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宫闱 作者:米洛[出书版] 简介:   历时四年,倾情奉献,米洛首部长篇古代宫廷、男男生子BL小说。   历经三代,刻骨铭心的恩怨情仇,纠葛缠绵、尔虞我诈的深宫斗争。   帝位与爱情,江山与美人,就真的不能共存吗?   而将万千宠爱集于一个男性,又会遭到怎样的世俗非议?   大燕史上第一位手握重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叱吒风云的将军;第一位揭竿叛乱,打下大燕半边江山,却被免于死刑的将军;儿时的情谊烟消云散,缱绻深情只换来血淋淋的伤害。   一再被宣侍寝,重复着令人羞耻的行为,被迫诞下皇子……   柯卫卿的心越来越榜徨,生怕自己会就此堕落下去,迷失在煌夜的怀抱里。   ——但是,他逃得掉吗?   淳于煌夜坐拥天下,拥有他族人的性命,还拥有着他的心。   「卫卿,你知道朕给孩子取了什麽名字吗?」   「罪臣不知。」   「皇儿的小名叫做卿儿,大名就叫做……淳于爱卿。」   这究竟是爱,还是深入肺腑的恨?柯卫卿十分茫然,而钩心斗角的后宫,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因涉嫌谋害亲儿一事,柯卫卿被冤下狱。   面对步步紧逼、心狠手辣的兰贵妃,以及一再误会自己的煌夜,沦为禁脔的柯卫卿该何去何从?   心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从邂逅的那一刻起,彼此都明白这一辈子,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哪怕是伤痕累累,依然无怨无悔!   第一册      第一章      炎夏向尽,西风渐紧,北雁南飞。   大燕国的都城睢阳,接连下了四天的秋雨,细微地,无声地,密密斜斜地织着,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笼罩着一层薄烟。   踞于都城中央,气魄宏伟的皇家宫阙,也沐浴在如薄纱飘渺的雨雾里,朦朦胧胧之中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今日恰逢白露时节,皇宫内本该举行庆贺农田丰收的祝酒筵席,可不知是连日湿害太重,还是天气太阴沉,这重楼叠脊由汉白玉砌成、覆盖着琉璃瓦的宫殿,显得有些气氛凝重,竟比这霉雨更压抑人心。   手持长矛的御林军把守着一道道的朱红宫门,从外朝勤政宫到后寝长春宫,就连太监宫女进出的北小侧门,也有人严密看守着。   「柯将军,是时辰用药了。」在长春宫的寝殿西侧,是一个三间大屋的暖阁,紧邻着御花园,按惯例,皇帝会在寒冬腊月入住阁内,现在却已早早地布置妥当了。   里屋,浅金色薄如蝉翼的罗帐下,是一张象牙雕的楠木龙榻,一床绣着龙凤祥瑞的大红绢被,几乎都被拉向一边,床中的人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龙塌两侧各立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她们手里持着水壶、汗巾和香炉,一旁的铜制炭盆里,燃着一簇簇的火光,把这里变成名符其实的暖阁。   床上的人只把自己包得更紧,却不做任何回应,这暖阁里里外外挤满伺候他的人,连门前石阶上也站满了宫女太监,却静得连一声咳嗽、一口大气也听不到。   掌管敬事房的李公公,年已四十,声音依旧尖尖细细,还带点柔腻味儿,在垂着帷帐的龙塌前,再次劝说道。   「柯将军,从昨儿夜里到现在,您都滴水未尽,就算您的身子能撑,可也得顾着……」   「撤下去……我什么都不会喝。」李公公的话还未说完,塌中的人就撩开被角,声音沙哑的说道。   「可是将军,这幅安胎滋补的药汤,在太医院的药膳间足足熬了一宿,未免皇上担心,您还是快些起身,服了它吧,药要是凉了,味道可就苦了。」李公公举案齐眉,就差没下跪了。   「你听不懂么?我说了不喝……咳。」床上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气促,闷闷地咳了一声。   见柯将军又拉紧被子、背转身去,李公公正束手无策,外面便传来执事太监清脆的一声,「皇上驾到!」   李公公赶忙放下食案,端正一下衣衫,出去接驾的时候,那柄金黄大伞已经停在院内,一身金丝龙袍、头戴帝冠的皇上,从御辇上踱步而下。   「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齐齐呼道。李公公难掩慌张地小跑过去,扑通一下跪在前头,「奴才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德意!慌慌张张作甚?」皇帝的声音低沉有力,而且透着一股质感,仿能穿透人心,李德意闻言,吓得连连磕头,结结巴巴,「回、回皇上,是……柯将军他又不肯服药了。」   「哼,他敢抗旨。」皇帝冷冷地嗤笑,挥退跟前的李德意,往里屋大步流星地走去。   「皇上息怒……」李德意见事情不好,急忙跟上去,要是柯将军腹中的龙种有半点闪失,别说将军性命难保,他这管事的太监,都要陪葬呢!   在公公通传「皇上驾到」的时候,柯卫卿就已经从龙榻上坐起身,他没有力气下地,只能背倚绣枕,并披上一件青色袍子。   他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加上近日感染了风寒,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光是爬起身这个动作,就让他直喘气,一旁的老宫女见了,上前想要搀扶,但是他摇头,不准她们碰他。   「都退下……」一手拉拢袍襟,刻意不去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柯卫卿抬起头,挺直肩背,沉静地看着垂着布帘的门口。   炭盆里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这是一张令人着迷的脸:宽宽的前额,直直的鼻子;两道剑眉之下,是一双很有灵气的乌黑眼眸;他的嘴唇略显丰厚,但线条非常柔美;尽管面孔瘦削,神情因为生病而憔悴,却掩饰不住原有的英姿。   门前的宫女业已挑起帘子,年轻的皇帝气宇轩昂,大步跨入屋内,顿有满屋生辉之感!   皇帝英俊的容貌更甚于柯卫卿,实际上,这天底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位,能够比大燕国君主──淳于煌夜更要俊美的男子了。   他的身段高而挺拔,一头黑发由一顶金丝帝冠束起,并以龙纹琉璃簪固定,冠冕上的璀璨宝珠,把他久经沙场历练,古铜色的肌肤,衬托得尤为细腻。   他的剑眉宛如墨染一般,细而长,斜飞两鬓,显得英气十足;剑眉下的那双淡黑色,如海般深奥不可测的眼睛,透着智慧和高傲的神采;那弯曲如弓的唇边,亦透出身为帝王的那种倔强又自负的坚定。   迫于大燕帝的暴戾和威仪,没有人敢直视他,可是柯卫卿不但平静地注视着他,且还拒绝服用他御赐的安胎神药。   「你是在报复朕吗?拿朕的皇儿来威胁朕?」淳于煌夜那高挑的眉梢向下一压,从深邃的眼里射出两道刺人的寒光。   这安胎药是南烈国特意进贡来的,主要是寿胎草,对安神保胎有奇效,太医院又添了黄芩、人参、当归等,都是珍贵的药材。   锦燕宫的兰贵妃,同样怀有身孕,她昨日去太医院吵着讨药,被闻讯赶去的煌夜毫不客气地打发走了,并下旨所剩的寿胎草,都赐与柯卫卿一人食用。   柯卫卿却一点也不领情,而且看他脸色发白、额角沁汗的样子,就知道他身体有恙,却还硬撑着不服药!   「罪臣不敢……这也是罪臣的骨肉。」柯卫卿强忍住咳嗽的冲动,略显吃力地答道。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戴罪之身,也还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淳于煌夜怒气冲冲地走到龙塌前,扳住他的肩头,直视他的眼睛,「那就不要再三违抗朕的旨意,否则,朕也会把你打入大牢,和那些叛乱贼子们一起听候问斩。」   「皇上,您答应过我的,不会灭我的族人……」柯卫卿的声音透出焦灼,「罪魁祸首是我,背叛您的人……也是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柯卫卿!你竟敢顶撞朕!」淳于煌夜扣住他的脸,才发现烫得厉害,再一摸他的额头,也是一样的烫手,难怪他的脸色如此难看。   ※ ※ ※   「李德意!」淳于煌夜怒叫道,「拿药来!」   「是、是,皇上!」李德意吓得不轻,生怕下一刻脑袋就搬家了,忙去把食案端来。   淳于煌夜一手牢牢扣住柯卫卿的下颌,另一手端起留有余温的金药碗,就把汤药往他嘴里灌入。   「咕……呜……!」那黑乎乎,墨酽酽的药汁,带着一股扑鼻的苦腥气味,一下子堵住了柯卫卿的喉咙,他难受得连吞带咽,强烈的窒息感夹杂着恶心,猛地翻涌上胸口,他很想呕吐出来,但是煌夜不准,五指粗暴紧扣之下,他连合拢嘴巴都做不到。   「咳、咳咳!」直到碗底一滴不剩才被放开,柯卫卿已经是双腮肿疼,下巴那里还留下发红的指痕。   「稳婆,这两日他的胎动如何?」淳于煌夜丢下金药碗,问早就跪在一旁打颤的老宫女。   稳婆和一般的宫女不同,她们只管贴身照顾怀有龙胎的贵妃娘娘们,年纪大、资格老,大多一辈子都在干这事,因此对照顾孕妇很有经验。   按常理,稳婆只有在娘娘临产的时候,才出现在床榻前,只是这次情况特殊,怀孕的是男人,又是头一胎,考虑到种种风险,太医院就派稳婆时刻守候在柯将军身边。   柯将军是极为罕见的巫雀族人,传说在盘古开天辟地的年代,巫雀族就作为仙鸟凤凰的后代,降世人间。   他们生活在莽莽森林之中,过着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生活,直到最近的一百年里,由于十国征战不断,疯狂扩张疆土,巫雀族的面貌才一点点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人们惊异于他们的美貌和智慧,更好奇的是男人也可以怀孕的事实,把巫雀族的男女当作奇珍异兽来看待!   然而,巫雀族被发现的速度,和他们灭亡的速度一样地快!村落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在古老的羊角山、朱雀河一带,就不再有巫雀族的存在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他们适应不了尘世间的喧嚣;也有人说,这是他们回归仙位,成了神仙……   只有极少数幸存下来的巫雀族人,才知道家族灭亡的真相,若按照大燕国史书上记载的日子计算,最后一个巫雀族村庄消失的时候,柯卫卿大约两岁,尚是幼儿,记不得太多事情。   所以柯卫卿也是直到有孕时,才知道自己奇特血统的来历,以及那段不堪回首的家族血泪史!只是他知道得太晚,太迟,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嘴里仍溢着汤药的苦味,头也晕得厉害,柯卫卿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他恳求地看着地上的稳婆,神情紧张得很,希望她不要说多余的话。   「回皇上,这、这胎动……老奴该死!实在是将军不准老奴们碰一下,验、验不到……」被皇帝如此发问,稳婆可真慌了神,浑身像筛子似地抖动,上下牙碰得「咯咯」直响,哪里还敢蒙骗过关!   屋子里忽然一片寂静,就像是风雨即来那样,令人心惊肉跳,就连炭盆里散出来的阵阵热气,也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原来如此!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替牢里的叛贼抵命?」淳于煌夜开口道,他的表情冷若冰霜,盛怒之下,说话的声音反而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寒意笔直刺向柯卫卿。   「皇……」被那样憎恨的眼神盯视着,柯卫卿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想说话,但是胸口如油锅翻滚,涌上一阵强烈的胃酸,什么都说不了。   「柯卫卿!朕警告你别痴心妄想!你若是保不住朕的皇儿,朕现在就拖你去刑场,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同党是怎么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淳于煌夜低声咆哮,他是认真的,龙袖下的双拳捏得咯吱响,要不是顾及胎儿,相信他早就把柯卫卿从床上拽起来,狠狠地揍他了。   「皇上!不要……全是臣不对……都是罪臣……咳咳!」柯卫卿挣扎着要起身谢罪,可是却「哇」的吐了一大口浑浊的酸水,他冷汗涔涔地趴在床沿上喘个不停,稳婆赶紧上去拍他的脊背,为他顺气。   然而稳婆才摸到他的身子,就吓了一跳,好烫手……怕是发烧了有一阵子,汗水都浸透了衣衫,难怪皇上如此动怒!   「来人!这屋里的太监都是死人吗!?」淳于煌夜怒不可遏地大吼,「给朕按住他,里里外外都检查清楚,从今往后,他若是有半点不从,就算拿绳子绑着,也要给朕检验清楚!」   「奴、奴才遵旨!」一下子,七、八个太监涌向龙榻,按手的按手,抓脚的抓脚,连李德意也掺合进来,牢牢抱住柯卫卿的肩头,把他摁倒在卧榻里。   「不、不要碰我……」柯卫卿虚弱地挣扎。   以往,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所以稳婆在检查柯将军的时候,都是隔着亵衣,再加上柯卫卿态度坚决,还没有人亲眼见过他大腹便便的样子。   此刻皇帝发号施令,谁还管得了那么多,两个稳婆一起上阵,扒拉开他的外袍、亵衣,就连绢丝亵裤也褪到膝盖以下,那毫无血色的皮肤、汗淋淋的躯体,以及那大得不象话的浑圆肚皮,全部暴露在众人面前。   和他的大肚子相比,身上就显得更瘦了,明明是那么美丽的身体,胸膛上却没什么肌肉,隐约能看见肋骨。   原本小麦色的肌肤,也因为七个月未晒太阳,变得苍白而孱弱。   不过也许是发烧的关系,他细小的乳尖烧红着,连乳晕也透出娇艳的玫红,这在白皙干瘦的胸膛上,显得十分醒目。   被太监们牢牢压住的两条腿修长而结实,可也一样瘦削,双腿之间黑色茸毛掩饰着的性物,色泽净雅,只是分明是个男人,却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怎么看都觉着怪异。   太监们有忍不住暗暗抽气的;有目不转睛盯着的;还有上下瞄个不停的,那些猥琐的眼光就像看着什么稀奇的玩意,而不是一名屡屡获得战功的骠骑将军,柯卫卿脸白如纸,难以置信地瞪着皇帝。   ※ ※ ※   「怎么,还不动手?」皇帝不悦地督促,双手交叠在胸前,立在龙榻边上。   「老、老奴遵旨。」稳婆朝皇帝磕了个头,才卑躬屈膝地爬上龙榻,跪在柯卫卿的腰边,另一个稳婆则手捧汗巾、香油,在一旁候着。   双手沾满着香油,滑腻腻的,稳婆双手握成半拳,两根手指就像叩门那样曲起,就在柯卫卿的肚子上推来按去,那动作简直就像要把他的圆肚子打压下去一样。   柯卫卿知道她是在探查胎儿的位置,可是每刮动一下,就牵动他全身的神经,很痛,连心脏也激起一阵尖锐的绞痛,他紧闭了一下眼睛,把头转开去,嘴唇也紧咬着,不肯喊疼。   而稳婆像毫不知情那样,自顾念着,「八个月就这么大,一定是个皇子……嗯,他很来劲,会踢我的手……看这样子,怀不到十个月了,下个月就该生下来,不然胎儿头太大,会难产。」   稳婆抽回手,又叫太监拉开柯卫卿的双腿,察看了一下私处;然后又让他们把柯卫卿推成侧卧的姿势,布满老茧的两手又摸上他的腰身,才按下去,就叫道,「腰这里浮肿得很,怕是肝肾不好。」   「传太医。」淳于煌夜听到稳婆这么讲,就命宫女去把太医找来。   稳婆检查得差不多了,就拉过锦被,盖在柯卫卿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退下床来,对皇上复命道,「胎儿一切安好,请皇上宽心。」   「很好,下去领赏罢。」淳于煌夜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挥袖让稳婆们退下。   而李德意和太监们没得到皇帝的首肯,怎么敢冒然放开柯将军,只好一直按着他,这时穿着绿裙的宫女上来了,双手端着银盆,盆里盛满热水;另一名宫女则捧着装有多条巾帕的漆盒,帕子皆是用白檀木熏过的,隐隐传来阵阵清香。   她们二人是专门给柯将军擦洗身子的,刚才稳婆检查,两手的香油都抹在了将军身上,想必非常不舒服。   宫女才绞干温热的巾帕,柯卫卿就突然呕吐了,宫女吓了一大跳,李德意和太监们赶紧放开手,手忙脚乱地去端锡盆,漱口水,可皇帝动作更快,他拉起丝绸衣袖,轻轻地擦去柯卫卿嘴边的污物。   「煌……」气息依旧紊乱,柯卫卿乌黑的眼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皇帝面孔,这么长的日子以来,皇帝还是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待他,柯卫卿瞬时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为什么明明挨得如此近,他还是看不到那个曾经让他无比熟悉的淳于煌夜呢?   「卫卿。」淳于煌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柯卫卿的脸颊,用一种温柔的、安抚般的口吻说道,「朕要你平安地生下朕的皇儿……我们的皇儿,你听明白了吗?」   虽然语气温柔,那命令却是不能拒绝的,柯卫卿咬着嘴唇,皇帝审视着他的,冷酷的眼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最终,他喃喃地开口,「罪臣……遵旨。」   「你明白就好,好好歇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皇帝这才松开了手,替他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了龙榻。   皇帝正要走的时候,碰到了前来诊脉的刘御医,又严肃地叮嘱了几句,然后在执事太监清脆的「皇上摆驾长春宫!」的通报声中,缓步走出暖阁。   煌夜已经走了,可那一声声嘹亮的‘万岁’似乎仍萦回在耳际,在心底震荡不绝!   窗外暮色渐临,秋雨连绵地下着,剪不断的忧愁,柯卫卿透过那灰蒙蒙的雨帘,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闻到了那久违的书香、墨香和药草香……   太医也好,宫女也好,眼前的一切似乎不存在了,泪雾升了起来,那段理不清、斩不断,深植于心中的情愁,不断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 ※ ※   二十二年前的冬夜,羊角山西向的山谷里,忽然亮起一片火光,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冲向天际,像要把整座山谷都焚烧殆尽!   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惨叫声、杀戮声中,一个背着竹篓,容貌俏丽的少妇,惊得摔倒在地,但她不敢有丝毫迟疑,奋力爬起来,双手托紧竹篓子,拔腿跨过燃烧的树丫,拼命往前跑去,从她赤裸双脚上流下来的血,染红了雪地。   「将军!往东边河谷逃了一个!」   「什么?!追!快追!一个活口都不能留!」马匹尖声嘶鸣,铁蹄踏得幽谷隆隆震响,数十人气势汹汹地朝河边追去!   壮丽的朱雀河源自羊角山深处,在峡谷一带水流湍急,就算是冬天也不会结冰,河岸两边终年堆积着嶙峋的怪石和黑色的淤泥,还有一只渡河用的竹筏。   神色仓惶的少妇在乱石间跌跌撞撞地跑着,两脚伤痕累累,手上也是伤,终于,她逃到竹筏边上,脚一踩空,整个人跌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卿儿!」她顾不上自己,紧张万分地卸下背上沉甸甸的竹篓,掀开布巾一看--里面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娃儿,才一岁大,胖墩墩的小脸鲜嫩俊气,乌黑漆亮的眼睛仿佛两潭清水,鼻子翘翘的,嘴唇像粉红的桃花。   「娘……」竹篓里传来牙牙学语似的叫唤,少妇松了口气,摸了摸他漂亮的小脸蛋,正打算把布盖好,就听得「嗖!」地一声尖啸,一支铁箭瞬间穿透她的身体,直钉在胸膛上!   她像无法置信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手牢牢抓住锐利的箭头,一手依然抱着竹篓。   「娘!」孩子急切地叫唤,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利箭如骤雨倾泻,把她苗条的身子,打得就像风中的残叶,绝望地震动、挣扎,最终无力地滑倒下去……涌出的血液浸红了河滩。   少妇的右手还在努力地往前伸着,把护在身前的竹篓推上了筏子,这个动作用尽了她最后一口气!   咚!拴住竹筏的绳索恰巧被飞来的利箭射断,迅急的水流下,竹筏仿佛瞬间沉了下去,又被巨大的力量拽进了江心,岌岌可危地时浮时沉,载着哇哇啼哭的孩子漂流而去。   纷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眨眼就到了,士兵们在找到的尸体上又是一番粗暴地乱刺。   「死了吗?」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马背上问道,声音粗浑暗哑。   「是!将军,她已经断气!」下马查探的士兵,下跪回禀道。   「孩子呢?」   「属下办事不力……孩子被这女人推上了竹筏,漂走了,大人,要追吗?」   男人没有回答,发红的眼睛阴鸷地扫视着汹涌的河流,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就算那孩子命大没有被淹死,也很快会被冻死,想到这里,男人大力一扯缰绳,驱马转过身体,「不用管他了,回营!」   「是,赵将军!」   杂沓的马蹄再次溅起乌黑的泥浆,士兵们仓促地离开,不一会儿,山谷上方就下起鹅毛大雪来。   冰冷刺骨的雪花像大片大片扯碎的棉絮,飞舞着,咆哮着,吞没整个山谷,那在远处颠簸摇晃的青皮竹筏,也渐渐没了身影……   ※ ※ ※   光阴荏苒,六年后,永庆镇──   永庆镇又叫小南门,位于大燕国都城睢阳的南边,百姓约两千,以渔猎、耕作为主。   镇上最大的府邸当属柯王府,年已四十的柯贤是当今皇上的表弟,虽然他在朝中毫无实权,但毕竟是皇亲国戚,而他的继室夫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护国将军赵国维的女儿,所以他的封地破例地接近都城不说,还拥有永庆镇上最为肥沃的一大片土地,以及朱雀河谷上方的一座牧场。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俗话说‘麦盖三层被,枕着馒头睡’,来年一定是大丰收,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可是柯王爷的眉头一点也不见舒展,那张‘奉天诰命’的圣旨就摊开在红木书案上,不论看几遍,内容都不会改变。   字迹工整,刚劲有力的正楷书,末端印有当朝皇帝御印,内容是‘钱粮划拨、人丁分配、车辇阵仗、猎场范围’等等,用一句话概括,便是明年秋季──大燕国皇帝要来朱雀河谷狩猎!   皇帝出宫狩猎,分为‘春搜、夏苗、秋猕、冬狩’四季,其中以‘秋猕’最为重要,是国之大典。皇帝狩猎的同时,也会举行许多祭祀和庆典活动,除了皇族成员外,还有文武大臣、各国使节、以及围猎官兵等过万人参与,十分隆重。   一直以来,大燕皇帝都是在都城以东的逢泽皇家猎场举行秋猕, 怎么这一次,突然想到朱雀河谷来了?而且还偏偏挑在这种时候?   皇帝淳于炆今年五十九岁,自二十七岁登基成为炆帝以来,已育有皇子十四人,郡主十七人,但都是后宫嫔妃所生,四十九岁的宁皇后虽然端庄贤德,但无所出,如今能保住皇后之位,全靠由先皇指婚,以及炆帝的厚爱。   宁皇后没有子嗣,而按照大燕国六百年来嫡长子继位的制度,太子必须是皇后之子,若嫡后无子,就要选择家世显赫的妃嫔所生的皇子做继承人。   炆帝心知肚明哪几个儿子,有资格做太子,却迟迟不下诏,以至于东宫虚位达三十二年之久,在历史上极为罕见。   堂堂十国之首的大燕──竟然没有储君?这让文武百官,黎民百姓都异常心焦,可是不论《百官联名奏书》,还是《为民请愿书》,统统被炆帝冷落到一旁,都几十年了,就当群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皇帝突然下诏,明年立秋之后,将册立大燕国太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觊觎者甚众,整个后宫和朝廷都风起云涌。但凡和皇子们有些交情的朝臣纷纷上奏,想为皇上推举出最佳的太子人选,这也是家族势力的拼斗,谁不想为未来天子立下一份举荐大功?   柯王爷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他畏首畏尾,就怕投错了边。想当年炆帝登基,同他作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杖毙,有的朝臣,甚至被诛九族!   柯王爷可不想重蹈覆辙,如今的大皇子淳于耀祖、二皇子耀忠、三皇子耀泰、八皇子耀康、九皇子煌夜、十皇子煌玥,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天子,他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而明年朱雀河谷的狩猎,显然和册立太子有关。   柯王爷想,这时候能帮助他的人,就只有岳父赵国维了,他原先是先帝一手提拔的武将,身健如牛,立下数不清的战功,炆帝登基后,册封他为护国大将军,手握南北兵权,对外守护边疆,对内则清除异已。   再也没有比赵大将军更清楚朝廷及后宫局势的人了,柯王爷本想借着过年走亲戚,与夫人一起去将军府住些日子。一来是商议储君一事,二来是送礼,赵将军嗜马如命,曾看中朱雀河谷马场中,从南烈国重金买来的赤烟马,这种马黑鬃黑尾,通体红色,来如激矢,去如绝弦,是上等的战马。   可是秋猕诏书一下来!朱雀河谷上方的牧场、庄园、良田,就不再是柯王府的地了,而是被皇帝临时征用的猎苑,擅闯猎苑都是死罪,更别说拿走里面的战马了!   「唉,这事儿难办啊!」柯王爷眉头紧蹙,一脸愁容。   「这有什么难办的?瞧你这样儿,没出息!」   书房的朱红门扉敞开着,一位头戴凤凰珠钗,身着华丽狐皮裘衣的贵妇,迈步走进来说道。      第二章      「夫人?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柯贤见美艳的夫人回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赵国维的独生女儿赵雪莲,前些日子回了将军府探望父母,理应后天才会回来。   「我大雪天里回娘家,还不是为了你,现在圣旨都下来了,我更该回来了。」赵雪莲嗔笑着说,走到黄铜碳炉旁边,烘着一双白皙的玉手。   「怎么?难道这圣旨同岳父大人有关?」柯贤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比赵雪莲整整年长十四岁,当年娶她过门的时候,可是摆了上千桌筵席,满城轰动啊。   而柯贤的原配夫人刘氏,虽然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可惜难产死了,一尸两命,皇上见表弟可怜,就为他重新指婚,迎娶赵将军的女儿为妻。   二十八岁就做鳏夫的滋味不好受,可是迎娶一个泼辣跋扈的武家千金,日子同样不好过!   赵雪莲仗着皇上指婚和显赫的家世,进门不到两天,就把柯贤身边稍有姿色的婢女全都卖掉,一时间,婢女收拾着行囊,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接着在王爷身边服侍的婢女,都是赵雪莲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她们平时连王爷的脸都不敢瞧一下,规矩得很。   赵雪莲严格执掌王府家法,不许‘上下尊卑’有半点差池,这些年来,因为一点差错,被她酷刑虐待、打死的仆人不下二十个,王爷每次看到用草席匆匆一裹,就丢到后山去的尸首,心里就又惊又慌,对这位花容月貌,却心狠手辣的王妃,更加惟命是从了。   虽说家法严酷,但是在赵雪莲的打理下,柯王府的财富亦如滚雪球般壮大,在朝野中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对于此,王爷又心存感激,就算王妃只为他生下一女,尚未有世子所出,他也没有一句怨言。   「当然了。」赵雪莲不加掩饰地说,「这道圣旨,就是父亲求下来的圣恩。」   「什么?」柯王爷更不安了,怎么岳父大人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要知道皇族狩猎非同小可,稍有个怠慢闪失,就是满门抄斩的事!   「就知道你这榆木脑袋──死不开窍!」赵雪莲用力一戳柯王爷的脑门,鄙夷地说,「家父还会害我们不成?你也不想想,皇上为什么要开辟新的猎场?」   「这……是为了选太子?」柯王爷思量之后,小心地说。   「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赵雪莲脸色稍霁,口气也缓和了起来,「明年秋天就要册立东宫太子了,眼下,大家最关心的,就是怎么个选法,论出身,各位皇子都继承权,谁叫皇后无子嗣呢?」   「那皇上的意思就是,要皇子们比试武功,再作定夺?」柯王爷问道,如今十国纷争不断,太子必须是武艺高强、英勇善战之辈,否则就算坐上东宫之位,也坐不稳江山。   而狩猎虽说是宫廷游艺,实则是领兵打仗之演习,历代君王都极重视狩猎,每一次秋猕场面都甚为隆重,可视为军事大典。   「正是。」赵雪莲如实说道,「家父说了,皇上要狩猎是假,选太子是真,为了挑选出让大燕国一匡天下的东宫,皇上密诏家父,商议许久,还开辟了新的猎场,就是为了考验各位皇子的真实本领。皇家的御林野兽,早就被皇子们摸透了,哪里还派得上用场?」   「照你这样说,秋猕一结束,太子之位也就定了?」这事情来得太快了,柯王爷还不知道该投靠哪一位皇子,就要下结论了?   「当然,太子早该定了!」赵雪莲轻轻一拍几案道,「不过你也别急,家父自有打算,他让我捎封信给你,说你看了,自会明白。」   「还有信?快!拿给我看看。」柯王爷一扫脸上的阴霾,兴致勃勃地道。   赵雪莲从衣袖里取出一封蜡封的信件,放进柯王爷手里。   柯王爷撕破信封,抖出里面的上等绸纸,薄如蝉翼的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叠了好几层,王爷小心地展开,铺满了桌面。   「这、这是……?!」   柯王爷才看了几行小字,脸色就大变,这写的可都是宫闱机密,譬如十四位皇子的生辰八字、五行命理,光这两条,就足以让柯王爷掉脑袋了!   「这些东西都有用。」赵雪莲就显得平静多了,慢条斯理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清楚每一位皇子的弱处,才能顺利地扶持我们的皇子入主东宫。」   「我们的皇子?」柯王爷不解了,急忙问道,「是哪一个?」   「九皇子煌夜。」赵雪莲刻意压低声音,附到王爷耳边,「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怎么是他?」柯王爷却摇了摇头,叹道,「大燕继位向来是以嫡长子为主,现在虽无嫡长子,可还是有庶出长子,大皇子耀祖不是很好吗?太后也喜欢他。煌夜排位第九,怎么也轮不到他呀?还有,」柯王爷停顿了一瞬,语气里尽显不屑,「他的生母萍妃,不过是一个和亲来的郡主,国家都被我们大燕吞并,在后宫有什么权势可言?」   「那我问你,我们不帮九皇子,还能帮谁?」   「大皇子耀祖、二皇子耀忠,不都是很好的人选?」   「这两位皇子是不错,可你别忘了,他们的生母一个是太后的亲侄女,一个是李丞相的千金,各自都有势力,哪里轮得到我们插足?」   「这……」   「所以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九殿下虽然在后宫毫无权势,但听闻他聪明练达,三岁就能诵读圣贤诗书,五岁就会骑马射箭,且能做到举一反三,无师自通,国师都称他为神童,佩服得很呢。」   「这九皇子的本事,我是听说过一些,但毕竟立长不立贤,岳父大人单单押宝九皇子,会不会……?」   「只能是背水一战了,如今后宫早就风起云涌,诸位皇子势均力敌,我们只有在猎场上做些文章,多多协助九皇子了,不过……」   「不过什么?」   「要九皇子真不能胜任,我们也能及时调转方向,只要猎场设在朱雀河谷,不管它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原来如此!岳父大人真是神人也!」柯王爷这才明白赵国维的用意,「考场」设在自家门里,还怕不能作弊吗?   而且管它九皇子也好,还是大皇子,自己总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情报,见风使舵、随机应变,也就不怕站错边,投错门了!   「更神的还在后面哪。」赵雪莲得意地说,「你以为家父为何偏偏看中九皇子?」   「因为他年少无知,便于操控?」反正四下无人,柯王爷也不怕说出来,「我们扶持起来的太子,当然得听我们的。」   「这是自然,他今年才十四岁,到明年确立太子之位,也不过十五……」赵雪莲说到这里,冲柯王爷眨眨眼道,「再过一两年,就该纳太子妃了。」   「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柯王爷一拍大腿道。   王府家的公主们,年登十二岁,就能入宫选秀,柯王爷唯一的女儿──掌上明珠烁兰郡主,今年刚满十岁,再过两年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宫选妃,由岳父大人在宫里头打点,不信烁兰坐不上这太子妃之位!   而宫里其他的皇子,不是早已有妻妾,就是年纪太小,尚不能娶妻,还真的只有九皇子煌夜,在年龄上与烁兰十分登对。   柯王爷情不自禁地想着自己当上国丈的场面,那种前呼后拥的滋味,可不是一般的美好……   「笑什么?看把你美得!」赵雪莲看到柯王爷张着嘴傻笑的模样,自己也跟着乐呵起来,还问道,「我的心肝宝贝呢?回来这么久,都没看见她?」   「烁兰?有奶妈带着,你就别操心了。」柯王爷拉过赵雪莲的柔荑,坐到暖炕上,正想要温存一番,就听得远处传来下人声嘶力竭,慌张不已的喊话。   「──不得了,郡主坠马了!」   「什么?!」赵雪莲腾地站起身,柯王爷也吓得不轻,差点从炕床上滚下来,仓促收拾好书案上的东西,打开房门。   「王爷、娘娘!小郡主她……摔着了……从马背上……」进来传话的丫环,脸色煞白,浑身不住地发抖。   「快!叫万大夫!叫管家来……」柯王爷正心慌意乱地说着,赵雪莲就已经奔了出去,柯王府的马厩在西苑,从书房过去,得走上好一阵。   于是,柯王爷跟着王妃,加上沿途加入的家丁、丫环,竟然浩浩荡荡的数十人,齐齐奔向马场……   ※ ※ ※   半个时辰前。   北风猛灌之下,冬天的马厩显得特别拥挤,数十头马团团围簇,嘶鸣踢踏,好不烦躁。   这时间,是连马夫都不乐意呆在马厩里的,密不透风的烘臭,还冷得很。   可今日,马房里不但站着马夫阿力,小郡主的奶妈阿杏、贴身丫鬟春梅、秋菱、冬香,都挤在了臭烘烘的马厩里,四周还立着好些个惶惑不安的家丁。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赤鹰可是骑不得的唷。」   阿杏三十余岁,身材臃肿矮胖,正用那肥腴的胳膊搂住一个十岁大的女娃儿,任凭她怎么掐、踹,都不敢松手。   「你放开!我就要骑马!骑赤鹰!」女娃裹着一件雪白的貂裘披肩,满头翡翠珠钗,一张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漂亮,可是她满脸怒气,紧紧咬着嘴唇,最后竟然一张口,就朝奶妈的胳膊狠狠咬去!   「啊哟妈呀!」奶妈急忙放开,幸好衣裳穿得厚,不然都给咬出血来。   「活该!」女孩得意地笑道,接着一扬下巴,高傲地环视其他佣人,下人们赶紧低头,谁也不敢得罪她。   柯王妃执掌家务,分外严苛,下人犯一点小错,都要被打得皮开肉绽,更何况是激怒王妃最宝贝的小郡主呢?   而郡主自小跟在王妃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脾气比王妃还要乖戾,谁也不能违逆她半点意思。   就算她说要天上的星星,别人也得想着法子,给她弄到手。   ──更别说是要骑马了。   但是「摘星」是奴才们去,骑马,而且骑的还是赤鹰,可是郡主自个儿上阵,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儿的奶妈、丫鬟、马夫的小命,可就都完蛋了!   春梅她们已经吓哭了,六神无主,小郡主本来是没什么恼的,可见大家都拦着她,惊慌失措的样,脸就拉得老长!   「我是郡主,我要骑什么马,就骑什么马!贱奴,快去把马牵来!」小郡主尖利地喝道。   阿力的脸色都青了,赤鹰的脾气烈得很,就连柯王爷也没少挨它的踢踹。入冬前,赤鹰还生了一匹小红马,母马是千里名驹,这小马的身价自然也不俗,柯王爷很是欢喜,打算等小马长大了,进贡给朝廷。   于是,赤鹰就很少被牵出来,一直在马房哺育后代,少了与人亲近,它的脾气也就更加暴躁了,可以说是生人勿近!   小郡主贸然上马,等于是找死,从那么高的马背上被掀下来,脑袋一着地,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不牵赤鹰出来,我就要砍你们的脑袋!」看着下人们面面相觑,没有动作,小郡主气得直跺脚。   「骑!给骑!」奶妈也顾不得胳膊疼了,好言哄劝,阿力见事情不妙,只得自认倒霉地走向最里侧的马房,去给赤鹰套上缰绳。   赤鹰果然不配合,哼哧哼哧地直吐怨气,叫来了好几个人,才给它安上马鞍,系好缰绳,阿力却又停住了。   这赤鹰是他牵给小郡主的,要真出事了,可是首当其冲,要被砍头,得找个人来替他牵马,找谁好呢?   阿力滴溜溜地环视了一圈,每个人却心照不宣地低下头,不愿与他对上眼。   「小卿,你过来!」阿力还是找到了替身,一个专门清扫马房的小童,年纪比郡主还小,约摸七岁。   在大夥众星拱月般地围着郡主时,小卿则忙着整理干草垛,把那些散落的草料全部扎好,以防被风吹走。   「阿力哥。」小卿听话地站起来,抖落了满裤腿的杂草。虽然是隆冬,可他穿得非常单薄,一件灰色薄絮旧夹袄,腰间扎着一条粗布腰带,脚下是一双结着冰渣的草鞋。   柯王爷酷爱养马,马夫、马童自然少不了,像小卿这样的马童,王府里还有好几个,装备行头也都是一样,简朴到有些寒碜。   「你牵着赤鹰,让郡主上马。」阿力自顾把缰绳塞给他,小卿用冻得通红的小指头,牢牢握住缰绳。   「是。」比起马夫,马房里最受累的是马童,地位低贱,年龄幼小,不管什么脏活累活,都有他们的份。   这个叫卫卿的,还特别好使唤,从来不抱怨,常常连其他马童的活都做了,而且他还很心疼马,赤鹰生小红马那晚,他就熬夜陪了一宿。   赤鹰对他也好,这么多人当中,它只让卫卿亲近小红马,所以让他牵着赤鹰,也算是万无一失。   说来也奇怪,前一刻还烦躁不安的赤鹰,一到了小男孩手里,就立刻服帖起来,乖顺得跟猫儿似的。   卫卿的个头还不到赤鹰的胸脯,瘦弱得很,然而,这么雄健的高头大马却由一个「小不点」拉着,带到了郡主的面前。   ※ ※ ※   「赤鹰不是很乖么?就知道你们在骗我!」小郡主瞪了一眼下人后,心情明显转好,一手抓起马鞭,打算上马。   「郡主,您小心着点。」奶妈、丫鬟纷纷上前搀扶,郡主倒也不怕弄脏她的丁香色闪缎罗纱裙,用力一扯马鞍,就跨坐了上去。   赤鹰鼻孔吐气,动了动马蹄,但因为有卫卿牵着,没闹脾气。   「你放手!」郡主拉住缰绳一端,对卫卿下令道。   「您要出去?」卫卿抬起头,露出他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尽管瘦骨伶仃,但是眉目清秀,长得还算不错。   「废话!我不出去遛弯,上马做什么?快把缰绳给我!」小郡主不耐烦了,伸出丰腴白嫩的手,翡翠玉镯叮当直响。   「不行。」卫卿罕见地违抗道,「赤鹰离不开小红马,您要骑出去,它会发脾气,会摔着您的。」   「贱奴!放肆!你敢教训我?!」小郡主见这么个小杂役都敢冒犯自己,立刻两眼冒出火星,猛夺过缰,狠狠抽了一鞭!   这一鞭不但抽到了卫卿的脸颊,还扎到了马眼,只听见赤鹰尖厉嘶鸣一声,提起前蹄站立,小郡主一下就挂倒在马臀上,两只脚却被马镫缠住,来个头朝下,脚朝上,不由得尖声大叫救命!   赤鹰为了甩掉马背上的郡主,奋力颠上颠下,蹶踢后蹄,力量强大无比,马厩里的空地本就不大,下人们只管尖叫四下闪躲,哪里敢凑上前去送死?   一道横陈的木栅栏哢嚓一声,被赤鹰的后蹄踹断,更多的马匹受惊,争先恐后涌出,形成十分骇人的场面。   「郡主!快救郡主呀!」奶妈嘶声力竭地喊着,可是很快淹没在轰乱的马蹄声中,她看到马群直面袭来,吓得赶紧躲到柱子边上。   还有人闪避不及,被踩得吐了血,只有一个小人儿,在如雨点般落下的密集马蹄间,翻来滚去,却毫发无伤。   他拉住了带头狂奔的赤鹰,两只胳膊死死抱住马脖子,一个倒挂金钩,轻巧地翻身上马!   「吁!停下!」卫卿死命拉紧缰绳,赤鹰两只竹尖似的耳朵一激灵,猛然收住四蹄,急急停住。   此时,马镫却啪地断开,小郡主摔落下来,虽然摔得不重,但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嘴的泥巴,满头珠翠都歪斜了,先是一愣,随即便哇哇大哭起来。   尽管娇纵跋扈,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她吓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赤鹰停住以后,其它的马儿也不再乱跑,不过马厩里就像被战车横扫,到处是折断的木柱、栅栏、马厩的顶棚也塌陷了,外人见到这幅惨景,大呼小叫地去禀告了,「郡主坠马,快来人呀!」   等到柯王爷和王妃心急火燎地赶到时,奶妈正搂着郡主,好像抱着婴儿似的,一边拍抚她的脊背,一边嘟囔着,「没事儿,郡主,不疼了……」   「烁兰!我的儿啊!」王妃一见宝贝女儿面无人色,抽泣不止,也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王爷震怒道,「这么多人,都看不住郡主?你们想死吗?!」   「王爷饶命!」仆人们齐唰唰跪了一地,奶妈当先求饶。   「母后……呜呜……您可来了!」烁兰看到母亲,更委屈了,哭着告状道,「他欺负我。」   「谁?谁敢欺负你?」赵雪莲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就是他!我说要骑马,他不让,还害我摔下来!」小郡主明知道是自己惹怒了赤鹰,却把过错推到卫卿身上。   卫卿的脸颊正在流血,因为被郡主的缰绳抽到,他忍着疼痛,舍命救下郡主,并安抚了赤鹰,实乃大功臣一个。   柯王妃顺着郡主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马栏边上的小童,快步过去,抬起手,左右开弓,「啪!啪!」重重地甩了两个耳光!   卫卿哪里捱得住这般打,一下就摔倒了,小脸上浮起五道鲜红的手印,嘴角还流出血来。   「来人!给我打!这歹毒的东西!往死里打!」王妃盛怒之下,哪里还管得了尊贵的身份,就像泼妇一样,指向卫卿,吼道,「打死了,拖出去喂狗!」   两个强壮的家丁听命上前,老鹰抓小鸡般扣住卫卿的手腕,拿麻绳捆紧,一人把绳索扔过横梁,用力一拉,卫卿就被吊在了半空。   另一人则取过挂在墙上的,又粗又长的皮鞭,这原本是调教野马用的,质地坚硬,扣地声犹如炸雷。   只听得飒飒风响,一道黑影毫不留情地抽向那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夹袄瞬间被撕裂,破絮翻飞,血腥味很快充斥在料峭的寒风里,让人控制不住地打着寒颤!   起初还有人庆幸,打死一个马童,总比让所有人陪葬的好,可是看着那犹如风中残叶,被鞭挞得血肉模糊,却还一声不吭的小童,竟动了恻隐之心。   大人都挨不了几鞭子,何况一个瘦弱的孩子,指不定已经昏死过去了……但是感慨归感慨,王妃正在气头上,没人敢出声阻止。   因为杀鸡儆猴,王妃为了教训这班居然敢让郡主受惊的下人,今日是铁了心要打死马童了。   「等等。」柯王爷突然开口道,「先别打了。」   家丁气喘吁吁地停下手,刚好抽了六鞭子,手腕都在发麻。   「停什么停?继续打!」王妃却说道,这时,她已经回到郡主身边,细心地替她擦脸。   「真打死他,传出去也不好听。」柯王爷见女儿其实并无大碍,火气便消了,还劝道,「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罚他三日不得吃食也就够了。」   「你太心慈手软,府里才会没了规矩,以下犯上!」王妃怒气冲冲地说。   「是,夫人莫要生气,我方才说了,还是要罚他的,死罪就免了。」王爷再次哄劝道,然后看了看周围的下人。   王妃一看,奴才们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已经起到了威吓作用,况且,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确实会落人口实,对王府声望不利。   眼下,正要为明年的皇家围猎奔波,这时候,要是传出不好的消息,引来百姓非议,皇上说不定会改变注意,不来朱雀河谷设围,打死马童是小,误了秋猕和立太子之事才大。   王妃不愧是护国将军的掌上明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权衡利弊,得出结论。   「那好,既然王爷您这么说……」王妃摆出大发慈悲的模样,「就罚他断粮三日,不得外出。」   「嗯,自当这样。」王爷点点头,又对奶妈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扶郡主回去,梳洗干净。」   「是,王爷。」奶妈赶忙搀扶起依然软弱无力的郡主。   「把栅栏都修好,看看这,乱糟糟的像什么话!」王爷又教训道。   于是,下人们点头哈腰,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收拾马厩,王妃、郡主和丫鬟一行人,这才慢慢地离去了。   王爷待王妃走远,又抬头看了看那满身是血的马童,刚才他出声阻止,是因为想起一件事。      第三章      柯王爷在看到小童的脸孔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小小的背篓,滔滔的江水,这难道是他捡到的弃儿,那个叫卫卿的孩子。   六年前,也是冬天。让柯王爷着迷的一个梨花戏班,在朱雀河谷边的王村里搭台演戏,他便坐着一抬银顶暖轿,带了四个家丁,前去听戏。   半路上,王爷掀开轿帘,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眺望湍急的江水。   想到山脚下壮阔的河谷平原、牛羊牧场,全是自家的产业,不由十分得意,只可惜王妃只生下郡主,还没有诞下世子。   柯王爷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唯有叹息一声。一阵寒风猛然灌入,冷得他浑身哆嗦,正想把帘子放下,就看见江边浅滩上,浮动着一个竹筏。   竹筏上好像摆着一只竹篓,不像是村子里的,现在不是捕鱼季节,那些竹筏、小舟早都收起来了。   「来人,下去瞧瞧,那是什么东西?」柯王爷朝竹筏的方向指了指,一个奴才立马就跑下去看了。   只见他拉过竹筏,跳上去,小心翼翼地抓过竹篓边缘,才往里看了一眼,就「哇!」地大叫一声。   柯贤听到他在惊慌地叫喊,「王爷!是个娃儿!还、还活着!」   「快!过去那边!」柯贤重重一拍轿门,轿夫们就转过方向,朝河边急步抬去。   等下人把竹篓里的孩子抱出来,递给柯王爷看时,他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紧紧地闭着眼儿,五官清秀,只是嘴巴冻得乌紫,气息微弱。   「怕是穷人家养不起,所以就扔河里了吧。」下人不禁说道,「这娃儿命真大,这么冷的天都能活下来。」   「别说这个了,快看看是男娃,还是女娃?」柯王爷目光如锥地盯着孩子的脸。   下人于是解开已经结霜的小衣裳,看了一下后,遂道,「回王爷,是个男孩!」然后把那些衣裳丢了,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包好他。   「快,给我抱抱。」柯王爷此刻已是心花怒放,想着这里可真是一块福地,不仅收成那么好,还给他送了一个儿子来!   「王爷,还不知道是谁家丢弃的娃儿。」下人想说他来历不明,直接收留他恐怕不妥,万一是罪犯之后,可是要诛九族的。   「唉,想必是山里樵夫无钱养育,遗弃的罢,抱给我。」柯王爷却不在意,如今天下太平,没听说有谁犯了大事,于是坚持把孩子抱入轿内。   因为轿子里暖和得很,不一会儿,孩子的脸孔便有了血色,手脚也开始动了。   「长得这般可爱,你爹娘怎么就狠心抛弃你?」柯王爷愈看愈欢喜,也很同情他的遭遇。   尔后,柯王爷还从孩子的身上翻到一块椭圆玉佩,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而是随处可见的玉石,街市上到处都有。   玉佩的正面雕刻着一只古怪的红鸟,展开两对威武的翅膀,喙、爪尖利,更像是兽类,也许是一种类似凤凰的吉祥图腾吧,但这个图形柯王爷从未见过。   玉佩的背面,刻着两个刚劲有力的字──「卫卿」。   王爷琢磨了许久,这附近没有人姓「卫」的,这孩子兴许是外乡人,他的父母或是遭遇了不测。   风雪交加,水流湍急,就算在朱雀河里翻了船,也不稀奇。   ──死了倒也干净,柯王爷已经打定主意,要收下这孩子作养子,至于名字,就叫柯卫卿吧。   柯王府从此不再是只有郡主,没有世子了。   柯王爷算盘是打得精,但是一回到王府,王妃就闹上了天,硬要说这娃是王爷在外边偷生的野种。   就连护国将军也惊动了,特意来到府邸询问此事,柯王爷哪里敢得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大将军,就不再说要收柯卫卿做义子了。   「那就一人让一步,当作府里收了个奴才。莲儿你也别恼了,王爷没有世子,也有你的错,你要是早日给王爷生下世子,也就不必起此争端了。」经赵大将军多番调解,夫妇二人才和好如初。   柯王爷在这些年里,还不时想起这个苦命的孩子,但是不敢去探视,只知道他被厨娘收养着,后来在马厩干活。   随着小郡主渐渐长大,出落得十分可人,一家人其乐融融,柯王爷也就不再强求要有儿子了。   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没想到现在闹出郡主坠马的事儿,而挨打的似乎就是这个孩子。   柯王爷始终不忍心,这毕竟是他救来的小命,才开口制止了刑罚。   「去把他放下来吧。」柯王爷在离开马厩之前,不忘吩咐道。   「是。」一个下人赶紧走过去解开绳索,把胸腹、脊背、臂膀,没一块好肉的马童,放在草垛上,他已然昏迷过去。   「他……是叫卫卿吧?」柯王爷小心地确认道。   「是,王爷。」下人狐疑地看了一眼王爷,「我们都习惯叫他小卿。」   「哦,也许这就是他的命罢。」王爷似在自言自语,逗留片刻后,拂袖离去,像是终于明白他是不可能拥有这个孩子的,卫卿注定是孤苦伶仃的娃儿。   ※ ※ ※   卫卿就这样被扔在马厩的草垛上,生死由命。下人们来了又走,各忙各的,等到夜深人静时,卫卿身上的血已经冻结了三层。   一匹三个月大的枣红小马,挤出围栏,来到卫卿身旁,嗅着他气息微弱的面孔,然后屈起膝盖,紧挨着他睡下了。   卫卿半阖的眼珠快速地抖动,好像在作一场激烈的斗争,发白干裂的嘴唇不时翕动着,「好热……好冷……疼……娘……好疼!」   眼前是一片炼狱般的火海,森林、房屋、天空都在疯狂地燃烧,卫卿置身其中,衣裳都冒了烟,烫得直哭,皮肤好痛,手脚好痛,火苗就像野兽的利爪,死死地掐着他!   突然,一道人影闯进火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听得她一声声急切地呼唤。   ‘卿……卿儿……你在哪?!’   还没从炼狱中逃脱出来,下一瞬间,他又坠入冰冷彻骨的水里,湍急的水流一下子没过他的头顶,刺骨的痛钻入被火灼伤的皮肉里,让四肢克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呜呜……!」头脑里混乱不堪,到底是在火里,还是在水里,都已经分辨不清,只知道全身火辣辣、针扎似地疼,天地都黑成了一团。   那个叫他卿儿的女子不见了,血腥气弥漫在唇内,卫卿突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意识在昏天黑地里浮浮沉沉,分不清方向,直到丑时鸡鸣的声音,把他从昏睡中惊醒。   马童必须在天亮鸡叫之前起床打扫,卫卿早已形成习惯,他挣扎着醒过来,却发现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要不是小红马紧紧依偎在身旁,他这一晚下来,必定冻死。   「好疼!」四肢稍稍一动,剧痛就从四面八方袭来,卫卿不是头一回遍体鳞伤,马夫的脾气大多不好,暴打马童来出气是常有的事。   他知道现在必须把破烂的衣裳换下来,可是血水、破布冻结在一指宽的伤口里,一拉扯,就疼得猛掉眼泪!   昨日挨打的时候他没有求饶,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犯错!   可是现在,委屈、难过、哀伤,种种感觉充斥在心口,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最让他揪心的是,胸口那空落落的寂寞。   那个女人是谁?会是他的娘亲吗?可是别人都说,把他从朱雀河里捞起来时,就不见其他人了。   也许是沉船了吧。   因为幼时的记忆一片模糊,卫卿已经想不起双亲的容貌了,甚至连身边是不是真的有爹娘陪伴,都不能确定。   小红马哼哧一声,站了起来,卫卿感激地抚摸着它的脑袋,心里暗想,还好王妃娘娘罚的是他。   郡主不懂骑马,擅自驾驭赤鹰,一定会被甩下来,到那时,赤鹰就会被杖毙。   这就是卫卿拼命也要阻止郡主骑马的原因,无论郡主受伤,还是赤鹰惨死的下场,他都不想看见。   更让卫卿挂心的是,小红马不能没有母亲,它不能像自己一样成为孤儿。   天亮起来,赤鹰在里头叫唤,小红马虽然舍不得卫卿,但还是慢慢走回去了。   看着母马亲昵地嗅着儿马的样子,卫卿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娘……如果您还在世,为何不来找我?」   不过,这份悲怆的心情很快被疼痛与饥饿覆盖,他蜷起身子,浑身颤抖地昏睡过去……   「把他放这,大夥儿怎么干活?抬到柴房里去。」到底是拉扯着卫卿长大的,厨娘来到臭烘烘的马厩,让阿力把卫卿抱走。   柴房也是卫卿的住所,厨娘给他上了些药,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连声说着「造孽!」   但是作为奴才,犯了错还能保住命就已经是幸运了,厨娘这样想着,偷偷给他留了一个馒头、两个烙饼,才掩上嘎吱作响的木门,走出去了。   ※ ※ ※   都城睢阳,皇宫。   下了整夜的大雪已经止住,狂啸的暴风也渐渐地减了势头,值更的太监一边哆哆嗦嗦地跺着脚,一边透过窗户,望着外头的天空。   九皇子淳于煌夜的处所风荷殿,临近百亩荷花池,是一栋飞檐立柱、气宇轩昂的三进殿堂。   皇子的住处自有御林军严格把守,但是九皇子的门前却空无一人,一个绿衣小太监,端着一盏御寒茶,踩着吱嘎直响的积雪,迈入院内。   只要天气冷,御厨就会在一大早,煮上驱寒除湿、生热暖腹的姜草茶,供皇族们随时取用。   这小太监就是厨房派来送茶的,他四下看了看,院内也无人,便大胆走入煌夜的书房。   和外边的厅堂一样,屋内摆的都是一等的乌木家具,一张长方书案置于正中,案头摆满了书卷、棋谱、画集,虽然堆积如小山,但丝毫不显杂乱。   一支燃烧殆尽的烛台静静地立在案几一角,看样子,九殿下昨夜又秉烛读了一宿书。   小太监把青瓷茶碗放在书案上,再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后,便从衣袖里摸出一小包药粉来。   茶水在送出御膳房前,是有老太监试吃过的,所以放不得毒药。而这一路上,也会碰见不少宫女、侍卫,他也没机会下手。   不过大皇子耀祖已经重金买通了风荷殿的守卫,在早晚轮值之时,借故拖延,这样风荷殿会有半个时辰,无人值守。   小太监本就是大皇子殿内的人,经过一番乔装、调遣,就成了御膳房的跑腿,这是他立功的大好机会!不然凭他这个才入宫的小太监,何日能光宗耀祖啊!   小太监把白色药粉抖落入茶碗后,还小心地晃了晃,直到粉末完全消融为止。   「这么一点砒霜,一盏茶恐怕还不够吧?」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小太监背后响起,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颈前一凉,鲜血便喷了出来!   因为刀刃刺破了喉管,小太监自然喊不出声,只是痛苦地挣扎了几下,便在书案前断了气!   「你们进来罢。」少年一身青蓝色织锦华服,一头如丝黑发束着玛瑙玉冠,年龄看起来和小太监一般大,可是神情语气俨然威严万分。   「殿下,您真是料事如神!」四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走进书房,无不佩服地道。   让风荷殿大摆空城,引诱奸细上门送死,都是煌夜的安排。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皇子近日诸多动作,比如安排小太监进入御厨房,多次贿赂守门的御林军等等,想必是要在饮食上毒害其他皇子。   煌夜索性将计就计,铲除了一颗埋在御膳房的毒瘤。   「把他抬出去,丢在门口。」煌夜冷冷地道,拿过一条丝帕,抹去匕首上的血迹后,重又插回鞘内。   「门口?」侍卫面面相觑,不是该把尸首偷偷埋掉吗?   「嗯,你等照做就是。」煌夜说完,就坐回书案前,重新翻阅起他的兵书来。   「是,殿下!」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把小太监的尸体抬走,冲刷掉青石地板上的血迹,再抹干净书案边缘,一切恢复如初。   两名御林军前来接班,看到那横卧的尸首,非但没大呼小叫,反而蹑手蹑脚、掩人耳目地快速处理掉,让埋伏在院内察看的侍卫,啧啧称奇。   九殿下莫非是想给大皇子一个警示?所以才不把尸体埋掉,而御林军必定会去通风报信的。   不过侍卫没想到的是,煌夜心里另有想法,那就是大皇子见事迹败露,一定会杀人灭口!   那些被贿赂的御林军,个个都活不过今日午后。   不用自己动手,去摸查哪些个御林军收受了大皇子的好处,大皇子自个儿就会肃杀干净。   果然,还未到正午,就有御林军失足跌入护城河中的消息传出,死的还不少,一共有七个人。   不过皇宫里死人,再正常不过,大皇子应该会与皇太后通气,把此事打压下去,都不会传进炆帝耳内……   「启禀殿下,萍妃娘娘邀请您过去共进午膳。」一位粉衣宫女匍匐在书案前,对煌夜禀告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煌夜心下明白,母妃若没事,决不会请他过去用膳。皇宫里,皇子们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   为避嫌,那些宫妃娘娘都很少与亲生儿子往来,以免招来「结党妄议、图谋不轨」的非议。   皇宫的规矩世人永远都猜不透,是非对错,永远也辨不明,在峰回路转的岁月长河里,唯有「成王败寇」这个真理永恒不变。   诸位皇子争抢的岂止是太子之位,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甚至全族人的生死存亡,全都维系其上。   煌夜不可以输,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稍作修饰之后,煌夜便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前往母妃的处所,罗香宫。   ※ ※ ※   萍妃,原是青鹿国的公主,二十年前,为了平息青鹿与大燕的战火,远嫁至大燕。而皇上不仅有后宫佳丽三千,更是独宠着母仪天下的宁皇后。   这个出于政治目的,才入住后宫的异国女子,并不能引起炆帝的好感,还赐名「萍」,意指这位美人如同浮萍一般,虽人在大燕,心却远在青鹿,飘忽难定。   既然炆帝心里有偏见,就不会认真对待萍美人,只临幸过几夜,就没再召见。   但就是那在雨露承恩的几日里,萍美人有了身孕,并在一个电闪雷鸣、黑夜如同白昼的夜里,诞下了大燕国第九位皇子。   炆帝目睹苍天奇景,心下震撼,就赐名这名皇子为「煌夜」,意寓明亮而辉煌,对他寄予厚望,萍美人也母凭子贵,荣升为萍妃。   也是同一年,炆帝派大将军赵国维挥兵西上,一口气消灭了青鹿,虽然只是把大燕的版图向西扩出一个小角,但也稳定了西边的疆域。   岁月一年又一年的流逝,宫里的人逐渐忘了青鹿国,以及萍妃的身世,她住在罗香宫里,听着大燕的琵琶筝乐,享受着一个妃子应有的荣华富贵,无人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煌夜来到罗香宫时,萍妃已经让人摆了一桌名酒珍肴,在躬身请安之后,煌夜便问母妃,是否还有别的客人?   「吾儿猜的对,不过你一定不知道是谁?」萍妃嫣然一笑。这时,红衣太监进来通报,说赵大将军到了。   「赵国维?」煌夜的脸上有了一丝意外,护国将军位高权重,手上握有精兵二十余万,是父皇最信任,也最忌惮的人物。   他在朝中向来独来独往,即不与其他武将交好,也不理睬丞相,只有别人阿谀奉承他的份。   煌夜在母妃身边站定,赵国维踏着大步,器宇轩昂地迈入华丽的厅堂。   「微臣给萍娘娘、九殿下请安。」赵国维留着一脸络腮胡子,鹰眼炯炯,下巴方阔,就像雄狮一般威猛,他声如洪锺,躬身施礼道。   「赵将军无需多礼,还未用膳吧?」萍妃和善地道,「这里不比长春宫,有诸多规矩,你就和九殿下一起进膳如何?」   「臣却之不恭!」赵国维也不拘泥礼节,起身作揖后,便在宫女的引领下,在客人席上落座。   不过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萍妃在侍女的引领下退至一纱幔后,另起一桌,有鳌花鱼,玉兔白菜等,十道佳肴全都盛在银器里。   「将军请。」煌夜拱手道。   「殿下请。」赵国维说是吃饭,但一直暗中观察着这位传说天资聪颖、武艺超群的皇子。   年方十五,比三十六岁的大皇子耀忠可是年幼了许多,但单从气度来说,就端庄凝重,不知比大皇子强了多少倍。   难怪炆帝对他总是另眼相看,说这儿子是从天上宫廷来的,不但能文能武,还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实在难得。赵国维猜测,要不是前面有几位年长的皇子,说不定皇上已经册立煌夜为太子了。   这个宝还是得押!可是九皇子如此聪慧,日后能任自个儿摆布么?   赵国维心里不住盘算,这满桌佳肴是何等滋味,竟没有品尝出来。   午膳结束后,赵国维以听闻九皇子棋艺了得为名,要同煌夜下一盘切磋。   赵国维虽是一介武夫,笔墨功夫实在欠佳,但却酷爱下棋,还是个中好手,连宫内的棋待诏都要甘拜下风。   「我怎么敢在‘赵棋圣’面前献丑。」煌夜微微一笑,他的容貌也是众位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赵将军美女俊男见了不少,可还是会为煌夜这一笑,而心头一颤。炆帝是天下知名的俊美君王,而青鹿国公主也以倾国之色闻名天下,煌夜作为两人的儿子,真乃绝色之姿。   「让九殿下见笑了,棋圣不过是虚名罢了。」赵国维两手作揖说道,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 ※ ※   玉雕的棋盘摆下、一壶碧螺春沏好之后,赵国维以为煌夜会趁机问他,为何要来罗香宫?他堂堂一护国大将军,来到后宫,当然不会是吃饭下棋这么简单。   可是煌夜一直没开口,凝神思索,专心致志地落下先行的黑子。   受到他的感染,赵国维也摆正心态,布起棋局来,这黑子的攻势确实凌厉,但是守备不足,果然还是年少气盛呀!   而且随着棋子不断增多,只见赵国维的白子形势广阔,气势如虎,而煌夜的黑子虽则占据四个大角,但中腹虚弱,有一队正仓皇出逃,只要他一招不慎,就会丧失突围的最佳时机。   果然,煌夜的急躁造成了他的失误,赵国维乘胜追击,陆续提走六颗黑子,进一步扩大战果。   煌夜的表情显然凝重起来,但右手依然在落子。   赵国维就一脸神气,面带微笑。心想神童也不过如此,就趁机打开话匣,和煌夜聊起治国的话题。   「殿下认为何以为‘君’?」赵国维试探地问道。   「君者,群也。而得天下之群者,无敌于天下。」煌夜头也不抬地应着,修长的手指摆下一个棋子。   「嗯,有了土地和百姓,君王自然尊贵无比。」赵国维点头,又问道,「何谓‘为君’之道?」   「政,正也。因此‘端正’乃施政之根本,我以为一正君而天下定矣。」   「那君臣之道呢?」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煌夜抬头,乌黑的眸子注视着赵国维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好!好一个手足腹心!」赵国维一拍几案,哈哈大笑道,「承蒙九皇子看得起老臣,日后若需老臣相助,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赵将军,有您这一句话,我也可安心了。」煌夜并不推辞赵国维的效忠,还放下手道,「这一盘,是我输。」   「哦?」赵将军低头一看,煌夜确实已经输掉一片天下,更是高兴,但嘴上仍是说,「哪里,是殿下承让了。」   两人又品了一番香茶、宫廷点心,快到傍晚,赵国维才起身向萍妃、煌夜告辞。   赵国维才走出罗香宫,脸上的笑容就没了,摆出不苟言笑的模样,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一趟没白来,煌夜看起来是聪明,不过是个书呆子,说的治国道理,大多是《说文》上的,不值一提。   棋艺虽不错,但性子急躁,不懂后顾之忧,横冲直撞,终究难成大器,至于萍妃,后宫失宠的嫔妃一名,更不足为惧。   既然如此,他大可放心地向皇上举荐九皇子了,这也是遂了炆帝的心意吧?   赵国维不由走快几步,他特意去罗香宫,而不是风荷殿,就是不想被人瞧见他与九皇子之间有联络,正所谓「天机」不可泄漏。   煌夜待赵国维离开后,只是默默注视着黑白纵横的棋盘,这一局下得很是惊险,要让赵将军获胜,但又不能让他有所察觉。   赵国维应该是来摸底探路的,能拉拢到朝廷大将相助,当然是最好不过,可要是聪明过头,被他察觉出自己有意布局,一步步套他的话,相信局面会变得非常不利。   赵国维并不知道,和他相处的每一刻,煌夜都高悬着一颗心。防备,但不能太防备;聪明,但不能太聪明;一切都要做得刚刚好,才能蒙混过赵国维这只老狐狸。   「夜儿。」萍妃难得呼唤煌夜的乳名,柔声问道,「看你把赵将军哄得这么开心,还誓死效劳,呵呵,不过,你的‘为君’之道,应该不是这般吧?」   「呵。」煌夜轻轻一笑,这才露出十五岁少年应有的神态来,「君,尊也。」   「哦?」   「皇帝,自当是尊贵无比,一统天下之人!」煌夜目光灼灼,对母妃说道。   「说得好。」萍妃有感而发地道,「天子皇室至尊至贵,是自古立朝之根基,光有‘正’,无法坐镇江山,你的外公就是过于‘端正’,才落得江山易主的下场!」   萍妃得知父王战死沙场,母后、十余个兄弟姐妹无一幸免,心里怎么会不痛?可为了尚在襁褓中的煌夜,她不得不苟且偷生。   炆帝背信弃义,吞并青鹿,她要让她的儿子,青鹿国最后的一滴血脉,来继承大燕帝位!   萍妃苦心积虑,悉心栽培煌夜,还拿出她远嫁大燕之前,父王交给她一本武学秘笈《无双剑决》。   这是青鹿的镇国之宝,赵国维率兵攻入青鹿王宫时,曾多次派人搜寻,但都无功而返,谁也不知道这本神功秘笈会在大燕的后宫,柔弱娇媚的萍妃手内。   只可惜萍妃不识武功,而这本秘笈写得又是古剑法,她只能教会煌夜认识上面的字,那是青鹿的文字。   幸得煌夜天资不错,又肯勤加练习,三岁就懂得扎马步了,等到六岁,舞剑已经有模有样,灵气十足!   等到煌夜再大一些时,萍妃就不能以皇子年幼为名,经常陪伴其左右,以至于一个月,都不能见面一次。   但母子心灵相通,血肉相连,有时并不需要过多言语,煌夜就能明白母妃对自己的期望。而他也不甘落后于其他兄弟,暗发誓言,定要君临御宇,临朝称帝!   只是现在不能锋芒太露,而一直隐忍着,赵国维也只当他是个聪慧一点的少年罢了,才会主动靠拢过来。   煌夜拾起一枚黑子,落在十二道上,棋局立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呵,这样看来,赢的人是你!」萍妃深深吸口气道,就是这一枚黑子,竟切断白子的全部气数,而黑子就得以起死回生,占尽天下。   煌夜年纪如此年轻,棋艺竟然高超到这般境地,即使是萍妃,也惊异非常。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煌夜突然说道,「这两句话可是真心的。」   「嗯?」萍妃有些不解。   煌夜却没有详说,耐心地把棋子一一收回木盒内,他身边的人,就像这一颗颗棋子,布置的好,就能大杀四方,一统天下。   可是,煌夜的身边却缺少可以信赖的人,四名贴身侍卫,虽然忠心耿耿,但始终欠缺谋略胆识,而赵国维只能用,不能信。   没有子──棋安能下?   煌夜明白,是时候广招贤士了,可又不想太过招摇,以免引来皇兄们的猜忌。   此时,只能漫漫等待时机,毕竟有识之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只是煌夜千测万算,都不曾料到,遥远的将来,他会情陷于那枚重要的「棋子」身上,情爱与皇权的交织,江山与美人的取舍,会相伴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第四章      春色笼罩的柯王府,充盈着鸟语花香、绮丽华美的姿态。自从柯王爷接了‘秋猕’圣旨后,就命人扩建宅院,招奴买马,没有一刻停歇。   柯王妃还让工匠修建起一座迎圣堂,专门用来迎接前来通传圣旨的公公和郎中令。   而小郡主听说秋天会有一场大型狩猎,诸位皇子都将出席,更是兴致勃勃,不但开始学习琴乐舞蹈,还央求王爷给她一名马夫,教她骑马。   「你是千金之躯,若有个闪失,那还得了。」柯王爷对上次郡主坠马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错了,烁兰要是能学会骑马也好,指不定哪位皇子就会带她出去遛弯儿。」柯王妃却改变了态度,在一旁帮腔道。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柯王爷也知道她指的是九皇子煌夜。   「……那就学一学吧,记得千万要小心。」柯王爷思虑再三,终于点了头,让阿力当郡主的马夫。   「谢父王成全!」郡主可高兴坏了,每日上午练琴,下午学刺绣、书画,傍晚就是骑马。   阿力本来就是一个欺软怕硬,阿谀奉承的小人,自从当上郡主的「专用」马夫之后,就更加趾高气昂,在府内横行霸道。   卫卿是首当其中受害的一个,每天不但要清扫马厩,做叉草、送水的苦力活,还要跑到近百里外的街市,去给阿力买烧酒。   回来晚了就会挨揍,轻则几个巴掌,重则一顿拳脚,其他人见了,只是把头扭开,无人敢阻止。   卫卿把嘴巴上的血抹掉,就是不肯讨饶,说些好听的话,连厨娘都说他脑筋太死,嘴巴不甜,不懂得讨便宜。   其他的马童都要比卫卿年长几岁,一个个都争先巴结「力爷」,还故意把脏活累活都丢给卫卿。   这天已是深夜,卫卿却还要提着沉重的水桶,蹲在院子里刷洗十几套马鞍、马靴。   三个马童嬉笑着从他身边经过,一脚踢翻水桶,哈哈大笑,嘲弄卫卿是‘野种’之后,就往阿力住的小屋去了。   卫卿捡起大木桶,重新从井里打水,这时,小屋里传出阿力叫喊卫卿添酒的声音!   卫卿只得放下手里的活,去把温在厨房里的烧酒,拿过来给阿力。   小屋是一间砖瓦房,原来是几个马夫同住的,后来给阿力一人独占,里面的桌椅台凳都换成了新的。   卫卿进门时,恰巧看到喝得烂醉的阿力,把一包首饰放在桌上炫耀着,里头有绿宝石耳环,翡翠玉镯,还有一支凤头金钗,其他马童立刻阿谀奉承起来,给他揉肩敲腿,一个劲地称赞,阿力抓着珠宝得意洋洋,一副豪门大爷的派头。   卫卿并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阿力从郡主身上顺手牵羊──偷来的,阿力借着扶郡主上马的机会下手,摸走那些首饰,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小郡主周身珠光宝气,偶尔不见了一、两件饰物,权当是骑马弄丢了,并不在意。   而王爷、王妃送给她的金银珠宝,都可以堆满梳妆台,她自个儿都弄不清到底有多少宝贝?   卫卿默不作声地进去,把酒壶放下后,收拾了一下狼藉的碗筷,便离开了。   然而第二天,酒醒后的阿力气势汹汹地来找卫卿,问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王府家规严厉,一点小错就要重罚,更别说偷盗主人财物了,那可是死罪!昨晚阿力喝过了头,忘记还有卫卿在场,就炫耀起宝物来。   卫卿年纪还太小,不了解偷窃是什么?更不明白阿力所指何事?他以为那些珠宝都是郡主赏赐给阿力的,于是摇头否认。阿力不能平白无故地处罚卫卿,只得暂且作罢。   但是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弄死卫卿,以免那事被王爷和王妃知道,那他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 ※ ※   又过了一月,已是掌灯时分,柯王爷正埋首于书案,对着厚厚一沓账簿,进行清算。   柯王妃坐在一张梨花圈椅内,帮着盘算,张管家则立在一旁,负责把账簿规整,分门别类的放好。   「这皇上的午膳,一日得有盘肉二十斤,汤肉五斤,羊两只,鸡十只……」柯王爷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劈劈啪啪地打着算盘,看看王府里的囤粮是否足够?   柯王妃不时补充道,「到那时都九月了,少不得备些桂花糕、腌兔肉,这些也得记上。」   「是、是,多谢夫人提点。」王爷又让管家列出一张单,写的都是秋天时令的点心和美酒。   「今早陆川县的知府又送了一车鹿茸来,有了各方各路的进贡,柴米油盐、茶叶美酒统统都不缺,狩猎过后,还能多出好些来。」柯王爷大致清算一遍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些都只是基本,还要看帐篷、人手够不够?」柯王妃已经向父亲赵国维讨教过,该准备些什么,皇家狩猎可不是儿戏,稍有一点怠慢,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可是死罪!   「帐篷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命人连夜赶制,全都是最好的油布,保准不漏雨又遮荫,还绣着龙腾虎跃,圣上看了,保准喜欢。」   「至于人手……」柯王爷让李管家递过一本红簿子,上面写着「清点」二字。   簿子已经很脏了,看得出经过多人之手,有县老爷、狱卒、百姓、无名氏等。   县老爷替王府招人,凡是愿意为王府出力的,就在簿子上签名画押,领铜钱五吊,生死就是王府的人了。   但是百姓们都听说,柯王府正在为皇上秋猕招兵买马,因此大多不愿意去。   这些人一旦招了去,就要隐身于划定的猎场内,负责寻找那些凶猛的野兽,把它们引逗到皇上、皇子、大官们面前,供他们射杀玩乐。   可是稍不留神,这箭就飞到奴才身上了,这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就算没被射死,还得小心猛兽伏击,听说有一农夫,就被山里的大老虎咬去半个脑袋!   还有人心存侥幸,领了钱,去到猎场偷偷躲起来不干事,结果被巡逻官兵发现,当场杖毙,死状甚惨。   若管围的下人让猎场内的野兽脱逃,去了别的地方,一经发现,也要被抓住打死。   这种九死一生的活计,莫不是穷得丁当响,或是监狱死囚,根本就不会有人参加。   柯王爷把点名簿翻了又翻,算了又算,缺口多达一百余人!   「这守围的人千万不能少,实在不行,就拿府内的家丁填数。」柯王妃无情地说道。   「就算拿了府内的家丁充数,恐怕还是不够。」王爷皱眉说道,再怎么说,也得给王府留点人手呀。   「不够就买人,王府要下人,还怕买不到?」王妃对此嗤之以鼻。   「说的也对,张管家,你多拿些银子去,去集市上多买些奴才回来,记住,要男丁!」王爷就把这事交给管家。   张管家领命,但无奈身上事务太多,于是就让风头正劲的阿力去办了,也算给他点好处。   阿力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却徇私把平时不怎么交好的家丁,统统写在簿子上,卫卿就是其中一个。   管家审查簿子时,发现了卫卿的名字,觉得有些不妥,因为他年纪太小,虽然管围的下人没有年龄限制,但卫卿才十岁,给老虎塞牙缝都不够。   「您就甭管了,反正人数给您凑齐了,要是少一个,王爷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待不起。」阿力狡辩道。   管家寻思着也是,五千六百六十号奴才,谁会发现里面有个孩子呢?况且也没说孩子不能做管围的。   管家便把越发残破的簿子交回给柯王爷,王爷和王妃正在听曲儿,并无仔细察看名册,见人数对了,就打赏了一番管家,没再过问了。   时间一晃,春夏已过,秋高气爽,晴空一碧万顷,柯王府就在这大好的天气里,整装待发,去南门跪迎大燕皇帝、皇子以及文武百官的到来。   而卫卿也在同一时刻,和一百多个家丁,挨个坐上酷似牢笼一样的驴车,每人身上都塞着干粮两袋、匕首一把、白酒一壶。和柯王爷奢华隆重的车队相反,他们往一望无垠、野兽四伏的朱雀河谷上去了……   ※ ※ ※   驴车轱辘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朱雀河谷三面环山,在秋日里白天闷热,晚上寒冷,一个木笼子里挤了数十号人,自然憋闷得很。   「瞧,乳臭未干的小娃子都来凑热闹了。」一个光头、光膀子的男人咧嘴笑道。   「喂,小鬼,几岁啦?毛长齐了没?」也有人笑着问道。   卫卿蹲坐在臭烘烘的驴车角落里,一旁壮汉的胳膊比他的大腿都粗,还不停地挤他。   「今年十岁。」卫卿早就习惯和这些人打交道,并不觉得害怕,平静地道。   「嘿,和我儿子一般大!」光头男人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了阿力,才被派这儿来了?」   卫卿没有答话,因为他看到一队骑兵,笔直地朝这边来了。   一身戎装,手持长矛的骑兵们,个个威风凛凛,他们喝令这辆驴车停下,不过前边的驴车继续蜿蜒前行。   「你们这些人就守住这条山道,但凡野兽畜类,一律不准放过此条界限!」为首的士兵指着地上一条绿色绳带说道。   「官爷,要是遇到会飞的咋办?」有人嬉皮笑脸地问。   「那也得跳起来抓!」士兵官腔十足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办,总之,要是放走了一根兔毛鸭毛,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是、是,官爷,别说兔毛了,咱们连根鸟毛都给您守着。」光头男人讪笑着说。   士兵头领又叮嘱了一番后,就策马离开了,扬起的尘土,让守围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好罗,都散开吧,该守哪块,就守哪块。」光头男人挥手说道,别人都无异议,不过男人却把卫卿带在身边,说是要照应他。   卫卿在绿绳标定的界线内坐下,把匕首放在怀里,他并不想要伤害动物,打算真有遇见野兔狐狸什么的,就用哄赶的,把它们弄回围场去。   光头男人自说自话地喝着酒,朝卫卿说自己叫老刘,是王府内的一名担夫,因为不肯送柴给阿力,就给他算计了一把,絮絮叨叨的,一直说到夜幕降临。   老刘早早地打起鼾,睡熟过去。夜里很冷,卫卿禁不住瑟瑟发抖,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繁茂的草丛,草尖窸窸窣窣地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嗯?」   是一只浑身灰毛,还挺肥硕的野兔,三瓣嘴里正咀嚼着草料,红红的眼睛看了看卫卿,一点也不怕,还蹦到他脚边吃草。   卫卿轻手轻脚地抱起兔子,放在膝头,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毛,野兔却突然跳下去,哧溜钻回了草丛。   卫卿侧头倾听,很快站起来,去把老刘摇醒,老刘醒来没多久,就有两匹马到了,是巡逻的士兵,他们见这边严密地守着,才驱马离开。   「这些家夥,跟鬼似地,来了都没一点声音。」老刘心有余悸地说,不过他很好奇卫卿怎么就听得到隐藏在草丛底下的马蹄声。   而且他还很熟悉动物似的,卫卿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听觉和视觉似乎要比常人来得敏锐。   「你小子兴许是个天才。」老刘笑着说,又拿起瓶子,喝了好几口的白酒。   他们在这荒山野岭里露宿了十日,快要弹尽粮绝时,才有士兵过来传话说,皇上的人马就要到了,让他们打起十万分的精神,牢牢把守住围场。   又过了七、八个时辰,太阳渐渐西斜时,卫卿远远听见整齐的锣鼓声、脚步声、以及如滚雷的马蹄声,有充满香气的风吹了过来,一大队手持云旗、团扇、黄金棍的仪仗人马,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些想借守围来抵死罪的囚犯们,一个个都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高呼皇上万岁,明明连皇帝的影子都未见到。   「皇上听得到才怪。」老刘跪是跪了,口里仍是念叨道,「我听说每个驿站都有三千匹马,所备的车辆更是多得数不清,这么多人过来,皇帝一定是位居正中,哪里听得到我等贱民的呼喊。」   卫卿静静地跪着,他第一次看到皇家军队的威严浩大,说不激动是假的,但是他的目光并不在皇帝金碧辉煌的车辇上,而是在那些为首的将领们身上,那周身的气势简直如同猛虎一般威武。   何时自己也能成为一名战士,为国效力呢?但是他身份低微,连学习武艺的资格都无,卫卿清澄的眸子,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营地的地方去了,心里依然震荡。   ※ ※ ※   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那位于中央,宛如宫阙般的巨型黄金帐篷,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中,朝臣百官齐齐跪于雕龙髹金宝座下。   「众爱卿平身。」大燕帝淳于炆端坐在明黄锦缎软垫之上,轻抬起手示意,威仪万千。   「谢陛下。」众臣在两旁而立,十四位皇子则按长幼秩序,站在中间,听候父皇的指示。   炆帝明白现在应该把如何册立太子一事,开诚布公地说清楚,皇子们也罢,还是大臣们早就等得心焦不已。   早在十天前,淳于炆在柯王府外的官印山举行祭天仪式时,护国将军赵国维,以及丞相李铎等人就轮番来打探圣意,淳于炆佯装不知,不作答复。   其实该立哪个皇子为太子,淳于炆心中有数,他向来认为「皇者,天也」,天子当然是上天注定的!   就像他当年坚信自己就是真命天子,哪怕是弑兄,也要登上帝位一样。   九皇子煌夜出世时,不但是黑夜亮如同白昼,天上紫薇星更是大放异彩,那可是帝王之星!   可是他的生母却是一名亡国公主,这让淳于炆始终心存忌惮,萍妃是否会借着儿子的权力,向大燕实施报复呢?   炆帝担心自己百年之后,煌夜登基,萍妃贵为太后,会干涉国家政事,怂恿煌夜复兴青鹿国?   倘若真是这样,还不如把皇位传给长子,让耀忠入主大统,他虽不及煌夜聪慧能干,但毕竟有太后在背后把持,不至于做出有损祖宗基业的事情。   但是要说这十四位皇子中,有谁能让大燕一统天下,夷平十国,那真真只有煌夜合适。   正所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这两个儿子,他必须要舍弃一个才行。   「皇上?」因为淳于炆眉头深锁,闭口不语,一旁站垂手立着的老太监,以为他身体不适,轻声问道。   淳于炆回过神来,目光如炬,他环顾了一下在场的官员与皇子,开口道,「朕此次能行至朱雀河谷,欣赏这草木繁盛、百畜兴隆的大好猎场,全赖柯王府苦心操持,理应先论功行赏,柯王爷,请出列吧。」   秋猕队伍浩大,此行多达两万五千余人,能顺顺利利地抵达朱雀河谷,一路上还风光无限、歌舞升平,皇上确实该赏赐柯王府一番,众大臣都点头称是。   柯贤战战兢兢地出来谢主隆恩,淳于炆又称赞了他的家眷知书识礼,赏赐给他白银三千两、布匹丝绢各千尺,并特许一会儿晚宴时,柯王妃和郡主烁兰与皇族们同席饮宴。   柯贤千恩万谢地退下去后,皇上又打赏了一番守卫将领、驿站官员等,这才来到正题上。   「此次秋猕长达二十日,朕要看到各位皇儿的真本领,故先拟定一份赏罚明细,尔等过目之后,自会明了。」   两位红衣太监手捧玉雕匣子,把一卷绫锦织品的烫金圣旨缓缓打开,呈现在各位皇子的面前。   年纪稍小的几个皇子,按捺不住地凑上去看,但是大皇子不为所动,等待老太监宣布详情……      第五章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便依皇上的指示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此次捕猎,按往例分为布围、请围、观围和罢围。行围分之为驰猎、聚歼、追击和阻截,但凡皇子武将均可参与……规则如下。」   太监念的东西,在场的人都清楚得很,所谓驰猎,就是皇帝猎罢一声令下,皇子皇孙、各部大臣、以及全国各地派来的猎手在围场内驰骋,各显身手。   驰猎也是头五天里主要的活动,皇帝要求武将射手能猎满一车猎物即可,而皇子们则必须将自己的帐篷装满,不过时间上会宽限三日。   聚歼,即四面围合;追击,就是先将兽群从一头压向另一头,然后放开一个口子,两厢射手击鼓助威,各班将士从后追杀,直至全歼。   阻截则与追杀反之,即三面合围,将士从一头轰赶,迎面设若干精英兵甲堵截射杀。   可以看出所谓的秋猕狩猎,实际上是一次浩大的军事演练,从中可以看到哪位皇子最会带兵打仗,是能文能武的全才!   狩猎期间,还要进行射箭、骑马的比试,这在往年是没有的,众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是有意在试炼各位皇子。   虽然参加比试的皇子多达十四位,但年龄最小的几个,都还是六、七岁的孩童,凑热闹罢了,真正较量的还是长皇子耀祖,二皇子耀忠,三皇子耀泰,八皇子耀康,和九皇子煌夜。   以赵国维、李铎为首的老臣们,都心怀鬼胎地望向这五位皇子,他们赌的可不只是荣华富贵,家族的仕途会是怎样,就看自己支持的皇子,能否成为太子了。   老太监念到后面,突然停顿了一下,尔后嘹亮地喊道,「秋猕、武艺比试皆名列第一的皇子,即册立为大燕国太子,钦此!」   「什么?!这也太快了吧?」   除了事先知晓一二的赵国维外,皇子及其他大臣都大吃一惊!   原以为秋猕完了,皇上会回去皇城再作定夺,没想到这围猎一结束,太子之位也就定了?   「还快?大燕早就该有太子了。」赵国维不满地说。   「可是光靠狩猎,就能定下储君,这也太草率了吧?」   「就是……」   群臣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时,大皇子淳于耀忠出列说道:「儿臣以为,此事甚好,莫要人家认为我专门以大欺小,在秋猕猎场上分出高下,十分公平。」淳于耀忠已经三十六岁了,正值壮年,膝下已有一双儿女,和其他弟弟们相比,他确实年长不少,背后还有皇祖母撑腰,若是寻常的比试,自然会让人觉得他是以大欺小、以长欺幼。   但在这里,只要不是太大的动静,相信都会进展得很顺利,陌生的围场对所有皇子来说都是公平的,捕猎而已,耀忠还是自信满满的,储君之位他更是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就这样定了罢。」淳于炆说道。他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以免各位皇子早就想好对策,来个瓮中捉鳖,这样比试就毫无意义。   「吾皇英明!」   既然圣旨已下,也没什么可以改变皇上的心意,众臣于是纷纷跪下,表示会好好支持皇子完成这次围猎比试。   又说了一会儿话,淳于炆就宣布退朝,他没有参加之后的歌舞饮宴,因为一路上太过颠簸劳累,已经十分倦怠,便让老太监操持了。   ※ ※ ※   皇帝赐宴,自然非比寻常,柯王妃带着盛装打扮的郡主烁兰,出现在女眷的席位之上。   随着舞乐百伎并作,三道鱼肴:糖醋鲫鱼、红烧鲤鱼、松鼠黄鱼;三盅海鲜:松子海参、蜜汁虾仁、牡丹鱼翅;三品烧烤:脆皮烤鸭、七星烧鸡、八珍乳鸽,以及其它色香味俱全的宫廷点心等,由小太监一一抬出雕花食盒,摆上桌面。   「来,请起筷罢。」柯王妃笑吟吟道。   「娘娘先请!」这里就属柯王妃地位最高,其他官宦夫人,纷纷举杯向她敬酒。   而烁兰无心与那些庸脂俗粉的妻妾们攀谈,总是偷偷地望向东侧,那皇子们入座的主筵席。   柯王妃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酒过三巡之后,她就拉着女儿,让柯王爷做牵线人,向各位皇子敬酒。   「烁兰妹妹都长这么大了!」大皇子已有几分醉意,他看着烁兰,十分惊奇地道。   他早些年曾到柯王府拜访过一次,印象里,烁兰还是蹒跚学步的幼童,如今竟已经十一岁了,长得如此俏丽可人,烁兰盘着油黑发亮的长辫儿,插着翡翠牡丹花钗,身上则穿着一件颜色极浅的嫩绿长裙,衬得腰肢纤细苗条,外加一件绣花缀珠的腰裙,又充满着少女的朝气。   「皇哥哥,好。」烁兰乖巧地欠身施礼,露出甜甜的笑。   「这里都是皇哥哥,你叫的是哪一位呀?」同席的二皇子耀忠打趣道。皇族的亲戚本来就多,即使是头一次见面的表妹,也很快能搭上话。   「每位都是。」烁兰很聪明,一句‘每位都是’就把所有的皇子都囊括在内了,三皇子耀泰笑了起来,称赞道,「小郡主岁数不大,脑袋可机灵呀。」   烁兰还想说什么,抬头一瞥,却被坐在对面的俊美少年吸引住了。   