竟?” 白烨领着萧然推开贾岚院子那扇一动就吱嘎作响的黑沉木门,等萧然也进了院子,反手将木门重新掩上,然后拉着萧然的手沿着后庭往里走。萧然对两人交握的手感觉尴尬,才挣了一下便让白烨握得更紧了些。 “别乱动,暗,这花园都没怎么整过,小心绊着。”白烨说得底气十足,反正天黑,萧然看不见他笑得满足的颜色。 两人提了盏昏黄的小灯笼,从黑暗阴森的后庭直直走到了贾岚居住的小楼门口。此刻那楼大门洞开,一层的几个窗户都紧闭着,而二楼倒是开了几扇,不仔细看去,这幢朱楼像一只张了口的妖异花精,层层叠叠的阴影平添的是哀愁。 萧然远远站着看去,忍不住便是一叹。“这小楼造得真是漂亮,如今没人居住放着任它破落,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白烨没有萧然的这些闲情逸致,提着灯笼左右边打量边道:“据说贾家也不是造了这院子的人,我听讨喜说,这儿最早是前朝的一个将军府邸,原来也就几个院落,如今你住的还有其他几个院子都是后来几任房主扩建的。这院子便是最初的几个之一,萧然,听说东西长久了就会成精怪,又见你如此怜惜这朱楼,莫非你们那日听见的便是此楼在叹息?” 萧然不理他,跟着他往小楼入口走。“白烨,你不是说你煞气过重,不管人鬼都不敢在你面前造次么?那现在和你同来又有什么用处?” “呵,你是赶我走,想要一人夜访这小楼?我是无所谓啦,只是怕你害怕,要不你自己上去看看,我去外头等你?”白烨作势就把灯笼往萧然手里塞,萧然也是给白烨笑得心火冒,伸手就要去接,却正好给白烨握住不放。 “我也没说过来就一定得要见到什么,只是来看看情况。好了,你告诉我那天具体怎么个情形吧,讨喜是一说起当时就怕得要死,问他些具体的也都说不清,所以找了你过来。萧然,听见那声响时,你们是在墙外的亭子里吧?” 他翘起大拇指比了比墙外,萧然想想,点头。“嗯,最初是唐兄听见的,呵,你们这类人耳力真的比我们好太多,后来连讨喜都听见了,我还没听着。” 白烨正走向墙边的树丛,一边仔细查看着四周一边不抬头地笑道:“萧然你要是想学武就找我吧,不敢说能把你教成绝顶高手,强身健体那还是没有问题的——哎,讨喜说你们后来进了院子,又听见了叹息声?哪儿听见的呢?” 萧然一边回忆一边后退了几步。“差不多就是这儿吧,讨喜一直抓着我们不让我们走得更里头,我和唐兄便是在这儿听见的,声音来源……嗯,还真的不好说,感觉像是这儿树林里头传来的,又像是那楼里头传来的。” 白烨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意外的样子。“呵,若是不如此神秘兮兮,也不会吓得讨喜够呛了。”边说边从墙边走了回来,将灯笼交给萧然。“我去楼里头看看——哎,我晚上也能见物,灯笼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拿着。你也别跟来了,在这儿等我就是,我保证马上就回来。” 于是,萧然提着个灯笼一人孤零零站在了那幢朱楼外。 夜里有点起风了,萧然觉得有点冷,忍不住就缩了缩脖子。这风,像是对着人脖子里头吹一般,透心的寒。 也不知道白烨在里头看什么,都进去……好一会了吧?至今还不出来,萧然想,其实自己真的在担心他。 那人,挑着眉昂着头说着自己煞气重不会有事,可,这种事情是自己能随口说的么?萧然想起说这话时白烨骄傲的眼角眉梢,唇边流出一抹不自知的微笑。 怎么还像个孩子似得。 也记得那人听见他碰上这事时候的担心,呵,白烨,又不是你碰上,你嘴上没说,可眼里头,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多久?你是在研究我是不是给狐精附体了,还是在查我是否有差池? 若,冷楼主像了我爹,你…… 你…… 白烨,我只是你的连襟,不是么? 你眉目间的情意,我真不懂么?还是,不想懂呢? 连襟的身份有什么不好?能让我心安理得得接受了你的付出,能不用去多思多想,……白烨,我不想再自取其辱了,你不明白么? 那份爱,是我此生最不愿回忆起的事情,白烨,我……我悔了。 白烨,白烨,当年的我,究竟爱了你什么? 只是,那一份拥抱的温暖吧? 感谢你给我带来过极致的欢乐,我承认,那是琼花也没有给我过的……你让我的身体成长,你让我,贪恋上你的温暖。 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若即若离么?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正视。 当时的我,宁愿假想着你的爱,宁愿沉溺在你给的那份温暖,不愿自拔。 我不愿去思考,你给我的,是同样对孤独的排斥,还是,只是为了身体的需要。 白烨,白烨,其实当时的自己,是如同在沼泽中一般死气沉沉的自己。是你,拖着我上了岸,提醒我,我还活着。 你是我的那一块浮木。 我……爱你,更是,离不开你。 爹和娘他们都走了,琼花……也走了。对不起,其实我是个懦夫,我只是厌恶了总是一个人。 孩子们很可爱,可是他们不能一直陪我。 四书五经很好,但它们解不了我心中的惆怅。 我想要有人陪着我,我讨厌,永远只是我一个人。 我会故意的打翻了茶杯,任着褐色的茶水四溢;我会故意不理书桌,让那些书卷堆得放不下一盏油灯;我会故意切菜时候切到手指……爹,娘,琼花,为何你们不来安慰我? 我的眼中,最终,只有白烨。 不是我爱上他,而是……我不得不去爱他…… 肢体纠缠间,快感没脑间……我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当年在那狭小的隔间听见白烨你的那些话,伤心是固然的,更……是不知所措。 连你都不要我,你都不要我,谁来证明,我其实还存在? 或者……我其实都死了很久……只是谁都不曾发现而已…… 白烨,你不会明白当时我的绝望。 你的不爱,还是我的没有价值。 我从来不曾想到自己还会再见你……不,该说,没有想到我们的重逢会是那般。 两年里,午夜梦回时,我曾无数次想象或许某一天你我重逢。 最多只是,互相点头致意,拱拱手,打个招呼,如此而已吧? 白烨,你可知道,那天你的从天而降……似若天兵,潇洒地让我移不开目光。 原来,两年的时间,还是太短,短得不够我去,不爱你…… 白烨,我是如此……无耻的存在,我利用了你的愧疚,你……你真的都不知道? 你为何要对我愧疚! 你不曾爱过我,你无错,爱不能勉强,谁都知晓,你愧疚什么? 更何况…… 我们当年何尝不是在互相利用? 对你而言,我和灿星有何异?只是,让彼此高兴而已,或许只是这样的区别罢了。 你愧疚什么? 我不要你的愧疚,你不明白吗? 爱,从来不是等价的。 谁先付出,便是,万劫不复。 我和你,我先爱上的,当时我不悔,我感激,我庆幸因为你,才能证明我的存在。 可是不管付出了多少,白烨,我只希望能得到,你的爱啊! 爱若是个无底洞,可我还是希望那看不见的洞底是你的情意。 即使渺茫,可,也总是份希望。 白烨,白烨。 若你都不爱我,我究竟…… 是不是还活着? 而现在,我都不愿提起过往了,为何,却成了你念念不忘的过去? 我……一直都不曾看漏你眼角眉梢的情意。 可白烨,我醒了,我都醒了,你怎么……还不清醒? 我们,是多么错误的存在…… 第49章 萧然正自己想得出神,忽听身后树丛中有异声,便好奇转身举了灯笼照去。 这一照却被惊得一身冷汗,那边分明蹲着一个人! 虽说有灯笼,但隐隐绰绰也是看不清的,只能分辨一身的黑衣,长发披散,萧然甚至觉得……这人也在看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其实真正惊惧之下,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惨叫出声,好像萧然,他只倒吸了一口冷气,踉跄倒退几步,直到撞上棵路边的大树这才停下。 他和白烨是单独前来,府里头下仆不多也不会有人没事过来……而且,白府的佣人都穿着灰色的服装,他从没看见过有人穿黑衣的。 白烨今天穿的是一袭白色长袍吧,都不是黑色…… 这是谁? 萧然一动不敢动,那边的黑影也不见动静,两相正静静对峙一般,忽然又有声响,是从小楼那儿传来。 “白、白烨,是你么?”他战战兢兢略略回头举了灯笼照去,一抹浅色人影渐渐出现在朱楼门口,顿了顿,立刻快速地冲到了他的身边。 “萧然?怎么啦?怎么脸色这么白?”白烨忙伸手扶住萧然,天,他碰见了什么?居然还在微微发着抖? “那边有人……”萧然回头想指给白烨看,可一看,空无一人!只有树梢随风微微抖动,可是刚才让他吓得魂不附体的人影,不见了! “怎么……可是刚才我明明看见的啊!白烨,真的是个人蹲在那儿的!”萧然紧紧揪着白烨的手指着那方向,抖着声困惑又讶异地不停说道。 白烨信萧然。萧然不是胆小的人,也不是信这种鬼神之说会自己吓着自己的人,他若说自己有看见,便是一定看见了什么。 便扶着萧然略略上前两步,提着灯笼在萧然所示意的地方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一遍。那是几个树的中间,旁边就是朱楼的外墙,白烨上下看了会,的确没有人影。 他想了想,本还想再回楼里去看看,但怀中的萧然那止不住的颤抖让他没了心思。“萧然,我们先回去吧。” “好……” 走了两步,萧然的身子一直软软地要往地上跌去的样子,白烨寻思着看来真是把他吓着了,索性低声一句“失礼了”,便一把将萧然打横抱起。 几个纵跃回到萧然的房间,直接从开了的窗子跳进去,小心地将萧然放在床上,白烨这才反身到桌边点上了蜡烛。 一回头,只见萧然还那么呆愣坐着,发着抖,眼神都有些空洞了,吓得白烨忙上前抱着他。“萧然,萧然!没事了,来,你看是我,我在这儿,没事了!” 一边在心里恨得磨牙,居然捡了萧然这只软柿子下手,那隐藏在暗处的黑影,倒还真是会挑选!居然将萧然吓得如此模样,若是让他抓到,若是让他白烨抓到…… 他一定好好感激一下! 因为,此刻的萧然已经害怕地自己主动往他怀中钻。“白烨,白烨,我真的有看见的,黑色的,蹲在那里的……是个人啊,可是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白烨哄了萧然半天,萧然一直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他的呼吸吐在白烨的耳边,白烨甚至能察觉到萧然连呼吸都是那般不稳。 萧然像只受惊了的幼兽,只想待在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白烨的怀抱,如记忆中的那般,宽厚,温暖,安全…… 好容易萧然才镇定了些,白烨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浅浅啜饮了两口,垂着眸像在思考什么,隔了会问道:“你,你在那楼里有什么发现么?” “嗯,没什么发现的,所以就出来看你了。”白烨想了下,没有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于是两人静静坐了会,白烨先起身,从萧然手里拿走那杯被他握得杯壁都有些温暖了的瓷杯。“萧然,你先睡吧,等睡醒便会觉得好许多。” 将茶杯搁在了桌上,又返回,替萧然脱下了外袍挂上一边的椅背,替他解了发髻,顺了两下好让萧然的头皮不会因为绑了一天的关系而疼得那般厉害。 萧然一直呆呆愣愣地任着白烨做这做那,等白烨湿了巾子过来替他擦脸时候仍是一副出神的模样,白烨忍不住,凑在了萧然耳边低语。 “萧然,萧然,你在诱惑我么?我亲你了哦!” 萧然一震,手比心快地已经一把推开了白烨,于是清醒了,讶异地看着白烨。“你……你在说什么呢!” 白烨呵呵笑得无辜。“我还以为你真被吓傻了呢,幸好幸好。” 萧然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白烨,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好像你让我先睡了是不?” “是啊,我还和你说,若是你怕得不敢睡,今晚我陪你,你都点头应了我呢。”白烨面不改色地随口胡扯。 萧然困惑地皱眉,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见过这几句话呢?可是……这提议……却是如此诱人…… 萧然现在眼前还是方才看见的,那黑乎乎的蹲着的披头散发的似乎就在幽冥之中静静看着他的诡异身影,他甚至现在看见印在窗上那屋外的树影,都会觉得,那像是谁站在那儿…… 他伸手,苍白的手紧紧扯住白烨的衣襟,他垂着目,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那,若是不麻烦你,白烨,今晚你留下来陪我好不?” 这次,轮到白烨呆愣了。 好吧,白烨想,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如此功臣,必定重谢! 半夜,萧然和白烨平躺在床上。萧然的腹部压着条薄被,白烨连外衣都没脱,就躺在被上。 白烨说,这是为了如果有什么意外,他能立刻反应。 “萧然,对不起。”寂静中,白烨突然开口低声道。他知道萧然还没睡着,他睡着时候的呼吸会更绵长,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急促又有些慌乱。 “……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抱歉?”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楼外的,不然你也不会看见那什么东西。对不起,萧然,是我考虑不周。” “也不能都怪你,若不是方才自己亲眼看见……其实我一直以为那只是野猫或是哪个受了委屈的下人,正好碰上那院子有点传说,都是自己吓自己的……这事怪不得你,别自责了。”萧然摇摇头,轻声道,声音轻柔得像清泉。 外头开始起风了,窗上的树影像是恶鬼的利爪一次次猛地压下,萧然虽不开口,但呼吸越发急促,两手揪着床单捏得死紧。白烨无声叹气,坐起,将两边的床帐放下。若是看不见,总会好些。 “萧然,你不信我么?” “怎、怎么这么说?” “你害怕着,你就告诉我吧,萧然……若是你害怕,你可以抱紧我,你可以在我怀里发抖,可我不想看见你一个人躲着害怕。你明明已经怕得……都不敢一个人睡了,若是平日,你是断然不会和我如此亲昵同一张床,你明明都那么怕了,可我留下,我能做什么呢?”白烨有些烦躁,他真的不喜欢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呼吸相触,可是,他不满足! 萧然也坐起了,但撇开脸不去看白烨,也不说话,隔了半响才道:“我……若是我吵到了你,你睡回去吧。我……我想我一个人没事的。” “啪”! 白烨清清楚楚听见自己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绷断的声音,手一伸一把拉住萧然的胳膊,一个使劲,他便栽在白烨的怀中。还不等吃惊的萧然挣扎着要坐稳,白烨已经死死将他抱住。 “难道你不信我能保护好了你?”他嘶吼,随即重重吻上萧然的唇瓣,狠狠地吮着,半响才放开,气息不稳。“萧然,我不是当年的我,现在的我,愿意用一切来护你周全!” “而我,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第50章 呼吸变得灼热,方才因为受了惊吓而一直冰冷的手现在被人握着,那人的体温,烫手。 白烨抱着萧然,从那一吻开始便没有再放开他,将他环抱在胸口,从光洁的额头至带着惊惶的双眼,微颤的羽睫也不错漏。 他吻着他的鼻梁,用牙轻咬了一下鼻尖,感受到怀中身体不自觉地一颤,白烨带了恶意的笑。 还不等萧然轻呼出声,微启的唇立刻被白烨霸道地占据,精准地像是白烨已经等待了许久一般。 方才的吮吻让萧然的唇瓣至今还有些红肿,白烨用舌尖细细描绘过一番完整的唇形,一点一点地让萧然忍不住伸手揪住了白烨的衣襟,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想推开这人,还是让他吻住。 白烨就着萧然自己凑近的姿势,顺势压着他躺下,于是萧然整个人都被白烨压制着,在他的胸口他的双手之间。白烨的舌尖沿着萧然的齿缝间探入,带了些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萧然会突然狠狠咬住他。 “萧然,这两年,你在外时候……你是一个人的吗??”他凑在萧然的耳边低吟,。 “告诉我,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白烨问得执着,执着得让萧然无法忽视那双抱着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白烨想要知道一切,可是他又害怕萧然的答案,所以吻着萧然不去看他的眼,生怕萧然告诉他,他在旅途中有过伴。 他知道,即使萧然真的有过别人,自己也没有任何可以说什么的权利。别说这两年萧然不属于他,就算真的两人已经好了,自己两年里头也没少荒唐过……他用什么理由能去指责萧然? 但是一想到萧然曾经和别人……白烨只要一想到萧然在别人怀里,甚至不用去想两人是在做什么,已经有种忍不住想要杀人的欲望。 他责怪不了萧然,他只怨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发现,为何两年前能如此淡然地放手?明明当时心里也不舒服,为什么自己当时就不动了脑子去想想为什么? 当年……当年便不爱看见那叫张廷的小子注视萧然的目光,当时便只喜欢在萧然身边吃饭睡觉,当时明明是因为……因为已经发现自己实在太喜欢和这书呆在一起,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例外才去的得意楼……明明那些伤人的话不是想要告诉灿星的,他只是想说给自己听,想告诉自己萧然没什么…… 可为什么自己当时不明白,会有这样的心思,是为什么。 若自己当时就明白这些,明白自己喜欢萧然,他和萧然还会白白浪费这两年吗? 两年里,无数次的想念……为什么不早点明白自己为何会忘不了这书呆?为什么明明已经疑惑自己总是记着他却还是想不明白? 守着他的小屋,他的一切留下的,明明知道,其实这些都是他已经舍弃的。 白烨想,自己守着的,到底是萧然存在过的证明,还是不想承认自己也是被萧然舍下的之一呢。 砸坏过这屋子多少次,自己心里也就多少次产生过怨恨吧? 这人,这人居然就真的会那么一声不吭得离开,如此绝然,如此……措手不及。 白烨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站在门口咳了两声想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自己,想着如果萧然哭泣抱怨或者如何他该怎么开口的自己,当推开门看见一室空旷时,心中的震惊和惶恐。 那一丝的惶恐从最初留到了现在,发酵成了白烨心中最不愿面对的黑暗。 他怕萧然再次离开,所以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知道变着法子留下萧然。 “萧然,我想要你。”他抱着萧然,从后方轻吻着萧然已然泛着红潮的脸庞,吻着他微闭的眼眸,轻轻咬着他的耳垂,一下又一下。“你听我说……萧然,我一定是要你的,不过这一次我会等你点头同意。” “你今天接受我拥抱,只是你害怕着那些东西而已。不过呢,如果你愿意要我付出一下,我也不会不同意的,我只是不想你醒来后后悔。你看,多矛盾,这不适合我。所以萧然,你替我做主好不好?” 萧然不语,可白烨察觉得到,他正在微微发抖。他耐心地,等着萧然终于调顺了呼吸,暗哑地低声开口。“我……白烨,我不想再重复两年前的错误。” “两年前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没有发现你的情意,是我辜负了你。萧然,我不想对你说谎,我……我想过你,一直都想着你,但,直到最近我才突然发现的,原来我一直很爱你。这一次,我不会犯错的。”像是要证明自己这些话的真实性,他环抱着萧然的双手箍得死紧。 萧然不语,半天后才轻轻摇头。“白烨,我不想说那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我不想再提。” 他顿了顿,紧接着说道:“何况,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你是有家室的人,白烨,还需要我提醒你,我们的身份,是连襟么?” “萧然,我不要听什么理由借口。你若不爱我,我不会逼着你如何如何,但只要你对我还有一份情意,我就不会放开你。我不介意我会等你多久,可是萧然,你知道的,那些世俗的东西对我而言就是狗屁,这不会是能说服我的理由。” “你只有两个选择,现在就爱我,或是,慢慢得重新爱上我。” “我白烨,不会给你其他选择机会。” 如此霸道的白烨,萧然还能说什么? 难道当年的错误现在还要重来?难道这两年自己悔恨地还不够? 可是…… 他的怀抱,总是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适时地温暖了自己。 萧然总是一个人的,所以当尝过温暖的滋味后,便再也忘不了那种美好。 琼花死了,他曾以为白烨也离开了,可是现在,抱着他的只有白烨…… 他们是错误的,不该的,甚至他可以去怀疑白烨的所谓爱…… 他最终只是闭上眼,摇摇头。“白烨,我好累了。” 白烨抱着他躺下,这一次连白烨也躺在了薄被内。他小心地替萧然掖了被角,看着萧然静静闭着眼,看了一会,直到萧然呼吸渐渐平稳,这才在他身边睡下。 本是萧然背对着白烨的姿势,睡到半夜,也不知是冷了还是……那曾经的习惯使然,萧然转回了身子,脸埋在白烨的怀中,白烨的下巴搁在萧然的头顶。 两人四肢交缠,睡得,比一个人时,更香甜了几分。 萧然一夜无梦,早上醒来时就觉得闷热,才动了一下,一直紧锢着他的便松开了些,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问着,醒了? 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他一下僵硬着,动都不敢动,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白烨忍不住就笑了,伸手将他抱紧。“萧然,你要是敢说你忘了,我现在就让你再回忆一次。” “没,我没忘!”他慌张道,不敢想青天白日的,这人就会说些混话……这,这种话,也就白烨才能如此毫无顾忌地说了吧。 “嗯,那就好。”他抬起萧然的下颚,印了一个轻吻在萧然唇上。“萧然,当年我们同床共枕那么多个日子,我居然没有在清晨吻醒过你。方才我看着你的睡颜,我就想,我以前就这么傻呢?” 萧然被他的振振有词给说得脸红耳臊,直接伸手推着他抬腿就要坐起,可他忘了,他们的腿还缠绕在着一起,萧然此刻一抬大腿,碰上的,又是白烨兴致勃勃的地方,就给吓得僵着了。 白烨忍着笑,好整以暇。“萧然,你把它给弄得这么精神,你要负责的。” “我、我哪儿有……”萧然别了眼不去看他,没看见白烨扬起的红唇似沾血弯刀,萧然你这头小羊羔注定只能是牺牲。 “哦?你说它还不够精神?”白烨抓着萧然的手就拉向自己,在萧然如被烫着一般想要缩手回去时按着不放。“你帮我,好不好?” “你……你别这样……”断断续续,是因为某人不停落下的吻,萧然闪避着想要回绝,可不管是上面还是下头被抓着的手,总逃不开白烨的掌握。 最终被某人压在了身子底下吻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手被动地被人掌握。隔了会,白烨似乎觉得不够,腾开了一只手扯开萧然的亵裤,然后贴了靠上去,让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这份亲密,吓得萧然不住往后逃,却被白烨压制着哪儿也去不了。 “萧然,别怕,我不会真的动你,真的……”一边说,一边狠狠吻着萧然,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无处宣泄的热情。萧然一瞬间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什么力气也使不上了,只能任着白烨在自己身上放肆,任着白烨将他吻个通透,闭着眼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热流直往下而去,直至在白烨的手中解放。 白烨坐起,看着还躺在那边衣衫凌乱闭着眼急促呼吸的萧然,笑了。 终于,不再是自己的做梦了,终于,是真的抱着他了。 白烨承认自己昨晚很卑鄙,很趁人之危。他也知道昨晚若就势拥抱了萧然也不是真的不可能,但,萧然不是爱他,至少现在,萧然只是无法推开他。 可,他不可能永远只站在这个连襟的位置遥看萧然,只要给他一个告诉萧然的机会,只要萧然明白他的心,他相信,萧然终有一天会重新爱上他。 萧然,萧然…… 白烨俯下身,再次轻柔吻住萧然。 多想就这样,能够天荒地老。 自己爱着萧然,萧然也会温柔地注视自己,如果一直都能这样,该有多好? 第51章 早膳时候,萧然只喝了一小碗粥,吃了半个白面馒头。 白烨喝了三碗粥,外加两只馒头。 期间,萧然漠视了无数次白烨挟来的酱菜,也不理白烨带了些讨好的讪笑。等喝完最后一口粥后,萧然放下碗站起,闷声不吭地就往门外走。 “去,跟好了。”白烨知道萧然这会一时不会接受昨晚自己的告白,也知道早上的孟浪吓着了他,也不自己凑了过去,挥挥手示意饭厅门口的拾二快点跟上。“路上给萧公子买个包子,别让他饿着了。——买净菜的包子,别买油腻腻的肉包了。” 拾二都是精明人,白烨平日里头对萧然处处的用心照顾体贴入微的小心谨慎两人都看在眼里,虽不能说知道了什么,但若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在唬人。今天早上看见平日温和的萧公子唬着个脸自家公子整个赔着笑的模样就知道,准是自家公子招惹了人家不快,此时听白烨如此吩咐,憋笑道:“是,二爷,拾二知道的。” “那还不快些跟上去!” 萧然才出了大门就让拾二给追上了,出了巷子到了大街上,没多远就有包子铺。拾二买了两个,一个给了萧然,一个自己叼在嘴里。“萧公子,这家的包子可好吃了,您吃一个试试?” 也是精怪,若是说萧公子我家二爷说你早饭没吃来你吃了吧别饿肚子,没准萧然便恼羞成怒把包子摔了他头上去了。 萧然虽说胃口不大,但也不会只有半碗粥半只馒头的量,便一路慢慢走着啃着那据说很好吃的菜包子,后来还在拾二的哀求下陪着他一起坐在街边喝了碗热腾腾的豆浆。 别说,深秋的早晨,有一碗热豆浆下肚,还真是暖和了不少,连从起床开始便烦闷着的心情,似乎也开朗了许多。 一阵秋风一阵凉,在如此萧瑟的天气里,外出的人都少了许多。这一天书铺的生意清清淡淡,连平日里头爱来闹一会的孩子和以前萧然的学生也都没过来玩耍。萧然那是没睡好,一旦没了什么事情,便有些睡意,刘先生见此,便劝他去竹榻上躺一会。 才眯眼躺了一会,就觉得有人在身边坐下,没一会,温热的手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睁开眼,对上的正是白烨,说不清含了多少意味的眼神,最让萧然明白的,是温柔。 若是以前,此刻白烨早就放开萧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而现在,他不仅没放开,还凑近了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了碰萧然的。“还好,没发烧。” “嗯?”萧然因为白烨的这句话,而一下子忘了斥责他的亲昵,茫然地眨了两下眼表示不明白他的意思。 “呵,我曾听老人说,中了邪的人特别容易发烧。你身子本来就虚,我怕昨晚你受了惊,会低烧……幸好没事。”白烨像是松了口气似得,就着方才的姿势顺势倒在了萧然的身上,将脸埋在萧然的肩窝处,还顺势蹭了一下。“哎,这天怎么就让人犯困呢……” 远远的,能听见挂在窗上的竹帘被风吹得唰唰作响,刘先生似乎在和拾二聊着什么,轻笑声远得像隔着一层雾。秋日的暖阳透过窗缝漏了进来,洒在小窗边竹榻上两人交叠的身子上,连萧然都觉得,困意似乎又涌了上来。 却还是伸手推着身上压着的男人。“白烨,别这样……给别人看见了,不好。” 今天的白烨对于“适可而止”是明白通透的,忙就从萧然的身上爬起,靠在了一角倚着坐了,嘴上仍顺了句:“不是后头有内室么,你喜欢睡竹榻,搬到后头去就好了。……这样也没什么别人看见。” 萧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沉默。 静了会,白烨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对了,方才跟着唐隆真他们出门的小厮回来了,说他们往城东更远的地方走了,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 萧然点点头,也没觉得很意外。不说小唐本来就是个贪玩的人,这种兴之所至以前自己也曾碰见过几回。而且,光是家里还有闹鬼的蹊跷事,也不适合有客人在。 想起闹鬼,自然又想到了昨晚看见的那诡异人影,萧然的脸立刻苍白了几分。“白烨,你说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吧?要不,我们也去请了道士来瞧瞧?” “当时贾老爷请来的还不够多么,若真有用,他们还会搬走?”白烨轻轻拍了拍萧然的肩膀,示意他别想那么许多。“没事的,萧然,我不会让你再碰上昨晚这种事情了。……主要问题还是在贾岚的那院子,只是那儿有问题。” “楼里住了成精的妖怪?” “……萧然,我记得你不信这些东西的呀,怎么一旦信了,便如此……”白烨皱了脸,撇撇嘴。 萧然也知道他没说出口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也知他说的有理,红了脸。“这……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看从中原过来的那些什么神鬼志的,也都这么说……” 白烨笑着摇头。“你啊!别书里说了什么都当真,这种无稽之谈都会信……” 快中午时候,白烨拉着萧然出门去吃午饭,最近白烨很爱街口的那家面店的盖浇面,他说要将所有浇头的全都吃上一次才好,却又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说,萧然,其实你的面比他下得好吃,对了这浇头你可学会了?若没有,我们明天再来就是。 白烨还是吃葱油拌面的,不过,从不吃外人下的,只肯吃萧然做的。萧然炸出来油酥一般的香葱,他也会偶尔吃个一两根。 吃了午饭,再回店铺时,铺子里还是一个客人都没,不过,萧然很爱的那张竹榻已经被拾二他们抬进了内室。 萧然带了忿恨和恼怒的眼神瞪了眼白烨,也不再理他,找了本书寻了张凳子坐了。 白烨摸了摸鼻子,摸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 才坐下,萧然就站了起来。“你既然喜欢那竹榻子在里头,现在都搬进去了,你还不去睡么。” 白烨知理亏,什么也不敢说,扯了扯萧然的袖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白烨,白公子,”萧然一把扯回被白烨握在手里的袖口,后退了几步,语色中带了几分冷然。“我一直很感激你能借了银子给萧然,让萧然能开成这家书铺,圆了一直以来的心愿……不过,萧然只是问了您借钱,若白公子其实也对经营书铺有兴趣,又或者白公子觉得能比萧然做的更好,萧然愿意就此将这清风斋给白少爷您。反正这店铺,出了钱的是您,出了人力的也是您,萧然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这借条,可也要一并记得还给在下。” 白烨愣着半天,眨了两下眼,终于算是明白过来方才那些话真的是萧然说的,突然就变了脸,狰狞又焦灼。“你、你!” 一时也说不清,索性趁着没有外人,白烨一把将萧然打横抱起,人迅速走进内室,小门一关变成了暗房。 他将人往那竹榻上一放,还不等萧然反应过来,人便压了上去,堵住那人的唇舌便是一通热吻。 他白烨,不怕天下最利的刀,锋利不过萧然的唇。 他白烨,不怕天下最狠的剑,伤人不过萧然的舌。 他,怎么能说这般的话! 白烨想,自己就知道,他的若即若离置身事外,看,他就要离开,他想着离开。 若没有清风斋,自己再用什么来绑住他? 若没有那张欠条,他们之间,是连“连襟”都说得勉强的陌生人! 萧然推不开白烨,挣脱不开,他的挣扎更刺激了白烨,那人像只困兽一般狠狠咬着他的唇,狠狠吮吸着他的舌,生疼,疼…… 第52章 终究放开了他,在他上方愣愣看着失神的他,满嘴的苦涩,心头的无奈只得化成一声长叹。 “萧然……为何不愿意信我?我真不是想干涉你这店铺的事情……我只是……不愿别人看见你的睡颜而已。”他伸手,拂开萧然脸上的散发。“萧然,别想离开我,好么?” “即使,只是如以前那样,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一直的,我们这样生活下去,我也愿意的。” “我只想,你一直都在我的眼中。” “萧然,我很怕你会有一天,好像两年前那样,突然就离开了。杳无音信,我找不到你,怎么也找不到……” “萧然,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犯错,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萧然怔怔着,白烨,你就是连给我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我了,是不? 我答应与否根本不重要,你也不会真的想听我的决定,你已经替我都安排好了,是这样的吧。 白烨,你一直都是强硬的,当时将我拉入那欲望漩涡的人,是你。若你在最初双手曾有过一丝的放松,或许我便挣脱开了,或许我们在当时就不会走到那样的万劫不复吧? 这一次的重逢也是如此,一直都是你在主导着,从去岳父家拜寿,到后来清风斋开业,直至如今住进你家……白烨,都是你给我做的安排,我,一心觉得自己独立的我,是不是像个笑话了? 他缓缓闭眼。 既然如此,白烨,你还要我做什么决定? 我,能逃得开? 白烨终于平静了些,伸手扶萧然坐起,替他理着乱发和被揉乱的衣襟。他知道自己方才该是吓到了萧然,可他不准备认错或是解释什么。他们今后会一起生活很久,萧然应该知道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他白烨能被人称为魔星煞星这种的,还是有原因的…… “喝点水不?”他让萧然靠上竹榻,捞了个垫子搁在萧然身后。“别为了这么个东西和我怄气,你要是觉得我管多了,我让他们再给你搬出去就是。可,你得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在这竹榻上头睡着。” 萧然只是自己抚平着袖口上的褶皱,也不抬头也不搭腔,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白烨也不开口,也静静坐在他身边,像是陪着他。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突然萧然肩头一重,回头看去,白烨将头搁在了他肩窝上。“你又做什么!” “萧然,昨晚都没睡好吧?别气了,趁着没人,休息一会。”白烨手揽上萧然的腰,微一使力压着萧然躺倒。“一起睡会,你眼下都有两黑圈了,也不知道别人看了当我虐待你呢,竹榻的事,等醒了再说吧?” 萧然被白烨压制得动弹不得,还想再挣扎一下,眼前一黑,那男人居然用手蒙住了他的眼。 萧然耳边暖暖的,那是白烨的呼吸;萧然背后暖暖的,那是白烨的怀抱。于是这么暖融融的,萧然还真的起了睡意,渐渐地,真的睡了过去。 等他的呼吸平稳了,白烨睁开眼,眼神清明。他起身,轻轻将萧然放稳在榻上,自己坐在他的身边,痴痴地看着他。 萧然……你不是真的想离开我,是不是?方才只是我把你气着了,那些你的气话吧? 若是我不知道我爱你,你的离开,我会惘然,我会难过,我会很想念你。 可是现在,我知道我爱你,我……不想再来一次那样的两年。 当年是你爱我,我错过了,现在是我爱你了,你不要错过我,不行么?你若是想要公平,你若是觉得不解气,你可以让我追着你跑,天涯海角只要是陪着你,我都愿意。 但,不要从我的眼中消失。 门口有故意放重了些的脚步声停在了小间的门口,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隔间的木墙,接着讨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响不闹,正好能让人听见的轻重。“二爷,刘管家方才让人带了消息过来,是关于那天那个汉子的。” “嗯,等我出来说。”他再看了沉睡的萧然一眼,又从房里的小箱子里头取出特意留在清风斋的披风替萧然盖上,掖好了,这才揭开布帘走出隔间。 萧然睡醒的时候,白烨不在身边。他整了整衣服,又稍稍理了一下乱发,步出隔间,见到清风斋里头零散几个书客在几张桌边入神得读着书卷,刘掌柜和拾二也坐在着桌边玩着双陆,见他走出来,都站了起来。 “萧公子,您醒了呀?二爷有事出门了,大概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拾二迎了上去,一边帮萧然拿过他在折的那条披风,一边道。 萧然点点头,拾二又接着道:“您睡着的时候,得意楼的空言来过,请您和二爷晚上去得意楼吃饭,二爷替您答应了。不过二爷让拾二和公子您说,若是公子您不愿过去,让拾二这就去得意楼帮您推了邀约。” 萧然想了想,摇头。“不用了,我也该去得意楼一回。冷楼主对我们遇上的怪事那么操心,我该去谢谢人家。” 店里也没什么事儿,萧然让拾二回去继续陪刘掌柜下双陆,自己拿了本书卷也坐在了桌边。可是看了半天,萧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披风,是白烨给自己盖上的吧…… 这条披风,是白烨的,据说还是他曾经很喜欢的他用了挺久的一件。白烨养尊处优惯了,人本身又挑剔,衣物佩饰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玄天门旗下的成衣铺子给他准备好的,也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可这条披风,听讨喜一次说起,袍面那是白老夫人亲自绣的如意祥云,希望云游在外的白烨能平安无恙。 这披风,白烨用了五年多,算是他珍爱的东西了吧。 前几天突然起了秋风,那天萧然出门的时候穿了少了些,回来的路上给冷得有些发抖,白烨当时便解下身上披着的这披风给他,回来后让拾二将这披风晒了晒就带来了店里,说,放在这儿备着,他午睡或是突然起风了,都可以用。 便,就这么算是给了他吧。 白烨现在对自己很好,萧然不是不知道,白烨的所作所为,萧然其实都看在了眼里。 如果说两年前白烨只享受着自己的付出,那么现在,他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自己。 被人捧在手里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有人会担心自己冷暖,会担心自己是不是饿了伤了难过了,会凡事为他考虑,萧然在琼花死了多年后的现在,终于再次感觉到了人的温暖。 可是……萧然知道,他们之间不该有除了连襟之外的任何其他。不管爱恨,两年之前应该都结束了,他离开了两年,不是为了回来继续这般的纠葛,他真的是想……如同最初一般那样熟悉又陌生的相处,有什么不好呢? 白烨…… 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 当年他不懂,他犯的错,他吃到了苦果,所以即使对白烨有过怨恨,但,更不能原谅的是爱上同为男性的自己。 白烨,白烨,我都想明白了,为何如今却是你陷了进来? 知道不该,知道不对,萧然什么都知道的,可是真要他决然地推开白烨……他却也是做不到的。 他…… 即使不说爱或不爱,他也舍不得白烨给的他已经熟悉了的温暖。 萧然缓缓双手掩面,呵,看,自己也是个如此卑鄙的人啊,利用着别人的好满足着自己的贪求。 他怕了孤独,他……不舍白烨的怀抱,不舍他的亲吻。白烨给予自己的,是活着的证明,是他一直渴求的“被需要”啊。 何况…… 萧然唇角扬起一抹不知是自我解脱还是自嘲的笑。 白烨,会容许自己的不爱么?他们之间的情事,能由得他做主么? 他的爱或不爱,对白烨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对啊,这事,由不得他做主呀…… 白烨回来时候看见的,便是萧然一副出神的模样,连自己走到了他面前居然都没发现。白烨忍不住用用手刮了下萧然的鼻尖。 “想什么呢,口水都下来了。” “啊?没,没想什么……这个躺椅是?”萧然摇摇头,一偏头就看见门口处讨喜领着两个汉子抬着张新的木躺椅。 白烨回头瞧了眼,挥手示意他们搬进来,指了指窗口原来竹榻的地方。“就搁那儿,讨喜,你看一下。”边说,边拉着萧然走到了另一边书架处。 “竹榻你容易睡得熟,我不愿你睡着的样子给别人看见,可你要是为了这种小事和我不快,我也不愿。所以买了个竹躺椅,给你小憩用,可好?” 这话说得前头还带了点霸道,后头的,满满都是讨好的意味,萧然觉得自己若是为了这再憋气,倒是自己小气了,便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呢……” 白烨听出了萧然语调里头的放软,心里也是一舒。“呵,你高兴了就好。时间差不多了,你梳理一下,我们去得意楼吧。” “嗯。” “一会披了那条披风走吧,外头起风了,估计晚上会更凉。” “那你怎么办?” “嘿,你还担心我啊?我们练武的人,身体比你这个小书生可是好的太多,你就先照顾好自己吧。”白烨许是听见萧然关心着他高兴了,左右一看正好是死角,凑近了贴在他耳边亲昵低语:“萧然萧然,你若是病了,可会乖乖躺床上让我抱着喂药?” 萧然脸颊绯红,眼神飘开,手上一把将嬉笑着的白烨推开。“别胡闹了……别瞎说这种话,给人看见,终究不好。” 白烨也不答应,只管笑眯眯地瞧着他,不过也不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第53章 得意楼,虽说曾经萧然一直不愿踏足,不过现在因为和冷楼主交好,又只是从后门进出不沾染前头的喧闹,萧然最初的抵触心到了如今也是所剩无几。 何况冷楼主对他像个和蔼亲切的长辈,灿星好似爱撒娇胡闹的弟弟,萧然在得意楼这儿居然得到了如亲人一般的关怀。 空言在后门处等着白烨萧然,迎进了门,穿过后廊到了花园,才看见灿星的小楼,也看见了小楼门口翘首以盼的冷楼主。 “啧,搞得像会情郎似的……”萧然听见白烨一脸酸相地轻声嘀咕,轻拍了他一下让他别乱说,自己快步上前,对冷楼主躬身行礼。“劳楼主亲候,萧然真过意不去。” 冷风吟笑着扶起他,眼有意无意飘向跟在萧然身后的白烨。“萧然你就是如此客气,都来了这么多回了还如此论礼节,可不像别人,粗鲁无礼。” 白烨今天甜头吃多了,心情不错,也不搭话,跟在冷风吟和萧然身后进了楼。 一进厢房,正在和空言一起盯着两个下仆布菜的灿星一见萧然就笑着迎上前。“萧然你可来了,楼主一个下午在我这儿唠叨,就在说你上回碰到怪事的事情,连前头的生意都不管不顾了。” 冷风吟好脾气地任灿星笑话,只管拉着萧然进了里间在屏榻上坐下,接过空言端来的茶盅在桌上放了就急急问道:“我听空言说昨儿晚上你真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想起昨晚自己看见的那诡异人影萧然脸色就一下子煞白,白烨一见,忙在萧然身侧坐下微微揽上萧然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则笑道:“冷楼主,我告诉空言可不是为了让你来吓萧然的啊!你看这饭还没吃呢你就先把萧然给吓得,怎么,嫌弃他吃得太多了?” 冷风吟见到萧然苍白的脸色和带了惊惶的双眼,也自知失言,忙让空言端了热茶过来想让萧然喝了定定神,怎知被白烨一把抢过,小心翼翼地递给萧然,让他双手捧着。 冷风吟眼色瞬间一暗,若有所思。 他身后的灿星没有看见这些,只听见白烨的笑言,也凑上前来笑道:“胡说呢,楼主可担心萧然了,还特意吩咐厨子去买了新鲜的鲤鱼煨的鲜汤,说给萧然补身子。还找了散养的野鸭红烧了,说给萧然定神用。哪儿像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只会诽谤别人。” “白公子只是在和我说笑,灿星,不得无礼。” 灿星偷偷对着白烨皱了下鼻子以示不满,也不知白烨有否看见,此时萧然也回过了神,苦笑道:“原本我是不信的,不过昨儿晚上看见的那……那东西,还真的让萧然吃不准了。” 他就将昨晚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听得冷风吟脸色都变了,灿星更是怕得直往空言怀里钻。 “当时只道贾府的传闻是别人以讹传讹,怎知,还真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那儿。萧然,我看还是请道士来看看吧?”冷风吟皱着姣好的细眉担忧不已,拉着萧然的手就说道。 白烨不动声色地伸手盖住被冷风吟握住的萧然的手,笑道:“当时贾府请的也不算少,什么道人和尚的统统没用。不过这事也的确得快些处理了,不然我怕萧然会夜不能寐。” “哦?你已经查到了什么嘛?”冷风吟像是没注意到白烨方才的动作,仍温和笑问。 “是有知道了些眉目,所以不需要外人来打草惊蛇。我估算,就这两天,对方必定有所行动了吧。”他从萧然手中端过那茶盅啜饮一口,挑眉说得胸有成竹,那神色,真正英气逼人。“若是没动作,我也会逼得他们露出马脚。” “哦?”灿星机灵,略一思索就道:“难道不是什么神鬼作祟,而是有人捣乱?” “这个嘛,呵呵,就不告诉你,你求我啊?”白烨和灿星虽说曾有过露水姻缘,但这两人因为萧然的关系,怎么都算不上对盘。别说为了两年前的事情灿星总和白烨争锋相对,就是现在白烨看着灿星如此粘着萧然他也不乐意。 “那你别说,别说啊,看今晚萧然能睡安心。”灿星哼声,他才不怕白烨会不说呢。自己不过是好奇,真正处在事件里头受怕的可是萧然! 白烨如今对萧然如何呵护,灿星会看不出来? 萧然也不是真无知,听灿星一说再想想白烨从知道这事开始的一系列说的话做的事,心里也明白了些,忙就问道:“你若真有什么知道的就说出来,卖什么关子呢?” 难道你就希望我一直这么受惊下去? 白烨一看萧然的眼色就明白了,忙道:“其实这事是下午刚能确认的。萧然,前几天府里突然来了个下人,不是从堂口那边调拨过来的,是自己找上门来而且一定得要进府做事。刘总管都拒绝过了这人还不走,就在后门那里待着。我想府里刚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哪儿会有这么巧合啊,这人肯定会有古怪。” “呵,与其让那有嫌疑的人在外作乱,还不如招进你府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心,白公子,你是如此打算的吧?”冷风吟也听出了味道,跟着笑道。 白烨点点头。“嗯,我让他进了府,让总管故意安排他去后院做事,让他远离据说闹鬼的那院子,然后让人注意他的行踪。这人果然是有问题,三番两次趁着没人注意靠近那如今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可是我昨晚看见的,真的不像是人。若是活人,哪儿会就在我转头的瞬间消失不见?”萧然想了想,摇头道。他不是会迷信神鬼的人,可是昨晚那人消失得太过离奇,让他不由得不去相信鬼神的可能。 “我也想过这点,但是,昨天因为你受了惊我也没和你说,其实我在那个应该没有人烟的朱楼里头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他顿了顿,说出自己的判断。“我怀疑,那朱楼有古怪。” 从得意楼里离开的时候,果然已经起了风。白烨从拾二手里接过披风,抖开,伸手替萧然披上。 “我方才让讨喜先回去了,叫厨房准备热水,等我们到家,你洗个澡,早点睡。” 萧然点点头,伸手拢紧领口,低着头走了段路才犹豫着开口:“今晚……你就不用陪我睡了,我想我一个人也没事的。” “呵,我又不会真逼你什么……”某人恬不知耻地好似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下午他把人家压在床上榻上只是纯粹亲密聊天一般,好吧或许对于他而言他已经做的和他想做的还是存在了蛮大的差距。“晚上你让拾二睡房里,若是有什么事情叫一声就行。” 萧然应了声,此刻拾二叫了两顶轿子,白烨便也不再说了,两人上了轿子往白府而去。 等回了家,萧然洗了澡,还在擦着湿发,白烨连门都不敲直接就闯了进来。“哎,萧然,我突然想起来还没多久就是中秋了呀。” “嗯,怎么了?” “我想吃你做的月饼。”他顺手接过萧然手上的布巾,用脚勾了张椅子在他身后坐下替他擦着湿发。“我记得有一次你做过,豆沙馅的,加了点核桃仁,可香了。” “这都挺久了吧,你居然还记得。那是什么月饼,不过就是把馅和在面团里头罢了,如果你要吃,我再给你做就是。”白烨手劲比自己的略大,但又不会扯疼他头皮的力道,像是在给自己做按摩般让人感觉舒服得想要闭眼。 “你要是不觉得麻烦,就给我做一回吧,我就觉得好吃。”白烨放缓了手上的速度,让萧然靠上椅背。“明天我让厨子去买核桃仁。记得那时候吃第一口,就觉得特别的香。你说放了核桃仁和猪油。萧然,你怎么能这么手巧呢?” “以前家里头大娘喜欢弄这些个,她做得还要精致,我也只能凭着以前的那点回忆学个皮毛。记得她以前做的时候还会放瓜子仁和青杏做的干丝,若是赶巧能找到新鲜的玫瑰,她会做玫瑰丝进去。大娘做的月饼比我做的更甜一点,她会放很多冰糖,如此,再甜也不会让人觉得腻味。以前爹特意去寻来过雕刻着嫦娥奔月和玉兔拜月的压模,那时候真觉得大娘做的月饼精致的不舍得吃,真的吃了,又觉得大娘做的实在太少……” “你吃的那些可真是我偷懒太多了的,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呵,你做的呗,当时吃的时候只觉得好吃,等后来吃不到了,才想着,早知道当时就藏一个了。” “这种东西不能搁置时间长,不然就会失了原有香味,也亏你想得出,还要藏一个……”萧然被白烨说得笑了出来,烛光下他柔和的面容温和的笑让白烨一阵恍惚。 “那这回也得让我多吃几个饱饱口福……”他话几乎是含在了口中般呢喃不清,萧然疑惑地睁眼,才抬头,对上的是白烨专注的眼,便,移不开了。 白烨像是受了诱惑,缓缓缓缓地低下头,萧然怔怔地看着他越靠越近,手想要抬起推开他,还未动,已经被白烨抓在了手中。 萧然也不觉得自己能挣脱开这人,但要自己真的等着他、他吻上来也是绝对不愿的,便偏开了头。白烨见此,不觉苦笑,也不再想着要一亲芳泽,放开萧然重新帮他擦起了头发。“萧然,这两天我会让拾二和讨喜都跟着你……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其他人在哪里……哎呀,要不,你和我一起离开几天吧?这些事情都让刘福去处理,我真不想把你放着涉险!” 萧然正在讶异怎么白烨这会如此尊重了自己,听见白烨的话,都笑了。“不管如何,他们对我下手都是没有意义的,你别太过担心。” 白烨一把将布巾盖在萧然的头上,趁着他一时的慌乱隔着椅背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傻子,我就是怕你有什么意外,我连后悔都来不及。” 第54章 第二天一早,白烨下了两个命令。 一是,他有急事要离开几天。二来,由于萧公子在贾岚原来住的那院子受了惊,让刘福这几天遣人进去整理一下,等他回来便要亲自一把火烧了那恼人的院子。 什么狐精鬼怪,统统烧了! 于是这大清早,除了还未起床的萧然和伺候萧然的拾二外,白府上下都在大门口恭送这位长相俊美无双但据说脾气孤僻性格暴躁残忍嗜杀的白府主子。 随着那辆外表平凡实际细节精致入微的马车在那寡言的车夫扬鞭起驾之下越走越远,白府的下人们也都散了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其中有一人边跟着众人往回走,边不时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去,眼中若有所思。 对萧然而言,接着的两天平静无波。唐隆真兄弟和李云飞还在外游玩,那个老是跟着自己让自己心绪不宁的男人也从眼界中消失。 头一天晚上拾二说奉了二爷的命令,一定睡在了萧然房外间的榻上。他打了一个晚上的呼噜,跌宕起伏好似不成调的曲子,把萧然闹得第二天晚上怎么也哄着睡了回去。 就这天晚上,萧然才熄了灯想要睡下,忽然听见窗外似有人在呜咽,细细听去,似哭似笑直让人心里发慎。 “谁、谁在外头!”萧然虽说已经听过白烨所说的猜测,但深夜之中突然听见如此声响还是有些慌了神,手里紧紧握着求来的护身符颤了声问道。 “滚……你们够滚……离开……敢烧楼……绝不饶你……”语声深幽凄厉缥缈,萧然几乎快忍不住想要惊叫,忽然就听一声清朗长笑。 “嗨,可等到了你!” 白烨! 再接着,只听一声惊呼,便有嘈杂脚步声响起,伴着火光人声,没一会萧然就听见似乎是讨喜的叫声:“捉到了!二爷,这里!” 然后是一声尖叫,又是几声惊呼,听着声音陌生,年岁似乎也不大,还带了些少年的清脆。 再渐渐地,人声减轻,火光也渐渐淡去,直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萧然又等了会,这才慢慢松开手中方才被捏得死紧都有些变形了的小锦囊,起身下床想要到桌边倒杯水喝。 才站稳,门从外给推开,那据说应该出了门的却突然出现在他院子外的白府老爷白二公子探头进来。 “萧然,你没什么事吧?”那声音一顿,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脸被人抬起,白烨皱着眉细细查看着,像是就这么便能看出萧然到底怎么了一般,可惜萧然怎么也不喜欢如此近距离被人探视的感觉,拉着白烨的手示意他放开。“没,方才有些被吓着了而已,喝点水定神就好。” 白烨一脸担忧的模样,跟着萧然身后看着他喝了水,看着他坐下,又隔了会,这才似乎松了口气。“哎,好像真没刚才那么苍白了。” 萧然摇摇头,也不知该说这人什么好。“方才捉到了那装神弄鬼的人了么?” “哎呀,被你一吓我都忘了正事!”白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伸手就来拉萧然。“我是来找你一起去看那人的,怎么忘了呢?萧然,你要不困就一起去看看吧?” 萧然哪儿来得及说个“不”字,就被白烨拉了跑,不过想想自己放出给吓得失魂这会也的确无法入睡,便也随他去了。 由于天黑又是一路无人,白烨握着萧然的手不肯放,萧然挣了几次没挣开,也只能随着他去,幸好到了议事厅的院子门口他还知道顾及萧然的脸面,终于是放了开,改拉着萧然的袖子。 也不知是怕萧然迷路,还是借着机会就亲近呢。 进了厅门,萧然看见堂下跪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府下仆的衣裳粗壮汉子,还有一个却是个穿着锦缎长袍乱发披散的少年,瞧着细皮嫩肉的,和那个汉子……怎么也不像是一路的人啊。 白烨只管先让萧然在堂上的屏榻上坐了,又让拾二去给萧然端来参茶,看着他喝了两口,这才自己坐下。 候在一边的白胡子刘福上前一步,欠身道:“二爷,基本情况已经都问了,这个方才在萧公子窗外装鬼唬人的少年自称贾岚,是前一任房主贾老爷家的小公子。我问过了,有人曾经见过贾岚,说的确是他。” 萧然一听,那是吃惊非常。之前说过,贾岚是师从他的一位老友,而且那位老先生对贾岚还是赞誉有加的,怎么这听说招了狐魅的孩子如今自己却成了装鬼的人? 看白烨却不像非常吃惊的模样——或许这人也没什么能让他脸色大变的事情了,还是,他已经一早知道了些? 在萧然疑惑的目光中,白烨却不管那个贾岚,一手支在椅子把手上撑着额,一手指了指跪着的那家仆打扮的如今瘫软在地上的汉子。“那,这人的底细,可都查出来了?” “回二爷,也都查得清楚了。这人原名杜九六,是九龙寨的人。九龙寨有分堂在隔壁县城,他便是那分堂里头的副堂主。” 白烨点点头便不再开口,自顾自把玩着垂在腰间的玉坠子,隔了好一会,突然笑着问道:“贾岚,你可找到了你们要找的东西?” “你、你都知道!?”惊慌失色的却是那个杜九六,他先是震惊,接着恨恨一咬牙。“难怪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原来是你先下了手!” 白烨却摇摇头。“本来只是怀疑,如今是真信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鬼神,那么藏在那院子里的人,是想要做什么?最初我以为是饥民,不过和厨房确认之后觉得不对,若是饥民为何一直固守在你原来的院子?这院子距离厨房这么远,你偷食并不方便。而且这男人又在这时候进了府里……呵,这简直便是直接在告诉我说,这里有阴谋了。” “其他过程我也不一一累赘说了,我猜测你们一定有需要找到的东西在这院子里头,所以我故意放出风声说,要烧了它,你们果然着急了。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贾岚和杜九六对视一眼,杜九六梗着脖子粗声道:“白二少想知道什么?” “全部。”白烨挑着眉,笑得惑人。“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今天你们还能不能有这条命爬出去,就全看你们自己多坦白了。” “好,我说,我都说!” 这事说来话长,这宅子最初也不是贾家的,推算起来最初的主人还是前朝的某位将军。据说这位将军当时被皇帝派遣镇守西陲边境,击退了大大小小数十次异族的进攻,当时被誉为“神将”。 他告老还乡的时候在梧州城这儿买了当时还不算非常热闹的这块地,造了宅邸,从京城举家搬迁过来。 可是他当年在边境的时候,曾经缴获了一件至宝,五毒教的至宝,苍玥。 苍玥是块碧绿的晶体,据说是神的礼物,只要一点磨成粉末,服用后能百毒不侵,还能医白骨救死人。最重要的是,这块苍玥若是按照特殊方法服用,可以增加两甲子功力,光是这一点,怎么不叫人心动? 可奇怪的是,这位将军却并没有自己或者让家人服用,但也没有上缴朝廷,所以苍玥到底是否落入这位将军的手中,也只能算是个传说。 这事随着时间流逝改朝换代,似乎也就都过去了,可不久前九龙寨弄到了一张这宅邸的建造图,里头明确标注着这房子居然有不止一处的密室、宅邸内几个院子之间都能连接的密道,甚至还有直接通往城外的密道。 一个已经告老还乡的老将军,为何需要在自己府中建造如此众多的密室密道?其中必定有隐情! 但是,其实这府邸和当年也有了区别。最初的面积根本没有如今这么大片,现在这么占地广阔的还要推算到后头几任房主不断扩展上,最初将军府只局限于前院、贾老爷院子、贾家大公子院子、贾岚的院子和后院这几处,连花园的面积都没有如今这么广。 九龙寨的九位当家合计了一番,利用中元节拐走了贾岚,然后利用一个妓女诱骗纯真的贾岚动了感情……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贾岚对心上人哭哭啼啼说需要那苍玥治病一说深信不疑,居然帮着这些九龙寨的人装神弄鬼吓走了自己的家人,又在搬家途中在这些人的接应下偷偷一人回到了梧州城,趁着夜色趁着这屋子被传为鬼屋没有闲杂人会来而重新潜入。不料才过了没多久,这府邸便给白烨买下,接着就被玄天门的人控制着了。 九龙寨的人来不及应变,可这些人也不都是傻子,一查就知道如今这房产归了玄天门。虽不知道住进来的会是哪一号人物,但他们惹不起玄天门,却又不想错过传说中的宝库,索性就趁着当时装修的时候让人充了工匠进来和贾岚接上了头,让贾岚继续留在府里,伺机而动。 他们特意告诉了贾岚,必要时期可以故技重施,装鬼。不过住进来的或许都是有武功的,和之前贾家的平凡人不同,让贾岚行事要格外格外小心。 “不是说,有通道直接连到城外么?为何不直接从这通道进出?”白烨听得津津有味,遇见没明白的还会询问一番。 那杜九六不敢隐瞒,忙答道:“城外的通道当时设计的时候,估计是生怕有外贼潜入,所以通道内有机关设置,并且只能从里向外打开。” 若不是无法从外潜入这里头,自己还需要为了接应贾岚而特意卖身为奴进府么? 白烨点点头,又问道:“为何贾岚一直只在他原先院子里头徘徊?若是地下有相通的通道,他该可以来去于府内任何地方才对。” “回白二少,由于当年府邸并没如今这般占地庞大,所以连接各处的通道并没有遍布全府。何况时间长远,这些通道密室的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以坍塌,要不也是摇摇欲坠,我们不敢贸然探险,生怕有什么意外会引起府里注意,所以一直都是由贾岚趁着夜色小规模活动。这一次若不是听闻您说要烧了那院子,我们也不敢孤注一掷通过密道跑来萧公子的院子去吓唬他。” 白烨听完,嗯了一声,似是没了什么兴致了,摆摆手站起。“好了刘福,接着你问吧,都给我问清楚了……然后,这位贾岚公子留下,把杜九六给我送回九龙寨去。” “是,二爷。” 吩咐完了,白烨转向还一副出神样子愣愣坐在椅子上的萧然。“萧然,我们回去吧,明天早上我让拾二告诉你问询的结果,好不好?” 萧然不语,眼直愣愣地瞪着堂下跪着的那头发散乱顶着张稚气未脱小脸的少年,半响后,抖着手站起,缓缓走到贾岚身前。“你、你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少年抬头,三分不耐,七分疑惑,无辜地让萧然心中酸涩。 “我……认识你师傅,他一直都夸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是他的得意门生,是他的骄傲……和我说起年初你碰上诡异之事、后来魂不守舍时还长吁短叹告诉我说,可怜了如此天赋的少年……而你、而你居然为了女色,帮着外人欺瞒你至亲,甚至将家人赶离家园,枉你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怎会如此……百善孝为先,你如此做法,怎么对得起你贾家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你爹娘!” 少年疑惑眨眼,似乎完全没明白自己错在哪儿,隔了会突然冷笑。“你别口口声声圣贤至孝的……萧夫子,我也是知道你的,我有个同学便是曾经你的弟子,也是给我们夸了许多你的事迹,把你说得好似个圣人般的……可你还不是和个男人在厮混!龙阳分桃,如此逆为天理之事,敢问萧夫子,你又如何对得起你们萧家列祖列宗?我或许是不该和了外人欺哄家人,但他们说了,若得到苍玥是要进献皇帝的,到时候不会忘记我们贾家的好处。不过就是这事做起来肯定不会让我爹理解,所以才出此下策让他们先行离开此地而已,我一心为我贾家打算,你怎能说我不孝?你……” 白烨眼见萧然在听见说他和男人厮混之时脸色瞬间苍白便知不好,越听这孩子越说得愚昧伤人,索性一扬手以气劲点了贾岚的哑穴。“萧然,这孩子已经受了蛊惑,你说什么都不会听进,你就别管了。今天晚上我让他们问个清楚,明天一早不管如何,都先派人送他回贾家人那里,你看可好?” 萧然不语,只惨白着一张脸低着头匆匆步出议事厅,白烨忙跟着跑了出去,一出大厅就拉着萧然的胳膊半拖半拉着往无人处走。 第55章 “那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别听他乱说!萧然,你听见没有?”白烨拉着萧然一边走一边气急败坏着,早知道那贾岚会说出这些话,他怎么都不会让萧然来凑了这个热闹。 萧然走得跌跌撞撞,一是白烨走得太快他跟不上,二来,心思也散着集中不起在走路这事上头。 “可是他说的没有错。” 白烨只听见萧然声音低哑,心里就是一阵慌乱。他一慌,也没看清脚下,一块搁在路中的石头让萧然踩在了脚底,萧然整个人就往一边歪了一下。 “啊……” “怎么了?”白烨忙拉住他,见他软软地站不稳,边扶着他往自己身上靠边往路边走去,让他靠着棵大树坐下,自己蹲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脚。“你动一下脚看看,别扭伤了。” 萧然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只觉得左脚脚脖子处又痛又难受。听见白烨的话,才稍稍想左右摇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立刻让他轻呼出来。“不行,左脚的脚踝这好疼!” 好吧,白烨不管是不是还会有人看见了,托着萧然的脚小心地替他把鞋给脱了,又将裤脚稍稍往上拉了一点。雪白的裤脚才往上提了些,白烨就看见萧然脚踝处已经肿起的老大一块。“要死,真的伤了!我先带你回房再给你仔细看看!” 就抱着萧然迅速回了房,放那人在床上坐下,替他把两只鞋子都给脱了,自己拿了烛火过来仔细查看。 “都肿成这样了……我这有药,先给你涂上,不过之后要按摩一下,活血,方便这药渗入。你要是怕疼,就咬我吧。”白烨拧着眉边看边嘟囔,一边就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了一滩有些泛红的但闻着带了股药香又有些青草味的液体在手里,两掌相贴略略揉搓了一下,轻轻盖上萧然那肿得已经发紫的地方。 萧然一直都咬着下唇忍耐着疼痛,他有听见白烨说的话,他还想着等这口气喘了回来就告诉白烨记得手轻一些,怎么知道白烨居然连招呼一声都不打,就直接这么给他上药了! 初初碰触上的时候,还只觉得冰凉。白烨的大手两个轻柔一转萧然就觉得那原本滚烫的地方这会都给一种沁凉安慰,边放松着长吁了口气。白烨听见了,抬头望着他,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三分,突然倾身上前就吻住萧然的唇,还不等萧然反应过来,一手握住萧然的脚踝,一手便重重地开始揉搓那伤处。 便是萧然有了心理准备都不可能忍受的剧痛,是伤处被用力揉搓的痛,是那药水挥发药性时候的辣,疼得萧然立刻涌着泪花一边用力推着白烨一边就想将脚从他手里抽出,这么一使劲却是更疼了,可白烨强硬地压制着萧然怎么都不让他动弹,甚至后来为了防止萧然的挣扎再弄伤脚,索性一指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动弹。 等上完了药,别说萧然脸上又是汗又是泪水又是鼻涕的,白烨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头的汗水。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盯着身下那张咬着下唇眼睛里头还流着泪水怎么都没了平时冷静温和模样的萧然,心底软软的。 这样的萧然,像极了往日欢好过后的模样……呃,除了那些碍眼的鼻涕…… 他掏出手绢,细细地替萧然将脸上的混乱都给擦了干净,又印了个吻在他唇间,这才解了萧然的穴道。“好了,这两天伤了的地方别进水,我会每天帮你换一次药。当然,明天开始应该就不会这么疼了,这药用得还不错的。” 岂止不错,分明就是药王千金不换的良药,虽说不能医白骨活死人,但行走江湖时候碰上的跌打损伤甚至大出血中毒之类的也都能一次解决,据说是性喜好动但又总是折腾出来一堆麻烦事情的药王为了免却行走江湖总要携带一堆瓶瓶罐罐的麻烦,特意调制而成的秒物,名称就叫“壹”。 这药调制起来麻烦非常,连药王都珍惜地要死每次身上都只带一瓶,若不是和白烨私交甚好,别人就是抬着黄金满箱过来,也不定药王肯卖。 萧然是不知这些的,他只知道方才那疼,疼得钻心入骨让他几乎就想踢开白烨别再上什么鬼老子的药了——不过,好像药性是开始起了效果,从最初的又辣又疼,到现在,已经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围绕在肿起的部位附近。 “现在好点了没有?”白烨半蹲在床边,两手趴在床沿眼睛和脚踝平视,从萧然的角度看去,像是身边蹲着一只比较巨大的……狗。 “好些了,没刚才那么疼。”萧然撑着身子小心地坐起,自己拉起裤脚检视那伤处。 白烨也站了起来,握住萧然的手在他身边坐下。“萧然,你有话要和我说么?” 萧然垂了眼,半响后摇了摇头。“白烨,我要说的,你都知道的。” 白烨靠前伸手抱住萧然,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嗯,什么都不用说。你知道的,说了我也不会听。萧然,我不会再放手了,你懂我的。” 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紧抱着萧然不放,那一晚就这么在萧然的房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萧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白烨也没多说,给他先换了药后帮着他换了衣服,洗漱一番后扶着出了门。 门口,讨喜和拾二已经候着了,看见萧然和白烨共居一室也不觉得多少讶异,反而看见萧然左脚不能着地靠着白烨的模样时惊了一下。“萧公子,您的脚?” “昨晚扭了。你们去给萧然找个拐杖过来。” 拾二忙匆匆跑了出去,讨喜则跟在白烨和萧然的身后。“二爷,九龙寨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总管说这两天会给他们一些教训,也好告诉别人,这儿是我们玄天门的地盘,让他们少打主意。” “可有说准备怎么做?” “刘总管说了,梧州城原来就是玄天门在南边的重要据点,九龙寨这事让我们府里的人都不要插手了,让牛堂主他们去处理。呵呵,我看刘总管说话时候的那个口气,九龙寨这回估计,要全灭了吧。”讨喜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嗯,苍玥的下落可打探出来了?” “这……眉目是有了,东西应该确实还在府里头,烦请二爷宽限个几天,让我们好好找找。” “行,找到了就直接给我大哥送去吧,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该有什么外力帮他一把了。这苍玥我听说过,的确有能住人增加内力之效。”白烨小心地扶着萧然步下两层石梯。其实若不是知道萧然不愿,他还想直接抱了人走,方便又快捷。 “是。”讨喜恭敬点头,心里吐舌头。其实大爷打不过二爷,玄天门的许多人都知道。不过大爷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只是二爷……更为变态而已。 “……那,那位贾家小公子呢?”一直没有出声的萧然轻声问道。 白烨抬头,略略往讨喜瞟去一眼。讨喜立刻领会,欠身笑道:“哦,那位小公子呀?刘总管说,他觉得这事怎么都还是我们江湖间的纠纷,小公子一介文人,不过给九龙寨的给蒙骗了当了刀子使唤,又还是个孩子,所以总管想恳请二爷您网开一面。讨喜还正想给小公子替二爷求情呢,萧公子您就问了,正好,二爷顶听您话了,您劝劝他吧?” 白烨便见萧然皱着眉带了些祈求得看向他,心里就乐了。你说萧然,多傻?贾家的那孩子心里头根本没把这人当了什么,那孩子,根本就觉得自己是对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的,还觉得萧然和自己的亲昵是罪不可恕的呢,昨晚都语出伤人,可萧然他这个书呆……还是会因为种种的理由替那孩子求情。 “嗯,但他惹着了玄天门,我若姑息了他,以后怎么阻止别人的故意呢?”白烨故意也皱了眉,一副为难的模样。“要知道,南边的门派又多又杂,不服玄天门的可是大有人在。我这一次若是放纵了九龙寨的这个小动作,人家今后故意都找些不是江湖人的来捣乱,我怎么办?萧然,你在让我难做呀?” “……我也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可,贾岚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是受人蛊惑的,而且也不是你们武林人。何况,不知道也就算了,白烨,我是真没法子知道有这事了还当不知啊。” “哎,哎,你都这么说了,那你求我吧,求了,我就从轻惩罚,让他长个教训就算了,好不?”白烨挥手示意讨喜退下,按着萧然靠在木廊的廊柱上,凑近了低声道:“你亲我一下,如何?” 好嘛,诈了半天,为的就是这句话。 萧然略显惊惶得抬头就往四周看去,白烨眼中有不舍,但仍强硬道:“这儿都没人,我知道你皮薄,老早就都让他们退下了。何况,就是看见了又怎样?谁敢多嘴?” “你……”萧然怎么都不能理解白烨的理直气壮源于何,这会又整个人给他压在廊柱上动弹不得,用手推了两下推不开,索性也就不推了,低垂了头去。“是不敢,可公道自在人心,白烨,你想逼得我都不能见人么?” “……还是贾岚那死小子,昨晚就不该让他有机会说这话!”白烨有些烦躁得一捶廊柱,震得整一排的廊柱都抖了两下。“不过现在罚他还来得及,萧然,你自己看着办了。” 萧然闻言颦眉,咬了下唇怒瞪白烨。白烨用尾指按压着萧然的下唇不然他如此自虐,眼带笑意,也不避闪,就那么直直和萧然对视。 良久,萧然轻叹,白烨暗笑,果然还是妥协了。 就见萧然手搭在他的臂上,眼神闪了两下,终于吸了口气闭上眼,人微微向前倾身,白烨就见那粉色向自己而来,不禁连呼吸也紧了些,也闭上了眼。直等到那温热亲亲贴上自己的唇,便再也忍耐不住,一手紧紧抱着萧然一手压着他的后脑凶狠地吻了回去,直吻得萧然站立不住跌靠在他怀中这才满意放开。 “萧然,你多久没有主动吻过我了?” “……你,白烨,别说了!”萧然也不知是羞是恼,白烨只见他连耳垂子都开始泛红了,煞是诱人,忍不住又低头亲吻了两下,这才将他放开。 “好了,走吧,去吃饭了。” “那,贾岚……” 白烨本是拉着萧然走的,听了这问话便停了脚步,低头拧着眉。“萧然,在你眼中,我白烨便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男人么?若是如此,你方才还亲什么?”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问一声而已。”萧然也知自己有些过分,低了头答得轻声。 白烨叹了口气,拉着萧然继续缓缓往外走。“行了,这事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过那孩子的话你也别给我放心上了,不然,我连贾家都给去掀了,知道了么?” 这事便谁也不提了,后来某天,还是白烨自己叹着气跑来告诉萧然,说,贾岚那孩子真是,听说要送他回贾府,居然连夜都跑了,此后便不见了踪影。 萧然闻言也是半信半疑,虽然感觉有些怪异,但想着之前贾岚如此确信自己帮着九龙寨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倒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地方,只得点点头叹声气。“那孩子信了小人的话,也是再听不进其他,只可惜他天资聪颖,怎么就……” 却不知,那贾岚此会给人五花大绑绑了,正在个青楼的密实里头听人窃窃私语。对话的几人除了九龙寨的几个当家之外,还有便是那他心目中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的心上人。 此时已是九龙寨被玄天门逼得岌岌可危之际,那些人聚在一起美其名曰商讨对策,其实不过便是互相指责罢了。贾岚的确不是笨蛋,听得那些人几句对话之后便明白了个清楚,如何懊悔羞愧自不必说,几日后,有人在城外的江里捞起了他的尸体。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会萧然正撑着讨喜给他弄来的拐杖,一瘸一拐在街上慢慢走着,白烨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给你找辆车你不肯,轿子你也不肯,非要走。若是再伤了,看你怎么办!” “就这么点路,也不会多累。何况,你那药真好,我现在都不怎么觉得疼了。”萧然对白烨抬头浅浅一笑,笑得白烨什么火气都没了。“都是那冷楼主,非要今天让你去压什么惊……你也是,改天他又不会怪你,他说什么时候你就非答应了什么时候做什么?” “冷楼主一片好意,怎么可以推诿?何况算算日子,过几天唐兄他们就要回来了,更是没有时间可以去得意楼,难道还要拖到唐兄他们离开后再来么?” “你什么时候都是总先替别人考虑,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考虑到我了呢?”白烨上前一步拦在萧然身前,微嘟着嘴像个别扭的男孩。 “你、你说什么呢!”萧然红着脸别开头,怎么都不肯和白烨的眼对上,两人就在街上闹了一会,白烨见天色已黑周围又不见什么人,一把抱了萧然就走。 “你做什么!” “嘘,轻点,小心给人看见……呵呵,这样过去不是更快么?” 看着前头几个跃身便不见踪影了的白烨和萧然,跟在后头的拾二和讨喜摇头。哎,其实老早就可以告诉他们,直接去得意楼门口候着不就是了嘛。 第56章 “这脚是怎么啦?”才上楼,冷风吟已经候在了楼梯口,一见萧然一瘸一瘸的样子立刻推开了他身边的白烨,亲自扶着萧然上了楼带进了房内,在桌边坐下了。 “楼主和灿星真是一般,灿星方才在门口看见我,第一句问的也是这。不过就是晚上没看清,自己别了一下而已。”萧然呵呵笑着,翻了杯子替冷风吟和灿星都倒了热茶,又给白烨也倒了一杯,才抬手,白烨已经自己接了过来。 冷风吟眼皮一抬。“怎么,身边都跟着个高手了,还照顾不好么?” 这话,听着像是笑话萧然这么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可细细一思量,分明还是指责了在萧然身边的白烨没有看护好萧然。 白烨嘴一撇,却难得没有回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不对,要不是昨天想带萧然看热闹,萧然会听见那小王八蛋的那些废话么?要不是听见了那些话,萧然会情绪不宁么? 冷风吟和灿星见白烨难得没有炸毛,倒是好奇地对视一眼,看来还真有些什么? “也不怪白烨,天那么黑,是我自己看不清。”萧然也听出味儿有些不对了,忙摆手笑道,一边拉着冷风吟和灿星坐下。 白烨见萧然帮着他,心里剩下的一丝火气也撒了,拉开灿星在萧然身边坐下,替萧然剥了两粒瓜子仁放在他面前。 其实萧然不是帮白烨说话,而是,对这人太熟悉了。知道他这会是耐着脾气受了灿星和冷风吟的指责,可要是一会灿星或冷楼主再多说个一句两句,可难保不会翻脸。昨儿晚上贾岚的话给了自己刺激,其实白烨心里也不好受,何况之后自己还受了伤……他的确是烦着呢,这会就像个爆竹,只差个火星子。 酒过三巡,冷风吟终于将事情原委都问清了个遍,这才满足地“哦”了声,一边灿星又探了头过来。 “萧然,今天我有听说件事儿,觉得早些告诉你才好。” “什么事呢?”萧然正吃着白烨刚给他夹的鸡丝。解说这种事情不太能靠白烨,尤其他和冷风吟和灿星有些不对盘,若是由他来细说究竟,没准发生了经过还未说清,他和灿星已经斗了起来。所以方才一直都是他在细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到了这会才刚吃了几口东西。 “通判马大人上个月告老还乡去了,我今儿听知州大人说,皇上已经有了人选,下个月就会来上任。” “这事告诉萧然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他去打点疏通和新来的那位大人交好,好财运亨通?”白烨一边替萧然剥着虾壳一边嗤笑。“你让他去做这些,还不如先打断了他腿骨!” 灿星瞥了白烨一眼,冷冷一笑。“只怕这位新来的大人,就算萧然不去交好,也会自己巴巴送上门来吧?白烨,你可知道来的是谁?” “谁呢?” “张家小公子,张廷。白烨,你可别告诉我说,你忘了这人了。” 张廷。 白烨和萧然都不会忘记这人。 对萧然而言,张廷曾经是他最骄傲的弟子,可他和白烨孽缘的开始,却正是因为张廷那壶下了迷药的酒。 张廷所做的,对萧然而言,是背叛是欺骗,更是……让萧然害怕。 萧然从不知道张廷对自己居然存了那样的心思,不管后来他是不是放弃了,是不是真的像那时候在得意楼里头说的那般,只是远远看着萧然就行,但,萧然只要一想起张廷曾经想要和自己发生什么,就会忍不住的打冷颤。 甚至,若是去想象那一天真的是张廷在自己的身上……萧然忍不住那一阵阵的恶心。 萧然的脸色苍白,白烨的脸色不善。 张廷,他也是记得的。从最初,他就知道这男子对萧然有着异样的心意,当时自己只感谢这人给了萧然那壶酒,他方便了自己,而现在,白烨只觉得危险。 两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自己能思念了萧然两年,那个张廷呢? “不过张廷倒还是蛮厉害的,我记得他是去年才刚考上的吧,才一年时间都能做到从六品的通判?”白烨心里虽想得许多,但面上不露分毫,一边将手上去了壳的虾子放入萧然盘中,一边又拿了一个在手里剥着,嘴里问得自然。 白烨是知道张廷高中这事的。去年他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兴奋过度的张家在办流水席,凡是能扯上些关系的都被邀请了过去,热闹地好似过年,村里碰见谁都能听见在谈论这事,白烨就算不想知道这些,也难。 “呵,别说你,我也讶异地很呢,”灿星和萧然白烨一般,都是认识张廷许久的人了,对于张廷突然的出人头地也是好奇非常,下午时候倒是都打听了一番。“听说啊,张家去翻了族谱,七绕八弯得居然和丞相大人扯上了远房的关系。张廷的底子本来就不错,人又长得清隽讨巧,殿试的时候圣上就注意到了,再加上丞相的提拔,能升得这么快,倒也不算意外了。” 白烨点点头,官场的确便是如此,有个位高权重的便好说话——其实哪件事情不是这样呢,不然江湖上那么多想要和玄天门扯上关系的是为啥。 可萧然心里可不这么认为。张廷当年做的事是让他不能接受,可终究那么多年的师徒,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不是萧然了。张廷是个勤奋的学生,多年的努力他都知道,如今听见灿星这么说心里就有点堵,轻轻就给张廷辩解了一句。“翰文原本就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就算没有丞相的美言,他将来也会出人头地。” 白烨本来就有些不善的脸色立刻更黑了一层,张廷当年那么陷害你,你居然还为他说话? 冷风吟从方才开始就注意到白烨和萧然脸色的变化了,这会看见白烨越发难看的脸色,就笑了。“怎么,萧然,你和那张大人有何渊源么?” “楼主,那张大人,便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张家小公子啊……”灿星轻咳一声,低了头略贴近了冷风吟轻声道。 在得意楼里萧然面前说起张廷,第一个让人记起的一定不是他曾是萧然弟子这事,而是,他曾对萧然下过药。 冷风吟“啊”了一声,终于想起来不就是那个过去曾听见白烨和灿星聊天时候说起的……被两人一致归类为败类的人么? 就皱了眉。“萧然,若你真不想见他,我给你想办法去。一个通判,终究还是能左右的职位,只要你开口……” 萧然惊慌失色忙站起就给冷风吟作揖。“冷楼主万万不可!翰文当年不过年少不懂事,后来他已经知错不再多提这事。而且时过境迁,萧然、萧然也早已忘了当年的事情,翰文如今可以做到通判也实属不易,何必为了都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耽误了那孩子的一生呢?请冷楼主千万不要做如此想。” 萧然如今和冷风吟熟悉了,虽然还是不知他的来历,但有两点他还是知道的。第一,冷风吟长袖善舞而且有雄厚背景;第二他对自己极好。 萧然毕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了,在得意楼出入多了,外加书铺里多少和人交际得多了,看人的眼光比之从前那是提升了不少。冷风吟长袖善舞,但更重要的是,萧然能觉察到,来得意楼的那些达官贵族之所以不曾闹事,不是给了冷风吟面子,而是,不敢闹事。 一个青楼的老板自然不会让人如此忌惮,萧然知道,冷风吟身后应该还有别人。 而冷风吟对他是很好的,关怀备至又体贴入微,有时萧然都会觉得自己像是真多了个长辈一般。别说萧然想到的,就是萧然没有想到的,他都会给自己考虑周全。 萧然虽说来得意楼次数越发多了,但总不想碰见旁人的,在他心里头自己终究是个读书人,还是为人师表的,上这种风月场所传出去总是有伤风化。冷风吟知道他,所以一直都是在灿星的小楼里头招待他和白烨,而且连送菜的都只能到达楼下,伺候的事情都是空言在做,就是生怕萧然在得意楼里头有不自在。 天刚转凉的时候有一回萧然来楼里,本来就是穿得少了,又在路上受了点凉风,在楼里的时候就开始鼻塞。冷风吟让空言去煮了热黄酒给萧然驱寒,用了膳别人上的是清茶,端给萧然的是姜汤。第二天还特意让空言去了清风斋送了两副治疗感冒的药给萧然,隔了几天又送了件兔毛滚边的锦袍给萧然,直把白烨刺激得天天在萧然耳边说某人不安好心。 萧然知道的,若是今天他说了张廷的不是或是表示出一点不想再见到张廷的神色来,张廷从此的仕途没准就会受到影响。张廷……当年或许只是懵懂的好奇吧,那孩子不会真存了什么恶意才是,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呢? 何况……白烨如今都能和自己如此相处着了,又怎么再好记恨张廷呢? 冷风吟见萧然如此坚持,忙扶着他站起笑道:“我也就随口说说,哪儿有你这么当真的呀?萧然,你怎么还是个如此实心的脾气呢?都做了多久的老板了,怎么还不能分清哪些是玩笑的哪些是当真的呢?哎,放出去这不是哄着人来欺负你么?” 一边说一边送他回位子上坐下,一边白烨也笑开了。“冷楼主,这就证明了我们萧然有多信你呢,所以才会你说什么都当真。” 冷风吟一听喜笑颜开,拉着萧然直问,真是如此么? 萧然刚才给冷风吟一通半真半假的训这会还红着脸呢,听见冷风吟就点了点头。“萧然知道楼主一直都会萧然好,所以楼主方才您这么一说,萧然就着急了,让楼主见笑。” 那冷风吟也不知在高兴什么,笑得眼都看不见了,直说无妨无妨,只要你萧然觉得没事就好。 可就趁着萧然低头喝酒的刹那,冷风吟和白烨对了一个眼色。 灿星是顶机灵的人了,没有错漏那两位的这个眼神交汇,等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拉着萧然去了书房,就说要萧然给他画两幅画添些风雅。 “张廷,要不要来?”冷风吟和白烨两人说穿了,互看有些不顺眼。萧然才走开,冷风吟便直白地问道。 白烨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杯,想了想摇头。“萧然已经听说了这消息,来就来吧。不过还是需多防着些……冷楼主,你若真为了萧然好,记得找好了后路,若那姓张的小子还贼心不死的,就早早踢回京城去,省得给我……我们添乱。” 冷风吟闻言笑得嘲讽。“得得,我可没你那么些花花肠子,别把我算在里头。你说的意思我知道,我会注意着的。” 白烨比萧然可是精明多了,若罩着冷风吟的是江湖人他不会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但若不是江湖人,能撑着这么大面子的,不是位高者便是皇亲国戚了。 如今有冷风吟这句话,不管怎么说白烨心里都是笃定了许多。又饮了一口酒,他故意装了酒气上涌般斜了头睨着冷风吟:“冷楼主,你说你不如我这般存着花花心思,我也不否认我对萧然有想法,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你若不是也喜欢萧然,你对他这么挖心掏肺的做什么呢?” 冷风吟笑着的脸皮一僵,半响扯了扯嘴角,好像是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索性放下酒杯走到窗边。“萧然……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故人已逝,冷某只能对萧然亲近些,以补偿自己的一番后悔和相思。” 若是别人,或许说句“抱歉”也就不再追问了,可白烨是谁?他能考虑别人这么许多?这人又不是萧然,所以白烨侧头想了想,问道:“记得,当时你初见萧然时候就说过他和你的一位故人长得相似,又问候过萧然他爹……莫非,故人,便是指萧然他爹?” “……过往的事情,不提也罢。不过不管怎么算我都将萧然当成自己的子侄,白烨,我知道你对萧然有心思,我也看得出你对萧然现在是真心,所以你和萧然的事情我不会多干涉,不过,你们当年那些事情我也都知道,你记得,你要是再对不起一次萧然,我冷风吟及一切所能不会让你好过。”冷风吟背对着白烨,说得冷然。 白烨却仰头大笑。“呵,我和萧然的事本就不要外人指手画脚,我心意如何,我知萧然知便行。冷楼主,时辰不早了,我和萧然就先告辞。张廷的事儿,既然你对萧然如此上心,便麻烦你了。” “好,我也不留客了。” 等萧然和灿星走出来,白烨便拉了萧然要回家,冷风吟盯着萧然将披风都遮掩紧了才送两人出门,直送到楼下,还是萧然请了冷楼主几次留步,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两人相偕而去。 回楼上,灿星正拉着空言仔细看萧然方才作的画呢,一副寒梅图,一副兰草图。灿星笑言萧然就是个君子,下回一定得让萧然再画个青竹和金菊凑齐了四君子才好。冷风吟也站在一边像是仔细看了会,隔了会抬头对空言道:“这两幅,明天找人装裱了送到我房里。” “哎呀,楼主,您要借物寄情也别抢了我的东西嘛……”灿星嘟着嘴假意不快道,一边已经让空言将两幅画都卷了起来。 冷风吟此刻没了方才谈笑风生的快活样,整个人透着股萧索。他抬手拍了拍灿星的头,笑得疲惫。“灿星啊……你想对一个人挖心掏肺的好,可又非得瞒着非要做得自然,你说,为什么就要这么麻烦呢?” “楼主,您也别想太多了,灿星不知道您和萧然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不过灿星明白您是对萧然他真好。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儿,萧然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萧然是个好人,谁对他好他都会记得,不管您是为了什么……我想萧然都会记得您的好。” “哎,我根本不求他是否记得我什么,我只希望,这孩子能一直都在我身边,让我能有机会照顾着,看着他幸福,便也够了。” “楼主……这都不像您了……”灿星看着都替冷风吟心疼委屈,他们楼主啥时候把个人这么放心里头的?就算是那位大人……也不见有多贴心,可为什么不能让萧然知道他对他超了一般人的那种关心呢?“灿星真的不懂,为何您明明对萧然这么好,却又不想让萧然知道呢?” “……因为,我不想让那孩子知道,我对他好的缘故。” 第57章 第二天一早白烨练了武,就过来找萧然起床,才要进门就看见讨喜匆匆从外头走进。“二爷,跟着唐公子他们出去的车夫让人送信回来了,说明天就可以回来了。 白烨挠挠头,万分不爽。“讨喜,你说我能派人半路拦了他们直接丢回唐门去不?” 讨喜……咳了一声,欠腰一副恭敬模样。“二爷,我听说今儿早上早饭是鸡蛋灌饼,萧公子好像蛮喜欢吃的。” 白烨转身就往萧然屋子去了。“萧然,醒了没……” 隔天黄昏,一辆轻便的马车停在了白府大门口,唐隆真当先跳了下来,站稳后扶着小唐下车。早早得了消息候在门口的萧然笑着迎了上前,可左右一看,疑惑了。 “云飞……怎么不在?” 唐隆真动作一顿,停了会才道:“他说还有事,就先离开了,要我给他带句抱歉给你,说下次江湖相见再把酒言欢。” 总觉得云飞……不是这么不懂礼节的人啊,萧然心中略有讶异,何况就是回来一次道声再见,又能拖了多少时间呢?不过终究不会猜测太多,又想着或许真有什么急事吧,也就不再继续询问,请了两位唐少爷入屋。 小唐一路马车游玩回来,已经倦了,才用了晚膳没多久就昏昏欲睡的模样。白烨让人带了他回客房,吩咐好生照看,这边唐隆真等小唐离开了,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萧然拱了拱手。 “萧兄,我来梧州打扰你也老长一段时日了,现在小唐找到了,他也终于玩够了,我想我和小唐该和你们告辞了。” “哎?怎么这么快呢?”萧然一听也将茶盏放下了,皱了眉怎么都是舍不得。“这次我都没有好好尽过地主之谊,要不你和小唐再留两天吧,让我带你们这儿好好走走?” 唐隆真浅浅一笑摇头。“萧然,我也不和你客气什么的,毕竟出来的时间太长,我又是家中长子,总有责任在身,再不回去,怕家里要说话了。何况,小唐都跑出来快一年了,长辈们思念得紧,老早就来信催促找到人了立刻就带回去。” 萧然听见唐隆真这么说,也不好再挽留,又说了些话后让白烨拉着回屋休息。 等白烨从萧然的屋子里头出来,才走出那院子,就听见利物破空声传来,一侧头一扬手接住一看,却是粒盐水花生。 抬头往来处一看,唐隆真站在棵树枝上对他扬了扬手上的酒坛子。 白烨莞尔,对他招了招手,自个往楼层最高的书房屋顶窜去。 等两人都在那屋顶上站定了,白烨当先盘腿坐下。“唐门果然是暗器世家,一粒花生给唐兄用来也是杀人利器。” 唐隆真摇头笑,将手中的一坛子丢给白烨,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拍开另一罐的封泥。“不管什么暗器,只有能击中目标才算有用。不过白兄你的身手果然名不虚传,我看就是拿了那孔雀开屏过来,也不见得能伤你分毫。” 孔雀开屏是唐门上一代的天才唐永敏费了二十年的心血研究出来的机械,可用来一次性发射多枚暗器。但具体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因为它只面世过一次。但就这一次,让在场五位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命丧黄泉,而且那次孔雀开屏里放置的,还都是没上毒药的暗器,也就是说,这五人全部都是死在了孔雀开屏这机关上。 不过从此,孔雀开屏再未在江湖中出现过,所以江湖上人提及唐门的孔雀开屏,总带了些敬畏。 “哦?你看过那玩意?真的和传说中一般神?”白烨这种武人,听见这种传说中的名器,终究是有好奇的,一看唐隆真似乎口风也没那么紧,就直接问了。 “呵呵,唐永敏算起来,是我三舅舅。他先天不足,不适合练武,可又心志颇高,而且还是在我们唐门这么个尚武的家族,所以一直都立志要成就一番会让别人刮目相看的事业来。孔雀开屏是件很精致的玩意,但是,若说是神器,却也过了。当时能一举成名,靠的却是个‘巧’。别人只道唐永敏是个文弱书生,根本就没有对他有什么防备心理,才能让他一举得手。唐永敏自己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之后就将孔雀开屏封存起来,再也不让它现身江湖。” “呵,那是,再来一次不就都拆穿了嘛。不过唐兄,你告诉我这些,真的不要紧?” “白兄不是那种会嚼人口舌的无聊人。” “哈哈,好,就为你这话,来,喝!” 两人碰了碰各自手里的酒坛子,大口灌了几下,白烨先放下。“你和那位李公子,怎么了?” “你看出来了?” “我就觉得你从回来开始,都没个真心的笑。怎么,把人惹急了,人家跑了?” 唐隆真摇了摇头,灌了口酒,露出个苦笑。“是他把我惹急了,结果自己跑了。” 白烨伸了根手指挠了挠下巴。“……莫非唐大公子你霸王硬上弓,结果惹怒了人家?” 唐隆真眉脚一抽,颇为好奇地转头问道:“难道白二少爷您曾经……就这么干过?” 白烨一叹气,颇有可惜之意。“哎,从不敢强到底。别看萧然是个书生,脾气上来我还得让了三分,毕竟要的不只是这人的身子,真的让他不开心了,也没了意思。” 唐隆真哈哈笑了。“萧然这么个好性子还被你说有脾气,云飞可是比萧然犟多了!你说,我能对他怎样么?” “你和李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隆真沉默了,一口一口灌着,直到手上那壶酒都空了才低哑着开了口。“以前不懂珍惜,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那个位置,不会离开。年少轻狂,总想着要成就太多,不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害了那人多少……终于有一天,他累了,他问我,能不能给他一点安心的保证?我却……我当时觉得,我给不了,或许他重要,但不会重要到我放弃一切。我说,给我时间来考虑吧,他说好,却在当夜就离开了。等我找不到他了,我才发现,不仅仅只是不习惯他的不在,而是,心口在淌血。或许人就是这样,在你手里的从来不会去珍惜,等不见了才发现,其实只是将爱以为成习惯。”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他,可他却对我若即若离。他说他欠了我们唐门的恩情,所以我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说不,但……曾经是他在我身后努力追我,我一直以为理所当然,如今换成我追他了,一步步跟着,才知道,在那人身后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是会多么不安心。” “若是我真要,我知道他不会推开我……可是,他不是当年爱着我的那个人了,我只是拥抱着他的身子,又有什么用处?” “我只想两情相悦,我只要他再给我一个机会,这一次我不会负他。可是,他连这机会都不愿给我,我逼得急了,居然就又跑了!” 白烨听得心里一阵发堵,重重拍上唐隆真的肩膀。“兄弟,同病相怜啊!来,干!” “你?哈哈,白二少啊,你和萧然不是感情甚深吗,何来同病相怜一说?” “你不知道……” 于是白烨和唐隆真二人在屋顶上为了“同病相怜”四字相谈甚欢,白烨兴致一高还去酒窖里头搬了好几坛子美酒出来,最后双双醉倒在屋顶上。 第二天唐慕白起来找不到自家大哥,忙跑来找萧然。苦了他这么个一点功夫都没有的书生,被心焦的唐慕白拉着整个白府到处晃了一圈,最后还是帮着找人的讨喜先发现了还在屋顶上呼呼大睡的二人。 等叫醒了两人,宿醉头疼的唐隆真给服侍的下人搀扶着回了院子,白烨却怎么也不肯下来,一定要萧然领他回去,也不想想萧然那模样怎么上又斜又滑的琉璃瓦屋顶。 也不知道白烨这时候是清醒了多少,不过看他那在屋顶上滚来滚去让人瞧着心慌但怎么也不掉下来的样子……看来也不算醉得严重,借题发挥倒是关键。 萧然也算是吃得亏多了,长大了,终究没理他,只让讨喜上去给白烨传了句话。 “中午吃饺子,白菜猪肉馅的,再不下来就没他的份。” 白烨就屁颠颠下来了,洗漱干净后去了厨房。 萧然本来还想去书铺的,不过早上被小唐他们这么一闹本来就晚了,又想想,唐家两位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就留在了府里。 他盘算过了,中午亲自做饺子,下午让白烨去酒楼里头订一桌晚上的酒席,也算饯行。 萧然和唐家两位公子本来感情就都不错,白烨和唐隆真又因相同遭遇而惺惺相惜,等第二天唐家两位离开时,居然连白烨都亲自送到了大门口。 小唐拉着萧然依依不舍,萧然一边宽慰着他一边对唐隆真作揖道别;唐隆真还着礼,还不忘和白烨约定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喝酒;白烨一边扯着拉着萧然不放的唐慕白,一边和唐隆真互相鼓劲。 等马车都看不见踪影了,白烨拉着萧然往回走。 “你什么时候和唐兄如此亲热了?”回房的路上,白烨拉着萧然的手不放,萧然甩了两次没甩开,便放下了长袖摆当做遮掩。 “我和唐兄……志趣相投……”白烨拉着萧然的手,手指交缠,明明都已经够亲昵了,他还觉得不够,弓着小指轻轻刮着萧然的掌心。 萧然被他弄得生痒,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了些。 “你和唐兄最初只能说是泛泛之交,别以为我真看不出来,怎么就一个晚上,你们倒好像熟悉了许多?” “呵呵,男人嘛,三杯下肚,都是朋友。”白烨扯了一下萧然的手,拉着他更贴近了些,在他耳边低喃:“萧然,你喝了酒的模样我很喜欢,晚上要不陪我喝两杯?” 萧然的耳畔立刻红了,伸手将他推开了些,白烨可不管,自己又贴了上来。萧然手还和白烨的交缠着呢,哪儿跑的开,最后给拉着压在花架上啃了一通。 “萧然,你知道追个书生,最关键的是什么吗?”白烨用手指绘着萧然红肿的唇瓣,问得轻声。 萧然只听见白烨似乎在说什么,但听不真切,何况刚才的热吻他一时还没找回神智,只迷糊“嗯”了声,也不知道是想应他的话还是想问白烨方才在说什么。 白烨印了个吻在萧然唇边,将他压在自己怀里,脸上方才的笑意变得苦涩。“我告诉你,书生都是犟脾气,硬对着干,永远都得不到你们的心。你们像是最胆小的兔子,本来就胆小,还在意得太多。只有一点点地靠近,让你们习惯了身边别人的存在,让你们从习惯变成爱……” “直到你,再也离不开我。” 第58章 张廷如今回来,也算是荣归故里,除了照有的巡街外,居民乡亲们还自发筹钱请了舞狮队在仪仗之前开道,就又是锣鼓又是唢呐的,也不说上是热闹还是吵闹了,反正就都图个喜庆。 萧然走了之后,他的许多弟子都给其他的先生领走,唯独年岁最长的张廷,一直都没有再拜师。不过虽然如此,为了学业的缘故当时也和几位有名望的老先生走得挺进,自从张廷担上官职后各个都拿了他当自己得意门生一般吹嘘。如今张廷回来了,几个老头都走到了自个书院门口,看着是迎接新任通判,其实也是暗自较劲,想知道张廷是和他们中的哪一个更亲近。 萧然被白烨拉着去街上看热闹,不过人山人海的其实也看不清什么,白烨左右看了看,一揽萧然的腰带着他跃上了对面宝庆楼的屋顶。萧然可是平生第一次腾空而起,又是那么不合规矩地上了人家屋顶,一落地整个人都别扭的脚都不知该如何放。白烨笑着指导他盘膝坐下,自己也在萧然身边坐了,一手还不忘撑在萧然的身后,以防他往后仰倒。 坐定了的萧然东张西望着,看来街上的热闹完全比不上大白天坐在人家屋顶上的新鲜刺激感觉吸引他,脸上红彤彤的,也不知是刚才被白烨突然抱住拉上屋顶给吓得,还是让风吹得,衬着眼中难得露出的如同稚童的好奇,让白烨看得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萧然,原来你这么喜欢屋顶。要不今晚我带你去书院的顶楼吧,那儿风景才叫好。” 萧然横了他一眼,暗咳了声,装模作样地坐好,指着已经能隐隐看见的从大街那头过来的舞狮队和后面的仪仗队笑道:“真想不到有一天,会坐在这么个地方看自己从前的学生。” “你要是觉得这位置不好,哪儿我都能带你去。皇宫大院你要去不?那儿看人才老精彩呢。”白烨的眼神比萧然的要好,他看着那前头敲锣开道的衙役,高头大马上威武的侍卫,还有最后那顶枣红色的官轿,仔细瞧了会,低头对萧然问道:“嗯……看马头调拨的方向,不会往这边走,你要我带你过去些看不?” 萧然眯着眼盯着那方向看了半天后却摇了摇头。“不去看了,带我下去吧。” “嗯?怎么又不去了?我看你还是蛮想见他的,真不去他面前见上一见?” “不去了。翰文的性子……若还是以前的他,我这会过去,他必定会给我行大礼。……弄得好像我特意就为了他那一揖一般,多没意思。我不爱人前如此,太过刻意。”萧然目光淡然,沉静如水,看得白烨也跟着入了神。萧然一偏头瞧见他怔忪的样子,笑了。“怎么了?若你想去看热闹就去吧,反正今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白烨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告诉萧然自己放出在发什么呆,听见他的话嗤笑出声。“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瞧的,你若不要看了,我们就下去吧。不过萧然,也就你会将唾手可得的名声和荣耀往外推了吧,你是看不见,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看那被你推崇甚高的李夫子,这会正让两个童子作陪,一身新衣,巴巴在书院门口等着呢。呵呵,有看见人堆里给举着的横幅么?写的大多呢,都是恭贺张廷荣归故里,不过最好玩的是落款,可都是几家城里有名的书院。” 萧然轻笑。“需要事事都与他人一般作甚。或许他们想通了的,我想不明白,如此吧。”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李夫子他们还需要生源做营生,自然对自己书院需要好好吆喝,这也不奇怪。若我至今仍在做夫子,或许我也会站我那小书院的门口迎接张大人吧。” 白烨没接口,抱着萧然直接跳到了书铺的门口。放他下来时在他耳边轻笑,书呆,你是永远学不来逢迎的人。 一阵秋雨一阵凉,随着冬日越发的临近,每逢阴雨天,那寒意便开始钻了骨。萧然是怕冷的,尤其是这种阴冷,那是穿了再多也感觉没有法子抵御寒冷感觉的事情。何况现在正是最尴尬的时节,说它冷吧,冬至都还没到呢;可说不冷吧,淋了雨再给风一吹,平日里嗓门再大的汉子也得倒下。 这一天,空中飘着细雨,迷蒙地像情人朦胧的媚眼,可那钻心的冷意让人都没了欣赏的心情,别说清风斋清清冷冷,就是街上也看不见几个行人,连最热闹的茶铺酒楼一时都空荡了。 白烨不知从哪儿给萧然弄了两双小鹿皮做的靴子,一双里头铺了厚厚的毡子,特别的暖和,留给萧然冬天穿的。还一双便是如今萧然穿在脚上单靴了,除了加厚的袍衫,外头还让白烨盯着又围了他的那条披风。虽然感觉是暖和了许多,但萧然总觉得不舒服,自己这一身的行头加起来,或许比他从成亲开始至今所有的衣物加起来的价钱都高。于是这一步步走得是分外小心,就怕泥水粘在了鞋上衣摆上擦拭不去。 天开始凉了,前些日子白烨让梧州城的锦绣坊给那新搬来的竹躺椅和搁置在小屋里头的竹榻都做了套软垫子,如此萧然就是冬日在店里小憩也不怕竹制器物触身的阴冷。 刘先生被这种湿冷的天气闹得最近风湿得厉害,萧然和白烨商量了一下,索性就请刘先生先在家里休养些日子。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客人,刘先生推辞了一番后终于也同意了。 这天也就他们二人还有个讨喜在店里。白烨躺在竹躺椅上假寐,萧然原本是坐在书桌边看书的,不过方才一会让白烨叫着说两句话一会被叫着做什么的,索性搬了椅子也坐到了躺椅边上,省得白烨说话他听不见还要再跑过来,却不知白烨要的就是他在自己身边。 讨喜给萧然备了热茶后就跑到了柜台后头,装模作样地看着账本,其实是不敢打扰他们二人。不过讨喜孩子也的确聪明,在书铺里头的时候就跟着刘先生前后,居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前些天萧然还在和白烨商量,要不要把讨喜送到学堂去好好学习,也别埋没了个聪敏人。 白烨却笑着说不用,讨喜是玄天门收养的孤儿,玄天门里头有学堂的,专门教这些孩子上课。还和萧然神秘兮兮地说,其实讨喜也不是第一天聪明了,他可是下任管事后备里头的一员,懂着的可多了,只不过给自己收拾得懂了规矩,不然连你也不定给他骗了去。 萧然给白烨唬得一愣一愣,心想难怪讨喜如此聪明伶俐,可惜只做了个小厮,实在有些埋没人才。可终究是玄天门的人,自己觉得暴殄天物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想着没事拉着讨喜和拾二让他们多学些东西。 白烨就喜欢萧然忙着的时候。萧然是个单纯人,一件事情在心里,就不会有空闲去想些其他,如今白烨最怕的就是萧然有了空余仔细琢磨他们之间的事情。 上次那个贾岚的话让萧然惊得脸苍白的模样,白烨知道,萧然就怕别人对他们之间的碎语。白烨自己是可以不管不顾他人的眼光,可是萧然不能。别说面对他人讥讽,就连他自己心里那一关,白烨知道,都是过不去的。 所以,白烨希望萧然最好很忙,忙得让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忙得等回头一看发现都和自己在一起了,那便是最好的了。 中午的时候,雨停了,萧然掩嘴打了个哈欠,才想着这天都让人懒洋洋的,就看见一顶青布轿子停在了书斋的门口。 这时候还有客人,莫非是急着要采办什么? 一边想着,一边搁了手上的书卷在桌上便要站起,就见那轿子旁的皂衣小厮已经掀开了轿帘,一个穿着月牙长衫的年轻人从轿内步出,走进来站稳了,先四处扫了一眼,等目光落在萧然身上时,定住了。 那青年模样清隽儒雅,面貌让萧然觉得眼熟…… 正想着呢,只见那青年对着他就灿烂着笑了。“先生!” “……翰文?” 那青年几步上前,几乎是冲到了萧然的面前才停下,深深就是作了一揖。“先生,翰文见过先生!先生别来无恙?” 萧然忙跟着还礼。“翰文……还是该叫你张大人了?” 张廷忙又拱手。“先生切莫如此叫翰文,可要折煞我了,还是叫我翰文吧。” 萧然笑了,引了张廷往书桌边走。“来,快坐下吧。讨喜,给大人上茶。” 趁着萧然转头对柜台处讨喜说话的时候,张廷不露痕迹地侧头看向另一边竹躺椅上假寐的男人。 这个男人和先生……居然还在一起吗? 这张俊美无暇到让人妒恨的容貌,就算在美人如云的宫内也不曾有看见过比这人更倾城的容颜……张廷记得这人的那双眼,清澈骄傲冷漠,在他眼里,一切都视若无物。 曾经他就觉得,这男人若生在乱世,必为妖孽。这两年走的地方多了,看得多了,明白的也多了,今日再见,他只得说,就算不为乱世,这男人也分明就是能祸国殃民的妖孽! 这种人,就该和如他一般出色的人在一起才对,怎么会和先生这般平凡的人一直在一起呢? 不是先生不好,而是……这人两年前就是个祸害,如今,还想要继续祸害着先生吗? 第五十八掌 此乃番外 番外之牙的故事 某年某月某一天,书房。 当意图调戏的白烨被正就着小茶点捧着书卷读得津津有味的萧然第N次推开后,他终于算是消停了些,一人占了另一半边的床榻拧着眉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问题。 半天后抬头,对萧然严肃认真道:“萧然,我发现我里头的大牙长得比你的大。” 萧然虽不理解这人怎么能思索半天就研究这种无聊事情,但对于白烨如此推论并且如此确信的模样,还是感到好奇的,遂问道:“你是怎么比的?” 他可不记得自己何时有张大了嘴任人研究过牙齿的时候。 白烨非常严肃地走到萧然那半边床榻坐下,方才就是在此,他被萧然推拒了无数次。 “想知道我是怎么判断的,是不是?” 萧然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书坐得挺直了些,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你说。” 白烨先张开自己的嘴,张得大大的,能让萧然看见自己嘴内最后那颗几乎藏在牙龈里头才露了两个尖尖小角的智牙,也不在乎这模样让自己原本俊美无双的容貌变得有多滑稽。 他先对萧然眨了眨眼睛,用手指虚指了一下那颗智牙,示意萧然仔细看,等萧然略凑了近一些了,他用舌尖仔仔细细得舔了一遍那颗小牙,速度缓慢清晰得让萧然忍不住有些脸红别开了眼。 “就、就这样也不过你只能知道你自己牙的大小啊,怎么就能知道你的一定比我的大呢?” “很简单,就这么知道的……” 萧然一听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一回头这人已经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才要推他别闹,人已经被白烨压制在了榻上,唇被白烨堵住,重重地被吸吮两下后那人的舌尖灵活地挤开了原本紧闭的双唇。 一探入后那人的舌像毒蛇一般灵活又狡诈地缠着萧然的嬉戏了好一会,然后顺着萧然最里头的那个牙开始一个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细细舔舐了一遍。萧然推不开白烨,人又给他压着动弹不了,只能任着那人在自己嘴里的胡来,那人的舌挑逗得萧然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原本压着白烨脑袋想要推开这人的手,也终于不知觉得插入了白烨浓密的黑发之间,这些小小的鼓励一般的细节像是给白烨这热火上又浇了一瓢子热油一般,原本用来压制萧然的双手也开始成了带了欲望的抚摸。 扯开了腰带,只手从衣襟处探入,用拇指在萧然因略瘦并且被压得有些后仰而更显得凸出的肋骨上一根根仔细又略有力地顺着,直至碰触到羞涩的小小凸起,便用指腹压着那一点上下揉了两下,刺激得身下那人立刻浑身一抖,连原本抵在白烨头上的手指都松了不少。白烨将手探得更深了些,两指夹起那凸起轻轻揉捻,不时用指甲刻压两下。 白烨的另一只手抓起萧然的一只脚踝,半褪了他的绢袜,弓起食指在萧然脚底的某个穴道上轻轻一压,萧然浑身一软,让白烨趁着这时刻拉着萧然的脚踝让他两腿分得开了些,人也顺势挤入,那手沿着小腿抚摸而上,在他腰部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后,就着已经被扯开的衣襟下摆探了进去,顺着平坦的下腹而下,在萧然凹陷的肚脐处用小指沿着那凹陷处的边缘勾勒一番,引得那儿原本就敏感的萧然再也忍耐不住,头微微后仰,腰部挺起,像是将自己的下身送到了白烨的手里。 白烨此时却停了所有动作,放开了萧然,顺着他的头发又理了理他被扯得凌乱的衣袍,像是没看见萧然那双含了水汽有些羞涩有些不满又有些不舍的双眸般自顾自坐正,吐了一小节舌尖在唇外,指了指,一脸正经。 “萧然,我舔过我的,也舔了你的,我就觉得我的牙比你的大。你若不信,你也来舔舔我的不就知道了?” 第59章 “翰文,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先生,那是白公子吧?”张廷回头歉然笑,自然又无辜。“两年多没见了,白公子风采更甚往昔啊。你们何处碰着的呢?” 萧然也看了眼依然躺在竹躺椅上假寐的白烨,知道依着那人的警觉从张廷到开始估计就醒了,如今不想睁眼便是不想打扰他和张廷叙旧吧,就笑道:“是啊,上次经过岳父那边时正好赶上岳父大寿,所以就碰上了。” 其实白烨根本就不想和张廷有什么需要交流的机会。 “哦……”张廷点点头,跟着萧然走到桌边坐下,接过讨喜递上的茶盅,捧在手里捂了一会才放下。“在北方两年多,倒是有些不熟悉南方的天气了。” “哦?你后来去了北方吗?”对于张廷,萧然还是心中有愧的。当时对于正要赶考的张廷来说,自己的突然离去实在有些不负责任的感觉。虽然……自己当时真的已经无法再面对他们,可对于萧然而言,对于自己的突然离开,他就是愧疚。 “是啊。……先生走后,我在这儿大概又呆了两个多月吧,家里给我在京城里头联系到了位有名望的老先生,之后我便去了京城。然后复习,备考,匆匆两年就这么过去了。先生这两年呢?过得可好?当时只听您说出去走走,能告诉翰文都去了哪些地方么?” “也就四处走走,去看看以前只在书上读到过的景色。” “一个人吗?”张廷脱口问道,换来萧然有些讶异的眼神,忙笑道:“翰文只是觉得先生一人就流浪天下,实在有些莽撞。” 当年两人也是熟稔的,偶尔张廷也会用了些强硬的口气和萧然说话,萧然知道张廷说这些的时候没存了什么坏心,倒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也从不芥蒂什么,两年后重新听见这般口吻,真的有些怀念,萧然也就笑了。 “翰文说的是,一路上的确也碰到了不少事情,多少当长了见识。不过现在想想,有时也有些后怕。不过也不是一直都一个人,路上有碰见不少同伴,有些陪我一起游历了一段时日。” 张廷点点头,碰着茶盅饮了两口。“如此甚好……其实翰文很羡慕先生呢,能如此四处游走增长见识,我想书里所描述的风景必然比不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吧,真是希望,有一天也能和先生一样游历天下。” “你还年轻,总有这机会的。”萧然替张廷添了热水,将茶盅重新推回张廷面前,张廷忙双手接过。 “多谢先生。” “翰文越发客气了……如今为官,公务可繁忙?” 两人絮絮一下午,谁都没有提及过当年的往事,尽说了些两年来两人各自的琐事。待得天色都有些阴沉了,讨喜都过来给茶壶里头添第三回热水了,张廷起身对萧然拱手。“先生,天色也不早了,翰文也该回府衙。” 萧然忙跟着站起就挽留。“既然都已经这时候了,索性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了先生,今儿下午已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翰文也该回去了。”张廷对萧然笑着摆了摆手。“先生不用这副不舍的表情,今后翰文会经常来看望您的……只要您还欢迎翰文。” 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含糊,不过萧然还是听见了,一抬头,看见的便是张廷带了一些恳求的目光。萧然愣了一下,一时间脑中回忆起的是曾经,从最初那还是半大孩子到在自己身后跟进跟出的少年,再到眉目间已有几分稳重的对自己谦恭有礼的青年,从未变过的,是他眼中对自己的敬仰。 何时,这孩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居然有了惶恐不安? 萧然终于伸手,轻轻拍了拍张廷的肩头。“说什么呢,既然你至今还叫我一声先生,我又怎么会不欢迎你。以后想来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 张廷也似乎愣了一下,渐渐脸上绽开了个笑花,灿烂得让萧然心疼。“嗯,谢谢先生!” 萧然送张廷到店铺门口,此时雨又开始飘了,一直候在轿子旁的小厮打了伞候在屋檐下。张廷请萧然不用送,萧然笑道总是张大人了,他这平民还是谦逊一些的好,一会若是有人正好看见,也算是给自己书店做个宣传。 张廷就笑了,若先生你是那样功利的人,当日我回来巡街的那天你便会像那几位老夫子一般趁着人多来认我这个学生了。 在门口两人又说了一会,张廷见萧然不时紧着自己的披风领口,也不再叨唠了,就着小厮举着的伞进了轿子,临走前还不忘就着未放下的轿帘请萧然一定要保重身体。 萧然站在门口目送张廷那顶青布软轿直至再看不见了才转身,一回头却差点撞入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白烨怀中。“白烨!你能别这么不声不响地突然站在人背后嘛!” 白烨左右一看,反正没人,一伸手就将人揽入怀里。“我可等着你自己投怀送抱呢,谁知你这时候倒是反应敏捷得一点不似个书生。” 萧然忙慌了手脚般将他急急推开。“别闹了!万一有人看见怎么办!” 白烨笑着拉着他进了屋子,将他按坐在竹躺椅上,吩咐讨喜将门帘放下后又给萧然重新煮了热茶汤。等讨喜给他们二人都斟了茶后端给他们自己又坐回柜台后头、书铺重新安静了好一会后,白烨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至今还有些翘起的唇角。“重新看见你的好弟子,有这么高兴么?” 萧然给他突然的亲吻吓得一惊,手一抖,茶盏都差点翻了,忙一手抵在白烨的胸前省得他继续做些让自己受惊的事,一边将茶盏搁在了桌上。白烨等他放好茶盏了,用了些力气将他压在躺椅上吻了个彻底,从唇瓣的摩擦至舌的挑逗,再到有些凶恶的带了饥渴的吮吸,吻得萧然几乎窒息了才将人放开,满意地看那书呆不复平日的正经模样,潮红了脸急促呼吸。 “说,再见到那小子,你是不是很高兴!”白烨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顶着萧然的额头逼问着,一边还不时轻轻啄着萧然。 萧然给他弄得有些憋闷了,也不知道白烨到底在执着什么,只能趁着他抬头的间隙连声道:“别再来了,我说就是,我说就是!快些放开我!” 白烨这才退开了些,但双手仍和萧然十指相缠着,他曲了下食指,像是在摩挲萧然的一般亲昵。“快说!” “既然你都看出我在高兴,你还问什么。”萧然也给这人突然在别人可能瞧见的情况下执意和自己如此亲热给气着了,既然几次推不开也索性不推了,偏了头沉了脸冷声道:“我倒还是不知你有这种强迫人的喜好,做事问事都如此强硬,今天还真叫我更了解了你一些呢。” 白烨见萧然真恼了,也不闹了,放开和萧然纠缠的手,替萧然理了一下头发,又将刚才给扯得有些开了的领子重新拢紧。“我对强别人可没兴趣,但若是你,嗯,萧然,要不我们哪天试试?据说别有一番滋味。” 萧然给白烨这话说得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按扶手就站起往书桌走去,决定对这人还是眼不见为净最好。 白烨乐呵呵地跟在萧然身后,萧然才坐下,他紧跟着贴了人也坐下了。“哎,说正经的,你也两年没见那小子了,和当年比,可觉得有什么变化不?” 萧然白了白烨一眼,见他一脸正经的模样,便想了想,道:“模样成熟了许多,才两年不见,第一眼时候我都不敢认他,若不是他叫我声先生,我都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呢。” “嗯,我趁着你们谈得起劲时也看了他两眼,的确脱去了当年的稚气,不再像是当时的娇贵公子哥了。” “是啊……其他也没什么大变化,就是觉得他变得沉稳,为人处世也比当年圆滑许多,看来官场的确已经将他历练了……不过见他眼神清澈,看来还没至于已经昏庸,这真让我放心不少。” 闻言白烨冷哼。“你观察地倒真是仔细,眼神都辨了一番。” “算起来我也其实就张廷这么一个正式的弟子,其他都不过是跟着我学了些粗浅罢了的。他从识字起张家就把他托付给我了,一直都尊我为师,我和张廷师徒那么些年,感情总是有的,怎么可能漠不关心?” “而且如今他虽已为官,但我眼中还总会觉得他还是我需要为他操心的那个孩子,我想得多了一些……其实、其实也是为黎民百姓在考虑,有什么问题嘛?” “哈,他还需要你为他考虑?别说现在人家都能独当一面,就是当年,他想的,你又知道多少?”白烨一见萧然居然和自己顶嘴了,还是为了一个当年就让自己看得有些不顺眼的臭小子和自己顶嘴,心头一疼头脑一热,“啪”地一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没有控制的力量让那木桌一下就四分五裂地碎裂在地,这个突然把萧然吓着了,他带了惊惶地看向白烨,似乎生怕他下一掌会不会拍在自己身上。 这眼神让白烨心头的怒火更甚了,气得反而笑了,艳丽又狰狞。“你可别忘了,当你还以为那小子是多需要你照顾多为他考虑的时候,他已经学会投药在送给你的酒里了!如今你这是在给他机会,再对你下药一次吗?” 萧然也给气糊涂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握拳自上而下俯视着白烨,脸涨得通红,唇微微颤抖着,上下开合了几次才抖着声冷笑道:“白烨,既然你口口声声提及当年,既然你不信人会因为时间的过去而有所改变,那白烨,是不是我也可以这么说,我也不信你和当年会有什么区别!” “当年你可以那样戏耍了我,如今你说你爱我,也不过是你换了个花样想再来骗我一次,是不是!” 第60章 当白烨最终坐在得意楼的灿星面前大口喝着闷酒时,已经冷静了许多。 当然就白烨本身觉得,从萧然说出这句话开始到这会,他一直都很冷静。至少他没有直接拆了萧然或是拆了清风斋,也没有冲到府衙里头去直接解决了张廷。他不过就是踹飞了一张椅子、出门的时候拍飞了正好停在门口候客的一顶轿子,一路上踩碎了好几块青石板而已。 白烨已经许久不曾从正门光顾得意楼了,自从两年前萧然从这儿仓惶离开后,这些年他就算来找灿星聊天喝茶,不是翻的墙便是走的后门,所以当今天还未开业在得意楼前头正教着新人练琴的灿星看见那踢开大门冲了进来的熟悉的男人时……他惊讶的模样让身边的空言觉得如此可爱。 灿星从最初的惊讶后,一见那些新人一个个看着白烨那精致艳丽如同幽蓝冥火一般惑人的容貌都怔怔的模样,暗骂一声没出息,吩咐了那也有些瞧呆了的琴师继续教课后,拉着冷了脸的白二公子去了自己那儿。 灿星前脚才走,后头空言就被那些新人团团围住了,一个个都询问着这英俊的男人是谁?可也是楼里的客人?喜好怎样的对象?和灿星公子那么熟,两人是什么关系?曾经的恩客? 老实本分的空言给闹得都不知该怎么回答,给困了好一会才脱身,等回到灿星那儿时白烨已经一人灌了一壶的酒。 灿星一见白烨这喝酒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情,一见空言来了,便让他去厨房准备些下酒的小食,顺便去请冷楼主过来。 空言往里头望了一眼,一见白烨闷头灌酒的模样也明白了,没一会就请了冷风吟过来。 冷风吟正午觉呢,给空言急匆匆地推醒实在有些不太高兴,听说白烨跑来喝闷酒,一肚子的火气便找到了出口,将外袍略略一拢随意腰带一扎,一晃一晃地就摇了过来。 走到桌边,脚一挑,勾了张椅子过来,一撩下摆就坐在了白烨的对面,翻了个杯子,灿星忙上前替他斟满。 冷风吟执着杯子,浅浅啜饮了一口。“怎么,张廷去拜访过萧然了?” “哼,冷楼主果然甚是了解人心。”白烨一口喝干杯子里头剩余的残酒,抬手又给自己倒满。 “哈哈,看来张廷真是个祸害啊,才回来就可以让你和萧然起了争执吗?” 白烨自顾自饮着杯中物,一口接一口。冷风吟好似也不在意,喝了两口后,笑着问道:“对了白烨,我很好奇啊,萧然这么个好脾气的,他能和你怎么吵呢?好像你还给他气得不轻?” 白烨一下子捏碎手里的酒杯。他低头,面不改色地看了看自己捏成拳的手,再紧了紧,一松,白色的细微粉末从他掌心当中滑落。 “再给我拿个杯子。” 空言忙再去给他拿了个干净的酒杯,还替他倒满了酒,推到他面前后又退回灿星身边。 “萧然,有一张很利的嘴。”白烨又是喝干了刚倒满的酒,不过这一次没有急着斟满,而是将小酒杯顶在食指上,虽然摇摇晃晃,但又不会跌碎。 就好像是说他现在的心情,一边想要掐死让他如此暴躁的萧然,一边又只想将说了那话后自己也无措万分的书呆子狠狠压在床上欺负得他哭泣。“兔子急了会咬人,我今天算是真的领教了。真真如刀啊,每一个字都让我……” 冷风吟是真的给好奇了,放下酒杯身子往前一探。“哎,萧然不是会随便说话的人啊,给我说说,你们到底怎么了?” “张廷已经到了梧州城,这你们不可能不知道。然后,张廷今天来看过他了,你不是都猜到了吗?”白烨拉过酒壶,摇了两下,发现都空了,随手就往后头一扔,左右看了看,一边的矮桌上还有刚才空言刚送来的几个酒壶,手一张一吸,那酒壶如有看不见的线拉扯一般凭空飞入他的手中。 “嗯……回来了将近十天才来看望原先的先生,有礼但又不显急躁,这男人比他年龄显得更成熟啊,白烨,若他还对萧然有想法,倒还真能成你的烦恼。”冷风吟伸了根手指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 张廷,看来比想象中更狡猾…… “不管他是不是对萧然有想法,他已经成了我的烦恼!冷风吟,你说过你有办法把他赶走的,趁着我还没有真对朝廷命官动手,快点把他赶走吧!” “既然萧然会因为这个人和你不快,说明对萧然来说,张家这小子还是很重要的,若是你弄跑了人家,让萧然知道了……你可想过后果?”听得好奇的灿星也跟着插了进来,撑着下颚玩着筷子。“别忘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就我所知,萧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他了。白烨啊,两年前你的教训还不够嘛?” 白烨几乎笑了出来,他就是知道萧然看重这男人,他才更要这男人滚蛋! “如果是为了萧然,如果张廷对萧然意图不轨,我自然愿意帮着萧然。可现在只是你白公子的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时候我平白欠了人家个人情,你也要给我个理由不是?”冷风吟从碟子里头抓了把瓜子,边嗑着边笑道:“何况萧然没事会和你斗气么?我看啊,是你把萧然逼急了,他才咬了你吧?” “你们两个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知道都怎么回事么?”白烨冷笑,不过心中的烦躁也的确需要找地方倾吐,便边灌着酒,边将下午的事情都说了给这两人听。 怎知一说完,就看见灿星拍着桌子大笑。“白烨白烨,你怎么可以这么笨?明知萧然不爱听什么,还一再去刺激他,难怪这兔子似的人也有气急的一天!” 白烨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先前是刺激到了萧然才会给萧然如此尖刻问话,可真听见灿星如此一针见血,脸面上还是过不去的,抓了粒花生米就往灿星脑门上一弹。“多话!” 虽没有用上多少内力,但灿星本就娇嫩的肌肤上还是立刻现了个红印出来,让空言看得好是心疼,上前就要想替他揉揉,被横眉怒目的灿星给推开了。 “丫的有气就往我这儿撒呀?自己笨还不得别人说实话啊?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瞪我干嘛?再丢我啊!丢得重点,我给萧然看去!” 眼看本就怒气冲冲的白烨脸色都有些发青了,方才听了白烨的话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的冷风吟放下手里的瓜子。“灿星,坐下。” 灿星恨恨白了白烨一眼,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白公子,灿星的确没有说错,你的确太笨了。” “冷楼主,感情您也是想来消遣我两句?”白烨也坐了回去,拿了酒壶也不一杯杯倒了,直接就往嘴里倒去。 冷风吟冷眼看他这么喝着,站起走到窗边。“白公子,你想过么,若今天同样的话,我和灿星是否会和萧然去说?” “……我知道我不该说那些话,可我当时不是也的确气糊涂了吗?” “我和灿星都不会说,不过就算我或者灿星说了,萧然也不会用那么重的口气来答我们。”冷风吟推开了窗,让冷风吹进房内,吹得他没有扎起的黑色发丝在脑后乱舞。 白烨也给这阵冷风吹得神志冷清了些,一琢磨,冷风吟你这话里有话啊。“什么意思?” 冷楼主双手撑在窗框上,眼中有了一丝难过,可唇边却露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你不同,白烨。” 不再是生疏的白公子,一句白烨,让冷风吟和白烨的距离感缩短了不少。 “我和灿星就算是说了这般会让萧然不快的话,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和我们争辩,顶多一笑而过,可为何他会认真和你解释?会因你的这些话而愤怒?白烨,正因为对他来说,你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啊,为什么现在你却不能理解他希望只和张廷维持了师生的表象呢?萧然是个念旧的人,他很想珍惜所有的回忆,若张廷对他而言真的如你方才说的那般,是他珍惜的弟子,那他自然是不会舍得就这样和张廷形同陌路的。他一直都在说,都过去的事情了,其实与其说是说给你听的,不如说是他自己想去那么相信,这样才能可以继续维持和张廷的回忆,他不想你来提醒当年的回忆都是假象……白烨,你诚实得残忍。” “而萧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由你嘴里来提醒他,那些当年的事情。白烨,你真的是很幸福了,若是我为当年的萧然,我一定不会自己逃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你,以偿你当年让我受尽的委屈,让你生不如死……可你看萧然,跑了两年,等再被你抓住,也就继续和你过了下去,好像从前种种都如过眼云烟。可是难道他真忘了当年?就算再温和,我相信他也绝不会忘记当时种种,他只是不想要再提起罢了。难道你今日提起的只有张廷的事情么?难道你不知道,萧然当年,最恨的人究竟是谁吗?他在接受你,可你却现在一再提醒着他,当年你们伤害过他。” “你究竟是想得到他,还是想将他推得更远?难道你没发现,从不发火的萧然,只对你一人开了特例吗?除了你,你看灿星,看我,还有之前来过的那个唐公子,哪一人萧然是真的会让他靠了自己那么近的?他对我们再亲热也有些客气,只有你不同。萧然以为你会理解他,可怎么会知道,你依然是那个会伤害他的木讷!” “你若不懂他,还不如不要再去招惹他!” 白烨被冷风吟说得怔在当场,手一抖,那酒壶跌落在地,清脆又惊人,白烨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般,眨了两下眼,一拍大腿哈哈笑着站起,走到窗前给冷风吟就是一鞠。 “冷楼主,多谢你开导,真如醍醐灌顶!” 礼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去,被冷风吟又叫住:“怎么,去哪儿?” “自然是接萧然回府。” “……你就打算白吃白喝然后一走了之?空言,算账!” “你不是从不收我们酒钱,怎么今天就例外了?” “白公子啊,我给的是萧然的面子,他是书生,您可是玄天门的二公子!得意楼可还是需要营生的,上上下下这么好几十口人等着我养活呢。” 白烨无语,从怀里掏了片金叶子出来夹在指间,往门柱上一插。“不用找了。” “多谢白二公子赏赐,空言啊,送客~~”欢天喜地过来的却是灿星,笑得让白烨胃里一阵的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急冲冲就往书斋赶。 冷风吟站在楼上,瞧着那条矫健的人影离去,还是藏不住那一声叹息,引得刚将金叶子从木头里拔出放入怀中的灿星好奇地疑问。“楼主,你在叹白烨这个笨蛋么?” “我在叹,天可怜见让我终于碰见了故人之子,以为可以好好照顾他一生……可现在才发现,那孩子已经长大得我根本插手不了他的成长。灿星,我错过了太多,真是可惜。” “楼主……你这话说得灿星心里头都难受了。萧然他……虽然老实了点,可我知道,他一直都是很有主意的人,您别太操心他。何况现在,白烨的确是对萧然好着呢,您不用担心。您看今天,若是两年前,我敢和这煞星说这话啊?早给他一掌拍死了!可现在他知道我们是对萧然好的,虽然还刻薄着,但都能好好说话的。爱屋及乌,就他那种小心眼的性子,若不是萧然对他这么重要,他不会做这些改变的。……您就别想太多了。”灿星走到冷风吟身边,轻声又乖巧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方才对白烨大吼大叫时候的泼辣。 冷风吟也给说得也宽慰不少,拍了拍灿星伸过来扶着他的手,又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突然一扬唇笑得张扬。“哼,白烨若一辈子对萧然好也就算了,若敢再有异心……我还说好呢!就该让萧然对他死了心,过回正常人的日子去!长个媳妇生个胖娃,以后抱着我腿叫叔叔,哎哟灿星,你说萧然的娃子会多可爱?” “呵,给楼主一说,灿星都心痒了……萧然教出来的孩子,一定是乖巧的,呵呵!” “就是,让萧然管孩子去,我来给他报复白烨!这死小子,我看不顺眼很久了!” 看着越说越有些兴奋的冷风吟,灿星不由苦笑。 楼主,灿星真想提醒您……白烨等萧然也是等了许久的人了,若他如此容易变心,在这儿等萧然的两年里头便会挨不住苦等而放弃。 能对缥缈的希望都如此坚持的白烨……其实自己还是蛮看好他的。 第61章 萧然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后悔了,尤其当他看见白烨那刹那惨白的脸色、咬得死紧的牙关、搁在腿上握成拳的绷紧到颤抖着的手时,他就悔了。 可是话既出口,覆水难收,他知道伤害到了白烨,可是萧然第一次爆发怒气,他不知道该接着怎么控制自己这种紊乱的心绪,他大口呼吸着,无法再说一句话,无法动弹,眼睁睁得看着白烨站起后直直往外离去,看着他一脚狠狠踹飞挡在了他面前的那张矮凳,凳子撞上墙后碎裂在地,巨响让萧然心头一疼,那碎的,像是白烨的……心。 他怔愣着就那样站着,半天无法回神,直至讨喜将书铺整理干净、从后院里头拖了备用的木桌和椅子重新摆放整齐,走到他身边拉着他重新回竹躺椅上坐下。 “萧公子,您别着急,二爷的脾气散了就会回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他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讨喜也没办法,只好自己小心看顾着。 幸好本来就是下雨的日子,也没什么客人过来,到了平日快关店铺的时候,讨喜早早就已经开始准备起来,准备一会时辰差不多了就立刻带萧公子回去。 萧然其实也回神了,只是一直都有些不知所措,他站起来拿了本书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翻了一页,再也没有翻到过下一页。他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差点打翻了水杯。 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门帘处,白烨很久没有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了,什么都不说的就自己跑开超过了一个时辰的…… 平日里,白烨和自己是形影不离的,就算有事也会让拾二或者讨喜好好照顾着他。 自从重逢之后,他从来不曾如此一走了之。 萧然握着书卷的手又紧了些,平日爱若珍宝的书卷给他弄皱褶了都没发现。他的眼离不开门帘,每次当门帘微微扬起时,他都会眼神一亮,可每一次,都只是风的造访而已。 萧然觉得有些冷,披风围得再紧也没用,又是一个人的感觉,就好像……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将自己抱得再紧也感觉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不是因为风吹,不是因为淋了雨,只是,心冷。 突然门帘又给人重重揭开,白烨急匆匆得跑了进来,冲进内堂左右一看,直接就跑到了萧然的面前,蹲下,握住萧然的手,还没开口先被萧然手上的冰冷给吓着。 “怎么手这么冷?着凉了?” 似乎一下午的失望让萧然一时都不敢相信真是白烨回来了,愣了下才摇摇头。“没,不是很冷啊。” “胡说,不冷你手会这么冰凉?”白烨握着他的手捏了两下,转身到一边,从小暖炉里头给他倒了杯热水,放进他手里,替他将手握紧,摩挲着他的手背,好一会才低声道:“萧然,对不起。” “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是我,还是谁,我都不想有人会伤害到你。萧然,我不该那么逼你的,对不起。我只是太想护你周全,但忘了考虑你的想法。”白烨……说得自己冠冕堂皇,理直气壮,不过低垂着的头那模样装的是委屈。“只是没想到,你还真的没信我。萧然,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嘛。“萧然本来就有些觉得自己理亏,被白烨一说心里更是愧疚,大了胆子反手握住白烨的手,握紧了轻轻摇了一下。“我方才……也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信你,我知道你对我好,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我……” 他想得太多,能说出口的太少,结结巴巴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 “逗你呢,看你紧张的。”白烨倾身向前,吻住萧然。 萧然僵硬着,却没有推开白烨,等他退开后才羞红着脸垂着眼低声道:“别、别,有人看见的……” 白烨看着萧然那眼都不知该落在哪儿的样子,笑了,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改在他身侧坐下。“萧然,我想过了,我不该干涉你的想法。你和张廷有那么多年的师徒情谊在,又有许多共同话题可聊,你有你决定的理由,我该理解你。” “你……”萧然一时都没有明白怎么白烨人跑出去了几个时辰,回来整个人像是……开窍了一般?他想了想,略略组织了下语言,伸手握住白烨正轻抚他鬓发的手。“白烨,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不过我觉得我能相信张廷,就好像我……我觉得我该信你如今是真的对我好一般。” 白烨心头一颤,忍不住就笑得让萧然目眩了,他低头,轻印了个吻在萧然眉间。“不管怎样,你能信我就好。你能顺便信我爱你吗?” 萧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推了白烨一把。“时、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嗯,走吧。今晚我想吃虾仁豆腐煲,你给我烧吧?” “好啊,不过下午的豆腐不新鲜了,我给你做虾饺好不好?” “虾饺弄得太麻烦,不想你太累。” “那就做椒盐虾吧?回去的路上买些鲜虾就行,做起来也方便。” “好啊,那回去吧。” 白烨拉着萧然站起,走出店门,等着讨喜关上店铺。此时大街上多了些匆匆回家的路人,萧然甩不开白烨紧紧握着他的手,无奈只得将衣袖垂下,遮住两人交握的手。 白烨唇微微扬起,心情很好。 萧然信他,即使现在还不够爱他,可是他也觉得心安了许多。至少这么些时日以来的心思不算白费,至于爱……他不着急,萧然没有别人可以再去选择了。 他控制着萧然的世界,知晓他的一切行踪,即使现在给了他自由,白烨想,那也是在自己给予的范围之内。 萧然,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不过白烨真没想到,张廷之后会来得这么勤快,差不多隔个三五天就会跑过来一次。有时坐了轿子,有时像是散步而来,甚至有时身上官袍未脱就来了。 萧然每一次也表示出极大的热情,热情得让白烨每一次都暗自咬牙,但却碍于自己曾说过的话无法表示任何,只能在张廷离开后一次又一次压着萧然亲吻来表示主权。 萧然也不是真一点都瞧不出,有一次试探着问白烨,是否张廷的到来让他不快?白烨怎好自己打自己嘴巴,只冷笑说,自己终究还是讨厌迂腐的书呆——那股子酸臭气,闻你一个人的便就够了,别人的,闻着多了,真是反胃。 也不想想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便就在文人墨客喜好聚集的清风斋内。 不过白烨也不会真的想萧然难做人,偶尔张廷来的时候,他便会找了借口出门去走走,或是去堂口看看门内事务。 反正,尽量不和张廷这人有什么直面接触便是,他相信,自己不想看见这人,这人也是不会想看见他的吧。店铺里头有讨喜有拾二还有刘先生照顾,定能顾全萧然周全。 时间流逝,转眼,已经快到冬至。玄天门来了书信,询问白烨今年是否回去过,白烨计算了下时日,说,不回去了,等过年再回去吧。 冬至前几天的某日,午后,张廷乘着他的小轿又来拜访萧然了,白烨见此,便说家里有事,告辞而去。 照例寒暄了几句,张廷捧着个暖炉欲言又止,萧然见了好笑,道,翰文还有什么是要和我说的么? 张廷低头似犹豫了一下,才抬头羞涩笑着道:“先生,过几天就是冬至了,家父说您回来后还没有好好和您聚过,他想请您冬至那天来我家吃饭。不会很晚散席,关城门之前一定会送您回府的。不过,我也已经有和家父说过,年末了,您现在书铺生意很忙,可能会没时间过来……所以先生您看,如果真的没时间,也不要紧的。” “这……”萧然的确有些犹豫。 他的确想和张廷恢复成过去那种平静的生活,师徒就够了,但是潜意识又因为种种的缘故并不想和张廷再走得像过去那么亲近。白烨并不知道,萧然其实没有办法真正忘记过去,一段记忆如果已经深刻入骨,你用什么办法能抹去?磨骨成灰?他或许能装着不介意当年白烨对他的伤害,不介意张廷曾经的欺骗,但他不能欺骗自己说,真的已经全然忘记所有。 可是,他又无法狠下心来拒绝面前对他强装着勉强的笑容眼露祈求的张廷。这段时日,张廷对着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精心斟酌一般注意着,他极力不让自己提及任何一些会让人回忆起过往的关于“酒”、“欺骗”等字眼。 有时候,张廷的这种谨慎讨好,让萧然会想起白烨,可白烨的眼中不会有张廷不自觉中露出的祈求讨好。 萧然相信张廷是真的后悔了的,他用什么理由去拒绝自己的弟子改过自新?年少轻狂谁不曾有过,更何况张廷其实并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自己口口声声说信他,那么自己用什么作为来让人相信,他真的相信他? 再退后一万步来说,张家老爷对他一直都是很照顾的。从他和琼花刚到这个村子开始,张家老爷是第一个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交到他手里的人,他给的学费远远超过当时的市价,张老爷用自己的方式资助了他们,并且保全了萧然身为一个文人而守着的尊严。 两年前自己突然离开,年初回来的时候,张老爷居然给他致歉,说没有守好他的屋子,给强人占了去,是他没有做好。 萧然何德何能,让如此一位值得敬重的老者倾心照顾?自己对张廷的这些纠葛,又怎及得上张老爷对自己的恩德? 抬头,对上张廷惶惶不安的眼,终于笑了笑。“好啊,那冬至这天,萧然便要过来叨唠了。” 六十一章 到家的时候白烨还没回来,等差不多都要开饭了,才看见白烨背着两手踱着步慢慢走进来。 那狂傲的神态配上俊美出尘的容貌,这才是江湖上让人心惊胆颤的白玉阎罗,白烨。 可一看见在厅里帮着摆放碗筷的萧然,白烨的什么冷峻都不见了,欢欢喜喜一声“萧然”,人已经闪身进了厅内,双手从后抱住萧然的腰,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 “今天倒是回来的早,我以为那个翰文又要和你攀谈许久呢。” 白府的下人一来都是识眼色的,二来又都是已经看惯了他们二主子如何对这萧公子亲昵,也都不觉得如何,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可萧然觉得自己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白烨的这种……目空一切的嚣张,也学不会白府这些下人们目不斜视视而不见的冷淡,红了脸就想挣开身后的人,可用力扭了几下,在白烨心里倒更像是调情,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呢喃。 “别再扭了啊,把我惹火了,我现在就把你拖回房里去,你信不信?” 说着那个“惹火”时,还故意用胯部在萧然臀部这儿摩擦了一下,吓得萧然立刻僵硬在原地再不敢动弹,他那模样惹得白烨笑了出来,亲了他脸颊一口后放开了他。“好了,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拉着萧然在位子上坐下,拿了碗盛了萝卜排骨汤,就着喝了一口,大赞鲜美,递给萧然让他喝,自己重新盛了一碗。“今天的排骨汤我让王婶炖了一个下午,你多喝一点。今天门里牛堂主下午让人送来几只泰和乌鸡,我让他们就杀了一只给你清炖了,我记得上次你说喜欢吃。” “是啊,我在书上看见说,乌鸡性平,适合养身健骨。不过都说这乌鸡只有特定地方才有,不好弄,难得你倒是能找来原产地的。” “呵呵,既然是你想要的,我自然要帮你做到。”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什么都不值得萧然去操心一般。“那你一会多吃点。鸡腿归你,翅膀归你,……哎,都归你吧,给我啃脖子就行,脚爪我也要。” “我哪儿吃得下这么多啊,一起吃吧。你别把萝卜挑出来啊,都没味道了你还挑什么?” “可我不爱吃呀……那,我吃萝卜也行,这些排骨你吃了。” “这样一会就吃不下饭了啊……” “那就喝点酒吧。拾二,去温一壶酒上来。”白烨一边吩咐道,一边又勺了几块排骨到萧然碗里。“多吃点,谁看你都说瘦,还吃那么少。讨喜,去吩咐菜都可以端上来了。” “哎,你别再给我了,真吃不下了!” “好好,不吃了不吃了,一会吃菜。”一边说着,一边又勺了两块给他。“我先前回来的时候让他们给你炖了个蛋羹,照着你从前教的那种法子炖的,有胡萝卜丁和虾肉泥。一会你试试口味,是不是你说过的那种。” “蛋羹不就是那么几种,就算不是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啊。” “可我喜欢吃你以前烧给我吃的那种。” 某人脸红了下,声音越发轻了。“那你喜欢吃,我以后再烧给你吃就是嘛。” 此时几个下人端了热菜鱼贯而入,一一在餐桌上放置后又退下,拾二也执着个锡制酒壶走进来,替两人各倒了一小杯后将酒壶搁置在热水中,也退了下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白烨夹了一筷子的小菠菜给萧然,看见他虽皱了眉头但还全部吃下后欣然笑。“你现在都这么晚回来,若还要你烧些花费时间的东西给我,我怎么舍得。” 萧然这次连耳根子都有些红了,动作迅速地给白烨夹了一块鸡腿肉往他碟子里头放。“吃、快点吃!” 白烨大笑,将那筷子鸡肉故意在萧然面前晃了一圈才放进自己嘴里,对萧然笑得一口白牙闪耀。“萧然,你这是想用它来堵上我的嘴吗?鸡肉不够啊,你亲我一口怎样?” 看见萧然窘得几乎要将脸埋在碗里,白烨笑得直不起腰。“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来快吃吧,凉了你吃了可会胃疼。” 白烨饮了几口酒,盯着萧然吃着清炖乌鸡,忽而觉得这样平静温馨的日子放在以前或许是自己不屑一顾的,可现在,自己愿意费尽一切心思,只愿这份平淡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眼前这人能一直陪着自己。 “对了萧然,你看这次冬至准备怎么过?琼花的墓你肯定要去扫一下的,要不那天就别开铺子了吧,或是你别去了?我让刘先生他们帮你看铺子吧,你早上去扫墓,下午我请了杂耍班子到府里来,晚上也预约了戏班子,呵呵,热热闹闹的你一定会喜欢。” 闻言,萧然动作一顿,慢慢放下筷子,头仍低着,轻声道:“冬至,你不回家吗?或者回建康城?” “我和家里说过了,春节时候再回去。至于建康城,我不觉得有能说‘回去’的理由。我从不觉得过那儿是家,每一次都只是路过。萧然,或许你不会相信,即使在当年,我也更喜欢待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建康城那里。你身边让我感觉很温暖,嗯,不过……”白烨也放下了筷子,看向低着头的萧然。“你似乎,不想和我一起过节?” “不,不是的,只是……”萧然咬了一下下唇,摇了摇头。 白烨展颜笑。“呵,那就好。但你那句‘只是’,是什么意思?” “……翰文邀我冬至过府一叙。” 白烨也放下了酒盅,偏头望向萧然,唇一扬,笑得带了些讽刺。“而你,答应了。” 不是疑问句。白烨了解萧然,别说看现在萧然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是他方才说的那句话,白烨也知道,有人开口求了他,他必会应承。 萧然默然不语,良久才抬头轻声道:“这和翰文没有关系,是张老爷请了我过去叙旧。白烨你不知道,当年张老爷他……” “呯”一声巨响,桌子被白烨掀翻在地,杯盘狼藉,汤汁横流,萧然只愣了地望着白烨摇曳烛光下显得狰狞的脸。 “他与你如何,于我何干?我与你如何,你又可曾在意?” 他站起身,看也不看萧然一眼起身就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白烨……” “萧然,从前我不懂事,错过了许多个可以和你一起度过的节日。现在我懂了,我珍惜了,而你却不会在意我了,是不是?这是第一个能和你一起度过的冬至,萧然,不怕被你笑话,我真的很期待,我想了很多你可能会喜欢的事情,我想陪你去扫墓,陪你看杂耍,陪你一起吃饭,晚上看他们唱戏……可我忘了问你,你会不会想和我一起过。”他没有转身,背对着还僵坐在位子上的萧然静静地说道,没有太激烈的语气,可萧然听得心里便是发酸。 “白烨,翰文和我说过的,不会太晚,关城门前便会回来,我回来再陪你吃饭看戏好不好?”他也站起了,往前冲了几步,走到白烨身后停下,边说边伸手想要去拉白烨的袖口,可白烨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往前踏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随你。” 话音未落,房门被他一掌推开,眨眼间人已消失不见。 “白烨,我真不知你会留下过冬至……”萧然低声喃语,可他的解释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听见。 那天开始,萧然和白烨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 像是冷战,又像是无话可说。 不过,若以前是白烨跟在萧然身后忙里忙外,现在则是自顾自的,可萧然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去寻找白烨。 白烨一直都阴沉着张脸,书铺也不太跟着去了,有时一人走得早,只让讨喜和拾二送萧然回去。 这天,冬至前一夜,得意楼送了帖子过来,请萧然他们晚上过去喝酒,算是他们的提前过节,萧然应了,回头看向白烨的时候,白烨自顾自撇开了头。下午时候,白烨和刘掌柜还有讨喜他们吩咐了几句,先行离开。 直到日暮西山,白烨还是没有回来,萧然从白烨离开开始便一直不时往门口看去的目光渐渐变得黯淡。讨喜一边示意刘先生准备关了店门,一边走到萧然身边,低声说道:“公子,二爷今天说了,晚上不和您一起去得意楼,让我和拾二照顾好您。” “是、是这样吗?那麻烦你们了,要陪我晚归。”萧然低头,像是有过一丝苦笑。 “公子说笑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第62章 冷风吟和灿星对于萧然独自前来表示出了莫大的惊讶,对白烨的去向表示好奇。 萧然苦笑连连,他怎么知道白烨去了哪儿。 再细想一下,其实他对白烨真的了解么?如果他不在自己身边,如果他不告诉自己,那么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白烨回去哪个茶坊喝茶,会去哪家酒馆吃饭,会流连在哪个摊位前。 当白烨如今紧跟在他身后时,自己不也如当年的白烨一般,不曾回过头看过身后的人一眼吗? 心头一阵苦涩,忙低头喝了一大口的茶,却因为太急给呛着了,咳得几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心疼的冷风吟轻拍着的背帮他顺气。 “慢点慢点,怎么今天莽撞成了这样子?就算白烨这会在家里等你,你也不用吃得这么着急吧?” 萧然好容易才止了咳嗽,听见冷风吟的话,笑得尴尬。“不、不会的……我想他现在大概在哪儿忙吧。” “忙什么?对了,他今年也不回去过冬至?”正在挑糖豆吃的灿星边塞了一粒到空言的嘴里,一边问道。 “他说是留下的。怎么,他以前也都不回去的吗?”萧然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对了萧然,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起过,我是先认识白烨再认识你的吧?这么都三四年的事情了,就我知道,他好像都不太说起他们玄天门的事情。别说冬至,有一年他初二就跑来找我了……哦,那时候正是你离开这儿的那几年。”灿星一手撑着下颚,一手玩着块梨膏糖,尽量回忆着说道。 萧然点点头,其实问只是好奇,真知道了,反而又不知为何要去好奇。 “其实我也要抱怨,两年里头陪着个突然开始不解风情的男人每次每次都絮叨另外一个男人,哎,若不是知道前因后果,我还真要以为我年老色衰不再有吸引力了呢。”灿星哀怨得像是真的一般,前提是没有注意到他不停往嘴里塞甜豆的手。 萧然有些尴尬,又低头喝了一口水,而灿星也终于放弃了已经给他捡得七七八八的甜豆子,绕道了萧然另一边坐下。“哎,萧然,怎么白烨今天会不跟着你过来?他不是把你看得好像他嘴里的肥肉一般那么紧嘛,怎么会突然放心你了?” “瞎说,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什么肥肉,你看萧然哪儿像你说的肥肉了?”冷风吟一听忍不住就笑了,勾指作势往灿星的脑门上敲去。“再乱说,今晚罚你煮酒!” 灿星笑着一边躲一边叫,就算萧然不是肥肉,难道白烨就不像条大狗了? 惹得众人都笑了,连萧然都忍俊不禁。 看见萧然的笑容,冷风吟和灿星都略略松了一口气,他们心疼,萧然刚坐下时脸上的郁郁不欢无法掩饰。 “萧然,你和白烨之间,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是不是白烨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开解开解。”灿星伸手揽着萧然的肩头,替他又倒了一杯热茶推给他。 萧然接过茶盏捂在手里,低头不语,半响才轻声道:“没,该是我惹了他不快吧。” 便将从张廷回来开始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灿星和冷风吟还有空言听,听得冷风吟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脸无奈。 “萧然,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能先告诉我么?”他示意灿星和空言去摆菜和温酒,自己带着萧然往榻边走,准备换个能更轻松适合聊天的环境。 “我?其实我真的不是非常明白白烨他到底在计较什么。说他是为我担心,担心张廷是否还会做出当年一般的事情,可我自己都选择相信张廷了,为什么白烨不能相信我的判断?我承认很多事情我不会想得和你们一般通透,但我也不觉得我会愚笨到给人一再欺骗,张廷的眼睛里头没有恶意,我不相信他会再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可为什么白烨他不能信我呢?他总会提醒我当年翰文做了什么,可是,我连他都原谅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原谅翰文有什么让他可以如此不能接受的,我觉得,白烨想的东西,我完全都不能理解。”或许真的需要找个人倾诉,或许心里不知不觉中早已将冷风吟当成了自己的长辈,萧然不自觉得就将心里的不解烦闷都说了出来。 “这一次,的确是我有些错了,可我答应翰文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选择留下过节,我以为冬至这么重要的节日他一定会回建康城或是回自己家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会选择留下和我一起过节……如果我早知道,我、我肯定不会答应翰文的……可是现在,我都答应了的,难道叫我反悔吗?就算不说我和翰文的这么多年师徒关系,张老爷一直都很照顾我,当年我和琼花也就是我那过世的娘子刚来这儿,谁来相信我这么个穷书生能教书?我的学堂门可罗雀一个多月,第一个将孩子送进我学堂的便是张老爷。后来琼花重病,若没有张老爷借我银两,就凭当时我的那些积蓄,我根本没有办法承担起她的药费和问诊费,琼花会走得更早。张老爷对我不仅仅是知遇之恩,更是……赐予我一段回忆的恩人!就算我能拒绝了翰文,可我不能拒绝张老爷的邀请,白烨他真的,为何就不能考虑我一点呢?” 冷风吟听完,静默不语,半响后轻笑摇头。“痴儿,痴儿,你们两个,居然都是如此愚钝。” “冷楼主此话何解?”萧然虚心求教,虽然心中对于冷风吟开口就叫他和白烨为痴儿与愚钝有些意见,但性格使然,求教之心更甚于不满之意。 “如何不是痴儿?如何不愚钝?你和白烨想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冷风吟摆袖示意萧然先别急着辩解,听他把话说完。“你一直都觉得白烨计较的是过去的事情,可是其实你根本没明白白烨在意的是什么。他的确纠结于过往,但他更在乎现在。萧然,白烨对你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对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你也别当我和灿星什么都看不出,所以我也不和你虚言什么。白烨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张廷会不会再害你一次,而是,这个人的出现,夺去了你太多的注意。当年他们两人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虽然的确对你而言白烨的错更过分,但直到现在你心底对他还有芥蒂,可张廷你却能立刻就接受,白烨心里当然不是滋味。”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白烨什么时候和你们说的?”萧然拧了眉,似乎有些不解为何冷风吟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张廷回来找你的第一天,你和白烨不是有过不快么?那天下午他来我们得意楼喝闷酒撒酒疯,趁着酒意把这些告诉给我们听。”冷风吟执壶替萧然又倒了一杯热茶,眼角轻挑,万种风情盈盈。“白烨是个人物,这些年来我看的人也不算少了,能入我眼里的还真不多。像白烨这样的,当真是举世罕见,所以以前虽非深交,但也一直留意。两年前的白烨,肆意洒脱,高傲冷淡,好像什么都不入他的眼一般;你不在的那两年,他沉默冷酷,过来只让灿星陪着喝茶。而现在,因你,他明显收敛了他的骄傲,变得可以接近。” “若不是对你真的有了心意,怎么会变得如此明显?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萧然,你回应了他的感情吗?不,从你这儿,我看不见你对他的情意,只有掩藏和躲避。萧然,连我都看不出了,白烨怎么会对你心安呢?他如今会这么地让你觉得不能理解,他害怕的根本不是过往,而是现在的你他把握不住,他害怕你会成为别人的,这你都不明白?再直白一点说,白烨他,因为张廷,在吃醋!” 这回轮到萧然说不出话了,冷风吟也不逼他,见灿星他们已经摆好了酒菜,便拉着萧然先去用膳。灿星是个喜好热闹也善于制造热闹的人,没一会气氛就再次热络起来,萧然也开始暖了脸和他们谈笑,直到一顿饭吃完,空言撤了桌子重新上了清茶,萧然的脸色又渐渐变得飘忽。 冷风吟像是没有注意一般,一边仍给萧然端茶递水,一边示意已经黏糊到了一起的空言和灿星去了隔壁小间。 萧然沉默地把玩着手中的瓷杯,良久才是一声轻叹。 “白烨和翰文,是不同的。我知道白烨对我的心意,可是我和他,不该一错再错。” “哦?白烨和张廷怎么不同了?”冷风吟斜倚在榻上,挑眼看着另一端正襟危坐的蓝衣青年。 “翰文于我,更像是个小辈,不管是他当年做过的事情还是他现在对我的态度,我都无法用生气来形容。可以说失望,可以说受到了惊吓,但,不会觉得这孩子存了多少的恶意是真想来伤害我,所以,无法去恨什么。白烨不同……我和他,当年我沉溺于他给的假相之中,事后虽然有过愤恨,更多的还是,还是对自己的羞恼。如此逆伦背德的事情,其实真的结束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如今不能接受白烨,其实不是因为当年他的所作所为……而是,这种明知错误的行为,为何还要再错一次?” “不说我们同是男性,光说白烨他还有家室,我如何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伤害他那无辜的妻子?” 冷风吟摸了摸下巴,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什么。“你只是,不能去接受,而不是不爱?” 萧然偏头看向几上明灭闪动的烛火,垂眸不语。 “情爱这种事,除了当事人之外,我们外人无从干涉。是非曲直往往并非外人所能理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萧然,所以这事我什么都不能说。只是萧然,我是做皮肉买卖的,对我而言及时行乐才是正道。你都会为这人和这人有关的事情去烦恼,其实这人早就进了你的心。能进你心便不容易,如何真能彻底漠视了?何况白烨这般的人,其实就是个死心眼,你说不要就不要?” “不是我教你自私,谁都是假的,自己才是最真的。谁爱你谁疼你谁宠着你,你爱着谁你想着谁你不舍得谁,当年他伤过你,被伤得有多痛你是心里清楚的,你就忍心让他也这么痛上一回?” “我……”萧然眼中是犹豫不决,看得冷风吟一阵心疼,可心疼能做什么?两人的感情,只能他们自己决定。 “萧然,你若真不想接受白烨,那也不该这么拖延下去。”他敛笑,神色肃穆,完全不见一丝得意楼主的风流模样,全然是长辈训斥小辈的威严。“你若真不能接受,就该当断则断,如此拖沓,将来伤人伤己,却全是你如今优柔寡断惹得祸,你愿意如此?到时你就愿意看见他被你伤害的模样了?” “你若真狠了心不与他有所往来,白烨纠缠一阵,累了倦了,或许也就作罢了,从此天各一方安稳过自己的日子,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萧然苦笑,是啊,冷楼主这会在说的,不就是他最想看见的结果吗?可为何光是听见这“天各一方”四字,便有心痛的感觉? 自己终究,终究是还看不透,亦或是……白烨又让自己沉迷在其中了? 可,不该这么下去,不该的…… 混沌中,萧然想起贾岚的嘲讽,脸色变得煞白。 不该一错再错,他们不该如此纠葛,楼主说的对,若不是自己一直没有正色拒绝,白烨怎么会一步步在自己心中走得这么深这么远? 他……他该…… 正这时,隔间的小门给推开,灿星拉着空言跑了回来。“呀,萧然,外头又开始下雨了,你可带伞了?” 萧然似是恍惚了一下才回过了神,摇了摇头。“没呢。” 今天一早都是晴好,谁料得到了这会,突然就开始下雨了呢,自然是不会带了伞的。 冷风吟见灿星来了,便也不再说什么,踢踏了软靴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去。“哟,还真下了,下得还不小呢!” “萧然你要怎么回去啊?你走之前我让人去给你叫顶轿子吧?不然你就睡在我这儿?”灿星拉着萧然的袖子扯了两下,眼里头是一点狡猾。 呵,就算知道萧然绝对不会留下,但能和他这个老实人闹一会,也总会觉得很有快意。 冷风吟的目光落在窗外某一处,慢慢站直了身子,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唇角扬起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我想,轮不到我们为萧然回家的事情发愁了,有人来接他。” “谁啊?”灿星也挤到了窗口,一看,就大笑。“哟,萧然,还真的有人来接了呢!” 说完转身就去拉萧然,扯着他走到窗边也往外看。就见外头一片漆黑,仅在楼下回廊处点了一盏灯,烛火微弱随风飘摇,照得灯下那人影影绰绰万分不真切。 似是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那人抬起了头,眼从伞下往上望来,萧然对上那双眼,虽远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 他一手按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跳急速。 匆匆和冷风吟与灿星道了别,冷风吟也没再留客,而是送他到了楼梯处。 “萧然,于理说,我该劝你尽早做个决断,不过看你们两个的样子……萧然,真的,别太和自己的心过不去。人活一辈子,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 “多谢冷楼主提点。” “去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快步走到楼下,脚步又不由自主得放缓了,心中有些忐忑。白烨,还会如这两天一般,冷颜相对么? 却全然忘了,自己为何如此在意白烨的态度,仅仅只是因为心中对于冬至这事的愧疚? 拐过弯,就见那人站在面前,听见他的脚步声,抬了眼飘向他。“回家了。” 萧然点点头,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一手拉着他撑伞那手的袖口,人贴着白烨。白烨似乎觉得还有些不够,将伞递给萧然拿了,自己伸手替他将领口拢紧。“冷不冷?” 萧然摇摇头。“还好,刚喝了酒,这会还热着呢。拾二和讨喜呢?” 白烨一边将伞从萧然手里重新拿回,一边带着他小心避过地上的水坑。“让他们先回去了。拾二有点受了凉,我让讨喜陪他去抓药,免得明天爬不起来。” 萧然点点头,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突然萧然扯了一下白烨的袖子。 “白、白烨……” “嗯?”虽说不上温柔,但也不像前两天那边冷得让人心慌。 萧然微微抬眼,一把伞,自己占了一大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被淋湿的地方,而白烨,一半的身子在伞外。 心里某处酸涩着涨疼,唇角不由自主得想要扬起,他咳了一声,低下头。“明天我不去铺子了,你陪我去看琼花好不好?” “嗯。” “下午,让杂耍的班子过来吧,我很久没看过了。” “好。” “那、那晚上,你送我去张府吧……若你愿意等我,就在我那老宅里头等我回来,我烧给你吃。不过就会比较晚而已,如果你愿意……” 未尽的话被那人压下的吻封缄。 “萧然,你若不爱我,我必成魔。” 第63章 第二天便是冬至,扫墓是必须在正午之前都弄好的,而萧然记得自己这些天都没准备过什么,便想起个早,收拾整理一下。 才想坐起,旁边就有人伸手按住了他。“起这么早干嘛?” 白烨昨晚说什么萧然将他气了这么些天总得有些补偿,赖在了他的床上怎么都不肯离去。萧然无奈,再说天色已晚他自己也真的倦了,只得答应,被那人抱在怀里睡了一晚。白烨这种武人本就容易惊醒,何况还是自己怀里的人有动静,所以萧然才一动,白烨就感觉到了。 “我得早些起来,还要买纸钱蜡烛呢……何况今天上坟的人多,我怕晚了路上不好走。” “那些都给你备好了的,不用你操心。”白烨打了个哈欠,翻身将萧然往怀里压了压,抱得更紧实些。“一会我和你一起去,要是路真不好走,我抱你走就是,怕什么。” 冬天不适合早起,热被窝总是更诱惑人的存在,何况是在白烨温热的怀中。萧然听见白烨这么说,心定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也闭上了眼睛。 等萧然和白烨正式起床时,太阳都已经出来了。萧然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睡了这么长时间。 白烨从身后替他披上外袍后双手圈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脸埋在他的黑发中蹭。“哎,萧然,就这么和你在床上滚一天都好。” 于是小书生红了脸,慌慌张张把人推开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穿衣,套靴,再将还赖在床上不肯动的男人哄下了床,帮着他将衣物穿好,让讨喜拾二进屋倒水。洗脸漱口后,白烨拉着萧然在桌边坐下,先用手指略略替萧然疏了一下散发,从怀里掏出把木梳子,细细替萧然梳顺后扎起再戴了顶青色的软脚幞头。 一切弄好后退了两步,一边看一边点头。“我家的书生就是俊俏。” 萧然给他弄得有些不自在,知道这人越是理他越是得瑟,见白烨自己在给自己扎发,便拉着拾二要出房门,才要走,就给白烨拉住了。“你去哪儿?” “厨房,去看看有什么能带去上供的。” “哎,这种事情让他们去做就行。”一边挥手遣了拾二走,一边拉着萧然。“走,去我房里,我给你再找些佩饰,省得琼花底下看见了,还以为你在上头尽受欺负呢。” “哪儿能呢,我觉得我最近都有些胖了……” “你这是浮肿!最近都没睡好吧?别给我辩解,以为我这两天没盯着就都不知道啊?谁半夜里头还在床上翻来翻去,嗯?” 萧然给说得闷声不吭,心里倒是有些甜,唇边笑意掩不住,只好换了个话题。“刚才那把梳子,好像不是普通木头的吧?你给我梳头的时候,总觉得有股淡香,挺好闻的。” “呵呵,你眼光不好,鼻子倒是挺有用呢。这是檀木做的,你闻闻,”一边说,白烨一边从怀里将那乌黑的梳子拿了出来递给萧然。“送我的人说金贵,我也就只觉得好闻些,你要喜欢,你就拿去吧。” “檀木做的梳子可是少见,哪儿来的呢?” “哦,我一个朋友,他正好进了个几代前的古墓,这是陪葬品。”白烨拉着萧然在廊上慢行,漫不经心地说道。 萧然一听,脸色一变立刻就将那梳子塞回给了白烨。“我、我不要了!这梳子既然是陪葬品,必然是墓主身前珍爱之物,夺人所好也就算了……别因此让墓主记恨上了……” 之前贾岚装鬼一事,虽然已经真相大白,但萧然受到惊吓了的心一时半会是难以恢复的,所以这一听什么古墓陪葬的,再喜欢也不敢拿了。 白烨哈哈大笑,拉着萧然亲了一口。“唬你呢!这梳子还是前朝时候宫里的东西,是哪个妃子赏赐给了个服侍的太监,太监后来回乡认了个义子,这些东西都是留给了那义子的。现在义子的后人家境窘迫,便拿了这些当年的旧物出来变卖。别不信我啊,福兴典当行你总知道的吧?那也是我们玄天门的产业,这梳子就是人家典当进来的。我前几天不是到处在看看么,正好瞧见了,觉得雅致就拿了回来。” 萧然点点头,原来这样啊……心定了些,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瞟了回去,落在白烨正拿在手里把玩的这梳子上,白烨瞧见了,咧嘴一笑。“喜欢吧?刚给你还不要呢!” 萧然腼腆笑,刚不是给吓着了么。 “刚给你还丢回给我,现在就这么简单想要要回去么?一会到我房里,也给我梳个头,我满意了,再给你!” 替白烨梳头、扎了条月牙白的发带,发带中间镶着一块上好的和田古玉,衬得这男人平添三分属于上位者的冷傲。 白烨说,礼尚往来,翻了块蝙蝠状的七彩琉璃坠子出来挂在了萧然腰间。 本来还想再给萧然折腾点什么,可萧然一听讨喜回来说东西都备好了可以出行,拉着白烨就走。 琼花的墓落座在梧州城东郊的一座山上,由于风水不错又地势开阔,梧州城的不少人家都将先人葬在这附近,马车一路过去,官道上还真跑不快。 “当时怎么想着葬在这儿呢?你看,路都不好走。”白烨拉开一点车帘子往外看了眼,回头对萧然抱怨道,倒是不忘将车帘拉好,以免冷风吹进。 萧然是第一次看见白烨的这辆专属马车,一路上还在好奇和感慨马车内部设计的精致和贴心,听见白烨的话就笑了。“当时哪儿想到这么许多啊,一来是考虑到个今后扫墓的方便,二来,我也不想琼花离我太远,再说,琼花平日里不出门,若远了,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这墓地离我们村和梧州城都不远,当时也觉得方便嘛。” 简简几句,萧然对琼花的情意表露无疑,听得白烨的脸色就是一臭,直接就往萧然腿上一躺,不动了。“刚提上来的那两暖盒里头是什么东西?” “回二爷,是鸡粥,给您和公子垫垫胃的。下面一层里头还有温着的鸡蛋灌饼,这几天公子好像挺爱吃。”坐在车外头赶车人来福身边的讨喜听见了后忙答道。 “怎么吃起这种油腻的东西……”白烨边说边拿了嵌有磁石的小碗搁在铁做的小桌上,从盒子里头端出还热腾的鸡粥给萧然盛了一碗。“后头柜子里有小食,你自己去翻翻看有什么爱吃的。这灌饼给他们吃吧,你的胃不好,别吃这种。” 萧然本来就对那木柜子上一个个玉做的小抽屉有好奇,听白烨这么说,便反身一个个去查看。 什么绿豆糕、茯苓饼、芝麻球、一口酥……抽屉里头都放着些做工精致的小食,数量不多,但闻着就知道是新鲜。萧然拿了两块绿豆糕出来,自己吃一块,另一块放在白烨手里。“都是吃的?” “好像也不是吧,我记得上面两层都是吃的,下面的该是我放的一些东西。”白烨也有些不确定,扬声就问道:“来福啊,是这样吗?” “回二爷,上面三层都是吃的,第四层是您放些药物之类的地方,第五层都是您的东西了,我不知。” 白烨想了想,拉着萧然就去开第五层的几个抽屉。他是散漫惯了,记得第四层第五层不是吃的,但究竟自己塞了些什么,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会和萧然一起,倒有些探险的感觉。 一个个抽屉给打开,什么扇子、弹珠、只有白子的棋子、几块绣工精美的手绢……萧然拿着块粉紫色的帕子冷眼瞪白烨,白烨摸了摸鼻子将帕子一把抢了过来,拉开车帘子就往外一扔。“以前荒唐,以前荒唐……不过我这马车,只有你一个外人坐过,连如惠都没上来过,这我可不骗你!” 萧然哼了声,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边苦涩于看见的这些巾帕,一边又对白烨方才说的话暗自高兴……这种心情,萧然摇摇头,低叹。 这时只剩下最后一个抽屉还没被打开,萧然伸手要去拉,白烨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将他拦下。“别看了别看了,快点把粥喝了,别一会冷了。” 萧然狐疑地看向白烨,怎么一个个再放了荒唐东西的都给看了,这一只却不让呢?难道藏了什么更荒唐的? 白烨是受不了萧然这种带了不信任目光的,牙一咬,道:“给你看,但不许笑话我!” 萧然更好奇了,点了点头。“嗯,肯定不笑话你。” 就顺着白烨的手将小抽屉拉开,里头空空荡荡,只中间躺了一条青色的衣带,萧然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咦?这腰带……怎么……” 白烨撇撇嘴,将腰带取出来放在萧然手里。“眼熟是吧?当然眼熟,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强作强势的口气,某人的耳际却有些红。 “可我的腰带怎么会在这儿呢?” “……有一次留在你家过夜,早上起来的时候穿错了腰带,等天亮了才发现。我在车里换了衣服,这腰带就顺手搁着了,想着哪次还给你……不过后来没多久你就跑了,我也找不到你,就这么留下来了。”其实,最初是忘了还,后来等萧然不见了,那是舍不得丢弃,生怕这人留下的痕迹全都消失不见。 萧然也有些说不出话,隔了会才道:“那现在能还给我了么?” 白烨一把将腰带抓了回去丢回抽屉里重新关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还!你现在人都是我的,还什么!”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来福低沉稳重的声音响起。“二爷,到山下了,再上去马车便不好走。” 白烨探头出去看了下便下了车,帮萧然提着车帘子又扶着他下车,有吩咐道:“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吧。讨喜,你去后头车里和拾二将扫墓的东西理了,你们两个和我们上去。” 山上本无路,不过坟地多,有善人捐款修了条朴素的小路,今天这会都是陆续上山的扫墓人。白烨走着走着习惯性就想去拉萧然的手,不过这会光天化日又是大庭广众,萧然怎么肯?一个要拉一个要躲得走了半天,但越往山上走,这路就越不像山脚边的那么工整,又正巧昨晚下的雨,到了后头路上泥泞一片,踩着都容易滑跤,萧然没奈何,只能拉着笑吟吟的白烨的袖子,慢慢往上走去。 琼花的坟地附近还算干净,拾二他们帮着萧然拔了野草、略略扫了一下墓地周围,将供物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墓前后,拾二他们退到了一边。 萧然将准备好的纸钱拿出来一叠堆在墓前,吹了火折子点了一张放在中间,上头盖了两张,等火渐渐大了,便将剩下的纸钱一张张慢慢放上去。 烧完最后一张后萧然站起,抬头看着纸灰如翩翩灰蝶慢慢飞舞上天,看着熊熊火光看着头顶那片碧蓝。 琼花,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吗? 你已经很久不入我梦中,我很想你,我想知道你在下头过得可好,是否需要添置什么,告诉我,我也可以烧给你啊。 琼花,你不来我梦中,我好怕,你已经不再等我,已经转世投胎。 我很怕,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连你都不愿原谅我,你也决定离开我。 让我连最后一个退路都不存。 将胸口的一口郁气缓缓吐出,一回头,看见白烨双手合十着站在墓前,双目紧闭,嘴里似乎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才想走近听听他在嘀咕什么,他倒像是嘀咕完了,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后站直了,睁开眼,对上萧然探询的目光。“怎么了?” “……你刚才,是在拜琼花?” “我拜她做什么,我这是在和她说话呢。” “……说了什么啊?我看你刚才还很认真的样子。” 白烨走到萧然身边,拉住他的手往山下走。“我是告诉她,让她别等你了。以后你会有我,我来照顾你,对你好。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如此,让她不要浪费时间,早点投胎去,我不会给她再和你一起的机会。” 萧然闻言好气又好笑,哪儿有他这么霸道的人?别说下辈子如何,这辈子他们都不能在一起…… 抬头,看见白烨的额发上沾着一片纸灰,就道:“哎,你头低一下。” 白烨便将头凑到了萧然的面前。“怎么啦?” 萧然踮起脚,一边伸手替他弹去那纸灰,边笑道:“没什么,纸灰,帮你拿……” 话音未落,萧然呆呆站在原地。 白烨,是多么骄傲的人,从来只有他命令别人,从来不曾见他在谁面前示弱过,可在自己面前,他如此轻易就能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白烨一抬眼,见萧然怔愣在一边睁大着眼睛发呆的样子特别可爱,左右一看没人,凑过去亲了一口在唇上。“萧然,想什么呢?” 吓了一跳的萧然忙将他推开,红了脸快步往山下走。“没,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终究想了太多,也无用…… 第64章 两人回到白府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稍微休息了一下,用了午饭后,白烨拉着有些昏昏欲睡的萧然去花厅。 早上还放过晴的天色现在又变得阴沉,白烨让人将窗子都关了,只留着大门洞开,但门口放了两个炭火盆。 将萧然喜爱的床榻移到了门口,拉着萧然窝在那上头,拾二和讨喜坐在后头的椅子上,一个煮着茶,一个候着其他吩咐。 “做什么呢?” “你忘了呀?我请了杂耍班子过来,不过哪儿我都觉得冷,倒是这儿庭前一片空地的,正好他们表演,你呆这儿也不会冷。” 一会,一群打扮各异的人随着刘管家走到了庭前,先一起对着萧然和白烨行了礼,然后一个个开始表演,什么喷火、走绳、飞刀、吞剑,看得萧然目瞪口呆。 白烨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对身边萧然一会露出的各种神色好奇许多,瞧着他眼睛睁得大大得,看得目不转睛地,嘴微张,都能看见里头粉色的小舌…… 白烨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压下心头的邪火。 “你也不是没在外走过,怎么,都没看过这些” 萧然目光离不开外头正表演将自己缩成一团装进个酒坛子的人,随口就答道:“看这些东西总是很多人挤着,我不喜欢,所以平日里头看见了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他顿了顿,后头的话说得有些轻。“而且,总觉得这种东西是小孩子和闲人看的,我……” 白烨伸手轻轻握着他的,也轻声笑道:“以后我陪你看,闲人就闲人,你高兴就好。” 看完杂耍也差不多到了申时三刻,萧然说,他该去张家了。 白烨让讨喜去准备他和萧然在老屋过夜所需要的东西,让拾二去准备马车,自己把门关了,压着萧然在榻上好一阵厮磨,非要萧然答应了他尽早回来并且偷得无数亲吻后才不舍放开。 本来白烨还想让萧然换一套衣服再去张家,他甚至已经早已替萧然备下了一套新衣和相应的玉冠和镶了翡翠的腰带,还特意将自己最喜欢的块紫玉坠子找了出来。白烨觉得,“君子如玉”这话用来形容萧然是最恰当不过的事情,所以用玉来装扮他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过萧然拒绝了,他说张老爷面前无须如此,张老爷和他相识那么多年,自己再窘迫的时候张老爷都看见过,那位老者不是注重外在虚伪的人,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来陪衬。 白烨其实才不管张廷那臭小子的爹会怎么想,他只是想看见萧然漂亮的模样,可惜纠缠无果,只得作罢,拉着萧然出门。 门口依然和早上一般停着两辆,来福驾的那辆白烨和萧然坐了,讨喜坐在来福的旁边。拾二带着些东西上了另一辆。 才转出小巷,迎面过来一顶青色软轿,见到马车过来便先让开在了一边。马车上的讨喜一看这轿子眼熟就让来福停下,自己往车内请示道:“二爷,公子,好像是张大人的轿子。” 萧然一听,便推开拉着他不放的白烨下了马车,这边张廷也揭开轿帘步了出来,一见萧然忙先给萧然行礼。“先生,你已经准备出门了?” 萧然回了礼,边笑道:“是啊……你来这边,是要拜访谁么?” “不是,翰文是想来接先生一起过去的。”