他应当也是一位皇子,头戴白银珠冠,身穿鹅黄锦衣,映出他的两道剑眉如墨扫一般的黑,双眼则寒潭般的清,鼻梁挺直,唇若涂脂,面色如玉,活脱脱一个画中仙子。   他容貌俊美非凡,神情却很冷淡疏远,就像高悬在夜空的冰月,给人拒人千里之感。   烁兰从未有过这种悸动的感受,她就像被火点着,双颊赤红滚烫,目光更是难以移开,樱桃粉唇微微开启,气息急促。   「看看,又一个轻易就拜倒在九弟脚下的怀春少女。」耀泰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笑道。   「我可没有……」烁兰更羞涩了,矢口否认道。心里却想,他原来就是九皇子煌夜,那个传说中非常厉害的皇子,可没想到他的长相也如此俊俏!   而煌夜这时才察觉有一名小女孩,正热烈地望着自己,他轻抿了一口酒,并无搭话的意思。   「怎么会,烁兰才多大呀,哪里会有非分之想。」王妃拉着烁兰的手,赔笑着说,又敬了一巡酒后,她们就来到了一屏之隔的第二桌筵席上。   这一桌都是半大的小皇子,席间还有老太监伺候着饮食,柯王妃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逗弄着小皇子们,烁兰则频频回头,透过镂空雕刻的屏风,望向煌夜。   但是当她再次扭头时,煌夜却已经离席了,烁兰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但是两人的身份毕竟有别,她不能冒然去找他,只有等到下一次,有机会再见了。   ※ ※ ※   深夜的郊野,沁凉的风吹散了一路的疲劳,煌夜手持火把来到一个僻静的山冈上。   山底下是一派灯火辉煌的景象,近三百个宫帐组成的庞大行宫,好似天上的银河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皇子们用来装载猎物的帐篷则居于山谷左侧,靠近一条溪流的地方,一共有十四座,都有禁军严密把守。   煌夜心里盘算着,要在八天内填满整个帐篷,猎物起码要两百多头,朱雀河谷这么深广,山林又那么密,要捕获猎物应该不难,难就难在不知道其他兄弟会使什么手段?   大皇兄在父皇面前说的好听,公平竞争,可实际上在诸多皇子之间,就属他最会以大欺小了。   这个猎场又不比皇宫内苑,要是闯入刺客的话,还真是防不胜防!   为了平复这跌宕起伏的心情,煌夜从怀中取出一支镶牛角的竹笛,坐在草地上,吹起笛子来。   这悦耳的笛声竟比号角更响遏行云,有着深深的穿透力,徐徐的晚风把低沉婉转的笛声送出很远……   猎场遥远的另一头,卫卿猛然惊醒,把老刘也吓得惊跳起来,大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没事,我做了一个噩梦……」卫卿小声地说,在他的梦里到处是鲜血和哀号,好多人被铁蹄践踏,所以才惊跳起来,也是,傍晚的时候,官兵处死了一个管围的囚犯,就在他们的眼前,被一刀砍了脑袋!   缘由是这个死囚带的干粮吃完了,便偷抓了一只野鸡充饥,巡逻的官兵发现了一地的鸡毛,就将他就地处决,以儆效尤!   卫卿本想救他,可是一点求情的余地都没有,官兵手持砍刀,杀人不眨眼,本来就是死囚,死了也是活该,巡逻的官兵们似乎都这样认为,而在皇家猎场偷食,更是罪加一等,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卫卿在这些天里,没少看到挨打、挨饿的穷人,他把口粮分给了其他人,自己也饿得慌,那些柯王府派发的,夹着米糠的黄豆饼,吃一会儿就饿了,根本不顶用。   「唉,也难怪你会吓着,没事就继续睡吧,一会就该起床了。」老刘打着哈欠,翻身重新睡下,嘴里嘟哝着,「明天就是围猎的日子,咱们可得打起精神,别给那些箭给射中了。」   「嗯。」卫卿应道,背靠着野草丛,重新躺下,仰望着浩瀚的星空,一阵凉风吹起,他听到了笛声,有些诧异。   是宫里的乐师吗?这首曲子小郡主也曾经学习过,是行军曲中的第一首,《破军》。   明明是同一首曲子,现在听来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那凄然沉重的音律,好像在哀悼什么似的。   明天一定是腥风血雨、哀鸿遍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而自己也会是尸首中的一个吗?卫卿忍不住想着,在这令人心酸的笛声中,闭上了眼睛。   ※ ※ ※   次日清晨,朱雀河谷上艳阳四射、晴空万里,正是围猎的大好时光。   伴随着悠扬恢宏的号角声,马蹄踏破草原的轰鸣骤然响起,连绵不断的战车、幡旗、矛戈结成波澜壮阔的阵营。   马鸣萧萧,上万将士齐呼万岁,炆帝率先上阵驰猎。他选定的地点,是以北边连绵起伏的凤山为始,至朱雀河的支流为界,划出一片山林密集,苇草茫茫的猎场。   这里的猎物从天上飞的鹦鹉大雁,到地上跑的箭猪老虎,样样不缺,还有一种珍稀的灵物,叫做虎!   此物有点像麋鹿,脑袋却酷似花豹,但比两者都要威猛高大,且长着一对弯钩獠牙,嗜吃生肉,前爪一挥,就能把人头给掀下来!   此次狩猎,但凡抓到虎!者,不论尊卑都能听赏,但一般人是抓不到的,就连皇帝带着三千铁骑东突西奔,半日下来,也未能捕到一头虎!,因此只能作罢,扎营歇息。   午膳一过,就是皇子们大显身手的时机了,大皇子耀祖戎装甲胄,身背铁弓长箭,亲自驾驭一辆四马战车。这辆车车身簇新,乃为大皇子量身打造,还有金顶车盖,远远望着,就金光闪闪醒目非凡。   这也是皇太后出的主意,不论战车走到哪儿,都能被皇帝看见,处于瞩目的中心。   在大皇子的战车后边,就是二皇子耀忠、三皇子耀泰的战车,同样气派非凡,只不过这两位皇子,显然对于狩猎不怎么有信心,身边带了多出其他皇子一倍的骑兵。   十皇子煌玥、十二皇子红麒、十三皇子治惠等,这几位年纪较轻的皇子战车,也是扎堆挤一处,不敢单独围猎。反正是打猎,谁的箭射中,猎物就归谁,人多追赶,反倒方便。   年龄不足三岁的皇子们,都没参加,只是派出骑兵代表而已。   在这些光怪陆离、全副武装的战车队伍的末端,是一匹洁白无瑕的战马,煌夜脱去昨日宴会时的华贵服饰,换上一身纯黑轻铜甲胄,腰系短剑,背负雕翎弓箭,驾驭着战马,而他身后,只跟着十个轻装骑兵。   「就这几个人,还妄想围猎,煌夜真是不知死活!」大皇子的脸上露出蔑视的笑,围猎当然是人多势众才好。   而且战车远比战马有利,能上下高坡,不怕沼泽泥泞之地,马蹄多,可以威震猛兽,只有一匹战马,哪里比得过四马奔腾的气势。   吉时已到,皇帝这次亲自发令,号角一响,诸位皇子和他们将近五千的骑兵,分作三面,呈半月包抄的架势,往猎场内进发。   一时间,漫山遍野全是呼啦作响的旗帜,加上锣鼓声、脚步声、呐喊声,整个大地都在隆隆作响,所有阵型的改动,全都靠声嘶力竭的叫喊。   煌夜的队伍人数最少,全都马不停蹄地跟在煌夜身后,他们没有随大部队前进,而是另辟蹊径,直接往朱雀河支流的方向去了。   大皇子一看,觉得煌夜一定藏有玄机,竟然改变初衷,跟着跑向朱雀河岸。   猎场内的野兽经由早上的狩猎,早已逃到里面去了,但由于湍急河流的阻断,因此大多在河岸的苇草、林木之间躲藏。   苇草里也有管围的人,和负责把手猎场的士兵,相信他们早就把猎物控制在某个范围之内。   但煌夜的目标,并不是那些野鸟梅花鹿,而是吃人的虎!!   骑马奔上地势较高的河岸,煌夜屏息凝神,眺望整片河滩,忽然,他睁大了眼睛,在一箭地之外,层层芦苇飘荡的地方,一团黑影正快速地移动。   在黑影的后边,苇草像被风碾碎般地刷刷倒下,一只体形庞大的猛兽,正追逐着前方的黑影,两者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这个黑影显然是某个管围的贱民,可是个头还没有苇草高,只见他虽然跑得慌慌张张,但不至于慌不择路,还会不停改变方向,始终把身后的猛兽,引诱在河滩之内。   「驾──!」煌夜一抖马缰,白马凌空展蹄,直朝这一人一兽奔驰而去!   「快!是虎!!追上去!」这时,大皇子突然杀到,他们也看到那副景象,大批车马便斜斜地插入进来。   于是煌夜的人马和大皇子的车队,形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拼死竞逐的画面,而这凶猛的虎!,就近在咫尺之内了!   ※ ※ ※   「呼喝!」惶急的喘息、满头的冷汗,卫卿奋力拨开苇草,往河滩跑去的时候,只感觉眼前发白,深深的恐惧穿透他的全身!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老刘守围时内急,便跑去山后头解手,没想那里竟然潜伏着一头龇着獠牙的虎!!   虎!一口撕去老刘一条胳膊,鲜血喷得满地都是,接着兽爪一扑,就把老刘踩在地上,想要咬下他的脑袋,卫卿情急之下捡起石头,大叫一声,砸中了虎!的鼻子。   虎!「嗷呜」哀号,竟放下已到嘴的人肉,转头就冲向卫卿。   老刘一个劲地大喊,「快跑!快跑!逃啊!」卫卿便往另一条小路上逃了,其他管围的见是凶暴的虎!,哪里敢出手相助,纷纷抱头逃命!   小小的卫卿只得东钻西钻,利用繁茂的苇草荡掩护自己,可是当他一口气冲到河滩上时,力气明显不够使了,加上路很泥泞,他的手脚都在发抖。   心跳快得好像随时会蹦出喉咙,卫卿用力吸气,却仍感觉到胸口紧窒疼痛,嘴唇则干得裂开,恍惚间,他听到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一定是在做梦吧!   就算是士兵,也不会轻易接近这头发狂的猛兽!   「啊!」卫卿脚下一软,竟然跌倒在地,接着滚下一个陡坡,摔进一个苇草稀疏,都是泥浆水的大坑里。   他的身后就是湍急的河水,卫卿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虎!就窜出苇草荡,猛地朝他扑来!   「呜!」卫卿怕得全身发软,可是没有闭上眼睛,他死死地盯着虎!,看着它如镰刀一般锋利的尖牙,直向自己的咽喉咬来。   乒!   在那颗獠牙碰到卫卿的瞬间,殷红的鲜血先迸射出来,一枝么指粗的铁箭,斜刺里贯穿了虎!的咽喉,还把它的牙齿打碎了一根。   虎!连呜咽声都没有,就重重摔在泥地里,溅起的水花好像下雨似的,把卫卿淋了一身。   卫卿的脸上污水横流,但没有力气擦拭一下,只是瞪眼看着渐渐把泥潭染红的虎!的尸体,似乎还在梦中一般,只有肩膀不停地哆嗦,急促地吸气。   「──报!是九殿下的箭!」突然,前面的陡坡上传来士兵的高喊。   卫卿这才注意到,铁箭的末端系着一条黄色绸子,上面还有一个字,但是卫卿不识字,不知道绣的是什么。   「胡说!本皇子也射了!还不睁大你的狗眼,赶快瞧清楚了!」大皇子的马车横陈在陡峭的山坡上,差点就摔下来。他是射了一箭,但被煌夜的箭撞飞出去,掉在了河里。   大皇子的箭绑的是红绸,而九殿下是黄绸,所以士兵一望便知。   「回大殿下,确实是九殿下的箭,没有别的箭了。」士兵跳下陡坡,仔细验明虎!尸首后,如实禀告道。   「煌夜你──!竟敢偷抢我的猎物!」大皇子自感颜面无光,抬头大声骂道。   「骆德,把虎!带回营里。」煌夜对自己的手下说道,自始至终都没有理睬大兄长的叫骂,甚至连「多谢承让」这样的客气话也没讲。   这可把大皇子气得够呛,恨不得立刻杀人解气!他狠狠一抽马鞭,驱车飞奔而下,辘辘转动的车轮眼见就要轧到卫卿的身子,又一支箭流星般地飞射而出!   箭矢穿透车轴,竟把它割裂成两半,顿时木屑纷飞,车轮脱落,庞大的战车横倒在泥潭里,而四匹骏马受惊,急急收停马蹄,竟然把大皇子给抛了出去!   「大殿下!」众人惊呼,大皇子一屁股跌在石滩上,疼得直叫唤!   他那辆美轮美奂的黄金战车,如今变成了一堆脏兮兮的废木头,更叫他直捶地面,暴跳如雷!   「他是我的人,」煌夜不慌不急地策马走近,对兄长说道,「你不能杀。」   「什么?!一个管围的贱民,何时是你的人了?」大皇子一抹脸上的灰泥,火气冲天地道。   「刚才。」煌夜冷冰冰地应道,「父皇有过旨意,但凡成功捕获虎!者,无论尊卑贵贱,皆可领赏,那我,就赏他做我的奴才。」   「你……!」   「河边风大,还有水蛇出没,皇兄您还是早点起身的好。」煌夜冷笑道,牵过缰绳,驱马来到卫卿身边。   「起来。」煌夜居高临下地说。   「嗯……?」卫卿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仍然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更没法相信,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年,竟出手救了自己的命。   煌夜有些不耐烦地弯下腰,像老鹰抓小鸡般,把泥水里的卫卿捞起来,丢在一匹驼载猎物的马背上。   卫卿不得不和那头仍留有余温的虎!一起,卧倒在马鞍上。   「回营。」煌夜一声令下,那些个骑兵便跟随他,威风凛凛地离去。   可以想象,带着虎!回去的煌夜,必定会受到皇上的嘉奖,以及百官的跪拜高呼,‘九殿下千岁!’   大皇子在亲信的搀扶下,勉勉强强地坐上了马鞍,屁股仍然疼得厉害。   ‘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煌夜,我自会要你后悔莫及!’大皇子心里有了主意,便吩咐手下继续捕猎,自己就先行回营地休息疗伤了。      第六章      暮霭笼罩着皇子行营,煌夜的帐篷里已经掌起明灯,紫檀木屏风、填漆花书案、青铜烛台的影子,在浅白的帷幕上轻轻摇曳。   煌夜已经用过晚膳,现正坐在书案后的扶手圈椅里,听手下报告今日的狩猎情况。   厮杀拼抢、围猎的日子不觉已过去三天,而煌夜已经成功捕获两头虎!,第二头还是生擒的,当作贡品献给了父皇。   皇帝龙颜大悦,赏赐了他两百头猎物作为回报。如此一来,煌夜仓库内的猎物,已经满了大半。   大皇子耀祖紧随其后,一共是一百九十头,而且大多是麋鹿、野猪等个头较大的动物,因为只要装满帐篷即可,所以大皇子在这里占尽便宜。   而他的猎物,有不少是向年幼的皇子施压,强取豪夺的。   那些皇子的猎手,虽说也是为皇族效劳,可是谁都清楚,得罪大皇子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即便看着才到手猎物,被大皇子横刀抢走,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可是大皇子的这些招数,在煌夜这里就行不通,他所带的骑兵,个个都是射猎高手。   煌夜有一次射中大雁,身旁的骑士纷纷跟射,竟把坠落的大雁死死钉在树干上,任凭大皇子的人,怎么拔都拔不走。   他们天天蹲守着煌夜,却总是空手而归,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想必大皇子一定恼得食不下咽。   回想方才晚膳时,大皇兄那胡须都冻结的冷硬表情,煌夜的唇角难得露出微笑。   正在禀报的骑兵首领骆德,就算是天天对着少主子的绝色容颜,也不免为之一怔,竟有些忘词了。   「嗯……那个……!」二十出头的骆德已经是娶了媳妇的人了,如今却目光闪烁、手足无措起来。   「那个小孩怎样了?」煌夜正在下棋,对手便是他自己,黑子白子在方寸之地正杀得难解难分,甘畅淋漓,他抬起眼,询问骆德。   那冰酷桀骜的眼神,就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骆德立即恢复成常态,清了清嗓子,躬身答道,「那孩子的伤已无大碍,正交由膳房照顾。」   每个皇子的行营都有独立的膳食帐篷,设有膳夫四人,庖丁六人,太监、使女各六人,为的是能在这河谷平原里,时刻照顾到皇子的起居饮食。   「叫他来。」煌夜沉吟道,「我有话要问他。」   「是!」骆德领命下去了。   卫卿的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骆德传话说,九殿下要见他,还让使女帮他梳洗一番。   因为是殿下带回来的人,膳房自然小心照顾着,不但煮了一木桶的水给他洗澡,还让使女给他赶制了一套新衣服、新鞋袜。   卫卿的胳膊、膝盖摔破了皮、身上满是淤青,太监给他敷了皇宫里带来的金创药,立刻止血化瘀,好转了不少。   如今可以四处走动了,正好九殿下传唤,卫卿当然要赶紧过去。   「等等,我再给你梳梳。」使女却拉住卫卿的胳膊,把绑好的马尾,又解开,乌黑的长发重新打理一番,最后扎了个髻,用蓝布条扎紧,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书童。   「好了,去吧。」使女笑着说。   卫卿谢过后,一溜烟跑出了膳房。   而煌夜早已经下完了棋,等得有些不耐烦,他看向营帐门口,恰好侍卫打起帘子,让卫卿进去。   「唔?」卫卿一抬头,毫无防备地对上了煌夜的视线,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   冰冷漆黑的眸子,目光敏锐而又深沉,好像一眼就洞穿人心,叫人害怕。可是那张脸孔,又是出奇地漂亮,卫卿呆呆地看着,一时忘记行礼。   煌夜倒也不介意,因为他同样在观察卫卿。   和三天前摔倒在泥潭里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男孩的额头上还有擦伤,但不影响他清秀的容貌,两道乌眉弯弯的,像月牙似的诱人。   一双秋水无尘、顾盼生辉的杏目,加上粉嫩的樱桃嘴唇,使他全身透出一股可爱之气,让人不得不惊叹,在这种乡下地方,竟然也有比宫内优伶更要雅致的孩童。   「他们说你叫卫卿?」煌夜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是……」卫卿长而浓密的睫毛,迅速下垂,轻盖在仍显得苍白的面颊上。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回话。」煌夜却强硬地说道。   「是。」卫卿紧张地吸了口气,抬起巴掌大的小脸,怯怯地看向书案后的煌夜。   「几岁了?」煌夜问道,并站起身来,缓步走向另一边的软塌。   「九岁。」   「哪里人?」   「永庆镇,柯王府家的下人……」   「没想到柯贤会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去守围场,哼,他也够冷血的了。」只有煌夜会毫不顾忌地讲出人人藏在肚里,不敢明说的话。   卫卿被救下来后,骆德曾向煌夜禀明,这孩子真是可怜,瘦弱得很,背后都是鞭痕,看得出长期遭受打骂、欺凌。   要不是罪犯之后,那一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才会受到这种刻薄的待遇。煌夜心里明白,如今边疆不稳,刀兵连绵,男人出外打仗,留下的孤儿寡母受苦受难,那是屡见不鲜的。   即使如此,煌夜心里还是觉得很不痛快,脱去手臂上的护甲后,坐在软塌当中。   「不是的,殿下有所不知,当年要不是王爷收留了我,我早就冻死在河里了,王爷他不是坏人!」没想到卫卿还大声地维护柯贤。   「你现在是我的仆人,用不着帮他说话。」煌夜冷淡地说。   「不是……」卫卿不知道该怎么样说,又把头低下了。   「过来。」煌夜招手。   卫卿不敢不从,走到煌夜跟前。   煌夜略一抬脚,示意卫卿为他脱下小牛皮嵌马钉的靴子。   卫卿便屈膝跪在织锦软榻前,小手抓住漆黑的皮革绑带,努力地松开绳结。   「你那天在河滩上,是怎么想到绕圈跑的?」煌夜睨视着他,说出一直想问的话。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猎手,一旦被虎!追逐,也会慌得六神无主,不是走进死路被咬死,就是坠崖身亡。   煌夜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会兜着圈逃命的,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我不会游水,不然……早跳河了。」卫卿咬了咬嘴唇,有些害羞。   没想到煌夜听了,竟然哈哈大笑了出来,叹道,「道理这么简单,我却想了好久都没明白,还是你聪明啊。」   「……」卫卿受宠若惊,小脸蛋憋得通红。   煌夜又伸出手,让卫卿替他解开衣袖上的束带,然后是黄铜铠甲护肩、护领、及护颈。皇族铠甲制作精细又沉重,卫卿费了好大的劲,显得有些笨拙地服侍煌夜脱下了厚重奢华的铠甲,里面是浅青色软缎子的常服,用一等的刺绣工艺,绣着猛兽与山水图案。   煌夜和衣躺下了,然后就没再说话,似乎把跪在地上的卫卿当做空气般地遗忘了。卫卿不敢擅自抬头,跪在散发着淡香的软塌边等了又等。   帐篷里,昏黄的烛灯静谧地摇曳,帐篷外,是整齐划一的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更夫在敲锣,子时了……又静候了一阵,卫卿摇摇晃晃,差点一头栽到地上,猛然惊醒,抬头叫了一句,「殿下?」   煌夜早已睡着了,白天狩猎那么疲累,又要提防着大皇子这个小人,他哪有心思和一个仆人聊天,睡得很沉。   卫卿注视着他熟睡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在这华丽的帐篷里,除了他和九殿下,就没有其他人了。   卫卿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是马童,没有伺候过这么尊贵的人,既不敢擅自离开,也不能打扰煌夜休息,最后,他咬牙撑起跪得僵硬麻木的双腿,站起来,从床尾拿了一袭丝绸薄被替煌夜盖上,夜里有些凉,卫卿还是在床尾的地方席地而坐,像幼犬一般,蜷起身子守候着煌夜。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死的,在逃跑的时候他是多么害怕,多么希望有人可以救他,但是,谁会把一个贱民的性命看在眼里?   在卫卿拼命向前跑,快要绝望的时候,是煌夜救了他,卫卿难以说明那一刻的感觉,在看到煌夜的第一眼,他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胸膛一直暖融融的,似乎再大的苦难,他都能承受。要是能一直守在这个人身边,该有多好。   卫卿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妄想,但还是因为这个念头,激动得难以入眠……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找到了奋斗的方向。   ※ ※ ※   太阳初升,已是卯时,号角在这一刻悠悠吹响。   煌夜在寅时就已经起身读书,对文武百官来说,寅时是早朝时分,不过由于行猎在外,皇上就免了这几日的朝会。   听着号角的响声,两名使女捧着银盆、软巾,请安后步入帐篷,却看到殿下已经起床,而侍童卫卿却歪斜着身子,肩膀倚着软塌床柱,睡得正香。   「这如何使得……?」使女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想叫醒卫卿,但是煌夜一挥手,示意她罢了。   使女这才住手,转而殷勤地伺候煌夜盥洗、穿衣,一番梳理之后,再套上沉甸甸的黄铜铠甲,精神气爽的煌夜便离开宫帐,前去「点卯」。   所谓点卯,就是官府和军营在卯时首刻点查人数,带兵操练。   一路上,煌夜表情虽然平静,心里却有着很深的疑惑,以往,他是不准任何下人在帐中留宿的,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   想以前,他的奶娘罗氏就曾经被大皇子收买,长期在他喝的粥里下毒,后来被母妃发现,及时救治,他才得以逃过死劫。   连如此亲近的奶娘,都能被重金诱惑,对一个幼童下手,更何况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杂役呢。   卫卿说他是柯王府的下人,被派来管围,听起来像是真的,可是他的身份还未获得核实。   在血腥的宫廷斗争中,九岁的孩子也能是杀手。   煌夜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了,是白天狩猎太累了,还是什么?他竟然在卫卿面前睡着了,而且还是熟睡,一夜无梦。   虽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可是煌夜又觉得,卫卿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善良可靠、知恩图报的孩子,煌夜的直觉信任着他。   信任卫卿,到底是福是祸,煌夜并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奴罢了,让他伺候自己不会怎样。   煌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原野还挂着剔透的露珠,空气里充斥着青草的气息,精神为之一振后,他大踏步地走向骑兵营。   还没进去,就听得里面一声声「哎哟」、「哎呦」的凄厉叫喊!   「什么事?!」   煌夜拔刀冲入营帐,却看见八、九个骑兵,倒在地上抱腹打滚,两眼翻白,口吐红沫。   「殿下!」而骆德正搀扶着其中一个呕血不止的骑兵,见煌夜来了,露出一脸焦急又沮丧的表情。   煌夜心急如焚地察看了骑士的情况,脉象急躁混乱、眼底发乌、神志不清,显然是中毒了!   而营帐中央的空地上,一口煮食的铁锅打翻在地,浇熄了柴火,黑烟滚滚,锅底仅剩的一点白粥都烧成碳了,没留下一点证据!   「混帐!」煌夜狠狠唾骂了一句,攥紧手里的剑,紧急招来军医,为骑兵们解毒。   守营的侍卫听到动静,惊惶失措地全赶来了,但是见到这阵仗,除了目瞪口呆地站着,别无他法。   谁能知道,这一个个身怀绝技的骑兵,会突然倒地不起呢?   正忙乱时,一个红衣老太监默不作声地站在营外,朝里面探了几眼后,就赶紧回去,向大皇子复命了。   ※ ※ ※   卫卿是天蒙蒙亮时才睡着的,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可恍惚间听到士兵大喊「传军医!」,「快救人!」不由惊醒了过来!   「怎、怎么了?」   卫卿想要站起来,可是两条腿都睡麻了,酸胀得很,他用力揉着小腿,才想起身,帐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进来的人,正是煌夜!   卫卿顾不得起身,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头深深低下,心里羞愧万分,他竟然比皇子睡得还久,这成何体统?   煌夜却没有看到卫卿,径直步入帐内,居中而坐,眼里盛满怒气,拳头搁在膝头上,捏得咯咯响。   卫卿察觉到煌夜的怒火,更是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又有人进来了,是骑兵首领骆德。   「殿下,属下警戒不力,导致小人有机可乘,害了弟兄们,望殿下降罪!」骆德重重跪下,请求煌夜处置。   「罢了。」煌夜却喝止道,浓眉紧锁,似在考量什么。   「殿下,张军医到。」门前侍卫通传。   不一会儿,帘子就打起,一个满面皱纹,胡须雪白的老翁,带着两个太监,颤巍巍地走进来。   「老臣见过殿下。」张军医正要下跪,但煌夜免了他的礼。   「情况如何?」煌夜迫不及待地问。   「回殿下,那九名士兵怕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才会腹部绞痛,呕血、外加肚泻难止。」张军医缓慢地说,间中,还咳嗽了几声,他已经是六十九岁高龄。   这次随皇帝出行,也是他最后一次效力,明年就要告老还乡。   煌夜明白,这个老军医不敢得罪权贵,明知道是粥里下毒,还说成不洁净之物。   「可医得好?」煌夜也不点破,只是问道。   「能医好。士兵们身强力健,加上老臣的秘药,大约七、八日功夫,就可恢复如初。」张军医拱手说道。   「七、八日?这怎么成?!」骆德惊跳了起来,「离狩猎结束只剩五天了!」而九殿下的帐篷里,还差一半的猎物!   按照原定计划,是可以提前完成皇上布置的任务,可现在别说装满帐篷,去哪里找信得过,又还是神射手的九个人,来补充骑兵队伍?   煌夜也明白骆德所急之处,但是军医既然说要七、八日,那么就是七、八日,就算让他们抱病去狩猎,也得站得起来才行。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照顾他们。」煌夜叮嘱道。   「老臣定当竭尽所能。」张军医一离开,骆德就愤恨不平地道,「我要去找大殿下算账!就不信他做了这等卑鄙的事,还能赖个干净!」   说起来,大皇子暗算他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不过骆德留有心眼,都躲了过去。   「如何算账?如今连个证据都没有。」煌夜却说道。   「那……找陛下申冤?」   「这只会中了皇兄的下怀。」煌夜凝眸注视着骆德道,「他本可以毒死你们,却单单只下腹泻之药,你以为何意?」   「这……?」   「大皇兄会以我监督不力,导致属下饮食中毒为由,向父皇举报我的失误。」煌夜分析道,「相信他已经候在父皇御帐外,就等着我去。」   「那怎么办?就让他奸计得逞?」骆德没了主意,着急得很。   煌夜陷入沉思,大皇兄果然诡计多端,这招真是一石二鸟,他倘若毒死骑兵,难免落下把柄,也会让父皇明白,比试当中有人心怀不轨,需加防范。   所以他只能把骑兵毒个半死不活,再推说成食物不净的缘故,而煌夜没了骑兵,就像老鹰失去翅膀,不可能在短短的五日内,捕猎到填满帐篷的猎物。   「如果我没有动作,大皇兄就不会向父皇禀告,免得落个在背后说兄弟坏话的名声。」煌夜沉吟道。   大皇子这么做,只是防备煌夜去告御状罢了,只要煌夜不说,大皇子已经捞着便宜,更不会向父皇说些什么了,以免父皇彻查起来,他反而难以收场。   「那……属下这就去找人,今日午时之前,一定找到出色的射手。」   「大皇兄会出这招,想必已经旁侧敲击,应该没人会来帮我们。」骆德找了也是白找,煌夜十分清楚大皇兄的为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狠狠地落井下石。   「难道真是无路可走了?」骆德无比自责,要是在弟兄们喝粥前,他用银针试毒就好了,可是他忙着练武,未及提醒。   而刚刚起床,饥肠辘辘的骑士们,一时马虎大意,端起粥碗就往肚里灌,才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天无绝人之路。」煌夜平静地说,站了起来,「有我和你,再加上他,也就足够了。」   「他?」顺着煌夜的目光所向,骆德惊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童仆。   「我……?!」卫卿更是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是马童,骑马没问题吧?」煌夜问道。   「是……」   「那就行了,你看好我的战马雪英,至于狩猎,我自有办法。」煌夜对自己的射箭功夫,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靠不靠得住啊?」骆德有些怀疑。   「要是靠不住,我也不会留他在这里,听这么久。」煌夜看着卫卿,毫不避讳地道,「此刻能信任的人,也只有这个小鬼了。」   「我一定会好好干!绝不辜负殿下的期望!」卫卿听了,心里激动极了,说话都是哆嗦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好了,你和骆德去吧,领些骑射的装备,说不准你也要露上两手呢。」煌夜心里已有打算。   骆德见状,只得带着卫卿离开军帐,筹备去了。   而另一边,大皇子果然守候在皇上御帐的不远处,听候消息,可都已经过了辰时,还不见煌夜气急败坏地跑来。   又纳闷地等了一阵,这才有心腹太监张公公来禀告说,九皇子早已出去射猎了,听说,这回捕的还是虎!!   「快!不能再让他抢先了!」大皇子一拍大腿,恼火地说。心知自己已经晚了,赶紧叫齐人马,往猎场上飞奔而去了!      第七章      三匹快马,沿着一条荒废古道疾驰。为首的少年,头顶丝缨宝珠冠,一身!亮黄铜铠甲,腰佩白玉宝剑,背负长弓,催马扬鞭,极具王者气度。   而他身后跟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显然是护卫和仆从。那个年纪显小的蓝衣童仆,驾驭着一匹高头大马,驼着两只铁铸大箭壶,丝毫不见吃力。   「在那边!弓箭!」古道的尽头便是一道陡峭的悬崖,曾经设有驿站,因为山路崎岖,风高浪急而废弃了。   如今,还能看到一座残破不堪的瓦屋,矗立在悬崖边上,久而久之,倒成为野兽的栖息之地。   一片乌鸦在崖顶盘旋,嘎嘎叫声,不绝于耳。它们分食着虎!吃剩的动物残骸,尽管风很大,也依然能闻到那充斥在空气中的血腥膻气。   煌夜一直派人四处打听,虎!寻常出没之地,据当地的一个渔民说,在古道崖顶,就寄居着一只大虎!,十分凶残,杀了不少家畜,还叼走过幼儿,渔民们都不敢靠近此处。   这消息确实可靠,他们的马才登上悬崖,就看到虎!飞跃的身影,那比煌夜捕捉过的两头虎!都要强壮不少。   幸亏煌夜早有准备,他让卫卿背着的上百枝箭,是特制长三尺七寸的精铁。   卫卿的骑术极佳,他在马背上,十分地稳当,不用勒停马儿,就转身抱过箭壶,把里面的长箭递给煌夜。   煌夜一手持弓,一手接箭,稳如泰山,他把长箭搭在弓上,慢慢地运力开弓。   虎!似乎察觉到危险,正在山石间乱蹿,煌夜与它距离,约有两百步,而它奔跑速度十分之快!   成败在此一举,煌夜明白,弓张如满月,漆黑如子夜的眼眸,如鹰目一般紧紧锁住了猎物。   「中!」煌夜在口中轻轻喊道,只听得弓弦!地一弹,铁箭飞出,嗤嗤作响的声音和着了火似的令人振奋!   虎!猛一跃起,铁箭正好扎中它的右腿,深深地贯穿而过!   「──嗷!」虎!的嚎叫,在悬崖回荡,直叫人吓得肝胆颤抖,煌夜却冷静地又取过两支箭,拉弓射出,这下,胸腹中箭的虎!终于滚下石坡,拉长着舌头,咽下了气。   「太好了!殿下!又是一头!」骆德兴奋不已地道。一头虎!可和皇上换一百头猎物,照这样下去,不出两日,九殿下的帐篷就能装满了!   「把它捆好,带回去。」煌夜收住了弓,对骆德说道。   「我也去帮忙。」卫卿跳下了马,跟着骆德一起去捆扎这只无比庞大的虎!,一匹马恐怕还驼不下呢。   就在这欢喜的时刻,煌夜的坐骑雪英,却昂首一阵长嘶,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煌夜警觉地仰起头,发现前边不远的乱石坡上,隐约透出几个黑色身影,当即大叫,「不好!快上马!」   煌夜的话音未落,那些个隐藏在山石后的人,就冲了出来,他们全部蒙面,一身黑衣,但是从整齐地拉弓、轮番射箭的列队来看,应当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全是皇家人马!   成百上千的银白箭失,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纷纷落下,那头虎!瞬时变成了刺蝟!   煌夜将宝剑呛啷拔出,格挡去箭雨,而骆德则大吼一声,将虎!给扛了起来,权当盾牌挡在他和卫卿身前。   现在上马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两匹骏马先后摔倒,浑身是箭,口鼻渗着鲜血,好不凄惨!   煌夜驱策的雪英也是马腹中箭,血流不止,却仍旧顽强地支撑着主人,抵御敌人的进攻!   箭雨完毕,那大约十个蒙面人,拔出锋利的刀,狂喊着「杀!」冲下石坡。   「老子先宰了你们!」骆德扔掉虎!,挥刀上前去迎战。   煌夜连发数箭,一下子滚落四人,而骆德杀红了眼,竟然一刀把一个蒙面客劈开两半!   卫卿一直留在虎!边上,他不懂武功,更无力抵抗这些刺客,可是他记得煌夜说的,让他照顾好坐骑雪英。   卫卿跑回到煌夜身旁,掏出一把匕首,把雪英下腹的长箭斩断,拿出药粉,迅速地替它止血。   煌夜看到卫卿,没让他离开,反倒伸出手,把他捞到了马背上,坐在自己胸前。   「你跟着我,小心暗器。」煌夜低沉地道。   这时,一名蒙面人见事态不对,便从怀里掏出一枚烟弹,砰地一声,就地炸响!   借着这股令人睁不开眼的黑雾,三名蒙面人围攻、乱刀砍杀了骆德,并笔直地朝煌夜刺来!   煌夜用弯弓敲碎了一人的脑袋,另一人趁机挥刀砍向雪英的马脖,打算让煌夜和卫卿摔下来。   卫卿立刻往前匍匐,想要护住雪英,没想煌夜的动作更快,一剑便刺死了那人!   只剩下最后一个刺客,他借助同伴的尸体做掩护,大刀竟然劈向了卫卿,打算连同卫卿一起,刺穿煌夜的身体。   没想煌夜不假思索,伸长手臂,把卫卿护在里侧,与此同时,剑光犀利一闪,那人的胸口就开了个大口子,倒地毙命了!   雪英正在努力挣扎,它已经是遍体鳞伤,可是依然往前迈步。   「殿下!」卫卿眼睁睁地看着煌夜的手臂外侧,正汩汩冒出鲜血,心慌得叫了起来。   煌夜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他扭头一看,是另一批不下十人的蒙面刺客,没想到大皇子做事还挺细心的,不忘叫人替补。   煌夜一踢马肚,雪英仰天长啸,竟拔腿狂奔,直朝悬崖飞去!   「快!截住他们!」任凭后边的人怎么追赶,弓箭怎么发射,都不能碰到他们分毫。   雪英就这样载着受伤的主人和卫卿,一头扎向了波涛汹涌的朱雀河里,很快就没了身影……   ※ ※ ※   滴答!   从石窟壁上渗出的晶莹水滴,落到地上的一个石坑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卫卿仰起头,看到水光倒映在岩壁上,波光粼粼,差不多是正午阳光最耀眼的时候。   「殿下,坚持一下!」   卫卿背着煌夜,或者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驮着,挪向山洞里侧的空地。   ……从山崖上跳下来后,雪英就死了,尸首沉入了河底,卫卿则被一个浪花掀出几丈远,挣扎了几下,便没入浑浊的水中。   煌夜游了过来,潜进湍急的河里,伸手摸了几次,才捞到卫卿的手腕,用力把他拽出水面。   「吸气!把头仰起来,别慌张!」煌夜用左臂夹住卫卿的肩膀,一手划开水花,游向远处的浅滩。   由于山石嶙峋,山崖上的人看不清底下的情形,但目测这么高掉下去,即使不摔死,也会溺水而亡。   因此都没有人冒险下来察看,只是在顶上蹲守着,打算等尸体自个儿浮上来,再回去向大皇子复命。   卫卿听到战马的嘶鸣声,便知道刺客还守在崖顶,所以在水中沉浮时,硬是没有喊叫救命,怕拖累了煌夜。   而煌夜明明已经脱险,却还是折回去救他,让卫卿感动得无法言语。   两人倒在浅滩上时,卫卿推了推煌夜,却发现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   「殿下!」卫卿急坏了,不少乌鸦在河滩上方盘旋,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他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窟窿,立即背起煌夜,走向山洞。   山洞非常狭小,像是山石塌方后留下的窟窿,仅容两人勉强藏身,朱雀河涨潮时,恐怕还会被淹没,不过幸运的是,石壁上淌着清澈的泉水。   卫卿扶煌夜躺下以后,脱下外衣,拧干,擦拭煌夜的脸孔、头发。毫无血色的面颊,犹如白玉一般冰冷,卫卿见这样不是办法,便斗胆地卸下他的铠甲,拉开被割裂的袖袍、亵衣,露出受伤的右臂。伤口很深,可以看到鲜血不断从肉里流出。   卫卿当即湿了眼眶,努力吸着鼻子,不让泪水掉下来,当务之急不是哭,而是给煌夜疗伤。   卫卿没学过医,但一直照顾着马匹,尤其是体弱带伤的老马,日子一久,自然学会了辨识哪几种野草,可以疗伤止血。   卫卿撕下一整片衣袖,把它拧成绳状捆扎在煌夜的伤口上方,止住血。接着就忙着去挖草药了,所幸这一带水土肥沃,树林茂密,卫卿从山洞的另一边绕上去,怕被刺客发现,钻进了低矮的荆棘林。   虽然爬得手脚破皮,额头擦伤,但总算找齐了需要的药草,卫卿脚不沾地跑回山崖下。   煌夜依旧昏迷不醒,卫卿找来两块石头,把仙鹤草、蒲黄等药草放一起,来回碾碎,仔细捣弄,也许是太着急了,他一边碾药,一边在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呜呜……」卫卿以前没少挨打,可是他都能忍住,不流一滴眼泪,现在却哭得柔肠百转,嗓子都哑了。   等药草终于变成了浓稠的绿色汁液,他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脸孔,爬到煌夜身边,给他的伤口上药。   「唔……!」也许是疼痛,煌夜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卫卿靠近,对着伤口小心吹着,把手心里的草药全部敷上后,再撕下一条衣袖,一层层地包好,轻柔地扎紧。   卫卿赤裸着上半身,身上沾着血迹、淤泥和草屑,就像历经磨难,被人遗弃的小狗般,忧心忡忡地趴在煌夜身边。伤口敷上药以后,煌夜的脸色开始好转,呼吸也平稳了,可为什么还不醒来?   「九殿下……」卫卿伸出手,微微发颤地触摸着煌夜的脸孔,已经是秋天了,河水很冷,煌夜身上一直冷冰冰的。   而天色渐渐暗淡,波浪滚滚的朱雀河,一眨眼就可以吞没他们。   卫卿伸出细瘦又伤痕累累的胳膊,抱住煌夜,把全身的热量都贴到煌夜身上,从那坚实的胸膛下传来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这给予卫卿些许安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搂抱着煌夜,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一直盯着洞口潮水的位置,生怕它下个瞬间,就冲了上来。   ※ ※ ※   另外一边,大皇子耀祖带着近一千的骑兵,在猎场上大开杀戒,凡是会跑会跳的,不管是不是幼鹿、母熊统统收入囊中。其他皇子见此情景,纷纷闪边,以免这千名射手组成的箭雨,把自己的人马也射成马蜂窝!   还未到落日,大皇子的车队便塞满了大小的猎物,约有一百余头。他弃车换马,坐在一匹汗血宝马上,带着浩浩荡荡的行猎队伍,回到行营。   今日是狩猎的第五天,晚上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篝火酒宴,草坪上早早铺起了巨大的羊皮毡,美酒一桶接着一桶地摆上来。   大皇子知道自己大显风头的机会来了,他当即命人把新捕获的雄鹿卸下,做成全鹿宴,等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父皇尽孝。   世人皆知鹿血甘温,能补虚弱、理血脉、止疼痛,就在前日,皇帝拉弓时扭伤了手腕,虽无大碍,但也得好好进补一番。美酒搭配野鹿肉,想必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正当士兵利落地宰杀雄鹿时,张公公来了,贴在大皇子的耳根处,小声说了什么。   「他当真摔下去了?」大皇子似乎不信,追问道。   「千真万确,老奴敢拿脑袋保证!」   「好!真是太好了!天助我也!」大皇子仰天大笑道。原本刺杀皇子,必定招来皇帝的调查,得大大折腾一番,现在煌夜自己跳崖身亡,大可说成是他骑术不精,导致坠河而死!   「那些骑士……」大皇子突然收住笑容,目光阴森地道,「还要堵住他们的嘴。」   「老奴明白、这就去办。」张公公忙不迭躬身说道。   大皇子派去刺杀煌夜的射手,都是他忠心不二的部下,才敢于做出行刺九皇子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但大皇子还是不放心,后宫的酷刑是很严苛的,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因此他让张公公另外派些人马,把那些射手杀死灭口。   此刻,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大皇子心情极佳,让使女给他准备温泉水,更衣沐浴,就等歌舞晚宴的到来……   ※ ※ ※   乒、砰!   一阵阵尖锐、短促的刀剑交锋声,让煌夜猛地惊醒过来,他本能地伸手摸向腰间,想拔出佩剑,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个温软的物体。   「嗯?」煌夜惊讶地低头,才发现他碰到的是卫卿的胳膊。   卫卿蜷缩起双膝,上身趴在他的胸膛上,两手还牢牢抱着他的腰……似乎是睡着了?   而四周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没有厮杀声。   煌夜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很意外地,对于下人擅自碰触他的身体,没有感到生气。   卫卿很瘦小,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重量,但是那种温热的体温很舒服,就像寒冬腊月里,捧着黄铜手炉一样,让人舒坦极了。   「呜!」右臂的刺痛,让煌夜皱起了眉。这时,卫卿醒了,眨着一双乌亮的、却有些红肿的眼睛,「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殿下!您醒了!」卫卿腾地坐直身体,一股寒意顿时代替了胸前那片温暖,煌夜不觉有些可惜。   「这是哪里?」煌夜也坐了起来,打量周围,一波波潮水正往上涌,洞窟里地势低矮的地方都被淹没了,整个洞窟又湿又冷。   「河边的洞窟,我们摔下来不远的地方。」卫卿说着,眼眶又湿润起来,「雪英它……沉入了河底。」   「雪英是父皇赐给我的马,它是一匹忠心不二的好马。」煌夜神色黯然地道。这次带它出宫,本想着立功,却让它遭遇如此灾祸,还有忠心耿耿的骆德,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殿下,河水快漫上来了,我们快走吧。」卫卿担心地越来越近的河水,站了起来,并把煌夜扶了起来。   「你的衣裳呢?」煌夜注意到卫卿上半身赤裸,臂膀、胸前及背后都有荆棘割开的伤口。   「呃……」卫卿看着煌夜受伤的胳膊,他的布衣都撕成布条,扎在上面了。   「原来如此。」煌夜明白了,点点头。   「您不用担心我,我是下人,早就习惯打赤膊了,不怕冷。」卫卿抬着头,笑着说。   煌夜盯着他看,尽管身上的伤口不少,但卫卿的肌肤依然白净,从颈项到腰身都雪白细腻,犹如绢帛一般。   粗布腰带束在他纤细的身子上,更显出一种柔弱的味道,大概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煌夜暗想,卫卿长相清俊秀气,就连肚脐都这般漂亮,想必再过几年,暗恋他的女子,会踏破他家的门槛吧。   「殿下,我们要游出去吗?」卫卿睁着大大的眼睛,流露出天真无邪的气质。   「嗯。」煌夜收回视线,看着已经漫到脚跟的湍急河水,河滩已经完全被淹没了,要到岸上去,只有先游出去。   「您先走吧。」卫卿却说道,放开煌夜,「我不会游泳,会拖累您的,我可以攀着这些石头,慢慢爬上去。」   「不用了,与其让你在这里磨蹭,不如我带你出去。」煌夜拉住他的手,不容拒绝地说道,「看天色还不到酉时,我们得尽快回去。」   戌时有一场重要的宴会,文武百官、外国使节都会出席,煌夜知道,不能让大皇子占尽好处!   「是……」卫卿怯怯地点头。   煌夜用没受伤的左臂圈抱住卫卿的腰,带他下水,卫卿有些怕水,缩了缩身子,煌夜将他搂得更紧。   都说小孩元阳足,体温高,看来一点都不假,当指头触摸到腹部的皮肤时,感觉好烫,就像火烧似的燎着指头。   「走了,别乱动。」煌夜深吸口气,带着卫卿无声地游入冰冷、湍急的朱雀河,河水果然涨得很高了,两岸低洼的岩石、野草都被吞没。   煌夜受了伤,又带着一个不识水性的侍从,不过这些都不能阻碍他游向水流平稳的地方,卫卿再一次见识到了九皇子的坚韧和勇气。   因为卫卿提醒说,悬崖上也许还有刺客,煌夜很小心地从一条陡峭的山壁上,攀爬而上,看到的景象,却让他触目惊心!   悬崖上到处是血和尸体,嘎嘎乱叫的乌鸦正啄食着被斩碎的头颅、躯干,从尸体上黑色的服饰来看,是大皇子派遣的那批刺客。   看来,大皇兄又使出杀人灭口这一绝招了,煌夜在崖顶驻足,和卫卿一起埋葬了骆德,然后在石屋旁边找到了一匹落单的马。   两人骑上后,煌夜猛策一鞭,骏马一声长长的嘶鸣,展开四蹄腾空奔驰,如箭一般射向北面的皇家行营。      第八章      夜晚,朱雀河谷变得分外美丽,这一片的皇家行营,仿若一串坠入凡间的玉珠,璀璨夺目。   重兵围守起来的草地内,铺着大块的羊皮毡,设有宴桌一百六十席,烤架一百二十个,酒桶二百只,其余果盘、酱料数不胜数。   以皇帝为中心,十三位皇子环坐四周,外国使节坐在皇子之下。另有文武官员百名作陪。   这场以庆贺秋收为名义的晚宴,在百鼓齐鸣的舞蹈中,散发出一片皇家的侈靡。   在举行完祝酒仪式之后,就是皇帝的进膳。御厨以绣龙袱盖上御前珍馐,四个太监进前供食,双手捧托。   等皇帝享用过那烤得喷香的野鹿肉后,再给群臣上菜。   于是一盘盘的炙子骨头、白肉、麦子饼,把官员的膳桌摆得满满的,同时,杂剧上演,正是举杯共饮、其乐融融的时候。   「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讲。」大皇子耀祖走出席位,拱手说道。   「而今又不在宫内,你有话就只管说,礼数且免了。」淳于炆看着这位已经做了三十六年「大皇子」的儿子,心里也有些不忍。   试问天下十国,有哪一位皇子甘于寂寞,不想成为储君呢?   太子之位悬而未定,诸位皇子也就不能获得封王、获赐领地,一家大小都离不开皇城,确实难为了他们。   「谢父皇恩准!」大皇子满面春风、慷慨激昂地道,「儿臣今日驰猎时,登高远眺,见这河谷平原,从山脚往三面铺开,朱雀河宛如银带,流光溢彩!而田间小路纵横,村里炊烟嫋嫋,麦穗翻着金浪,真乃五谷丰登,人间仙境也!」   「皇儿说的是。」淳于炆的心情极佳,颔首笑道,「此次朱雀河谷之行,让朕看到大燕的大好河山,并未受征战累及,百姓安居乐业,甚感欣慰。」   「这都仰仗于父皇您的恩泽,儿臣打听过,这里原是土匪流窜之地,渔民生活困苦,受尽欺压!六年前,您将这片谷地赐给了叔父柯贤,命他好好打理,并且下令‘计田授丁’,这才有了一派生机的景象。」   「确实如此。」淳于炆只是点头,容色微变,似乎不乐意提起此事。   六年前,他做的事岂止是这件。更有秘密派兵,夷平了隐居在河谷深处的巫雀村,下旨不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   至于巫雀族到底是人,还是传说中的神仙?淳于炆都不想理睬,只有他们消失了,他压抑多年的心病才能彻底消除!   当年,淳于炆为了能光明正大地进行屠村,就以剿灭朱雀河谷上方的流匪为由放火烧山,柯贤也好,还是当地渔民至今都蒙在鼓里。   为建立好的政绩,并暗中监视巫雀村是否有漏网之鱼,淳于炆才将这块宝地,出让给宫中无权无势的表弟柯贤。   柯贤并不知道,在他的河谷田庄里,那几个包着头巾,卷着裤管,身材特别壮实的农夫,其实是领了皇帝口谕的密探。   不过这些年里,都没见有可疑的人出没,而赵国维做事,向来斩草除根,鸡犬不留。所以淳于炆才会同意来这里狩猎。   「父皇为黎民苍生呕心沥血,此次秋猕大典,又是为天下祈福,故儿臣心怀感激,特捕来最强健的雄鹿十头,制成鹿血酒,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皇子高声唱罢,张公公便端着一只雕龙黄金三足食鼎,低头躬身,送上龙案。   淳于炆见着鹿血酒色泽鲜红,犹如红宝石一般,在火光下,闪烁出迷人的光芒。   尽管鼎内放了不少名贵中药,但无杂质悬浮,更无腥臭异味。轻轻一闻,那芳香沁入心脾。   一旁的内侍太监,照例拿出银针试毒,淳于炆摆摆手,示意大可不用。得到如此信任,大皇子脸上自然很有光彩。   淳于炆当着众人的面,稳稳端起龙纹金鼎,大喝了一口,这味道更是醇甜柔和,余味舒畅,直在心底流转绵长。   「好!不愧是皇儿精心炮制的鹿血佳酿,也分给诸位爱卿一些,同享吾儿的一片赤诚孝心。」   言毕,就有太监端出更多的鹿血酒,不过是装在酒樽里的,分发给各位使节、大臣。   「谢皇上隆恩!」于是,大臣们纷纷起身,呼啦啦地跪倒一片,高呼皇上万岁!   接着,再起身,向着大皇子齐齐跪倒,祝愿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都起吧。」大皇子抚须正色道,请群臣起身,俨然一副太子派头。   「启奏陛下,大殿下为人谦和有礼,善于交结众皇子及文武群臣,可谓深得人心。又喜好读书,才华横溢,如此心性好,又有才德之人,若不能成为大燕太子,实乃大燕之缺憾,天下之遗恨也。」   大皇子的老丈人,担任太史的周崇,借着酒兴与大好时机,也顾不上避嫌,直接出列,向皇帝请愿道。   他的话引起众臣的共鸣,有点头称是的,有鼓掌起哄的,气氛热烈得很。   但是皇子席位上,一个个只是面面相觑,不见有大的动静。   没错,大皇兄固结人心的手腕是厉害,能让朝官都对他俯首听命,可是背地里,大皇兄以势压人,从来不把兄弟放在眼里,太皇太后又对他宠爱有加,给予的权势是越来越重。   好在他仍然欠缺军功,没有出兵为国效力,不然,这人前光明,背后阴暗的大皇子早就是当朝太子了。   淳于炆本想展现一下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没想到周崇趁机保荐耀祖为太子,而且似乎已是众望所归的态势。   如若此刻不说些什么,难免让臣子丧失信心,但真要说了什么,不就等于立了耀祖为太子?   淳于炆正不知如何是好,护国将军赵国维出列,大声启奏道,「太子一事非同小可,还请圣上三思!」   「你这话,是说本殿下有何不足之处?」不等皇帝开口,大皇子便有些羞恼地道。   「老臣不敢,只是皇上已经昭告天下,秋猕大典之后,才会册立大燕太子,还请大殿下稍候时日,以免让皇上落个言而无信的名声。」   「你大胆!」大皇子怒目斥责道,「就算此时册立,到时候颁布也不迟,你这样说,可是想诋毁父皇的名誉!」   「这……」赵国维自恃握有皇帝不少秘密,才敢出来阻拦,认定皇帝必定会给自己几分薄面,把这件事压下来。   再怎么说,九皇子煌夜成为太子,他能捞到的好处才多。   但他忘了大皇子不会买帐,而赵国维也不想现在就开罪大皇子,倘若日后,他真的成为了太子,自己岂不是要被孤立?   「殿下所言极是,先册立,后公布,也不违背诏书。」周崇趁机抢白道。   「臣等恳请皇上,册立大殿下为皇太子!实乃造福万民也!」不知道谁起的头,一班白发苍苍的老臣都跪下了。   淳于炆在此时却有些忌惮长子了,他如此急切地追逐太子位,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当皇帝。   耀祖的人脉如此之广,将来要是兴兵构难,逼他逊位,他岂不是养虎为患?   正当淳于炆有口难言,骑虎难下时,执事太监尖声通报,「九殿下!到!」   「什么?!」大皇子脸色骤然一变,两眼死死地盯着席下。不一会儿,煌夜就到了。   他头戴一顶鹿皮冠,身着简朴大方的浅蓝织锦长袍,便无其它饰物,站定之后,向皇帝请安。   尽管他的衣饰完全不及其他皇子华贵,但反而衬得他的英挺俊秀。虽说年纪不大,但目光锐利,举止沉稳,透出皇子应有的冷峻与高贵。   「夜儿,为何事耽搁,这么晚才来赴宴?」淳于炆温和地问,因为煌夜的到来,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怕是寻欢作乐去了罢。」大皇子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张公公后,一脸不屑地道,「要不然,如此重要的晚宴,他怎么会不出席,还两手空空,毫无诚意!」   「儿臣是觉得,在这庆贺丰收之日,理当沐浴斋戒,不听乐、不近色,不吊丧、不理刑,腥杀之事宜止之。」煌夜不理大皇子,朗声说道,「故今日未狩猎一物,只是留在帐内诵读经文,自惩自诫,儿臣能奉上的只是一片赤诚向善之心。」   「好个自惩自诫、赤诚向善!这才是大燕皇子!」淳于炆极为欣喜地道,「为苍生摒弃浮华,沐浴斋戒,朕也当如此!」   「父皇!你别听他一派胡言!他今日根本就……」大皇子一心急,差点说出,煌夜根本就没待在营帐里,而是去打猎了,还跑到崖顶那么远的地方。   「怎么了?」淳于炆沉声问道。   「就……」大皇子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就是一片苦心罢。」煌夜顽皮地一笑,躬身说道。   「哈哈,夜儿说的是。来人,把这鹿酒、肉糜,统统撤掉,换上瓜果、糕点即可,朕今晚也要斋戒。」淳于炆二话不说,就下令道。   于是,太监纷纷上来,撤换筵席,大皇子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鹿血酒,被当作糟粕一样,扔进大木桶里,心里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大步走向煌夜,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拉近他。   「你竟敢坏我的好事?」大皇子声音极轻地说道。   「皇兄,敢问你指的是哪一件?」煌夜也不挣扎,冷冷地道,「是派人刺杀我?还是你向父皇大献殷勤的机会?」   「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皇子却矢口否认,好像要捏断煌夜手臂一样地拽紧着他,「只要有你在,就是坏我的大事!」   「我岂敢,父皇在看你,是不是想叫你过去喝酒?」他们两人交头接耳,让人不免好奇,在说些什么。   皇帝也是一样,远远地望着这边。   「这事没完!你等着瞧!」大皇子这才松开手,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煌夜,怎么他从悬崖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身上竟没有一点伤,难不成是张公公是在说谎骗人?   一想到这里,大皇子心里就很不舒服,向皇帝推说身体不适,要求回去歇息。   皇帝也不强留,就由他去了。   煌夜暗暗松了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当大皇兄用力握住他的手臂时,正好捏到了伤口。   这种疼痛堪比刀子剜肉,煌夜却依然面不改色,如今,血已经渗透出绑带,正沿着臂肘流淌下来,未免父皇察觉到异样,煌夜想要告辞。   然而,就在这时,淳于炆却笑着道,「夜儿,你念诵的是哪一部经文?你还真是用心,出行捕猎,都不忘带上经书。」   煌夜一怔,他的营帐内,有棋谱、兵书、甚至古乐谱,唯独没有佛家经文。   他说沐浴斋戒,是因为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只够更衣,而狩猎一天,却空手而归,一定会被大皇兄拿来说三道四,这才想出诵经的主意来。   「《楞严经》……」煌夜还是说道。   「哦?此经分为序分、正宗分、流通分三部分,不知夜儿读的是那一部分?」   「是第二卷,陛下!」突然,有一个小人儿,端着一个漆盘,上头盖着一块黄绫,贸然地闯入进来。   「哦,是吗?」淳于炆并没有怪罪,只是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夜儿身边,也有孩子作为童仆了。   煌夜自小就与大人打交道,他训练出来的那些个骑兵,年龄可都比他大多了。   正因为如此,淳于炆多瞧了几眼筵席下的童仆,但是他俯首低眉,根本看不清容貌。   「不得无礼,进来需要通传!」煌夜厉声道,接着又向父皇请罪,说自己管教不严,请求降罪。   淳于炆自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罢了罢了,你到底还小,不能太为难了你。   但煌夜依然说是自己的错,会回去认真反省,并继续诵经斋戒,直到秋猕结束为止。   淳于炆有感于他的诚心诚意,便恩准煌夜回去了,之后的宴会,歌舞奏乐都停了,只是听昆虫蛐蛐儿的叫声,倒也显得清雅……   ※ ※ ※   煌夜带着童仆卫卿,急步行走,避开众人,来到僻静的小道上。   「你从哪儿找来的《楞严经》?」煌夜忍不住问。卫卿来到这里,没有几日,怎么会结识随皇帝出行的高僧。   这些珍贵的经文一般都放在僧侣处,不会轻易外借,不得不说,煌夜没想到卫卿会有这等能耐。   「殿下,请您不要生气,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卫卿低着头,拉开了盖在木盘上的绸布,里头居然空无一物?!   「呃……」连煌夜也惊呆了。   「我不放心您的伤,就跟着您去了,在外边听到皇上询问您经书的事,正巧有几位公公在收拾餐盘,我就偷偷拿了一个盘子,一条黄绫冲了进去……」   「这可是欺君之罪,你不怕皇上要你把经书呈上去,给他看吗?」   「这……我没想到,我只是想着给您解围。」卫卿有些慌了,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害了煌夜。   「呵,也算是解围了。」煌夜却笑了笑,「你的胆子,比你的人大多了。」   「嗯?」卫卿不明白煌夜的意思,抬头看着他。   「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罢。」煌夜看着他,卫卿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   「是!」卫卿开心地说。   「不过这种事情别再做了,你这条小命可不够赔的。」煌夜伸手,想要抚摸卫卿的头,卫卿却「啊!」地叫了起来。   「您在流血!」卫卿赶紧抓住了煌夜的手腕,「我给您看看。」   「等回去再说。」煌夜立刻收回了手,为什么想要抚摸卫卿的头呢?他长得是很可爱,性格也讨喜,但到底是个男孩,而且身份低微。   煌夜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乱,于是大步走在前头,卫卿赶紧跟上去,一路上,两人都不再交谈一句话。   ※ ※ ※   回到营帐,在太监的操持下,煌夜再次沐浴更衣,鲜血将衣袖都染红了,卫卿在收拾衣裳时候,心痛得说不出话。   「把它烧了,别给任何人看见。」煌夜叮嘱道,他不想被大皇子知道,他受了伤。   「是。」卫卿领命去了。   膳房的使女见少主子伤势不轻,就想炖一些鹿肉,给补补身子,可是香喷喷的肉汤都熬好了,煌夜却拒绝食用。   他已经「欺君」了一次,不想再隐瞒父皇,说了斋戒到大典结束,就必须信守诺言。   卫卿看在眼里,很担心,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把放冷的肉汤给端了出去。   等再进帐时,煌夜已然入睡,卫卿替他掖好被子,吹灭了油灯,依旧是盘腿坐在软塌下方,进行值夜。   「要是我也会武功的话,骆德大哥就不会死了。」回想白天发生的事,卫卿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是想着要是学会剑术,就能好好地保护殿下。   这种心情太迫切了,以至于他后面做梦,都梦见在校场学刀枪功夫……   第二天清晨,在煌夜起身时,卫卿能够及时地把外衣递给他,没有再睡过头。   「殿下,要进膳吗?」待煌夜洗漱、更衣完毕,使女恭敬地问道。   「嗯。」煌夜点头,两名太监、四名使女,就忙乎开了。   虽然只是早点,但也丰盛异常,有菜心面条汤、冰糖莲子羹、百合绿豆粥,还有四碟酱瓜、花生、杏仁、蜜饯。   清一色皆是素食,煌夜并不要求宫婢们跟着吃素,但他们哪敢主人吃素,自个儿吃荤,就也跟着斋戒了。   煌夜用完早膳,就要穿着铠甲披风,卫卿负责准备好铠甲。   这是一套上好精铁打造的银白铠甲,甲身薄软贴身而又极为坚挺,甲叶一摩擦,便发出清脆的振音。   卫卿整理好甲身、甲袖、甲裙,再一一给煌夜穿上,带子全是皮革质地,他费了好些力气,才把纽带绑紧。   「穿好了,殿下。」卫卿说道,已是满头热汗,但看着煌夜充满着威严的模样,心里喜不自胜。   煌夜看了看他红彤彤的脸蛋儿,什么话也没说。   尔后,煌夜带着随侍的卫卿,去看望了昨日中毒的骑兵,他们都解了毒,躺在软塌里,有老军医侧立照顾。   一直以来,跟着煌夜出生入死的九名骑士,在精心的照顾下,气色显然好转许多,他们看到殿下百忙之中,还来探望自己,人人感动得拭泪,唏嘘不已。   接着,他们又听到骆德牺牲的消息,气愤地挣扎起身,说要去报仇雪恨!   「好好歇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煌夜好生地安抚骑兵们,随后,又去了马厩,去挑选一匹合适的良马。   想要再出去狩猎,煌夜就得重新备马,挑选骑兵,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这些事前准备都马虎不得。   虽则昨日空手而归,但因为帐篷里已经有不少的猎物,再过两、三天,应该能够装满。   煌夜思忖着,让卫卿牵出一匹通体赤黑的骏马,就在这时,有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来。   看到煌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浑身抖得和筛子似的。   「殿、殿下……大、大事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煌夜当即跟着士兵,去到他口中的「大事不好」的地方,竟然是诸位皇子用以储藏猎物的帐篷。   一共十四座,皆是白色帐幕,分为前后两排,各七座,自西向东整齐地排列着,为首的一顶就是大皇子的帐篷,有六名士兵把手。   而其他皇子的帐篷,只有四个守卫,据说大皇子多出的两名侍卫,都是他的亲信,皇帝并没有说,不可以自己派侍卫去守着帐篷。   他们看到煌夜,全都下跪行礼,但脸上显然少了几分恭敬。   煌夜疾步来到自个儿的帐篷前,掀开帘子一看,脸色当即就变了!   卫卿也是抽吸一口气,两眼瞪得浑圆。   原本,这里堆放着用油布包裹好的猎物,而如今只剩下一块块染血的油布,猎物全都不翼而飞!   煌夜二话不说,转身走向大皇子的帐篷,要求检查他的数目,可是受到那六名侍卫的大力阻挠。   「只有皇上才有这个权力!」为首的胡子士兵,极为傲慢地道。   煌夜握紧了拳头,咯咯地响,但从大皇子塞得鼓鼓囊囊地帐篷来看,就知道煌夜的猎物全给偷了过去!   「你们太过分了!」卫卿气不过,指着他们说道,「明人不做暗事,真没什么,让我们看看有什么关系?」   「你又算老几,敢在这里叫嚣?」胡子士兵一手按在刀鞘上,「想造反不成?!」   「住口。」煌夜喝道,那当兵的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住了嘴。   「殿下!」卫卿叫道,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我们走。」煌夜已然明白,这一次是大皇兄完胜了,自己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大皇兄已经卑劣到如此地步!   窃取别人的成果,和流氓小偷有何分别?这实在不是一个皇子能做出来的!   由于猎物上没刻印归属于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受到父皇的责问,煌夜只会落个监管不力的恶名,处境会比丢失猎物更加艰难。   而且无凭无据之下,大皇兄一定会反咬他含血喷人,借此污蔑。   「做人啊,还是安守本分的好,别螳臂当车,妄想和我们大殿下争斗!」胡子士兵见煌夜想要息事宁人,反而更加狂妄地嚷道。   煌夜走出去几步,便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并没有转身,只是抬高手,两指嗖地一弹!   这石子竟然不偏不倚地射入胡子士兵的口里,而他正要继续奚落煌夜,嘴巴大张着,结果就让这石子溜进了气管内。   「呜呜呜!」胡子士兵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两眼暴突,两手抓拉着脖子,都快挠出了血!   而一旁的士兵并未看到石子飞来,以为他突然发了羊癫疯,才变成这般恐怖的模样,于是大呼小叫地喊「救命」,又拍抚他的身体,乱了好一阵子。   而煌夜和卫卿却早已离开了。      第九章      白驹过隙,八天的日子转眼就过去,是时候每位皇子向父皇交差了。   由于前日下了大雨,天气骤冷,大皇子耀祖穿起了貂裘,内有石青绸面的褂子,外有鲜红亮丽的披风,再配上宝剑一把,整个人好比天兵神将,耀武扬威。   大皇子率领着亲信,昂首站在其余十几位皇子的前边,还故意拉开一段距离。   大燕帝淳于炆乘坐着金黄龙辇,逐个检查皇子们的帐篷。   「大殿下,为五百二十八头!」执事太监有意扯着喉咙叫道,引起百官不小的轰动。   「不愧是大殿下,这比当年皇上狩猎的还要多!」   「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臣们纷纷点头称赞。   接着是二皇子耀忠,三百七十头。他只比大皇子小两岁,胆气谋略就差很多,但是他自觉很满意,也点点头。   三皇子耀泰二十五岁,初为人父,心思都不在狩猎上,勉勉强强二百头,位居第三。   老太监慢条斯理地一一检查猎物,凡过于残缺的,都不能算数,得从中剔除。   于是八皇子耀康的帐篷看起来塞得满满的,比大皇子的猎物还要多,实际上拾取了不少残肢,滥竽充数,清点到最后,也就剩一百六十头而已。   其余年纪小的皇子,有六十几头的,有七十多的,基本上数目都差不多,就是十皇子煌玥的帐篷让人很意外,只有六头,可想到他一向体弱多病,就罢了。   「这孩子,一点竞争心也没有。」皇帝无奈地摇头,步下龙辇,走向煌夜的帐篷。   大皇子这时更加得意了,那天,他买通看守帐篷的士兵,让他把煌夜的猎物通过帐篷底下的缝隙,一只只地挖出来。   再偷偷转移到他的帐篷里,整整搬了一宿,直到彻底清空煌夜的帐篷为止。   ‘休怪我无情,是你自找的!’大皇子在心底狠狠唾骂,等着看戏!   「父皇,就由儿臣自己来吧。」煌夜却在这时迈开大步走在前头,高高掀起帐篷的帘子。   皇帝在太监的引领下,和赵国维等权臣走进帐篷。   然而,这些人全都看呆了,一个个嘴巴大张,都能塞入一个拳头!   因为帐篷里清扫得一尘不染,别说大型猎物了,偌大的地方连根羽毛都看不见。   「这、这算什么?!」老太监白眉都吊了起来,慌张地道,「九殿下,您是在寻老奴开心么?」   「夜儿,朕不是赐予你二百头猎物?如今猎物何在?」就连皇帝也按耐不住,直盯着煌夜问道。   而大皇子看到煌夜的帐篷里进去很多人,却不见有人扛着猎物出来清点,便好奇地凑过去看。   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九弟不是自暴自弃了吧,偷了他的猎物之后,好歹还剩下三日,再怎么不济,也能捉个七八十头的。   「那些猎物,儿臣全分发给士兵果腹了。」煌夜说道,「要是放久了,臭了,也就无用了。」   「可是……」皇帝纳闷地道,「你拿什么和其他兄弟比?」   「父皇,请稍候。」煌夜拱手说道,接着,唤来童仆卫卿,让他掀去帐幕上的窗帘,因为猎物尸体极易腐烂发臭,所以帐篷上设计有六个窗洞,平时都有布遮盖着。   卫卿跑到每一扇窗户前,挑开了上面厚厚的油布,众人则静静地、惊讶地、不明所以地站在篷内,脸上写满了困惑不解。   忽然,一阵狂风卷入账内,因为敞开了窗户,而顶部是密闭的,大风一下子撑开了帐篷,每一个角落都朝外鼓出,好像装满了东西一样。   「父皇,此帐已满,请您过目。」煌夜这时才对皇帝拱手说道。   「这……」皇帝似乎也没想到,可以用这个法子装满帐篷,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惊讶。   「这算什么玩意?」大皇子冲入进来道,「你少唬弄父皇!」   「岂敢。」煌夜不惊不惧地道,「我是按照圣旨上写的做的,父皇说,装满帐篷即可,并没有指明是什么东西,因此只要我装满了帐篷,就是完成任务。」   「言之有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有人附和道,甚至觉得煌夜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不愧是当今的神童!   「父皇,秋猕大典旨在庆贺丰收、修德安民。为装满十四座帐篷,而涂炭河谷上的生灵,儿臣以为不妥,故想出此对策,还望父皇谅解。」   「你这么说,倒是父皇的错?」大皇子抓住煌夜的话柄,厉声指责道,「既是狩猎,怎么可以不打猎?」   「像皇兄那样,把母鹿都射杀死吗?」煌夜反唇相讥。   众臣回想起大皇子的帐篷内的猎物,确实可以用「惨不忍睹」这四字来形容。那些大腹便便的母鹿,或者才出生不久的箭猪、羚羊,全都挤堆在一起,大睁的兽眼里,似乎还留有临死前的恐惧。   真让人不忍直视,更不愿看着那好比山堆一样的尸体。   「父皇,九弟这是强词夺理!明明是他没这个本事,还嫌我射猎得多!」大皇子转而向皇帝说道,请求公断。   没想到皇帝只是拧起他的眉,沉吟片刻后道,「午后进行射箭比试,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父皇!」见父皇对煌夜的所作所为不予置评,继续进行皇子们的比试,大皇子非常不甘心。   「遵旨。」煌夜躬身道。   皇帝看了眼两个儿子,便转身走出帐篷,大臣们也都一一退下,这装满帐篷的比试,到底是谁赢了,一时间竟没有定论。   午后的比试,原本是一场集合王公大臣,举行摔跤、射箭、套马等的喜庆活动,但因为上午的结果悬而未定,这几场技艺游戏,就变得火药味浓重起来。   可是不论怎样,煌夜的武艺更胜一筹,射箭百步穿杨、骑马金鸡独立,技艺高超,大皇子又无法明目张胆地作弊,因此煌夜拿到了第一名。   到了夜晚,河谷上摆起绚丽多彩的龙灯阵,一百名宫伎在龙灯中间甩着桃红水袖,快速旋转着,跳出一曲美妙绝伦的百花舞。   淳于炆高高在上,欣赏着这场令人目眩的盛宴,心思却全不在里面。   「皇上,您尝一口罢。」一旁,年轻貌美的云妃把一枚鲜果肉,塞入皇帝的口内,「这西域的果子真的好甜。」   云妃,原是一名宫廷舞伎,因身材妖娆、舞姿卓绝,又善于逢迎,深得炆帝的宠爱。一日得沐圣恩之后,便有了身孕,诞下一位公主。   淳于炆便册封她为妃,命其长伴左右,这也是除皇后之外,炆帝最喜爱的女人。   「嗯。」只有云妃娇媚的笑容,才能让淳于炆舒展了眉头,轻捏住她的手,两人正你侬我侬时,赵国维到了。   「你先退下。」淳于炆正色道,云妃便识趣地告退了。   「皇上,您考虑得怎么样?」赵国维开门见山,急切地说道,「明日总得公布第一名是谁?」   「朕心里有数,可是……」淳于炆应道,「只怕是个错误的选择。」   「何出此言?」   淳于炆沉吟了半晌,道出心声,「夜儿之母萍妃,乃青鹿国之末代公主,倘若她借机复兴青鹿,岂不是大燕之祸害?」   「如此听来,皇上是觉得九殿下煌夜,应当被立为太子?」赵国维听到这话,不但不觉得头疼,反而很高兴,按捺不住地又问了一遍。   「正是。」淳于炆面对这个心腹大将军,也不再隐瞒,从头到尾说明了缘由。   原来,淳于炆出题的时候,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并未注明皇子们的帐篷,必须是用猎物装满的。   至于该用什么来填满,淳于炆自个儿也不清楚,只是很期待皇子们的表现,可惜的是,只有煌夜看出来了,还应对得如此出色,让人心服口服,这等聪明才智,早已凌驾于其他皇子之上!   淳于炆没有当即公布立他为太子,是不想大皇子闹事,其实在每位皇子身边,他都留有一个密探,这也是炆帝惯用的招数。   隐藏在煌夜身边的探子,就是骑士首领骆德,他虽然被大皇子派去的刺客杀死,但骆德早已将大皇子的不轨行为,通过密折告知炆帝。   大皇子表面恭顺好学,实则狡诈、贪婪,毫无恻隐之心,是不能立为太子的,他登基之日,就是生灵涂炭、百姓苦难之时。   但是大皇子仗着「无嫡可立,势必立长」这一舆论,控制着太后和百官,齐齐向他施压,这让炆帝感到皇权受到威胁。   大皇子的夺嗣活动,即阴险又毒辣,炆帝都感到头皮发麻,虽然皇子间的斗争本来就是兵戎相见,血肉横飞。他当年也是踏着同胞兄弟的鲜血登基帝位的,但这几个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炆帝不愿意看见这种场面。   「皇上之智,愚臣不及万一!」听完皇帝的话,赵国维先是拍马了一番,然后又故作姿态地道,「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讲吧。」淳于炆颔首道。   「皇上想要册立九殿下为太子,实乃明智之选,是黎民百姓之万福,至于萍娘娘……」赵国维吞吐起来。   「如何?」   「老臣以为皇上忧虑得极是,故恳请陛下下一道密旨,赐死萍妃娘娘,以绝后患!」   「这……!」淳于炆虽说不爱这个妃子,但始终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有些不忍心。   「这是得以两全的办法,皇上,切不可妇人之仁,误了国家大事!」赵国维激昂地道,他要力保煌夜上位,至于那个亡国公主,死不足惜!   「那……就这样罢。」俗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淳于炆不禁握紧拳头,下起狠心,「等夜儿册立之日,就赐她三尺白绫……」   「不,皇上,未免夜长梦多,走漏风声,还是尽快的好。」赵国维担心皇帝会反悔,又不立煌夜为太子了,主动请缨道,「老臣今晚就可派出特使,快马加鞭,明日就能赶回皇城,将这事情安排妥当。」   「唉,依了你罢。」萍妃早晚都难逃一死,淳于炆长叹道。   「老臣领旨!」赵国维并非第一次做这种勾当,知道如何布置,既可以处死萍妃,又不让煌夜起疑。   淳于炆一摆手,赵国维起身辞别而去。   「皇上,您看她们跳得多好。」云妃见他们商谈完了,便又缠绕上来,柔情万种,努力排解着皇帝的忧心。   「爱妃,朕今晚是没这心情了……」淳于炆依然愁眉不展,坐不了多久,便起身叫停了歌舞,带着云妃,摆驾回寝帐歇息去了。   ※ ※ ※   第二日晨曦微露,静鞭响过,便是百官朝议之时,尽管是在朱雀河谷上举行朝会,但是官员们神情肃然,一身簇新官服,丝毫不敢松懈。   「皇上驾到!」执事太监高声通传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朝臣跪倒一地,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皇子们未被召见,全都留在各自的营帐内,听候消息。   淳于炆坐定之后,巡视百官一眼,开口道,「众卿家平身。」   「谢万岁!」   等到那些年迈的老臣们都爬起身,淳于炆才一脸严肃地道,「宣吧。」   众臣还有些不解,就看见老太监双手捧起一轴圣旨,缓慢展开,清了清嗓子后,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子煌夜,才智过人,人品贵重,通晓大义,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故今日起,册立其为大燕国太子,钦此!」   那间,帐篷内只剩下太监嘹亮的馀音,每个大臣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意外!原以为今日早朝,皇上会商议册立太子一事,他们心里也早有打算,想向皇上举荐大皇子。   这里的官员,大约一半以上收受过大皇子的贿赂,也认为皇帝非立长子不可,因此拉帮结派,纷纷力挺大皇子,还想着大皇子立为储君以后,他们也能长享福贵,子孙无忧,可如今竟然是九皇子煌夜成了太子,他们全都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就连宣诏的太监,也没料到大臣会全员失声,清咳了两声后,继续宣读另一份圣旨。   这是册封其他皇子的,淳于炆共育有子女三十一人,其中皇子十四人,公主十七人。   现在册封的是年长的皇子,即大皇子耀祖,封为北郡王,赐北边的鲁城为其封地。二皇子耀忠,封为北齐王,赐鲁城边上的齐城为其封地。   还有三皇子耀泰,封为西孤王,赐西边的孤城为其封地。八皇子耀康为东照王,赐东边的照城为其封地。   九皇子煌夜就是太子了,十皇子煌玥年仅十岁,暂不获封,待其成年后再做打算。   其馀的皇子均有获得奖赏,随行百官,按照官阶等级,也都获得金银赏赐,柯王爷是最风光的一个,他得到的赏赐都可以拉满十辆牛车。   赏赐都已经结束了,百官们也该跪地谢恩了,可是仍有人面面相觑,尚未回神过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终于,有人率先跪地,如今局势已变,还弄不清时务,可就是自找苦吃了。   那些支持大皇子的官员们,也哗啦啦跪倒一片,除了高呼万岁,头也不敢抬一个。   于是,这场进行了数十年,其间不知多少阴谋诡计,多少宫廷事变的夺嗣争斗,终以煌夜的胜出,而落下帷幕。   而这仅仅是开始罢了,更多腥风血雨,更多爱恨情仇……还远在后头。   ※ ※ ※   消息传到九殿下的营帐内,每个人都高兴坏了,手舞足蹈,就差敲锣奏乐了!   「九殿下,真是可喜可贺呀!」新任的骑兵首领青允,跪地恭贺道。   「怎么还叫九殿下,该称呼太子了!」一个使女笑着更正道。   「对、对!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青允带着他的兄弟们,齐声高呼!   「起来罢,圣旨都还没到。」煌夜微微笑着说。   「圣旨到!」就在这时,老太监带着一队皇家侍卫,前来颁布皇帝的旨意。   煌夜跪地接旨,老太监还叮嘱说,回宫之后,要举行册立大典,太子迁宫等仪式,要办的事情多得很,身为太子要好好休息,别太操劳。   煌夜谢过之后,用一锭金子打赏了公公,公公很满意地回去向皇帝覆命了。   老太监前脚才走,官员们后脚就到了,纷纷提着贺礼,有金玉翡翠、古董字画,也有送裘皮衣裳、绫罗绸缎的,还有带着孩子,希望能跟在太子身边,为太子效力的。   不过一日的功夫,煌夜就接待了近五十位的达官显贵。   卫卿想要提醒煌夜服药,苦于没有机会,只能站在一边守候着。   一直到了深夜,这一波接一波的客人总算消停了下来,卫卿端着重新熬制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入帐内,看到煌夜正在和青允议事。   「真了不起啊,那么多珠宝,竟然一下子就把帐篷装满了。」青允大笑着说,和前一任首领骆德相比,青允要年轻多了,他刚满二十,不过性子也更为急躁,说话直率。   「哼,都是些民脂民膏……」煌夜却唾弃道,他把官员们敬献的东西,全都堆在了原本之前存放猎物的帐篷内,没有多瞧一眼。   「那该怎么处置好呢?全部退回去,他们的颜面可下不来。」青允这点还是知道的,「对殿下您的将来也不大好。」   「折算成银子,赈济百姓吧,南边不是在闹旱灾,应当用得上。」   「是!属下领命,一定办得妥妥当当!」青允很是开心。   「嗯,这是什么药?」煌夜突然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卫卿。   「回殿下,这是宽筋藤、九节茶、水田七等十二味草药熬成的,可以活血化淤,止疼,您的伤还没痊愈,所以……」   「谁开的方子?」煌夜打断道。   「太医开的……」卫卿低下头,小声地道。   「我听说你一直缠着太医,让他教你看病抓药?」煌夜道破玄机。   「请殿下恕罪!」卫卿不由跪倒,解释道,「因为殿下说,不能让外人知道您受了伤,所以我不敢向太医言明,可是殿下您的伤口,始终未有愈合,我实在是太担心您,才去叨扰太医的,恳请他教导一二……」   「你这奴才也太胆了!随便学来的东西,也敢往殿下身上试?」青允厉声责怪道。   「我自己有先喝过,也给受伤的马儿看过病。」   「更大逆不道了,你说太子是马不成?」青允生气了。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卫卿急得额头直冒汗,心慌地说。   「罢了,他虽说鲁莽,但药名倒是背得挺顺的。」煌夜饶过了卫卿,让他起来,并且把药碗呈上来。   「您要喝吗?」卫卿惊讶地问。   「嗯。你不是我说,我的伤还未好么?喝了药,也能早点痊愈。」   「是!」卫卿笑颜逐开,「我去给您备点蜜饯,这药很苦呢。」   不等煌夜开口,卫卿就蹬蹬跑掉了。   「殿下,您也太纵容这小奴才了,他一点规矩也没有。」青允看不过去了,摇头说道。   煌夜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药喝了个乾净。   卫卿再进去时,青允已经走了,煌夜正在烛灯下下棋,卫卿不想打扰,就把蜜饯果盘放在书案上。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煌夜抬起头,凝视着卫卿。这一整天他都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   「我、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出来——用风填满帐篷的?」卫卿实在是太好奇了,他不明白煌夜怎么会从猎物联想到风呢?   「因为你的缘故。」   「我?」卫卿更不明白了。   「就在前一晚,你跪在榻前和我说,要是不用宰杀这么多动物该多好。」煌夜说道。   「啊!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动物们死得太多,太可怜了。」卫卿想起来了,因为每个皇子都争先恐后地捕杀猎物,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实在惨不忍睹。   「就是你的这句话,点醒了我。」煌夜若有所思地道,「我原本就怀疑父皇的用心,但是没能看穿,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可以用其它东西装满帐篷。」   「是这样。」卫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晚,已经睡下的煌夜会突然起身,让他去请来皇帝的圣旨。   原来是要复查圣旨里的内容,卫卿不识字,但听煌夜轻声诵读的时候,里面只是说皇子们的帐篷需要装满,并没有提到猎物二字。   要是不细心的人,根本不会发现里面的玄机。   「殿下您真是太聪明了!」卫卿钦佩地道,而且临危不乱,只要跟着煌夜,卫卿就觉得自己也浑身是胆,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煌夜突然说道。   「是什么?」   「换作是你,会用什么装满帐篷?」煌夜微侧着头,凝视着卫卿。   「……唔。」卫卿认真地思考着,然后道,「用火把可不不可以?」   「火把?」   「把点燃的火把拿进帐篷,火光可以把每个角落都照亮,不过……这个主意只有晚上才有效,不像殿下您的,不管白天夜晚,山上都有风……」卫卿说到兴头上,突然发现煌夜正定定地看着他,脸蛋倏地红透了。   「赏赐给你的。」煌夜把正在把玩的一枚白色云子,放在卫卿的手心里。   「欸?」卫卿受宠若惊,谁都知道煌夜酷爱下围棋,对棋具也珍爱有加。   「我以后会教你下棋,识字,你要用心学。」   「殿下,我怎么可以……?!」他是贱民啊。   「智慧不分贵贱,学习也一样。」煌夜理所当然地道,卫卿紧紧地握着这枚棋子,那上头仍留有太子的手温。   「伺候我歇息。」   「是!」卫卿点头道,大大的眼睛里竟盈满了泪花,原来被太子殿下需要,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   卫卿觉得,今晚自己又要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可是卫卿没有想到,今晚睡不着的岂止他一个,还有刚刚被封为北郡王的大皇子,此刻正在营帐里大发雷霆呢!      第十章      大皇子在自己的寝帐内,把桌上的杯碟酒碗统统摔个粉碎,还不够解气,又把随行的太监、使女,乱鞭抽了一顿!   下人们都被打得东倒西歪,皮开肉绽,但都不敢大声哭叫,以免被拖出去砍头。   大皇子打得饿了,汗水淋漓,一屁股坐在锦墩上,大声叫人上酒。   张公公这才敢走进来,给大皇子请安,在桌上摆下几道喷香的酒菜,斟满碧玉酒杯。   「殿下,先消消气,气坏了身子,还怎么当太子呀?」张公公一脸献媚地道。   「你这老阉奴,怕是活腻了!连你也敢嘲笑本王?!」大皇子没忘记自己被封做了北郡王,从今以后只能当地主了,永远不可能君临天下!   「老奴不敢!」张公公早已摸清了大皇子的脾气,依然笑着说,「这不,给您想了条好法子。」   张公公原是伺候皇太后衣食起居的,为了能让大皇子登上皇位,太后把张公公安排到大皇子身边,说是贴身伺候的奴才,其实是出谋划策的军师。   「还有什么办法?你能去把圣旨改了?让父皇重新立我为太子么?」   「能。」   「这……?!」大皇子惊了,「你不是老糊涂了吧?」   「当然不是。老奴早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张公公看了下,那些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太监和使女。   「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没用的东西!」大皇子大声咆哮,满身是伤的下人们赶紧爬起来,步履蹒跚地逃走了。   「殿下,你看。这叫神仙露,喝一滴,快活似神仙,喝两滴,变神仙,要是喝三滴嘛……」   张公公走近大皇子身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青绿色瓷瓶,外观很普通,没什么显眼之处,但拧开上面的棉塞子,就有一股奇异的清香顷刻溢出。   「会怎么样?」光闻着这迷离的味道,大皇子就有些飘飘欲仙了。   「——就直接去见神仙了。」   「这是毒药?!」   「不仅是毒药,还是能让人神志不清,犯下大错的药!」张公公又贴近大皇子的耳根,轻声说了几句。   大皇子嘿嘿地露出淫秽的笑容,频频点头,「好!就这样办!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让父皇将他五马分尸,曝尸荒野!」   「殿下,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最迟后日,老奴敢说,您就是大燕太子了!」张公公抛下「豪言」道。   「哈哈!到时候,我一定重重赏赐你!加官进爵!」大皇子笑得开怀,连饮三杯酒,心里却盘算着等到煌夜一死,太子位到手,就把这老奴才给宰了,以绝后患。   ※ ※ ※   「小卿,把这碗人参茶给太子送去。」太子营地里,一名使女叫住卫卿,手里端着一只剔透的白玉茶碗。   「是。」卫卿小心地接过茶碗,便朝太子的营帐去了。   使女转身,却没有回到膳房,而是七兜八转,走进一个偏僻的角落,张公公正等在那里。   「都办妥了?」   「回公公,奴婢都办好了。」原来这名使女曾受过张公公的恩惠,得以出宫探望病重的母亲,如今张公公吩咐办点「小事」,她不敢不从。   她在煌夜日常喝的茶碗里,点了三滴不知名的药水,张公公说,这是给太子增补元气的药,不妨事,她就照着做了。   「很好,领赏罢。」张公公笑道。   「谢谢公公!」使女也笑了,欠身道谢,可是她才抬头,就看见两个凶神恶煞的杀手从天而降,连喊救命的机会也没有,咽喉就被人牢牢锁住,猛力一折,便丧了命。   张公公示意他们快些搬走尸体,左右一看,确信无人瞧见后,才疾步走了。   ※ ※ ※   「没想到这小奴才的药还真管用!」   青允说的是,早上骑马操练时候,看到煌夜身手矫捷,连射数箭全中红心,完全不似有伤在身,煌夜便答曰,刀伤已愈合,已经没事了。   两人回到营帐内,青允又想起这事儿,便笑着提起。   「太医和我说,他很聪明,又肯吃苦,拿捏药材的分量也很准确,是个学医的好苗子。」煌夜不紧不慢地道,「还特地来和我要人。」   「什么?!」青允十分惊讶地道,「太医院的那些个大夫,眼睛可都是长在脑门上的,居然看得起一个童仆,还想收为学徒?」   「是根好苗子,谁都会想要。」   「那么,殿下您打算借出吗?」青允问道,心里觉得这事还是依了太医好,虽说太医也是奴才,可在皇上面前,就都是红人。   煌夜没有说话,因为卫卿正站在门口,一副想要进,又不得进的样子。   「殿下……」卫卿小声地说,「您的人参茶,熬了一上午的,请趁热喝吧。」   「你站这么远,我怎么喝?」煌夜看着他,叹气道。   「啊?是,我这就端过来。」卫卿赶紧走近一些,把人参茶放在太子面前的长案上。   「你是哪里人?」趁着太子喝茶的功夫,青允便问卫卿道。   「本地人,曾经是柯王府家的马童。」卫卿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你还做过马童呀。」青允更仔细地端详着他,「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在学堂里念书呢。」   「我没读过书。」卫卿轻轻咬了咬嘴唇,抬头看着青允。   「你的眼睛……」青允像发现什么稀罕玩意一样地捏住卫卿的下巴,「好像梅花鹿崽一样漂亮啊。」   「青允。」煌夜出声了,他放下喝完的茶盏,眉头微微拧起。   「是,属下不该欺负他的,哈哈。」青允依然不当一回事,只是大笑着放开了手。   「圣旨到!」这时,一名太监手捧圣旨,来到营帐前,侍卫给他掀开帘子。   「儿臣接旨。」煌夜便带着青允、卫卿,接下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   「急召太子煌夜,于南山坡遇翠亭一聚,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煌夜接下圣旨,又问公公,父皇召见,所为何事?   公公却闪烁其词,只是说去到那里见了面,即会知道。   朱雀河谷往南的山坡上有一座皇家驿站,亭台楼阁,湖泊山川一样不缺,也许父皇在那里歇息,并且欣赏风景也不一定。   煌夜思索着,便叫卫卿备马,同他一起去。   「那我呢?」青允见煌夜只叫了卫卿,心里有些吃味。   「你留下看守这里。」煌夜说完,就带着卫卿出发了。   「殿下?」抵达皇家驿站后,卫卿注意到煌夜的脸色有些苍白。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热。」煌夜抬头,看着正午的阳光,所谓秋老虎就是指这样的天气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座风光迷人的八角凉亭,左等右等,也不见皇帝的仪仗队,煌夜又很烦躁的走出亭子,往山林深处的小屋走去。   卫卿赶紧跟上,两人来到一栋砖瓦小屋前,只见木板窗户紧闭,惟有房门虚掩着,煌夜推开门走进去一看,左边是一个铺着棉絮的炕头,右边则堆叠着柴禾、秸秆等,应该是山里樵夫住的地方。   「好像没有人呀……」卫卿小声说道,不知该不该往里走,小屋后面似乎还有别的建筑。   「唔……」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呻吟,吓了卫卿一跳!   「有鬼?」卫卿紧张地环顾四周,虽然屋子里光线很暗,但也不至于大白天就闹鬼吧?   「是人!」煌夜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走向那高高堆起的草垛,扒开来一看,大吃一惊!   「天啊!是娘娘!」卫卿凑过去一看,失声叫道!   正是千娇百媚,皇上最钟爱的云妃娘娘。她歪着白皙的脖子,仰面躺在草垛里,不省人事。身上的穿着也极为暴露,一件狭小的樱红丝绸抹胸,遮掩不住丰满的玉乳,下半身仅穿一条同色短裤,露出滑腻的两条大腿。   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扒了外衣,丢在这儿似的。   「糟了,中计!」煌夜脸色一沉,当即说道,卫卿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房门砰地一声,从外面关死了!   很快,又传来木柱顶住门扉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快开门!」卫卿跑过去,拼命敲打门板。   「太子殿下,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您就好好快活一回,也不枉费人间走一遭。」张公公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死太监!你懂什么是风流?」煌夜恨恨地啐道。   「是、是。老奴没这个艳福,您是贵人,就好好享受着吧!」张公公语气里带着怒意,带着一帮心腹拂袖离开了。   「别走!张公公!求您快点开门!」卫卿急坏了,要是皇帝来了,看到这个场面,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降罪太子的!   卫卿年纪虽然小,但也不是不谙世事,在马厩里,经常能见到马匹交媾、产子的画面,还有马夫,时常带着情妇,在马房里偷欢。   咚!   就在卫卿狂拍门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煌夜摔倒在地上。   「殿下!」卫卿赶紧冲了过去,搀扶着煌夜的手臂。「您怎么了?!」   「该死的……」   从窗板缝隙里透射进来的光线,正好照在煌夜凄艳绝美的脸上,他眼角湿润,薄红的嘴唇已经咬破,血珠不断滚落,呼吸亦很急促。   「殿下,您哪里不舒服?」卫卿不停用衣袖擦拭煌夜的额头,都是冷汗。   「他们下了春药。」   「啊?春药?什么时候?!」   「不清楚……」煌夜想到了那碗人参茶,可是照实说,卫卿一定会非常自责,而且他随意就喝下了那碗参茶,也是他自己太大意了。   「我扶您去炕上坐着。」卫卿说道,想要扶起煌夜。   「别碰我!!」煌夜却大声呵斥,拒绝了,然后强撑起身体,一步步缓慢地挪向炕头。   「殿下……」   「没事的,一点春药而已,我会运功把毒逼出来,你就坐在那里,别乱动。」   「是。」卫卿可怜兮兮地道,忧心忡忡地望着煌夜。待煌夜在炕头盘腿坐定,他也就默不出声地抱膝蹲坐在原地。   「唔……」   煌夜的吐息很沉重,卫卿听得到,有些不知所措地捏紧手指,随后,他又抬头看到依然昏睡在草垛里的云妃,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捧了些干净的稻草,把云妃重新遮盖起来。   「这样就没事了吧?」卫卿心想着,却不知道太子中的毒,不是靠内力就能完全消除的。   「啧……混帐!」   煌夜大口喘着气,全身发烫,好似中暑了一般,他耗尽全身力气,也只将春药的毒性驱除了六分,仍留有四分在体内迂回流转,攻其重要穴位及心脏,有随时置他死地的风险。   看来这绝不是一般的春药,大皇兄想得还真是周到!   「殿下,您怎么样?」见煌夜的脸色越来越白,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卫卿急得跳了起来。   「你别过来!」煌夜粗暴地喝斥道,端正坐姿后,想要调整呼吸重新运气,却不料「呜!」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太子殿下!」卫卿吓坏了,再也顾不得的奔了过去。   煌夜气喘吁吁,卧倒在炕上,一股炙热的气流正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激荡,每到之处就像岩浆流淌过一样,尖锐刺骨的疼痛,难以直起身体。   要说剧痛,煌夜还能靠意志力强忍着,可是那种「一点就着」的饥渴感,才是最难熬的!   「水……」煌夜呢喃道,意识逐渐迷离。   「殿下!您坚持住!呜呜……」卫卿从没见过煌夜这么难受的样子,用衣袖擦去煌夜嘴唇上的血,眼泪就哗哗地掉下来,这偏僻的柴房里哪里有水,连个破瓦罐都没有。   「殿下……」   「……」煌夜正行走在酷热难当的沙漠之中,觉得无尽的热像火一样,烤得他身上冒了烟,就要死去,但是忽然,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苍穹落下溅入他干裂的唇内。   舌尖立即勾舔着水珠,贪婪地品味之后,煌夜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求更多,但是他看到的不是苍穹,而是柴房昏暗的屋顶。   卫卿低垂着头,守在他身边,哭得很是伤心,那浓密纤细的睫毛一扇动,一串泪珠就滑落下来,嗒嗒地掉在煌夜的脸旁。   煌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满是泪痕的脸蛋,指头很快湿濡一片。   「殿、殿下,您醒了?」卫卿惊喜地道,飞快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睁着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睛,看着煌夜。   煌夜却定定地注视着卫卿的脸,他的确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而他的眼睛,就像青允说的那样,像梅花鹿崽,清秀水灵,又毫无心计。   煌夜不禁仰起身,嘴唇压上那湿润泛红的眼角,在浓密细柔的睫毛上,久久地停留。   卫卿本能地闭上眼睛,可是头脑里却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何反应?煌夜温暖的唇瓣,离开了他的睫毛,继而吻向他挂着泪痕的脸颊。   细碎又轻柔的吻,非常小心翼翼,从秀气的面颊来到小巧的鼻翼,卫卿愕然地抽吸一口气,不住往后退,瘦弱的肩膀却被一把扳住,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卫卿就被巨大的力量压在了炕头上。   「殿、殿下?!」   煌夜全身散发出不容拒绝的可怕气势,按着卫卿的肩膀,但是突然间又松开手,从卫卿的肩头一点点的往下抚摸,再次温柔又有力地抓住了卫卿的手。   卫卿动弹不得,他从没有和煌夜这般亲密过,就算每晚都伺候他就寝,但也只是帮助他脱去外衣,铺好被褥而已。   煌夜现在这么反常,都是因为春药,等煌夜清醒过来,一定会狠狠唾弃他,并且责问他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   虽然卫卿觉得自己是男孩子,不可能真的和太子发生什么,但是他不要煌夜讨厌他,那是他怎么都无法接受的!   「殿下,求您放开我……」煌夜俯下身,再度亲吻卫卿的眼睛,卫卿却一个劲地发抖,牙齿都发出轻微的叩响。   「青允就可以?」煌夜想起青允捏住卫卿下颌,他却毫不反抗的样子,不由妒火中烧!   「什么?殿下!不要!」卫卿不明白煌夜的意思,纤细的脖子被一口啃住,煌夜好像野兽一样咬着他不放!   「殿下……!」   在感觉到怀里的人战战兢兢,完全不敢动弹后,煌夜才满意地松开牙齿,舌尖轻舔那几乎快渗出血来的伤痕,抬起上半身。   在卫卿白嫩幼小的颈项里,留着两道鲜红刺目的齿痕,就像烙印似的,宣示着他的拥有权,煌夜愉悦地笑了。   「……呜呜!」卫卿的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脖子火辣辣地刺痛,但是心更痛!   见到那滚滚落下的眼泪,煌夜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轻盈地解下卫卿的绸布腰带,拉开他的上衣。   「不……」滚烫又略带粗糙的指腹,肆无忌惮地抚摸着柔软又细小的乳头时,卫卿的身体剧烈弹动着,挣扎起来,「殿下!住手!娘娘——还有娘娘在啊!」   煌夜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单手就扣住卫卿的两个手腕,冷酷无情地压制住他的反抗,但是卫卿的双腿又踢踹了起来,脚丫还不时踢到煌夜的腹部。   煌夜很恼火似的,把卫卿整个地拉了起来,翻身过去。他已经失去了一件件脱去衣物的耐心,十分粗暴地撕开了卫卿的外衣、短裤,直到他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可以遮蔽。   从线条纤细的肩胛到柔嫩的腰臀,再往下到大腿内侧,卫卿的身上到处都有淡淡的伤痕,像是马鞭抽的,也有像火钳烫的,不过大多数伤痕都已经消退得看不出了,煌夜细细地审视着,此时他的眼里只有卫卿那细腻的,好似羊脂玉一般迷人的肌肤。   「好小……」煌夜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好像叹息般地说道。   相比常年练武,身材匀称有力的煌夜,卫卿的身子确实像新抽芽的柳条一样稚嫩、弱小。从颈部到脚底,无一不孱弱得让人心生怜爱。   不能说他是男人,不过是才开始发育的少年,虽然煌夜只抱过女人,对娈童毫无兴趣,可是却无法自持地深受卫卿吸引,他低下头,小心地亲吻着那一道道浅褐色的鞭痕,舌尖在肩背上流连忘返,并在脊椎凹陷地带留下很深的吻痕。   「……」   卫卿除了发抖,还是发抖,衣裳被脱光了,让他更加不敢回头去看煌夜,用力咬住嘴唇。   虽然看不到,可是他很清楚地感觉到煌夜的嘴唇有多烫,舌叶亲昵地舔舐着他的背。被煌夜吻过的地方,又热又麻,激起一阵又一阵让他腰部发软的涟漪,从未有过这种感触,卫卿的心脏狂跳不已,非常不安。   煌夜的手指穿过卫卿的腋下,来到他的胸前,再次直接地捻住那小巧的突起,想要它立起来,大力地揉转、摩擦。   「好痛……!」从没想过胸前的乳尖,会被这样玩弄,疼痛让卫卿忍不住叫了出来,想要逃离那只魔爪,可是一抬起身,后背就贴紧了煌夜坚实的胸膛,吓得又弯下身体,却又落入煌夜的魔掌之中。   「别乱动。」煌夜恣意啃咬着卫卿的耳廓,手指依然在动作,揉捏着乳尖,可以感觉到卫卿的心跳得飞快,非常之激烈,这让煌夜很是满意。   「你就老老实实地……让我抱好了。」煌夜暗哑地道,嘴唇吮吸着卫卿的后颈。   「不……殿下……求您饶了我……!」卫卿觉得身体好热,一定是因为煌夜的身体太烫的缘故,传染给了他。身体变得很奇怪,乳头明明痛得要命,可是煌夜的指尖轻轻一压,就有种又酥又麻的感觉,瞬间掠过脊背,让他喘起气来。   「不要……」   煌夜无视卫卿的抗拒,指尖撩动着乳头,然后又顺着颤栗的咽喉往上,两根手指不由分说就钻进卫卿的嘴里。   「呜!……唔……」手指强硬地搅动着卫卿柔嫩的舌头,大量溢出的口水弄湿了卫卿的下巴,也让煌夜的手指变得湿哒哒的,说不出的淫靡。   「唔!」卫卿心里一慌,便用力一口咬到了煌夜的指头。   「啧!」煌夜飞快地抽出手,手指关节还是被咬破了皮,渗出血珠,而终于获得解放的卫卿,匍匐着剧烈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抖得厉害,还想趁煌夜放开他的当口,逃下炕去。   煌夜一伸手,抓住卫卿的左臂,用力一拽,就把他扔回炕上!   「殿下,不要!您清醒后……一定会后悔的!」卫卿的背部撞到墙壁,痛得直吸气,但还是不忘阻止煌夜。   「等那时候再说吧。」煌夜灼热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卫卿,不想放手。突然的,他用力地咬了自己的嘴唇,鲜血立刻涌出,卫卿吃惊地看着煌夜。「为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煌夜就一把抓住卫卿的后脑,把他拉近,带血的嘴唇深深地吻住卫卿,舌头也侵入进去,一番粗暴又蛮横的搅动。   「唔……嗯唔!」卫卿在这狂风骤雨的吻中,根本无法呼吸,两手难受地抵着煌夜的臂膀,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被迫咽下血液。   一股烧心的灼热之感,从胃部迅速扩散到四肢,力气从指尖开始消散,卫卿感到耳朵里一阵嗡嗡的响,眼睛也有些看不清,双手无力地垂挂下来……   「终于老实了……」煌夜的血液里仍带有春药的药性,虽已消解了四、五分,但是足够让卫卿瘫软下来,失去抵抗能力。   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两眼含泪,柔弱无力的卫卿,煌夜有些分不清,是毒性发作促使他这么做,还是他原本就打从心底的想要卫卿?   但是说到底,人也是动物的一种,在这种异常难受的时刻,煌夜根本想不了太多,也无心去考虑一个奴才对此的想法,他全凭身体本能行动。   只是想占据这温软可爱的身体罢了,想要听他哭求自己赐予欢愉,这些冲动的画面盘旋在煌夜脑内,化作极细致的爱抚,抚摸着卫卿。   「没人对你做过这种事吧?」煌夜喃喃地说,将卫卿放平在炕上,然后拉开他的双腿,迫使他露出腿间青涩的分身。   「没……没有。」卫卿羞耻地说,脸涨得通红,只要看到他如此无措的反应,煌夜就知道他是第一次了。   「你也该有这种经验了。」煌夜突然低头含住了那里,用舌头吸卷着,频频刺激着它。   「呜……呀啊……要出来……!」   热流冲击着身体,腰部好像悬空浮了起来,卫卿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刺激,也不知道是什么要出来了,无助地叫喊着,想要殿下住手。可是身体才挣扎了一下就崩溃了,凝聚起来的热流无法控制地倾泻而出,煌夜非但没有退开,反而都吞了下去。   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样的行为,卫卿气喘吁吁,只觉得那种燥热苦闷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十分舒服。   与此同时,强烈的愧疚感也牢牢绑缚着他,让他恨不得钻进炕头下面,一辈子都不出来。   煌夜轻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看到卫卿把自己的脸孔埋在臂弯里,只是笑了一下,便弯曲起他的双腿,要他紧紧并拢膝盖跪着。   「就这样,不要动,我不会弄伤你的。」卫卿的年纪还太小,不够承欢,煌夜灼热的性器,仅仅是抵住他的后臀,在并拢的双腿缝隙间摩擦。   「呜……」   卫卿的身体被牢牢压制着,不能动,也没有力气动,煌夜猛烈的冲撞使得他的身体犹如巨浪中的小舟,颠簸不已,黑发凌乱地散开着,绯红的嘴唇溢出喘息,在煌夜的厮磨之下,卫卿的下腹竟然又有了感觉,忍不住地啜泣起来……      第十一章      湾湾的溪水,从长满绿苔的岩石流淌下去,穿过卫卿的脚踝,激起两道回漩。   水很浅,卫卿只有坐在里头,才能浸泡着整个下肢,也没有什么可以清洗的了,煌夜留下的东西,早被他用外衣擦去。   只是冰凉的溪流,依然无法冲刷掉那种滚烫的感觉,肌肤在燃烧,煌夜碰过的地方,好像被烙下印记一般的灼热。   卫卿不太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惟有那种火热的触感留在心底,实在难以抹去。   当时,乒砰打斗的声音惊醒了神情恍惚的卫卿,他看到煌夜一连杀了好几个蒙面人,再折回来,抱起他,飞掠出石屋。   当他们翻身上马,离开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繁杂急骤的马蹄声,应该是张公公回去报信,而皇上赶到了。   幸好他们能及时脱身,要不然面对那衣不蔽体、意识迷离的云妃,煌夜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返回途中,经过溪涧时,煌夜收住缰绳,跃下马来,卫卿也跟着下马,看到煌夜把头猛地扎进冰凉的溪水里,不禁吓了一跳。   「殿下……?」   「别管我。」煌夜抬头冷冷地说,乌眸比以往更是深沉了几分。   「……!」卫卿不知所措,微微发抖地站在那里。   「你先去那边洗洗,我去找些衣裳来。」也许是看到卫卿胆怯的模样,煌夜的语气缓和了些。   「是……」于是卫卿就来到岩石的另一边,在水里擦洗身子,可是手脚没什么力气,最后只是被水流冲刷着而已。   「噅噅!」   几声马嘶,是煌夜回来了,手里拿着从农夫那里买来的短褂,都打着补丁,但也比卫卿现在穿的破烂的衣衫好。   「穿上它。」煌夜站在岩石上,对卫卿说道。   「是。」卫卿似乎只会说是,他从溪水里站起来,身上被扯破的衣服遮到膝盖上方,可以窥见两条雪白的腿,以及大腿根部的艳红齿痕。   煌夜仍然记得自己欲火焚身时,疯了一般啃咬、吮吸这具稚嫩的身体,强迫卫卿射精,并把自己的欲望一股脑地宣泄在他身上……   「殿下?」   见煌夜突然丢下衣服,转身大步地走回马匹旁边,卫卿以为自己慢吞吞的,又惹他不高兴,赶紧把短褂、长裤统统穿上,也不管合不合身,系上粗布腰带。   「上来,回去了。」   煌夜简短地说,先骑上了马。卫卿走近,双手扶住马鞍,小心翼翼地翻身跨坐上去。   「今天的事情,你最好忘了它,不过是个意外。」在扬鞭之前,煌夜突然说道。   「……」卫卿不知该怎么回答,心里莫名痛得紧,呼吸也很急促。「……是,殿下。」   细弱的话音落下的瞬间,马儿就撒蹄狂奔了起来,卫卿差点摔了下去,赶紧抓住马鞍,却怎么也不敢去碰触煌夜的身体。   只要碰了一下,卫卿就觉得,煌夜会把他扔下,永远都不会理他了。   一路颠簸,从山路回到营地,青允已经等在营帐门口了,一见到他们就心急火燎地说,皇上那边可是炸开了锅!杀了好一批太监!   原来是张公公诬告煌夜与云妃娘娘私通,可是当他带着皇帝浩浩荡荡去捉奸时,屋子里只有云妃一个人昏睡着,另外有六具状似流匪的尸首横陈在屋外。   云妃被太医用药弄醒,问她,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哭得呼天抢地,要皇上做主,证明她是清清白白的。   可是人都死了,又如何证明?这原本成了一桩悬案,恰巧尸首中的一人,是张公公的跟班太监小李子,也是他向煌夜假传的圣旨。   皇上认得他,便让人验尸,结果发现六个人全部都是太监假扮的匪徒。   而张公公见情况不妙,就趁乱溜走了,到处也搜寻不到。皇上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太后心疼大皇子,派心腹张公公辅佐他,但没有想到他们竟如此卑劣,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所以这会儿连大皇子都被关了起来,说要等抓到张公公,来个公审,为云妃和煌夜正名清誉。   「太子殿下,刚才真是太惊险了,您不知道,早些时候,三百多个御林军,把我们营帐前后左右都包围了,一只蛾子都飞不出去!我正急呢,突然又撤走了,往大皇子的营帐去了,说是奉了旨意,捉拿逆子。」   青允说得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可见他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为煌夜着急,接着,他又瞥见煌夜身后的童仆卫卿,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出地站着。   卫卿早上出去时,还穿着体面的布衫,怎么现在就变成了灰色短褂,还处处是补丁,下摆拖到膝盖以下,好像小乞丐似的。   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是很在意,继续和煌夜说话。   「青允,进去再说。」煌夜打断他的话,带领着他走进营帐,可是却让卫卿待在外边。   「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煌夜冷漠的态度,连青允看着都惊奇,虽然煌夜对下人从来都是不冷不热,可是对卫卿还是另眼相看的。   至少会让他留下来,伺候他更衣、歇息,听说煌夜在闲暇时,还在教卫卿下围棋呢。   要知道煌夜生性孤傲,可从未教导一个奴才学些什么事情。   卫卿下去以后,煌夜和青允商谈了增加营帐守卫的事情,他认为大皇子的余党还潜伏在军营里,不会因为大皇子被抓,就放弃作乱,需严加防备。   青允领命下去了,煌夜便坐在软榻里休息,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晚膳时间,要去父皇和太后那里问安,父皇没有急召他,询问云妃一事,可见对他的清白,已是百分百地信任了。   但不代表他过去问安,不会被问及。像是午后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为何不见踪影,煌夜都要一一答复,而且都要回答得滴水不漏。   当然这些问题都难不倒他,在回来的途中,煌夜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只是心里头那种烦躁、滞闷,始终挥散不去。   花梨木棋盘已经摆下,却落不下一子,如此心浮气躁,胡思乱想,还是头一回。   其实,被人下了春药,运功逼出几成药性,再自渎就行了,可是顾及卫卿在场,没有那么做,结果……!   「喀喇。」   洁白的云子在修长的手指间碎裂成两爿,锋利的碎片刺进了指头,渗出了血,煌夜却一点都不觉得疼,脑海里全是卫卿那白皙的、柔弱无助的身体,喘息的唇。   也许……他是时候纳一位妃子了。   去年,在他十四岁时,母妃就有提及,说要把她身边的两个宫婢赐给他,做个使唤丫头。   深宫里的使唤丫头,就是跟在皇子身边暖床的人,要是幸运诞下男胎,就能荣升为侧室。   既然是母妃的好意,煌夜就没有拒绝,但接收过来后,只是让她们端茶递水,打扫宫室,并未有宠幸。   煌夜想要的不只是床笫之私,而是要能谈及政务密事,无须遮掩的心腹女子,可惜他一直都未曾遇见。   而且女儿家见了他,统统是一副表情,先是惊喜万分,接着满面羞怯,低头不语。问三句,都答不出一个字来。   煌夜不但讨厌女孩的扭捏作态,也不习惯她们身上的浓香。他从小习武、学谋略战术,更喜欢款款大方,聪慧过人的女子,比如他的母妃。   出来狩猎已有半月,却不见母妃来信,不知后宫一切可好?   煌夜不认为自己是个孝子,但是在学识才干方面,确实一直是母妃的骄傲。而在这尔虞我诈、需要时时警惕的皇宫里,也只有母妃一人,是可以全心依赖的。   煌夜的棋子终于落下,在棋盘上清脆地一响,又捏起一枚,突然愣怔着。   他是真的讨厌那种小女儿似的羞怯姿态吗?……为何在看到卫卿涨红的脸孔时,心底会掀起惊涛巨浪,吹飞了理智,冲动不已?   「啪嗒!」   煌夜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和自己怄气,劈啪作响的落子,在他手下,几乎都成了碎片。   然而,一局棋下完,他就恢复了常态,面孔挂上淡漠的表情,将喜怒哀乐压制在心底。唤来使女沐浴更衣之后,煌夜便向父皇请安去了。   ※ ※ ※   煌夜与皇上,大将军赵国维、李丞相等人一同用了晚膳,回营后,已经是戌时。在席间,皇帝问他是不是该招揽人才,选出几个文武侍从?   「文武侍从」指的是文学侍从和贴身侍卫,前者无特定官职,负责诵读辞赋,为太子的伴读。后者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能够自由出入皇宫内院,身份比御林军要高。   别看这些人地位卑微,但是等到煌夜登基之后,就都是手足权臣,很可能升上高位。   赵将军和李丞相趁机推荐了十几人,而且都是国子学(高官子弟私塾)出身的少年,一个个都非富即贵,大有来头。   煌夜也明白将来在他身边当差的人,必定都是一些官宦之后,比如青允,便是屯骑校尉的次子。   虽说朝廷有科举选拔制度,但真正爬到顶位,又是庶民出生的大官是极为罕见的。   煌夜知道前朝有过一位平民丞相,叫董无秋,提出过不少文治主张,昌盛大燕,深得太上皇的宠信,后来不知怎么地,他突然辞官退隐乡间,不知生死,至今下落不明。   也许是赵将军的口若悬河,让煌夜想的有些远了,回过神来时,赵将军和李丞相都在劝他早些做决定。   「这些少年要成长为殿下的左右臂膀,还需要不少时日的锻炼呀。」李丞相如此言道。   「望殿下早日决定吧。」赵国维也作揖说道。   煌夜谢过两位重臣的美意,也口头选定了几名少年,正式的聘定要在亲眼见过他们之后,再做定夺。   对于此,皇上没有任何意见,又吃了一会儿茶点,才放了他回来。   在寝帐内,煌夜脱去外袍、玉带,一个红衣太监就捧着洗脚盆进来了,如今他贵为太子,就得由内府的太监随身伺候。   用老公公的话来说,这些活计交给粗鄙的童仆,总归是办不好的。   「你叫什么?」煌夜问跪在地上的太监。   「奴才李德意,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这个公公大约三十岁,白面细眉,眼睛一笑,就像白狐狸似的透出一脸的狡黠。   也许太监大多是这样,善于拍马奉承,奴性十足。只是煌夜一想到这些日子里,伺候自己入寝的卫卿,那双乌黑晶莹、顾盼生辉的双眸,清澈纯净,不免心里有些排斥李德意。   「殿下,老奴给您宽衣了!」   李德意原是殿上太监,伺候皇帝早朝的,一时改不了尖细嘹亮的嗓音,煌夜点点头,便抬高双臂,让他脱去锦衣。   一番洗漱沐足之后,李德意便出去了,把铜盆交给小太监,然后自个儿在营帐外值夜。   「有事您就叫我,奴才就在外头。」李德意点头哈腰地说。   「嗯。」煌夜还没有睡意,便拿起一卷兵书翻阅起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好像过了一年那么长,云妃那里要是稍有差错,他这个太子就该搬去天牢住了。   「卫卿……」煌夜突然想到,自从回来以后,就没再见过他,让他下去,还真的就不见踪影了,不,想必他是躲起来了。   从他那么生涩的反应来看,确实是第一次被人碰触私处,身体会变成那个样子,应当是吓得不轻吧?   煌夜放下根本没看进去的书卷,躺在软榻内,情不自禁地想,卫卿说不定再也不敢靠近他了……也罢,随他去吧!   煌夜觉得气闷地长叹一口气,翻转身子,面朝里侧而卧。   营帐幕布上绣着朵朵祥云,在夜里就是暗黄色的一片,而在营帐的底端,倒映出一个小小的黑团子。   「嗯?」   煌夜吹熄了身旁的烛灯,外边月色皎洁,这黑影就更加清楚了,是弓着脊背,扎着书童发髻的卫卿。   他是守在那里吗?就跟往日一样,跪坐在软榻边上,默不作声。   不知为何,积郁在煌夜胸口的不悦感都一扫而空,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笑,但是他没有叫卫卿进来,而是就这样躺着,看着他蹲守的身影,直到一夜过去。   ※ ※ ※   鸡鸣两遍以后,卫卿就醒来了,天还没有亮,空气里充斥着河谷上青草的气息。   伸直双臂,揉揉酸涩麻木的双腿,在太子营帐后头露宿可不好受,卫卿却很开心,昨晚很安静,没有出状况。   昨天傍晚,青允好奇地问他,到底和殿下做什么去了?他要换了一身衣裳回来。   卫卿就回答,山路上有刺客埋伏,太子杀了他们,他帮忙搬动尸体,血就弄脏了衣服,所以和农夫买了衣裳才回来。   「原来如此。」青允点头,笑说卫卿真好命,有武艺高强的太子保护。   「我也不想的……」卫卿低声说,他不会武功,在紧要关头,只能看着煌夜孤身奋战。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能学武了。」青允亲昵地抚摸着卫卿的头,他看起来就像小兔子似的,怯生生的可爱极了。   「我已经够大了,都九岁了。」卫卿不满地拨开青允的手,脑袋里突然想到,太子爱抚他时,说的「你也该有这个经验了。」   ——卫卿的脸颊一口气红透了。   在乡下,女孩十二岁就能嫁人了,当然,男孩得过了十四岁才能娶妻,这些都由父母兄长告知,身为孤儿的卫卿,还不知道这种事情。   当煌夜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灼热的东西在腿间厮磨,那火热的感觉,好像连脑袋都能点燃,意识化为一团浆糊,什么都考虑不了。   但是,因为对方是煌夜,卫卿丝毫没有恶心抵触的感觉。   「怎么回事?你的脸蛋这么红?」青允察觉到卫卿的不对劲,问道。   「没事。」卫卿扭过了头。   「说起来,今晚也要加强警戒呢。」青允并没追究,只是喃喃地说太子吩咐了,张公公的余党可能还未死心,要搞夜袭。   「天啊!」卫卿吓得惊跳了起来,「那你还不赶快去巡逻?」   「太子去皇上那儿了,等他回来,自然要加紧巡视的。」青允说道。   卫卿还是不放心,所以就偷偷地溜到太子营帐后头,心想自己虽然不会武功,但给太子提个醒,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他不顾青允的劝说,铁了心地要守在太子的卧榻后。   不过一晚上过去了,并没有可疑之事,青允还来看过他几次,说他真是个呆子!   等到小太监来换班,太阳也升起了,卫卿才离开那里,去膳房帮忙了。   今天依然有很多客人到访,昨日就有公公递上牌子来,哪门哪户的官员,大约几时过来。   桌上一共有十块木牌,侍女姐姐正分别排好,好让太子殿下一一接见。   「这个是……?」   卫卿就算不识字,也知道柯王府三个字怎么写,见到自己原先的主人家要来拜访,心里不禁咯磴一紧!   因为管围的贱民是没有资格伺候皇族的,更何况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小卿,这个刚做好,你拿去吃吧。」侍女递给卫卿一个夹肉的大馍馍,知道他辛苦了一整晚。   「谢谢姐姐。」卫卿拿着馍馍坐在了一边,心里却想着王府的事,如果被拆穿了身份,是会被遣送回去的,而他……不想这么快离开太子殿下。   ※ ※ ※   煌夜刚用完早膳,青允就来了,说有要事禀报。一是张公公在河滩一带买了条小船,估计是连夜逃到对岸去了,皇上的兵马正在抓紧追捕。   二是有几位贵公子,正在帐门外边候着,等着见太子殿下,接受文武考核。   「来的可真够快。」昨天夜里才和赵国维他们说,会一一审视决定,今天一早就把人送来了。   可见他们都早有安排,见缝插针地想要把自己的亲信,塞在他的身边。   「那您是见?还是不见?」青允垂首问道。因为煌夜今日还得接见一班官员,没那么多时间应付小鬼。   「让他们先在门外候着。」煌夜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清茶,「急的又不是我。」   「是。」青允笑了笑,又问道,「另外还有三位王爷,等着要见您,您看……?」   「就说我忙于父皇交待的,挑选文武侍从之事,不得闲,改日吧。」他们来,也只是送上一大堆礼物,拼命奉承罢了,这些天,煌夜收到的金银财物,都叠成山了。   「是……」青允正要下去,煌夜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是哪三位王爷?」   「回殿下,是湘王府的林王爷,永庆府的柯王爷……」   「可是柯贤?」煌夜放下茶盏,打断了青允的话。   「正是他。」   「……午后一刻,让柯王爷来见我。」煌夜沉吟道。   「是,属下遵命。」青允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何独见柯贤?但柯贤此次是秋狝大典的总管,叫他来,也没什么出奇的。   煌夜又对着棋盘,下了几盘棋,才让门外那批贵公子们进来。一共有八个人,赵国维推荐的四个人,身穿蓝色绸衫,李丞相举荐的四个人,身着红色绸袍,还真是文武分明。   他们的年纪大多在十五、六岁,四岁就进国子学、百武堂,不论严寒酷暑,终年无休,因此都可以说是学有所成了,再加上全是大官之后,心气颇为高傲。   听闻太子和他们同龄,便有些不放在眼里,可是当进门来,看到那端坐在棋盘旁,身着石青龙纹锦袍,缀珠腰带,黑皂靴,华贵逼人的太子时,难免有些紧张。   更何况太子的脸孔竟是那样地俊美,凤目、朱唇,肌肤如玉,如画里的仙女似的,真是叫人目瞪口呆!   然而,当太子抬起那双漆黑不见底,又冷冽如玄冰一般的眸子,从左到右扫视一遍时,竟然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奴、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少年们心中猛然一凛,膝盖竟怎么也站不直了,纷纷跪倒在地,行大礼。   「都起来吧。」煌夜淡淡地说,伸手拈过一枚黑子,嗒地一声,落在玉石棋盘上。   「谢太子殿下!」少年们已经不敢有任何轻视了,该说皇族就是这种气势吗?还是太子是特别的?让人不敢抬头直视,就连他的声音,都有一种令人敬畏的魄力。   不过,煌夜并没有特别怠慢这些锦衣玉食的官家少爷,他命人赐了座,还上了茶。   既然都是年轻人,就没必要拘泥大礼,煌夜让他们一一自报家门,另外考核了他们的学识,确实是刻苦学习了的,不论经史、策论、诗词歌赋,都能详细解答。   煌夜对此颇为满意,但显然少年们对太子的学识更加吃惊,太子出题之广,涵义之深,恐怕连他们的师傅都要甘拜下风!   聊了半日,快到正午,煌夜就让他们下棋,赢的人,就算通过,可以告退了。   文士自然不是难题,武士们就憋得满面通红,直呼这题目太难。   「难吗?」煌夜轻笑着,这摄人魂魄的笑靥令在场的少年都红了脸,恰巧,卫卿奉命进来添茶水,磕了头,刚要下去,煌夜就叫住了他。   「卫卿,你来下。」   「我……?」   「混帐!竟敢在太子面前自称「我」,不过是个奴才,应当掌嘴!」当即,有一名蓝衣少年站起来大声呵斥道。   「对不起……」   「过来下,只要你赢了,我就不罚你。」煌夜睨视着他说道。那名怎么也下不出名堂的武士少年,只得垂手退开一旁。   卫卿踌躇地来到棋盘边,自是不敢坐下的,屏息凝神地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发现黑子攻势凌厉,白子已经没多少地盘可抢了。   「……殿下。」   「你爱怎么下,就怎么下,不用看我。」   「是……」卫卿紧张地点头,伸手抓了几枚白子,有人在窃笑,看他的手势,就知道是个不会下棋的后生。   然而,只听得劈啪清脆俐落的响声,卫卿和煌夜落子极快,几个关键的白子放下去后,黑子的攻势明显减弱了,白子却继续卡住要害,步步紧逼,出其不意地左右夹攻,虽然章法有些乱,但效果出奇地好。   「妙啊!真厉害!」有人拍手称快!   「平局。」无需下到最后一步棋子,煌夜就已经看出结局。   众人十分惊讶,这个长相清秀、年纪又小的童仆,竟然能在棋盘上和太子厮杀,而且还追成了平手?莫非是个围棋天才?   卫卿轻咬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只不过是照着太子曾经下过的一盘棋,照抄罢了。   虽然到了中途,有几招变换了一下,但也八九不离十,于是就照搬着下完了。   ——过目不忘,铭记心中。这么复杂的一盘棋,过了那么多天,卫卿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能打成平局,煌夜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卫卿果然是奇才,天资聪颖,记忆力强,即使他在中途变换了几招,他也能融会贯通、随机应变,谁是考核中的佼佼者,煌夜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但是,平局也是要接受处罚的。   「下去吧,在帐外跪上一个时辰,再进来。」   「是……」营帐外的地又硬又冷,哪怕跪上半个时辰也够呛的。   可是卫卿不敢有丝毫异议,磕头后退到帐门外,默默罚跪去了。      第十二章      在帐门外跪了半个时辰,膝盖僵硬、小腿抽筋,痛得像挨了板子似的,可是卫卿咬紧牙关,不敢说一个「疼」字。   「好棋!妙招!」   帷帐后面不时传来太子与其他少年的说笑声,卫卿更是心痛如绞,憎恶自己目不识丁,过了一会儿,少年们都通过考核,离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卫卿才支撑着泥地站起来,已经是午时一刻,该伺候太子用膳了。   卫卿不敢怠慢地整理了装束,洗干净双手,才进去太子的营帐内,刚想请安,就有太监进来通传,柯王府的王爷柯贤到了,还携有女眷二人。   不用想也知道这女眷就是王妃与郡主,卫卿见状,赶紧想溜出去,以免碰见王爷一家,被识破身份。   可是太子却叫住了他,「你留下。」   「可是我、不,是小的要去准备午膳。」   「有的是下人做,你伺候我就好。」煌夜扫了他一眼,不容拒绝地道。   「是……」卫卿只得留下,垂首站在煌夜身后。不一会儿,柯王爷就进来了,身后紧跟着两位容貌宛如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母女。   「臣参见太子殿下!恭祝殿下万福安康!」   柯王爷论辈分是煌夜的叔父,可是地位远远不及,他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煌夜都说免礼了,他还是照做不误。   王妃和郡主也是一同行礼,两人身穿及地华美宫服,头上戴着金凤钗,手指上也是缀满珠宝。   「叔父、叔母请坐,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礼?」煌夜微笑着说。   素闻当今太子煌夜是一座冰山,不苟言笑,又冷又硬,如今受到这般礼遇,柯贤当然是喜上眉梢,他躬身谢过恩赐之后,就在童仆搬来的锦墩上落座了。   不过坐下时,他看了童仆几眼,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很是可爱,只不过总觉得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倘若真见过,也只有他常去的戏班子里了,可也没见着模样这么端正的呀?兴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烁兰郡主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太子身上,她是后辈,又是太子的表妹,按照宫中规矩,自然是得站着的,但她乐意得很,生怕煌夜瞧不见她,故意立得直挺挺的,抬头挺胸,一双圆润美目不时地左顾右盼,暗送秋波。   煌夜请了王爷、王妃,表妹烁兰一起享用龙泉茶和御制糕点,烁兰躬身,娇滴滴地道,「多谢太子殿下款待。」   一番寻常的问好之后,煌夜挑明了话头,「实不相瞒,我有一事要请叔父帮忙。」   「殿下,有事请您尽管吩咐,老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柯王爷嘴上是这么讲,心里却纳闷着,才见了太子的面,能有什么事情可帮的?难不成他和岳父赵国维一样,想要讨几匹朱雀河谷上的宝马?   「叔父,不怕您笑话,我来到朱雀河谷没多少日,可在心底已经有一个人……」   听到太子这么讲,烁兰的眼睛瞠得浑圆,丰润的脸颊上泛起一层红晕,天呀!如此大胆露骨之言,不是提亲时才会讲的?   连柯王爷也非常惊讶,心想莫不是小女上次在饮宴之时,就已经跟太子好上了?   王妃不住地瞅瞅太子,又瞧瞧郡主,那个喜不自胜,是一目了然的。   「太子既然心有所属,为何不直接言明?」王妃有些等不及了,催促着说,「我和你叔父是决不会反对的。」   「母妃!」烁兰嗔怪地道。   「为娘说的都是实在话,你用不着怕丑。」王妃盈盈笑着,宠爱地拉过郡主的手。   「这可是一个不情之请,尔等确实不用考虑了?」煌夜依然问道。   「当然同意,一百个赞成!」王妃大声说,王爷也频频点头,烁兰郡主害羞地低头,算是默认了。   「既然如此,卫卿,过来跪下。」煌夜突然转头,对身后的童仆说道。   「啊?」卫卿不觉一愣,其实他也正震惊着呢,看到太子与王爷一家如此亲密,状似要联姻。   「王爷和王妃,还有郡主都已经答应了,你就跪下,给他们叩三个响头,然后敬茶吧。」煌夜微笑着说。   「这、这是什么意思?」柯王爷傻眼了,不是给烁兰提亲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奴才献茶来?   「我心中之人选就是他。」煌夜不再掩饰,气定神闲地道,「秤砣虽小压千金,卫卿的年纪是不大,但聪慧过人,深得我心。我想带他入宫,好好教养,今后必能成大器。」   「卫、卫卿?!」   柯王爷原本不明白这唱的是哪出戏,可是一听卫卿的名字,又细看童仆的脸,不由惊叫道,「我家的马童?」   「这成何体统?!」王妃虽然记不清卫卿是谁,但听王爷一喊也就明白了,当即摇头道,「一个下贱的马童,怎么可以陪伴在太子身侧?这是有辱皇族尊严之事!还请太子三思!」   「正因为身份不符,所以才要请叔父、叔母首肯,收卫卿为义子,以王府世子之名,自可随我进宫。」   煌夜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僵硬了,让王府收一个马童做世子,要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这万万不可!」柯王爷首先反对,他是想过收卫卿为养子,但那是在他成为马童之前,如今卫卿身份低微,认作养子,岂不是坏了王府的祖宗牌位。   「殿下!您这不是为难奴家吗?让我认这个贱奴做弟弟?世上哪有这样的理?」烁兰气恼之下,重重跺跺了脚。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不是提亲也就罢了,竟然还给她认个贱奴当弟弟!   「太子殿下……」卫卿更是不知所措,面对王爷一家的辱骂,脸孔涨得通红。   柯王妃也气得不行,想要阻止,但是脑袋骨碌一转,就想到了一件事。依照烁兰现在的年纪,要进宫最快也得两年,要是先在宫里安插一个内应,倒也是件好事。   卫卿虽说是粗鄙的童仆,但是这样梳洗干净,也算是人模人样,要是王府的人不说,谁知道他曾经是马童呢?   而且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就算有太子撑腰,也是不敢开罪柯王府的,这次卖他如此大一个情面,收他做义子,以后还不是任由王府差使?   柯王妃虽然心里气得很,这小奴才竟然能讨得太子的欢喜,而烁兰还得继续留在府里等待,但眼下看来,认卫卿做养子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得不妥协的事。   就算他们不认,还有其他王府排队等着呢,哪个不是巴不得付出一切,讨好太子呀!   就当大家僵持不下,而煌夜静观其变时,柯王妃一拍膝盖,爽快地道,「好!我就认下这个儿子了!」   「夫人,这是……!」   「母妃!」烁兰都气红了眼!   「哎,兰儿,你身为郡主,不可这般小家子气。连乡下人都知道一诺千金,我们王府既然已经答应了殿下要帮这个忙,就要做到!何况这也是好事,王爷您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吗?如今都送到您眼前来了,反倒不认了?」   「既……既然如此,就依太子的意思……」柯王爷见王妃话中有话,又频频丢眼色,便违心地首肯了。   「多谢叔父、叔母成全。」煌夜拱手道。   「卫卿,你可要记得今日的收养之恩,我们柯王府是怎么对待你的,苍天可鉴!你将来不能忘恩负义呀!」柯王妃虽然是对着卫卿语重深长地说,但这些话显然是讲给太子听的。   「娘娘……」卫卿仍然有些无法相信,高高在上的柯王府竟然会同意收养他。   「难得王妃肯收养你,来,把茶进了,以后要好好孝敬养父养母,还有你的姐姐。」煌夜亲自端起一盏茶,递给卫卿。   「从今往后,你就姓柯,叫柯卫卿了。」煌夜慎重地说,「柯王府的世子,我的贴身侍从……再也不是那个让人呼来喝去、命若草芥的马童,你要谨记身份,不可出错!」   「奴才遵命!」卫卿扑通一声跪下,接过茶盏,有点战战兢兢,但是又无比尊敬地捧着茶水,向柯王爷和夫人请安。   王爷和王妃接过茶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我才不会认这个贱奴做弟弟!」   不管父母亲是出于何种目的,认同这个卫卿,烁兰揪紧着手里的香帕,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辈子都会憎恨他!   ※ ※ ※   柯卫卿成为太子的侍从之后,李丞相有些不乐意,因为赵国维突然有了这么个「外孙」,显然是势力大增,根本是白捡来的便宜!   煌夜也没让他吃亏,点了四名文学侍从,都是李丞相那营的人,还点了三名武学侍从,加上卫卿,一共是八人,谁都没有得罪。   皇上对煌夜任人唯贤,不问出处的做法很是满意,只不过对柯卫卿的出身仍抱有怀疑态度,世上哪来这么多神童,还非要柯王府来收养?   不过既然太子已经下决定了,皇上自然也不多说了,而且眼下还要准备丰收祭典呢,要给云妃好好的压惊。   可是,正当皇帝与云妃在巨型龙船上,享受河川之美,歌舞之艳时,就有两名官员,撑着一叶小舟,急急忙忙地奔来,向皇帝与太子禀报要事。   「皇上!宫中传来三百里急报!萍妃娘娘身染顽疾,已不治亡故!」   「什么?!」煌夜蹭地站起来,面色煞白!   皇帝先是一惊,手里的玉杯摔碎在甲板上,随即又握紧了拳头,摆出镇定的姿态来。   看样子赵国维已经把事情办妥了,只是没想到回禀得这么突如其来,明目张胆!   要是煌夜起疑,那该如何收拾?淳于炆虽然不爱那个萍妃,但对儿子是千百个欢喜,自然不想他对自己心怀仇恨。   「……!」柯卫卿站在煌夜的身后,嘴唇不出声地张开着。早上才听青允提起,太子的母亲萍妃是位倾国倾城、又才华横溢的美人,只可惜不受皇帝宠爱,长年孤守清宫。   柯卫卿当时心里就十分感慨,同为后宫妃子,有宠爱得捧上天的云妃,更有被冷落一旁的萍娘娘。   青允笑笑说道,帝王就是这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   柯卫卿还想着进宫后,好好拜见一下太子的母亲,没想到却是这副光景!萍娘娘突然过世了,这让太子情何以堪?   煌夜怔怔地立在那里,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的样子,就算大皇子的刺客来袭,他也是面不改色,临危不惧!   这副隐忍悲痛的表情,看在柯卫卿的眼里,更是心疼万分!   而云妃以及一众文武大臣、内监宫婢全都惊住了,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若是皇后出事,他们必定哭得气噎胸堵,呜呼哀哉!谁不知道皇帝最爱的两个女子,便是皇后和云妃了。   可是萍妃,不过是个和亲来的亡国公主,要不是容貌出众,恐怕早就叫人遗忘脑后了。想说她真是红颜薄命,儿子才当上太子,这还没回宫呢,她就先走了,不禁让人唏嘘。   这一时的寂静,只听得河流攒动的声响,却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   「父皇,恕儿臣不能伴驾,想速回皇城,料理母妃后事。」煌夜既没有流泪,也没有怒斥后宫庸医,他平静地躬身说道。   「等到明日再说。」皇帝沉声道,「这消息真如晴天霹雳,朕也没了玩兴,既然太子之位已定,朕也该回朝了……」   「吾皇万岁!」臣子们纷纷跪下来,「恳请陛下、太子殿下节哀顺变,保重龙体。」   「萍姐姐唉……!」云妃啼哭起来,既然是丧事,自然要哭的,太监宫女也都低头,嘤嘤哭泣,一时都止不住。   淳于炆拂袖起身,大踏步离开甲板,无人看清他的表情,这一场争夺储位的秋狝大典,就在萍妃病逝的哀号中拉下帷幕。   ※ ※ ※   萍妃的死,就如一枚秋叶落入池中,荡不起多少涟漪。   皇帝回宫以后,只是下旨厚葬,让太子守灵堂,却没有赐春秋二祭,那种礼遇只有正宫娘娘才有。   若不是煌夜现在已经贵为太子,相信前来吊唁的人,只有稀疏几个。   柯卫卿和其余七名新入选的文武侍卫,全都披麻戴孝,跪坐在灵枢的两侧,四周挂满素白帷帘,以及王公贵族送来的挽联。有两排僧侣正端坐在灵桌前诵经,香炉内的烟火,让室内的氤氲之气,久久不能散去。   柯卫卿透过这蓝青色的缕缕烟丝,望着太子的侧脸,失去了最爱的母亲,他的眼神是万般痛苦的,但总觉得里面更隐忍着愤怒。   难道是对于母妃病故,而他不能在榻前守候的自责?   柯卫卿无法猜透太子的心思,皇城真是太大了,重楼叠脊,宫苑森森,有种无穷无尽之感。而太子的心,又比这城池还要来得深、来得广,他只有仰慕着殿下,默默守在他的身旁。   而炆帝的想法则是路人皆知,死去的不过是一个和打入冷宫无异的妃子,他让文武百官全去祭奠,并赐入葬皇陵,就已经给足了颜面,因此炆帝并未出现在灵堂上。   不仅如此,他还与孙皇后、云妃,在御花园的湖心划船,品尝鲜藕,不见有半分的伤心。   用炆帝的话来说,妾妃的去世固然悲痛,但他必须以江山社稷为重,岂可有妇人悲啼之状,凡事得讲究礼法,点到即止。   而且比起萍妃的葬礼,炆帝更在乎的是太子的册封大典,数次催问星象师挑选良辰吉日,还要大赦天下,举国齐欢。   而星象师选择的日子,偏偏和萍妃入土皇陵是同一日,也就是说,煌夜不能亲自为母亲撒上一杯土了。   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显然比任何事情都要伤太子的心,在内监宣读圣旨后,他就一直没有出过声。   今日的守灵结束,太子就必须离开灵堂了,他还要沐浴斋戒,迎接册封大典的到来。   柯卫卿进宫不过短短五日,就已经亲历了何谓「皇家礼数」,哪怕再心痛也必须严格遵守宫中规矩,百姓间最为寻常的夫妻情份、母子之情,在这里变得如烟云般飘忽,无法捉摸。   在柯卫卿出神地凝望着太子的同时,煌夜的心里正想着炆帝,常言道父子情深血浓于水,可身在帝王家,这不过是一条维系皇权的纽带。   母妃真如太医所说,是死于疾风症?向来安康的母妃,竟然在睡梦中突然辞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实在太奇怪了。   而父皇到底是因为关心江山社稷,不来进香,还是心虚不敢来呢?   这一切有多么龌龊,煌夜心知肚明,母妃死得如此安然,毫不反抗,显然是为了成全他的太子之位。   这个仇应该报吗?杀害母亲之人正是父亲……天下的伦理纲常,到了皇宫里早就乱了套,难怪世人要说,帝王之家无父子,有的只有成王败寇!   然而,黎民尚且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一国之君的父皇却如此冷漠虚伪,让煌夜更看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是无「情」可谈的。   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真切切,不会丧失的东西。也只有日后登基帝位,一统十国,才能让母妃含笑九泉。   「母后,在这里,儿臣只能就此别过……!」   太子的神情是如此之伤,如此之痛,又如此之决绝,柯卫卿大为震动,更坚定要守护在太子身边的决心。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太子也是用这副表情、不,是比这要更悲痛、更愤怒以及怨恨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一个万劫不复的乱党首领……!   ※ ※ ※   冬日一过,春天也就到了。宫苑里,草木间已有了淡淡的绿意,但天气还是清冷得很。   「快点!把熏香手炉给各宫娘娘送去!」   「那边,洒些水,把过道清扫干净了!」   天刚破晓,太医院就忙活开了,柯卫卿身着淡绿色布长袍,脚上是黑棉靴,腰间系着白色绸带,俨然是个小医官,不过他还只是学徒,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得干。   打扫完走廊以后,柯卫卿把几案上的医书全部都收拢起来,按照名目排列回书架上,接着又把太医们使用的茶壶陶杯统统洗净,冲上好茶,等候诸位太医饮用。   然后,他还要按照太医给出的方子,替需要用药的后宫娘娘抓药、煎药,二十个小火炉,一个都不能灭,也不能烧得太旺,得用温火慢慢地熬,是很费精神的活。   在守着这些药盅的当口,柯卫卿还得背诵国子学师傅交待的功课。从他会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开始,柯卫卿就迷上了读书,就算其他公子都放学了,他还是匍匐在课桌上,一笔一画,十分认真地写字,就连煌夜站在窗棂外,望着他都不知道。   认识的字多了,能做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但是比起其他几位文武侍从,柯卫卿就差得太远了。   首先他年纪最小,只有十岁,其他侍从都已经十六、十七岁。他们懂诗词、会武功,且都是朝臣之子,有一定的势力,太子吩咐做什么事情,他们很快就能办好。   而柯卫卿是从头学起,且宫中的规矩比王府更要严苛,比如走路要安安静静的,不准交头接耳、不准乱使眼色,更不能东张西望!   遇到开心的事可以笑,但不能开怀大笑,那是坏规矩的。要是遇上不开心的事,也得笑,哪怕只是强颜欢笑,也要博得主子们欢心。   从走路、吃饭、交谈、跪拜,甚至是睡觉,都有一套讲究,柯卫卿虽然能吃苦,但是对规矩就不甚了解。   看到庭院里的蝴蝶,就跑快了几步去追,完全是童心未泯,被总管太监看到了,管他是哪里的奴才,抓住就是一顿板子!   这样七算八算下来,柯卫卿挨打的次数,竟然比在柯王府还要多。   而太子竟然不心疼这个娇小可爱的侍卫,见他老是被太医院抬去疗伤,并且没个三五日都回不来,索性就把他「借」给太医院做学徒了,反正那几个老御医都是很喜欢柯卫卿的。   柯卫卿就伤透了心,没有给太子解忧,反倒给「外放」了,也引来其他侍从的耻笑。他是柯王府的世子没有错,但毕竟是养子,来路不明,因此在皇宫里,并没有受到小王爷的待遇,反而处处被人刁难。   就连青允看到了,也觉得柯卫卿很可怜,时不时来找他聊天、说笑,但太子知道之后,就问青允是不是过得太清闲了?便派他去操练城门护卫。   没了青允的探视,柯卫卿在太医院就形影单只,太医们虽然觉得他年纪小,应当爱护些,可是学医不比其他,出了错可是要人命的,而在皇宫里闹出人命,那就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谁敢轻易怠慢啊?因此对于柯卫卿教育也是非常严厉,抓错草药,要打他手心,药熬过了头,就要他重煎上十来遍,直到第二天的黎明到来,彻底记住为止。   柯卫卿经常彻夜守在煎药坊里,一边喃喃背着「辛温解表之草药,为麻黄、桂枝、苏叶……」,一边倚墙入睡。   因此他的身上总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去到学堂,不免又受到公子少爷们的嘲笑和欺负,新衣服被划破了,凳子上涂满了泥巴,这些柯卫卿统统都不计较,只要能上学,能和太子一样会诵读诗书,他就很满足了。   柯卫卿还期盼着,等明年有十一岁了,就可以进百武堂学艺,他可是贴身侍从,不会武功怎么成?   不过在这之前,他都得在太医院、国子学两头跑,没有空闲的时候。   可越是去不了太子殿,柯卫卿也就越想念太子殿下,但是又怕看到他,总觉得每次见着太子殿下,都是总管太监告状的时候,让他很羞愧……   「卫卿啊,把这些薯蓣拿出去晒一晒,今日天气不错。」一位头发银白,留着山羊胡的杨御医,指了指摆在墙边的白色药材。   「是。」   薯蓣俗称山药,补而不滞,不热不燥,是补脾气而益胃阴的药材。皇上年纪大了,御医常以山药为辅,加入千年参汤之中,给皇帝进补,据说有延年益寿之奇效,难怪皇帝总是这么满面春风,毫无衰老之态。   柯卫卿端着簸箕,来到离太医院不远的一处空地晒药,那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篮,都是他晾晒出来的其它药材。   就在这时,前边的回廊里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得宫女姐姐们说,「快,快仔细找找,应该就掉在这附近了。」   「是!」   「这可是圣上御赐的风筝,要找不着,云娘娘该恼了。」一行粉红长裙的宫婢们,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喂,你有没有看见一只风筝?上面画着嫦娥,撒着金粉,还有明月。」也许是当宠云妃的宫婢,她们说话趾高气昂。   「没有瞧见。」柯卫卿如实答道。   「这里这么多药材,指不定就掉在里头了,来,你们快去翻翻。」一名宫婢招呼道,全然不顾柯卫卿的阻拦,硬是把一盘盘、一筐筐的药材给弄得一片狼藉。   「巧儿姐,没有。」   「那走吧,去前边找。」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这一行宫女就又形色匆匆地走了。   「唉……」看着这一地狼藉,以及被踩碎的山药,柯卫卿知道自己又要受罚了,不过更心疼的还是这些药,听说都是山里樵夫,冒险采集来的。   「嗯?」   正当柯卫卿低头收拾药草时,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猛然转过身来,却差点撞到一个人。   此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举步投足却悄无声息,简直跟猫一样的厉害。   那个人也吓了一跳,也许是没想到柯卫卿会察觉到他,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鞋尖碰鞋尖的立在了一起。   「他是谁?」柯卫卿呆呆地想,对方也是呆呆地看,一时间,竟然都没了声音……      第十三章      晌午的阳光从那人的睫毛透过来,是柔软又黑细的睫羽,覆盖着一双黑棕色的眼睛,明亮有神。   那人的脸颊饱满、微白透红,嘴唇红润有光,看起来是位养尊处优的公子。且年纪不大,可是这人却穿着御林军的棕红软皮铠甲,头上还戴着骑丘队的铁冠。   柯卫卿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双手,御林军是要手持兵器,比方说红缨枪,但他的手里抓着的,竟然是一只白色大纸鹞!   「啊,是娘娘的风筝!」柯卫卿不禁叫道。筝面上画着嫦蛾奔月,衣袂飘飘,惟妙惟肖,不就是方才宫女姐姐们寻找的吗?   「嘘!小声点。」那小侍兵急忙伸手堵住柯卫卿的嘴,冲他挤眉弄眼地道,「不叫的话,我就放开你。」   「……嗯。」力气不及对方的大,柯卫卿只能点点头。   小侍兵松开手,笑盈盈地看着他道,「你是太医院的?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啊,这是云妃娘娘的风筝,你还是赶快还给宫女吧。」柯卫卿好心提醒道。   「我在问你的名字呢?」侍兵一点都不害怕,还笑着说,「太医院里都是老头子,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么个水灵灵的孩子?」   「怎么不大?我个头都比你高出半截。」侍兵拿手在两人的头顶比划,大概高出一掌,于是得意地道,「嘿嘿,你这个小不点。」   「那你几岁了?」柯卫卿有些不甘心地道。   「我不理你了!」柯卫卿转过身,蹲在地上,仍旧整理药材。   「别嘛,不叫也行的,反正我们都是奴才,也不讲究这个了。」侍卫赶忙蹲坐下来,「一起玩风筝好不好?小兄弟。」   「我不是你的兄弟。」   「那你到底叫什么呀?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侍卫追问道。   「柯卫卿。」   「柯卫卿,」侍卫照着念了一遍,随即说道,「太长了,我叫你小卿行不行?」   「随便你,你踩着我的药了!」   「哎,对不起。」侍卫退开脚,他踩碎了一块山药。   柯卫卿小心捧起它,拂掉尘土,碎块磨成山药粉还能用,不过还得继续晒干。   「小卿,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你看今天的太阳多大,风和日丽的。」侍卫笑嘻嘻地道。   柯卫卿不由叹了口气,这家伙指不定就是个官家少爷,年纪轻轻就能谋得御林军的差事,但又不好好地做,只顾着到处玩,只能说御林军太好当了。   「不要!」柯卫卿站起来,把山药摆在阳光充足的空地上,就在这时,听到宫女们沿着长廊走回来的声音。   「怎么办?哪里都找不到!明明飞到这边来了……」那个叫巧儿的年轻宫女一脸愁容,唉声叹气地道。   「再回去看看吧,兴许挂在枝头上了。」另一宫女说道。   柯卫卿回头,想对侍卫说还给她们吧,却没想到那侍卫一伸手,出其不意地抱紧他的腰,便往屋檐上飞掠而去!   「哇!」柯卫卿直觉得眼前一阵缭乱,身体漂浮半空,心却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还没回过神,脚就已经踩到了琉璃瓦。侍卫摁住他的头,把他压在屋脊上,还让他别出声。   「那我们再去小树林找找,实在没有,只有回去挨骂了。」巧儿她们从屋檐下走过,然没有发现头顶的侍卫和学徒。   「你在做什么啊?」柯卫卿推开了侍卫,胸口还在突突地跳。   「就是想和你一起放风筝。」侍卫依然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是他功夫一点都不含糊,就这么蜻蜓点水地飞了上来,就算是御林军统领,也未必有这么出神入化的轻功。   柯卫卿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他功夫好,所以才能进御林军的吧?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别发呆了,你看那边。」侍卫用指尖戳了戳柯卫卿软扑扑的脸蛋,又指了指南边。   「哇……好多风筝!」南边的天空里,飘荡着十数只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纸鹞,尤其是彩蝶,简直像真的一样,飘来飘去,美极了!   不过比风筝更要美丽的,就是阳光底下的琼楼玉宇了,翠绿的瓦片,朱红的宫墙,真的好像仙境一般。   「那边……」柯卫卿有些激动地道,「是太子殿吗?」   「嗯,是东宫呢。」侍卫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你想去那里?」   「不……」柯卫卿想起自己是被太子「丢」出来的,不由垂下眼帘,呢喃道,「只是看看。」   「想去太子殿玩也没什么难的,下次我带你去。」   「不要。」柯卫卿又一次拒绝,而且开始担心太子殿的守备来。怎么可以让人随便的闯进去玩昵?路敏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作为文武侍从,不是应该一直守护着太子殿吗?   「你在想什么哪?」小侍卫却误会了,笑着说,「别不开心了,风筝我晚点会还给她们,让她们急一下也好,不是把你的药都弄洒了吗?都没有道歉。」   「你不也耽误我晒药了吗?」柯卫卿反问道。   「是吗?哈哈哈!」侍卫装傻充愣地笑着,然后把手里的风筝送了出去。   屋檐虽高,风也大,但是怎么可能就这样放风筝?柯卫卿想说,你在糊弄我吗?只见侍卫轻拾起屋瓦上的小石子,飞射向风筝。   石子不偏不倚击中纤细的竹篾枝架,风筝就给打上了天,侍卫手中的线也一味地放,「嫦娥」真如「奔月」那样,借着东风直上青云!   「好厉害。」柯卫卿由衷地赞叹道。   「知道你哥哥——我的厉害了吧?」侍卫仰头,哈哈笑道。可是他开心得太早了,「嫦娥」飞得那么高,自然引来宫女们的注意。   「快看哪!是娘娘的风筝!就在那边!」巧儿的叫声,引来很多宫婢太监纷纷赶过来看热闹。   「糟了。」侍卫立马射石,切断丝线,风筝在高空打了几个转儿,飘向西面御花园了。   「真是千钧一发啊。」看着宫女们追着、赶着地,跑过屋檐下,去抓风筝了,侍卫拍了拍胸脯道。   「既然怕被人发现,就不要这么做啊。」柯卫卿摇着头道。   「因为……」侍卫沉吟了一下,「这只风筝,很像我娘。」   「欸?」   「我娘就跟嫦娥一样漂亮,可惜生下我之后,就飞到天上去了。」侍卫笑了笑,眼底却流出某种哀伤。   飞到天上去了,就是过世了吧?柯卫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开朗的侍卫,跟他一样,早就没了母亲。   「我爹很花心,有很多女人,唉,你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花心大萝卜。」   「我知道!萝卜放久了以后,里面的汁液就没了,会干得像花一样,所以叫花心大萝卜。」   「哈哈,你真可爱。知道吗?你就像嫦娥身边的那只玉兔,你看看你,白嫩嫩的脸蛋,还有红嘟嘟的嘴唇。」   「我才不是兔子,我也不要去月宫。」他只要在这里,人间宫殿中,守着太子殿下就行了。   「我越看你越像小白兔,耳朵是不是能变长呢?」侍卫却一门心思地戏弄起他来了。   「讨厌。」柯卫卿捂实耳朵,蹦了起来,没想到瓦片滑溜得很,竟然哧溜一下滚了下去。   「哇啊!」   「小卿!」侍卫飞扑过去,想要揪住柯卫卿的衣领,但是抓了个空!   柯卫卿就这样飞速滚下屋檐,一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药材上,还碰碎了用了存放湿草药的陶土瓦罐。   尖叫声、乒乓的响声,不禁引来在附近巡逻的御林军。他们以为来了刺客,一个个都手持兵器,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为首的侍兵看着满地的狼藉,以及坐在药堆、破瓦罐之间的柯卫卿,厉声喝道。   「呜……!」柯卫卿屁股疼得说不了话,眼圈红红的,这下真成兔子了。他抬头看看屋檐,哪里还有那少年侍卫的影子,早就跑掉了……   柯卫卿被御林军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得负责扫干净地面,把破瓦罐收拾好,再把草药重新整理干净。   等他做完这些事情,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回到太医院,午饭时间已过,没有人给他剩下吃的。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正在称量红参的杨御医抬起头来,却看到柯卫卿两手脏兮兮的,身上衣服划破了个口子,鼓着粉红的腮帮子,似又气又委屈的样子。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柯卫卿没作解释,只是低头道歉。   「去把那边的荸荠吃了,再把汤药熬一熬。」想他八成是没吃上饭,杨御医便道。   「谢谢,我这就去。」   荸荠主消渴痹热,温中益气,太医院用来入药。当然,清甜又多汁的荸荠,是冬春盛行的时令果品,平时只有主子们方可享用,但其中一些品相不好、不够甜的,就会赏赐给下人吃。   柯卫卿捧着那一小竹筐荸荠,慢慢地走向后院的煎药坊,心里忍不住想,「都不知道那家伙的名字……真没义气,出事了就跑了!」   转念一想,不知道也罢,只求以后千万别再遇上他了,这一屁股摔得,真比老太监打的板子还疼哩!   ※ ※ ※   午后温暖的阳光,将一间名为扶月宫的四合院照得亮堂堂的,几位宫婢端着药碗、糕点,来到北房。   这里一共有三间,分别为寝室、书房、宴客厅。东西二厢住着老太监、老宫女。南边三间空着,无人住,倒也清静。   「又给十殿下送药来啦?」一个老太监正在修剪花枝,可惜老眼昏花,明明是才冒出来的花骨朵,就给剪掉了。   「是的,汪公公。」为首的宫女笑问,「殿下人呢?」   「在屋里头,这会子还没起身呢,昨日夜里又犯病了,一宿都没睡安稳。」汪公公唉声叹气道。   「知道了,我们这就进去。」   十殿下由于是先天不足的早产儿,生来就体弱多病,时好时不好的,皇帝看着他可怜,就常常赏赐一些补药给他喝。   这不,刚从太医院领来的,一碗由麦冬、玄参、金银花等十味草药熬制的汤剂,就是特别赐予十殿下的,对治疗十殿下的初春咳嗽很有疗效。   就当三名宫婢往里屋去的时候,有一道身影从屋顶飞速掠过,翻身跃下,偷偷拉开雕花格子窗,像猫儿一般敏捷地跳入进去。   罗纱帐、铜香鼎,一张檀木床前,铺着一大块羊绒毯子,宫灯高悬,熏香四逸,所谓神仙洞府,就是这般模样罢。   门外,已经响起宫女们的脚步声,那人急忙脱掉兵服、铁帽,往床底下一塞,撩开纱帐,掀开锦被,才缩进去,就听得吱嘎一声,门开了,有宫女笑盈盈地走入道,「殿下,该起了,都过正午了。」   帘帐抖了几抖,便从里面传出一声长长的哈欠,声音沙哑地道,「都这么晚了……」   「是的,殿下,奴婢伺候您洗漱吧。」宫女熟练地挽起纱帐,用铜钩固定,另外二人,则打水、倒茶,备好衣物。   永麟半倚在枕头上,睁开着微红的双目,看起来确实是一宿未眠的疲倦容颜。   说起来,这位皇子真是命苦,生母惠妃在怀胎七个半月时,不知怎么的,在御花园里跌了一跤,早早地生产下皇帝的第十子。   而且还是难产,哀叫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不过惠妃连孩子的脸都没看—眼,就这么撒手去了,皇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惠妃原本只是一名才人,但长得貌若天仙,又文采出众,比不得一般的妃子,只懂得拈酸争宠,皇帝钦点她为惠妃,一步登天,荣耀无限。   也就一个月的功夫,惠妃便有了身孕,从怀胎到生产,皇帝一直陪在身侧,三千宠爱集一身,只怪她命薄,享受不起隆恩。   至于永麟,是直到满月才有名字的,因为他高烧不退,滴奶不进,太医几度说该准备后事了,连小寿衣都给穿好了。   这在后宫也不是稀罕事,皇上虽说妻妾成群,多子多孙,但夭折的不在少数,虽然让人觉得悲痛,但也是见怪不怪的了。   可是正当大家以为小皇子没救时,他却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只是落下了病根,常年头疼脑热,没个安生的月份。   皇上在早些年,还天天来探视,十分关心。可是后来有了新的妃子,新的孩子,对永麟也就逐年冷淡下来。   在这泱泱大宫中,被皇帝遗忘的皇子,和失宠的妃子也没多大区别,别看这宫室布置得华丽温馨,但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宫灯也好,还是罗纱帐,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自从他两岁搬过来住以后,就没再装裱过。   连拨给他使用的奴仆,都是老得掉牙的,这几位宫女姐姐,看着永麟长大,心里自然是疼爱他,经常来看望,给他梳冼更衣,好有个皇子的样儿。   「瞧瞧,这个头蹿得多快呀。」一名给永麟穿衣裳的宫女,笑着道,「再过两年,好让皇上给您找王妃了。」   「蓉儿,你说笑的吧,我才十一岁。」永麟把腰间的玉佩齐整了一下。   「十一怎么啦?奴婢要不是六岁就进宫,十一、二岁那会儿也都嫁人了。」   「哟,蓉儿现在是后悔了,想出宫会情郎了?」另一名年龄稍长,正在整理床铺的宫女笑话她道。   「看你说的,我嫁人还早得很,还要十年,得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到时候我们的十殿下,也就二十一啦。」   在宫女们斗嘴取乐的当口,永麟心想道,「说的没错,宫女奴才大多在五、六岁入宫,直到二十五岁,方可返家婚配,太医院里的小学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刚入宫没多久的。」   「柯卫卿……」名字也很有意思,并不是阿猫阿狗这类奴才的名称,想必家里也是有些底蕴的,可看他磨粗了的双手,又不像衣食无忧的孩子。   「殿下,要用药了吗?」蓉儿见永麟看着几案上的药碗,便问道。   「嗯,劳烦姐姐了。」永麟微微笑着说。   「请喝吧,奴婢还备了蜜枣。」蓉儿说着,把怀里的一包金丝小枣拿了出来。   她这么热心肠,一是因为永麟是个温柔体贴,从不苛责下人的好主子。二是永麟有一手绝活,每个宫女都想得到他的帮助。   「今日得闲,帮你们画幅肖像吧。」药喝完以后,永麟轻轻擦了擦唇角,说道。   「多谢殿下了!」三位宫女相视一笑,高兴坏了。   从卧室出去,仅隔开一道门便是书房了,里头立着一个花鸟屏风,铺着大红毛毡,典籍充栋,家具古雅,开门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   说是书斋,更像是画室,南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水墨丹青,最为出彩的就是墨兰图,墨兰花开时,清艳含娇,飘香四溢,无需摆上真正的兰花,就已是满室生春!   下人们都知道十殿下尤善丹青,图写特妙,而且分文不收,来者不拒。对于那些年幼进宫,又出不去的宫婢来说,往外送一封有自己画像的书信,安慰老父老母,便是难得之事。   无奈宫廷画师只为皇家效力,绝不会给一个宫女画画,且常开天价,连妃子都吃不消。   十殿下从小深居简出养病,无聊时,便提笔涂抹,却有十足的天分,照着画轴竟能通篇临摹下来,起初大家只是称赞几句,随着他年纪增长,画技是越来越好,惟妙惟肖。   一日,蓉儿说,要是殿下会画仕女图岂不美哉,她多想给乡下的老祖母送封家书。旋即又觉得太失礼了,怎敢让皇子为自己描写丹青,传出去可要杀头的!赶忙磕头说是自个儿错了。   永麟倒不介意,持笔就为蓉儿画了一幅巴掌大小的图,方便她夹带出去。这一来二去,蓉儿的姐妹们都知道了,也就过来求画,作为感恩,没少往这里送吃的,还有其它缝缝补补的活计,全都揽下了。   不过这事始终不敢闹大,以免上头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下人们一同保守这个秘密,一年过去了,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永麟倒也享受这样的日子,生病时,躺在床里看书,病好了,给下人们画画玩儿,与世无争,反正太子位也轮不到他坐。   如今,九哥当上太子,他更是放宽了心,要是大皇兄成为太子,他得势之后,必会残杀同胞手足,以巩固自己的帝位。   而九哥看似冷漠寡言,但为人可是要比大皇兄光明磊落得多,况且,自己这条命也是九哥救下来的……只是两人已经很久未有交谈了。   罢了。永麟心想,九哥必定是有许多事要忙,而他就住在扶月宫静待时间过去,等他一成年,就会获封领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不知怎么地,遇见那可爱的小童之后,永麟竟然对宫廷生活有所期待了……   那小童怎么会这么厉害,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永麟早晨潜入御林军的营房,去偷取兵服的时候,还有人在门边把守,却浑然不知呢。   「好想再见他一次。」永麟在宣纸上画下宫女的容颜时,满心全是柯卫卿鼓着粉腮的容貌,「下一次见面时,我一定告诉他,我是谁……」      第十四章      用过午膳之后,煌夜与几位大臣议事,但因他只是太子,以免落入结党妄议的罪名,便只能谈一谈世间百态。   例如塞外的动乱、北部的战事、西边的旱灾、东边的流匪等等,煌夜不能作出指示,只能听大臣们谈说。   别看是相当闷的事情,但皇帝所谓的「日理万机」,很大一部分就是听取群臣的说法,获知他们的意见。   两个多时辰的面谈结束,内侍太监刚送走诸位大臣,赵国维就来了,也许认为自己举荐太子有功,赵国维不顾礼数,直接就闯入了书房。   「下去吧。」煌夜摒退有意阻拦的太监宫女,给赵国维赐坐。   「殿下,请恕老臣如此冒昧,实在是想知道您考虑得如何了?」赵国维眉头紧锁地问道。   「我是说过今日给你答复,但仍然觉得这事难以对父皇开口。」煌夜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也知道,父皇对十弟永麟,是有诸多照顾的。」   「正因为如此,老臣才认为不得不防啊!」   如今大皇子耀祖已经落马,本来是要赐死的,但皇太后最心疼这个长孙,说什么也不肯。皇帝倍感无奈,只得削去耀祖的爵位,软禁在城西的一间民房内,派官兵看守。   至于为其出谋划策,坏事做尽的张公公,则被人发现腹部中箭,死在东城门前的芦苇塘里。   怀疑他是赶回皇城,想请求皇太后的庇佑,没想遭到诛杀灭口,来个死无对证。若不是张公公已死,大皇子是怎么也逃脱不出死罪的。   事已至此,赵国维只能作罢,其他年长的皇子均已获封出宫,而年幼的皇子们难成气候,唯独十一岁的永麟,是能够威胁到煌夜的太子位的。   只要煌夜一日尚未登基,太子易主也不是新鲜事,而赵国维只想匡扶煌夜,不愿节外生枝,故前日夜里,特来密会太子,请求他说服皇帝,把皇十子永麟也送出宫去,以绝后患。   可是煌夜心里不这么认为,也许旁人不清楚,可是他很了解这个弟弟。对永麟而言,权势金钱都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求三餐温饱,闲时画画便心满意足了。   君临天下、受万人景仰,还不如宫女投给他的一个微笑来的温暖,他渴求的只是一份人间温情……   但是,生在帝王家,注定他此生与亲情无缘,就连他的母亲——惠妃的死也不是意外,只是宫人们畏惧宠妃的力量,故作不知罢了。   煌夜曾被母妃警告说,切勿去理会这个十弟,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可是煌夜看着那个小自己五岁,极为孤苦寂寞又病痛缠身的弟弟,无法视而不见。   于是,便在半夜里教他青鹿国武学,让他强身健体,抵抗病魔侵袭,他们二人交集之深,无人知晓。   煌夜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十弟了,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在诸多皇子之间,煌夜最为亲近的也只有永麟了,把他送出宫去,一定会惨遭赵国维的毒手,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况且,煌夜也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永麟去争夺的。   「殿下?」见煌夜一番沉吟,赵国维以为这事可以办了,心急地催促道。   「我还是认为不妥。」煌夜却抬头,注视着赵国维道,「一则父皇偏爱十弟,众所周知,奏请让他出宫,必定会被驳回,自讨没趣。二则,十弟自幼体弱多病,留着他,不过是满足父皇的慈爱心肠罢了,后宫的稳定,对于我来说并无坏处。三则,也是最为重要的……」   「如何?」赵国维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但还按耐住脾气问道。   「我明白赵将军您对我忠心耿耿,可是我才被册立为太子,就心急地把亲弟弟扫地出门,父皇对此一定心存疑虑。有道是,君疑臣,则臣必死。我怎么可以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出让父皇怀疑我的事情来呢?」煌夜冷静地分析道。   「这……」赵国维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留着永麟始终是个后患,欲除之而后快!不过煌夜说的也在理,不是不杀,只是操之过急,会引火上身,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等他满十六岁。」煌夜沉吟地道,「我就奏请父皇,让他迎娶番国公主,往后成为番王,自然无法插手大燕的政事了。」   穷乡僻壤的番邦之地,乃大燕的南面属国,民风粗鄙,草屋泥棚,但善于骑射,每年都会派出使节,向大燕进贡。   因为是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地方,就连节度使都很少过去,山长水远地来往极不方便。但同时,也是赵国维的爪牙无法触及之地,对永麟来说,是简陋但足以安生保命之所。   「此计一石二鸟,甚好!」赵国维拍手叫道,「番王乃朝廷王爷,自是衷心于大燕的,想皇上是不会反对的。」   煌夜略一颔首,这件事就算定下了。   「那老臣先行告退!」赵国维的提议也不好被驳回,多少保住了面子,便又意气风发地离开了。   不知为何,煌夜站在书案旁一边下着棋,一边想,或许该把柯卫卿留在身边,这种时候,真想见一见他的脸……   ※ ※ ※   春雨霏霏、山青花红,如烟如雾的雨丝滋润着大地与人心。   既是雨天,晒药的活就做不成了,柯卫卿抱着一大卷裁好的牛皮纸,把前日晒好的草药,分开包好,用绳子扎紧,放入麻袋保存。   太医院有一间专门存放药草的屋子,叫做药仓。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开门整理一番,把腐坏的剔除,把新药登记入库,今天就轮到柯卫卿了。   就算脸上蒙着白布,那气味依然是呛人的,有酸的、苦的、涩的、臭的,几股味道交杂在一起,屋内又不通风,好不容易捆扎好三麻袋的草药,柯卫卿就有些头晕目眩的了。   才出去透了一会儿气,就听见前边太医院里传出一阵骚动,能听见执事太监在高声大喊,「十殿下驾到!」   「十殿下?」柯卫卿有些惊讶,主子们是不会来太医院的,这十殿下怎么跑这来了?   而旦排行第十……柯卫卿心想,应当是太子殿下的弟弟吧?   去年秋天在朱雀河谷上,柯卫卿对于暴虐成性的大皇子留有十足的坏印象,但是其他皇子就不大认识了。   当然,就连御医也未必认得全部的皇子皇孙,更何况是一介学徒的柯卫卿呢,他虽然想去瞅瞅太子的弟弟是何模样,但目前最紧要的是把药库整理清楚。   正当何卫卿打算回去药仓时,隔着院落看见一行人走了过来。右侧的太监拢着伞,左侧是杨御医作陪,中间的少年头戴羽冠,身穿浅黄锦缎长袍,款款走来。   「啊——!」柯卫卿伸出手,指向那名少年,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不是……?!」   「大胆奴才!」太监见状,张嘴就骂,「见了十殿下,指指戳戳作甚?!还不赶快下跪请安!」   「是。」柯卫卿立刻跪下了,他们停在了跟前。   「老奴管教无方,还请殿下恕罪!」杨御医忙不迭地赔礼道。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十殿下不可能继承大燕皇位,可毕竟是皇子,他们哪里敢怠慢分毫。   「呵呵,罢了,我之前就说过,多得太医院的仙丹妙药,我方能下床走动。今日来,是为谢恩的,哪里有责罚你们的道理。」十皇子永麟莞尔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奴才罪该万死!」杨御医却跪下了,激动得抖动着胡须道,「为殿下医治,乃老奴的天职,岂敢蒙受谢恩!真真是万死也……」   「好了,怎么动不动就寻死呢?倒显得我来错了地方,都起来吧。」永麟的声音温柔敦厚,就如这绵绵不断的春雨般,让人觉得很股舒心。   「小顺子。」永麟轻唤道。   「奴才在。」   「把伞给我就行,你扶杨御医回去歇歇。我不是带点心来了吗?分给大家吃,我想单独和这小奴才聊一会儿,等下便回去了。」   「是。」   这天底下,大概只有十皇子会体贴奴才们了,不过正因为如此,他虽然无权无势,却很得下人的心。杨御医千恩万谢之后,便和太监一起回太医院了。   「你起来吧。」永麟把伞遮到柯卫卿的头顶,「都淋湿了。」   「你来做什么?」柯卫卿虽然知道不该造次,还是忍不住瞪了眼这位故作文弱的皇子,「今天不是侍卫了吗?」   「哈哈!」永麟大笑,「你果然还记得我。」   「要忘记恐怕很难吧……」屁股疼了好几天,连睡觉都不安稳,柯卫卿小声嘀咕。   「那么,你打算告发我吗?」永麟笑眯眯地道,「说我体弱多病是假,武功厉害是真、 而且还假扮侍卫到处溜达。」   柯卫卿想了想,便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管不了这么多。」柯卫卿老实答道。他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哪有功夫去管十皇子的事。   「再说了……」柯卫卿欲言又止。   「怎样?」   「我倒是乐见殿下的体弱多病是假的,生病可辛苦呢。」柯卫卿小时候,没少受病痛的折磨,年纪小,又吃不饱肚子,厨娘拉扯他大也不容易。白日里他不敢喊饿,夜晚就偷吃馊掉的冷饭,结果上吐下泻,又发烧,还得拖着昏沉沉的身子,打草喂马,别提多难受了。   「你个头不大,讲的话却很明白事理。」永麟微笑着说,「将来必成大器呀。」   「哼,我以后会长高的,我们只差一年!」柯卫卿抗议道。   「可我也永远比你大一岁,不是吗?你长高,我也会长高啊。」永麟有意刺激着柯卫卿,「和我相比,你就是一个小不点嘛。」   「十殿下!」柯卫卿果然恼红了脸,腮帮子鼓起着,可爱极了!   「好啦,给你好吃的哦。」永麟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包裹,打开,原来是一只糖米粉做的小兔子。   「兔子?」   「可爱吧?里头是很甜很香的莲蓉馅,还热着呢,快吃吧。」   「无功不受禄……」柯卫卿小声嘀咕,想起曾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呵呵,你怎么无功?你掩护我成功溜掉不是吗?这是特地请你吃的,屁股应该很疼吧?」   「……」   「看来我让你受罪了啊。」永麟歪着头说。   「殿下要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柯卫卿抬起头说道,「我还要整理药仓呢。」   「这么大的药仓,就你一个人整理?」永麟往仓库内探视了一下,「太辛苦了吧?」   「我能做完的。」   「不,还是我帮你吧?是把那边的麻袋都捆起来吗?」永麟说着,就把点心连同油伞一起都塞进柯卫卿手里。   「欸?殿下!」   「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我也该动动筋骨了。」永麟却自顾自说着,走向那些散开的麻袋,「嗯,这袋是金银花吧?」   「殿下认得?」   「久病成医嘛,哈哈。」永麟摞起纹金的袖子,完全不像一个皇子,埋头苦干起来。   「不是这样啦,这袋要挪到那里头。」柯卫卿收起点心,跟在永麟身边,利索地干了起来。   两人齐心合力,没过多久就把仓库打理得井井有条。柯卫卿取来了水,给永麟冼手,雨却越下越大了,两人便坐在麻袋上休息。   柯卫卿吃着永麟给他的宫廷甜点,真是满嘴流香,他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来,我帮你擦擦。」永麟微笑着,伸手拭去柯卫卿嘴边的碎屑。   「谢谢。」柯卫卿低头,继续啃着点心。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嗯?」   「我是皇子这件事。」永麟笑道。   「大概是因为……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卫吧。」太子也是皇子,自然就不觉得惊奇了。   还有就是不知为何,那天十皇子靠近他时施展的轻功,让柯卫卿想到了煌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这兴许是他多心罢了。   「真的吗?」永麟十分吃惊,追问道,「你是九哥、不,是太子殿下的侍卫?」   「嗯,还是贴身侍卫哦。」柯卫卿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永麟。   这么说起来,永麟是听说过煌夜在秋收之后,新招了人马,只是不知道是哪几个。   「那你怎么会来太医院的?