他微微让开了一些,萧然看见他的轿子之后还停了一顶小轿。“昨晚下了雨,翰文想先生若是步行过去比较不方便,所以……” “不用,我送他过去就是,多谢张大人好意了。”此时白烨也跳下了车走到了萧然的身边,一手“自然”得勾上萧然的肩膀。 张廷瞳孔一缩,面上仍是一派恭谨。“先生一会是去我家,反正也是顺路,白公子不用和翰文客气。” 眼看白烨和张廷又要站在路当中开始大眼瞪小眼,萧然一边拉下白烨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边对张廷笑道:“翰文,我和白烨要先回老屋一次,还要过去整理一下才能去你家,所以还是你先去吧,我晚一些过来。” 张廷脸色似乎一僵,但立刻又笑意盈盈,退开了一步。“好,那翰文在家等候先生光临。” 萧然和白烨重新上了车,等着张廷的轿子先离开后才重新起驾。白烨上了车后便脸色有些不好,拉着车窗帘子直到看见那两顶轿子看不见了,才哼了声倒回车内,靠在萧然的身上。“这孩子,对你还真是上心啊。” “张家虽然算是商贾之家,但一直家教甚严,别说翰文,至今张家人看见我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哪儿有你想的这么许多。”萧然瞪了白烨一眼,对于这人奇怪的想法已经有些无奈了。“前些天不是卖了一批新印制的《三字经》吗?便是张老爷买了去给张家下人的小孩做识字用的,按着你的说法,难道这也是翰文在照顾我生意?” 白烨撇嘴,心想,这还真说不准呢。 一路摇晃到了老屋,白烨拉着萧然进了房,讨喜和拾二指挥随车来的两个下人将第二辆车中带来的蔬菜、肉食、鱼虾等物拿进了厨房。 白烨一进屋子就抱着萧然的腰不肯放,语声哀怨。“你现在就要走?” “……你让我至少将屋子扫一下啊。” “这种事情,一会让讨喜他们做就是,你再陪我一会。” “你别这样……我不会回来很晚的,你再这样,我可就直接回去了。”萧然硬是推开白烨凑过来的头,羞得脸通红。“别、别太过分了你!” 白烨给萧然这样子逗得心都痒了,拉着人进了内间往墙上一压亲了个够本才稍放开些。“怎么过分了,嗯?说啊,什么叫过分?” 闹了一通白烨才算满足了,放开衣衫凌乱呼吸紊乱的萧然,边笑着给他整理衣服边道:“一会要不要让拾二跟着你一起过去?晚上回来天黑,也好有个人给你打灯笼。” “不用了,晚上天冷,路我又是熟悉得紧。冬至,你也让他们早些回去过节吧。” 闻言,白烨挑眉,笑得得瑟。“你这是暗示我,晚上你想和我独处?” 萧然不再理他,对着铜镜再次整理了一番后出了门。白烨明白萧然的坚持,没答应自告奋勇要跟着去的拾二,让他们几人将老屋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番后就遣了众人都回了城,自己点了油灯坐在了厨房里头,撑着头望着门口,等着萧然的回来。 萧然走到张府的时候,华灯初上。门口的小厮迎了萧然进门,才走到门厅张廷已经急急迎了出来。“先生可来了,爹已经和翰文问了几回了呢。” 边说,边领着萧然往里走。 萧然心里一阵愧疚,若不是陪着白烨发疯,哪儿会来得这么迟? 进了正厅,坐在主位年约五旬但保养甚好的张老爷一见萧然,站了起来迎上前。“萧先生,你可来了!” 萧然忙躬身作揖。“抱歉,让张老爷久等了。” “哈哈,说笑说笑,还有几位也都没到呢。先坐,我们也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张老爷让萧然坐下,让下人上了茶,看张廷站在萧然的身边,就笑了。“萧先生,你看翰文,至今还是这个样子,只要你在,便是比对我还恭顺。” 萧然和张廷都笑了,张廷顺势在萧然的身边坐下,给萧然递了碟松子。 “一会我几位兄长也会过来,先生也是很久没有看见他们了吧。” 原本当年张老爷想请萧然做西席,专门在张府教导这些小孩,不过萧然似乎更喜欢自己开学堂,便不勉强。不过张家的几位公子以前都在萧然这儿读过学堂,只是年岁略长后其他的几位张老爷根据他们不同的习性又重新挑选了更有针对性的老师,只有张廷一直跟着萧然到了最后。 当时张老爷对此还对萧然表示过抱歉,就担心萧然会以为他们嫌弃他学艺不精,倒是萧然一直看得很开,反而一直很赞扬张老爷因材施教的想法。也因为这事,让张老爷对萧然更是赞叹有加,直夸他谦逊有礼胸襟浩荡。 坐了会,果然外头陆续有人进来。张家的几位公子自不必说,一进来都给萧然行礼作揖,后来还有几位公子的家眷和张家老爷的亲戚,其中还有两位妙龄少女,一一和众人行礼问安后各自坐下。张廷偷偷和萧然说,这都是他的表妹,现在因为各种缘故都赞助在他家。 由于张家几代只出了张廷这么一个入朝为官的,又都是知道张廷乃萧然一手教导而出,所以别说张老爷,几位公子和张家的亲戚对萧然都是恭敬无比,开宴时特意请萧然坐在了主客的位置上,让张廷陪在一边。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桌上众人正谈笑间,萧然忽然感觉袖子被人轻轻一拉,抬眼看去,张廷微微凑了近来。“先生,看你吃的不多,可是菜色不合胃口?” 萧然闻言笑得有些歉然,他如何好说是想着一会还要陪白烨吃饭所以根本不敢多吃?只得解释说道:“不是,只是这几天胃有些胀气,所以吃的都不是很多,翰文你别多想。” 张廷哦了声便不再追问,隔了会又轻声问道:“先生方才是一人过来的,回去可有人来接您?” “哦,今晚我住老屋,不回城里,所以不用人来接的。” 张廷还想说什么,这时张老爷举了杯子给萧然敬酒,便只能先不再多言。 张老爷给萧然敬了酒,等萧然喝干后又重新亲自替萧然斟满。“对了萧先生,一直忘了问你,你那老屋现在要回来了?” “呃……其实,那些人,是我一个亲戚的手下。他平日来梧州便会借宿在我家,我那时突然离开,他来见我不在,便派了人过来替我看屋。这事连我都不知晓,那些看屋的人也都只是听令行事,所以年初我回来时候,连我都给拒之门外。”萧然边解释着边站起,对张老爷敬道:“还没多谢张老爷对萧然的关心,萧然先干为敬。” 隔了会,张老爷说自己不胜酒力,让下人在隔间里头烧了炭盆沏了茶,自己先过去歇着。萧然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想告辞。才站起,那边也有下人过来,说张老爷请他过去。 张廷也陪着萧然一起进了隔间,张老爷请萧然坐下,拿了几幅刚得来的字画和萧然一起欣赏。 “对了萧先生,夫人过去已经几年了?”说话间,张老爷突然开口问道。 “已经五年多了。” “哦……都过去这么久了。”张老爷点点头,目光像是专注在画上。萧然一时也没明白张老爷问这是何意,疑惑地看向张廷,却见张廷望着张老爷拧了眉。 “萧先生独居多年,是否有想过重新再找一个贴心人呢?我有个侄女,年方十六,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几个月前开始寄住在我府上。这女孩虽不说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但也是温顺可爱,谈吐有理,琴棋书画也是精通。我现在既然是她的家长,自然也希望给她找个好归宿。”张老爷终于抬起头,和善中带了些笑意地说道:“萧先生和我相识多年,先生的人品学识我都清楚,如果我这侄女能和先生成就姻缘,也是美事一件,你看呢?” 萧然讶异,呆滞了片刻忙退后几步作揖。“此事……万万不可。萧某当年曾和亡妻誓言,今生今世不再另娶他人,若有违誓天诛地灭!如今亡妻虽已故去多年,但萧然从未有过他想,张老爷这番厚意,萧然只能道歉……” “可是先生如今尚且年轻,难道就要只身一人到老?贵夫人至死也没有为你产下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先生您就算不想着有人给你养老送终,难道也不怕先人怪责你没有为萧家开枝散叶吗?何况你独身这么多年,我相信贵夫人九泉之下若真有灵,也会理解而不会责备你言而无信。”张老爷上前一步想要扶起萧然,但萧然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往后又退了一步。 “不,就算琼花能原谅萧然,萧然也不想对不起当时自己的那份真心。更何况,张老爷,若是我在还心中满是亡妻的心情之下娶了您的侄女,对您的侄女来说,岂非实在不公平?更何况萧然心无壮志,又是个除了读书外没有一技之长的书生,您侄女跟了萧然只会受苦,萧然怎么忍心耽误她一生?还请张老爷您三思!” 张老爷默然,盯着站在他三步外维持着欠身姿势的萧然,片刻后点头。“没想到萧先生对亡妻如此情深意重,倒是我鲁莽了,还请萧先生见谅。” 萧然闻言忙又是深深一欠。“张老爷言重,是萧然心有所属,实在不想耽误他人。” 张老爷上前扶起萧然,拍了拍他的手。“这事不着急,你好好想想,不要急着就做决定。来,不说这事了,我们继续看画。” 萧然才想点头,身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张廷突然上前一步道:“爹,时候不早了,翰文要赶在关城门前回府,这儿就告辞了。” “哦,对对,你还要回去的……”张老爷一拍头,大笑道:“唉,人老了,记性都有些差了。那萧先生如今也是住在城里的,不如让翰文带你一起吧?” 萧然之前也正好想要告辞,一听此话,便忙笑道:“那就有劳翰文了。” 婉拒了张老爷的相送,又和大厅里其余张家人一一道别后,萧然跟着张廷慢慢往大门走去。 萧然本就不是善谈的人,张廷又似乎在思考什么,从方才起一直拧着的眉没有松开过,一路无言,快走到门口时张廷停了脚步。“抱歉,先生,我是真不知道爹请您过来,原来是存了说媒的心思,让您为难了。” 萧然讶然,隔了会才继续往前走,边笑道:“你爹也是在为我着想,哪儿有为难一说。只是我……实在难以接受你爹的这份好意,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那……那先生,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我爹的这个提议吗?”张廷几步跟上萧然走在他的身侧问道。 萧然站定,摇摇头。“我相信你们张家的这位小姐必定贤良淑德,只是萧然……实在不是良人人选。” 张廷看着夜色中萧然俊秀温雅的容颜,心头一热,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先生……先生是否早已心有所属?” 萧然微微笑了,唇边浮出一个带了苦意的弧度。“萧然的心思,从未变过。” 张廷看得心头一涩,再不说什么,送了萧然至门口。“先生可要和我一起回城?” “不了,我今晚留宿老屋,明日一早等城门开了再回去。” “那,我送先生过去吧?” 萧然摇摇头。“不用,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若是城门关了可就晚了。这儿离我家也不远,我慢慢走过去便是。” 张廷便让个下人取了盏灯笼过来给萧然。“那,先生,路上小心。” 第65章 路上有些冷,萧然拎着那盏只能照见脚下几步路的灯笼走得摇晃。 刚才酒喝得不少,又给张老爷的话轰得有些震惊,他这会实在需要一些时间来回神。 渐渐已经离开村子的主路越来越远,回头,已经看不见张家的大门。他慢慢停在路边,抬头,一声长叹。 张廷问他,可是心有所属?他是怎么回答的?心意从未变过? 可是当时浮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谁?琼花,还是白烨? 他站在原地,带了丝痛苦的闭眼,难道终究还是要重蹈覆辙? 正这时,身后树林里传来几声异响,萧然正想回头去看,突然颈边一凉,身后有人压低了嗓子沉声道:“别动!” 萧然眼珠往下一瞥,自己颈间横着一把钢刀,刀面被擦得亮堂,他还能瞧见自己正往下看的目光。“这位好汉,您若劫财,萧某的钱袋就在袖中,您让我拿出来给您就是。” “呵,萧先生,在下不劫财,只想请先生和在下走一趟罢了。”那人在萧然身后一推,也不管萧然的灯笼掉在了地上瞬间给烧开,只顾押着萧然往路边的林子里走去。 “你们认识我?想要带我去哪里?” “九龙寨大当家想请萧先生过去聊聊,只可惜平日里先生前后总有些狗在,所以只得劳烦先生今晚顶着夜色赶路了。” 九龙寨……便是让贾岚装神弄鬼只为白府里头藏了个什么苍玥的江湖门派吧?他们想要自己去干什么?想用自己和白烨换那什么东西? ……若真如此,白烨可会同意? 萧然有点苦恼地想,自己终究还是会在意这种问题。而自己会在意只代表着一个可能,对白烨,他心里那份情,还是割舍不去。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被人推着走,走得跌跌撞撞。那人似乎也在防范着什么,一直很警惕着四周,架在萧然脖间的那把刀也松懈了许多。不过就算那把刀贴得不是很紧,萧然也不觉得凭着自己能够逃开。 等进了林间,那人似乎心定了不少,推着萧然走得更快些,萧然几次给推得都差点摔倒在地。那人有些不耐烦,一把拉着又差点跌倒在地的萧然往前冲。 “也不知道那煞星是看中你什么?瞧你柔柔弱弱的,长得又不如那些小倌好看,若不是老杜说得坚持,我还真当他是任务失败随便找了个借口唬人……”他突然停下,一把拉着萧然扯到自己面前,朦胧月光下萧然只隐约看见是一张长了络腮胡子、身材高大的壮汉。这汉子上下打量了几眼萧然,笑得有些猥琐。“莫非是你那功夫特别好不成?” 一边说一边更贴近了些,吓得萧然连连后退,一个没有站稳摔倒在一堆树叶上头,还急着往后退去,这汉子慢慢移步上前,蹲下身,伸手就想去挑萧然的下巴。“哟,萧先生你这躺下是做什么?这么心急?” 突然从周围的几棵树上陆续跃下几个黑衣人,举着长剑落在萧然和那汉子周围,那汉子一惊,忙一把拉起萧然重新将刀横在他脖间。“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却一声不吭,只维持着一个攻击的姿势围在两人身边慢慢靠近。那汉子拉着萧然疾退两步,又喝道:“别动!再动我就先杀了他!” 话音刚落,他突然脸色一扭曲拖着萧然往前跌了两步,立刻最近的一个黑衣人闪身上前手上长剑一挑,又是一掌拍在那男人的胸口,随着一声闷哼汉子直接给打得倒在地上,手背上鲜血四溅,那把钢刀再也握不住地掉落在地。 “呵呵,就算给你一个机会你也动不了他。”有熟悉的声音响起,低沉的,带了些魅惑的,白烨的语声。“因为你的刀太慢,你的功夫太差,所以即使你有扬刀的机会,你也没有能伤到他的可能。” 随着他的话声,一身白衣的白烨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自林中走出,越过那些黑衣人走到跪蹲在地的那汉子身边,看似随便地一脚踢在那汉子的肩上,萧然只听见一声惨叫,那汉子捂着那肩头滚到在地。 白烨伸手勾住也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萧然的腰际,一用力将他拉起扯到自己怀里,一边弯腰替萧然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笑得冷然。“既然知道他是谁,当真以为我会独自放他一人?从你们跟着我们进村我便知道了,还想着你们能翻出什么花样,怎么,想用他来和我交换苍玥?那种东西,原本若林建生自己来请我给他我也不一定会不肯,可你们的脑筋转得还真是快,居然将主意动到了他的身上?” 萧然心头一动……白烨的手,分明是在微微颤抖着,他在紧张着自己么? “你、你想怎样!我、我有同伴来接应我的!我们九龙寨可不怕你们玄天门,你若动了我,我家龙头必然会来找你算……”话音未落,距离那汉子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虚空一扇,掌风扇得那汉子吐着血往一边倒去。 “你的那些同伴已经都先走一步了,再多话,你也跟着一起上路!”黑衣人一扬剑沉声喝道,可白烨笑眯眯得抬手阻止了那黑衣人继续的话。 “放他走,我需要有人给我带话给林建生。既然你们九龙寨一再请我上门做客,下月初六,我会亲自去一次九龙寨,你们可要记得好好迎接我。”他笑着,眼中冰冷一片,吓得那汉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白烨不再看他,抱着萧然重新往回走。“你们也都散了吧,半夜三更的,可别吓着了什么人。” 身后几缕轻声响起,原先的地方空无一人,只剩下那还回不过神的汉子呆滞不动。 白烨走得不快,手中将萧然抱得紧紧的,萧然抬头,还能看见这人紧绷着的下颚,不知不觉,自己已经伸了手勾住那人的脖颈。“白烨,我没事。” 白烨不语,只是突然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直接纵身往萧然的老屋窜去,脚尖轻点跃起跳过篱笆墙,踹开半掩的厨房木门,将萧然小心安放在桌上后就着未熄灭的烛火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确定萧然安然无恙,这才颤抖着手重新将人压入怀中。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是他大意了,若不是还守在村里的下人前来告知,或许萧然这会真的已经给那人带走……自己怎么会如此粗心,怎么会忘记自己其实从未脱离过江湖,怎么会将萧然置于险境? 他要九龙寨灰飞烟散!他要任何胆敢威胁到萧然安危的,统统消失! 萧然任白烨抱着自己,直到实在受不了那人越来越重的力道轻呼出声,白烨这才放开他,抹了一把脸,不让自己方才的狰狞凶煞吓到萧然。“方才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还好,只是一时很难接受而已,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卷入江湖斗争里头,有些回不过神……”方才的确是受了惊吓的,但……下意识地,他没觉得害怕,他似乎相信了白烨会来救自己,他相信白烨不会放心他一人夜归,一定会来找他的。 或许对萧然来说,更让他害怕的,便是自己相信了白烨的这份心思。 “呵,这事我会尽快去处理掉,今后不会让你再碰上这种事。”白烨退后两步,用脚勾了椅子过来坐下,从下往上看着萧然在灯下更显柔和的脸。 “他们想劫持了我和你换苍玥,你们找到苍玥了?”萧然双手撑在桌子上想下地,白烨却不让,按着他不给他站起。 “找到了,果然就在贾岚原来的小楼内。不过藏得的确隐秘,要不是对着当时的建造图和贾岚他们已经发现的密道一路拆进去,还真找不到那间密室。”白烨将头靠上萧然的膝盖,轻轻扯着萧然的袖子。“找到苍玥后我就给牛堂主了,让他这次回去时候带给我哥,算算时日,大概要过几天再走,你要是想看,我让他们明天送到店里给你看吧?” “这倒是不用,我对这种没什么好奇……你别压着我了,快让我下来,你不饿么?” 白烨摇摇头,仍是趴着不肯起身。“还好,也不算饿。萧然,你刚喝了不少酒么?身上还有股酒味。” “嗯……还好啊,我今天没喝许多……估计是暖酒的就在我身后,身上给熏的味道吧。”萧然闻了闻自己的领口,认定白烨是在瞎说。 “我让他们准备了些熟食,一会只要回锅热一下的就好,省得你还要重新烧起来,太累。”白烨站起,扶着萧然的手让他下地,站稳后拉着他走到墙角,抱起一坛子给萧然看。“上好的汾酒,五十年窖藏,你肯定喜欢。” 一边说,一边就拍开了封泥,立刻一股子清香扑鼻而来,就是萧然这般不爱杯中物的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嗯,真的好香。” 白烨很好地掩饰住了眼中的一抹异色,只淡然地将酒坛子放在了桌上。“你先热菜吧,我帮你把不用热的都装盆子……” “好啊,不过等下,让我先烧些开水烫一下盆子。” 白烨靠在墙边看着萧然生火烧水,憋了半天轻声问道:“萧然,你可会讨厌我?若不是我要你跟着我住在城里,便不会有什么苍玥的事情,也不会有贾岚胡说,你今天也不会碰见这种危险的事情。” 萧然闻言,往炉灶里头塞柴草的手一顿,差点给烈焰卷着,吓得白烨忙拉着他的手仔细察看。“我就随便说说,你看你!手没事吧?没烧到吧?” “……白烨,我若说,我永远不会喜欢你了,我讨厌你,你会离开吗?”萧然看着正捏着他的手一脸紧张模样的白烨,轻声问道,白烨一怔,抬头望向萧然。 “你说什么?” “我……” “嘘!萧然,你看着我的眼睛,再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说一遍。只要你能再说一次,我便告诉你答案。”他压低身子,双眸紧紧锁住萧然的,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害怕。“方才的话,是你的真心话?” 萧然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终究吐不出一字来。昧心的话,闭着眼脱口而出也就罢了,但对着白烨的这双眼,萧然无法开口。 终于别开眼不敢再看白烨。“我……我刚才只是想说,你本来就是江湖人,这些事情也不会是你希望发生的,我怎么可以怪你呢。” 白烨仍是冷着张脸,不言不语好半天,冷凝得萧然都有些心慌了,刚想再解释一下,白烨低头,在他脸庞上印了个轻吻。“还说自己没有喝多,看看,胡话乱说。” 第66章 讨喜他们也是知道萧然不爱浪费的习性了,这次带来的食材等也不是很多,四个冷菜,三个热菜,一个汤,还有萧然准备最后蒸的几个螃蟹。 砧板上躺着约莫二十个白白胖胖的馄饨,这是萧然下午临出门时特意让讨喜别忘了的,既可以当主食,馄饨也是冬至这天必定要吃的东西之一。 萧然的手脚还是很快的,等白烨磨磨蹭蹭把冷菜都装了盆子、找了酒杯碗筷放置在桌上,萧然已经端了两个热菜上桌。将盛着汤的瓦罐也端到炉灶上后萧然顺手将最后一个热菜也端上桌子,又拿了蒸笼,将扎成一团的螃蟹一个个放了进去。 “萧然,先过来陪我吃一点吧。”白烨将酒分别倒入两只小酒盅内,其中一只推到他身边的空位处,一杯自己端起小饮了一口。“闻到菜香才真觉得自己是饿了,嗯,萧然,这酒味道真不错,你也来尝尝。” 萧然明白,白烨等到现在其实早就饿了,只是想和自己一块吃这冬至饭,便将手擦了擦干净,在桌边坐下,执起酒盅在鼻间轻嗅一下,抬眼对身边的白烨柔柔和和抿嘴一笑。“白烨,让你等了这么久,真是抱歉,萧然先干为敬。” 白烨眯着眼看他一口喝干杯中物,拿起酒坛子又给他斟满。“这点时间倒还真不觉得什么,萧然,我真的等了着急的事情,你何时才能给我回应呢。” 一见萧然闻言便有些脸红的样子,白烨就笑了。你说这人,自己这些时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除了更亲密的事情没做之外,两人和往日又有什么区别?也不见这呆子真的坚决说不要,也不见他眼里有别扭勉强或是厌恶,白烨也觉得萧然并没有真正对自己绝情到陌路的地步,怎么一旦要他确认一个心思,他就不愿意呢? 还是因为,当年自己将他伤得太深,所以不敢再信自己么?嗯……白烨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角落处还放着的酒坛,他和萧然温吞了这么多时日,也该有些不同了。 斟满了酒,白烨放下酒坛,也举杯。“萧然,这杯我敬你吧,方才因我害你受惊,我该罚。” 萧然见白烨一口喝光,忙不迭也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也是萧然老实,凡是别人敬他,只要别人喝多少,他必定也会跟着去喝多少,才不管这杯是不是罚酒,他只会觉得这是应当。 白烨拉着萧然坐下,夹了几口菜到嘴里后又举起了杯子。“萧然,这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节日,我很高兴有你陪我,来,我再敬你。” 便,吃一会,白烨和萧然就喝上一会,等萧然把螃蟹端上来的时候,一坛子的汾酒都喝光了。白烨跑去角落边又取了一罐过来,边和萧然商量说,馄饨看来今晚是吃不下了,要不就留到明天早上再下吧。 这段时日萧然每次下厨,几乎白烨都是陪在左右的,虽然大事做不上,但生火烧水熄火端碗筷这种小事白烨自觉还是已经比较拿手了的,所以将酒放在桌子上后他回头就把炉灶的火给熄了。 重新在萧然身边坐下的白烨,眼中是志在必得。 解开绑螃蟹的绳子,萧然帮白烨捡了个最大的雄蟹递给他,白烨将蟹壳一翻举了放到萧然面前。“你若吃不下也别吃了,就吃几个盖子吧,陪我再喝点酒就是。别硬塞了,小心明天肚子疼。” 萧然也的确是吃不下了,听到这话,抬眼对白烨笑笑,伸手想要结果白烨手里的蟹壳。“我就吃一个吧,多了我也的确吃不下了。” 眼看着就要碰到蟹壳了,白烨却手一转,蟹壳擦着萧然的手指转向白烨那侧,来不及收势的手指搭上白烨的手背。“我挑给你吃吧?” “……我自己再剥一个。” “好吧,给你给你。不过我给你剥了只,你至少敬我一杯吧?” 在白烨的有意无意下,萧然终究抵不住酒力头都开始犯晕,晃了晃,正好倒在靠过来的白烨肩头。 白烨笑得得意。萧然酒量本来就不好,还不能喝混酒。他下午出门前便打听好了的,张家今天招待用的是江南特产的花雕,所以他特意上了宝庆楼要了五坛子的汾酒,他就不信萧然能撑到第五坛! 他看着肩头脸色酡红的萧然,咧开一口白牙。不过他也不着急,一边抱着萧然,一边不慌不忙地吃着菜,还不忘偷闲再找了名目让开始犯迷糊的萧然再喝几杯。 第一次和萧然过节,这些菜都是萧然特意赶回来给他热的,他不想浪费了萧然的这份心意。 萧然此刻也没有真的醉得不省人事,至少还不时努力想要坐正,虽然每次不是自己跌回白烨的怀里便是被他一把拉回。又被白烨灌了几杯后,萧然人也软了,靠在白烨的怀里微眯着眼昏昏欲睡。 白烨看见萧然这模样心头痒得更甚,喝干了杯子里剩余的一点剩酒,抱起人便进了房。 第67章 先把萧然放置在床上,又回到厨房,用方才剩下的还有些余温的热水打了帕子回去,替萧然细细将手指都擦干净了,自己也随手擦了擦,将帕子丢到了一边,凑近了去看萧然。 萧然这会正因酒气上涌而开始觉得燥热,一手扯着自己的领口,一边想去解自己的发髻,可手脚无力,抬了几次也解不开,正在床上翻着朝内有些气闷呢。白烨凑过去看见的便是嘟着嘴红着脸明眸微闭的娇俏样子,忍不住就伸了根手指去戳了戳萧然鼓起的脸颊,换来萧然不满的哼哼,皱了脸,倒是那小小的酒窝露了出来,惹得白烨一个把持不住就压着亲了下去。 萧然推不开白烨,被他摁着轻薄了好一会后才放开,也不知是平日里给白烨已经亲成习惯还是这种迷糊状态下平日的礼教统统记不起,他眨眨眼摇了摇头舔舔嘴唇,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子让压在他身上的白烨看得眼神愈发黝黯。 白烨见萧然一直扯着自己的领口,便“好心”伸手过去帮他解开,将领子往两边拉了拉,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白烨摸了下鼻子,突然想起什么,凑低了在萧然耳边,含着他的耳坠子在他耳边低声问着:“萧然,萧然,我是谁?” 白烨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也是萧然醉了酒。那一次,萧然把他以为成了何琼华,不过这次,白烨希望萧然能知道,抱他的人是谁。 萧然撑开眼,没什么力气地瞪了白烨一眼。“白烨,我头疼。” 嗯,很好。 白烨瞬间心花怒放,抱起萧然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箍着他的腰间,一手帮他解开头上的发髻。披散而下的黑发让他看得迷醉,便用手指轻柔地替萧然顺着,边一个个轻吻沿着发丝落到萧然的脸庞,最终停在那粉色的唇间。 “萧然,萧然……”白烨呢喃着,压着萧然的头越吻越深入越大力,原本环在萧然腰间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得上下游移着,拉松了萧然的腰带后手掌便从衣服的缝隙内探了进去,当有些凉的手指碰触上萧然温热的肌肤时,白烨听见萧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不停歇着往下,细细摩挲着萧然滑嫩的腰间肌肤,酥痒得萧然忍不住往后靠着白烨的肩,腰部抬起躬向白烨的手。白烨见此,方才压着萧然后脑的手顺势就滑进萧然的前襟,也不客气,大手略略抚摸一遍萧然的胸口后流连在那两处微微凸起上再不愿离开,唇也不浪费,正在从萧然的脖颈往下种着一个又一个吻痕。 萧然禁欲许久的身子哪儿经得起白烨这番挑逗,原本昏沉的神志早就归了笼,双手无力地扯着白烨的手臂,随着身子的轻微颤抖,也不知是在推拒还是在邀请。 衣襟被白烨扯得早就散开,白烨翻身将萧然压在了身下,抓着他的两只手固定在头顶,狠狠蹂躏着他的唇,下体和萧然的紧紧贴在一起缓慢地用力地挤压着,让萧然感受到他的昂扬。 萧然惊呼,瞪大了眼表示出了惊惶,白烨笑了,抬起身子腾出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拉开衣襟,重新压住萧然,让自己的灼热紧贴住萧然。“萧然,我是忍不住了,不过我一直都是听你的,只要你说不要,我立刻放手。” 可一看见萧然张嘴,也不管他想说的是什么,直接以吻封缄,亲完了抬头,一边摸得萧然忍不住颤抖,一边舔舔嘴唇。“好了,我给你过反对机会了,你没推开我,我就当你同意啦!” 坐起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衣物往外一扔,一挥手以掌风熄灭桌上的烛火,还不忘拉下床帘以免冷风吹进,所有动作做完,白烨笑眯眯着重新俯身。“萧然,我们可以开始了。” (年末和谐缘故,大家懂的。若要看详细,或者就等三戒下定决心开订制印刷吧,到时候欢迎惠顾) 白烨不敢让萧然太累,只自己解放了两次,之后就抱着浑身汗湿的萧然躺下。 他其实兴奋得紧,能再次拥抱萧然,舒爽的不仅仅是身子上,他更觉得心安。或许最初的时候是他压着萧然不让他推开自己,可情到浓时,萧然一遍遍在他耳边用哭泣一般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这,是萧然在意他的表示。 至少他没在这个时候叫的是“琼花”。 白烨一时半会睡不着,一来才两次实在没有尽兴,二来再次拥抱萧然的满足激动让他无法安然入眠,便抱着萧然,一会亲他一口,一会摸摸他的脸,一会捏捏他的手,直到真倦了,才沉沉闭上眼。 可才阖眼没多久,就感觉怀中的人动了一下,接着自己的手被轻轻推开。白烨睁开眼,正好瞧见萧然半裸着的背背对着他,白烨眼神一黯,觉得自己某个部位又开始有蠢蠢欲动的倾向。 他低咳了声,身前的萧然忙回头,苍白的脸庞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你、你醒了?” “我还没睡着。”白烨拉起被子环抱住萧然,将他湿漉漉的头发往耳后撩去。“怎么不睡?不累么?” “不、不是……我想洗澡。”他低头,轻声答道。 “洗澡?” “嗯……身上不舒服,所以……” “你现在再去烧水洗澡,准备什么时候睡呢?忍一下吧,等明天早上讨喜来了,我让他给你烧水,你洗了再去书铺,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抱着萧然重新要躺下,可萧然一手拉着床板就是不肯躺下。 “我……我自己去烧水就是,你放开我啦……” 白烨再愚钝也感觉出了不对劲,拉着萧然的手不放。“怎么了?你在气我不该强迫你?” 萧然忙摇头。“不是,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做什么?你看你,都不看我,还是在生我的气?”语毕,心头便是一慌,不自觉得捏紧了萧然的手。 萧然吃痛,抬头一看白烨带了慌张的严肃样子,叹。“……不是的,你想多了。只是,若你的那些在我……在我里头,若不弄干净,明天会闹肚子……” 什么? 看着连耳垂都羞红了的萧然,白烨摸着鼻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僵硬了一会,萧然又试着去推开白烨,才伸手,白烨一扯他的手臂拉着他又躺下,自己披了外袍爬起。 “你睡着吧,我来打水。” 萧然最后看见的,是白烨带了些羞涩的眼。 第68章 白烨一出房门,脸色就变得难看,他反手将门关上,缓缓滑坐在地。 他从不知道这些,他从来不知。 从前萧然会在他睡下后自己起床,洗澡、换被子,哪怕再冷的天他也会出去一会。白烨以前还觉得萧然太爱干净,有几次嫌萧然把他弄醒了,他不高兴,还会拉着人压在身下再来一次,累到萧然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他从没有想到过为萧然清理一下,他从不曾想过,萧然这么个文弱书生在翻云覆雨后分明已经累得要死,为什么还要坚持着做完这些?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个占了便宜之后还洋洋自得甚至在心里还会盘算再来一次的混蛋。 他,都做过些什么呢? 想起当年的自己,若他是萧然,肯定一掌劈死自己算了,更不用提现在什么重新开始之类的废话。 越是明白当年的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越是心中对萧然深怀愧疚,也越是……想要现在对那人更好。 他慢吞吞走到厨房,一个弹指,有蒙面黑衣人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二爷,有何吩咐?” “你们谁会起火烧水?” “……” 于是将近十五个黑衣人经过热烈讨论后派遣了最会烧水和比较会烧水的两人进了厨房,另外三人搬了浴桶出来洗刷干净。 本来这三人还想帮着把浴桶搬进房里的,可白烨拒绝。理由是,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萧然的睡颜。 何况,萧然那个容易脸红害羞的,若看见这些人在,一定之后什么都不会再让自己做了吧? 白烨抬了装了洗澡水的浴桶进内间,将浴巾丢在一旁的木桌上,走回床前一看,萧然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两手还露在被子外,一头乌发散散从肩头披落,白皙的肩头若隐若现。 萧然脸上还有未褪尽的红潮,看他平稳的呼吸,白烨有点不忍将他叫醒。可一想到方才萧然说的,若那些东西留在他身子里头明天会闹肚疼,白烨还是伸手轻轻推了推萧然。“萧然,水打好了,起来洗澡吧?” 连推了两下,萧然才迷糊着睁开眼望向床边的白烨。“嗯?” 看着萧然眼中的迷蒙样,白烨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坐到床边伸手抚着萧然的长发。“我把水烧好了,抱你过去洗澡吧?” 萧然一抬眼就看见白烨身后那只冒着热气的浴桶,便撑着身子想要爬起。“不用……我自己过去吧。” 随着他撑起身子,赤果的肌肤上那些自己留下的痕迹也清楚地显现在白烨的眼中,白烨觉得自己的呼吸又重了一些,再看着萧然那费劲的模样,索性手一捞,连人带被子一起卷着抱了起来。“还是我抱你吧,我怕你着凉。” “……呃,麻烦你了。” 白烨闻言,从之前就开始有些阴晦的心情更灰暗了一些,小心地让萧然坐进木桶内、顺手又将被子摔回床上后,自己走到木桶边撩高了袖子。“萧然,你非要和我这么客气?就凭着我和你这样的关系,你就一定要把我和别人一般的处理?” 萧然沉默,稍稍往水里沉了一些,让整个人能浸在水中。“你想我说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好。 白烨觉得,经过今晚,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更稳定更往前走了一步才对,至少方才那场激烈的运动中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在付出,萧然明显也是乐在其中的,但是,由于方才的那些考虑,白烨突然觉得自己不敢开口问萧然,他之前的默许和不反抗,是不是因为接受了自己。 虽然也知道,萧然不是随便的人,如果不是他愿意,就算自己强迫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可,白烨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关于他和萧然的关系是不是确定了,白烨问不出口。 “……刚才,有没有弄疼你?”想了半天,白烨挑了个次要关心的问题来询问。 虽然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但对象是萧然,他就在意多了。或许自己想要知道的不是“疼不疼”,而是,萧然是否也得到了相应的满足。 这问题的答案,或许直接能关系到是否还有下一次。 不过显然萧然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不仅红了脸,还把自己往水里更压低了一些。“还、还好……白烨,你回去睡吧,不用陪我。” 可这会白烨已经拿起挂在桶沿上的浴巾,沾了水就往萧然的后背擦去,猝不及防得让萧然猛地一惊。“白烨!我自己来就好!” 他伸手想要去拿白烨手中的浴巾,可手立刻就让白烨给握住了。“萧然,让我做点什么吧……我想对你更好一点,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我来替你做的,不是吗?” “我以前……什么都不知道,萧然,我不知道如果不弄干净会让你第二天不舒服,我……我在你之外,男的,只拥抱过灿星他们这种……我真的不知道,也没有人来告诉过我……”白烨手里的帕子轻轻替萧然擦着身子,语声温柔低沉。“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你看,其实我还是不够体贴,萧然,我刚才在想,若你真的不肯再接受我,也是我的咎由自取。可是我不想再次失去你了,萧然,若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会改的,好不好?” 这一次,萧然沉默了很久,沉默得让白烨差点以为其实他想逃避这个问题,逃避两人还能这样继续甚至更进一步的话题,沉默得让白烨心头发涩时,他才轻声开口。 “没……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这种事情,我实在不好意思假他人之手……”萧然的脸羞得通红,头几乎要垂到水面以下。“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人,不用突然觉得要去怎样……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很好了,真的……” 你已经热情得让我几乎难以招架了,萧然在心头补上一句。 白烨心定了,唇边的笑难以抑制,索性把头埋入萧然的发间。“可是我想对你更好一点,好得能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萧然任白烨抱了好一会,才伸手推了推他。“白烨……你让我自己洗吧……?” “为什么?我手劲太重了?”白烨捏着浴巾不让萧然拿走,一脸的疑惑和不甘愿。他喜欢替萧然做事,何况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地控制了手上的力度,应该不会让萧然觉得不舒服才对。 “不是……我、我……”萧然抬眼飞快地瞟了眼白烨,确认这人是不给个理由绝对不会罢休的主,只得叹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我要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 自己伸手探入后方掏出里头的东西,那种姿势……实在让人觉得羞耻,以前自己弄时已经羞愧万分,何况……是要在白烨的眼前…… 白烨再看向萧然,那是一张都快煮熟虾子一般红透了的脸,羞涩得让白烨心口一阵阵的痒,凑上前轻吻了一下在他唇边后白烨推着萧然转身,让他趴伏在自己胸口。 “你、你要干嘛?” “我种进去的,自然该由我来帮你善后。”白烨理所当然道,尤其这会从他的角度,正好能将萧然的果背和翘臀一览无余,他的心情从方才的愉悦已经提升到了期待,嗯,善后这事,其实似乎很有乐趣。 知道萧然皮薄的性子,还不等他出声拒绝,白烨一手压着萧然的腰际,一手便往内探了进去。 由于先前的情事,白烨的手指几乎没受什么阻碍地便探了入内,并且因为之前的余韵仍在,白烨现在的动作让萧然忍不住就发出了轻微的呻吟,落在白烨的耳中便像是在某人的下腹处点了一把火,顷刻燎原。 白烨挑眉,一边不动声色着继续开拓深入,一边侧头吻着都想要捂住自己嘴好不再发出那种让人脸红声音的萧然。“萧然,我想换一样方式帮你清理。” “嗯?” 白烨搁在萧然腰间的手拉着萧然的伸向自己的身下,按在那重新精神起来的地方。“我觉得,用这个,比手指要粗壮的多,能带出来的也更多。” 反正都是要清理的……那就等再来一次一切结束后,一起清理吧? 白烨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 片刻后。 “……萧然……以后这事情,也都让我来做吧……” 压着萧然起伏中的白烨非常确信,他真的喜欢上了“处理后事”这工作,不过此刻的萧然,已经没有足够的清醒来回答任何。 (挠墙,这里本来也该有一段的啊有一段的啊!!白烨萧然的再次浴桶H啊!!万恶的和谐……咳咳,好吧,老话一句,要么等订制印刷,要么……大家自己脑补吧……) 第69章 那夜之后,萧然没有和白烨说过任何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而白烨,似乎也想开了什么,或是不计较什么了,不再有事没事逼着萧然要给个答案,只是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萧然和白烨之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本来两人就已经够焦孟不离了,若说之前萧然还对白烨有一些疏离的话,现在对于白烨的接近,萧然的态度是默许的感觉。 不要说别人,白烨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萧然似乎撤去了他们之间从重逢起就存在的一堵透明的墙,萧然开始接受了他的接近,甚至,比起之前带了些距离的友好,现在的萧然,会让白烨想起两年前的时候。 很多东西不是靠嘴巴来说的,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白烨觉得现在自己和萧然便是如此,萧然懂他的心思,这就够了,再逼着那人说喜欢自己,他不愿,也无可奈何。 白烨已经不再回自己的屋子睡,每天晚上都和萧然挤在一张床上。除了第一天晚上萧然有比较明显的羞涩和小小的抗拒,之后,便都随着白烨了。 白烨觉得现在非常幸福,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萧然安静的睡颜,能一低头就吻着他,看他朦朦胧胧得睁开眼,看他对自己绽露笑颜,能帮他穿衣,替他梳头,帮他拧擦脸的帕子,拉着他的手一起去饭厅用餐…… 白烨甚至让讨喜将自己换穿的衣物都搬了一箱子到萧然的房里。 不过白烨不是每晚都会缠着萧然求欢。交欢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萧然冬天的身子不是很好,又接近年末,许多客人喜欢订文房四宝或者书、画之类的送人,书铺的生意一时间热火许多,连带的萧然也忙了起来,往往一天下来连饭都不想吃只想躺床上。这样的萧然,白烨怎么舍得再多折腾,每天都忙着和刘管家商量怎么给萧然进补都来不及。 张廷最近也没怎么来窜门,一来书铺人太多,张廷一来就变得更是热闹,萧然不喜欢这种变相的类似宣传的感觉,更觉得吵闹;二来,逢年关,又是第一年上任,张廷也在做年终总结。 灿星和冷风吟请了萧然三次,前两次都给白烨推拒了,萧然一天下来实在太累,若是再跑去得意楼应酬,实在让人心疼。好在来请人的一般都是空言,空言也是和这两人都熟悉了的,一见书铺里那热闹的情景就懂了。 但第三次的时候,萧然怎么也不好意思推了,答应空言关了铺子后晚上就过去。 冷风吟和灿星也都是听空言说了两次去书铺都那么忙碌的事情,但真看见眼下都有淡淡青色眼袋的萧然时还是都惊讶了半天。 “呀,何时书铺生意都能这么好了,改明儿我也去开一家吧?老板,您该给我存了不少私房钱吧?”灿星一边拉着萧然往里间走,一边对坐在里头床榻上的冷风吟笑道。 冷风吟冷笑着撇了他一眼,起身拉着萧然坐下。“萧然那铺子,光是砚台的品种就不下十八种,你懂几种?别说萧然,别说张廷,就是这城里随便哪个秀才真和你谈上几句,你这草包也要露馅,你啊,还是太平些吧。” 灿星也跟着笑,拉着萧然的手甩啊甩,容若桃花。“那老板,明儿开始我去萧然铺子里头当伙计吧?一来和萧然学学,二来么,也正好帮帮萧然。你看萧然给累得,看着就让人心疼呢,瞧瞧,都瘦了!” 边说边伸了手指想要去戳萧然的脸颊,这动作平日里也不是没做过,可今天,眼看手指就快沾着萧然的脸了,人突然就不见了,再一看,都给白烨抱在怀里护着呢! “别,你可千万别来,”白烨抱着萧然给他递水,一边横了灿星一眼。“咱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还是蹲在你这得意楼吧。” “嗨,你这人……”灿星刚想如同往日一般和白烨闹上,突然一愣,不对啊,平日里萧然这会早早就会推开白烨坐起了,怎么今天就乖乖在他怀里了呢?还已经喝起茶来了? 再眯眼一细看,萧然的脖颈间还隐约可见红色的印痕。灿星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眼一瞄就知道这分明就是人吮吸出来的东西……他睁大眼瞪向白烨,白烨已经从灿星的眼神中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挑眉,露齿一笑,不急不忙得帮萧然将衣领拉严实。 灿星磨牙,这白烨笑得真是无比嚣张刺眼让人很想去撕了他的脸皮…… 一边暗自不爽,一边转头看向冷风吟,点点了自己的脖子间,就见冷风吟微不可见的一点头,看来他也是看见了的。 看见灿星变了色的脸,白烨笑得痛快。这死小子仗着萧然疼他平日里头可没少给自己气受,尤其是见不得自己和萧然亲近,变着法子搞分离啊!萧然脖子里头那些痕迹,是下午自己拉着萧然进小间强迫他睡一会时自己故意留下的,哼,刚才还是故意拉开了些给这死小子看的呢!不然这么大冬天的,自己舍得让萧然敞开了领子吹冷风啊? 还有这个冷楼主,真把自己当了萧然的长辈一般——好吧,虽然自己也高兴有人对萧然好还是没威胁性的,可是,这人平时也没少用话来挤兑过自己啊,知道自己心虚当年的不珍惜,还一次又一次故意提起的,这都什么意思啊? “白烨,让你带的东西呢?”萧然回头就见白烨笑得得意猖狂的样子,无奈摇头。白烨的性子有时就像个大孩子,不一定会害人,但绝对会小小恶作剧,也不知道今天对灿星和冷风吟做了什么。萧然生怕他一个得意忘形真怎么的,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白烨撇撇嘴,捏了一下萧然的脸,看着怀里的人羞红的样子心情越发的好,也不管那两人看不看,低头先亲了萧然一口,可惜立刻就给萧然推开。 白烨耸肩,好吧,萧然不管何时都是青涩的感觉,容易脸红容易害羞,可自己,就喜欢看萧然脸红羞涩的模样——其实萧然什么样子自己都是喜欢的,其实更喜欢看见萧然因为自己的关系涨红着脸急促喘息甚至眼角带泪泣声求饶的样子…… 一边想得开怀,一边从袖子里头掏出两个锦囊,手一扬,两个锦囊分了两个方向飞向灿星和冷风吟,恰恰落在他们面前。 灿星看得目瞪口呆,说起来这还是第一回白烨在他们面前显示真本领——往日那些粗鲁的砸桌子踹椅子行为自然不算在内的。 冷风吟就镇定许多,伸手拿起紫色的锦囊,一边拆开一边笑道:“白二爷好俊的手法,莫非是和唐门的哪位公子学过?” 啊呸,老子什么身份的人,还需要去和唐门学?白烨笑得张扬的嘴角一抽,慢慢收了笑,拉着萧然的手就着他的杯子喝了一口。“这是萧然为你们特意挑选的印石,你们瞧瞧合你们心意不。” 冷风吟这会已经将锦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了,是枚约莫二指宽、中指长的略微带了些紫的青色印石,色如幽兰,手感细腻滑顺微有凝脂感。冷风吟对着烛火仔细看了会,惊讶道:“这可是上好的兰花青啊!” 一边说着,一边又去看灿星的,见他手里捏着枚比自己这块略微小了些的色彩斑斓但仔细看去又不显杂乱的印石。灿星正对着灯看着上头的花纹,隔了会惊讶道:“老板你看啊,这花纹长得好像一条鲤鱼呢!” 细细看去,便就是一条肥硕的鱼儿游弋在由各种颜色行成的宛若流水的花纹之中,端的是生动有趣,让灿星对着那印石笑得合不拢嘴。 冷风吟伸手拿了过来,仔细瞧了会后递给巴巴看着自己的灿星,回头对萧然和白烨摇头。“萧然,这礼可真是贵重了,我的是兰花青,灿星的是巴林彩石,我们可拿不起啊!” 萧然忙从白烨的怀里挣脱出来,起身给冷风吟作揖。“冷楼主对萧然一直都照顾有加,萧然都记在心头不敢遗忘。这两枚印石只是小小心意,若您这都不肯收,萧然……萧然……” 萧然一急,也不知道冷风吟若真不收自己要怎么办,结巴了半天只能求助得望向白烨。白烨拍拍他的背,抬头对冷风吟道:“清风斋不做印石生意,这两块是萧然请进货的商人给他留意了许久才高价购回的,上头的字是萧然亲自题写,托我找了最好的刻字先生。冷楼主若是不肯收,可真是要让萧然失望了。” 听了这话,灿星更是高兴得要命,让空言去取了纸和印泥来就开始敲了起来。冷风吟低头,轻抚着掌中的印章半响,抬头笑道:“如此,便是多谢萧然了。” 白烨见萧然笑得高兴,自己心里也乐呵,不过他记得方才看见冷风吟那模样,分明便是激动得紧,摩挲着那印石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虽说兰花青和巴林彩石价格的确不菲,但冷风吟也绝不会是第一次看见了,何况这两枚印石不过手指大小也不算名贵异常,怎么冷风吟就会这么激动呢? “白烨,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饿了不?饿了就让冷楼主开饭吧?……好好,是我饿了,我饿了总行吧?早点吃完,早点回家,你也好早点休息,看你这几天累得……” 第70章 由于萧然的疲惫显而易见,所以当白烨提出带萧然回去休息时,冷风吟和灿星都没有再挽留,一起送他们两人到了楼下后冷风吟再三叮嘱萧然回去好好休息。 送走了两人,冷风吟也没有直接回自己房,而是重新回了刚才的小厅。空言让人来将酒菜等都收拾了,一边煮了茶,恭敬地递给又坐回榻上的冷风吟。 灿星还在一边玩着那枚新印章,越看越是欢喜。“老板啊,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一份回礼给萧然呢?” “不用,那孩子看重的不是礼尚往来,只是一份心意。你喜欢,就直接告诉他,他便会满足了。” 灿星点点头,又玩了一会,回头一看斜靠在榻上拧着眉的冷风吟……灿星踢踏着走过去,替冷风吟杯子斟满了水,又让空言去隔壁屋子里拿了条小毯子过来给冷风吟盖上。“老板,您在想什么呢?萧然和白烨么?” “……嗯。这次他们两人之间感觉和以往都不同,白烨对萧然的亲昵萧然也不像以往那般推拒,偶尔还会有回应……” “是啊,方才不是还看见萧然的脖子上有白烨留下的痕迹么,还有白烨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老板,你说会不会,他们两人终于算是成了呢?”灿星让空言拿了瓜子过来,拉着他也坐在身边,一边和空言吃着瓜子,一边喝茶,一副八卦的模样。 “你很高兴?”冷风吟抬头,冷冷撇了灿星一眼,凉得灿星再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放下瓜子挠了挠头,“呵呵”傻笑两声。 “也不是高兴啊,只是觉得萧然和白烨折腾了那么多年,也算终于有个好结果了……当时白烨负了萧然,哎,那一天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还为萧然心疼呢,何况萧然还为此远走他乡两年多,萧然多好的人呢,我怎么都想着他能幸福。虽说白烨不是好人,不过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看白烨现在对萧然那么珍惜的模样,总是个好事。” “好事?好结果?白烨是有家室的人,难道可以和萧然一辈子这么下去?现在不过是萧然当年的付出如今有回报罢了,可是他们的将来在哪里?哪儿来什么好结果?若只是白烨一头热也就算了,可看看萧然刚才的模样,对白烨那不加掩饰的信任和亲近就知道,他对白烨也并非真的无动于衷——哎,我早该想到的,就算没有当年的动心,萧然的性子放在这的,谁对他好他都记着会百倍回报,白烨做的这些怎么会不让他心动……是我不好,不该劝萧然顺了自己的心思……” “老板,你在说什么呀?灿星都听不明白了!” 冷风吟没好气地瞪了眯着眼装可爱实则难掩迷糊的灿星一眼,起身走到火盆边伸手烤着手。“……萧然不是我们这种人,他是有正常的人生该走。他曾经娶妻,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孩子,可是他若和白烨在一起,代表着的是什么?养一个小倌或许是风雅,但选择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多少人能理解? 萧然是个读书人,对于世俗和礼教他比我们要考虑的更多,何况他和白烨之前是什么关系?他们是连襟,代表着他和白烨分别都是有自己家室的,他们能在一起多久?就算白烨如今是真心待了萧然,可是能保证白烨永远能站在萧然的身边而不会回到他娘子那儿去?再换句话说,就算白烨真的一辈子待在萧然的身边,萧然就真的会觉得圆满?他对白烨的媳妇会永远都心怀愧疚,一辈子都会觉得亏欠了别人。不管今后他们两人如何,我还真就一点都看不见有什么能让我觉得安心的地方!” “……可是老板你之前不是还希望他们两人能好么?” “我那不叫希望他们能好,我只是不想看见萧然犹豫又不舍的样子。哎,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劝萧然早些和白烨一刀两断来得方便,也不用我现在在这儿替他担心将来。” “其实老板,灿星觉得,您想的这些,萧然一定都考虑过的。”灿星又嗑了两粒瓜子后也觉得有些无趣,盘腿坐在榻上看着站在火盆子边的冷风吟。“什么媳妇什么未来什么情爱,萧然一定也都想过的,可是他现在还是决定接受白烨的情谊,也肯定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缘由。感情这种事,能说出来的不代表就是两人间的全部了,老板,萧然和白烨能在我们这儿倾诉的估计不过是他们实际生活的一二罢了,就这么点我都觉得白烨对萧然是真好,那平时,白烨还不是把萧然含在嘴里宠的?就像您说的,萧然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必还人十分的性子,若白烨如此待他如此贴心他还无动于衷……他还是那个讨人喜欢让人心怜的萧然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冷风吟似是思考了一会,转身望着灿星,灿星摸了摸鼻子,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老板,我只是觉得,萧然做了自己的选择,或许我们不能理解也为他将来担心,但也该尊重他的选择。他现在觉得高兴,他方才那种开心的样子,是我认识他这么久,最愉悦的时候了,就是两年前也不曾有过。那时候的萧然倒还真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哪儿像现在,容光焕发的……老板,灿星觉得,如果我们真心为他好,就好好替他守护了这份心情……将来的事情,谁又真的知道呢?如果将来有一天,萧然真的伤心了,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一个能提供安慰的怀抱罢了。可若是现在我们就去泼他冷水,老板,灿星不忍心啊,灿星会觉得萧然好似从来都没有真正高兴过一般。” 冷风吟沉默半响,终于冷笑。“若真有白烨伤了萧然心的这一天,我还能做的是用尽一切法子让白烨余生也没好日子过!” 灿星摸摸鼻子……老板真的很重视萧然呢,若不是知道老板心里有人,还真容易想歪。可,老板对萧然如此尽心尽力,又是为何呢? 日子不咸不淡得过了下去,每一天,白烨牵着萧然的手进出。萧然虽还不愿让人瞧见,但私下,都由着白烨。他爱抓着不放,萧然就让他牵着,听他在自己耳边说话。 两年前的那时候,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就算有个能说几句的话题,也都谈不上许久,只有偶尔喝了酒了,或许会借着酒劲唠叨一会。 后来有了那层亲密的关系,后来萧然对白烨动了心后,萧然更喜欢听白烨说话。自己是个乏善可陈的书生,生活又是一成不变的单调,没有什么可当谈资的话题。不像白烨,本身就是个传奇,又是游历江湖的,光是听他说各地的人文景物都能让萧然着迷许久。 当时以为自己不会有四处行走、踏遍山河的机会,对于只是在书中读到的各地风土人情总是充满了好奇,听白烨说着,就好像自己跟着他在四处行走一般让人心驰神往。 萧然觉得自己不善言辞,人又木讷,多说还容易多错,何况当时他喜欢白烨,他想知道白烨更多的事情。询问他是做不来的,他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凭什么去问,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倾听,从白烨的语声中感觉他的心情。 到了现在,这情况居然还是如此,依然是白烨对着萧然絮叨,萧然捧着个茶碗在一边听。不过如今可是白烨主动开口,他就喜欢看见萧然注视着自己的样子,他喜欢看见萧然的眼中有自己,最好只有自己,带着欣喜或是崇拜或是疑惑或是不满,不管什么情绪,只要是他对着自己的,白烨都高兴。 萧然知道,白烨是想和自己说话,想逗着自己注意他。这人说话,如今再听,依然带着那种狂妄和唯我独尊的气势,可只要自己一对上他的眼,白烨的什么痞气什么骄傲都不会见着,萧然只会看见他眼中淡淡的笑意和满满的情谊。 沉默的时候也有,不过不是相对无言,而是……白烨觉得,该是享受这宁静的时刻吧?他会拉着萧然的手,十指交缠;能抱着萧然在怀中,亲吻他的脸庞他的耳垂他的粉唇。 现在的沉默,不是两年前会让萧然觉得尴尬甚至自省是不是说错话了的冷漠,在白烨的怀里,被他拥抱,享受着他的温柔,萧然觉得自己幸福得想要一直一直微笑下去。 冬天,最温暖的永远不是火炉,而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这种温暖让人沉溺其中,让白烨考虑不到其他,让萧然不想考虑其他。 白府上下似乎早已了解了白烨和萧然的这种关系,对萧然的称谓从最初的“萧公子”到“公子”,最近讨喜他们嘴甜,对着萧然叫三爷,萧然不敢应承,白烨倒是笑得欢快,随手还赏了讨喜他们几个些碎银子。众人见了,都学得快,现在白府上下见了萧然都唤一声“三爷”。 白烨也是体谅萧然的薄脸皮,除了在白府里头和萧然有着亲昵,在外头除了趁着没人时候拉拉萧然的手,突然抱抱萧然、亲上那么几口外,也没有多少的放肆。虽然,白烨真的很想诏告天下萧然现在是他白烨的人,不过想想萧然的性子……白烨觉得,顺着萧然,只要他能高兴,自己其实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就是不能当着人面亲亲抱抱嘛,那就趁着没人补回来就是。 所以至今,除了白府和得意楼的那三人外,似乎也都没有其他人知晓两人之间的事情。 这天天,等萧然和白烨关了铺子回家,才到大门口,就见有下仆迎了上前。“二爷,大爷来了。” 第71章 大爷? 大哥? 他来做什么? 白烨心头疑惑,白正卿不太离开玄天门,偶尔外出一回也都比较兴师动众,毕竟武林盟主的身份在那儿背着,怎么都要有个天下第一的气势。 可这会,之前一点消息都不曾收到过,怎么突然就来了梧州城呢? 白烨摸摸下巴,嗯,春节果然快到了么。 便一拽握着的萧然的手,拉着人就往里头走。“萧然,你猜我大哥是来干嘛的?” 可拉了两下,不见萧然跟上,回头对上的是萧然皱了眉一脸犹豫的模样。“我、我先回房吧?” “怎么啦?你不去见我大哥?”白烨见萧然有些不安的样子,也不着急走了,伸手搂住萧然的腰,将他拉进怀中抱着。“呵呵,我大哥不会吃人,看你怕的。他可能只是过来看看我好不好,我不留他住下,怎样?” “……他是你大哥,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人还没见到呢,就想着赶人走?”萧然忍不住就抬眼瞪了过去。 白烨笑着亲了气鼓鼓的萧然一口,道:“那我不赶人,我们先进去看看他来干嘛,然后嘛,他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不?” 萧然一听又焉了,推了白烨一下,想要自己站好,可被白烨压在怀里不放。“别闹……别闹了白烨,我和你的事,让你哥看见,不好。” 白烨一听就笑了,刮了萧然吧鼻子尖一下又凑上去亲了一口。“傻子,你担心这干嘛?他知道又能怎样?他要不承认你,我就把他丢出去好不好?” “别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呀?呵,萧然,这事这么说不清,我们先进去再说。” “……不要了,我、我等一会再去拜会吧,你先去见你大哥吧?” 白烨被萧然推着往里走,两三下一推也没了耐心,一把捞起萧然抱在怀里。“走,和我见他去!萧然,你不就是怕我大哥知道了不给你好脸色看嘛,那,你觉得咱两的事情能瞒多久?你还想让我见不得光多久?我可是不明不白守了你两年多啊,你就算不能给我一个名分你也至少得让我能找人给我贺喜一声吧……” 说歪理萧然那绝对不是白烨的对手,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只要白烨一开始说理,萧然就没什么可以开口的机会了,于是晕晕陶陶得给白烨抱着到了大厅门口,一见那熟悉的大门这才反应过来,忙扯着白烨的领子让他放下自己。 就白烨来说,真想抱了人直接进大厅,就这么给他大哥一个最直接的讯息关于他和萧然的事情,可是萧然的性子,他能不知道么?若是今天他是直接抱了萧然进屋子……估计,最近都不要想上萧然的床了。 看着萧然在自己身边整理有些乱了的衣服和散发,白烨突然一拍掌,拉过萧然轻声道:“萧然,其实你看见过大哥的。” “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哎,就是上次岳父寿诞那天,那个自称玄天门特使的,其实就是我大哥啦!”白烨见萧然为了听清他的话而凑得近了,趁机亲了一口,吧唧一声,惹得萧然红了脸怒目。白烨当然不会当真,笑着捏了萧然的脸一把。“当时他也怕麻烦,你知道岳父那个德行的,所以大哥只说自己是特使……你还记得他么?” 萧然给一提醒就记起来了,那个丰神俊朗气质出众的男子,虽隔了这么几个月,但一回忆便想得起,毕竟这般人中龙凤想要忘记也不容易。 白烨这时候又慢悠悠道:“萧然啊……我在这儿买下清风斋和置下这产业的事情,可都有我哥的帮忙。我又给他委派这南边的负责人,我想他这次也是过来看看我做得如何吧。” 一边说,一边拉着萧然揭开大厅的垂帘走了进去,只见堂内静悄悄的,主位上一身白衣的白正卿捧着个青花瓷茶盅在手里,冷淡的脸上瞧不见一丝神色波动。倒是白正卿身后的刘总管一见白烨和萧然走进来,忙走上前。“二爷,三……萧公子,你们可回来了,大爷等了许久了。” 萧然一听刘总管临时改的称呼心里便是一慌,忙暗自深呼吸了两次稳定了些心神,上前给白正卿行了礼。“见过白门主。” 白正卿摆摆手,抬眼看向萧然。“萧公子,我们在你岳父的寿宴上曾见过,不过你大概是已经忘了吧?当时我也没有报了自己身份,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不会不会,白门主……”萧然还想客气一声,给没了耐心的白烨一拉袖子,便没了下文。 白正卿自然看见这不算隐秘的小动作,也跟着萧然看向白烨,白烨咧嘴对萧然笑了下,示意刘总管退下,一边拉着萧然找了张椅子坐下。 “好了大哥,现在没人了,你可以不用装了。” 装?萧然还没想清这话时什么意思,就听主位那儿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见方才那冷峻不可亲近的白大哥突然闪身到了他和白烨的中间,伸手就探向白烨的胸口,给白烨一抬手化去攻势后手一翻转而向萧然而去。萧然的眼睛哪儿跟得上他和白烨的掌速,就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呢,眼前一花,白烨一脚将白正卿逼退了几步。 怎么突然就打上了呢?萧然忙拉着正拍着自己袍下摆的白烨,轻声问道:“怎么了呢?” 白烨一声冷哼,还没开口,白正卿已经重新走到了萧然面前,笑眯眯地作了个揖。“让萧公子看笑话了,这是我和二弟的沟通方式。” 还有这种沟通方式?萧然讶异,不过想他们既然出生江湖,或许沟通上和旁人不同也可以理解,便傻乎乎地点了下头。“那,你们继续……” 白正卿盯着眼前红着脸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的清秀书生半响,哈哈大笑。“听说萧公子已经是清风斋的老板,可我看来,还和当时一般淳朴,二弟二弟,平日里头可是你欺负了人家?” 白烨抬眼一瞥,冷不防又是一脚直攻白正卿腰部,白大哥正笑得开怀呢,笑声戛然而止,闪避得狼狈。白烨眼神冷淡得站在萧然身前,挡住了白大哥好奇的目光。“你来梧州城做什么。” “……二弟,你太伤我心了!”白正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嘴一撇,伸手就往白烨扑去。白烨这会可不敢让,身后就使萧然,他让了,让大哥去抱自家宝贝?只得又拍出一掌。 “你没事不会离开玄天门,何况还是千里迢迢的梧州城,不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今晚自己去找客栈。” “我还等着你给我吃饭呢!” “宝庆楼不错,我一会让讨喜给您订桌接风酒去。” 第72章 最初萧然看着这对兄弟拳风呼啸还胆战心惊,看到后头也看出些名目来了,两人根本就是闹着玩,声势大雨点子小,老半天后也不见其中一人真被打上,也就定了心,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盏静静等着这对兄弟叙旧完。 一边萧然还不忘感慨,果然是江湖人家的孩子,表达兄弟之情的方式也和一般人家不同。 殊不知这点倒是错怪了白烨,这和江湖人家没关系,只和白大哥奇特的表现兄弟之情的方式有关。 白烨的心思也没全放在白正卿身上,反正自己功夫本来就比自家大哥高,一边见招拆招一边还有了空闲心思来想其他。 听大哥方才的话,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的事情他不会全然不知。不过也是,自己又没真的想去防着些什么,大哥会知道也不足为奇。只是白烨忍不住会想,大哥心里头,是怎么想萧然的? 或许这次前来,想替他看看萧然是个怎样的人吧? 另外,大哥无事不会离开玄天门,就上次去赴他老丈人的寿宴还是因为正好要去隔壁县城参加个谁的金盆洗手大会,顺道而已。这一次跑来梧州城,也一定是这儿有什么紧要事情了。可,又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是连在梧州城的他都不知晓而远在玄天门的大哥才知道的事情呢? 还有一件事,自己要是没猜错……他大哥必定是因为自己冬至没有回家,所以来梧州亲自“带”自己回去过春节的吧?嘁,自己又没说不回去过节…… 考虑得七七八八,白烨一掌逼退白正卿,自己退后三步,收势。“我饿了,你要不要吃饭?” “要,要!”白大哥站稳后忙又颠颠凑了过来,完全不管自己的形象在萧然眼中已经完全没有初见时候什么“威严”、“沉稳”、“不怒而威”、“冷静”等等气质,已经自动转化成两只大狗凑在一块的模样——当然,另外一只是白烨。 感觉就好像以前在村里看见邻舍养的那一窝子的小狗,每天就看见在打架,但老人说,它们感情亲着呢。 嗯,萧然突然想到,其实自己对白烨,也不是那么了解,至少他和亲人之间到底如何,自己也不是那么清楚。以前听他说给家里排挤,所以被迫流浪江湖到处跑,记得自己当时还很同情他吧,觉得白烨比自己苦多了,小小年纪就要什么都靠自己。所以虽然他在自己家很大爷,但总以为这是因为从小就要闯荡江湖所以分外独立。不过现在看来……白烨当时又骗了自己。 当时他究竟骗了自己多少?有多少是真的呢? 不过,当萧然看见白烨望向自己那专注的目光时,萧然笑了。 何必去想那么许多,过去的,终究都过去了,谁年少不曾轻狂?何况白烨能将那些谎话说得如此滴水不漏,足见他在外说的都是同一套说辞,自己,也不算太冤。 白烨在一边看见萧然一手撑着下颚瞧着他和大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头就是一跳。“怎么了?在想什么?” 他也不管大哥就在一边,也不管他大哥是知道了还是不知,自顾自就走过去拉着萧然的手低声问着。 萧然一吓,忙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摇摇头,还不忘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没,没什么。” 白烨便横了自家大哥一眼。(看,你来了,萧然都不让我碰了!) 白大哥莫名收了个眼刀子,倍感委屈。(我这又是怎么了啊二弟……) 白烨继续放刀子。(哪儿来的快滚回哪儿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这么嫌弃的眼神白大哥看了都十几二十年了,哪儿会看不懂,还倍觉亲切,这可都大半年没看见的二弟啊…… 正想再感慨一下,白烨不耐烦的眼刀子又飞了过来。“大哥,要不要先用膳?” 其实白烨很想和白正卿说的是,没事你就走吧,有事你就快说,我和萧然还要吃饭呢。不过知道萧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也只得尽量缓和了口气问道。 白正卿几乎立刻热泪满眶,看,看,他二弟居然会关心他吃饭了没!二弟……二弟终于也会关心他了,二弟一定是理解了自己的心意……娘,二弟他长大了…… 白大哥的脸立刻开始扭曲了,一副激动莫名的样子,连连上前三步,迅速得让萧然心里头都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就退到了白烨的身后。 白烨哪儿会不知道萧然的心思,也又是怎么会不知道他大哥如此变脸的缘故?不由得对着白大哥叹了口气。“大哥,别在这儿站着了,我一天下来又饿又累,我们先去吃饭吧。” 眼泪汪汪的白大哥正要跟着白烨走,突然一拍脑袋,又站住了。“对了,这是送给萧公子的,祝萧公子生意兴隆。” 他走回案桌边,拿起一只紫色的锦盒,双手递给萧然,萧然忙也双手接过,打开一看……里头是只憨态可掬的但造型有些奇怪的怀里抱着块长条金币抬着一只爪子笑得不见眼的肥猫。 “这……”这是什么东西?萧然看向白烨,却见白烨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从海上直直往东,有个自称日出之国的小地方,那边的人虽然从天朝学了礼仪过去,但可能因为小地方的关系吧,习俗和信仰都产生了一定的扭曲。这猫就是他们当地的特色,据说放在店里可以招财,我看着觉得特别,特意给萧公子带来的,希望能给贵书店带来吉运。” “多、多谢白门主,这份礼物真的很有……特色……”萧然盯着盒子里头的那只陶瓷制成的胖猫,总觉得这猫好像也在对着他憨厚笑。 白烨伸手接过萧然手里的盒子,拍了拍萧然的肩膀,轻咳一声。“看来大哥很喜欢你啊,萧然。” 白大哥的脾气,越是对着熟人或是欣赏的人,越是百无禁忌……甚至……原形毕露吧。会送出这种明显不是常规礼物,正说明了白大哥把萧然当了自己人看待。 白烨的思绪又绕了一个弯……看来他和萧然的事情,大哥就算不知道全部,但也至少不会全然不知吧,不然就算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会送上如此有个人特色的礼物。 “二弟,我们能去吃饭了不?大哥从下午坐到这会了,好饿……” 才踏出厅门,萧然立刻就觉得身畔白正卿的感觉又变回最初那种不苟言笑的成熟冷静模样,他讶然看着白正卿,那吃惊的模样惹得白烨轻笑,低头凑在萧然耳边低语:“大哥就是这幅样子,你习惯了就好。” “呃……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知道是一件事情,但能接受是另外一件事情,萧然觉得自己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坦然面对白大哥如此迅速的变脸本事。 到了饭厅,刘总管已经布置好了饭桌,几道冷菜也已经上了,他候在一边,等着三人都入了席,欠身问道:“大爷,二爷,热菜是过一会上呢,还是这会就准备上了?” “都准备上了吧,对了,今天有准备甜汤吗?”白烨拉着萧然坐下,一边看萧然将酒壶放到小火炉上温酒一边吩咐道。 “回二爷,有,是酒酿圆子,圆子是豆沙馅的,用的是桂花糖浆。” “呵,这个好,萧然喜欢。甜汤那就晚些上吧,要的时候我再吩咐。” “是,二爷。” 一看白烨就准备让刘管家退下,萧然轻轻扯了下白烨,低声道:“你就不知道要问问大哥吃什么?” 这白烨,说和家里人感情不深厚,看来这点倒不是骗人? “问大哥他干嘛?他有不喜欢吃的,不吃便是了啊。”白烨说的理所当然,大哥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他来照顾? “可大哥是客人啊,哪儿有你这么当主人的?”萧然继续小声,没看见在一边装模作样其实也翘着耳朵偷听的白正卿正点头表示白烨说的没错。 “他是我大哥、白大门主,就算我想亏待他,这边服侍的也不敢啊。”白烨可没忘记在这儿服侍的下人,每一个的出处都是玄天门。 萧然一呆,住得时间长了,倒是忘了这一茬,脸不觉就红了。 还真把自己当了主人…… 白烨笑出声,一边示意刘管家退下一边拍了拍萧然的手背。“没事,大哥不见外的,若有什么需要他自个会提,是不大哥?” “呵呵,是啊,萧公子不用这么见外……我听说他们都唤你为三爷?” 虽然白正卿说得有些漫不经心仍是笑意盎然,萧然却没漏看他眼中那带了些许不善的探询意味,心头那是一惊,忙要起身,被白烨一把按住,自己转头对白正卿笑道:“大哥啊,萧然一直都在我这儿住着,我也都告诉下人了,要把萧然当了主子一般伺候。他们嫌叫萧然萧公子的麻烦,所以都只叫他三爷。这事还是我默许的,怎么,还是大哥觉得我们家萧然还不够格让你当多了个弟弟?” 白正卿低头笑,再抬头时眼中只余笑意。“哪儿会呢,萧公子谦逊有礼学富五车,我还就怕白烨你不懂进退冲撞到了萧公子呢,若能认了萧公子做义弟才是我等粗人的幸事。”他从炉上拿起温热了的酒壶,替萧然斟满后又替白烨斟酒,最后给自己倒满。“三爷三爷,只要萧公子不觉得听着刺耳便行。来来,喝酒……” “既然大哥不反对,那也别叫着萧然什么萧公子了,多见外……”白烨却不喝,只拿着杯子在手中,斜眼瞄着自家已经喝干了一杯的大哥。 “这倒是……那,然弟?” 白烨一挑眉,你至于叫得如此亲昵? 白大哥又看懂了,从善如流。“这样吧,下人们叫三爷,那我也就叫了萧然为三弟吧?萧公子若不介意,就当认我做了大哥,你看如何?” 萧然本以为白正卿对他存了不善,如今瞧来非但不是,反而亲昵有加,心头的慌乱还没缓过神又给白正卿这话给惊到,忙起身双手举杯给白正卿敬酒。“不、不,萧然能有幸拜得白门主做大哥实乃三生有幸,萧然、萧然先干为敬!” 第73章 吃吃喝喝得差不多了,白烨吩咐刘总管上了甜汤,给萧然盛了一碗。看他眯着眼吃得欢喜的模样,白烨觉得比自己吃的还甜心。 白正卿替白烨斟了酒,又夹了一筷子的鱼肉给白烨。“二弟,听说你隔几天要去九龙寨?” 白烨点点头,一边将那筷子鱼肉吃下。“九龙寨对那苍玥是势在必得,烦。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门派,但不一次了结了总是个心病,我可没兴趣三天两头要驱赶苍蝇。” 他更怕的是那天萧然被劫持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九龙寨当时会动萧然的脑筋,便是知道萧然对他而言是个弱点。他不在乎让人知道这点,但他害怕萧然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这比直接伤害了自己更让白烨惊恐。 他至今都不敢回忆那一天,当守卫告诉自己萧然在路上给人挟持时,自己当时的心情。 只记得等回过神,捏得死紧的拳头里一手的湿寒,还有止不住的冷颤。这份不安的心情直到重新拥抱了萧然在怀中,才逐渐散去。 原本,的确也存了那晚和萧然能更进一步的心思,却说不上是迫切是必须,若是萧然当真不愿也便罢了,自己不急在那一会。可是这事一出,当再次抱着萧然时候,不安散去,焦灼依然。 萧然随时会离开自己,这份担心,若说原本只是因为萧然没有给自己一个确信,那么在那一天晚上,白烨心头的不安被千百倍放大。他突然发现,萧然可能离开自己的理由居然能有那么许多,只要自己一个不注意,或许就再也会见不到这人,或许就再也没有了拥抱的机会…… 便不顾一切了想要得到萧然,仿佛只有那最激烈的纠缠才能证明萧然属于着他,才能证明萧然没有离开自己,证明自己的怀中还有属于这人的温暖。 其实,恨不得能将这人拆解入腹吧,融于自己的血肉之中,才能心安,才能真正成为一体。 白正卿手指在桌上弹跳两下,垂着眸一脸沉凝。“九龙寨,多年来不过是南方一个水寨,也就这两年开始算有了些规模,你可曾想过为何他们非要得到那苍玥?” “武林至宝,这还不够是个解释?” “苍玥,苍玥……九龙寨想将它呈递给当今圣上,换取朝廷的助力。”白正卿又夹了个虾给白烨,淡淡说道。 听见这话,白烨一愣,不过也没觉得有多惊讶,手上动作只稍稍一顿就又继续剥着虾壳。“让玄天门一方独大果然成了朝廷的眼中钉……不过,那人倒没联系你?” “他一直没和我断过联系,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一贯的态度,尤其是娘……但是现在有了九龙寨这么回事,我觉得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毕竟如果是朝廷有动静,不会单单只垂青了这么名不见经传的九龙寨一个……这不过是浮出水面的,潜藏的威胁呢?玄天门的确独大太久了,已经不是天下第一的标志,而是成了别人眼中想要超越的对象。”白正卿抿了一口酒,说得淡然,好似他口中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一般。 “你会如他们所愿?” “当年想欺负孤儿寡母的时候都吞不下的东西,现在就能成?”白正卿轻笑,举杯和白烨虚碰,仰头一饮而尽。“九龙寨借着敬献皇帝的名头来夺苍玥,我已经先他们一步让那人把苍玥供上去了……只是,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意,还望你能体谅。” “给了你的东西,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你要重新整划和朝廷的界限也随你,不过你知道我性子的,我学不来什么阿谀奉承,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还是早早放我自由的好。”白烨拿了湿巾擦净了手,又再拿了一块拉着萧然想要给他擦拭,可见萧然忙自己拿了过去的样子也只能惋惜没有趁机能捞点甜头的可能,便叫讨喜进来给萧然泡杯醒酒茶。抬头看见白正卿对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也不介意,淡淡道:“萧然他今天累了一天了,不喝些醒酒的,明天早上又得头疼。” “我看三弟脸色的确不佳,要不就先去歇息吧?”白正卿听得此言,见萧然对着自己笑得羞涩,忙也换了脸色,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萧然心里也知道,两兄弟肯定还有些私密话要说。其实他有离席的意思也是蛮久了,别说江湖事他听不懂,玄天门的内部事务他也不好在一边听着,终归不方便。何况他觉得,白正卿不会对他和白烨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肯定也是想要找个机会和白烨好好聊聊。这件事情逃避不了,还不如让白烨早些处理了早些有个决断,就算……就算真是要分开……尽早知道结果也总比忐忑不安几天后还是一样的结果要来得好。 便站起身对白正卿欠身作揖。“那,萧然先行离席,还请大哥见谅。” 白正卿忙表示没关系,白烨唤了拾二进来领萧然回屋,又让人去告诉讨喜直接将醒酒茶端到萧然屋子里去,都吩咐完了还想亲自搀扶萧然出门,给萧然推回坐下。“我没事,你陪大哥喝酒就好,我自己能回去。” 白烨依依不舍得看着萧然出门,直到门都给从外重新关上了,才啧了一声,一丢筷子靠上椅背,方才还算撑着的最后一丝礼数这会也都荡然无存。“好吧,你现在可以说直白一些了,你到底来干嘛的。” 白正卿左右一看都没了外人,也没了在萧然面前勉强撑着的那份执着冷静,整张脸像是给揉过一般笑得灿烂。“二弟,其实我想说,我看那自以为傍上靠山的九龙寨不顺眼很久了,还有那龟毛的林建生,整个乌龟王八蛋,独吞了南边大小水寨近千两黄金居然还说自己干净!这几年从南国来的海盗猖獗,这些靠海吃海的水寨都吃了不小的亏,这千两黄金是几个水寨联合起来准备买龙骨造几条好船做抗击海盗时候压阵用的,当时几个水寨商量这事的时候林建生就让人放出风声说他和朝廷里头高官有联系,意思这事由他们九龙寨做主轴,几个寨主当时都信了那王八蛋,谁知一转头,林建生就翻脸不认这帐了。你也知道,其实这种水寨不会富到哪儿去,千两黄金于我们都是个不小的数目,何况是对于他们?几个寨主上九龙寨都要钱过几次了,刚开始九龙寨还说放心不会赖了这点钱,可都拖了大半年的事情了,别说造船的事情音讯全无,倒是九龙寨趁着那些水寨资金无法周转,一口气吞了几个水寨人家大笔的买卖。这会可好,海上有海盗,陆地上的买卖还都给林建生给吃了,这算怎么回事?有脾气犟的闹上了九龙寨要林建生给个交代,居然给活活打死!那些寨主联名写了血书交予玄天门,要我们还他们一个公道,正巧那人也来和我说过,让我最好趁着皇上拿到苍玥心情正好时候整肃一下江湖,多提高一些在皇上面前的好名声,我着想九龙寨正好能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做个警醒,便过来了。来的路上才收到牛堂主给的急信,说你给九龙寨下了战书,所以我就特意过来看看。” “那,你的意思是?” “挑了九龙寨,灭了他们的威风,把那林建生给我往死里揍。”白正卿扬起一抹带了些兴高采烈意味的笑,眼神灿亮。 “我以为你会自己过去,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些黄金的下落了?”白烨扬手一吸,将桌上的酒壶吸到自己手心,也不要杯子了,就着酒壶啜饮一口,冷冷道:“如果我是为了萧然去揍人,我能揍得很开心,但我没法拿回那些金子。” “没关系,等你把九龙寨闹得天翻地覆了,我自然有办法让林建生自己把那笔钱吐出来。他之前敢横,不过便是觉得自己有朝廷做后台罢了……哎,记得啊,别把林建生真打死了,没有债主的那是黑债了。” “可我很想打死他,打得半死不符合我习惯。”白烨不爽。江湖恩怨他看得多了,虽不说麻木,但,的确吸引不了他多少的兴趣。可怜人必有可恨处,那些被骗了钱的寨子的确值得同情,但,谁让他们当时就会亲信这么个分明不熟的外人呢?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承担不了结果,难道每一次就都要别人来为他们解决? 没有相应的能力,就别去揽自己做不了主的责任。 他要找林建生,他可就是存了要杀人的心去的,那林建生既然敢动他白烨的人,就得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白正卿静静看着皱了眉的白烨半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怕是,这里头也存了你的私心吧?” “不然我去找他干嘛?”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为了萧然杀了林建生,等于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你的弱点。那么以后,就算萧然不是江湖人,他也会被牵涉在江湖事中。” “我想过,但我会保护好他。” “……即使他不会愿意如此?” “人生有太多身不由己,他会懂。如果把萧然藏起来才是对他好,那我宁愿他如同现在这般,而且我相信,萧然也是会如此决定。萧然不是弱不禁风的懦夫,大哥,他比你想象得更坚强。” “这点我倒是赞同,你和他之间,光说为人处世,他比你稳重许多。” “哈,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他比较迂腐而已。不过大哥……我和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第74章 白正卿挠了挠下巴。“嗯……该怎么说呢……应该说,都知道了吧。你知道的,玄天门上下没有什么事情能真瞒过我,而且你还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关心的地方自然多了点详细了些。” 白烨静默了一会,扬手将搁置在一边的酒坛子也吸了过来,给白正卿倒了一杯后放下酒坛,垂着眼眸冷声道:“就算你是我大哥,这事,我已经做了决定,不管你说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不会改变决定。” 白正卿看着白烨也沉默了好一会,突然一手捂着胸口一副悲痛欲绝样。“难道大哥在你心目中就是那么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坏人?” 一边叫着一边爪子就探向白烨,却被白烨迅速用小腿压住。白正卿抬头看着白烨,白烨冷眼和他对视,半响后,白烨抬起脚,让白正卿收回了不安分的爪子。“你当真什么念头都没有起过?” 白正卿也丢了杯子,和白烨一般执了酒壶靠在椅背上,偏头想了下,笑道:“怎么说呢,从你岳父寿宴起,我便记住了这书生。二弟,你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何时身边能容下另外一个人?而且看当时你们两人之间的感觉,倒是你更迁就了人家一些,如此反常,怎么会不让我心生好奇?接着你半夜找我要梧州城的店铺,还是给这书生的……那一天晚上我从你的话里便听出你和这书生之间有些什么事儿,又记起你从两年前起调派了一批属于你的影卫专门在梧州城这儿守着幢空屋子,都是梧州城,二弟,很好联想的嘛,是不?” 他对白烨挤挤眼,但立刻又沉了脸叹气。“是,我查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两年前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个大概。二弟,你是想补偿萧公子么?” 白烨冷冷撇了自家大哥一眼。“你方才认了他为三弟的,怎么这里又改了口?我若只是想要补偿,那我要去补偿的对象未免太多,但是我不想错过的只有萧然一人。既然你说你是从建康城开始就对萧然起了好奇的,那么这么些时间我在梧州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吧?” 白正卿微微点了一下头。“嗯,我一直都在关心你……们,所以这一次我来梧州城,的确如你猜想,看一下你和萧然,也顺便好好了解一下萧然是个怎样的男人,这是一大理由。你有你的选择,二弟,我想就算我想要管什么,你也不会理睬于我,我有这份自觉,所以,我只是过来看看,仅仅只是看看。” 他着重了“只是”二字上,配上那副无辜的模样,像是只要白烨眼中产生一点的怀疑都是对他莫大的羞辱一般,可惜白烨仍是无动于衷样,只管自己饮酒。“如果只是这样,那便是最好。林建生我可以不杀他,不过你今天晚上就自己去城里找客栈吧,别住在我这儿。萧然是个怕生的人,你在,他会不自在。” “呵呵,这都能成你的条件呀?好吧好吧,林建生的命和几晚上的住宿费来算还是合算得多……只是二弟,若我就这么离开,到时候萧然问起来你该怎么回答?对他而言,你把我这么赶跑可是很失礼的哦。”白正卿不以为意得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的翡翠坠子,约莫掌心大小,栩栩如生的半翅蝴蝶。“自从这事我知道之后,也给娘说了一下。娘说了,只要二弟你高兴便好,这块翡翠当做是她给萧然的礼。如果你愿意,过年的时候请萧然也一起去玄天门吧?如果我没记错,萧然似乎也都没了亲人?” 白烨拿过那块玉佩放在手掌里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脸色稍霁。“刘管事给你准备的是哪个院子?” “呵呵,我说等你回来再做决定,二弟啊,你看我多尊重你的意见……”说着说着,白正卿的笑脸又变得甜腻,人又往白烨那边坐过去了一些。“二弟,我们许久没有好好叙旧过了吧?” “我和你没有什么旧可以叙,大哥。我看你远道而来也该是累了,一会就让刘总管带你去歇着吧。哦,对了大哥,虽然估计你住下的那院子不会离我的房间很远,不过你晚上不用来找我了,我睡在萧然那里。”白烨一翻手,半翅蝴蝶滑入袖中。他拍了拍袖口,挑眼。“大哥,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回房了。” 白正卿撑着桌子支着下颚,眯眼笑。“真是无情啊,二弟……那我晚上能来萧然的院子找……三弟他聊天不?哎,你知道,我和三弟刚相识,需要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嘛……” “萧然已经睡了,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改天等我有空时候你再问我就行。好了,不打扰大哥休息……对了,那甜汤的确不错,一会你带回房里去吃了吧,据说甜汤有醒酒作用。” 在白烨大刺刺拍拍屁股跑人之后又过了盏茶功夫,白大哥怀着无限的激动用颤抖的语声、含着泪花的双眼让刘管事将那剩下的甜汤重新热了一下后都端到了他的屋里,当晚全部吃光,恨不得连碗都给舔舐干净。 这可是他二弟特意给他推荐的甜汤啊,他肯定一滴都不会浪费! 萧然平躺在床上,眼直直得看着床顶。淡蓝色是白烨喜欢的颜色,自从他开始留宿在自己屋子里后,便自作主张得将原本的床单床幔被褥都给换成了他所爱的。 这些都是小事,拥抱的时候,更热切感受到的是彼此的温暖,至于那些颜色……白烨说,他喜欢看自己睡在这一片蓝色上,特别让人心动的宁静,他喜欢。 他喜欢就好,这种颜色什么的,只是小事。两个人若是想要长久在一起,互相的迁就也是必须的。 没有两个人的喜好真会完全完全一致,时间长了,总会有这些那些的小矛盾。以前,琼花顺着他,两年前他会不自觉得顺着白烨,他想,或许谁喜欢得多一些,谁便会更迁就了些吧? 那现在呢? 明明是白烨追着自己不放手的,可依然如同以往一般,自己会默许他的要求,是不是代表着,其实自己比想象中更重视他? 他记得自己这么躺着已经很久了,白烨还没有回来。 他很疲倦,但无法入睡,心中无法平息的不安、惊惶,甚至还有疑惑……明明在回抱住白烨的同时已经做好了随时放手的打算,为什么真到这一天了,自己还会如此难过? 他和白烨,两年多的时间,他仍在原地,他和白烨的关系如同绕了一个大圈一般没有改变。他,仍如同两年前一般,明知不可为,却还深陷其中。 开门声传来,萧然忙从床上坐起,一抬头,就见白烨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怎么还没睡,等我?” 一边说一边脱去了外袍挂在屏风上,凑近了在萧然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没我,就睡不着呢?” 萧然推开他站起,走到桌边从还温着的暖炉上提了小茶壶倒了杯茶,返回来递给白烨。“给你也留了些醒酒茶,喝了吧。” 白烨一只手接过茶盏后转手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另一只手拉着萧然的手腕一拽,萧然一个没站稳便跌进了白烨的怀里。“怎么屋里火盆子都给你搁了几个了,你的手脚还这么凉?让讨喜给你弄个手炉暖暖吧?” 说着就要起来叫人,萧然忙拉住他。