不是该守在太子殿吗?」永麟不解地问。   「这个……」柯卫卿怎么说得出口,是自己老犯错,所以被太子扔出来的呢。一想起这个,他胸口就像猛揪住似地疼。   「好啦,我知道了。」看着柯卫卿垂下眼帘,仍遮不住盈含的泪珠,永麟连忙劝慰道,「学医没什么不好的,我还指望你给我看病呢。」   大概是柯卫卿年纪太小,遭人排挤,所以才会来到太医院的,这是永麟的想法。   「我以后会回去太子殿的。」没想到柯卫卿十分坚定地说,「在这之前,我会好好地读书学习!」   「呵呵,有志气,像个大丈夫。」永麟笑着,轻拍了拍柯卫卿的肩头,「虽然你现在是个小不点。」   「我会长大的!再过三年,我都能上战场了!」柯卫卿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抗议了。   「是啊,哈哈。」永麟大笑后,突然正色道,「小不点,你知道吗?」   「什么呀?」   「在宫里头,太厉害的人,都活不长久。」   「啊?」柯卫卿像是遭受重创一样,脸孔倏然变白,「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永麟似笑非笑地道。   「那么……」柯卫卿揪紧了膝头,泫然欲泣地道,「那么说,太子殿下他…会死掉?」   这「死」字一说出口,柯卫卿的眼泪就掉出来了,嘴唇痛苦地紧抿着!   「哎?」永麟不觉呆住,喃喃地说,「太子不会吧。」   「但是你说……?」   「是,宫里是很危险,可太子是例外的。换言之,他比任何人都要厉害,所以不会有事。」   「真的不会出事?」   「我保证,他不是有你这么忠心的侍卫吗?」永麟轻抚着柯卫卿泪湿的脸庞,「所以,别哭了。」   「好……」柯卫卿看起来松了一大口气。   「你真的很有意思呢,或者说非常厉害……」永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被他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无措了。   「什么?」   「呵呵,我好像又把你弄哭了。」永麟还记得上一次,柯卫卿从屋顶摔下,一屁股着地,眼圈儿都红了。   柯卫卿默默地用衣袖擦着脸,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怎么就忍不住哭泣的冲动?   看着娇悄可爱,又意外率直的柯卫卿,永麟是越发喜欢他,然而,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   难不成九哥也是同样的心情,所以才把柯卫卿送出东宫的?像他这么耀眼的孩子,要别人不注意很困难。   可是锋芒毕露,对一个孩子来说太危险了。正因为宝贵,所以才把他藏在太医院里吗?   这可以说是有意栽培,却又避人耳目,正如当年,煌夜教他习武,却又不让他对外声张一样。   一个常年病弱,懵懂无知的皇子,比较不容易招来其他人的谋害。   「小不点,我们来拉勾好不好?」永麟伸出小拇指,笑着说。   「拉勾?」   「就是把小拇指勾在一起……对,像这样,紧紧地勾住。」永麟手把手地教着柯卫卿,像怎么把手指勾在一起,再让彼此的大拇指相碰。   「这是?」   「拉勾,上调,一百年,不许变。」永麟一本正经地念着童谣,「我和小不点是好兄弟,这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   「我和殿下?」柯卫卿有些受宠若惊。   「你不愿意吗?」   「不是……」柯卫卿含羞地一笑。他在宫里,还没有朋友呢,便高兴地问道,「拉勾,就是彼此约定的意思吗?」   「是的,你真聪明。」永麟勾着柯卫卿的小手,「来吧,小不点。」   「知道了。」柯卫卿照样画瓢地摇晃着手,心想,拉勾真有意思,他在宫里,又学到一样新玩意,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太子殿下……   进入四月,春意盎然。国子学旁的后花园里绿柳垂丝,碧波荡漾,鲜花怒放,蜂游蝶舞,甚是热闹。   柯卫卿怀抱着书袋笔砚匣,放学归来,再去太医院做事,这座花园是必经之路。   天气晴好得很,可柯卫卿就是高兴不起来,上午在学堂里,又被其他少爷给戏弄了。   早晨寅时才过,一众官家公子,就已经入学堂晨读,柯卫卿进去时,只见他们纷纷撕扯宣纸,并卷成条儿,堵在鼻孔上。   柯卫卿不明所以。教书师傅来了,见此状就问他们,这是何意?   结果他们异口同声,指柯卫卿身上一股子药臭,实在受不了,才出此下策,还望师傅多多体谅。   既然如此,师傅就说,那小王爷就去后边坐吧。柯卫卿只得搬起板凳,坐到后头的小角落里。结果他们趁师傅低头看书之际,朝柯卫卿掷纸团、小虫、泥团儿,弄得一地狼藉。   师傅见了,便以为是柯卫卿淘气,拿戒尺打了他的手心,还责罚他清扫干净,方可下学。   公子们一哄而散,师傅也走了,柯卫卿先扫地,后冲水,擦抹桌椅,累得一头热汗,才收拾干净。   现在,他要赶着回去杨御医那里,不过,在途经风景如画的花园时,还是放慢了脚步。   波光粼粼的湖泊旁是垂柳及嶙峋多变的石头,石头小径一直延伸向一片假山,一座亭子矗立在山顶,匾额上刻着绿字「望春亭」。   宫苑内的亭台楼阁不下千百座,且情景各异,有些是只准皇族游览的,但是这个不同,寻常宫人都可以上去瞧瞧。   柯卫卿正想拾级登上时,就听得背后一声问话,「你才放学吗?」   「啊?!」   柯卫卿猛然转身,动作之大,都让他怀里的笔匣掉在地上,可是他却没法去拾,眼里、心里装的全是面前的人。   「太子殿下……!」仿若做梦一般,已有数月未见,太子煌夜越发地挺拔俊美,他立在那里,让花姿皆失色,草木亦黯然。那副绝色之姿,王者之气,让柯卫卿的心一口气地猛跳起来,只觉得浑身血液奔流,兴奋不已!   「我路过这里,听说国子学早就放了,还以为见不到你。」煌夜的黑眸注视着面若桃花的柯卫卿。他长高了,也胖了些,可是眼底那一抹清澄之光,依然如星辰般耀眼。   柯卫卿还是这副天真率直的模样,这让煌夜很满意,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一旦入宫,就会像堕入铅尘一般,身上总有一股世俗之气,也既是所谓的官腔。   「殿下,找我有事吗?」柯卫卿又忘记自称奴才了,他两眼闪耀地望着煌夜,生怕一眨眼,不过是一场白日梦。   「你们先退下吧。」煌夜略侧过脸,对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说道。   柯卫卿这才注意到,太子后头垂手立着小公公,而花园的入口,则有御林军守卫着。   「陪我逛逛。」煌夜说着,便走在前头。他没有去望春亭,而是穿过假山下的石洞,来到后面,一块紧挨着湖泊的石板平台上。   柯卫卿赶紧跟上,他都不知道假山底下还有石洞,这洞与山壁把他们与内监们隔开了,四下无人,惟有春光明媚,微风习习,分外宜人。   「你站这么远做什么?」煌夜回头,看见柯卫卿低垂着头,十分拘谨地立着。   「我在这里就好……」风吹动衣摆,让柯卫卿猛然想起一件事——他身上的药味,怎么好意思让太子闻到?   「你在躲我吗?」   「哎?不是!」柯卫卿慌忙摆手否认,却看到煌夜步步逼近。   「既然不是躲我,为什么一直往后退?」   「殿下,我……那个……太医……草药……」柯卫卿满面羞红,结结巴巴地道。   「站住。」煌夜低沉地喝道。   「可是……」   「你要掉下去了。」   「啊?」   柯卫卿往后一扭头,离开湖还有好几步,怎么会掉下去呢?就在这时,他的手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前一拽,柯卫卿一个踉跄,就扎进了煌夜的怀里。      第十五章      「殿下……?!」   「别动。」煌夜紧紧地搂抱着柯卫卿,力道之大,像怕他逃脱似的,且埋首在柯卫卿的衣项间。   一股甘甜的果香充斥鼻间,其中还掺有中药的气味……这是无花果的香气?想起早晨杨御医贡上来的无花果叶熬制的健胃汤,就是柯卫卿研磨的吧。   虽然被丢到了太医院,却一直勤勤恳恳地在做事,杨御医也说,这孩子是既乖巧又聪明,吃苦当吃补药,而且一点都不端小王爷的架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御医今日提起,煌夜越发地想要见柯卫卿,不是叫小太监传唤,而是来到这里,等待柯卫卿放学。   在听到太监回报说,国子学已经下课了,里面空无一人,煌夜的心里顿时非常失望。   然而,却在这后花园里遇见了他,看着他一脸落寞,又强打起精神走路的模样,煌夜就有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只是抱一下而已,并无他意,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是当双臂触摸到那柔软又娇小的身体时,煌夜不觉用力收紧,贪婪地嗅着他发间的药草香气,甚至把嘴唇贴在了温软的耳根上。   「嗯?!」前一刻还在扭动挣扎的柯卫卿,此时却如触电一般地浑身僵硬,惟有呼吸是急促而沉重的,不敢动弹。也不能动弹,血液随着激烈的心跳火速奔涌,脑袋热烘烘的乱成一团,什么也思考不了!   这个颤颤兢兢、不知所措的反应,显然不是煌夜想要的,他虽然觉得不甘,但还是松开了双臂。   柯卫卿总算有了喘气的空间,但整个人仍处于震惊未定的状态,浑然不觉地往后连退三步,直到绊倒在一块石头上,往后一仰,「哗啦」一声坠入湖里!   「卫卿!」煌夜的叫声,引来了太监,还有御林军,他们都吃惊地看着柯卫卿在湖水里扑腾。   「呜啊!」这湖并不太深,在这季节里也不算冷,但是柯卫卿不会游泳,加上对水的恐惧,让他挣扎不了两三下,就沉入湖底!   「咕……!」   想要呼吸,却猛灌了几口水下肚,柯卫卿两眼一摸黑,但是奋力挥舞着双臂,双脚乱蹬,终于踩到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他高高仰起头,呼吸到了一口救命的空气。   「殿、殿下……咳咳咳!」柯卫卿勉勉强强算是在水里站住了,双手不敢松懈地不停摆动。   太监想要去拉他出水,却被煌夜制止了,还命令他们退至一旁。   「你还没有学会游水?」煌夜的口气是质疑的,去年秋收大典上他们遭遇刺客伏击,双双坠入悬崖后,柯卫卿差点淹死,这种情形还历历在目。   且不论宫里宫外,游水都是一种求生技巧,皇子们在五、六岁就都学会了。   「没有……我讨厌……水……快拉我上去……!」湖水不断漫入柯卫卿的嘴里,他一边吐气,一边艰难地答道。   「那好,现在就学吧,时机刚好。」煌夜半蹲下身,对着苦苦挣扎的柯卫卿说道,「我会教你怎么游。」   「可是……咕!」一张嘴,就又灌入一大口水,呼吸不畅,柯卫卿害怕到了极点!   「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看着你。」煌夜漆黑的眸子,坚定地注视着柯卫卿,「宫里湖泊这么多,你又是我的贴身侍卫,不会游水可不行。」   「但是……殿下你自己会游不就行了……我实在是……」柯卫卿气促又慌乱地道,万一太子殿下坠进湖里,不是能自己爬出来吗?   「这个没得商量,你今天一定要学会。」煌夜无情地下令道,「你们听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捞他出来。」   「是。」假山旁的太监们把头压低了,对柯卫卿的叫唤充耳不闻。   「好了,卫卿,看着我,按我说的做,先调整呼吸。」煌夜亲自教导这个小侍卫,在旁人看来,和虐待下属差不多。   「呜呜……」无路可逃,柯卫卿唯一的救命绳就是眼前的太子,他只得放弃爬上岸的想法,克制住对水的恐惧,努力吸气。   「就是这样,现在用手划水,腿不要动,再来一遍。好,把胳膊伸直,再蹬腿……可以把腿并拢了,就像青蛙那样,再伸直,尽量漂一会儿。」煌夜一边教,一边纠正柯卫卿的动作。   起初,只是一番乱七八糟的扑腾,柯卫卿还差点呛死,后边就渐渐有了狗爬式的姿势,小簪帽掉了,乌黑的发丝随着他的泳姿,在湖画微微飘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匹黑色绸缎,在阳光底下,闪闪地发光。   水珠缀满柯卫卿浓密的眼睫,白皙的脸颊上也是点点晶莹,看起来像在哭一样,但又不见他真的落泪,因为再怎么怕,他都不会在太子面前哭鼻子。   「呼吸要稳一点,深一些,不要怕。」   「呼!呼!」柯卫卿跟着太子的指正,努力调节着呼吸,腮帮子像金鱼一样频频外鼓,显得十分逗趣。   「殿下……」柯卫卿在水里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后,十分惊喜地叫道,「我好像……会游了……咳咳!」   才得意一下,冷不防就把水吸进了鼻子,嘴巴不由张开,湖水猛地灌入,口鼻一呛,气息就都乱了套,体力不支,柯卫卿都来不及叫救命!   绿幽幽的湖水瞬间遮蔽了眼睛,隐约看到黑色凸出的石壁,柯卫卿想要去抓,脚下一滑,跌到更深的湖底。   无法呼吸的滋味让柯卫卿痛苦不堪,身子不断往下沉,惊慌的眼前,阳光穿透湖面,折射出一道道光影,水草在随波飘荡。   一抹明黄的色彩,飞快地融入这片扭曲的金绿色光影里,分不清是人,还是阳光?柯卫卿难受地吐着气,觉得快要昏迷的时候,一只胳膊突然伸过来挟住了他的腰部,紧接着双唇被一馨香柔软的物体覆盖,还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的时候,身体便迅速上浮,不一会儿,便冲出了湖面。   「呜——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身后的人便稳稳地抱着他,一只手还托起他的下巴,方便他吐出水。   「好些了吗?」低沉悦耳的嗓音,让柯卫卿心头一震,抱着他的人,竟然是煌夜!   「你就当作再学习一下,如何救人。」煌夜说着,就抱着浑身虚软的柯卫卿,游向岸边。   「快!备姜茶!」   「去拿毯子来!」   岸上,一众太监可忙坏了,有递传锦凳的,有紧急搭帷幕的,就是不想太子受风寒侵袭。   煌夜却把呈上来的羊毛毯子,裹在了柯卫卿身上,「去,把姜茶喝了。」   「是。」柯卫卿哆哆嗦嗦,连打了三个喷嚏,捧住太监送来的茶碗,啜了一口,暖着身子。   「你要勤加练习,现在学的只是最基本的游法。」在锦墩入座的煌夜,同样捧着茶盏,但不忘教导柯卫卿。   「还有别的?这一种就够呛了……」柯卫卿小声嘟哝。不过,不知为何,从小就怕得要死的江河湖水,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卫卿。」煌夜喝完茶,突然问道,「为什么被留下了?」   「什么留下?」柯卫卿听不明。   「学堂,不是早散了吗?」   「这……」柯卫卿低下头,十分尴尬。   「是不是被人欺负了?」煌夜又问。   「没有……」   「也不应该有。记住,你是柯王府的小王爷,而他们只是官家之后,虽然同为臣子,但是有个上下尊卑之分,不可以逾越了规矩。」   「是。」柯卫卿点头应道。   「你明白就好。」煌夜这话不单是说给柯卫卿听的,侧立的太监们默默记下了话,以便通传给那些官宦大员们知道,太子这会儿不高兴呢。   煌夜又坐了一阵,太监提醒风大了,要太子回去更衣,以免着凉。   「知道了,你们暂且退下。」煌夜让太监们退至假山后头,方对柯卫卿耳语道,「今夜亥时,来静心殿找我。」   「啊?去那里做什么?」柯卫卿又惊又喜,同时也很不解。静心殿是宫里的寺庙,平时只有一位老僧在里面念经祈福。   「你来了就知道,记住,只准你一人来。」煌夜叮咛道。   「那、殿下,我们要拉勾吗?」柯卫卿一脸期盼地问,「这个是约定吧?」   煌夜灼灼的黑眸盯着柯卫卿伸出的小拇指,皱起眉头道,「不要玩这种无聊的东西。」   随后,便在太监的簇拥下,走出花园。   「遵命……」挨训的柯卫卿别提多难过了,但还是打起精神,拾起散落在草地上的书袋笔匣,回去太医院了。   煌夜走在鹅卵石拼起的小径上,拉勾的童谣他不是不懂,但是,柯卫卿从头到脚都是他的人,因此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煌夜只是有些好奇,这种过家家的玩意,卫卿是从哪里学来的?太医院的御医们可不会教他这个,在宫里,他认识了谁呢?   ……说不定只是一个贪玩的小太监教他的,这样想着,煌夜拂去心中的不快,往东宫去了。   而太子在花园里,与小侍卫嬉闹游水一事,很快就传了出去。百官众说纷纭,有阿谀拍马,说太子是性情中人的,也有数落太子玩心太重,不够庄重的。   护国大将军赵国维站在大殿里,表面不露声色,心下却十分开心。一个长不大,只会戏弄侍卫的太子,将来何愁不能玩弄于鼓掌之中?   殊不知他已经落入煌夜的圈套中,和赵国维的兵权之争,不管将来历经多少年,在这一日里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 ※ ※   亥时未到,柯卫卿便等在了静心殿的小院内。月色晶明,一棵合抱粗的菩提树占据着院心,枝叶宛若帝皇出巡的御伞,随风轻轻摆动。   宫内的庙堂比不得百姓间的庙宇香火鼎盛,柯卫卿绕到树后,看见一个青砖砌成的放生池,有数只乌龟在浅浅的水底趴着不动。   池边是沙地,踩在上头,软软的,嘎吱嘎吱地响,还留下清晰的鞋印。柯卫卿正玩得起劲,一道银芒自眼角闪现,他猛一缩身,只听得叮的一声,一枚银钱掉入放生池内,稳稳地落在一只乌龟张开的嘴内。   柯卫卿这才看清池底有石龟,不过个头几乎和真龟一样,难辨真假,在石龟身上堆着不少银钱。   「殿下。」柯卫卿回过头,站在那里投掷银钱的人,正是太子。   他穿着一件绿色丝绒斗篷,从头到脚都遮住了,但这个身形柯卫卿不会认错,太子拉下帽子,露出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孔。   「传说投中金钱龟,就会有好运。」煌夜注视着柯卫卿,缓缓说道,「但是,真正的运气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是……」柯卫卿的心脏立刻跳得怦怦直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不到太子,心情会很低落,可是见到太子,却又说不出地紧张,想要逃走。   「拿去。」煌夜在离柯卫卿两步远的时候,停住了。   「这是……?」煌夜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柄剑,长约四尺,剑鞘是象牙做的,雕刻着锋利的虎爪与磅礴山河。   「这是勇绝之剑——虎啸,与我的帝道之剑龙鸣,出自同一位铸剑大师,无双之手。」煌夜把宝剑递给柯卫卿,沉吟道,「亦是青鹿之宝藏。」   「青鹿?」柯卫卿没听说过这地方,这剑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精美。看着沉重,拿在手里却意外的轻盈。   「青鹿是大燕的附属国,十六年前,就已经被吞并进大燕版图。」煌夜说道,并未提及自己与青鹿国的渊源。   「是这样……」柯卫卿知道天下有十一个国家,还有数个附属于大国之下的邻邦,但具体位置,国力以及风情这些,都不大知晓。   国子学教的是诗词曲赋,史记人文等,还有就是心算珠算,都是柯卫卿喜欢的东西。   「殿下让我拿这个是?」柯卫卿抬起头,询问道。   「要教你练剑。」   「啊?您、您来教我?」柯卫卿又惊又喜,涨红了脸,「还用这么贵重的剑?」   「好的剑客自然得配名剑,且名师才能出高徒。」煌夜注视着柯卫卿,理所当然地道,「剑与艺,自古以来,都是纵横沙场,立身立国之根本。这两样东西我都会给你而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武艺,别让我丢脸!」   「是!」柯卫卿抱着宝剑,扑通一声跪下了,「我一定好好学,不枉费太子殿下的教导。」   「还叫太子?」煌夜一挑俊眉道。   「是,师父。」柯卫卿突然觉得和太子之间的距离,迈进了一大步,从奴才到徒弟,简直跟做梦似的!   「今晚我先教你如何持剑调息。和游泳一样,气息乱,则方寸乱,要做到人剑合一,就得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是。」   「我要教你的,是出神入化,犹如寒月冷星的无双剑法。」   「无双……剑法?」   「此「无双」暗喻「天下第一」,剑大师无双就是痴迷此剑诀,才妄心要打造出可匹铸配此武功的兵器来。」   「这无双大师真是一名武痴。」柯卫卿有感而发地道。   「只有痴狂之人,才能打造出登峰造极的宝剑。只可惜护国岂能靠一己之力,仅有「无双」宝剑,不能阻止大燕铁骑,踏平青鹿……」   煌夜不由想起母妃向他诉说的灭国惨事,但和母妃不同的是,他对大燕并无憎恨之心,弱肉强食是古往今来的基本道理。   他是大燕太子,立志削平十国,一统天下。换做今日,青鹿是大燕的拦路石,他也会出兵,与外公外婆、舅父舅母们在沙场兵刃相见。   柯卫卿好奇地打量着太子,轻轻抽出宝剑。天呀!这剑身的寒光,竟然比月色更要明亮,那锋利的刃部,让人立刻想到老虎的利齿锋爪。   「匡。」   柯卫卿忍不住一下子拔了出来,半举高空,那流光溢彩的锋芒宛如神灵降世一般。   「指法错了。」煌夜突然低低地道,然后什么东西就打在了柯卫卿的大拇指上,疼得他哎哟叫了一声。   「大拇指不可碰到护手,这不是拿砍柴刀。」护手在剑身和把手之间,雕刻着精细的虎纹图腾。   「是。」柯卫卿这才看清楚,太子手里拿着一柄木剑,虽说是木头,边缘很钝,但敲在指头上,还是一阵刺痛。   「重新握好,手臂伸直,向前刺出。」太子手中的木剑,就是教鞭,它引导柯卫卿做出正确的姿势,一旦错误,就要挨上一「剑」。   「这样吗?师父?」柯卫卿「刷」地一剑,剑尖就指向前方。   「嗯,力透剑尖。记住,剑刃朝上、朝下为立剑。剑刃朝左、朝右为平剑,这些都称之为刺剑。」煌夜手里的剑尖,轻挑起柯卫卿的臂肘,「再抬高一些。」   「是……」   「保持这个姿势,到子时为止。」煌夜把木剑打横放在了柯卫卿的手臂上,成为一个十字,刚好平衡住,但稍一动弹就会掉下,「不准掉下来,否则……」 「啊?」   「为师会拿着木剑抽你的屁股。」煌夜撂下这话,就坐在一旁的长条石凳上,凝气打坐。   「师、师父……?」柯卫卿这才察觉到问题的严重,让太子打屁股还不如一头撞墙呢,拼命咬紧牙关,也要拿稳虎啸剑。   明明不沉的呀,怎么手腕上加一柄木剑,就好像抬不起来一样,豆大的汗珠滚下柯卫卿秀气的脸颊,到子时……还得慢慢地熬!   「怎么办?」柯卫卿挥汗如雨,手腕在震动,气息却凝滞了一般。「对了,不要去想它就好了,权当木剑不存在,越想保持平衡,就越紧张。」慢慢地吐纳一口气后,柯卫卿变得镇定起来,心思全部集中在手中的虎啸剑上,手腕尽管酸涩,但平时捣药搬药的,干的都是需要巧劲的力气活,要拿好这剑,并不是没有窍门可寻……   煌夜虽然在运行内力,同时也在观察着柯卫卿,武学非一日可成,但若是死学也是不行的,刻苦加巧取才是习武之道。   这也是无双剑诀的基本功之一,聪明达练,使他能短短数年之内,精通「破剑、破刀、 破抢、破鞭、破索、破掌、破箭、破气。」等八个阵势。   而在青鹿,要熟练无双剑诀,得花三十,乃至四十个年头,等学成了,人也老了,这也是为什么「无双」剑法号称天下第一,却学者寥寥,几乎传承不下来。   咚……!   幽幽钟鸣,在夜空中敲响,煌夜环视月色笼罩的四周。这静心院一直是他习武之所,高高的院墙,以及环立的树林,是很好的屏障,而住持年老失聪,夜晚从不出来,是母妃带他来这里的。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他不仅学会了武功,也教会了十弟永麟,不过,只教到第三道口诀,破抢式而已。   那么,要教导柯卫卿到第几式呢?煌夜漆黑的眸子,凝视着菩提树下,持剑屏息,静若止水的柯卫卿,心底荡起一阵波澜。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里,他就已经摸到了门路!   「就让我看看,你能强到什么地步吧,卫卿……」煌夜在心里默想着,闭起双目。   唯有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而现在,他已经抓住了未来,并且布下了一枚最重要的棋子,胜负成败,就只待收官之时了。      第十六章      夏日炎炎,菩提的绿叶婆娑摇摆,在青草地上,投下一片悠然的树影。柯卫卿身着一件雪白无暇的长布衫,脚踏一双软软的白布鞋,头发也由白色丝带扎束,就连横插其上的簪子,也是白玉的。   「唰、唰唰!」   一道银芒绕着他盘旋飞舞,犹如白色蛟龙显现,刚柔并济,飘洒轻快,分外优美!   三年了,不论酷暑寒冬、白日黑夜,只要一有时间,柯卫卿就会来到静心殿的普通小院内,如痴如狂地练剑。   一阵风吹过,一些被烈日烤炙得发焦的树叶,卷起边儿,从树上纷纷落下,这是一幕极为美丽的画面,可是柯卫卿却想着煌夜的提点。   「用剑之要诀,全在观变,敌微动,我先动,动则变,变则……」   在那一枚叶片飞舞之时,只见柯卫卿当头直劈,叶片瞬时从中心碎裂,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笔直而深长的痕迹。   受剑气震动,更多落叶螺旋起舞,柯卫卿旋转长剑,拦腰横切,没有叶片侥幸逃脱,全都四分五裂,变成星星点点的碎末,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快到正午了,阳光刺目得很,柯卫卿屏息收剑。就在这时,听得「哢嗒!」一声,眼角余光瞥见五十步开外,一抹黑物阴影飞坠下廊檐。   柯卫卿略一侧头,拔下玉簪,飞射而出,只见哐当一声,玉簪穿过黑物,稳稳地钉在了朱红木柱上。   等柯卫卿走过去一瞧,才发现事情不妙,这、这不是殿上瓦吗?   可能是天气酷热,泥浆被晒裂了,瓦片才会掉下来吧。这瓦片漆黑发亮,堪比玉石,且雕刻着佛家经文,别提多精致了。   「渡生法师是不会介意的吧……」想着寺庙里一本正经的老住持,柯卫卿的心里就直敲鼓。小心地拔下瓦片,看着正中央的圆窟窿以及裂痕,要修补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低沉又动人的嗓音,却吓得柯卫卿猛转过身,并把瓦片藏在身后。   「殿下!」柯卫卿叫道。   来人正是太子煌夜。头戴龙纹金冠,身着绛纱袍,腰间玉佩缀有明黄流苏,脚上是黑皂靴,身材颀长挺拔,所谓皇子威仪,就是这般吧。   比起柯卫卿依然年少的脸庞,十九岁的煌夜就要成熟许多,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锐利,而嘴唇如弓一般轻轻抿起,是越发的英俊冷酷了。   早在前年,煌夜就在父皇和高僧的主持下,举行了加冠典礼,而在大燕,男子要年满二十岁,且父母无期丧,方可举行加冠仪式。   显然,皇帝是要让太子竖立更多的威信,才提前举行加冠礼的。如今的朝堂上,皇帝淳于炆已经迈入花甲之年,体力亦大不如从前。   以赵国维为主的赵派,与宰相李铎为主的李派,便各自结党牟利,政局正是浑浊不清之时。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炆帝明白这些战功卓绝的老臣,开始心怀不轨,但又不得不重用他们。对他们贪赃枉法、圈占民宅之事,都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不明了。   只要现在两派势力互相制衡,皇位放中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炆帝清楚,煌夜更清楚,因此加冠之后,他便主动请旨,要求带兵去讨伐西北塞外的寇盗。   这些以浮云山为据点,奸淫掳掠、杀人如麻的流亡匪徒,以往都是赵国维的部下去平定的,如今交给未有过军功的太子,大多数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并不认为他能获得胜利。   赵国维则摆出热心肠的样子,特别「护送」太子的兵马到西北塞边,其实是想看太子兵败,再由自己救驾,演出一曲主仆肝胆相照的热血戏码。   却不料煌夜只带了二十人,于夜间先突袭拥有近千人的峭壁山寨。火光照天,箭无虚发,擒贼先擒王的杀死头目后,大军压进,贼寇们虽自称亡命之徒,但见状无不抱头鼠窜,结果全都抓获归案。   而大燕只有伤兵十数人,无一人死亡。打破了以往但凡攻打流匪野营,必定伤亡过百的定律。   赵国维的面子自然是挂不住了,但是皇帝笑着说,「这一次追剿匪徒,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真要较真起来,还是得靠赵大将军的铁骑出马,才能保得大燕平安。」   赵国维也不客气,竟然抱拳说,「皇上言之有理!」百官见了,便纷纷恭维赵国维兵强马壮,太子的功劳也就一笔带过了。   当然,这正中煌夜的下怀,他只要证明自己有军事能力即可,目前还不能与赵国维硬碰硬,需知「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赵国维手中的兵权,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他想要谋反篡位,并非难事。   今日的朝堂议事,同样是两位文武大臣的天下,虽然是为讨论皇帝六十四岁的寿诞宴席,但对于如何庆祝,要请几个国家使节,又该如何回礼之事,双方就斗得不可开交。真是狗咬狗,一嘴毛。煌夜深深觉得,要驾驭群臣,真比任何事情都要艰难。   本是一个时辰就可决定之事,结果闹腾了一上午,且在皇帝的多番调停下,赵李两派才勉强议和,谁也不赢,谁也没输,因为一切照旧,往年怎么摆宴,今年一样如此。   煌夜心下气闷,不觉就来到这里。和他想的一样,柯卫卿依然在练剑,不畏酷暑,风雨无阻。   「免礼吧,这里没人,你叫我师父即可。」煌夜已经习惯柯卫卿叫他「师父」,有时候是羞怯怯的声音,大多时候是兴高采烈的,极少会是循规蹈矩的。   「是,师父,朝议结束了吗?」柯卫卿问道。太子这些日子来,常和他说一些朝堂之事,让他明白目前的势力派系,斗争目的等。   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兵法。纵观大燕本土,北部与天齐、鲁、嘉兰三国接壤。南方隔着沧江与南烈、梁、飞翼三国隔空相望。西边有西夷国,东边则是东麟国,东南有晟、夏二国,但靠近海边,离大燕较远。   而在大燕的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各有四个附属国,即青鹿,祈天,灵泉,腾国,除青鹿已被囊括入版图之内,其余三国,仍以每年献贡的方式,寻求大燕的庇佑。   炆帝早想吞并掉附属小国,进一步加固边城,但由于天齐、鲁国频频进犯边塞,不得不先稳住小国,以免多方受敌,引火上身。   说起来,如今天下大局不稳,谁都想吞并邻国,蚕食地图,继而达成一统天下的目的,因此战火连绵不断,大燕也该是时候选择结盟,或是主动出兵了。   柯卫卿从煌夜那里,学习到很多国子学里,学不到的东西。例如学士说,「天下人性为善,但凡要从和气讲起,紧要国事亦可议和。」   煌夜却说,当两方水火不容,只能拼个一死方休之时,「兵力最强者胜」,唯有剑与血才能解决问题。   柯卫卿心下更赞同太子的观点,由此可见,习武杀人似乎是不能避免的了,因为他总有一天会奔赴沙场,要为国出力。   但只要是对太子有利的话,柯卫卿觉得就算是要他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已经结束了。十月是皇上的寿诞,你知道的吧?」煌夜注视着柯卫卿,年长了三岁,个头固然已拔高不少,但容颜依然清秀,宛如少女一般。   「是。」   「你陪我出席吧。」   「欸?」柯卫卿有些惊讶,他虽然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但一直在太医院当差,也没去百武堂学艺,很多人都以为他不会武功,只懂学医。   就连青允也一样,还吵着等有时间,一定要教他练功呢。   「到时候,会有七国使节出席,也有进宫朝贺的地方官,你要留意安全戒备,尤其是皇上身边。」   「是,徒儿遵命!」柯卫卿一抱拳,却忘记手中的瓦片了。   「这是什么?」煌夜盯着他手里的瓦片和玉簪。   「啊、这个……不是我故意的!屋簷上突然掉下来,而我又刚好碰到……」柯卫卿涨红了脸,十分尴尬地道。   「我会命工匠来修补的。」煌夜取过柯卫卿手中的瓦片,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   「是……」   「还是说,你仍在介意渡生大师的话?」煌夜敏锐地问道。   「我没有……」一年前,那位总在庙堂里念经的半聋僧侣,终于发现了在院落里练剑的柯卫卿和煌夜,他的表情是万分惊讶的,甚至还有些恐惧!   僧侣颤颤巍巍地指着柯卫卿的脸,叫骂道:「妖孽啊!既已离开此处,为何又要回来?!是还想要祸乱宫廷吗?!殿下!此妖不除!大燕必亡啊!」   「胡说什么!柯卫卿何时二次入宫?又哪来的祸乱宫廷?你是念经念糊涂了吧!」煌夜当即驳斥,加上渡生大师不时会发癫,他说的话,没人相信。   柯卫卿私下找过渡生大师,但他老人家跪坐于蒲团上,一脸麻木,完全不理睬他,只顾敲木鱼,问不出任何缘由。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你就别放在心上了。」煌夜安慰他道。   「徒儿明白。」柯卫卿点头,想把玉簪插回头上,但是煌夜温柔地拿过,替他戴上了。   「个头是长高不少……」煌夜呢喃地道。   「师父……」柯卫卿红着脸,眼睛里闪着光芒。   「可还是个孩子。」   「怎么会?!」柯卫卿有些不满了。   「你要快一点长大。」煌夜伸手摸了摸柯卫卿的头,轻声说,「别让我等太久。」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红衣的公公来了,他叫李德意,已经在东宫做了主管太监,煌夜颇为信任他,才会把这个秘会的地址告诉他。   「奴才给太子、小王爷请安。」李德意躬身说道。   「找我何事?」煌夜明白,若没要事,李德意是不会贸然来到静心殿的。   「皇太后有懿旨,请太子前去寿安宫一趟,商议为皇上贺寿之事。」李德意如实禀告。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皇太后自大皇子耀祖一家被软禁于城外后,一直深居宫中,足不出户。   煌夜但凡喜庆佳节,都会去请早问安,但两人关系始终不冷不热。也难怪,皇太后最爱的大皇子,是她的亲侄女华贵妃所生,且取名耀祖,大有继承帝位,光宗耀祖之意。   如意算盘早已打好,中途却杀出一个程咬金,一个被皇帝冷落多年的萍妃,她的儿子竟然被立为太子,这叫她怎么接受?   可是事已至此,除去切断与耀祖之间的联系,以求明哲保身之外,别无他法了。   「微臣恭送太子殿下。」柯卫卿送走了煌夜与李公公,依然留下来练剑。   一个时辰之后,柯卫卿的肚子饿得咕噜噜,便停了下来,来到放生池边洗手。金钱石龟在阳光底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他突然想投币一试,增加运气的话,也就能实现「快点长高」的心愿吧。   可是,他两年前就有试过好几次,都没有投中,时间一久便忘了。   柯卫卿从衣袖里掏出一枚铜钱,倒退三步,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嗖地抛出铜币!   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半空,「叮!」清脆的一响,铜币便稳稳地落入石龟半张着的口内,没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太好了,殿下。我射中了!」柯卫卿高兴地又蹦又跳,接着想到太子不在这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传说投中金钱龟,就会有好运。但是,真正的运气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柯卫卿突然想起太子说过的话,当年虽然听着,但并不了解,现在看着自己常年握剑,满是茧子的手掌,便恍然大悟了。   石龟依然是石龟,变好的不是运气,而是自身的强大。所以投币射龟会变得轻而易举,百发百中。好运也就源源不绝了吧。   「臣,多谢太子教诲。」柯卫卿轻声说道,心里暖融融的。   ※ ※ ※   煌夜去到太后寝宫,让他意外的是,太后的殿内,还有孙皇后、云妃二人,她们分别坐在太后两旁,手里端着茶盏,宫女立在椅后,正在给她们扇风祛暑。   「太子殿下,近来可安好?」娇媚如花的云妃,朝煌夜款款施礼。煌夜回礼之后,又向太后与皇后问安。   太后已是七十八岁高龄,满头银霜,一脸皱纹,但目若明星,气定神闲,手里不时捻动玉佛珠,端坐于檀木透雕的凰椅之上,丝毫不见疲态。   太后叫煌夜来的意思很明确,为皇帝的寿诞拟定礼单,孙皇后和云妃也出了不少主意,但如今军马赈灾支出甚大,在某些地方不得不缩减开支。   「若是耀祖在的话,他一定能想出更好的主意。」太后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翻过写满礼品及歌舞节目的簿子。   孙皇后自然是不敢接话,云妃就逢迎拍马地道,「是啊,大殿下最精通稀奇玩意儿了,前些年,他给皇上准备的百女长袖舞,臣妾还历历在目呢。」   「呵呵,他呀,不是当权的料,只会玩玩那些捞什子。」太后笑着说,却是话里有话,煌夜并不作声。   「把这里划去,什么珠玉翠片绣花鞋,又不是女儿节。」太后指着簿子,一名太监立刻上前,取出炭条儿,把那一行字给涂黑了。   「就是没人拿主意,才什么东西都往上边写。」云妃抿嘴笑道。   「既然如此,就把大皇兄招入殿内,一同商议如何?」煌夜的话简直是一声炸雷,三人一同望向他,表情各异。   「此话当真?!」太后脱口而出。她就是想借给皇上贺寿一事,招耀祖入宫,怎么说他都是皇帝的亲骨肉,给父亲贺寿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发出懿旨,只能招来皇后、云妃这两人做说客,可还是觉得不够,就找来煌夜,看他能否松松口,让耀祖进宫探亲。   「大皇兄现在虽然被贬为平民,但是进宫贺寿,让父皇、太后感受团圆之乐,有何不可?」煌夜明白,太后若开口,可不只是「贺寿」这么简单,说不定还要多留大皇子几日,以便密谋东山再起。   太后有些迟疑,因为她的心思正如煌夜所想。她想要耀祖留在宫里,只要太子尚未登基,易储之事极有可能。   而且她已做好准备,必要时就撕破脸,来个怒火冲天,也要煌夜同意耀祖进宫面圣。   此时煌夜的大度,反而让她措手不及。   「难得太子殿下有这孝心,可以不计前嫌。太后,您老人家就应了他吧。」云妃看不出端倪,只是傻傻地笑道。   「嗯,云妃说的有理。」太后嘴上这样说,心里并不愉快。既然太子说只是来贺寿的,那么耀祖必须当日来,当日回,没有留下的可能。   「此事,孙儿自会向父皇禀明,就不劳皇祖母操心了。」煌夜躬身道。   「那就劳烦太子了。」太后喝了口茶,便撤下礼簿,让皇后、云妃与太子一同跪安了。   煌夜走出寿安宫,心想皇祖母果然不肯轻易放弃,让大皇兄登基的主意。这三年,说是足不出户、自我反省,实则是运筹帷幄,等待时机罢了。   可她却不知大皇子在外头是什么样的品行?自从被贬为平民,软禁在民居内之后,他不但不反省,反而变本加厉地寻欢作乐,挥金如土。不够钱,就巧取豪夺,私开粮仓。   根据青允的密报,耀祖不仅在家里开设赌坊,还嫖娼,把钱都花在妓女身上,整日花天酒地,在城外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这样的耀祖出现在父皇面前,还要贺寿,恐怕只会怄得父皇吐血吧。   煌夜原本不想提及这些丑事,既然太后如此有心想让大皇兄来「献宝」,那么他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 ※ ※   两个月后,皇帝的寿宴终于摆开,各处宫门红灯高悬,门前立着金铜浇铸的「寿」字,在晨光里真是耀眼夺目。   各国使节、文武百官,按照官阶高低,依次进宫叩拜。那些盖着大红布,用金丝银线绣着祥瑞图案的礼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宫里送,竟然连绵不绝,一直排到城东大门口。   「请稍候,往这边走。」   柯卫卿身穿棕红软皮铠甲,腰佩短剑,与其他被临时调派此处的侍卫们,一同维持东大门的秩序。   朱红铆钉大门前不但有上千御林军,还有护军夹道检查,排场盛大,无非是想要炫耀大燕的富强罢了。   柯卫卿从卯时开始,接待了数不清的使节和大臣,翻看他们的牌子,检查礼车,然后就疏导人流,放行进去。   「前面的小兵,快闪开让大爷进去!」   前面的马车刚刚离开,就有一辆乌布篷车气势汹汹地插队,直冲了进来,马夫十分嚣张,柯卫卿诧异地瞪着他。   「看什么?你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还不快滚开!」   尽管马车挥舞着马鞭,粗鲁地叫嚷,柯卫卿照例开箱检查,核对他们随身携带的礼单。令他惊讶的是,上面写着淳于耀祖的名字,这不是被贬为平民的大皇子吗?   礼单上列出的贺礼,可是十分阔气,有紫貂皮六件,金锦帐二套,金银珠宝两箱,野猪麋鹿二十,差不多是国家送出的厚礼了。   「怎么,哪个人活腻了,不给本王放行?!」也许是柯卫卿看得久些,马车的帘子一把掀起,一张肥满发胖、泛着油光的脸伸了出来。   淳于耀祖本想大声叫骂,可是一看到柯卫卿的脸,竟然呆住了,御林军里竟有这样年轻又水灵的少年,真把梨园里的头牌小生都比了下去。   淳于耀祖看得心花怒放,都忘记发火,色迷迷地盯着柯卫卿的脸。柯卫卿不理睬他,检查完后就让护军放行了。   明明已经贬为平民,却还自称王爷,柯卫卿十分厌恶花天酒地的淳于耀祖,可也知道太后宠爱着他,毕竟是皇家子嗣,哪怕已经被贬为平民,可还是能在京城横行霸道。   又忙了两个时辰之后,柯卫卿饿得饥肠辘辘,轮值的御林军到了,柯卫卿才走开两步,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嘴,强拖到幽暗的城墙根处。   柯卫卿差点拔剑,却听得耳边一声温柔的笑,「别动,小不点,我带你出城玩儿。」      第十七章      「十殿下?」柯卫卿扒下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回过头,果然是十皇子永麟。   「好久没见你,又长高了些。」永麟笑盈盈地比划了一下,「再下去,我都没法叫你小不点啦。」   「殿下,您是怎么出来的?」比起这个,柯卫卿更惊讶永麟会在这里,今日不比往常,但凡出入皇宫都要经过御林军的核准,以免有人鱼目混珠,危及皇室。   「这有何难?」永麟从莹白的衣袖里,掏出一枚贴金木牌,前面是虎头,后面刻着「副部署」三个字。   「啊!御林军的权杖!您偷的吗?」柯卫卿认得这块虎符,正副部署各有一块,只要一亮出来,就可自行出宫。   但是平时正副部署都把虎符带在身上,绝不会借给他人。   「嘘,别这么大声,什么偷?我是顺手借的,一会儿就还回去。」永麟把虎牌收回袖内,便拉住柯卫卿的手腕,「好了,快走吧!」   「等等,殿下。我还有事……!」尽管柯卫卿挣扎不休,可还是敌不过永麟的蛮力,给硬拖着出了城。   皇上大寿,不仅是宫里热闹,城外的乡镇里更是张灯结彩,人潮涌动。劈头而来的,便是劈啪作响的鞭炮声,有商人选在今日开张,还有竹笛锣鼓响个不停,是江湖艺人摆摊献技。   穿着花色布衣的孩子们,提着装有蟋蟀的竹篾笼子,嬉闹追逐,但也有趁着人多,出来要饭的乞丐,多为北方水灾,逃难而来的。   柯卫卿看着这截然相反的画面,不由心生感触,太子曾经说过,愿天子脚下无饥民,现在看来,仍是任重而道远。   「小不点!愣着干嘛?快来看猴戏!」永麟拽紧了柯卫卿的手。这路上是挨挨挤挤,喧嚣沸天,一不小心就得走散了。   在前边茶馆的空地上,摆开着红漆木箱,还有黑狗、竹竿等等家什。一老翁敲着锣鼓,高声吆喝,手里的两只棕毛猴子,便忙活开了。先是学人开箱穿衣,还会涂脂抹粉。引来众人哄笑。   再来,爬上狗背,拿起竹条儿,策「马」扬鞭,这一猴一狗满场溜圈,另一只猴子则顶着铜锣,请各位看官打赏。   一时间,全身乒乓作响的扔钱声,老翁眉开眼笑着,喊起谁也听不懂的口令,两只猴子爬起竹竿,一上一下,头尾相连,来个猴子捞月,悠悠荡荡,高悬半空,引得观者一致叫好!   「这个真有意思。」柯卫卿看得目不暇接,宫廷里也会搭台演杂技,但是猴戏很少见,且都是中规中矩的表演。   「嘿嘿,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永麟又带着柯卫卿,拨开人群,去看另一头的武艺表演。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的壮汉,手持大刀,啪啪地就往脖子上砍,但只见红痕,不见流血。   为证真实,他还请游人拿着砖头,使劲往他头上拍!泥砖应声裂成两半,头颅却丝毫不见损伤!   这可真是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之身,柯卫卿看得瞠目结舌,又心惊肉跳,正要说话之时,嘴巴里却被塞入一颗甜得黏牙的糖渍樱桃。   「好甜。」柯卫卿细细品尝,意犹未尽地道。   「好吃吧?我买了好多呢,快拿着,还有吉祥果,酥油角,马蹄糕,你还要吃什么?」永麟跟变戏法似的,手里捧着好几个油纸袋,香的、甜的、辣的、脆的,真是一样不缺。   「够了,这些都吃不完。」柯卫卿连忙说道。   「你别和我客气,我今日可是拿了一包银子出来,什么都可以买。」永麟一笑,眉眼弯弯,俊气又温柔。   「殿下,我真吃不下那么多啦!」柯卫卿两手抱着满满的吃食,娇憨地笑着。   「那好吧。」永麟这才心满意足地盯着柯卫卿的脸,虽然肤色依旧白皙,但是人瘦了些。   不知道九哥是怎么想的,都三年了,还是没把小不点调回东宫,他是打算让小不点一直做些晒药、站岗的苦力活吗?   明明是太子殿下的带刀侍卫,却在城门口监守礼车,与其让人轻视小不点,还不如把他调去自己的扶月宫当差,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风吹日晒了一上午,还吃不上一口热饭。   「多谢殿下。」柯卫卿躬身道。   「谢什么,走,我带你去看唱大戏。从酒馆的二楼望下去,可以瞧得很清楚,顺便喝碗酒,歇歇脚。」   不等柯卫卿表态,永麟便推着他的肩头往前行了,和那些踩着高跷,扮着神仙,又唱又跳的杂耍们一起,混入了人山人海的街市中。   ※ ※ ※   当。随着教坊司的鼎钟一声敲响,笙歌丝竹,鼓乐齐鸣,在这喜庆的乐曲中,先前进宫贺寿的近千人,依次入席,享受皇帝钦赐的御宴。   八百张红木长桌在永和殿内层层摆开,就连外边也放满了,大红宫灯高悬半空,处处有乐师吹奏表演,烟波浩渺,果香四溢,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七彩鸡丝,八宝鸭子,清蒸鲈鱼等六十二道珍馐,分作五轮不断地摆上席案,中间还穿插有点心、水果。人人面带微笑,请菜敬酒,好不快活。   然而就在这杯觥交错、歌舞升平之时,有一道放肆的笑声,突兀地横在清雅的乐曲当中。   正与孙皇后互相赠酒的淳于炆,顿感不满,他循声望去,玉阶下有一张紫檀木桌,比其他的桌子都要大,放的美酒菜肴也更多。   而入席之人,却是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他左右陪坐着的不是大臣,而是两名如花似玉的宫廷舞姬。   男子显然已经喝醉了,抱着舞姬又是亲又是摸,纱裙都已经摞到了大腿上,实在有碍观瞻。   「这人是?」淳于炆眼睛有些花了,眯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   「皇上,这是您的长子,耀祖呀。」孙皇后笑着小声说。   「什么?他怎么可以坐在殿内,理应到外边去才是。」淳于炆皱起眉头,非常不快地道。   「算了吧,太后看着喜欢就好,您不是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该多让着些。」孙皇后偷偷看了眼坐在另一端的太后,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端着酒碗,却不喝,恐怕也是觉得耀祖的行径太过放浪了吧。   「哈哈,来,美人儿,让本王亲口,别躲嘛。」碍于太后的口谕,要礼遇耀祖,因此无人敢出来劝阻。   「他怎敢自称本王?岂不是拿朕的圣旨当放屁?」淳于炆火冒三丈,要知道在这殿内,还有他国的使节在,这传出去,大燕皇帝的权威何在?   「来人!」淳于炆正要叫侍卫,撵走这下三滥的东西,不想太后猛咳两声,怒瞪着皇帝。   眼看一场自家门里的争斗就要发生,坐在正方宝座之下,与夫人、女婿、女儿三人同席的赵国维,举起酒盏,出列奏道。   「皇上,能赴此宴,臣深感殊荣,在此祝您圣寿无疆,永保青春!」赵国维言毕,便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好个永保青春,朕和爱卿都已是老头啦!」淳于炆于是转换话题。见皇帝与护国将军相谈甚欢,耀祖倒也清醒了几分,打着饱嗝地看向宝座之上,左侧的太子席位。   原本这个位子应当是他坐的,如今却被煌夜取而代之!心里头就越想越恨。   再看坐在上头的煌夜——身着浅黄龙袍,头戴东珠金冠,面容清俊,仪表堂堂。让在座之女子,不论是王妃郡主,还是宫娥使女,都对他频频侧目,以示关切之心。   他越是引人注意,耀祖就越咬牙切齿,就连他怀里的舞姬,也有些朝三暮四,时常把脸朝向宝座左侧,以期望得到太子垂青。   当然了,他是太子,一朝在侧,便能贵为太子妃,不过连卑贱舞姬都有这等心思,竟然狗眼看人低,着实叫人生气!   「滚!」耀祖猛地一把推倒舞姬,揪着她们的头发,还狠狠地扇了两嘴巴子。   前一刻还在心肝美人儿地叫,这会儿就翻脸不认账了,两位美女惊得花容失色,仓皇不已。   最后,太后示意过去两个太监,把这两个仪态尽失的舞姬拖了出去,一切才恢复平静。   然而心下不平的耀祖,见到太后如此「关照」自己,便更是无法无天了。   他四下张望,竟然瞧见了早晨再城门口见过的俊俏小兵,那时名字都没问。此刻,这小兵正站在宝座左侧的玉阶之下,守着皇族用膳。   难不成是太子的侍卫?可他早晨不是身着御林军的兵服?虽然有些弄不懂,但在酒气的助威下,耀祖拿起一壶酒,蹒跚着步子,走向小兵。   柯卫卿监视着殿内,尤其是宝座之下的一切动静。此时饮宴已过半,不时有王爷官员起身去小解,所以当看到肥胖臃肿的大皇子,在桌椅间踮着肚子穿行,并未觉得奇怪,可是这皇子,却拨开了太监的搀扶,径直向他走来。   「小兵,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被酒气冲天的大皇子突然这么问,柯卫卿不觉一怔。   「说话呀,哑巴了你?」耀祖把酒壶往柯卫卿的胸前一耸,洒出来的酒汁,顿时弄湿了他的衣襟。   「大人,请回席饮酒。」柯卫卿轻轻地推开酒壶,说道。   「啥?叫我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来,跟本王共饮一杯,保准你以后衣食无忧!」耀祖吸着酒糟鼻子。整日的醉酒买欢,他早没有了当年身为大皇子时的威风,反倒像个乡野土霸。   「该死的大哥。」永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暗自皱眉。他其实一直注视着柯卫卿,他的席位离宝座也近。   正当永麟觉得恼火,起身想要阻止这一出闹剧时,一把利剑噌地亮起在耀祖的脖子前。   剑尖离开喉咙只有那么一丁点,随时都可要他丧命!   「啊!」耀祖猛一吃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柯卫卿也是惊讶万分,望着突然站起来的太子殿下。   煌夜立在玉阶之上,手持龙鸣剑。那锃亮的刀锋,在宫灯底下发出让人战慄的寒光。   瞬时,百乐齐鸣、哄笑热闹的大殿,变得寂然无声。众人,包括国外使节全都瞠目注视着宝座上,太子、大皇子,以及一名侍卫之间的冲突。   谁都知道太子厌恶大皇子,也明白大皇子对太子之位仍未死心,在他们看来,这名侍卫不过是个导火索,引起二人的争端罢了。   皇帝和太后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相当震惊,兄弟二人剑拔弩张,还是在皇帝的大寿之宴上,是想当朝逆反吗?   「你、你想怎样?敢杀我不成?」耀祖一边抖动着肥胖的身子,一边装作无畏地斥责道。   「你已贬为庶民,却当众调戏本殿下的带刀侍卫,是想受廷杖之责?」   廷杖之刑便是当这群臣的面,由两名护军举起木板轮流打屁股,这是耻辱的象征,同时也是皮开肉绽,生不如死的酷刑。   「谁说我调戏他了?我、我只是……」   「只是喝得烂醉如泥,因此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煌夜冷眼睨视着他。   「对,就是这样!」为了脱罪,耀祖急忙认道。席间却响起窃笑声,这糊涂皇子,闹得是哪出戏呀?   太后则气得胸口直发堵,耀祖如此荒淫,连殿里的侍卫都敢轻薄,而且情愿以喝醉为由脱罪,真是敢做不敢当,毫无男子气概!   他的这些行为,等于在抹黑她这个太后,因此不等煌夜收剑,太后便道,「拖出去,廷杖二十!」   「祖母!皇祖母!求您开恩哪!孙儿知错了!」耀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求饶,太后却丝毫不为所动,让太监和衙役把耀祖给架了出去。   她表现得铁面无私,可是心底却在淌血,这个孙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比不得其他皇孙。   煌夜收回龙鸣剑,吩咐柯卫卿回去更衣,便坐回席上。   鼓乐重新奏响,逐渐地人声也恢复鼎沸,太后面色铁青,怨愤地看了太子一眼,心想,「这招借刀杀人,他用得可真狠啊,竟然逼我亲口下令责罚耀祖!」   而官员们见到连太后都不再护着大皇子了,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对耀祖的复位抱有期待了。   谁会去支持一个在皇帝寿宴上,大大出丑的醉鬼皇子呢?   太后拽紧了拳头,她是老了,可心眼没有糊涂,煌夜比她想像的要厉害得多。该这么做,才能挽回局面?看来日后得细细盘算了。   在太后琢磨诡计之时,太子接受着各位使节、官员的轮番敬酒,他的大度与体恤下属之心,深受他们喜爱。   赵国维也不甘寂寞,提出拔河助兴,淳于炆欣然同意。于是,文武百官分作两列,嘿呦嘿呦,拼抢第一,喧嚣得简直要掀翻了屋顶。   八国使节,也纷纷派出旗下的强兵壮士,参与其中,这就像一场「腕力」的决斗,哪方力气大,哪方就算赢。   起初只是玩乐罢了,可后来便是赵国维一人的风光,他已经五十有七了,两鬓已夹杂有白发,却能够力拔山气盖世。一人抓着一头,咆哮一声,把另一头的二十余青壮年,统统拉趴在地上!   「勇将!真正的骁勇猛将啊。」赵国维得到使节们的一致称颂,仿佛这是给他的表彰宴,而不是给皇帝来贺寿的。   煌夜没有参与其中,却把这一切看得分外明朗,其实比起年老的太后,不成气候的大皇兄,这权盖满朝的赵国维,才是他一直提防的对象。   「报!」一名身着戎装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宝座下,说是有要情禀报。   「今日大家畅饮甚欢,游戏正浓,再急的事,也等到明日再议。」皇帝笑着说,却丢了个眼色给太子。   煌夜会意,趁着大家拔河正起劲,把这位士兵招去了偏殿问话。   「正值父皇寿宴,若突然中止,必定惹来臣子们的猜忌,有何急事,你在此处说明便是。」   「属下明白,皇上英明。」士兵肃然地道,「回禀太子殿下,军机处收到密报一封,称天齐国已经调集八万兵马,打算大举侵犯我国!」   「密报从何得来?」   「是军机处安插在天齐国的探子回报。」如今,哪个国家里没有他国的密探,大燕派出去的,就差不多有千余人。   有成功卧底的,但更多的是身份暴露,惨遭杀戮。因为密探不但需要刺探敌国军情,还要从中挑拨,搅乱敌国政局。有时候密报采纳与否,不单要看这个密探是否靠得住,还要对密报来源进行分析。   而天齐国的密报,是御林军骑兵统领青允的孪生哥哥,名叫青缶,为人机警正直,武艺高强,煌夜信得过他。   「辛苦你了,先下去吧。」煌夜让兵士退下,为表示无异样,他又回到宴席之上,与众臣子一同饮酒,直到深夜时分,这场寿宴才散了席。   ※ ※ ※   星光熠熠,高悬于墨色苍穹之上,柯卫卿站在东宫的前花园,等待太子召令。   之前,太子吩咐他回殿内更衣,他便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东宫偏殿,换了一身干净的侍卫服。   可是太监就走了,柯卫卿没有得到太子的传唤,只能停留在静谧的花园里。   他是太子的侍卫,照理说就算不回去宴席,也能找到安身之处,或是值夜东宫,或是回去侍卫营歇息。   但是柯卫卿已经很久没来东宫了,这里的人大多不认识他,之前同时被选为武侍卫的公子们,早就已经升迁,得到更为重要的差事。处处是陌生的脸孔,让柯卫卿更加觉得他在这里是多余之人。   很想为太子分忧解愁,可是煌夜却极少传唤他,是他资历不够,不能胜任侍卫的职务,还是哪里做错了?柯卫卿实在想不明白,也就更加沮丧。   正当柯卫卿情绪极为低落之时,前殿传来一声通告,「太子殿下到!」   柯卫卿赶紧去宫门前迎候,十几个太监宫女,手持大红宫灯,出现在宫门的两侧。   太子乘坐的青龙辇已经来到殿前,青色的辇身,朱红的车盖,八扇车窗上都镂刻着金色龙鳞,十分气派。   「奴才恭迎太子殿下。」太监、宫女纷纷下跪,高呼之声在夜空回荡。   然而下来的人,却是骑兵统领青允。他看到跪在门前的柯卫卿,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卫卿,有你在就好办了。」   「什么时候?」柯卫卿急忙问道。   「太子喝多了,我不放心,便送他回来了。」青允摇着头,叹道,「你没见到那些使节、大臣,轮番请殿下喝酒,殿下无法推托,就全喝了,我都来不及劝!」   「还有啊,喝急酒伤人,我之前就说过,殿下又不是海量……」   「你说够了没有?」煌夜打断了青允,扶着车壁,走了下来。   「啊,殿下,小心门槛。」   「我知道,不用你啰嗦。」煌夜的步履有些摇晃,但仍坚持自己走进殿门内。太监纷纷抬起宫灯,给他照明。   柯卫卿正想要跟进去,青允又拉住他,小声提醒道,「你别看太子没事似的,在回来的路上都吐了两回了,还不让我传太医……总之,你小心照看着,我总觉得晚上会出事儿。」   「知道了,我会小心看着的。」柯卫卿慎重地点头,便告别了青允,小跑着进去了。      第十八章      宫灯闪耀,红毡铺地。两只青铜仙鹤,昂首立在紫檀木透雕、云纹床榻的两侧,口衔灵芝草,不断吐出如同莲蕊一般清甜的幽香。   在如梦似幻、富丽堂皇的寝殿内,六名太监不停地穿梭往来,侍候太子更衣、盥洗。之后又有六名宫女端来解酒汤,锦帕,口盂等,让依靠在枕上歇息的太子,慢慢服下,再漱口,净手,见太子和衣睡下之后,她们便悄然退出。   偌大的寝宫就只剩下太子,以及在纱帐之外,默默值守的柯卫卿了。   黑沉沉的夜,静得没有一点响动,前半夜还有虫鸣,此时就只剩下柯卫卿怦怦作响的心跳声了。   已经好久没有为太子殿下值夜了,柯卫卿在兴奋之余,也是相当紧张,手心里竟然捏出了汗,他轻轻地往衣袖上擦了擦,却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咳嗽。   「殿下?」绣着金银花纹的锦帐动了,柯卫卿赶紧进去,看到煌夜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取床头几案上的白玉杯。   「给,殿下,您慢点喝。」柯卫卿替他拿起水杯,送到煌夜半启的唇边。   可能是酒劲正浓,煌夜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双颊微红,吐露的气息也异常灼热。   「……嗯。」煌夜并没有睁开眼睛,完全是凭借着嘴唇上的触感,衔着杯沿,轻饮了几口。   柯卫卿扶着煌夜的肩头,让他重新躺下,还拿过一旁的锦帕,轻轻擦拭太子额上的汗珠。   「您是不是觉得胃里难受?我去叫御医来。」柯卫卿见醒酒汤并没有起到作用,不禁有些担心,直起腰,正想去传唤宫女,煌夜却徐徐地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湿润的眸,就好像子夜一般深不见底。在床头宫灯的映射下,太子的眼波流转,就似月色光华一般,透出令人迷醉的气息。   他半梦半醒的神情也好,还是流淌在金枕上的乌黑发束,都让柯卫卿痴痴地看呆了神。   一时间,柯卫卿竟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就这么睁大眼睛和床榻上的煌夜对视。   「……」煌夜突然两手撑着床褥,似乎是想要坐起来。   「殿下,您要做什么?」柯卫卿于是凑上前,帮他起身。   可是……哪两只手离开了床铺,攀上柯卫卿单薄的肩头,指头就跟铁钳似地扳紧着,将柯卫卿压倒在床榻上。   「嗯?!」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深深陷入留有太子余温的被褥内,柯卫卿想要挣扎,肩头立刻传来快要裂开的痛楚,让他脸色苍白,一个劲地吸气。   煌夜俯身压在他身上,两只手不肯放松,华丽的黑发发丝垂挂了下来,宫灯的光芒一下子变得黯淡不清了。   「殿、殿下……是我啊。」柯卫卿吓得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难不成太子殿下喝醉了,误会他是刺客?   「……」煌夜似乎是嘟囔着说了什么,可是柯卫卿压根没听清,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狂乱的心跳声,在响个不停。   「殿下,我不是……啊?」再想要说话时,煌夜却轻轻地吻了他的唇瓣。   柔软的触感让柯卫卿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他眨了眨眼睛,努力想弄清此刻的状况,煌夜也终于松开一只手,却转而扣住了柯卫卿的下巴。   用不容抗拒的力道稳住那企图逃走的人之后,煌夜落下的吻便不再客气,湿热的舌头强行侵入唇内,反复骚动着上颚,再卷住仓惶不已的舌叶,想品尝美味一样地舔舐、吮吸。   「呜……唔嗯!」   柯卫卿的双手抓扯着太子的手臂,却无力扳开。下颚被迫扬起,嘴唇被碾压得刺痛,舌头也是,被绞缠着摩擦难舍难分!   耳边则不断充斥着唇舌交融的淫靡声响,令他震愕不已!   「唔……!」在齿龈受到强力舔舐时,柯卫卿从脚底荡漾出一阵酥麻的颤慄,眼泪刹时盈满眼眶,更加模糊了视线。   「——嗯!」心脏则扑通扑通地猛烈跳动着,柯卫卿惶惑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不清。   就在情欲燃烧之际,煌夜却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喘息着……用低沉又沙哑的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   「青、青允……!」柯卫卿想说是青允让他留下的,可是控制不住牙关打颤。   「下去!」煌夜坐了起来,意识似乎已经完全清醒,冰冷地说道,「去殿外值夜。」   「是、是!」柯卫卿忙点着头,几乎是滚着爬下了床,膝盖磕得生疼。   「这只是……」煌夜突然说话,柯卫卿停下脚步。   「没什么,你走吧。」难不成要对他解释说,因为自己喝醉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所以才把他压在床上强吻的?这样讲,只会更惊吓到柯卫卿吧。   「是!属下告退。」柯卫卿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头也不敢抬一下。   「等一等。」   「……?」   「就在这儿吧。青允既然吩咐你值夜,就不会再安排其他人了。」煌夜指的是一道屏风之隔的外间。   「是。」柯卫卿不敢哭,也不敢抗令,把眼泪擦掉后,就去了屏风外。   「只有今晚。」煌夜透过精雕细镂的屏风间隙,看着柯卫卿的侧脸说道,「明天你可以回太医院了。」   柯卫卿似乎是点了点头,但是煌夜隐约看到,他转过脸去的一瞬间,有一滴晶莹掉了下来。   ——不过是喝多了,所以做了一个春梦而已。   在梦里,是只穿着亵衣,在河边沐浴的柯卫卿。因为是梦,所以想做什么都没关系吧?煌夜的理智像是烧断了,抓住柯卫卿后,就开始疯狂地吻他、爱抚他,不管他愿不愿意。   直到腿间耸起欲望,让他惊觉这不是梦,才发现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确实是柯卫卿,只是不在河岸边。   同样的错误,发生了两次,难道还能视作只是「意外」吗?   煌夜深觉懊恼地捏着自己的额头。头好疼,快要炸开一样,可是胸口更沉闷,让他喘不过气。   「我不是想要一个男宠,才把他留在身边的。」煌夜呢喃道,并强迫自己忘记刚才那种欲火焚身的感觉。   可是到最后,他也没能平复这种心情,虽然躺在舒适的床榻里,却是一宿未眠。   ※ ※ ※   寒风飒飒,枯叶残枝,已是晚秋。谁也未曾料到,皇帝的寿宴之后,便是没完没了的北部战争。   天齐国派出了八万强兵,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便相继攻占了灵池、天池两座最为北端的城邑,且沿着金鉤关往南入侵。   大燕的兵马虽然在浴血奋战,但仍不敌天齐的强攻奇袭,节节败退。敌锋已然指向柳城,若再不保,青州便无天然屏障,由敌人长驱直入,便可抵达大燕的水陆枢纽,离河。   军情已经是十万火急,淳于炆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御驾亲征!   而天齐国此番举动,显然是为了报复八年前,被大燕打败,皇子被杀之仇。因此兵马充足,计画周详,拒绝一切和谈,一副誓要灭了大燕的势头。   一个月后,大燕帝的铁骑和天齐王的兵马,终于在青州碰上了,当即大战了三天,最后隔着护城河互放火箭铁弹,双方损失过半。   可是大燕毕竟有一位力拔山河的硕大将军赵维国在,他护送皇帝杀出重围,并在离河附近重整旗鼓,蓄势待发,又一场血战即将打响……   在后方战得难解难分、如火燎原之时,大燕的朝堂之上也酝酿着一场血腥风暴。   皇帝出征,太子自然得代理朝政,太后却以「太子经验不足」为由,想要垂帘听政!   煌夜当然不会允许太后擅自干政,但是宰相李铎与太后关系亲密,竟然伙同文官一起上奏,恳请太后出来议事。   还说,如今大燕面临大敌入侵,须上下同心,太后摄政,乃祖孙同朝,为齐心之表率。   淳于煌夜头戴七彩琉璃冠,身着浅黄龙袍,端坐在鎏金九龙宝座之上,威仪非凡。他面对群臣的非议,只是冷冷一笑,便开口道:「承蒙父皇信任,将军政要事一并交与我处理,为大燕子民,我定会鞠躬尽瘁,赏罚分明。凡是忠于大燕之臣,定当加官进爵,俸禄加倍。可是……奸佞妄为之徒,必将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煌夜说这话时,如匕首般的目光扫过李铎,惊出他一身冷汗。   这还是那个墨守成规,从不吭气的太子吗?李铎以为煌夜生性内向,故而容易压制呢。   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似乎是当官者的天性,李铎见到太子发威,自然不敢硬碰,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煌夜又说,太后年迈体虚,需要在深宫静养才是,否则就是他不孝。还拨了一堆宫女太监,去后宫伺候太后,实则为监视。   太后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气得差点吐血,拍着几案嚷道,「反了!真的是反了!一个小孙儿,竟敢软禁老祖宗不成!」   她难以咽下这口气,竟然乔装打扮成农妇,通过送水的泉门,半夜溜出宫去密会大皇子耀祖。要他集结家丁仆役,与她里应外合,起兵造反。   耀祖在皇帝的寿宴上,就已经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本就怨愤满腹,听皇祖母一提起,当即拍手称好!   皇帝此时不在宫中,皇城重兵不得随意调拨,唯有不足三千的城门军可供太子差遣。而太后有亲信兵马七百余人,加上耀祖家仆一百,共计九百。   还有私下与太后交好的数位臣子,也纷纷暗中出谋划策,最后写下一纸血书,发誓结盟,以太子「庸碌无为」「乃敌国之后」等罪名,号召臣民群起讨伐。   然而大队的兵马集结需要时间,太后先行回到宫内部署,等耀祖整齐全部勇士,便可轻易攻入。   又过来十日,从北方战场传来噩耗,大燕军队虽然奇袭天齐大获全胜,可是炆帝却遭受重创,卧床不起,现由赵国维火速护送回京。   煌夜有意压制这个消息,但仍被太后的耳目知晓,他们认定这是天赐良机,皇帝若是驾崩,身为长子的淳于耀祖理当继位,便紧锣密鼓地预备攻城,时间就定在后日的凌晨。   夜半三更,苍穹如墨染一般漆黑,大皇子耀祖的住处,一栋二进的民宅却灯火通明。   仆役们正在把收罗来的铠甲、兵器,纷纷搬入茅房,用草垛掩盖。原本监守皇子的卫队首领,在太后的威逼利诱下,早已臣服。   如此一来,不论皇子在里头做什么,他们都不会过问一句,还手持长矛,充当起放风的人来。   不管外边干得如何,耀祖独自留在屋内饮酒,四房妻妾,还有一个儿子都已经送走,他孑然一身,已无后顾之忧。   世人都说喝酒能壮胆,耀祖吞了一瓶桃花红下肚,心里依然忐忑不安。再度从怀里掏出那鲜血署名的羊皮卷,从头到尾一一审视。   没有想到兵部侍郎李箐也愿意助己一臂之力!如此算来,兵力已有三千之众,要擒拿下势单力薄的煌夜,岂不是信手拈来,轻而易举之事?   「后日,本王就是大燕天子了。」耀祖喃喃自语,满口的酒气,他的眼前都已经浮现出自个儿黄袍加身,临朝称帝的磅礴画卷了。   「嗖。」   悬挂在门前的灯笼,突然坠地起火,院里堆着不少干柴,一时间仆役提水灭火,忙得不可开交。   耀祖拨开门闩,打开了门,但只是站在门槛内,朝外头张望了一下,见明火已灭,料定无大碍,便又折返屋内,就在此时,亮堂的屋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来者黑衣黑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耀祖既惊又恼怒地瞪向那双黑眸,总觉得在哪见过,可楞是想不起来。管它那么多,耀祖登时抽出身上的宝剑,想要拿下此人,但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竟不见了?   「莫不是撞鬼了?」耀祖正汗涔涔地想,一把利剑就从后头刺穿了他的喉咙,鲜血从口鼻喷射而出,溅得满桌都是,烛光熄灭了。   黑衣人拔出剑,冷眼看着耀祖摔倒在地上,渐渐地断了气,这才拿起桌上的羊皮卷轴,收入衣袖之内。   接着他便施展轻功,飞掠上横梁,悄然来到屋顶。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你来我往的,但谁也没有发觉上面有刺客。   一瞬间,颀长的黑影便消失在夜色中,无影无踪。   ※ ※ ※   山峰上已覆有一层苍白的雾,但太阳还没升起,煌夜负手立在高耸的角楼之上,凝视着依然黑暗的东方。   「殿下。」突然,一抹黑影灵巧闪入,跪在了煌夜身后。   「回来了?」煌夜转过身,望着地上的黑衣人。   「是,殿下。」黑影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清俊白皙的脸,竟是柯卫卿。   柯卫卿抬着头,注视着煌夜道,「太后与大皇子耀祖策划谋反,证据确凿,属下已经搜得一卷留有凤印,以及官员签名的盟书。」   「呈上来。」煌夜淡淡地说。   柯卫卿立即把怀里的眼皮卷轴,恭敬地递送上去,上头还沾着些许血硛。   「另外,属下发现,有百余具兵甲掩藏于耀祖屋宅的茅房内,若现在去搜查,定当人赃俱获。」   「嗯,我已经派青允去了。」煌夜翻开卷轴,脸色却毫无变化,似乎这些人早在他的意料当中。   「是,殿下英明。」   「今晚辛苦你了……」煌夜一手扶着朱红凭栏。一缕鲜红的光华从山的另一头透射出来,天亮了,万物都在苏醒。   「……是该到肃清叛徒的时候了。」煌夜这么说道,脸上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英气逼人,而羊皮卷轴被他拽紧在了手心,几乎撕裂。   「卫卿。」   「属下在。」   煌夜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又闭拢了坚毅的唇。   「殿下?」   「没什么,你先退下吧。」煌夜冷淡地说,又欣赏起日出美景。   「是!」   柯卫卿磕头退下了,煌夜终于命令他做事,可却是杀人。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犹豫,但一想到对方想要置煌夜于死地,他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剑。   只是身上仍留有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不禁有些反胃,加快脚步回到太医院。   一进去位于北角的小屋,他便脱了身上的夜行衣,把剑藏好,打来热水,一口气跳入半人高的浴桶里,把肩膀淹没。   热气蒸腾着,柯卫卿不停地用湿布擦洗四肢,尤其是手,明明什么痕硛也没有,但是总觉得闻到了血腥气。   剑砍在木头上,与砍在人身上的感觉,竟是如此迥异!手心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骨头的硬度,血肉的韧劲,以及脉搏的鼓动,让人惊悚得头皮发麻。   有那么一瞬间,柯卫卿想要甩脱手里的剑,在他手里的可不只是一把剑,而是一条人命!   然而,用力握紧着剑柄,哪怕关节已经泛出白色,柯卫卿都不让自己放开剑,反而把剑刺得更深,让耀祖尽快毙命。   ……刺穿咽喉,显然是最快最准的方法了,就如同野兽撕裂猎物的脖子,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而这个,就是太子教给他的无双剑法。   柯卫卿用双手抱住头,强迫自己忘记那满桌是血的画面,然后深吸一口气,沉入了水底……   ※ ※ ※   在皇帝还未回宫之前,煌夜的肃杀行动就已经火速展开。一万的御林军,渗透皇城的每个角落,按照名册抄家逮捕。   叛党盟书上,将近有大小官员三十人,无一例外被送上囚车,游街示众之后,拉到西郊野外一并处斩。   主谋耀祖被戮尸,头颅还被悬在皇城鼓楼之上,曝晒三日后,弃于乱坟塚。   曾经数次谋反,又次次侥幸脱罪的皇太后,这回是彻底栽倒了。叛书上的凤凰印章,兵部侍郎的举证,都让她无法辩驳,只能认罪伏法。   煌夜并没有要她的命,但是将她贬为庶民,逐出宫中。对于养尊处优,张扬跋扈的太后来说,这与杀她无异。   「煌夜!你如此铁石心肠,将来是会有报应的!」老太后辱骂不休,直至被御林军赶出了皇宫……   这些天,不管外头是多么的血雨腥风,柯卫卿依然是个捣药熬汤的太医院学徒。   御医们也与往常一样,给后宫各位主子看病抓药,闲暇时,就翻翻医书,做做学问。   可是,又与往日不一样的是,每个御医的脸上都多了一份凝重的气息,先是皇帝身负重伤的消息,现在又是太后与大皇子谋反,这些都是他们私底下的谈资。   「听说了吗?」一位御医小声地与同僚说道,「耀祖的妻妾儿子全给杀了……」   「真的?不是说提前逃走了吗?」   「哪里走得掉,剿灭叛党的可是骑兵首领青允,他一出马,那叫鸡犬不留。」   「但也是太子的意思吧……」另一位御医一说完,就闭口不语了,因为他看到了柯卫卿。   以往,大家都不把柯卫卿放在眼里,说是小王爷,不过是个养子。谁都知道柯王府视烁兰郡主为掌上明珠,对世子是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但是随着太子排除异己,权势愈发强大,曾是太子殿侍卫的柯卫卿,在太医院里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没人敢得罪他,也没人敢亲近他。   只有年过七十的杨御医,还是照旧让柯卫卿做事。   「卫卿啊,把这碗药茶送去太子殿吧。」时值隆冬,杨御医照例准备了一些驱寒的姜草茶,并且命柯卫卿去送。   「是。」柯卫卿点头,就捧着汤药盒子,前往太子殿了。   ※ ※ ※   煌夜正在下棋,在这种时候,诸臣都以为他会急招他们上朝议事,因为宰相李铎的靠山皇太后已经除去,现在便是扳倒他的最好时机。   数位大臣在东宫的书房外流连,柯卫卿进去时,看到了他们,便行礼,然后端着盒子,走到里头。   内廷太监本想接过去,可是煌夜说,让柯卫卿进去。   「参见殿下,这是杨御医命我送来的姜草茶,服下可驱寒保暖。」柯卫卿禀告道,依旧把茶端给太监,太监从衣袖取出银针,探入碗内,见无毒,才呈给太子。   「姜草茶……」煌夜看着这碗色如琥珀的汤药,不由想起多年前,大皇兄耀祖曾让小太监在同样的药草茶里下砒霜,被他识破。如今,已经不用再提防耀祖的爪牙了。   「卫卿。」   「奴才在。」   「呵呵。」煌夜突然笑了,依然是美貌如仙。   「……?」柯卫卿呆呆地看着太子。   「你也会自称奴才了……」煌夜抬起眼,注视着玉案下的柯卫卿,温柔地道,「起来吧,陪我下会儿棋。」   「是。」柯卫卿受宠若惊地起身,来到棋盘旁,不敢与太子平坐,只能躬身下棋。   虽然是满盘的白子黑子,但显然白子气数已尽,不过黑子却慢慢地磨,一点点地把白子逼入绝境。   柯卫卿手持白子,自然要竭力反击,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太子轻声问道,「你恨我吗?」   「咦?」   「我让你的双手沾满了血。」煌夜如同子夜的黑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柯卫卿纤细的指头。   「殿下……」柯卫卿放下棋子,扑通跪了下来,极为认真地道,「我一辈子都不会怨您。」   「是吗?可是从今以后,只要你还留在我的身边,就会杀更多的人。」   「只要是殿下您的敌人,微臣不介意双手沾满鲜血,更不介意赔上臣的性命!」柯卫卿从未像这样,斗胆地直望进煌夜的眼内。   「但是我不想要你的性命。」煌夜放下一枚黑子,竟然自断黑子的气数,让白子起死回生。   「殿下?!」   「退下吧。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煌夜终于又露出浅浅的笑容,注视着柯卫卿,直到他跪安离开。   数日后,墙倒众人推,以李铎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几乎被杀戮殆尽,太后一党也永无翻身之日了。      第十九章      「有因就有果,当年种的祸根,如今就要收到恶果……」   牙齿已脱,白须满腮,几乎只知道念经的渡生大师,竟然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说道。   官员们目瞪口呆,尚未有反应,煌夜便让太监把这失心疯的老和尚拉下去,稍后问斩。这是一场为皇上祈求平安的法式,而不是来遭受诅咒的!   淳于炆在三日前回到了皇城,尽管有随军御医的小心看护,他的伤势依然没有好转,且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煌夜吩咐太医院全力诊治,御医、柯卫卿等大小医官,全都守在龙榻前,寸步不离。   赵国维则提出做为期十日的法事,让皇上得到佛祖庇佑,可以渡过危难。煌夜同意了,且办得相当盛大,有一百名僧侣,不吃不喝跪地诵经。百官也吃斋沐浴,同为祈福。   然而,经文才念了半日,渡生就又发癫了,胡言乱语了一通。群臣还在为刚才的怪事交头接耳,没想到长乐宫就传出好消息。皇帝终于醒了,且急招太子进宫见驾。   煌夜在心腹太监李德意的陪同下,火速进宫。孙皇后正守在龙榻旁,神情凄楚。皇上昏迷了三日,突然地清醒过来,与其说是痊愈的征兆,更像是回光返照,连杨御医诊脉之后,都默认了。   大家都想趁着皇帝意识清醒时,抓紧把后事办了。孙皇后见太子来了,便顾不上伤心,退至一旁,其余闲杂人都退到殿外候旨。   「父皇,儿臣来了。」煌夜屈膝跪在龙榻前。淳于炆脸色红润,但气息不稳,他伸出青筋暴突,无比瘦削的手,握住了煌夜的手。   「夜儿,朕膝下有诸多子嗣,惟有你可以托付国事。」淳于炆清楚地表达出,要让煌夜继位的心思,然后眯眼说道,「朕刚才做了一个梦,那时候,你尚未满月,朕抱着你,与母后、耀祖一起在御花园赏花……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父皇是在责怪儿臣处罚了祖母与皇兄吗?」   「不,恰恰相反。」淳于炆露出疲惫以极的笑容,胸口处的刀伤痛得他浑身软绵无力,不得不深吸气道,「母后与耀祖皆为朕的至亲,可他们不求尽忠报国,反而久蓄反志,不知悔改,按律处置,应当凌迟处死……是朕的懦弱妥协,差点危及大燕江山。」   「父皇宽厚仁德,儿臣自叹不如,恳请父皇保重龙体,再临朝议事。」无论如何,都是父子,煌夜忧心地注视着父亲苍白的脸。   「朕已经不行了,大燕是你的江山了。」淳于炆慎重地道,「它将由你亲手守护,还有一件事……呜!咳咳!」   「父皇!」煌夜起身,想要宣传御医。   「不、不用叫他们。朕是要你提防一个人,不,是一个种族。」淳于炆阻止了煌夜,喘着粗气地道。   「赵国维?」   淳于炆却摇了摇头,「赵国维是要防,但你现在动他不得,你的根基未稳,与他为敌,必定招来大祸。」   「儿臣明白了,那父皇说的是什么人?」煌夜不解地问。   「巫雀。」淳于炆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恨恨地说道。      「巫雀?」煌夜却是第一回听说这么古怪的名称。      「夜儿,你要谨记,乱宗族血亲者即为死罪!」淳于炆没有多加解释,只是说道,「切不可与巫雀族人来往。」   「可是儿臣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个民族,他们到底有什么奇异才能?」   「他们不是人,是妖怪。一个不论男女,都貌若天仙,且天赋异禀,尤善魅人,还能……!总之,若是勾搭上他们,就注定要亡国。」   煌夜十分惊奇父皇会为如此仇恨一个,在大燕压根没见过种族?而且总觉得父皇还有话没有说明。   「那儿臣如何得知对方是巫雀族?又要如何防范?」   「杀之即可,且要斩草除根!」   通过父皇的这句话,煌夜已经猜到这巫雀族恐怕已经遭受一番血洗了,要不然,怎么会完全地销声匿迹,无人提起呢?   可是,都已经是绝迹之族,父皇此时仍旧记恨心头,到底是何种强大?煌夜突然想到了渡生和尚,他总是提些妖不妖,鬼不鬼的话,难不成他知道内情?   不过渡生心智尽丧,要从他嘴里问出东西,恐怕很难,只是目前杀他不得,就暂且关在天牢,日后再细细盘查。   「父皇?」煌夜突然感觉到手上的劲道松了,忙上前探察颈脉,皇帝已然归天!   没有想到父皇的遗诏竟是要他杀尽巫雀族,可是眼下,顺利继位才是要紧。   煌夜当即命李德意代笔,说父皇即将颁布遗诏,让百官进来听旨。   赵国维等人,率先走进寝宫,刷拉拉地跪了一地,煌夜就俯身在父皇的耳边,以父皇的心思念道,「万岁口谕,朕之皇位传于太子煌夜,封孙皇后为皇太后,赵将军为辅政左大臣,愿诸位爱卿上下齐心,以慰籍朕在天之灵……」   封赵国维为辅政大臣,煌夜一是为稳定政局。二是李铎一死,赵国维自然独大,等他按耐不住地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便可依据律例收治他了。   「皇上!臣等谨遵圣旨!」遗诏颁布完毕,众臣哀泣不止。御医上前查看,示意皇帝已经驾崩。   于是哭声震天,磕头不休,宫廷内外,顷刻间挂满素白挽联,太监宫女也都披上丧服。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炆帝归去的当日下午,十九岁的淳于煌夜,便在孙太后的见证下,以及文武百官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中,继位成为第十二代大燕君主,也是最年轻的帝王。   看着煌夜登基,最高兴的自然是柯卫卿了,虽然正式的加冕大典还未举行,但能看到煌夜君临玉宇他就非常骄傲。   然而在夜里,煌夜把他招至灵堂,让他拜别先帝之后,就收拾行囊出宫去。   柯卫卿犹如晴天霹雳,脸色煞白,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朕给你两年的时间,探查各国军力实情,游遍列国之后,再回来向朕汇报。」煌夜神色平静地道。   「皇上……您讨厌我了吗?」柯卫卿嘴唇哆嗦,眼泪就要滴下来。其实,自从煌夜醉酒的那一晚后,就已经有意无意的在疏远他了。   「怎么会,卫卿,朕以后不能再随意出宫了,而你就是朕的耳目,能替朕听清、看见十国军情,朕需要你这么做。」   「……臣遵旨。」柯卫卿明白这是皇帝的圣旨,再多说也无用,无声地跪了下来,「恳请皇上多加保重!」   「你也保重。去吧,朕等你回来。」   ——也许是不会再回来了,煌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登基,就放柯卫卿走,不是最心爱、最悉心栽培的一枚棋子吗?   不,正因为重要,所以要做最重要的事。将来他征战十国,柯卫卿就是最得力的助手,而短暂的离开宫廷,对柯卫卿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棋子在手里捏太久、太紧,是会碎的。就两年的时间,煌夜认为自己可以等待。   「当!」   「当……!」   晨曦微透,四座钟鼓大楼便一起敲响。钟声如雷震天,响彻在睢阳的每一个角落,宣告着登基大典的开始!   都城内外人头攒动,千万人期盼看到新大燕天子的威仪,而在东门外的凤凰街上,大约有三千余官员绅士,身着官服,守候听诏。   三声静鞭响过,皇宫东门轰隆隆地打开了,首先出来的是绚丽威武,多达两千人的仪仗队伍。   那些绣着龙、凤、云霞、花卉的伞、盖、扇、旗,一一铺展开来,在晨风中呼啦啦地直响。   与此同时,从南门驶来一列结彩的车马队,陈列出整齐的方队,为教坊司的宫廷乐队。   每辆大车之上都载有编钟、云罗、杖鼓等,一车之上有乐工十人,共有一百架驷马大车,齐齐鸣奏,并肩前行,场面蔚为壮观!   当十六人抬着的金圆顶,四角盘金龙的皇帝礼舆出现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身着全套朝服的煌夜,端坐在金龙宝座之上,头上是镶夜明珠、垂红珊瑚旒紞的金顶冠,身上是明黄缎丝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的龙袍,还有嵌有四块瓦圆翡翠的玉石朝带,鹿皮皂靴。象征着大燕天子的尊贵,富庶,以及无比的威严。   「——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   随着礼舆的缓缓前行,御道两旁,宽阔的广场上,纵横的街市上,都出现了海浪般下跪叩头的人潮,人群既激动又振奋,高呼万岁,热泪盈眶。   柯卫卿也跪在这黑压压的潮涌当中,他凝视着煌夜的背影,心中很是不舍,但终究是拿起了脚边的包袱,背上之后,踏上了漫长又艰辛的远游之路……   ※ ※ ※   大年三十,夜幕降临,正是阖家吃团圆饭的时候,街上不免冷清,但打扫得十分干净。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出了喜庆的对联,挂上了大红灯笼,还有人家在雪地里点燃彩色烛灯,十分温馨。   穿过前面的凤凰大街,就是皇宫的东门了。柯卫卿身着一袭雪白斗篷,踩在嘎吱作响的积雪上,不禁放慢了脚步。   凤瑞酒家,钱一布庄,李记粥铺……这些老字号大小的店家,一点都没变,而且在这大年三十,依然开门营业。   歌声、笑声、鞭炮声,不时响彻夜空。柯卫卿继续前行,注意到有一些留着络腮胡的西域人,牵着载满货物的骆驼,吆喝着,在嬉戏的孩童间穿行。   他们是云游四海的商人,足迹遍布天南地北,卖的大多是稀罕的布匹、稀奇的药材以及珍贵的珠宝,尤其喜爱在大城市出现。   「走,去那边看看。」   正当柯卫卿望着那匹高瘦的骆驼时,一队手持长枪的城门守卫军从他身边擦过,那是两列约二十人的队伍。   这在以前也很难看见,柯卫卿明显感觉到都城的守卫,比他离开时要严密得多了。   傍晚他入城时,就受到多次盘查。护军甚至翻开了他的包裹,幸好里面并无禁物,要不然,他可是要在大牢里,等候与天子的重逢了。   想到这里,柯卫卿不禁莞尔。这时一声清脆的驼铃响起,一个载着不少鲜艳布匹的西域商贩,热情地走了过来。   「过年好!见面发财!」西域人说着生涩的大燕语,积极地推销他的年货。   「不了,谢谢,我还有事……」   「小哥,别急着走嘛!看看再走,我的货可是天下一绝,保证你不吃亏!」商贩急于留客,伸手一抓那雪白的斗篷,没想帽檐滑落至肩头,露出一张让人极为惊艳的俊脸来。   少年一头黑亮秀发,光滑如丝,挽起在头顶,由一根乌木透雕的虎爪扁簪穿住。额头宽而白皙,鼻子挺俏笔直,珊瑚般红润的薄嘴,宛如画中仙子。最叫人看得出神的,就是那双秀而长的眼眸,乌黑不见底,清明如水晶。   除去一件半旧的斗篷,少年穿着一件随处可见的青布长衫,即便如此朴素,也依然掩盖不住他的俊美,简直像一个王子一样夺目出众。   「好漂亮的少爷!」时常走南闯北,对各种人事早已见怪不怪的西域人,也爆发出一声惊叹。   「是外地人?来走亲戚的?」西域人赞叹之余,也更加热心了,「来,介绍你一块上好的料子,可是我的压箱宝!就是拿去献给皇帝也足够体面!」   「真的……」柯卫卿想说,真的不需要,但是看到西域商人从大箱子底部翻出的一卷大红绸布时,不觉眼前一亮。   这是一块白檀香木薰染的红色缎纱,表面的纹理极为细腻匀称,而且边缘缀着极珍贵的绿翡翠珠串,在西域国度,这是公主王子才能使用的顶级珍品。   这块纱缎很是轻薄透气,可以披在肩头,也可以遮盖家俱,具有喜气非凡的意义。   而半个月后便是元宵节,也是天子的寿辰,柯卫卿就是因为这个,才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冒着大风雪赶回来的。   因为走得急,手上也没有准备贺礼,把这个送给煌夜,倒也合适。   虽然宫里头不会缺这种大红的锦锻,但正因为是寿喜之日,红布可不会嫌多。   「我要这块布。」柯卫卿说道,打断了西域人唾沫横飞的介绍,掏出两锭白银,买了下来。   「谢谢啰,少爷!走好,再来啊!」西域人高声吆喝着,一直目送柯卫卿走远,直到消失在皇宫巍峨的东门处。   宫墙内礼花齐放,鼓乐喧嚣,正是一夜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柯卫卿拿出刻有皇印的文书,通过层层关卡,却在最后一道,两扇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朱红宫门前,被一名红衣太监给拦了下来。   理由是皇帝正在登月楼里观赏烟花,此时不可叨扰,以免扫了皇帝的雅兴。而且要面见皇帝,得先去内侍省登记,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是见不着皇上的。   柯卫卿正想着去一趟内侍省,却看见李德意匆忙走出来,他依然是油头粉面,身材如柳条般伸曲自如。   「大胆奴才!这是柯王府的小王爷!岂容尔等怠慢!」李德意腰板挺直地大骂属下,转眼,就又卑躬屈膝地给柯卫卿磕头施礼。   「小王爷!奴才给您请安了!」   「不,你快请起。」柯卫卿连忙阻止道。   「你们还不快让开,这是皇上的贵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李德意起身后,骂退那几个守在宫门前的太监,亲手推开宫门,让柯卫卿进去。   「皇上知道我要来?」柯卫卿十分惊讶地问。   「怎么不知道,您一进城门,就有人通报圣上了。」李德意笑容满面地道,「这不,皇上把大臣们都遣退了,正等着您上去呢。」   「是这样……」柯卫卿原本就有些紧张,此刻更是心跳如擂鼓!三年了,比当初约定的日子足足晚了一年,叫他怎么不心慌?不局促?但是想见煌夜的心情,远远胜过不安,柯卫卿深吸了一口气,紧跟在李德意身后。   他们穿过一条青石铺砌的长廊,走过一座腊梅飘香的御花园,沿途的太监宫女纷纷躬身相迎。   等再踏上两尊青铜狮子之间的白玉石阶,便是迈入了登月阁的大门了。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空中楼阁,富丽堂皇,焕然生辉,看得出经过一番悉心的修整,到处都是簇新的栏杆,光鲜的器皿。   但煌夜绝不是一个好兴土木的皇帝,自他登基以来,就十分重视百姓的生计,对内减免赋税,对水涝旱灾之地开仓赈济。对外则征战讨伐,击败附属国祈天的叛乱,将祈天国收入大燕版图中,稳固了西南疆域。   第二年,煌夜派出使节,与大燕北边的鲁国、嘉兰国冰释前嫌,成功结盟,下半年,他就亲自率领三国盟军,犹如飓风横扫北部大国天霁,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打下了天霁号称「铜墙铁壁」的都城。   「大燕天子身负十八般武艺、力大无穷,能以一敌百,杀敌无数……」   「大燕皇帝就是摇地貔貅!让敌人闻风丧胆,哪里还敢出来应战……」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早就在各国流传开了。   柯卫卿不时听到文人雅士,或者士卒百姓高谈阔论大燕的战争与局势,大燕的富庶强盛,让他分外地思念家乡。   可是各国的动乱、战争、饥荒、瘟疫,各种各样的事情,都阻滞了柯卫卿回国的脚步,从没想过走这一圈路,要这么困难,这么漫长。但也让他开阔了眼界,尤其是深知百姓疾苦,大燕若要成为第一帝国,还需要改革弊政,除旧布新。   当然这些话,都要留待见到皇帝的面才能说,登上顶楼之后,李德意就进去通传了。   柯卫卿站在凭栏前,这时,一簇簇烟火冲上夜空,犹如天女散花那样,把登月楼映照的五彩缤纷,柯卫卿的脸上同样笼罩着绚丽的光彩。   「卫卿。」   一声不高不低,却磁性十足的呼唤,响起在空旷的殿内。柯卫卿猛然转身,才发现那一排朱红镂空的殿门,都已经左右敞开,十分之通透。   里头,煌夜正坐在一席青铜雕麒麟的宝榻之上,座后有一扇龙雕鎏金屏风,屏前的龙案上,熏香炉白烟袅袅,缭绕在丹柱之间。   柯卫卿随即跨入槛内,往前走了几步,但又停下了,这——真的是他的师父煌夜吗?   煌夜那五官端正的脸孔,久经沙场的洗礼,变得坚毅许多,肤色也晒成了古铜色。两道剑眉下边,一双如永夜深邃漆黑的眼眸,投射出冰冷锐利的光,仿佛能一下看穿人的心,让人不由深深畏惧。   煌夜的身材也结实了许多,显然是成年男子的体魄了。虽然是大年夜,煌夜却未穿明黄龙袍,而是套着一件漆黑缎底,绣有红色龙爪的锦袍。   天气酷寒,但是寒气却无法侵袭到煌夜,锦袍的领口敞开着,脖子里悬挂着赤红宝珠,胸膛开阔,肌肉紧实,健壮的手臂配有龙纹护甲,有万夫莫敌之威风。   煌夜的脸孔、身材与笼罩全身的气魄,显然与他印象里的「少年师父」相差甚远。   此时的煌夜更像是一位「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霸主。柯卫卿被煌夜凌厉的气势震慑住,手脚冰凉,竟然无法移动半分。   「再迟一年……」煌夜再次开口了,声音魔魅无比,扣人心弦。   「嗯?」柯卫卿呆呆地看着宝座上的煌夜,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若再迟一年,」煌夜站起来,踱步走下玉阶,低沉地道,「朕就要派兵……把你抓回来了。」   「罪臣该死……!」   柯卫卿当即下跪请罪,他们有约定只离开两年,是柯卫卿怠慢了。   可是煌夜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下跪。   「皇上?」柯卫卿不禁抬头,却看见煌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动情的微笑。   没有一句话,只是用力一扯,柯卫卿便跌入煌夜的怀内,眼睛倏然瞪大了,心脏也一下子缩紧了,呼吸骤然加重,急速奔流的血液让他全身都热腾腾地。   煌夜强壮有力的双臂,抱紧着柯卫卿的腰、背、手臂,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一般,紧紧地搂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允许柯卫卿离开的?——三年了!一度以为他会死在那些爆发瘟疫、战乱不断的国家。   在今夜看着绚烂烟火的时候,煌夜又想起了柯卫卿,如果世上有像烟花这般美丽的东西,大概就只有柯卫卿了吧。   从不介意柯卫卿违反约定,而是担心着战火会不会波及他的安危,也曾派出暗哨去追查他的消息。并陆续知道他帮助夏国百姓治病、教育南烈国的孩子念书、独自穿过大漠,一直去到西域……   到最后突然失去音讯,暗哨逐个回到皇城,无功而返。   在十个国度里寻找一个浪迹天涯的人,尤其是现在的局势,根本是大海捞针,煌夜很清楚,可是没办法终止思念,几乎是疯狂地搜寻着柯卫卿的踪迹。   和位高权重,图谋不轨的赵国维相处得越久、斗争得越激烈,他也就越想念柯卫卿纯真的笑颜。   本来在身边时,没有特别的重视,总觉得理所当然一样,煌夜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在失去柯卫卿的陪伴后,他总是眺望远方,心里怅然若失。   「皇上……?」君臣之间当然没有这种紧密拥抱之礼,柯卫卿既感动又困惑,面孔涨得通红。   「你……终于长大了。」煌夜松开手臂,凝视着柯卫卿的脸,「有十六了吧?」   「是,皇上。」柯卫卿微笑着点点头。正因为这个情理之外的拥抱,让他放心了,这个人依然是他的师父,他的殿下。   「你是寒月生的,朕没能给你过上十六岁的生日宴。」   「这没什么。陛下,我本来就是孤儿,生日过不过都一样。但皇上您的寿诞,我准备了礼物。」柯卫卿买来的西域红缎布,和身上的行囊在进宫时,都被太监收了去。   李德意就很醒目,已经把柯卫卿带进宫的那块红缎给呈上来了。   「这是?」   「西域出产的红缎纱,可以做披肩,也可以盖在家俱上,贴上大「寿」之字,会很喜气的。」柯卫卿颇怀念在西域的那段日子,这块红缎即便在西域,也是罕见的珍品。   李德意把缎纱层层铺开,就像一团火一样让人满脸映红,纱巾有一人多高,十分通透,薄如蝉翼,周围缀着一圈翡翠玉坠,颗颗晶莹剔透,犹如晨曦露珠一般美。   「确实不错。」煌夜捻住红缎的一角,唰地一下,抛向半空,红缎便如仙女的衣带那样,飘逸飞落,最后竟盖在了柯卫卿的头上。   「嗯?」眼前一片火红,柯卫卿一怔,指尖便摸上那光洁的缎纱,拉了下来。视线对上煌夜灼灼的眸子,只见他得逞般地大笑道,「是给朕最好的贺礼!」   柯卫卿顿时满面红霞,莞尔一笑,皇上是拿他开玩笑呢。   煌夜接着便让李德意取锦垫赐给柯卫卿,让他坐在宝座之下,两人一同欣赏烟火,还天南地北地说了很多很多话。   不觉到了黎明时分,烟火的薄雾早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黎明最耀眼的晨曦。   「卫卿,你下去歇息吧,晚些时候,朕会再召见你。」煌夜注视着柯卫卿疲倦的脸孔,说道。   「是,陛下。」柯卫卿在李德意的陪同下跪安,退出了登月楼。   煌夜给柯卫卿安排了新的住处,离长春宫不远不近,叫甘泉宫。顾名思义,有一座天然温泉浴池。   主楼是一栋两层高的宫室,后方花园内设有一个白玉砌成的浴池,名为「凤仪」,如今白雪皑皑,雾水蒸腾,景色非常美。   「小王爷,常用此汤水沐浴,可强筋健骨、祛除百病。是皇上特别赐给您的。」李德意一边介绍,一边还召来一班太监宫女,分列两旁,共十二人。   「这几个奴才是专门伺候您的,您有事就尽管吩咐。」   「不用了,公公。」柯卫卿早已习惯一人起居,围着那么多人,还要看他洗澡,反而很不自在。   李德意并不勉强,让他们暂且退下,带着柯卫卿上二楼。这是一间可望见庭院浴池的寝室,红木家俱,陈设精致,但不浮夸。有不少笔墨放在书案上。   「那奴才就不打扰,先退下了,您好生歇着吧。」柯卫卿的行囊已经放在床前的矮几上,还多了一些新的衣物、鞋袜。   「嗯,谢谢李公公。」柯卫卿很累了,为了能赶在煌夜的寿宴前回来,这两个月,几乎都没有好好合眼过。   不管今日之重逢有多兴奋,他都很快被浓重的倦意给吞没。没能仔细查看这间屋子有多精致,便倒头在床里睡下了。      第二十章      虽然寒冷异常,但天气却很好,碧空如洗,阳光灿烂,照得庭院内的白雪晶莹剔透。   柯卫卿早早地起身之后,就沐浴更衣,再练了一会儿剑。李德意笑眯眯地来了,先道了声,「小王爷,万福。」又说,皇上赐宴,请柯卫卿去西园玲珑阁用早膳。   「皇上呢?我要去谢恩。」柯卫卿受宠若惊地道,住这么好的房子,已经是非常厚待了。   「您别急,皇上已经早朝去了。这些日军政繁忙,就连大年初一也透不得气。」李德意苦笑着道,「小王爷,您要见圣上,那得等到午时以后了。」   「是这样,我明白了。」当然要以政务为重,柯卫卿点点头。便在李德意的陪同下,前往西边的御花园。   玲珑阁坐落在花园西山的半山坡上,是一座四面绿窗的方轩。面积不大,但胜在精巧,远远望去,就如娉婷少女一般清秀美丽。   坡上栽种着古松、梅树,长廊环曲而上,松阴沉绿,梅香四溢,还能看见鸟雀在林间自由地跳跃,觅食。   「皇上说,昨日晚了,没能给您接风洗尘,今日一早就命御膳房准备一桌美膳,有几样菜式,还是皇上钦点的呢。像这水晶笼包,芝麻酥饼,月芳斋的酱牛肉……小王爷,您别嫌奴才啰嗦,奴才还真没见过皇上对谁这么上心过,您可是特例呢。」   柯卫卿听得是满面通红,心跳加速。他并没有为煌夜做什么,却受到如此礼遇,真是受之有愧。   「李总管。」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后面跑来,见过柯卫卿后,就小声地对李德意说了几句话。   只见李德意皱了皱眉,但很快没事人一样,对柯卫卿说道,「王爷,请稍后,奴才去去就回。」   「嗯。」柯卫卿坐在方轩里,可以望见下边的廊子。一位梳着双凤髻、戴着双喜金钗,衣饰华丽的女子站在那里。她很年轻,顶多十六、七岁,容貌秀丽,怀里抱着金色暖炉,还有几名宫女陪着。   李德意匆匆赶下去,就是为了见她?柯卫卿好奇地看着,隐约听到李德意跪拜说,「参见林贵人」。   这……是煌夜的妃子?   林贵人问了李德意几句话,看样子是专程找来的,她还朝上头打量了几眼,不过廊柱的层叠曲折,让她看不到柯卫卿。   「……真的不是杜美人,皇上昨晚上,谁也没召,奴才还蒙您不成?」李德意一直赔笑道。   「那好吧,皇上那儿,记得多给我美言几句,等哪日我飞黄腾达了,忘不了你。」林贵人似乎是塞了什么东西给李德意,李德意推却了,没有拿,只是说,「奴才明白。」   不一会儿,李德意就又折返回来,跑得气喘吁吁。   「刚才的是……?」柯卫卿问道。   「哦,让您见笑了,那是林贵人,去年进宫的秀女,年纪不大,还跟孩子似的爱闹腾。」李德意笑了笑,唠家常似地道,「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纳了五位妃子,其中贵人二位,美人二位,才人一位。」   「皇后呢?」   「没有皇后。当年就没有立太子妃,所以现在也还没有皇后。」李德意伸手,示意柯卫卿进膳,然后说道,「不过也快了吧,您的姐姐,烁兰郡主下个月就要进宫了。」   「烁兰郡主?」柯卫卿已经好多年没见她了,确切来说,自从被煌夜选入宫,就没再遇见过。   「嗯。这几年,郡主没少往宫里来,也深得孙太后的欢心,直说要收她做养女,但又说皇帝不同意。也对,哪有儿子娶女儿的道理?这深一层的意思,大家都懂,就等着呗。总有一天,大燕是会有皇后的。」   「是……」柯卫卿想笑着应道,可是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皇帝有皇后,有七十二嫔妃,这就跟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一样,没什么稀奇的。   会介意这个的,也只有自己吧。柯卫卿虽然在旅途上历经坎坷,可是在情路上却是一片空白。   不过,正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全力以赴去做,所以才没有精力去思考个人的终身大事。   就现在来说,柯卫卿的眼睛里也是只有皇帝,想要为他排忧解难,想要随他出征天下,这些念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然而林贵人、杜美人、烁兰郡主等女性的出现,让他心下注意到,他一辈子都是皇帝的人,但皇帝不是,他不可能独享煌夜的厚爱。   「我只要能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心满意足了。」柯卫卿这样想着,努力排解掉心中那不知所措的疼痛……   ※ ※ ※   雪花像柳絮,像鹅毛,缓缓地飘落下来。柯卫卿惊讶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早晨的时候,还是一片艳阳天呢。   不过飞雪的景色也很迷人,没有人不喜欢。柯卫卿撑着一把油伞,携着一壶桃花红,穿过积满白雪的河畔,去扶月宫探望十殿下永麟。   当年离开得匆忙,未能给永麟留下只字片语,柯卫卿对此心怀愧疚,永麟和其他的贵胄宗亲不同,是真心把他视作「兄弟」,平等而待地。   琉璃瓦、朱红墙,那间四合院依然静谧地矗立在荷花塘的尽头。门前亦不像其他宫室那样立有狮子铜雕,只有两盆铁树,同样被雪盖得密密实实。   门槛上的雪倒是扫得十分干净,柯卫卿记得东厢住着一个爱摆弄花草的老太监,这摆满院的盆景、假山,估计就是他亲手做的。   可是出来迎接的,却是一名十来岁的小公公,他说十殿下正在书房里等着他呢。   柯卫卿便问,先前的汪公公去哪儿了?   小太监答道,去年春天就死了,病死的。皇上爱怜这个弟弟,就拨了好些新的宫婢供他使唤,四合院也修饰一新,十分宽敞。   谈话间,两人就来到书房门外,小太监通报一声后,就退下了,留待柯卫卿自己进去。   「殿下?」   柯卫卿推门而入,一股墨香扑鼻而来,从天花板到地上,满屋垂挂着水墨卷轴,简直目不暇接。   而且每一幅画都栩栩如生,如梦如幻一般的美,但是柯卫卿奇怪的是,不少画的中间都留白了一块,只有周围画着山水和鱼鸟。   「你这不辞而别,还真是久啊。」温文尔雅的声音,却透着不小的怨气。柯卫卿转身才发现,永麟站在临窗的地方,手里拿着狼毫,正画着什么。   「奴才给十殿下请安。」柯卫卿看到永麟健健康康的样子就很高兴,躬身请安道。   「得了吧!你眼里要是有我,就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了,还毫无音讯!」永麟抬起头,眼角泛红地看着柯卫卿,「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吗?」   「对不起,殿下。」柯卫卿急忙走过去,「这个是……?」   柯卫卿才发现,长案上的画布上,正是自己撑伞的模样。永麟一早就看到他进院子里来了,便提笔临摹了下来。   「小不点……还是小不点,虽然长高了,可眼神还和以前一样,单纯得很。」永麟说着,低头又勾画了几笔,而肖像的旁边,已绘有精细的雪景。   「殿下……?」柯卫卿这才醒悟,那些留白的部分,是永麟想要画他音容笑貌的地方。   「皇宫这么大,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永麟放下笔,抬头看着柯卫卿,喃喃地道,「又很担心你在外头的安危,就忍不住画了这么多,十四岁时候的你,十五岁时候的你,可是到了第三年,我不敢下笔了,因为我不知道十六岁的你,是什么模样……」   「殿下……我很抱歉。」柯卫卿难过极了,在外面三年,他该给永麟捎一封信来,但又担心身份败露,所以始终没有写信。   柯卫卿扑通一声跪下,很内疚地说,「奴才给您磕头认错!」   「哈哈哈!」没想到永麟爽快地大笑起来,脸上的沉郁也一扫而光,「成功骗到你了!小不点,快起来吧,你这么好骗,是怎么去云游四海的呀?」   「什……什么?」   「我一直在想,等你回来了,要怎么整你才好。哼,竟敢丢下我,一个人出宫逍遥快活,亏我还把你当兄弟呢!」永麟怨气满腹地说。但是他并没有说,为了柯卫卿离宫一事,他跑去和煌夜吵了一架。   他责怪煌夜不该让柯卫卿独自离开,要是半路上遇到歹徒该怎么办?煌夜却反问他是怎么认识卫卿的?   还说这件事不需要他插手过问,真把他气得够呛!也很恼柯卫卿对煌夜这么言听计从。要是煌夜挖一个火坑,要柯卫卿跳下去,想必柯卫卿也是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吧?   说到底,也都怪煌夜太无情,为此,兄弟两人冷战了很久,直到伺候永麟长大的汪公公去世了,煌夜的态度才转变了些。   「亏我还带了上好的桃花红给你。」柯卫卿装作生气地站起来,想把手里提的一壶好酒藏起来。   「别!一起喝,这鬼天气,喝酒是最好不过的了!」永麟笑道,击掌一下,就有太监进屋张罗起来。   永麟和柯卫卿本就只差一岁,如今看起来,两人的身高已没多大差别了,只是永麟全身笼罩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温文儒雅。而柯卫卿则是内敛沉稳,更像一名武将了。   永麟不禁说,「当年的小不点,终究是长大了嘛,来,干杯!」   柯卫卿笑着陪他喝了几杯酒,两人还讨论画作、古迹,说到兴起时,永麟就拉着柯卫卿来到花园,摆好姿势,供他临摹。   「好冷啊,殿下,雪花都飘进脖子了。」   「别动嘛,嘿嘿——看招!」永麟出其不意地扔出一个雪球,直接命中柯卫卿的鼻子。   「殿下,可恶!」柯卫卿抹了把脸,弯下腰抓了个更大的雪团反击,如此一来就演变成一场雪仗了。   ※ ※ ※   煌夜直到午时才下朝,摆驾回宫。李德意随身侍候,传了午膳,享用完毕后,就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   约半个时辰后,李德意上前,小声地提醒圣上,该歇息一会儿了。   「柯卫卿在哪?」煌夜搁下青花龙纹笔,端起摆在一旁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回皇上,小王爷说,午后会来向您请安,不过他之前去了扶月宫,恐怕这会儿还没回来。」李德意躬身说道。   煌夜放下手里的茶盏,眉宇微拧地道,「他找永麟做什么?」   「听小王爷讲,是去叙旧,还托奴才寻了一樽上好的桃花红,捎去给殿下。」李德意记得很清楚,因为柯卫卿说,要年份最久的,他会买下来。   「喔。」煌夜听了,没说什么,翻开一本奏章,重新审阅起来。李德意见皇帝专心于政务,便识趣地退到一旁,不打扰了。   一眨眼,又半个时辰过去了,煌夜啪地阖上奏本,低声问,「他还没有回来吗?」   「什么?」被突然这么一问,李德意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回禀道,「小王爷还没来呢,要不,奴才差人去催催?」   「不用了,备辇。」煌夜说着,从龙椅上站起身。   「是。皇上是要去哪?」   「摆驾扶月宫。」煌夜冷冷地说道,黑眸里闪出一丝不悦。   「奴才遵旨。」李德意不敢怠慢,立刻出去宣辇了。   雪停了,午后的阳光亮得有些晃眼。一架龙腾华盖的玉辇,在铺满一层新雪的小径上徐徐前行,车轮「吱吱咯咯」的声音,与太监们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浑然一体,在这静谧的荷花湖畔,传出很远。   煌夜正安坐于御辇内,翻阅着《九玄棋谱》,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心头困惑,是哪些奴才敢这样放肆?便叫李德意停轿,掀开金黄辇帘,寻向声音的源头。   偌大的荷塘早已结了一层厚实的冰,扶月宫就在其对岸,还有一架小巧玲珑的朱漆拱桥。   有两个年轻的身影,热闹地在桥底下打雪仗、玩滑冰。   那个身着浅黄貂皮围脖锦袍的,显然是他的皇弟永麟,而柯卫卿穿着一袭清雅的绸衣,挽起湿透的袖管,和永麟在冰面上追逐交战,不亦乐乎。   柯卫卿好几次被积雪绊倒了,永麟便乘机压了上去,两人滚在了一起,嬉笑着,顿时变成一个大雪球……   「皇上,是十殿下和小王爷。」李德意也瞧见了,这在宫里,真是一幅罕见的其乐融融的画面,便笑着说道,「后宫里,他俩的年岁近,难怪玩到一块去了。听人说,十殿下以前还假扮小侍卫,带小王爷偷偷溜出宫去玩呢。」   「李德意。」   「奴才在。」   「你听说的事情可真多!」   「奴——奴才作为执事总管,总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听出煌夜语气里的怨气,李德意赶紧为自己开脱。   「罢了,起驾回宫。」煌夜冷冷地道。   「是!奴才遵旨。」李德意还以为皇帝会降罪,毕竟一个奴才在背后嚼皇族的舌根是不对的。可是煌夜这么轻易就饶了他,反而让他一头雾水,但也大大松一口气,吩咐轿夫赶快起驾,返回长春宫。   煌夜下了辇,便一头扎进了御书房。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未批阅奏折,独自在书案前坐了很久,宣「朱砂赤墨」伺候。   这下诏时才用上的朱砂与绢丝黄纸,被整齐地摆放在了玉石案头。   「要宣庶起士(代写圣旨之官员)进殿吗?」李德意认为皇帝是要下诏书,于是问道。   「不用,都退下吧。」煌夜摒退了闲杂人等,就连李德意都站到了门外。   尔后,御书房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煌夜提起笔,却没有急于写,他的脑海里不觉浮现出三年前,永麟突然跑进来,以从未有过的怒火,与他大吵了一架。   他不停质问,为何要让柯卫卿出去冒险?要是皇上看柯卫卿不顺眼,他可以收下他,没必要让他出宫去。   也许旁人看不懂永麟的心思,竟然会为了一个侍卫大发雷霆,甚至不怕触怒龙颜。可是作为兄长,又是看着他长大的,煌夜倒是看出一些名堂来——永麟喜欢柯卫卿,就跟男人喜欢女人一样。   这样一来,煌夜心头的火气就腾地点着了,不但训斥永麟「目无尊长!混帐!」还说,「你想要柯卫卿根本是痴心妄想!」诸如此类的话。   「……!」这些话把永麟气得够呛,差点犯病。   即便是如此,煌夜也决不退让,柯卫卿是他的人!以前、现在,乃至以后都不会变成皇弟的东西!   ——就算永麟有多喜欢柯卫卿都是徒劳!   毛笔终于落在纸上,没过多久,煌夜就宣李德意进来,让他把这封诏书传下去。   李德意双手接过墨迹未干的圣旨,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差点就问,「皇上,您这是当真?」   但很快把这话咽进肚子里,毕恭毕敬地跪拜道,「奴才领旨,这就去办。」   这神秘的诏书,就从御书房一路送出去,抵达勤政宫的正门,直达中书省。   中书省取旨之后,门下省审核完毕,交由尚书省预备执行,前后不过是一个时辰。   当朝宰相,五十岁的萧治,为三省的首长。他是赵国维提拔的,故事无巨细都要问过赵将军的意思。   「就按皇上的意思办,他早该这么做了。」赵国维点头道,第二日一早,这圣旨便公布在城门外,天下皆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之十子永麟,今年已满十七,适逢独立之时,念其身份贵重,故封正三品穆仁亲王,赐领地为盖州……」   柯卫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才回来没几日,就又要给永麟送行了。而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思乡的孤独之情了。   在永麟出宫的那天清晨,柯卫卿与三品以上的官员,太监宫婢一起立在东门外,恭送穆仁亲王。   「亲王殿下……」柯卫卿看着立在曲柄绣龙杏黄伞下,一身裘衣的永麟,眼里满是不舍。   「别这样,我又不是去战场。」永麟倒是很看得开,依然是笑容满面,但谁又知道他此时心如刀割,是万般舍不得柯卫卿的。   一名太监牵来了马,示意亲王路途遥远,该起程了。   「小不点,你要好好珍重。」永麟伸手,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轻轻抚摸柯卫卿的脸颊。   「您也是,路途遥远,请您多多保重!」盖州离开皇城有六百多里路,山长水远,得跋涉一个月才能抵达。   不过好在盖州是鱼米之乡,丝绸之府。永麟去到那里,应当会丰衣足食,不会受半点委屈。   「我会回来的,我想皇兄他和我……其实是一般心思。」在收到圣旨的一瞬间,永麟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   「亲王……?」柯卫卿不明白永麟在说什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你等我,小不点,要是你过得不好,我会来接你走的。……圣旨难违,我们就此别过!」   仪仗队的侍卫敲响了喝道的铜锣,这十二响的锣棒,预示大燕亲王的走马上任。   柯卫卿与一班官员纷纷跪了下来,高呼千岁一路平安。   这将近一千人的车马队伍,络绎不绝地穿过宫门,遮盖着永麟的杏黄伞也终于飘荡了起来。   「锵!锵锵……」锣声、队伍都渐行渐远,除了留在泥泞雪地里的各种足迹,便什么也没有了。   柯卫卿注视着远去的永麟,心中默默为其祈祷。      第二十一章      皇上二十二岁的寿宴,又恰是元宵佳节,长春宫的里里外外一派双喜临门的喜气,胜过大年三十。   虽然煌夜吩咐一切从简,不得铺张浪费,与民同乐就好,但是以赵国维为首的王公大臣依然献上了一台盛大的万人贺寿之舞!   热闹的舞台上,约有一半的艺人来自民间,这些不同于宫廷乐曲的唢呐、锣鼓之声,加上踩高跷、涂花脸、舞龙灯的游行队伍,让宽可跑马的殿前广场,五光十色,犹如花灯般精彩。   吉时到时,彩旗飘扬的舞蹈也告一段落,煌夜坐在鎏金九龙座上,开始接受臣民的朝贺。   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皇亲国戚、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内殿候诏。三品以下的官员,则在内殿外,广场上跪拜。而剩下的御林军,民间舞队,则一直从广场排出到长春宫外。   贺喜的宫廷乐章奏响,编钟、琵琶等乐器在这迷人的夜里,犹如仙宫之乐。执事总管李德意,担任此次的鸣赞官,他一声声嘹亮的「……上前,跪拜!」传递下去,就又有太监跟着喊,「上前跪拜!」   于是乎,近一万的臣民,十分有序地匍匐叩首,一声声「恭祝吾皇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贺词,震耳欲聋,让天地都为之颤动!   柯卫卿身着绛纱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乃郡王世子的隆重服饰,他跪倒在辉煌的殿内,身前是他的养父,柯贤。   三日前,煌夜特命他回柯王府探亲,柯卫卿知道自己在王府并不是真的世子,不过是当年身为太子的煌夜,请求他们出面收养自己罢了。   而柯王爷不愿意得罪太子,这养子关系才定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柯王府从没主动联系过柯卫卿,更别提寻常的父子亲情了。   柯卫卿知道自己的存在让柯王府感到难堪,原本是一个小马童,无父无母,如今的地位却比烁兰还要高,且有可能继承王府的庞大财产,这也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如履薄冰。   煌夜也很清楚,所以让柯卫卿去拜会他们,以尽养子的孝道。   柯卫卿心有不安地去到柯王府,带去不少皇帝的赏赐。有红丝绒盒装着的千年人参,九九八十一格,宫廷御制的玲珑糕点,还有国外进贡来的绫罗绸缎、首饰玉器等,简直就像皇帝提亲一样的隆重丰厚。   柯王爷和王妃,都立在大门口迎接,跪谢隆恩,又拉着柯卫卿,说了好些体恤的话,让柯卫卿很是受宠若惊。   在宴席上,王妃有意无意地探问,皇上后妃的事情。当她知道皇上暂无立后打算,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很不高兴。随后,她吩咐柯卫卿多喝几杯,就退席休息去了。   柯卫卿没看见年长他一岁的烁兰郡主,也许她是有意避开了,依然不想认他这个弟弟。   柯贤倒是坐着喝酒,陪了好一会儿,柯卫卿发现他老了,眼角额头上都是皱纹,但精神不错,很健谈。   在岳丈,也就是柯卫卿「外公」赵国维的举荐下,柯贤的官爵也连连攀升,已经是正三品了,俸禄也大有增加。   柯卫卿借机表示,自己不会贪图王府的财富,并很感激王爷、王妃的收养之恩,会一辈子报答他们。   柯贤连连点头,又拍了拍柯卫卿的肩膀,留他在王府中住了一晚。   柯卫卿也攒了一些俸禄,但是他把这些银两都留给了喂养他长大的厨娘。   厨娘一头银发,佝偻着腰,正是干不动活的时候,柯卫卿的钱,能让她离开王府,买一处田地和仆从,好好养老。   厨娘干枯如树皮的手,紧紧握着柯卫卿的手,这才让柯卫卿感觉到了亲人的温暖……   隔日一早,柯卫卿便告辞了养父母,离开了柯王府。   回到宫里,拜见了煌夜。煌夜并没有问他回府的情况,只是让他伺候笔墨,代替庶起士,帮忙写有关节日庆贺以及开仓赈济的圣旨。   柯卫卿的字迹比起煌夜苍劲有力的挥毫,自然是霸气不足,不过胜在刚柔并具,古朴大方,很有亲民之风。   而且在撰写方面,比庶起士的反应更快,行文洗练,无需增删一个子,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煌夜更乐得用他,两人在御书房内也会论及政事,柯卫卿行走天下,此时派上了用场,他对于各种民情,比奏章上写的,要了解得更多更透彻。   前日晚上,夜已经深了,他帮煌夜整理书案,煌夜却让他看一本奏折,还说,「你可以看。」   柯卫卿不解地翻开一看,竟然是柯贤写的,意思是明日的寿宴上,他能否带世子出席?这世子自然就是柯卫卿了。   「你这一趟没有白回去。」煌夜微笑着说。柯卫卿这才明白煌夜的用意,让他正当光明地出现在庆贺喜宴上,名副其实地当一回世子。   柯卫卿很感激煌夜对自己的扶持,更专心地为他拟写圣旨了。   然后,便是这盛大的贺寿晚宴。在恭贺完毕之后,歌舞又起,烟火盛放,是享用酒膳之际。国外使节、王公大臣们纷纷落座,但都不急着吃,因为要轮番向皇帝敬酒,送上贺礼。   那些大象、骆驼之类的礼物,都只是写在礼单上,并不会特别牵上殿来,但是充满异国情调的妙龄少女,就会由使节专门地介绍给皇帝。   丝竹吹奏,一名身材妙曼、金发碧眼的西域女子,身着半透明的粉色纱裙,扭动着赤裸的脚踝,为皇帝献舞,气氛更加地轻松愉悦。   「来,大家喝酒。」王爷公孙之间也是互相敬酒,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   「看来皇上今晚是要抱得美人归了。」一位老王爷笑着说。   「再美的人……也比不过柯王府的小郡主呀。」另一位文臣乘机拍马道,「柯王爷,何时带郡主来宫里?我听说她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过奖了,小女仍然待字闺中,什么天下第一,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柯贤嘴上谦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什么坊间?这都已经飘到皇上的耳朵里了,要不然,郡主怎么总是进宫觐见呀?」   「她见的是太后,那不一样。」   「太后?哈哈,我看是未来婆婆吧。」酒过三巡,大家说的话也变得大胆起来,但是柯贤并不在意,只是不停地看着皇上,他不会真的要把这个妖娆的外国女子招去侍寝吧?   柯卫卿也在看皇帝,不过,他是担心煌夜喝了那么多酒,会不会不舒服?但煌夜已和少年时代不同了,如今再多人敬酒,他都能面不改色,千杯不倒。   也许是感觉到关注的视线,煌夜锐利的黑眸微微凝着,看向柯卫卿。   柯卫卿不知为何,心跳竟然漏了一拍,不由想道,「若是不分男女的话,天下第一美人,应当是皇上才对。」   当然,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说不定会被砍头呢。   这样想着,柯卫卿偷偷笑了一下。然而这抹一闪即逝的俏皮笑容,并没有逃过煌夜的眼睛。   「柯卫卿。」皇帝下诏道,声音平稳又动听。   「臣在。」柯卫卿立即从席位里站起来,但可能有些喝醉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朕今夜招你侍寝,如何?」   霎那,丝竹声、舞步声、交谈声,不管是什么声音,都在这一刻,嘎然而止!   「哎?」柯卫卿费劲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皇上刚刚说了什么?   「朕要你侍寝。」已经不再是询问的语气,煌夜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容,无视每个人僵硬的表情,低沉地说道,「就在今夜。」   不是明天或是其它什么时候,而是在他的寿宴、百官朝贺之时,柯卫卿的脑袋里响起隆隆的轰鸣,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那是自己过于激烈的心跳!因为太过诧异,他的神智都变得有些恍惚,理不清现实了。   煌夜一定是在说笑,对了,也许只是想要吓唬一下臣子们。因此来点席间玩笑。   可显然没有人把这个当作是笑话,正所谓——君无戏言!   柯卫卿垂手立在那里,呆若木鸡。   赵国维也是震惊万分,但是不知道该不该出面劝阻,柯卫卿说起来,虽然是他的外孙,但不过是收养的,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而他也不想为这么点小事就触怒龙颜,不就是一个男宠,大燕史书上并不少见,官宦人家养戏子的,也多了去了,实在没有理由去阻止。   煌夜一双寒目扫荡过席间的每一个人,大家见赵国维噤声不语,更是左顾右盼,不敢说话了。   煌夜灼热的目光最终落在呆立的柯卫卿身上,柯卫卿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口干舌燥,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奏乐。」煌夜沉稳地下令,宫乐这才重新响起,西域舞女跳得再艳丽,也难以吸引众人的目光了。   柯贤讪笑着喝酒,旁人都在偷瞄他和柯卫卿,那表情是既羡慕又嫉妒,还带着明显的嘲笑。   更有人悄声细语地说,「这柯王府倒是不错,女儿还没嫁入宫,儿子就先侍奉皇帝了。」   「就是说,真是哪一头都不落空啊。」   「谁叫我们家没有这么俊俏的一双儿女呢,赶明儿,我也去收养儿子……哈哈。」   刺耳又放肆的耻笑,让柯卫卿面色苍白,坐立难安,更无法猜透皇帝到底想做什么?侍寝?他是男人,这如何侍寝?!   就在这时,李德意来了,朝柯卫卿躬身行礼,「小王爷,这边请。」   柯卫卿看着宝座上的煌夜,他在喝酒,神情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真的只是在说笑吧?   柯卫卿站了起来,在李德意的陪同下,离开了喧嚣热闹的宴席。   ※ ※ ※   月色是那样的清朗,将热气蒸腾的浴桶,雕琢有祥云花纹的椭圆窗洞,以及立在深棕竹帘外的宫女身影,都勾勒了出来。   浴桶不时散发出梅花的香味,柯卫卿走近了才发现,水面洒满了梅花瓣儿,只要轻轻晃动,就会溢满出来。   「时辰已经不早了,请小王爷尽快入池沐浴。」身后,是李德意含笑的催促声。   「你能不能等在外边?」柯卫卿实在不习惯有人看着他洗澡。   「奴才是要伺候您的。」李德意非但没出去,还招来了四个小太监,分别拿着皂角,牛角梳、剪子等玩意。   「我自己来……」   「这是宫里的规矩,您要服侍的人可是皇上,这些功夫都含糊不得。」李德意不等柯卫卿反对,就解开了他官服上的翠玉腰带。   小太监也加入进来,柯卫卿寡不敌众,就这样被半推半请地送入了热水桶内。   「小王爷,您也是习武之人?」泡了半晌,李德意开始修剪柯卫卿的指甲。甲片圆润,干干净净,手指纤长,但是翻过来的手掌上有不少老茧。   「嗯。」柯卫卿一直用绢丝浴巾,遮掩着自己的身体。   「练武好啊,身材结实,健康。」李德意又看了看柯卫卿的肩头、臂膀,比起一般男人是要细瘦一些,但肌肉紧实,看得出是经过风吹雨打的,绝不是梨园那些细皮嫩肉的孩子。   「你才十六,就能得圣上临幸,以后可是前途无量。」李德意微笑着说。   柯卫卿却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把羞红的脸孔埋在水里,然后,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难道皇上以前,招过……男人吗?」   「以前?那倒没有。」李德意摇头,「皇上向来只让妃子侍寝。」   「是吗?」柯卫卿眨了眨挂满水珠的睫毛,松了一口气,绽开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果然煌夜并不是真的要招他侍寝吧,大概只是想和他聊天,顺便吓一吓那些迂腐的老臣。   「真的。」李德意心里暗暗赞叹,柯卫卿长相确实清俊秀丽,以前就觉得他相貌不俗,温润如玉,如今更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秀色可餐。   不过他的个性欠缺圆滑,也毫无妩媚之态……要讨得皇上欢喜,恐怕还得多花些心思。   「去,把宫蚕纱的袍子拿来。」李德意吩咐道,一名小太监出去了,不一会手捧着一个龙纹锦盒进来。   一条洁白如雪,凝结着月色光华的袍子,整齐地折叠在上头。   柯卫卿起初不觉得奇怪,可是当那衣裳用玉如意挑起来时,他的脸孔登时红得像煮熟的红蛋一样,结结巴巴地问,「这、这……?!」   「小王爷,请更衣吧。」李德意却笑得更灿烂了,和请他入浴时一样,太监们一拥而上,硬是给柯卫卿套上了这件锦袍,这才前呼后拥地,将他送进了皇帝的寝殿。   而这时,寿宴已经散尽,一名宫女柔声说,皇帝正在沐浴,请王爷稍作休息,便掩上门,退了出去。   寝宫里很暖和,光滑如镜的青石砖上,铺着大片厚厚的羊绒毛毡,柯卫卿赤着脚,踩在上头,脚背不由陷在里面。   角落里都摆着暖炉,尽管不冷,柯卫卿还是环抱双臂,半跪了下来,脸孔烧红着。他身上的衣裳太单薄了,几乎和全裸无异!叫他怎么可以坦然地立着,等候煌夜的驾临?   空中还飘逸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又像是药草的香气,让人闻了感觉很舒服。柯卫卿正看着立在龙榻旁的仙鹤熏香炉,就听得一声深沉动听的低唤。   「卫卿。」   「皇上?!」柯卫卿吓了一跳,煌夜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煌夜穿着明黄缂丝绣九蟒龙袍,衣摆一直垂曳在地上,十分华丽,但比起朝服,可要随性多了。   「你怎么蜷缩在这里?要是觉得冷,可以先去床上。」煌夜站在柯卫卿的跟前,他的身材高大,就像一座山一样,投下了一片伟岸的黑影。   「臣、臣不用……待在这里就好。」柯卫卿即使是被影子笼罩着,也难以掩饰眼底的局促与窘境。   「说什么呢?」煌夜弯腰,结实的臂膀一把揽住柯卫卿,将他打横着抱了起来。   「皇上?!」柯卫卿大惊,都忘记要遮掩自己的身体,高悬着的宫灯,将他整个人都照得分分明明。   煌夜是想走向龙床的,此时脚下却像生钉一样地钉住不动了,一双鹰目更是紧紧地锁着柯卫卿,不肯移开视线。   柯卫卿的脸孔很美,那近乎象牙色的肌肤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直到白皙的耳根。   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乌黑的瞳仁自然映照出煌夜的轮廓。鼻子十分挺直,嘴唇亦如涂丹一般,泛出一层薄薄的诱人的水漾红色。这在御书房里,可是看不到的。   该死的!下一刻,煌夜的目光就捕捉到那纤细的颈项,肩膀……自然不似女人般圆润,但这其间的英气,更吸引着他。   而那件雪白透气的衣裳,若隐若现地表现着柯卫卿,具有万分诱惑力的裸体,胸前的蓓蕾小巧而雅致,微微突起着,竟是淡淡的桃红色。   应当是刚才泡澡的时候,热水浸泡所致吧。所以煌夜心想,柯卫卿的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很好。」煌夜说道,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向四面敞开的鎏金龙床,柯卫卿不由抓着他的肩膀,惊慌地叫道,「好、好什么?——啊!」   没有得到回答,柯卫卿被不客气地丢进了床里!   喀吱的床架声响,在这夜空里尤为响亮刺耳!这也让柯卫卿的心跳一口气地提升到不能再快的地步!   「陛下,不行!」柯卫卿飞快地缩起了身子,退到了床头。   「你拒绝朕?」煌夜剑眉一挑,不悦地说。大手抓上柯卫卿的脚踝,将他强行拖了过来。   「皇、皇上,求您别再捉弄我了!」柯卫卿急促而又紧张地道,「不是要秉、秉烛夜谈吗?」   「什么?」煌夜一愣,随即笑了,「你不会这么大了,都不知道什么是侍寝吧?」   「那、那个是妃子……」   「男人也可以得到朕的宠幸。」煌夜低声道,手指抚摸上柯卫卿绯红又滚烫的脸颊,指头刮到下方,不断摩挲着微微翕动的唇瓣。   「皇……?!」柯卫卿一开口,下巴就扣紧着抓了过去,啃咬着夺去他言语的,便是煌夜的强吻了。      第二十二章      「——唔!」   唇瓣交合,长驱直入的舌叶,与深处的齿列磕碰在了一起。柯卫卿以为煌夜会疼得退出,却没想自己的舌头反而被勾住了,遭到狠狠地吮吸。   感觉肺部的空气一下子被压榨干净,晕眩感浮现在眼前,他紧闭着眼睛,因为只要一睁开,就会看到煌夜的脸,这——不是梦!   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会让煌夜把自己当作侍寝的对象?!   无数个问题盘旋在乱糟糟的头脑里,柯卫卿想要招架住煌夜的深吻,好让自己理出一点头绪,可是整个人却像深陷在泥沼里一样,无法动弹,而且热得很。是因为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的关系吗?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热得让人心慌意乱!   「不……唔!」   煌夜用舌头刮搔着他的舌下,激荡起异样的感受,酥酥麻麻地传遍全身,让柯卫卿难耐地扭着腰、不断挣扎。   煌夜空着的一只手,来到柯卫卿的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面料,准备无误地捻上软小的蓓蕾。   「……唔呜!」因为这鲜明的刺疼,让柯卫卿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喘。他挣扎得更厉害了,煌夜的手指却丝毫不妥协,反复压下、揉搓,再捻紧突起,频频给予刺激。   直到柯卫卿的下腹不断战栗、腰部发软,再也没工夫反抗为止。   煌夜放开了柯卫卿的朱唇,那里的颜色更加艳丽夺目了,唇角更是荡漾着一丝煽情的晶莹。   「皇、皇上……为什么……?!」   柯卫卿双目湿润,舌头发麻。他要不是会武功,懂得调息,现在恐怕已经因为刚才的吻而昏厥过去。不过正由于他可以忍受窒息的痛苦,也就更清楚地感受到亲吻有多热烈。   「卫卿。」煌夜那双深邃、漆黑的冰眸里,不知何时凝结着一簇火,因为柯卫卿难掩羞窘的神情,而燃烧得愈旺!   「放了我……」这‘火’似乎能烫伤柯卫卿的双颊,让他忍不住战栗,很想要逃开,躲起来。   「怎么?你讨厌朕?」煌夜的指头又徘徊在柯卫卿的下颌,轻轻摩擦着,滑到喉间,明显感觉到那里震动了一下,柯卫卿猛吸了一口气。   「不、不是的……」他怎么会讨厌煌夜呢?从小开始,就把煌夜视作唯一的主人。就算献上生命也无所畏惧。可是现在这样的举止,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那为什么不让朕碰你?」煌夜用指头代替唇舌,一点点地描绘柯卫卿的锁骨、肩胛轮廓,轻狎着比顶级绸缎还要吸引人的少年肤质。   「是、是因为……!」柯卫卿很想回答出来,可是身体也好,还是脑袋,都变得不大灵光了,他无法思考,也没有自由。   而煌夜好像猛兽一样的锐利眼神,让柯卫卿感到害怕,但心里最恐惧的还是,煌夜会在下一刻醒悟过来,冷冷地告诉他说,这不过是一个「意外」,并从此将他拒之千里。   「因为什么?」煌夜温柔地催促,指头却注入了力量,划过另一侧还没被碰过的乳头上。   「不要……」   「你的这里,没有人碰过吧?」单从柯卫卿青涩的反应来看,煌夜就知道他是处子,可就是想看到他害羞得无以复加的模样,而恶劣地问着。   「……!」柯卫卿想说没有,但一张口就会发出极为诡异的声音,为此,他宁可咬着嘴唇,用摇头代替。   「那这里呢?也没有做过吗?」煌夜的手出其不意地伸向了下边,抚摸过平坦的腹部后,擭住了薄衣底下的分身。   「皇上?!」柯卫卿顿时抽声叫道,秀眉紧蹙,额间亦渗出细小的汗珠。   「你孤身一人,四处云游,就没有想过爱抚这边,慰藉一下自己?」煌夜摆弄着顶端,优美的性器,就跟他的主人一样,有着素雅的颜色和形状。   「别再摸了……」柯卫卿不断地喘息,用力地摇头,「真的没有碰过……」   在野外生活之时,晚上睡觉也得防着野兽、或是强盗的偷袭,哪有闲情做这种事情?而且柯卫卿本身对于情欲也相当寡淡,明明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却一直没有相好。   「既然如此,朕就该好好地赏赐你。」煌夜松开双手,改成牢牢地扳住柯卫卿的腰骨。   「什么……住手!」柯卫卿以为如实回答,煌夜可以满意地停手,没想到却陷落更加荒淫的境地。   煌夜就抱紧柯卫卿腰腹的姿势,埋首于他的腿间。用嘴唇轻吮他最为诱人的前端……还含入了口内!   火热的口腔包裹住分身顶端,然后不断吞入,就像品尝着什么人间美味一般,舌头、牙齿并用,不断地缠绕、啃咬,还来回地舔弄、吮吸。   「嗯啊——」柯卫卿的眼前旋即一片赤红,陌生又强烈的快感犹如惊天骇浪,疯狂地扑向他,从头直没到脚底,无一处不升起高热,让他无助地挣动着,抓向煌夜的长发。   如浓墨凝结而成的光滑黑发,在柯卫卿握成拳头、甚至浮出白色的指间绕了两圈,煌夜前后晃动着头部,这几缕发丝便也来回的扯动。   即便是被柯卫卿揪到了头发,煌夜也没有停下的打算,尽可能深地吞入分身,用咽喉刺激得它愈加亢奋。   「不要……求您……陛下……放过我……呜啊!」终于,柯卫卿发出啜泣似的求饶声,大腿根部的肌肉猛烈地抽搐,每一根敏锐的神经都在传递着欢愉。   而这时,煌夜的牙齿灵巧地啃上肉茎浮起的筋络,柯卫卿不由得绷直了双腿,直到脚趾。汗水从他的额头洒落,几乎是同时,魂飞魄散的高潮让他的脊背都弓了起来!   煌夜就这样舔吮着他,直到最后一滴蜜液都射出来为止。   「……呼!」柯卫卿喘息着软倒在床上,眼底浮起浓重的氤氲,四肢上仍然不住地颤抖,那是血液快速奔流的关系,两只拳头不觉松开了,指尖重又恢复到樱红的色泽。   这样迷人的艳色,同样染在他的眼眉上,煌夜抬起身,用湿润的指头,抚摸他的脸颊。   柯卫卿脑袋里一片茫茫的热雾,正贪恋着指头温柔的抚触,它却离开了,来到膝盖内侧,握住、折起!   「啊?!」身体被突然地抬高,膝盖曲折到几乎碰到胸口的地步,这让柯卫卿顿时惊醒,诧异地看着皇帝。   「抱住膝盖。」煌夜低沉又简短地下令,示意柯卫卿用双手扳住自己的腿,可是这样,他的臀部就朝天抬高,私处春光一览无余!   「不要这样……放、放了我……!」柯卫卿没有听从圣意,在无尽的羞耻和恐惧中,摆动小腿,踹动了起来。   煌夜没有下第二道命令,径自抽下柯卫卿身上的衣带,还有自己龙跑上的腰带,利落地穿过柯卫卿的腿弯,绕了一圈固定,而另一头则套在床头的鎏金龙首上,龙牙就是一个金钩,牢固地扯扣住衣带。   柯卫卿的下肢被迫拉高着,而翘起的窄臀,落入煌夜的眼内,这是何等一幅淫乱的画面。   「不……」圆润,肤若凝脂,却又紧绷着的臀丘,随着柯卫卿的挣动,而微微晃动,煌夜的手轻柔地抚摸上去,顺势托住他的后腰。   「不先湿润一下的话,等下你会痛的。」煌夜低磁的声音再度响起。   柯卫卿在想着什么湿润时?大腿内侧就被吻了,嘴唇慢慢地移到凹谷之间,用舌尖轻轻舔弄不断战栗的花蕾入口。   「不要!那个地方……?!」在明白煌夜舔着的是后穴时,血液顿时逆流到了头顶,脸孔红得滴血一般,嘴唇则不停地呼出热气。   「要宠幸男人,就要用到这里。好了……别乱动,你想要手也被朕绑起来吗?」煌夜恫吓道,柯卫卿果然安静了些,但还是小声求饶着,求煌夜放了自己。   「你不是说,会一辈子服侍朕吗?就算朕要你的性命,也不在乎。怎么?现在朕要抱你,就不行?」   「不……臣、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此服侍非彼服侍,柯卫卿说的是君臣之道。   「不是?可对朕而言,都是一样的呢。」煌夜嗤笑道,改由手指揉搓柔嫩又紧张的蕾瓣,「爱卿,你知道吗?朕虽然是第一次碰男人,但欢喜得很呢。你看你这里,朕稍微一碰,就会拼命收缩,想要朕再插进去一点吗?」   「唔……!」柯卫卿咬紧了嘴唇。   「只是一根指头,你承受得住吧?」煌夜的笑,在此时看来格外暴虐。也许是柯卫卿一直反抗,让他非常不快吧。   手指恣意玩弄着入口的褶皱,突然刺入进去时,柯卫卿的脸色都发白了。煌夜原本只是想让他适应一下,可是里头很热,就像烧着的火盆一样,简直可以融化他的指尖!   「夹得很紧,还是要朕再进去一些?」虽然感觉到菊襞的阻力,手指依然粗暴地挺进,指甲无情地刮搔着深处的湿润黏膜。   「……啊!」柯卫卿的腰在扭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真是敏感,你碰一下就湿了呢。」即使仅容下一根手指,但内部却很好地吸附着手指,且有更多的蜜液在分泌出来。   煌夜本以为要传润滑的乳膏来,现在看来柯卫卿的身子是天赋异禀,很能适应,只要再耐心地拓宽一些,就能够享受鱼水之欢了。   「皇、皇上……不要再……进来了……好难受……其它、要臣做什么都可以……」   是被廷杖也好,还是减免俸禄,柯卫卿都甘愿承受,只要能让他从这种陌生又诡异的煎熬中解脱出来。   然而——水汽婆娑的眼睛,潮红的肌肤,以及大大分开着的,被禁锢住的白皙双腿,在这样的话语中,只能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   煌夜眉头微拧地拔出了手指,柯卫卿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朦胧的视线里却看到了一样更可怖的东西。   赤黑色的昂然,不但尺寸傲然,而且还凶猛地挺立着。前段紧贴臀隙之上,越发显得花蕾娇小可怜。   煌夜紧压着柯卫卿的腿,轻轻摩擦了起来。肉矛反复蹭到菊蕾,但并没有进入那里,可光是这样,就够柯卫卿受的了。   「啊……嗯……!」不自然的姿势,快速地摇晃,柯卫卿喘息得厉害,两手抓着一旁的羽绒枕头。   「嗯!」煌夜一声沙哑的低喘,欲望便倾泻而出。白浊十分强劲,一直喷到柯卫卿的脸上、胸腹。   但不少滴淌在他的臀隙间,烫得肌肉一阵颤栗。   煌夜的那里依然挺立着,令人惊悚的龟头,借着精液的润滑,再次对准了柯卫卿的小穴。   ——这一次,可不只是在外面摩擦而已了。   「皇上……不行……!」柯卫卿亲眼目睹这个画面,无法想象这么粗硕的东西要怎么进入他的体内?他尖叫了起来,煌夜却在这时挺身贯穿了!   就好像是热硬的铁棍,扎入最为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肉体被撕裂,新生的血液与黏腻的精液混合一起,成为最上乘的润滑品。   而这时,煌夜只是进去一半而已,他啪地扯下丝带,柯卫卿的双腿猛地跌了下来,而煌夜的腰杆,就往上用力一顶,把坚实的肉刃埋得更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动作太激烈,让方才完全失神的柯卫卿,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疼痛、火热、体内异样的扎实感,让他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潮,除了两人结合的地方,浑身上下部是冰凉,布满冷汗。   「不要……好痛……真的……拔出去……!」柯卫卿泪水流了一脸,却没有力气伸手去擦。就算是被剑刺伤,被鞭子抽打,也不曾像这样疼痛。   「才是开始而已。」煌夜俯身,吻去柯卫卿眼角的泪珠,但是更多的泪水从茂密的睫毛里滚落出来。   煌夜十分怜惜地轻啃着柯卫卿的嘴唇,沙哑地呢喃着,「你的里面……很舒服。放松一些。」   然后,煌夜便挺直了腰,一手抓过柯卫卿的一条腿,挂在肌肉强健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扣紧着柯卫卿的臀丘,这才开始在稚嫩又滚烫的秘道中,狂浪而又凶猛地挺进……   「呜呜……啊……呜啊……啊!!」柯卫卿白皙的脊背不断震颤、发生痉挛!但依然克制不住那湿润的尖吟冲出唇瓣,极为淫靡地回荡在寝宫的每一个角落。   意识也在那一刻逐渐飘散开去,而被持续冲击、挖掘,发出闷钝摩擦的的秘径深处,又燃烧起一股新的热流,盖过疼痛在全身荡漾开来。   「啊……啊……皇……啊!」柯卫卿双手无力地抓着枕头的边缘,前端的蜜液,却在煌夜的挺进中,毫不知耻地射了出来。   「叫朕的名字,卫卿……」煌夜动情地道,语调粗重,但不失温柔。可是,贯穿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歇,他深深地进入卫卿体内,肉刀前端搅动着急剧收缩的肠壁,又快速地退出来,在柯卫卿尖叫之时,狠狠地直插到底!   「啊……不要……煌……煌夜……不要这样……啊!」柯卫卿简直要疯了,而炽热的花蕾深处,却又一次一次地迎合着皇帝。   「卫卿……你是朕的。」在煌夜毫无节制的索求,和肆意地蹂躏下,赤裸的欲焰熊熊燃烧着,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然没有尽头……   ※ ※ ※   火——到处都是,蹿升到茅屋的屋头,发出劈啪的噪声。浓烟滚滚,有人在大声呼救,但更多的火箭射了进来。   一个孩子坐在摇床里,哇哇大哭着,撕心裂肺……是谁?柯卫卿心想,为什么他的心也跟着揪痛了起来。   很难受,这呛鼻的烟、这满身的血,折腾他浑身滚烫,喉咙干涸,宛如行走在大漠中一样。   「唔……」柯卫卿下意识地抓着胸前的锦被,痛苦地低咛着。   「小王爷。」忽然,耳畔响起一声清亮的呼唤,柯卫卿皱起了眉头,勉强着睁开了眼睛。   一道扎眼的白光,又晃得他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那是一缕午后的阳光。   「小王爷。」李德意再次叫道,并俯身查看柯卫卿绯红的脸庞,干燥的唇瓣。烧得可不轻啊。   「李……」柯卫卿开口,才发现嗓子里仿佛塞着干草,沙哑、苦涩,甚至有些刺痛,这是怎么回事?   「您别起来,奴才叫醒您,是想给您喂药。」   「……药?」柯卫卿不认为自己生病了,只是身上有些热。勉强着支起身体,却因为触及后臀,而疼得脸色发白。   「御医已经给您上过药了,多躺两天就会好。」李德意抬手,就有一位宫女把汤药端了上来。   「这是退烧药,您服了,会舒服许多。」李德意亲自端起青花瓷的药碗,送到柯卫卿的面前。   因为口渴难耐,柯卫卿便捧起碗,就喝了好几口。并不苦涩,里面有菩提花、洋甘菊等退热草药,他尝得出来。   「是哪个御医……?」   被皇帝宠幸了一整晚,体内受伤,还发起高烧,昏睡了大半日。柯卫卿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但是一想到太医院的同僚们,会替自己的私处抹药,他就羞愧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药碗里了。   「新来的神医,叫北斗。名字有意思吧?」李德意想让柯卫卿振作起来,便笑着说,「您放心,他上药的时候,皇上在旁边看着呢。」   「什么?」柯卫卿感到一阵晕眩,身上也更热了。   「也是皇上给您擦洗的身子,换的衣裳,换做别的妃子,皇上可不会这样上心。」李德意看得出来,皇帝对昨晚的侍寝是很满意的。   只是柯卫卿一夜承欢,吃了不小的苦头,凌晨的时候,就开始发烧,一直梦呓着什么很热、很烫,煌夜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北斗神医来了,说柯卫卿的衣服湿透,需要更换,煌夜就亲自去拿。只是上药,北斗坚持说,大夫才懂,煌夜虽然不满,但也只得点头同意。   「我、我不是妃子。」柯卫卿小声嘟囔,又觉得自己明明做了和妃子一样的事,却还介怀这个,实在可笑。   「那是,您比妃子可要受宠得多。」李德意拍马道,见柯卫卿精神逐渐恢复,心中大石也落了下来,不然,皇上下朝之后,还不得骂他不尽力。   正想着呢,就听到一声响亮的「皇上驾到!」。   柯卫卿马上掀开薄被,想要起来,李德意搀扶着他,这时,皇帝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怎么不躺着?」煌夜一身朝服,英俊威武,和柯卫卿的虚弱病态相比,他就显得意气风发,如沐春风一般。   「臣叩见皇上……」   「免礼,起来吧。」煌夜露齿笑道,看得出心情极好。   「……」柯卫卿躺回床里。而李德意见皇帝的眼里并没有自己,便识趣地退下了。   「身体好些了吗?」煌夜坐在床边,注视着柯卫卿。   「我、我没什么事。」柯卫卿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而双手把绵被上的凤凰绣纹都抓皱了。   即便如此,他都没有松开手,若有其事地去看皇帝。光是感觉到煌夜靠近,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侍寝了一夜,让柯卫卿彻底明白了什么事雄性的掠夺,那连魂魄都要吞噬殆尽的侵犯,让柯卫卿打从心底地感受到了恐惧。   也完全颠覆了他对于情欲结合的理解,原以为那是只存在于男女之间,情投意合的怀抱而已,可显然事实不是这样。   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却在煌夜的身下扭动、挣扎、呻吟……一想到这些,柯卫卿就不觉咬住了嘴唇。   然而,这瑟瑟缩缩、大气也不敢喘的姿态,在煌夜看来,只是更加的美艳罢了。   「卫卿,你知道吗?」煌夜靠了过去,柯卫卿不禁缩了一下,但是没有力气逃走。   「朕今日在朝堂上,封你为守备校尉。当然,你不在,是柯贤替你领的旨。」煌夜的薄唇几乎是贴在了柯卫卿的耳垂上,低声说道。   「皇上?!」柯卫卿很是吃惊,抬头看着煌夜。   「朕知道正五品的官位不高,但是能在宫里当差,你就不必勉强自己回去柯王府了,以后,你就住在甘泉宫吧。」   「不,臣没有嫌弃官职的意思,只是……这样做怎么可以?」柯卫卿秀眉紧蹙,十分不安。   「有何不可?」   「我、我回宫还没多久,就被赐官爵……」柯卫卿说不出「宠幸」二字,他也不在乎官职贵贱。可是没有通过照例的选拔,就这样被赐了官职,这和秀女被临幸之后,加封为妃子有何区别?   文武大臣就算没有反对这道圣旨,也会腹诽皇帝徇私、有失公允,是个昏君。   「朕知道你心存疑虑。」煌夜凝视着柯卫卿乌黑,但湿润的眸子道,「但是不管有没有昨晚的侍寝,朕都会赐你官位。要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要教你习武?又让你周游列国、体察民情?」   「可是、皇上……恕微臣不能领命……」   「圣旨是朕颁下的,没人能说‘不’!你要是做得好,谁敢闲言碎语?」煌夜站了起来,「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皇上!」   「好好休息。北斗说,你体质偏寒,得多饮姜汤,朕会让李德意准备好的。」煌夜突然伸出手来,拿戴着翡翠扳指的大手,轻轻地抚过柯卫卿发烫的脸颊。   「……!」柯卫卿瞪大了眼睛,眼底有着胆怯,好像小兔子看着猛虎一样。   「朕等你上朝议事。」煌夜努力克制着把柯卫卿压回床上的冲动,声音低沉地道。   「臣领旨。」柯卫卿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神情放缓不少。   「那,朕要去御书房了。」煌夜往后退开一步,看着柯卫卿躺下来,并盖好被子,这才在太监的簇拥下,走出了寝宫。   「……」柯卫卿知道当守备校尉已成定局,心里既难受又无奈,煌夜不会知道他此时的心情。   正因为喜欢着皇帝,所以不想做出任何有损于君威的事情,然而,他却偏偏成为煌夜的话柄。   到底该怎么办……?柯卫卿努力思考着,是照着煌夜所想,努力当好这个校尉吗?还是坚持辞官,离开宫里?柯卫卿心乱如麻,各种各样的不适、疲倦也如潮水涌来。   而昨晚的事情,就算不去回想,体内也还残留着那种蠢蠢欲动的酥麻感,柯卫卿忍无可忍地用锦被捂住脸孔,不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夕阳的光芒格外的浓艳,就像熔金一样,笼罩着龙床的一角。   床上,一个面庞清秀、双颊微红的少年,睡得很沉。枕头歪斜在一旁,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枕边上,使他增添了几分媚姿。   他的手指纤长,从指尖到臂弯的线条,像雕刻似的优美无瑕。   那个人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床里的人。终于忍受不住诱惑地,伸出手,捏了捏少年的指头。   「谁?!」床里,柯卫卿警觉地翻身而起,可又很快地趴回了床上,面色铁青。   「你需要静养,别这么快起身。」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柯卫卿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床前约莫二十岁的青年。   他穿着太医院的医官服,还是正三品的!   「我是北斗,早上见过了……不过,那时候你昏睡不醒。」北斗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啊,您就是那个神医?」还与柯卫卿以为的白发苍苍的神医形象,相差甚远。   「嗯。我已经一百二十岁了。」   「咦?」鹤发童颜?真的有这种奇人?柯卫卿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你还真信呀。」北斗摇了摇头,两道乌纱帽翅就动了起来,看起来更俏皮了。   「那您是……?」   「我今年二十,只比你大四岁。」北斗满不在乎地道。   「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坐上了以前杨御医的官职。   北斗双手背负在腰后,很有御医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体质?」   「偏寒性?」柯卫卿回忆起皇上的话。   「那是我骗皇帝的,我不想让他太吃惊,而且解释起来也很复杂。」   「您就不怕欺君之罪?那是要砍头的。」   「怕啊。我什么都能接回去,唯独掉下来的脑袋不行。」北斗抬眼看着柯卫卿。   「……?」柯卫卿也看着他的脸。高高的额头,口鼻端正。浅棕色的皮肤,衬托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就是……算了,等你以后有了再说吧。」北斗话到嘴边,却又不讲了。   「什么叫有了再说?」柯卫卿一头雾水地道。   「现在都没有,说了也白说,我讨厌浪费口舌。」北斗明明嫌麻烦,却还是补充了几句,「不过,本来是会有的,但是你发烧了,所以皇上给你洗了身子,如果你不想不舒服,也不想‘有了’,那事后就要清洁。」   「清洁?」柯卫卿一时没听明白,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清洁什么东西。脸孔顿时涨得通红。   「你别不好意思,云雨乃人之常情。」北斗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欢乐过后,留在里面的东西,也要全弄干净了才好。」   「求您别说了……」柯卫卿羞耻得浑身打颤,他也不想去搞清楚,到底什么是有了、没了?   「好吧,最后说一句,是我替你擦了药,不过步骤都教给皇上了,以后他会照着做。」   「没有以后了吧……」柯卫卿不认为煌夜会再抱他,昨晚只是他贪图新奇罢了。   「这个可说不准,拿着吧。」一个锦绣包裹的小盒子递了上来。   「这是什么?」柯卫卿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有一套成对的青花瓷小瓶,上面画着兰花,十分精致。   「左边那瓶是药丸,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吞两粒,可以防止你发烧,也可以放松身体。」北斗说道。   「右边的?」   「那是润滑用的,让你和皇上没那么辛苦。」   「……!」柯卫卿倒床不起,这人真的是御医吗?!竟然如此面无愧色地说这种话。   「好了,其它没啥事,我先退下去了,丹房里还炼着药呢。」北斗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不用经过任何报备。   柯卫卿看着手里的锦盒,觉得不应该给皇帝看见,可是藏在哪里好呢?   偌大的宫殿内,除了大床、纱帐、花卉、香炉,便没有其他家具了。当然这样,也能防止藏匿刺客。   柯卫卿四下看了看,最后把巴掌大的锦盒塞在了厚实的床褥下面,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这时,李德意进来了,看见柯卫卿已经醒来,就问他是否要传膳。   柯卫卿点点头,李德意就招了御膳房的太监,一张漆金花膳桌被抬入进来,后头还跟着十几个小太监,都端着红漆食盒。   两个摆膳的太监,张罗好银质碗筷,还有瓷质的杯、盘、碟、盏,接着便是端出食盒里的菜肴。   每一品都大有来头,不是喜宴上才吃的珍馐,就是外国使节的贡品。有燕窝丝鸡丝冬笋丝做的浓汤羹,有羊肉、牛肉拼搭的攒盘,有蛋黄千层酥,优酪乳子,一共二十多品,摆了满满地一桌子。   「这都是皇上御赐的,您请起筷吧。」李德意的话是这么说,但替柯卫卿夹菜的,就又是布膳太监。   「我自己来吧。」柯卫卿谢绝了太监的帮忙,李德意笑而不语,只是招招手,让布膳太监下去了。   「李公公,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甘泉宫?」总是住在皇帝的寝宫内,可不是办法。   「这、皇上没说,奴才也不好问呀。」   「一般……」柯卫卿放下才拿起来的筷子,问道,「一般而言呢?」   「您是说往常呀。娘娘的话,一到早晨就会坐轿子回宫了,要再来,就得等到皇帝的传召。」   「那我走回去吧。」柯卫卿一脸认真地道,「甘泉宫离这里也不远。」   「这个……」   「我想皇上会明白的。」柯卫卿拿起饭碗,夹了几道素菜,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去呢。   皇上恐怕会很生气吧……李德意想说,又觉得柯卫卿不会听自己的,只好任由他这么做了。   到了夜晚,皇上与两位宰辅大臣议事结束后,摆驾回到寝宫,发现柯卫卿已经不在了,便传了李德意问话。   李德意战战兢兢地说,小王爷坚持要回去,他实在留不住,要不,他再去请他来?   「罢了。」没想到煌夜就此作罢,低沉地道,「他留在甘泉宫也好。」   「那今晚要叫哪位娘娘……?」   「谁也不召,朕要批阅奏章。」   「奴才遵旨。」看来,皇上今夜又要睡在御书房了,李德意心想着,赶紧张罗去了。   煌夜坐在龙床上,随手抓起锦被,那上头仍留有柯卫卿身上的馨香。   如果他还躺在这儿,恐怕今晚又是……!煌夜叹了一口气,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好像怎么要,都无法满足似的,连自己都有些吓到。   在柯卫卿完全康复之前,他只能强行忍耐着了,否则会伤到他。放下锦被,煌夜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空落落的寝宫。   ※ ※ ※   尽管巍峨的宫檐下仍结着冰凌,但人们都明显感觉到初春的降临。空气里,已不是寒风料峭,让人冷得直跺脚了。   今日是二月初一的早朝,上至亲王、郡王、一品大臣、下达五品官员、武士,都要随朝觐见。   「大人,请。」   宽可跑马的殿前广场上,都是身着官服的大员,而赵国维犹如被众星拱月一般的,推至最前一位,他带领着大家有条不紊地步上玉石台阶。   柯卫卿身着藏青色绢布甲,腰佩短剑,脚上是深蓝布靴,眉清目秀之下,这一身武士装束,显得更加英俊潇洒。   有大臣不时斜眼偷瞧他,这就是皇帝的男宠?长相是很沉鱼落雁,但到底是男人,哪里比得上后宫的娘娘们,那么妩媚艳丽,不懂皇帝怎么会看上他的?也许是一时贪玩罢了。   厌烦了女色,就玩玩男色,这在大燕后宫,也不罕见。   柯贤也在队列当中,只不过他是正三品的郡王,因此要走在前头,他没有回头看柯卫卿,即便是知道他也上朝来了。   「这……」   「柯卫卿,出来听旨。」煌夜的声音透彻朝堂,犹如洪钟。   站立在最末一排的柯卫卿,不由得站出来,他还没有带兵的经验,但是曾经孤身剿杀过流匪。   「臣在。」   「朕命你为平虏中郎将,带兵二千,前去围剿匪徒,你可愿意?」   「臣领命!」   「很好。」煌夜摆了摆手,「下去吧。」   柯卫卿的额头上都是汗,但装作轻松地退回席位。   「皇上!」赵国维突然高声地道。   「怎么,你还有事要议?」这说是肥差,但弄不好也会丧命的,煌夜不认为赵国维非要得到它不可。   「正是!」赵国维举起手中的象牙笏道,「不知昨日,老臣上呈的奏章,皇上您过目了没有?」   「什么事?」煌夜每日批阅的奏章,成百上千,包罗万象,但唯独赵国维的,他总是最晚才批复。   因为赵国维年纪大了,出征逐年减少,但权威却日益增大,为他的门下之徒,世侄子弟,捞了不少好的官位。他的奏折,表面看起来义正言辞,忠肝义胆,实则中饱私囊,十分丑陋!   「七月初七,天上牛郎会织女,这是大好的吉日。」赵国维突然来了这么一段,可是这才二月头呢。   「然后呢?」煌夜问道。   赵国维停顿了一下,才慷慨一昂地陈词道,「臣恳请皇上,能在此日迎娶皇后,为我大燕迎来国母!」   她的话倒也赢来众人点头赞同,煌夜登基已久,也应当有皇后了,光是妃子怎么行?   「这婚姻大事,自然听凭太后作主。」煌夜眉头略皱了一下,「您就不必操劳于此了。」   「老臣遵旨。」赵国维虽然没有得到实质的答复,却已经胜利在望。   孙太后那边他早已打点妥当,在下个月圣寿节,给太后贺寿之时,郡主烁兰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宫。   这之后,太后还能拉拢皇帝与烁兰的关系,让他们在七月七那一天成婚,因为大婚需要准备,所以他才在这个时候,就先提了出来,也给大家提个醒。   这不,每个朝臣都在互使眼色,看来赵国维当上大国舅的日子,也不遥远了。   就算后来退了朝,他们也还在议论,倒是把柯卫卿忘记在了一旁。   柯卫卿站在朝堂的角落,从正五品的守备校尉,升迁到为正四品的平虏中郎将,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他当然很吃惊,也很感激皇帝愿意提拔他。   可是之后的大婚提议,又让他的胸口感到憋闷。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煌夜乃天下之君,万民之父,替百姓迎娶国母,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柯卫卿就是无法高兴起来,胸口闷闷的,正低着头,努力排解心中的抑郁时,赵国维竟带着一班臣子,走向了他。   「恭喜你了,这么快又升了官。」赵国维胡须都发白了,但身材依然健硕。   「末将不敢。」   「再过些时日,烁兰也会进宫,到时候,还有劳你多多照顾她。」赵国维讲得客气,但语气不容辩驳。   「是……」柯卫卿低声应道。其实他有好些年没见过郡主了,郡主也从未找过他。赵国维见他应承了,就一拱手,走了。大臣们也就都跟着离开了。   在赵国维的心里,孙辈当然只有「小兰儿」一个。这个柯卫卿,不过是赵、柯两家联手登顶的一道工具罢了,而且还是个男宠,态度自然有些鄙夷。   柯卫卿感觉到那轻视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振奋了一下精神后,便回去营地,为剿灭匪徒一事操劳去了。   ※ ※ ※   夜很深时,繁星横在苍穹。柯卫卿踏着银亮的星光,从守备军营策马回到甘泉宫,还没有来得及下马,就看到李德意等一班内侍太监,提着灯笼,恭候在宫门前。   「小王爷,您可回来了。皇上传召您,请跟我走一趟吧。」李德意笑眯眯地说,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   「这么晚了……皇帝没有休息?」柯卫卿有些惊讶地道,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是的。」李德意的话不多,但始终面带微笑。   柯卫卿心想,皇帝深夜急召,大概是为了早上剿匪一事。正好自己也有事要请教煌夜,便拿着点兵的名册,跟着李德意前往长春宫。   宫灯高悬,红烛燃烧,室无纤尘。   煌夜披着一件黑缎裘皮外衣,肩膀宽阔。闲适地支起一只胳膊,倚靠在龙床的白玉枕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古棋谱,是寿宴时,夏国赠送的贺礼之一。   龙床的锦帐后边,站着两个身材苗条的宫女。她们手持银托盘,放有翡翠酒壶,还有宫廷御制糕点,方便皇帝享用。   此时,寝宫里静得只能听见翻书的声音。宫女不时看向金碧辉煌的大龙床,煌夜英俊威武,能有幸伺候在皇上身侧,让她们心中激动不已!但又十分畏惧帝威,只能偷偷望着,大气都不敢喘。   煌夜津津有味地看着棋谱,正入神时,听得殿外响起一阵利落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李德意从侧门走入进来,跪地道,「万岁,柯卫卿到了。」   「让他进来。」煌夜坐直了身,并挥退了随侍在侧的宫女。   「臣叩见陛下!」柯卫卿一身青布戎装,手里还拿着兵簿,跪在离龙床十步远的地方。   「免礼,过来。」煌夜看着柯卫卿如此清俊英武的模样,心潮不觉澎湃。   早上在朝堂议事上时,柯卫卿因为官职低微,所以位列末位,明明隔开这么远,却仍旧能注意到他的挺拔姿态。   以十六岁便登朝的年龄来说,柯卫卿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官员,但也是最不卑不亢的一个。煌夜有留意到,不论其他官员怎么冷落、蔑视他,他都能做到镇定自若,专注于朝事。   此起那些一上殿,就想着怎么为自己牟利的大官而言,柯卫卿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让煌夜暗暗赞赏的同时,竟也心猿意马起来。   「朕今夜要抱他。」在下朝的时候,煌夜就这么决定了。   不过要找到柯卫卿并非易事,虽然有着甘泉宫这么好的住所,柯卫卿却一直留宿军营,很少回去住。   听李德意汇报说,这些天来,柯卫卿都埋首于公事中,今日又领了剿匪的圣旨,估计不到深夜是不会回来的。   煌夜不想派人去军营把他找回来,这会惹来口舌非议。于是耐心地等了一夜,终究还是等到他了。只不过柯卫卿这副迟钝的模样,显然是没有明白为何要他深夜见驾?   「皇上?」柯卫卿本来往前走了两步,但看到龙床上,一席龙凤锦被铺开着,心头一惊,便停下了。   「怎么了?」煌夜明知故问地道。   「皇上,可否去移驾去御书房……?」柯卫卿双颊开始发烫,他低下头,尽量保持一颗平常心,议事的话,当然是去御书房里为好。   「哦?你是想在御书房里做?朕倒是不介意。」   「诶?」柯卫卿愕然地抬头。   「朕招你是为侍寝,你想去御书房,倒是出乎肤的预料。」煌夜莞尔一笑,灼热的黑眸,直直地盯视着惊惶无措的柯卫卿。   「不、不是的!臣以为您要看兵簿……」柯卫卿的脸孔刷地红透,舌头也僵硬了,他倒退了两步,却被煌夜喝住了。   「不准逃。」煌夜的眸子微微眯起,俊美的脸上也没了笑容。伴君如伴虎,此刻是最为真实的写照。   「皇上,请您饶了微臣……」柯卫卿不能走,亦不能跪,只能站在原地求饶。   「等一会儿,有的是你求饶的时候。现在,把衣服脱了,过来这里。」煌夜拍了拍身旁的枕头,低沉地催促,「快一点。」   「这……?!」柯卫卿的肩头又开始不住的颤抖,手里的兵簿被牢牢地捏着,封皮都快被拧破了。   「你是想抗旨?李德……」煌夜作势要宣太监。   「不要!皇上,臣、臣脱……」   李德意要是进来,必定会带来其他内监,煌夜上一次就要挟他说,太监一们会强行扒开他的衣服,打开他的双腿,用宫灯照亮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以示他没有藏匿武器,按部就班地要他侍寝。   后宫妃子进入寝宫的时候,也都是赤裸着身体,仅有毛毡裹身。   但是柯卫卿是男宠,还是唯一的一个,李德意就别出心裁地给他披了一件几乎透明的蚕丝长衫,以代替厚重的毛毡。   照理说,每次侍寝都该这样,毕竟宫规严苛。可是煌夜不想别人碰柯卫卿的身体,就算是太监也不行。于是,就直接把柯卫卿召来了。   柯卫卿在战战兢兢地脱去布甲时,努力克制着想要逃跑的冲动,也许皇帝会这样放过他也不一定,因为天就要亮了,明日还要早朝。   这样想着,帛布腰带也慢慢地解开了,衣物掉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漩涡,兵簿也在上头。   当脱得只剩下雪白亵衣、长裤之时,柯卫卿停了下来。仅管宫内很暖,他还是冷得微微发抖。   「全部脱掉!」煌夜的声音虽然动听,但在此时,只是加深了料峭的寒意。   「……」柯卫卿咬着下唇,扯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象牙白的肌肤,以及胸前粉嫩的两点。   然后,他默默地低头、弯腰,把长裤往下拉,全部脱完以后,双手就挡在了身前。   ——第一册完;本书待续——   第二册      第二十四章      「过来。」   「……」   柯卫卿知道自己应该遵从皇帝的旨意,走到龙床边上,可是手脚都僵硬着,无法动弹,后颈上更像是压了千斤重担一样,让他抬不起头,只能盯着铺着雪白羊羔绒毡的地面。   让他如此不自在的,不只是在奢华的寝宫里赤身裸体,而是煌夜的目光毫不避讳,赤裸而又露骨地盯着他。   嘴唇已经咬到失去血色,而脑袋里却又是一片空白……   月色透过雕花的宫门,与宫内的烛灯形成一种梦幻的色调,一明一暗地勾勒出柯卫卿的身体线条。   煌夜欣赏这副让人血脉卉张,十分迷人的画面。柯卫卿的乌发柔软细腻,在月色底下,散发出一种贝壳般的莹莹之光,美得不可思议。   乌黑的发丝,垂在漂亮的颈项间,煌夜还记得上一次吮吸那里时,柯卫卿发出诱人至极的呜咽,明明很青涩,身体却又非常的敏感。   然而,在朝堂之上,当柯卫卿穿上军服之时,又显得那么英挺正直,有一种禁欲般的惊艳。   ——让人更加想,狠狠地‘欺凌’他呢。   「卫卿。」煌夜开口了,与之前不同的是,声音十分温柔。   「嗯?」柯卫卿却打了一个寒颤,终于抬起头,看向煌夜。   「过来这里。」不是命令,而是亲暱的低唤,「你不是要和朕,商议剿匪一事吗?」   「……?」柯卫卿乌黑发亮的眸子,此刻却透出迷惘,皇上是想让他光着身子汇报军情?   但又觉得不可能,反而下意识的认为,皇上叫他过去,问完话,就会放他走的。他是男人,再怎么抱,也不会像后宫嫔妃那样,让煌夜感到舒服的。   柯卫卿往前走了几步,想起地上的兵簿,就弯腰抬了起来,然后,才来到龙床边上。   「皇,皇上,这是臣点的兵士……」柯卫卿想要煌夜过目,可是煌夜却不耐烦地拿过簿子,往旁边的凡案上一丢,抓起柯卫卿白皙的手腕,将他拽上了床。   「一会儿再说。」煌夜将挣扎不休的柯卫卿,强压进床里,将他的两只手扳在了头顶。   「皇上……不要!」柯卫卿仓惶得就像被猛兽咬住了脖子的小鹿,乌黑的眸子深处,充满着恐惧与羞怯。   「第一次是会疼些,以后你就会习惯的。」煌夜空着一只手,轻轻抚过柯卫卿额头上的发丝,然后近距离地凝视着他,低声说,「朕想要你。」   柯卫卿的牙齿在轻轻打颤,心跳得胸前都在疼,但就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煌夜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柯卫卿柔软的唇瓣。接着,便低下头,在嘴唇压上去的瞬间,舌头也伸入进去。   直到被吻的一刻,柯卫卿才反应过来,煌夜刚才确实说了——想要他!   从没有想过煌夜会主动需要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角落,默默仰视着煌夜而已。这让柯卫卿感到非常高兴,可是又觉得煌夜说的‘要’,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君臣之间不该是这种需求,其它做什么都可以,让他去暗杀、打仗、支援边疆,柯卫卿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不过侍寝……让他打从心底的感到不安和恐惧。   「……唔!」   煌夜的舌头激烈翻搅着柯卫卿的口腔内壁,用高超的吻轻易攻破了柯卫卿那些笨拙的抵抗,不知道煌夜又做了什么,柯卫卿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只是接吻,就让你有了感觉了吗?」煌夜抬起了头,含笑道。   被压制在下面的柯卫卿,面色潮红、急促喘息着,却是一声不吭。   「你不打算和朕说话了?」看着柯卫卿以此抵抗,煌夜的黑眸凝起,神情变得危险起来,「你点了哪几个人?念来听听。」   「哎……?」在这种时候谈及军事?柯卫卿可以不理会煌夜的戏谑,但不能不回答这个。   「说呀。」煌夜低声催促,手却暧昧地抚过柯卫卿紧窄的腰,来到他的胯骨上。   「呜!」柯卫卿抽吸了一品气,很慌张地道,「有、有北营屯骑的金居义,孙兵良、李毅……啊、皇上!」   煌夜的指头伸出了柯卫卿的腿间,分身便落入他的手掌里,顶端颜色接近粉红,怎么看都是和主人一样,是非常漂亮的存在。   「怎么兵簿里还有朕?」   「不是……请、请您快住手吧。」柯卫卿额头已经浮出细汗,沙哑地道,「我、我不想让您觉得不愉快……」   「既然这样,你不是该乖乖地让朕抱?为什么还要反抗?」煌夜说话的当口,手指已经描绘起玉茎的形状来。感觉他一点点的变硬,却不急着催促它进发,他要柯卫卿清晰地感受到愉悦,然后才达到最后的高潮。   「不……我、我……是男人,您不会觉得恶心吗?」柯卫卿无法接受这样悖于伦常的行为,他相信煌夜也是一样。   「恶心?呵呵。」煌夜低声笑道,「恰恰相反,朕喜欢上你。」   「皇上……啊!不要……唔!」柯卫卿又被吻住了,这一次,不仅舌头在他嘴里蠢动嬉戏,手指也握紧了他的分身,激烈地来回抚弄!   上下夹击之下,思绪早就乱了套,除了感觉到煌夜极具掠夺意味的气息,柯卫卿什么都无法思考,而体内更是燃起了一团淫艳之火!   煌夜的亲吻愈加热烈,舌尖来回扫荡着柯卫卿的敏感之处,让他秀眉整个的皱拢了,喉咙不住滑动,也还是呼吸不到一点新鲜空气。   干练有力的手指抚向末端,与手掌密切配合,挤压、揉搓玉囊,好像被闪电击中似疼痛及麻木,让柯卫卿的尾椎处都荡漾起一阵阵绵密的快感。   「不……呜!」   只要一抵抗,就会招来更野蛮霸道的索求,吻到发烫酥麻的唇,突然被啃了一下,柯卫卿不知道这样咬了,身体竟然还会激动得发抖……这些无耻的反应,在煌夜毫无顾忌的侵袭下,全被逼了出来!   「唔……嗯……」柯卫卿逐渐失去了力气,比起身体上的反应,难以形容的羞耻感,更击溃他的意志。   感觉到柯卫卿抵抗的力道在减轻,煌夜放开了他的双手,然后,空闲的手来到他的胸前,轻轻抚摸那硬度适中的平坦胸膛,感觉到他的心跳有多么剧烈。   指头突然按压上樱红色的蓓蕾时,可以感受到柯卫卿的肩头惊跳了一下。   「呜……不……唔!」   舌头交缠之下,柯卫卿的抗议变得暧昧不清,而应该惊喘,一丝津液显了他的下颌,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煌夜着迷地看着他这般诱人的模样,柯卫卿不住喘息的唇也好,带着湿气的眼角也好,都像涂抹了胭脂一样红。   「卫卿……!」想要听他的声音,从弯弓般的朱唇内溢出,煌夜便毫不客气地按了一下蓓蕾。   「啊……!」柯卫卿的惊叫声在空旷的寝宫里,就像洞箫低吟,尤为撩拨心弦。煌夜频频刺激已然挺立的果实,连乳晕的颗粒都因为快感而变得鲜明起来。   「啊……不要……住手……啊……皇上……!」   虽然双手恢复了自由,可是柯卫卿就连指尖都在发抖,他抓住煌夜坚硬如铁的手腕,却没有力气扳开它。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很舒服吗?看,另一边朕还没有碰,就在发抖呢。」煌夜轻舔了一下柯卫卿的颈项,然后来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前,含上那被蹂躏得红肿的乳头。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拨弄起右侧尚未爱抚过的茱萸。   「啊……不……!」两边的乳头都被肆意地玩弄,而分身更是被指头包握住,时快时慢,不断加重力道的搓弄。柯卫卿的眼前都是一片烧红的颜色,他分不清是宫灯的烛光,还是身体过热产生的幻觉,整个人要像被融化了一般!   牙齿不断咬着嘴唇,呻吟被压到最低,「不可以……」有个声音在澎湃的心间激荡,「不可以出声,要是发出声音的话……!」   就在感觉神经都要烧断时,煌夜突然松开了扣住他分身的手,柯卫卿得以大大喘了口气,然而,很快手掌就又圈握上来,而且一个坚硬又灼热的东西,也贴上了柯卫卿的玉茎。   「哎?」柯卫卿这才意识到,煌夜用大手同时握住了两人的分身,在摩擦的时候,不但在抚慰柯卫卿,也是在自慰。   煌夜肉刃的滚烫,不是掌心温度可以比拟的,柯卫卿极为敏感的部位,被这‘烙铁’摩擦、挤压,刺激得每一道神经都充血,肿涨了起来。   「呜……不行……啊啊啊!」惊喘忍无可忍地冲破喉咙,就算柯卫卿不想这样,他依然绷紧着四肢达到了高潮,精液射得煌夜满手都是!   柯卫卿弓起的腰肢瘫软回了床上,一缕乌发滑落在他潮湿的眼睫前,他却动弹不得,只是急促而又沉重的呼吸。   煌夜伸出手,轻轻挑开了那缕细发,亲吻他的眉梢,与刚才充满强迫性质的爱抚不同,此时的动作极为温柔。   柯卫卿这才发现煌夜一直盯着他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完全没有印象,但是羞耻的红潮即刻涌满了面孔。   竟然在煌夜的注视下,达到高潮吗?他的表情一定非常淫乱吧!   「好好的,怎么哭了?」当眼泪滑下眼角时,煌夜柔声问道。   「没……」柯卫卿哽咽地道,双手遮盖住脸孔。   「卫卿,不要挡,朕要看着你,」煌夜拉开柯卫卿试图遮挡脸孔的手,「朕等了你三年了,要好好地弥补回来。」   「皇上……」如此执着又温情的煌夜,让柯卫卿难以拒绝。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无疑是刺中柯卫卿的软肋。   他何尝不思念煌夜?还记得,与煌夜一同在菩提树下练剑,不小心摔倒时,煌夜总会及时抱住他,不会骂他笨手笨脚。   煌夜虽然对下人严厉,看似冷酷无情,但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也是柯卫卿见过的,最体恤下属的主人。   能为煌夜出力,对柯卫卿来说,是最骄傲的事情。   「你是我的人……」在甜言蜜语之后,煌夜又宣告着独占权,「不管朕是皇帝,还是太子,你都只属于我……所以,让朕抱你,不要害怕。」   煌夜在低语的间隙,拉开了柯卫卿的膝盖,粗糙的指头缓缓爱抚着臂肉,潜进去,用指尖叩开后蕾。   「啊……!」   「不会太疼吧,只是手指……」煌夜柔声安抚着柯卫卿,指头一点点地推进,不是一般的紧窒,就好像那里根本没有地方可进一样。   淡红色的花蕾夹紧着坚硬的手指关节,上一次的交媾有多销魂,再一次浮现在煌夜的脑海里。   那是他以往的欢爱都无法比拟的,虽说柯卫卿是男人,也没有所谓的床第技巧,可就是让煌夜沉迷其中无法自拨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弄伤他,身体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想要他。   今夜,煌夜准备非常温柔的对付柯卫卿,至少在他能适应前,不会乱来。   「皇上……不……」   柯卫卿知道自己不能忤逆皇上,因为他没有权力说‘不’,但是在强烈的羞耻感,以及恐惧中,他无法放松自己的身体,后穴在不断颤抖,羞怯地紧缩,然而,也更鲜明地感觉到煌夜的手指在突刺,前一次的恐怖记忆一股脑地涌现在脑海里!   「不要!」柯卫卿突然坐弹起身,想要跨下床去,可是双膝软弱无力,几乎是没到床下,他不由双手一抓,被褥也给带了下来。   啪嗒。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它。   「这是什么?」煌夜原本抓住柯卫卿的手腕,想拉他上来,现在就坐在床边,弯腰拾起那个红色锦盒。   「啊!那是北斗的……」柯卫卿才说出口,就立刻闭了嘴,脸色更红了。   「哦,是北斗御医给你的?这么说起来,朕是有让他开一些,有助我们性事的药来。」煌夜的话,让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柯卫卿,看起来更加羞怯,万般可怜了。   煌夜竟然开口向御医要那种药,柯卫卿无法想像,说那些话的煌夜是何种表情?   因为他知道,煌夜绝不是荒淫无道的君主。   「既然有药,就不要浪费了吧?」煌夜挑开锦盒的盖子,里面有两个瓷瓶,其中一个放的是丸剂,另一个像是油脂之类的东西。   「皇……」柯卫卿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说明,煌夜就已经挣开了一个瓶子,倒了一粒棕色药丸,送进了自己嘴里。   「啊?」柯卫卿看呆了,煌夜却伸手过来,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柯卫卿拽上了床,压在身下,强吻着他。   细小的药丸已经被牙齿咬啐,唾液混合清苦的药末,随着深吻被送进柯卫卿的唇内,虽然动作粗暴,但煌夜的舌头很温柔,挑逗着柯卫卿嘴唇内的敏感点。   