“别,我刚才手放在被子外头,所以有些冰。别给我手炉,我要是忘了拿出来就睡着,容易烫伤。” “怎么会呢?一会要睡了我会记得给你拿出来。”白烨捧着萧然的手拢在自己手里,一副心疼的样子。“这么凉,别明天又闹酸痛。” 萧然的老家在更南边,到了冬天就是阴湿得紧。萧然小时候也皮,有一回冬天下了雨还和一群孩子去玩水,冻得发了几天的高烧不说,骨子里头也烙下了病根,一遇到阴冷潮湿的天气就会酸痛。今天晚上见不到月亮,天色泛红,明天就算不是雨天也会是个阴沉的天气。这样的日子,萧然若是受了一点的凉,连着几天必定会全身酸痛无比。 白烨是最近刚知道这些的,若不是用心观察萧然,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他的动作每逢阴雨天便会稍显些迟缓。 “不会的,讨喜方才还将那火盆子移过来了些……白烨,你今晚也睡在我这儿?” “对啊,你不是在等我么?”白烨笑得有些痞,一手环抱住萧然一手端起那碗醒酒汤一口喝干,将茶盏随手丢了回去后就着还沾着茶渍的唇压着萧然往床上一躺就吻住不放,直到萧然都快都快透不过气了才放开,拉开被子让萧然睡下后重新替他盖好。“我房间可是没有火盆没有晒过被子,萧然,难道你想我现在去睡那冰冷冷的屋子?” “可是,你大哥他……不好吧?”萧然犹豫了一下,虽然不舍白烨一人去睡冰冷的床铺,不过想到白正卿在府里,若是让他知道白烨和自己睡在一起…… “大哥?他怎么了?呵,对了对了,没告诉你呢,萧然,大哥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不用掩饰什么。”白烨站起,一边利索得脱着衣服一边对萧然笑道:“其实你想想便是,大哥是玄天门的门主,若是门里有什么隐瞒了他的事情那才叫奇怪。” 一回头,白烨对上萧然略显紧张的眼神,忙上前安抚地抚着他的发。“萧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大哥没有反对你和我的事情,还说,大娘也都知道了,让我过年的时候带你一起回去。” “怎么、怎么会?”好吧,萧然一直都做好了被白大哥斥责鄙视甚至被唾骂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会白烨居然轻描淡写得告诉他,什么事情都没有?“这、这种事,你哥和你娘都没有一点反对?” “反对什么?我都决定了的事情,他们需要反对什么?大娘她让大哥把这个给你。”白烨从内袖里头掏出那块翡翠递给萧然。“见面礼。” “这……”萧然看着白烨手里的那块翡翠,总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一些,顺遂虚假得让他不敢伸手碰触那块翡翠来证实相信这事的真假。 白烨轻笑,拉着萧然的手把翡翠放进他手心,替他合拢。“我以前和你说,我和我家人关系不好,不算骗你。” “怎么会……我看你和你大哥之间虽然交流方式上有些和常人不同,但,还是觉得你们感情很好啊,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啊……萧然,这是一个说来话长的故事了。好吧,的确不能说是关系不好,不过呢,简单点说,我大娘和大哥总觉得亏欠了我太多,所以,只要是我决定的事情,他们不会反对。”白烨躺倒萧然的身边,重新给两人盖好被子,探头吹灭小几上的蜡烛。 萧然在他怀里挪动了一下,把头枕上他的肩窝处。“就这样啊?” “嗯……就这样,不然你还想怎样?大哥把我打骂一顿,逼着我和你分开,你喜欢这种?”白烨轻轻咬了一下萧然的鼻尖,从他手里拿出那块翡翠往枕头下一塞。“方才你一走我就问过大哥了,他的意思就是如此,不会干涉我和你的事情。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叫你三弟?” 隔了半响,萧然才点了点头。“嗯,那我以后也叫他大哥了,是不?” “若要依着我的心思,你叫他白门主我就听得舒服,叫得那么亲昵干嘛?你是我的人,叫他大哥……”白烨哼哼两声,那酸味都把萧然给闹笑了,伸手往他胸口拍了一巴掌。 “都胡说什么呢,怎么我和谁说话你都能想歪呢?我还不是跟着你叫大哥的?” “哎,你说对了,我就容易想歪怎么着,我还恨不得就把你锁屋子里谁都看不见才好才安心呢!萧然你说你这么好拐骗,万一哪天我一个没注意你就被别人抢了走,我和谁哭去?” “你、你尽胡说!” “啧……那,萧然,现在安心了吧?就和你说不会有什么大事……再说了,就算他们不同意,我就要离开你?凭什么啊?是我决定和你过一辈子,又不是他们要和你过一辈子,你说是不?我好容易重新把你追了回来,谁让我放手我都不干!” 呵,一辈子…… 真好,不是么? 第75章 虽然昨晚白烨安抚了萧然很久,但早上起来往饭厅走去的萧然心里总还有些不知所措,他该用怎样的神态去面对知道了他和白烨之间事情的白烨的哥哥?即使白烨说大哥不会干涉他们,但,在白门主的心里,自己算是怎样的存在呢? ……会不会只是如同可以随便亵玩的小倌娈童一般的存在?所以根本不是默许,而是好像给白烨再纳了个妾,白门主觉得自己的存在不会改变白烨的生活? 拾二帮萧然揭起饭厅门口挂着的重重帘幕让他进屋,一进门就有暖气袭来,夹带着淡淡的鸡粥香味。下人接过萧然脱下的外袍,引着萧然走到桌边。萧然一看,只有两副碗筷。“嗯?白……大哥不来用早膳嘛?” “嗯,大哥病了。大哥好像很喜欢那碗甜汤,半夜里头居然一人把剩下的都吃光了。这种东西冷了就伤胃,哎,现在都爬不起来了呢。”罪魁祸首从另一边走入,满脸遗憾的模样,好似全然不记得那碗甜汤还是他给白正卿推荐的一般。 两人用了早膳后萧然拉着白烨去探望了一次“卧病在床”的白大哥,看见心爱的弟弟来“探病”的白正卿激动得像是立刻就要从床上爬下一般,被白烨随手点了穴扔回床上塞进被子里。 “没事,这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己解开,”白烨拉着一脸担心看着白大哥的萧然往外走,一点都不觉得方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反正从以前到现在,这种事情他经常干,不过看萧然不放心的样子,他还是辩解了一下。“呃,大哥需要休息,我看他情绪激动不适合养身,点了他的穴道也好让他多睡一会。我们快些去书铺吧,你忘了么,今天有家砚台的商人会送些样品过来给你过目。” “啊,你不说都忘了……哎,你看看我,现在事情一多我就记不得了呢。”萧然被白烨拉着往屋外走,他回头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僵着个头努力望向他们的白大哥,见他眼中也看不出有什么愤怒或是不满情绪,想想白烨说的也是没错,就跟着一起往外走去。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帮你记着就是,要是我忘了的,你帮我记住吧。” “我以前记性没有那么差啊。” “是啊是啊,因为现在你也知道有我帮你记着,所以你才会忘记是不是?” “你再胡说,我就、我就……” “我哪儿胡说了……哎,别生气别生气……对了,我让讨喜给你拿个手炉的,他人怎么都不见了?” 语声渐远,躺在床上的白正卿合上眼,面带微笑。 萧然……可惜是个男人…… 不过,对于不需要继承玄天门的白烨来说,萧然是个男的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对于一位热爱弟弟的大哥来说,自己弟弟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要二弟他高兴就是了。 待晚上白烨和萧然回家的时候,刘管事在门口候着,迎了两人进门一边告诉说晚膳已经都准备好了,是大爷点的几个菜色,说都是二爷您喜欢的。 又加了一句说,大爷特意找了厨子问过三爷喜欢吃什么,吩咐过让厨子也多准备两个三爷爱吃的。 萧然闻言讶然,看向白烨的眼中有着小小的被感动。 白烨见了,笑着点了下他的鼻子。“很高兴?一会记得自己和大哥说感谢啊。” “这是当然的,只是,你不觉得让大哥做这些很失礼吗?” “不会,二弟平日难得会在家里,我在玄天门里头也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我一直都很想有这么一个能这样好好照顾二弟的机会。”两人转过一个回廊,正好遇上“碰巧”出来的白正卿,他一边笑着走向白烨,一边答道:“在这儿我也没什么事情,做些这种小事也当打发时间罢了。而且,原来二弟有许多不爱吃的东西,我还是刚知道。还有三弟……今天给你准备的菜色都是厨子告诉我的,若是有不爱吃的就请告诉大哥,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是、是的,大哥。”萧然涨红了脸轻声回答道。 不过看白正卿如此自然的态度,又加上已经过了一天,萧然原本对白正卿剩下的那么一些无措如此也都烟消散。 第二天,白正卿和白烨他们用了早餐后也去了清风斋。 在人前,白正卿总是冷静高傲自持的,如同视察一般在清风斋晃了一圈后去了玄天门在梧州城的分部。 等白正卿才走,白烨便拉着萧然进了小间。 关门,把人压在门板上就是一番热吻。“萧然,你觉得大哥对你好不好?” “大哥对我……很好,好像萧然真的多了一个哥哥一般亲切。” 闻言,白烨把下巴搁在萧然的头顶长叹。“那可就不好了,你的眼中有别人呢,萧然,我不喜欢这样……你说,把大哥赶回去好不好?反正,呃,他在梧州城也没什么事情了。” “你……哎,白烨……”萧然叹气,明知说着这种话的白烨实在孩子气了些,可心中泛起的却是甜意。伸手环抱住白烨的腰,萧然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他是我们的大哥啊……如果没有你,他对我而言,也只是亲切的白门主罢了。” 这算是……萧然对自己的表白了吧?白烨在瞬间的呆愣过后扯着人就压上了那竹榻上,狠狠厮磨了好一阵子才肯放开,一边仍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啄着萧然的唇瓣和粉颈一边帮萧然系上方才给他扯开弄皱了的衣袍。“萧然,今晚我一定不让你睡了!” “哎?”红着脸忙着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萧然实在不能明白,这人怎么就突然激动了呢? “我很高兴呢,萧然,这是你第一次承认我对你的意义啊,萧然……我好像有些忍不住呢,让我先做一次吧?就一次,就一次……”一边说着,一边将才系上的系绳轻巧拉开,整个人也压上了萧然。 “你、哎呀!白烨,外、外面还有客人……” “嗯……萧然……你要是忍不住,就咬住我吧,呵呵,萧然,别叫出声哦……” “你……啊……混、混蛋!” (关灯,关门,拉床单。年末和谐,大家懂了的。) 如此过了两三天,某一天下午,灿星拉着空言出来逛街,顺便跑来清风斋替冷风吟邀请萧然和白烨晚上过去喝酒。正巧白正卿也在店里,灿星一见,便请白正卿晚上也赏光出席,白正卿欣然同意。一来得意楼他闻名许久了,听说冷楼主风华绝代,如今有这么一个能见到本人的机会,他当然乐意;二来,“也要好好谢谢冷楼主对我家二弟、三弟的照顾”。 萧然是很喜欢灿星的,正好这会客人也不多,就留着灿星和空言喝杯热茶再走,白烨则被白正卿拉着一起去街上“随意走走”。 白烨倒是并不反对和正常状态的白正卿一起行走在大街上,他知道自家大哥的奇怪行径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会发作。 说来也奇怪,其实他知道大哥和大娘对自己究竟如何,也知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怪癖的,大娘和大哥人前人后的不同也没真到让人反感的地步……可是,每次看见大哥那张让他觉得扭曲了的笑脸叫着“二弟”扑上来的模样……他就有把脚印子踩到大哥脸上去的冲动…… 白烨一想起这个画面,心里便是一阵诡异的激动,忙掩饰得咳了两声。“大哥,以前你曾和我说过,梧州城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动得意楼……我以为你认得冷楼主。” “嗯?别说冷楼主,其实我连得意楼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或许都不如你了解。不过呢,二弟,得意楼能在几年前成为梧州城的第一大青楼,并且背后还有着连玄天门都查不到具体是谁的资助力……牛堂主好奇很久了,也花了不少的精力去调查……在自己地盘上出现了不明力量的存在,牛堂主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可是,查不到。”白正卿缓步逛到一家佩饰铺子里,饶有兴趣得拿起一支银簪细瞧。“呵呵,能一直保持神秘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啊……哎,好吧,也是知道一些的,比如他们和朝廷哪位大人有联系,呵呵,你知道一旦涉及朝廷,我就不想有什么交际了,而且他们好像只是贩卖一些情报,也不见真掺和了什么江湖事……当然,的确也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不管怎样,当我知道你经常留宿在梧州附近时,觉得我们还不适合和得意楼有什么冲突,所以……” 白烨啧了一声。“我倒是觉得,我和他们的冲突没有停止过。” “可是听说你出入得意楼还是蛮勤快的。” “……冷风吟好像很喜欢萧然,而且还有灿星,嗯,萧然挺喜欢他们。” “若不是亲耳听见,我还真难相信我那桀骜不驯的二弟会如此……迁就一个人。”白正卿放下那银簪,左右看了看,拉了白烨指着一顶黑色纻丝织就的浩然巾。“听说现在天朝的文人都流行这种冠帽,你要不给三弟带一顶?” 那掌柜的一见白正卿喜欢,忙拿了过来递给二人。“这位大爷好眼光,这就是刚从天朝进过来的新鲜货,您看看,里头可是天鹅皮做的内衬,别说现在这种天,就是再冷一些人带着也不会觉得冷呢!” 白烨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想了下萧然若是戴着的模样…… 白正卿见白烨唇角一扬,便知他心动了,示意刘管事付钱后让讨喜捧着,两兄弟继续逛着大街。 “那二弟,你见了冷楼主这么多回了,也给大哥说说你对他的印象吧?给我心里一个底,我也好知道怎么应对不是?” “不知道。”白烨干净利落吐了这三个字,见白正卿瞪大的眼,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当做解释。“在萧然面前,冷风吟只扮演着一位长者的形象,所以你要我给些详细的信息我可没办法说……等你晚上自己见到了,便知道。” 第76章 当白正卿第一眼看见正缓缓转过楼梯转角向他们慢慢走来的冷风吟时,怔怔愣在原地,而冷风吟看见他时明显也是一呆,见到白正卿的嘴慢慢撅起眼看某字就要吐出来时,偏头微笑,一指点上自己的唇。 不许叫! 白正卿挑眉,也微笑,停步。“这位想必,便是冷楼主了吧?” “白烨的大哥,那该是玄天门的门主大人了吧?初次见面,在下是这得意楼的楼主,冷风吟。” 嗯,初次见面……白正卿点点头,明白了。 便喝酒聊天扯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行到半席,灿星拉着萧然一起去书房,让萧然给他作画。白烨当然跟着一起进去了,便书房里头,一个空言一个白烨,一个端茶一个递水,伺候着围在书桌边的灿星和萧然。 仍坐在桌边的冷风吟瞟了一眼半阖的书房房门,放下小酒盅对白正卿笑道:“白门主,听说你曾连败三大国手,不知今日可有机会请白门主赐教呢?” “不敢,请。” 两人移到了床榻上,一人一边,中间的几上摆放上了棋盘。两人无声交替落了几子,白正卿抬头,看向冷风吟,才要开口,冷风吟静静落下一子。“不许叫。” “……是,不过……” “不许提到他名讳。” “……是。”白正卿从善如流,跟着冷风吟落下一子。“那位大人,在京城等您回去。” “我回去做什么?不碍着他娶公主么?” “呃……大人已经婉拒了皇上的提议……” “我知道。” “啊?” 冷风吟抬头瞪了白正卿一眼。“怎么?有意见?” “不、不敢……只是,若我不知道您在这儿也就算了,但现在知道了,那位大人询问起来,我可也是不敢不说的。” “你说呗,我现在又不是要瞒着他,只是有事不能离开罢了。”冷风吟冷笑,丢下最后一子后伸手拨乱了棋局。“不下了,反正下棋这种事,我从没从你们手里讨到过好处。” “不敢,不敢……”白正卿将白子和黑子分开放回各自的棋盒里,起身替冷风吟斟满热茶。“不过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老人家。” 老人家……冷风吟嘴角一个抽搐,差点被水呛到。“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过来,我以为你守着北方不会轻易离开……” “如果不是和您现在面对面说着话,我差点会以为您不知晓白烨是我二弟呢。” “呵呵,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来历?……就算我不想知道,鼎鼎大名的白玉阎罗,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吧?” “不管怎样,多谢您照顾了我二弟这么长时间,听说你们相处得还蛮愉快,那孩子没有给您惹麻烦真是太好了。” “你其实是想说,我没有太欺负他,你算安心了是不?” “您身为长辈,我相信您不会和一个孩子去计较的。” “呵呵,这可难说……若不是不想萧然为难……白烨的臭脾气啊,实在让人想好好教训教训。” 白正卿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掩去唇边不以为意的笑意。他觉得二弟一直都很好,不管怎样都是他最喜爱的弟弟……虽然现在的二弟比起以前的确更让人觉得更成熟了些,可也真不爱听见别人说白烨的不是。 “说起来……当时听二弟聊起你时他便有说过,你好像很喜欢萧然那个孩子……虽然我不该多嘴,不过,您老人家感兴趣的对象……那位大人也必定会感兴趣呢……” “咯”地一声,冷风吟将茶碗盖子随手抛在了桌上。“怎么,你想和我交换什么条件?” “怎么会呢……你也知道,我二弟对萧然的情谊。如果那位大人真的对萧然起了好奇,对二弟来说,他的脾气啊……呵呵,也是件麻烦事情,您说是不?我只是想,如果可以,请老人家您告诉我一些缘故,我回去也好和那位大人说说。”白正卿靠上椅背笑得和善,当做没有看见冷风吟冰冷了的眼神。 “不需要你去嚼什么舌根。”冷风吟也靠上椅背,笑得无畏。“等他来了,我自然会告诉他。” 白正卿正饮着茶汤,闻言从茶碗后露出一双带了疑惑的眼。“您不回去和大人过年?” 既然已经知道那位大人没有娶妻的意思,为何这言下之意,是那位大人自己过来梧州城? “萧然一人在梧州城的,有我们陪着,总会热闹些。” “……我和二弟准备今年带三弟一起回玄天门过年,顺便也好让娘见见三弟。” “三弟?呵呵,大白啊,你这算是认了白烨和萧然的事情?” “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是二弟做的决定,我们不太会去怎么反对。而且我看萧然人也不错,那就这么着吧。” 冷风吟一听便是冷笑连连。“我当白烨是个孩子不懂事,你这做大哥的原来也愚笨得紧!什么就这么着,怎么着啊?萧然人当然是好的,可是大白你别忘了,白烨还是有家室的人,你想让萧然以后就这么混着过日子?那我让萧然也再续弦娶一个,让白烨也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萧然,你们肯不肯?” “……您说的有理,不过,我看三弟不会没想到这些,既然他们两孩子都没说什么……” “所以你就觉得没问题就让他们这么过下去?你既然说他们还都是孩子,那我们做长辈的,能不替他们想得周全?” “其实我和娘也有说过这个问题……娘的意思是,看二弟怎么决定。不过娘也说了,成亲了那么多年一直无所出,她心里的确也有些疙瘩。” 这话,也算表明了些许态度吧?冷风吟脸色稍霁,赏了颗青梅给白正卿。“……还说带萧然回去过年,万一在那边碰上白烨他媳妇,你们嫌过年还不够热闹么?” “哦,这点您放心,白烨成亲多年,其实至今娘都只在成亲那年见过那女子一次,之后就再未上过门。” “这不是理由……既然都知道我偏心萧然了,我也不妨直说。除非白烨和萧然之间再没存了其他任何我看不顺眼的东西,不然我不会让萧然进玄天门。” “……恕大白直言,这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事情。” “白烨和他媳妇的事情我的确管不着,但我也不信你们真的没什么想法……至于萧然,的确如你们说的,我也不信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曾计较过关于白烨媳妇的事情,萧然是个读书人,是个书呆,礼义廉耻他是刻在骨子里的,大白,你真觉得他会背负着可以把他压垮的愧疚上玄天门?你想让那孩子一辈子挺不直脊梁?”冷风吟垂眸盖上茶碗盖子,双手交叠搁在膝上。“连我这种人都不敢自夸能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别人的嗤笑,萧然……只是还强撑着罢了……” 第77章 萧然替灿星画完了牡丹,见他喜欢得趴在桌上不愿离开的样子,自己也觉得高兴,一边接过空言递上的湿巾拭手,一边就着白烨的手喝了一口暖茶润喉。 “累不累?” 萧然笑着摇摇头。“还好,只是好像很久没有作画了,都有些手生的感觉。” “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天晚上吃了饭,你在书房画一张给我吧?我陪你。” “你又不喜欢这种东西,陪着我也是无趣呢。我看现在每晚陪你练功也不错呢,你打拳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你很开心。” “嗯?” “呵呵,你练功的时候,那么专注的眼神,很凌厉,感觉,像是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我说不上来,但,每次看着你,都会觉得,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萧然抬起手抚上白烨的眼角。“白烨,你会不会觉得这么陪着我,很无趣呢?” 这是一头该自由翱翔在天际的雄鹰,而现在被禁锢在自己的身边,白烨啊……会不会有一天,你会怨恨起成了你牢笼的我呢? “怎么会无趣?萧然,你怎么会想这些奇怪的东西呢?”白烨拉住萧然的手,交缠的手指带来属于人体的温暖。指节相夹,其实会有些微的疼痛呢,可是那才有真实感——白烨想,这才能证明萧然现在真的在他的怀中了吧? 嗯……他眼神幽深,低头凑在萧然的耳边低声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会无聊,可以早些回去,我们可以……” 也不知白烨接着说了什么,萧然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抬手便将白烨推开。“你、你胡说什么啊!对了,大哥呢?” “大哥?”白烨人微后仰往那条门缝看去,正见到白正卿和冷风吟在床榻边下棋。“大哥好像和冷楼主相处得很愉快呢。” “嗯?老板可是很久没和人下棋了呢……别说是我说的啊,老板的棋品很差呢!”不知何时跑到萧然身边的灿星贴着两人低声笑道:“每次要输了就会赖账,不知道白门主能不能忍受得了他呢,呵呵!” “咳咳……灿星,小心老板会听见。”空言也走到几人身后,抿着的唇是强撑着的冷静。 “去看看就是了呗……”边说,灿星拉着萧然就往外走。“老板,白门主啊,这一盘是谁赢了?” “没有输赢……冷老板下得是一手好棋呢,在下佩服。”白正卿的目光在被某人故意弄乱了的棋盘上一顿,再缓缓往上,笑着对上冷风吟镇定无辜的眼。 “白门主客气了。”冷风吟抬手示意空言收起棋盘。“喝点茶吧,醒醒酒再回去。” 让下人上来收了酒席,清理了一下桌子重新上了热茶,冷风吟请众人重新坐回桌边。“对了萧然,你上次给灿星说的那本游记很有趣,我想要预定几套精印的送人,你能在过年前给我么?” “不行,萧然下个月十号左右就要和我回玄天门去,现在离月底都没几天了,那套精印的需要重新开工,肯定会来不及。”还不等萧然开口,白烨已经急着替萧然否决。“这次书铺里头有新来几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冷楼主若是真急着要,我看那倒是不错。” “哦?和你回玄天门?”冷风吟眼略过白正卿,直接对上萧然。“原来这么不巧……对了萧然,拜会长辈需要准备的礼物可想好了?需要我给你些帮助吗?” “不需要,我会替萧然准备好的,是不萧……萧然,怎么啦?”白烨才习惯性又想回绝,一抬眼看见的却是萧然有些为难的眼神。 “我……我刚知道你有这打算,不过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和你一起回去,白烨。……而且我、我过年有其他打算。” “为什么?”萧然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他的过年能有什么“其他打算“?自己或许是没有与萧然提起过要他一起回玄天门过年的打算,但是萧然还能有其他什么去处?萧然不想和他一起回去,为什么? 萧然偏头,假意低头饮茶,好似没有看见白烨不解和有些不快的眼。 “……这事可以从长计议。”白正卿替萧然和白烨分别斟满茶水,将白烨的茶盏往他方向微微一推。“不知道冷老板除了喜爱那套游记之外,是否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呢?能为白老板效劳,我想也是一个宣传清风斋的好机会。得意楼在梧州城可是时尚标志,白老板喜欢的,一定会成为下一季的热销……” “一直听说白门主比起江湖事更爱赚钱,今天可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不过萧然的清风斋……我这种地方来做宣传,实在是不太适合,反而会污了清风斋的清名吧。”冷风吟将盛着糯米团子的小碟子放到萧然的面前,示意萧然拿一个。“只喝了酒,小心半夜肚子饿。这团子里是芝麻馅的,还是你上次教了我们的那种法子和的馅。厨子说,直接用猪板油一点点揉搓进黑芝麻粉里头,这么出来的馅果然比原来的口感滑糯……你尝尝看,若是还有什么不对的,我也好再去和厨子说。” 萧然点点头,拿了一个放在面前的碟子上后用小刀切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递给白烨。白烨虽然面有不快,但横了萧然一眼,还是接了过来。萧然对他微微一笑,再对冷风吟和白正卿说道:“一个太多了,我怕吃了太多晚上也会不舒服,所以……” 白烨咬了口那团子,嚼了两下,嗯,味道的确不错。见萧然手里的那个刚给萧然咬了一小口,再看看已经被自己咬了大半的团子…… 将自己的那一半递到萧然面前。“你那还是太多了,换一下吧。” “哦。” “味道的确不错。”白烨给萧然递上茶碗,又拿了巾帕给萧然擦了一下嘴角。“这里给沾到了。” “你如果喜欢,过段时间给你包汤团吃吧,会更好吃一点的。正好也让大哥尝尝,那是我们老家有名的小吃,希望你们会喜欢。” 白正卿点点头。“那就麻烦三弟了。” “那我也想吃啊我也想吃啊……”灿星一听不依了,跳起来绕到萧然背后环抱住萧然叫着:“我最喜欢吃萧然你做的那些小点心了,萧然,我有听见哦,你可不能吊了我胃口但不给我吃到啊!” “不会的,你要是喜欢吃,我多做一些,到时候让拾二他们给带过来吧?正好,也请冷楼主您尝尝,就是不知您是否会喜欢。” “汤团啊……”冷风吟捧着茶盏的手似乎瞬间的不稳,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纯白的袍摆,如点点泪渍眨眼不见。“好多年没有吃到过的东西了,如果萧然你有做,请务必给我也品尝一下。” “这、这是当然的。” 第78章 告别冷风吟和灿星,萧然三人回到白府。萧然才来得及和走在最后的白正卿道一声晚安,便给一脸阴郁的白烨半拖半抱得扯着回了房间。 一回房,将人拉着丢上床,自己将外袍一扯丢在屏风上。“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 萧然偏开头,解着自己的外袍。“我放心不下店铺……我记得以前爹爹的店铺,每逢过年就会特别忙碌,这又是清风斋开业的第一年,我不敢离开。而且,这一回有好几笔订单是在初一、初二时候才来提货的,如果老板不在,总会觉得失礼……” “这不是理由,萧然,别拿这种借口来哄骗我!”白烨一屁股坐在萧然的身边,接过萧然的外袍也丢上屏风。“春节时候多的是连店铺都关了的,就算有人来提货,你不在,刘掌柜也完全可以处理好,哪儿有什么失礼一说?” 萧然低头不语,搁在膝上的双手苍白得没有血色。白烨也不开口,阴着脸双手抱胸靠在床柱上瞪着萧然。 “白烨……”萧然终究撑不过白烨的怒视,抬头勉强一笑。“你们家过年,我一个外人跟着回去做什么呢?” “什么外人?大哥都叫你三弟了、大娘给你的翡翠玉蝴蝶还在你怀里搁着呢,他们态度都这么明白了,哪儿还当你什么外人?是谁给你嚼了舌根了?”白烨手一伸将萧然拉进怀内,捏着他的下巴微使劲。“萧然,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别敷衍我,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嗯?” “……可是白烨,我终究不会是你的家人。”萧然靠上白烨的胸口,将头枕上他的肩膀。“白烨,别逼我,我不能……我不能进你家的门!” 他突然猛地推开白烨,踉跄两步后站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下。“白烨,我若这样进了你家的门,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萧家……萧家不会出我这么一个、不知廉耻得躺在男人身下承欢的子孙!我、我们这样一辈子下去不好吗?一定要让别人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吗?当做一个秘密就不行吗?白烨、白烨……白烨,我……我……没有别人知道,我能装着、装着我们还是连襟关系,但如果进了你的家门,被你大娘、被你大哥真的当做了你的……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我们萧家的先人?我有什么颜面去见我爹我娘……还有,琼花呢?” “你在想什么?如果你爹娘真的有灵,知道现在有人能代替他们照顾你,代替琼花爱你,他们感到欣慰还来不及,为什么你会觉得无颜见他们?”白烨跟着站起,走到萧然身后想要拥抱他,才伸出双手却被萧然避开。 “白烨,我能接受你的感情,我愿意被你拥抱,因为、因为我也对你有感情,可是在别人眼里呢?白烨,萧家虽然比不上你们白家显赫,但,也总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我们萧家从来没有出过男人和男人之间过一辈子的事情……爹他从来都是瞧不起这些的,阴阳协和,两个男人,这算什么?即使养小倌、包个娈宠之类的对别人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但我们萧家,从来都不待见这些。我、我很高兴你娘和大哥能接受我和你的事情,可是,让我作为你的人进你们家门,我万万做不到!” “萧然,为什么你总是想得这么许多?你为什么要顾虑这么多事情?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现在大哥知道、灿星知道、冷楼主也知道,其实这么多人已经知道,你也都是默许的,为什么提到去我家你就会这么反对?还是你觉得,只要不进玄天门,你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我和你的关系还是秘密?如果你的先人真的泉下有知,你被我拥抱时,他们会不知道?” “不、不管怎样,白烨,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但我不会和你一起离开。” “你!”白烨气急,他真的不明白萧然到底在顾忌什么?难道那些死人就是他放不开心结的理由?不在意他这么个大活人,却计较着那些死了的再也爬不起来的心里会怎么想?“萧然,你就要这么逃一辈子?一辈子和我这么不明不白?” 萧然侧头,默然不语。 正僵持中,听见有人轻敲房门。“二弟,三弟,你们歇下了么?” 都吵得这么大声的,他听不见不成?白烨沉着脸走到门口一把将房门拉开。“大哥,有事明天早上再说,我和萧然现在有事要商量。” 门口的白正卿一脸正经。“二弟,我觉得你该和我先谈一下……” 他压低了些声音,眼瞟向站在桌边背对着他们的萧然。“关于三弟的事情,你一定会想知道的事情。” 白烨瞪着白正卿像是想要看穿他的来意,白大哥安抚地拍了拍白烨的肩头,一拉他将他扯到房外,一边拉着人离开一边扬声对屋内的萧然道:“三弟,我和二弟有些事情要说,你早些睡吧。那个,拾二在门口,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叫一声便是。” “……好,麻烦大哥了。” 听见房门被关上,萧然缓缓瘫坐在地。 他何尝不想和白烨一起去玄天门?他想和白烨一辈子,他想每个人都知道他和白烨的恋情,可是……他,他用什么身份来站在白烨的身边? 白烨有家室,自己还是个男人…… 他现在的幸福,是抢了何如惠的吧?明明是她的丈夫,可是温柔都给了自己。 如果只在这儿,他可以蒙着头当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把这像是偷来的幸福用心珍惜着,每一天都珍惜着来过。 可是,步出这儿,用什么“三弟”的身份站在白烨的身边迈进玄天门,便就像昭告了天下他的无耻一般…… 什么伪装都将不存在,被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白烨的关系,他做不到。 是,他害怕看见别人轻视的目光,他怕被人耻笑,他害怕如果他和白烨的关系曝光后自己可能会受到的伤害。 可是,他更害怕,会让别人因此受到伤害。 那无辜的何如惠,她该如何面对自己丈夫的不忠? 萧然还记得多年前,何家的家宴上,他曾看见的何如惠眼中对白烨的倾慕,他也还记得两人站在一起时那如画般的美好。 或许这美好的确无法长久,萧然也知道白烨曾经的多情……可是,如果破坏了这份美好的是自己,萧然,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宁可自欺欺人得躲在梧州城,他也不愿踏出一步,即使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但,至少,他不会破坏别人的美梦。 他不想因为罪恶感而无法安睡。 第79章 “你最好真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大哥。”被白正卿一路拉到书房的白烨一进门就踹翻了桌子,回过头狠狠瞪着白正卿,一脸无法宣泄的怒火。 白正卿没有理会白烨眼中的怒焰,转身关门,拉过一张没有受波及的椅子推到白烨面前,自己也拉了一张,在他对面放下,坐好。“二弟,我也不赞成你这次带三弟回去。” 白烨脸色巨变,一脚将那椅子踹向白正卿。“怎的?你反悔了?” 白烨那一脚没留什么情分,白正卿可不敢去挡,忙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那椅子撞上自己的,沉闷一声后两把椅子都碎成碎末。他苦笑,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道:“二弟啊,大哥像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吗?大哥说过,只要是你能高兴的事情,大哥都会帮你。” “那是为了什么?不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就算你是我大哥,这次我也不饶你!” 白正卿看看那一地还尘埃未散的椅子尸骸,再看看白烨那简直怒发冲冠的模样,也不敢再什么悠着来了,忙快速说道:“今天我和冷楼主聊过,冷楼主不赞成我们带三弟回去。” “……你是示意我,这会去得意楼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冷楼主给宰了?这是大哥你新的借刀杀人大法?”白烨板着手指,指关节咯咯作响,侧头,冷眼瞄向白正卿,眼中已是无法掩饰的暴戾。 白正卿一见,吓得忙摇手。“不是不是!千万别冲动啊二弟!我还没说完呢!” 您千万别一个冲动真去把冷风吟给怎么了啊!这是……不孝……虽然好像和白烨也没什么实质关系的……呃,不过这会是考虑关系的时候么? 白烨轻轻一拍身旁一张椅子的椅背。“说!” 白正卿看着那把结实的沉木椅子在那随意一拍下……也化作一堆烟尘……不禁咽了口口水,二弟,你那内力,真的没偷偷吃过什么神奇果子之类的东西? “二弟,你是有家室的人,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但是这和我和萧然有关系?和萧然同我一起回玄天门过年有什么关系?” “你有没有想过萧然啊?二弟……萧然是什么性子的人?冷楼主比我更了解萧然,他说,萧然该是那种礼义廉耻四个大字刻在骨子里头的迂腐书生,你让他和你在一起,还要大刺刺得诏告天下你们的关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人背后的闲言碎语,萧然可曾能承受得住?” 白烨眼神一凝,好似给冷水当头浇了一盆般,顿悟了。 是的,这才是问题的根结,不管是大哥和冷风吟的不赞成还是萧然的执意不肯同去,都在这儿找到了缘由。 萧然,那么洁身自好的萧然,和同为男性的自己在一起,心里必定是背负了许多的罪恶感吧?所以方才才会和他说,无颜面对九泉之下列祖列宗……而且自己,还是个有家室的人,他的媳妇,是萧然亡妻的妹妹,这种不伦的关系……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去想过,就萧然这样的性子,他心中的阴影会有多深重,自己却还在不停得逼着他! 或许,萧然有多重视自己,便有多重的罪恶感吧;或许,自己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别人背后的窃窃私语,他独断独行惯了,可是萧然呢?这么一个严谨到曾经连知道自己招妓都会忍不住颦眉的男人,当自己成了偷情中的一位,他……真的从来不曾后悔过?他若是生怨,怨的究竟是谁?从来善良得把人都往好的地方去想的萧然,他若怨,只会怨恨他自己吧? 自己有家室……虽然自己不拿这事当了回事,可,这种事情不会是自己不记得或是不当真就真的可以当做没事一般处理,对自己来说,萧然是自己选择了想要共度一生的恋人,可对于萧然来说,他会同样这样以为吗? 这么注重名节的萧然,他究竟背负了多少罪恶感选择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真的带他回了玄天门,如果被大家都知道自己和他的这份感情……他在别人眼中又算什么?一个玩物?那就算自己再当真,可自己能护得了所有泼向萧然的脏水? 白烨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后重新看向白正卿。“冷楼主说得没错,今年萧然不能和我们回去……我要给萧然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他心安、让所有人都不能再说三道四的身份,然后再迎他回玄天门。” 他既然选择了萧然,他必要护萧然周全! 白正卿对白烨能几乎立刻冷静下来表示赞赏,更心安自己暂时不会受到什么武力威胁了,就跑到另一边重新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让白烨坐下。本来嘛,兄弟两个说话,还要站着,多拘谨?“咳咳,二弟,如果那你想休了你那媳妇,也不能急于一时。” “哦?”白烨并不好奇白正卿怎么会也想到这一点,反正如果将来要和萧然在一起,何如惠绝对没有继续占着这位子的理由。 “萧然虽然迂腐死板,但不愚笨,如果你没有理由就休妻,让萧然知晓……只怕会让他心结更深。”白正卿挠了挠下颚。“我来之前呢,除了和娘谈起到过萧然的事情外……娘也和我谈了一下关于对你媳妇的看法。” 其实,应该这么说,大娘和他都一直在关心白烨的幸福。他们看得出,白烨和那个何氏之间并无什么感情。其实也是,当年白烨之所以会娶这个何氏,也不过因为亡母的遗愿罢了,不过相处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居然还看不出一点感情,也只能说无缘了。 白烨是个喜恶分明的人,喜欢了便会执着,便会告诉所有人这个他喜欢,属于他;但如果不喜欢的,不屑一顾,再怎么在他面前提起,也吸引不住他的注意。 大娘几乎每一年都会询问白烨是否带何氏回来过年,每一年,白烨都是否定的,也总是那句,“没有必要”。白烨不重视这个媳妇,摆设着,只是因为亡母的遗愿罢了,所以时间长了,其实他和大娘也都有些不把那正室当了一回事情,他们更关心哪一天自己的弟弟大娘的宝贝能找到真正贴心的想要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从对萧然起了好奇开始,白大哥便一直在关注这两人的发展,牛堂主安排的拾二、白府上下的仆人,都是他的眼线。一篇篇的报告看下来,自家二弟的认真在那些报告的字里行间完全体现。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大娘。 他们也曾因为萧然是个男子而有些计较,但,发现着那曾经孤傲任性不知圆通不懂人情世故的二弟一点点变得成熟,看见他开始学会体贴,看见他甚至会主动分担玄天门的职责(呃,虽然他愿意在梧州城安居的缘故……),看着他愿意在和自己气质完全不符的一家书铺里头学着待人处事……如果这个叫萧然的男子能让二弟愉悦、如果这个男子能让二弟成长,如果这个男子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并且也愿意陪伴二弟一辈子,或许两个男子在一起,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这次启程前,大娘特意吩咐于他,一定要见二弟和萧然一面,并给了他那半只翡翠蝴蝶。 亲眼看看,萧然是个怎样的男子,如果能让人满意,如果可以放心交付二弟一生,便将那半只蝴蝶送给萧然。 这是白老门主留下的,该是一整对的蝴蝶,半只给白烨,半只原本该留给白烨的媳妇。这一对翡翠蝴蝶一直都由大娘替白烨收着,白烨大婚的时候她没有交给何氏,因为她当时便觉得,这不会是二子真心想要的那个人,她一直继续替白烨保留着。她原本甚至以为依着二子这样桀骜不驯又眼高于顶的性子,或许在她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将那半只蝴蝶给付出去,所以如果、如果萧然便是白烨命定之人,真的不会是一件坏事,不仅可以让白烨高兴,更能满足一位老人的最大心愿。 “大娘怎么说?” “娘说……成亲至今,不顺父母,无子,七出已犯二条,如果真的……那便休了吧,就算那何老爷再贪心,我们玄天门也不是付不起那些小钱,只要二弟你高兴就好。” 白烨沉默半响,整容,对着白正卿一揖。“……多谢大哥和大娘对白烨的宽容和理解。” 白正卿下巴差点没掉地,二弟居然谢他?居然如此正儿八经得谢他?虽然这感觉真的很好……但为何自己就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呢?他好像还是更能接受二弟冷着张脸“嗯”一声就当知道的样子啊…… 忙上前扶起白烨。“二弟这么说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大娘和大哥的心意你还能不知道么?只要你好,只要你高兴,我们什么不能为你去做?”他放开白烨,顿了顿。“那,这次萧然,就暂时不要和我们回去了吧。你这次回去和大娘好好商量关于休妻的事情,到时候就算萧然怨你你也可以推在娘和我的意思上,这点委屈我和娘都愿意为你担的,放心。” 白烨想了想,嘴角露出个浅笑。“大哥,你想得还真周到。” “那是,我可是你大哥……萧然在梧州城你也不用担心,我看那冷楼主会照顾好他的。我想,到时候不用我们去拜托,冷楼主自己也会邀请萧然过年那几天去得意楼多走动走动。” 第80章 “怎么大哥,你和冷楼主就这么见了一次,就似乎非常熟悉的模样?他和你说别让萧然和我回去过年,你便改了最初决定……现在,他说他会照顾好萧然,你便相信?”白烨冷哼,推开椅子站起。“大哥,你一个晚上和冷楼主相谈甚欢,看来是探听出不少底细了?” “呃……咳咳,其实没得出什么结论。不过二弟,冷楼主人还是不错的,你不能因为人家对萧然好就对人家存了偏见……萧然的性子,谁看了都会喜欢,你就要连着所有人都敌视了?你这不是要让萧然难做人吗?我今天看萧然在得意楼,分明也是自在愉快的,你若和冷楼主有不和,还不是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何况人家也没想要来害三弟,你何必好像防贼呢……” “好了大哥,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么?”白烨嗤笑,一边站起。“天色不早了,我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别一个人有事没事东想西想的。” “哎哎……”白正卿忙拉住他衣角,跟着一起出了门。“你这话,说得奇怪啊……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会这么针对冷楼主呢?” “大哥,我是那种直觉很准的人。好人、恶人、心存不善之人,我都会比较容易辨别……冷风吟对萧然越好,我越是会有种不安的感觉……他的确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好吧大哥,不说别的,冷风吟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玩弄权术,就算不用什么直觉我也很好奇,他对萧然这么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那么推心置腹做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萧然和冷风吟若是走得太近,以后必定会是个阻碍。既然你三番四次来告诫我说别得罪这人,那我能做的,只有尽量不让萧然和他走得太近了呗。” 白正卿摸着鼻子哑然。虽然冷风吟并没有告诉自己他和萧然的真正关系,但白正卿也有察觉到,冷风吟对萧然的关心爱护甚于一般人……就是比对自己,都要照顾几分。若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那只能说冷风吟恋上了萧然……但,白正卿知道,这是最不可能的一个答案,所以……冷风吟那成谜的不愿透露的过去,是否就有他对萧然这么照顾的理由呢? 不过不管理由是什么,白烨说的没错,如果他和萧然之间有什么不快,冷风吟一定会成为萧然这边的靠山。 ……这就是所谓的,野性的直觉吗? “大哥,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那我也回去歇着了……二弟,你要来我房里秉烛夜谈吗?” 白烨面不改色扯开他拉着自己袖口不放的手。“大哥,你想我现在把你敲晕了让讨喜扛你回房?” “……晚安。” “嗯。” 轻轻推开房门,屋子里烛火已熄灭,只有角落和床畔搁置着的几个火盆印照出暧昧的暖红。白烨关上门,一边悄声往屋里走一边脱着外袍和儒袄。走到床边,将脱下的随手挂在床头,自己坐上床,萧然正朝内睡着,白烨俯身望着萧然如玉般温和的睡颜,半响,伸手…… “起来,不许装睡!我和你还没完呢!” 萧然整个人一僵,慢慢睁开眼,转身,回望和他相距不过寸许的俊美容颜。“……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不告诉你,告诉你了以后可就发现不了了!”白烨拧了下萧然的鼻尖,伸手抱他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小傻子,紧张得睫毛都在微颤,眼珠子还在打转呢,想骗他,呵,再修炼个百八十年吧! “我是……白烨,若你还想说关于回去过年的事情,我心意已决,你不要逼我。”萧然垂目,目光落在白烨交叠于他胸口处的双手。那双手,拧得那么紧,是习惯,还是怕自己会离开? 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被白烨立刻反手紧紧握住,按压在萧然心口处。那人在他耳后轻叹,温热的呼吸暖暖拂过耳畔,有些生痒,萧然一缩肩,往白烨的怀里更紧贴一些。白烨用一只手按着萧然两手不放,另一手抬起,挑起一抹萧然耳边的长发,贴上薄唇轻吻。“我怎么会逼你?这事,我不过就想你不用一人孤单过年,既然你实在不愿同去,那不去就是。” 萧然瞬间一愣,有些不相信白烨突然如此好说话,不过想起先前白大哥叫他出去谈话,或许是白大哥劝解了他。想到这,萧然也觉得欣慰,不管如何,有人劝动了白烨,自己不用再和他为了这事争执不下。 “既如此,那你方才说没完的是何事?” 白烨哈哈笑,手一紧一翻身,将还迷茫着的萧然压在了身下,一个个轻吻从额头往下,直至唇角。“萧然,你这是赖皮么?你忘了?下午,清风斋的小间里,我和你说过什么?” 白烨唇移到萧然耳际,带着欲望的低哑。“我说过,今晚,不让你睡了……” 好吧,午饭之后、灿星来之前、白正卿还不在店里时候,白烨抱着萧然在小间里头本想睡一会。可是,小间,独处,当最初的缠绵渐渐变得灼热时,白烨直接抓着人压在榻上就要胡来。前一次在小间的胡闹已经让萧然羞愧不堪,连续几天都不能和刘掌柜正眼对视,见白烨又要再闹,阻止无能,只能先答应了白烨晚上陪他。 含着他饱满圆润的耳坠子,用牙轻轻嗑了下,不会疼,但刺激得萧然整个人一弹,忙伸手就去推开白烨。“可、可下午时候你分明已经……” “嗯?那是下午,而且我当时也说了,只是‘先来一次’,还是只让你用手……” 灼热的吻落下,堵住一切微弱的抗议。白烨有些粗暴地一把扯下床幔遮住一床春光,手下的动作却温柔无比。 萧然,萧然…… 我能为你做多少,才能安抚你心中的不安? 你连告诉我都不愿,是你的骄傲,是你的不愿让我烦恼,还是……你还不信我? 第81章 于是日子一天天继续往下过着,平静又不平静。 一样的柴米油盐,一样的早出晚归,但因为身边有着恋人陪伴,即使风雪再大,也总有双温暖的手和自己相牵。 匆匆到了月底,某一天,当白烨和萧然相偕回家时,看见白正卿正端坐于大堂正位上品着香茗,一边的案几上搁着几个包装华美的锦盒。见到两人,白正卿放下茶盏,站起笑道:“你们可回来了,下午时候九龙寨派人来过,我看人家等候了半天也累,就让那人把东西留下,让他回去了。” “哦?这些东西?他们想要干嘛?”白烨上前,拿起最上面一个锦盒拆开,里头端放着一支约莫小儿胳膊粗细的山参,参体已能辨出人形,四肢皆备,看得出是有些年岁的老参了。白烨瞅了一眼,盖上盒盖一扔,又拿起下面一盒,打开一看,硕大一粒流光溢彩猫眼石。白烨也不翻其他几个了,直接抬头看向白正卿。“收买?” “赔罪。”白正卿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便散开,只剩唇扬起的弧度。“另外,关于那些黄金,林寨主说了,那是个误会,这几天便会宴请那些水寨的寨主。到时候不仅会当场归还黄金,还会同时做那几条已经造好的海船的试水仪式。为了表达诚意,特意邀请我也前去观礼。” “哦?那大哥,你应承了?”白烨拉着萧然走到另一侧按着他坐下,接过讨喜递上的参茶给萧然,自己靠在萧然的身侧,笑得森然。 “人家这么厚的礼眼都不眨得送过来,我也不好意思当场拒绝嘛。何况,黄金之事也的确只是那些水寨的一面之词,我这次过去问询个清楚,也不会冤枉了谁,你说是不?”白正卿也接过讨喜端来的参茶,抿了一口后搁置在一边,抬头望向白烨。 白烨趁萧然低头喝茶,对着大白笑得狰狞,手上的茶碗盖子一下下磕着杯沿,声声似催魂。“可是大哥,我真的很想好好地亲自和林寨主谈一下啊,怎么办?” 白正卿撇嘴,点点头,重新端起参茶。“这样啊……不过,我只是以玄天门门主的身份答应了林寨主的邀请,其他我可没有说过什么……说起来,你给人家下了帖子,和我玄天门无关吧?” 白烨白了自家大哥一眼。“用玄天门下帖子,有什么额外好处?” 这一眼正好给抬头的萧然看见,扯了一下白烨的袖子表示不满他的无礼。不过白正卿不以为意,不就是一个白眼嘛,更那啥的自己都收到过…… “既然如此,你做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干系?更何况,天下都知晓你我兄弟不和,也都知道我这天下第一在你面前不过是个虚名,所以二弟若真要做什么,我也无力阻止的,不是么?” 白烨嘴角一扬露了个浅笑,算是满意于白正卿的回答,将几个锦盒都翻了一遍后拿了其中三个让讨喜捧着。“山参可以养身,嗯……这套寒玉杯,夏天时候和萧然对酌正好可用。这块紫玉雕琢的弥勒像也是十足可爱,和大哥你完全配不上,还是给萧然当玩物吧。” “哎,我不要,太贵重了吧?”一直沉默听着两人交谈的萧然一听白烨想拿什么给他,忙摇手拒绝。他虽没有看了全部,但也知道这些东西是那什么寨子送来做讨好用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凡物,自己……实在不适合用什么名贵的东西。更何况,听白烨此刻的口气便知,人家托付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到,要萧然说,收下这些东西都汗颜,何况还要给自己使用…… “贵重什么,都是大哥给你的,你敢不收?是不,大哥?”冷眼为刀飞向捧着个茶碗作壁上观的白正卿,再看向萧然时候又化为一汪春水。 “是、是啊,三弟,这种东西我和二弟都是拿了没用的,你要是喜欢就收下吧,没事。……呃,你若不肯收,放我这儿也是浪费,你还是收下吧。”白正卿一见白烨又一把眼刀子杀来,立马正襟危坐正色劝道:“三弟,你不如我和二弟有内力护体,那山参给你是最合适不过的。寒玉杯既然二弟喜欢,留在这儿也是当然……还有这弥勒,咳,我和二弟……你说适合带这种小玩意么?走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萧然听得这话,想想也是,便起身谢了白正卿。 隔了两天,白正卿去赴宴,回来后和白烨说,他就不留在梧州城碍事了,先去周围几个城市转转,等差不多时候再回来接白烨一起回去。白烨自然说好。 “你不在,哼哼,他想找人告状都没地方,正好!” 于是白大哥理了个小包裹没有欢送得萧索离去。 初六这天,白烨起得早,没有惊动萧然得下了床,替熟睡中的萧然压了压被子后轻声步出房门。 “我怀疑九龙寨会再次想要劫持萧然威胁于我,你一会去牛堂主那儿多调拨些人手,暗中保护好萧然,知道没有?”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跟在身边的讨喜低声吩咐道:“你不用跟我过去,你也留下吧,拾二再机灵,真有什么事儿,还不如你稳重。” “是,二爷。” “嗯,这些事情就别让萧然他知晓了……也别让人在他耳边多话,别让他为这种小事分神了。我大概中午左右便能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得寸步不离萧然,知道不?” “二爷您放心,不用您这么吩咐,讨喜也晓得怎么做的,呵!” “知道你机灵……” 房内,萧然缓缓睁开眼坐起靠上床背。身边的人一离开,就有些生冷的感觉,火盆子里余烬仍燃着,可那冷,让萧然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些。 他知道白烨不想吵醒他,可是,白烨不知道,自己会担心他么? 今天是白烨和林建生比武的日子,其实萧然从未忘记过,总是在心里一天天计算着。他知道,听说白烨是江湖顶尖的好手,可是,再多的传说不能让他心安……他只是个会担忧自己请人安全的普通人,他看不见白烨身上那层被人崇拜的天下第一的光环,对萧然来说,输赢不说,即使白烨身上多了一丝一毫的伤口,他都会心疼。 那是没有他这个书生能插手能知道的世界,他知道,所以他只能静静默默地望着白烨独自离去的背影。 白烨的世界,他不懂也无法进入的,另一个世界。 第82章 九龙寨距离梧州城不远,来福快马加鞭也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到了。从那高耸的瞭望塔上远远便有人看见这辆疾驰而来的马车,待离得近了,扬声问,哪路的英雄,不知前头是九龙寨么?等通报! 一边叫着一边就都去关那巨大的木门。 来福坐在车架上扬鞭凌空一甩,一道劲风过后塔上扑通几声摔下几个喽啰,剩下的一看不好,一边想要拦人一边已经有机灵得往里跑去通风报信。 马车奔到大门口,有管事急急忙忙从里头扶着顶冠跑了出来。“这、这位是?” “白烨。”白烨一揭车帘跳下马车,待站稳后沉声答道。 “不、不知是白二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请、里头请。”那矮胖的管事大冷天急得一头的汗水,一边用袖子急急擦着一边弯腰欠身道。 “不必如此客气,我自行去找林寨主便是……怎么,林寨主忘了我答应了他,今日前来拜访一事?”白烨冷笑一声,回头对来福道:“你就在门口等着吧,我去去便回。” “是,二爷。” 也不管那管事在后头声声的叫唤,径直负着双手往内走去,看着一步一步迈着也不见多迅速,可任那总管怎么追赶也追不上那渐渐远去的身影。 一路行去,来到大厅,见主位上坐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虽一副力持镇定的模样,但搁在扶手上微微颤抖着的手泄露出他不安的情绪。见到白烨跨过门槛走进,他站起,上前两步。“白二公子,不知您今天还会前来,失礼之处万望见谅。请坐,请坐……” “哦?怎么,林寨主,我白烨说的话,被你都给忘了?白烨说过今日会来造访,今日一定会来……当日白某答应那位差点给你请来做客的萧公子一定会给林寨主你一个毕生难忘的经验,白某今日也一定会做到。” “不、不是,白二爷,当时真是个误会!若是早知道那位萧公子是您好友,林某也不敢这么失礼,必定……”林建生忙赔笑道,一边走进一边欠腰。 白烨眼一瞄,一甩袖,那林建生被无形掌风猛力拍飞,直直撞到墙壁才缓缓落地,摊开的手指缝间夹着细如牛毛的毫针,细细看去针身通体乌黑。“林寨主,怎的,先下手为强?真好,真好,我还正怕找不到借口……” “等、等一下!”林建生今天得知白烨造访就知道他没存什么善意,不过想着白门主前几天和他也是相谈甚欢,对于那些纠纷也都做了处理,而且上次送去的那些赔礼也都收了……便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想和白烨和谈,但也想着若真的无法善了,自己手里那几根毫针……也能先下手为强。 可没想到白烨不仅如传说中那般功力深厚,江湖经验也这么足……他手中那么细的毫针都会被他发现!林建生一看白烨对他绽露的那笑颜,吓得手忙脚乱地撑着墙站起,也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渍急声道:“白二公子,前几日白门主已经来过九龙寨,分明我已经向他表达过诚意和歉意了,你不能……” 白烨一脚将他踹得再次撞上了墙。“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不能的事情。我大哥答应你的是他的事情,你何时听说过我白烨服从过他的命令?嗯?林寨主,你敢动我白烨的人,真是好气魄好胆识,怎么,当时敢做,现在却搬了我大哥出来压我?” “可、可是,对已经向玄天门投诚的帮派痛下毒手,传出去,对于玄天门的声誉会有怎样的影响,白二爷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林建生咳了两声吐出一口淤血,抽搐着一张脸赔笑道:“不就是个书生吗?白二爷若是喜欢,林某改天给您挑几个干净的小倌送到府上……” 话音未落,腹上便挨了白烨狠狠一脚。“别拿你的龌龊念头想萧然,再说一句,我打碎你的狗牙!” 林建生也知道白烨今日是无法善了了,也不再装孙子,踉跄着站起对着白烨方向喷了一口血痰。“白烨,我不过敬你是玄天门的二爷所以一再忍气吞声,你不要欺人太甚!上次有我劫了那姓萧的,只要你今天敢动我,我保证明天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那书生和你的苟且事情!你当真不怕?” “哈哈……我白烨敢做就不会说一个怕字!”白烨仰头大笑。“敢威胁我?原本答应大哥只小小教训你一番便是,既然林寨主如此豪情,那我们就好好过两招吧。” 他伸手探向林建生,林建生一扭身就想避开,怎料那看似随意一抓真到了面前手影却化成一张网似得无处可逃,闪神间已经被白烨揪住了后领一把甩向门外。 “林寨主,请!” 那天林建生被扁成了个怎样的猪头、连着几个月都要在床上渡过、真正是只存了一口气,这些都属于了题外话,我们只知道,才过午时,来福载着在车厢内昏昏欲睡的白烨回到了清风斋。 下车前,白烨再次拍了拍衣袍、整了整衣冠,拿着面手镜上下照了一番确定不会让萧然看见什么血腥的东西后,这才施施然步下马车走进店内。 雅座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读书人,刘掌柜坐在帐台后头,旁边站着正学着记账的拾二。讨喜在小间门口守着,看见白烨忙行了礼,一边指了指那紧闭着的房门。“您走后不久三爷就起来了,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午膳时候他也不肯出去吃,拾二带回来的面条只吃了一点就不要了……我在他茶汤里头放了些安神剂,方才让三爷进去躺着休息会。” “嗯,你做得很好。在外头守着吧,有事我会叫你。”白烨边说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间不透光,只靠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照亮,狭小的内室显得昏黄却又让人觉得温暖……尤其当白烨看见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着的萧然时。 走到他身边坐下,伸了手,手指悬空描绘着萧然清秀的脸庞。顺着眼角到眉梢,挺直的鼻梁,微抿着的唇…… 便流连在唇边,不愿离去。 萧然睡得不是那么踏实,当某人的唇代替了他的手指覆盖上自己时,几乎立刻就给吓醒了,下意识地就要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人,但立刻闻到那股熟悉的熏香…… “白烨?”他略略后仰想要看得仔细一些,可才退开的距离让白烨手一拉,又重新紧贴在了一起。 “嗯……”吻得过瘾了,白烨才松开了些禁锢着笑容的手,头顶顶着他的,语声暧昧。“怎么,以为是谁?” “没,你突然……有点被吓着。”萧然又将白烨推开了一点,伸手拂开白烨额上的碎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那九龙寨离得也不远,哪会需要费什么周折的?”白烨在萧然唇边啄了一口。“让你担心了……你该对我更有些信心,这世上,能打赢我的,不是死了便是还没生出来。” 萧然不语,头靠上白烨的肩头,闭着眼像是想睡了。人人都告诉他,白烨武功高强几无敌手,可是……他们不会明白,就算他知道白烨的确如说的那般天下无敌,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得去担心。 因为……他爱白烨。 白烨也不说话了,静静抱着萧然半响后拦腰将他抱到了榻上,一手开始不安分得解着萧然的系绳。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今天萧然居然没有一点反抗,红着脸抖着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任着他渐渐无法控制得放肆…… 白烨心疼,萧然,萧然,你现在是想要用这份拥抱来驱散一早积攒下来的不安么? “萧然,虽然你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但我更希望你能相信我多一点。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自信地说,我是天下第一。” 没有人,能比我更照顾好你,萧然。即使你不会武,即使你不该被牵扯到江湖……但如果和我在一起,你被卷入江湖是不可避开的结果,那,我也一定会将你保护周全。 第83章 那日之后,平静如常,隔了约莫十天游历了整片江南的白大哥回归,又住了两天,让刘管事去找白烨,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大白知道白烨舍不得留萧然一人在这儿,所以能拖一天是一天。但大白也叫无奈,总是要有出行的这一天,时间拖得越长,回去的路上越是会赶得慌。何况每年的这个时候,官道上总是匆匆返乡的人,本来就无法将马车赶得飞快,若是再碰上哪儿大雪封了路的,自己还不是怕除夕夜赶不回玄天门? 不过自己心里再明白,还是不敢直接去和白烨提的。随着除夕的临近,白烨在萧然面前还不怎么,但人后那暴躁的模样可是越来越明显,白大哥自己思量了一番自己和二弟之间实力的差距后觉得……他是玄天门门主啊,这种通知某人某事的小事,怎么需要自己亲自去做? 刘总管也是个机灵人,特意找了个晚饭后白烨陪着萧然在书房的时候去询问。白烨自然不快,但萧然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等刘总管前脚出门,白烨立马臭着脸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不是还有几天嘛,至于一个个看见我就一副‘我们走吧走吧’的表情?” 萧然落下最后一笔,收笔,一边小心吹着纸上的墨迹一边对着白烨轻轻笑道:“大家不都是担心到时没能赶回去嘛,不过白烨,算算时间,你们也该要出发了吧?玄天门在西北之地,记得以前你曾说过,快马加鞭从梧州城回去也要十天的时间,若路上再有耽搁……” 听见自己情人这么说,白烨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三分,起身将萧然往怀里一拉就吻了下去。“你好像很希望我尽早离去?” 萧然笑着伸手揽住白烨的腰,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白烨抿着的唇瓣。“怎么会,只是,不想看见大哥天天那张焦灼的脸。而且你总是要回去的,这么拖延没什么意思。” “你总是想着别人,就不想想我?要和你分开将近一个月呢,你就一点不舍都没?萧然,你把我看得真轻!”白烨也知道自己都有些无理取闹了,可想想自己为了他能拖延一日是一日,他却好,云淡风轻的,两相对比之下显得自己的坚持那么无趣。想到这点,白烨就觉得自己心头火冒得那是自己都忍不住,索性张了嘴一口咬在萧然的脖子上。 牙关用力,舌尖调皮地在萧然细腻的肌肤上滑过,刺激得萧然站不住脚往他怀中跌去,而白烨的手,也顺着萧然腰部的曲线沿着小腹往下伸去。 萧然对情事或许已经不再陌生,但每次白烨的调情却仍是显得那么青涩无措,这会双重的刺激让他潮红了脸轻喘着,语不成调。 “白烨……我不是……我……” 未尽的话语被白烨带了欲望的吻堵住,他大手一挥扫开书桌上的画轴笔墨,抱着萧然压上了书桌。 萧然没有推开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白烨白烨……萧然想,自己怎么会真舍得让他离开呢?可是他和自己不同,他还有慈母和长兄,不像自己孜然一身……除夕佳节,他该陪伴家人,这才该是正常人的生活。 而且,这一次是自己决意不与他同行,那么此时此刻,即使再不舍,又有何理由拖着他不放呢? 如果分离只是迟早的事情,自己再不舍再不甘愿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面带微笑送白烨他们上路,至少,能让心爱的人临别时候看见的也是自己的笑脸。 白烨啊,若见着的是自己面带微笑的模样,他心中的不安定也会平息许多吧? 不管怎样,萧然的确很好得安抚了白烨,第二天起床后白烨主动找到了白大哥,告知他,中午就出发。 可怜的白大哥如何急急忙忙收拾行李暂且不说,白烨这边,原本该是讨喜来做这事的,不过当看见特意留下没有去清风斋的萧然迈进屋内时,讨喜识趣地退到了门外。 由于最近白烨都是睡在萧然这边,他的常用衣物都给搬到了萧然的屋子。这两个人,白烨是从来不喜欢有人多来管他的事情,散漫惯了的,而萧然,又是习惯了一人独自生活的,他们的屋子,其实都一直是由萧然在自己整理。所以这会,说是给白烨整理行装,其实萧然首要在做的还是将他和白烨的衣物一一分开。 两个男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头,总是会有一些东西混在一起使用。比如配饰,比如腰带,比如挂件,比如中衣。萧然理得认真,白烨在一边初时还算帮着忙,渐渐地,,目光无法从萧然的侧脸移开。 专注着一件事情的萧然,眼里头是注意不到其他的,他看书时如此,作画时如此,发呆时候也是那个,包括现在。 仔细将两人的衣物分开,散乱的折叠起放好,若是觉得可以让他带上路的,就另外再搁置在一边。 屋内很静,除了萧然整理衣物发出的声音外,偶尔的火星噼啪声后便是寂静,远处似乎有人声,但太隐约了,反而像是梦幻一般。 白烨靠在床沿,静静瞧着萧然,如此安宁的环境,可是他隐隐有种心慌。 看着如此平静着替自己打包行李要送自己离去的萧然,白烨莫名得就是不安,忍不住走到他身后,张开手环抱住他。“萧然,我不想去了,我留下陪你好不好?” 半响,萧然向后靠入白烨的怀抱,两手按在围在他腰间的男人的手臂上,微侧头,让自己的唇贴上白烨的耳畔。 “……白烨,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 一句话,安抚住了白烨慌乱不安迷茫的心,他收紧了手臂,闷闷“嗯”了声,埋在萧然发间的头不愿抬起。 舍不得鼻间这股清香,舍不得怀中这份温暖,舍不得心头的这个人。 万般不舍,皆因眼前人,可也只有萧然,能只用一句话,填满自己心头所有的空缺感。 “我会早些回来的。这儿有刘管事,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他说就行……拾二会照顾好你,你要是真觉得寂寞,多去得意楼走走吧,灿星和冷楼主会很高兴你去他们那边的——记得早些回来便是,晚归总会让人担心。你早上也别起得太早,这么冷的天,大清早不会有什么客人的,安安分分吃了早饭再去店里也行,反正刘掌柜的在呢。要添置什么东西,和讨喜说,他会给你置办的,或是和刘管家说也行……天冷,记得多穿些,我给你买的衣服鞋子都穿起来,你放着那是养老鼠的,知道不?晚上别半夜爬起来熄火盆了,玄天门还不至于因为这么些余炭穷死……哎,你听见没有呢?你胃不好,定时吃饭不许忘了,冷的也不能吃,知道没?……” 絮絮叨叨的,若是往日,别说白烨自己不信,萧然也不会相信自己那冷峻淡漠的连襟会如此模样……萧然怎么不觉得感动温馨?但对白烨而言,他觉得如此理所当然。 萧然是自己好容易追回来的爱人,是他决定要共度一生的唯一一人,自己这还叫管得多?他根本就是希望时时刻刻萧然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最好时时刻刻都是在自己怀里,不仅看得见摸得着,他的喜怒哀乐自己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还可以把他藏起来,谁都看不见,若能如此,多好? 萧然对白烨方才那么多的嘱咐一一都点头应了。其实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可是看见白烨那么细心的样子,心头软得藏不了嘴角的笑意,只会一个劲得点头,再不说不出其他。 第84章 白大哥和白烨离开的时候,除了带走了讨喜之外,将所有的下仆都留了下来,白烨还特意又从分堂里头调拨了十来个机灵的仆众过来。 除了思念比较难耐之外,对白烨而言其他一切都还好。他原来也是习惯了到处奔走的,他的马车里头因为长年需要在各地奔波,都放置了不少能解闷的小东西。白大哥的马车中规中矩,全没白烨那辆来得精致和贴心,所以没有几天白大哥就厚着个脸无视白烨被打扰静思的臭脸爬进了白烨的车厢。两个人总比一人的无趣要来得能打发时间,何况还是白大哥这么个什么都是二弟说了好的主儿,白烨今天想发呆就发呆,想下棋就下棋,想玩一把骰子白大哥也撸了袖子放纵一把。本以为会因大雪封路而故意提前了几天出发的,没想到今年北方的大雪来得早,官道上的积雪早已清除,一路往西北行去也没碰见什么因大雪封路的事情,到达玄天门时,比原先估计的还早了一天多。 在距离玄天门不远时白正卿已经派了人先行赶回门里通报,等两人的马车到达门口时几个总管都候在了门口。 进门,各自回了房,白烨稍事梳洗一番后就有丫头过来请白烨去佛堂。卢氏手里捻着串檀木佛珠端坐在椅上,看着丫头领了白烨进来,看着白烨行了礼,又给他上了香茶后便让下人们都出了门。 白烨一听房门给关上,立刻后退了三步,堪堪避过大娘扑上前来的身子。卢氏毕竟上了年岁,一击不成也不再追击,将佛珠随手绕上手腕后伸了手示意白烨将她扶回原位。 “若不是我让大子去接你,你是不是打算过年都不回家了?” “不会的,当时说好会回来,我就一定会赶回来。” 卢氏点点头,冬至已经是个遗憾,过年若家里再有谁不能到场,实在是一个遗憾。尤其,自己已经老了,谁都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个一家团圆过的春节,能多看一次全家热热闹闹的过节,不会有遗憾,总是好的。 “听说南方阴冷,你今年一直留在梧州,可曾会感到不习惯?” “还好,我本来就四处走惯的,适应起来更容易些。而且我还有内功护体,这种阴冷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卢氏应了一声,指间佛珠点了两粒,又问道:“可是你那位萧公子,他可是个文弱书生吧?他可受得了寒?” 白烨早就听白正卿说过,大娘已经知道了他和萧然的事情,所以听见卢氏提起萧然也不觉得有多讶异,但也知道这会是卢氏说到正事的时候了,顺手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了卢氏的身旁。“萧然他虽然身子不好,但多年来一直在梧州城生活,早就习惯了南方的天气,让大娘你操心了。” “哎,我一直都觉得南方不好,不干脆,连养出的人都是那样的,腻腻歪歪……”卢氏微闭着眼,像是在随口的抱怨,手上的佛珠仍不紧不慢地转着。 “是啊,是有些……不过萧然还好,还是个蛮干脆的人,若他也是那么磨叽的人,我可也是受不了的。” “听说南方的人都水灵,连男子也别有风情?” “哈哈,哪儿呢……萧然只是长得清秀了些,真要说好看到哪儿也不见得。不过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都看得习惯了,好看不好看,倒还真的难评价了……” “胡说,我看你那么多年了,我还是觉得我家二子最漂亮!”卢氏一听就瞪了眼反驳道,那认真模样让白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才不自觉的拘谨也散了许多。 “我和萧然……他不是靠那张脸让我注意到的,还请大娘放心。” “哎,这事,你大哥该都和你聊过了吧?我和他都是一个想法,你高兴就好。你也不是孩子了,我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现在这儿说那人不是靠美色惑了你,那是最好了的。” “多谢大娘和大哥的理解,我真的很感激你们的理解和包容。” “都是一家人,说这么些客气话做什么?怪生分的!”卢氏伸了一手爱怜地拍了拍白烨的肩膀。“不过也别怪大娘多话,你们两个若要在一起,就算我们都理解了,可别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你也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吗?你大哥之前就有写了信回来,对那位萧公子也是赞誉有加,夸他知书达理知进退,人又谦恭,而且管得住你那臭脾气……我虽然还没见到那孩子,但大子能这么夸一个人,我相信那一定也是个好孩子。二子,一辈子是很漫长的,如果这次只是你兴之所至,大娘劝你还是早些断了吧。既然你现在还喜欢着那孩子,你想想,你能忍心他会因为你受到的委屈吗?或许,现在你们说能互相依靠,可如果将来某一天,你们分开了呢?而且,他还是个文人,就算现在他开了家小书铺,但他永远都不会是江湖人。现在已经有过九龙寨的事情,不可以保证将来还不会再出现什么七龙寨八龙寨的,你能保他一世安危?” 白烨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终究没有勉强自己。他侧头考虑了下说辞,抬头对卢氏正色道:“大娘,多谢您为二子这份操心,不过这个人,是我认定了的,我选择了要共度一生的人。许多事情是我最初没有想得太周全的,可是大娘,喜欢上了的,二子便是一定要得到的,不管别人说我自私或是无耻,我都不介意,只要萧然在我身边就可以。二子的确不可能想得面面俱到,但二子对自己发誓过,会尽自己所能护萧然周全。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让我慢慢实现这个誓言。他是江湖人也好,他是商人也罢,甚至他哪天还是决定回去做个小小教书先生,我都愿意陪着他。如果因为我执意和他在一起而给他造成困扰,我会愧疚,但我绝对不会放手。大娘,我错过一次了,我不会让自己再错一次。我过去不懂事,也难怪让您和大哥操心了,但这件事情上,我是想过很久的。从我做了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决定开始,我一直都在想,怎么才能做得更好,大娘,二子已经长大了,这一次,不是胡来。” 卢氏静静听着白烨平静的说着他的决定,眼角渐渐有些湿润。她心中,她的二子一直都还是个孩子,即使年岁大了,即使武功天下无敌,可总带了孩子气的任性和骄纵。那是她和大子宠出来的,他们或许有溺爱,他们也不觉得这样的二子有什么不好。可是,才多久没见,他们的二子成熟了,稳重了……有着自己想要去守护的了……眼中的坚毅和不屈,让她这个做娘的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酸涩。或许愿意二子一直都保持着他的那些任性,可真的见到长大的孩子,还是欣慰的吧。 “你若已经想好了,大娘也不说什么。不管如何,你是玄天门的二爷,天下不容你,还有我们在这儿等你和那孩子回家。” 白烨起身对着大娘长揖不起,万般感激尽在不言中。 卢氏好容易拉着白烨重新坐下,拍了拍他的手。“那孩子,也想得多……我已经听大子说了,关于这一次为何他不愿跟着一起过来。哎,替他想想,萧然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啊。” “没事,大娘,我想过了的,有些事情总是要处理的。等过了年,一件件来,没准等春分的时候,我就能带他回来拜见您了。” 第85章 自从白烨走后,原本就显得冷清的白府更是几乎没有了人气。白府占地虽大,但主子只有两人,又因为种种说不出口的缘故白烨原来就留在府里的仆从较少,虽然白烨走之前从牛堂主这儿调拨了不少人手过来护院,但萧然总觉得不用,待他一走便又劝了回去,如今连萧然也都觉得,整个白府空空荡荡的。 或许,也是因为那人不在的缘故吧,习惯了身边还有一人,一抬头一转眼就能看见的,往后退一步就能靠入他怀中的,一抬手便能碰触到的温暖,现在都不见了,眼际里少了那么个悍然存在了许久的……难怪会觉得,空旷了许多吧。 不过还好萧然也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最初的茫然过后,日子还是这么过下去。 白烨不在,刘管家没有松懈一点,不仅拾二天天跟着,原本还想再指派个机灵的小子当副手,可是萧然怎么肯?当时一个拾二都是软硬兼磨了许久才好容易留下的,这会身后再跟一条小尾巴,他一个小书生,至于么? 萧然骨子里头还是把自己视作一个平凡小书生的,所以才会再忙也要固定了时间给那些小萝卜头上课,才会在店里特意留了那么一块地方招待同好。 不过天气实在太冷了,又快过年,孩子们早已不来了不说,那些时常会坐在店里聊天喝茶评书作画的也少了许多。 又是一个清冷的下午,厚实的门帘挡住了外头刺骨的寒风,屋子里烧着几个炭炉,将江南固有的阴冷也驱散了许多。刘掌柜的风湿又犯了,萧然说也快过年了,没什么事情,吃了午饭就让他回去歇着了。拾二跟着刘掌柜学了段时间的做账,现在刘掌柜不在,他像模像样地坐在了掌柜的位子上,可耐不住睡意,这会一手撑着个脑袋犯着瞌睡。萧然原本也想去躺椅上闭会眼,可正好上午有个学生给他送来一本自己的诗集请他瞧瞧,他才翻了几页,索性就给自己泡了热茶坐在桌边细细品味。 正入神间,忽然听见门帘声,抬头看去,却是已经有些时间没来的张廷。看见萧然看见了他,张廷停下脚步原地作揖。“先生好。” 萧然忙放下书迎上前。“翰文?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张廷一边跟着萧然往里走,脱去披风递给惊醒了跟着萧然迎出来的拾二,一边对身后叫道:“都抬进来吧。” 于是就见鱼贯而入几个皂衣下仆,手里或捧或举或两人抬着个箱子走了进来。 “先生,这些是家父让我带给您的,是些御寒的衣物和过年的年货。” 当年萧然还做着夫子时候,逢年过节时候张老爷总会让张廷给萧然送些礼物年货之类的过来,所以萧然看见这些心头感激但也不觉多少意外,只笑道:“不用了,今年白烨都备下许多了,再收下到时候我一人又用不了,反而是浪费,还是多谢张老爷好意。” 张廷也不是第一次来店里,自己走到桌边翻了个茶盏,用桌上红泥小炉上烧着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还不忘替萧然的那杯满上。“先生,这事可不是学生能做主的,您要是不肯收,您自己和我爹说去,您知道他的,不信我啊。” 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最靠近自己那个下人的盒子放到桌上,打开。“而且这会也不全都是寻常过年的东西,爹还特意给您做了几套新衣……还有些养身的药材,爹说上次见您时候就觉得您气色不是很好,想来这两年在外头奔波给伤着了,特意请了药铺的老师傅给您配了几贴养身活血之类的补剂给您。这一盒就是都给您配好的,您让您府上的下人们每天取一剂三碗水煮成一碗的,您晚饭后喝了就好。” “这、这怎么好收下?你爹太客气了……” 张廷挥挥手,让下仆把东西都重新收起。“哎,我看先生这么拿回去也是不方便,这样吧,我让他们这会就直接给你送回府上。” 一边说着,一边就示意他们立刻去送货,一手还不忘拦了萧然不然他有叫住众人的机会,萧然只能眼看着那些人迅速退出店铺,半响摇头笑道:“翰文,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张廷笑嘻嘻地将萧然的茶盏递给萧然,笑道:“先生和翰文还需要那么客气做什么?何况也不能怪翰文,这也是我爹的意思,翰文也只是奉了父命做事罢了。” 在桌边坐下,叙了会这段时间的些琐事,张廷忽然看见萧然方才随手搁在桌上的那本诗集,便拿起来看了两眼。“……先生,这不是刘涛的字么?” “是啊,这是他早上给我送来的,让我看看写得如何,想请我找了人替他出版。哎,好像他现在过得也不是那么如意……我方才翻了翻,他那脾气,依然那么疾世愤俗的,可如今太平盛世的,哪儿来这么多人去附和他的不满呢?就算写得真不错,看得人少,人家也不太会愿意给他出啊……”萧然说起这就拧了眉。总都是自己的学生,知道是有文采的,不愿见他一身才华被埋没,可也知道,这诗集若想要出版必定不容易,没有几个商人是愿意做亏本生意的。 张廷正手里翻着,听见萧然的话就笑了。“他那脾气一向如此,先生还能不知道么?我是的确许久没有和他见过面了,不过听说他父亲去年过世了,就剩下他和寡母两人生活。本来好像去了那儿做过几天账房,但是脾气太坏,老板受不了就让他回去了……也曾想学先生开私塾,呵呵,他那个性子哪儿受得了吵闹?几个学生闹了下,他就去打人家板子,孩子回去哭个不休,大人们说刘涛啊学识都不知如何派头倒是十足的,心里不舒服就换了有声望的老先生教导……倒是不知道,他还开始想做诗集了,不过先生,他这写的,怕是愿意看的人也不多吧?” “……他这人,心比天高的,难得肯低头托我做件事儿,我还是去给他问问吧,或许还是有那么些疾世愤俗的存在。”萧然叹着气,明知可能性不大,但,终究不想说“不行”。 张廷抬眼,正好看见萧然眉头不展的郁结样子,食指在桌上轻点两下后对萧然笑道:“先生,学生也帮您去问问吧。刘涛的文采是我辈中最好的一个,或许会有看中他这份才华的伯乐在吧。” “那便也劳烦翰文了。” “先生客气了。……哎,今天白公子倒是难得不在呢。”张廷饮了一口茶,环视了一圈后仿佛才刚发现一般问道。 “哦,他和他大哥一起回老家过年去了。”听见张廷突然提及那人,萧然手不觉一颤,几滴水泼在了手上。他忙缩回袖内,为了自己如此敏感于白烨的事情而有些害羞,脸都有些红了。 他低着头,以为没人看见,殊不见坐在他身边的张廷瞧着他都无法移开目光。 “……咳,对了先生,如果白公子不在,您今年又是一人过年么?” “嗯,是啊,怎么了?” “若先生愿意,来我家一起过年吧?”张廷顿了顿,怕是让萧然觉得突兀,忙又接着道:“其实这也是我爹的意思,他说您总是一人的,倒不如来我家一起热闹热闹。若是您不嫌弃,在我家住上几天也好,反正过年期间都是要关铺子的,您就当好好休息休息。” 张廷的话让萧然犹豫了一下,不过一想起白烨对张廷的不善……“不了,白烨给府里管家已经安排下去了,我若不在府里过年,也是白费了他们一番好意,于心有愧。” 白烨若是知道自己去了张家过年,怕是一回来就要和自己闹别扭了吧?……或许都不用等到他回来,自己这儿的一举一动他看刘管事隔几天就会给白烨寄信的,萧然想,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闹不快呢?在哪儿过年都是一样,但如果能让白烨觉得心定,还是顺了他的心吧。 张廷这次也没有强求,见萧然摇头也不再提此事,两人又聊了一会后张廷便起身告辞。 这边才送张廷离开,一回头,就见转角处灿星探了头出来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萧然,楼主让我请你晚上过去喝酒。他怕你不去,让我在这儿等你答应为止。” 萧然忍俊不禁,忙招手让他进屋。他一跑出来,才见后头还跟着空言,拉着两人坐在火盆边取暖,又让拾二给他们斟了热茶,看着灿星都冻得发白的小脸皱眉道:“在外头站了很久么?怎么都不进来?” “灿星他说,不想和张大人起冲突,所以等着他走了才出来。”空言见灿星正忙着喝茶,便代替他答道。 萧然摇摇头,也不知道张廷到底哪儿不好了,怎么灿星和白烨都会这么不待见那孩子呢?也不知要怎么劝,只好不语,边给灿星和空言的杯子重新斟满热茶。“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两就等我关了门一起过去吧?” “哎,萧然你不好,你这是知道我每次来这儿都会忍不住买东西吧?我今天身边可没带几个铜板哦!” 萧然还不知该接口什么才好,便见空言放下了杯子,从怀里掏了几张银票出来,很镇定地放到桌上。“楼主说了,来萧公子这儿不照顾一下您生意不成道理,所以让我先预定几套文房四宝。另外,如果灿星看上什么了,这里钱不够的,由我打欠条,记在得意楼的账上。” “哎?老板这话怎么都不和我说呢?”灿星一听不依了,采办可是油水活啊,就拉着空言要讨个说法。“你说,你给老板进了什么谗言了?这种好事怎么成了你来做呢?原本都是交给我的啊!” “老板说……你买了太多不实用的东西,所以今天我们出门时候特意交代我看好你。”空言嘴角似乎有笑意,不过看着灿星的眼神还是一本正经。“不过老板说了,在萧公子这儿可以让你随便买,看中什么记在他账上就是。” “也不知道老板到底更疼谁呢,是不是啊萧然?” “……灿星,这次有进来几枚不错的印章,虽然不如上次给你的名贵,但也都是难得佳品,价格也不贵,你要不要看看?”萧然看见耍刁蛮的灿星是没有一点办法的,不过次数多了,也知道转移了灿星的注意力是最好的法子。 第86章 天色稍晚,萧然见实在没什么客人,又怕灿星和空言两人等得无趣,就让拾二收拾了一下关了店铺,叫了两顶软轿后去了得意楼。 冷风吟那是一人在小楼里头等了许久了,见到萧然和灿星他们一来便让人将准备好的冷菜都端上来。“先吃点东西垫胃吧,哎,我以为让灿星去接你你一定会早点过来,没想到还是这时候。萧然啊,做人要圆滑些,既然都没什么生意,早些回去休息不也很好?” 萧然笑笑,从袖子里掏出本诗集送到冷风吟面前。“楼主,这是这一季很热销的诗词集,我看应该是您会喜欢的风格,所以给您带了一本过来。” 冷风吟笑眯眯接过,方才的抱怨也不再提了,让空言和拾二去温酒,自己带着灿星就在桌边坐下。“昨天送来的螃蟹,我看个个肥美,便想着今天请你过来吃。你喜欢吃怎样烧的?” “呃……就清蒸吧,其实这种由楼主您做主便好,不用问萧然的。” “哪儿呢,既然是请你吃的,自然要请你喜欢吃的,不然哪儿见心意?空言,那就让他们都清蒸了吧,叫他们热菜也都可以上了。”冷风吟吩咐道,又给萧然夹了一筷子万年青。“听说白烨回玄天门了?” “是的,他前两天和大哥回去了的,大概要等过了元宵才会回来。” “哦……”冷风吟点点头,也没多追问。“我看他一年里头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的确也该回去好好尽尽孝。” 萧然沉默不语。 虽然没有白烨在,但是有爱热闹的灿星和很会找话题的冷风吟在,一顿饭还是吃得热热闹闹。不过冷风吟也没看漏,几次提及白烨时候萧然眼中的那丝落寂。 等众人吃完,撤了酒席上了清茶,冷风吟捧着个手炉靠在榻上眯着眼看灿星和拾二空言他们玩着色子,萧然是不会这些的,但也不会像以前那般视而不见,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几人热闹。 他一人站在那边,便像天边高悬的冷月,清高又孤寂,看得冷风吟心头一酸,轻轻一叹,伸手唤了萧然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畔。“怎么,很想白烨?” 萧然脸红了下,难道自己的思念就如此显而易见? 冷风吟瞧出了他的窘迫,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眼中的寂寥太明显了……何况我懂相思的滋味。萧然,既然不舍,为何不跟着一起去呢?我看那白正卿也似乎已经认同了你和白烨的事情,你为何……” 萧然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想那样。我和白烨,或许,终究不该走到这一步,如果是个错误,我和他回去,又算什么?何必,错上加错呢。” 萧然神色平静,只有从他眼中方能窥见一二那份情绪上的不稳。冷风吟看得实在心疼,伸手环住他的肩头,用力紧了紧。“傻孩子,这种事情,要你一人烦恼做什么?你和他,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该你一人去想对错,也不该只有你一个人去做决定。你说要或是不要,白烨他能答应?如果白烨真的不要你,也不会是你不愿就能改变的事情,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何要一人如此烦恼?” “他……不会想到那么许多的。他是江湖人,他的性子,散漫惯了……”萧然摇摇头,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表示不愿再多谈这件事。 冷风吟也只能跟着再叹,他是让白正卿劝阻了白烨强行带萧然回去,他也是完全明白里头厉害关系,但,看见萧然强忍着相思做冷静的模样,心里的不甘又溢了几分。这白烨有什么好的?当年伤害了萧然的一片痴心,现在还害萧然愁眉不展的,要他说,什么情爱都是假,自己对自己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也只是说着别人的事情才能如此痛快,真要是搁自己身上,明明相爱还要硬生生去割舍,怕是他的选择还不会如萧然这般冷静自制吧? 临别时冷风吟让萧然没事就去他那边坐坐,反正后门进出的也不招人瞩目,多走动走动也不会一人无聊。萧然应了,不过他那性子,终究还是不习惯四处窜门的人。 小年夜的时候,张廷又上门了一次请萧然过去,萧然还是拒绝了。 “翰文现在是个官员了,我又是个商人,若是有人看见我常在张府出入,终究不好。”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将心里的另一个计较说了出来。 “您是翰文的先生,哪儿有什么不好的?” “……你为官至今,都还评价一个清廉,若是有人看见你和我这么一个商贾常在一起走动,终究会有闲言碎语出现。我别的不怕,只担心会影响你的仕途,翰文你的心意我这儿知道,等过了年,我找一天亲自登门造访,可好?” 张廷直说无妨,可也劝不了做了决定的萧然,只能作罢。 他之后,冷风吟也让灿星来请萧然过去一起过年,萧然也拒绝了,只说刘管家在家里已经备好了年夜饭,所以就不过来了。冷风吟不肯,亲自上了白府敲门,萧然盛情难却,答应年初一一定过去吃饭,这才让冷大楼主满意而归。 贴了窗花,贴了年画,贴了对联,整个白府打扫一新后即使没有几个人,倒也有了一份过年的气象。 大年夜时候,萧然在暖厅里头摆了酒席,让白府上下的人都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原本从刘管事到下头每个仆人都是不肯的,说是没有规矩。可萧然哪儿会觉得什么规矩,他也没觉得刘管事拾二他们和自己有什么区别,劳烦了人家这么大半年的,明年还要继续在一起生活,大家一起吃一顿饭也当自己的感谢。刘管事他们挨不住萧然真情相邀,将近二十人摆了两桌,那个晚上也是吃得热热闹闹。 有些有家室的,也带了家人孩子一起过来,吃得差不多了,孩子们在外头放着爆竹,大人们坐在一起吃着酒说着闲话,女人们三三两两磕着瓜子聊着天,直到半夜整个白府还灯火朝天没有散席。 萧然敬了酒众人几杯水酒后又被大家起哄多喝了几杯,这会已经有些惺忪,撑着个头看着一屋子的热腾,心中一片暖意。 若不是有白烨,若不是他给了自己这个家,或许今天,又还是他自己一人面对空寂的屋子喝着冷酒。 谢谢白烨,谢谢你给了我你的感情,谢谢你给了我属于家人的温暖。 他摇晃着站起,拎起酒坛子给自己斟满,一抬手。“各位!萧然谢谢大家今天陪我过节!谢谢大家!萧然在这儿,敬过大家了!” 初一的早晨,由于昨晚的醉酒萧然起得有些晚了,换了身新衣后就匆匆出了屋子,走到门口就见到拾二端着碗黑乎乎的汤汁迎了过来。 “三爷,您这就要出门?” “是啊,今天初一,我想去青云宫上香,头香需要正午前得都弄好,我现在起得晚了,还不知道来得及不……”萧然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往外走,可才走了几步就让拾二从后头追上拦了下来。 “三爷别着急,二爷走之前可都吩咐过了的,呵呵,他说曾经听您提及过这事,所以让我们将进香需要的三牲都备好了,您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一会我赶车送您过去便是。” 萧然没想到白烨连这个都为他想到了,脚下一顿,张了嘴半天,却发现自己一句也说不出口。总以为那人已经对自己够好了,那人却总在不经意间给了他一份惊喜,原来他还能做得更多。 “三爷,给,醒酒汤……” 喝了药汤,上了马车,不仅看见已经备好的香烛和三牲,还有温着的一大碗稀粥。“三爷,二爷说您喝了酒第二天会胃疼,所以让我们碰着这种日子就给您准备好稀粥。旁边的小盒里头有酱菜,三爷您趁热吃了吧?” 去青云宫上了香,供了牺牲后又求了支签,等全部弄完也差不多都正午了,萧然刚想和拾二找个地方吃饭,正巧碰上也来上香的空言和灿星。灿星一见萧然直叫好运,趁着人多跳上了萧然的马车指使着空言就去了得意楼。 到的时候冷风吟还在床上睡着呢,昨天晚上他们楼里也是好生热闹了一番,冷风吟被楼里的小倌和姑娘们找了机会联合起来灌了许多,等萧然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眼里还没个清明。 “平日里都给楼主训斥惯了的,一年也就这么一个机会,他们怎么肯放过?”灿星附在萧然耳边吃吃笑道,拉着萧然看冷风吟撑着个头皱了眉一副不舒服的样子。“昨晚幸好我肚子不舒服,不然也不知道会给那群兔崽子整成什么模样呢!” 灿星如今作为楼里教导新人的师傅,平日也是严厉惯的,不用人提醒也知道会给那群学生借着这机会报复,索性从下午时开始就装不舒服,再加上有空言帮他挡酒,昨晚虽然也喝得有些多,但全不至于如冷风吟这般醒转不回。 第87章 “若冷楼主不舒服,我看我们今天还是不留着了,让楼主先休息好吧?”萧然见冷风吟苍白着的脸靠在榻上的模样,觉得今天自己过来实在有些打扰,便起身就想告辞。不料才站起,就看见冷风吟的怒眼瞪了过来。 “怎么,就这么要走了?没吃了饭,谁都不许出这个门!”宿醉未醒的冷风吟不见平日的风度翩翩和冷静,散乱的发丝散在脸颊上披散在肩头,不见狼狈倒更添了些艳丽风情,这会眼角一瞪的模样,让萧然一时心跳都快了几分,忙低头退回原位坐下。冷风吟见此才稍显满意。“哼,就这么点酒,……” 他接过空言递上的醒酒汤,闭着眼一口喝干了,从袖子里抽了帕子出来随便拭了嘴角后抱着个软垫又倒了回去,一手摁着额头皱着眉。“要是早知道你今天会过来,昨晚怎么也让他们都早早散了去,那还会给他们这么个作乱的机会。” “楼主啊,他们一年能有几次这等的机会?您就是要他们早散,他们也不肯呢……”灿星手里拿着条薄被嘻嘻笑着坐到冷风吟身边,一边给盖在他脚上一边回头对萧然道:“你不知道,昨晚楼主红包给得早,没了能威胁他们的东西,之后那一个个灌酒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楼主这一年都虐待了他们呢。” 一边笑着,一边挤了挤眼。“而且,听说楼主封的红包个个都分量十足呢,可惜没贿赂到谁。” “他们也都是苦命人,若不是为了那么点钱,谁会愿意作践了自己干这买卖?一年辛劳,若这些都不能满足了他们,我这做老板的也太不近人情了……说起来,我也没少了你那一份吧?怎么今天尽在萧然面前揭我底?”冷风吟眼未睁唇微扬,也不见什么真嗔怪,倒更像是调侃。 灿星跟着冷风吟那么久了,冷风吟的一举一动能不明白?也知道他故意说笑不让萧然以为打扰他休息而告辞罢了,就也跟着再说笑了几句后拉着萧然去了书房,让他给自己绘幅扇面。 冷风吟便合眼又躺了一会,觉得人不那么难受了才睁开眼,起身,空言替他梳了头后又端了些软食让他垫胃。 冷风吟咬了口糯米团子,问道:“萧然呢?” “和灿星在书房里,灿星正让萧公子给他绘扇面。” 冷风吟点点头,叼着那团子踢踏着靴子就去了书房,才推门进去就见萧然面前那洁白的纸扇扇面点墨未沾,就好奇了。“怎么灿星,已经一副画完了?” “才没呢,楼主你说说,是花开富贵好还是兰花图漂亮?”灿星一见冷风吟过来就叫道,原来两人光为了那副扇面画什么便争执至今。 萧然曾给白烨绘过一副兰草图,清清雅雅的,虽说不上惊艳但就让人会心喜其中的悠然和清高味。白烨很喜欢,一段时间里头一直都带在身边,灿星见过几次,都心仪得紧,所以这次也想让萧然给他也绘一张。可萧然说,灿星这种性子的更适合花开富贵这种热闹华丽的扇面。 灿星也不是觉得花开富贵不好,可人么,喜欢着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又何况是灿星那种容易别扭性子的人,怎么都说不好,吵着闹着非要兰草图。 萧然也是个奇怪的类型,平时也都蛮好说话,性子也都是柔顺温和,可一旦碰着他认定的事情,那也是执拗得很,怎么也拉不回的人。 如今别扭耍性子的灿星顶上了执拗了非要执着自己认定的萧然,难怪闹了半天洁白的纸面上依然洁白。 “大年初一的,就为了这么点事情闹腾什么?一个喜欢兰草一个喜欢花开富贵,便都绘了就是,到时候要哪一幅就哪一幅的……不过萧然,你要先和灿星说好的,只能要一幅。”冷风吟靠在门上嚼着糯米团子冷笑道,果然如他所料,等两幅扇面都绘好了,灿星对着那副雍容华美的牡丹图也是爱不释手,和清雅淡致的兰草图搁一块,真正难以取舍。 冷风吟笑得解气,拉着心软了想说两幅都送他的萧然回了暖厅,让空言重新沏茶。“让他去,谁让他大过年的给你气受。” 于是直到中午开席,灿星还一副纠结的模样,总吃了几口就拿了那副委屈的小眼神望向萧然。 “你喜欢,就出钱买呗。萧然也不会坑你,按着往日的市价给钱就是。”冷风吟咬着筷子嗤笑,若是别人在饭桌上咬筷子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没礼貌,可冷风吟做来这动作,倒像是份调情。 灿星一听这话就更委屈了,眼瞪着身边默默吃饭不发一言的空言沮丧。“空言说,楼主您的意思,要控制我花钱,所以昨天晚上我红包才拿到……就给他拿去了。” “是我的主意,怎么了?你也不看看你,又不是往年,也该为今后自己做做打算了。难道你就想留在我这楼里过一辈子?你肯,空言也肯?你自己说说,你在楼里这么多年,也当了那么多年的红牌了,至今存了多少私钱?我这可从来没有克扣过你们,红包奖励哪一样都可以说是丰厚得很,我没把你养肥,倒是肥了那些商铺啊,是不是?都说得意楼的灿星那是有钱的主子,只要喜欢就砸钱买,眼都不会眨一下的……倒是比我这楼主还让人觉得金贵多了呢,是不?”冷风吟嘴里说得不留情,筷子上夹了个大虾放到了灿星的碗里。 灿星身边的空言见了,拿了过去,开始给灿星剥虾壳。 灿星给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嘟着嘴眼就看着空言手里的大虾,老半天才吱了句,道:“楼主现在嫌弃灿星了,要赶灿星走了是不是呀?” “哪儿呀,瞎说,楼主怎么是这意思?”空言温声轻语着,将那剥了壳的大虾递到灿星嘴边让他吃了。“楼主前些天问我话了,我说,你在哪儿我便陪你在哪儿,你要是想留在楼主身边,空言也留着。” “我这也不是不让你呆,可你就这么点志气?就想这么窝着当个小小教着后辈的先生?等哪天再出来个有灵气的,挤掉你位子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冷风吟又给萧然夹了一小块清炒鸡肉。“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你也知道我不会一直都在这边。你的确聪明,若你肯好好学,今后这边交给你管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性子实在毛躁,还一肚子小脾气,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对哦,说起来,今年是楼主您留着这边时间最长的一年呢。”灿星刚把那大虾吃下,也没太关注什么是不是会把得意楼交给他管理的事情,反正这种事情自己努力是一方面,但决定权还在冷风吟手上,他若觉得自己不行,挠破脑袋也改不了他的决定。“往年过年您要不提前走,要不便是今天就出发回北方的,不过看您这几天都没整理过行李,您这次不回去?”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回他身边?怎么就不见他来找我?”冷风吟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因为看见他宿醉的模样,萧然怎么也不同意这一顿有酒出现了,并说以茶代酒也同样见情谊。偏头想了想,又笑道:“这次我也就要看看,到底谁少得了谁!” 萧然也是听出来了,冷楼主说的那人必定和他有着不一样的关系,但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插口的好,就只低着头喝着茶吃菜。 冷风吟也察觉到了这话题让萧然无法一同讨论,就笑了笑,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前次就和灿星说了,让他也该长大一些了。有空可以去你那边多看看书,跟着你学学,就算成不了个出口成章的,好歹也能学学你的这份淡定……可他每次过去你书斋,买回来的不是野史就是杂记,更不要说什么文房四宝之类的正经东西了……” 一顿饭,吃吃聊聊,等终于白正卿让空言收拾了桌面时候都夕阳西沉时候了,白正卿笑眯眯地,“那,索性就留下一起吃了晚饭吧”。 等萧然步出得意楼时候,银盘高悬,拾二打着灯笼领着萧然往轿子走去,一边走边回头对萧然笑道:“看三爷您现在的样子,难怪二爷走之前让我没事就劝您来得意楼坐坐。” “哦?白烨他都说什么了呢?” “呵呵,二爷说了,您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可是也喜欢人多热闹的感觉。他怕您一个人时间长了会胡思乱想,说得意楼这儿有冷楼主和灿星公子会照顾您,您过来多走动走动也不怕寂寞。” ……这白烨,还真的都帮他考虑周到了么?倒是好,不仅平日里头自己管这管那,现在人不在,连教出来的人也和他一个德行。 “胡说!”嘴里虽斥着,眼儿已经笑得眯起。 算起来,到今天,那人已经离开了正好半个月了呢…… 不知现在,他在玄天门里干嘛呢? 一家人团聚,他们的家宴,可否热闹? 他……可也是否像现在的自己这般,望着明月思念着谁呢? 第88章 过年嘛,萧然想着,就打算关了店铺五天,也算给自己和刘掌柜放假。正巧,初六初七开始有预定了笔墨的要来拿货,那时候也算个开门红。 初二,原本萧然是打算在书房泡一个下午,可才起床没多久,门房就来通报,说张大人来访。 张廷又带了些礼物过来,萧然不愿收下,可人家说了,这是张老爷的意思,萧然只得无奈,再三谢过。 原本一人的计划改成了两人,在书房里头待了一个上午,作画聊天品诗。张廷跟着萧然学了那么多年,当年又是用了心在了解萧然的,萧然的喜好怎会不知,话题总是恰到好处得接上,聊到拾二来敲门询问是否要用午膳时居然一点没有冷场过。 白府上下都是不欢迎张廷的,上次因为张廷的事情白烨和萧然闹得不快可是波及了好些无辜人,府里上下几天的战战兢兢可是谁都忘不了。但,却也不能当着萧然的面就给张廷难堪,何况白烨那身份敢对任何一个朝廷官员拿乔,他们可不是,不过玄天门的仆众而已,只能咬着牙一边恶狠狠暗骂张廷的不识趣还不告辞,一边还要假作殷勤。 用了午膳,拾二他们本以为张廷会告辞了吧?结果人家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般说,西山寒梅开得正好,不知先生可有雅兴与他同游? 萧然听不见拾二他们心头的咒骂,想着反正没事,就答应了。 游西山赏雪观梅的游人还真不少,萧然和张廷两人一路也碰上不少熟人,大多还都是两人都认识的城里的学子,如此同游的倒是越来越多,待得下山时候居然也有七、八人之多。张廷虽更想和先生独处,但见萧然脸上的笑意,想了想,做东请了众人晚上一起上宝庆楼用饭。 宝庆楼也是玄天门下的产业,白烨有段时间很爱吃这儿的糟凤爪,经常会回家的时候拉着萧然过来买一点回去,所以掌柜的和伙计早就认识他了。一见他来,又见随同前来的是张大人和城里几个小有名气的学子,也猜到了是文人聚会,忙让伙计请了众人去僻静优雅的小雅间。 一行人品酒吟诗闹到了半夜才一一告辞,张廷陪着萧然待到了最后,下楼时萧然的脚步都有些踉跄,一个没看清差点滑下楼梯,幸好张廷一直在旁注意着他,一见如此忙自己一手拉住扶手,另只手勾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站稳了才扶着他慢慢继续走下楼梯。 可是扶在萧然腰际的手,迟迟不愿放开,直到步出了宝庆楼两人站定要各自分开上轿了,张廷才不舍松开,但方才的余韵那份手感和隔着衣物传来的温暖,还有贴得相近时萧然脸上的热度呼吸的湿暖……留下这份感觉的,是手间鼻尖,还是心头。 张廷的一举一动拾二都看在眼里,一见他放开了自家三爷忙上前去代替张廷扶住了萧然,眼见张廷还望着萧然一副出神的模样,拾二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张大人,三爷有些喝多了,您见谅。” “……先生酒量一直不好,今天是有些过量了。你们回去走得慢些,别颠着了先生。”张廷慢慢收回留恋在萧然身上的目光,看了眼拾二,勉强给了个敷衍的笑。“或者,我先送先生回去吧。以前先生还住在村里时候,偶尔在城里喝了酒晚归,都是我送先生的。” 拾二客气笑笑,一边带着已经眯着眼的萧然往后退了一步,扶着他进轿子后才转身道:“张大人客气了。今时不同往昔,您现在贵为大人,怎么再好意思让您来劳心这些,有我们这些下人服侍三爷就够了。何况二爷临走前也说过,三爷若是有任何差池,回来就揪了我们脑袋当球踢……还请您见谅。” 张廷再说不出其他,只得勉强一笑,也后退一步,看着拾二叫着“起轿”,看着方才还在自己怀中的朝思暮想那么多年的男子,渐渐远去。 雪花纷飞,落在唇畔,随着他微微抽搐着上扬的动作,飘落而下,落入泥泞。 初三的时候,萧然总算是在家休息了一天。因为连续两日的喝酒的确让他的肠胃有些不适,早上起床的时候便有些犯呕的感觉。 许是那张脸有些苍白,让端水进来给萧然梳洗的拾二都给惊了一下,急着就要去找大夫来给萧然瞧瞧。萧然苦笑说,只是这几天喝多了,伤了胃,不用劳师动众。 萧然可以这么说,拾二他们可不能真不当真,早上的稀粥和清淡的小菜,中午是软饭和蒸鱼,再配上落了霜而香糯的小青菜。 用过了午膳,萧然才喝了杯暖茶,刘总管领了个中年人进来,只说给三爷看看,就又是搭脉又是问询得,萧然也无奈,等刘总管领着那人离开才对拾二道,我真没你们想的那么娇贵。 萧然觉得自己也是苦过来的人,别说自己能照顾了周全自己,就是这么些身体不适自己也知道该怎么调理,怎么如今年岁上去了,倒是给人当了孩子一般在照顾? 拾二嘻嘻笑着,只说请三爷体谅,他们也是奉了二爷的命令做罢了。 听见拾二抬出白烨,萧然抿了抿嘴,也说不出什么。 不过与其说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了辩解的意义,倒不如说,他对白烨的思念让他无暇再考虑其他事情。 白烨离开这么多天,那如影随形的影子不见了,可他的存在并没有一点的消失。人人似乎都喜欢在萧然面前提到他,拾二,刘总管,刘掌柜,冷风吟,灿星,宝庆楼的掌柜伙计,张廷…… 好像谁都已经觉得他和白烨两个就该站在一起一般,萧然甚至对这份理所当然感到惶恐,难道真的没有人觉得,两个男子如此……是那么不协调? 是因为,他和白烨实在相差得无法让人往那方面去联想,还是,他其实已经跟着白烨走上了那条离经叛道不理世俗的江湖路? 听说江湖人任性妄为,做事非常人所能理解。或许对于江湖人而言,两个男子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非常突兀的事情。可是萧然想,他终究不是江湖人,他终究不会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所以他会觉得羞耻,觉得害怕,觉得无法正视别人的目光。他或许永远都学不会白烨那种肆无忌惮…… 可是,他喜欢看见白烨的这种理所当然。虽然每一次白烨想要在街上牵他的手时总会被他推开,但,其实他是羡慕白烨的这种肆无忌惮的,能那样理直气壮,能那样随心所欲,想要和心爱的人十指相牵便付诸行动,多幸福?不用像他这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总害怕了太多…… 白烨,白烨…… 萧然想,他甚至连思念都不敢在人前表现,即使面对的是拾二,他也不敢说,我想他。 刚睡了午觉起来,拾二进屋子说,张府送来了请帖,请先生明天若没有事情就过去聚聚。又说,送帖子来的下人还在门房那儿等着您回复呢,三爷您看,若是真太累了,就别去了吧?到时候让刘总管备了礼替您送过去还礼便是。 也说不出口,其实他们还真不想三爷在二爷不在的这段日子和那张大人走得太近,若是给二爷晓得,或许不会和三爷不快,但给他们这些下人脸色那就是肯定的事情了。 便又在心里头咒骂着张廷,没事老来对他们三爷献什么殷勤——却也不好说,三爷怎么就看不清那张大人的别有所图呢? 可连为了这事都和三爷闹过别扭的二爷都不干涉,只在临走前说注意个分寸,他们这些揣测主子心思的下人敢逾越了直接阻止三爷去见那姓张的? 不过又要反过来说,三爷的性子的确太好,又善良,凡是都先考虑着别人。你见过大小事情连着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考虑进去的主子嘛?你见过虽然总算是应了他们这声“三爷”但从不拿自己当主子自居的主子嘛?你见过他们这些伺候的说句什么都会考虑一番的认真人么?这样老实的三爷,若说看不出张大人的那些花花心思也不算意外……二爷不在,也只能辛苦了他们。 萧然接过了请帖,一看,落款是张老爷。 如果是张廷,萧然或许还会因为太过疲乏而婉拒,可来送请帖的是张老爷,是萧然怎么也碍于种种缘故不能说“不”的长辈,只能和拾二说,去替他回复一下,就说明天萧然会上门给张老爷拜年。 第89章 第二天用过了午膳,拾二让两个下仆抬着刘总管准备下的礼物,自己也跟着萧然一起去了张家。 张老爷热情接待了萧然,嘘寒问暖一番后又拉着一起去了后花园,在那里“巧遇”那位张老爷想要许配给萧然的表小姐,倩如。 看着含羞带怯的小姐,生性温和又不会拒绝的萧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也僵硬着笑容消磨了半天的时间。 张老爷倒似乎对这两个拘谨到生硬的男女非常看好,游园到一半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只剩下萧然和那位小姐两人相对无言。 正无措,幸好张廷恰好赶回过来见萧然,才解了萧然的窘境。不过那小姐似乎对清隽有礼温和的萧然印象也是不错,一路默默跟着两人,即使半天或许也没有一句能接上话的,也宁愿低垂着头静静听着张廷和萧然的对话。 她虽一声不吭,但萧然和张廷总也无法把这么大一个人当了透明。萧然从来没有被个女子这么跟进跟出过,怎么都觉得别扭,张廷更是不用说了,几乎一直都暗沉着张脸。 当太阳开始西斜时候,有些起风了。张廷便请萧然回到花厅里头用茶。不料那倩如小姐也一起跟了过来,一起在花厅没有多久张老爷也来了,眉目言谈间满是带了些满足的笑意,还不时将话题转到女子品荣德行上,明言暗示着倩如的出色。 张廷静静坐了半天后,突然站起说,有公务上的事情想和先生聊聊,就拉着萧然去了书房。公务事,便是女子不好过问的公事,张老爷虽想给萧然和那表小姐创造些机会,可听见张廷这话也只得作罢。 张廷请了萧然进书房,反身关上房门,看萧然环顾着书房四周就笑道:“先生,该是没什么变化吧?” “是啊,虽是有段时日没有来过,但,还是和记忆中的差不多……呵呵,你弱冠那年我给你题的那副字,你还挂在墙上呢。”一边说,边走到那字下头,眼里满是回忆和感慨。 还记得当时,张廷还矮了他半个脑袋,一脸青涩,总是低着个头,难得两眼相对便容易脸红,好像个大姑娘一般……一转眼,人都比他高了,稳重成熟了,感觉……都有些陌生了。 回忆中的萧然没有注意到张廷站到了他的身后,凝视着他背影的双眼中充满着爱慕和焦灼。“那是您给翰文的,翰文怎么会随意丢弃?” 萧然被近在耳边的声音吓得一跳,一回头几乎就贴上了张廷靠得极近的脸。“翰、翰文,你把我吓着了……” 他勉强笑着,一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贴墙而立。 萧然带些惊讶和戒备的模样张廷都看在眼中,眼中泛起一丝苦涩,垂了眸轻声问道:“先生,关于家父提议您和倩如的婚事,您还是不答应的,是不?” “……萧然实在不适合再成亲了。萧然心中早已有人,再娶他人不管对逝者还是对新妇都是不公平。倩如小姐才貌兼备,何必委屈在萧然这么一介草民身上。”萧然苦笑答道,心里虽然疑惑怎么张廷明明也不是很赞同这门婚事的感觉,这会还特意来询问,但想到或许是张老爷托他来探自己口风,如此一想,也不算非常意外了。 “先生,您心里还记着师娘吗?”张廷缓缓慢慢逼近一步,不动声色得将萧然困在了自己面前一方天地内。“还是说,您的心里有了比师娘更重要的人?” 萧然一愣,带了些狼狈和害怕地别开眼。“别、别瞎说,我哪儿心里还会有什么别人。” 张廷轻笑,身子越发往前凑了近些,唇贴上萧然因侧头而正对着他的耳廓。“先生,您这么说,那位白公子怕是会要不快了吧?” 萧然正因张廷突然的亲近而怔愣僵硬在原地,听见他的这句话心头更是大震,一把将已经抱住他腰际的张廷狠狠推开,涨红着脸急声道:“不得胡说!我和他……我和他只是连襟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吗?” 张廷仰头呵呵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渴望,直接张开双臂将萧然困在身前。“先生啊……您从来都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呢。您的心思,全都可以从您的眼中看出。您喜欢那位白公子,也就是您的连襟……你喜欢他,你看着他的时候全神贯注得,眼睛里头都是爱慕之意,只要稍微注意你一点的都能发现……你骗了我爹,你不能娶倩如不是因为你还记着师娘,不是因为什么一无所成……你心里是有了人了,你喜欢他,所以你不会再娶他人,是不是呢,先生?那人,是那个白烨!” “翰文,你怎么会想到这些?我、我不会再娶他人,是有着我本身的缘故……” “先生……你喜欢白公子,是不是?你不爱说谎的,先生,你能对翰文说,那个白公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你能告诉翰文,两年前你不是因为他才突然离开,你能说……你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你没有接受过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什么都没有,先生,告诉翰文,什么都没有啊?”张廷逼得越发靠近,随着越发上扬的语声,他的眼神凌乱激动,双手颤抖着探向萧然,想要碰触那梦寐以求的脸庞。若说最初想要的是萧然的承认他和白烨之间有什么,说到了后头,倒更是希望听见萧然的否认,他想听见萧然说,他和那个白烨除了连襟之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不爱那人,他不在意那人——对张廷而言,最深切的痛苦,或许便是你爱的人在你面前亲口承认,他爱另外一个人吧。 萧然忙往旁边一让,双手撑住张廷的肩膀抵着不让他再靠近自己。“翰文……翰文你在做什么!别闹了!” “先生……萧然,萧然,我知道的,两年前那一晚,那下了药的酒,上了你床的就是白烨,那一晚的事情……如果那时候是我,是不是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便是我了?”张廷一手紧箍住萧然两手的手腕摁在他头顶,另一只手抚上了萧然的脸庞,冰冷的刺激让萧然浑身一颤,但更让萧然觉得心寒的,却还是张廷提及的两年前。 “两年前……你真的……”萧然缓缓摇头,一直都不想去听不愿去相信的,宁愿为了维护心目中最优秀学生而和白烨执着反驳到底的……终究,还是只是自己太幼稚么? 谁都知道,谁都看清了的,其实两年前得意楼内他和灿星的对话自己至今也都是记得的……两年内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张廷是跟随了自己最久的弟子啊!自己相信他的为人,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一直都在替他找着借口,一直都选择了相信张廷…… “萧然,我比白烨更懂你,从很早开始我就注意着你了,我知道你的喜好你的憎恶,我知道你的习惯我明白你那些小动作下代表的心情,这些,那个白烨他会知道吗?他根本不适合你,那种粗鲁低贱的江湖人,怎么能和先生你走在一起?”说到这儿,张廷停顿了一下,接着紧紧抱住了萧然急促道:“萧然,其实是白烨强迫你的是不是?他、他给你开的书店其实是……” “啪”得一声,好容易挣脱开张廷的萧然在张廷说出更不堪的话之前狠狠一巴掌扇上了他的脸庞,打得张廷头冠掉地发丝垂落脸偏向一侧半天回不了神。 “住口!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种……为了钱便可以作践自己的人吗?”萧然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脸色苍白浑身打着颤,因为方才的受惊更因为现在的气愤让他呼吸急促,眼神中都带了平时难见的严肃。“……我和白烨,就算是因为两年前那一晚而开始,但真正让我们能在一起的,从不仅仅只是因为那些缘故。” 既然张廷已经知道他和白烨的关系,再瞒也是没有了必要,何况此刻,萧然突然很想告诉这个自己曾经信任了许久的得意门生,他爱白烨。 “白烨纵是有万般的缺点,我也还是爱他。” 张廷缓缓将脸转回,注视着萧然的双眼阴晦又带了一丝嘲讽,也不知道对着的是谁。“哈,先生……您真是好人,那样的白烨,你都会爱他,那为何不爱我呢?我对你比他会更好啊!” 萧然沉默着注视着张廷……他不明白,什么时候的事情,这孩子居然变得那么得陌生?是自己从未发现,还是他掩藏得太好,或是……真的自己太善良了,不愿去面对呢? “……白烨他,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不管他爱还是不爱我,至少,他从未对我说过谎话。” 白烨从未骗过他,当年说不爱便是不爱,即使直言伤人但也没蒙骗他感情;如今说爱,便是一心一意对他好。但,张廷……你却在我面前掩饰了那么许久,完美得让我现在根本不敢相信这才是你……你和白烨,究竟谁更让人心寒让人要去防备,一目了然。 连最基本的信任我都无法给你,何况是爱。 第90章 张廷被萧然挣脱开后再听见萧然这番对白烨的表白,心内一阵窒闷,伸手就将萧然再次拉回怀里伏低头想吻住萧然的唇。但终究自己也不过是个书生,虽然方才能勉强压制住萧然,但这会真要想在再来一次禁锢住极力反抗的萧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正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会有下人敲了两下书房门。“大人,萧公子家的下仆说萧公子这些天一直在服用养胃的汤剂,这会到了用药的时间,想请萧公子……” 话音未落,门被从里猛地打开,萧然低垂着头疾步走出。“不用了,叨唠时间也够长了,萧然不打扰翰文继续办公。翰文留步,不用相送。” 也不回头,不去看跟出来的张廷是何表情,萧然直直走到了院子门口,拉了候在那儿的拾二就出了张家,闷头冲进了轿子里叫着快回去。 拾二见萧然甚至连和张老爷告辞都没便直接坐上轿子的反常模样便知道,肯定方才书房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回忆起看见萧然时候他微微散乱的头发,心里一琢磨,暗道不好,难道就这么点时间里头那姓张的混蛋兽性大发了一次?但…… 拾二一边跟着轿子快步走着一边心里头纠结,他就算很想知道到底刚才书房里头发生了什么,但他怎么去问啊?他直接问,“三爷啊,那姓张的混蛋强了你了”?还是问,“三爷啊,刚才那姓张的摸了您哪儿”? 就算他想知道然后半夜里头找兄弟剁了那姓张的等二爷回来再请功……可这么尴尬的问题,他怎么问得出来? 想了半天,终于犹豫着靠近了些轿子。“三爷……拾二看您从张家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些不高兴?” 轿子里头隔了半天才传来萧然带了点疲惫的回答。“没,只是有些累了罢了。” “哎,三爷您这几天天天应酬的,您身子又弱,果然累着了呢。回去我泡杯参茶给您提神吧?”拾二听见萧然不想多谈这事的感觉,也就藏起了心里的这份好奇心。 萧然又是半响地沉默,静得让拾二都差点以为他累得在轿子里头睡了过去,良久才又听见萧然的吩咐:“拾二,若最近张家再来请帖……就都说我身体不适,替我回了吧。” “哎,我知道了!”拾二一听几乎掩藏不了眼中的笑意,本来就恨着那张大人没事找事来亲近三爷,以前还碍于三爷而不能直接给张家人看脸色,现在有了萧然这句话可好,再也没什么忌惮的了。 “……你知道吗?往年你们二爷一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拾二一愣,眼珠子转了两圈才答道:“其实二爷以前一直都是四处跑的,从没听说过他会在哪儿停留很久,更别说是置个宅邸做常住的。梧州城他算是来去比较多的一个地方了,但,往年多则十天半月,少则朝来夕去的……三爷,其实我们还真的不知道二爷的这习性规律。您有什么要紧事情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拾二捂嘴大了胆子了然笑道:“……三爷,您是想二爷了吧?您可以写封信,我让堂主帮您飞鸽传书去总门。” “不用!不用那么顶真,我真只是随口而已。”萧然在轿子里头红了脸忙否决道,那急着掩饰的模样让拾二忍不住捂嘴偷笑。 待进城回到白府,也是日落西山时。萧然一脸疲倦地下了轿子,晚膳几乎也没怎么用就回了房说要休息。拾二和刘管家见萧然脸色那难看的样子面面相觑,目送了萧然进屋后拾二就拉着刘总管将在张家时候的事情和回来路上的对话都和刘总管说了,刘总管一声冷哼,立刻就吩咐了下去。 “以后张家再来人,都说三爷不在。递的帖子也都给我回了,三爷不见张家人!” 屋内,萧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手捏成团握得死紧,脸埋在被褥里头。 “白烨……白烨……” 他真的想念白烨了,想念白烨的怀抱想念他的温暖想念他的笑他的吻他的拥抱……如今的张廷让他觉得陌生让他感觉害怕,无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特别思念白烨。 仿佛默默念着那人的名字,也可以给自己带来一些安慰和支撑。 差不多同一时间,一顶软轿停在了得意楼后门门口,后头跟着一侍童和两佩剑的仆从。有一锦袍男子缓缓下轿,一边示意侍从上前拍门,自己则负手而立。 “谁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有人从内往外探视,一见这行人的模样就要关门。“这是后门,大爷您要是想进得意楼,请往前头绕,这儿不进客。” 那敲门的仆从也不说话,只伸手撑住门扉不让关上,一边递了块玉佩上去。“去交给你们冷楼主。” 那人迟疑地望了这些人一眼,拿了玉佩走了进去,没有多少工夫便跌跌撞撞得又跑了回来将后门打开。“这边请……” 跟着那下人七绕八拐得到了个独立的小院,过了后庭就看见有幢小楼近在眼前,那锦袍男子边跟着往里走边状似随意地看了眼连廊下灯笼也只略略点了几盏的幽静四周。“这儿,倒是没什么人?” “哦,楼主不太喜欢人前人后的,所以除了整理打扫外,平时都不要我们过来。” 男子点点头,此时也已经走到了小楼门口。那下仆上前轻敲两下,门立刻就被披散了长发一身紫衣长袍的冷风吟打开,迅速得仿佛他其实一直就站在门边。 开了门,冷风吟冷冷扫了一眼那锦袍男子,又看了看他带来的跟在他身后的那三个仆从……偏头对得意楼的下人道:“你下去吧,今天都不用再过来了。” 等下人走远了,冷风吟双手抱胸挑眉冷笑。“哟,大人,好快的速度啊。大白才回去几天你就赶了过来,路上过的年?皇帝没请你去宫里?他倒是舍得?” 那锦袍男子开口,声音也是冷冷淡淡。“你在哪儿,还需要别人告诉我?进去,外头冷,你也不怕自己着凉。” “我还不是为了恭迎您大驾嘛,这才急冲冲就候在了门口。”冷风吟笑得讽刺,探手勾住男人的脖颈,修得尖利的指尖顺着喉结滑上下巴。“的确很冷,抱我进去。” 男子一把拦腰将冷风吟抱起走进屋内,他身后,侍童迅速将房门关上,跟着那两佩剑男子一起静静站在门口。 仿佛谁都没有听见从屋里渐渐传出的细细呻吟。 初五,又称“破五”,百废待兴,适合开业。 刘掌柜准备了爆竹,噼里啪啦一阵后一番喜庆得算是重新开业,正好几批年前订的货都是今天送来,人进人出的煞是热闹,引得那些原本只是图个新鲜进来逛逛的看客都选购了些纸墨砚台或书画文集。 萧然虽不重利,但看着络绎不绝走进店里的人,心里还是高兴得紧。清风斋是他如今努力经营的地方,生意好代表了自己的努力被他人肯定,对于萧然这种人而言,比实际捧了真金白银在他面前都实在。 拾二见萧然脸露笑容,也长吁了口气。他现在的职责就是跟着萧然,看着他吃饱穿暖,也要看着他每天高高兴兴,若是等二爷回来发现三爷瘦了憔悴了,还不把他的皮扒了! 中午时候,人略少了些,几个熟客坐在了桌边看书喝茶聊天。拾二正想问萧然是不是要现在用午膳他好去后头热一下饭菜,就看见白府的一个下人匆匆跑了进来,脸色难看。 “怎么啦?这么急急忙忙的……”拾二忙将他拦在门口,眼往里头一瞟,示意他可别这么冲进去吓着了客人。“什么事儿,缓口气再说。” “怎么能不急,三爷呢?”那人刚喘了口气就抬头寻找萧然,一眼就看见他捧着手炉也走了过来。“三爷,来了个妇人,说自己是二爷的夫人……记得二爷曾说过您和他是连襟,刘总管不敢做主,请您回去认认!” 萧然一惊,手中的怀炉差点掉地,脸色也立刻变得苍白。拾二见了,忙推开那下仆上前道:“三爷,您没事吧?” 白烨和萧然的事情,或许白府里头不是每个下人都清楚明白,或许别人眼中他们只是感情深厚,但就近服侍萧然许久的拾二怎么会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这会听见二爷的夫人突然出现,别说萧然了,连他也觉得惊讶万分。 “……我没事,”萧然咳了声,重新将手炉抱紧,抬头对两人道:“若真是白烨的媳妇,她必定是有了急事才会突然赶来,我们快回去看看吧。” 三人急急赶回白府,萧然才下轿子,候在门口的刘总管就迎了上来。“三爷,您可回来了。” “人呢?” “我请她先去厅里坐着了。不管是不是,大冷天的,我们也不能让个妇道人家那么杵在门口啊……何况若真是夫人……而且……”刘总管一头的汗水,两眼四处乱瞟怎么也不对上萧然的,支支吾吾着让人怎么都心生疑窦。 不过萧然虽然心下奇怪,但一来不是那样尖锐敏感的人,二来此刻也更关心那位来访的客人,便只疑惑地望了一眼刘总管就快步走进了府里。 走到大厅门口,就见两边除了白府的下人外还多了两个陌生的下仆。见到萧然,白府的忙替萧然揭起厚实的门帘。“三爷,您回来了。” 萧然对那人点头表示感谢,才踏过门槛就听见屋里传来有些熟悉的女声。“三爷?我还当相公何时多了个弟弟,原来是你啊,姐夫。” 萧然缓缓抬头,当目光接触到坐在椅子上的那女子时,眼前一黑。 那是何如惠。 琼花的妹妹,白烨的媳妇,何如惠。 腹部隆起明显已经怀有身孕的、怀有白烨孩子的何如惠…… 白烨的夫人! 第91章 当白烨知道何如惠入住白府时,已经是初七了。 书房里,白烨面色难看得将信纸一把揉成团,放在手心里搓了一把,看着指缝间白色细末点点飘落。“这封信你看过了是不?废话也不多说了,我现在就回去。” “……嗯,你还是骑马走吧,速度会快一些。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备马。” “好,我立刻出发。”白烨转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披风就要出门,被白正卿一把拉住。 “我这边知道你突然离开的缘故还没关系,但是你也要去告诉娘一下,不然她可会担心你。” “对,我和大娘说一声先……”心下着急居然忘了这一茬,白烨急急就走出门去,准备和大娘道别后即刻出发。 “娘现在应该是在祠堂,你快去吧。”白正卿也跟着疾步走出书房在白烨身后叫道。 “啊!多谢大哥!”本来疾步向佛堂走去的白烨忙转了个方向,回头对白大哥抽了下嘴角当是感谢的笑容。 疾步走到祠堂门口,白烨深吸一口气稳了下不安的心情,轻轻敲了下门。“大娘,我是二子。” “哦?”没一会里头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了,卢氏站在门边微微带笑看着他。“进来说话吧,顺便给你爹和你娘都上柱香。你从来不爱这种地方,这次回来到现在,也都还没来过这里吧。” 白烨被卢氏一说脸都有些红了,跟着卢氏走进点着万年灯长年供着香烛房内永远弥漫着一股淡淡烟香的幽暗房间里,走到供着白家列祖列宗供桌前,恭恭敬敬得接过卢氏递上的香烛,对着牌位深深鞠躬三次后插入台上的香炉内,又再合掌默默祈祷半响才收势,转身看向静静站在一侧捏着佛珠的卢氏。 “大娘,我有急事,要赶回梧州城。”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如惠突然去了梧州城,而且,她好像还有了身孕。” 卢氏拨着念珠的手指一顿,望向白烨的眼中也满是惊讶。“她有喜了?” 白烨点点头,不过似乎他着急关心的焦点并不在于此。“如惠的性子被她爹宠坏了的,小气娇纵任性还蛮不讲理。他们何家一直瞧不起萧然,她也从没对自己这个姐夫有过什么好话,现在如惠也住进了白府,我怕她会欺负萧然……萧然那种性子,我实在不放心,所以只能和大娘您告辞,早些赶回去了。” 卢氏不语,指间拨了两下念珠后才开口道:“二子,现在的情况和你告诉我的时候有些不同了,如惠有了你的孩子……” 白烨皱眉,眼露不解。“这又怎么了?改变了什么吗?” 这孩子……卢氏不禁也皱起了秀眉。 这次白烨回来,她总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成熟多了,让她也心安许多,可谁知……这不过是她的错觉吗?其实白烨还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孩,他根本还不明白现在事情的严重性。 卢氏叹了口气,示意白烨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还是决定要和萧然在一起吗?” “对啊,大娘,我上次便和您说过了的,我要的是萧然。——怎么了,大娘,为什么你好像突然反对起来这事了?” “……我反对的不是你和萧然的事情,而是,如惠有了你的孩子,你是要当爹的人,你不可能再如之前计划的那样休了你媳妇。萧然,他肯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白烨怔愣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卢氏也不着急,拨着手里的念珠唇间无声念着佛经。房间里静悄悄得,除了偶尔烛火的噼啪声便是念珠相碰触的轻微碰撞声。 良久,白烨垂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又松开,再次握紧。“……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也不管别人会怎么想,大娘,我的想法永远不会变。我白烨认定的事情,就算是错的,我也不会放弃,何况只是决定和萧然在一起,这种小事。” 卢氏闻言,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首先,不管如何……如惠怀着的,是白家的长孙。作为白烨的娘来说,能在有生之年看见第三代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之前他们商讨好的关于休了何氏的理由是无子,现在明显,这个理由是不能用了。虽然如果白烨执意休了何氏的话也可以再找借口,可是,听说萧然是个很善良的人,现在让他知道了何如惠怀孕的事情,白烨若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休妻,萧然必定不会原谅白烨的吧? 被休妻,代表着一个女人的失败,这对女人来说是毕生最大的耻辱。在白烨和萧然的这件事里何如惠是完全无辜的存在,萧然,能接受一个无辜的女子受到这般的委屈? 萧然能接受白烨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娘?这般不完整的家庭,只因为他要和白烨在一起,所以他娘成了个累赘要被丢弃? 但是,萧然必定是万分介意着自己存在的,介意到无法让人忽视到他的害怕,才会让白烨下定决心休了何如惠的吧?虽然之前对于白烨来说这个媳妇便是可有可无,可是能让他决定这么做的还是在于萧然,若萧然对于何氏的存在态度也是同样的可有可无,白烨会突然如此决定? 而且……萧然既然会在乎礼法在意何如惠的存在,那么对于白烨这个未来孩子他爹的身份,也能够如同白烨这般坚持着他们的感情到底吗? 可是,这些事情,自己就算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处,需要去面对的还是这两个孩子自己。没有人能代替别人走属于他的人生,即使是至亲也不行……卢氏又轻叹了口气,伸手执起白烨的双手,轻拍两下。“好吧,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大娘总是支持你的!你去吧,路上小心。” “多谢大娘,二子……二子会尽快带萧然回来见您。” 就在白烨的手将要推开屋门时,卢氏突然在他身后又开了口。 “二子……若,你那未出生的孩儿会成为你们之间的妨碍,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白烨轻笑了一下,仿佛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大娘,我知道您其实很重视这个长孙的出世,但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萧然。如果,这个孩子成了我和他之间的障碍,二子宁愿背负了所有恶名,也会除去他。” “……即使,你这么做,萧然不会原谅你,你也愿意?”卢氏不是没想到这点,但见他丝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将决定说出口,还是感到了些惊讶。见世俗礼教和他们长辈的想法或许都不在白烨的考虑之中,那么萧然的想法呢?也一样,不能动摇他的决定吗? “我从来不是什么善良人,只是萧然不知道罢了。他若要和我一辈子,我的习性我的真面目他必须是要清楚明白的。他会不会原谅我,重要吗?能一辈子不原谅?我能追回他一次,我就能追回他第二次,大娘,他不原谅总比我永远失去这人会来得好。”白烨没有回头,只手撑在门上淡然道。“大娘,我不想再失去他,我承受不起。” 卢氏没有再开口,白烨推门而出,不回头得离去。 没有人看见白烨紧握成拳并在微微颤抖的手,也没有人看见他咬得死紧的下颚和苍白的脸色。 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可能不怕? 平时见到萧然对自己冷了脸都要忐忑许久,若真是为了这种会动摇他原则的事情…… 若让他知道他必定会反对,可,若是不休了何如惠,他和萧然同样不会幸福。 如果非要他选择,他还是会选择……除去一切可能成了他和萧然之间威胁的障碍。即使会被萧然怨恨,即使会不被理解不被原谅,他也宁愿。 一路纵马飞驰,虽比坐马车要快上许多,但终究玄天门距离梧州城实在太远,等白烨赶回梧州城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二的中午。 白烨算了下时间,午时一刻,萧然这个时间应该在清风斋里准备午膳,便拨了马头直接往清风斋而去。 匆匆奔到清风斋门口,正碰上送一位客人出店铺的拾二,一见白烨,拾二和那客人道了声抱歉就急忙朝白烨迎了上前,牵住骏马的马缰。“二爷,您可回来了!” 白烨翻身下马往店里走去。“萧然呢?他没事吧?” “二爷,二爷,萧公子他不在店里。”拾二随手将马缰系在拴马柱上跟在白烨身后进了店。“他昨天去邻县送货了,要今天下午才会回来。” 白烨闻言停下脚步,眼一瞟。“怎么会是萧然去送货?难道店里就没人了?萧然不在,为什么你还在?我让你跟着他寸步不离的,你忘了?还有,你们不是一直都唤他三爷的,还是你这儿开始这么叫的,怎么突然又改成了萧公子?” 一路赶回来的疲惫,担心萧然的焦急,还有这会对目前情况的疑窦让白烨的脸色实在算不少好,拧起的眉带来的隐隐杀气让拾二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二爷……”拾二苦笑道:“如果不是三爷让我们改回原来的叫法,二爷,您说我们会改嘛?别说如今天寒地冻,就算是平日,我们也不敢让三爷去送货啊!可三爷一定得要他去……拾二是想跟着三爷走的,不过三爷让拾二留着,说这几天客人多,只有刘掌柜一人怕照顾不来。拾二求了几回三爷都不让我跟着,拾二也没办法……” 白烨唇抿得死紧,两条俊眉拧得都快连在了一起,脚步一顿转身往外走。“你过来,把最近的情况都和我说说。” 能让萧然决定自己去送货的理由只会有一个,他不想呆在这儿,所以才找了这么个送货的借口。 何如惠,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逼得温顺的萧然宁愿不自己照看着清风斋也要跑去外地? 何如惠,你想再把萧然从我身边逼跑一次? 第92章 何如惠其实没有做什么,只是她做的每一件事情几乎都说不上是什么好事,尤其对于萧然来说。 不要萧然给她安排下的院子,本来想住白烨的院子,不过去看了也不满意。萧然跟着她整个白府逛了一圈后,何如惠非常有眼光的挑中了萧然的那个院子。所以现在,那院子是何如惠在住,萧然搬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头。 安插她从娘家带来的仆人在白府内,甚至强行让刘总管给其亲信一些特别的权利位置。 每次看见萧然便是言语挤兑,冷嘲热讽得让萧然变得愈发沉默,每日出门开店的时间越发地早了,回府也总是等到天都全黑了了才勉强肯关了店门回去。 这一次的送货,本来都安排好了是找个工人赶马车过去,可萧然突然说要自己去,而且是不要拾二作陪的自己去邻县。拾二和刘掌柜怎么肯,好说歹劝可萧然仍执意要自己去,也不多解释,就温和笑着说,新年第一趟,还是自己亲自过去一回显得有诚意。 后来拾二算是感觉出来一些了,估摸着萧然是不想再在白府里头面对那女人,就放软了口气说要不找个下人陪着一起?萧然还是不要,下午时候就一人套了马车走了。 “二爷,三爷是真不想再和夫人待在一块。”最后,拾二如同总结一般大了胆子抬头对白烨肃颜道。 白烨脸色难看异常,吓得拾二只敢看了这么一眼立刻垂下头,隔了一会,听见白烨似乎带了点咬牙切齿的问话:“谁给了如惠那么大的权力,让她可以在府里下这么多命令?谁准许萧然搬出来的?说!” 闻言拾二就皱眉嘟嘴,原本清秀可人带了些婴儿肥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二爷,这,还都是三爷吩咐的!” 何如惠当时进门就要先挑拣院子,当她让萧然把他那院子腾出来给自己时候,别说刘总管不肯,就是他们这些跟着的仆从也没一个肯动手,不管那何氏脸色多难看骂得多难听也没人肯动一下,甚至何如惠重金诱惑也没有办法。 你想啊,别说有二爷的命令搁着,就是他们本身也都喜欢三爷。脾气好不说还事事想得着他们,大年夜这顿饭就算是笼络感情他们也宁愿被笼络,何况拾二当时距离得萧然最近,萧然几次红了眼的小样子他可都看在眼里。以前和讨喜闲聊时讨喜和他说起过,说这三爷都是没了亲人的,所以二爷本来有心思带了三爷一起回去过年,一来正式给老夫人看看,二来也怕萧然一人显得孤单。拾二又不笨,两个一联想就明白萧然那是高兴呢,这么多人陪着一起过年。 像拾二这般年纪虽轻但也算是老门徒的孩子很多,都是些孤儿,让玄天门捡了回去养大。玄天门供他们吃穿,供他们上学堂和练武,有天赋的还会重点培养。等到了十岁会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要加入玄天门。愿意的就留下,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只是和留下的孩子分开教育,等到了十六、七岁的,给了银子让他们去自力更生。 玄天门最光明磊落在何处?便是就算以后你不会成了他的门徒,他也不会藏私。拾二记得,他这一批里头有个男孩,是全家给歹人害了就剩他这么一个活口。那孩子很有武学天赋,几个教头都很喜欢他,虽都说他杀心太重但也还是都倾心相授,即使这男孩怎么都不愿入玄天门也不曾变过态度。后来这男孩去考了武状元,寻了当年那歹人杀人抢劫的证据,亲手用狗头铡宰了那祸害,如今在南边一带做着某巡按大人的侍卫,也是享誉一方的好官。 拾二当年没有那么多想法,只觉得玄天门上下都是好人,他死去的爹说过,跟着好人自己也不会变坏,所以当被询问是否要留下时毫不犹豫得就点了头。 他在入门前也是独自在江湖上流浪许久的,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玄天门过节时候的热闹。那是他正式入门的第一年,整个梧州城分舵的人都来了,偌大的厅里摆了十五、六张大圆桌,平日里头分散在县里四处的门人都赶了回来,若是家在梧州城的还会拖儿带女全家到场。拾二只记得,满眼满眼的人,耳朵里听见的都是笑声请酒声孩子的嬉闹声。没了平时的辈分没了平时的严肃拘谨,几个平时看来高不可攀的主事都给人抓着灌酒,喝得面红耳赤。谁说了胡话,谁摔在了桌底就呼呼睡着了,谁趁着酒劲对心仪许久的大声告白……拾二记得,那一天他也红了眼,和几个一样新来的娃子一边扬着嘴角看着热闹,一边怎么也擦不干眼角落下的泪花。 所以当他看见萧然那天红了眼的模样时,他立刻就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他明白他们这些人对于萧然而言是什么,不仅仅是每天看见的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头的人,更或者,也是亲人。 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被别人欺负了不说,还要帮着外人去踩他一脚? 拾二是干不出这种事儿的,在白府的下人也大多都是如此想法,谁都不愿上前一步。 还是萧然先动了,他拍了拍“恰巧”侧身挡在他身前的刘总管,站出一步,转身环视了一圈围在他身后的白府众人,唇似乎扬了一下,然后拾二看着他缓缓垂目,掩在长袖中的手似乎动了一下,隔了会,萧然抬起头,眼中是疲惫和少见的坚毅。 他看见萧然拉着刘管家走到了一边,忙跟了过去。他听见萧然对刘管家说,“你们都照着夫人的话去做吧。” “可是三爷……” 萧然勉强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们照顾我,可是这位,是你们二爷的夫人,而我……” “我不过只是二爷的连襟,生疏终究有别,你们不要为了我和夫人为难。何况夫人她还怀了身孕,你们未来的小公子。若是她气坏了身子,可就罪责大了。……好了刘总管,就这么定了吧,以后夫人吩咐什么你们都照做,若白烨他……他若有怪罪,就说是我决定的。” 拾二似乎听见萧然很轻得接了一句,“若他会有怪罪的话……”,拾二疑惑抬头,可萧然已经别开了脸抬头望向白府众人。“就,都按着夫人的话去做吧。拾二,你进去陪我收拾一下。” 白烨听完沉默不言,只是往前疾走几步。 “那又怎么会改了不叫三爷,重新叫他萧公子的?” “……夫人说,白家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个小少爷,还嘲笑三爷攀龙附凤愧对圣贤。我们当时都气得要死,可三爷仍是笑笑,说,夫人说得有理,他只是寄住在白府的外人,让刘总管和我们依然改回萧公子这称号。”拾二顿了顿,小声道:“二爷,夫人她真的……真的对三爷……二爷,我们有时真的看不下去啊,可看着三爷还要勉强笑着宽慰我们的样子……我们就算是为了三爷,也只能忍了这口气啊!” 拾二说着,眼眶都开始泛红。这段时间府里谁都不好过,每个人都被何如惠或是她带来的两个亲信随意指使责骂过,拾二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总不肯乖乖照着何如惠他们的命令做事被骂过好几回了。可想想,府里上下谁又会比萧然更难受?谁还能比……三爷更难受? 他们看在萧然的份上,统统都忍了,可心里头谁不是憋着口气? 白烨沉默着点了点头,也不管是在城里了,拿过拾二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鞍。“我先回府,你自己跑回来吧。” “是,二爷!” 赶回白府,早已得到白烨归来消息的刘管家已经在大门口守着了,一见白烨飞驰而来立刻迎上前。白烨一扯缰绳勒住马头随手将马缰扔给刘总管。 “二爷,您可回来了!” “嗯。”白烨下了马后直直往里走去。“夫人呢?” “夫人这会应该在午睡。二爷,萧公子……不,三爷昨天下午出门去了邻县,拾二说他一个人都没有带,要今天下午才能回来。牛堂主说有派人跟着过去了,您……”刘总管将马缰交给门童,自己跟在白烨后头边走边说道。 “……叫两个人沿着官道给我去接人,一旦找到立刻护送回来。” “是。”刘总管一边应道一边立刻就吩咐了下去,自己则继续跟着白烨往内走。 “萧然搬去了哪个院子?” “……最北边的小院,是整个府里头最差的一个。我们都劝过三爷,就算真的要搬,也可以搬到一个客院去,可夫人看了却很喜欢,说那才适合三爷的身份。三爷听了也就笑笑,让我们就把他的东西都搬到了那小院子里。” “带我过去。” “二爷,往这边走。” 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柔柔弱弱一声娇唤。“相公,您回来了。” 白烨眉心一抽,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如惠,你怎么会突然来梧州城?” “相公,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呢……”她袅袅娉娉走到白烨身边,纤手搭上白烨的手臂,故意挺着已经能看见明显隆起的腹部掩嘴轻笑。“这都怀孕快半年了,都不见你回过一次建康城,妾身思念你甚深,又不想你错过孩子出世这等大事,听说你在梧州置了业长居,所以特意赶了过来,也好一家团圆。” 白烨见她这个大肚子拉着自己,也不敢再鲁莽行路,只能站定了不动。“那怎么来之前也都不派人前来传个口信?” “哎呀,人家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可谁知道千里迢迢跑了过来,相公你却回了玄天门……我可都是在路上过的年呢,相公,您可要怎么补偿我?”一边说,一边柔软的身子贴得更近了一些,整个人依偎在白烨的身上,因怀孕而更显丰腴的胸部直接就贴在了白烨的手臂上。 白烨……心里一阵的反胃,眼神一凝正就想要推开何如惠,拾二跌跌撞撞着拉了个人跑了进来。“二爷、二爷,三爷回来了!” 就见那从大门口被拾二一路拉着跑进来而气喘不已的萧然一抬眼,看见的正是眼前那副英雄配美人的靓丽画面——不,配上何如惠那刺眼的笑容和挺起的腹部,怎么也该是,和睦一家亲。 所有人,都一时愣在了当场。 第93章 萧然和白烨几乎同时有了动作,就在白烨拖着还挂在他手臂上的何如惠往前迈了一步的同时,萧然往后退了一步,堪堪,两人的距离又回到了最初。 白烨伸了手,可萧然离他太远,他碰触不到,他看着那人眼中的萧索脸上勉强扯出的笑,难看得让他心疼。 他听见萧然站在那儿,静静地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白烨,您回来了。” 滚他的您,老子和你有这么生分? 白烨脸色瞬间又更阴沉了几分,只用眼睛去瞪萧然,可萧然别开了眼,也不做声。两人僵持了一会,萧然又退后一步。 “这,我还是先回店里吧……”边说,边转身就要走。 白烨哪儿肯,拖着抱着他不放的何如惠就要上去拉住萧然,何如惠本来就是个弱质女流,现在还挺着个肚子的,哪儿经得起白烨那么带了力气的一带,便是一声惊呼。 那一声,别说把白烨惊醒了,吓得萧然也不敢再动弹。 “我有话和你说,你去书房等我。”白烨不是很温柔得扶住何如惠,并拉开她抱着自己不放的手递给跟上前来的侍女,抬头对萧然冷了声道。 萧然别开头,低声道:“我想去店里看看,这几天生意好,我要和刘掌柜盘一下货物,看看需要重新进一点不。” 白烨冷眼一瞟拾二,那孩子因为拉了萧然进来却正好撞上刚才那看似和乐美满一幕而心中深感愧疚正想把自己塞一角落不见客,一抬眼瞅见白烨那冷到像冰刀子般的眼神,彻悟,立刻就叫道:“三爷,这种小事我帮您就是,我现在就去店里和刘掌柜盘货!”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嘁,什么三爷的……相公,这府里上下你可得花心思好好管管,别都给外人收买了人心去。不过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很忙没时间打理,幸好我来了,不然哪天内贼出没你都不知道呢。”何如惠经过刚才的一个惊吓也不敢再上去挽着白烨,扶着侍女的手站在白烨身边用轻视和防备的目光看着萧然。 萧然也不说话,这些天同样的话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有时候设身处地去想想,还会觉得何如惠说的挺有道理。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换了一个有歹心的,如果白府上下不是因为都是玄天门调拨过来的下人……只要任何一个如果成立,便就会是吃里扒外的内贼。 对何如惠来说,她嫁给了白烨,白烨就是她的天她的世界她的一切,而自己,虽然算是她的姐夫,可两人之间并不相熟,她对于自己这么一个陌生的外来者表现出的不信任和防备完全是应当。 何况如惠和岳父性格相似,对于自己这种小书生从来都是不放在眼里的,如今自己这么个不上台面的人却突然成了家里能说上话的,换做是谁都会有疑惑。 萧然能想得开,可白烨完全不能。在他眼里,谁让萧然皱了眉都是大逆不道。这人,珍贵得自己都是捧在手心里头呵护着,都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怕冷着热着的,哪儿能容许别人对他不善?脸色一冷回头就对何如惠道:“是我吩咐的,府里上下都要把萧然当了另外一位主子看待,我若不在,府里大小事务全权由萧然负责。” “相公!”何如惠闻言花容失色,大惊道:“相公,这等大事,还须三思!” “我有我下这个决定的理由,这件事情稍后再说……”白烨脸色冷淡,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和何如惠站在这儿多说些什么。“萧然,和我去书房。” 萧然依然摇头,淡淡道:“白公子刚回来,想必和夫人有很多话要说,萧然还是不打扰两位。” “……二爷、三爷,还有夫人,差不多也是晚膳时间了,要不,要不,先用膳吧?”刘总管见白烨的脸色越发难看,忙上前欠身笑道。“二爷,等用了晚膳,我让人将火盆子端到书房去,再给二位准备好热茶,您看如何?” 于是白烨看看萧然略带疲惫的脸色,萧然看着白烨一身的风尘,都点了点头。萧然略后退了一步,微欠身。“白公子请。” “……刘管家,你们先带夫人过去。”白烨站在原地不动,双眼盯着萧然,一脸煞气,若不是刘总管他们也都知道萧然对于白烨的意义,还会以为两人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白烨想和萧然一起走,就算不能去书房把话说个明白,至少,也可以抱一下这人。白烨知道萧然的,胆小,懦弱,受了点刺激就会心慌。即使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的选择,至少可以给一个能给予萧然安慰的拥抱吧? 可惜,今天事事不如他所愿,才往萧然方向走了一步,何如惠已经又贴了过来。“相公,我和你一起过去吧。这宅子也真大,我来了几天了,还没全部搞清呢。”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看见萧然也对着他这方向笑了一下。“萧然一身尘土,先行回房打理一下就来。” 转了身,就先走了。 白烨没办法,只好带着何如惠往饭厅方向去。 一路除了何如惠不时询问些府里大小事务外倒也没什么,看来之前拾二说她对府里的事务很上心这话一点没错。白烨也不多说,不是推说家里的事情都由刘总管负责,便索性连应声都懒。 行到了饭厅,坐下了,刘总管让人将几个冷菜都端了上来,又询问道:“二爷,可要暖一些酒?” “绍兴的花雕?”白烨记得当时他离开前特意让人从天朝商人那儿购买了好几坛绍兴出的花雕,因为萧然喜欢那酒自己还和那商人说好了的,让他每个月都送十坛过来。 反正花雕这酒,冬天放姜丝暖了,夏天放井水里头凉一下,都是萧然的最爱。 “是啊,放点姜丝,热一盅,可好?” 白烨点点头,刘掌柜忙示意下人去办。 这时,白烨看见何如惠已经拿起了筷子,冷眼一扫,道:“萧然还没到席。” “他本就不过是一个外人,我们吃饭,还要等他?”何如惠手里玩着两只筷子,语声略带不满。“相公,我饿了,我们先吃起来吧?” “我从未将萧然当过外人,以前不曾,以后更不会。” “难怪娘一直都说让我和你同行,原来就是怕你轻易就信了些奇怪的人。相公,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白烨冷然瞥了何如惠一眼。“如惠,我不想听见任何人说萧然的不是。……我去看看萧然,怎么还不来。” “哎,你去干嘛?找个下人过去不就行了?” 白烨也不理会,不过才起身,又停住了,眼睛看着垂下的门帘。 没一会有人轻轻揭起厚实的门帘走了进来,是刚换了一身干净白袍的萧然。“抱歉,让你们等久了。” 白烨没有说话,看了萧然一眼,重新回位子上坐了,拍了拍右侧的位子示意萧然坐下。何如惠则是冷笑了一声,对身后自己带来的丫头道:“桃红,记得了,以后姐夫……不,萧公子不到席,可不能开饭。以前你们不懂规矩,从今天开始可都要记得了啊。” “抱歉,当时东西搬过去后也没时间好好整理,方才要找一件换洗的外袍都翻了半天,让你们久等了。”萧然在白烨的注视下,先拉开了些那椅子和白烨之间的距离,才撩起衣袍下摆坐了下来,对何如惠歉意地笑道。 何如惠正还想冷笑两声,刘总管执着个锡壶走到了桌边。“二爷,三爷,酒温好了。” “……相公,若府里都叫萧然为三爷,我该叫什么?小叔?何时你们连襟成了结拜兄弟?” “你以前有叫过萧然姐夫?”白烨接过刘总管手里的锡壶,一手给萧然翻了小酒杯。“我和萧然不是结拜……你还是继续叫他名字吧,不过在这府里,上下人都称他三爷,这称呼不会变。这件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了,吃饭。” 见白烨如此正色,何如惠瞪了垂眼看着自己面前酒杯一声不吭的萧然一眼,不再开口。 白烨静静替萧然斟了酒,将杯子往他面前又推近些。“喝一点酒暖暖身子吧……就这一杯。” 萧然的胃不适合空腹饮酒,不过浅浅一杯可以暖下身子,何况是温热过的花雕。 萧然捧起杯子,啜饮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菜,一声不吭得吃着。 白烨也不想开口。虽然他有很多话要和萧然说,但不该是在何如惠的面前。他只想快点将这顿饭吃完,然后和萧然去书房好好谈谈。 他很想现在就告诉何如惠关于他要休妻的事情,但是,在没有和萧然谈过之前,他不觉得自己该轻举妄动。 一路上,白烨除了赶路,就在思考该怎么和萧然解释他的这个决定。 他的心意不变,他也的确在大娘面前大言不惭说就算萧然会恨他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可是如果能说服萧然理解自己并且支持自己的决定,总是最好的。 好吧,其实自己也是知道的,如果真的要休妻,首先没有理由,其次,何如惠肚子里头的孩子总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不过,白烨有点疑惑。依稀方才听何如惠说,她已经怀孕快半年了,那该是六月、七月时候的事情,可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和何如惠行房,好像是五月的吧? 白烨虽然有点不解,但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对女人怀孕这种事情的一窍不通,何况怀疑这点……还需慎重,所以一时也没有深思,头一抬看见的是萧然几口喝干了杯子里头的所有酒液,眉心不由自主就是一抽。 “喝得这么猛做什么?不怕伤身?”白烨将萧然空了的酒杯交给一边伺候着的下仆,示意给萧然添碗饭。“以前都是你和我说这话,怎么今天却是你在干这种事情?” 萧然端起了碗后才对白烨笑了一下,道:“中午时候为了赶路吃得少,早就饿了。而且我还想早些吃完回屋里去整理一下东西。” “整理什么,那院子能住人?又阴冷又潮湿的,你也能住习惯?等会我让刘总管把你的东西都搬回去,如惠,我另外给你个院子住下。” “相公,可我看了,府里就这院子风景最好了……萧然、萧然自己说他随便住哪个院子都好的……”何如惠一听就不依了,别说这院子她住得喜欢,便是因为萧然而要她搬离心里就是百般百般的不愿意。 她是白烨的娘子啊,相公疯了么?人都说亲疏有别可这儿怎么都反了!从方才开始,就为了这个萧然一直让自己不许这不许那的,现在还要她搬出来,凭什么呀?正要表示抗议,就看见萧然放下筷子看向白烨。 “如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需要静养,实在不适宜搬来搬去。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而已,白烨,没有关系的。” 白烨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暗暗瞪了萧然一眼,回头看了下刘总管。 刘总管一看就明白了白烨的意思,轻声对身边的一个下人道:“去将三爷的衣物整理一下,搬到……就搬到二爷隔壁的院子去。” “是。” 便就在这么有些低迷的气氛里头萧然几口扒完了碗里的饭,站起道:“白烨,如惠,我就先回房了。” 白烨筷子轻轻在碗上一敲,“叮”地清脆一声。“去书房,我有话要说。” “可我……有些累了……” “不会耽搁很久。” 萧然站在原地,垂着头,半响叹了声。再抬头看着已经有些疑惑的何如惠…… “好吧,我去书房等你。” 他不知道白烨想和他说什么,但他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是他想听的。所以他不想听,而且也不想面对白烨,有妻子的白烨,还即将成为爹的白烨……不是他的白烨。 可,看白烨如今坚持的模样,若和他再僵持下去,只会引起如惠的怀疑…… 还是,去书房吧。有些事情,逃避不了一世,总要开口说清楚的。 第94章 因为是知道一会白烨和萧然要来书房的,所以刘总管早早就让人将火盆子端了过来,等萧然进了屋子的时候只觉一阵暖暖融融。 书房里头,镂花木窗旁一只矮脚胖肚约莫半人高的花瓶,里头插着几枝白梅,清清雅雅一室冷香。花瓶旁,是一排巨大的书柜,里头搁置的多是白烨替他从各地收集过来的各类珍本和古籍,也有些属于白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什么武林秘籍。白烨曾经和他说,这些秘笈,哪一本丢到江湖里头去都会引起些骚动,不过萧然不信,若真能这么珍贵,白烨还会这么随意一放的? 书房的几面墙上点缀着几幅名人字画,巨大的书桌旁放着一张精美的檀木的屏榻,榻上放置着好几只锦缎做的软垫。屏榻中间有张小小的茶几,茶几上一只红泥小炉,炉上是小巧的茶壶,壶嘴正往外滚滚冒着热气。小火炉的旁边还放置着两只小巧的瓷杯,一只上头描着青竹,一只上头绘着一朵溪涧幽兰。看杯子摆放的位置便知此乃主人常用之物。 这书房,平日里头大多都是自己在使用,白烨也会过来坐一会,不过每次也只是过来陪他而已。 自从白烨这次回玄天门后,或许是之前萧然一直都太忙,也或许萧然实在不想一人待在平日两人所在之处,萧然都没怎么来过这书房。后来何如惠来了,萧然每天回家的时间也是越来越晚,更是没有来书房的兴致。今天进来一看才发现,一景一物,依稀还是最后那次来时的模样。 走到榻边坐下,拿起搁置在随手处的翻了几页的书卷放置到小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也不喝,只是捧在手中。随意环视周围,萧然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其实对萧然来说,住的地方只要舒适些就好,好像以前自己的老屋,的确是不能和这宅子的任何一个院子比较,但对萧然来说老屋住着也一样让他心安。可是白烨很喜欢这间书房,每一样都是他花了心思布置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所以书房一定是最重要的地方。 白烨是不懂什么孤本什么古籍什么珍品的,不过在清风斋的筹备期间里他曾听萧然偶尔说起过以前他爹的那间书铺里头藏了不少稀有的书籍孤本,便放在了心上。最初清风斋的进货除了刘掌柜四处奔波寻找合适的进货渠道外,玄天门也派了几个有经验的老掌柜来帮忙,白烨便委托了他们替萧然注意收集,这么几个月下来,偌大的书柜居然也被装得满了七七八八。 萧然很喜欢在这屏榻上看书,所以白烨也喜欢上了这个屏榻,两个人时即使只是静静依偎在一块,一下午,一晚上,甚至更久一些也不会觉得无趣。哪怕只是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看那看书的人,每人眼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风景。 萧然此刻回忆起来突然发现,虽然那盯着自己不放的视线灼热到让自己会脸红心跳,但其实……那样专注看着自己的白烨,也同样让自己移不开目光。 对视上了,像是谁都舍不得眨眼,那种时候,白烨就会趁机靠得更近一些,会就着相对而视的姿势吻住自己,就势倒在榻上。 到那时,耳鬓厮磨,那是真的,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常常下午的时候一块进的书房,再抬头,已是日暮西山时。 回忆让人心醉,萧然笑了一下,脱了鞋子两脚盘起,斜靠上小几,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拿起方才那本书卷看了起来。 白烨今天刚回来,从何如惠这些天表现出来的思念来看,萧然想他一时半会也该是没有办法过来的,不如自己看会书打发打发时间。 不过萧然这些天忙着店铺和应付何如惠,那是真正的身心疲惫,就没一会,在阵阵的暖意中萧然便沉沉睡了过去。 白烨推门而入后看见的就是萧然安详的睡容,愣了一下,立刻轻声将门关上,生怕冷风吹进让萧然受凉。 悄声走到榻边,取过萧然脚边的薄毯,展开,轻轻给萧然盖上。弯腰抽走他手里还捏着的书卷,将萧然连着那毯子一起抱起,自己坐上屏榻,让沉睡的萧然靠在自己的身上,还给他调整了姿势,好让萧然睡得更舒服一些。 手指从萧然光洁的额头滑到他的眼下,有些青黑,这人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平日萧然浅眠,有时自己以为他睡着了才偷个香吻便会将他惊醒。可方才自己这般将他移动他都还睡得这么沉…… 看着萧然沉沉的睡颜,白烨一根手指无意识得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心思回想起方才。 萧然走得有些急躁,何如惠对于萧然的如此提早离席有些不满,絮絮唠叨让白烨也没了什么胃口,何况也着急着想和萧然好好说话,喝了酒勉强塞了一碗饭后就放下了饭碗。 一路走来,陪着的刘总管也告诉了他许多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如惠完全将自己认定为白府的女主人,除了不满白府上下那么尊敬萧然外,还试图将一些职务分配给自己的亲信。 白烨挠了下头,他好像刚知道何如惠居然会如此热衷权利之事……可是,他记得在何府里头时候,她是个大小事务都不管的千金大小姐啊。成亲这么多年,也不曾听说过她对自己的事情有多上心,怎么好似从她怀孕开始,何如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还有方才路上碰见的那个男人,他知道这人是原来何府的下人,但,那双看见自己就游移不定的眼神,总让自己觉得很奇怪。刘总管说,这人叫蒋大勇,也是这一次何如惠带过来的两个亲信之一。 亲信?可自己怎么记得,半年前岳父生日时这人还不过是个花匠而已,怎么才不过半年,已经成了何如惠的亲信? 一个花匠……要成为一个深居内府的小姐信任…… 又依稀似乎记得,当时去给萧然做衣服时候,好像在店铺里头也见过这人,当时…… 心头的疑惑正要深思,怀中的萧然哼了一声动弹了一下。白烨以为萧然睡得不舒服,方才什么念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边给萧然拉了拉毯子,一边重新给萧然调整了下姿势。 不过这么一动,萧然倒是给他弄醒了。 萧然一睁眼就见自己完全依偎在白烨的怀里,给自己盖着毯子的白烨回头对自己笑得温柔,恍惚仿佛他们还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两人…… 白烨见萧然眼中还带了几分迷糊,那模样瞧起来实在有些可爱,忍不住笑得更开怀了些,伸手拨开萧然额间碎发。“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伸手拿了方才萧然喝了两口的水杯,又重新加了点热水,递到萧然的唇边喂他喝。萧然喝了两口,因火炉熏得有些干燥的嗓子立刻舒服了许多,整个人也清醒了,一发现自己还在白烨的怀里,忙不迭推开水杯就要坐起。 “别动,小心水翻在你身上!”白烨忙压住挣扎不休的萧然,把杯子放回小几上后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别动,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白烨,你……你若只是要和我说这些事情,我、我很累,先回去休息了。”萧然忙拉住白烨缠在自己腰间的手,拉着缠在身上的毯子就要下榻,被白烨一把拉回,重重跌在他身上。 “好像真瘦了啊……我可是好容易才把你养得结实了一些,怎么才几天又是一身的骨头?”白烨笑着将萧然身上的毯子拉开,把他放置在自己腿上,自己从后搂着他的腰,头搁在他的肩头,偏着头一下一下轻轻吻着萧然的头发侧脸。“萧然,我好想你,你想我吗?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你了呢……” 然后,他发现怀里的萧然,整个人僵硬了。 “……白烨,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不该再这样下去吗?” 白烨顺着萧然黑发的手微微一僵,不过立刻又继续手里的动作。“为什么?……萧然,何如惠不会是理由。” “她是你媳妇,也是你未来孩子的娘亲!”萧然挣扎了两次没有挣脱开,反而气喘吁吁得被白烨抱得更紧实些,自己的努力在白烨的眼里好像是个笑话一般,气得声音都扬高了一些。“你快放开我!我……” “嘘,萧然……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不过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白烨顺着萧然黑发的手往下轻轻捂住萧然的唇,一手将他抱得死紧,唇贴在萧然的耳边。“在我回玄天门之前,我本来打算回来以后去一回建康,休妻。” 你说什么?萧然愣怔着缓缓侧头,看着一脸严肃的白烨,休妻?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一副吃惊的样子?萧然,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不对的。你有太多的害怕,也有太多的犹豫,我理解你的思考,可是我还是希望有一天,我和你能光明正大得走在大街上。所以你在意什么,你害怕什么,我都会帮你去解决……你的性子我懂的,我也不期望你能自己主动一些,你就是在原地等我都好。”白烨轻轻地吻了一下一脸惊讶的萧然。“你很介意如惠的存在……你觉得我和你不该在一起,有违阴阳,对不对?我和何如惠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这一次回去时候我也和大娘好好谈过了,她同意了的……本来我已经打算好的,萧然,回来以后就去建康休了何如惠,并且,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若岳父他不同意,我会用什么条件说服他。” “原本我休妻的理由是无子,谁知道这么巧,何如惠她居然这个时候怀孕了,并且自己跑来了梧州城。萧然,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是不是给欺负了?傻瓜,人家欺负你,你就任着别人踩到你头上?你都不想想我会心疼?” “如惠的性子从来都是这样,谈不上什么欺负……白烨,这些都不重要,你现在,不能休了如惠!她,她怀了你的孩子,我们、我们应该好像从前一样,你应该……”萧然不能说不被感动,可是感动又有什么用?他再感动于白烨的这番告白,也无法不记起白烨将要承担的为人父的责任。 “……萧然,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安排我的人生,同样我也不爱听见有人告诉我‘应该’去做什么。”白烨脸色一冷,一个翻身将萧然压在身下。“我方才就说了,何如惠不是理由,也不会成为理由。我的计划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是,不会有改变!” 第95章 “就因为如惠她……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你就要休了她?如惠这么多年,她也没做错过什么啊,白烨,你可知休妻对一个女人来说代表了什么?她会一辈子无法在人前抬头,你这是要毁了她这么一个无辜的女人啊!” “可如惠这么多年她也同样没做过什么好事。”相对于萧然激动的样子,当事人白烨却显得冷淡得很。“即使不说无子,我和她成亲多年,她长居建康,不曾侍奉过婆婆,更别说为我白家做过些什么。我和如惠原本就没什么感情,当年只是奉了我娘遗愿而已。休妻这件事情的确因为你,但如果我和如惠原本感情深厚或是她能让我娘为她说上一句好话,或许我还不会如此坚持。所以萧然,你实在不必将太多的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白烨不觉得需要将某些实情全都告诉萧然,比如说……何如惠最初是一直都想去玄天门的,包括何老爷在内,这事和白烨提及多次了,是他每一次都否决了。卢氏最初也时常和白烨说,娶了媳妇,就把媳妇带回玄天门,也好多个陪自个说说话的。白烨不不肯,他总觉得何如惠不是自己那个想要带回去人。 所以,卢氏会和何如惠感情如此淡薄、这一次白烨提出要休妻几乎没多做什么劝解,很大一部分的缘由还是因为白烨的故意。 萧然虽然让白烨如此劝慰,但是心里同样不好受。即使没有感情,但至少还是相敬如宾,至少何如惠不会被休离,不会将来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女子最重名节,在这个时代,被休离的女人一生,都会被人轻视,所以休妻这种事情,除非真是无法再过下去了,不然不会轻易言及。 而一旦被休离,即使高贵如皇亲国戚,以后也抬不起头脸来做人了,大多接了休书就直接出家,或是接回娘家后再也不出房门的都有。就算有那么几个再嫁,也都不会有个什么正经名分。 太上皇在位的时候有个顶受宠的公主,还是如今的太上皇指婚的,可惜听说妒心太重害死了驸马的青梅竹马。那驸马也是个硬脾气,顶了真,违抗皇命也要休妻,那位公主在收到那纸休书的当晚便投了湖,服侍的女官说,公主那是丢不起这个脸。 何如惠虽然不会如那位公主那般高傲,但也从来都是被何老爷放在了手心里头疼宠的。何老爷一子二女,何琼华是妾室所生没得到过什么正视,独子长年在外“闯荡江湖”也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厚,唯独何如惠,何老爷那是真的喜欢,如今何如惠这一身的娇纵脾气全都是给她爹惯出来的,这样的她,若被休妻,她能接受?何老爷能接受? 看萧然还是拧着眉的模样,白烨无奈叹气。“你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这种事情,我一想到何如惠是因为我……白烨,你想让我对她愧疚一辈子。” “……萧然,你是个自私的胆小鬼!”白烨突然低声喝道,一手硬是将萧然的脸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你总觉得你是在为别人考虑,你总认为你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别人受伤,但是,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害怕找一个借口罢了!” “你说,你觉得会对何如惠愧疚一辈子,那你对我呢?我爱你,而且你也爱我,所以你觉得一辈子偷偷摸摸对你对我就公平了?你置我于何处?你胆小,你不敢主动往前走,我都顺了你的心思,我不逼你,你不肯走我拉你走就是,没什么……但是,我和你的关系,我说了,我不要永远这么像做贼一样!我不要听见别人说我和你是什么连襟关系,我也不想听见什么好兄弟,滚蛋,你就是我的,我是你男人,我只想听见别人这么说!” “你什么都不敢,好,你愿意委屈自己,可我不愿意!我告诉你,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同意我休妻,要么,明天一大早我把你扯到城楼上去,当着大家的面亲你,你选哪个!” “你这个假借了善良为名掩饰自己懦弱的胆小鬼,我若是不逼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这么过下去算了?若不是如今有清风斋让你割舍不下,萧然,我真的怀疑何如惠回来的第一天你就想卷了家什逃走!” 萧然被说得有些狼狈,双手拉扯着白烨的手臂想让他放开自己,可怎么也挣脱不开,反而被捏紧了下巴逼着抬眼和白烨对视。他怎么肯,双眼四处乱转着眼珠子就是不愿意和白烨对上。 好吧,白烨……至少最后那句说得一点都没错,看见挺着个肚子出现在他眼前的何如惠第一眼的时候,自己便有冲出房间远远逃走永远不要面对一切的冲动。 他害怕面对何如惠,对萧然而言,这个女人代表的,是现实。 萧然可以假装着什么都不在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和白烨拥抱亲吻倾诉爱慕,可是看见何如惠的时候,好像自己虚构的世界那些表象的美好一瞬间被一把名为何如惠的大锤子砸得支离破碎。 好像一场黄粱梦,而现在,梦醒了。 他才该是那个站在一边看着白烨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旁观者。 他的确对何如惠有着愧疚,他抢了这女子的相公,或许当何如惠在建康城因害喜而呕吐不适需要温柔呵护的时候,他正和白烨就在这张榻上翻云覆雨…… 他有何颜面面对何如惠? 他还怕,怕何如惠叫他的那声“姐夫”。虽然每次都不是带了什么诚意的,可,每一次萧然都会觉得无比羞愧。他曾说,琼花,我们要三生三世不分离,而现在呢,琼花走了才多久,他已经和别人在了一起……而且还是个男人,是琼花妹妹的相公! 每次一想到这,萧然都会觉得自己恶心到想吐。别人觉得他在迁就何如惠,其实……他不敢不对何如惠好。她想要什么,萧然觉得自己都肯,如果能让自己内心的不安好过一点,不就被冷嘲热讽两声么,能和自己的负罪心比? 好吧,反对着白烨提出的休妻,除了在为何如惠考虑之外,真的自己就没存了一点私心?萧然怕,怕一切被摊开时何如惠的指责、怕岳父的发怒、怕别人的嘲笑。自己的确是个懦弱的人,他没有拿定主意的信心,他也害怕承担责任,他不过是个俗人,他不能够像白烨一般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计较的事情太多,他想得太多,他害怕的太多…… “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过一辈子,萧然?我是选择了你,我要和你一直一起生活下去,那么你呢,你的心意呢?”朦胧间,听见白烨带了些嘶哑得在自己耳边低喃:“萧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即使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支撑,你也该给我点信心啊……我们相爱,我不爱如惠,我只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萧然,你别担心,我都安排好的……如惠以后的生活不会受什么影响,何家的生意买卖我都会照顾好的,你不用去害怕什么……萧然,为什么你不更相信我一些呢?你……还是你,根本不曾想过,要和我一起天长地久?” “不!不是的……只是……” “那就别阻止我啊!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们能长久在一起罢了,你为什么就不为我、为我们考虑呢?哪怕,你不用做什么,你只需要看着我努力,但也别扯我的后腿,这样都不行吗?” 萧然抿着嘴保持沉默,一声不吭,白烨也不再逼他,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萧然,我是一定要这么做的,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不管你是不是同意,哪怕你现在不理解,你就算是恨我,我也要这么做的。我不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你放心,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担——我只要你,不要反对。” 良久,萧然缓缓垂眸,点了点头。“……好吧。” 白烨一听就乐了,虽然嘴里说得坚持,可他还真怕萧然的牛脾气上来,现在见萧然终于点了头那心安得,凑近了一口亲在萧然的嘴上,将他往榻上一放人就站起。“那我现在就去写休书。” “什么!”萧然一怔,反手一把拉住白烨,急得整个人都扑出了屏榻往地上摔去,吓得白烨忙将人抱起重新放回原处。 “你着急什么啊,摔着了怎么办?” “你想要现在就休妻?那如惠肚子里头的孩子怎么办?” “等她生养了之后,我会让人把孩子接回玄天门,交给大娘教养。” “……等、至少等如惠产下孩子之后再做这事吧?” “为什么?有什么区别?” “白烨,这是你孩儿啊!休妻已经是种痛苦了,你还要如惠一个女子独自承担生养孩子的责任?难道你都不曾想过,想要听见这孩子的第一声啼哭?” “……不曾。萧然,我不理解你的意思,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如惠生产之后呢?孩子又怎么了?别说我不曾料到如惠有喜,若我早知道……我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孩子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以为我会一人就这样一辈子。我没有想到过要有什么牵扯。”白烨拉着萧然的手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很重视传统和家庭,孩子的话,对你们而言或许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对我而言,我和如惠的事情,拖得时间越长我越是觉得不安心。你若是喜欢孩子,等孩子领回来由你抚养也可以。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教出来的,怕是另外一个小书呆子了……不过我想大娘和大哥不会在意这些的就是。” “不是这个问题,白烨,你就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孩子吗?你的骨肉啊!”萧然急喘一口气,缓了缓,握住白烨的手低声道:“白烨,我曾听说过,如果孕妇在怀孕期间受了刺激,会直接影响到腹中的胎儿的心智和健康。