「唔嗯……」柯卫卿尽管百般地抗拒,身体还是有了反应。   「你果然很敏感。」煌夜意犹未尽,显然接吻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另一只青花瓷瓶也被拧开,倒出不少淡粉色的液体,十分黏滑,就像被水浴开的胭脂一样,且有一股奇异的香气。   「这个不行……」柯卫卿嗫嚅道。这香气里有蜂蜡以及朱草,朱草颜色火红,是西域特产,也是春药的一种。   「看来是好东西。」煌夜见柯卫卿如此气促慌张的反应,便把指头上的脂膏,涂抹向窄穴,「朕要让你知道,这么做会很舒服。」   「……啊!」指头在入口处涂沫了一层后,便钻入进去,这次即使柯卫卿身体紧绷,手指却一下子插入不少,还能弯成勾状。   「不要……」   「哦?是再里面一些吗?」煌夜又加入一根指头,以此扩大内壁的接触,徐徐转动,不时抽送手指。一阵阵的酥疼,让柯卫卿满头是汗,黑发凌乱,把脸撇向了一旁。   「求您……不要再……住手……!」   「还不能停吧?在朕碰到你的快乐之源前。」煌夜在抚弄着柯卫卿的同时,也很享受他泫然欲泣的表情。   即使只能看到侧脸,那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还有脸颊上的红潮,都在说明柯卫卿感受到的,不只是疼痛。   「再放松一点,下腹不要用力。」煌夜明知道柯卫卿可能承受不住,在爱出两根手指之后,还是增加到了三根。   一并进去的时候,榴色的花蕾紧得要勒断指头一样,柯卫卿也紧紧咬牙忍耐着什么,脸上的红潮犹如梅花一样鲜艳。   「这里,感受得到吧?」煌夜的中指,突然刺向深处微微突起、又十分滑溜的一点,只要指头碰到,哪必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柯卫卿就‘啊’地尖叫出来。   「好好记住这个位置。」煌夜的手指频频刺激凸物,「用这里,让自己舒服起来。」   「求您……别说了……」煌夜曾是柯卫卿的武学师父,此时却教导着床第技巧,让柯卫卿更加无地自。   「那么……就来做吧。」指头干脆俐落地拔出来后,柯卫卿的双腿被扳得更开,煌夜强势地压了上去。   「不行!」柯卫卿的挣扎并未能阻止煌夜的挺进,而且由于他不断的扭动,也让两人的下体贴得更紧。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不管怎样,朕都是‘吃’定了你。」煌夜坏笑着。稍稍退后,把乳膏涂抹在自己硬硕上,又把柯卫卿缩起来的膝盖拉开,扛上自己肩头,便挺身狠贯而入!   「——呜呜呜呜——」柯卫卿想要尖叫,可是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就好像在狂风中抖瑟的布帛一样,在发抖。他的腰部以下都悬空着,随着煌夜的推送,而不住的颠簸。   和手指不同,肉刃轻而易举地碰到敏感点,不论柯卫卿怎么逃避,它执着而又热情地摩擦着体内,并把黏膜撑开到几乎要破裂的地步。   「……啊……呜啊!」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来时,都是断续的,痛苦的呻吟。   然而,柯卫卿的青涩、柔嫩、以及沙哑的声音,都勾引着煌夜,让他放纵地贯穿到底,肉体间的交融,就像野兽的撕咬搏斗一般激烈。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充满色欲气息的汗水味道……   他是皇帝,无论如何索求,都是不过分的。   只不过,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停猛干着身下的人。不管柯卫卿的身体是否在痉挚,他都是疯狂地驰骋着。   后宫里的那些妃子,不过是暖床之人。说煌夜无情也好,冷酷也罢,他只是为了履行皇帝的义务,才召见她们。   在龙床上时,他从未完全的投入过。   果然,与喜欢的人做起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性爱当中,而且明明已经得手,却贪婪的渴望掠夺更多。   煌夜不知道自己会‘要’到什么时候?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份可怕的心思。   是在柯卫卿离开皇宫的三年中吗?还是十弟永麟想从他手里夺走柯卫卿,激发了他的醋意?   不,都不对!总觉得在更早的时候,他对于柯卫卿就有一种奇异的情愫。   只不过三年的分别,让他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对于柯卫卿,恐怕不能再单纯的把他看作下属、亲信,或者一枚棋子,而是他不能放手的存在。   人生在世,总得有一种羁绊,才不枉活这一回。除了至高的皇权之外,煌夜还想要抓住另外一各令他魂牵梦萦的情感。   一旦意识到这个,他就更加执着于柯卫卿了。而且既然已经命他侍寝了一回,他就无谓再故作矜持了,以往的师徒情分,还是主仆之谊,早在那一晚就消失殆尽。   他想要柯卫卿明白,对他的拥有,不只是性命而已,还有他的身体与灵魂。   结合,显然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也让柯卫卿明白到世间的快乐,可不仅限于财富与升迁。   「怎么了?」煌夜猛插入到底部后,激烈地摇晃着腰,在深处搅拌,柯卫卿弹跳了起来,凄厉地叫着「不……!」   「射出来吧,在朕的怀里,你要射多少次都可以。」煌夜突然改变了姿势,他坐下来,把柯卫卿的双腿放下来,改成圈在自己的腰上。   「……呜!」面对着抱在一起,煌夜能更好看清柯卫卿痛苦而又妩媚的神情,他的双手抓紧着柯卫卿白皙紧实的腰,便从下往上的撞击起来。   因为煌夜的动作幅度很大,强劲而迅猛,垂挂在床帐上的翡翠挂件,都发出不断相碰的清脆响声。   「不要……这样动……住手……啊!」柯卫卿满面通红,极想要避开煌夜那雄健有力的躯体,但是做不到,分身擦着煌夜坚硬的小腹,没动几下就射了出来。   而后穴则被填得满满的,不可思议的灼热和巨大,以非人的体力与耐力,折磨着柯卫卿。   他都已经射了三次,煌夜却依然精神十足,而且随着不断冲刺的动作,‘那个’似乎又大了一些。   「啊……好痛……」柯卫卿的双臂求救般地搅上煌夜的肩头,上身完全贴在了那厚实的胸膛上。   要在以往,他一定会体力不支地昏过去,但因为有北斗药丸的支撑,让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煌夜的侵犯,比上一次还要深,更加劲有力!   但同时,体内那酥麻、火热的感受,也犹如熔浆灌注全身。柯卫卿呻吟着,睁开迷蒙的双眼,似乎看到外头有一缕刺目的晨光。就在这时,煌夜又把他按倒在床里,不顾他的惊喘,吻上他的红唇,堵住他一切的感觉器官……这‘夜’还很漫长。      第二十五章      「吾于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门校场上,有两千兵马正在进行操演。派兵剿灭溪林镇的匪徒,对朝廷来说是小事一椿,理应不该由皇帝亲自来督军检查的。   但是这支剿匪队伍,是新兵强化演练而成。所用的兵器,也是平虏中郎将柯卫卿,根据战术需要而精心设计的。   因此皇上与诸位重臣,特意过来看看。   演习中展示的兵器,大致有用来攀爬悬崖峭壁的铁爪钩,有用来攻打高脚哨台的火箭匣,还有防止士兵坠入山崖的铁篱网,力求不损一兵一卒,又能尽快攻下那地势险峻的溪林寨。   根据探子的回报,对方虽是一介草冠,但是兵马粮草充足,且都是亡命之徒。   山寨大王名叫‘铜头’,四十多岁,可以说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曾在北方犯下劫持官银的大事。因为怕被朝廷诛杀,便带着帮派弟兄一起造反,挟持了当地百姓,建造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巨石堡垒。   溪林镇的官员怕皇上责罚,一直隐瞒军情,粉饰太平,直到百姓流离失所,上京拦路告状,这事才闹大了。   可是‘铜头’再怎么无法无天,自立为王,也只是一个‘山寨大王’。朝廷只要派出强兵,必定能摆平,所以赵国维就把它视作给世侄宁安取得战绩,获得升迁的契机。   尽管他计划周详,万事俱备,却没有得到皇帝的首肯,皇上心里偏袒柯卫卿,急于给他建立功勋,好让他官运亨通,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   然而这些年里,赵国维经常怀疑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否错了?煌夜并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人,他的文治武功,都超过了英明神武的先帝。   可现在,当赵国维看到煌夜为了一个男宠,就轻易地将守备兵权交出,还前后两次给他升官。由此可见,煌夜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看起来威猛,但到底还是过不了‘温柔乡’这一关。   区区一个男庞就能收复煌夜的心,更何况自己那个貌若天仙的外孙女烁兰呢?他当上国丈,大权在握的那一天,已经指日可待。   而就在皇上说要来校场阅兵的早晨,皇太后下了一道懿旨:将礼聘柯贤之女烁兰郡主为宫司仪,择吉日进宫。   所谓宫司仪,就是跟在太后身边,帮太后指定懿旨、举办各种大典的女官,也是太后近身考察媳妇的第一步,谁都知道当上宫司仪,就极有可能被册立为皇后。   而且,宫司仪说到底也是后宫女子,皇帝若是临幸她,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赵国维昨晚还是浓眉皱紧,一脸不悦,因为柯卫卿抢去宁安大好的立功机会,心里很不痛快。   可现在就高兴坏了,正所谓福祸在人谋,男宠去剿匪了,皇帝自然要宠幸别的妃子,而且再过几日,烁兰就要风风光光地进宫,受到太后的接见。到那时候,有大把的时间,让皇帝与烁兰朝夕以对。   想必皇太后也会趁着皇上早晚去问安之时,将他们拉拢在一起的。   这样看来,烁兰被册立为皇后将是一帆风顺的事。赵国维相信,由他女儿雪莲调教出来的千金,绝不会抓不住皇帝的心。   「好!漂亮!」一阵欢呼,打断了赵国维的遐想。   此时,宽敞的校场上,正在上演官兵抛出铁爪钩,登上竹子搭建的高塔一幕,塔顶还燃烧着熊熊火把,火星飞溅,极为惊心动魄。   在座的文臣武将,统统鼓掌称好,对于新式武器也是赞不绝口,都恭喜皇上,有了一名得力干将。   当然,这看起来在称赞皇上慧眼识才,但暗中也是在恭维大将军赵国维。再怎么说,柯卫卿是他的继外孙,而他的外孙女烁兰,更是当皇后的主儿。这根金闪闪的高枝,怎么能不牢牢攀住呢?   就在官员们在阅将台上不住高呼「真厉害!」时,又有一支骑兵队伍进入沙尘滚滚的校场当中。   这支骑兵队,是由柯卫卿亲自率领的,摆出各种围敌、灭敌等的方阵。红旗飘飘,刀枪如林,马蹄声就跟冰雹似的敲响大地,军容之威,自然是不同凡响。   「这,还是那支怎么都训不好的新兵队伍吗?」有人惊奇发问。   赵国维听了,虽无表态,但是心中暗感惊奇,这么短的日子里,柯卫卿竟然带好了一支新兵?   不过,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毛头小子,才十六岁。比起烁兰还小了一岁,能掀起多大风浪?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他有些真本领,那又怎样?他赵国维手下的人,哪一个不是精英分子?   单靠才华去谋得官场利益,是不可能的。就算有皇帝宠幸,也非常不可靠。谁都知道皇帝变心起来,比变天还快,而且是非常突然。   「就让他现在得意一下……」赵国维不屑地想,重新摆正坐姿。抬头挺胸,络腮胡张开着,这满脸,满身的傲气,竟然比皇帝还要惹人侧目……   煌夜知道,赵国维处处在彰显自己的权威,此刻也不例外。他那双精亮的眼睛,不时在扫荡每一个臣僚,偶尔也会回望到宝座上,看看自己的反应。   此时,煌夜若是透露出一点不悦来,赵国维都会看到,并记在心里,他其实不怕皇帝苛责,就怕皇帝对他太好,让他没有藉口起兵夺权。   赵国维的狐狸尾巴是越翘越明显了,煌夜却还要继续等待,因为权利的斗争,就在于看谁握有重兵。   他不觉得凝望向刀光剑影的校场,准确捕捉到柯卫卿潇洒的背影。他出色的战术以及犀利的剑法,都是出自他的教导,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煌夜的眉头微微拧起,他担心着柯卫卿的身体,尽管服用了北斗的药,柯卫卿在那日被临幸之后,还是低烧不退,一直痛苦地呢喃着,‘着火、很烫。’   就算煌夜帮他清洗了身体,用冰块降温,口对口地喂药,足足折腾了一夜,才清醒了过来。   柯卫卿又在床上向躺了三日,才回到完备军营去,而且他更加不愿意回去甘泉宫了,不但整日专心于策划剿匪,还与新招来的士兵一起操练,风雨无阴。   柯卫卿说自己风餐露宿惯了,与士兵同吃大锅饭,身上也没有大燕皇族那种趾高气昂的姿态。   士兵们自然喜欢柯卫卿,对他下达的军令,以及严苛的训练,都没有半句怨言。   得民心者得天下,军营中也是一样。但是,柯卫卿光有士兵们的拥戴是不够的,因为取得胜利战绩,才是核定他是否能成为将领的标准。   煌夜之所以来给他打气,就是想要柯卫卿知道,他要他赢!要他成为将军,不能出半点的差错。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柯卫卿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只是……想要他在战场上获胜,也就意味着出出征回来前,他都不能再碰他了。   「皇上,如果你想重用中郎将,就请按捺一下欲望,这几日,就让他养精蓄锐,好好歇着吧。」北斗摇头,在煌夜面前说道。   煌夜何尝不清楚这一点,柯卫卿不只是他的男宠,更是将军,要挑起他江山的一员大将。   但是,临幸与委与重任,煌夜不认为这两者间有冲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人呢?   说他是欲望难填也罢,煌认就是要在扩张大燕领土,获取天下霸权的同时,也完全拥有柯卫卿这个人!   「噢噢……我们赢了!」   校场上欢呼如雷。柯卫卿骑着战马,犹如黑色烈风一般突破‘重围’,带领着士兵们擒下‘敌首’,干脆俐落地获得了胜利。骑兵士气大涨,长矛与刀剑都在猛烈挥动!   「传柯卫卿,稍后见驾。」煌夜浓眉舒展,轻轻地道。在这沸腾的轰鸣声中,几乎听不见。   「奴才领旨。」李德意却不能听不到,他躬身说道,领命退下了。   傍晚时分,柯卫卿领了密旨,前往御书房觐见皇帝。   尽管李德意坦白告诉他说,皇上找他是为了商议军情,并不是招他去侍寝,柯卫卿的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尤其是离开了士兵的喧嚣,马蹄的缭乱,只身走进这气势恢弘的宫殿,听着孤单的脚步声,更加让他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御书房前,两名小太监看到了柯卫卿,立刻躬身行礼。什么话也没问,就把朱红透雕的殿门,轻轻的往里推开了。   看样子是不用通传了,这是身为娈臣的特权吗?柯卫卿轻轻的叹了口气,犹豫着,没有迳自走入进去。   「怎么,进朕的门槛,就让你这么为难?」   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声音响起,柯卫卿一惊,连忙进入殿内。看到煌夜头戴一顶六寸墨玉冠,身穿绣金银的明黄长袍,站立在红木书架前,显得英挺威武,又有点不耐烦。   「臣叩见皇上。」柯卫卿即刻跪地行礼,有些紧张,但毕恭毕敬。   「平身。」煌夜注视着在黑色甲胃衬托下,显得面白如玉,越发俊秀的柯卫卿,不禁微微一笑。   「谢皇上。」   看到煌夜俊美的面庞上,那抹勾人心魂魄的笑容,柯卫卿更加不自在了,他站是站了,却低头垂手看着地砖,神情十分拘束。   「赐座。」煌夜突然吩咐道,站在不远处的李德意,就搬来一个绣墩,让柯卫卿落座。   「不,臣怎么敢……」柯卫卿急忙推却道,哪里有皇帝站着,他坐着回话的理?   李德意不由得看向皇帝。   「朕见你这么爱看着白玉地砖,特别赐你坐下,应该能看得更清楚吧?」   「皇上恕罪!」柯卫卿又赶紧躬身请罪,李德意小步了。   「你没有罪。不过,以后你到朕这来,就要看朕的眼睛说话,明白了?」煌夜说话的当口,走近了柯卫卿。   「是……」柯卫卿只得抬起头,轻咬着下唇,「如果这是您的旨意的话。」   「哼,你就这么讨厌和朕在一起?」煌夜眉峰一挑,拼命压制想要把柯卫卿推倒在地板上的冲动。   「不是的。」柯卫卿目光流转,显得不安,「微臣只是不知谨言慎行怎么做才对……」   为人臣,自然要忠君爱国,对于煌夜传如侍寝,柯卫卿应该一开始就拒绝才对,可是他却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对和错重要吗?朕要你,你就是朕的人。你只要记住这个就好,其它苦情,不要去想。」煌夜知道柯卫卿是个心思缜密、感情纤细的人。肉体的交合对他来说,痛苦是其次,被如来侍寝,才是真正打击他心灵之事。   「皇上……」   柯卫卿的秀眉不禁皱起,煌夜知道抱他是不对的,他不是一个昏君,却还要做这种纵欲之事,让柯卫卿无法理解。   一蝇之微也会玷污白布,若柯卫卿是梨园子弟也就罢了,百姓不会当成一回事。但他却还是一名将领,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就不怎么好听了。煌夜如果成为酒馆茶肆里的笑谈,那柯卫卿真是罪无可恕了。   柯卫卿想要维护煌夜的心情是如此迫切,就算以命相抵也在所不惜,可是……明明这么想的,为何就是无法断然拒绝?   这让柯卫卿感到痛苦和迷惘,原来自己是一个淫乱之人?是他害了煌夜吗?于是躲在军营里,用严苛的训练来麻痹自己,可却依然躲不过皇帝的召见,以及此时窘迫的境地。   「你这些日子,风雨无阴的练兵,真是辛苦了。」煌夜的口气突然缓和起来,大手捏上柯卫卿僵硬的肩头,「在你出征那日,朕有事在身,不能去送你,你要答应朕,一定要毫发无伤的回来。」   「是,皇上。」柯卫卿很是感动,煌夜并没有说一定要他取胜,而只是关心他的安危。   「朕要的其实不多,只要你平安就好。」煌夜的手离开了肩头,来到柯卫卿的脸颊上。   「臣一定会小心谨慎,也会赢得胜利。」柯卫卿如此说道,不知是不是两人距离这么接近,又可以感受到煌夜气息的关系,他的脸涮地红透了,心脏也是狂跳不停。   「嗯,很好。」煌夜点头应允。   「皇、皇上,若无其他要事,臣恳请先告退。」柯卫卿慌张地说,眼神更是飘忽不定。   煌夜本来是想放柯卫卿走的,可是见他如此秀色可餐的模样,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你的脸怎么红了?」煌夜明知故问,还装作关切地握住了柯卫卿的手腕,探查他的脉象,「心跳得也很快,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是的!」柯卫卿为求脱身,只得如实说道,「是皇上……让微臣感到有些紧张……」   「呵呵,朕又没说要抱你,你这么紧张作甚?」煌夜更用国地扣住柯卫卿的手腕,不让他躲闪开。   「请、请陛下放手,您这样……我会更失态的。」柯卫卿越发的狼狈,连耳根都红透了。   「你只有看到朕……才会心慌意乱吗?」煌夜像发现新奇玩意一样,穷追猛打地问。   「是……」柯卫卿不想承认自己这么怯弱,看不见煌夜就会乱了方寸,可是这种心情是无法掩饰的,就算他武艺再好,也隐瞒不好内心的波动。   「朕明白了。那就是说,朕在你的心里是特别的,对不对?这是好事,你不用介意。朕就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   「不是的,皇上……」柯卫卿觉得煌夜变得有些难缠了,以往的煌夜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混淆是非。要说对皇帝抱有非分之想,所以才会脸红心跳,这不是要杀头的罪吗?   煌夜居然还很高兴?自己真的对煌夜是那种感觉吗?柯卫卿不清楚,他现在就像困入沼泽的小鹿,进退两难,也辩明不了方向。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煌夜不讨厌他脸红,这让柯卫卿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里,他的下巴被捏住了,才想要开口询问,煌夜的嘴唇就这么压了下来。   温柔的吻,比任何言语都要撩拨心弦,本就是焦躁不安的心情,此刻更加如火上浇油一般,乱得没了章法。   「皇上……」柯卫卿伸手猛地推开煌夜,惊喘着想要逃走,却不慎绊倒脚边的绵凳,匡当一声,煌夜顺势抓伍他的肩头,将他摁倒在地上。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像摔跤似的,柯卫卿不想伤到皇上,自然手下留情,煌夜却是不客气,扭着柯卫卿的手臂,押到他身后,空着的另一只手,隔着铠甲,出其不意地点了他的穴位。   「呜!」   被点的气海穴位于肚脐之下一寸半,能使得身体处于暂时麻痹的状态,柯卫卿当然晓得这一点,这也是煌夜教过他的穴位。可是没想到煌夜会这么做,这个穴位一旦被点中,力气就尽失,唯有知觉是清晰的,该疼的地方还是疼,被钳制的手腕骨头尤其如此。   「放松点,一会儿就没事的。」煌夜低喃着,松开了手,凝视着躺在地上,任由鱼肉的柯卫卿。   「您……要做的话,尽管……何必这样对我……」柯卫卿的舌头也处于麻木状态,但是眼圈都已经红了。   「朕说过,今晚不会抱你,但是你先引诱我的。」煌夜邪魅的笑着,手指撩拨着柯卫卿鬂角微乱的发丝,就像拨动琴弦那样,用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耳廓。   「臣……才没有……」柯卫卿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脑袋则是嗡嗡的响。   「只是一个吻而已,安静一点。」煌夜低头亲柯卫卿的时候,双臂也抱紧了他的腰身。   「唔唔……嗯!」就算柯卫卿在亲热的方面的知识相当匮乏,但也知道煌夜现在做的,可不只是一个吻,他的舌头伸入进来,一直在搅动柯卫卿发木的舌头。   动弹不得的柯卫卿,给煌夜一种新鲜的感受,而且这么乖地任他摆弄,也让煌夜吻得欲罢不行,数度调整姿势,让深吻变得性交一样激烈。   「呜呜……」柯卫卿则被副得几近窒息,煌夜气势汹汹的侵犯意图,也让他心悸不已。额头逐渐冒出细小的汗珠,酥麻的感觉却一阵阵荡漾开来,让他眉头紧紧拧起,形成一个川字。   啪嗒。   正当煌夜情难自禁拥吻着柯卫卿,享受那无上的美味与肉体馨香时,朱红殿门外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无情地打破了这缠绵的氛围。   煌夜不由得收住动作,把晕乎乎的柯卫卿从地上拉起来。此时柯卫卿的力气已经恢复,击中气海穴虽然致人丧失力气,但那时间短暂。   可是柯卫卿因为被煌夜吻得太久,不知节制,而有些腰肢发软,只能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地坐在煌夜扶正的锦凳上。   煌夜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李德意就过来通传了,「铁鹰剑士青允到了。」   「青允?」柯卫卿不禁一呆,已经许久不见他了,这次回到大燕,也没能碰上一面。但什么是铁鹰剑士?   得到召传后,青允步伐铿锵有力地迈入殿内。他身着一席青衫,头发竖起,看起来就像是江湖侠士,而非曾经的骑兵校卫。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允见到柯卫卿虽然是满眼喜悦,但表情却是严肃的,他恭敬地匍匍在地,直到煌夜说平身才起来。   柯卫卿这时起身,立在一旁。   「臣拜见小王爷。」青允接着躬身行礼道。   「青允大哥,快起来。」柯卫卿情不自禁地上前搀扶一把,青允可以说是他儿时得以依赖的同伴。   除去十皇子永麟以外,青允对他也是非常的照顾。   「几年未见,你真是长高不少。」青允这才露出笑容,他的肤色黑了不少,因此显得牙齿分外洁白,二十六岁的年纪,正值青年。   但是和以前那位快人快语的青允大哥相比,现在的他又多了一份沉稳沧桑,更像个统领了。   柯卫卿注意到青允的衣襟上,佩戴有一枚精致的铁鹰铜章,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个铁鹰标志是皇上命巧匠打造,代表着铁鹰剑士。」青允看到柯卫卿的目光所在,便笑了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剑士首领。」   「怎么我在宫里,没有见过其他的剑士?」柯卫卿不由好奇地问。   「这是朕登基以后,建立的民间军团。」煌夜开口了,「因为是直接听命于朕的,不用经过赵国维之手,所以青允常年在宫外活动。」   「原来如此。」柯卫卿恍然大悟,在赵国维权倾朝野的时候,煌夜拥有自己的秘密情报团,是非常重要的!   这个军团虽然是以‘剑士’着称,恐怕还是以收集各种情报为主。俗话说隔墙有耳,柯卫卿并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而青允会选择在晚上进觐见,也是为了避开赵将军的眼线吧。   「青允,带柯卫卿去见见你找到的好马。」煌夜吩咐道。   「是!」青允抱拳,这姿态和以前一模一样。   原来青允是来献马的,柯卫卿明白地点点头。   「下去吧,朕有事再召见你。」煌夜目光,依然贪婪地停留在柯卫卿的身上。   「是,臣等告退。」柯卫卿低着头,故作平静,便和青允一起离开了。      第二十六章      月光静静地照在校场东面的马厩上,水槽倒影出半轮明月,显得这里十分幽静。   柯卫卿爱来马厩,不只是为骑士挑选战马,还会和马夫一起,给马儿安装铁蹄,让它们无惧粗糙的地面,快如闪电。   以往的马具,也都被柯卫卿改良过了,把笨重的铜质马鞍,全都改成精铁打造,加上皮革的修饰,让其变得更加轻便,柔韧性还极佳。   骑兵们的兵器,也从以往的大型矛盾变成铁剑,盾牌则绑缚在手臂上,不用手持,骑兵们在防护的同时,更容易攻击敌人。   正因为这些改进,让柯卫卿的骑士队伍,在演练时非常威风,如同摧枯拉朽迅速的消灭「敌人」,大获全胜!   柯卫卿来到这熟悉的地方,很快就发现了与往日的不同,或者说,他的目光完全被系在马栓上的一匹红马给吸引过去了。   它浑身如血色玛瑙,闪闪发亮,头颈高昂着,鬃毛浓密。尾巴粗大而丰厚,显得强劲豪迈。   它的眼珠则乌黑如夜,闪着精光。明明只是一匹马,被它这么一望,心底都升起一团寒意来。   「这个是……?」柯卫卿一靠近,红马便嘶鸣着,马蹄重重刨地,有打斗一场的势头。   「没关系,我不会伤害你……」柯卫卿温柔地说,并慢慢靠近,抚摩它的颈鬃时,这红马竟然哼哧了两声,真的忍耐了下来。   「哇!你真厉害!」青允惊叹道,说起这马的来源,「奉皇上旨意,要寻找一匹汗血宝马,供你使用。可是我走遍了这边的城镇,都没有找到好马。唯独这匹,我一眼就相中了!」   「你从哪里买的?很贵吧?」柯卫卿惊讶地问,如此宝马怎么会有人舍得卖出来。   「非也。」青允摇摇头,「这匹马的骨骼、毛色、奔跑速度都是一绝,但是啊,驯服不了。卖它的人说,怎么打都不听话,连拉石磨的驴子都不如,就贱卖了出来。不过,你要是知道那户人家是谁,一定吓一跳。」   「是谁?」柯卫卿的注意力已经全在马上了,青允的话,并未认真听清。   「永庆镇,柯王府是也!」青允故意拉了一个长音。   「啊!」这下,柯卫卿是真的惊呆了。   「你也别那么意外,说实话,天底下哪里的骏马最多?还不是柯王府的马圈?你小时候,不也在他府里干过活,应该知道他们家的马有多好吧?啊!我的意思不.是指你以前……」   谁也不愿意提起那种当贱奴的过去,青允认为自己又口快了,不禁道歉起来。 「不,青允大哥,我这次真要谢谢你!」柯卫卿这样说时,虽然在微笑,眼里却噙着泪,倒把青允给吓了一跳。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它真是我当年接生的小红马,没有错!」柯卫卿还记得那匹叫赤鹰的母马,在一个大冬天里生下这匹小马,当时是难产,他守了一夜,才见小红马下地。   不知是不是小红马这个称呼,刺激了赤红马,它的耳朵一激灵,竟然仰天长鸣了一声,显得十分兴奋。   「哎,它不会是认识你吧?」青允惊愕地说。   柯卫卿从马房取来一副马鞍,也不拿马鞭,放好之后,就打算扶鞍骑上去。   「你还是小心些,没看到吗?这马臀上都是旧鞭伤……」这匹马估计也吃了不小的苦头,但也可看出它的脾气有多顽劣,死也不肯对人低头。   青允对于买这匹马,本来也是有些疑虑,怕买回来驯不好,买了也白买。但是不买它,又总觉得错过了上等的战马,于是还是买下来试试。   青允正想着时,柯卫卿已经飞身上马,只听「驾」的一声,赤红的战马便如脱弦之箭,飞射出去!   青允楞是只看见一抹火红的影子,在这月色下的空地上来回奔驰,简直是神了!   须臾,柯卫卿便驾马飞奔回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太棒了,青允大哥,你看到没有?它的腾空,它的飞跃?」   「是……但是太快了……」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这马儿就已经在这千米地上,跑了两圈。   「赤影。」   「什么?」   「它的名字,就叫赤影。」柯卫卿拍了拍马脖,马儿眨了眨眼睛,似乎挺喜欢这名儿的。   「不错,真的好像一团红色的光影……能和故友重聚,赤影也很高兴吧。」青允笑着,想要拍拍马头,却被不客气地啃了一口。   「哇啊!这是狗吗?!」   「哈哈哈,青允大哥,来,我们比赛一场!」柯卫卿指了指马厩里的其它战马。   「来就来,怕你不成,我到底是你比大的!」   青允当即牵了一匹马出来,和柯卫卿比赛了起来,但更像是玩闹,赤影自然是羸了,还非常不屑地低头吃草,完全无视身后的青允。   「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我好歹是买你回来的人。」青允摸着头,靠着厩栏直叹气。   柯卫卿不免笑着劝慰了几句,然后,四周静了下来,青允突然说,「小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咦?」   「你应该明白,皇上准备铲除赵氏党羽了……」声音压得极低,青允说道。   「嗯。」柯卫卿点头。   「现在不是最坏的时候,皇上当年送你出宫,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青允有些收不住话匣地道,「那时新君即位,权势动荡,那赵老贼便开始捕杀与他作对的谏臣,不时捏造一些所谓通敌卖国的罪证,把忠臣当场处死,就算有刑部审讯,也是屈打成招,死了有千余人……」   柯卫卿沉默了,关于通敌冤案一事,他是有耳闻,但没想到如此血腥残暴!   但是,即便赵国维趁着朝廷势力重新划分之际,或直接罢官,或制造冤案屠杀,明目张胆地狂揽军政大权,煌夜也拿他没有办法。   因为在新旧权力交替之际,便也是朝廷最黑暗、冰冷的时期!   而煌夜能取得辉煌的战绩,又稳住赵国维一党在朝廷里,不起兵造反,就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   当煌夜面对这重重困境、生死考验之时,自己却不能守在他的身边,让柯卫卿感到十分愧疚,和无以名状的失落。   「不过,你总算是回来了。」青允笑了笑,「皇上曾说过,只要你回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怎么没有?你就是皇上的定心丸。」青允笑得有些暧昧,「总而言之,有你在,就是好事!」   「……」柯卫卿突然有些明白了,皇上招他侍寝,身为情报首领青允,怎么会不知道?脸孔不禁有些发烫。   「我是粗人,不会讲话,」青允谦虚地道,「反正我的意思是,你和那些献媚的男子不同,你就好好地为皇上效力吧……」   「谢谢你,青允大哥。」柯卫卿朝他一个躬身,十分感激地道。   「你、别这样……唉,从小你就是那么可爱,让我觉得不知道怎么办好……」青允最怕这种亲昵了。   「啊?」   「没、没!什么都没!刚才那句,你可千万别和皇上说!」   最后,青允慎重其事地千叮咛、万嘱咐,直到柯卫卿笑着表示,什么也没听到,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深宫的另一边,虽然已是深夜了,煌夜却还是坐在白玉的围棋盘旁,一边执子思索,一边听着李德意的小声回报。   「万岁,小王爷开心着呢,骑着马儿直遛弯!」   「知道了,退下吧。」   「奴才遵旨。」   李德意离开后,偌大的御书房内,就只剩煌夜一人了。锐利的黑眸,此时出神地凝视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云子,这场罕见的温柔对弈,显然没有往日里那种横扫千钧的态势。   把永麟遣走之后,煌夜知道柯卫卿在这宫里,就没有其他可以交心的人了。虽然不想他与别的男人太过亲近,但是完全孤立他也是不行的。这儿可不是天牢,他想让柯卫卿在这有「家」,有「朋友」的感觉。   因此,煌夜在前些日发了一道密旨给青允,让他在宫外挑一匹好马,再来看看柯卫卿,与他谈谈天,也算是弥补了送走永麟一事。   但是,现在想想,对于重要的「棋子」这么体贴,是行得通的吗?   煌夜没有忘记当初栽培柯卫卿的用意,虽然心里矛盾,而且感到困惑,但随着手里的白子、黑子不断的交替落下,收拾残局,心境也逐渐地明朗起来。   「有什么不行的?朕要的——不都一直在手心里吗?」煌夜自言自语道。就像这一颗颗棋子,始终都在他的指尖辗转。   而且不论他怎样对待柯卫卿,都是为了留住他而做的。   至于为何如此之执着于此,煌夜就不想去考虑,如今国事繁重,能与柯卫卿如此这般相处,他就已经四分满意了,这剩下的六分,就等来日方长了。   ※ ※ ※   转眼使是三月,正是鸟语花香、春光明媚之时。在这时候,迎接柯王府的烁兰郡主进宫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大燕皇城外的御道上,锣鼓喧啸,鞭炮炸响,举着节杖、彩旗的仪仗队,在前头开路,后边则是鼓乐队,护军,还有王府家向皇太后进献的礼品,有黄金一百两,白银一万两,青花瓷茶具十套,彩绸千尺……这些宝箱、马匹,让队伍延绵有十里之长。   城里的老百姓,除了皇帝登基那会儿,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不由夹道观望,议论纷纷,这永庆镇的柯王府真是富甲一方啊!   这烁兰郡主进宫,是去给太后当「宫司仪」的。王府就送这么厚的礼,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迎娶皇后呢。   不过,也有人说,郡主那叫「金枝玉叶」,这个排场不算隆道,而且比起这浩浩荡荡的送礼队,大家对郡主本人更感好奇。   民间早有传闻,柯王府里有一位貌若天仙的郡主,今年刚满十七,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骑马打球呢!   这样能文能武的郡主着实罕见,她又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权势极高的赵国维的嫡亲外孙女。   谁都知道赵大将军极为疼爱他的独生女赵雪莲,因此对这外孙女也是宠爱有加,亲昵地叫她「小兰儿」,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啰。   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美貌非凡的郡主,就要进宫了,百姓们能不伸长脖子,追着看个究竟吗?   但是,郡主安坐于一辆八匹骏马拉的漆绿马车内,三面车窗上全镂刻有金牡丹,门帘则是孔雀绿的浣纱,刚好遮挡住一切闲杂视线,又很优雅。于是,大伙只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馨香,便眼巴巴地看着车子,有条不紊地行驶进东边的宫门去了。   同样是三月初三的这一日,谁也不知道,皇宫里头,有一支兵马正在等郡主的队伍行走完毕后,方可出来。   那是柯卫卿率领的二千铁骑,这是他奔赴东林镇剿匪的日子。   当柯卫卿知道国师挑选的出兵吉日,和烁兰郡主进宫是同一天时,他有点惊讶,旋即又有些紧张,对于烁兰这个「姐姐」,他较深的印象,就是小时候,她甩给自己的一马鞭吧。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怎么说,烁兰都是王府郡主,他的继姐姐,柯卫卿知道自己应该尊敬她。   因此,柯卫卿并没有与姐姐抢道,而是选择静候一旁。   待仪仗队伍全部通过宫门之后,柯卫卿正打算发号施令,让骑兵队出行,后头却响起一声嘹亮的「皇上驾到!」,打断了他的手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仪仗队也好,还是骑兵队,统统匍匐于地,何卫卿也是立刻下马跪倒。眼角的余光,可以瞥见一辆朱红御辇正停在不远的十字路口。   皇上步下辇,众人的额头就压得更低了,几乎都碰到石砖地面。   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自贴金的马车内响起,「奴婢叩见万岁。」   说话的当口,郡主的贴身丫鬟春悔,就已经掀开了那深绿的纱帘。一身朱红锦衣,宛若三月新娘的烁兰,迈下车来。   她对着皇帝玉手相合,置于右胯,微微一压,轻轻一蹲,柔媚又不失端庄地道了一个万福。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是为她身上的香气,也不是为她那温婉动听的声音,而是她接驾的方式。   皇上都已经到了,她才出来拜见,这样的架子就算是赵大将军也不敢端啊。   一时间,夹在这两道高耸宫墙之内的人们,都不知该作何反应,静得只听见风吹动彩旗的声响。   「免礼。」   煌夜开口道,不低不高的噪音,在这深黄琉璃瓦之问,听起来特别沉稳,「朕奉太后的懿旨,前来接表妹去寿安宫……为你接风洗尘。」   「奴婢叩谢万岁、太后的恩典!」烁兰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是依然宠辱不惊地行了一个万福。   「都平身吧。」煌夜又道,那些塞满宫道的仆役侍卫,就又纷纷叩谢万岁,站起来。   柯卫卿也起身了,听到皇上的话,突然明白了他那日说的,无法相送是什么意思,因为要来迎接烁兰郡主吧。   性情醇厚的孙太后特别喜爱这位能歌善舞、聪慧可人的小郡主,皇上自然也要爱屋及乌,特别礼待烁兰吧。   让皇帝亲自出迎,护送到寿安宫,这是何等的荣耀。柯卫卿不由看向皇上与烁兰,见他们相谈甚欢,心里竟然涌起一阵失落。   可是即将出征的人,怎么可以心如浮萍、如此烦躁?柯卫卿自责不已,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煌夜对正要回去马车内的郡主说道,「你还没见过你的王弟,柯卫卿吧。」   「是、是的。」烁兰虽说伶牙俐齿,却也禁不住结巴了一下,然后才幽声说道,「可惜奴婢与王弟不同路。」   「这次可巧了。」煌夜说着,望向队列的末端。那明显不同于仪仗队的骑兵队,整齐而又肃静地排列着,「你王弟今日出征,为朕去清剿盗贼。你看,他不就在你后边,等着出宫去吗?」   烁兰一惊,说实话,她坐在马车内,不论外头如何喧嚣,满心思全是如何给皇帝留下最深的印象,一步登上皇后的宝座,至于其他事情,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听皇上一讲,烁兰不由转身,望向后头。仪仗队纷纷退开至两旁,彩旗也呼啦啦地再度飘起,等到旗帜静止,烁兰那晶莹剔透的黑眸,就看到了那站在火红骏马前的少年。   眉清目秀、挺拔英武。一身青铜铠甲,更显得他威风凛凛,又十分高贵。瞧这周身的气度全然不是当年那个低贱的小马童了,这要在外边,得迷倒多少贵族千金?   不过,从烁兰眼里投射出去的,绝不是对他美貌的痴迷,而是无比之厌恶,在看到柯卫卿以前,她就非常讨厌他了。   一个无父无母、来路不明的野种,一到王府就惹来风波,先是害得父母争吵,有伤和睦,后来又害她跌下马来,大为受惊!   可以说,他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害人精!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柯王府认这种野种为继子!   这认养一事,叫柯王府丢尽了颜面。虽然府内的人,都不敢提起这个小王爷,但是烁兰知道,他们一定在心里笑话自己,有这么一个贱种弟弟。   这些怨气她原本都忍了,所谓眼不见为净,可是没想到柯卫卿又回到宫里,还狐媚了皇帝,侍寝了两回,真是下贱又卑鄙,看见都觉得恶心的杂种!   这样的人要是在王府里,早被她用乱鞭打死了。可是外公却让她「善待」柯卫卿,说要利用柯卫卿这座桥,迈上晋封为皇后的康庄大道。   而她当上皇后之后,要怎么处置柯卫卿,都是一句话的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外公的训诫,烁兰有记在心里,为此愿意「既往不咎」。可是这一切,在看到柯卫卿那张俊美的脸孔时,全都化为乌有!   他越是出色,烁兰也就越嫉恨,这么一个男人,竟然和她抢夺夫君,这口恶气要她怎么吞下去?   柯卫卿只是轻轻地看了一眼烁兰,就转开了视线。男女授受不亲,尤其郡主是这么尊贵的身份,他确实不适宜一直盯着她看。   但仅仅是这么一瞥,就让他十分惊讶郡主的美貌,她的肤色是如此润泽,正如这三月春光,充满着浓浓的暖意。   她和小时候一样,长得是眼大鼻高,脸盘圆润。饱满又雪白的额头上,还贴着时下最为流行的铂金花钿,更显得她雍容华贵,风情万种。   但是她的目光又如此冰冷,让人如坠寒冬冰窟之中,即使她的妆容再完美无缺,也依然给人以不可一世的骄傲之气。   柯卫卿即使是转开了脸,也依然能感到郡主的目光,如匕首一般在他的身上划动,不禁有些气息凝滞。   「烁兰,你不过去问候一声吗?」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煌夜微微笑着问。   「奴婢……正想要过去。」烁兰的一口怒气涌到胸口,又来到喉咙,却在吐出来时,瞬时变幻出一副可亲可爱的笑容来。   柯卫卿看见烁兰在皇上的陪同下,款款走来,不由再度跪倒,「臣给烁兰郡主请安!」   「都是一家人,何需请安?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姐弟是如此生分呢。」烁兰娇声娇气,拿腔拿调,还伸出芊芊玉手,亲切地要扶柯卫卿起身。   然而,她的手指连柯卫卿的袖子都没碰到,隔空做个样子罢了。   「兄妹同心自然羡煞旁人。等柯卿家凯旋归来,你定要与他好好团聚一番。」煌夜说道,「朕会特别赏赐你们的。」   「奴婢领旨,谢主隆恩。」烁兰连忙拜谢。   「谢皇上恩典。」柯卫卿也是躬身说道。   「皇上,觐见太后的吉时就要到了,您看……」一直随侍君侧的李德意,小声地提醒道。   「那,就请烁兰郡主上车,朕随后就到。」皇上金口已开,烁兰即便有千百个不乐意,但还是留下煌夜与柯卫卿,登上了华贵的马车。   「郡主?」贴身的丫鬟春梅,在车边问道,「启程吗?」   「启程。」烁兰让仪仗队重新开路,于是一面面的彩旗铺展开来,形成绝妙的风景。   出征事重,不能多说。该到分别的时候了,煌夜却拉起柯卫卿的手,在众人注视之下,递给他一道平安符。   「这是……?」这符纸显然出自宫内的静心庙,也是小时候,柯卫卿跟随煌夜,秘密练武之地。   「保命消灾,朕要你平安归来,你懂吧?」   「末将明白,也请皇上放心,一定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煌夜对自己的关心,扫清了柯卫卿心中的阴霾,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却看得煌夜差点下令,改由其他人出征。   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但军令如山,煌夜心里很清楚,不止这一次,以后,他会不得不让柯卫卿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他的身边。   「末将在此拜别皇上,皇上千万保重!」柯卫卿跪下了,皇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在李德意的伴驾下,重新步上朱红御辇。在各种铜锣、唢呐的鼓噪下,带领着烁兰,走向通往寿安宫的长街御道。   柯卫卿起来后,便也率领着队伍,浩浩荡荡、有条不紊地飞驰出了皇宫——这个不论他去到哪里,去做什么,终归会回来的地方。   然而,各宫妃嫔以及内监宫女等,就把今日之事,看作是一场好戏的开端。   这艳压群芳的姐姐是进宫了,往后,皇帝会宠幸哪个,还是个未知数。   因为柯卫卿而失宠的妃嫔们,对于柯王府可是恨之入骨,她们巴不得看到这姐弟二人斗得你死我活,那么她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再次得到皇上的宠爱。   但对于拥护柯王府,即赵国维一党来说,他们终于等来了未来的皇后娘娘,这皇宫的天地就要发生大变化了。每个人都翘首以待。      第二十七章      一个月后,柯卫卿率领的骑兵队在东林镇北坡的东林堡附近,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恶仗!   原来这寇匪头目「铜头」,得知朝廷派兵围剿,竟然与附属灵泉国勾结,挖掘多条密道,运输得来大批箭矢、铠甲以及石灰水!   而堡垒位于两山之间,城高池深,防守极为严密,加上大量石灰水助阵,攻城军是连人带梯都受到灼伤。失明、溃烂的伤兵不能再上战场,痛苦的阴影笼罩在整座军营!   柯卫卿不但在阵前,亲自操起鼓槌,擂鼓冲杀在血腥的第一线。阵后,还要照顾百余名伤患,随行军医对此束手无策,惟有柯中郎将亲手调制的草药、石膏,可以缓解士兵们的剧痛。   「这是哪门子的剿匪?是在和灵泉开战呢!」下级士官们骂爹骂娘,还说要朝廷加派兵力,柯卫卿没有答应,因为他知道,这城一定攻得下来!   ……直到深夜,柯卫卿才拖着极为疲惫的身子,回到搭建在河边的中郎将营帐,灯火通明,两名副将已经等候帐内,为明日的殊死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大人,快来歇歇。   和寻常的统帅帐篷不同,柯卫卿的营帐内,朴素得只有一张青石大案,一席草垫长榻,以及四个石墩。   名为张虎子和刘富强的左右副官,都是贫民出身。二十来岁,长得黝黑壮实,柯卫卿提拔他们为副将,看中的便是他们出众的胆色以及优良的武艺。   当然,他这么做让赵国维感到非常不爽。赵国维原本想把「手足」安插进队伍,但皇上此次给予柯卫卿一个特权,便是他可以自行提拔将领,外人不得干涉。   因此,那些平素只有干最苦、最累活计的士工农商之流,都有了升迁的机会,副将们尤其感谢柯卫卿的知遇之恩,对他的领导也十分服从。   再说了,这世上也没见过有哪个贵族世子会亲手为士兵换药疗伤的,以往出门打仗,那些贵族将领,尤其是挂名出征的,全都是甩手掌柜,遇险逃命也是最快的一个!   ——那些胜利的战绩,完全是靠士兵的生命换来的。   但是柯中郎将不同,他爱兵如子,且绝不鲁莽行事,若换做其他人来攻打东林堡,现在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你们也坐。」柯卫卿已经有两天未合眼了,却仍摆出轻松的姿态。   「大人,前锋的两路人马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虎子在大案右侧坐下,对主席位上的柯卫卿禀报道,「一切如您所预料,铜头见我们打不过,就在里头风流快活,却不知道这是缓兵之计。」   「很好。」柯卫卿微一颔首,放在膝头上的拳头不由握紧。   朝廷给出六十日的剿匪期限,很是宽裕。柯卫卿本可以靠着车轮战,反覆攻城取胜,毕竟在用兵方面,对方只是流寇。   但是死伤会以千计,柯卫卿绝做不出让士兵白白送死的事。堡内还有无辜百姓,他必须顾全大局。   于是,士兵分了四路,前后二路为暗,绕行东林堡后山。左右二路为明,一直在搭梯攻城,而要让铜头轻敌,柯卫卿就得成为标靶。   主帅营帐扎在平坦、开阔的河滩,铜头从地处山巅的东林堡能清楚地看到,甚至可以发出火箭进行偷袭。   柯卫卿这么做,就是透露给铜头一个讯息。这主帅是愚钝的,连安营扎寨都不懂,而且他一直不挪地儿,说明也没有别的作战计画,在苦熬等待收兵罢了。   于是铜头十分满足现状,堡内不时传出高歌鼓乐之声,还有酒鬼从城墙跌下,毫无戒备可言。   如今,柯卫卿的前后二路军都已经绕行、包抄在堡垒后方,明日破晓,对方醉生梦死之时,便是破堡之际!   与张虎子、刘富强在沙盘之上,又模拟了一遍战事,力求将伤亡减至最低之后:二位副将先行告退。启明星已经冉冉升起,再过一个时辰,柯卫卿就要披甲上阵了!   ……一道烛光在简陋的草席软榻上映出暗黄的光晕,柯卫卿半倚榻上,闭目养神,侧脸轮廓犹如白玉雕塑一般精致。   少顷,他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少了一份身为主帅的锐利,倒是透出几分哀愁。   柯卫卿慢慢地摊开一直攥在手心内的平安符纸,那是煌夜在出征前赠与他的祝福。如今却变成暗红的纸片,早已看不出上面的「永保平安」四字。   刀剑无眼,他又是一马当先,冲锋杀敌。在左臂被箭射中之后,血把这藏在袖甲内的平安符给染了个透红。   等回到营帐,他独自断箭,用烧红的利刃,咬牙剜去深入肌骨三寸余的带毒铁簇,却未施一点麻药!   剧烈的痛楚让柯卫卿飚出一头冷汗,浑身滚烫,几欲昏厥!但更让他惊慌的是,这一近箭疾射,差点伤颈肩动脉,要不是他闪身一避,恐怕已是命丧九泉了!   柯卫卿并不怕死,也不畏受伤,可是心中却油然升起了莫大的恐惧,要是再也无法见到煌夜……?!   这个念头突然跃上心头,柯卫卿就仿佛置身一片死寂的荒野之中,那种失去一切、无可名状的惊惶感淹没过顶,让他脊背发凉,一直渗透到发白的指尖。   ……明明人已经安全了,这箭上的蛇毒也是可解的,可为何心脏却猛然抽紧,害怕得无法自拔呢?   「皇……煌……夜……!」从干涸的嘴唇泄露而出的呢喃,让恐慌霎那间变成了心痛——痛彻肺腑!   如果心里存在的只有臣子之义,该有多好……君臣贵在相维始终!他会一辈子光明磊落地守着煌夜的!就像他小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追随、服侍他一样!   可是,自从来到东林堡后,在血肉横飞之中,柯卫卿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见煌夜,那种情感并不是忠心——而是爱。   他曾笑话自己即便是云游列国,也还是不懂儿女私情,却不知道一颗心早就沦陷在煌夜那里,自然就看不到别人示好。   一直以来,他的眼里都只有煌夜一人,是因为小时候的惊鸿一瞥吗?就已经在心底留下了无法抹灭的印记?   虽说自己的命是煌夜救的,可是从何时起,这报恩之心竟会演变成了钟爱之情?自己怎么会无可救药地爱上皇上?!   柯卫卿想不透,也猜不着,一颗心乱成一团,越想要牵扯清楚,就扯得越痛。   但他明白的是,这番恍然而悟的心思,绝不可以让皇上知晓,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能说出来!   他是一个男人,没有资格去蒙受圣恩,而被召侍寝,不过是一种宫闱游戏。柯卫卿心里清楚,皇上必须开枝散叶。古往今来,后妃不都遵循着「谨顺之礼」,不妒嫉、不专宠,努力为皇上诞育子嗣,流芳百世吗?   而他,一个男人,竟然会为此感到撕心裂肺的嫉妒,尤其在看到烁兰进宫的那一幕,甚至会想皇上应该不会喜欢烁兰的……   不可以在这种时候,想这样的事!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他不但僭越君臣礼法,还悖逆军法!   柯卫卿拼命克制着,用伤痛来分散注意力、用伦常来痛斥自己,直到遍体鳞伤,心在滴血。 他现在所能做便是赎罪,他不该对皇上抱有这种念头,他要为皇上取得胜利,并且获得灵泉国叛变的证据。这样大燕就可以出兵灵泉,把最大的一个附属国收入版图。   这将成为大燕一统天下的第一步,柯卫卿决定将自己的毕生精力都献给大燕,至于私人感情,就让战火和鲜血去消磨它的棱角吧……!   柯卫卿的乌眸里闪着迷雾似的东西,但终归没有凝结成泪,手心内的平安符被捏成了一小团,再放到烛火之上,哧溜一下,便烧得只剩点点灰烬了……   静默半刻之后,柯卫卿解开青布软甲,更换战袍。无需任何人服侍,一兵一卒都用在战场之上。   解开泛黄又粗糙的纱布,左臂之上的箭伤已经恢复大半,可是从血痂深处延伸出两缕朱红的纹理,就跟纹身似的左右对称,且形同舒卷开来的云彩般漂亮,这奇异之态……难不成是蛇毒的后遗症?   但又不觉身上有其它不适之感,脉象也十分稳定,既然蛇毒已解,那么这只是淤血的沉积吧。   柯卫卿俐落地穿上亵衣之后,再依次穿戴青铜铠甲、护手。当东方明星绽放出缕缕光彩,烛光便熄灭了,一把掀开营帐门帘,外头已是黑压压的一众铁甲兵士。   「出发!」柯卫卿以沉稳的号令,迎来越发清晰越发光亮的黎明决战!   ※ ※ ※   清晨,天边的朝霞已如春桃一般艳丽。四月里的皇城沉浸在一派祥和霓丽的风光之中。   近日来喜事不断。先是大北彤乡天山上,农夫采得奇异双开雪莲,为国家祥瑞之兆。再来,西北巡抚上奏,今冬大雪盖麦,会是大丰收!还有,神医北斗妙手回春,竟治好了孙太后数十年的顽疾颈椎疼。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孙太后也不例外。宫内的戏曲饮宴立刻多出两番,不但寿安宫里歌舞连绵,宫眷嬉笑成群。太后还不时移驾去长春宫,与皇上一同欣赏新设计的曲目,例如《鸳鸯》、《双喜临门》,大多是讲男耕女织,子孙满堂的戏码。   而孙太后不管去哪儿,身边必定带着婀娜多姿的烁兰郡主,如今她被视作为福星,早就不做宫司仪了,整日有一众桃红柳绿的宫女环伺左右。   虽然只是郡主,却在太后的懿旨下,加公主俸禄,获赐迁至富丽堂皇、装裱一新的紫云宫,另有奖赏宝马十匹,白银千两,胭脂水粉、綾罗绸缎更是不计其数。   烁兰在宫内平步青云,受尽太后的宠爱,最开心的当属赵氏党派了。这皇上虽然不是太后亲生的,但天子重孝道,既然太后这般喜爱「小兰儿」,那么皇上对她也会另眼相看。   从郡主到公主,那是讨得太后欢心就得手的事,可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就要通过重重关卡了。   这些错综复杂的礼仪关节,赵国维自然会一一打通,但这最重要的一关——被召临幸,就得靠烁兰自身的努力了。   不过,太后也乐意撮合皇上与烁兰成婚,这不,趁着皇帝退下早朝,进膳休息的当口,便又带着烁兰前来见驾。   「儿臣给母后请安。」煌夜步下七宝龙雕御座,向孙太后问安。   「快起来。哀家突然造访,没碍着皇上歇息吧?」虽然年过半百,但修养得方,太后中气十足地道。   「没有的事,朕本该去母后那儿问安才是。」   「呵呵,这就免了。哀家今日来,是想同皇上一起看看这齣新戏,叫《得胜令》。新来的角儿唱得可活灵活现了。」   「奴婢叩见皇上,恭祝万岁,万岁,万万岁。」   烁兰就跪拜在孙太后身侧,双颊红润,下着雪白长罗裙,上穿浅绿对襟丝薄绸衫。一头漆黑发亮的长发,用彩带编成月娥状,气质淡雅如仙,叫人耳目一新。   这就是宫里时下流行的梨花妆容,见多了嫔妃们香艳的桃花妆、云霞妆,以及姹紫嫣红的繁冗华服,如此清雅装饰的烁兰,自然显得尤为俏丽可爱,煌夜对此也不免多看一了一眼。   「平身。」煌夜说道,却把手臂伸向了太后。   太后很满意皇帝亲自领她上座,坐定之后,望了一眼还未撤走的宴席,对一旁的膳食太监道,「这燕窝鸡丝羹都搁凉了,撤下再上一桌。备好酒,再添两副碗筷,哀家要与两位佳儿共同用膳。」   「是。」太监们立刻忙乎开了,金银碟装的菜肴分批撤去。不一会儿,就又搬来更宽敞富丽的御用八仙食案。   蜜饯、果品、琼酒、凉菜,以及十八道极品佳肴,如燕窝冬笋火腿肉羹、腊八肉肘子等,都摆了上来。   太后让太监在食案旁加了金丝坐垫,让烁兰仅次于皇上而坐,还赐她用象牙包金的碗筷,这可就是皇后的行头了。   「都是一家人,就别讲究那些礼法了。」孙太后虽出身名门,但本性温厚,从不善妒,因此就算膝下无子,也得到先帝一贯的宠信,未被废黜。   「奴婢多谢皇上、太后的赏赐。」烁兰娇媚一笑,却不露齿。   她在孙太后面前,从来不摆郡主的谱儿,也一改在柯王府时的张扬跋扈,温柔得如同玉兔一般,又极显孝心,对太后虚寒问暖,让孙太后对她,是越看越喜欢,视若己出。   就算是用膳的时刻,烁兰也亲手布菜,不劳宫婢动手,让太后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儿了。   膳桌下,有一清俊小太监连唱带做,在宫廷乐师的笙笛、檀板的伴奏下,如痴如醉地演绎着将军得胜,却得卸甲归田的迟暮戏。多少有点哀愁,但确实声情并茂,有些看头。   「千种恨,向谁言?万般愁,空自怜……」小太监唱得是淋漓尽致,挥汗如雨,煌夜的眉宇微微拧起。   烁兰见到此情景,便悄然放下金勺,幽然的眼里噙泪,「不该呀,奴脾这下成罪人了。」   「这、怎么好好的,眼睛都红了呢?又是什么罪人?」太后见状,惊讶地问。还拉过皇上,让他好好看看烁兰。   「太后不知,奴家有罪。奴家挑他来唱,是见他唱得好,却忘了皇上……惦记着奴家弟弟……」烁兰囁嚅地说,「前几日不是有军情传来,说东林堡地险匪悍,难以攻入吗?」   「这又与你何干?」孙太后不依了,「柯中郎将自然有平虏的法子,区区一介匪徒而已,你犯不着忧心。皇上也是,理当再派圣旨,让他早早了结此事,怎么可以让郡主如此哀愁?」   「太后,卫卿虽与奴家无血缘关系,但奴家已经认定他是弟弟了,试问身为姐姐,怎么不担心出征的弟弟呢?」   「你呀,心眼儿太软太实!男儿自然要出去历练的,柯卫卿更该如此,这才不负皇上的厚爱不是吗?」太后话里带刺,甚至不满地瞥了煌夜一眼。   煌夜无言地挥了挥手,小太监一脸惶恐地退下了。一众乐师面对此情,不知如何是好时,烁兰却又破涕为笑了。   「奴家真不该如此,让太后、皇上见笑,为表赎罪,奴家亲自表演一曲可好?」   「你?」孙太后笑问,「哪有金枝玉叶献艺的理儿?」   「为皇上和太后,奴家弟弟披肝沥胆,而奴家只是献舞一曲,算得了什么?」烁兰乖巧地道。   「好,皇上,哀家今日不但有口福,还能看到兰儿的舞艺,呵呵……那,你先去准备准备。」孙太后点了几个宫女,去后殿帮烁兰装扮了。   趁着这个机会,太后又吩咐添酒,与皇上举杯共饮,并聊一些雪莲、生子的吉祥话儿,多番暗示他该立个皇后了,诞育后代了。   铿!   一记编钟清脆的敲响,一曲《花月赋》拉开序幕。十二名宫女身着浅粉罗裙,舞着水袖,众星拱月一般的迎来亭亭玉立的烁兰郡主。   她一改之前的秀雅风格,宛如变身画卷上的仙女一般,雍容、典雅。她云髻高耸,金翎凤钗左右斜穿,点翠的步摇,一直垂到额心。一双嵌金丝玉环衔着贝壳般的耳垂,发出闪闪的灿光,将她的粉颊、雪颈,衬托得尤为细腻动人!   舞衣更是独具匠心,用白孔雀羽毛作罗裙下摆,上身仅缀一件宝石绿的抹胸,衣面绣有精致的雀喙,显得精神奕奕。而郡主的双臂自然袒露,那呼之欲出的玉蜂,,在长长的雪白帛带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更显出妙曼风姿。   随着鼓乐的升腾,烁兰仿佛化身西域舞姬那般挥洒自如。她足尖点地,飞身跳跃,飘逸轻盈得犹如羽毛从风。腰肢忽而扭转,又似落花朵朵,艳丽非凡,真是让孙太后、太监们看得目不暇接,拍手称妙!   煌夜自然也看着舞池中的绝色佳人,不得不说,烁兰的舞有一种惊人的媚态,足以满座生辉!   但是,从她啊娜多姿的步伐来看,理当也是习过武艺的,赵国维对这个孙女花了多少心血,由此可见一斑!   而柯卫卿——煌夜有心栽培的人,此时却不在他的身旁。有关东林堡匪徒险恶、战局受到阻滞的奏折,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批。   这朱红御笔一划,给柯卫卿带去的只有困扰,没有任何帮助。因为眼下是不会派兵援助的,只会让他速战速决,违者将以军法处置。   煌夜不觉凝视着烁兰桃花般的笑颜,她是真的在为弟弟担心吗?还是怕柯卫卿出师不利,妨碍了她的前途?   而孙太后见到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烁兰看,心下乐开了花,知道这下有戏了。   「上泌泉酒。」太后点了只有大喜、寿宴之时,才会开坛的千年佳酿。这独特的甘芳酒香,能让人醺然欲醉,又回味无穷!   煌夜对着美酒自然频频举杯,烁兰则更卖力地扭动柳腰,跳得是香汗四溢,秀雅出群。太后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推说不胜酒力,要摆驾回宫歇息去了。   但在临行前,她并没有撤去歌舞乐师,反而多点了几曲长袖舞、鼓舞、剑舞,让烁兰好好跳给皇上看。   其他闲杂人,譬如宫娥内监、殿内侍卫等,全都退至门外静候。   「皇上……奴家跳得可好?」   一曲古调终结,烁兰脚步轻移,以水上飘的姿态行至煌夜的宝座,摆出柔弱无力的姿态,谦卑地匍匐在帝王的脚上。   「不错。」煌夜并未扶她起身,但赞赏她的高超舞技。   「奴家太高兴了!皇上……奴家自知才色浅薄,不能代替弟弟服侍圣驾,也不奢望可以顶替弟弟,可是……皇上……奴家对您也是一片痴心的呀!」   烁兰在哭,先是一滴晶莹如星的泪,兀自挂在粉腮上,接着肩背有韵律的颤抖着,更多的泪珠滚滚而下,却又不是失声恸哭。   她那珊瑚红的嘴唇不住地翕动,让她显得如此妩媚又极为脆弱,全然不是那位高权重的赵国维的亲孙女。   「烁兰。」煌夜伸出戴着翠玉扳指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皇上……奴家愿为您奉献全部……!」烁兰凄切切的、含泪地道,腰身一歪,便跌入煌夜宽阔的胸膛,两条纤纤玉臂也缠绕上去,搂实龙颈,便再也不愿了……   总管太监李德意不露声色,但心知肚明地退出去了。而早被赵国维买通的一名宫女乘机潜入殿内,大胆地往里头观望了一阵,便合上殿门,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五月中,漫山遍野的石榴花,竟开得那样红艳,就跟吐焰似的晃眼!   而黄瓦红墙、遮尽天宇的皇城内,同样是红花满园。有时花挤得太密实了,让人看着就觉得憋气。   辰时一到,有关平虏中郎将柯卫卿有违军令,未能在朝廷规定的六十日期限内返京一事,在这血色石榴花包围的吏部大堂开审。   因为还不到御前会审的地步,所以皇帝没有上座,由赵国维一手提拔的外戚刘长修大人来主持审理。   刘长修已过五旬,位居吏部尚书,心宽体胖,长圆脸孔。身着黑紫蟒一品官服,头戴双翅乌纱朝官。虽说是审案,但有些走过场的意思。因为不论证据为何,刘长修都会给柯卫卿判刑。所以他高坐堂上,就如稳坐钓鱼船。   而台下,分列排开着各种刑具。有木杖、铁鞭、夹具等,即使是吏部尚书来审,刑部也还是照例派人来监督了。   于是,一批批的兵士被带入进来,逐一点名、问讯。小兵们没见过这阵仗,无不胆怯的发抖,而关于柯卫卿在东林镇的一言一行,就都被书记仔细笔录下来。   两名副将张虎子和刘富强,就不吃这一套了,上得堂来,先大骂朝廷不公,颠倒黑白!又大赞柯大人是爱惜百姓,用兵如神的将领!   刘长修是文官出身,不懂带兵打仗,对那些什么攻城计、缓兵计也毫无兴趣。但是他不高兴这两个低级莽夫,辱骂朝廷的样子,当即摔下权杖,让衙役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们三十大板!   然后,便拖血肉模糊的二人回去牢狱,听候发落。接着,便招候审的柯卫卿上堂。   柯卫卿卸去铠甲,手腕铐着一副沉重的铜铸枷锁,低头注意到地砖上的血迹时,清俊的眉头不由拧起。他望向堂上,刘长修竟然看呆了眼,好一个眉清目秀、秋水为神的男子,虽然一同上过早朝,他却没用心瞧过柯卫卿一眼。   刘长修和赵国维一样鄙视男宠,但爱美乃人之常情,尚书府里就连扫地的小厮也是模样端正的。   当然,柯卫卿的容貌气质绝非一般童仆可比。他毫无媚态慵姿,也不胆怯做作,长相虽美,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昂然英气。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留着这样的人物在,赵大将军确实要有所防备了。也难怪,柯卫卿的兵马一回到京,就被赵国维全部控制住。而有关参劾他怠忽职守、有违圣旨的折子,就都呈到皇上的御案上去了。自然,那些官员都是受了赵国维的指示才这么做的。   「嗯,堂下何人?」刘长修清了清喉咙,拍案问道。   「柯卫卿。」清脆而又平静的声音,就像洞箫一样好听。   「可知你犯了何罪?」刘长修抚了抚长须,官腔十足地问,还把一摞罪证表述扔在他的面前。   柯卫卿并不看它,只是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当。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罪臣的下属。」   「呵,你自身都难保,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把话兜圆吧!」刘长修冷笑,并一口气的诉说罪状:有下士提醒柯卫卿,理当早日攻城,以免延误归期,可是柯卫卿并未听从,一意孤行地等待了数日,才决定攻城,这罪一就是失职!   第二,大燕的军队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对方只是流匪,并非敌国,却损失了一百兵马才能攻下,这便是无能!   这罪三嘛,既然已经攻下东林堡,擒得「铜头」,为何还要逗留在当地,一再耽误回京覆命?这可是藐视圣旨,拥兵自大!   这三条罪名,任选一条,都是让柯卫卿吃不了兜着走的。要不是看在他是获胜归朝,现在恐怕已经直接送到刑部处置了。大燕的军法向来严苛,一是一,二是二,什么也耽误不得,从不会法外开恩。   柯卫卿默默地受着刘长修的侮辱之言,他被关在发霉黑暗的牢狱里整整八日,从狱卒泄露的口风中,就已经明白他是得罪了赵国维,所以落得这个下场,虽然知道赵国维为己谋权,残害忠良,却不知道诬陷的动作来得这么快,这么绝,足让人百口莫辩,只有认栽的份。   不过,柯卫卿并不怕用刑,他说的都是事实,下士回答的也是事实,这两者的事实结合一起,才是事情的始末。   柯卫卿直视向刘长修,眉头微皱,但语气平稳。从东林堡勾结附属灵泉国,烧杀掳掠、有意制造内乱说起。   到攻打时,遭遇的实际困难。若是执意强攻,只能是鱼死网破,死伤无数。   讲到最后一战时,刘长修不觉听得两眼发直了,胡须难掩激动地抖动着。炮火连发,箭如雨下,全军奋不顾身,厮杀于山谷之中,「铜头」毫无防备,阵脚大乱,仓皇从密道出逃,身上还带着灵泉国的叛变密函。   柯卫卿不但获得至关重要的罪证,还解救了堡内的无辜百姓千余人,因要帮助他们重建安身之所,这才耽误了返朝的行程。   百姓们听说柯中郎将受到朝廷苛责,便请了乡绅、名士上书请愿,力保这位天大的好官!只不过这些脏兮兮、沾满泥土、油污的手印簿子,压根不会送到皇帝那里去,都由吏部扣押下来,最后送进了赵国维的手里。   此时,恐怕已经化作一团灰烬了吧。   「精彩!说书的都没那么好听!」刘长修一拍堂木,也是为自己回回神。   「我说的都是实事,你大可向士兵核实。」   「怎么?藐视朝廷不算,你还藐视本官的审理吗?跪下!本官了解的就是事实!」刘长修啪地摔出一块权杖,「来人!先给我打二十鞭子!」   两个粗壮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深知这又是一个得罪赵国维的倒楣蛋。于是,拿过刑台上,泡有盐水的铁鞭,对着柯卫卿的脊背、大腿,便来回猛抽了起来。   鲜血立刻浸透了柯卫卿的衣衫,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尤为惊心。但他执意不跪,咬牙站着,刘长修大怒,说要打得他跪下为止!   最后,一个衙役狠狠踹了柯卫卿的膝盖,他才扑倒在了地上。   一张罪状放在托盘内,书记拿过红泥,要求柯卫卿在上头签字、画押。   柯卫卿抬起满是汗珠的额头,视线一度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流放边塞」等等字眼。   「我不认。」柯卫卿倔强地道,吐出一口血沫,「延误归期是有罪,但我何时通敌?」   「你少嘴硬!快!抓着他!」刘长修一拍案,正想发落之时,一声清脆嘹亮的「圣旨到!」,让他慌忙起身,整理官袍,与一众衙役恭迎堂前。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柯中郎将,平虏阻滞一案,经吏部详细调査,确有怠忽职守之罪,但念及生擒匪首,亦有功劳,故罚削其三年俸禄,降至从九品,为书库典察史,望其闭门思过,以将功补过。至于张虎子等人,交由吏部另行处置,钦此!」   刘长修愣住了,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会儿在判决呢?还替他判罚了柯卫卿。   比起流放边塞,这成为书库小吏的处罚可是轻了不少,但相比柯卫卿之前的官爵,那就是天差地别的重判了。   从正四品掉到从九品,还转成了文官,和那些不入流的郊野官吏有何区别?竟然分去北区的书库……那边比冷宫还冷,一年到头,可是连皇帝的衣袖都摸不着。   「柯卫卿,还不来接旨……」通传的太监,极不客气地呼喝道。   「罪臣领旨,甘愿受罚。只求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为张虎子等人洗脱罪名……」柯卫卿屈膝跪在地上,浑身是血,但仍然希望透过这个传宣官,把自己的请求透露给皇上。   因为他回京之后,就被赵国维的爪牙严密控制着,只是在大殿上跪拜了一次皇帝,还未有直接的接触。   「少啰嗦!」年轻的太监把圣旨交由柯卫卿,便回去覆命了。   「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长修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道。不管如何,这个结果都能令赵国维相当满意,而且这是皇帝定的罪,有任何不满也不会撒向自己的,这样想着,刘长修便松了口气。也不再执着于审讯柯卫卿了,宣布退堂。   柯卫卿浑身剧痛,拖着沉重的枷锁,在衙役的推耸下,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阴暗的公审堂。   外头,石榴花依然火红绽放,已是午后时分,朱红的宫墙如一道道森然屏障,彻底阻断他想要见到煌夜的念头。   花有多娇,心就有多黯,何卫卿可以没有功名利禄,甚至是丢了性命,但无法接受煌夜对自己的失望。   本想借此事压制赵国维的兵权,结果反被他给利用,可想而知煌夜此刻的心情,是多么郁卒。   去书库做典藏史,已经是煌夜最后的垂怜了吧。   柯卫卿数日滴水未进,又身受鞭挞,在强光的照射下,竟然一阵强烈的晕眩,唇色发白,但是他咬牙站住了,最后迈开步子,在衙役的押送下,往极远的北宫去了。   ※ ※ ※   长春宫,御书房的门外,同样摆着几盆石榴花,但在层层绿叶的衬托下,就没有显得那么刺眼了。   李德意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迈入进去,来到御案前,躬身禀告道,「皇上,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小李子说,他赶去时,刘大人正想拍惊堂木,打算定罪呢。」   「柯卫卿有何话讲?」煌夜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道。   「这个……他为那两个副将求了情。」李德意说道,心里不免觉得柯卫卿太傻,这么好的讨饶机会,竟然留给别人。   「果然是他。」煌夜反倒笑了笑。柯卫卿已经判罚,两名副将罪不至死,刘长修应当会关他们一段日子,然后释放的。   「皇上,您看……?」李德意自以为是明白皇帝心思的,还认为皇上一定力保柯卫卿无事。   可当看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完全困惑了,柯卫卿成功取得灵泉国叛变罪证,是莫大的功劳,皇上不但不赏,还罚得那么干脆,这叫柯卫卿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这样也好。」煌夜喃喃地道,站起身来,踱步来到一旁摆开的玛瑙棋局旁,一场残局正等着收拾。   「有道是,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煌夜粗大的指头,灵活的拨弄着墨黑的云子。以退为进,才能彻底铲除赵国维。   虽然胜利在望,可是煌夜漆黑的眼底,却燃起让人不寒而慄的肃杀之气,「这个帐,朕以后自然会和他算的。」   ※ ※ ※   六月末,夜里明显闷热起来,一道闪电迅速划破漆黑的夜空。紧接而来的一声炸雷,让柯卫卿从梦中惊醒,而黑沉沉的屋顶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   喀喇喇!   刺目的闪电将这间立有几十架书柜的文史典藏库,照耀得犹如白画。这里禁火,墙壁上只悬挂有宝镜、字画等饰物,无一盏宫灯。   柯卫卿睡的床榻,位于最东边的墙根,一张长方雕梅木榻。一席蓝布被褥,一只草枕,便是他全部的家什了。   「唔……!」   头很晕,是因为白天抄写太多的史书吗?他要把书册上破损、虫蛀地方的字,临摹在宣纸上,再把它裁剪成合适的大小,粘补回书上。最后还得用棉针线、朱红锦缎仔细装裱文书。   每完成一卷书的修补,就要耗去一整日的时间,而史书的厚实,更让柯卫卿的十个指头全都被针尖扎破,让他连持笔都觉得钻心疼。   「我真是没用……」柯卫卿看着缠绕着纱布的指尖,有些懊恼地想。前些日子里,他拼命的服药,好让背部的鞭伤尽快愈合。   等到可以动弹了,便想着可以好好地做装裱的活计,不给赵国维落下任何可以赶他出宫的口实,却没想到手指又伤了。   现在,他绝不可以离开皇宫,赵国维对皇上虎视眈眈,自己一定要留在这里,就算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可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柯卫卿捏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很是烦躁,晚上无法入睡的话,白天会连抄书也做不到的!   喀喇喇!电闪雷鸣,更加深了柯卫卿的胸闷感,不管怎么忘却,鲜血淋漓的噩梦总是萦绕心头。就算是醒来了,也依然清楚记得梦中,那炙烤的火苗,呛人的浓烟,以及冰冷又湍急的河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卫卿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在东林堡厮杀太过激烈,所以现在心底仍留有余悸?   可是,他在云游列国之时,早就目睹过战争的惨烈与血腥,也知道妻离子散,家园被毁有多痛苦和悲凉。   为何现在心里如此动摇?那心痛的感觉倒不像是梦,反而是曾经经历过一样。   一个女人,柯卫卿总觉得有一个女人在梦里,用一种充满爱与凄苦的音调,叫着他,「卿儿……」   难不成是儿时的记忆?但自己不是孤儿?柯王爷是从朱雀河边捡得他,仆人们也说,没见着他的任何亲人。   后来听说那年冬天奇冷,有不少穷人家的孩子被遗弃。   柯卫卿并不埋怨父母亲,也不介怀自己的身世,毕竟人在忍冻挨饿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而且正因为被遗弃,他才遇到了煌夜,被煌夜所救和收留,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事。   ……这样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和过去牵扯不清。   柯卫卿现在每时每刻,心里只维系皇上的安危,以及要时刻警惕赵国维的阴谋,无暇去为噩梦分心。   「别再多想了!」柯卫卿忍不住拍打自己的面颊,冰凉的汗水濡湿了包住指尖的纱布,左肩这时又传来一阵酸痛。   那是箭伤的后遗症,每逢下雨天,总会让他的胳臂隐隐发酸发胀,但伤口是真的已经痊愈了。   柯卫卿弄不明白,左肩上的花纹是怎么回事?那天沐浴时,着实吓了一跳。   红艳的纹路,好像花朵一样绽放着,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疤痕?就算翻阅再老的医书,也没见过类似的记载。   「唉……」烦心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不过左臂有「纹身」一事,只要不碍性命,他倒可以先拋掷脑后。   柯卫卿见大雨就要倾泻下来,索性起身,去关紧门窗,书要是受了潮,会更麻烦的。   ※ ※ ※   哗哗哗!   风雷交加,倾盆大雨在转瞬之间,便落了下来,御书房的灯火却依然通明,丝毫不受暴雨的影响。   煌夜刚刚批阅完奏章,负手立在朱红透雕仙鹤的花窗之前,看着瓢泼的雨,狂暴的风将花园内的枝叶打得直不起腰,黑眸微微凝神。   「皇上。」青允轻如狸猫一般,飞身闪入了殿内。他一身夜行黑衣,跪倒在煌夜的身后。 「拿到了吗?」煌夜略侧过头,低沉地问。   「是,赶在狱卒发现之前,就已经拿到手了。」青允从腰间拿出一封密函,说是信函,但又是写在一尺布帛上的,那暗黄的颜色,代表那曾是一件僧服。   「朕倒想要看看,渡生的绝笔信,到底有什么惊天秘密?」煌夜接过青允递上来的布帛,慢慢摊开。   渡生大师年轻时深谙佛法,又精通天文气象,常未卜先知,被太上皇奉若神明。可后来不知是否走火入魔,半聋之后,竟然变得有些痴痴呆呆,还疯言疯语,对柯卫卿总是恶言相向。   「妖孽啊!……殿下!此妖不除!大燕必亡啊!」   煌夜还记得,他还是太子时,渡生就指着柯卫卿的鼻子,破口大骂。   当然,他从未放在心上,只是厌恶渡生的态度,不过他把渡生秘密地关押起来,让吏部特使进行调查,是想知道有关父皇临终前所警示之事。   巫雀。一个能让父皇如此惧怕,说若不杀尽,会让大燕覆灭的种族,到底是何方神圣?而渡生那么爱提及妖、魔,他一定知道内情。   可惜渡生一直是疯疯癫癫,关了他这么多年,都问不出有用的讯息,但就在前些日,渡生突然有清醒之状,还说要以死觐见皇上,有天大的机密要告知皇上。   煌夜本想招他来见驾,这渡生硬说皇帝不会信他,竟然留下绝笔信后,悬樑自尽了。   煌夜不想让别人看到信函,便急招青允,让他潜入天牢,去把信函截了出来。   布帛很长,洋洋洒洒写了不少,从与太上皇伴驾,回顾过去的辉煌开始,到中段感激皇恩浩大,煌夜看得颇觉乏味,但随即因为看到「巫雀妖孽」的字句,而又神情严肃起来。   青允一直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这绝笔信有多重要,不用想也知道。只是到底是什么秘密,要让皇上如此囚禁一个疯和尚呢?   习武之人,自然懂得倾听呼吸与心脉之声,然而此刻,皇上的气息竟然如此急促?不,是凝重?青允跟随煌夜已久,就算有次接到三道告急的军情奏本,也从未见过皇上有过这般愕然的模样。   青允颇感吃惊,正不知是否该出声时,那种紊乱的气象便消失了,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想罢了。   殿外,滂沱大雨让琉璃瓦发出劈劈啪啪的噪响,越发显得这金碧辉煌的殿内静得吓人。   一股股的寒气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让青允脊背发凉,而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   「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吗?」半晌,煌夜冷声问道。   「属下保证无人看过,但是不知道渡生和尚是否另有泄露?」青允实话实说。渡生的绝笔信,青允是赶在特使翻阅之前,第一时间拿到的,但是谁能保证渡生没有对外诉说过信中内容?   「以死谏言,朕还以为会是什么东西,到头来却是一派胡言!」煌夜手持布帛,似愠怒,又似嘲笑一般,来到一座精致的宫灯前,打开罩子,将绝笔信毫不犹豫地丢进去。   一阵蚕丝烧着的焦味之后,布帛上的秘密也就随之消失了。   「天牢那边的闲杂人等,处理干净。」   「属下领旨。」只有死人不会泄密,青允明白这个道理,跪拜之后,便退下了。   雷鸣闪电,狂风骤雨,好像要吞没整座殿宇一样,煌夜佇立灯前,思绪依然起伏不定。   「巫雀族乃世间妖孽,男女皆可孕,毁坏纲常……柯王府收养之义子卫卿为巫雀后裔,善于献媚,道德沦丧……」   这几句话,足以让煌夜大感愕然,男人生子?还是柯卫卿?这和尚疯得可不轻!他还提及朝中曾有一官,便是巫雀族人,并与皇族私通,生下皇儿,这是大燕皇室最大、也是最丑陋的秘闻。   不管柯卫卿会生子也好,还是曾经有一位皇子是男人所生,这些事情煌夜都无法置信,根本是无稽之谈!   拥抱着柯卫卿,确实让人如登仙境、浑然忘我,但他始终是个男人,这一点煌夜是最清楚的,不需要渡生来提点。   而煌夜阅览古籍、史书无数,也从未见有谁提及巫雀一族的。煌夜甚至觉得父皇的警示与恐惧,是受了渡生的影响,才会执着于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种族。   「太荒唐了,朕是那么好唬弄的?」煌夜不由冷笑。无事生非,妖言惑众,若是渡生未死,恐怕他也会下旨让他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而渡生大概就是预示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才悬樑自尽,好给自己留个全尸。哼,真是狡滑的老秃驴。   煌夜的怒气无处可撒,便招来李德意,让他摆开兵器,他要在御书房里练剑。   李德意与一班小太监可忙坏了,轮番搬武器、积极设靶台。适逢烁兰郡主派宫女来请皇上过去小聚,说是夜深了,皇上该吃宵夜了,而她已经备好宴席。   结果,宫女看到这杂乱的场面就傻了眼,李德意请她先回去,改日再说。于是煌夜在风雨漫天的夜晚,谁也没招侍寝,只是练武了一整晚。      第二十九章      七月初,天空特别的蓝,特别的清。午后的骄阳,让雄伟的皇城更显得金碧辉煌。一群鸽子从书库的簷顶飞过,投下点点灰色的暗影。   往常的这个时候,柯卫卿会在空地上晾晒古书,今日,他却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卷,立在廊簷下,细细品读。   指头上的伤已经愈合,因为他找到一个好方法,戴上绣女使用的顶针,再做装订的活,就不会再弄破指尖了。   当然,那箍形的顶针,他都用凿子放大了尺寸,这才戴进去的。手指一旦不疼了,做事就更快了,他才偷得半点空闲,看一看手中的书。   大燕的历史,柯卫卿自幼就读过,且都出自太史令之手。但是这一卷书,是一位前朝的文官写的,署名是「无秋」,与其说是史书,更像是随笔,语言浅显,毫无官腔,能让人「亲眼目睹」朝廷之上,各位官员斗智斗勇之事。   也详细记录了有关天灾的应对,以及自身的看法,评定皇帝的作为是否恰当,这在向来「不予置评」的史书上很罕见,而非常大胆。   这本书,是柯卫卿在一摞即将废弃的旧书中找到的,粗略翻阅之后,如获至宝,怎么也搁不下了。   这个「无秋」不但心思细腻、见解独到,而且嫉恶如仇,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官!若他还在朝中,一定会成为皇上的得力臂膀,不会让赵党独霸朝堂。   柯卫卿自认无法做到像「无秋」一样伶牙俐齿、才思敏捷,而且要说政治谋略,他觉得还是习武练兵更适合自己。   带兵打仗是很艰辛,但与肝胆相照的士兵在一起,远比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舒心。   柯卫卿不禁想到张虎子和刘富强等人,心里满是愧疚。他这个没用的将领,不但没让属下获得应有的军功,还连累他们关入大牢。虽然现在已被释放,但听说都被罚去南郊的矿山做采石工。   如果能见到皇上的面,能否再次替他们求情?   柯卫卿放下书卷,眯起有些疲累的眼睛,可是皇上……自己又有何颜面去见?   啪啦啦!鸽子又成群结队的飞掠而过,比起远方雄伟的琼楼玉宇,它们似乎更眷恋这片僻静的土壤。书库独特的四方建筑,以及人烟稀罕,说是被贬官员的「冷宫」,更似是一隅世外桃源。   「哎?」柯卫卿适应了阳光的乌眸,望向前院。却惊慌不已地发现一袭龙袍的煌夜,正从门廊走入。他的身旁只有太监总管李德意,他们已然迈进书库领地。   「罪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柯卫卿连书都未及放下,便跨步下台阶,在龟裂的青石板地上,扑通跪下了。   「起来吧。」煌夜语气平和。然而皇上为何会来这里,还没带侍卫,这让柯卫卿十分惶然。   「谢……皇上。」柯卫卿匆忙起身,书却掉在了地上。   「朕打扰你用功了?」煌夜只是瞟了一眼陈旧的蓝布书皮,并无太大兴趣。   「没、没有。」柯卫卿否认道。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讲起。   煌夜转过身,径自迈上石阶。李德意捡起书,用眼神示意柯卫卿快跟上,柯卫卿点点头,局促地追了上去。   庞大的书库打扫得很干净,不再是以前满架积尘、蛛网漫天的样子。但到处是书,还有字画、古董,空气里也透着纸张、油墨的气味。   柯卫卿对于这里没有东西可以招待皇上而感到汗颜,因为连圈椅上也摆满了卷轴,可是煌夜似乎很清楚这边的状况,毫不犹豫地绕行过那些看似繁乱,却分类归拢的层层典籍,来到最东边——柯卫卿的床榻旁,也只有那里可以坐人了。   薄被、枕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平时,柯卫卿躺着还算阔绰的木榻,煌夜一坐,竟显得窄一半了似的。那耀眼、霸气的金丝龙袍也与简朴的摆设格格不入。   煌夜稍稍环顾四周,他的手便摸向铺着凉席的榻边,这老楠木还算结实,只是桐油都剥落了。   柯卫卿不明所以,呆然地注视着皇上,直到皇上抬头,用深邃又犀利的黑眸回视向他。   「朕年少时,经常到这里来。」煌夜悠然地说,「通宵的看书。」   「哦……」原来是这样,柯卫卿的容色稍缓,轻声地道,「敢问皇上,您想要什么书?臣可以帮您找到……」   喀吱。煌夜一动腰,床柱便发出一声响,但让柯卫卿猛吃惊的不是这声音,而是煌夜的眼神,那仿佛有别样深意的灼热目光,让他的下半截话都消失了。   「谁说朕是来看书的?」煌夜轻拍了拍床板,语气温婉地道:「过来。」   柯卫卿却倒吸一口凉气,脸孔都白了。别说过去,他僵直的腿压根都迈不开!   「怎么,才分开三个月,就连怎么侍寝都忘了?」煌夜似在嘲笑。   「呃?!」侍寝?柯卫卿如雷轰顶,但皇上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惶惑不安。   「还是说,你和那班绣女勾搭成奸,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煌夜几乎是在指责。   「绣女……勾搭?不!没有的事!」柯卫卿连连摇头,是有人在背后告状了?他去司针房讨要顶针做活,竟被说成是与绣女勾搭。   「你以为朕不会在意后宫的流言?」煌夜一笑,可是眼神依旧冰冷,「赵党的人,可是一直盯着你呢。」   果然是赵国维做的。柯卫卿不由咬住嘴唇,真是防不胜防。   然而,就在柯卫卿分神的时候,煌夜站了起来,长腿一跨,就来到他的面前。   「皇……!」柯卫卿不禁倒退,肩膀撞上书架,匡的一声,便转身往旁边逃开。   「胆子变大了嘛。」煌夜嗤笑一声,狂野地追了过去,把慌不择路的柯卫卿拦在了书柜与墙壁之间。   「不要……」柯卫卿在颤抖,脊背紧紧地抵触在狭窄的死角上,求饶着,「不行……!」   「朕没有问你的意思,也没人可以违逆朕。」煌夜粗暴地揪起柯卫卿的衣角,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   明明不想这么做的,一点点的温柔,他还是可以恩赐的,可是柯卫卿明显的抵触情绪,让煌夜欲火升腾的同时,怒意也漫上胸膛。   牙齿啃咬着顽固闭合的嘴唇,用几乎咬破的力度,迫使他张开嘴,舌头毫不留情地压入进去,深入到敏感的齿列,狂暴地扫荡!   「……唔……唔嗯!」   柯卫卿的脖子后仰,想要闪开煌夜极具侵犯性的舔舐,可是舌尖很快被对方有力的勾住,肉与肉直接的厮磨,津液搅拌的声响,很快激起另一番让他心悸不已的潮涌。   「不要……!」心在哀号,血液却彻底沸腾。在情事上依然稚嫩的柯卫卿,无法抵挡得了煌夜技巧娴熟的玩弄,脸孔一口气地滚烫起来,嘴唇亦然。   在煌夜反覆啃咬、吮吸的间隙,粗急的喘息从湿濡的红唇不断地洩露出来。   也许是察觉到柯卫卿的气息紊乱,煌夜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后,暂且退开。   「你听话,朕会好好奖赏你的。」煌夜温柔地说,「你想要什么?」   这话却浇醒了头晕脑热的柯卫卿,悲凉顿时涌上心头。他不是后妃啊,并不希冀得到任何对话,他只是想留在煌夜身边,为他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这样都不行吗?   然而侍寝,只会让他们的距离更加遥远。因为只有贤臣可以陪伴皇帝一生一世,而男宠……总归有失宠的一日。   柯卫卿心里很是难受,他无法就此离开,但同时也无法原谅自己,对煌夜抱有不耻的情思。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朕的恩宠就让你这么无法接受?」   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高兴得跪地谢恩了。煌夜不理解柯卫卿的反应,更想要抓住他的心思。   「皇上……微臣……」柯卫卿咬了咬嘴唇,像忍住痛苦一般地说,「求您了……放了我……」   「你还是要拒绝朕?!」煌夜铁钳似的指头,牢牢擒住柯卫卿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   一双利眸望进乌黑秀丽的眼底,却看不到一丝妥协后,煌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上……!」   俊美的脸庞,却挂着令人脊背发寒的笑容。柯卫卿大感慌张,他以为只要求饶,煌夜就会放过他的,可这显然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恩师」煌夜了。   「不准动,如果你不想朕太粗暴的话。」   煌夜一捞紧柯卫卿的后腰,就将他抱起,大步走那古朴泛黄的楠木床。   砰!啪啦!   柯卫卿摔进床里,这可不比铺垫柔软的龙榻,肩头磕上坚硬床板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阵发花。   