如惠曾说过,她怀孕至今已经六个多月了,你就不能再等几个月?” “就这样让我看着她仗着个白夫人的名号作威作福还要让我亲眼看着她排斥你欺负你?萧然,你可以不爱惜你自己,可我不能!我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若说白烨有逆鳞,萧然必是,如今一听萧然这副想要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便是万分不快。“你若是非要这么说,这种累赘,我不要也罢!不管是如惠,还是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我统统都不要!” “啪”地一声脆响,不仅打断了白烨未尽的话,也让他……再也无法开口。 手还举在半空的萧然,急喘着,眼眶都泛着红。“你怎么可以说这种混账话!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多少人想要一个孩子都求不得!那么重要的存在,你怎么就可以如此轻易说不要!” 琼花临死还遗憾着没有给他生下一子半女,自己即使明知琼花身子不好不能养,但心里……其实也曾暗暗期盼过有自己的孩子出世。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看见别人家嗷嗷待哺的娃儿,看见蹒跚学步的毛头,看见牙牙学语的看见害羞躲在爹娘身后的看见眯了眼笑着叫他先生的那些别人的孩子,心头的酸涩谁人明白? 他以为,就算白烨和何如惠没有一点感情,但好歹这是属于他白烨的孩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白烨,你能狠心到何种程度?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说不要便是不要? 为什么,琼花一辈子的心愿在这人的眼中却是这么没有价值?为什么,自己的遗憾这人可以如此不在乎? “你、你若敢……白烨,我立刻出家为僧,一辈子为你的孩儿吃斋念佛、吟诵往生咒!” “你敢!你进哪座庙,我立刻就拆了那庙!你进一座我就拆一座,我倒要看看,还有谁家敢留你!……你怎么哭了?” “……你别哭了啊,我就是随便说说的,真的,我不会真对何如惠怎样的,你别哭了,那是我孩子啊,我就乱说的,你还能不知道我脾气吗?” “……我真的只是随口说的,别哭了……” “我等孩子出生再和如惠说休妻的事情,好了不?” “……我留如惠在府里,我会亲眼看着孩子落地,好不好?” “……到时候我把孩子给你养,让他叫你爹,好不好?” “别再哭了……” 第96章 两人终究最后各退一步。何如惠是一定要休的,但是等到她腹中孩子落地之后;孩子不管男女,都认萧然做干爹,他和萧然带在身边抚养;而在何如惠生养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头,为了孕妇有个安静平和的心情,所以他们之间的情事不可以让何如惠或者别人知道。 关于这点,便是最初白烨不满的地方了。在他眼里,君子坦荡荡,他和萧然只是相爱要在一起罢了,为什么还要考虑那么许多? 不过这事,若放在平日或许还能和萧然好好谈谈,再说真要谈起来萧然大多还是会顺了自己的。可今天不同,今天萧然就咬死在孩子一定要健康平安出世这一点上,凡是会影响到这一点的任何可能都要排除,而白烨,见不得萧然的苦脸。 这事差不多就这么定了。 唯一的大家不肯让步的地方,在于何如惠对萧然的态度上。 白烨说,不管如何,谁对你不好我就教训她。 萧然说,你以为你对别人的态度就叫好?何如惠从来看不起她心里觉得没用的人,言辞之间有什么讽刺也是一贯的事情,你白烨不也对那些你眼里头的弱者冷嘲热讽的?你敢说你以前就没心里头笑话过我手无缚鸡之力? 白烨噎着,但头一昂,理直气壮。那是以前,现在你是老子的人,谁敢不给你好脸色就是不给我面子! 那,要不,这段时间我先住回老屋去? 不提还好,一提,白烨立刻炸毛。 所以就说何如惠是个麻烦!你若是敢住回去我就把老屋都给拆了!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还是各退一步。萧然仍住在府里,但是要搬到刘总管现在给他安排下的、白烨旁边的那个院落去住。 说起这个安排白烨就想夸奖刘总管的机灵,先斩后奏不给萧然说不的机会不说这新的院子选得也好,就在自己院子的旁边,从自己卧室的窗口望过去,若那座墙当了透明,那直直对着的就是这新院子的卧室窗口。 萧然就是不说白烨也能猜到,因为何如惠的存在,这段时间是别想有什么温存了。不过若是半夜偷偷翻墙过去早上再翻回来…… 萧然想想,若真如此,不会给人看见的好像也没什么多大关系,何况白烨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考虑那么许多,如此努力,自己若总是退缩不前,还真会觉得有些对不住白烨,就点了点头,说,好。 正事才说完,萧然就让白烨压在了身子底下不放。 两人分离也都快大半月了,白烨又是随心所欲惯了的人,并且也知道现在这种能在一起的机会得碰了运气,那现在这种好时刻,怎么可以浪费? 便是好一阵耳鬓厮磨,若不是萧然听见拾二在门外和个女子越说越大声快像起了口角,或许就在这张榻上便会从了白烨的心思。 被强推在一边的白烨满脸的不快,随便整了整衣襟,连外袍没都穿,趿拉了鞋子走到门口一把把门打开,踱了出去,反手关了门。 “都在吵什么?” 在院门口正努力拦着个婢女的拾二闻言忙后退一步急声道:“抱歉二爷,只是您曾经吩咐过,您和三爷在书房的时候禁止一切打扰,可她一定要进来找您……” 白烨慢吞吞走到两人身边,挑眉看了一眼那陌生的婢女。“……跟着夫人过来的?” 那婢女先被白烨那俊美中带了几分妖气的容貌所惊讶,又立刻敏感察觉到白烨身上那股子带了些煞气的不快,吓得连连退后了几步。“二、二爷,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叫如月……” 一直听说二爷容貌出众,没想到今天这一眼就能自己脸红心跳到这地步,正结结巴巴地想再介绍自己两句给二爷多留下些印象,就见那二爷眉头一皱。“夫人叫你过来的吗?什么事情?” “哦、哦!回二爷,夫人让奴婢来找您,说在房里等您回去……” “你是如惠带来的人……嗯,念你初犯我不罚你,不过我要你给我去和所有何府来的人都交代了,书房、我院子、萧然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随意进出。你叫如月是吧,下一次若还有谁再擅闯的,我不仅罚那人,还连着你一起罚了。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牵连,就把我的命令去交代清楚了,知道了不?” “……可、可是夫人……” 白烨似乎笑了一下,可还不等如月从那绝代风华中苏醒过来,白烨突然脸色一冷,如月只觉耳边一凉似有劲风刮过,连白烨何时动过手都没看见的,几缕发丝飘飘落地。 “在我这儿,别怀疑我会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也别来试探我的耐心。” “我、奴婢……”如月仗着是何如惠的贴身丫头,别说以前在何府,就是在白府这几天也是骄横惯了,何时被如此责骂过?眼一眨便是豆大的泪珠子往下掉,泣声隐约响起。 “别给我哭哭啼啼的……”白烨扬手点了那女孩的哑穴,他可不想有什么声响引了萧然出来。“我说了什么,记住便是,不做错我自然不会没事罚你什么。现在,听见了没有?” 如月忙点点头。 “好了,拾二,你先带她下去吧。”白烨见如月似乎还有话要说,摆了摆手。“一会我自会去夫人那里,你的穴道等会拾二会给你解开。拾二,一会过来,送三爷回去。” 重新转身回了书房,见萧然已经穿好了鞋子从榻上站起了,白烨叹气,知道方才那般的好机会已经错过,心里再次问候了一会如月的祖山八代。他走到萧然身后,伸手从后头抱住他,唇吻着萧然的侧脸和唇角。“晚上我来找你,别把窗给锁了。” “……你、你先去如惠那儿吧。还有,今天和我说好的事情,你可不能一会就给忘了。”萧然红了脸半转身,伸出手抵着越靠越近的白烨。 白烨又吻了一会才放开,笑道:“你怎么就不知道担心我会不会今晚就留在如惠那儿?” “你若真的要留下,我……” “你怎样?” “我……”萧然似乎皱了一下眉头,别开眼。“天冷,我每天晚上都关窗锁门。” 白烨眼中满是惊喜,忍不住大笑道:“萧然,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你和如惠是夫妻要留宿在哪儿都是我的事情呢。” “……你先过去吧,我看一会账本。” 白烨又亲了萧然的额头一下。“嗯,记得等我过来,可别先睡着了。” 那天晚上,白烨和何如惠好好“沟通”了一下。 白府的规矩还有自己不喜欢看见何如惠对萧然的不善、白府是玄天门在南边的重要所在,所以府内的事务全部都由玄天门门人管理外人不得插手等等,都和何如惠详谈了一番。 白烨既然答应了萧然,自然在何如惠生养之前也不会真对何如惠恶言相向,但对于何如惠的撒娇和讨好也是视若无睹,当最后,何如惠要白烨留下过夜时,也以何如惠需要好好休息为由拒绝。 这之后,也就那般看似和谐地日子一天天过了下去。由于白烨已经回来并且态度明确,何如惠也没有再怎么找过萧然的茬。何况萧然每天早出晚归不说,白烨还一直都陪在着萧然左右,何如惠便是想要怎么,也没这个机会。 何如惠一直都是不喜欢这个书生的。 对何如惠来说,萧然这种人,便是爹爹一直说的废物。没有地位没有权利,似乎不靠了别人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这种人,便是一辈子也是一事无成的。 你看萧然,以前是个不是生产的书生,连给琼花看病的钱都是东拼西凑的。哼,幸好当年不是自己嫁给他,不然,还不如找根绳子直接上吊死了算了,跟着这么个相公,真是毁了自己一生。 好吧,听说现在开了家在城里已经小有名气的书铺,可是啊,她问过了的,萧然开店的钱都是找白烨借的,还是打了欠条的。听说是一笔老大的金额呢,哎,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还清给他们。 别说开店的本金靠的是他们家白烨,就是帮着看管店铺的,听说还是玄天门派来的人。 看吧,若是没了白烨的资助,他萧然,不是依然废物一个? 要说吧,和萧然比起来,白烨真的是个好相公。 白烨在江湖上,若他说自己是排行第二又有谁敢说自己天下第一?玄天门不仅是天下第一的门派,而且财力雄厚,给她爹的生意也是带来了许多的方便。 而且,白烨还出人意料的善心呢,你看,谁会那么好心收留一个一无是处的连襟在府里,还让人好生照看着? 还又是人力又是物力的资助着供着那么一家其实自己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赚钱的小书铺,这般的善心,你说世上能有几人呢? 和白烨一对比,萧然更是无用到无法让人能正眼去打量。 而且,你看看他那总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明明是个大男人,总是低眉顺眼的,连个正视都不敢……亏自己当初还觉得这男人眉目清秀长得还算讨人喜欢呢,可现在看看,怎么都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真是,每次一看见……都是不顺眼。 何如惠觉得白烨也是奇怪,分明萧然就是个外人,就算是连襟,那也照顾得太好了些吧?同进同出的,比对自己还要亲热。好吧,就算那书铺白烨也算是老板之一,可也不用每天都这么勤快吧?萧然那书呆子是没事可做,可白烨分明不是有许多江湖事要处理的吗?不是之前都非常忙碌到一年才几天会留在建康的吗? ……不过不管怎样,看看现在的白烨,偌大的白府给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前爹和娘还曾说白烨虽然武艺高强但不是个过长久日子的人呢,再看看现在,呵。 夫人……她喜欢听见别人这么尊称她。 她喜欢白府的下人们用着最谦恭的态度对她行礼。 她曾经以为原本何府的生活已经是锦衣玉食让人羡慕了,可现在在白府才知道,生活的质量分明可以再上一层楼。 她想要和白烨好好的过日子,一直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若有什么障碍,必定要尽快消除了才好的,是不是呢? 第97章 其实事后回忆起,许多征兆很早就出现了,只是当时谁都没有发现。 当某天清晨,从萧然卧室的窗子跳出,越墙而过正要回自己卧室的白烨突然发现院子外头的庭院上站着个人。 白烨的院落前头是一片梅林,冬天时候也有专门的花匠伺候着,所以白烨也不是第一天看见早起的花匠了,心里也没多大在意,撇了那带着斗笠的男人一眼后跃下墙,熟门熟路地回了自己房间。 反正原属于白府的这些下人,几个是真不知道他和萧然关系的? 隔了几天,何如惠突然动了胎气。白烨和萧然那时候都还在清风斋,刘总管一边急着让人去通知白烨,一边请了大夫上门诊察。 等白烨被萧然催着匆匆赶到时,大夫已经写完了药方准备离开了,见到白烨就叮嘱了几句让夫人好好养胎不要动气之类的老话,白烨一边应着一边就跟着老大夫一起出了房门,招呼了个下仆去抓药,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方才何如惠的卧房里头不仅仅有属于何如惠的那两个贴身丫头,居然还站着个男人…… 白烨跟着老大夫出门,其实是见没什么大事就又要回清风斋,老大夫可误会了,以为白烨是关心自己夫人和腹中胎儿的安危,就又多说了几句什么饮食啊养身之类的话。最后还加了句,虽然现在胎位已经稳定,但为了母体着想,白二爷您还是克制一下欲望比较好。 嗯?这是什么意思?白烨想,自己怎么就听不明白这话呢? 正好,门口遇上让萧然派了回来看看情况的拾二,白烨笑着和拾二说,看萧然紧张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何如惠的孩子是他萧然的呢。 拾二轻声嘀咕了一句,看二爷您这安心的模样是谁都会怀疑不是你孩子啊。 白二爷摸了摸下巴,回答的一脸严肃。“哎,你别说,我还真一点自己娃的感觉都没有。或许是有些太突然了吧,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爹……对了拾二,这些话,你要是敢给我透露给萧然听,呵呵!” 拾二摸了把后颈处竖起的寒毛,忙不迭点头应声。也是,若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还能叫是机灵的伙计? 白烨慢慢悠悠步出府衙,一边挥手示意不远处的刘总管将老大夫送回诊堂,又招手让讨喜跟上。“讨喜,你和拾二说说,你和夫人熟悉不?” 讨喜摇头,不熟。他跟了二爷这么多年,对这个夫人,自己一年也看不到几眼的,喜好憎恶一点不明白的,甚至有时候自己还会忘记二爷是有家室人的还会经常想不起夫人那长相模样的,能叫熟? 除了梧州城外萧然公子原本的老屋以外,其他地方自己总是紧紧跟着二爷不离的,自己能看见二爷几次,二爷也差不多见了同样次数的那位夫人,并且,只会少,不会多。毕竟身为下人,偶尔还会充当两三下传话的角色。 白烨和何如惠没有感情,隔上许久才会见上那么一次,白烨甚至连上一次到底何时有和何如惠同房过都不太记得。 那段时间……萧然离开的那段时间,时间是种很无用的东西。常常只是从一个地方到达另外一个地方的事情,时间,时间是什么?气温的变化,陪在身边的人一直在换,偶尔会有大哥的传信过来唤他回家过年过节。四处流浪,四处飘零,有时候自己都会想不起,自己在做什么。 他记得那段时间,他怀念萧然,可他又不明白自己在怀念什么,想让自己记不得,反而一些记忆越发清晰。他会记得这人的笑,浅浅的,甜甜的,高兴的,强作欢颜的。 他记得这人不高兴的样子,清醒时候那是皱着眉头的,眼微微垂着不会看着自己,盯着脚下的那方地,细声细气得和自己讲着理,若是逼着他抬头看自己一眼,好吧,就立刻像只兔子似地再没什么敢说话的神气。可喝了酒的又是另一番模样,红着脸,昂着头瞪着自己的,虽然那眼神迷蒙涣散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身子一摇一晃着,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举在半空随着那书呆的一字一句一点一点,间隔还要打个酒嗝。 这人容易害羞,而且容易满足,喜欢给自己烧了一桌子的菜然后自己只吃一点,就坐在一边看着自己,若是看见自己吃得高兴,他也会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来。 萧然自己是吃不多的,等吃得差不多了,就会去给自己泡一壶茶。自然不会是什么上好的茶叶,只是民间最普通的草青,不过或许是水好,也或许是喝茶的人心情问题,白烨总觉得自己喝惯了之后,再品其他什么上品,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人都说,君子如玉,若萧然也是玉,也必定是块原石。一眼两眼,那是看不出这人的好的,一定得一直在一块的,时常相对的,那才会明白。 可到了那种时候,还有几个是放得下的? 想着,白烨忍不住就笑了。“谁说君子如玉的?萧然分明就是把玉做的匕首,还不是照样锋利得就在我心口刺了这么一刀,然后直接住了下来。” 跟着的讨喜和拾二闻言,对视一眼,撇嘴。二爷,那也得您自个愿意给人刺吧? 在清风斋门口碰上了空言,他来询问萧然何时有空,冷楼主和灿星都有些想他了。白烨想想,就说,明天晚上就过来吧。 其实这些天,两人在府里也没事做。毕竟何如惠在,两人想要像以前那般独处都有些难度。她时常会来找白烨,即使白烨依然冷脸相待也风雨无阻。而萧然,一来天生性格内向,二来心里对着何如惠总有着一份愧疚,想到她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的幸福待产,但等孩子落地就要被休离……便无法对那笑得灿烂的女子有任何不满,即使看着她手搭在白烨身上甚至人贴了上去,白烨最常瞧见的居然还是萧然眼中的不忍。 这种气氛之下,别说萧然没事就钻回自己的屋子,就是白烨也开始建议萧然尽量早出晚归。 这儿听见得意楼有请,白烨答应的爽快。 第98章 说起来,这一次也是奇怪,平日里头冷风吟有事没事都会找萧然去喝酒聊天解闷,可这次居然也都快大半个月了,没有找过萧然。 萧然这种人,对于得意楼这种地方,虽说现在已经和冷风吟和灿星熟悉了许多,但要他主动踏入,这种可能性还是非常之小。 而且得说,因为白烨的某些私心缘故,萧然被宠得非常之纯真。本来书铺这种虽说涉及商业,但因为贩卖的总是小众并且对象层次分明,也不需要涉及什么尔虞我诈,所以还是很适合萧然这种没什么花花心思的老实人。再说现在谈生意压价钱拓宽进货渠道那些个需要坐下好好商议的事情,白烨都尽量让刘掌柜的去操办,也不怕不知道的外人背地里说他是架空了正主。 白烨觉得,萧然现在这性子正好,别说再油滑些了,就是再事故圆滑点他都不乐意,所以那种勾心斗角的事情,让刘掌柜这种老江湖出面就是。如果以后刘掌柜太老了不能干了,还有后起之秀拾二呢,嗯,自己可是挺看好这机灵小子。 若是谈生意,或许还是需要去两次酒楼饭馆什么的,酒足饭饱好说话。不过既然这些事情都不用萧然操心,自然他也没什么机会正正经经从这些酒楼饭馆的正门踏进去。 萧然有一回还笑言,以前自己是个斯文书生,如今都好歹是个小老板了,可这风花雪月左拥右抱的生活怎么还是从来没享受到过?当时也正是在得意楼里头,也是萧然都喝多了一点才会说出这样的笑话。 那一刻大家都有些喝高了,风华绝代的冷楼主一把推开正虎了脸也不知道该把人拖回家去教训这都有了花花心思还是该自己去忏悔把人看得太紧了都憋闷了无趣的白烨,手一伸勾上了萧然的脖子,然后往自己这儿一扯…… 本该是个撒娇的动作趁势好靠近萧然的怀里,可惜一来冷楼主喝得没了个轻重,二来萧然又本就是个羸弱的,动作一大两人几乎都跌下了凳子,还好白烨和空言都扶得快。 冷风吟人是起来了,酒劲还没散呢,靠在空言身上拉着萧然的袖子就是不依。“怎么不够左拥右抱了?我不好看?我不漂亮?你说,除了白烨那种妖孽我们不算,这儿谁还能比我更漂亮了?” 灿星一见也闹上了,拿脑袋非往萧然怀里塞嘴里胡乱叫着什么大爷你说灿星漂亮不美不,一边脚下不忘趁乱踩了那和自己总不对盘的白烨好几下,可怜白烨当时又要护着萧然不让冷风吟和灿星多吃了什么豆腐去,一边还要当心迷糊了的萧然别又摔着碰着,脚上那几下他就算知道这是某人存了坏心,当时也没了一点办法。 连空言都举着个杯子看着那一片的热闹吃吃笑个没完。 好吧,大家都喝多了。 白烨至今看不出冷风吟究竟对萧然存了的是什么心思,但也察觉不到什么歹意,所以就算再不喜欢萧然和别人走得太近,也没法用什么正当理由去阻止萧然上得意楼。何况,灿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冷风吟又是的确对萧然呵护备至的,白烨心里想,萧然每次去得意楼回来,感觉就像是小媳妇回了次娘家一般心情爽快。 萧然高兴,白烨看着也会觉得心情好,所以得意楼来邀约,白烨答应得爽快。 何况这些天,虽然萧然嘴里不说,白烨总觉得萧然是受了委屈的。 就算萧然不觉得自己有委屈,可白烨替他委屈。 本来他们两个,两情相悦了,正你侬我侬多好的时候,何如惠跑了出来,挺了个肚子,颐指气使。自己非但不能为萧然出口恶气,还得听了萧然的话把这女人好生供养着……只因为,这孩子是自己的,是自己都不记得何时种下的种。 自己的错,害得萧然现在都不痛快,如果去得意楼能散散心,那就去呗。 过年几天书铺生意好得离奇,但也不过是个蓬头,这几天都过了十五了,一切也都回了原来的模样,又正恰巧一阵寒潮,书铺的生意又回到之前的冷冷清清。 趁着没人,白烨才吃了午饭就拉着萧然进了那小小的内室一偿相思之苦。 其实白烨每天晚上都睡萧然的屋子,也不是没机会吃饱,不过白烨的坏心思又上来了,他居然喜欢上了这种随时会被人发现的紧张感觉——或者该说,他喜欢极了这种时候萧然那心慌紧张难以集中精神的反应,像是偷情一般让人心惊肉跳又充满了神秘的刺激。 不过……什么叫偷情?他和萧然还那叫偷情?一想到这,白烨心里又是不痛快了,啃着萧然脖子的嘴也刻意加了几分力道,反正大冷天的遮得严实,也不怕一会萧然的脖子上留下什么痕迹。 等温存完了,把厚实的披风外衣都盖在萧然的身上怕他着凉,吩咐方才躲得远远的装聋作哑什么都听不见的拾二烧些热水放到门口,他一会好给萧然擦擦身子。 其实内室里头也搁着个小火炉子,萧然手里还抱着个手炉,再加上先前的一番纠缠,整个人到不觉得冷,只是有些倦得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着,人随白烨手上折腾也懒得动。 白烨可喜欢萧然这种乖巧模样了,擦着擦着手里又开始了不规矩,这儿摸一下那边蹭一下的,眼看两人呼吸又都开始急了萧然咬着唇都有些哼哼了,白烨硬吸了口气生生忍住所有冲动。 “不行,我怕到时候你真起不来,晚上还要去得意楼呢。要不,让拾二去和冷楼主说,今天不去了?” “都答应了的,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白烨就算是知道萧然肯定不会答应,他方才也只是随口说说,但真听见萧然的一口回绝,还是忍不住故意用身下顶了顶萧然,见他惊呼脸红的模样才心里头好受了些。“那你说,我这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手往萧然的后穴探了过去,笑道:“你自己的又要怎么办?” 萧然红着脸不说话,白烨也不着急,一边轻轻吻着一边逗弄不放,直到萧然的一个激灵洒在了他手里,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拿了方才擦身的帕子过来擦拭干净,一只手还紧搂着某人不放。 擦干净了,帕子重新往桶里一扔,人又压了上去,细细声问道,那我的怎么办? 嘴里亲得萧然再发不出声音,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就这么如此反复,水早就凉了不说,一下午,也就这么消磨了过去。 等两人终于从内室里头出来时,书铺里头早就点上了油灯,书铺的门口挂上了虽小但也明路的灯笼。 拾二贴心地给萧然递上参茶,凑过来对白烨道:“方才夫人派了人过来询问二爷晚上是不是真不回家吃饭,我就替您回了,说您和三爷有事已经出了城,要晚上才会回去。” “嗯,也好,省得她追问不休。”白烨点点头赞赏拾二做得好,眼里头盯着萧然一口一口喝干了参茶。“休息一会就过去吧,有些下雪了,路上滑,会走不快。” “好啊。” 等到白烨磨磨蹭蹭地终于带着萧然到了得意楼时,空言早早就在楼梯处候着了。“萧公子,白二爷,你们可来了。楼主今天老早就过来等着呢,在上头已经嘀咕半天了。” 萧然说着抱歉快步往楼上走,一边还不忘偷偷撇了眼跟着他的白烨。若不是白烨在那小间里头混得没了个时间,两人至于这么晚出门? 走上楼梯转过拐角就要进门,白烨突然发现今天门口多了两个陌生的男子守着门。看这站姿和人的气势,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下人,更不会是得意楼这种地方的护卫,乍一眼瞧过去,白烨倒是想起了以前跑来和他切磋过武艺的将军。 空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暖香熏得萧然低头就是一个喷嚏,白烨伸手捏了捏他的手。“着凉了?” 萧然摇摇头,也没挣脱开,就着两人牵手的姿态走进了屋子。他想,反正得意楼里头也都不是外人了,谁不知道他和白烨的这些事情,再刻意一些,别说冷楼主灿星见了觉得生分,白烨这肠子里头几个绕绕弯弯的,也不知道会给他计较成什么模样。 “我刚才听见了喷嚏声,萧然,你着凉了?”灿星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要不要煮些姜汤驱寒?” “没,只是刚才鼻子觉得有些痒罢了,没着凉。”萧然就着灿星伸过来的手拿了两三粒瓜子,也不吃,就放在手心里头,让站在他身边的白烨自己拿了过去嗑着。“冷楼主呢?” “老板在里头呢……还有位贵客,”灿星眼睛往里头一瞟,拉着萧然压低了声。“那位贵客啊,该是老板的谁,嘻嘻,来了几天了呢,一直都睡在老板的房里……不过听说脾气不太好,不过我也是看见过没几次。这贵客一直都在老板屋子里,不太出来,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灿星拉着萧然的手轻声嘀咕,一边带着人往里间走,一绕过屏风立刻就仰脸笑道:“楼主,萧然他可来了,你快骂他!” 白烨和萧然这么转过去看见的,就是那懒懒洋洋斜靠在软榻上披着条枣红色厚实披肩的冷风吟,头发又是随意披散在了肩头,再看去,他的脚正缩在坐在软榻另一头的一男子怀里。 那男子,一身华袍正襟危坐,眉目深刻神色冷谈,好看是好看,但就像一把没刀鞘的锋利宝刀般,不容任何人靠近——如果无视那双被他护在怀里的罗袜。 萧然立刻倒退了一步,倒也不说是给吓着了,而是,房里那种暧昧的气息让萧然忍不住就红了脸,总觉得像是打扰了什么。 白烨则是一手摸上了下巴,这男人,怎么就觉得有些眼熟呢? 第99章 “哟,你们可是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忘了还有我这儿的邀约了呢!”冷风吟见到萧然和白烨,也不起身,横了萧然一眼后整个人又往榻上缩了一些。“这是卢爷,嗯,萧然……你别这么拘束的模样,都随便坐吧。” 于是空言拉了铺着锦缎的软椅给萧然和白烨,萧然乖乖坐下了,一双眼垂着只敢看自己的鞋尖怎么也不愿抬头,连空言递茶过来都是抬起手接过,一个不小心差点茶盏都翻了。 冷风吟一见不乐意了,用脚踩了踩这卢爷的大腿。“哎,把你的痞气收起来点,可别吓着了萧然!” 卢爷冷冷淡淡瞟了冷风吟一眼,偏头拿起了小几上的茶盏捧在手里。“萧先生是吧?不用太拘束,随意便是。” 许是也垂了眼看着茶盏的关系,那股肃杀之气散了许多,萧然浅浅吁了口气,微微抬头笑道:“打、打扰了……” 冷风吟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坐起身穿了鞋子踱到萧然身边,纤纤玉指伸了根就去点萧然的脑门。“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 边笑着,边又睨向仍站着不动的白烨。“哟,怎么啦白二爷,今天连你也学会客气了?” 白烨却不理他,仍是皱了眉盯着还坐在榻上的那卢爷瞧,半天突然撇了下嘴。“我还在想怎么就觉得眼熟,原来是您呐。” 那男子放下了茶盏对着白烨也是冷冷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便散。“看见长辈,就是这么个规矩?大姐都是白教你了?” 白烨一扯嘴,也不像是个笑容。“大哥恭恭敬敬叫你声舅舅是没错,你在我面前做一副长辈模样那还是算了。你们卢家也没怎么把我认个亲戚,我要是今天真叫了你一声,怕是你心里才要犯堵吧?” 这话怎么听都算不上个客气,可这明明看来气势不凡的男人居然也没有动怒,只是略略皱了下眉头后便又回复了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你不叫我没有关系,我也的确不想听见你唤我……但是辈分总是在的,风吟是我的人,你该叫他一声舅妈。” 白烨……缓缓张开了嘴,半天没有吱声。他算是明白了,不怪大妈和大哥人前人后判若两人,原来卢家的血统就有问题。 同一时间,萧然的杯子一个没捧住,舍身成仁,一声清脆震醒了一屋子的人,包括冷风吟本人。 于是某人炸毛了,一回身手里的茶盏就往软榻上的那位贵客丢了过去,却见那卢爷眉都不挑一下的,手一抬,那杯子稳稳落在了掌心中。 “呸!谁敢叫我舅妈,我让他没舅舅!” 卢爷掀起杯盖,轻轻拂去表面的细沫和茶叶,啜饮了一口,侧身放上小几,整整了衣袖后才慢慢抬起头。“若是你,我只愿一种死法,你陪我么?” 冷风吟闷了声,眼珠子左右横了两圈后一声轻哼,双手拢在袖子里往外走。“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外头桌子可理干净了不。” 萧然有些好奇,习惯性转头看向白烨,就见那人已经拉着另一张软凳在他身边坐下了,见到萧然疑惑的目光就笑了,贴上他耳际轻声道:“估摸着,只想在床上醉生梦死吧。” 萧然立刻就红了脸,可白烨还不依,拉着人又添了句。“其实我也爱这么死,你也陪我吧?” 萧然若不是手上没有凶器,没准也往这人头上浇下去。长辈在场呢,还如此不知轻重! 不过,怎么这位卢爷又会自称是白烨的舅舅? 正疑惑中,就见那位卢爷已经看向了他们。先是盯着萧然像是研究一般注视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白烨的舅妈,也就是吟风,他很喜欢你,今日一见,萧先生果然一表人才。” 萧然还来不及表示谦恭,白烨大手一捞把人勾进怀里。“那是,我看中的人,会差么!” 不过萧然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位卢爷似乎……非常强调关于白烨要叫冷风吟舅妈这一点。“白烨和您……是亲戚呀?你是……舅舅?” 卢爷似乎笑了一下,只怪那笑意稍纵即逝,实在没让萧然看清。“嗯。礼,不可废,萧公子觉得如何?” 这话,实在不能说不对,萧然忙点头。 卢爷点点头表示赞赏。“白家人的眼光一直不好,难得白烨他倒是例外了一次。在下卢鼎宏,白烨大哥白正卿的舅舅。” 嗯?为何还要特意说到白大哥? 白烨见萧然茫然的模样,便在萧然耳边悄声道:“大哥和我同父异母。我娘是妾室,大娘卢氏是这位卢爷的大姐。所以,他算是大哥的舅舅,不是我的,他要是胡说什么,我们不理他就是。” 卢鼎宏耳聪目明的何况白烨这话也没说得太小声,闻言瞥了一眼白烨,又对萧然道:“你们舅妈……” 话音未落,冷风吟从屏风后头探了头出来叫道:“什么你们舅妈,白家的几个也就算了,萧然他要是叫了我舅妈,今晚你自己掂量着办!” 卢爷神色不动从善如流。“白烨他舅妈一人在梧州城,也多亏了你们经常过来陪他说话解闷,不然依着他的性子,不定会闯些什么祸事出来给我看。在此多谢你们。” “哪儿的话,一直承蒙冷楼主照顾,该是萧然多谢冷楼主才是。”萧然忙起身作揖,白烨则冷冷哼了一声,抓着人重新在身边坐下。“不过,怎么白烨他像是刚知道冷楼主是……是……” 萧然怎么都没法开口叫出那舅妈二字,就这么支吾上了,幸好白烨和卢鼎宏都明白他的意思,对视了一眼后白烨解释道:“我和卢家从来都是不亲近的,这位卢爷也是多年前时候见过那么一面,当时也就一些人在场。” 那还是,他爹大礼时候的事情吧,卢家就来了几个人,不过分量都是足够的。身为当朝驸马的卢家大哥为主的卢家几位精英悉数到场,其中也有当时还年少才从军了的卢鼎宏。 “嗯,白烨我也是许久未见了,不怪他不知道。何况这小子从来没心没肺,萧公子,跟着这么个人可曾觉得辛苦?” 萧然脸色尴尬,一边要安抚快炸毛的白烨一边还要对着……这个奇怪的长辈笑道:“没,也不是的,白烨他、他挺好的。” “白烨他舅妈很喜欢你,萧公子,这个给你,权当见面礼。”卢鼎宏从怀里掏出把手掌长三指左右宽细的弯刀,递给萧然。“异族的,开了口子的,漂亮又实用。哪天要是白烨他惹急了你,给他一刀子便是,有事我给你做主。” 萧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吧,可这位舅舅的话实在……不接吧,又觉得长辈的见面礼不好失礼,正犹豫中,白烨手一抬往后一个虚抬的手势,那把精致的小弯刀便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扯着一般落入他抬着的手中。 白烨拿在手里一边给萧然看,一边笑道:“你拿着吧,凡物他拿不出手的,给的都是好东西,等他不在时候我们去变卖了,也当是笔横财赚。” 又低声在他耳边低喃了道,反正,你也不会舍得捅我。 萧然红了脸,也不理他,接过那把小如匕首一般的弯刀后起身恭敬欠身。“多谢……您的相赠。” 卢爷挥了挥手。“小东西罢了,你喜欢就行。坐吧,不用如此拘礼,若是有什么怠慢的,白烨他舅妈会和我不快。” 萧然也终于是听出来了,这位卢爷……他就执着在了“白烨舅妈”这一点上,也不知道是真在意这个礼数,还是私下和白烨闹着故意,就也笑了。“……去年的时候,白大哥来过梧州城,那段时间也是承蒙白大哥照顾了。” “嗯。”卢鼎宏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温暖,不过脸色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大姐教的孩子,都很好。” “好了,你们几个都可以出来吃饭了……萧然快来,有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四鲜烤麸,特地多放了些黑木耳。”冷风吟又从屏风处探头望进来,对着里头三人招了招手。“过年几天,听说你家事情多,而且这位刚来所以特意没来找你。以为这人住几天就走的,没想到……哎,好吧,萧然,一会你给我好好说说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我不留在京里不好么?你不是老嫌我被皇上一直找的没时间陪你?” “你留在这儿,碍手碍脚。” 不理冷风吟和那位卢爷,白烨拉着萧然也站了起来,不过一步没走,就躲在屏风后头咬耳朵。 “我倒真没想到冷楼主的后台是他……萧然,这卢爷,来头老大的呢,而且脾气古怪,不好伺候……真讨厌,怎么会是他……” “怎么了?”萧然倒没觉得这人有什么不好伺候的,最多只觉得有些不苟言笑而已,不过先前已经听灿星也这么说过一句脾气不好,不觉有些紧张,忙看向白烨。“哎,你给我说说吧。好歹也算是你长辈,若是我失礼了可就不好。” 白烨探头看了看,冷风吟和那卢爷还站在桌子边说着悄悄话呢,此刻出去也不太好,索性就拉着萧然往里头又走了几步,才开始说起了这位卢爷的来历。 “要说起来,鼎宏是他的字,等我一说他名字,你便自己也就知道了。别不信……卢昊晟,这你就知道了吧?” 什么?卢昊晟? 萧然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颤颤巍巍抬起手,指了指外头,看向白烨求证实。 “嗯,别这么吃惊的模样了,就是他。” 第100章 无题 白烨睁开眼,这是一个很熟悉的环境,身下是浅蓝色的床单,抬眼就见到的古旧发黄的床顶。那是萧然的老屋,萧然的那张床。 可是萧然不在身边,孤枕,独眠,难以入睡。 房内是弥漫着的薄雾,好像……那两年里每一次午夜梦回。 可是他记得,他和萧然已经在一起了…… 萧然在城里开了家书店,他则在城里买了个大大的宅院,和萧然住在了一起。他们每天都同进同出,亲密无间。 他记得他告诉萧然说,他爱他,不想分开,要一辈子。 他也记得萧然回应了他,他说,嗯,一辈子。 他记得这个容易害羞的男人自己主动踮起了脚,吻上了自己的唇,也记得自己如何将他压在身下情难自禁,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进入萧然身体里时他的后穴火热,还有自己耳边那人的哭泣喘息尖叫…… 可是,萧然人呢?为什么又不见了? 白烨觉得有点冷,揭开被子站起走到桌边环顾四周。 这,真的便是萧然的那间屋子,一景一物,那都是熟悉无比的。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分明记得临睡前,两人是在他新买下的那宅邸内,在他特意给萧然安排的最好的那个院落里头,两人还是亲昵了一阵的累倦了才入的睡,怎么一睁眼,只有自己在这老屋里头? 萧然呢? 他翻了个杯子想要喝水,茶壶里头空空的。 “萧然?” 他叫道,无人应答。 “萧然,你在哪里?”他扬了声,想着就算萧然去起夜也该听见了吧?可是,依然无人应答。 “萧然!”他大急,见不得那熟悉的人他心头一阵阵的慌乱,可是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一时不敢细思。 “你找他又做什么?”脆亮的男声,好听但白烨听来只觉得刺耳,一转头,就见不知何时穿着纱衣的灿星站在了窗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 灿星不答,上前两步,把玩着垂在耳边的黑发。“你不是不要他么?你不是你喜欢我吗?你找他做什么?白爷,你还当时自己说的,那不过是个玩物,你不喜欢他不是,那,你还找他干嘛?” “休得胡说!萧然呢?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坏事!”白烨上前想要抓住这总坏他好事的小子,可突然灿星就在眼前消失了,声音却在身后出现。 “白爷,你一直都守在这小屋里头做什么呢?你让人不得动这屋子里头的任何一件东西,做什么呢?萧然他走了呢,都走了好久了,你忘了?呵呵,白爷白爷,你忘了,萧然走了……” “胡说!胡说!”白烨大怒,一甩袖拂开桌上所有器物,叫声嘶哑,带着慌张。 是的,他终于想起他在害怕什么了,他害怕,那些萧然答应他在一起的他们已经共度的日子,不过只是一场黄粱梦,其实萧然走了,他没有回来过,自己的思念和……和悔恨这么长的时间,只能一人对着这曾经有过美好的空屋怀念。 他只有怀念了,他记得自己找过萧然,可是,他不见了…… 他只有守着这屋子,只有回忆来做怀念。 他好想萧然,他喜欢萧然啊,如果那是梦,为什么自己要醒来?他宁愿就那样在梦中,长睡不醒。 有萧然陪在自己的身边,即使是梦,他也甘愿啊。 为什么要醒过来,为什么要醒过来! “灿星!你为什么半夜来这!灿星!你人呢!” 白烨突然发现,周围的白雾不知何时更浓了一些,而灿星,又不见了。 这屋子他太熟了,自从萧然走了之后这屋子都是他在整理,他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在屋里屋外绕个几圈,这大雾也挡不住他什么,只是让视线不清罢了。 灿星不见了也就不见了罢了……他失魂落魄一般走到窗边,跌坐上那张竹榻。 最初他借宿在此的时候,萧然总是请他睡在床上,自己就在这竹榻上蜷个晚上,这样的日子直到天开始凉了,他半夜听见某人冻得打颤的牙齿碰撞声后把人拎到了床上一起睡,才算结束。 萧然很喜欢这张竹榻,总是擦拭得干干净净,因为一直使用的关系扶手等处都给磨得光滑。 白烨轻轻握住那扶手处,好像能重叠着握住那双曾经搁在上头的萧然的手。 什么都握不住的……就好像回忆,如果不是一直一直在反复回忆,白烨害怕某一天或许自己都会忘记萧然的音容笑貌。 他守着这屋子,他守着一份回忆。 “萧然,我在这儿等你回来……你会回来的吧?你一定会回来的……” 城外还有琼花的墓,白烨相信,萧然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亲自给那女人上一次坟的,只要他回来,自己、自己这次一定抱住了再也不会放开。 萧然……我在那梦里明白我爱你,我在那梦里爱着你。 可是梦会醒,萧然,你回来吧,我不想做梦,我想好好爱你。 萧然…… “先生不会回来的,先生是给我们气走的,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更讨厌的男声,张廷,张翰文,萧然的那个好学生! 可是这人躲在了哪里说话?怎么只听得见声音,人呢? “你算什么狗屁东西?萧然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才走的!”白烨对着空荡的屋子大叫着,萧然爱他,从以前到现在,在梦里和现实,萧然都是爱着自己的。“你算什么东西!萧然他爱我!” “先生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飘忽的男声时隐时现,可不管白烨怎么怒吼,总是清清幽幽在白烨耳边响起,执着得告诉白烨不管是为了谁萧然都不会回来了这个事实。 是啊,就算告诉了全天下人,萧然因为他才离开的,又能说明了什么? 说明萧然爱过他,还是说明他错过了萧然? 他执着着吼着的,到底是想证明什么呢? 证明,自己是个不懂珍惜的傻瓜么? 张廷的声音终于听不见了,他疲倦地再次跌坐回那个竹榻之上。 今天怎么这么讨厌,又是灿星又是张廷的……他站起,跌跌撞撞地往床的方向走去。 他想入眠,他想做梦,如果萧然只能在他梦里出现……他想要梦见萧然。 “二爷……”又有人声在身后出现,那是谁?似乎有那么一些的耳熟。 “来者何人?”他站定,全神戒备但没有转身,雾气已经弄得看不见四周,眼界内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人却不答他,依然用着那死板的没有声调的语音说道:“萧公子死了。” 白烨猛然就是一阵晕眩,这人在说什么?在说什么?萧然死了? “我们在……的林间找到了萧公子的尸首……死了……死了……” 白烨的耳边回荡着这声“死了”,他觉得,什么东西,碎了。 胸口窒闷地无法呼吸,恶心得想吐,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伸手,虚空中什么都抓不住。 “……萧然……” 他眼前一黑,便像是跌下了无底深渊,而自己……倦得不愿再睁开眼。 萧然…… 萧然…… 萧然! 突然,手上一暖,像是被谁握在了手中,同一时间白烨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唤。 “白烨,你怎么了?白烨?” 谁?这是谁? 熟悉的温柔的男声,轻缓又有些焦急,是谁? 他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满含关心的眼。 “……萧然?” 只穿着中衣的萧然长吁了口气。“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怎么啦?白烨……” 白烨突然猛地扑住萧然,紧紧抱住了不放,语声激动颤不成调。“萧然!萧然!太好了萧然……你还在……太好了……萧然,你没死,太好了……” 萧然知道白烨这是做了噩梦了,估计还是和自己有关,便也不再问了,伸手回抱住白烨,安抚一般轻轻拍着白烨的后背。“我在,没事,我在的……” 白烨紧紧抱住萧然,在他怀中嘀嘀咕咕了老半天后突然将萧然拉开了一些,上上下下仔细看着,看得萧然都有些不自在了。“你在看什么呢?” “我做了个梦……梦到你还没回来,我依然一人待在你的老屋里头。我梦见,我和你这么些时日的生活才是在梦里,你们叫这是什么来着……南柯一梦?哎,萧然,不行不行,你让我摸摸看,到底是不是做梦。” 萧然都给白烨逗笑了,这人,怎么还有这种不着边际的时候呢?心里又有些生疼,自己没有回来的那些日子,连梦中都不愿回忆起的,都被归纳为噩梦的,他到底有多在乎了自己? 主动伸出手让他握住自己的,另一手轻轻拍了下白烨的手背。“来,摸着了吧?我是热的吧?” 白烨紧紧握住萧然的手,另一手也伸了过去,将萧然的手捧在手心中细细摩挲了好一番,再一扯,重新将人拉入怀中。“哎,你咬我一口吧,我看看疼不疼。” 一边就侧头露出脖子,示意萧然往这边咬。“咬得重一点,一定要重一点,不然我害怕。” 萧然替白烨拢了拢头发,手轻轻抚上白烨露着给他看的脖颈,指尖顺着那因绷紧而显露出的青筋滑下。“傻子,我在这,我回来了。” 白烨不语,半响抓住萧然的手不肯放。“萧然,我真的给吓到了……我……” 一回忆起梦中情境,白烨便又是忍不住一阵的心寒,死死抱住萧然不放。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份温暖,才是他要的,如果放开了手,会不会又如方才的梦一般呢? 他好怕,他生怕现在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境,他好怕如果放开了萧然便会梦醒便……又是一场黄粱梦。 萧然任着他抱着自己不放,任着这人怀抱紧得让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侧了头轻吻了一下白烨的脸庞。“我才不舍得咬你呢……再说了,你皮厚肉粗的,咬你啊,我还怕牙疼呢。” “瞎说,我看那时候你咬我就挺有精神的,我这会肩上估计还有你方才留下的牙印呢!”白烨头埋在萧然的怀里,声音传出来有些闷闷的,不过听着是有了些精神,萧然也心定了一些,便继续伸手轻轻拍着白烨的后背。 “胡说什么呢你……” 想起这牙印是怎么会咬上去的,萧然就有些脸红,若不是……当时太……他怎么会居然去咬上白烨呢? 白烨闷着半天不出声,突然手上一用劲把萧然推倒在床上,低头吻住萧然的唇,手上开始一边解着萧然的衣服边往里探。 “你,你做什么呢!” “我想起来还有个办法能验证是不是做梦……”白烨一把拉开萧然本来就只是披在身上的中衣,头埋在萧然的脖子间又亲又吮。“是不是做梦,进去的时候就知道了……萧然,看我多聪明……” 第101章 卢家,家世源远流长。 开国五大功臣中,卢家先祖是唯一一个得了善终老死在家里的,离世时儿孙环绕含笑闭目。 人都说富不过三代,但到了卢氏这一代,算下来都第七代了,每一代都有至少一人在朝为官,位极人臣者也不算少。 卢氏的姑姑是当年的贵妃,如今还供在皇宫里头被人恭称一声“太贵妃”。 卢氏这一脉是直系,她的父亲二朝元老,三年前才从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师之位上退下颐养天年。大哥贵为驸马,娶的是太上皇最最宠爱的长公主,现任左仆射。 但卢家再多的辉煌,在卢鼎宏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卢鼎宏是卢氏的末弟,两人年岁相差甚大。卢氏的生母死得早,卢鼎宏的娘是后来的续弦,除了末子卢鼎宏外,还生养了两个女儿和另外一个儿子。卢氏是大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下面便是两个妹妹和弟弟。 什么叫做运气好,便是卢鼎宏这种的。才两岁时候跟着他爹进宫过节,如今的太上皇当年的皇帝陛下见他长得粉嫩可爱便抱在怀里给自己一众老婆看。卢鼎宏伸手就扯着皇帝的胡子不放,皇帝老头疼得还来不及说个什么只能顺着那执拗的小手低头的那一当口,堪堪一支冷箭就从脑门顶上擦过,惊得众人一身的冷汗不说如今的太上皇当下就封了救驾有功的卢鼎宏个“圣童”封号,从此还能随意进出宫门。当年的皇帝老头把卢鼎宏当了自己的小孙子一般仔细疼爱着,嘘寒问暖不说,才大了点,就接到了宫里头和一群小皇子一起读书识字,等回到了卢家又跟着尚武的大哥舞刀弄枪。 一路的顺风顺水,连被他大哥逼着去参军,生平上的第一次战场便成功设了陷阱,打得敌军措手不及不说,这人仗着年轻气盛的居然就带了五百多骑兵的一路狂追敌军四百多里,疯狂地让敌方从此听见他名字就往后跑。 可惜人家运气差,卢鼎宏还喜欢上了这种刺激的军旅生涯,这一待,就在西北边陲的待了八年。五年前敌方国家内部闹了政变,原来的将军宰掉了那昏庸无能还想霸占他老婆的老色狼自己登基,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修了和平文书让人送上了京城,其实说到底还是一句话,和平了友好了你就让卢鼎宏这瘟神早早退散吧……这位刚上任的皇帝前任的将军可是整整让卢鼎宏打了五年,怨气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皇帝可不糊涂,还是让卢鼎宏仍在边关又待了三年等两国这时候是真交好了,才把卢鼎宏召回京城。这时的卢鼎宏,才二十出头没多少,已经是大将军一职。 才回来,正碰上当时二皇子密谋造反,刺杀死了太子陛下,意图逼宫。可巧了,连夜带兵赶回京城的卢鼎宏正碰上也是趁着夜色逃出皇宫想搬救兵的三皇子,又巧的是年少时三皇子和卢鼎宏还是趣味相投的好玩伴,卢鼎宏听得三皇子细细说了一下形势后领了大军便去救急。二皇子虽然有禁卫军,可又怎么比得过长年生死线上过日子的卢鼎宏他们?死死坚持了一昼夜后终于投降。 此刻原本的四位皇子,太子已死,二皇子戴罪之身,四皇子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儿……便三皇子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待太上皇退位之后荣登大宝。 原本就仕途顺利的卢鼎宏如今作为新皇登基的大功臣,从此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新皇信任他,他也一心为民,多年下来皇上和他之间不仅从未产生过什么间隙,反而愈见亲昵。 “你没见过他?”萧然伸手在火炉上烤着,低声问道凑在他身边的白烨。和这位传说中的权贵就一个屏风相隔,心里说不吃惊那是不可能的。 “很久以前见过,那时我爹才刚过世,我才几岁啊,能有什么记性的。而且我和卢家的人……他们不认我,我也懒得和他们说什么来着。而且卢鼎宏长年在外征战,别说我了,连卢家人都很少见到他吧。大哥和他我记得是经常有些联系,不过,那些都不是我会去关心的事情。” 萧然还想问什么,就听见灿星跑了进来叫道:“都吃饭了,你们还在里头做什么呢?” 于是两人一起走到饭桌边,卢鼎宏和冷风吟已经入席,白烨抢在萧然之前在冷风吟旁边坐下,拉着萧然在自己身边入座。“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不过我刚才看你们都很忙,所以就不打扰而已。” 卢鼎宏淡淡瞅了一眼白烨,也不说话,替冷风吟斟了酒后将酒壶交给一旁伺候的空言,示意他给众人斟酒。而冷风吟则早就习惯了白烨的这种口气,也不理他,将他往后推开一些。“萧然,给我说说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有听说过一些,不过,还是问你自己最好了。” 萧然和白烨对视了一眼后,萧然就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一遍。才听完,明显已经憋了许久的灿星便是一声冷笑。 “好啊,真好啊,某人真是乐享齐人之福呀!”他用筷子一下下敲着饭碗,声声刺耳。“娘子有了,接着是儿子,白二公子,你准备拿萧然怎么办?一辈子就这么下去?哦,就还缺一个情人了是不?” 白烨和灿星是从来有些不对盘的,可如此直白地说话还是第一回,白烨脸上落不下了,一拍桌子便虎了脸要发作,可人站起了,心里还是明亮的很,灿星这话,的确没错。 可……他也委屈啊。“若不是萧然计较这么许多,我管孩子什么的,早就休妻了……这事,能都怨我?” 他比谁都更想少这么许多麻烦,可为何麻烦还是层出不穷? “你又说这种话了……那是你的孩子啊,就算你不为如惠考虑,但孩子都是无辜的,怎么能因为……所以,就剥夺了应该属于他的幸福?”萧然不是不明白白烨的心思,可是他也有他的坚持,为什么,白烨你却不懂我了呢?“如果你现在就休了如惠,那孩子怎么办?” “可是等他出生,我一样会休了如惠,这又有什么区别?要么跟着我,要么带回何家去,他注定是无法同时享受到我和如惠的付出,那么何时休了何如惠真的还有什么差别么?” “可是那是你的孩子,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但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别说孩子,你、你若真一点情谊都不存,怎么会和如惠……才有了这孩子呢?”萧然摇摇头,白烨这话说得有些无情,听着就让人寒心。 “我哪儿记得啊!别说我和如惠早就没有了情分,就算以前还有那么一丝半毫的,自从知道我喜欢你后,也不会乱来啊。萧然,这么些时日下来你也都有看在眼里,你自己说吧,除了你,我还多看过谁一眼了?进进出出这得意楼多少回,楼里的那个妓女小倌的我有理睬过?” 一番话说得萧然红了脸,喃喃道,自己也不是这个意思。 若这两人是独处时候说这些,到了这会差不多也会如往日一般就做了算不再谈,可今天可是在得意楼,别说旁边有沉着脸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冷风吟,光是刚才第一个叫出来的灿星就还火着呢。 “怎么,孩子是现在蹦出来的?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可不如现在这般吧?怎么,自己播下的种还准备不认账啊?”其实这话怎么说呢,人也是矛盾的。灿星方才听着还觉得萧然受了委屈,可这会听见白烨信誓旦旦模样又觉得那孩子好生无辜,还没出生就给自己爹爹如此嫌弃。 “我还真就觉得是笔糊涂账了!”白烨这些天翻来覆去的闹这事,心里也早就不爽快了,平日里头对着萧然好声好气也就罢了,碰上灿星这么个爆竹厉声指责,一口气怎么也憋不下了。“我那时候的确胡来,可若真是我的种我也不会不认。但我思前想后那么多天,我还就是不记得我最后一次和如惠同床的日子能和现在怀孕的时间对上号……” “住口!”萧然一声大吼,猛地站起身自上而下俯视着白烨大叫:“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混账话!你怎么可以如此?我从不介意你是不是真和如惠有过什么,真有,她也是你的娘子,我无从指责……你说要为了我休妻我很高兴,但白烨,我对如惠和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满心都是愧疚了,你今天这些话,是想让我羞愧而死嘛!我……我从来也没想到过,我愿意放下一切尊严跟随的男人,会是这么一个不甘承担责任的人!你还是誉满江湖人人夸你是大侠,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吗?白烨,难道我为了这个孩子怪责过你?不满于你?你……” “好了萧然,你先坐下……你气成这样做什么?白烨他也不是那个意思……白烨,是不是?”一直没开口的冷风吟一见萧然都在浑身抖颤了,忙起身半拉半压着把人按回了椅子上,一边对着那也冷了脸的白烨使着眼色,可无奈和白烨心头的那口气,也给堵上了。 白烨这段时日是真累,一边要应付何如惠的各色要求,一边小心翼翼注意着萧然的心情波动。外人笑他坐享齐人福,只有他心里知道这根本是在遭罪。夜深无人时偶尔细思量,除了觉得对不起萧然,渐渐的也有了疑惑。自己虽然随性,但他真记得最后那次和何如惠的同房是在去年三月,之后便又在四处蹦走,直到六月底时候回的何家。 那次是住了几天,可也都没做过什么…… 再之后,便是何老头大寿了,那时候和萧然重逢,自己那股子激动心情现在还记忆犹新……当时或许还不明白自己爱着这男人,可一再见到萧然眼里就容不下别人的心可从那时候起就没有变过。 连眼睛里头都看不见别人了,自己还能爬上别人的床? 所以前后一思量,何如惠这孩子到底哪儿来的,真是越想越生疑。 不过他也不是愣头青,这种事情兹事体大,也不过就是先放在肚子里头怀疑怀疑,最多过几天就找人去查查罢了,还真没想过要说出来。而且他也想过,他既然认定了萧然,既然大娘和大哥也都同意了的,那便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子嗣。那么何如惠肚子里头的这一个,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种,就当自己的养,也好给大娘一个安慰。何况萧然喜欢孩子,又计较着自己要休了何如惠的事情,所以这孩子不管如何都是得留下的。 方才自己那些话,好吧,的确是气话了,更是带了些叹苦。 白烨也是人,萧然受的委屈他在哄,冷风吟在看,灿星在为他打抱不平,可是自己的委屈呢?这么久了,谁体谅过了他? 于是就一口气堵上了,对冷风吟的目光视而不见,低头端了酒杯便是一通猛灌。 第102章 到了这会冷风吟也无法说什么了。他方才听萧然说起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时,心里也替萧然觉得委屈,所以刚才灿星对白烨如此无礼他也没有出声呵斥。 可是怎么说呢……他知道白烨的确是对萧然好的,不然也不会是默许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在萧然面前,可没少暗着夸白烨。他还是相信白烨的,刚才听白烨和萧然所说,他也的确没有想要娘子孩子和萧然同时拥有,他已经做了选择。 听见他选择的同时,冷风吟也觉得心中莫名有些窒闷,可是不管如何,他选择的是萧然,没有一点犹豫的,这也还算是各种不满意中唯一让人觉得比较欣慰的地方。仔细想想,白烨看着冷血的决定,其实的确少了很多的麻烦。 不管白烨这件事情上头看上去做错了多少或是有多不妥,对于冷风吟来说,只要他心里还是向着萧然的,这便够了。再者,怎么也都是他们两人的家务事,细数下来萧然也并未真吃什么亏,自己再多责备白烨也没了意思。 就笑道:“好了,难得来我这儿一次,还是过了年第一回来看我,就都摆脸色给我看?都是借着酒劲胡说的事情,萧然你也能拿了他的话当真?好了,都别说这个了……灿星,还不去厨房催催,怎么酒酿虾还没上?” 这灿星也是个暴躁脾气,留着在这边还真一点好处都没,还是赶紧支使开了的好。 等灿星嘟着嘴走了,冷风吟又拉着萧然劝了两句,可今天这情况不同往日,萧然和白烨两人一人一边怎么都不见些缓和的样子。也不说什么,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任冷风吟不时左右说上两句两人也都不搭话,一个是低着头不声不响,一个就闷了头灌酒,那架势,一时半会还无法消气的模样。 冷风吟也是无奈了,怎么平日里头最好说话的萧然今天也是犟成了这样呢? 这份冷场直到灿星都在门外让空言劝了几句后端了碗翡翠芙蓉汤上来都不见好转,白烨身后的酒坛子倒是多了好几个,脸色也是更阴沉了几分,本就邪魅的俊美这会更带了些煞气,就是灿星心里头还有些许的不顺快这会也不敢再拨弄是非。 而萧然也是被白烨宠坏了的,平日里头两人口角不会没有,哪一次到最后不是白烨软声相劝?何况今天这话怎么听都是白烨过了分,平白怀疑女子清白,他究竟有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一想到这,萧然的脸色也好看不起来。 正僵持不下呢,一直都喝着酒没出声过的卢大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盅,略侧头,瞟了一眼白烨。“大白年前还和我说,白二如今成熟懂事了许多,如今一看,不过如此。话该不该说,该何时说,该说几分,这么大的人了,还自己都不懂?” 语毕,摇了摇头后起身,拉着还靠在萧然身边的冷风吟回了内屋。“天冷,主倦,不送。” 这可是明着送客了,本来心情就万般不爽的白烨冷哼一声,站起身就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才停下。“萧然,随我回家。” 萧然愣了一下,瘪了瘪嘴,缓缓站起后走到白烨身边,被他一把拉了手推开门就往外走。 才走到门外,内屋里头又传来那位卢大人的声音。“微服私访,勿传。” “哼……”白烨当做没听见,心里想着当做这人见都没见过便是,还哪儿来的什么空闲心思去到处说,拉着萧然便下楼回家。 才走到院子里,突然白烨脚下一顿,只见一根粗大的棍子从天而降,堪堪落在白烨的脚尖处,回头看去,楼上窗口处那位貌似吃饱了的卢大人正拉着冷风吟靠在那边,对着萧然挥了挥手。“他若是惹了你,往死里打,一切后果我负责。” 白烨气得那是脸都有些红了,一把抱起萧然一个跃身轻盈地越过院墙直接离开得意楼,等都看不见那院门了才把怀里红了脸的萧然放下。 一放下,便又是闷着头往前走,走了好几步才想起萧然是跟不上他步子的,果然回头看去,萧然老早就被他甩在了身后一大截。 这一眼,心里就又是一阵火气。以前若是碰着这样的时候,萧然就算跟不上自己也好歹会加快些步伐,哪儿像今天,索性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不过来?” 萧然抿着嘴,看了白烨一眼后又垂下头,那模样看得白烨就是火大,快步走回萧然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眼对上自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棍子,没拿。” “什么?”白烨自认为耳聪目明,这会也觉得是不是耳朵出了幻听,忍不住又问了一声。“你说什么没拿?” 萧然低着声,头虽然被白烨硬箍着抬起,可眼还不自觉的往边上看去。“刚才卢大人给的棍子,还没拿。” 白烨仔细看去,萧然这会哪儿还有刚才的那股气愤样子,倒是眼含笑意,似笑非笑的模样引得白烨一阵心痒,趁着左右也没人,压着萧然靠在身后的墙上就是一阵热吻,亲得萧然都快喘不过气了才缓缓放开。 “萧然,你要我死,也别找棍子,直接拖着我上床就是,我会很乐意死在你手里。”白烨仍觉得不过瘾般,压着人不放,湿润的唇瓣含着萧然的耳垂低喃道,满意地感受着怀中那人敏感地一阵阵轻颤。 “你……胡说什么呢!总是胡言乱语的,刚才那种话,能随便说?” 白烨叹了口气。刚才那一吻消了心头的郁气,也明白了卢鼎宏话里的意思。何况此时和萧然总算和好,又是如此良辰美景,说些让人生恼的话又有什么意义?想了想,才道:“方才那话,我的确过了。不过萧然,我白烨绝不是那种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的男人,这一点你给我记住了,明白了没有?” 萧然眼珠子往左边瞟了一下,气得白烨一拧他的下巴。“记住了没!” “……记住什么,我可也不想再听见你说那种浑话了。何如惠终究是你娘子,她怀的也是你的孩子,就算你真不喜欢,可也不能随便说出那样的话……何况,还是在冷楼主他们面前,白烨,你……哎!”一说起这,萧然便是不快。怎么说这都关系到了一个女子的清誉名节,怎么可以连一点证据都没有的胡乱猜测? 白烨不想再这事上再多说什么,又亲了萧然两口后拉着萧然上了来接他们的马车。 回府后,白烨说都有些饿了,萧然想想也是,方才因为那份不开心,两人都没吃了什么。他记得白烨喝了不少酒,空腹喝酒总是伤身,就说,要不我去下点面,咱两一起吃点再睡吧? 白烨自然是肯的,就让讨喜和拾二都去歇息,他自己和萧然两人拎了盏灯笼跑去了厨房。萧然看了下,还有些饭,就和白烨商量说,要不给你炒点饭吧? 白烨其实无所谓,有吃就好,何况还是萧然下厨,就点点头,拉了条凳子在桌边坐下,就着油灯昏黄的烛火看着萧然手脚迅速得切了些腊肉,打了两个鸡蛋搁在一边。 起了火,在锅底浇了些油,等油热了后勺了两勺饭进锅子,翻炒了一会,待得饭一粒粒的都吸收了热油后撒了些盐花,又翻炒了两下,将腊肉也丢了进去一起炒。 腊肉受热,没一会就香气四溢,白烨鼻间闻着那股子香气,脸色不由自主得便软了,唇畔隐隐挂了一抹淡淡的笑。 背对着白烨正忙活的萧然是看不见这些的。他看了看火候,觉得腊肉的肉油也都出来了后,将打好的鸡蛋匀匀倒下,立刻快速地炒着锅子里头的饭和肉不让蛋凝结成一团。等都炒匀了,反身刚想从碗橱里拿两只碗,就看见白烨已经一手一只青瓷大碗站在他身后了。 一人一碗,不过白烨的碗里堆得满满的,萧然只是浅浅的一碗。 一来白烨的胃口比萧然的好,二来,晚上吃了太多,白烨怕萧然会睡不安稳。何况油腻的东西,萧然的肠胃不是太能适应。 吃了饭,萧然还想把碗和锅子一起洗了,被白烨拉着就走。“洗什么,明早厨娘会做。” “哎,可……”萧然总觉得自己半夜这么一出,这些碗筷和锅子丢着不管,不是给厨娘他们明早添了麻烦么,怎么肯呢?可,又怎么拗得过白烨,被他一把抓在怀里抱了就跑。 拉拉扯扯走远了的两人没有看见不远处站了个眉清目秀的婢女,正面带惊讶的看着他们,等那两人都看不见身影了,那婢女还愣了半天。 等回了神,一跺脚,提着裙摆就急匆匆地给自己主子叙说方才那一幕去了。 那是何如惠的贴身丫头之一,何如惠半夜突然肚饿,让这丫头来厨房看看是不是还有些点心,那丫头怎么会料到自己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再想想上次那人对何如惠说的话…… 哎,看来夫人便又是要一阵头疼了吧?小丫头边跑边想到。 第103章 小丫头匆匆跑回去,推开门就叫着“小姐,小姐……”边往里跑,绕过屏风急急走近,正看见一个魁梧粗壮的男人从她小姐的身边站起。 蒋大勇,那个蒋大勇居然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在这儿! 何如惠拢拢有些敞开的外衣,又拨了拨鬓发,这才抬眼看向那带了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小丫头。“三元,你这么莽莽撞撞的做什么呢?” “不、不是的小姐……”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形,不过每一次心里都还会有些不舒服。何况……这儿不是何府,是白府。 她以前曾经听何府里头的老人说,姑爷一身的好武艺,在江湖里头是响当当的人物,连姑爷身边的下人,也都是好手。 她听说,功夫好的人,对声音什么的就会特别敏感……小姐啊,若真是这样,白府里头上下可都是姑爷的耳目啊,您这……真的从来都没考虑到过会不会被姑爷发现吗?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就这么急匆匆跑进来?我要的点心呢?你想饿死我不成!”何如惠被人搅了性趣心情万分不好,一拍桌子怒目道。 “小姐息怒!奴婢刚才去了厨房,不过正好看见……”她犹犹豫豫着将方才躲在厨房外头看见那一幕幕细细说了出来,何如惠和身边蒋大勇的脸色也越来越诡异。 “哼,上次我说给你听你还不信我,现在可相信了吧!”蒋大勇粗哑着个嗓子对身边的何如惠笑道,这女人,上次自己大清早看见白烨从那书生的卧室窗口出来衣衫不整的样子就觉得奇怪,说给她听她还笑自己肯定是看错了,现在还有三元的证词,看她还不给自己赔礼! 哼,仗着自己是何府的大小姐,平日里头对自己大呼小叫也就算了,平日里头的欢好,也总是不管自己的心情如何,她想要来就来找自己,可自己想要的时候却还要看她的心情如何。 若不是为了将来……自己才不受这些鸟气咧!他的眼睛偷偷流连在三元纤细的腰线上,眼中满是垂涎。 等老子翻身做了主,这几个小妖精,一个个都看他怎么收拾! 何如惠的脸色不是很好,她有猜到身边这男人在想什么,可她想的更多。 白烨是个薄情的人,自己嫁给他时的确含了满腔的情谊,可渐渐的,在那人的漠视之下也都变了质。 白烨长得真的好看,有钱,虽然冷淡但也不去管她的生活,几次的同房让她同样很满足,可是……她是个年轻的女人,她不去管别的女人是如何渡过一个个空虚的漫漫长夜,她不行。 蒋大勇是何府的一个花匠,一次进了内院修建花树让她给看见了,那结实精壮的在阳光下闪着古铜色光泽的身子进了她的眼内。虽然这人长得实在粗俗了些,可是……是个男人,是个同样年轻的能让人满足的男人,这就都够了。 从刚开始的偷偷摸摸,到她想了法子让蒋大勇做上偏院的管事,一步步的,她有知道这个男人的野心开始膨胀,知道这男人的眼里已经有了异心…… 她摸上自己的肚子,低垂的眸中有厉色一闪而过。 可是……她没有想到,白烨会和萧然纠缠在了一起。 萧然是什么货色,自己还会不知道么?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萧然。也不过就长得清秀了点,和她曾经见过的爹爹偷偷带回来的那些小倌比,真是平凡无奇到让人无趣。 白烨到底看上了这人哪一点? 白烨名声在外,何况又是如此一副好皮相,便是有人倒贴于他,何如惠也从不意外。想自己,不也是一见他便丢了魂一般? 他同谁,她都不会意外,可,怎么会是萧然? 何如惠对白烨的事情,的确说不上是了解。妇道人家不知天下事是缘由,白烨本身固有的神秘也是缘由。可是何如惠是知道的,去年爹爹大寿时候萧然会来,是白烨的邀请;白烨在梧州城置业、萧然开了书铺、两人一起住在白府,她当时也都只以为是白烨对朋友的义气…… 虽然刚来白府的时候,白烨对萧然的维护让自己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异常之感,但……她如此相信白烨的眼光,她这般的美人都不能让白烨倾慕,怎么却会是萧然? 没有一个人会真对自己所爱慕之人不起占有欲,何如惠也是。虽然,有蒋大勇,但是她心里的男人从来只有白烨一人,甚至在和蒋大勇欢好时,她心里幻想的,还是白烨。 白烨若永远都是所有人的水中月便也罢了,好歹,自己还是他的正妻,只要这个位置在,自己便仍是一个独一无二…… 可是,居然是萧然! 再从头想想到白府至今的所有细节,何如惠带了些惊惶得咬着自己的指甲,她感受到了威胁。 “你怎么啦?呵,想什么呢?”蒋大勇大手环上何如惠的肩头,粗犷得大笑。“要我说,白烨也是个笨蛋,放着你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看不上,居然会和萧然那种干巴巴的书生纠缠不清!他难道不知道女人的好嘛!” 他的手有些不安分得移到何如惠因为怀孕而更显丰腴的胸口处,小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哈哈,也好也好,如惠啊,这么一来,他便是更不会有时间来你这儿,我和你的事情……” 可惜何如惠实在这会没什么心思,一把将他的手推开,也不去理会男人变了色的黑脸,站起身系紧了衣扣下了逐客令。“好了,我很累,你先出去吧。在我这儿待了这么久,若是给人看见了总是麻烦。” 蒋大勇还想说什么,可看见何如惠已经冷淡了的脸,终究重重“哼”了声后走出了房间。 和三元擦肩而过时,那双淫邪的眼还不忘在她身上流连一番。 三元战战兢兢地等身后关门声响起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往前悄悄走了几步。“小姐……您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不,她绝对不容许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她更不会容许有人占了自己相公的心! 那是她的!都是她的! 再想起蒋大勇那张实在称不上赏心悦目的脸和眼中越发明显的不耐…… “你也先下去吧,我需要好好想想。还有,今晚的事情,暂时先不要和别人说。” “是,小姐。”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白烨随意披了外袍轻轻从萧然的卧室里走了出门,带上门后在一棵大树下站定。 “二爷,这么晚了,您还不睡么?”讨喜从树后转了出来,一手揉着头一手掩着嘴打着哈欠。 “嗯,你给我派两个机灵点的人去一次建康城,帮我查一件事情。”他轻声吩咐道:“我要知道,何如惠肚子里头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什、什么!”讨喜一愣,抬头惊讶地看向一脸阴沉的白烨,半响才低了头道:“讨喜逾越了……可是二爷,您……” “你记得我那段时间有和她圆过房?” 讨喜想了想,摇头。 “我也不记得,哪怕是喝醉了什么的,都不记得有过这种事情。所以,你去给我查查吧。”好吧,白烨心里想,自己其实还是憋了那么一口的闷气,他不想让萧然误会自己,他更不喜欢萧然怀疑他的怀疑。今天得意楼里的不欢而散,他一定得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那,二爷,如果查下来真的……现在再要堕胎,估计有危险了,三爷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干嘛要堕?……好了,你快给我去办这事吧。”白烨无视讨喜惊讶的模样,打了个哈欠重新回了屋。 脱了外袍后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在已经熟睡了的萧然身边躺下。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萧然搂进怀中,又顺了顺萧然脸颊上的碎发,落下一个吻,白烨这才心满意足得合上眼。 第104章 这事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隔了两天,萧然领着白烨提了酒水上得意楼赔罪。 这天那位卢大人没有一起用饭,只两人刚去的时候出了房间坐了会,接着就带着自己的随从出了门。 冷风吟好像也已经习惯了,继续招呼了萧然和白烨喝茶聊天,也就在开饭后略略提了句,他在梧州这儿还有隐秘的公事要处理。 吃了一会,萧然起身慎重给冷风吟敬酒,上次他和白烨在得意楼,可真是失礼了。 冷风吟笑呵呵地饮干后道,他和灿星才该赔罪才是,本就是萧然和白烨你们二人的家务事,却要他和灿星两个外人在说三道四,还请白烨他别放在心上才是。 萧然一听吓得忙不停作揖,直到冷楼主此话差矣。萧然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冷楼主和灿星都是为了萧然考虑,才会那天说了重话…… 一边说,一边拉了拉白烨的袖子示意他自己也表示一下。 白烨这才也举起杯子,对着冷风吟和灿星示意了一下后先干为敬。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为了萧然考虑,所以才会都说了那么重的话……哼,也还真拿准了我看在萧然的份上不会为难你们是不是。”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得给自己重新斟满酒,又举起酒杯,淡淡道:“我不会让萧然受任何委屈,这是我能给你们两人的保证。” 灿星愣了下,望向冷风吟,只见冷风吟也敛了笑正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后,由冷风吟举杯,碰上白烨的。“好,冲你这句话,干!” “……舅妈,您还是少喝点吧,注意保重身体。” “噗……”冷风吟一口水酒统统敬给了地板。 回了白府,早已万籁寂静。萧然不让白烨再去让人烧水送浴桶,说下人都睡下了,这点小事自己来便是。 就自己去烧水,指使着白烨去搬了浴桶到房里。白烨觉得两人一起倒是更显亲昵,让讨喜把房间里头的炭盆都点了又暖了床铺后便打发了也去睡了,自己对着那还空空的大浴桶笑得不怀好意。 等萧然精疲力竭被白烨抱出浴桶又擦干裹进被子里后,萧然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白烨也不会真贤惠得还把这桶水搬出房间,随手将自己擦干把帕子往一边一扔也上了床,搂了萧然在怀里刚才讨喜趁着萧然人在厨房时候和他说了,建康那边回报的结果来看,的确有些事情很可疑,何如惠和那个叫蒋大勇的男人暧昧许多人都瞧得出来,可是真要有什么明确的证据却也一时半会没有。 白烨就说了,要怀疑还需要找人千里迢迢跑去建康城?他要的就是真凭实据,若找不到,统统不要回来了,自己找个坑把自己埋了便是。 讨喜也笑了,道,他晓得二爷的意思,所以也都让他们再去查找,等有了实际的消息再汇报给二爷您听。 回忆到这儿,白烨的唇忍不住轻扬。呵,等萧然看见真凭实据,这书呆子,看他到时候怎么给自己赔罪!嗯……自己要怎么惩罚他才好呢? “你在想什么?还不睡么?”萧然已经倦极了,他又打了个哈欠,在白烨的怀里挪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准备合眼,可桌上的烛火亮着,虽不刺眼,但还是会有睡不舒坦的感觉。想叫白烨把烛火熄了,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他那张若有所思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模样。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位卢大人居然会在梧州呆这么许久,真是少见。” “你以前不是说,和那位大人并不相熟么?怎么听上去,倒是了解他的很?” 白烨微微一笑,拍着萧然的背脊轻声道:“我和他只是从不曾见到对方罢了,可卢大人可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就算我不想知道他的事情,也难。” 萧然想了想,点头。“这倒是,卢大人少年英雄天下闻名,上回去茶楼还听见说书先生在讲卢大人的故事呢。哎,我听人说卢大人武功高强天下无双,可又听说你才是真正天下第一,白烨,你和卢大人到底谁更强一点呢?” 白烨搔了下下巴,想了想才道:“怎么说呢……如果我和卢鼎宏真打起来,我不觉得我会输给他,但是,我也不会赢得轻松。卢鼎宏和我不同,他们是军人,讲究的就是一刀致命,用的也都是适合大面积伤敌的武器。比如长枪大刀,而且往往还都是不要命的那种打法……卢鼎宏也是个武学天才,内力也足,并非那些二流的货色,所以就算我能赢,我也一定会受伤。” 萧然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白烨平日里头可是看不见萧然这模样的……萧然是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梧州城有名博学书生,平时只有白烨听萧然讲解的份,何时能看见萧然对自己露出这般好奇又茫然的模样?心里头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伸手摸了摸萧然饱满的耳垂,捏在两指之间揉搓把玩。 “简单点说,我们江湖人的武学,重在制胜之道;而军人的武学,在于一个字,杀。只要能把敌人杀死,他们会不顾一切,但对我们来说,我们总还会顾个自己的周全。这就是我和卢鼎宏之间的区别。他能用自己的肉身挡住敌方的刀剑,好将自己的手中剑送入敌人的胸口,而我不会,我会宁愿放弃一个攻击的机会,用我的剑去挡。嗯……观念上的区别吧?” “怎么说呢?” “嗯……我不是卢鼎宏,我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萧然终究是抵不住困意,渐渐闭了眼。白烨笑着轻轻点了点萧然的鼻尖,将他放置在枕头上,将被子给他拉好后自己躺在了他的身边,拥着他静静入眠。 第二天才起床,便收到白大哥的信鸽一只,让白烨立刻赶往西南边去。 传说前朝兵败亡朝之前,在西南那片人迹罕至的沙漠里头埋了一大笔的宝物,想做将来复兴王朝之用。可惜本朝开国皇帝是个辣手的主儿,尽断前朝皇室血脉,这一大笔的宝物也随着一代人的故去而成了传说。 可最近不知从哪儿流传出了一张藏宝图,据说绘的便是能通往埋藏宝藏之处的通道。 江湖就此大乱,为了这么一张都无法判定真假的藏宝图,前后已经死了好些人,甚至有家镖局就因为被人派了保送这张藏宝图而被屠了整门上下。 白正卿大怒,令白二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张藏宝图。至于得到之后是去寻宝还是如白大哥震怒之下所说当中撕毁,这就是后话了。 反正当下情况,白大哥用的是急令,一听说涉及多条人命萧然也希望白烨能早日解决这事省得牵连更多无辜,于是白烨再多的心不甘情不愿也没得说不的机会,打包好了个小包裹后又对着全府上下对老管事对拾二叮嘱了许多后,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送别的那天,萧然和何如惠都站在着门口,目送着白烨的马车远去。等已经看不见了,萧然才想转身回府,一侧头就瞧见何如惠眯着眼打量着他。 萧然心里莫名一寒,不觉后退了两步直到靠上身后的拾二。拾二不知发生了什么,疑惑道:“三爷,怎么了?” “不……先让夫人走吧,如惠,你小心。”萧然生生压下心头泛起的那股子悚然感觉,微微让开了些,示意何如惠先行入内,可何如惠却不动,站在原地冷冷对着萧然一哼。 “姐夫,如今相公不在府里,还要请姐夫多多照顾了。” 这话听着客气,可不知为何,萧然总觉得心里有些诡异之感,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何如惠已经领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进了府。 “三爷,您在想什么呢?”拾二见萧然半天未动,又见他穿得单薄半个脖子都露在外头,晨风中看着都让人觉得有些凉意,就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走吧,我们也回去吧。”萧然怎么也没法开口说他方才心里感觉到的那股子不舒服,没有根据的事情,说出来只怕会让拾二暗地笑话了吧? 他叹了口气,怎么白烨才刚走,自己便无法定心了呢? 这可不好,若让他知道,怕是也无法走得安心吧…… 第105章 白烨走后那天晚上,萧然没有回去吃饭,而是留在了得意楼里很晚才回府。 第二天,天气很好,暖暖春风慰人心,萧然没让拾二准备轿子,特意提早了一些出门,说是散步去书斋,连同早膳都一并随意在大街上找了个豆腐脑摊子吃了。 萧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就是不想和何如惠打个照面。若说以前还能装作一个天下太平,若白烨在也能躲在了他的背后不去考虑太多……但,白烨不在的时候,他承认自己不敢面对何如惠,更不敢面对她挺着的那个大肚子。 这个女子正满怀期待得孕育着她和白烨的骨肉,等着远行的相公早日归来,她必定也是希望白烨能在自己产下孩儿之前就归家的吧?她必定也是殷切期待孩子的呱呱落地吧? 可是……自己会是破坏她生活的凶手,她的丈夫甚至她的孩子,她的一切一切,都将会因为自己而支离破碎。 萧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无辜的何如惠,所以宁愿选择早出晚归的日子,等白烨回来。 用过了早膳,去了书斋开了铺子,匆匆一天眨眼便过,等萧然终于想起回家时,早就夕阳西斜了。 拾二送走了刘掌柜,又帮萧然关了门,问道:“三爷,今天是回去吃饭,还是在外头吃点?我听人说,正三街那儿新开了家素食馆,很不错,要不您请我一顿吧?” 拾二不知萧然心里的想法,不过萧然连续两天的不归家用饭他可是都看在了眼里。萧然是个生活比较有规律的人,早起用膳后到书斋,书斋一天忙完后便回家,若是偶尔没有立即回家,那也大多都去了得意楼。 或许因为二爷的缘故,萧然连朋友之间的应酬都几乎没有,大多也不过是那些文人书生的来店里坐坐聊聊,等差不多时间便做散,所以连着两天这么在外头用饭只代表着,三爷最近不想回去。 拾二算起来还是机灵的人,虽不知前因后果但几个推敲也是明白了一二,所以这会看萧然站在书斋门口有些茫然的模样便主动说道,就见萧然闻言就笑了,有种脱了口气的感觉般道:“好啊,拾二难得开口,萧然若不答应了,也显得腻小气了些。” “那走吧,听说那便生意顶好呢,若太晚过去,还会没了位子……哎,早知道,我下午就先让人去订个位置了,三爷您喜欢坐靠窗的,也不知道现在去还有没有呢。” 等两人回到白府时候,才走进大门绕过影壁,就见刘总管站在了大厅的门口,一见到萧然忙迎了上去。“三爷,怎么这么晚回来?可让我们担心了!” “哦,我和拾二在外头吃了饭,没有让人回来通报一声是我考虑不周,害总管您担心了。” 刘总管摇摇头,上前一步,在萧然耳边低声道:“其实您身边有拾二跟着,这儿又算是玄天门的地盘,我们也不会太担心您出什么事儿,主要是……”他伸手指了指紧闭的大厅木门。“今天不知怎么的,夫人非要在这儿等您回来……” 何如惠,找他? 萧然一听这话,心头莫名便是一颤,眨了下眼后才勉强笑道:“或许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相商吧,我进去看看。” 边说,边就要推门,衣袖立刻就被刘总管拉着不放。 “哎……三爷,您自己小心点吧,我可总觉得夫人的态度,有些不善呢。” “……怎么会呢,如惠她或许……算了,我先进去看看吧。”说完,垂了头悄悄得稳了下心神,吸了口气后将门推开。 只见大厅内,何如惠坐在了平日里白烨才能坐的主位之上,两个俏丽的婢女随侍左右,被门外刮进的风吹得烛火摇曳中何如惠那张艳丽的脸此刻看上去,居然有些狰狞。 萧然那一眼看去,差点以为自己进的不是大厅而是到了小时候后山上的那座山神庙,里头黑着脸高高在上的满目凶恶的神祗还有同样称不上和眉善目的左右护法……又称善男信女的两尊石像,每次看见每次都会觉得心里慎得慌,萧然走神着想到,或许自己不愿相信鬼神便是因为从小看见这种让人心生恐惧的神像造成的吧? “萧然,可算是回来了?” “如惠,你等我回来是有什么事情么?”萧然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下人送上的暖茶后放在小几上,抬头看向何如惠。“你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若是这,直接告诉刘总管就行。” “呵,白烨是我相公,白府便是我家,萧然,我若在自个家里要添置些什么,我还会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是,是我忘了这点。” 萧然笑了下,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何如惠似乎也没准备立刻说出她等萧然的真正用意,也捧起一边的茶盏来,端在手里静默不语。 萧然眼见着他一杯茶都快凉了,就起身道:“如惠,时间也不早了,要是没什么事情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你现在是孕妇,需要好生调养。” 何如惠却不搭他这话茬,自顾自又盯着那茶碗盖子看了好一会才开了口。“萧然,说起来也真让人意外,你这么个书生,居然和我相公能走得这么亲近……” “这……”萧然正想着要怎么回这话,就见何如惠摆了摆手。 “你……可知道,相公在外头,是不是有了别人?” 萧然一震,抬头看向何如惠。“怎、怎么会想到这个呢?” “怎么?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相公是男人,男人就会有需要……我常年不在他身边,如今又是怀了身孕,相公若是有什么需要,自然需要找个地方解决。有个固定的人总比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要好,至少不会不干净,萧然,你说是不是?……啊,我倒是忘了,你是不会理解这些的,不然也不会琼花走了那么多年你也不续弦一个。说起来萧然,你对琼花倒真是一片痴心呢。” 萧然撇开了眼。 一片痴心……他如何担得起这四字?琼花在他心中依然有着不可动摇的特殊的地位,可是……他现在的爱,都给了白烨,若现在下到黄泉,他无颜面对琼花。 “你这么问我,难道你就不会有一点在意吗?如果白烨他真的……真的在外头另外有了别人的话……” “介意什么?呵,我是白烨的正妻,我的地位放在这儿,萧然,不管白烨在外头怎么玩,他还是得回来的,不是吗?”何如惠笑了笑,将茶盏放回小几上,把玩着手上的玉环。“男人嘛,朝三暮四喜新厌旧这都是会有的通病,可是他们总得回家,他一辈子都是我的男人我的相公,这就够了。萧然,我爹富甲一方,小倌舞娘的,什么没有玩过?玩物之类的,终有一天会生腻,可是一个家,却是永远都不会散的,就好像我娘,永远都是何家夫人……萧然,你懂我的意思么?” 萧然望向何如惠,看着她眼中明灭不定……萧然忽然很想问何如惠,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些?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何如惠像是没有看见萧然的不安,自顾自又说道:“我相公生得俊美,又有家世背景,我知道多的是想要通过他求得富贵或是安稳的人在,呵,说起来萧然你怕是不知道吧,在建康城的时候,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倌仗着和相关的几夜恩情跑来我们家耀武扬威呢,还不是给相公丢出了门去……人呐,贵在自知,别以为有了几次的鱼水之欢就能登堂入室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辈子都是下贱的玩意。” 萧然静静地坐着没有出声,他已经看出何如惠现在要的不是他的回答,而只是她自己想说给他听。 “有些话我是不能说的,相公若是以往我犯了嫉妒可就冤枉我了。萧然,你和我相公常常同进同出,你也帮我劝劝他,我是不反对他三妻四妾的,但也别都不挑拣一下的,什么人都往床上拉,这可就失了身份。” 第106章 何如惠走后,萧然一个人坐了一会,直到拾二忍不住敲门进来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萧然笑着摇了摇头,叫拾二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拾二很不放心萧然,一路上都用那种询问的眼光不时回头看向萧然,这样的情形一直到萧然进了屋让拾二帮着打了洗澡水洗了澡都准备安歇了,那探究的目光还是如影随形。 萧然忍不住笑了,拍拍拾二的肩头让他安心。“没事的,真的没什么,如惠不过是和我聊上几句而已。” 拾二显然不信,还要再问,被萧然笑着推出了房门。“好啦,这么晚了你都不倦么?我可是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一人躺在床上,想着方才拾二那怀疑又不安的眼神,萧然唇边忍不住便扬起了。他的确没有多想什么,即使何如惠是真猜到了些什么或是这些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相信白烨。 他和白烨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他们也经历过悲欢离合,他会怀疑他和白烨是否能有明天,是否他们在一起会伤害到别人,可是,萧然已经不会去怀疑白烨的心了。 白烨爱自己,毋庸置疑,甚至萧然相信这个曾经的确伤害过自己的男人如今会比萧然自己更了解他。白烨会为了他改变许多,从放缓走路的节奏好让自己能跟上他的步伐,到可以为了自己白烨开始习惯吃清淡些的食物,甚至愿意为了自己不再四处流浪……白烨所做的一点一滴,萧然都看在眼中,记在心底。 萧然不知道何如惠是不是知道了他和白烨的关系,还是她只是单纯的因为白烨与她的不亲近,所以怀疑白烨外头另外有了心仪之人,想要通过自己给那人一点“忠告”,不管出于了什么目的,至少,萧然不会怀疑白烨的心意。 可是萧然心中还是有些苦涩,何如惠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至少也是说明了,她对白烨的看重吧? 何如惠有一点是说的没错的,只要她还是白烨娘子的一天,她就总是能说,还是拥有着白烨的,能够在他们的家里等候某一天相公的回归,能够保有着属于女人的那一份尊严…… 可是白烨铁了心的,是要休了何如惠的吧,若不是当时萧然那般将他阻拦,要不是之后每一次白烨的提及此事都让萧然严正拒绝……或许这无辜的女子如今已经收到那一纸休书了。 萧然叹了口气。白烨,其实是个很冷血的人,对于他不放在心上的,无论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王法,他统统不在乎。 如果不是他在意的,他不会去费心思考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即使那人肚子里头怀了他的孩子,白烨是不会去管这些的。 自己何曾有幸被这样一个男人爱上,可是他得到幸福的同时,他们伤害到了多少人?白烨可以继续肆无忌惮继续不在意,可是萧然,不能。 他不是不知道何如惠对自己的咄咄逼人,也不是不不知道旁人无法理解自己对于何如惠的次次让步。都以为他是在容忍谦让,只有自己才知道,因为心中有愧,所以,连面对的勇气都不够。 白烨曾说过他,其实是个最自私的人,是,萧然笑着想,其实自己卑鄙无耻又自私胆小。他害怕当何如惠知晓他和白烨这肮脏情事的一天时会是怎样的绝望,现在的这些退让也不过是他仅仅能做的弥补罢了。 至少在孩子落地前,让何如惠假装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又能怎样? 如惠这么个娇气的姑娘,她肯背井离乡从建康城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梧州城,为的只是白烨,她的相公、孩子的父亲。何如惠有这个权利对自己…… 她知道自己和白烨的事儿,她有任何权利更苛责自己更辱骂自己,现在所面对的这些,比起……已经够好了的。 胡思乱想着,渐渐也有了睡意。入睡前最后想到的,是自己或许明天也该找拾二好好聊聊了,让那个孩子这么担心,自己真是太惭愧了。 第二天仍是一般,早起后拾二自动自觉得就和萧然出了门。用了早膳开了店铺,忙忙碌碌得直到傍晚,拾二送走了刘掌柜正想回来帮着萧然一起关店门,才转身就看见店门口站了个人。 拾二一见就皱起了眉头,上前一步将人拦在门口。 “三元,你来做什么?” 三元退了一步,强作镇定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惶和不安。“我、我是来找萧公子……不,我是来找三爷的。” “三爷?三元,你想要干嘛?”拾二逼近一步,脸上带了几分凶恶。“你们从来不叫他为三爷,一声三爷都常常带了嘲讽,怎么今天会叫他三爷?你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三爷他正忙。” “不、不是的,拾二哥,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三爷……你、这件事情你不能做主的,真的!”三元双手绞着块帕子,说得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可拾二不管,一挥手将她欲往里冲的身子又拦在身前。 “你不说出来是什么事情,我不会让你见到三爷的。” “你、你不能这样!我是真的有急事要和三爷说!拾二哥,这件事情你做不了主,请相信我,真的!我不会害三爷的,我、我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三爷,关于……关于夫人的一些事情,真的!我是趁着夫人这会正有事才有机会出来,求你快让我见三爷吧!” “三元姑娘,也请您别难为我!二爷走前可是吩咐过小人一定要将三爷照顾周全的,若是有什么差池,你说二爷是会先杀了我还是直接杀了你?” “拾二哥,我真的不会害三爷的,真的!而且这件事情三爷必须要知道!夫人她、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真的!”三元几次想往里跑都给拾二拦了下来,拾二毕竟是玄天门的人,有功夫底子,三元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婢女,几番下来倒是累得自己气喘吁吁。她见实在绕不开拾二,索性就在门口对里头叫道:“三爷,三爷,我是我有事要告诉您!” “你!你瞎叫什么呢!”拾二也急了,拉着三元就往外拖,三元怎么肯让步,拾二也真不可能就在大街上对个女子动粗,两人正纠缠中萧然终于走了出来。 “……拾二,让三元进来吧。她这么着急的模样非要见我,也许的确有什么紧要事情,让她进来吧。” “哎!可是三爷,这丫头是夫人身边的人啊!” “拾二!……夫人不也是白府的夫人,胡说什么。好了,你们都进来说话吧,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第107章 拾二跟着三元一起进了门,扯下了已经挂起的门帘遮去外头因为刚才的吵闹而好奇围观的路人探询的目光。“好了,你见到三爷了,说吧,什么事情。” 三元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件事……我只能说给三爷一人知晓……” 拾二真火了,狠狠拍了下柜台。“我说三元你有毛病的吧?门口你说要见了三爷才肯说,现在让你见到了你又说要单独告诉三爷?你这是故意在刁难我还是在耍我啊?” 三元被拾二吓得退了两步,咬了咬下唇,还是执着得望向萧然。“三爷,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一人。” “你!”拾二上前就要拉着三元拖出门去,吓得三元一声惊呼就要逃,萧然眼见两人又要在店里上演一场拉锯战,叹了口气道:“拾二,别这样。她一个姑娘家的,或许真有什么不能广而告之的,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你若不放心,我和三元就去小间里头谈吧……三元也不过是个弱女子,我再怎样也是个男人,拾二,你别想得太多。” 拾二见萧然都这么说了,也无奈,跟着两人身后看着三元随同萧然进了小间后,在门口有些郁闷得晃了两圈,索性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了小间门口。 三元跟着萧然走进小间后,萧然将油灯点亮后就在门边站定了,将门略略掩上。“好了三元,你说吧,出了什么事情要你这么急着来找我。” 三元依然那么不安的模样,绞着帕子欲语还休的模样。萧然也不逼她,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坐在门口的拾二。无奈地皱了下眉,萧然见三元一时半会还不会开口,便又走了出来。 “拾二,你疑心也太重了,这样我总觉得……我好像被你轻视了呢。” 拾二一听吓得跳了起来,连连摆手说哪儿会,非常识时务得将凳子往外挪了几步。 萧然看着他那谨慎小心又有些不甘愿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可拾二一点都笑不出来,晃了两下头终于还是站起蹭到了萧然身边,低声道:“三爷,我总觉得这女人突然这时候跑来有古怪,还非得要单独和你说……会不会是什么陷阱啊?” “……你想得太多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在这儿等我吧,一会我请你去吃面。” 宽慰了忧心忡忡的拾二几句后,萧然重新回到了小间,见三元已经坐在了竹榻上,神色镇定了许多,便又问道:“三元姑娘,你急着找我是有何急事?” “三爷,只有您能救我了,求您一定要帮我!”三元咬了咬牙,终于开了口,语声凄凉。“三爷,夫人要将奴婢许配给那蒋大勇,可蒋大勇他吃喝嫖赌无所不全,三元实在不愿将终身托付于此人手中!可夫人心意已决,现在能说动夫人的只有姑爷……奴婢自知不敢和姑爷开口,所以只能来求三爷您了!” 萧然一愣,没想到是这种事情…… 昨天晚上何如惠一番让人琢磨的话还没让萧然细思索明白,今天看见三元跑来总以为还是和此有关,怎么知道…… 萧然苦笑了下,摇头道:“三元,你太抬举我了,这种事情我也是无法插手的。你是如惠的丫头,我无法去置喙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三爷,我们都知道姑爷和您的关系好,只要您去和姑爷说,让姑爷劝劝夫人,一定可以的!求您救救三元了啊,三爷,三元愿意从此做牛做马报答您!” “……我,我可以去和白烨说说看,但是我不能和你说白烨一定会听我的,去和如惠说这事,你最好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不会的,我们都知道姑爷很听您的话……”三元又开始绞着帕子了,帕子在手里转了几圈后突然像灵机一动般抬头对萧然道:“三、三爷,要不,您就假装娶我好不好?” “什么!”萧然大惊失色,几步后退拉开了些更大的距离,几乎贴上了门板。“三元,这种事情岂可儿戏!我……我心中只有故去的娘子,此生,不会再娶,不管真假都不会。” 三元像是没有听见萧然的拒绝,她左右走了两步,一拍掌笑道:“三爷,三爷,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三元这也是在帮您呢!” “这,这话从何说起?” “……三爷,夫人不知从哪儿得知,您、您和姑爷关系暧昧,夫人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若是让她真怀疑起来,三爷您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倒不如……不如和三元……”三元红了脸,带了些羞涩的垂下头去。“其实三元对三爷你一直……一直都是……所以不管三爷您是不是和姑爷真的……三元不求明媒正娶,只要能跟着您,便足够了。” 萧然听着三元的话,只觉一阵晕眩。何如惠果然知道了……昨天晚上的那番话,的确是在指桑骂槐说着自己,他的自欺欺人,也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他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后才抬头对三元勉强笑道:“我和白烨的事情……这是我和白烨与如惠的之间的事情。” 他没有否认,也似乎没有了否认的必要。 白烨说过,何如惠生产之后便会休妻,何如惠终有一天会知晓这些,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些罢了。只可惜,他一直希望如惠是有着一份安详平和的心情来生养孩子,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我……我没想到三爷您居然承认了。”三元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得开口道:“夫人听了此事半信半疑,我本不信的……三爷您……三元从来便是何府的人,当年您和琼花小姐的婚事三元也知道……琼花小姐过世那么多年,您一直不曾再娶,我们一直都以为您是放不下她。当我听说您和姑爷有暧昧时候,我不信……你现在都可以骗我,为何,你就如此轻易承认了?你、你不怕我告诉夫人吗?” 萧然双手握得死紧,脸上却还挂着个笑容。“我不会骗你……我也不想骗自己。我和白烨能在一起不容易,我不想因为我的懦弱我的害怕和不敢承担后果,而退缩不前……即使会背负恶名,我也心甘情愿。你如果要告诉如惠,你就去说吧,她……就算今日你不说,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这事。我想说我很抱歉,但,我不想再欺骗下去。三元,我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假意娶你做掩饰,我不想伤了白烨的心。……呵,你怎么会明白这些,三元,我可以等白烨回来后请他去和如惠商量你的婚事,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不要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或者白烨。” “……不,不是威胁,三爷,不,萧然,或许你不信我,但是,我的确喜欢你。我是真的想请你娶我,即使不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我都愿意跟着你……可是听你今天这么告诉我,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在幻想。……你和姑爷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夫人,那……三元就在这儿请您别忘了,等姑爷回来,务必和姑爷商量一下这事。” “好,我答应你。” 三元深吸了两口气,点了点头,对萧然盈盈一拜。“不管怎样,多谢三爷了。” 第108章 自从萧然知道何如惠是真听说了他和白烨的事情后,忐忑不安了几天,可拾二他们问起时却又不敢告诉拾二。 他是知道拾二和白府里头的这些下人都是护着自己的,可,若何如惠真的要闹事,自己还是不得理的一方。不过拾二他们身上带了三分的痞气,或许是因为出生江湖的关系,行事和白烨有些相像,都是但凭心意行事。他们今天认了你是好人,便是两肋插刀在所不惜,所以要是他们晓得何如惠是真知道了这些事情,故意刁难自己……怕,也不会再给何如惠什么好脸色吧? 白府的下人和何如惠带来的下人之间已经够势同水火了,自己还是别添乱,只要等白烨回来……只要等何如惠生产之后,便就会解决一切。 萧然当时想,只要自己再注意一些,尽量别和何如惠有碰见的时候就是。 如此又过了两天,这天萧然和拾二还在书铺呢,突然差人前来,说萧然涉及一场命案,有教唆他人行凶的嫌疑,拘了萧然就走。拾二怎么肯,连刘掌柜的都跑了出来拦在门口不放,还是萧然主动说和差爷们先去衙门一次,不管怎样,至少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拾二和刘掌柜也懒得关店铺门了,刘掌柜跟着萧然和那两差爷一起去了衙门,拾二匆匆就赶向玄天门的分舵处。 萧然跟着差爷们到了衙门,一进堂门就见张廷一身官服端坐于大堂之上,何三元披头散发着跪在一边。 张廷见到萧然进来,惊堂木便是一拍。“萧然,现有何三元杀害蒋大勇一案,杀人嫌烦何三元称是受你怂恿,可有此事?” “这、这话从何说起?”萧然愣怔在当场,完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蒋大勇是谁?就是那天三元说何如惠要将她许配的那一个男人?可三元为什么要杀他?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到杀了一个人? 堂上张廷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陌生地让看着他的萧然只能喃喃一声“大人”。 “大人,人命关天,学生是万万不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还望明察!” 张廷目视着萧然半响后眨了一下眼,掩去眼中百般思绪。“萧然,今天早上接到有人报案,白府下人何三元当街刺死同为白府下人的蒋大勇,衙役到达现场后何三元当场认罪,并且供出事情缘由。” “她说被害者蒋大勇,和她同为白府白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下仆,年前刚刚升为副管家,随后和何氏一起来到白府。前不久何氏做主要将何三元许配于蒋大勇,可是何三元对你芳心暗许不愿下嫁,便来找你商量过此事,你便暗示于她除去此人。萧然,你可承认?” “大人冤枉!且不说大人从何听得何三元所谓暗恋我这一说,单单就是我能能唆使何三元杀害蒋大勇这一点便是可笑!”萧然虽然平日也是个温吞性子,可这会一听自己居然和人命官司扯上了关系也是急了,忙辩解道:“学生和这蒋大勇无冤无仇,为何仅仅因为何三元要嫁他之事就要加害于他?” “因为,蒋大勇知道着你的一件秘密。”张廷顿了顿,冷声道:“就因为这,所以你一定要杀了他。” “秘密?”萧然茫然重复一遍。“学生能有什么秘密重要到被人知道就要杀人灭口?” “你和白烨,就是你那连襟之间苟且之事被蒋大勇撞破,你为了保住自己清誉所以趁何三元找你相商之时诱骗她持刀杀人,萧然,本官说的你认不认!” 萧然踉跄几步后退,他没有想到自己和白烨的事情会被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轻易揭破,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不……我、我……” 他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反驳张廷的话,违背自己的良心说自己和白烨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普通的连襟,还是默然承认他和他的关系但否认张廷的控诉。 白烨不在,白烨不在他的身边,萧然不知道,他的承认与否,是否会对白烨造成困扰。 是的,白烨和他说过爱他,也承诺过等何如惠一旦生产完就会休妻,可是,萧然不知道,白烨是否真的如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一般,会愿意将他们的这种不伦之恋人尽皆知。 他只能摇着头,重复着说道自己没有,他没有过让三元杀人。 “好,本官再问你,五日前,何三元可曾来过你清风斋找你,并要求单独和你说话?” 萧然点头。“确有此事。” “你们可曾是在书铺的小间内单独说的话?” 萧然再次点头。 “何三元是否曾告诉你说,何氏想要将她许配与蒋大勇?” “是,三元那天前来的确有和我说过此事。” “那是否,也曾和你说过,她不想嫁给蒋大勇?” “是的。三元她、她说……” 话未尽,被张廷一声惊堂木打断。“你只需要回答本官的询问就可。本官问你,当日,何三元是否也曾告诉过你,她对你芳心暗许?” 萧然本就彷徨不安的心被张廷方才一喝吓着,听见张廷现在的问话只会下意识点头或是摇头,这会就又点了点头。 张廷看着萧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终于垂眸,再次一拍手中惊堂木。“何三元当日可曾告诉过你,关于何氏如今已经知晓你和白烨苟且之事?” 萧然再次点头,然后就听见张廷堂上大声说道:“萧然,你当日听见何三元告诉你关于被何氏知晓你和白烨奸情一事,你便借三元心仪于你之便,以事成之后娶何三元为好处唆使她杀害蒋大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不认罪!” “学生、学生真的没有……” “好,你说没有,那本官且问你,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萧然茫然得环视了一番周围,他有看见那些或熟悉或陌生人眼中的鄙夷和好奇,也有看见有些面熟的玄天门人的焦急和无助,他看见三元低垂着头不与他相接的目光…… 他又抬头看向张廷,相伴那么多年曾经以为熟悉到知根知底的最喜爱的那个学生,现在高高在上着,设着陷阱,一步步逼着他走入绝境。 萧然不是真的笨,他已经察觉到方才那些问话是含着恶意的圈套,而他也的确如了张廷的愿,他没有办法去说那个“不”。 或者,从何三元那天来清风斋开始,这个圈套已经对他张开了恶意的大嘴。 他苦笑着摇头,张廷,如果何如惠恨自己他还能明白为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连你也…… 他想起最后见面那次,在张廷的书房里,张廷略显狰狞的将他清隽相貌都扭曲了的脸,只是因为自己无法接受他,所以,竟会如此? 不,萧然不愿去这么想,或许,不过是张廷对自己有着什么误会罢了…… 他抬起头,正视向张廷,坚定地摇了摇头。“的确,学生无法找到当日能在场替学生证明的人,但是大人,学生无法去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 “冥顽不灵!”张廷冷哼,一拍案桌喝道:“来啊!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第109章 拾二再次看见萧然的时候,是在昏黄肮脏弥漫着酸臭和腐烂味道的大牢内,那位从来干干净净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的书生正趴伏在一堆墙角的柴草堆上,从腰部开始到下身的袍子上一片血淋淋。 “三爷……”他叫了一声,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忙咳了一下,又叫道:“三爷,您可醒着?” 不知道为什么,萧然不能被保释,甚至连探监都不被允许。玄天门的梧州分舵上下如今都在为萧然奔波,可人家都说了,是张大人不让,别说保释了,就是想看萧然一次都不行。拾二他们好容易才买通了个牢头,趁着这会也有家人过来探监,混在一起偷偷进了牢房。 人多也是不行的,所以只有拾二一人,一进大牢就在那牢头的带领下直接往最里头跑。萧然所在的那间牢房在顶顶里头,还是比较干净的,又是单独一间,但是拾二一眼看到萧然的时候还是红了眼。 他唤了几声,可没听见萧然的一声回应。他慌了,越叫越急,急得越叫越大声,候在他身边的牢头都吓得想要捂住他的嘴,就这时,他看见萧然的沾着点点血迹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三爷!”拾二几乎喜极而泣,抓着铁制的牢笼叫道:“三爷,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牢头推了他一下,道:“他醒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快点交待。还有你小子声音轻点,要是一会给别人发现了,老子可不想受你牵连!” 拾二应了声,从袖袋里抽出两张银票,看也不看地就往牢头手里一塞。“这些小心意请差爷收下,我和三爷有些话想说,您看您能不能……” 那络腮胡子的矮壮男人展开银票一看就猥琐笑了,一边还要尽量维持正经得模样咳嗽了一声。“按照规矩来说是不可以的,不过算了,今天大爷心情好……你赶快说,说好了就快点出来,还半个时辰大我可就要换岗了!” 拾二等那牢头走远了,忙凑到笼子前低声道:“三爷,我们已经想过了,您就先承认了罪状吧。唆使他人杀人情节恶劣者也只是流放,我们已经和城里的一些名士说好了,他们会帮三爷您提交请愿书,可以请大人从轻发落……三爷,您要是听见了,就点一下手指吧,拾二好出去回命。” 半响的寂静后,拾二听见萧然沙哑着开口。“不,我绝不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三爷,拾二知道……可是,这也免得您再受这种皮肉之苦啊!今天堂上您也该看出了,是何三元那个贱货故意陷害您,如今我们无凭无据着,三爷,您身子骨差,这种大刑再来一次,您可受不住啊!”拾二理解萧然的心情,可现在是在意什么骨气的时候吗?就三爷这般的身子骨,再来一次二十大板估计都快差不离了! 今天的事儿,一早就有人快马冲出梧州城去找二爷了,也已经飞鸽传书给大爷。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大爷或者二爷赶到的时候三爷那是肯定已经撑不下去了。在梧州城的几个管事一合计,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计策。下午的时候梧州城的大小名绅权贵的他们都派人上门去有谁,因为玄天门的威名和萧然平日的善名,一天下来也给他们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三爷他愿意低下头认罪。 萧然静默半天,用手撑着地缓缓得像是用尽全力一般翻了个身,面朝着拾二,缓慢但坚定得摇了摇头。“不,我不认。” 牢头换班的时间到了,拾二无奈着让牢头带了出去,大牢里渐渐又回复了平静。 萧然浑身都在疼,伤口的地方火辣着一阵阵得抽痛着。他从来没有遭过这般的罪,他当然也知道,如果再来一顿板子,自己绝对是受不住的。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认罪。他没有做,便是没有做过,他萧然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也不会低头去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那种罪大恶极的行为。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阴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在其中……何三元,她不过是个傀儡,萧然想起上次在清风斋时三元的话,是了,何如惠根本便是知道了他和白烨的事情,三元的选择,会和何如惠没有一点关系? 他可以理解何如惠的愤怒,也可以接受关于报复的可能,但是为什么要用一条人命来栽赃嫁祸?如惠,她疯了吗? 耳边再次传来脚步声,从远到近,有听见低声的“大人”,那人从大牢的那头慢慢走到了近前,直至,在他的牢门前停下。 良久,那人开了口。 “先生。” “……谁?我吗?不,张大人,萧然自问……从不曾有此、有此荣幸能教育出、如大人这般……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学生……大人,萧然、萧然愧不敢当。”萧然撑着身子强抬起头,可他的手被身下湿滑的血迹滑得立刻摔倒在地,便再也没了爬起的力气,索性蹒跚着往墙边靠去,略略稳住身子后抬头对已经脱去官服穿着一身青衣的张廷轻声说道。 “先生……”张廷叫了一声萧然,顿了顿,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一直走到萧然的身前方停下,一撩衣摆,“扑通”一声跪下。“翰文,并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已知晓,今天堂上之后,你与我,将再无任何情谊可以再叙,但是先生,翰文不悔。先生……如果翰文无法得到你,至少可以,可以让你死在我手中。” “我知道,您是不会认罪的……你必定不会去承认你没有做过的事情,所以,先生,先生……”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萧然的脸庞,可几乎指尖就要碰触上时,萧然忽然一侧头,避开了张廷的手,张廷怔怔地看着落了空的手指,半响,嘶哑得大笑着道:“先生便是先生,到如今也不会愿意低头的清高人物……先生,翰文对您一片真心,你便是,便是不屑一顾的……哈哈,翰文怎会不知呢,你现在心里只有那白烨一人……” 他止声,膝行两步,直至他的手能轻易抚上萧然沾了血污和秽物的黑发。“先生,翰文曾想过放弃。真的,翰文真的有想过,就在一边静静看着你,看着你能像当年师娘还在世时那般欢笑,那样也或许可以满足……我也能去接受和爹给我安排的那个女子成婚,等我以后生了孩子,若是男孩,再拜你为师,跟着你学写字学吟诗学绘画学……” 他的手颤抖着轻轻碰触着萧然的头发,以指为梳小心地替萧然梳着有些纠结在一起的头发,萧然几次想要避开,可,已经没了能大幅动作的力气。 “可是先生,翰文放不下……不管那女子是多娇媚还是温婉,甚至翰文还尝试着找过清秀俊雅的小倌,先生,那都不是你,翰文、翰文一个都不想要。从那天你在我家把我推开后,翰文就知道了……如果我这辈子想要得到你,先生,或许翰文只有得到你尸体的机会,哈哈,哈……可是先生,那也是你,是你就够了……” “先生,你恨我也好,怨我也行,不能原谅都没有关系,至少、至少在你饮下孟婆汤之前,在你同时会忘了我和白烨之前……你终于也能记住我了。” 他弯下腰,近乎虔诚地轻轻在萧然干裂的唇上落下一吻。 “先生,先生……” 第110章 【恶搞BE版结局-最终章】 那一晚,梧州城下起了瓢泼大雨,得意楼里卢大人的亲信被拦在了张廷的书房之外。衙役说,“张大人有令,此事涉及人命事关重大,谁来求情也没用,还请大人们见谅!” 冷风吟的屋子里,某位大人愤恨砸了手边所有东西。“他不想要命了!” “他这,真是要萧然死啊!这两人不是还师徒么?怎么居然,还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灿星跪在屋外哭泣哀求,大人,大人,求您救救萧然啊! 对于这一切,萧然一无所知,他在疼痛到麻木中撕下了一片衣袍,用手指沾着自己身下的和身上没有凝固的血,颤巍着写下他人生最后几行字。 他的一生,他的冤屈,还有,他对白烨的祝福。 萧然最后,是死在大堂之上乱棍之下。 先前的二十大板之后没有得到过什么休整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一次严刑拷打,萧然在堂上再一次晕过去后,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当蓬头垢面的白烨快马扬鞭一路冲进府衙时,看见的是抱着萧然哭得喘不过气的拾二。 “二爷、二爷……您怎么就不早一步呢!” 白烨一声不吭,抱着萧然鲜血淋漓的尸体一路慢慢走回白府,无视那赶来“迎接”的何如惠,直接回到他和萧然的房间,关了房门,整晚不出。 当天夜里,张廷在自家书房内上吊自尽,书案上有他遗留的遗书一封,上面只写着,自己无颜面对家乡父老,自己对不起萧然,只能以死谢罪。 第二天下午,走出房间的白烨给何如惠一封休书,何如惠哭闹不肯,白烨便问了她一句话,等孩子出来,你敢让他和我滴血认亲吗? 何如惠被关在后院,等建康城何家来了人后当日就给送回。车行途中似乎遭遇了土匪打劫,人尽死,财尽失。据说何如惠死状凄惨,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了,也不知一个真假。不过自此之后建康城的何家似乎气运到了尽头,接连生意失败不说,何老爷往年的许多荒唐事也被一件件让人揭发出来,包括奸污婢女、吞夺合伙人的家产等各种罪行。何老爷去蹲了大牢,何府自此潦倒……当日,这也都是后话了。 第三天时候,白烨将萧然落葬在琼花的坟墓边。那天来了许多人,包括萧然曾经的好友、弟子、梧州城的几位名绅,甚至,张家老爷也来了,颤颤巍巍地在坟前深深一拜。“老夫,教子无方,对不起先生……” 渐渐众人散去,白烨仍伫立坟前,半响轻声开了口。“楼主,灿星,你们说这是一件多可笑的事情?我凶杀成性喜怒无常,萧然他是一辈子的温顺性子,如果我和他在一起真的伤害到了谁有了天谴,可为何,是萧然他死了?这便是天理?这就是萧然委曲求全谁都不想去伤害的结果?” 他身后,站着一身缟素的冷风吟和扶着他的灿星,两人沉默着,都是一双红肿的泪眼。两人后方大概五、六步的距离,站着卢鼎宏和他的几个随从。 “萧然不然我去陪他,哈,他就是猜着了这事和何如惠有关,但却还是和我说,别下去陪他,别放弃那个孩子……他是个傻子,是不是?” 他掩面,仰头哈哈大笑,笑得嘶声力竭,滚烫的热泪从指缝间流下。“我恨他,我真的恨他!他为谁都考虑到了,可他为他自己考虑过没有?为我考虑过没?留了这么一张遗书给我,就算交代清楚了?就算,从此和我无关了?” “萧然!萧然!我恨你啊!你宁愿为了那什么狗屁清誉什么都不肯做个牺牲,你置我于何处?你可曾想过我的难过?你明知我没有你根本活不下去,你还叫我好好得过下去?你让我为什么活下去?你说啊?你说啊!” “萧然……” 他跪在萧然的坟前,一张血书从他袖中滑出被风吹到灿星他们的脚下,灿星刚想替他捡起,冷风吟先一步拿起后推开扶着他的灿星,一步步走到白烨身边。“萧然他,他既然说要你活下去,你就必须给我活着。” “滚!不要命令我!”白烨扭头大吼着,扭曲狰狞的脸带着绝望和愤怒。“你凭什么命令我!滚啊!” 冷风吟没有理他,一身白衣下纤瘦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凭……我是他舅舅,我,我是萧然的舅舅……” “什么!” “我是那,连萧姓都不敢再冠上的,没有脸再面对列祖列宗的不孝子孙……我以为我一辈子都没法再为萧家做什么了,可是你们看,现在就是我想做什么,我也无能为力……白烨,萧然是我唯一的侄子,他生前我做不到对他更好些,现在他死了,如果连让你活着这么个遗愿我都没法为他达成,你让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他?” “我管你怎么样!冷风吟,若萧然真是你侄子,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你和卢鼎宏分明就是和我们一般的关系,为什么他不去救萧然?分明萧然有在牢里待了一个晚上,为什么那天夜里你们不去把他救出来?为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法子!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去找过张廷!那畜生将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他不接受任何人的说情,你让我还能怎么样啊!”冷风吟一摆手尖叫道:“不要以为真的只有你对萧然好,你若真的在为他考虑,为什么明明知道何如惠是那种女人,你还丢他一个人在梧州城!你自己跑去了哪里?萧然他那种性子,他会懂什么陷阱?他懂个屁啊!” “够了!”一直闷声不吭的卢鼎宏几步上前插在两人中间一声大吼:“你们在他坟前这么吵,难道想他死不瞑目!人都已经死了,责怪自己或是把责任都推卸在别人身上,你们难道就能觉得高兴一些?张廷都死了,白烨,你没有什么报仇的对象,你既然都看见了萧然的遗书,你就该遵从,这也是你还能为他做的事情!风吟,……风吟,白烨其实说的没错,若今天是我在白烨这立场,我也会……恨萧然的这种选择吧。不过,我相信白烨他,不是真的在恨萧然,你体谅一下他的心情吧。” 坟地上的不欢而散,自此,冷风吟和灿星还有卢鼎宏再也没有见过白烨,倒是白正卿,事后亲自来了一次梧州城。在带失魂落魄的白烨离去前,他去了得意楼,他和冷风吟说,萧然是见过他的,他也早就认了萧然算是白烨的媳妇。所以萧然的舅舅,便也是他们白家人的亲戚,希望今后能多联系。 之后,白正卿带走了白烨。每一年萧然的祭日时候,白烨都会回到梧州城。他没有再去过萧然的坟,每一年,都只是在萧然的那幢老屋里一个人待上整整三天。喝酒,不停的喝酒,或许想要一醉解千愁。 他从此没有再提过要下去陪萧然,只是五年之后,他莫名失手在一群马贼的手中。 白正卿带回了白烨的骨灰,将他和萧然合葬一处。 喜剧版结局: 第一百零九章【接一百零八章】 那天晚上,张大人在书房迎接了一位来自京城的特殊的客人,某位大人的随从。 “大人说了,这书生的案子疑点重重,之前你妄图屈打成招让案子尽快了解的事情,大人能理解你的心思,不过欲速则不达,太过明显的逼供只会影响张大人你的仕途,大人让你三思。” “大人意思翰文明白,只是此案在翰文眼中已经没有疑点,书生萧然有作案的动机,并且行凶者何三元也已经招供……” “张大人,”那锦衣护卫突然悠悠出声,打断了垂着头似乎努力在为自己辩解的张廷的话。“我家大人说了,如果您非要一意孤行,那他也只能结束休假前来梧州城和大人一起审判此案了,毕竟,人命关天。” “……好吧,卢大人的意思,翰文明白了,我会再搜集新的证据以作此案审查之用。” “哈哈,如此甚好,那下官也就不打扰大人休息,回去复命了。” “请代翰文给卢大人问好,当年京城匆匆一见,至今还不曾有过拜访,若卢大人真的来了梧州城,请给翰文一个接待的机会。” “张大人客气。我家大人一直都说,如今年轻一代虽人才济济,但真能让他觉得大有前途者不过一二,张大人便是其中之一呢。” 送走那位客人后,张廷重新回到了书房,呆呆得坐在桌前。书案上摊放着几张看来有些年月的白纸,纸上都写过字,字体青涩。 那是当年张廷刚开始学写字时候,那时候,还是萧然在年幼的张廷背后,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划写下这些。 纸上都是他的名字,张廷,张廷,张廷。 先生,你写我名字那么多次,为何,却没有将我记在你心里?还是你不如我,如我这般,将你的名字写了千遍万遍,写到,刻印在了自己的心底呢? 你们根本不懂,什么仕途什么前程,如果得不到萧然……生,不如死。 书房的烛火亮了一个晚上,可第二天张廷终究没有再升堂。他不是笨蛋,那位大人出了名的六亲不认,这次会突然派了亲信跑来替萧然说清,会是真的“素不相识”?真把那人引到举了那把尚方宝剑过来听堂,那就真的什么也做不成了。 拾二和白府的几个管事去衙门问了好几次,既然暂时都不能定罪,能不能先把先生接回府里去?先生身子一直不好,他现在身上有伤牢里坏境又这么差,还请张大人通融。 可惜未能如愿。 隔了三天后,重新升堂。当萧然被拖到大堂上的时候他看见,几乎所有在梧州城认识的人都来了。白府的下人们、他曾经的学生、好友、清风斋几个熟悉的常来的书生和主顾,等等。灿星和冷风吟都来了,互相搀扶着站在人群的外围。 何如惠也来了,但她坐在堂下一张椅子上,萧然知道这是证人的位置。他趴伏在地上笑得苦涩,真的如此,他想尽己所能去保护去去弥补的,他们不仅不想要,或许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存在,便是碍事了吧? 再次的升堂,还是上次的那些话和推论,没有一会杀人凶手何三元也被提到堂上跪在萧然的身边。她开始说当时是如何在清风斋的小间里头受到萧然的蛊惑、听从了他的话去杀了蒋大勇,只是因为蒋大勇撞破过他和白烨的好事,还说,萧然答应过她,事成之后会带她离开梧州城,会去三元的老家和三元成亲。 接着何如惠开始梨花带雨哭诉,哭诉白烨待她如何冷淡无情,哭诉自己千里迢迢挺着个肚子来到梧州城,但萧然一直都在暗示白烨把她送回何家,甚至不愿让白烨见到他亲生孩子的出生。还说,白府上下都受了萧然的指使,一直都很排挤她还有她从何府带来的亲随。 “萧然,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姐姐!怎么对得起我还有我腹中的白家的孩儿!” 萧然沉默,这真正是一针见血。 萧然的沉默像是对之前所有指责和怀疑的默认,一时群情激奋,围观的乡民们都大声指责着萧然,连原本似乎还想替萧然求情的那些书生名绅等,都显露出犹豫的眼神。 就在这时,府衙外一匹白马飞驰而来,直直冲到门口马上人才一扯马缰,骏马猛地站起,惊到路人无数。马上的灰衣人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拍马鞍跃起,人影在众人头顶跃过落在堂内萧然身边,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白烨。 只见他发丝凌乱一脸疲惫,灰衣原本该是白色,只是沾染了不知多少的泥尘这才变成了如今的灰色。 他站在萧然的身边,先是定定看着躺在他身边的萧然,从他因血污凝结成一块一块的长发到他从腰部开始血肉模糊的身子,再回到萧然泛着苦笑的脸。他慢慢跪在萧然的身边,抱着他的头枕上自己的膝盖,用手指替他梳着纠结的长发。 “对不起,我来晚了。” “相公!”何如惠突然见到白烨,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捏着手中帕子颤声道。 “堂下何人!”张廷虽然也被惊到,但立刻强自镇定一拍惊堂木喝道。 白烨没有理会他,兀自梳着萧然的头发,半响轻声道:“我是何人?白烨,我是白烨。” 他缓缓抬头,冷漠的双眼从张廷身上到周围挺着官杖的衙役一直到站在他身前瑟瑟发抖的何如惠,,嘴角扬起一抹笑。“敢问,萧然何罪?” “教唆他人行凶杀人。”堂上张廷答道。 “理由?” “……死者蒋大勇撞破萧然和你之间苟且之事,萧然心生歹念借故教唆何府婢女三元杀死蒋大勇,如今有证人何三元和你娘子何氏两人证词。” “就因为,那蒋大勇知道了我和萧然的事情,萧然就要他死?哈哈……”白烨带笑,伸手一指身后人群。“我白府上下,谁不知我和萧然同寝一室?得意楼的冷楼主和几个小倌,哪个不知我和萧然同出同进?清风斋的几个常客,谁不曾看见我和萧然态度亲昵?甚至张大人,难道你也当真不知我和萧然的事情?若萧然为此便要杀人,整个梧州城,还能剩下几个活口!” 114、第一百十章 “你说的似乎有理,但是白烨,这也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但本府处有罪人何三元还有何氏两人证词……” “一面之词?何三元说的也只是她一人的证词而已,除了她自己,谁人能证明那天小室之内萧然真有教唆她杀人?如惠能证明的不过是何三元的确是她的意思许配于蒋大勇,还有我和萧然那些事情她知晓罢了,除此之外,她能证明萧然有亲口叫何三元杀人?” “你!”张廷本来不过以为白烨是个冷漠的男人,谁知今日一见,居然如此牙尖嘴利,也急了,大声道:“可是之后何三元的确当街行凶,并且从被抓开始一直指证萧然,这又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杀人和指证那是两件事情,谁都不知道是不是何三元自己一时情绪激动杀了蒋大勇,之后想要将责任推卸于萧然好减轻自己罪责。大人,如果说真要有证词,我也有,不说我和萧然的情事我从未瞒过任何人,何三元我也是见过多次的,如惠和我成亲那么多年,何三元一直作为如惠的贴身丫头相伴左右,我相信对于何三元这个人的了解程度,大人你是绝对比不上我的!”他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杀意的目光从何三元的身上移到了自他出现就不敢再坐下的何如惠身上。“又或者,整件事情不过是某人想要蓄意嫁祸给萧然,真正幕后教唆何三元杀人的凶手,大人你是想尽快结束此案罔顾真相,还是根本,只是因为他是萧然?” “你、你胡说什么!”张廷猛地站起,怒指堂下依然跪在在萧然身前的白烨,正想叫人把他轰出去,忽然眼角处瞄到大堂外围观的人群里头某一人,再定睛一看,不正是那晚来见自己的卢大人的亲随吗? ……其实仕途如何,他真的不在意,可是如果真的把那位卢大人自己吸引了过来,那把尚方宝剑一出,这案子,便怕是难以如他所愿进行下去了。 他咳了一声,坐回椅子上。“白烨,本官谅你是江湖人士,不与你计较冲撞朝廷命官之事。你现在所有说的一切,都是在为萧然脱罪,本官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本官也不能将这些当做证言……” “我有证人,还在路上,需要几天的时间。”白烨终于抬起头直视张廷。“希望大人能等证人到来之后重新开堂,这样,对于萧然或者对于死者蒋大勇,才是真正的公平吧。” 还有证人?张廷皱眉,视线移向站立堂下的何如惠身上,却见到她也一脸的迷惑……难道,白烨真的还有奇兵? 可若是现在不去理会他继续审案……张廷知道已经不可能了,至少当那个亲随还站着,他就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思。 “好,本官姑且信你一次,三天后重新升堂。”张廷坐回原位,一拍手中惊堂木道。 “多谢大人。另外,萧然既然只是嫌疑人而不是罪证确凿的犯人,那么我想我有权带他回去。” “这不行,他是本案现在唯一的嫌犯,若你带他逃离怎么办?白烨,你武功高强世人皆知……” “大人,我若真要带走萧然,当下谁能拦阻我?”白烨冷冷一笑,突然双目猛地一瞪,大堂上那几个执棒的衙役莫名就觉得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存在猛然涨开在自己面前一般,一个个都退了好几步,堂上的何如惠跌坐在椅上,何三元早已撑不住身子软倒在地。“没有几万的精兵,就算我还带着萧然,照样可以在梧州城来去自如。不过你放心,萧然不是那种会选择逃避的人,更何况,他现下受到如此对待,我不洗脱他的冤屈替他讨回公道,我如何对得起他!” 张廷虽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刚才的异状该都是白烨引起,自己府里的这些衙役对付对付一般老百姓也就算了,真碰上什么江湖高手还是需要借调他处兵力,更何况是白烨这等人物。可是若就这样放走萧然,他又是满心的不甘愿,想了想,就道:“……你话虽然有理,但本府也需另外找人替萧然做保……”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站出来个白衣俊美的男子。“我愿替萧然作保。” 随着他站出来的动作,他身边那位大人的亲随也有意无意地整个人站在冷风吟的身侧,像是告诉张廷这事他得答应,又像是和冷风吟一伙……张廷也没时间去细思量这其中到底什么意思,只问道:“你是何人,与萧然又是什么关系?” “冷风吟,得意楼楼主,与萧然平日有些生意交往。”冷风吟略略作揖了一下后疾步上前走到萧然身边,他之前在远处看萧然便觉伤势严重,现在走近了才看见,萧然的脸色分明都能与他身上的白衣比了,忙抬头就对张廷道:“大人,得意楼在梧州城也算略有名气,难道小人还不够格为萧然作保?” 萧然最后只记得高堂之上,张廷无奈地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接着自己就被白烨立刻从地上抱了起来,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叫唤直接奔出公堂策马回家。 马颠得他很不舒服,他好像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床畔守着的拾二一见他醒来就欣喜得一边大叫“三爷醒了”,一边按着他不让他动。 “三爷,你还是这么趴着别动。大夫说了,您腿上背上的这些伤得好好养段时间呢。”他抽了个垫子让萧然垫着,又道:“您要喝水不?还是要吃点东西?” “不……我不饿……”萧然略抬头往后看了一眼。“帮我擦洗过了?” “是啊,都是二爷亲手做的,他守了您一下午了,刚才让冷楼主和一起来的那位老爷叫到外头去吃点东西。”拾二拿了杯子过来递到萧然的唇边。“三爷,您还是喝点水吧,您有点热度,大夫让您多喝些水。” 萧然无奈,用手肘撑起了身子刚想凑过去喝水,正见白烨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接过拾二手里的水杯道:“我来吧,你先下去。” 拾二眼里头似乎有些担心,看了一眼白烨后才应了声准备退下,走了两步又问道:“二爷,炖着的粥,要不要现在就让厨房送来?” “嗯,顺便带些清淡的小菜。” “是,二爷。” 等外头那声关门的声音响起,白烨拿开杯子放回桌上后重新在萧然身边坐下。“萧然,我很生气。” “啊?”萧然望向白烨,眼中有几分迷惑。“你生气什么?” 115、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说呢?”白烨瞟了萧然一眼,又起身将烛火调拨得暗淡了点,免得刺着萧然的眼。 萧然闻言,眼神一暗。“……如惠她再怎么恨我,又怎么可以以一条人命来做赌注?实在太过分了。” “哧,那种事情,一旦秉公办理自有官爷论断,我生那气做什么。你再想想。” 萧然眨了眨眼,垂眸。“张廷么?我……我实在不知道,为何他会变成这样,白烨,难道……” 白烨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尤其是那种人渣。萧然,你是在装糊涂吗?张廷和何如惠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都是不相干的人物,萧然,我在气你,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我?” “你为什么不愿先认罪?你觉得你自己扛得住几下板子?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张廷那混蛋是想要你死?这种分明漏洞百出的证词他都能全盘接受,你想要用你的骨气你的清高撑到什么地步?如果不是我今天赶回来,你是不是就准备……”白烨呼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用力一拍床畔道:“萧然,你这一身的骨头,能抵了几次酷刑?你连软语都不愿说上一句,若不是我今天及时赶了回来,萧然,你当真以为那张廷还会想放你走出那衙门的大门吗!” “可是白烨,你要我为莫须有的罪名俯首,我萧然怎么也是做不到的!” “是啊,这事明显了就是在冤枉,不过便是仗着你找不到人证罢了,可以任着何如惠和三元在堂上对你信口雌黄。但是萧然,你连辩解都不会?还是不屑?还是何如惠用她是我娘子的狗屁身份让你又心怀了愧疚说不出口什么了?萧然,你处处忍让何如惠,我不是不知道,但是你忍让的结果是什么?你想把我让回给她?还是你准备连你这条命都让给她!” “你可曾想到过我?你可曾想过,若你有个万一,我该如何是好?” “你以为我还能回到何如惠的身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做着她的相公做着那个孩子的父亲?萧然,为什么你可以为任何人考虑,却独独不会想到我的心情?上穷碧落下黄泉,萧然,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难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曾明白?” 说到这儿,白烨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整个人压在萧然的身上闻着他身上还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当真是恨不得,狠狠一口咬上去。 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内,或许才能缓解心头的不安,才能确信这人属于了自己。 明明就在自己的身下就在自己的怀中,为什么,可以什么都想不到自己,可以只想着他的清白名誉? “萧然,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下一次我会直接用行动来提醒你我曾经说过这几句话。你若是为了哪个外人有个万一,何如惠也好,何老爷也好,甚至张廷,或者何如惠肚子里的孩子,或是天下的任何人,我一定血洗他满门,用他们的血来提醒你,我白烨若是没有你萧然,必定成魔!” “白烨,你别这样!”萧然之前一直说不出一句话,白烨的猜测他不敢否认,大堂之上看见挺着肚子的何如惠,自己的确曾有过那么一时的恍惚。若是没有自己,白烨和何如惠如此完美一对璧人,而自己呢?天下之大,自己不过在白烨的怀中,若白烨没有自己,若自己不再存在,是不是所有的不对都能回归正途?也不会有,每次在他怀中自己都有着不安带着愧疚。 不是不爱,只是萧然想的永远多了一些。 他无颜面对白烨,但现在看见白烨如今这带了疯狂的双眼,萧然真的心疼了,自己想要一个不伤,可终究伤害到了这人。明明这世上再没有一人会比他更爱惜自己,也明知这人如何骄傲若不是他给了自己机会何尝可以伤到他,想要小心翼翼的,可还是……是“白烨,白烨,我、我不是……”一急,更是语无伦次,好多话想告诉他,却不知道到底该先说什么,反而这么一急一动扯到了伤口,疼得自己皱起眉。 白烨还是不忍看萧然这忍痛的模样,忙按着他让他别再动了,一边解开他的衣衫查看伤势一边叹气道:“你的心事,你自己好好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别动来动去的,你的伤势不算很好,过几天还需要上庭,不趁着这些天好好养着到时候看你怎么走动。” 白烨嘴里说得轻巧,可心里是恨不得立刻冲到张府去吧张廷切成十八块,十块丢路上喂野狗,剩下八块挫骨扬灰。 萧然的情况说不上好,接回来的时候他发着烧,神志不清,剧烈地咳嗽着,腿骨也已经骨折。虽然大夫及时过来,但腿骨骨折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并且在大牢之中受了寒气,所以今后每逢阴雨天萧然可能都会腿骨隐隐作痛——不,或许该这么说,萧然的身子骨本来就差,如今这么一折腾之后,大夫说了,身子骨有了病根,必须长年细养才行。 “白烨,不是我不想辩解,可是,没有人可以为我作证……”萧然缓了口气后睁开眼对白烨轻声道:“我的确……不过,白烨,他们设计好了的,没有人能替我作证……” 白烨拍了拍他的肩头。“萧然,你管你好好养病,我回来了,这件事情,我会解决。……放心,会是你喜欢的方式。” 萧然还想说什么,被白烨强硬着按在床上。“萧然,我现在心情很差,请你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耐心。还是你更喜欢被点了睡穴直接睡着?” 萧然其实现在身子很差,白烨的手掌盖在他眼皮子上,那种暖暖的感觉没一会就让他沉沉睡了过去。 白烨挪开了手掌,仔细看着这张沉睡的脸。有些瘦了,更显苍白清隽,漆黑的乌发,没了血色的唇,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 萧然,他的萧然。 感谢上苍,他还在,他还活着,自己没有晚到…… 白烨没有告诉萧然自己是怎么赶回来的,他不需要知道这些,只是自己也的确累了,他看着萧然的睡颜半响,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后,靠在床边也合上了眼。 可立刻,他就重新睁开眼,起身走到了门外。“什么事情?” 讨喜正静静站在门口,似乎对白烨突然走出来问话这种行为一点也不意外。“回二爷,夫人的院子和夫人带来的那些人,已经都按着您的吩咐戒严了,不过刚才夫人说她今天受了惊吓现在腹痛难忍,想请之前一直给她安胎的那个大夫过来看看,您看……” 白烨摇头。“不用,她比我更不想看见这个孩子。……不要让她见任何人,就算是萧然说要见她,也不能答应。” 讨喜应了一声,又接着道:“还有,得意楼的冷老板来了。” “哦?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了呢,他该是和拾二一起直接从衙门那边赶过来的,已经在前厅等了许久了。” “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冷楼主说,知道二爷您现在是无心招待客人,所以等您安顿好了三爷再去见他也行。” 白烨点点头,也不再多话,直接往前厅走去。 踏进前厅就看见冷风吟坐在位上愁眉不展,一见白烨进来,也不顾什么礼数,疾步上前问道:“萧然情况怎样?” “大夫来过了,包扎了伤口,断骨也给接起,只是说他身子差,这次之后,需要好生调养,不然便是要伴了他一生的病痛。”白烨一边答道一边示意冷风吟跟他往内堂走去。“他现在刚睡下,你可要看他一眼?” “不用,不打扰他休息。”冷风吟从怀里掏出个琉璃小盒递给白烨。“这是卢大人让我给你的,生死肌续腐骨有奇效,还是圣上御赐。” 白烨也不推辞,立刻就伸手接了,谨慎得放入袖中后转身对冷风吟肃然一拜。“舅妈,听闻您这次也替萧然周旋许多,侄儿在此拜谢。” 却见冷风吟立刻后退一步,偏了身子冷声道:“白烨,我不需要你给我道谢,这是我给萧然的,不是因为你。要道谢,等那兔崽子能活蹦乱跳了,让他自己上得意楼来给我谢礼!”他重重吸了口气,又道:“看他在堂上的表现,若不是我知道他,我还真会以为他就是犯人!那混蛋,他到底为别人考虑过没有!” 白烨扯了扯嘴角,萧然,看来等你醒了,还有一个人等着兴师问罪呢。“他就是那种性子的人了,冷楼主,谁让我们关心的是这种笨蛋呢?” 冷风吟哼了一声算是表示赞同,又跟着白烨走了几步。“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放心舅妈,我就是再怎么昏了头也不敢对您如何。您特意还过来一回,若真没看见一眼萧然,怎么也不会安心的吧。”白烨示意冷风吟跟着他继续往里走。“不过冷老板,恕我冒昧,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一直都听说冷老板人如其姓冷淡异常,虽开着家天下闻名的妓院但从不会给人什么好脸色,但为何对萧然就是种种特殊了呢?” 冷风吟闭口不言,沉默得跟着冷风吟走了好几步之后,突然停了步抬头,对同时也停下脚步但未回头的白烨轻声道:“我、我是萧然的,舅舅。” 舅舅?白烨讶然回头看向冷风吟,奇道:“可萧然说过,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冷风吟闻言,苦笑着摇摇头。“是啊,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那个我已经死了……” 他抹了一把脸,抬起头强笑道:“这是一个说来话长的故事了,不过就是当年年少,懵懂不知人心险恶,被人哄了两句好话就真当情深意重,傻乎乎地抛下一切和那人远走他乡,却怎知那人家中早有好妒的正室不说,那人也不过是个贪恋美色的混账,没多久就有了新欢。那正室欺我一人在外,居然和那人一起将我卖入青楼……” 白烨听到这儿脸色都变了,冷风吟一身坏脾气怎么也不像是一天两天能养成的,这样傲气的他被所爱之人卖入青楼,这样的打击,他怎么承受得住?“不,你若是觉得不想说,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冷风吟却摇摇头。“不,白烨,你那种占有欲能让你忍受多久不好奇?与其告诉萧然,我宁愿让你知道,只是……我希望这件事情到你这儿为止。” 白烨侧头,漂亮的黑发披散而下,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守口如瓶。” “其实之后没什么不堪经历,你也别想太多,第一次被挂牌的时候我直接从窗子跳了出去,正好砸到了你那舅舅,于是他买下了我,然后,就这样到了今天。”冷风吟看着白烨那种正经模样倒是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只是当我终于和你那冥顽不灵的舅舅走到一起后,我才有机会回乡看我家人,可谁知当年我走后没多久便是一场洪灾,家破人亡。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当年只有我大姐活了下来,就寻了过去。大姐那时候已经嫁入了萧家,呵,萧家,那可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我这种背弃了家族还曾如果青楼的,又有何颜面再面对嫁入那种人家的家姐?就当自己死了,也图个清白美誉。” 白烨沉默了半响后突然好奇道:“舅妈,你的性子那么强,你当年就没想过要报复那人?” 冷风吟摇摇头,低声笑道:“怎么没想过?就是我不愿,你舅舅他也不会想要轻易放过那人的,可是当我回去寻找时,那人还有他们一大家子,突然完完全全失踪了。你舅舅甚至拖了你大哥帮着查询,只说,那人得罪了个权贵,为了逃命,早早散了仆从连夜带着他那正室逃之夭夭,从此就没了行踪。” “……舅妈,我得说,你当年眼光真的很独特。” 116、第一百一十二章 萧然还睡着,冷风吟站在床边静静地注视了沉睡的萧然好一会后起身离去,这时已是傍晚,白烨本想循着礼节请冷风吟留下用过晚膳再走,可冷风吟说不了,那位卢大人还在得意楼等他回去呢。 白烨送冷风吟到了门外后,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拖了一把凳子靠在床边,伴着萧然也合上眼。 半夜里头药效过去,萧然给痛醒的,才像小狗似地呜咽了两声后就咬紧了下唇想硬撑过去,可他身边的人是谁?白烨啊!别说他本来就是个江湖高手,就是普通人,当全心全意注意着某人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惊醒,所以白烨立刻便醒了,凑过去一看,好嘛,一声冷汗得连头发都给浸湿了,汗淋淋得侧身躺着,苍白无血色的脸,已经被自己咬破的下唇渗着血丝,看见白烨醒了,露出个可怜兮兮的强笑。 “白烨,我吵醒你了?” 白烨好容易给强压下的火气又立刻升腾了起来,可仍是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搂在怀里,一摸他额头,呵,真发烧了。忙扯了嗓子叫讨喜快点去请大夫,一边捞了被子就把人包了个严实。 萧然咳了两声,整个人昏昏沉沉得,想坐正些但浑身又疼又无力,只能软软靠在白烨的身上。“我发烧了?” “嗯,有些热度,你忍一下,我让拾二他们叫大夫去了。”白烨拨开萧然脸上的湿发,用拇指拭去萧然唇上的血丝。“不舒服怎么不叫我呢?我就在你旁边守着……” “我……我看你睡得熟,你赶回来累了,我前几天晚上,在大牢里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就……”萧然说得轻声,体力不济的关系,还说得断断续续,也就白烨抱得那么紧才听了个仔细,还没让他说完就一手捂上萧然的唇。 “萧然,萧然,我很乐意为你操劳,再累我都愿意,你还不明白?我关心你,不是想要你的一句谢谢或是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更考虑我一点,把我放在你心上,让你更依靠一些,这么做很难?还是,萧然,我就不值得你依靠?” “白烨,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习惯了……” “那就改了你的这个习惯,行不行?”白烨轻轻拍在萧然的伤口处,看见他疼得拧起眉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冷笑道:“萧然,你觉得疼是不是?我比你更疼……我看见你的伤口我这儿就疼,”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盯着萧然继续说道:“你觉得你身子在疼,很难过是不是?你流血,谁都看得见,还有我还有拾二还有那么多人在为你操心,可是萧然,我这儿的疼,谁能发现?谁来为我心疼?嗯?” 萧然垂着头,半天也不吭哧一声,白烨也不急,用袖子替他擦着额上的汗珠,好半响,突然听见轻轻一声,“白烨,我疼”。 大夫来了,看了,说,就是骨折引起的,一会服了药多休息,反正现在萧然的这身子骨就需要好好养着了。 药是不能空腹喝的,趁着下人去煎药的时候,拾二先去热了碗稀粥来,白烨捧着,喂萧然喝了一些垫胃,再喝了汤剂。 萧然说,烧得不疼,但伤口都好疼,白烨,真的好难受。 声声抽泣,像一只小猫在轻叫,让白烨心疼得只能紧紧抱着他一次又一次吻着他的唇告诉他萧然,我在,我在了,再也不会让你受那些罪了。 也不知何时,两人终于都睡了过去。 候在门口的拾二知道两人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只让厨房将热水和清淡的早饭都时刻准备着,也不去询问白烨何时起来,都在门口等着。 白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探手去触萧然的额头,见没昨晚烧得那么厉害也算是放心了一些,见他睡得沉,不忍心叫醒,又怕自己一动吵着他,索性把人往怀里塞了些后重新合眼。 又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萧然终于迷迷糊糊得醒了,眼还没睁开呢倒是先知道和白烨说,昨晚辛苦你了。 幸好在白烨那只手狠狠拍下去之前自己清醒了过来,又低声说道,白烨,腿好疼。 拾二端了热水和竹盐进来,白烨扶着萧然靠在床柱上,自己下了床,随便擦了一把后替萧然也擦了脸漱了口,又喂他喝了粥,吃了个小小的净菜包子。 等看萧然吃了差不多了,他就着萧然剩下的几口自己吃了,让拾二进来收拾东西。“今天谁找我都替我回了。玄天门若有事,都让牛堂主去解决,其他事情,让刘管家处理。” “夫人一直都说,要见您一面,讨喜替您回绝了,只说您正忙。”讨喜这时正端着萧然的汤药进来,听见白烨的话忙说道。“二爷您可别怪我自作主张啊。” “不会,她要是再让你来找我,你就告诉她,有话等三天后大堂上再说,那时候有的是机会让她慢慢从头说。”白烨冷笑了一声,一边在萧然的背后放了个软垫。“拾二,去书房替萧然拿两本书过来——就找他放在榻边那张小几上的,若没有,就去书柜上往右边的拿两本。” 萧然一听,拉着白烨的袖子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哪些是我没看过的?” “你的习惯呗。”白烨顺势就握住了萧然的手,搁在自己掌心里头把玩,低声笑道:“你啊,看到一半的就会随手扔,拿书时候总是从左往右边、从上往下面拿。” 萧然红了脸,自己的习惯这人如此了解,像是所有秘密无所遁形一般,可也说不上不安,反而显得更亲密和贴心。 拾二替萧然取了几本书过来,萧然看了两眼,呵,还真的都是自己没有看过的,就拿了一本。白烨把剩下的几本放在萧然的床头上,又再拿了个垫子放在他的背后,帮他掖了掖被角后让拾二他们都在外头守着就行,自己在萧然的身边躺下,合眼假寐。 屋里便是一片宁静,萧然翻了两页书,视线慢慢落在那靠着他身边静静睡着的男人身上。 看他那张仍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从昨天到现在没有换过的里衣,那间挂在架子上都从白色变成灰色的外袍证明着他的马不停蹄一路赶回。 萧然觉得自己的心涩涩的,还有些疼,可又忍不住就想笑。 他轻咳了一声,把书卷放到一边,轻轻拍了一下白烨,白烨立刻警觉得睁开眼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又疼了么?” 又像想起什么了坐起,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琉璃的小盒子。“对了,昨晚你睡下后冷楼主有过来,这是他给你的,是军中疗伤圣药,我现在帮你脚上上药吧?” 萧然摇摇头,突然探身上前,伸手一把抱住白烨,将头埋入他怀里。“白烨……” 白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神,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顺势把人抱紧,还是该问问萧然他这是怎么了,耳边只听见萧然在他怀里一声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白烨,白烨……太好了,你回来了……” “白烨,我好想你。” “白烨,大牢里头很冷,我给疼得受不住,我真的好怕自己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抬起头,细细看着自己抱着的这个男人。他唇畔噙着小小笑容,一对小小的酒窝在他脸颊边若隐若现。“白烨,我好怕我再也来不及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他虽笑着,一滴清泪却从眼眶中直直滑落而下,碎在白烨的掌心中。“我喜欢你,白烨,喜欢……所以,我在牢里的时候想过,若这一次还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不要分开,不要有别人……” 白烨眨了两下眼,当忍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将萧然拥抱住的时候,萧然发现,这男人的手都在颤抖着。 “好,萧然,我们一起。” “不要再管别人了,萧然,我和你,不要再有别人了。” “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117、第一百一十三章 没有一会,萧然的倦意袭来,头靠在白烨是身上便沉睡了过去。白烨小心地抱着他躺下,替他盖严实了被子,靠在他的身边重新合上眼。 再也、再也、再也不愿离开这人半步了,白烨真的很怕当自己转身再回头时,却再也不能拥抱住萧然。 中午时,拾二轻轻推门进来询问是否要用午膳。白烨半闭着眼摇摇头,说,把饭菜都热着,等萧然自然醒了再说,他现在能睡得这么安稳也不容易,让他好好睡吧。 拾二便悄声退了出门,可没一会,门又被推开,讨喜快步走了进来直到床边,眼神里头有着一丝兴奋。 “二爷,人终于到了。” 白烨猛地睁开眼,眼中也是难掩的激动,但还是记得毫无声息得下了床,替萧然掖好被角,这才回头对讨喜说,走。 走到门口还不忘和拾二说,守着这儿,谁都不准进去,不管是谁。 白烨跟着讨喜走出院子,大门口候着个风尘仆仆的来福。“二爷,来福总算不负重托。” 白烨拍了拍他的肩头当做赞许,一边示意他领路。“路上可曾碰到什么阻碍?” “倒是不曾,可能我带人离开的时候,那边都还没发现。等他们发现了再来追赶,那肯定是来不及了的。何况一路上都已经打点好了,老人家没受什么惊吓。” “好……你让刘总管安排老人家去歇着,这两天还是由你保护他。此事事关重大,来福,你知道我的意思。” “是,二爷,您请放心。” “你们先过去吧,让他休息一下,我一会过去。” “是。” 汉子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作揖。“恭喜二爷终于能安心。” 白烨扬了一下唇角,像是一个愉悦的笑,但立刻又归于冷淡。“现在只等后天重新升堂,我要每一个伤害到萧然的,都一一付出代价!” “二爷一定能达成所愿。”讨喜和来福同时垂首朗声道。 “哼……好了,都各自去吧。” 接着的两天,萧然都在床上昏沉着度过的。不过热度没有再反复,而原本白烨最担心萧然会熬不住的疼痛,正好因为这不停的昏睡倒也没怎么吃痛。 白烨陪着萧然在房里过了两天,有时候陪着他昏睡,有时只是静静看着他的睡颜。萧然清醒的时候总会轻声哼哼说自己疼,心疼得白烨总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幸好冷风吟给的那药真好,白烨替萧然上了几次药后那些伤口都开始收拢,不再像最初一般渗着血丝。 其实萧然真的不是个会习惯哭诉不适的人,或许是长年一人生活的缘故,当麻醉效果褪去疼痛袭来时,他的第一反应总是先咬住下唇,咬得沁出血丝也不肯开口叫一声疼,总要等到白烨发现了,这才缓缓松开,带些无辜一般的看向白烨。 “白烨,疼……” 白烨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也无法向眼前这人发作了,只能统统记到张廷何如惠头上去,就等着水落石出那天之后怎么好生报复一番。 等到升堂那天,大早得衙役就上门来请萧然过去,白烨不理睬,把人挡在了门外自顾自慢吞吞得替萧然穿了衣服梳了发,抱着他到桌边喂他吃早膳。 萧然如今也不像以前那般,知道有人等着就会催白烨快出去,今天反而一言不发得,白烨哄他多吃一点,他也就坐在桌边慢慢得一口口吃着特意替他熬煮的药粥。 “萧然,不会有事的。”白烨用手指拭去萧然唇边的一粒米粥后微微笑着说道:“我喜欢看你这么听话的模样,不过,你若是想着什么或许时日无多这种念头,那我还宁愿看你红着脸不肯坐过来的样子。” 萧然闻言也笑了,边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再吃不下。“也不是那么想,白烨,只是这场牢狱之灾后,我算是真正明白了旦夕祸福。” “想这么许多有的没的干什么?一会我们一起去上堂,今儿就把所有事情都了解了,以后你呢,就什么都别操心,跟着我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萧然笑着点点头。“好,都好。” 吃了早饭,换了衣服,梳了头发,白烨本想趁着萧然今日乖顺抱他出门,可惜最终被萧然红着脸打开手。 出门的时候,讨喜过来说,夫人在大厅里头等着,说要一起去府衙。 白烨拍了拍萧然一听见那名字就有些绷紧的肩膀,对讨喜说,我和萧然从后头走。 车行到半路,忽然给人叫停,灿星探头进了车厢,见到萧然靠在白烨身上那苍白的脸色时候就先拧了眉,张了嘴想说什么,又突然一顿,抬手给了自己脑袋一下后就笑着钻进车厢,挪到萧然身边坐下。 在那车帘被掀起的瞬间,白烨看见还有个黑衣的护卫跟在马车一边走着,看那衣服的款式,白烨心里一跳。 灿星也凑了过来,轻声道:“楼主让我过来和你们说,不会有事了的,张廷再大胆,也不敢对着把随时可以正大光明砍了他的尚方宝剑胡来。” 萧然听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对张廷已经陌生了,可是牢中见到张廷时,他总有一个感觉,张廷疯了。 那种执念,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有的心理了。 尚方宝剑,对常人来说或许代表着天怒,可若张廷他已经疯了,一把死物,又有何用? “对了萧然,楼主让我带了话给你,你要听么?” “你说吧,萧然洗耳恭听。” “咳咳……”灿星咳嗽了一声,和白烨挪开了一些位置。“萧然你个木瓜子!人家阴你你就给人坑?你饱读圣贤书就是为了让你自己迂腐死?你做都做了,干都干了,都两情相悦了才觉得要后悔?你要是觉得死了以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就索性活得时候尽兴一番,也不枉这一次纵情!笨死了!” 灿星一口气说完,自己呵呵笑了起来。“萧然,刚才那些都是楼主的原话,你要是觉得有不满有要辩解的,记得这次事情结束后,再去得意楼给楼主说。” 萧然笑着摇头,伸手拍了下灿星的手背。“不,楼主说的很对,萧然之前太畏首畏尾,总想做得万无一失,却不知,这样的忍让不仅不能弥补已经被伤害到的,而且,还让你们为我处处操心,是萧然没有当机立断的决心,才会让这件事情变成现在这般。” “你想通了就好……”灿星这会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反手握住萧然的道:“你如今可以想开,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你再闭眼休息会吧,一会升堂了可要你费精神。” 马车行到府衙门口后停下,萧然让白烨扶着下了马车。萧然被告杀人一事在城里闹得挺凶,尤其是说萧然和自己的连襟在一块的事情,今天就见府衙外头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萧然毕竟面皮子薄,给人看得有些尴尬,头一直垂着不敢抬起。 或许,也还是怕看见别人眼中的鄙夷吧,即使心里告诉自己,他和白烨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过的是他们两人的日子,不偷不抢不坑不骗,但心里明白是一件事情,能不能接受别人质疑的目光,是另外一回事。 白烨见萧然越靠越近最后紧紧贴着自己,头又怎么都不肯抬起的模样,心里明白了几分,就故意低头凑在萧然耳边道:“给你个红盖子,你就和那新嫁娘一般娇羞样了。” 萧然实在忍不住抬头瞪了白烨一眼,不过跟着就笑了,方才的那么点紧张被白烨这么一闹,早就没了踪影。 白烨此刻最爱看见的,还是萧然的笑容,虽淡,但让人有种心静的感觉。就也不管是在大街上,伸了手牵住萧然的,紧紧握住,带着他走上大堂。 第111章 堂上,何如惠早就在了,手中拧着帕子白着张脸,看着萧然和白烨相偕走入。 说是相偕而入,倒不如说,是白烨半托着萧然的腰缓缓走入。萧然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前些天那一顿板子,表面的创口是好得七七八八了,但整个人的气色却远不能和往日相比。何况身体才略略痊愈,白烨总怕他累了倦了伤口会又开裂,所以除了才下马车的那一段路外,一走进公堂里,便不顾萧然的推拒,强硬得扶着他一起前进。 同样脸色变得狰狞的还有一人,大堂高位之上的张廷,他看着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紧紧捏着那块惊堂木几乎翻了指甲,终于一下重重拍下。“公堂之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不给本官拉开!” 一边几个衙役忙就冲了上前,可白烨怎么能容忍这些人近身?还不等几人靠近,他袍袖一甩,一股真气荡开,几个衙役连声哎呦着就倒在了地上。张廷一见此更是恼怒,一拍桌子站起喝道:“白烨!你居然敢公然打伤官府衙役,你当本官不敢治你?” 白烨也不理他,先用脚勾了张椅子过来让萧然坐下了,才抬头冷笑。“萧然行走不便,难道大人是想看见这人匍匐爬进来才觉满意?” 张廷闻言脸色一变……若自己真看见这人跪伏在眼前,却不是温顺着的,带着对自己满满恨意的……张廷心头一颤,他真的想看见的,是这样的萧然吗? 那一天,昏暗腐臭的牢内,他最爱的这个人靠在墙上,虚弱无力。他终于可以碰触到他了,甚至可以将他抱在怀里,如果他想,还能亲吻甚至更多……可是,他的先生,他那从来和和气气连和人争执都会自己先红了脸的先生,萧然,他的眼中,居然是恨。 那是对他张廷的恨,张廷明白,他不会有再被原谅的机会。 他当时说着宁愿被恨被怨,只要萧然会记住他,他都不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可是真的如此?不,连接几晚的噩梦,不是萧然死在他怀中,而是那人即使一身伤痕再也站不起,即使爬着,也要从他怀中离开。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咳,大人,人都到齐了,该升堂了。”身边师爷轻声的一咳,惊得看着萧然正出神的张廷猛然一震,忙低头假意整理衣袍,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心情后才缓缓抬头,视线穿过萧然和白烨中间落在虚无处。 “升堂。” 可还没等张廷惊堂木一拍开口问罪,白烨已经站了起来。“大人,我有冤情要诉。” “……白烨,我知你是江湖中人,不治你扰乱公堂之罪,但望你不要再犯。现在本官需先查判萧然唆使他人杀人之罪,你若有冤屈,稍后再告不迟。” “不迟?如何不迟?”白烨冷笑一声,一指正捏着手绢抬头看着他、眼神诡变不定的何如惠道:“我要告何氏杀害姘夫并栽赃陷害萧然之事!” 虽然外头围了不少来看事态发展的人,但公堂之上仍是肃静,白烨此话又是故意带了内力吐出,字字清晰直传入耳,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堂外一片喧哗。堂内,何如惠脸色巨变猛地站起,而萧然也微微变了脸色讶异地看向挡在他身前的白烨挺直的背影。 “你、相公、你听了谁的胡话?你怎么可以相信这种谗言?”何如惠急急道,顿了顿,一手指向萧然:“是不是他说的!相公,他、他这分明是要嫁祸于我啊!”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就朝着张廷作势下跪,被身边的小丫头。“求青天大老爷明察!民妇冤枉啊!” “堂下不得喧哗!”张廷又是一下惊堂木大喝道。 白烨仍是不理睬任何,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我相信我所告之事和大人现在所查之案必有牵连,大人为何不先听听我的叙述呢?” 张廷一听白烨这话就知道事有突变,决不能让白烨开口,可堂外此时已经民声众沸,一个个都在叫先让白烨把他所知的说出来,或者有些直接就叫着相信萧先生是被冤枉。他拍着惊堂木连叫几次“肃静”后也没什么用处,突然这时师爷又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那天晚上来的那位大人说,请你先让这位少侠的叙述他的冤屈。” 张廷顺着师爷所指方向看去,内堂门帘处,隐约还能看见黑色的衣摆一角。“那是……” 师爷点点头,肯定了张廷的猜测,张廷脸色变得更加灰暗,他隐约已经察觉到,或许他再也没有办法达到初衷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白烨。“好,你说。” “大人,我与何氏成亲多年,但因我一直到处漂泊长年不在家中,故何氏也一直常住何府。大约二年前,有阜城县人士蒋大勇进入何府卖身为奴,何氏与他勾搭成奸。今年五月,何氏来到梧州城我白府时蒋大勇也在随行下人之列。来到白府之后,一方面我和萧然之事让何氏得知,并且不知从何处听来我要休妻之说,心下不甘;另一方面,她开始憎恨于蒋大勇日趋膨胀不能控制的野心,便在六月初八唆使自己贴身下人何三元杀死蒋大勇后,嫁祸于萧然。大人,何氏不仅和人通奸多年,还犯下唆使他人行凶、诬陷他人之罪,请大人明察!”白烨一鞠到底态度谦卑,可上位的张廷分明看见这人眼角挑着,一双有神的桃花眼还带着几分的不屑。 白烨要的根本不是他张廷的意见,这人要的,只是众人对此案起了疑心要求自己重审罢了。这案子根本容不得别人细细思量,满是不能圆的漏洞,他当时就试图尽快定案,怕的就是有明白人发现其中的疑点。 可惜……或者真的,人算不如天算。 “大人!大人!民妇冤枉啊!相公被萧然蛊惑现在只试图替萧然脱罪,竟然还污蔑民妇,请大人明察!” “肃静!白烨,你上述所说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没有,本官必当治你扰乱公堂、污蔑他人之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白烨缓缓站直,傲然一弹衣袖。“有,有人证,何府管家,杨岩。” “哦?据本官所知,何府可是远在建康城,为何何府的管家会来到本城?” “当我知道萧然被人诬陷杀人行凶后,我便觉得此事事有蹊跷,也记起死者蒋大勇几次都被我看见鬼祟出现在何氏房间周围。故此我特意直接前往建康城,寻找最应该知悉何府内情的管事询问,一问之下果然大有隐情,所以恳请老管家跟随我一起前来梧州城。大人,老管家就在堂外,他愿意随我前来,就是为了还原事情的真相、还萧然一个清白公道!请大人,请传唤证人!” 第112章 当杨管家被讨喜搀扶着慢慢走进公堂之内时,何如惠便知大势已去,她软瘫在椅子上再没了先前的精神。 杨管家上堂之后一一陈述关于何如惠仗着白烨不在府中和何老爷的疼爱,与蒋大勇私通之事几乎人尽皆知,并且破格提拔蒋大勇成为她院落的管事,方便蒋大勇随意进出与其欢好。那蒋大勇也是个色欲熏心的贱人,仗着有何如惠撑腰,在何府调戏了不少婢女,甚至有婢女因此投井自尽。他贪污受贿,在他手里,何府的内府买卖根本是一笔糊涂账,他还将此事都推卸在前任主簿身上,那主簿受不住这份冤屈,半夜自尽在账房,可怜他家还有寡母幼儿…… 杨管家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何如惠急着要来梧州城的缘故,不过是想在白烨身边产下孩子,为的是看见孩子的诞生能让白烨不去疑心其他……因为这孩子,根本不是白烨的,而是蒋大勇的! “你、你不要胡说……”何如惠软倒在椅子上辩驳得虚软无力,杨管事看向她的目光带着鄙夷和愤怒。 “草民不敢胡说,二小姐身边的下仆其实都知晓此事,只是慑于蒋大勇的淫威和二小姐的胁迫无人敢说出事实。但草民知道当时替二小姐看病的大夫名字,何府也有婢女下仆愿意替此事作证,只要大人愿意查询,一定能找到真相!”杨管家挣脱开讨喜的搀扶跪倒在地。“大人,大姑爷是绝对不可能教唆他人行凶的!大姑爷是个好人,多年来只有何府对不起他……何老爷和二小姐、何府上下都没人把大姑爷当个人啊,从大姑爷娶了大小姐开始,没人正眼看过他们,排挤、侮辱,所以当年大姑爷和大小姐才会离开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大老爷啊,若是大姑爷真是这种心胸狭隘会报复的人,又怎么会不先想法报复何氏一家呢?大人,求您明察啊!” “……你说,何府曾经,欺辱、欺辱萧然?”张廷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处有些发堵。他记得还年幼时,不止一次看见那美丽温柔的师娘独自坐在大树下的椅子上望着远方出神,先生说,师娘在想念她故乡的娘亲。人总有乡愁,即使想念的不过是个坟堆,总有放不下的地方。 当年他刚学会背井离乡这四字,莽莽撞撞就问出了口,还自得自己的学以致用。他不明白为什么先生的眼里有着苦涩,他只记得先生摸了摸他的头说,他笨,做不到别人想要的那般。 当年体会不到萧然心中凄苦,等年岁渐渐大了,慢慢懂事了,心里开始渐渐放不下这人的时候,也终于开始知道了一些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心疼萧然,发誓要对这人好,尽自己一切能力保护他,让他再也不会受这种委屈。 可是现在,现在,他居然和当年羞辱了萧然的人一起,用尽办法在迫害这人,甚至想要他去死……只是因为自己得不到他,所以,背叛了当初对自己发下的誓言,用着这种肮脏的方式折磨着他的先生。 可是落子无悔! 落子,无悔…… 他看见杨管家擦着老泪点头,一下下好像无声的重锤,猛力地击打着自己的胸口。 “大人!大人您不能听信片面之词!”何如惠看出了张廷的动摇,不,从杨管家出现开始自己已经处在了劣势,若唯一的依靠、目前最大的权力者张大人都开始动摇,必定再也无法挽回任何啊!“大人,这姓杨的当年的确是我爹爹家的管事,但他倚老卖老欺压下人,贪贿假账都是他自己所为!我当时觉得蒋大勇还是个可造之材所以破格提拔了他,可没想到那别院管事的职位他本想留给自己的侄子,所以从此就嫉恨上了我和蒋大勇……大人,这都是污蔑啊,请大人明鉴!” “你、你怎么到现在还能如此胡说!大人!” “肃静!”张廷一拍惊堂木,打断了何如惠和杨管家两人的口水之争。“杨管事,方才白烨声称何氏腹中的胎儿不是他而是蒋大勇的,这事可是你告诉于白烨?” “不、不是草民,无论如何二小姐都是草民侍奉的主子,若不是姑爷主动来询问草民这事,草民也是不会轻易就说出口的……”杨管事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如果、如果草民早些就将二小姐和那蒋大勇私通之事告诉了姑爷,大姑爷也不至于现在还受这份委屈啊!” “口说无凭……” “大人!您可在梧州城随意找个稳婆过来替二小姐诊断,她究竟怀了几个月的身孕!姑爷长年不在何府,最后一次到府上是今年二月,当时姑爷虽然有些微醺,但神志清醒,坚持说不要回二小姐所居住的别院,还是草民亲自扶着去了客房安歇,而那时候,二小姐早已睡下。第二天一早姑爷就匆匆离开……就算是草民不知半夜发生了何事,但,大人,二小姐绝对不止是七个月的身孕啊!姑爷再前一次到达的时间是去年的八月,大人,这、这分明已经是铁证了啊!” 张廷闻言半响不语,堂下白烨见此,上前一步紧逼道:“大人,何氏与人通奸在先,又因奸夫野心无法控制、也怕事情败露,便故意将所有罪责推卸在萧然身上,试图将她所认为的一切错误都消灭了,若无其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和我继续过下去……如惠,我说的可对?” 他微低头,看向软在椅子上用手绢捂着嘴轻轻抽泣的何如惠。“如惠,你想把所有人都瞒住,是不是?为此你可以杀了愈发野心膨胀的蒋大勇,你可以威胁自己的婢女让她嫁祸给萧然……可是为什么是萧然?就因为萧然他被你欺负惯了?还是你以为没有萧然,我和你还能假装这么下去过一辈子?” “不,萧然他永远都存在。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与他同去。何如惠,你被我抛弃定了。” “不!相公!不是这样……” “肃静!白烨,公堂之上,本官让你开口你才能开口,若再发生这等扰乱公堂之事,本官不再轻饶……如今你们所说或许能证明何氏与蒋大勇确有私情,但这不能证明萧然的清白,更不能证明说蒋大勇是被何氏所杀……” “大人,之前说萧然唆使他人杀人的意图是因为,他和我的私情被蒋大勇撞破,苏伊他才会有杀人灭口的举动。可是我白烨行事从来坦荡,爱恨从不顾忌他人眼光,我与萧然,便是他人知晓又能如何?若说萧然在意,可他与我同进同出,这事多少人都知晓,我也从不在外掩饰与他的亲昵。敢问大人,若说我们根本不在意被人知晓,那么萧然的杀人动机何在?” 第113章 “……好吧,你说的的确有理,但此处还有何三元的证词。她是杀害蒋大勇的凶手,对此她承认自己罪行,但同时她也指认萧然是唆使她当众行凶的人证。”张廷刻意说得缓慢,让自己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可他的话立刻被白烨冷笑着打断。 “敢问大人,依照我朝律法,当街杀人依律该当何罪?” “斩立决。”张廷刚开始还有些疑惑为何白烨突然问起律法问题,但当他看见白烨唇角挑起那带了得逞的笑容时候,他忽然明白了。 果然,白烨唇角一挑,笑得有些让人心寒。“我记得,何三元的证词似乎是那么说的,萧然怂恿她去杀人,并说事成之后萧然会娶她为妻。但,既然犯的是斩立决的罪,萧然如何娶她?难道何三元她希望当的就是个鬼娘子?” “这……” “张大人也觉得这事有些可笑对不对?不过我倒是查到了一些别的信息,大人想听听么?”白烨顿了顿,但不等张廷回答就接着说道:“何三元虽然从小卖入何府为婢女,但这些年她一直每年都有往自己老家寄钱。她老家在江门县,世代渔民,她是家中长女,四年前某天,他爹出海捕鱼没有再回来过,家中剩下个替人洗衣挣钱的老母还有一个弟弟。何府里头不止一位婢女说起过,大概去年十月的时候,自从何三元收到一封老家寄来的书信后就一直愁眉不展,为什么呢?因为她那唯一的弟弟看上了同村的一个大姑娘,想成亲了,可是家徒四壁的,怎么去人家家里提亲?何三元虽然每年都有往家里寄钱,但何府工资苛刻,就算何三元省吃俭用,能寄回给家里的数目比上人家大姑娘家里要的,还是杯水车薪。” “白烨,你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呢?”张廷抢在白烨再次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此乃公堂,白烨,若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无法构成证词。” “大人,我想何三元既然是杀人凶手,家中老母幼弟今后该怎么办?又听说她从来都是个孝女,我就比较好奇,难道她犯案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家人?不不,人家想的是成亲,若给家里安排过,也该是让家里知道她即将成亲的事情……”白烨没有理会张廷的话,转身看向何如惠。“我特意派了人去江门县,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何三元家里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准备他弟弟和那大姑娘的亲事呢。一个多月前,何三元突然让人给家里急送了五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对于每年只能给家里存下3、4钱银子的何三元来说,到底是从何途径得到了这么一笔钱呢?” “或许这、这是萧然给何三元的聘礼呢?” “萧然是没有钱的。萧然现在开的书店是我借给他的钱,张大人曾是萧然多年的学生,会不知道萧然的脾性?他这人顶真,便是如今和我这般关系了,欠着我的钱都是一定要还的。他开店初期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开店至今一共半年多,每个月所有盈余他除了给自己留三两银子做平时交际所用外,其他都给交给我,当做还债。萧然平时的确交际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每个月一般只能剩下一两银子左右,他都会仔细存起。大人觉得萧然要存多久,才能存到那五百两?书铺的账目都由专人负责,大人可以传唤账房刘先生过来查问,也可以直接查看账本,包括我白府的账本,大人都可以查看,萧然从来没有超过十两银子以上的预支。那,如果不是萧然,是谁给了何三元这笔钱,大人难道一点都不好奇?” 张廷看着堂下白烨,静默半响后垂目。“如果依照你所言,此案的确疑点重重,本官觉得需要重新审查,所以今日暂且退堂,择日再审。” “大人,敢问大人还需要什么证据?或者替何三元送钱回家的那人,他知道一些何三元的这银子是从何而来,大人您说呢?”白烨却上前一步朗声问道:“大人之前一直急于破获此案,怎么当真正的疑凶就在堂上时,大人反而变得不愿问案了?对了,我们也可以请人证何三元上堂,好好问问她,这些钱究竟是谁给她的?为什么给她,大人觉得呢?” 堂外也不知道是否故意,就听见有人开始高声叫着“彻查”“彻查”,一声高过一声,渐成让人无法忽视的声浪。 张廷连着拍了好几次惊堂木都无用,那师爷此刻又凑到了他耳边低声说道:“大人,那位大人意思……是让提那何三元上堂。” 何三元被两个衙役带着上了堂,瞧着倒是一身的干净,囚衣也算整洁,一点都看不出有受过刑罚的模样。 白烨一见此心里更是一团怒火。就是这个女人,是她受了诱惑愿意充当杀人凶手,是她做假证污蔑萧然,她害萧然受尽折磨,可现在她却完好无损……凭什么!凭什么!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愣了一下,低下头,是一直靠着他跪在他身边的萧然,此刻正微微抬起头紧紧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白烨……” 他吐了口气,安慰得拍了拍萧然的肩头,表示自己已经冷静。