而堆在床边的一摞书,全给煌夜踢散了。他脱下龙袍,除去皂靴,便跨步上床,将拼命往里缩的柯卫卿给拉了出来。   「不要!」   嗤啦!单薄的衣襟碎成两片,衣袖绑缚住柯卫卿的手臂,让他无法反抗煌夜的侵袭。衣袍掀起之后,亵裤一并褪下,白皙的窄臀、颀长的双腿,无一不暴露在煌夜的眼下。   「又不是没有做过,还会害羞吗?」煌夜把衣裤全丢了出去,折起柯卫卿的膝盖,将其左右打开。   「不……别看……!」   正值青春的男性象征,十分漂亮,颜色清润雅致,就像羊脂白玉一样吸引人去抚弄它。   煌夜用指尖描绘着敏感的玉茎顶部,柯卫卿「啊!」地叫了出来,脊背陡然折起,从面颊到耳根都涨得通红!   「既然不想做的话,也不会想要出来吧?」煌夜的指头不依不饶地揉着茎部,催促它茁壮起来。   「唔!」柯卫卿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无力的扭动着腰,却无法抑制淫靡的快感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身体很快便有了反应,诚实地变硬起来。   煌夜却在这时住了手,像在等待这一刻,伸手从床头取了什么东西。   「不要……做什么?」柯卫卿气促而窘迫地发现,煌夜手上拿着的是一枚铜质顶针。   这是柯卫卿做完活顺手取下,放在床头的。煌夜看了看狭窄的箍形铜圈,这明明要用铁凿敲打才能放大的东西,他仅是拇指一拉,便放松了不少。   顶针被套在了柯卫卿的肉茎上,用力一压,便牢牢咬住了那里。   「住手!」好像是被点了麻穴的疼,让热流无处可泄,加上私处被束缚的强烈羞耻,让柯卫卿眼里立刻充满泪水,睫毛扇动,不可置信地瞪向皇上。   「卫卿……」煌夜伸直手臂,用拇指一沾柯卫卿快要落下的泪,狂野又蛮横地道,「朕要做的事,由不得你说「不」,你就乖乖的躺着好了。」   膝盖被再度打开,用力往上提起,让臀丘翘高着。煌夜借着指头上的那点泪水,便贯穿入那无比娇嫩、却紧紧闭合的菊蕾中。   柯卫卿的泪珠滚滚而下,却无法阻止煌夜想做的事。   ……自从皇上说要去书库,李德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当皇上踏入房内之后,他便老实地守在殿门外头,而不是进去伺候。   不管里头发出东西摔倒的声音,还是其它什么挣扎、吵闹的叫声,他都没有冒失地闯进去,皇上现在只要有柯卫卿服侍就成了。   就是不知道柯卫卿是否已经开窍,能够趁此机会施展解数,再次得到皇上的宠幸呢?   「啊……不……不要啊……呜……饶了……!」   书库的寂静辽阔,让即便是里屋的呻吟也穿透出来,李德意略微抬了抬须眉,心想,皇上真是龙性龙力气,就是这柯卫卿……似乎还不开窍啊。   看了眼阳光灿烂,却草木稀疏的庭院,李德意便又打瞌睡似的立在廊簷下,不动了。   ※ ※ ※   吱嘎——!   体位突然的变换,让床脚不堪负重地震动了一下,好像就要垮塌了似的。   「好痛……!」   然而真正快要承受不住,分外可怜的人,是浑身赤裸,双臂还被衣袖捆缚在腰后的柯卫卿。   煌夜就像秃鹫抓云雀一样,握着他的纤腰。精壮如铁的胳膊夹紧着他分开的膝盖,将他的臀部完全悬空,随着缓慢挺腰,粗硕到令人惊悚的赤黑龙根,正强行插入到蜜蕾中。   「啊……啊……!」   柯卫卿受不了这样强力的贯穿,腰部一个劲地扭动,想要逃开这痛苦的、可怕的触感,然而煌夜坚硬有力的十指,完全压制了他的挣扎。   就像之前,粗硬的指头轮番埋进他的体内,不断蠢动、抽送、玩弄内襞,折磨得他满眼是泪,喘息不断,却无法反抗一样。   「腿再放松些。」煌夜低沉地道。依然太紧了,无法顺利地进出,却又被他绞得欲火焚身,这让他的面色十分难看。   而啜泣挣扎的柯卫卿,不但没有激发他的怜悯之心,反而更加深了他的兽欲,贪婪又火热地凝视着身下的人。   「不……啊……痛……!」   晶莹的泪珠从柯卫卿浓密的睫毛滚落,这在往日可是看不到的泪颜,却无损他的天生丽质。而白皙的面颊上浮现着两抹彩霞般的潮红,淡雅却又煽情,连嘴唇都是这般迷人的色泽。   胸前的乳头被捏得又红又肿,饱满挺立着,隐隐透出情色的意味,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却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他——想得发狂!   在手掌下不住哆嗦的腰肢,虽然清瘦、但肌肉扎实,更是让煌夜无法放开,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并缓慢地挺进。   「——呜!」一时沉醉于柯卫卿的媚态,煌夜稍稍失控了一下,却让柯卫卿难受得嘴唇都咬白了。玉簪松脱,一缕缕的黑发也随之绽放在优美的颈间。   这样下去可不行。煌夜终于拔了出来,却粗暴地抓住了柯卫卿头发,将他背转过去,一把撕碎了绑着他双手的袖子。   「住手……求……求您了……!」手腕被放开,柯卫卿却心惊肉跳地醒悟到,即将到来的剧痛,但是煌夜只是抓住他的手,并拉向了后方。   「啊?!」滚烫的龙根塞进了柯卫卿的手掌内,煌夜宽大的掌心包握着柯卫卿的十指,然后从背后贴紧他,一起摩擦起来。   虽然看不到,可是指头清楚感觉到那巨物的沉甸分量与炙热,柯卫卿惊慌地张大了嘴巴,却叫不出声音,喉咙干涸得像要裂开,只能沙哑地喘息。   「知道该怎么做吧?」煌夜不止一次替柯卫卿手淫,他用拇指带领着柯卫卿的手来回搓动,「先出来一次,会让你轻松不少。」   这算是皇上的开恩吗?柯卫卿的心中是五味杂陈,脑袋里很乱。虽然已经侍寝过两回,还是认为那么大的东西,是不可能放进去的!   因为他都无法完全握住,在摩擦之间,感受脉络突突跳跃,手指便像是被烫伤了似的一直发抖。   「呵呵,怎么?用手做,和用这边做的感觉,这么不同?」煌夜察觉到柯卫卿的强烈动摇,啃咬着他柔软的耳根。   「……!」   感觉到煌夜说话时,那里又大了一些。柯卫卿突然想起大燕皇室是有专门的丹药房,伺候皇上的龙体,让其为江山社稷,广衍后嗣……当然也让天子的龙体异于常人般雄伟,能够纵情于宫闱之欢。   不知是想到这些觉得羞窘,还是忆起之前侍寝的经历,让柯卫卿把脸埋在枕上,贝壳般的耳廓烧得通红。   「朕一会儿再问你进去的感受。」柯卫卿突如其来的羞讷,大大刺激了煌夜的性欲,让他摩擦了两下,便射了出来!   「啊!」滚烫及黏腻的冲击感,让被迫合拢着双手的柯卫卿不由发怔,指头上都是……还溅到他的臀丘上。   「让朕看着你的脸。」煌夜抓起了趴在床上的柯卫卿,强将他扳正,然后打开他的腿,「再来,是朕要进去了。」   「不!不行!」柯卫卿混乱而又暗哑地道。他的视线刚好看到煌夜的下体,那颜色和形状,都如猛兽一般。   「后面已经舔得很湿了,不会那么痛的。」煌夜一举抓高柯卫卿的腿,就像刚才那样。可是柯卫卿一直在晃动小腿,就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   「卫卿,这可是你自找的。」煌夜不悦,突然半跪在床上,铁手紧扣着柯卫卿的脚踝,将他的两条腿一把提高,超过肩头。   「做、做什么?!」柯卫卿的臀部不但倒悬、后翘,还紧紧地贴在了煌夜的小腹前,而他的双手不由抓住煌夜曲起的腿部。   「朕说了,要看着你做。」硬硕的龙根准确无误地顶住活色生香的蜜蕾,煌夜微微弯腰,借助这个体式压入进去!   「——啊啊啊!」柯卫卿除了颈肩在床上,其他躯体都被高吊起来。臀丘贴覆在煌夜结实的腹肌上,因此他能一目了然地看到巨根慢慢下刺的淫靡画面。   下腹乃至臀部肌肉一下子绷紧了,感觉一条火龙正在捣入。深处的内襞像要被撕裂开,疼痛和扎实的高热,让柯卫卿的手指,一下子嵌进了煌夜的大腿肌肉里。   「这次可不会插到一半就算了……」   煌夜无视柯卫卿拼命喘息的凄楚模样,一直往下沉腰,并拉紧柯卫卿的脚踝,把剩下的部分一口作气地贯穿进去!   轻微的,好像布帛撕裂的声音,从完全结合的幽谷深处传出,煌夜却只是发出像是喟叹一样的喘息,便抱紧柯卫卿,抬高腰,再次挺进!   啵滋。   纤细又敏感的黏膜因为强烈的摩擦而发出悲鸣,柯卫卿更是失声尖叫了出来,「不要!啊……饶了我……不……皇上……啊啊!」   气息紊乱,语无伦次,泪如雨下。柯卫卿不断讨饶,煌夜却置若罔闻一样,重复强悍地撞击,两具肉体大幅的震动,让床脚也发出吱嘎吱嘎的噪响。   啪、啪!   似乎光是贯穿还不够,煌夜在强劲地挺入之后,转动腰,做着深挺、画圈的动作,肉刃便残酷地搅动着伸出的花襞,把柯卫卿折腾得背部一阵阵痉挛!   抽出之后,再粗暴地顶进去,没有一点喘息的功夫,臀丘都被挤扁了,一下又一下地冲撞,激起淫乱的啪啪响声,而床架的吱嘎声,成为这场性事的最佳伴奏。   「啊……啊……啊……呜呜……啊!」柯卫卿已经无法再求饶了,溢出喉咙的,只有尖叫似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卫卿,朕要你记住……你是属于朕的……!」煌夜在动情之处,更是不容情地蹂躏着柯卫卿美妙的身子,逼迫他绽放出隐藏在深处的妖艳妩媚之姿。   「啊……呀啊啊……啊!」柯卫卿半闭着发烫的眼睑,浑身如被火舔一般燥热。   从内部燃烧、软化的花蕾不再抗拒硬硕的侵占,甚至还会在他侵入之后,紧紧地包裹上去,勾勒出他表面强劲的筋络以及巨大形态。   硬硕的龙头总是轻易地顶到深处,在柯卫卿以为是肚子的地方,抽送摩擦。这种感觉就像灵魂都被夺取了一样,有种快要死掉的恍惚感。而撕扯的疼痛也被噬骨的酥麻取而代之,让全身的肌肤都忍不住颤慄起来。   「还是插进去更舒服吧?」煌夜粗重的低语,让仿佛身处一片白光翻滚中的柯卫卿稍稍的拉回意识。   啵兹!模糊的视野中,看到被分开的股间,竟然畅快地吐纳着煌夜的坚挺,如潮涌的羞耻感与快感同时从体内升腾,下腹因此产生强烈的痉挛,让不知何时挺立的玉茎,叫嚣着想要释放出来!   可是顶针锁死着出口,柯卫卿大口地喘息,语无伦次地呻吟着,「不要……了……皇……皇上……啊……!」   「是煌夜……」煌夜狠劲地贯穿,深深摩擦。此时的柯卫卿已经无力抵抗,他可以更激烈地蹂躏他。   「啊……不……啊……煌夜……让……我……呜呜!」柯卫卿哭泣着,叫着煌夜的名字,发软的手指却怎么都抓不住煌夜的身子,只能反覆抠着床席。   「想要射?」频频刺激着蜜径内最为敏锐的肉嫩突起,就想要顶穿那里的黏膜似的。   「啊啊……不要……一直……受不了……」蜜汁已经顾不得顶针的束缚,从顶端滴落下来,分身却无法彻底释放,肉芽红肿了起来。   煌夜用拇指按压芽尖,汩汩渗出的白色粘液,将他的指尖都弄湿了。   「下面……好疼……呜呜……啊……」柯卫卿明明很痛苦,呻吟里却满是娇喘的意味。   煌夜一边持续顶动腰,一边玩弄他的私处。紧盯着他下颚飞扬,颈项汗水濡湿,却还禁不住扭臀挣扎的淫乱模样。   「你还没回答朕,进入的滋味如何呢?」煌夜轻舔了舔嘴唇。这残酷又情色的问话,并未能传递给意识沸腾的柯卫卿。但是他脸上浮着魅人的薄红,红唇张开,急促吐息,都在说明这快感,有多么的销魂噬骨!   「啊……不……不要再动……啊啊……啊哈……!」一丝晶莹的唾液,随着娇媚的喘息流淌下唇角,贝齿盈盈发亮。   这一幕让煌夜的眼睛陡然眯起,托住柯卫卿的窄臀,狠狠地顶撞了两下后,拔了出来,揪住他的头发,将巨物塞进了他妖艳的红唇内!      第三十章      「——唔!」   在硬热之物压迫到咽喉时,柯卫卿却吐不出来,想要呼吸,反而把它吞得更深了。   煌夜挺了挺身,将精液喷射在了柯卫卿的唇内,并扣紧了他下颌,不准他吐出来。   「咕……咕唔。」   岩浆般的热流猛灌入咽喉,这滋味绝不好受,柯卫卿耳朵嗡嗡直响,全是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以及遇溺似的窒息感。   颤慄的喉头不住滑动,混合着口水吞下去,可还是未能饮尽白浊,一道银色丝线,沿着口角滴淌,形成极为淫乱又美得不可思议的画面……   煌夜满意地退出,柯卫卿立即瘫软下来,呼呵呵呵的喘息着,连擦去唇角的湿濡都做不到。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煌夜用手抚顺了柯卫卿如乌云般的长发,便又将他抱起,拉上膝头。   「不行……!」柯卫卿抽吸着道。   「想要射的话,就乖乖的让朕做……」煌夜扣实着柯卫卿滚烫的腰杆,将肉刃上挺的同时,慢慢下沉他的腰。   「不——不要!」柯卫卿啜泣着,摇着头,双手像要推开煌夜的怀抱,可是已经食髓知味的蜜蕾,不怎么费力就吞进去大半,并淫媚地咬紧着入侵者。   煌夜突然腾出一只手,抚摸柯卫卿湿透的分身,将束缚上头的顶针掰开。   如此同时,也将柯卫卿猛地往下一压,巨大的肉柱「滋噗」一声全部顶入!   「……呀啊啊!」柯卫卿弓起脊背,凄然尖叫的同时,蜜液也随之喷出,溅在了煌夜结实的腹肌上。   「像这样把你顶起来,很舒服吧?」他一插入,就忍不住射精的柯卫卿真是诱人极了,然而,在他得到高潮的同时,煌夜也差点被榨了出来,喘着气问。   「不……呼……不要了……!」柯卫卿羞涩得浑身发抖,急促又灼热的气息,不住倾吐在煌夜的肩头。   「看起来,不是不想要啊,吞得那么深。」煌夜低声地笑着。   「啊……啊……不……陛下!」不断地震动,让柯卫卿的双臂不由自主勾上煌夜宽阔结实的背肌,不然,他就会难看地摔倒下去。   「卫卿……」煌夜对他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相当动情,一把扣紧他的腰骨,用力地往上狂顶、戳刺,柯卫卿不由得呜咽,接着,断断续续的呻吟着,又哭了出来。   啪!啪!……啵滋。吱嘎!   「你是……朕的……卫卿!」   煌夜不依不饶地,完全放纵自己沉溺在如火焚烧的肉欲当中。在看到柯卫卿因为承受不住强烈的快感,频频射精,而白皙的小腹不时痉挛时,他甚至在想,要是卫卿能生,倒也不错……   这个念头就这样冒了出来,也让煌夜更加无度地索求,捣腾着几乎烂熟的花蕾深处,就连格子窗外,已经是暮霭重重都未察觉到……   「嗯啊!」   月色光华如水一般,静静地笼罩着如野兽般交媾的二人。煌夜晃动着因为沁着汗珠,而显得更加健硕的腰背,快速冲撞着,直至最后一滴精液都吐射在紧密的幽谷深处!   「……」柯卫卿没有再哼哼,但是下肢痉挛似的抖动了几下,内襞剧烈收缩着,不断深吞着熔岩般的东西。   「唔……!」真是欲仙欲死!煌夜不禁深深叹息,后宫佳丽不少,也没有一位妃子,能像柯卫卿那样让他如此沉醉!   但他也很快发现,柯卫卿早已体力不支,浑身虚脱地跨坐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刚才的回应,只是身体的欢愉反射罢了。   只有折磨到这种程度,他才会坦率一些吗?煌夜没有「奸尸」的癖好,却舍不得将肉刃拔出,两人结合的地方早被彼此的精液给弄得湿濡一片。   性事已毕。此时,应该召李德意进来,伺候他们沐浴才是,可是煌夜却不想打破这份相拥的温暖以及难以形容的余韵。   如果是妃子的话,李德意还会来问,「是去,还是留?」这是宫里的规矩,并非每一位宫妃都有诞育皇子的资格。   给妃子服用秘药,以杜绝怀孕的可能,但男宠,就不会有这个麻烦。   煌夜清楚后宫的种种,不过,柯卫卿是巫雀族人,并且能怀孕的这件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起初,他觉得很可笑,根本是无稽之谈。但是,冷静细想之后,又觉得就算柯卫卿是巫雀族人,而且能生孩子,那又怎样?不管是臣子,还是男宠,柯卫卿都无法撼动他的朝纲。   「……若能在他的肚子里,留下朕的种子,倒也是件不错的事。」那是他拥有柯卫卿的证明,煌夜倒希望有那样的事。   至于巫雀族,更不是煌夜忌惮的了。别的不说,一个差不多都消亡殆尽的种族,有何可怕的?就算他们真的存在,也就剩下柯卫卿一个人了吧?   能拥有此等稀罕的「宝物」,应是幸事呢。   当然,目前看来,巫雀的传说,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煌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迟迟不拔出来。而龙根即使倾泻过,依然像一个楔子,填满着被喂饱的蜜蕾深处,感受到融化一般的热。   「李德意!」煌夜宣道。   「老奴在。」李德意就像等着这一刻似的,轻推开书库沉重的殿门,快步走入,恭顺地立在书柜的阴影处。   「是何时辰?」   「回皇上,已经是子时了。」李德意小声地说,「可要奴才伺候您更衣?」   「不了。」   被云层遮挡,书库的月色显得分外黯淡,但可以听到皇上的语气里透出慵倦,「朕今晚就在此留宿。」   「……是、老奴遵旨。」李德意觉得意外,他还以为皇帝会回宫就寝。因为留宿的话,他来书库临幸柯卫卿的事,就不太好隐瞒过去了。   李德意躬身退下之后,煌夜温柔地撸着柯卫卿湿濡的长发,就依然媾和的姿势,拥着他的身子,睡下了。   ※ ※ ※   火焰焰的太阳虽然还未升上头顶,但空气里已经有了盛夏酷热的威力。   柯卫卿穿着一身单薄的雪白长衫,乌发束起在肩头,袖子也拉到臂肘之上,手里端着一个满水的大铜盆。没有宫娥伺候,他只有用手肘,慢慢地挤开沉重的透雕殿门,一步一停地迈出门槛。   他要出去倒水。这能扳开铁弓、驰骋沙场的双臂,此时却显得有些无力承托,水花飞溅出来,弄湿了他的衣摆。   虽然是一步一歇,但到底是走到廊簷外头,将谁倒在沟渠中。抬起头,刺目的阳光,让他更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砰。   转身回去书库,却不知怎么地腿软了下来,柯卫卿不由扶着门框,沉甸甸的铜盆也歪倒在一旁。   这一幕,刚好被肩挎药箱,走进来的北斗看见,三步并两步地快跑上去搀扶。   「怎么了?可是中暑了?」昨日来时,柯卫卿还好好的呢。北斗奉煌夜之命照顾柯卫卿,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没有……」柯卫卿却推开了北斗伸出来的手,拉着门环,自己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略微分开的衣襟也收拢了一下。   北斗替他捡大铜盆,放到里头盥洗用的红木架子上,「那是……皇上又来过了?」   「……!」柯卫卿背着北斗的肩头微微一震,沉默了。   「哎!我都和他说了,别那么频繁的……」北斗似乎在抱怨,但又像是在陈述「医嘱」。   「我没事。」柯卫卿打断了北斗的话,躲闪似的走向里头,「真的……」   「柯大人,你倒盆水都差点摔着,还说没事?还有,这满是书的地方地方也太闷热了!」北斗把肩头的药箱取下,跟着柯卫卿走到东边的床榻那儿。   这里的摆设已经全部置换过了。那张老楠木床,大概是要散架了,老是在摇晃。皇上就让李德意搬来一张黄花梨紫檀围子的罗汉床。   还有一套方凳、宫灯、青竹屏风等,将这陈旧的一角,变成一个清雅通透的寝室。   北斗进去时,一眼便看见床褥是皱的,枕头歪倒,还有好几团细白手纸,随意地扔在地上。   柯卫卿什么话也没说,但从他红着脸,弯腰努力收拾的样子,北斗就忍不住想要发话。   「你怎么一次比一次惨呢?」   「欸?」   「要是无力承欢的话,就告诉皇上嘛,让他下手轻一点,别那么缠人。」北斗不但伺候着皇上的龙体,也关照着后宫娘娘们的性福。对他来说,这事和吃饭一样寻常,根本不需要隐晦去说。   「呃……!」柯卫卿只觉得脸孔滚烫,想要解释,始终难以启齿。和医术高明,但思维特异的北斗争论,总是让他十分困窘,并以落败收场。   「柯大人,你听见没有?」北斗最讨厌病人解释东、解释西了。把脉、开方、吃药,在他看来,是最简单,也最实在的治疗手段。   难得他「大发善心」地告诉柯卫卿一些床笫技巧,去应付总是兴致勃勃、痴缠不断的皇帝。   而这些手段,都是柯卫卿闻所未闻的。光是听到,就觉得太淫乱了,根本不可能照做。   当北斗直言,妃子们都是这样,甚至更赤裸地取悦皇帝时,柯卫卿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北斗不会一直啰嗦,也似乎对柯卫卿本人更感兴趣。   「那么,里头的药呢?也被拿出来了?」北斗打开红木药箱,里头有针灸的布包、一堆瓶瓶罐罐,但是下面一层,就放着一些稀奇的东西。   其中自然有春药,当然,他不会随便派送就是。研究催情草药的药理,也是北斗的乐趣之一。   这和他清俊,甚至有点可爱的外表真是大相径庭。不过要是因此而小看北斗,是会吃苦头的。   柯卫卿正因为明白北斗的可怕之处,所以即便是被他念叨,也都没有回嘴。更没有解释为何又会被皇上临幸的。   ……煌夜早上来时,柯卫卿正在晨读,看见就要去早朝的皇帝,突然驾到,不免有些慌张,从椅子里跌落。   煌夜见他这样,就越发想捉弄他,将他抱上膝头。柯卫卿不是没有反抗,但煌夜还是用手抚弄了他的身体。   并调笑说,「听说北斗在你里面放了药?」那是一颗蜜枣大小的特制胶丸,因为煌夜前夜弄伤了柯卫卿,所以北斗就给了他这粒新药试用。   而北斗为了不让皇上坏事,所以特地跑去禀告了一声。   「朕知道了。」本来打算放过柯卫卿的煌夜,却心猿意马起来,天没亮就过来了。   他还明知故问,让柯卫卿回答这药是不是北斗亲手放进去的?在得知是柯卫卿自己做的后,又模仿他的动作,逼问是不是这样?   结果,柯卫卿被欺负得很惨。每一处的褶皱都被手指细细抚弄、打开,好让手指深入里边玩弄着药丸,这让柯卫卿一直啜泣、吐精,腰都挺不起来!   而药丸在煌夜手指的淫靡的钻动下,早早的融化成水状精华,被均匀地涂抹在内襞里头……   回想到早晨的淫乱风光,柯卫卿就越发觉得羞耻,将手里叠了一半的被子揪得紧紧的,轻声而又艰难地说:「没有……」   「没有就好。」北斗点点头,专注于他手头的事,「把衣裳脱了。」   「什么?」柯卫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北斗是可以碰触他的身体,为他诊脉,但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情,煌夜也不会允许。   「啊,脱个袖子也成。」北斗转过身来,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截炭笔和小簿子。   「这是做什么?」柯卫卿呆呆地看着。   「我只是想临摹一下你肩头上的花纹。」北斗一笑,「听皇上提起的时候,我真是恍然大悟呢,原来如此,柯大人,你算是晚熟的呢!」   「晚熟?」北斗的话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这一次,柯卫卿简直是如坠云雾当中。   「你的左臂上,不是有一个很漂亮的印记吗?」北斗说,「你和皇上说,是箭伤的后遗症,但其实不是。」   「不是吗?」柯卫卿有些惊愕,皇上在抱他的时候,发现了左臂上极为迷魅的花形纹理,一度问他是不是用朱砂刺青了?   柯卫卿摇头否认,但对于箭上有毒一事,并未有细说。一是怕皇上担心,二是那时候,也没有余力去解释这个。   但煌夜还是将此事记在心头,并传召北斗去问话,怀疑柯卫卿是否中了毒?北斗听了,一拍脑袋,茅塞顿开。凡是巫雀族人,是有这么重要的第二性征的,他怎么就忘了呢?   巫雀族,确实是男女皆可受孕,但男性必须在成年之后,且出现可怀孕的象征印记才可以。   这就是为什么,巫雀族里还有女性的存在了。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民族。起初,这道纹理不过是花瓣一般小巧,但到后来,就会变成凤翅一样迷人。这也是巫雀名称的由来之一。   当然,这些传闻都是北斗在过往尝遍百草的日子里,听说来的,至于是否真是这样,他还没亲眼瞧过。   北斗有一肚子的话,要对皇上诉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懒得讲了。因为这太过复杂,也牵扯太多方面,万一皇上把柯卫卿打入冷宫,他不就失去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当初愿意离开千年药库之称的青鹿山,跟随煌夜进宫当御医,不就是认为身在天下最为地广的大燕国,能够看到更多的疑难杂症、稀奇人物吗?   就算最后会被问罪砍头,他都不会后悔。而且北斗总觉得,皇上那么喜欢柯卫卿,想要他的子嗣,也是人之常情吧,对他隐瞒此事,未必会雷霆震怒的。   把这些繁琐的人情道理先抛之脑后,北斗提着宝贝药箱,乐滋滋地来找柯卫卿,但没想到就看到他虚脱滑倒的样子。   「不是毒吗?那是什么疤痕?」柯卫卿忍不住叫醒不知道在遐想着什么的北斗。   「你今年有十七了吧?」北斗不答反问。   「到冬天的话……」   「那就是十六岁半,看你的个头这么高,我以为有十七了呢。」北斗摇摇头,「才十六的话,也不算晚熟,差不多都是十六岁长大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这个印记,代表你长大了,就像男孩的小鸡鸡……」   「北大人,」柯卫卿扶了扶额头,无力地道,「这个我懂,可是你说的印记,怎么就听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自身有多奇特。」北斗已经无暇解释了,催促道,「露出肩膀就好了。」   「唉……那就请快些画吧。」   不知道北斗在搞什么名堂,为了早点结束,柯卫卿只得脱去外衣,拉开亵衣的领口。   太阳很大,从格子窗穿透出来,勾勒着他形状优美的肩胛,以及象牙色的背肌,美得令人迷醉。   就连看过各式各样俊男美女裸体的北斗,在这一刻也不禁有些恍惚了。是男人的话,都会想要拥有这样的美人吧?   但很快,北斗的注意力就被左臂上,看似复杂的花纹给吸引过去!   「印记」比想像中的更要红艳,好像顶级朱砂描绘出来似的靓丽,又像火点燃了一样妖艳。至于形状,竟有几分像盛开的曼珠沙华。   出现这样的姿态,是因为刚承受过圣宠的关系吧?   因为性交,激发了原始的诞育本能。这可真是上天的宠儿,也有这样一个传说,巫雀其实就是半仙半妖之族。但他们很善良,因为感激母亲、妻子的生育之苦,请求上苍给予同样的苦难,最后还真的得偿所愿了。   不过,北斗会这么感兴趣,还是认定巫雀是奇异人种,既不是妖魔也不是仙人,他们如何生育这一点,也在他的考究之列。   要是现在有一个巫雀族的孩子,他一定会圈养起来,好生照看着。不过,能遇到柯卫卿这颗遗珠,就已经是奇迹了。这就好比天天拜佛,就真的给他碰见一个神仙一样。   北斗极为认真地临摹着花纹,还说,有何不适之处,要即刻交代。柯卫卿摇摇头,被他虎视眈眈地盯着,就足够的不舒服了。   等北斗收拾东西,走后,柯卫卿才松垮下僵直的脊背,卧在了床上。虽然有些介意北斗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但应该不是不治之症吧?   不过,也许得了病还好受些……想到自己「以色侍君」的处境,柯卫卿就抱住了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 ※ ※   「禀郡主,赵将军前来探望……」一名娇小玲珑的宫女,小心翼翼地站在花厅的门口,躬身说道。   「还不快请进来!」正坐在红木圈椅内,用剪子把长条案上的富贵竹弄得七零八落的烁兰,厉声喝道。   「是!」宫女连忙欠身,诚惶诚恐地下去了,郡主近日心情极坏,动辄打骂下人,而她的脸上还带着早晨受罚的巴掌印呢。   「将军请。」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朝靴的踏踏声响,烁兰太熟悉外公的脚步声了,娇俏又冰冷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老臣拜见烁兰郡主。」虽说仍是郡主,但俸禄早就升格为公主了,于品阶来看,烁兰在其外公之上,理应先受礼。   「外公。」烁兰秀眉一弯,甜甜地道,「快请起,别折煞孙儿了。」   「呵呵,小兰儿,近来身子可好?」赵国维对着宝贝孙女是宠爱得不行,这里也没有外人在,便改口叫道。   「好是好,就是心里闷得慌,只能整日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烁兰叹气道。让赵国维坐在对面的圈椅里。心里却在想,外公虽然在朝堂权势极高,可是岁月不饶人,头上尽是白发了,真不知他还能帮得自己多久?   「就……没有一点动静吗?」赵国维才坐下,就露骨地看向烁兰的肚子。她穿着一袭浅紫宽袖长裙,外加铺翠圈金的霞帔,这可是皇后的派头。   「怎么会有?孙女连皇上的手都摸不着!」不提还好,一提烁兰就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骂道,「那个不要脸的野种,一直勾引、霸占着皇上!我真想弄死他!」   说罢,又拿起剪子,将一支富贵竹拦腰截断!   「这可使不得!」赵国维压低了声音。   「哼,不就是一个男宠?圣上还会和我计较不成?」仗着有太后撑腰,烁兰早把自己视作为统筹六宫的主子了。   「你现在除掉他,对你我都不利。」赵国维抚了把胡须,眼里露出狡猾的光芒,「你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传的?」   「怎么说的?」烁兰住在深宫,消息都来自宫女内监,可是他们怕她发火,所以有些话,都没敢传进来。   「说你蕙质兰心,却不得圣恩,一夜临幸,便失宠了。」   「什么?!这是哪个死人说的?我要撕烂她的嘴!」烁兰腾地立了起来,愤怒地一拍长案。   「不止呢。还有,你的王弟生性放荡,明明是有罪在身,却不愿闭门思过,专跟姐姐抢男人,弄得后宫乌烟瘴气。」   「啊?」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顺耳?烁兰不由发愣。   「还不明白吗?这些话,都是我让人放出去的。」   「外公!您……?」   「有道是,君德高才获万民敬仰,皇上既是百姓之主,自然得有服众的德行,不然人相背离,江山就会难保,他如此宠幸一个娈童,不就是不德之举吗?」   「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宫闱之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哩。这老百姓哪里会管皇帝有几个男宠?您这样做,是坏了我的名声!」大燕第一美女柯烁兰,会失宠于皇帝,想到这里,她就无法接受。   「妇人之见。」赵国维笑着说,「这柯卫卿本想借着军功、美色,踩到你我的头上,现在呢?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这辈子是别指望翻身了,更抢不了你的皇上。」   「他是野种,才不姓柯!」烁兰对柯卫卿厌恶到了极点,皱眉纠正道。   「好,卫卿。重要的是,皇上是贪图新鲜,才会去找他偷欢。男人嘛,少不得会做这样的事,家花不如野花香,皇上又值青壮的年纪……」   「那么说,就活该让孙女独守空房?」烁兰是独生女儿,母妃对她的教导,不亚于对男子的,因此不会像其他女儿家那样,不懂得风月之事。   「哪能呢!皇上是瞎子不成,我们小兰儿是天底下最美的娃。」赵国维深知孙女的脾气,连忙安抚道,「等外公事成了,自然有你的好日子。」   「什么事成?」烁兰有些警觉,「您莫不是又在招兵买马了吧?」   「防身罢了。」赵国维轻描淡写地道。为外孙女谋取皇后之位,是他要做的,但是如果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就更好不过了。   煌夜毕竟年轻,还不懂得舆论的威力,临幸男宠是后宫琐事,但在他赵国维的控制下,也可以变成翻天的丑闻,让文臣口诛笔伐!   再加上一点围城兵变,相信摄政王之位,也是近在眼前了!   「我不管外公您要做什么,我一定要是皇后。」烁兰喜欢煌夜这一点毋庸置疑,没人想让自己的夫君下台,但是她又控制不了后宫局势,只能求外公插手相助。   「这是自然。话说回来,太后那边就没有透露出一点口风吗?」赵国维问道。照理说,烁兰都是皇上的人了,也该给点名分。   先是贵妃,或是皇贵妃,再提拔到皇后也靠谱。   「没有。」烁兰恨恨地道,「那个死老太婆,最近迷上烧香了,歌舞都停了,真是闷死我了。」   「也许,她是想你一步到位,当上皇后也不定。」赵国维见天色晚了,便道,「今日就到这儿吧,我改日再来。太后那边,你要看紧点。」   「嗯,您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烁兰便派宫女送走了外公,心里却越想越气。没错,等她当上皇后,要怎样惩治卫卿,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现在,要她隐忍多久呢?   因为就连一个宫女,若是被皇上宠幸了,还会封个「美人」的名号,而她呢?号称大燕第一美女,却至今仍是郡主的身份。   「来人。」   「郡主。」小宫女忙不迭地跑进来,跪在地上。   「前些日,太后是否说过,这个月的十五,要去龙王庙进香?」   「回郡主,是的。」   「那你去打听一下,皇上是否会去?」   「遵命。」不到半个时辰,小宫女就回来了,叩头道,「郡主,太后身边的张公公说,因为有祈雨仪式,皇上也要去的,大约五日就回来了。」   「好的,你下去吧。」烁兰满意地点点头,太后和皇上都去进香,这后宫就由她代管了。   她就是要先会一会这不要脸的「弟弟」,让他知道一下做姐姐的厉害!   ※ ※ ※   「皇太后!万岁爷——起驾!」东宫门外,执事太监拉长声音嘹亮地喊道。   宫门内外的文武百官,仆从宫女立刻跪下了,匍匐在地,高呼万岁,恭送孙太后与皇帝。   黑漆描金的御仗开道,各色绣有龙纹、花卉的大伞,以及金枪、长戈、铁矛,齐齐护送着两顶,十六人抬的黄幔软金顶御舆,步伐整齐地朝西边龙王山行进。   这浩浩荡荡的皇族仪仗的影子还在,烁兰就等不及似的,派人去典藏书库,将柯卫卿五花大绑地拖了出来!   「做什么?放开我!」若是禁军,柯卫卿还会动手反抗,可押着他的人,竟是五个身穿青布衣,像铁墩子一样又矮又胖的老嬷嬷。   她们用一张大麻布袋利索地套住柯卫卿的身子,系紧袋口,用麻绳绑着。不废话,直接动手往前拖行,柯卫卿不得不蜷曲在发霉的袋子里,感觉到石头磕着身体,生疼,但更惊慌的是——这是谁下的令?   被拖着走的路并不远,但是朝东边去的。柯卫卿感觉到自己被抬过一道低矮的门槛后,肩头被一用力推,就滚落下去。额头砰的撞到台阶边缘,眼前不由一暗。此时,袋口松开,终于能喘过一口气,却是满鼻子的酸臭味,极为难闻!   血珠从额头滚落,柯卫卿双手被捆缚在背后,透过发糊发红的眼睛,看到空气里纷飞的棉絮、成堆成捆的脏衣裳,以及一口水井。十几个水桶、木槌堆在那里,到处是淤泥,污水横流。   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就站在台阶上,院子很小,宫墙很高,只看见巴掌大的一块天。   「柯大人,请你到这里来,可是委屈你了?」头戴金钗、锦衣华服的烁兰,突然出现在长满苔藓的石阶之上,眼神十分之阴寒。   这儿是浆家房,是犯罪宫女的洗衣之处。虽属于后宫八局之一,却不受宦官管束,烁兰会选择这里处罚柯卫卿,着实动了一番脑筋。   碍于李德意这个总管太监在,让她没法明目张胆地折磨柯卫卿,就算想去拆了书库,皇上也不会准许。   但是在这里,十六间独门闭锁的院落,能远离宦官耳目,粗使嬷嬷是这边的头儿,也是最爱讨好主子的奴婢。   但凡有罪、退废的宫人来到这儿任职,就免不了被受到老嬷嬷的虐打。被杖死的宫人绝不再少数。   「郡主……?」不是赵国维的手下,柯卫卿在看到烁兰的那一刻,有些明白了。   「掌嘴!郡主也是你这种贱人可以叫的?!」烁兰指着柯卫卿,尖刻地骂道。   一个嬷嬷走下去,二话不说,对着柯卫卿的脸,就劈劈啪啪轮甩耳光。这打惯人的手掌就跟铁蒲扇一样,直刮得人耳膜轰鸣,面颊火烧一般的痛!   浓稠的鲜血从柯卫卿紧闭着的嘴角溢出,滴落在积水的地上,星星点点,很快晕开了一摊。   看到这一幕,烁兰才稍稍解气了一样地,让嬷嬷停手,她有话要讲。   「你还不知道吧,本郡主数度承欢,已经怀有龙种了。」这是天大的谎言,不过烁兰自认怀有龙种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能击退柯卫卿才是正理。   「什么……?」   「我是替未来的皇儿,教训你这个不知廉耻、媚惑君上的「舅父」。」烁兰趾高气昂地道,「我想你没意见吧?」   一声「舅父」,就像利刃一样刺向柯卫卿的心。皇上在临幸他的时候,为了后代和宫闱和平,也会「雨露均沾」,这是很平常的。   明知是这样,听到烁兰这样说时,柯卫卿的眼神还是变得灰暗起来,嘴唇微微哆嗦,却一言不发,因为这揪心的疼已经蹿满整个胸膛,让他的呼吸也为之冻结。   「呵呵,你还吃醋了不成?」烁兰还记得小时候,不管怎么打骂卫卿,他眼里始终透出一股不屈之气,让人看着就恼火!   而此时,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头,让人好不快活!   「我……没有……」在烁兰刺耳的笑声中,柯卫卿终于仰起头,看着她。他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她?对于未来的皇子,他代表着不伦与耻辱,对于皇上,他更是一种祸害,让煌夜背负上昏君的骂名。   就算烁兰不搬出这些道理来责罚他,后宫里的人,也已经对他风言风语,指指戳戳了。   那些他曾经带过的士兵,要是巡逻路过书库,见着他,就如同见鬼魅似的,绕路走。或直接对他吐唾沫,骂他是兔儿爷,专给人骑。   皇上毫不掩饰的宠幸,不但没有给柯卫卿带来翻身的机会,反而让他直坠地狱。因为皇上虽然临幸他,却没有给他任何封赏。而将其留在书库中反省,为的就是方便私通罢了。   一个为「皇帝泄欲」而存在的男宠,自然没有什么利益可攀。几天、数月、至多一年,皇上也就玩腻他、抛弃他了。   但是上到臣子,下到宫婢,又都认为柯卫卿一定是很淫贱的男人,才会如此固宠有术,于是脏水便都一起泼向了他。正因为柯卫卿的存在,所以皇上色迷心窍了,所谓「红颜祸水」,就是这么来的。   柯卫卿本就承受这巨大的压力,烁兰的话,只是让他更加明白到,他已经给皇上带去太多的污点。   他已经是罪上加罪,又有什么立场去反驳呢?   「来人,给我好好招呼柯大人。」烁兰冷冷地笑着,并嫌臭一样地用绣帕捂着鼻子,转过了身。   「领命!」那五个嬷嬷,便齐齐冲跪在地上的柯卫卿,扒下他的外衣,拽紧他的头发,搧耳光,用井水浇灌,还把他推向乌黑的棉絮里头,像要闷死他一样地摁着他。   「这个门没有三天,可不准开。」烁兰迈出浆家房的门槛时,对外头的一个嬷嬷说道。   「老奴知道。」嬷嬷陪着笑,送这位高贵、却十分毒辣的郡主走了。   ※ ※ ※   黑压压的夜雨发狂似的打了下来,就鞭子似的抽打着世上的一切。   柯卫卿遍体鳞伤,摇摇欲坠地跪在雨幕之中,脊背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得发白,露出化脓的迹象。可是身上的高热,让他察觉不到夏季暴雨的寒冷,只是那样跪着。   地上泥泞不堪,细小尖利、搓衣板上的木刺,钻入膝盖里,深嵌进去,牵疼每一根神经。   可是柯卫卿依然跪着,三天两夜,嬷嬷们早就折腾累了,此时,正在屋里抱着草堆呼呼大睡,任凭外头天雷滚滚,大雨倾盆。   只要倒在地上,多少可以轻松一些,柯卫卿却直直地跪着,就像和心底的什么在较劲一样。   轰隆,一声滚雷震落,屋瓦都给敲碎下来,乒乓一声,柯卫卿微微一晃,竟然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大雨无情地冲刷着他的清俊、带伤的脸庞,雨势终于变小时,浆家房的门吱嘎地开了,一个白衣男子撑着伞走入进来。   看到惨不忍睹的柯卫卿,他先是倒抽一口气,丢下伞,快步走过去,将他拉起,背在了身上……   ※ ※ ※   「唔……!」一阵钻心地疼,让柯卫卿惊醒了过来。眼前是明晃的烛光,以及北斗的面孔。   「很疼吗?再忍忍。」北斗低声地说,雨已经停了,但廊簷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   「我……怎么在这……?」柯卫卿的右手在北斗的手里,他的无名指的指甲裂开了,北斗正拿银针挑去污泥,然后敷上消炎止血的药粉。   「你要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我不想说。」北斗的力气不大,驮着柯卫卿回来,花了不少功夫,他还麻晕了守在门口的嬷嬷呢。   「会连累你的。」柯卫卿皱眉,沙哑地道。   「郡主不敢拿我怎样,倒是你,皇上后日就要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北斗抬起头,他的眼睛不知因为生气,还是长久施针的关系,充满着血丝。   「皇上……应该会很开心吧。」   「怎么会?」   「就要当父皇了……」   「你、你有了?!」北斗惊讶得连手里的银针都掉地上了。   「北大人……」柯卫卿对他此时还能开玩笑,不禁苦笑了一下,「是烁兰郡主,已经有身孕了,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她前日才来月事,还让我给她做益母草汤呢。」北斗摇头道,「你不是被她骗了吧?」   「……」不管真假,柯卫卿都知道烁兰将来会为皇上添后的。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   「赵大将军的外孙女儿果然厉害,手段真高。」北斗啧啧地道,「我看你以后还有罪受呢!」   「大人,这次的事情,请不要声张出去。」柯卫卿明白北斗的意思,是要他和皇上讲,至少能灭一灭烁兰的气焰。   可是这样会激化后宫的矛盾,而现在,煌夜和赵国维已经是分庭抗礼,在各自为政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北斗把纱布一层层地包在柯卫卿的无名指上,「这药可是百年沙参,我的私藏,创伤会愈合得比较快,但你至少有十天,不能见到皇上,不然,这纸是包不住火的。」   「我会小心避开的。」柯卫卿感激地点头。   「唉!你躲着皇帝,皇帝又会生气,你真是两头不着落。」北斗依然碎碎念着,替柯卫卿收拾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北斗离开之后,柯卫卿因为高烧与疼痛,而辗转难眠,突然想起无秋《随笔》上,看似摘抄,又像有感而发的语句。   「一缕青丝,一生惆怅……阡陌红尘如何渡?风情月债,只叫人生死难离,无尽痛……」   柯卫卿不由模糊了眼睛,心好痛,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只要身处尘缘世间,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意?   在饱受欺凌辱骂的时候,他不做抵抗,坚持跪着,是想通过身体上的痛,让自己麻痹,或者彻底清醒过来——以斩断对煌夜的情丝!   然而,停不下来,徒劳无功!再痛、再难受,也无法压抑那份滚烫的爱。烁兰郡主也好,还是其他人的存在,只是让他更看清自己的心、自己的人,都是属于煌夜的。   就像走进一条没有出路、却一直延伸着的路,柯卫卿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而不崩溃?   因为他有多倾慕煌夜,就有多憎恨着自身。   避开与煌夜的碰面,不只是为了郡主,而是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唔……!」柯卫卿盖住眼睛,揪心的苦楚,让泪水落下眼眶。如今他所能得到的,只是漫长寂寥的夜,以及无尽的自责罢了。      第三十一章      正午热浪滚滚,布棚林立、摊贩如云的庙口大街,不由红尘飞扬、如烟如雾。   大燕帝淳于煌夜,盘坐在备有寒冰降温的金黄御辇之中,在一方翡翠玉石棋盘上无声落子。   由于西北莫城一带久旱无雨,庄稼几要起火,有关恳请减免赋税,开仓赈灾的奏摺,就呈到了他的面前。   而孙太后也知晓了此事,一心向佛的她,认定这是上天之怒,便提议去皇城西边的龙王庙,进行祈雨仪式。   煌夜不但准了,还要亲自主持。   因为皇帝的亲临,这为期五日的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卜出的卦象皆是大吉,于是百姓们都相信,这雨是很快就会下下来了……   雨是会下,但与祈雨无关。煌夜心里很明白,阴晴雨旱,皆为天象自然,想要人力扭转乾坤,是不可能的。   而莫城是大漠之绿洲,虽然此时无雨,但只要北风一改向,雨水自然丰盈,这在以往,也是有过记载的,无需太过担心。   因此,他来龙王庙进香,完全是另有一番目的。   嗒。   一颗晶莹剔透的雪白云子,放在右角。这白子隐隐占了三个半形,可是黑子却围占中腹之地,黑与白不动声色地渗透、蚕食领地,就像朝中的局势,赵氏党羽是越发的按耐不住了……   从青允获取的军情密报来看,赵国维在这片龙王山麓,拥有不少秘密宅邸和庄园,这不是皇城,但离西城门不过百里的路,要真发动兵变,这儿就是最佳的起点。   换言之,煌夜是来探一探路的。若是明目张胆地过来,一定会让赵国维起疑,更加小心戒备,以防露出马脚。   虽然不能逐门逐户的搜查,可是这庙会上,不论大小客栈都是人满为患,且还都是青壮年,外乡人,显然是受了什么召集密令,才会在短期内集结于此地。   从他们的穿戴来看,和普通的百姓没什么两样,还不配刀剑。但是习武之人,总归是目露凶光的。百姓也很忌惮他们,壮丁们成群出入酒馆,大肆喧哗,完全无视皇家的仪仗就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   「哼,都是赵家的狗……」煌夜拨弄着一枚精巧的白子,这一趟没有白来。   而这局棋,即便一开始的纠缠不清、互相僵持的,但现在,却已是尸痕累累,满盘是血了!   壮丁的明目张胆,是因为有赵国维在背后撑腰,而赵国维这么心急谋反,确是煌夜一手促成的。   不想再慢悠悠地斗下去,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本性,就算一盘棋可以获胜,也非要屠龙杀虎,赶尽杀绝才可以。   可是赵国维也太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了。毕竟侍奉了两代君主,城府之深非一般人能及。   所以煌夜送给他一个话柄。从柯卫卿入手,让赵国维大肆传扬皇帝的昏庸、色迷心窍、不务正业。   等到朝臣的风向大半偏颇向「刚正不阿」的赵氏党派时,西北大旱之事,也成为一道攻击的利器。   就是皇帝太无能了,所以上苍震怒,百姓受苦,有违上天之意呀!   流言之风煽动得差不多了,再紧锣密鼓的串联之后,就得火速准备甲马兵器,这叫——趁热打铁!即便是老谋深算的赵国维,也不能免这个俗。   煌夜看得很清楚,但现在还不是铲除赵党的时候,他必须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能让赵国维自掘坟墓,一反常态地积极行事,还是因为后宫流言起了作用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多少宫廷政变,血流成河,若追究其起始,不过是几句人云亦云的谣言罢了。   当然,此次所传之事并非虚假,煌夜确实宠幸柯卫卿,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不否认柯卫卿就是一个引子,让他成为男宠,多少放松了赵国维的警惕之心。   嗒。   煌夜将白子放下,置于死地而后生,也是时候该让柯卫卿翻身了,而他想要的不仅是宠臣,更是得力名将。这个答案早已了然于胸,只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能再碰他了吧……总觉得有点可惜。   至于柯卫卿能怀孕一事,果然是假的。   不知怎地,只要一想起此事,煌夜就很失望,不由望向车辇外,滚滚的红尘,喧嚣的百姓。突然在想,也许是该立一位皇后了,千秋万代的皇权,必须有子嗣来继续。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都不能轻易放了柯卫卿,为何如此之执着?煌夜不愿多想,他是皇帝,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如此而已。   ※ ※ ※   八月末,在莫城普降甘霖,牧民脱困之后,远在东边的都城睢阳,却发生了一件晴天霹雳的大事!   大燕最后一个附属国,灵泉国叛变了!而且还是蓄谋已久的!   更有传闻朝中有大臣,早就和灵泉通气,才会让灵泉国的奸细,渗透进大燕领土,甚至能和东林镇的匪徒勾结,鱼肉百姓。   ……又要打仗了,还是一山相隔的灵泉,战火会否波及境内?街头巷尾,官署百姓们都在议论此事,一时人心惶惶。   然而,这战争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一道黄榜又让大燕皇城,震动了一下!   大燕皇帝昭告天下,要进行比武大赛,广招栋梁之才。   所谓英雄莫问出处,在这黎民百姓之中,决选出统帅三军的大将,让这新统领去攻打灵泉国。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谁都知道东、南、北三军兵符一直在赵大将军的手里,雷打不动的!   这又代表着何意呢?赵大将军要卸甲归田不成?还是说,朝中的局势又有新的变数?   宫外的人看热闹,而宫里头就更是一窝蜂地乱了,谁都可以报名参赛,也就意味着,只要有真功夫在,就连门吏也能一跃龙门,成为当朝大将。且就算不能获胜,只要拼杀进去,也能谋取个一官半职,对日后的仕途大有帮助。   皇榜张贴了仅仅三日,据说负责比赛的监事官那儿,已经收到过千人的报名,而比试,将在秋高气爽的九月里进行,这最后的人数,肯定是叫人瞠目结舌的了……   东宫。西侧御花园内,碧空如洗,绿波荡漾,景致迷人。而在嶙峋奇异的环湖山石之上,还有一座海棠园,此时,正是果实满枝、芳香四溢的季节。   煌夜偶尔会来这边下棋、看奏章。但今日,他是坐在圆石案的后头,品着香茗。太监总管李德意,躬着腰,正用极为柔和的声音,说着宫里头的事。   太后的身子好着,和烁兰郡主依然亲密无间。而赵国维前些日进宫,拜见太后,但没有提及立后一事。只是抱怨比武一事扰乱兵制,简直是一出闹剧。太后虽对此有微词,但不能干涉政事,便罢了。   说到比武大赛,李德意笑着说,就连公公们也恨不得参一脚呢。   「柯卫卿呢?」煌夜轻放下脂玉茶盏,里头金黄的茶汁,透出一股淡雅的香气。   「咦?」   「他还是没有去报名?」尽管龙颜未怒,但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不耐。   自从去龙王庙烧香祈福后,柯卫卿就更加避着他了,每日都有不同的借口,推脱不见圣驾。要不是北斗说,柯卫卿的身体确实欠恙,需要调养,煌夜早就「杀」过去了。   「这个,好像是的,不过张虎子那些人都去了……」李德意连忙想些话来说。   柯卫卿之前的副将,在皇帝的赦免下,都已经调回宫中任职。柯卫卿是知道这件事的,现在,他的副将都参加了,想必他也会跟着去的。   「去把他找来。」煌夜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他不想再听到柯卫卿「恰巧有事」不在,或者身体欠安的说辞了。   「叫柯大人来这儿?」这东宫的御花园,是后宫妃子活动的场所,一般官员都不便进来。   「嗯,去吧。」煌夜略一沉吟,便挥退了李德意。   ※ ※ ※   「皇上传召……现在?」   柯卫卿正在伏案抄写比武大赛的名单,因为参与者众多,监事官便命他以年龄、籍贯、武艺等分类整理,这相当的耗费时间。   「是,在东宫琉青湖,海棠园,老奴这就领您过去。」李德意笑吟吟地说,还帮手整理案头上厚厚的、字迹漂亮的单子。   「可是……」   「小李子。」李德意突然叫道。   「在。」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太监,走入进来。   「你留在这儿,先帮柯大人写着,反正柯大人去去就回。」李德意如此笑着说。   「是。」太监响亮地应道。   「那……好吧。」柯卫卿只得搁下毛笔,好像没有理由不去。不过,也已经是极限了吧,前后有七次闪避过与煌夜的碰面了。   「快请吧,大人。」李德意领着仍有些犹豫的柯卫卿,快步走出书库。   可是一到那座气势恢弘的湖畔假山下,李德意就表示不再陪同,让柯卫卿自行上去,还催促着说,「皇上等着您呢。」   这话,让柯卫卿的心兀自沉了,煌夜越是要见他,他心里也就越不安,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波动,又会控制不住地溢出来。   就连走在那铺砌精巧的石阶上,都有种费力、想要转身逃走的感觉。   要不……他还是悄悄溜走吧?反正煌夜还没看见他。   「柯卫卿!下一次,朕是不是该派御林军去「请」你?」高挑的煌夜就立在山巅的观景台上,他能看见柯卫卿慢吞吞地拾级而上的模样。   「微、微臣……叩见皇上!」柯卫卿这才发现煌夜能看见他,不由涨红了脸,慌张地跪下去。   「好了,免礼。」煌夜微微一笑,倒也不是真的生气,招呼道:「过来这里。」   柯卫卿只得登上石阶顶端,跟在煌夜后头,但还是隔开了三步。满园的海棠果实,看起来十分喜庆,就连长石案上,也摆着用海棠果做的御用蜜饯、果脯。   「这里没别人,你不用那么拘礼。」煌夜注意到柯卫卿循规蹈矩地站着,便坐在圆石墩上,和气地道,「这是江南进贡的大红袍,你也来一盏?」   「不!谢皇上,臣不渴……还是,由臣来沏茶吧。」柯卫卿没有领煌夜的赏赐,而是站在案边,伸出手,握住了那羊脂白雕花的茶壶柄。   知道煌夜喜欢喝热茶,柯卫卿用指尖试探一下茶壁的温度,就在这时,煌夜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什么?」茶水几要溅出,柯卫卿很是慌张,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托北斗的福,指甲的伤已经好了,不会被发现任何异样的。   「这个是墨水吗?」煌夜轻笑着说。   「是、是卑职失礼了!」真的呢,指头上有一抹晕开的黑色。柯卫卿赶紧放下白玉茶壶,想要抽回手擦拭,可是煌夜却更用力地抓紧了。   「不只是临摹,还要自己磨墨、装订,那么辛苦?」不由摩挲着指节上的干裂细纹,煌夜问道。   他虽然去过书库几次,但都是去见柯卫卿的,还真没留意过他的公务有多繁忙。   「是……不过……」柯卫卿的心脏在突突直跳,就连指头也微微颤抖起来。   「不过什么?」煌夜轻轻握拢柯卫卿的手,催促般地问。   「这都是卑职该做的事……皇上、请您先放手,容卑职退下盥洗……」   「卑职?这话听起来特别生分,你不是最爱称「我」的吗?」煌夜调侃似地说道。   「皇上……我……!」柯卫卿一急,还真的那么说了,脸孔涨得更红了,为什么在煌夜面前,他总不能平常心应对,老是出差错?   「好了,手就别洗了,朕也不介意。」煌夜自顾自地抓着柯卫卿的指头,还真没有放开的意思。   「就算如此……」柯卫卿豁出去一般地,把手硬抽了回来,「还是不妥的。」   这个动作,让煌夜想起了小时候的柯卫卿。明明像只小狗一样,羞羞怯怯,害怕被抛弃,总是跟紧着自己身旁,但在紧要关头,又会表现出执拗、勇敢的一面,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卫卿。」煌夜低沉而又悠然地念道。   「卑职……在?」   「不知为何……朕现在很想要抱你。」煌夜抬起黑眸,灼灼地注视着柯卫卿同样乌黑,却清可见底的眸子。   「——?!」柯卫卿的脸孔一下子变白,嘴唇张开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乐意?朕有好久没有临幸你了吧?」   「不……」柯卫卿连连倒退,口吃地道,「请、请皇上莫要开玩笑……这可是御花园!」   「御花园也是朕的后宫,有何问题?」   「这……!」在御花园里,随时有嫔妃、女眷出现,其实柯卫卿出现在这里,并不合乎规矩,更别提在这里寻欢了!   「而且,你知道朕是从来不说笑的。」煌夜从容地站起来,走向方寸大乱的柯卫卿,「也讨厌有人总是借口再三,避不见朕。」   「我才没有……」柯卫卿慌忙否认。   「有没有,就让朕来问问你的真心好了。」煌夜笑容敛起,「你若是想要逃的话,朕也是不会客气的呢。」   在听到这话前,柯卫卿还是强忍着什么似的呆立着,可是「真心」二字,正是他此刻最避之不及的!   「请您饶了我……!」柯卫卿转身,就不顾一切地奔向假山的一侧。   「该死的!」煌夜没想到柯卫卿还真的敢跑,做那些粗鄙枯燥的活就这么尽职,让他侍寝就抵死不从?   一般人都是反其道而行之,为获得隆恩,积极献媚才对吧。   煌夜飞射出一只杯子,打在柯卫卿小腿内侧的麻经上,看着他软软地跪在地上,这才走过去,将他拉起来。   「皇上,请、别……别这样!」柯卫卿急欲挣脱,气息紊乱地道。   「朕会让你说想要的……」煌夜自信满满,就擒住柯卫卿手腕的姿势,从背后亲吻他单薄又红透的耳垂,低喃,「你逃不掉。」   ※ ※ ※   哧。   因为天热,柯卫卿身上单薄的绸布长衫,很容易就被扯了下来。就算他极力阻止,煌夜的指头,还是伸入绢白的亵衣里头,肆无忌惮地拧着那娇小、柔嫩的乳头。   「唔!」这皮肉细嫩的部位,被一把掐紧的时候,激起的刺痛让柯卫卿咬紧牙关,但更有一种麻痹的感觉,随着痛楚瞬间游走开去。   「虽然不常做,但你真的很敏感。」煌夜拿指腹摩挲着明显发烫的乳尖、并用指尖绕着乳晕画圈,「连这边都会立起来。」   细小的突起,惹人怜爱地随着主人的喘息而浮动,煌夜忍不住用手掌揉着左胸……自然不是女人那样,有丰润的乳房可以抚弄,可是那柔嫩的肌肤似能吸住指头一样,让煌夜玩得爱不释手,频频攻击那已然充血、变得硬实的突起。   「皇上……不要……!」   一阵酥麻从腰间蹿起,不习惯这样的反应,柯卫卿太过慌张,不顾一切地挣脱煌夜的掌控,往一旁闪避,可是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   原来是煌夜伸长腿,将他绊倒在地。   「啊!」柯卫卿想要爬起来,煌夜的脚竟然直接踩了下来。   「你每次都这么逃的话,朕也是会不耐烦的。」煌夜的金色龙靴,踏紧在柯卫卿的大腿根部,鞋底隔着绢白的亵裤,磨蹭着敏感的部位,「还是说你喜欢粗暴的方式?无论哪种,朕都可以满足你。」   「不……求您……临幸后宫妃子吧……」柯卫卿痛苦地说。正因为喜欢煌夜,才不能接受这有违常理的肌肤之亲!   而皇上说的露骨的话,更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耻!是个淫乱之人!   「后宫妃子?哪一个?莫非是你的姐姐?」煌夜突然上扬的尾音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怒火。   然后,他抓着柯卫卿,将他翻转,拖向长石案,面孔朝上地摁在上头!   「皇上……!」精致的茶水杯盘摔落一地,汁液横流。   「朕想要的就是你!在朕满足之前,你就乖乖地张开双腿,别再废话了!」如此粗俗又伤人的言语,从煌夜的口中吐出,直让柯卫卿觉得一阵心痛,头晕目眩!   煌夜没费多大力气,就脱去了柯卫卿的亵裤,曲折起他的腿,往两边拉开之后,弯腰压下。   「皇……!」煌夜那端正到可怕的面庞,近在咫尺,柯卫卿羞耻得咬紧了嘴唇,却很快被拇指扳开。那道霸气的、厚薄适中的唇瓣碾落下来,阻止他再说出「不」字。   最先碰到的是煌夜的舌头、还是牙齿,已经分不清了。火热的感触轰一下炸开,迎面袭来,嘴唇被堵得密实,舌头也被吸舔着,从根部一路描绘到舌尖!   「唔唔……唔!」   煌夜想要柯卫卿明白,怎么抗拒都是无用的,只是在自讨苦吃!这个意图通过狂暴的吻,十分清楚地传达了过来。   而柯卫卿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被拉高,摁在头顶的手腕不由奋力扭动,马上便感到腕骨一阵钻心地疼,这让他更喘不过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哼鸣。   煌夜的另一只手抚上怦怦作响的左前胸,并用指尖捏住细小的坚挺,打压似的揉按下去,再拧起。   「嗯唔!」   柯卫卿的下腹陡然挺起,无意碰到煌夜的下肢。那已然滚烫、硬挺的部分,让他更是惊惶得整个身体都发抖了起来。   煌夜抽出了舌头,两人都在急促呼息……淫欲之气如火般喷洒,而一丝津液黏着在两人火红的舌尖之上,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微微发亮。   「不要……!」柔韧的舌头很快转移了战场,舔着柯卫卿形态优美的下颌,来到锁骨,把混合着两人气息的津液,涂抹在性感的锁骨上。   「呀!」牙齿同时落下,在颈窝的地方,留下清晰可辨的咬痕。   「再反抗的话,朕还会再咬你。」煌夜轻啄了一下发红的肌肤,继续下移,来到更低的位置,含住了还未被玩弄过的另一侧乳头。   「不要……啊!」湿濡又微疼的吮吸感,让柯卫卿的意识接近模糊,想要阻止,却发出一声暧昧的惊叫。   怎么会这样?那种地方竟然也会有如此激烈的感觉?柯卫卿认定自己是哪里不对劲了?还是已经病得不轻?   不过煌夜并没有给他太多瞎想的功夫,在舔吸右边乳头的时候,手也开始玩弄他的中腹。平坦的腹部,肌肉结实。   等指头滑到可以存纳半颗珍珠,极美的肚脐上时,便画着圈,嬉戏着,继而慢慢下移,悄悄地探入股间,攉住了那致命的敏感地。   「——啊!不!」身体猛一哆嗦,想要逃开,可在煌夜掌间的分身,却不顾主人意愿地挺立了起来。   「精神不错呢。」煌夜玩味地道,用指头一弹肉茎顶端,柯卫卿腰部猛然一震,淫靡的热流便蹿向他的下腹。   「放手……」柯卫卿从咬紧的齿缝洩露出呻吟,因为羞耻,让他的身心愈发地难受。   「……这可是真心话?」煌夜细细地咬着柯卫卿的耳廓,看着他双颊绯红,气息也更急促,轻轻地笑了。   「放……手……真的……我不要……」柯卫卿摇着头,可是无奈的喘息声让他的抗拒,听起来更像是在邀宠。   「那,朕就用嘴来做吧。」煌夜的两手一松,不再掌控柯卫卿的手腕以及分身。可是却抓住了他瑟瑟发抖的膝盖,将他的腿往两旁压得更低。   「啊?」柯卫卿不由睁大了湿润的眼睛,煌夜极为端正的脸庞也落入他的眼内。   「你可以看着,朕是怎么取悦你的。」煌夜并不介意似的,手持着分身,便衔进唇内。   「住手!噫!」稍一逼迫,就已经能流出蜜汁的分身,被这样淫秽又毫无违和感地深含进去,柯卫卿的自尊心顿时溃散一地!   「唔。」煌夜开始晃动下巴,好像接吻似的,用舌头舔吸着全部细节……   「啊……不——啊啊!」   湿濡的声音随着搅拌,不断响起在耳畔。脑袋一下子混沌不堪,柯卫卿想要坚持抵抗,可是汹涌的快感几乎要揉碎腰部,而且无情地驱逐理性,不断升腾进入欲仙欲死的境地!   然而,这滋味越是甘美,也就越折磨着柯卫卿,就像会让人癫狂的罂粟之毒,渗透进每一根敏感神经,挑起最为原始的欲望冲动,麻痹对性事的恐惧心。   接下来,说不定会被贯穿……可是只要身体变得很舒服的话,这样做也是可以的吧?淫乱的身体似乎在表述这个意思?   「不要……别再继续……!」柯卫卿羞得想死,却不知道这是煌夜故意为之,逐步地软化他对结合的畏惧和排斥,用高超的舌技,以及拿捏得当的火候,一点点地逼他放弃自尊。   「啾……」同样是男人,煌夜自然清楚如何挑起柯卫卿的快感,以及何时打压下去,让他辗转哭泣,被迫摊开着迷人的四肢,承受进一步的宠幸。   这淫热的感觉和贯入冲刺不同,却依然让煌夜感受到拥有柯卫卿的极致快意。   所以,向来是被妃子积极伺候的煌夜,非常乐意取悦柯卫卿,在柯卫卿忍无可忍地释放出来时,他也没有退开,而是蠕动着舌头,将那些东西全都含在了嘴里。      第三十二章      肉体的快感和精神的痛苦交织一起,让柯卫卿得到宣泄的同时,眼底也湿透了……心脏崩坏一样地鼓动着,不可以再继续……已经无法忍受了。   煌夜却将唇内的东西,吐在指间,以此作润滑,将手指缓缓挤入那隐秘的罅谷之间。   「……呜嗯!」   大腿根部依然被压紧着,拇指一点点突刺进去,这种异物入侵感让柯卫卿闷哼出来,就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体内也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压迫感。从窄臀到腰部,无一不像身下的石案那样僵硬不堪。   「你今天特别的紧呢,是因为在外头做吗?」煌夜缓慢地推入一些,便抽出来,用指头反覆摩梭入口的褶皱。那呈浅色石榴一般的蜜蕾,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张开,却又还未完全绽放,呈现诱人采撷的姿态。   「不……不行……」因为指头不住抚弄,而愈发滚烫发潮的部位,让柯卫卿的眼角更加赤红,声音也沙哑了几分。   「这样下去是不行,你知道吗?宫里头有一种有趣的玩意,叫御幸如意……你要是放松不了,朕就让李德意送来……」煌夜啃咬着柯卫卿的耳根,说着悄悄话,只见柯卫卿的眼瞳倏然放大,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是又惊又羞!   「不要!皇上,放、放了我!」   把模仿男根打造的玉如意塞入体内,以达松弛后穴的目的,也是房中秘术之一。柯卫卿曾听北斗提过一次,但是从煌夜口中得知,还是惊惧万分。   「要朕放了你,你就得乖一点,让朕抱。」煌夜再把手指伸入进去,里头的热度让他贪恋不已,而下腹也蠢蠢欲动。   「……!」黏膜被突然撑开的微疼,让柯卫卿的肩头发颤,但克制住没有叫出来。   「再放松自己。」煌夜嘉许般地蠕动指尖。   「唔……嗯……!」蠢动着的手指在插入到末端之后,缓慢地退出,又加入一根……深处黏膜在宽大指节的扩张下,频频地抽缩。   「不……!」柯卫卿即便不去留意,也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体内荡漾着又麻又热的触感,不断啃食着,去到最深的敏感地带,这让他觉得很悲哀无助。   然而,当一直被高抬着的大腿终于被放下来时,柯卫卿的腰杆已然发软,若不是有长石案的承托,早就站不住了。   「你看,又湿了呢。」煌夜的下腹紧依着柯卫卿的下身,他的分身有多亢奋,不用看也知道。   「求您……别……!」柯卫卿秀眉拧起,泫然欲泣,煌夜却插入膝盖,阻止他闭合双腿。   「过去那边,打开腿。」煌夜说着,将柯卫卿推向长石案旁的假山壁,那是一块嶙峋的岩石,岩石后头还有一个清风徐徐的纳凉石窟。   「不……!」   柯卫卿猛地甩脱煌夜的钳制,想要躲进洞窟里,但是煌夜一下就揪住了他的头发,一支桐木发簪因此滑下。乌黑如墨的秀发,顿如瀑布般直垂到腰间。   「啊!」   顾不上发丝的凌乱,柯卫卿狼狈地摔向假山,双手撑在上头,都可以闻到石壁上青苔的气味。   「谁让你不听话?」煌夜恫吓般地道,柯卫卿心跳得很响。从背后袭来的,煌夜的气息以及某样东西的灼热,让他不受控制地发抖了起来。   「不、不要!」柯卫卿想要转过身子,但是双手被煌夜的手掌覆盖,十指重叠,紧扣在一起。   与此同时,煌夜用脚分开柯卫卿颤抖的膝盖,让他腰部往后靠,臀丘更加突起。   「别害怕,让朕进去。」煌夜啃咬一般地吻着柯卫卿裸颈的同时,悍然挺腰,顶入已然湿热的窄穴。   「唔呜——啊啊啊!」   就算觉悟会有怎样的痛楚,在肉刃不客气地插进来时,柯卫卿还是凄楚地叫了出来,双手猛地抓紧了岩壁,好像借此分担掉痛苦似的。   受到阻滞的煌夜并没有停下,但将柯卫卿的双腿踢得更开,腰也压得更低,使肉棒紧密地契合在入口处,再挺腰,挖掘甬道般地往里深入。   就这么一寸寸地挤着进入,把柯卫卿折磨得满眼是泪,呻吟不止,半曲着的膝头不住发软、打颤。   「不行……会痛……皇上……呜!」柯卫卿已经无处可逃了,煌夜便腾出一只手,伸向前面,粗暴地撸动他的前端,压榨似的,让蜜汁汩汩流出。   「不……啊……别这样……已经……!」不顾柯卫卿如何摇着头,说不喜欢这样,煌夜还是移动手腕,让他低吟着喷射了出来。   然而,就在柯卫卿浑身酥软、毫无防备之时,煌夜竟然挺动腰部,一举贯入!让柯卫卿失去平衡地,一下子撞向石壁,肩头皮肤都被蹭红了,可是他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只有那身体被劈开、连灵魂都被填满的扎实、火热感,占据他全部的意识!   煌夜在自己的体内,那不属于自己的强劲脉动突突跳着,如此亲密地结合在一起,这个如梦一般的现实,让柯卫卿感到喜悦的同时,又万分心悸,欲哭无泪!   「你绞得这样紧,」煌夜微微喘息,饱含着干渴的欲望,「是想让朕更用力地抱你吗?」   「不是……呃——啊!」一个不经意的颠簸,让柯卫卿的眼角染上红晕,晶莹的泪珠不住滚落,意识却在一片火热中变得空白了。   ※ ※ ※   「怎么了,郡主?」一名正在替烁兰梳头的宫女,问道。   「还是换上这支六蝶银步摇吧,金鸾钗在白日里太耀眼,皇上未必喜欢。」烁兰对着铜镜再三比对发饰,最终从烫金的盒子里,选出一支银光闪闪的钗来。   她今日要去御花园见驾。早就打听好了,皇上午后会在湖边赏花、饮茶,她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用衣裳吸引皇帝的目光,已经过时了。如今,皇宫里流行各种高耸的发髻,烁兰本身就有一头美发,又让这个巧手的宫女梳了凌云髻,再配以巧夺天工的珠宝衬托,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皇上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这样想着,烁兰便连催带骂地让宫婢们动作麻利些,这发髻一梳就是一个早晨,太耗时了。   不过,她倒不担心会被那些妃嫔抢占了先机,因为她的外公赵国维,早就买通太监守卫,今日除了皇帝特别传召,其他的妃子一律不准进。   而她,就可以慢慢地以「偶遇」为契机,再一次蒙受恩宠了!   「好了,郡主。」宫女放下梳子,两手早已累得发麻,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嗯。」   烁兰十分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起身之后,在露着酥胸的窄袖衣裳外头,披上一件半透明的绿纱袍,又洒了一些玫瑰露。左看右看,这才扭着丰满的腰臀,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坐车出了锦燕宫。   然而,来到东宫御花园,烁兰才发现皇上不在湖畔,连湖心亭都去找了个遍,香汗淋漓,也不见皇帝的影儿。   正想要发作,却眼尖地看见李德意,站在一片假山下,眯眼看着湖边的柳树呢。   「李公公。」烁兰顿时堆满笑脸,大老远地就和他打起招呼来。   「老奴给烁兰郡主请安,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毕竟是公主的俸禄,李德意毫不含糊地跪拜起来。   「起来吧,怎么就您一人在这?」烁兰笑颜如花,却一针见血。   「是。郡主是要老奴伺候吗?老奴巧也无事可做。」李德意也是笑脸相迎,十分谦卑。   「瞧您说的,我怎么敢劳烦李公公,您可是专门伺候皇上的。」烁兰索性把话挑明了,「皇上人呢?难道还在御书房?」   「皇上是在花园内,但是没有传召,谁也不好冒然见驾呀。郡主若无要事,还是去那边的亭子歇歇脚,老奴给您说说话,解解闷儿。」李德意知道烁兰的脾气很坏,不能骗她,但也不能任由她胡闹。   「不了,皇上既然想一个人待着,我也不好叨扰,」烁兰轻轻叹一口气,「我回去便是了,若有特别传召,有劳公公告知。」   烁兰媚笑说着,从满是珠宝的手腕上,拔下一只翡翠镯子,塞进李德意的手里。   「老奴明白,恭送千岁。」李德意不收也得收,他躬身送客。   烁兰这头说要走,其实屏退了宫女,转了个大圈,又回到假山的另一头。她不是三岁孩子,李德意那些哄人的把戏,也只能蒙住那些庸脂俗粉。她可是柯王府的郡主,才不会被一个没有传召,就吓唬回去!   而皇上,一定就在这座假山之上,也难怪会遍寻不见了。   烁兰心下窃喜,又偷偷摸摸地从架满花藤的另一条小径攀登上去,然而,还没爬到顶,就被那好像沙拉、沙拉的异样响声,给吓了一跳。   这声音隔着一个长满紫藤的花架,从假山的一边传来,烁兰循声望去,却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不,是想要大叫,但是冲击过大,而嗓子灼热,哑然失声!双手却已捂在了嘴前!好像要遮挡那无声的尖叫似的!   是皇上,身上能穿明黄龙袍的,只有万岁一人,而且无论再怎么惊讶,烁兰都无法认错那宽阔又挺拔的背影。但是在他的身下,还压着另外一个人,并且是浑身赤裸,仅有乌发遮掩着背部的玉肌。   ——这是哪一宫的贱妃?!   烁兰立刻瞪圆眼睛,妒火燃烧之下,血丝充盈眼眶,恨不得冲过去,将她从皇帝身下拉出来,狠狠地掌掴她,将她碎尸万段!   「啊……不要……!」   然而,这暗哑得令人耳根发软的呻吟,让烁兰的表情猛地僵住!   再仔细一看,尽管肤色匀称如象牙一般,但是双腿修长笔挺,褪在一旁的衣物,也是下级官袍……这是男人?是——柯卫卿?!   正惊愕时,煌夜将那因为不停被撞击,几乎要往前扑倒的人,给捞了回来。   「不……够了……皇……」那人仍旧在挣扎,似乎要挣脱皇上圈在他腰上的手臂,且一直啜泣,暧昧不清地说着什么。   「煌……煌夜……放过我。」   他扭头抗拒时,侧脸就清晰地展露出来,是柯卫卿没错!只是和平时那种淡然的表情不同,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那张漂亮的脸上,有着无法形容的妖艳以及赤裸的欲望。   「还没有完呢。」皇上简单又粗暴地回绝了他,双手更用力地箍紧他的腰,开始频繁而残暴地冲撞。   那简直像是在惩罚他似的律动,柯卫卿凄哀地叫了出来,双手想要扳开煌夜的手,但是做不到,最后伸向前头,又抓住了石壁,指头几乎抠进石缝里,沙石便滚落下来,发出那些沙沙的轻响。   然而,这里头还混杂了另一道声音,下肢使劲地撞击臀肉,啪啪的抽送声,形成一种让人心身战栗的淫靡音节,让烁兰脑袋一片空白,双目圆睁,活像从未知道床事的闺女似的。   就在这时,煌夜竟然微微侧过了头,黑如子夜,又似有火燃烧的眸子,笔直地扫视向烁兰藏身的位置!   烁兰心头猛然一惊,被发现了?!   该怎么逃走这个想法都还没蹿升到脑子里,烁兰就发现煌夜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而是选择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将呻吟不止的柯卫卿更挤向石壁,让他无处可逃之后,煌夜开始往上顶撞,而不只是前后摇摆腰部。那种深插进去,在里头搅拌,再退出的动作重复进行,让烁兰的身体一口气地热了!脸颊烫得惊人!   而柯卫卿更是扭动着腰,发出小猫呜咽般地声音,不知道皇上做了什么,他还突然地挺直了脊背,一缕乌发抖落下肩头,露出满是吻痕的臂膀,以及一个艳丽得不像话的纹身!   那是什么?烁兰想不明白。煌夜很快啃咬上去,在香肩上又留下一道占有的痕迹。   这哪里是缠绵合欢,更像野兽交配似的,充满着征服的欲望,或者说是渴求得到什么东西似的?   「啊……不要……弄在……里面……啊!」煌夜强悍的抽送,让柯卫卿尖喘不断,他好像在抗拒着什么,然而煌夜却紧狎着他,一阵骤雨般的撞击之后,煌夜紧紧地抱住了柯卫卿的腰。   而柯卫卿从肩、颈,直到踮起的脚后跟,全都痉挛般的抽搐着,汗水在阳光底下发出光芒。   他的身体绷得越紧,越像要崩溃一般,煌夜也就越不肯放开他,不依不饶地摆动着腰身,直到他的呻吟变得越发低哑而又娇媚。   煌夜意犹未尽、缓慢地拔出肉刃时,那因为光线的折射,细白的臀丘处黏连着的,好像雪白丝线一样的东西,着实刺伤了烁兰的心!   因为皇上没有让她留下龙胎,却毫不吝啬地播撒向这个贱人!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屈辱和嫉妒,让烁兰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即便柯卫卿是男人,无法受孕这一点,也无法让她释怀!   不可能的!这都是幻觉!煌夜竟然这样疯狂地拥抱柯卫卿?他是个武将呀!一直以来,烁兰都坚信,再怎么美的男人,都不可能敌过她。可是现在,眼前的事实让她一贯的骄傲和自尊受到了极大的践踏!与她同房时相比,显然煌夜更痴迷于柯卫卿。   不!煌夜才不可能真的喜欢柯卫卿,这只是一场纵欲游戏罢了!   谁都知道皇帝是不可能专情于一个人的,这都是柯卫卿的错!是他色诱皇上,祸乱宫廷!烁兰不由得怒目以对!   「让朕看看。」也许是做得太过火,柯卫卿低着头,环抱着颤抖的双肩,屈膝跪在泥地上,一副难受、又无所适从的模样。   「不要……碰……」煌夜一拉住柯卫卿的臂弯,他就快哭出来一样,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掉下泪来。   煌夜不顾他的排斥,拉开他发软的双腿,一手在臀间缝隙抚弄着什么,从手腕的晃动,可以知道是指头伸入了进去。   「——!」烁兰的嘴唇顿时咬得失去了血色!   「皇上……不……!」柯卫卿伸手抓住了皇帝的手臂,仓惶地喘息着。   「会难过吗?……都流出来了呢。」煌夜的手一直在淫猥地移动,似乎在探查秘部是否受伤,然而指头和黏液搅拌的吱喳声,在这鸦雀无声的傍晚时分,听起来尤为淫乱。   「……!」不管煌夜怎么戏谑,柯卫卿始终是强忍着声音,可是赤裸的身子不住地发抖。   「过来。」煌夜突然抽出指头,托住柯卫卿的后脑,亲吻他的红唇。柯卫卿的胸口急剧起伏,虽然有反抗,但是喉间很快发出诱人的喘息。   长而浓密的吻结束时,煌夜再度伸手进那白皙的双腿之间,指头顶入密谷深处,柯卫卿猛一哆嗦,「嗯唔!」地哼了一声。   「又那么紧了……」煌夜促狭的口吻,让柯卫卿双颊嫣红如醉,越发不知该如何好了。   摆出这样的姿态,显然是在诱惑皇帝,烁兰看在眼里,越发确信这一点。柯卫卿表面清纯,不过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把皇上勾引到手,真是太卑鄙了!   就在烁兰气愤不已时,煌夜已经将虚软无力的柯卫卿抱在了怀里。   「放、放我下来……!」柯卫卿挣扎着,就像个孩子。   「朕送你回去,别乱动了。」煌夜言毕,迈开沉稳的步子,将柯卫卿带离了那儿……   天黑了。   烁兰是怎么回到锦燕宫的,已经不记得了。宫婢们更是吓坏了,以为主子在外头撞了邪,竟然将屋内的华贵衣裳全都撕烂,首饰砸坏,还捶胸哭嚎,说要降妖除魔,杀了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但下一刻,又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一封密函被送进赵国维的将军府内,信上寥寥数语,却如毒蛇吐信,策划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计谋。赵国维大感惊讶,外孙女是怎么想到的?不过这确实是铲除柯卫卿的好法子。   信函被烧掉之后,柯卫卿的名字便离奇地出现在比武大会的榜单上了。而柯卫卿因为身子突然不适,在北斗的药房里静养了几天,竟然错过了更正名单的日子。   不过,他原本就要参赛的,更正与否并不重要。只是一个男宠也要参加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争夺赛,又让柯卫卿成为了宫人的笑柄。无论后宫嫔妃、还是宫女太监都等着看他出丑,最后落荒而逃,离开皇宫的样子。   ※ ※ ※   转眼就是金秋十月,举国闻名的比武大赛,已经进入最后的搏杀阶段。   历经九月,超过万人的选拔之后,以大将军赵国维为首的赵派,御林军上将鲁柏年为首的鲁派,江湖高手「铁爪」为首的屠派,以及柯王府为首的柯派,四大龙头成为夺冠热门!   皇上已经颁布圣旨,在十月初十,皇宫的校场内,摆下大擂台,让这四派的代表做出最后的角逐。   获胜者可跪受大将军印,奉天子敕书,以天子之名义,率军出兵灵泉国、剿灭叛军!   而今天距离初十,不过短短的三日了。   皇城东边的承天苑,是大将军赵国维的府邸。其规模壮阔,气势恢弘,让初次抵京的人,都误以为是皇宫内苑。   府内更是雕栏画栋,富丽堂皇,仆役成群,陈设摆件丝毫不比皇帝的差。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用的都是老鹰纹饰,而不是九龙琉璃纹罢了。   赵国维权倾朝野,党羽根深蒂固,无人敢对他这般的嚣张抱有微词,毕竟连先帝都不曾追究过他,何况当今的皇帝只有二十三岁。俗话说,姜是老的辣,这年少轻狂的皇帝,和久经沙场、精通政治的赵国维一比,总归是欠缺一些火候的。   就算皇上想出比武大会的主意,又能如何呢?到头来,都只是赵国维的囊中之物,让他把已经抓实的三路兵权,握得更牢而已。   「来,干!不醉不归!」在极为舒适的虎皮软榻上,并席坐着三个男人,为首的,即是赵国维,他满面春风,显得兴奋异常。   「有劳将军!」接下这杯鹿血酒的人,面孔黑里带红,腮帮子横着肉,看着怪吓人的,但他又极讲究礼仪,一本正经地捧着金泥杯,向赵国维低头谢恩。   「柏年兄,既是自家人饮宴,就不要讲这些礼数了。」赵国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又一击掌,就有一拨身着翠绿衣裳的舞伎,点着纤纤玉足,飘然而入。   「就是啊,难得赵将军看得起,愿与吾等结拜兄弟,你还介意个啥?」接话的人,盘腿坐在右侧,头上编着无数个小辫,乍一看跟和尚似的,头顶油光发亮,两耳招风,面孔却精瘦,像是江湖异能之士。   「是,二哥教训的对!」可是鲁柏年依然不改作风,对铁爪拱手道。   「你这人呐,无趣!无趣得很!」铁爪虽是这样说,但笑得很大声。尔后,他的目光就被舞伎扭转的腰臀给吸引过去。   赵国维一抬眼,领舞的姑娘就转着圈儿地来到宴席旁,放浪地将长腿勾搭在铁爪的膝头上。   铁爪被引逗得淫笑不止,索性抱着美人,又亲又摸,而鲁柏年就依然喝酒,大有坐怀不乱的姿态。   「怎么比起姑娘家,柏年兄更喜欢少年不成?」铁爪拿此开刷道。   「其乐滔滔,滋味无穷,男宠不但是皇上的癖好,如今可流行着呢。」赵国维取笑道。   王公贵族们本就爱梨园子弟,如今圈养美少年更是盛行。还非要找一些年龄相貌同柯卫卿类似的,收做养子,摆明着嘲笑柯王府出男宠,让赵国维看着就有气!   也那怪女儿、女婿情愿窝在朱雀河谷,死活不愿来皇城住了。   「说起那少年,倒也没想到他能闯到决赛来。」鲁柏年没有注意赵国维的羞恼之气,若有所思地道。柯卫卿还未满十七岁,他那身绝妙的剑法以及超凡的定力,到底是从何来的?   「哼,只怕他过不了最后一关。」赵国维阴冷一笑,便狎了一口酒下去,没再多谈。   赵国维武艺高强,自然不用多说,但为保万无一失,他也是上下打点了很久,鲁柏年的武艺师傅是赵国维的门客,这层关系容易打通。铁爪的拳脚功夫虽好,但是贪婪美色、金钱,更易收买。因此,这最后的一战,不过是赵国维和柯卫卿的较量罢了。   不过未必要轮到赵国维亲自出马,鲁柏年和铁爪就能拿下他了。这场酒宴,就是提前举行的庆功宴,这是三人心照不宣的。   但是鲁柏年和铁爪都不知道,赵国维另外还留了一手,这是烁兰的主意,她要柯卫卿在校场上,中毒毙命!   砰!砰!   在这并非节日的夜晚,竟然有人燃放烟火。赵国维望向红光闪闪的窗外,想着因为比武一事,让他集结围城大军的事,给耽搁了下来。   但是,只要再忍耐三日就好了,兵权一旦稳固,到时候,漫天轰鸣的就是炮火了。终于可以瞧瞧煌夜那小子,六神无主的衰样了!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随先帝出生入死,打拼江山,却要给他三跪九叩,迫于他的龙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哈哈!真是热闹,托大赛的福,这城里跟过年似的!」铁爪放肆大笑着,可不是么,别说客栈住满了人,连烟花柳巷都人满为患了。只要说是来看比赛的,谁都可以进城来,睢阳如今热闹非凡,是全天下人瞩目的中心。      第三十三章      「哎哟,客官,里头请!」   「来啊!冬梅雅间上鹿子肉、玉露酒啰!」   沿着河道而设的安镇坊,是皇城出名的烟花之地。由北向南的长街,没有民户、商铺,有的全是灯火辉煌、清歌缭绕的青楼画舫,且各有各的特色。   在这超过三十间的,或富丽堂皇、或清雅脱俗的琼楼中,最负盛名的大概就是大燕名妓柳素素开设的醉花楼了。   它位于长街的末端,有一座绿柳环绕,流水潺潺的庭园,园内有一座四层高、十六间开的砖木楼,是长街最高最气派的建筑。   柳素素心高气傲,在开张之日立下规矩,非富商大贾、国府官吏一概不予进入,因此这醉花楼,也是长街最为奢靡的妓院。   今夜在大门口,是一如既往的车马不息。衣着光鲜的贵客,接二连三地踏入这红艳的门槛内,一掷千金,寻欢作乐。   在阁楼的顶层,可以望见大门以及整座花园,淳于永麟身着白衣,头戴玉冠,凭栏而坐,手持一碟清酒,注视着底下形形色色之人。   虽然他贵为穆仁亲王,但未经皇帝传召,是不得擅自离开领地的。因此他乔装成纸张商人,易名王悦,在皇城做各色彩纸、笔墨的生意。   但是真正让他行到方便的,不是他带来的钱,而是他的画功,以一幅能吸引真蝶飞舞的《牡丹图》,结识了人脉极广的柳素素,又通过她的安排,多次进入皇宫,观看了柯卫卿的比赛。   「小不点,长大了呢……」即便远在盖州,永麟都无法忘记与柯卫卿相处的日子,他甚至把各种细节描绘下来,聊以慰藉。   在孤寒的夜里,他喝醉了,对着柯卫卿的画像,凝视良久,最后连梦里都是他的音容笑貌,虽然睡醒之后,心里是更加地寂寞,但很快明白到,自己对柯卫卿抱着怎样的感情。   喜欢一个人,就想要知道相关他的更多事,为了更了解柯卫卿,永麟甚至派出密探,到处追寻他的身世。   他知道柯卫卿是孤儿,是被王府收养的,但人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的父母即便是去世了,也有迹可循吧?   要是能觅得蛛丝马迹,最终找到他的亲人,让他们一家团聚,柯卫卿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而,过去了大半年,永麟还没来得及找到他的亲人,就被那些消息搅得心神不宁。   柯卫卿平定叛乱不利,被降职处罚,还沦为了男宠,让人耻笑。皇兄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可以如此侮辱柯卫卿,将他纳为娈宠?!   虽然柯卫卿是煌夜的人没错,可是……!早知道当初,他就该把柯卫卿带走的。再也没有人比永麟更清楚宫廷斗争的恐怖血腥了。   煌夜将柯卫卿再三推到了风高浪尖之上,还让他去参加比武大赛,说不定就会有人趁机暗算他,让柯卫卿命丧擂台,永麟无法坐视不理。   而且,他不认为煌夜是真心喜欢柯卫卿,才御幸他的。要知道,帝王是天下万物之主宰,他对待感情,不会像寻常人一样真心,追求「白头偕老」。   而煌夜对娈宠的情谊,恐怕连一年都难以维系。柯卫卿要是失宠,在宫廷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永麟亲眼目睹过许多冷宫妃子,多么凄苦地度过一生。柯卫卿作为男宠,恐怕下场要更为凄惨。   当然,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要帮助柯卫卿度过比武大赛那一关,输赢都不重要,只要他能活下来……至于之后该怎么做,就等他慢慢计划。   轻轻地喝了一口青梅酒,楼下,那些王公贵族放浪的笑声传了上来。这里头,有不少是他的表亲戚呢。   看着他们搂着绣衣楚楚的少年少女,醉生梦死的模样,永麟想,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小不点」更漂亮、更可爱的人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碰。   ※ ※ ※   天上骤然冒出几颗明亮的星星,柯卫卿临窗眺望了一会儿,正准备就寝,从远处亮起两列更为璀璨的绢丝宫灯,是皇帝的御辇到了。   「皇上?!」   都这么晚了……?柯卫卿不禁有些愣神,但很快整理衣衫,在黑漆漆的书库门前,跪地迎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万岁。」柯卫卿拂袖起身,李德意把一盏宫灯交在了他手里。   「你们都退下。」煌夜说道。他身着江绸暗龙纹的青袍,黄腰带上缀着宝刀、玉坠,看起来像是从议政堂直接过来的。   抬着御辇的八个太监,以及紧随其后的十六名御林军,都井然有序地退走了。   李德意见状,便问皇上,是否要车辇在外边候着?   「不了,明天再说。」言下之意,煌夜是要在这边过夜了。柯卫卿不由咬了咬嘴唇,显得有些紧张。   「奴才明白了,那老奴告退了。」李德意跪拜后,消失在夜幕里头。   「进去吧。」煌夜看了眼提着灯笼,低垂着头的柯卫卿,说道。   「是、是的。」柯卫卿这才回神过来,引领突然造访的皇上,走进书库。先把灯笼安置好后,柯卫卿想要去煮水、沏茶,却被煌夜叫停了。   「你别忙了,朕不喝茶,过来给朕宽衣。」煌夜立在罗汉床榻前,招了招手,催促柯卫卿过去。   「——?」   「别那副样子看着朕,只是想歇息了……朕什么也不会做。」煌夜促狭地笑了笑,还伸直了双臂。   柯卫卿有些耳热,低头走过去,替煌夜取下金龙玉革腰带上的宝剑,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再转身解开他的衣襟,就在这时,煌夜低头「啾」地吻了一下柯卫卿的脸颊。   「啊?」柯卫卿几乎是弹跳着后退一步,捂着绯红的脸,瞪着皇上。   「过来。」然而这嗔怨的一眼,只是挑起煌夜的兴致罢了,他用力握着柯卫卿的手腕,一把将他扯进怀里。   「皇上!你刚说过……!」柯卫卿不由挣扎起来。   「只要不插入的话,就不算是做吧?」煌夜露骨的言语,让柯卫卿的心都跳漏了一拍!   「不要!」在力量和体格上,柯卫卿永远是处于下风,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不抵抗。   两人扭打似的缠在了一起,但显然煌夜乐在其中,并最终把柯卫卿压倒在了床里,单手拧握住他的双手,禁锢在他的头顶。   「放手!」柯卫卿乌黑的眸子,闪动着水样的光泽,就像琉璃一样的清澈明亮。   「朕要是不放呢?」煌夜灼热的视线,笔直地望进柯卫卿的眼底。   「……!」   「不管怎样,你都已经是朕的人。」煌夜伸手,轻轻抚摸柯卫卿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而红红的面颊,「早点觉悟,会舒服很多的。」   「臣……知道。」柯卫卿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努力平静着心跳,把头扭转开去,「可是臣还有皇命在身……要取得胜利。」   「一个月不见,你长进了呢,懂得以朕来压朕了。」煌夜大笑了起来,随即低头,一口啃咬住他白皙的颈项。   「皇上,好疼!」柯卫卿扭动身子,挣扎了起来,煌夜松开了牙齿,改用嘴唇轻轻吮吸,热热的舌头灵巧地攻击他最为敏感的地带。   「只有疼?」煌夜的舌头钻入耳背底下,感觉到柯卫卿的肌肤在颤栗、在发烫。   「别这样……唔!」   不是已经是约定了吗?在取得最后的胜利之前,都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了!   「卫卿。」煌夜突然住手,但是更用力地抱紧了柯卫卿,好像要把他揉进体内似的,「你可要好好的打……」   「臣、知道。」能为煌夜夺取兵权,稳固皇位,是柯卫卿奋斗的目标。事实上,煌夜愿意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他,就足以让他高兴得不顾一切了。   不只是男宠,而是重要的可以信任的存在,柯卫卿内心的狂喜,是别人无法明白的。   「你要是输了,朕会让你十天下不了床。」   「——欸?!」柯卫卿的眼睛猛地瞪大了,煌夜刚刚说了什么?   