萧然的眼中有着释然,但立刻看向何如惠后又看向白烨,眼中满是疑惑。白烨摇摇头,示意他,有疑问我们回去再说,接着不再看萧然,抬头望向张廷。 何三元上堂后先看向软在椅子上的何如惠,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向高傲的何如惠会成这模样,接着便看见站在中间的白烨,还有白烨身边跪着的萧然和杨管事。 杨管事……居然也来了?何三元眼中一瞬的慌乱,立刻又垂下头假作镇定。“大人,不知大人想询问什么?” “大人想问你,你寄回家中那五百两银子,是从何而来。”问她的,却是白烨。他微侧身看向跪在何如惠身边的三元,眼神鄙夷,像在看一条肮脏的狗。 是的,不过一条养得没了规矩的狗。 何三元大惊,一抬头就对上白烨那带了寒意的双眼,心头大骇,忙重新低头趴伏在地上,隔了好一会才说道:“那、那是三元存了好久的钱,三元自知此事或许无法善终,今后不能再侍奉老母膝下,所以托人将所有积蓄都送到家里以作弥补。” “那为何当街行凶?你和蒋大勇都在我白府做事,真要杀害蒋大勇方法千万种,假设萧然真以事后娶你为条件,这么让你心动的事,你怎么会选择当街杀人这种必定死刑的最坏方法呢?” “那、那是因为、因为……因为那天,蒋大勇他、他在路上碰见了我,调、调戏,我一时没忍住,就拿了刀把他捅死了……但、但要不是萧然先有和我说起过杀他之事,我、我是断然不会有这种凶残念头的!” “可怎么当时满大街的人都看见,死者蒋大勇好好在路上走着,你突然从巷子里头跑出来,握着匕首连连往蒋大勇的胸口捅了三刀,这才造成蒋大勇当场死亡呢?” “对、对的,是三元记错了!那、是蒋大勇在府里时调戏了我,接着他出门,我、三元气不过,所以、所以拿了刀追赶出去……” “三元,你跟在如惠身边,该有一年多了吧?我虽然见你次数不多,但记得你是个做事周全仔细的人,不然依着如惠那种挑剔性子,也不会把你留下,这事,从你事发之前还不忘往家里寄那些善后的钱便能明白。这么平时做事冷静的你,如何突然就有了这么冲动的时候?” “这……” 白烨冷笑,不再理会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何三元,重新对张廷一拱手。“大人,给何家送钱的那人我也将他带了回来,大人不妨传他上堂,询问一下他究竟是从谁的手里拿到的这五百两银子。” 他顿了顿,看向椅子上面色惨白的何如惠。“不过如惠,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如何抵赖?” 第114章 何如惠用手绢掩着唇望向眼神冷酷的白烨,泪珠凝在她的眼睛里摇摇欲坠,但渐渐,她眨了一下眼,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垂眸看向脚边的何三元,半响后抬起看着萧然,满脸讽刺的笑容。 “相公,你我成亲多年,今日你就非要为了这么个下贱货色和我闹翻?他是什么东西?一个只能仰赖你鼻息你施舍才能生存下去的臭虫……相公,这么多年,你总在外头奔波,如惠知道男人的心思都是比较活络的,你有过什么我都觉得可以接受,可是为什么是这个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啊,萧然又是什么?他不过就是个贪图了你名誉地位想享受更好生活的小人而已,他迷惑了你,甚至想要影响到我和你的生活,相公,我都是在为你好啊,相公!” 白烨不理会她的疯话,略略侧身让何如惠无法再看见萧然,他将萧然完全挡住后才问道:“孩子?” “相公,您长久不在家里,两年多前某天晚上,蒋大勇趁着无人闯入我房中将我强了,并且威胁我从此和他欢好,如惠无奈,这才……如惠腹中的孩子的确不是相公的,如惠也曾想过要将他流去,可是那蒋大勇不许我如此做,他逼迫我让我保着这孩子,让我来梧州找你,想让你以为这是他的孩子,白家的继承人……他还说,要等孩子出世以后想法把你除去,这样,这孩子就是继承人了…… 相公,蒋大勇太可怕了,如惠怎么能让他来伤害你?正好这时候三元来和我哭诉,说她也被蒋大勇那个畜生给玷污了,觉得没有脸面再活下去想要一死了之,又说要死也不愿自己独死,她要杀了蒋大勇,也算为民除害。那五百两的确是从我手中交给了那信使,一来三元伺候了我这么长时间,二来敬佩她的勇气,这么点钱也就当做替她安置家中。” 她说到这,站起,看向张廷。“大人,何三元是自愿要除去蒋大勇那个祸害,我可没有强硬逼过她任何,您若不信,可以和三元当堂对质!” 张廷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头就当上通判一职,和他本身的才思敏捷那是分不开的,一听何如惠现在这些话就明白,这女人想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何三元的身上。 他和何如惠在这件事情上头不过互相利用合作,他们都想要萧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虽然他们所为的目的各不相同,但不妨碍他们达成一致。 而何三元,不过是颗棋子。 那一天傍晚,何如惠在何三元的陪伴下与他在约好的一间茶楼碰面,他们一起商议了关于杀死蒋大勇并且嫁祸给萧然的计划,当时何三元虽有犹豫,但当何如惠告诉她若蒋大勇不死便只能将她嫁给蒋大勇、以满足蒋大勇越来越难以填满的欲望时,何三元再不愿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何如惠当场取出五百两银票放在何三元的面前,告诉她,“你做,这些都是你的;但你要是拒绝,我现在就做主把你送给蒋大勇”。 他们太急于求成了,只想趁着白烨离开的这么点时间来尽快完成一切,甚至想要通过屈打成招来达到最终目标……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么?真的是是如此吧,眼看那天,何如惠的话已经把萧然打击得体无完肤,只需要再逼迫那么一下萧然或许就能认罪…… 可,白烨居然赶了回来,更不知那位神出鬼没的卢大人为何会来到此地、还会知晓此事前来阻挠…… 需要对质什么?何三元怎么会出卖何如惠? 心里如此想着,但仍问道:“何三元,何氏所言,你可有异议?” 何三元还是跪在地上,摇了摇头。“不,事实就如小姐说的这样,大人,三元、都是三元一人的罪。事到如今,三元也不敢再有隐瞒……” 她略略一顿,眼斜向何如惠,又立刻收回趴伏在地。“是三元、三元被蒋大勇那畜生侮辱后,不甘一辈子就悔在他的手里,所以决定与蒋大勇同归于尽……平时小姐对三元极好,三元都记在心里,三元看小姐现在一边为蒋大勇而痛苦,一边又传出姑爷被萧然迷惑想要休妻……三元不忍见小姐日日以泪洗面,所以三元决定杀死蒋大勇的同时陷害给萧然……三元故意和萧然共处一室致使没有人能替他作证,接着选择大街上行凶。三元刺死蒋大勇后等着被当街逮捕,三元便是想把事情闹大,人尽皆知……三元知道萧然他很在乎别人的眼光,那,就算三元最后没有成功,但萧然的名誉也都给败坏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和姑爷的肮脏事,三元也不算失败得太彻底……” 堂上半响静默,张廷拍下惊堂木。“既然犯人都已交待,那本官现在……” “等一下。”正当张廷想要说结案时,白烨突然扬声打断他的话。“何三元,你的寡母和幼弟没有拿下那五百两。我派去江门县的人有些多嘴,告诉了你家家人这些钱的用处。你老母亲忙拖我那下人把那张银票带了回来……何三元,现在你还愿意为别人扛下所有罪名?” “你说什么!那银子……他们……”何三元猛地仰起头看这白烨,满脸惊讶。“不,如果这样、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般,你的牺牲就是个笑话,何三元。”白烨替她将话补全,又接着她话说道:“不过何三元,我白烨在此和你发誓,只要你将真正的事实说出,我白烨不仅仅会给予你老家五百两银子,还会照顾他们一世周全。——何三元,我要的是真正的事实。” “大胆!”张廷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白烨,你居然当堂试图收买罪犯修改口供!” 白烨终于抬头看了张廷一眼,唇边露出个让张廷憎恨不已的弧度。“何三元,在你被斩首之前你还有那么点考虑的时间,自己三思吧。” 说完,他弯下身子扶起一直紧紧贴在他身侧的萧然。“大人,既然何三元已经招认萧然是被冤枉,那我现在可以带萧然离开了吧?” 因为何三元最后堂上的那番招供,萧然被认定无罪,何三元七日后问斩。 一等张廷说退堂,白烨把萧然拦腰一抱就离开了衙门,也不管堂上几人各自难看的脸色和萧然涨红的脸,直接跳上停在外头的马车回了白府。 不过经过此案一闹,萧然和白烨的情事的确如同何三元所预料的一般,闹得人尽皆知。但当时二审时白烨闯入公堂据理力争的英姿好多人都看在眼中,对两人的感情也大多表示善意和理解,两人方才这么一路走出来,一点也没听见恶意的嘲笑,反而不少胆子大的在一边轻轻鼓掌。 这也算是萧然这会心头唯一能得到的一点安慰吧。一场诉讼,天翻地覆,从此便是他在想藏起来的东西,也已经被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论他到底已经愿意还是依然在害怕,他现在只能被迫和白烨一起走下去,至少在梧州城,他和白烨的名字,已经被深刻联系在一起。 第115章 回到白府后白烨直接抱着萧然就回了院子,吩咐拾二去院子门口守着,不忘吩咐其他下人快去烧水和煮粥。萧然现在只能喝点清淡的稀粥,而因为身上还有伤口的关系,容易有些低热,经常一声的汗,白烨总会隔几个时辰就替他浑身擦一把,热水就是那时候用的。 萧然给白烨抱上了床,两人如今也算生活了一段日子,一个给自己脱着外袍一个解开他的发髻,等萧然躺在床上给自己拉着被褥时白烨起身去端了杯暖茶回来。“讨喜贴心,让他们把茶水用小火温着,再掺了点凉茶,现在你喝正好。” 萧然就着白烨的手喝了半杯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了,让白烨自己也喝些,他也跟着累了。白烨也不矫情,先把萧然剩下的一口喝干,又跑去桌边重新倒了杯,喝了两口后再倒满,放着做凉开水。接着他又走到门口,让拾二一会盛盆热水进来,萧然得准备换药。 萧然靠在床柱上看着白烨忙着这些,唇边慢慢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等看见白烨回头望向他,就伸手对他招了一下,白烨就乐颠颠凑了过来,坐在床畔握着他的手问道:“累不累?” 萧然摇摇头,反手主动握住白烨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人不累,就觉得心很累。白烨,堂上你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吧?如惠她,的确和那个死者,他们,他们……” 白烨轻轻拍了拍萧然的脸颊,侧头吻了他一下。“是的,还记得我之前的怀疑吗?其实在我离开这儿之前,我就已经派人去调查我的疑问。我本来只是赌气你对我的不信任,萧然,如果那孩子真是我的,算算时间,那段时间已经是我对你认清了心意的时候……我以前的确是个混账,可你,我是真的想对你好,认认真真爱你,和你过一辈子。我怎么也不可能在知道了自己心意的情况下还去上了别人的床,不管那个人是谁、为了什么理由,萧然,我只想要你。” 他抬起萧然的脸,让他和自己眼对眼。“或许你现在不会有芥蒂,可是我们要一起一辈子呢,以后的事情谁都不能现在保证。我不敢冒一点的风险,我怕以后你会难过……好吧,我也真的很不喜欢你怀疑我的猜测,你该相信我,全心全意信我。我白烨,对你萧然,从来没扯谎过,你知道的。” 萧然垂下眼睑,不过几乎没有犹豫得,他点了头。“嗯,白烨,我信你。” 白烨低头在萧然的额头上印了个吻,接着说道:“萧然,为什么你的眼中会是伤心?你为何如惠难过吗?为什么?你在同情她?” “不,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怎么会和那样一个男人……怎么会……”他顿了顿,抬头望向白烨,眼神迷茫。“她明明当时那么爱你,又怎么会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白烨,我不懂,如果她不是因为爱蒋大勇……可如果她爱蒋大勇,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情,萧然,你不用去理解这些,你需要的是休息。何如惠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白烨重新让萧然躺下,替他拉高了被褥,示意他睡觉,可萧然心里这会正堵得慌,哪儿睡得着,伸手拉住白烨的袖子不放。 “那、那你准备怎么做?” “萧然,你傻了不成?我看板子打的是你屁股又不是你脑袋,还是你又犯愣了转不过弯?”白烨都给气笑了,屈指一弹萧然的额头。“我必定是要把她休离的,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和她算账。” 萧然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于是眼中带了迷茫。这模样取悦了白烨,他揉了揉萧然的头顶,再次印上一吻。“萧然,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吗?我和你,就两个人,好好的在一块,一辈子。你要做的,就是养好你的伤,不许留下什么后遗症,然后陪我过一辈子。至于其他,萧然,其他所有事情,都不是需要你去烦恼的,我会做好。而且这一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同样的麻烦出现了。” 萧然的确是累了,白烨拉着他的手陪他还没絮叨几句,他就眯了眼睡着了。白烨心里笑他都这样了还强撑,替他掖了被角后起身,轻推门而出,不知何时静静候在门口的讨喜替他将门拉上。“爷,夫人一直待在大厅。” 他点点头。“嗯,正好我也要找她。还有,以后这白府除了我大娘外,再也没有其他夫人。” “是,讨喜明白了,讨喜这就吩咐下去。” “你去让刘管家也来前厅。” “是。” 白烨缓步迈入前厅,何如惠主位之上正襟危坐,见到白烨进来,她放下手中茶碗,抬眼看向他。“相公,我……” 白烨一抬手,示意何如惠止口。“我想事到如今,你我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说的。你的休书一会我就给你,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回建康城待产,也可以在这里等孩子落地之后再回建康——但是不管你选择哪一个,从今天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白烨的娘子,也不会再是玄天门的人。” “相公,你不能这么对我!”何如惠饶是早就有了预料,但真听见白烨这么开口心里仍是慌得紧,急急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向白烨,眼含凄楚,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跪去。“相公,你听如惠解释……” 白烨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何如惠的胳膊,另一只手虚空一吸将不远处的一张椅子扯到面前后将何如惠塞上座椅。“萧然不想看见家里有血腥,你还是稳着些你的肚子。” 何如惠多精明的人,一反手就抓住了白烨的袖子。“相公,相公您要是不想要这孩子,如惠打掉便是,你别休走如惠,如惠若有什么不是之处,如惠会改,如惠一定会改!你、你喜欢那萧然,如惠以后不会再管了,你、白府总要一个夫人的……” 白烨一声冷笑,一把甩开何如惠抓着她不放的手。“何如惠,我真的不明白,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有不休你的理由?其他统统不说,我白烨是什么人物?我能摆设个众人皆知爬过墙的破鞋供在家里当正室?何如惠,我白烨,就是今日你为贵为公主,我说要休,便也休得,哪儿来这么多闲话?今日就是不提及我和萧然之事,我和你成亲多年,七出之罪,你自己数数还有几条你未曾犯过?” 他说到这儿一顿,何如惠正还想开口,就听见门口有人轻轻敲门。“二爷,您找我?” “刘管家吗?进来。”他退开一步,看着欠着腰走进厅内。“我有些事情要安排,你记一下吧。” “是,二爷,您吩咐。” 白烨手一挥,抢先点了何如惠的哑穴让她无法开口,接着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弹了弹袖口,慢慢说道。“第一,从今天开始,何氏不再白府的夫人,就如方才讨喜应该已经告诉你的一样;” 刘总管眼皮子掀了一下,似是瞄了一眼那似乎被白烨嫌着麻烦顺手连身上穴道都点了无法再行动的何如惠下,唇角略略扬起。“是,二爷。” “第二,何氏带来的所有下仆,统统撤了他们的职务,连着何氏一起搬入客院。一会去找牛堂主要两个机灵的下人过来,从现在起何府下人不得随意进出白府,任何事情,都由牛堂主调拨过来的处理;” “第三,……”说到这,白烨顿了顿,抬手解开何如惠的哑穴,略带了些不耐得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要留在这里待产还是立刻带着你所有的人回建康去?” 何如惠眼见此刻这事是无法再改口了,也收起了她的眼泪,只考虑了一下就道:“我要留在这儿生产。” 白烨点点头,继续和刘总管说道:“萧然喜欢小孩子,所以稳婆之类的,一定得给她找最好的。” “是,二爷,都会给……安排好的。” 白烨笑了一下挑眼看向何如惠。“如惠,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在我进门之前,我已经安排讨喜去建康城给你爹送信了。不管这孩子是在建康城落地也好,是在这出世也好,他这辈子,都别想登上白家的族谱——当然,你也是。我若是你,现在什么鬼主意都不会再想,安心保胎才是正途,你得知道,如果不是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存在,萧然觉得这孩子无辜,我早就把你直接打包送回建康,哪儿还有这么些空闲和你扯皮。” “好了,你好自为之吧。” 第116章 这又是番外 新年第一天,萧然在白烨的怀中醒来。 许是今早凌晨才入睡的关系,也或许是烟火爆竹燃放了大半夜,萧然醒来的时候有些混混沌沌的,撑着个头摇摇晃晃,白烨替他穿衣时候顺便吃足了豆腐他也没什么反抗能力,软在白烨的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当拾二端着梳洗用具进来时候,就见他们的二爷咧着嘴笑得格外满足的模样,还有他怀里都不肯把头抬起的三爷——呃,二爷,你的手能从三爷的袍内抽出来了嘛!还有三爷你的领子能不能束高一些这个时节没有咬人的蚊子啊! 拾二垂着头等眼前这两位爷黏糊好了梳洗完了,忙端着东西逃似得就跑了出去。 白烨替萧然找了件厚实的狐皮披风,把萧然从头到脚都遮严实了,又给他塞了个暖手的小手炉在怀里,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两眼,觉得满足了这才拉着萧然的手出了门。 直接走到大门口,那边来福早就备好了马车等着了,讨喜站在一边手里拎着一只食盒,脚边还有个更巨大的。看见两人走出来,讨喜上前行了安道了两句吉祥话后掀起车帘和跟出来的拾二一起把食盒都搬上了车。 白烨拉着萧然站在一边,等那两大孩子都做完了一切后他从怀里掏出两红包,一人一个丢给两人,也不忘上马车前给来福也发了封。 虽然大清早,不过往青牛宫方向而去的轿子马车还真不少,街上还有不少步行而去的,马车怎么也是走不快的。不过幸好今天车里的两人都不着急,萧然刚给冷风一吹是真正醒了过来,一想起之前房里的失态现在都不知道是该责备趁火打劫的白烨还是该把自己藏起来别见人了,大年初一,居然一大清早就如此…… 自己肯定还是被白烨这疯子带坏了,萧然捂着脸推开又涎着脸凑过来的白烨心里肯定得想到。 白烨笑得格外高兴,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年初一啊!一大早自己就得了这么多好处,哦,他真的是无比相信今年会是非常幸福的一年。 拉着还红着脸的萧然到自己身边,哄着他喝了稀粥和吃了半块还温着的蛋饼,直到萧然摇着头怎么也吃不下了,白烨才把剩下的全都吃完。 这么纠缠了一路,倒也差不多到了青牛宫那条街口。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讨喜先咳了声,接着才微微掀起门帘的一条缝隙。“二爷,这路上人太多了,来福说真要跟着挤进去都得大半个时辰,您看……” 白烨不管,他看向萧然询问萧然的意见,萧然揭开窗帘往外看了眼,摇了摇头。“真的好多人,要不我们也走进去吧?” 于是来福把车停在一条巷子里头,白烨拉着萧然,拾二讨喜紧跟在后。 青牛宫是城里香火最鼎盛的寺庙了,平日里头都是络绎不绝的人,何况还是今天这种特殊日子。不说几乎让人迈不开步子的人流,光是那快把街道两边挤满的摊位就让萧然开始有那么点后悔。 萧然不是第一次在年初一跑来上香,小时候爹会领着两位娘亲,还有他大哥和他一起上寺庙进香,后来来到这梧州城,琼花身体还健朗的时候,他也曾经和琼花一起,新年的第一天来此进香,祈求一年的幸福。 可是从琼花走后,他就没有再曾经初五之前上香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没有和自己一起幸福的人,就什么心情也没有吧。 日子是要过下去的,但那种期待的心思,已经没了。 今年算是他和白烨正正经经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他突然就有了这份烧香的心情,他想和白烨一起跪在菩萨面前,即使他们的恋情不会为天道认可,可是不管好坏,不管如何,他想和这个男人一起携手走到底,从正月初一到十二月三十一,每一天,每一年。 可惜这人流也着实让萧然有些无奈,更不说旁边那位还故意趁着人多抓着他的手十指交缠怎么都不松开。虽然梧州城里大多人都知道了他两的事情,可知道归知道,真大街上就如此,萧然还是学不来白烨这种无谓,老早就羞红了脸垂着头只知道跟着前头的人挤。 刚开始白烨还挺开心的,你看人这么多,我不抓着你你要是给挤散了怎么办?我要是不搂着你我一会找不到你怎么办? 可才高兴没多久,这总在他身上撞来顶去的人流也让他感觉到了不适,他堂堂白家二爷什么时候这么窘迫过?也不管萧然挣扎了,把人一把抱住跃上两边人家屋顶一路行过去,直到青牛宫门口才跳下来。 买了香烛,也不管没跟上的讨喜和拾二,把人一拉大大方方得就进了门,全然不管不顾旁人的眼神。 他和萧然的事儿,经过那次何如惠的一闹腾,还有几个不知道的?卫道人士总是有的,一些人至今不待见他们二人,其中有些甚至原来和萧然关系还是不错的现在都已经很久不曾往来。最让萧然伤心的是里头还有两个是他曾经的学生,居然公开表示从此和萧然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关系。当时萧然虽然说着理解他们的选择,不过脸色难看了几天那是谁都看得见的。 不过让人觉得欣慰的是,更多的人选择了理解和接受,他和萧然走在街上,更多是善意的笑容,尤其是一些大姑娘和小媳妇的,每次看见他们两人走在一起都会笑得格外让人心惊胆战。萧然书店的生意略略清淡过两天,不过没有多久就又恢复了原样,来他店里看书聊天的文人也没少到哪儿去。 拜了二郎神和弥勒,白烨和萧然相偕慢慢走到正殿之内,那里供奉着慈眉善目微微垂眸的如来面前。白烨放开萧然,两人各自在佛前跪下,合掌,祈祷,三拜。白烨的动作比较快,或者该说,他想的简单。 一祝他和萧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二祝他和萧然平平安安携手百年,三祝……嗯,白烨一时也没想到他和萧然还需要什么,就算祝他大娘和大哥还有玄天门上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吧。 三拜后站起,上香,回头一看萧然还跪在蒲团上,那虔诚的模样让白烨看得又怜又爱。 萧然三拜后睁眼,上香,一回头就对上白烨的眼,那么专注,好像他就站在那边一直等着自己发现他。萧然不由自主就笑了,主动伸手拉住白烨的袖子。“吃了素面再回去吧?” 白烨跟着萧然往食堂走去,他对青牛宫一点都不熟悉。他本是不信神佛的人,如果不是萧然说要来上头香,他才不会踏入这种地方。 青牛宫的素面做的很好,新鲜的菌菇和当季的素材,还有干净的素油做的浇头,配上手擀出来劲道十足的细面,就是如白烨这种挑食的人都满足的吃了一大碗。吃饱了喝足了,白烨的困意就上来了,拉着还想走走的萧然拖上了马车。 最可怜的是讨喜和拾二,好容易挤进青牛宫找到吃了面的两人,还来不及歇下一口气就又给催着回府。 回程的路上倒是安静了许多,白烨靠在一边的软枕上闭目养神,怀里还搂着也犯着困的萧然,安静得来福都不敢扬鞭。 行到半路,白烨突然想起了什么,推着萧然把他弄醒。 “萧然,你刚才求了半天,都求了些什么?” 萧然原本不肯说,说什么祈求的东西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可哪儿及得上白烨的缠劲?几个一折腾就软在了白烨的怀里乖乖说了。 “一祝你家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二祝所有朋友幸福安康,三祝国泰民安世人皆福。” 白烨听着脸色就有些不快,等萧然说完了直接就黑了脸把人一松自己靠到了一边。“说你书呆你还别不承认,哪儿有你这种祈福的?你就不想着我么?亏我还……” 话说到一半,自觉都有些小孩子气,可心里憋着的这口气让他还是无法当做若无其事,只能别开了脸假装望着车顶。 静了会,也就一会,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捏紧了一下。“也不是你想的这般……我、我最后有求的……” “你求了什么?” “……”语声轻轻,几乎就是贴着白烨的耳边响起。“……我、我和菩萨说,我为世人祈福,所积功德,不求来世也不求今世富贵豪华,但求和你一起携手相伴到老。我会一直为世人祈祷,但求菩萨能能怜萧然诚心,让我们,平安幸福,一辈子……” 萧然已经脸红的再也说不出话了,连白烨这会也红了脸,反手握着萧然的手眨着眼也不知该表示自己的激动还是高兴。 就谁都没有再开口,只是这双紧握在一起的手,谁都不舍得松开。 第117章 傍晚时候萧然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见靠在床头的白烨,他侧头靠在床柱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金色的夕阳光下,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和消瘦的脸颊让萧然心疼。而他的手,还压在萧然的被角上,像是怕萧然会因为没盖好而着凉。 他静静注视着白烨,好半响,慢慢探出手,覆盖上白烨的手背。白烨立刻浑身一震,睁开眼的同时一个反手已经抓住萧然的手,等发现是萧然,“呵呵”笑了一声,放松了力气揉着萧然的手,另一只手搔了搔自己的头发。“弄疼你了么?” 萧然笑着摇了摇头,主动反握住白烨的,头往他腿上靠去。“我有些饿了,我们早点吃了晚膳,早点休息好不好?” 白烨明白他这是对自己的体贴,也笑了,凑近了吻了一下萧然。“好,一会吃了饭,我给你擦一把身子,然后就休息。今天你在堂上跪了那么久,也真会累了。” 唤了拾二进来伺候,一会又有下人端着准备好的热粥和清淡的小菜进来。萧然知道那是给他准备的,他等了会,却不见还有其他的饭菜,不解问道:“白烨,你的呢?” 白烨接过托盘小心放在床上,端起粥碗略略拌了一下,勺起一调羹放到嘴边吹凉,接着递给萧然。“我怕我大鱼大肉的刺激了你,到时候你心怀怨恨了怎么办?” 他那半真半假的调子惹得萧然笑了出来,吞下嘴里的粥后拍了白烨一下。“我自己能吃,让我自己来吧,我没那么虚弱。” 白烨也笑了,把粥碗给拾二后扶着萧然坐起,拿了两个软枕垫在萧然的背后。“现在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萧然,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要是心疼我,你就快些好起来。你得知道,我真的是一路从关外赶回来的,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好好睡上一觉,你得补偿我,真的,你一定得补偿我。所以你得尽快好起来,然后,我只想吃你为我做的饭菜。” 萧然沉默半响,望着白烨很慎重地点了点他的头。“白烨,这辈子,我不负你。” “那下辈子呢?下下辈子呢?”白烨轻轻捏了把萧然的鼻尖,重新端起粥碗。“别把今天就说的好像这辈子一般,萧然,你不是那种爱说空话的人,实际做给我看我才信你。” 沉默着喝了半碗粥后萧然摇摇手,示意自己实在吃不下了。白烨也不逼他,就着那粥碗拌了点小菜把剩下的都自己吃了,重新唤拾二进来收拾。 讨喜也跟了进来,走到床边轻声道:“二爷,何老爷估摸着还有三四天的功夫就到梧州城了。” 白烨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赶了拾二和讨喜出去。萧然等屋里又只剩他们二人后才问道:“岳父来了?” 白烨闻言就笑了,低头问道:“怎么,你觉得何老爷他那是过来看望你的?你以为何如惠在何府的所做一切真能瞒过那头老狐狸?反正我也不在建康,不是吗?只是他或许没有想到何如惠和蒋大勇会闹大到如今这种不可收拾的境地吧。” “你的意思是?” “嗯,估计这儿发生的事情让何老爷知道了吧,所以急匆匆地就跑来了。”白烨没有坦白告诉萧然,他花了多少的精力劝那位愚忠的老家人终于决定步上公堂说出一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萧然现在安然无恙了,这就行了。 “……白烨,你和如惠她,她……”萧然明显犹豫了一下后,低下头轻声问道。 白烨也没立刻回答他,而是用手梳着他的细发,隔了会才道:“萧然,你现在难道还想劝我说,饶过何如惠?这不可能,萧然,公平一点吧,就算不说她这么对你,光是她今日在公堂之上承认她与蒋大勇通奸,我白烨,又怎么可能还容忍这么一个荡妇做我的夫人?休她是势必之事,你若再为此和我嘀咕一句,我真的会生气……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让你记住,能躺在我床上的人,只有你一个。” 萧然眨了一下眼,等明白过来白烨话中他的“方式”后一下子红了脸,推了白烨一把闷声道:“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后来想了下,如惠她不管怎么,是真做错了。我也不是真那么傻,如果这样还劝你,我也没有劝你的借口和理由……只是,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她腹中的孩子怎么办?我明白如惠她、她真的做错了,可我不知道,当我想起她还是个孕妇、她肚中那个无辜的孩子时候,我……白烨,我真的不知道我受到的伤害可不可以让我对你说,我不想看见她……” “你有这个心意,我就满足了。”他在他的发间吻了下。“萧然,这些不需要你来操心,我已经和如惠谈好了,我已经休了如惠,这已经是个事实,就在你睡着的时候。” 白烨在“已经”两字上加重着口音,让萧然明白这是个没有回旋余地的,接着又软声道:“别想那么许多,前头已经告诉你了,这事我会替你处理,你还自寻烦恼这么许多做什么?你现在关心何老爷,你还叫他岳父,你觉着还需要我告诉你他对你……根本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女婿吗?萧然,我喜欢你的善良,不过我真的真的,我真的见不得你的善良反而会伤害到你。他要来就来吧,反正也是为了何如惠才过来的,没准还想来替何如惠说几句好话……萧然,我倒是很希望他过来,正好能领了何如惠回去。 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和何如惠说了,她要走,我派人送她回建康,她要是不肯走,我也同意她留在这,她的大肚子我会派大夫随时注意——我还能不知道你?你不就担心她肚子里头的孩子吗?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忍,真的,不就让她在我这儿生个娃嘛……我什么都可以等到她那护身符没了再和她慢慢清算……” 最后这句说得特别清幽,萧然没听清,从白烨怀中抬头带了点迷茫地看向他,白烨就笑了,又把萧然按回自己怀中。“没事,我这不都是按着你的想法在做么?所以你放心吧,何老爷来了,我也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绝对不失礼不吓着老人家,这你总能信我吧?” 这话题似乎只能不了了之。两人各有自己的坚持,可谁都又心里考虑着对方,也只能用紧紧的拥抱来表达对方的重要。 就在萧然养着伤、白烨和他每天几乎就在卧室里头守着他的日子里,何老爷到了。 也是叫做一个巧,何老爷到来的那天早晨,被禁欲好几天的白烨缠着羞涩的萧然想至少用手做些什么,一次不够又想要求一次的结果就是让恼羞成怒并且现在给养得有些胆肥的萧然差点推下床,现在的心情正是郁闷到连最不识趣的野猫都会想绕道走的时候,何老爷屁颠颠得到了,并且一来就拽得二五八万得直接要冲进白烨的小院要见白烨。 结果?结果自然是……很会看人眼色的讨喜抢在差点就挣脱萧然的手冲出来之前抢先“请”了何老爷去另一个客院住下。 第118章 何老爷千里迢迢从建康为何赶来梧州,此事不言而喻。 第一天被请到了个客院,傍晚时候在何府下人的陪同下去见了何如惠。 喝退了所有的下人,何如惠挺着个大肚子阴沉着张脸,几乎什么都不用开口两人就有了属于他们的默契。何老爷伸手拍了拍何如惠的手,对她说道:“如惠,这次的事情爹爹没法帮你。别说你现在日子不好过,爹也是啊,大概一个多月前玄天门突然开始断断续续断了和我们何家的所有买卖。你也知道的,何家现在能有这地位,大多靠的还是和玄天门的关系,而现在他们突然终止和我们何府的关系,那群见风使舵的混蛋也都一个个改了对我的态度……”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也不是爹说你,这事怎么你会做的这么莽撞?你以为你这肚子突然大起来,我和你娘会都不知道?你以为你和那下人勾搭在一块,我会不知道?又不是一天两天啊,孩子,你这都快几年的事情了,我和你娘也不过装聋作哑而已,想着反正白烨不在,还是在自己家里,你高兴就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和你娘为什么没让你流了这孽种?白烨长年在外,我们都知道你和他的感情其实真的不怎么好,他从来没有把那边当做过家,如惠,你担心有一天他会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彻底离开你,不管如何,爹我也是害怕这个可能的。有个假装可以是他的孩子,让他无法脱离我们何家,有什么不好的?可你、可你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呢?你跑来梧州,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闯出的这些事儿,你让我们怎么给你收场!爹就算拉下这老脸跑来,哎呦,如惠啊,你让这一切怎么收场啊!” “我也不想的,可是当时那个蒋大勇威胁我,他说,他说我要是不给他一点好处,就把我和他的这些事情都倒出来……爹,那个混蛋他威胁我啦!他说他要他的孩子成白烨的,反正白烨也没有……而且,其实本来白烨他根本没有怀疑,是萧然,肯定都是萧然那个贱人!都是他!爹,如果没有萧然,如果……” 何如惠这些时间也是有些心力交瘁,从小疼爱自己的爹爹一来就忍不住抱怨连连,可就这时门外有人咳嗽一声。“何老爷,大夫在门口等着给何二小姐看诊。” “呸!什么何二小姐!何府从来只有我一个小姐!只有我一个!”何如惠拍着桌子艰难得站起大声吼道,可惜外头那人没有再出声,倒是隔了一会又有敲门声响起。“大夫来了。” 也不等何如惠或者何老爷请人进来,外头已经大大方方自己开了门,一个中年男子拎着个药箱走进屋内,身后还跟着两个白府的下人。 何老爷也是精明人,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是没法再和何如惠说什么了,便起身离开。像闲逛一般从何如惠的院子走回自己客院,整个白府后院都感觉空空荡荡的,一点都不像自己的何府。他有修饰精美的花园,川流不息的下仆,衣着华美的访客…… “这、你们就不担心会招贼?”终于忍不住询问道跟着自己的那个年轻的仆人。别看他年轻,可在这白府还是蛮有权利的模样,不过他来了一整天了,还是这会从如惠房里出来才刚见他跟着自己。想到这,何老爷又有些不满了,不管如何,这不是对自己的轻视吗? 可一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又只能无可奈何。 拾二微微笑了一下答道:“何老爷放心,白府四周都有玄天门的人看守着,您住在这儿绝对安全,不会有任何宵小可以动到这府内的任何人。” 他笑得意有所指,何老爷也知晓他话下的意思,只能也尴尬地扯了个笑容出来。“萧然他,一直都住在这儿?呃,其实算起来,萧然也算是我的女婿……白烨他一直都是很忙碌的,萧然既然受了蛮重的伤,或者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不是拾二不让何老爷您去,不过三爷现在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见客,何老爷不妨等过段时日,等三爷的身体稳定一些了,拾二再给何老爷安排吧。” “这样啊……哎,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何老爷原本还指望着从萧然这边下手,看来暂时也无法如愿。 就这么一问一答间,何老爷才发现都已经到了自己的客院门口,拾二见到了,也不跟着了,就停下给何老爷行了礼,又让守在门口的护卫好生“照顾”何老爷后就转身离去。 拾二快走到萧然他们院子门口时停下,先咧了下嘴,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觉着都松了,这才乐哈哈得跑了进去。这院子由于萧然和白烨都不是喜欢被人伺候的人,所以虽说现在两位主人都住在这儿,但人丁稀少,就大门口站了两个家丁,回廊这儿候着两个婢女,再有就是守在卧室门口的讨喜了。 讨喜见到拾二回来,就对着他招了招手,指了一边示意过去说话,拾二就跟着溜溜达达得走了过去。 “看你这脸笑的,那何老爷果然很好玩吧?” “呵,是啊,回来时候还在那儿说想过来看三爷呢,嘁,这时候倒是知道当萧然是他女婿了啊?我们三爷还看不上他们了吧!”拾二接过讨喜递来的瓜子蹲地上嗑了起来,一边不忘眉飞色舞得给讨喜说这一路上何老爷憋屈的样子,听得讨喜也掩着嘴一个劲得笑。 “该!活该!你可不知道,当时三爷在何府时候被那老头欺负的样子,现在听你说都觉着解气!还想来借三爷的口呢,做梦吧他!” “我刚在那女人的门口可听见了,那女人还怨恨着三爷呢……你说人怎么就能这么想不明白?她自己折腾出来的事情,赖在别人身上,就能证明自己无辜了?” “你想这么许多干嘛?你要是能懂那种人的心思,那你也都成了个疯婆子了!” 两人低声嬉笑了会,拾二指了指紧闭的房门。“三爷没起床?” “起来过,不过听声音,又给压了回去吧。”讨喜挤眉弄眼笑道:“最好三爷一点空闲都没,省得他会想起那老家伙来了,没准一个心软,就说要见见那个‘老岳父’;再没准一个心软,就对那哭哭啼啼的老头松了嘴说来劝二爷……呵,那还不天下大乱?” “嗯,就是,三爷什么都好,就是这心肠啊,实在太软……” “吃你的瓜子,啰嗦什么,三爷心肠好你第一天知道啊?嫌弃啊?” “要嫌弃也轮不到我啊,呵,不过这可不能乱说,我怎么舍得嫌弃三爷?三爷啊,什么都好,怪不得二爷这种眼高于顶的都倾心于他,呵呵,我也喜欢三爷,顶好他们两人一辈子这么幸福下去,我一想到就觉得乐呵……” “看你傻的……花生吃不吃……” 房里头,萧然闭眼侧身躺在床内侧,外头是翘着腿靠在床沿的白烨,正有一下没一下得拉着萧然的头发玩,突然他动作顿了下,接着萧然就听见他“噗嗤”一声的笑声,便睁开了眼翻身向外看向白烨,问道:“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笑了?” “没事,你继续睡……只是听见了些好玩的……”他凑到萧然边上,靠着他也躺下,握着他的手捏着他的五指。“萧然,你岳父已经到了我们家了,刚才还说想来看你,不过都觉得你身子还不适合见人,就给推了。” 第119章 本来白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安,就怕这书生的酸气又犯了非要去拜见那老头,谁知萧然片刻静默后只轻轻点了点头道,是嘛。 说完反手握住白烨的,轻轻捏了一下。“毕竟是个老人家,凡事留个三分颜面,今后再见面也不会太难堪。” 白烨惊讶于萧然的默许,心里又有些难过。萧然的书生气虽然自己时常笑他,但这就像方才拾二说的,这些正是他的特点,自己爱他,他的这些个不管是缺点还是特点,在自己眼中都是可爱的,都是萧然的。可是现在,萧然变了,因为何如惠和张廷联手的这次迫害,萧然真的,内在有什么,已经变了。 虽然自己得到了他的承认,可是萧然的这份改变让他无法因此愉悦,他心存愧疚,如果自己当时把萧然保护得更好一些、如果自己当初快刀斩乱麻得处理了一切而不是任着事情发展、如果当时自己态度更强硬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揉了揉萧然的头顶。“傻子,你这种烂好人的话,也就我这种呆子才会听了。” 两人屋内浓情蜜意多日,白烨依然避不见客,萧然也依然因为这个不适那个不适不能见人,何老爷几次想要来探访均被拦在院外。 何老爷着急,何如惠也着急,天天缠着自己的爹爹闹个不休。何老爷本来便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就是自己亲生女儿,现在闹下这等大祸不说还每日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再想到,自己在建康城里跋扈惯了了,如今跑来梧州城还需要看个小家仆的脸色,心里这口气着实是咽不下去,可要他发作他终究还存着一份理智,没奈何下,索性就出门去街上胡走一番。 他踏出大门的时候,正好和两顶精致的软轿擦肩而过,门帘飘起带来一阵香风。他顿了顿,刚想站定看看是何等的人物,就见轿边一个高壮的护卫冷眼瞥了过来。若是在建康城,他还真不一定会当了回事,但现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少些纠葛,便喝了自己的下仆,姗姗走了。 他没看见,第二顶轿子的窗帘被揭起,一名倾城美人正带着惊讶和愤恨仇视的双眼目送他的离开,那美人直至何老爷都拐了弯看不见了,这才眨了眨眼,伸手招来一个侍卫,指了指何老爷方才离去的方向。那侍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看那身形,就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前头那顶轿子的人早已在个青衣青年的搀扶下下了地,正准备进白府大门呢,回头一见这样子也好奇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楼主,怎么了?” 那美人淡淡摇了摇头,脸上冷得带了一丝肃杀之气。“一个故人。” 那正是灿星、空言和冷风吟,他们瞅着没事又担心萧然的身子,所以低调得挑了素色的轻便软轿来到白府。冷风吟曾经在萧然受伤回来的第一天就来过,门卫自然记得他,忙一边迎了进去一边让小厮前去通报。 如今白烨已经知道冷风吟为何会对萧然照顾有加,再说人家还送了瓶上好的伤药过来,怎么也不能赶人呢,只能替萧然整理了下衣服后让那三人进门。 几人见面自是一番感慨,灿星一边叹着萧然的伤势一边骂着那忘恩负义的张廷,萧然虽然没跟着一起骂骂咧咧,但也没有阻止灿星,只当灿星骂得有些难听了时候才拉住灿星的手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当时想得太简单,是我没想到提防人。” 灿星听了当然不依了,便是一个骂个不停一个轻声劝慰,倒也热闹,而另一边,冷风吟自从进门看过萧然的伤势之后,就坐在一边沉默不言,白烨看他那双媚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索性走过去轻声道:“舅妈,若有要紧事,你先回去吧,萧然这儿我看着呢,放心。” 冷风吟摇了摇头,偏着脑袋皱着眉头咬着下唇好一会,问道:“你府上,刚才可来过什么客人?” “我?哈,我白府不迎客,来去的客人还都是萧然的朋友,不过这几天没听说过有客来访,怎么了?” “真的?” 白烨看冷风吟的表情煞是严肃,便也收了笑道:“我骗你作甚?萧然刚回来的那几天还有客来探望,可也都好几天前的事了,这些天的确没有人来过。真要说有外人,那该是何如惠的爹,他为了何如惠的事情赶来了这儿,萧然的性子放着我也不可能真的踹了人出门,只能先丢着,等萧然的情况好了些再说其他。” 冷风吟闻言一震,猛地站起问道:“何如惠的爹?那、那个人是否眼角上挑,左眼眼角处还有个小痣?” 白烨立刻点了头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难道这老头,你以前做过他生意?哎,不记得他来过梧州啊!” 冷风吟也不答,冷冷一笑,看向白烨。“你的性子,何如惠和你是断不可能还有什么希望,你们玄天门与何家的生意便也就此渐渐淡了吧?你今日答应我一件事情,从此何家任何,都与你再无关系,可行?” 白烨估计着大概是这老色狼哪儿开罪过眼前这阴险的主儿,闻言就笑道:“我做什么要管他?何如惠已经给我休离,他就不是我岳父;至于和何家的生意,这块从来都是我大哥在照顾,我可没有权利说话,舅妈,您尽管放心。” 他顿了顿,又接了一句道:“只是这事不能让萧然知道,他的脾气,你懂。” 冷风吟扯了下嘴角当是应声,看他的模样魂不守舍的也待不久,果然没一会就辞了两人匆匆先行离开。 等冷风吟走了,萧然有些沉闷。他知道冷风吟给白烨送了上好的伤药,还一直往白府送着各式名贵的补药,他还想着好好给冷风吟道谢呢,可怎么才见他坐了一会,和白烨说了一两句话,就白着张脸走了呢? 就问白烨,是不是你惹了楼主不快? 白烨当然不会承认,直说是冷风吟自己有事。可也或许是白烨平日素行不良给萧然都有负面记忆了,今天还就怀疑着不肯信,最后是灿星都作证,说楼主门口似乎见着个故人,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萧然这才放下心。 第120章 何老爷来了的事情,终究不是白烨能一直漠视了的事情。当天等灿星走后萧然拉着白烨轻声道:“白烨,你和如惠的事情,岳父都来了,一直丢下去真的好吗?” 白烨心里叹了口气,萧然能憋了这么些天才开口着实不容易,他那原来的性子,还真不知自己要多久才能养回来了。“嗯,这事我考虑过。若是他一来我就去见他,他肯定还会以为自己仍有多重要。你知道我怕麻烦,如惠这事他必定是知道的,如果到时他啰嗦个不停,我没克制住怎么办?倒还不如等他自己先明白了自己现在位置,我再去见他也不迟。” 萧然低着头不吱声,白烨看着他的头顶,半响伸手揉了揉。“刚才送冷楼主出去的时候他们和我说,何老爷早先出门去了。他要是出门,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回来,你看看现在的时辰,要不先陪我用了晚膳,我再去见何老爷,可好?” 萧然见白烨都这么说了,还能说什么?白烨见此,就让拾二去叫厨房准备晚膳。 等端着晚膳的家奴鱼贯而入时,讨喜皱着眉急匆匆得也走了进来,先给萧然问了安,接着走到白烨身边低声道:“二爷,有些事情。” 白烨点下头,伸手扶着萧然坐起,让小奴搬了专用的小桌上床,看着他们依次把晚膳搁置上去后拍了拍萧然。“你先吃,我去外头把事情先处理了。” 萧然只道是玄天门的事情,应了声,白烨又亲了亲他的嘴角后就跟着讨喜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讨喜把门合上,走到白烨身后。“二爷,张廷自尽了。” “死了?” “是的,前天晚上把自己关书房里头命令所有人不得来扰,第二天早上老家奴去给他请安时候怎么敲门都没人应,推门进去就见他挂在梁上,身子都硬了。”讨喜压低声音轻道,生怕让房里的萧然听见。 白烨却是挑眉,笑得渗人。“哼,倒是死得轻巧。” 话中隐含失望。如惠他不会放过,把萧然折腾成如今这样子的张廷自己更加不会放过。对于萧然来说,或许他对何如惠心中因为自己还留有一丝愧疚,或许正因为何如惠如此一闹,反而让萧然大彻大悟……可是张廷不同,那是萧然一手带大的孩子,那是萧然最信任也最不愿意去怀疑的人。当年得意楼,他和张廷同时伤害到了萧然,可是两年后,萧然宁愿怀疑着自己对他的一片真心也不愿意去正视张廷那混蛋的狼子野心。 萧然有多相信张廷,如今就有多受伤,他怎么会不想替萧然讨回这口气?他都好好想过,张廷怎么都是朝廷命官,能让萧然接受惩治张廷的办法,只有通过张廷联合何如惠诬陷萧然一事告他渎职。有那位卢大人在,再加上那罪证确凿的证据,还怕整不死那混蛋? 谁知道就死了,这么轻而易举的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的,就死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二爷,你说三爷要是知道了这事,可不是又要难过了?他伤势才刚好,如果再受这种刺激,怕……” “他现在都没法下床,什么事情都不会知道,你言行注意些,让拾二和下人们也注意些,萧然还会知道?”白烨又是一声嗤笑,拍拍讨喜的肩膀。“隔段时间,萧然心情好些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其他的,不用你和拾二两孩子来替我们操心。” “是,二爷……不过张廷怎么也算是梧州城最大的朝廷命官了,他自尽一事怎么也是个大事,现在城里人都知道了……而且,据说他死前来留了书信一封……” “哦?写了什么可知道?” “不曾,据说这信是张廷的爹去看张廷尸体时候发现的,只有张老爷一人拆开信看过,之后就被他收了起来。现在都说,那信上头肯定写着张大人自尽的缘故……另外,由于先前审理三爷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有人说,张大人那是心虚,不敢等朝廷问罪,也无颜面对自己师尊,索性以死谢罪。” “管他如何,都与萧然无关,记得这点便是,至于其他的,你们爱怎么嚼舌头,就怎么去吧——别让萧然知道这些就是。” 讨喜一听就笑了,欠腰应了声。 二爷那意思,就是让他们去城里散播些话,让张廷自尽这事的重点怀疑对象从萧然身上挪开。 也是,为了个已经死掉的混蛋,还要让三爷身上背条人命干什么?再说三爷那性子,不管之前张廷怎么对过他,要是让三爷知道张廷死了、还都怀疑是因为他的官司,保管既往不咎不说还会愧疚老长一段日子。 嗯,要怎么说呢,这得好好合计合计。 白烨瞧讨喜侧了头斜着眼拧了眉的样子就晓得这厮又在动什么花花心思,反正也知道不会对萧然不利,便也随便这孩子自己去玩,又问了声还有其他事情不,讨喜忙说没了没了,白烨转身就回了房。 萧然此刻已经吃得七八分饱了,见白烨回来,就把筷子递给他。“回来的正好,有你爱吃的清蒸鲈鱼,还热着你,你吃吧。” 白烨接过筷子往桌上看去,心里就是一软。桌上六、七个菜,只要是他爱吃的,就几乎没怎么动过,萧然自己爱吃的若是和他一般,也不见怎么多下过筷子的模样。几碗菜,差不多他出去时候什么模样,现在他回来也这样子,那条鲈鱼,连鱼肚子上搁的香葱都不见得少过一根或动过一毫。 “你拿什么过的饭呢?幸好你现在还喝的是粥,要是吃的白饭,我可得当自己虐待你了!”白烨嘴上说的凶,一边一筷子夹了一片鱼肚上的肉放到调羹上,挑走鱼刺和香葱后往萧然嘴里塞去。“再吃点菜,来……” 萧然吃了几筷子后一手捂着嘴一手拼命摇,满脸愁色。“真吃不下了,白烨,再吃就得吐了!” 白烨这才算是放过了他,让他靠在床头。自己则利落地把饭吃完,唤了下仆进来收拾。这时拾二也跟了进来,说,何老爷回来了。 第121章 白烨和何老爷其实那是真没什么好说的,当何老爷看见白烨施施然走进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没有半丝惋惜甚至带了些解脱的口气说“事已至此,你我多说无益”时,何老爷心里明白,这事,真的一点转折余地都没了。 可又不甘心,人呐,像何老爷这种的,其实浑身上下一字便能概括之,“贪”。贪财贪名贪利,便是如今这般明知自己理亏情况下,何老爷还是想替自己求得些什么。 “那、那也是,如惠的确做得不妥……不过、不过贤婿你看,我们两家的生意……”他顿了顿,搓了搓手,赔笑道:“贤婿啊,你看我们何家和玄天门也算是合作多年了,一直都是互惠互利,可是上个月起……” 白烨举起一手打断何老爷的絮叨,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懒得给,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道:“这事你若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玄天门的事情,哪儿是我这么个武人能插手的?还不都是我那个大哥在费心。这事我是没法开口的,还是你自个回去好好查看下账本,是不是有了什么不明白的黑账。我大哥那人,就是见不得好吃懒做还有爱动歪脑筋的人,岳父大人,就当小婿最后一次帮您的忙吧,若是真查到这种蛀虫,为了我们两家长久的合作考虑,那还是早些挖出来的好。” 其实心里谁都明白,最大的蛀虫就是眼前这一肥条。 话说到这儿,也都尽了,白烨也懒得再敷衍,招呼都不打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了,唇一扬重新转回了身子。 “何老爷,有件事情,或许你还不知。” “哦?贤婿……不、不,白二少但说无妨……”何老爷那句贤婿在白烨冷到没有温度的目光中硬生生改了口,擦着头上的虚汗勉强笑道。 “如惠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在哪儿落地,都无法登在我白家的家谱上。” “这、这是自然,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小孽障,原本还指望着能靠这死小鬼套牢眼前这金龟婿,谁知道鲁莽的如惠闹成现在这样。到如今,倒是头疼这孽障到底要不要生下来了……何老爷的眼中滑过一丝阴狠,暗道,只可惜已经到了快临盆的时候,这时候再打胎,怕是连如惠的一条命都要跟着去了,真真可惜! 白烨就当没看见任何,弹了弹袖口自顾自又道:“可是如惠似乎不知道。她总觉得,若是在我这儿临盆,这孩子就该记入我的名下、将来登上白家的族谱……我毕竟不能真赶了那么个孕妇出门,虽然劝过如惠,可她的性子你也明白,就犟在那儿了。我大哥对此颇有微词,连着几封家信中都斥责我不该留着如惠在白府,似乎对何老爷你的诚信也起了怀疑……或许是我多心,难道现在生意的事情,就是为了这?” 白烨那眉头一皱,困惑得煞有其事,连何老爷都一时捉摸不定了。可何老爷毕竟也是老江湖了,心里一思量就明白白烨此时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带着如惠早些离开。 亲生闺女固然重要,但何府的生意也不能置之不理,把玄天门这大主顾给折腾走那实在是让何老爷一想到就肉疼得要死,更何况如惠…… 想到如惠的无理取闹,就是何老爷自己这会也没了什么想帮腔的心,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就点了头道:“也是,我们这会也是出来了一段时日,那我一会去劝劝如惠,说真的我也不放心建康城的生意。” 白烨见目的达到,扬了下唇角算是给了个笑容,接着开了门就离去。 那种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野种,根本不值得萧然为他们考虑,待在哪儿都是碍眼,还不如尽早清了出去。萧然不准自己动手,可没规定不能别人开口,何况若是何如惠是给自己亲爹领回去的,就是萧然再怎么不愿,怕也是没法和自己闹别扭了。 白烨美滋滋得想到,越发觉得自己聪明无比。 不过何如惠是多死犟的人?这事就算是何老爷亲自出面,一时半会也是走不了的,就算白烨心里头怎么祈祷这事在萧然知晓之前解决了,可惜在等到萧然第二次询问何老爷情况时,何老爷还有何如惠依然在白府没有离去。 “啊……何老爷啊?那他么,最近还是比较忙碌的,你知道的,呃,他很想将生意能扩展到梧州城来,嗯,是的,他觉得这儿有我在,生意会比较好做些……”白烨在心里擦汗,天晓得他有多久没去关心过那两人在做什么了——不,白烨没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关心他们,不过显然,萧然不会这么觉得。 “这样……不过白烨,算算时间,如惠她快要临盆了吧?”萧然显然问题的重点也不在何老爷身上,听白烨说了几句后也没多问,继而询问着如惠的近况。 “你伤都养好了?你能下床了?”白烨一听就有些不耐,坐到萧然身边头顶着他脑门问道:“萧然,你就不能好生养伤?这些琐碎事情你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头,那你准备放多少心思在我和你自己身上?” “白烨,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我和你现在、将来一定会很幸福,可是何如惠……”他说到这儿停下,有些好笑地看着白烨明显不悦的脸,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烨的手背,被白烨一把反手握住,拉到自己唇边落下一个个亲吻。萧然任着他的吻渐渐带着啃咬,反正也不疼,只是一阵阵的酥麻从手直传到心中,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萧然无奈地想着,自己曾几何时竟然如此轻易就能被白烨挑起情欲。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渐渐燃起的小火焰,抬起另一只手安抚般抚上白烨的头顶。“白烨,如果不把何如惠的事情真正解决了,你知道我的,今后不管隔了多久,我还是不会忘记她。我只是不想、不想我和你的将来,总有一个何家让我总是心有愧疚。如惠她对不起我,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算不是你的,就算是个孽种,可是孩子没有对不起过我。还有岳父也是,他们何府……我知道,一直都是看不起我的,可是他们也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害到过我的事情,我不想今后想到何家我就会难过,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 “是,我现在知道了你的想法,但是萧然,相信我,我真的会处理好这些的,真的。你看,每隔三天都会有大夫上门替如惠问诊,接生的稳婆我也是老早就替她找好的,是城里最好的朱婆婆……我甚至连孩子的所有东西都让刘管家去买好了,你晓得如惠的,一点女红都不会,何况心思也不在这孩子的身上,哪儿会有时间去准备这些。”白烨把玩着萧然的手指,一根一根细细摩挲着,语声温柔。“不过萧然,有件事情我也是刚知晓,如惠好像不想待在我们这了,何老爷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已经和我没了关系,所以可能会这几天就离开。” “什么?可是如惠这样的情况,舟马劳顿,万一在路上生产……” “所以我都劝他们,让至少如惠情况稳定一些再说,哎,也不知道何老爷能不能劝动如惠。” 这边劝完萧然让他安心去睡午觉,一转身出门白烨就恨得磨牙。何如惠,何如惠,果然他就该早早把这祸害弄走……该去给何老爷再施加些压力了,嗯,这是白府,他不觉得还需要有何府的人存在。 正想要去找何老爷好好聊聊,就见个年轻的婢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二爷,不好啦!不好啦!” “什么事情吵吵闹闹的?”白烨一个闪身出现在那婢女身边,先点了她的哑穴,侧耳听了听房里萧然似乎没有声响,再抓着那婢女走出院子。这个婢女有些眼熟,他记得是何如惠被赶到那个别院后刚从玄天门调拨来的,上次他去见何如惠谈休妻之事时曾见过她守在那边门口。他随手解开了那婢女的哑穴问道:“何如惠怎么了?” 那婢女不愧是玄天门出来的,虽然仍是带了慌乱,但已经可以比较冷静地开口。“二爷,我们不知道那位何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昨天晚上她突然吵着要吃螃蟹,一个人吃了三个,今天早上就开始腹疼了,刚刚已经叫了大夫过来看过,她、她是要生了。” “生了那就找稳婆啊,找我做什么?”白烨没好气地说道。 “是朱婆婆让我来找您的,她说何小姐她是非正常生产,现在……反正现在肯定难产了,孩子出不来,稳婆害怕时间过长孩子会窒息死,但如果强行拉出又怕会造成残疾……而且因为生产时间过长,稳婆说,再这样下去,那位何小姐都会有危险……” “找那位何老爷去,让他有时间可以见自己女儿最后一面。”白烨仍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女人生死和他有何关系?那孩子生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回二爷,何老爷失踪了,奴婢怎么也找不到他,实在无奈这才只能来见二爷……”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看着……你告诉稳婆,尽一切努力保住那两人的命。孩子是不是残疾都无所谓,活着,明白不?” “是,奴婢知道了。” 看那婢女急急忙忙跑开,白烨烦躁得抓了抓头发。“丁宝!” “二爷,有何吩咐?”原本无人的角落突然出现一个青衣的少年,那是今年过年的时候白正卿特意新派给白烨的下仆,虽然没有讨喜的伶俐,但功夫倒是一等一。现在白烨需要经常陪在萧然的身边,白大哥就再给了白烨这么个能代替他跑腿的有用的人。 “去找讨喜,让他立刻去查看一下何老爷去了哪里。” “是,二爷。” “找到了也别来见我,直接让他去见何如惠吧。” 第122章 孩子终究没有顺利产下,何如惠也因为难产的缘故需要卧床休息很久,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何老爷进了大牢,起因是……喝了花酒不给钱,还在得意楼闹事? 当讨喜回来告诉白烨这个消息的时候,白烨啼笑皆非,这算什么事情?他何老爷会付不起一笔花酒钱? “讨喜,打听到些什么,说来听听?” 讨喜就忍着笑将打听回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何老爷昨天下午和几个人去了得意楼,点了三、四个花娘和小倌作陪,这还不够,不知怎么碰上早已不接客的灿星,就把人纠缠上了,居然趁着左右没人直接拉到了房间里头就想胡来,等空言找到灿星时候灿星都给何老爷压在床铺上衣衫不整了。这么一来得意楼生意也宁愿不做了就开始赶人离开,这时候才发现,何老爷居然没有带钱袋!不仅如此,何老爷还借酒装疯在得意楼里头大吵大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叫了差爷过来。听说当时情况混乱,何老爷甚至打了差爷,所以一怒之下差爷把他抓进了牢内。 白烨听了倒是不笑了,一脸的若有所思。何老爷身上不可能会不带银两,灿星那种坏脾气连对着自己都敢挑衅,怎么可能一点声息都没有得让人拉进房里? 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和冷风吟的那番对话,嗯,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么何老爷现在会在大牢之内也不是没有理由了。 只是不知两人究竟有何渊源,也不知何老爷到底如何得罪了冷风吟,会在牢里待上多久了。 白烨心知这事没法瞒着萧然,就趁着萧然即将睡着昏沉之际,将如惠生下死婴和何老爷在得意楼里闹事被抓进大牢的事简单说了。 萧然果然立刻没了睡觉的心思,先是伤怀那孩子未能出世,接着要白烨再怎么看不顺眼何如惠都至少现在得照顾好她。关于这一点白烨当然也是知道的,把猪养肥了再宰得到的快感,肯定会比宰杀一头瘦得瘦骨嶙嶙捅一刀都不一定有力气哀嚎一声的多。 至于何老爷,最初萧然的确想让白烨去想想法子,他说何老爷毕竟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头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大牢那种、那种……萧然都不知该去怎么形容的人间地狱,何老爷怎么能待得下去?他说既然是在得意楼里头出的事,要不我们去和冷楼主商量商量? 白烨把萧然抱在怀里,抿着唇思索了半天才开了口。“萧然,这事不是我不想帮,而是觉得里头,另有内情。还记得上次灿星和冷楼主过来看你之时,冷风吟他早早就离去吗?那天冷楼主曾经询问过我何老爷的事情,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我觉得这两人,以前就认识了。” “既然认识,又怎么还会……”萧然有些不解,那模样惹得白烨都笑了。 “萧然,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情,你会先往乐观的方向去想?旧识代表的,不一定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或许其中也有被伤害的存在呢?至少我看当时冷风吟的状态,那绝对不会是一场让人愉悦的回忆。” 萧然想了想,叹了口气。“可是,何老爷他现在毕竟年纪都这么大了……” 白烨拍了拍萧然的后背,也跟着叹了口气。“萧然,你现在是在同情何老爷,但是……呃,那一天冷风吟和我谈了些他的过去,他曾经也是个好人家的少爷,只是轻信了一个男人的谎言,因为,呃,爱情,跟着这个男人离家出走。可当那个男人的爱消失后,他被卖入了青楼。萧然,如果不是当时他遇见了卢大人,你能去想象像他那样容貌又那种刚烈性子的人,在那种地方,会是怎样的结局吗?” “你、你是说……岳父他、他……”萧然大惊失色,他知道何老爷不能说是个好人,也曾经听琼花说起过,她娘当年是何府的婢女,因为貌美被何老爷借酒强了后被迫成了妾室……但是,这人怎么也算是有妻有子,虽然冷风吟的确很美,但是…… 白烨看见萧然那睁大了眼一脸震惊的模样,乐呵得拉近啃了好几口才放开。“不,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告诉了你一个猜测而已。冷风吟傲气的很,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同情,所以,萧然,这只是个猜测哦。”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管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何老爷,冷风吟会这么整何老爷至少也说明,何老爷当年肯定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冷楼主的性子你也该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嗯,如果只是小事,冷楼主戏耍他一顿估计气消了也就放了。不过如果何老爷真的……那我只能说,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不需要为了他必须去偿还的债而费神。” “你……萧然,你可以对冷楼主更好一些。” 啥?萧然一听这句话愣了,不敢置信得抬头望向一脸严肃的白烨。 萧然确信自己是了解白烨的,自己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重要的,重要到偶尔他可以放下他的自尊对只为了自己能展颜。这个男人也是自私的,萧然知道的,有时候他会让自己觉得,他恨不得能把自己永远锁在房里,只需要看见他就行了——对,就好像现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养伤在床,哪儿都不能去,白烨在心疼自己的时候,还经常会让自己觉得他其实是欣喜于这样一个情况。 可现在,这样的白烨,他居然主动对自己说,去对某个人更好一些? 看见萧然疑惑的眼神,白烨也有些无奈。萧然以为自己没有一个亲人了,可是冷风吟是他舅舅,真正剩下唯一的血亲了。虽然冷风吟现在对自己别说出去别让萧然知道,可谁晓得他的这份坚持能撑多久?冷风吟见到萧然才多长时间,他对萧然的这份特殊谁都看得出来,白烨一点都不觉得冷风吟真的可以撑上好几十年等到垂垂老矣才拉着萧然的手说哎呀我其实是你见不得光的舅舅,他觉着最多二三年,这事必定会曝光。到时候怎么办?若是到时候让萧然知道自己早就知道这事……他不敢想象萧然会为此和自己生多大的气。 “……冷风吟他对你很好,不是吗?你就是那种,别人对你好一分,你非要回报人家十倍的人,你敢说你现在肯这么待在我怀里,真的没有一丝半毫是因为感动?就算我不说这句话,哪怕就是我反对你也还是会去得意楼接近冷楼主,那还不如我自己大方一些不是?”白烨咳嗽了声,假作镇定道。 他心里将冷风吟骂了十七八遍,脸上却还不能表现分毫。 萧然应该是给白烨劝住了,没有再和白烨提及过一次关于怎么去帮何老爷的事。白烨知道萧然的,他懂这个道理,谁欠的债,谁必须得去偿还。 何老爷的事情其实很不好,像滚雪球一般陆陆续续有新的罪名出来。先是带来的下仆中有人告发他奸淫妇女之事,又有人说他贿赂建康城的官府打压其他商贾,接着还有人说他曾经死刑家奴甚至把人活活打死…… 大到人命案件小到私下偷吃贡品,强男霸女,什么大小肮脏事情他都沾了个边。何老爷怎么看,一时三会也是出不来了的。 何夫人哭哭啼啼来了梧州城,白烨心里偷笑着说大好,另外在外租了个独立的小院落,将何如惠和何夫人统统安置在了那边,名其名曰为不受打扰。那两人心里就算再不愿,一个还得救自己相公,一个又下不了床,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 由于张廷已死,现在梧州城的大小案件都由知州负责,而知州这边又受了某个说不得的大人压制,所以何老爷的案情一直都被用“正在收集详细”为由一拖再拖,何夫人抬了再多的金银去赎人也没把何老爷从大牢里头弄出来。 见倒是让两人见过,隔着个牢门,执手相对泪千行的,不过还是那句话,见给见,放人那是完全没门的。 人证中间还有一个杨管家,当时萧然那案子散堂后他给白烨安排住在玄天门里头,何老爷进了大牢后的第二还是第三天让冷风吟请了过去。杨管事在那个何府待了将近十五年,又是管事的,大小事情什么会不知道? 好吧,其中有一件说大算不上能抵得上人命,但说小又绝对够轰动的事情被揭露了出来,爬墙这种绝对不是一个人的特例,至少在何府,这都能算是传统了吧? 何如惠,不是何老爷的亲生女儿。 第123章 虽然何老爷并不是梧州城的人,虽然何老爷的生意也没有扩展到梧州城来,但是拜先前那场轰动的官司所赐,何如惠这个名字也算是家喻户晓了,何老爷来梧州城这么些时间知道他身份的不算少,再加上后来在得意楼这个地方那么一闹…… 关于何如惠不是何老爷亲生闺女一事,不知是从何处开始传开的,不过人都有八卦心,没多久,就连身在大牢里头的何老爷也知道了。 起初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挨不住每个衙役当做笑话般每天在自己面前谈论,渐渐得何老爷都开始迷糊了。他记得那时候他刚换成现在这个身份一心从商,他记得当时自己很忙经常四处奔走照看生意,于是,那时候,如惠那时候真的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他一共有三个儿女,大儿子很早就跑去闯荡江湖了,二女儿是琼花,嫁给了萧然的那个琼花……还有就是如惠,他从小当中掌中宝一般宠爱的女儿,连一声责骂都舍不得给予的宝贝…… 如果不是他的女儿,如果不是…… 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下去,越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想象,何老爷短短几天里头花白了,精神萎靡了,那就比连续上了几天的大刑一般。 何夫人当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大哭大闹一番后吩咐所有下仆不许告诉还在养身的如惠。可是如惠还是知道了,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仆告诉了她,她精神大受刺激,原本就不甚健康的身子索性就呕了两口血后昏迷不醒。何夫人急急忙忙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那血是心头血,郁闷所致,还是那句话,等醒了后好好养就是,还有机会。 何夫人当时忘了,还有什么“机会”,不过看来是没有询问的需要了,何如惠再也没有“清醒”过,她疯了。 整天打扮得富丽堂皇端坐某处,拉着人就说自己是玄天门白烨的正妻、是建康城何家的大小姐,就算何夫人派了两三个人照看也看管不住这个疯子。 有时候何夫人真的不明白,这么多人怎么就会连一个人都看不住呢? 至于何如惠究竟是不是何老爷的亲生闺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是或者不是,已经没了什么区别。 没过多久,梧州城的人都已经开始习惯了闹市里头会突然跑出来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有讽刺的,有鄙夷的,有同情的,但,就是没有伸手帮一下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何如惠失踪了,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嗯,至少当萧然问起白烨的时候,那个男人两手一摊说,我不知道。 生死不明,直至三年后的某天,何如惠的尸体被发现在邻近一个县外的某个湖里,死状凄惨,浑身上下没一个完好的地方。因为浸泡在水里有了些时日,没法确认死亡时间,只能匆匆就以失足落水结了案子。 虽然官方无法解释那一身的伤痕究竟从何而来,不过民间传说,何如惠怎么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肯定是被人绑了去卖进了窑子,结果这个疯婆子不听话,于是…… 当然,这都是关于何如惠的后话了。 当何如惠刚失踪的时候,正是何老爷开始审讯之时。 据说何如惠失踪后,何夫人就带着自己贴身的几个下人赶着马车连夜离开了梧州城,谁都相信她那是跑人了,反正女儿不见了,相公也就那样了,还不如带着所有细软离开更现实…… 可是第二天大堂之上,满脸憔悴的何夫人出现了,她的马车和所有的下人就好像之时半夜出城去逛了一圈一般,静静地待在那小院之内。 嗯,白烨什么都没告诉萧然,他只知道,自己派去的拦截何夫人的人马在城外遇见了已经拦截住何夫人的并且护送她回城的另一批人马,双方友好地打了招呼,甚至在送何夫人回到别院后两组人还一起去喝了酒。 白烨当然也没告诉萧然,另外一批人员衣袖上都有明显某位大人的标志,这已经都不重要了,包括原本命案在身应该被判死刑的何老爷不知怎么改成了所有财产充公,他需要服一辈子的苦役、他的妻、子判做军奴——好吧,他那儿子早已不知所踪,女儿也不见了,能服役的只剩下何夫人依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对白烨来说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 张老爷来了。 就算是张廷自己来了白烨也能把人拦在门外,管他是不是通判……如果他能从活过来的话。可是张老爷不行,白烨记得萧然和他说过,张老爷对他来说那是非常尊敬的一个老人,甚至萧然可以为了这个老人和自己闹别扭…… 所以张老爷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内时,白烨只能郁闷地站在门外。 萧然看见张老爷时也是惊讶非常,才在拾二的帮助下撑着床板坐起,一抬头,就看见张老爷一头花白的头发和疲倦苍老的容颜。“张、张老爷,这是……” 张老爷勉强露出个不算笑容的微笑。“先生久卧在床,可能还不知道翰文故去的事情吧?” 萧然瞪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才颤着声疑惑道:“您、您说什么?” “翰文自尽了,在他的书房里……”老人顿了顿,吸了口气让自己心情稳定些后继续说道:“先生,之前那场诉讼我是之后才知晓的,那时候你已经在大牢之内。我是不信先生你会做出那种事情,我去问过翰文,可是他让我什么都别管……再后来,我听说那位白公子来了,也听说大堂上他、你、你们……” 说到此处,张老爷像是一时难以找到形容的话,尴尬得支吾了两声,倒是萧然轻声替他把话接了。“嗯,我和他,我和白烨,的确是情人关系……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可以接受,但是,我真的不会去杀人。” “……呵,我也认识先生那么多年了,先生的为人我还能不知道?翰文从那次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知道他有心事,我想劝他来和你好好谈谈,可是还没等我决定和他说这话,翰文他已经、已经……”老人说到此处语声哽咽,一句话再也接不下去,拾二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 张老爷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喘顺了气,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一封还没拆封的信。“这、这是翰文死后,我在他书桌上发现的,上面写着是先生你亲启,所以我今天特意给你送了过来。” 他看着萧然从他手中接过信,小心地捧在手中盯着那信上“先生亲启”四个大字渐渐眼角湿润时,张老爷也似乎有些忍不住了,手按上萧然的肩头哭泣出声。“先生,翰文死前只有一个遗愿,他求您原谅他……我知道先生您受委屈了,可是,求您原谅翰文,就当、就当看在老夫的份上……” 张老爷最后是擦着老泪告辞离去,白烨亲自送他出了门。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老人,连白烨这种喜爱计较的人都无法心里出现什么反感,甚至当老人扶着他的手对他说对不起萧然时,他还知道说句“都过去了”…… 或许某些人的身上真正还存在让人敬畏的崇高吧,白烨目送老人的轿子远去,挥手唤来讨喜,让他去告诉玄天门的人,今后张家请多照应。 回到房里时,就看见萧然捧着张信纸哭得不能自己,拾二在一边劝得手忙脚乱,一看见白烨进来忙道:“二爷,您快来劝劝三爷吧,他这么哭,岂不是伤了自己的身子?” 白烨先让讨喜离开,接着坐到床边,把萧然按在自己怀里。“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张廷的事情。你知道这事一定不会高兴,之前你在养伤,大夫说你不适合伤悲的心情……” “我知道,只是白烨,我不明白,张廷为什么非要走上这一条路?他怎么可以如此随性?就因为我不能接受他?白烨,我真的不明白,他疯了吗?” 为什么张廷会这样?背弃自己的公义,违背自己的良心,甚至在最后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 就因为得不到自己,却又在事后觉得对不起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索性就一死了之?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白烨无法回答,只能哄着怀中的萧然直至他哭泣着睡着。 白烨把那封信烧了,他一个字也没去看。他告诉萧然,不管他是不是原谅张廷,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说你无需对张家感到愧疚,只要玄天门还在梧州城一天,就会护着张家一天。 萧然沉默点头,半响后只说,若有一天张老爷故去,就算张家不同意,他也想为张老爷披麻戴孝至少一天,这个老人是无辜的,张廷不管如何,也算是因他而死。 白烨笑着说,张家要是敢不让你去,半夜我背着你翻墙去灵堂。 至此,张廷之事就不再二人口中提起,虽然白烨知道,萧然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了,张廷用另外一个法子让萧然,永远得记住了他…… 第124章 萧然依然在养病,来看望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冷风吟和灿星总是隔了几天就会来白府一次。有时会带些药材,有时带些好玩的,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带只是人跑了过来,在萧然的房间里头待上一天,喝茶喝酒赏花赏景。 白烨觉得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权利去阻止关于冷风吟接近萧然,嗯,血亲是种奇怪的联系。不过,白烨最怕的是什么?不过是害怕有人会抢走萧然而已。 既然冷风吟不会那么做,那么接近又何妨?何况冷风吟作为萧然唯一的舅舅,白烨下意识觉得,和这个麻烦的男人搞好关系一定是没有错的。 当萧然终于正式可以下地、被大夫确定可以随意随心自由行走的时候,已经快到夏天。换了夏衫的萧然清俊依然,不过因为被长期调养的关系吧,白烨看着他红润的脸颊总有一种小小的自豪感。 腰上有了些赘肉,因为将近两个多月的卧床,可是手感很好,好得白烨总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是和萧然在床上拥抱不放手。 真可惜,萧然已经痊愈了……并且还有一个让萧然重视到无法安心躺在床上的重要存在,清风斋。 当某一天萧然在清风斋又接到冷风吟的邀约并且一口答应、白烨觉得萧然似乎完全忘了前一天晚上他刚答应了自己……嗯,不从床上逃走…… 白烨突然在考虑,梧州城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是不能离去的存在? 当天晚上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白烨抚着怀中人的柔顺长发时他突然冲动地就开口问道:“萧然,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玄天门,见见我的亲人?” 他觉得怀中的某人浑身一僵,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真的?” 白烨知道萧然还是有些害怕面对他的家人,或许因为他心底深处还保持着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无法认同,嗯,对于萧然来说,阴阳调和才是正理,他们这种,见不得光。 “我大娘早已知道我和你的事情,新年我回去的时候就和我说了,她听我那大哥叙述过你,她很想亲眼见见你。萧然,我大娘老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孩子的事情就是她唯一重视的事情,你难道不愿意为了我满足一下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萧然沉默不语,白烨却知道,这代表着他已经开始动摇,他在萧然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唇角,有些得意的笑容,接着咳了声,刻意更放柔了声音。 “萧然,陪我回去吧,大娘一直想见见这个让我收心的你……你这腿伤其实需要静养,玄天门很适合养身,你可以陪着我大娘一起吃斋念佛,那边冬暖夏凉,我们可以现在出发,你可以在那里过一个夏天再回来……你不是总说这儿夏天太燥热么?” “……可是、可是清风斋怎么办?” “有刘掌柜和拾二在,你怕什么?”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第二天白烨就欢天喜地得让讨喜开始整理两人的行装,一边修书一封飞鸽传信回了玄天门。 当萧然连续坐了几天的马车几乎是马不停蹄从梧州城赶到玄天门、晕晕乎乎被白烨算是半抱着扶出车厢时,见到的就是亲自站在大门口一脸富态雍容华贵让两婢女搀扶着一脸严肃的白烨大娘、卢氏,还有站在卢氏身边同样脸色严肃看不出一点温和的白正卿。 不过显然萧然这个状态是不适合见人的,白烨简单说了声好,抱着人就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白烨说,萧然是晕车了。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和之前车厢里头的那番温存有关,脚软腰疼什么的,只是因为萧然不习惯长时间在车厢里头而已。 等休整好了,萧然真正见到卢老夫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萧然为自己的这份失礼羞得脸都抬不起,而已经没有外人在场时的卢老夫人和白大哥早已对眼前这个被白烨紧紧护在身边的男子笑得眼都快眯成了缝。 萧然的一切担心一切害怕,在真正见到卢老夫人时候才发现,真的是没有什么很大的意义。卢老夫人很满意他,或许对于卢老夫人来说,任何这么一个能让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孩子收心的,不管那女,不管性别,对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天下午,白烨让白大哥找去了书房,卢老夫人的婢女来请萧然去佛堂。 第一次单独面对长辈,萧然又开始紧张了,他静默着跟随卢老夫人走进内室,仰头看着烟雾缭绕后供着的白家列祖列宗牌位。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卢老夫人,老人给了他一个笑容。“白烨他爹,我相信他也是想见你的,可惜妹妹的牌位不能供在此处,隔几天让二子带你去扫墓吧。” 她按着萧然的肩膀让他跪在蒲团上,接着燃了三支香交给萧然。“二子他爹和妹妹感情深厚,所以从小都是我和他大哥带着他,二子的脾气都是让我们给惯坏的,若是他惹了你不快,孩子,还要多担待些…… 他爹走的早,妹妹也没几年就跟着去了,可怜二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四处闯荡江湖,萧然,你和二子也蛮久了,你知道的,这孩子心眼不坏,只是不太会和人相处……我心疼他,可我更担心他,我害怕除了我和老大,没有人能真的看清二子、真的爱着他。这真是个让人无法省心的孩子,很不孝顺,是不是萧然?可这就是一个做母亲的心,不管如何,都会去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按着萧然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又轻轻拍了他两下。“萧然,现在你能在这里,对着他爹、对着我,认认真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您、您说。” “你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决定和二子在一起吗?” “我、我……”他咽了一口口水,吸了口气后抬头看向卢老夫人,接着望向那些牌位。“……我爱白烨,虽然或许这有违伦理,可是我、我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回报他对我的感情,我也想对他好,我不觉得发个誓言就能证明什么,我萧然一无所有,我唯一能承诺的是,只要我萧然活着一天,只要白烨他还愿意,我不会放开他的手,直到我萧然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哦,我的孩子,你似乎被吓到了?来,先上香吧,我一个个给你介绍,他们可都是第一次见你,可别把你吓坏了,那二子可会心疼。”卢氏重新一脸善意的微笑,等萧然磕头后扶着萧然站起,看着他把香插进香炉里头后接着说道:“二子是个很自我的人,可是他很看重这里,虽然他从不开口表明,可是那孩子其实很重视这儿。他从来没有带回过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何如惠还是谁,从来没有过,即使他和何如惠成亲那么多年,我几次和他说起,他都从来没有答应过,在他心里头一直都明白自己要的不是那个人。萧然,你是那孩子第一次主动开口说想要带回来给我们看的人,孩子,你不会知道我和老大当时欣喜的心。” “孩子,感谢你的存在,”老夫人张开双臂环抱住萧然。“我已经听说了,你早已没有一个亲人,那么从今天开始,孩子,你记住,你不仅有二子陪着你,我和老大也是你的亲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着二子一起叫我一声大娘。” “这里,也是你的家。” 傍晚时候,白烨在后花园里头找到独自坐在湖心亭里的萧然。眼睛有些红,还带着些水汽。 “怎么了?” “不,没什么,白烨,我只是很高兴。” “哦?告诉我,什么事情能让你高兴到需要用流泪来表示?” “白烨,大娘她让我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我是真的高兴,白烨,你看,不仅你对我好,你还让我有了家人……” 白烨笑着将萧然拥入怀里。“傻子,我的不就是你的?好吧萧然,我看出来了,你是很感动,那么现在,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说声什么?” 萧然低垂着头,将白烨和他交握的手捏得紧紧的。 “我……白烨,我答应了大娘,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 “只是因为大娘她让你这么说?” “不,因为我想这么对你。”萧然虽然仍红着脸,但眼神坚毅,他看着白烨一眨不眨。“白烨,曾经我们是连襟,我也知道或许不会所有人都祝福我们,可是,我……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请你陪着我,陪着我,直到我们的最后。” 他们望着那双交握在一起的手,白烨听见萧然坚定的声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不管如何,这次终于可以真正写上两个字了,“完结”。鞠躬,谢谢一路看到这儿的每一个人,不管现在的心情是想骂坑爹还是想跟我一起说tmd终于结束了……谢谢你们。 希望三戒的下一本盗墓笔记的同人里,还能看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