「现在,朕就让你好好地睡,养足精神。」煌夜说着,松开了柯卫卿的手腕,并拉起放在床尾的薄被,盖在两人的身上。   「皇上?」柯卫卿想要起来,可是煌夜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食不言,寝不语,朕以前教过你吧?」煌夜的嘴唇,轻贴着柯卫卿的耳廓。   「是……」看到煌夜连那么遥远以前,教导他的话语都还记得,柯卫卿心头一热,就乖乖地躺着不动了。   而煌夜凝视着柯卫卿的秀脸半晌,也慢慢地合上眼睛,睡觉了。   只不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一则,他相信柯卫卿一定会赢。二则……就算柯卫卿赢了,他的赏赐也是——让他十天也下不了床。   ※ ※ ※   一抹黑影在黎明时分飞掠上将军府邸,赵国维正在长案前看着一份军事地图,察觉到窗外的影子,警觉地吹熄了烛灯。   「大人。」来者隔着窗,低声地道。   「可得手?」赵国维这才想起,这是他派出去的刺客。   「没……柯卫卿一直忙到深夜,属下原本想等他入睡后再下手,可是……」   「什么?」   「皇上来了,而且没走,属下怕打草惊蛇,就先回来覆命。」   「嗯,知道了。」赵国维的胡须抖了抖,沉声道,「你下去吧。」   「是!」黑影嗖地飞走了。   煌夜知道自己会派出刺客,有意投毒,所以去柯卫卿那里留宿?赵国维惶然地想,但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煌夜应该只是贪色罢了。哼,这种时候,还要去找柯卫卿温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国维原本是想派手下给柯卫卿滴注入慢性毒药,这样等到比武大赛的时候,柯卫卿一发内功,就会毒性大发,立刻毙命。   就算北斗去验尸,也查不到什么,这就是慢性毒药的好处,不留痕迹。   可现在却被好色的煌夜阻挠了计划,也罢,就算慢性之毒用不了,他还有别的法子呢。   赵国维从衣袖内拿出一支发黑的竹管,挑去上头的蜂蜡,倒出三枚头发丝般细的银针。这是用毒根草浸泡过的,看起来闪闪发亮。   赵国维小心地捏取一枚银针,走到书房的另一头。一只虎皮鹦鹉正在红木的鸟笼里,扑棱翅膀,十分精神。   赵国维并没有拿针去刺,只是轻轻一点翅背,连毛都未损,鹦鹉却触电般一激灵,便嘎嘎叫了起来,最后挣扎不休,吐血栽倒在笼子里。   赵国维阴毒地笑了,心想柯卫卿既然命大,不能慢慢地死,那就让他痛快一些吧,可真期待看到这一幕!   而这也是,柯卫卿欺凌他宝贝孙女烁兰,又让女儿一家蒙羞的报复!   ※ ※ ※   秋叶飒飒,禾草枯黄,搭建在东校场上大擂台,在历经两场决斗之后,竟然穿了一个大窟窿,那破碎的板材、绷断的绳索在秋风尘土之中,摇曳出悲壮的色彩。   鲁柏年完败给了赵国维,喋血现场。「铁爪」虽然斗了几十个回合,但还是输给了柯卫卿,不得不黯然离场。   这时,坐镇观战台上的皇上,颁下一道圣旨,以马上功夫定夺这最后一战。   四列、共计一百个的铠甲骑兵,以高大盾牌为墙,划分出一块四方的场地,赵国维选择用霸王长枪,柯卫卿依然是用剑。   「剑与艺自古以来,都是纵横沙场,立身立国之根本……」柯卫卿仍然记得煌夜初次教他练剑时所说的话。   而他手中的宝剑虎啸,是这辈子得到的最为珍贵的礼物。   「噅~噅!」   这第二件宝物就是汗血宝马「赤影」了,柯卫卿来到马桩旁,轻抚赤影那浓密又火红的鬃毛,就像小时候照顾它时那样温柔。   赤影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望着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的主人,好像明白即将到来的会是一场硬仗,而昂头伸颈,鼻子呼扇呼扇的,显得相当之亢奋。   「这马儿倒是挺精神的。」   赵国维已经骑在他的骏马「虎鹰」之上,单手握着百斤重的长枪,却面不红、气不喘,「你可别吓尿了裤子,到时,得说老朽以大欺小了!」   作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架势和功夫,自然不是江湖武夫「铁爪」可比的。   柯卫卿没做应答,一拍马臀,立刻引来众人的大哗,原来柯卫卿是从后空翻身,稳稳地落在疾驰的马背上,其轻功十分了得!   而在之前的比试中,柯卫卿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特异之处。   煌夜看着这一幕,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便下令点燃炮火,比武开始!   「杀!」   火炮的烟尘还未散尽,赵国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方腮上的胡髭如荆棘似的倒竖起来,前额筋突,双目赤红,舞枪而出!   这长达八尺二寸,顶尖如蛇形,两侧薄刀极为锋利的枪,宛如一道闪电一般,直击向柯卫卿的脸门。   「——驾!」   柯卫卿毫不畏惧、挺剑迎战,在二马交错之际,只听得「呛!」地一声,半空迸出火星,空气似烧着一般,剑气更是将马蹄下的尘土送出老远。   赵国维单腿立于马上,再杀一个回马枪,疾扫向柯卫卿的侧腰。   「赤影」想退,但已来不及,这时,柯卫卿一矮身,极为灵巧地收到马腹之下,以高超的侧骑本领,往来驰骋,并再与赵国维兵刃交接!   「好厉害!」   「真是叹为观止!」   此时,场外的百姓,以及观战台的文武百官都已经沸腾了,喧嚣声此起彼伏!   有帮大将军呐喊助威的,也有为柯卫卿捏把冷汗的,两人看起来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但是谁都知道赵国维,强大的不只是枪法凌厉,更有使不完的虎力!   「当!」   柯卫卿横眉竖剑,又挡下了赵国维的长枪突刺。但这看起来是普通的一枪,却让他的虎口麻痹,几乎握不住剑。   在这短短的吐息之间,就已经打了十二个回合!   柯卫卿运着内力,控制发麻的手腕,而赵国维的枪是越舞越快,越打越沉,且招招致命,全都是刺向要害位置!   冷汗早已渗透柯卫卿的脊背,他知道一味接招是不可能取胜的,但现在,只有步步为营,见招拆招地对付他的长枪。   「喝!」   赵国维劲道极猛地扫向柯卫卿,纠缠住那青光闪闪的长剑,可还是被他接住,逐一化解,这让他十分之惊奇,照理说,这样的年纪,不会有如此深厚之内力!   见他的剑法竟然犹如蛟龙一般,翻腾辗转,极为犀利。在他对付铁爪时,似乎都没有使出这种功夫!   没想到柯卫卿一直保存着实力,真是小觑他了!不过,再怎么样,也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赵国维并不是十分以为意,挥枪直逼过去,他就不信他能撑过一百回合!   烈日高照,风不知何时休止的,因为赵国维的疯狂逼近,让这沙石也成为武器,纷纷砸向两边的盾墙,咚咚咚的,和冰雹敲凿似的。   还有墙后的百姓遭殃,头破血流,纷纷走避,随他们的驰骋拼斗,盾墙也不停游弋,乍看之下,就像千军万马开战似的惨烈。   就在此时,赵国维的坐骑突然跪地,口吐白沫,后腿抽搐,几乎将他掀下马背,皇上没有喊停,比试依旧进行。   柯卫卿气喘吁吁,看了看赵国维的马,暗叹可惜了。如此烈日之下,赵国维的金枪过重,发力过猛,才会让马儿不堪受累。   很快,就有一匹骏马给送入进来,赵国维翻身上马,继续死拼,但此时,他的心底已经十分暴怒了!   久攻不下不说,还当众出丑,这让他的出枪更是狠戾无比,两人虽是长枪长剑,但几乎是贴身而搏。左一剑、右一枪,前一枪、后一剑,又斗了二十回合,真是打得让人目不暇接!   「嗯?」   突然,柯卫卿惊觉「赤影」呼吸粗重,便策马后退,紧接着,飞身掠起,挥剑刺向赵国维!剑气劈开长空,激起的碎石、尘土,像爆开了似的,直逼敌人而去!   赵国维的反应亦很迅捷,长枪一舞,以莫大的威力劈向长剑!   砰!   两道气流凌空对接,赵国维瞥见柯卫卿的影像,毫不犹豫斜刺出去,噗嗤一声,正中柯卫卿的肩胛,那可穿透铁甲的尖刃,立刻击碎了骨头!   可是他还来不及开心,就发现柯卫卿用臂膀挟住了铁枪,那是何等的劲道?竟然一转右腕,运力将铁枪生生地斩断了!   赵国维不死心地拿着半截铁枪,继续攻击,柯卫卿的剑与枪再次飞溅出火星!拼杀得难解难分!   盾墙之外,潜伏着赵国维的刺客,他见主人不妙,想要趁乱暗中协助,可是才偷偷拿出暗器,就被人给放倒了。   永麟乔装成持盾的骑士,一直关注着里外的动态,他担心柯卫卿的伤势,但也为他即便是断腕,也要取胜的强大意志给折服!   在柯卫卿飞落地上的时候,赵国维飞射出备用的毒针,这个动作竟然没被任何人发现。   「唔?」柯卫卿眉头一簇,胸口好像火烤一样的疼,让他几乎站不住脚,但赵国维又在这时打了下来!   柯卫卿持剑迎战,却被震得倒退了五步,又十步,这在之前是不曾有过的。   就连铠甲都变得沉重万分,好像一张湿透的渔网一样,牢牢地锁住他,让他无法出力!   「卫卿!」煌夜腾地从宝座上站起,把李德意吓了一跳。   「怎么了,皇上?」   就在这时,柯卫卿竟然用剑一挑绳带,卸去盔甲。就半身染血的布衣,飞上马背,一记漂亮的长剑当空,剑尖便刺向赵国维的咽喉,仅差分毫而已!   赵国维双目圆瞪,胡须依然怒张着,似乎无法接受已经战败的局面!乘柯卫卿身子摇摆之际,抢夺过一旁士兵的长矛,试图刺杀!   「来人!给朕拿下赵国维!」   煌夜的声音响彻校场,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御林军蜂拥而入,左右夹击,将仍处狂暴中的赵国维擒拿住了。   柯卫卿手持着长剑,血如泉涌,却依然站在那儿。   「——赢了!柯中郎将赢了!」那些曾是柯卫卿副将的张虎子、刘富强,也在观战的兵士队伍当中。   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自己的主帅,也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   而通过这一战,真是完全洗刷了大家对于柯卫卿的印象,这哪里是什么男宠,是真真不畏强敌的天地男儿!   那些污秽不堪的流言,那诋毁柯卫卿名誉的把戏,也顷刻间流散了。   「卫卿!」煌夜来了,众人皆下跪,高呼万岁,兴奋异常!   可是煌夜既没有让他们起来,也没有立即嘉奖柯卫卿的意思,而是疾步走到柯卫卿面前,将他拦腰一抱起,急呼北斗!   柯卫卿昏迷了过去,却依然握紧着手中的剑,这惨烈又震惊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呆愕了,唯有赤影在不安的长嘶……      第三十四章      恍惚间,柯卫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很想要父母、手足的陪伴,却一时找不到亲人,一个都没有。   步履蹒跚、独自行走在满是血污而泥泞不堪的小径上,触目所及都是黑魆魆的浓雾,就像大海一样漫无边际,又冻彻心扉!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许多的陌生人,那些白惨惨的面孔,冷漠地望着他,让他更加感到空寂及不安!   很想要逃走,可是不论怎么挣扎,都是身陷泥潭,而那些成百上千的面孔却变得狰狞起来,宛若厉鬼一般,凶神恶煞地猛袭向他!   「不……」   痛苦顿时淹没全身,不想要一个人,待在这么可怕又令人窒息的地方,还想要大哭一场,将满心满腔的苦闷和委屈宣泄出来,可是泪水怎么都掉不出来!   只有身体在不断往下沉,那细瘦的胳膊、腿脚,无法抵御乌黑泥沼的吸力,就算想要抓住什么,冰凉的手指也是不听使唤地,一点点地僵硬住。   「已经不行了吗……?」   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都在痛,好像拿刀来回锉着一样,似乎只有睡过去,才能从这万般的痛楚中得到解脱,窒息感漫上咽喉,内心却又不想轻易地放弃。   就在这时,有一双结实的臂膀从黑泥里头伸了出来,温柔而又稳稳地抱住了下坠的他。   「卫卿……」低磁的嗓音是那样的熟悉,尽管透着某种忧心的意味。   「不要怕,卫卿……」手臂坚定有力地搂着他,任何的污流都无法再靠近。   「煌夜……」柯卫卿终于感觉到久违的温暖。想要更多、更多的拥抱,指头凝聚起了力量。   「没事了,卫卿……有朕在这里……朕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这温和的低语始终陪伴着他,直到将他从黑暗里拯救了出来。   「——啊!皇上!他醒了呢!」   「果然还是要靠您来……」   这个响亮的声音,是北斗吗?柯卫卿感到身体发烫,前额附近发疯般的抽痛,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酸涩的眼睛给睁开。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极为憔悴的脸。尽管五官还是一样的端正,黑眸深邃如海,可又缺少了一份往日里奕奕的神采。   不过,在看到柯卫卿醒过来时,那双迷人的黑眸立刻浮现出夺人的光芒,紧皱成「川」字的剑眉也舒展开来,薄唇一动,极为深情地唤道,「卫卿。」   「皇上……我……这是……?」柯卫卿动了动脖子,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呕吐出来。   「北斗,拿水来!」煌夜一把扶住柯卫卿不住颤抖的肩膀,拍抚他汗湿的脊背。   站在床榻旁的北斗,则慌忙递上一碗热腾腾的药草茶,还有帕子。   「呜、咳咳!」   「别急,慢慢来。」煌夜直到柯卫卿顺过气来,才将茶碗送到那干涸的唇边。   「谢……唔。」连谢恩的力气都没有,柯卫卿在煌夜的帮助下,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便又躺了下来,气息微促。   「醒来就好了!」北斗大松了口气似的道,「没想到你真能挺过来!」   「这是什么话!救不了卫卿,朕要你何用?」煌夜不满地道,眼睛却从未离开柯卫卿,还伸手将被角掖紧。   「这一次,臣的脑袋是差点掉了。」北斗讪笑道,掩饰不住余悸地说,「都十天了,臣还真以为柯大人没救了。」   「什么十天?我这是……?」柯卫卿忍不住问道,尽管眼前仍有些晕眩。   「你中毒之后,足足昏迷了十日。」北斗不等皇帝开口,便径自说道,「我连压箱宝的还魂丹都拿出来喂你吃了,可还是解不了毒。最后是靠皇上用内力,来帮你逼毒,整整闭关六日,不眠不休,您才得以脱险。」   「皇上……」柯卫卿不由抽气,「怎么可以为了微臣,损伤龙体……!」   「朕没什么事,是你替朕,吃足了苦头。」煌夜轻声安抚道,眼里尽是一片柔情。   「所以呀,柯大人,你要赶快好起来,以免皇上担心。」北斗在旁边说着,收拾起药箱来,他已经感受到皇帝「逐客」的冰冷目光了。   「北斗,你退下。」果然,煌夜如此下令。   「遵旨。臣也是高兴,才多说了几句,臣这就下去给柯大人煎药。」北斗朝煌夜一揖后,便很干脆地走了。   「别理他,你觉得怎样?」煌夜收回视线,问柯卫卿道。   「有劳皇上费心,臣已经好多了……」柯卫卿含笑道,面颊都瘦得没肉了。   「是朕的过失。」煌夜轻轻地握住柯卫卿同样瘦削的指头,「没能及早发现赵国维的阴谋。」   「不,他既有意收藏暗器,皇上您又如何得知?」柯卫卿虚弱地摇了摇头,「这是臣的疏忽,没能闪避开。」   然而,若柯卫卿真的躲闪了,并且用内力驱出毒针,那么取胜的人,便是赵国维了。   正因为这样,柯卫卿才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奋战到底,他不想看到煌夜失望的样子。   「卫卿,再睡会儿吧,朕会在这里陪着你。」煌夜凝视着柯卫卿那因为发烧,而微红的眼睛。   「皇上……」柯卫卿斗胆地,微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煌夜刚硬的指头。   「何事?」煌夜心头一动,声音更是柔和。   「谢谢,您又救了臣……」当毒针进入体内的一瞬,血脉凝结,手脚顿麻,柯卫卿就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却无能为力。   若不是煌夜有着雄厚的内力,得以逼出毒素,就像北斗说的那样,回天乏术了!   「朕说过了,是你替朕,吃足了苦头,而且你救下的人,不计其数。」煌夜沉吟着道。   「臣有救人……?」柯卫卿听不明白,只是觉得煌夜的笑容略带苦涩。   「日后再告诉你,先闭上眼,好好休息。」   煌夜低头俯身,作势要亲吻,柯卫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便感觉到温软的唇,轻轻地贴在他的眼睑上,那里变更加的热了。   这个吻好温柔,轻得如同羽毛抚触一般,但又十分温暖,好像沐浴着春日阳光,让柯卫卿感到沉沉的、暖融融的倦意。身心不由放松地平卧在龙榻里,不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煌夜在亲吻的同时,也注入了一点真气,在感觉到柯卫卿的脉象趋于平稳,静如止水之后,才吐出一口气。   差一点,他就要大开杀戒,将那成千上万的人全部斩首,给柯卫卿陪葬了!   赵国维阴险狡猾,不但手握重兵,又极具号召力,与他硬碰,必定会引起内乱。想将损失降至最低,煌夜才想出比武夺权这个计谋来。   而对于柯卫卿的武艺本领,煌夜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赵国维为了获胜,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暗器,意图谋害柯卫卿!   早知如此危险,他还不如直接出兵,和赵氏党羽决一死战,就算血流成渠,哀鸿遍野,又有何惧?   如今,柯卫卿度过了生死难关,赵国维因为使诈,直接成为阶下囚,而那些秘密集结在城外的叛军,全部被俘。   没有战乱,没有生灵涂炭,这样的结局应该是皆大欢喜了。   可是煌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有静静地握着柯卫卿的手,看着他安睡的样子,心里才舒坦一些。   柯卫卿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即使身中剧毒,也要拼死得胜的?   从小精心栽培的棋子,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他应该感到心满意足、洋洋得意才是,为何心里有的,却全是尖锐的恐慌和极度的空虚?   他是那么害怕失去柯卫卿,以至于听到北斗说,柯大人不行了时,竟然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一切都不复存在!   从小到大,从未有这样六神无主,惶惶不安,可又十分坚定地认为,柯卫卿是不会死的!   哪怕耗费他五年、十年,不,哪怕是全部的功力!他也要将柯卫卿救回来!   对他来说……难道柯卫卿不只是一枚「棋子」吗?他对柯卫卿的执着,也早就超过了想要寻找一种羁绊的意图。   煌夜苦闷地想,不觉握紧了柯卫卿的手,不是棋子、不是下属——又能是什么?   想不透,亦看不穿,即便苦思到黎明,也还是没有答案。   煌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柯卫卿终于活了下来。而在他的心里,他愿意用无数条性命、无数血战去换回一个——柯卫卿。   ※ ※ ※   外边是秋虫唧唧,流水潺潺,一派生机,屋内却静若幽谷。   在静养半个月之后,柯卫卿从皇帝的寝宫,迁至甘泉宫,他本想回书库居住,但遭到皇帝驳回。   北斗也认为,温泉对祛除寒毒有奇效,坚持让他住过来。   而柯卫卿见自己已经恢复不少元气,便擅作主张地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衣,坐在书案前,看着刑部送来的赵国维的罪状书。   厚厚的一摞罪状,竟长达一百零七页。从私立亲军,聚敛财富,到陷害忠良,图谋弑君,无一不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死罪!   可是赵国维众多的门客当中,有不少是有识之士,只是遭人蒙蔽,误入歧途罢了,柯卫卿心想,若是皇上可以招揽他们,为朝廷效力,而不是降罪,对大燕将是有益而无害的。   「柯大人,您还不能忙公务吧?」正午时分,北斗照例提着药箱进来,看到柯卫卿手持狼毫,正在写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我没事了。」柯卫卿微微一笑,「你不是说,寒毒已退吗?」   「可是你的肩膀上还包着绷带呢。」北斗摇着头,「皇上要是来了,又该念叨我没看住你了。」   「呵呵。」柯卫卿放下毛笔,「我还没有认真谢过你。北斗御医。」   「你谢我做什么?」北斗怪不好意思的。   「劳你一直费心照料,还有祛除寒毒一事,没有你的指点,我不会这么快就痊愈。」柯卫卿虽然学医,但对于毒物的认知,远没有北斗精通。   「真要说这个,就不全是我的功劳了。」北斗一本正经地道,「若你不是巫雀族人,这毒早就要了你的命。」   「巫雀族?」柯卫卿却是头一回听说,「那是什么?」   「把手臂伸出来。」北斗像是知道柯卫卿不了解自己的身体,说道。   「给。」柯卫卿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伸出了右手。   「要左手。」   「还分左右的?」柯卫卿哑然失笑。   「当然,巫雀族人都有一道特殊的印记。」北斗毫不含糊地道。小心地解开柯卫卿从左肩胛一直缠绕到左臂上方的绷带,总觉得他一直在受伤,完全不爱惜自身呢!   「你说的,难道是我左臂上的诡异花纹?」柯卫卿有些明白了,但还是当成笑话听。   「这不叫诡异,巫雀族是美丽的少数民族,也有称之为仙族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么稀罕吗?」   「瞧你说的,煞有其事。」柯卫卿轻摇了摇头,「这个,恐怕是上次中毒的后遗症吧。」   「有中毒后,手臂上就浮现出这么迷人的花纹的,你去找来给我看看?」北斗颇为气愤地道,好像柯卫卿的话是亵渎了这神圣的图案。   「好吧,那么到底何谓巫雀族?」柯卫卿不再逗他了,也将手臂乃至左胸完全袒露给他瞧。   就在这时,一声高亢嘹亮的「万岁爷驾到!」及「皇上赐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柯卫卿想要穿起敞开的衣衫,但是煌夜已经大步地走入内室,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御膳房的公公,抬着黄锦缎包着的大膳盒,往斜对门的膳房去了。   「你们在做什么?」煌夜进门时的和颜悦色,在看到北斗亲密地拉着柯卫卿的手,而柯卫卿衣衫不整、面泛羞涩时,阴沉了下来。   「回皇上,是北斗御医在给臣看诊。」柯卫卿拉起衣袖,跪拜下来,「微臣恭迎圣驾。」   「皇上万岁!」   北斗看似惶恐地匍匐在地,心里却乐不可支。皇上竟然亲自来赐宴吗?要知道,皇帝赏赐臣子御膳,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但都是由御膳房的太监送往各宫各府的,还从未见过哪一位皇帝主动跑一趟的。   由此可见,煌夜对于柯卫卿极为上心,那么对于他是巫雀族一事,应当不会介怀吧?   「是吗?怎么卫卿的伤,还很严重?」也许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煌夜清了清喉咙,问道,「都起来说话。」   「谢皇上。」柯卫卿站起身,北斗搀扶了一把。   「伤口不碍事。」北斗豁出去地说,「只是有一事,臣正在向柯大人说明。」   「是何事?要脱了衣服才能讲?」煌夜说着走向屋内的乌木牡丹圆几,在一张同色花纹的圆凳上坐下。   「皇上,」对于煌夜纠结于此,柯卫卿颇感无奈地道,「北斗御医说微臣是巫雀族人,可是臣从未听说……」   「——你说什么?!」   没想到此话一出,煌夜竟腾地立起,还掀翻了凳子。那漆黑的眼眸里,更是闪出犀利的光芒!着实吓了柯卫卿一跳!   「怎么,皇上您知道?」但是北斗却未退却,反而更加镇定地问道。   「朕是知道一些。」煌夜的声音极为低沉,像说着某件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但不知真假。」   「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更容易解释清楚了。」北斗自知有欺君之罪,连忙跪地说道。   「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坦白说出来。不然,不管你是不是神医,朕都会赐你死罪!」煌夜的情绪变化之快,语气之冷厉,让原本以为是笑谈的柯卫卿愕然呆立了。   「柯大人是巫雀族人。」北斗看了眼容貌清丽、可是极为困惑的柯卫卿,娓娓说道,「这一点无需置疑,他的身上带有的印记,是巫雀族特有的胎纹。」   「胎纹?」煌夜看向柯卫卿,那眼神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似的。   柯卫卿心头一凛,本想问个究竟,却开不了口。   「是的,代表他成年后可以受孕、生子。」北斗一口气地道,「巫雀族不论男女,皆可诞育后代,这是它最大的特色。」   「依你之言,朕可以让他生下孩子?」煌夜确认般地问道。   「嗯。不过……」北斗欲言又止。   「不过怎样?」煌夜似有些紧张,眉头拧起。   「柯大人今次所中之毒极阴极寒。若换做寻常人,早就丧命,但因柯大人体质特殊,寒毒流经胎纹之时,受到遏制,未能攻入心房,陛下才能救下他的性命。可是这样,也影响到了他的受孕,可能数月、甚至数年之内,都无法顺利怀胎。」   「难道无药可医?」也许是相信北斗的医术,煌夜直截了当地问。   「有是有,但微臣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巫雀族,所知讯息极少,不知道能治疗到何种程度,不过皇上,若您时常御幸柯大人,说不定就能立竿见影……」   「等一等!」因为听了北斗的话,而一直瞠目结舌的柯卫卿,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了。   「什么?」煌夜与北斗不约而同地望向柯卫卿,对于谈话被他打断,颇不耐烦。   「臣不懂……!」柯卫卿面色苍白。北斗所言,在他耳内就是天方夜谭,全然不明所以,而皇上竟然知道这件事,还认真的讨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大人,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北斗吸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就是你虽是男人,但也能生孩子……」   「不对!」柯卫卿连连摇头,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我不是那种妖怪……我只是个孤儿……」   「没人说你是妖怪。」煌夜走过去,扶住了几乎要坠倒的柯卫卿,「就像西域人生得一头金发、蓝眼,与我等不同,而你也类同于此,怎么会是妖怪?」   「正是。」北斗十分赞赏地看向煌夜,说道,「世间万物本就包罗万象,有特别的人种存在并不稀奇。不过,我想你会成为孤儿,也许就是出于你的族人太过稀少和珍贵,倘若可以,我还真想知道你的父母在何方。」   「北斗,皇上,您们是在联合戏弄臣吧?」柯卫卿自认是堂堂男儿,能为皇帝披荆斩棘,此时,被告知他能生子,如同后宫妃子一般,无疑是晴天霹雳!   「君无戏言。」煌夜却道,「不过这个秘密,朕不会对外声张,卫卿,你无需太过忧虑。」   「不是忧虑,是不可能!」柯卫卿急促地喘息着,捂着咚咚直跳的心口,「您知道您们在说什么?我是男人,却会生孩子……?!」   「有何不可?」煌夜剑眉一扬,毫不在意地道,「既是上天赐你的本事,就该欣然接受。」   「这……皇上,您可知道,您说的话,已经违背了祖制礼法,甚至有扰乱宗族血脉之嫌……」   「住口!」   柯卫卿的话,让煌夜想到了父皇的临终所托,让他一定要杀尽巫雀族人,斩草除根。而他已经为了柯卫卿违背誓约,且毫不反悔,就不想为此事受到柯卫卿的指责。   巫雀族不过是男女都可生育罢了,这个天赋异禀,不会导致亡国,更不会颠覆大燕政权,父皇也好,还是那个疯癫和尚,都是言过其实、杞人忧天。   「就算微臣能生,也断不可能生下皇上的孩子!」柯卫卿退一步说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煌夜让他生下孩子,这孩子的父母皆是男人,如何说得通?大燕皇室血脉岂不完结?煌夜更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真是如此,他柯卫卿便是千古罪人。   「柯卫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忤逆朕!」煌夜手臂一扭,将柯卫卿的双臂反折其腰后,只听得咯嚓轻微的一响,他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直流!   「皇上!住手!」北斗急忙大叫。   「你胆敢再说一次看看!」煌夜全然不听北斗的话,一再地压迫柯卫卿的伤处。   「呜!」剧痛让柯卫卿如身处火场之中,眼前冒出无数黑点,就连煌夜暴怒至极的容颜也变得模糊不清。   「朕要你生!你就得生下朕的孩儿,否则,朕会以军法处置你!」煌夜的话,犹如利剑,直戳进柯卫卿的心房。   「皇上……恕……臣不能……」柯卫卿咬着牙关,极力抵抗晕眩,却气若游丝。   而血滴滴答答地流,看得北斗胆颤心惊,他何曾见过这样野蛮又暴戾的皇帝!还用什么军法,他担心皇上现在就错手杀了柯卫卿!   「混帐!」煌夜一揪柯卫卿的后颈,将他拉得跟近,狠狠地吻住他的唇,将他的气息与呻吟一并夺取!   尔后,他点住了柯卫卿肩头的麻穴,止住了伤痛,将失去气力的柯卫卿打横着抱起,大步走向里侧的床榻。   「还楞着作甚?替他包扎!」煌夜无情地喝道。   「遵、遵旨!」北斗手忙脚乱地翻出药箱内的纱布、还有针线,而煌夜一直拽紧着拳头,立在一旁。   在北斗替昏迷过去的柯卫卿止血时,煌夜突然转过身,走了出去。   「真是要命!」北斗的心还吊在嗓子口,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种滋味吧。不过,怎么都没想到这事情一捅出来,会变成这副局面?   还以为皇上才是无法接受的那个,结果是柯卫卿不愿意。   也难怪人家说,世上最难弄懂的就是「人」和「情」了。宫里人的心,更是难以预料。   他还是潜心钻研医术,远离是非吧。不过眼下,得把柯大人的伤口医好,这是最要紧的事。   「下手真狠……」虽是这样想,北斗在拿起银针时,手是罕见的发抖了。也许是察觉到柯卫卿对于皇帝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吧。      第三十五章      刑部衙门在皇城以北,是一处与大佛寺、灵隐山与邻的寂静之处。即便它的府门和其他官署一样,红砖青瓦、铜狮蹲踞,即总有一种阴森的恐怖氛围。   就算是佛祖也无法化解这里长年累积的戾气,形态诡异的树枝沿着西隅的牢房盘根错节的长着,将那一字排开的,又高又小的铁窗遮得更为严密。   赵国维就被关在从北边数起,第十四间的牢房。里面隐暗潮湿、四处微烂,还充斥着令人作哎的骚腥腐臭。   煌夜驾到之时,是午后三刻,牢狱内却黑漆漆的,不见一缕阳光,狱卒点着火把,才照见那身负枷锁、衣袖褴褛、跪坐在一张草席之上的赵国维。   「皇上,您还要亲自审问老朽?」   赵国维抬起那张晦暗的脸,历时一个月的关押审讯,让他满面的皱纹更加深刻了,就像外头的老树皮,可是眼光贼精,盯着煌夜不放。   」哼,犯上谋反,其罪当诛!朕是来看你上路的。「煌夜鼻子里冷哼一声,令狱卒打开牢门,就有刽子手在一旁候命。   赵国维忽然感到深深的恐惧,大声又凄厉地道,「老夫是受人诬告!在严刑之下才被认罪!」   「当年,你谋害朕的母妃,难道也是被逼的?」煌夜语气冰冷地道。   「——!」赵国维惊呆了,煌夜是怎么知道的?当年他行事极其小心,派去赐死萍妃的是他的心腹,而且也早已被他毒死。难道说煌夜早就猜到了他的母亲会死?   若真是这样,那么他对煌夜的看法,就得全盘推翻了!   只要登上帝位,母亲就有可能丧命,煌夜忍耐了如此之久,才报弑母之仇,令赵国维觉得背凉心惊!   「赵国维,你不但谋害忠良、怙恶不悛,还屡屡干犯辅政,死有余辜。」煌夜不再谈及母妃一事,而是说道,「但朕念及你是二朝元老,故不会诛你九族,你的门下之客,只要愿意臣服于朕,朕也既往不咎。」   「你以为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效忠于你?」赵国维摇头,试图挽回败局,「老夫一死,这千千万万的门客使徒必会叛乱,只有老夫劝降得了他们……」   「是良臣自会辩明忠明。你别忘了,这是朕的天下!不是你的。你就不必为此事忧心了。」煌夜的目光鸷锐,语气更为冷冽地道,「为表朕招揽贤臣的决意,以及安抚民心,朕自会不计前嫌,娶你的外孙女柯烁兰为后妃。」   「什么?!」赵国维的眼里闪出两道极惊讶的光芒,似在狂喜?   「但是柯烁兰之子,永不会被册立为太子。」煌夜微微地笑,「你就放心地去吧。」   「皇——!」赵国维为何在牢狱中苟且偷生,就是念及烁兰还在宫里,而太后是打心底的疼爱烁兰的。   只要有孙太后在,婚姻大事就由不得皇上做主。而只要烁兰成为后妃、乃至皇后,他就有了生机。   若是烁兰能生下皇子,哪怕是公主也好。孙太后就会大赦天下,举国欢庆,而他身为国丈,不但能免去死罪,说不定还能重获官爵,东山再起!   这些日子里,赵国维一直在盘算此事,因为谋逆之罪,牵涉众多,需要经过吏部刑部多番审讯,没有一年两年的,断然定不了案。   这就给他足够的时间,去等待烁兰的成功了。   而现在全都破灭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这个打击比他失去兵权更要沉重,几乎不堪承受!   他甚至后悔,为何要同柯卫卿比武,又使出暗器?若不是使诈,皇上绝对没有藉口,将他当场拿下的!   他即便是输了比赛,只要回到将军府,还是可以集合手下,弑君夺权的啊!   「不!老臣没有输!」赵国维突然仰天狂笑起来,那模样跟疯了似的,「是天要亡我!而非你淳于煌夜!」   「兴亡虽说是天命,却也在人为。是你作茧自缚、不自量力罢了!」煌夜转身,极为低沉地道,「行刑。」   刽子手举着锃亮的大刀,面无表情地走向了依然狂笑的赵国维。   赵国维的死讯在第二日传遍全国,但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或者说,无人敢借机作乱,反而唯恐引火上身,而避之不及。   数日之后,皇上颁布了新政,惩贪贼、免赋役、奖垦荒。天下人心,自然包括赵国维的旧党在内,都被他的明睿、霸气笼络了去。   此时,军、政二权集于一身,皇权得到进一步的巩固。这朝野内外,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危及到煌夜了。   大燕的历史,也翻开了新的篇章。   ※ ※ ※   冬至已经到来,大燕皇城迎来第一场鹅毛大雪。天虽寒冷,但阳光普照,积雪倒像一床绒被似的盖满庭院,湿得温暖而轻巧。   柯卫卿头戴白玉冠、身披浅紫貂绒长袍,手持虎啸剑,踩在嘎吱作响的雪地上,想要在雪停的时候,活动一下筋骨,也是为排遣一下满腔的兴奋之情。   原来早晨,皇上在朝堂之上,下了一道旨意,决定在正月初六举行「命将出征」大典,将封他为讨伐灵泉国的宣威大将军。   尔后,是历时三个月的操练兵马,囤积粮草,于四月正式出征。   这是柯卫卿第一次以天子的名义率军去巡守、平定天下。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更何况,是在他以为煌夜抛弃他之时,得到了这样的任命。在下朝的时候,文武官员都向他连声道贺。   而柯卫卿是真的认为,煌夜再也不会理他了。   「不想生皇上的孩子。」这样的话,现在想来,确实是无情了些。   可他是男人,生孩子不合情理。而且柯卫卿总认为北斗的话是假的。   在沐浴的时候,他偷偷地抚摸私处,并没有任何特异的器官,怎么可能生子?北斗还说他可能暂时不孕?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不过皇上为此生气是事实,虽然中途有来过一次甘泉宫,但是只停留片刻,连一口茶都不喝,就离开了。   两人甚至都未有交谈,但柯卫卿对煌夜愿意包容赵国维的旧党,不开杀戒,很是欣慰。所谓以仁治国,才可得天下,便是这样。   「禀大人,吏部尚书乌大人求见。」一位公公,进来通传道。   「乌大人?」   柯卫卿收起宝剑,乌景荣是上月才上任的吏部尚书,而柯卫卿与他并不相熟,但还是说道,「请他到内厅待茶,我即刻就来。」   「是,大人。」公公躬身退下,张罗去了。   柯卫卿来到摆有香茗、糕点的内厅时,乌景荣正端详着墙上悬的一幅字画《将军呤》,他虽然穿着一袭极为昂贵的貂皮褂子,腰悬宝玉,但这并不是官袍,显然这次拜会是私下的。   「乌大人。」柯卫卿上前施礼。   「小王爷,千岁!该是下官叩拜才对!」乌景荣年过四旬,正是壮年,眉毛如扫帚一般,一双眼睛很有神采,声音更是洪亮。   「不,大人请起。」柯卫卿上前搀扶,他从不以王爷的身份自居。而以现在的官职,书库典藏史,怎么可以让尚书大人向他下跪呢?   「我这次来得唐突,还让小王爷不要见怪。」乌景荣起来之后,和柯卫卿一同走向梨花木圆桌,随侍太监又沏了一壶热茶,摆上后,退了下去。   「不会,请问您来有何要事?」柯卫卿微笑地问。   乌景荣拿起紫砂茶碗,轻呷了一口,便道,「这事儿,本不该由我来提的,但是……」   「大人,但说无妨。」   「那,敢问小王爷,今年可是十七岁了?」   「正是。」按虚岁来说,是有十七了。   「老实说,这年岁真不小了,犬子虚长您一岁,都已娶妻生子了,呵呵。」   「恭喜乌大人,三代同堂,享受天伦之乐。」柯卫卿抱拳作揖。   「同喜、同喜。」乌景荣却笑道。   「我有何喜事?」   「您怎么没有,我今日来,就是给您提亲的。」话都到这份上了乌景荣不怕照直说了。   「提亲?我吗?」柯卫卿很是讶异。   「当然是您!我已经叫人算过了,您和小女蓉儿的生辰八字极为匹配。还有,柯王爷说了,这门亲事是门当户对,两家合欢的大好事,您要是能亲口答应,就再好不过了。」   「你已经去见过我父王了?」柯卫卿更是意外,乌景荣已经去过永庆镇了?而养父已经答应这门婚事?怎么自己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是啊,前些日去的。烁兰郡主,还托我给老王爷送了些御制果品……真是孝顺女儿啊。对了,我们还是要说回订亲一事。」乌景荣有些心急地道,「您四月要出征,赶在这之前,把婚事办了,也好安心地去打仗呀。」   「请容我想一想。」柯卫卿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弄晕了头。订亲这种事情,总觉得是遥不可及,或者说,是别人家的事。   自从成为皇帝的宠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把他当作普通的男人看待,怎么还会有女孩愿意嫁给他?   「这是小女的画像,她年长你三岁,今年二十。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绝对是旺夫益子的。」乌景荣从衣袖之内,抽出一幅卷轴,摊开在桌上。   画中的少女手持一把绢丝扇,颜容俏丽,身材丰腴,一望便知是府门千金、大家闺秀。   「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且早就听闻小王爷你武功卓绝、天资聪颖,向往得不得了……」   「乌大人,」柯卫卿不得不打断,面露羞窘地道,「您应该知道,皇上与我……您就不怕外人说闲话吗?对您女儿的名声也是极不利的。」   「不、不不!」乌景荣连连摆手,直言道,「这并无冲突,皇上宠幸是您的福分,这太监都要娶妻哪,您又何苦委屈了自己?」   「只怕是委屈了您的千金。」   「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我的女儿是很开明的,即便是你们成婚了,也断不会阻止您与皇上的往来。」   「可还是不妥吧。」哪有人家这样嫁女儿的。柯卫卿无法接受。   「这里还有几句话,是老王爷嘱咐我转告您的。」也许是知道柯卫卿会婉拒,乌景荣笑了笑道。   「请说吧。」柯卫卿极为客气地道。   「您的父王说,皇上自太子时期,就未选立太子妃,如今皇后也是空,这也罢了,后宫嫔妃均无子嗣所出,这储位空虚,对江山社稷来说,绝非好事……」   柯卫卿无言以对,这是皇上的内事,他无权干涉,可皇储一事又关乎国家大事,而皇上至今都无意让后妃怀孕……   「可为何又偏要他,一个男人生孩子呢?」柯卫卿不由沉吟。   「所以说,老王爷认为皇上应当广施恩泽,博爱后宫……您说是不是?」   「……是。」   「您要是成婚了,想必皇上也该有心情册立皇后了吧。」乌景荣说出至关重要,也直击柯卫卿心灵的一句话。   「如此这样,」柯卫卿的脸色有些发白,拳头握了握,喃喃地道,「我就答应你了。」   「当真?」乌景荣没有想到这事那么快就成了!柯卫卿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做他的老丈人,日后必定官途亨通、高枕无忧了!   「是。」柯卫卿点头。   「哈哈!太好了!还有一事。定亲的「小礼」,还有「择吉」,都由柯王府与我商议,您就不必为此等事烦心了。」乌景荣大笑着说,一口气把茶给喝了。   送走了满意而归的乌景荣之后,柯卫卿坐在内厅里,不知为何心里烦闷不已,久久都没有动弹。   ※ ※ ※   腊月初一,是柯卫卿与尚书千金蓉儿大喜的日子。这一天不但要迎亲,还要乔迁新居,可谓是双喜临门。   柯卫卿头戴礼帽、身着鲜红丝绸礼服,与一从同样华服的仆役立在写有「庆春苑」的大宅前,这是柯王府特别为他买下的新房。   柯卫卿提前了三日住进这里,因为在迎亲的前一日,需要「安床」,柯王妃派来一位「全福」的妇女,取二十四双筷子,紧扎红线,放在新郎的床褥底下。   还找来一个父母双全的少年,称之为「小儇」,即伴郎。要他睡在柯卫卿的床铺里侧,共三晚。还要赏给小儇吃包子、花生、鸡蛋,寓意「包生儿子。」   这些风俗柯卫卿都不懂,但是不得不依从,所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而柯王爷与王妃,对这椿婚事极为看重,不准他有半点疏忽。   「你生来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是不祥之人,不做一些冲喜之事,日后的夫妻生活若不和睦,岂不是得不偿失?」王妃言辞犀利,让柯卫卿百口莫辩。   乌景荣也积极参与其中,给女儿的陪嫁之物,早早地堆放在了庆春苑的厅堂里,有金钱珠宝、绸缎被面、古董瓷器,多得数不胜数,但凡进门吃喜酒的人,无不惊叹这嫁妆的丰厚。   「恭喜啦!恭喜柯王爷!」   一位身着朝服的官员, 抱拳作揖,身后的仆从,即刻递上大红的礼单。   「刘大人!请、里边请坐。」柯王爷、王妃笑容满面接下来,转身交给后头的官家,随着吉时的临近,客人是络绎不绝地到了。   没过多久,外头就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鞭炮声,那些早早围在门口,看接新娘子的老百姓,也「好哟、好哟!」的欢呼了起来。   「来了!来了!花轿到了!」   一名侍女喜冲冲地进来通报,柯王爷便同王妃、客人们一起去门口迎接。   任凭大伙怎么欢腾,柯卫卿却总是静若止水,看着一座八人抬的大红花轿,从远处过来。两面开道铜锣在前,喜娘还大派喜糖……这素未蒙面、毫无感情可言的女子,即将成为他的妻房。   而他娶妻生子,是为了皇上可以专心立后,并广衍后嗣,身为忠臣,不是理应如此?   可是面对这位新娘,柯卫卿心下不忍,甚至后悔当初不该如此轻率地答应下来。至少,他可以从其他方面,劝说皇帝立后。   但是眼下,大婚在即,他已经无法毁约了,并决定不论如何,都会善待这位妻子。   至于皇上……他只能默默地守护着,对于皇上的感情,永远都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   「柯卫卿,快去接新娘子呀!」不知何时,花轿已经停在门前,王妃催促他道。   「是。」柯卫卿这才回神似的,一步步地走向轿子。   「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喜娘洒着红枣、桂圆、花生,然后才掀开轿帘,将一位凤冠霞帔、头戴红盖的女子,给牵了下来。   新娘羞怯地拉住柯卫卿手里的红缎子,两人一前一后,在锣鼓声中走进大宅。   喜堂里红烛高燃,香火缭绕。柯王爷、王妃分别坐在红木雕的太师椅里,等待新人叩拜。   赞礼官拉长着声音,高声唱道,「新娘、新娘,上前一拜天地!」   柯卫卿与乌蓉儿便对着外头,下跪行礼,三个叩首,一个都不能少。   「好、好!」观礼者,都笑着拍手起哄。   赞礼官又道,「平身,复位!上前皆跪!二拜高堂啰!」   柯卫卿对着喜上眉梢的柯王爷,跪了下来。正在和乌蓉儿一同叩首,就听得外头一阵喧闹,有人闯入进来!   「圣——旨到!柯卫卿——接旨!」一身红衣的宣传太监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高捧着手里的烫金卷轴,高亮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柯卫卿不由一怔,可还是转过身,朝公公跪拜。   在场的人也齐刷刷地跪下来,毕恭毕敬地迎接皇上的旨意。   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这莫非是皇上来赏赐这对新人了?柯卫卿要成婚一事是满城皆知,皇上不可能不来道喜的。   「春天承运,皇帝诏曰:柯卫卿即刻进宫见驾!不得有误!钦此!」公公一气呵成地念道。   「什么?」柯卫卿愕然地抬起头,要在这时候去见皇上?   「你还不快接旨?」公公蹙起细眉,「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   「是……臣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柯卫卿双手接下这道突如其来,又不明其意的圣旨。   这时,乌蓉儿突然掀开盖头,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等你回来再拜堂。」柯王爷的面色极为难看地道,「你速去速回吧。」   「是。」柯卫卿再次跪拜。宾客们面面相觑,在这一片令人不知所措的安静中,送走了新郎官。      第三十六章      何卫卿策马赶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因为皇上说「即刻见驾」,他连身上的礼服顶戴都没来得及换下。   李德意站在长春宫的殿门外,那威武而又巨大的铜麒麟前,看着紫色的暮霭笼罩下,一身大红缎袍,显得分显耀眼的柯卫卿,不禁有些哑然。   「柯大人,您怎么……?」   「李公公,」柯卫卿倒是不介意,只是问道,「皇上如此急地召见我,为何要事?」   「这老奴也不知道,」李德意心里明白了几分,却故作懵懂地道,「还是请大人先进去吧。」   「我的马……」   「自有老奴照看着。」李德意伸手牵过缰绳。   「多谢了。」柯卫卿一作揖,便往那巍峨的朱红宫门里去了。   柯卫卿通过重重关卡,来到长春宫的正殿,却被告知皇上在寝宫等他,还被宫女提着灯笼,一路领了过去。   不是第一次迈进寝宫的门槛,可是这一回,柯卫卿的心是七上八下,完全没有底。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极为宽敞,又华丽的寝宫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宫灯高悬,红毯铺地,处处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沉香。   才进去一些,柯卫卿就看惊呆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端坐在一张雕龙御座之上,而他的身旁放着七、八个乌木大箱子。   「这些都是朕赏赐你的贺礼,你看一下,可满意?」煌夜的脚一踢,砰的一声巨响,直接命中其中一只箱子。   箱盖开了,露出一锭锭耀眼的黄金。   「臣收受不起!」柯卫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的胆子比天还大,还怕消受不起朕的贺礼?」煌夜冷冷嗤笑,他的神情如裹着闪电暴雷的乌云,黑沉沉的,直逼得柯卫卿气息凝滞。   「……皇上的心意,微臣心领了,但是微臣还在婚礼当中,若皇上无要事,容臣回去完婚。」柯卫卿好半天都不敢抬头,可也不得不说道。   「回去?哼,朕是不会放你走的。」煌夜站了起来,走向柯卫卿。居高临下、不容拒绝地道,「因为,朕要你侍寝!」   「皇上?!」柯卫卿倒吸一口气,惊惶之下,那身喜服就显得更加红艳了。   「柯卫卿,你一天是朕的人,就一辈都是!」煌夜一把抓起他,突然笑了笑,「看在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的份上,朕会怜惜你一些的。」   ※ ※ ※   「皇上,请开恩!」   柯卫卿挣脱了皇帝的手,跪倒在地,频频叩首。今晚若是侍寝,那么和乌府的联姻就是前功尽弃了!   「朕的恩情,可是一直惠及你的。」煌夜却是故意松的手。他一击掌,就在太监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紫色的龙纹匣子。   「这是朕吩咐北斗做的秘制乳膏,你用了,自然不会那么辛苦了。」皇上当着太监的面,这样说道。   而柯卫卿今晚被皇上临幸的事情,会很快地传遍全宫。   「皇上!」柯卫卿立起身,面色仓惶,像是要后退。煌夜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强拽着他,走向不远处的、挂有浅金帷帐的龙榻。   「啊!」   被从背后一推,柯卫卿跌进温软的床里,这才发现被褥早已铺开,那织着威猛龙头、龙身的锦被,被让他的心脏猛地缩紧了!   「是你自己肿,还是要朕动手?」煌夜说话的当口,正在优雅地除去龙袍。   「……!」柯卫卿闻言不由折起膝盖,缩进床里,乌黑的眸子里写满抗拒之意。   「很好。」煌夜不怒反笑,伸出手来,「你就慢慢地享受朕的「宠爱」吧。」   「不要!」   柯卫卿转身,无奈柔软的被褥阻碍了他的行动,煌夜宽大的手掌落了下来,覆盖住他的腰,沿着胯骨抚摸上去,尔后,指尖出力,竟然连点数道麻穴。   「啊!」柯卫卿顿感腰腿一软,不得不趴伏在床上,瑟瑟颤慄。   「这礼服的质地真不错,看来柯王府是花了不少钱。」煌夜的手指摩挲着柯卫卿喜服的丝绸面料,上头绣着精细的双喜花纹。   刺啦!   看起来很结实的布料,却被煌夜轻易地撕碎,连同亵衣一起,发出刺耳的悲鸣。   从腰部开始,到半挺头的脊背,昂贵的礼服一分为二,直到露出柯卫卿白皙的裸背、窄腰,以及若隐若现的臀谷。   即便上头曾经伤痕累累,可是柯卫卿的愈合能力奇好,就连浅色的疤痕都没有留下。让人更加怀疑他是否真是仙族?所以手拥有如此美丽又雅致的肤色。   柯卫卿说是男子,却也是美少年,加上常年习武,让他的肌肤不仅细腻光滑,且富有弹性,再上乘的绸缎都无可比拟。   在煌夜贪恋地用手指抚摸脊椎凹陷处,并一点点地滑到颈肩上,柯卫卿极为低声地道,「不要……」   他的双手笨拙地撑在床上,缓缓往前挪动,一再想要拉开同煌夜的距离。   「你怎么就学不乖呢?」煌夜更低声地笑了。起身,拉起那条足够长的礼服腰带,将一头咬在嘴里。   听到后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柯卫卿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皇上将他的丝质腰带折起,打了一个活结。   「皇上!您做什么?」柯卫卿倒吸一口气问。   「当然是要绑住你。」煌夜伸手,抓住柯卫卿的两只手,硬是把不住扭动的手腕套入索结内,并一下子抽紧了!   「放、放开!臣不要这样!」腰腿麻痹、无法动弹,就已经让柯卫卿很是心慌了,现在连双手也……   煌夜不但没有松开,还将极长的另一段往上一抛,只见红艳艳的腰带划过半空,准确无误地飞过龙榻的天棚,缠在了木栏上。   「讨厌!」柯卫卿用力晃动双臂,却无法将那变为绳索的腰带挣断。而正因为他的扭动,破碎的衣衫全都滑了下来,缠在腰骨上,他裸着上身,双手被缚,半员在龙榻上,这种淫秽的姿态,让他的脸上顿时浮出两抹红霞。   「你果然很美。」煌夜伸出手,抚摸柯卫卿醉红似的脸颊。   「请您别看……」柯卫卿却低头,浓密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卫卿……」煌夜低声唤道,轻啄了一下柯卫卿的面颊,然后是微微抽动的鼻翼,一手抬起他的下颌,吻上他的唇。   唇瓣上湿濡的感受,让柯卫卿不由地抽气。薄唇微启,舌头乘机钻入,沿着他的门齿,舔弄着上颚,柔情蜜意的逗弄之后,舌头滑动着深入,雄性的气息便强势地席卷了过来。   「唔!」   然而,绵密的亲吻只是开始,煌夜的另一只臂膀搂上柯卫卿的裸背,圈紧着他,又穿过他的腋下,玩弄着胸前的乳头。   因为被突然的大力拧捏,疼痛一下子蹿升上来,柯卫卿扭动着上身,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轻呜。   煌夜将他的下巴抬得更高,舌头搅拌着,摩擦柯卫卿柔嫩的舌下。当然,他的敏感点很多,不只是那儿,但只要稍加逗弄,比如轻轻舔动,都能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慄、呼吸急促。   这些羞涩、胆怯的身体反应,最能刺激煌夜原始而又干渴的火热欲望。   煌夜的舌头抽离时,故意让柯卫卿看到黏连的银丝,依依不舍的连接着彼此的舌尖。   「哈……呼……」   柯卫卿连耳廓都红透了,眼神迷离,在看到找不到上唇上的水样丝线时,像是顿时清醒一般,深感羞耻地咬了咬自己的唇。   然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只是引逗煌夜更想欺负他罢了。   「并不难受吧,像这样。」煌夜吻上柯卫卿被捏得有些红的下巴,然后沿着他的颈项,湿濡的轻啄着,来到他的胸前。   「那里……不要……」柯卫卿摇晃着头,努力平复着满腔的悸动。   「是哪里?你不要这样,那是喜欢怎样的?」煌夜的脸来到柯卫卿不断起伏的胸前,热息喷吐在右侧的乳头上。   「……」柯卫卿说不说话,一阵莫名的悸动让他心里发慌。   「朕说过,今晚会好好怜惜你,你要是不坦白说,朕可是要自作主张了。」   话音才落,牙齿就咬上了那细小而又娇嫩的倍蕾,与此同时,煌夜抬着眼,黑眸注意着柯卫卿的表情。   「呀啊!」柯卫卿想要缩起身子,无奈双手被吊起着,他只能微微弓下脊背,可是明明是痛,却还夹杂着某种异样的感受,让他脑袋发热,无法思考。   煌夜时轻时重地舔着那里,感受柔嫩变得饱满而坚硬,心想,真是直率得可爱啊,只是这样就挺起来了。   而那双眸紧闭,隐忍着快感的复杂神情,更让煌夜为之着迷。   「比起手指,你似乎更喜欢朕用嘴做呢。」煌夜低声笑着说,「那么朕,就来吻遍你的全身好了。」   「不……皇上……」柯卫卿慌忙睁开眼,摆动手肘,却无法阻止煌夜继续下潜,直到抱着他腰,不慌不忙地亲吻他的小腹。   「把腿打开一些。」   「——不要!」   「啊,朕忘了你不能动。」煌夜伸手,抬起柯卫卿的膝盖,欣赏美景般地,将他的下肢大大地打开。   「皇上,请住手吧……臣不要这样……」   「不要?」煌夜的手指,抚摸上明明已经亢奋的部位,「朕不记得有把你教成爱说谎的孩子。」   「——啊!」即便是被点了麻穴,也依然不能阻止快感痉挛般地传递上来,而正因为无法绷紧身体抗拒,那酥麻的快感更无比清晰地震荡开去,蔓延至全身。   「很舒服?」像在描绘轮廓一般,煌夜的手从末端一路摩挲到顶部,感觉到那儿越发地胀大了。   「没……啊……」柯卫卿难耐地移动着双肘。因为不断地挣扎,活结越抽越紧,可是这疼痛无法缓解他体内越发汹涌的热潮。   「果然还是要用嘴才行。」煌夜明知道柯卫卿承受不住如此的挑逗,却还是张开嘴,用舌头轻舔玉茎的顶部。   「——唔!」柯卫卿猛地吸气,豆大的汗珠浮现在白皙的额角上。   「啧……」   煌夜嘴上的津液,将那里弄得湿湿的,但是小孔里渗透出更为晶莹的蜜液,当他用嘴唇吮住时,可以感觉到玉茎已然有力地,顶着他的口腔内侧。   煌夜晃动起头部,可是没有轻易地将它全部吞入,而是玩味地品尝顶部,逼迫蜜液滴滴嗒嗒地流出来,舌尖便又滑向末端,开始攻击那同样蓄满着蜜液的囊袋。   「啊……皇上……不要……」   羞耻的密部被煌夜如此舔弄,让柯卫卿羞愤欲死。他极力想要阻止,眼睛也就越无法移开,煌夜的头正埋在他分开的大腿内侧,他乌黑的头发,在宫灯底下闪出奕奕的光,很美,亦透出令人心慌的邪佞之气。   煌夜原本抱着柯卫卿腰身的手,动了动。沿着薄臀伸向了鼠蹊部位,掌心摩擦着臀肉,直到微微发热,才将它扳开了些,那隐藏凹谷之间的蜜穴就隐约的显现出来。   「嗯啊……不……呜啊!」   柯卫卿不断地吸着气,试图压抑住喘息声,可是煌夜突然用力一咬臀肉,牙齿仿佛要刺破那里的皮肤,凶猛的快感和尖锐的疼痛一起袭来,让他不由肩头一僵,难耐地叫道。   「朕弄疼你了?」煌夜舔着唇瓣,沉声说道,「洞房之夜是会有些不适,朕来帮你多舔一舔吧。」   「皇上……臣……臣不要了……」   「说什么傻话,你明明很想射吧。」煌夜将柯卫卿的腿抬高一些,淡樱色的密蕾正紧张地闭合着。那么狭小的地方,如含苞的花蕾似的娇嫩,怎么都看不出曾经承受过巨根的蹂躏。事实上,不论煌夜宠爱他多少回,他依然能如处子一般紧窒火热,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以往,煌夜都会以指头玩弄窄穴,把柯卫卿弄哭、浑身颤抖之后,才贯穿而入,今夜,火热而又灵魂的舌头取代坚硬的指头,缓缓地徘徊地花瓣之上。   「啊……皇、皇上……?!」   灼热的舌头,湿濡的气息,都让柯卫卿的身子像发烧似的变得滚烫,恐慌不已。   他想要站起来,躲开舌头的攻击,可是身体丝毫不听使,下一刻,有什么东西钻入体内,蠕动着,撑开穴口,激烈的搅拌声,便响彻耳畔!   「不要……啊……里面……好脏……!」   「朕的卫卿,没有地方是脏的。」煌夜的手揉捏着囊袋,力度之大,挤压得它几乎变形,听到柯卫卿吃痛地呻吟时,舌头又滑入狭窄的蜜穴,一下一下地舔着越来越热的里侧肉襞。   「不……好痛……啊……啊啊!」   感觉那里全破裂,好恐怖。可是快感比这恐惧更深地重创柯卫卿的心灵,让他的意识完全涣散,唯有一波波拍岸似的热潮席卷全身!   「唔啊!……」   柯卫卿的呻吟明明透着苦闷,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十分妩媚,煌夜更卖力地用舌头翻搅着秘道,尽可能地舔到深处。   津液将那里弄得湿嗒嗒的,滑溜的舌头不住地蠢动,感觉从内部逐渐地松软开来,然而很快,花襞一阵痉挛似地抽缩,将他的舌头一下夹紧了!   「啊……啊……!」   柯卫卿难以控制地娇喘着,浑身颤抖,犹如风中的霜叶,而白色的蜜汁已然迸射到煌夜的肩头。   那肌肉扎实、线条极美的肩胛骨,洒落着雪花般的点点污浊,看起来格外之淫靡。   「这样就射了呀。」煌夜似乎有些可惜,刚才放入的不是自己的肉刃。内襞绞紧舌头的强烈快感,撩拨得他差点宣泄了出来。   「嗯呜……」   柯卫卿把滚烫的脸孔坦在双臂之间,他竟然有些感谢双手是被吊着的,这样,他现在即便是失去了力气,双手也还是举着的,可以让他躲藏起来。   「没什么好害羞的。」煌夜的手伸到柯卫卿的后头,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孔拉起。   秀长、漆黑的眼睛里,泪雾迷离。清丽的脸庞,乃至精巧的耳垂,都飞满嫣红的羞赧热气,可是漂亮的嘴唇却自责地紧咬着,顽固地抵抗高潮后的甜蜜余韵。   仿佛发现了全新的柯卫卿,或者说,激起了煌夜更深的搜寻欲望。柯卫卿越是这样不顺从,他也就越想彻底地占有他!哪怕是通过让他沉沦于肉欲的方式!   黑眸兀自一沉,燃烧的精锐光芒,让柯卫卿不由一愕,才开口,「皇……唔!」嘴唇又被堵住了!   这一次,煌夜一扯天棚上的红腰带,放松了长度,让柯卫卿得以平躺在龙榻上,唇舌激烈的交缠一起,柯卫卿几乎窒息,而又麻又痒的疼痛感,自体内不断攀升,更加深了他绯红的脸色。   「不……嗯啊……啊……」   煌夜就像是肉食动物,即使是离开了柯卫卿的朱唇,却又啃咬上他的脖子,继而大力吮吸着锁骨,直到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落樱般的淡红痕迹。   舌头执著地舔上乳头,一只手则沿着侧腰来回抚摸,手指往下深深地埋入臀丘间,宽大的指头沿着湿热的凹谷,暧昧地摩擦。   「住手……皇上……」   那里好热,柯卫卿觉得自己烧得厉害,煌夜却毫不放松地压制着他,让他的体温不断攀升!   害怕皇上会发现到这一点,因为身体正恬不知耻的感受着欢愉,光是彼此肌肤相磨蹭,都让柯卫卿自心底感到舒服。   是因为喜欢皇上,所以才如此有感觉吗?随着欲火的蒸腾,柯卫卿越发无法把持自己,而忍不住发抖起来。   和煌夜精悍强壮的躯干相比,柯卫卿白皙的四肢显得有些纤瘦,越发地惹人怜爱了。   「卫卿……」煌夜提起膝盖顶在柯卫卿的腿间,缓缓地上下磨蹭,很快让它再度蓄满滚烫的蜜液。   「别再动……求……皇上……!」柯卫卿泫然欲泣,双手扭动,丝带也不住地晃动起来。   煌夜竟然大发慈悲地,往旁边挪开了腿。突然中断的爱抚,让柯卫卿跌入更深的黑暗里,乌黑的瞳仁里满溢着一片氤氲雾气。   然而,让他很快抽气,不敢动弹的是,煌夜分开了腿,压着他,那巨大的龙刃自然顶在他弯曲的小腿内侧。   比其它任何东西都要炙热,好像烧红的铜棍似的,让柯卫卿的脸色一口气地白了,意识也无比清晰地回到脑子里。   「朕不会弄疼你的。」煌夜低喃着道,抽回了手,打开了一直放在床边的精致匣子。   里面是一只通体透白的瓷瓶,由一个红色软木塞封住瓶口。煌夜用牙齿咬掉塞子,倒出一些无色无味,却十分黏滑的液体。   然后,将那些东西,均匀地抹在了自己的肉刃上……   并非要柯卫卿随液体注入的不适感,而是煌夜强忍住欲望,主动让自身变得足够湿润,好方便进入。而这个动作明明很淫乱,却无损煌夜的王者霸气,他理所当然地样地,让巨硕变得更加硬挺。   那赤黑色的龙根在柯卫卿的眼底不断地扩大,他胆怯不已地,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却引来煌夜的轻笑。   「朕不该忽略你的。」煌夜腾出一只手,伸向柯卫卿的下肢,却没有粗鲁地闯入窄门,而是依然在菊蕾外缓缓抚摩。   指头很粗,沾满着滑而不腻的透明液体,像要抚平褶皱一般,耐心地揉压着,偶尔,会闯入一些,但又很快地拔出,绝没有带给柯卫卿任何的痛楚。   「啊……!」柯卫卿却叫了出来,分身昂然挺立,却无法渲泻出来!   煌夜的手,力道刚好将他以浑身发痒的地步,但并不催促他达到高潮,就像隔靴搔痒一般,折腾得他张大嘴巴,急促地喘息了起来。   「皇……皇上……不……啊……」如果双腿可以活动,柯卫卿一定会晃动腰部,试图减缓这要命的折磨了。   「怎么了?」煌夜玩味地看着汗水淋漓、又娇喘不止的柯卫卿。   「别、别再这样……我好难受……」已经不再自称为臣,柯卫卿不断喷吐的气息,带着淫欲的味道。   「哪里难受,是这里吗?」指头哧溜地滑入窄门,却恶劣地没有给予更多,只是停留在里面。   「啊啊……!」光是这样,就让柯卫卿挺起了脊背,继而崩溃般地松软下来。   「这样不够?」指头抽了出来,在洞口徘徊。   「不……放开我……让我……!」   「想要射?」   「……」柯卫卿无言地承认了。   「撇开朕,独自一个人偷欢可不好。」煌夜的不紧不慢,让柯卫卿更加心慌。   「我没有……」   「那么,坐上来。」煌夜的手抬了抬柯卫卿的薄臀,诱惑般地道,「让朕插进去。」   柯卫卿一时没能明白坐上去的含义,但是感觉到顶独在臀丘上的硬热,便惊惶得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欲火焚身的关系,声音变得极为暗哑,「不行……我不行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来,把腿打开。」煌夜一边说,一边动手,柯卫卿根本无力抵抗。   因为下肢依然处于麻痹的状态,而无法好好地支撑住,柯卫卿跌坐在了煌夜结实的大腿上。   「快些、把腰抬起来。」煌夜轻轻型拍柯卫卿的臀,苛责似地道。   「呜!」柯卫卿羞耻得无以复加,只是不住摇头,柳眉紧皱着。   这时,煌夜拽住了那条腰带,往下扯动,将柯卫卿的双臂吊得更高。   「啊!」手腕被一再地拉高,上身不由自主地抬起,臀部也离开煌夜的大腿,而悬空着,染着红霞的膝头左右打开,瑟瑟颤慄,勉强支撑在被褥上。   「不……」即便是这样凄惨,柯卫卿的分身还是十分精神地挺起着,这让他几乎忍不住地哭出来。   煌夜一手控制着腰带的长度,一手握着柯卫卿的窄腰,不给他有任何抗拒的机会,已经完全润滑的肉刃,对准花蕾,一举攻入!   「——啊啊啊!」汗水从柯卫卿猛然弓起的身上,如星河般地撒开来,滴落在塞有棉胎的锦被上,很快被吸进去。   「还是很累。」煌夜才进去一些就感觉被绞紧了,高热亦吞噬着他,这快感让他几要欲狂,却又不得不按耐住性子的,慢慢地放下腰带,让柯卫卿一点点往下沉腰,吞下巨物。   「不……好大……」   和亲眼目睹的感觉不同,用身体感受煌夜的私处,那种好像肚子都要被顶穿的惊悚,以及指头无可比拟的充实感,让柯卫卿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算是称赞吧?」煌夜已经完全放松了腰带,可是因为太过紧窒,柯卫卿还是没法将它全部吞入。   「不行了……饶了我……已经碰到……啊……」   「碰到哪儿了?」煌夜凶悍地一动腰,将最后的几寸强硬地捅入进去,肉刃直接戳到最为敏感的一点。   「——呜呜呜!」菊蕾至深处的黏膜都被撑到了尽头,柯卫卿发出悲鸣,从臀部到脊背不住地痉挛,分身却自顾自地喷射而出。   「爱卿,你的里面,总是那么地销魂……」煌夜低沉地喘着气,就深插在里头的姿势,缓缓地律动起来。      第三十七章      阳光透过薄纱似的床帷,照耀在柯卫卿闭着的眼睛上,浓密的睫毛抖了抖,缓缓地睁开,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这是宫灯的光芒,还是太阳……?虽然是刚刚睡醒,但脑袋里依然浑浑噩噩,难以分辩是什么时辰了?   「唔!」身体酸楚不堪,尤其是腰身到尾椎骨,就像被战车碾压过似的,隐隐作痛。   柯卫卿动了动双手,刺目的红色就映入眼帘,腰带变得皱巴巴的,却依然束缚着他。   看着上面精美的锦绣「囍」字,全都皱拢成一团,煌夜低哑的声音似乎又响起在耳边。   「这就叫红线牵扯着姻缘吧。」煌夜不断扯带子,迫使柯卫卿上下摆动身子,吞吐着硬硕……   「不过,爱卿……朕以为真正的纽带,是结合的这里才对。」配合着柯卫卿坐下的时机,是肉刃毫不客气地顶入,直戳到底部。   「啊……啊……不要……」无法的压迫感及疼痛,让他尖叫了出来,与此同时,快感也在激昂!   「怎么会……?!」柯卫卿想到这儿,无法忍受这羞耻,而将颤抖的双手捂在脸上。   然而这个动作,却牵扯到身后的某个部位,几乎让他失声叫出来。   煌夜在整晚临幸他之后,并没有就此罢手,天棚上的腰带被取下,末端也打了一个绳疙瘩。   那时的柯卫卿已经处于身心俱疲,连指头都累得无法挪动一下的状态,只有任由煌夜打开他的双腿,将拇指粗的绳结塞进他的后蕾里头。   「啊……不……」才饱受蹂躏的蜜穴,没有多大的排斥,就吞没了绳结。   「就这样,别让那些……流出来……」煌夜轻啃着柯卫卿的耳背,然后才拉过锦被,替他盖严实,因为太过疲乏,柯卫卿竟然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地睡了过去。   而现在想到煌夜说的,让柯卫卿更觉得丢脸了,煌夜并没有让任何后妃存下精液,就算是宠幸,事后,也是让太监除去的。   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难道是真的相信北斗的话,想要他怀孕?   柯卫卿混乱地想着,并转动着手腕,腰带便一点点的滑动。他想要扯出股间的东西,可是一动,丝帛就摩擦着内襞,还有热液流动的诡异热潮,让他的身体不由地烫了起来。   「呜……」   一卿突然很想哭,拼命地止住眼泪,还用力地一摆手臂。受到牵扯,绳结扑地掉落出来,顿时感觉到一阵空虚,可是黏腻的东西也沿着大腿根部流下来。   「啊!」湿热的感觉更是让他毛骨悚然,但是分身却在这个刺激下,又昂然了几分!   「不……」柯卫卿磨蹭着床褥,试图打压下去。就在这时,一声皇上驾到,让他浑和,在猛然一凛。   想要逃走,却没有地方可以躲藏,锦被底下是赤裸的身体,且还是……   煌夜没有让他惊慌太久,就已经站在龙榻前了。   「已经醒了吗?」煌夜轻撩开床帷,看到在被子底下微微发抖,好像小动物似的柯卫卿,语带宠溺地问,「睡得可好?」   「让……臣……回去吧……」柯卫卿细弱蚊鸣,乌黑的秀发流泻在肩头上,那里也有着吮吸过的痕迹。   「早朝已经散了,现在回去也无事可做。」煌夜坐下来,伸手轻撩起柯卫卿的一络黑发,放在唇边亲了亲,「你不想知道今日朝堂上,乌景荣有多么高兴吗?」   「什么……乌大人……?」都已经忘记成亲一事,柯卫卿想了想,脸上便写满了羞窘。   「因为朕给他指了婚,将他的女儿许配给了安泸亲王,你知道的吧?他有着万贯家财。」   「啊?」柯卫卿却倒抽了一口气,亲泸亲王年过五十,不但已经有妻房,而且侧室都有四、五个之多,乌蓉儿却因为皇帝的口谕,而不得不嫁过去。   「怎么,你心疼了?」煌夜的手微微使动,将那缕乌发拽紧在手心,「也对,他毕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皇、皇上……这……不行……」柯卫卿不得不抬起上身,请求似地看向煌夜。   「你是朕的人,」煌夜的手伸向了柯卫卿的脸,抚摸着微湿的眼角,「不准你为她求情,还是说,要朕卖她做官妓?」   「不!」煌夜是认真的,这让柯卫卿惊惶不已!   然而,这个为乌蓉儿担忧的神态,已然刺痛了煌夜的心弦,他怒气冲冲地掀开锦被,就看到柯卫卿赤裸而又迷人的身子。   「朕有让你好好躺着吧?」大手摸向臀丘,看到湿濡的腿间,以及掉落在一旁的腰带,笑容里透出危险的气息。   「不要了……!」柯卫卿无力的缩起身子,声音颤栗地道。但只是增添此刻的美色罢了。   煌夜脱下了外衣,跨入床里,一把将他捞在怀里。   「既然流出来一些,就再喂饱你一些,朕可是很期待你怀上龙子呢。」不顾柯卫卿的沙哑呻吟,硬是将秘部拨开,恣意地玩弄一番,直到内襞滚烫如火,才将内刃埋入了进去……   皇上又临幸了柯卫卿,而且一下午都在寝宫里,没有出来。这个消息很快撒手出去,但未能迈出宫门,因为孙太后给压了下来。   烁兰郡主跑去太后殿里诉苦,不过,也许是觉得皇上那么喜爱柯卫卿,自己横加干涉不好,太后倒没说难听的话,反而劝烁兰看开一些,哪个皇帝没有一两个娈臣呢?   而这个柯卫卿也确实帮大增铲除了一个叛党。或许过段日子,皇上会回心转意的。   烁兰虽然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现在是罪臣的外孙女?受此牵连,诸事不顺!   而柯卫卿倒是因为皇帝明目张胆、毫不避忌的宠信,笼络到了不少人气。鄙夷、谩骂都不复存在,称赞他长相美、武艺高的人,倒多了起来。   ※ ※ ※   柯卫卿以为煌夜在临幸他两这后,就会放手。可是没想到,到了第三晚,煌夜依然要他侍寝。   夜幕低垂,处理完政务的皇上,像是等着这一刻的,来到寝宫的龙榻旁,柯卫卿睡了一整日,气色虽然恢复不少,但是接连两日的承欢,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皇上伸出手,将他抱起来时,他虽然有挣扎,但完全敌不过皇上的力气,还被带到寝殿后方的浴池里。   柯卫卿以为煌夜是要他沐浴,但在看到煌夜也脱去龙袍,赤裸着精壮挺拔的身子,走入热气蒸腾的浴池时,不由得转过身,趟着及腰深的水,想要逃走。   「不准躲。」煌夜轻易就抓住了步履不稳的柯卫卿,将他困在臂弯和池壁之间。柯卫卿的裸 背贴着煌夜宽阔的膛,感觉到的肌肉厚实且坚硬。   「不……」柯卫卿低低头,声音颤抖地道。   自从得知他确实可以怀孕后,煌夜似乎痴缠得更过分了。   煌夜不客气地一口啃上柯卫卿的肩头,一只手没入水下,扳开臀丘,指头便插入紧闭的花蕾中。   里面,还留有煌唐人街的东西。柯卫卿当即咬住了嘴唇,羞耻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不过,在察觉到精夜流出之前,就先体会到微烫的池水,随着指头挺进,而徐徐灌注进来的诡异感触。   「还是那样的紧。」煌夜啧啧暗叹。移动着宽大的拇指,在入口处搔动了几下,就感觉到黏膜不断地收缩,旋即拔了出来。   「啊……」   这个粗鲁的动作,让柯卫卿感到些微的疼痛,但至少是解脱了,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可还没彻底缓过劲,就有更热的硬物抵触在他最为薄弱,也最为敏感的后蕾上。   「放松一些,不然会难受的。」煌夜低语道,这透着情欲的低沉嗓音,比这满池的雾气,更要让人窒息。   「不行——呀啊啊!」随着煌夜一顶身,巨硕不留情地撬开菊蕾。因为池水、以及蜜液的双重润滑下,一鼓作气地贯穿到底!   柯卫卿承受不住,摇晃着头。乌黑的头发随着池水的晃动而缓缓飘荡,显出别样的妩媚风情。   煌夜却还在戳刺,似乎要把柯卫卿可爱的圆臀给压扁似的,在不能再深入的地方,又顶撞了一下!   「……啊啊……!」柯卫卿发现痛苦而又暗哑的叫声,身子剧烈颤抖,像是要歪倒下去,但是因为体内被肉刃贯穿着,而无法顺利逃脱。   煌夜微微调整了姿势,一手穿过柯卫卿的腋下,撑在白玉砌成的池壁上,一手略微抬起柯卫卿的一条腿,便开始凶狠地突刺!   啪啦!哗啦!   因为肉体的迅猛的撞击,池水更像沸腾了似的,不断拍击着池岸,柯卫卿的额头满是痛苦的冷汗,呜咽不止,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火热了起来。   「啊……嗯啊……!」   因为在水中交合,晃动的浮感让柯卫卿站不住脚,却也让他不时的绷紧又微微放松腰臀。在这一张一驰当中,灵活的花襞也不由得缩紧,又妩媚地绽放开来,频频吞吐着男根,让煌夜彻底感受着销魂荡魄之快感!   贯穿也变得越发迅猛,在整个进入后,又粗暴地拔出,趁着瑟瑟发抖的穴口,还未来得及合拢时,又用力地插入。   柯卫卿没过多久,就泪流满面……在煌夜持续的抽送下,从里到外,从柳眉到指头,似乎都染上一层情欲的光华。   「嗯!」   在煌夜把滚烫的精液如数注入他体内时,柯卫卿难耐地呜咽着,甬道痉挛似的绞紧了,然后他昂然的前端也释放了出来。   煌夜缓缓地退出来,拿起放在池边的一块锦帕,这才给柯卫卿清洗身子,认真而又仔细,包括拉开他石榴红的菊蕾,把那些东西挖出来。   「唔……」   柯卫卿虚软无力地倚靠在池边的玉阶上,任由煌夜为所欲为。不过,当煌夜把一种乳白色的,据说含有蜜蜡,可以缓解疼痛的膏状物,涂抹进他体内时,他还是很抗拒。   不过,到最后,煌夜还是把一整盒凝脂都用完了。而且手指像是在检查柯卫卿是否受伤一样,一直加到三根,不思往里抚摩,这又让柯卫卿衣叫着、颤抖着射了出来……   而后,煌夜命太监送来干爽的衣裳,包裹住浑身发烫、又流溢着甜香味的柯卫卿,把他带回了宽阔又奢华的龙榻上。   这一晚,柯卫卿几乎没有入睡,因为煌夜又要了他一整晚。直到太监说,该上朝了,煌夜才依依不舍似的,起身离开了。   而这,已经是第四日了,煌夜下朝归来时,柯卫卿还未醒,他便处理政务去了。等再来时,带来了稀罕的东西,说是西域进贡的果品,名叫安石榴。   这和大燕的石榴不同,个头特别大,特别红,起初煌夜不解其意,后来才知道,这种浑圆的安石榴,是能带来众多子孙的吉祥果。   煌夜亲手喂柯卫卿吃安石榴,将那红艳的果汁涂抹在他的嘴唇上,然后是深长而浓烈的吻……   「皇上……饶了我……啊……」   而后,柯卫卿被迫骑乘着坐在煌夜的身上,双手无力地撑在那结实的腹肌上,随着颠动而溢出娇喘。   可是煌夜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松懈了攻势。持续的顶撞摇摆,刺激得柯卫卿腰间像要融化了一样,腰杆软了下来,上身趴伏在煌夜的胸前。   「啊……不行了……」肉体早已被折磨到疯狂无畏的状态,可是煌夜却用细绳绑住了他的分身,不轻易地让他射。   「再也不……啊……」柯卫卿急促喘息着,终于忍不住地啜泣起来。   「不什么?」粕夜游刃有余地晃着腰,将柯卫卿一步步逼入火热的绝境。   「再也……不会……娶……啊……放……了……啊!」   柯卫卿这样说时,煌夜突然改变了动作,将他的上身提起一些,赤黑的肉刃退出大半,再松开手,柯卫卿的腰便虚脱地下沉,完全吞下硬硕!   ——啵哧!肉刃与黏膜摩擦的钝响,听起来很深亦很沉。   「呜啊!」柯卫卿猛地弓起脊背,双手亦抠紧煌夜的手臂肌肉。   「你再也不会怎样了?」煌夜近乎残酷地逼问着。   「我不会……娶妻了……再也不会……所以……饶了我吧……呜!」柯卫卿哭得抽抽搭搭,语不成调。   「可是认真的?」   「认、认真……呜啊……别再……动了……啊!」他想要求煌夜傍止,可是双臂却抱上煌夜的挺动着的腰,难以放开。   「再说一次给朕听听。」煌夜不依不饶地道。   尔后,柯卫卿甚至发了毒誓,表示再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提亲,会孑然一身。皇帝却还不满意地,非要让他说出,一辈子是淳于煌夜的人,这才放过了他。   ※ ※ ※   马车轻快地行驶在铺砌着方砖的小道上,还是破晓时分,街道上并没有太多的人。   柯卫卿扶着车头,下了马车,来到庆春苑,这柯王府为他买下的新婚大宅前。雕刻着镇角兽的屋檐下,还悬挂着大红双喜灯笼。   可是风光气派的大门前,却贴了一道被府衙查封的启示。   理由是,经过调查这儿曾经是叛党赵国维的产业,所以朝廷予以没收。   看到这样的告示,柯卫卿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这么一折腾,柯王府何止是颜面扫地?更是损失惨重!   据说,皇上连柯王府的财产、田地等,都清查了一遍,但凡和赵国维有过联系的,哪怕只有蛛丝马迹,都予以收缴、充分。   对仗着赵国维的庇护,才富甲一方的柯王府来说,简直是大震荡,而柯卫卿日后,与他们的相处会更为艰难。   看着门前台阶上,散落着鞭炮的大红碎屑,柯卫卿赵发觉得内疚,都怪自己不够坚定,才促成这椿婚事的。   可是为柯王府求情,只会换来皇帝更重更绝情的处罚罢了。   而且,想到这些天里,自己在煌夜身下承欢的模样,是多么的淫乱,心里也就无法再挂记别的事情了。   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龟裂,再也无法修补起来……   柯卫卿在煌夜的寝宫里待了足足十二日,才得以离开。   前五天,都是在煌夜的强迫下翻云覆雨。之后的七日,则因为身上的不适,而一直卧床不起。   就算他带兵操练,也不会休息了足足七天,才有力气下地的。   这又让柯卫卿感到无比羞耻。每当李德意和北斗来伺候他,他都是低着头,无法面对面的与他们交谈。   尽管他们的态度和往常一样,仍客气地叫他柯大人。不过,正因为众人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才叫他更无法接受。   怎么会这样?每个人都接受他是煌夜宠臣的事实,甚至有些人眼里还带着鼓励、羡慕的目光。   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止文臣武将开始讨好他,一些妃子竟然也上门,向他问安来了。   柯卫卿已经不想在甘泉宫里住了,可是不住甘泉宫,又能去哪里呢?连书库也是皇上常去的地方。   那就只有离开皇宫了吧。   柯卫卿雇了一架马车,趁着天色未亮,来到这所大宅。他并非是想要住进来,只是来看一眼。   这是在忏悔自己在无能吗?柯卫卿苦涩地想。但是无论如何,他离「忠臣」的方向是越来越远了。   而这个查封的告示是在提醒他,绝不能违逆皇上的「宠爱」。   可就算煌夜不那样做,他的心也是系在煌夜身上的。只不过两人如今的相处方式,已经变得越来越扭曲了。   柯卫卿不认为煌夜是喜欢他的,因此,他并没有因为煌夜的拥抱,而变得沾沾自喜起来。   反而更害怕在煌夜面前露出那种淫媚的姿态,会不会让煌夜心生厌恶?可是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在床上因为快感而颤慄。   ……天逐渐地亮了起来,做早茶生意的店铺大声吆喝起来,柯卫卿转过身,重新登上了马车。   车上,还有皇帝赏赐给他的「成亲贺礼」,那五大箱的黄金、白银以及古董器皿,因为皇帝的金口一开,他不得不收下。   而北斗还笑话说,这哪里是贺礼,明明是聘礼,是皇上用来迎娶柯大人的。   尽管柯卫卿当时苦笑了一下,没当作一回事,但这些东西处理起来,确实是棘手。因为每一个金锭上都刻有皇家御印,送给谁,都不敢拿。   最后,柯卫卿来到一个叫做「小鸽街」的地方。和皇宫、皇城大街上繁华锦绣相比,这里显得十分偏僻。   虽然是青天白日,行人却疏疏落落,而且都衣着粗简,不见有华贵的车马出入。   不过,巷道虽小,且名不见经传,却静而有序。柯卫卿在短街的西面,租下一间由高高石墙屯起的民房,灰蒙蒙的屋脊虽然简陋,但是搭建得很坚实,院子里还有一片空地,可用来习武。   然后,柯卫卿把全部的钱,都卑鄙无捐给了朝廷,用作征讨灵泉国的军饷。   忙完这一切之后,柯卫卿就搬到这间小屋来住了。就像寻常百姓一样,不带家仆,十分低调地生活着。   这事情自然也没能瞒过皇上,但也许是得到过柯卫卿的允诺,皇上对此并非有干涉,更没有责问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煌夜知道,这个道理柯卫卿是懂得的。并非离开了皇宫,就不是天子脚下了。   只不过,对于柯卫卿这种天真的反抗,煌夜竟然觉得很可爱,忍不住又想招他进宫侍寝。   但是,因为国事繁冗,还要接见进京的外国使节、亲王大臣等,而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三十八章      正月初一,为岁之首,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   皇宫里按照管理举行岁首朝贺。亲王、郡侯、宰相等按照长幼有序、爵位的高低排列,代表文武百官,天下万民,向头戴五彩玉旒珠冕冠,身着明黄缂丝单金龙袍,端坐在宽六尺,深三尺,背高五尺的九龙金宝座上的煌夜,行贺岁、持酒上寿、叩拜之礼!   大燕皇室亲眷众多,枝叶繁茂。光正三品以上的亲王,就有四十五人,所以由喜庆的雅乐为引导,每奏鸣一段曲子,就有一列贵族上前,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拜见万岁,祝吾皇洪福齐天、国运昌隆!」   这是相当盛大的场面,加上宫灯高悬、檀香气息缭绕、更烘托得宝殿如同仙宫一般富丽堂皇。   「平身。」煌夜轻一抬手,跪拜他的是一班王公贵族,可是他的视线却越过他们,望向最后的一排。   一身绛紫朝服的柯卫卿,几乎站在了殿门外。他是柯王府世子,年纪又轻,论资排辈,确实只能身处末端。   可是,这穆仁亲王永麟,毕竟也站在朱红的门槛那儿,与柯卫卿比肩而立。   他今年十八岁了,虽说是最年少的亲王,但爵位可是正三品,理应排在前头。不过,就连在场的銮仪官,都没有发现这个疏漏.   这个十弟从小没了母妃,娘家又势力单薄,备受众人忽视。尽管他的长相不俗,而且天资聪慧,尤擅丹青,也无人笼络他。   他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仍旧是不受人瞩目吗?   煌夜却又觉得,十弟是 故意站到后头去的,因为柯卫卿站在那里。   永麟自小与世无争,即使自己悉心教他剑法,他也只是在惨烈的太子位斗争中,拿来自保而已,绝不会暗算别的皇兄。   但要说他是一段湿木头,怎么也点不着,却也有让煌夜惊讶的时候。   当年,他竟然开口说想要柯卫卿,虽然只是让他当贴身侍卫,可还是让煌夜感到十分恼火。   柯卫卿是他带进宫的人,全宫廷的人都知道,永麟竟然来和他抢?   而多年后……看着他们在雪地里打仗,玩得那样开心,煌夜的心里更是怒火熊熊,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把永麟赶出了皇宫,让他去盖州做领主,虽然是个肥差,但想必永麟心里是很有怨言的。   因为永麟唯一开口求他的事,就是想要柯卫卿,而他没有答应。   永麟为何偏偏对柯卫卿这样执着呢?以他穆仁亲王的身份,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却要和他抢!   可是,要说永麟心里有多不满,一年来,他却都在盖州老老实实地待着,并未和柯卫卿密切联系。   总觉得,随着永麟长大,他越来越难琢磨这个皇弟的心思了,煌夜沉吟地想道。   一班又一班的王公叩拜结束之后,终于轮到永麟了。他上前,举止稳重又儒雅,高声道,「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燕国泰民安!」他的声音就像流云一般,十分悦耳。   就算近距离面对着无比威武、尊贵的煌夜,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慌乱,而柯卫卿跟着他跪下,就在一旁。   「皇弟请起。」煌夜点头道,「爱卿也请起。」   两人谢恩起来后,乐声响起,又一班郡王侯爷要上来叩头了。   就算觉得不满意,但还是要说,儒雅的永麟和俊挺的柯卫卿站在一起,就像画卷那样赏心悦目,煌夜的心里酸溜溜的。   而当永麟与柯卫卿挨肩而下的时候,煌夜注意到,永麟轻轻扯了扯柯卫卿的衣袖,报以一笑,然后,就带着柯卫卿站到大殿那合抱粗的廊柱后头去了。   「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煌夜的眉头不觉拧起,对眼下没完没了的叩拜,有些不耐烦起来。   ……等到外国特使供奉贺礼结束,已经过了午时,皇上该赐宴给群臣了。   「万岁爷,起驾!」李德意高声宣道。   煌夜从九陛宝座上起身,踩着铺了红毯的御阶,一步步地走下来。众位亲王,依然按照爵位排列,跟随在皇帝的身后,打算伴架而行。   突然,煌夜停住了脚步,环视了一圈后,淡淡地道,「柯卫卿,出列侍架。」   这声音不响,却惊得殿内有了一些窃窃私语。原本,一些小字辈的王爷,看到柯卫卿也只能排在后头,心里窃喜不已。   可是,煌夜却钦点了柯卫卿上前陪同,让他又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佳位置。   「……臣遵旨。」   被传召的柯卫卿,没有露出一点趾高气昂的神态,反而眉头略蹩,稍显拘谨地出列跪下,叩谢隆恩!   煌夜带着他,在众多皇亲大臣的簇拥下,登上金顶盖的御辇,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正殿。   ※ ※ ※   皇家饮宴设在东宫御花园的亭台楼阁之间,也还是按照宫爵、辈分等,分开不同的席位。   每一处都设有戏台,且由假山、游廊、花草作为屏障,各处饮宴互不干扰,只有宫女、太监穿梭其间,忙着递酒、布菜。   煌夜与十六位资格最老、宫爵一品的亲王同席,而永麟自然不在此列。   五张楠木雕花、嵌大理石的圆桌,放在带有轩窗的湖心亭里,淡红的纱幄流苏,披挂在戏台之上,加上梨木透雕的家具,显得十分华美。   皇上坐在最后,并且有木台架高的大桌上,前面是另外四桌,再往前就是上演着《开筵称庆》杂技的戏台子了。   与皇上同桌的是柯卫卿,以及三位白发须眉、年过七旬的亲王,他们频频敬酒给煌夜,不一会儿,就露出醉意,显出些许的疲态了。   等《吉祥如意》《五谷丰登》两出戏曲结束,他们都用手支托着头,眼睛微眯的面带微笑的打起盹来。   极轻微的呼噜声,让柯卫卿不由侧目,他想着是否该请老亲王下去歇息时,放在桌上的手,却突然被握住了。   「啊?」柯卫卿一惊,想要抽回手,煌夜却先放开了。   「随他们去吧。」煌夜说,「就算这样子听戏,他们也高兴着呢。」   「是。」柯卫卿点头。想到煌夜之前在御辇上问他,对于世袭贵族的看法。   柯卫卿如实的说了。   亲王也好,还是郡王,拥有着独立的世袭封地,虽然不能在上头建立军队,或者治理百姓,但依然有着丰厚的财富基础。再者,他们都是皇上的亲戚,在宫廷内也有着很深的影响力。   贵族们即使没有实际执掌朝政的权利,但依然可以靠着高贵的身份,去掌控朝廷重臣。史书上记载的不少政变,血流成河,都是因此而起。   但同样,贵族对皇权的稳固,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这就是一柄双刃剑。   皇上听到柯卫卿这样讲,微微一笑,然后说,「常言道,官场是雾里看花,你却看得透,说得清,但是你这样老实的答复朕,真的没有关系?」   「嗯?」   「你忘了吗?你也是可继承爵位的贵族。」   「臣没有忘记……只是,臣必须如实禀明而已。」柯卫卿说完,发现煌夜的笑意更深了,但是什么话也没说。   难道皇上是想要削夺贵族的特权了吗?柯卫卿这会儿才想到,大燕的皇室贵族,数量确实过于庞大臃肿了。   而他在书库里,也曾经在董无秋的手札上看到,有诸王谋反的事情。他就希望皇帝可以削减贵族的封地,实施一些法规,进步瓦解地地方特权,稳固中央集权。   如若这样做的话,确实对煌夜十分有益,还能充盈国库,但是对养尊处优惯了的亲王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当然,并非每一位亲王都是那样无所事事的,柯卫卿想到了永麟,不过一年未见,就差点认不出他了。   那个调皮的,会假扮御林军,在宫里是晃荡的十殿下,如今,长得是玉树临风,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王者之气,不愧是煌夜的弟弟,让人产生这样的感慨。   同时,他的儒雅沉静,在大殿里从容应对的样子,也让柯卫卿为之侧目。   而在以前,永麟不过是比他高出一些而已,如今柯卫卿却只到他的肩头,真不知道这一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柯卫卿很乐意与永麟交谈、叙旧,不过,总觉得似乎在今日的朝会前,他就已经见过永麟了,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是在什么时候见的?柯卫卿却说不上来。也许这是他的错觉吧,因为亲王必须受到皇帝传召,才能进京。   当柯卫卿这么对永麟说时,永麟微笑着反问,「你是梦到我了吗?本王很高兴。」柯卫卿尴尬的板着脸说,「没有的事。」   但是,和永麟谈话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回忆着过去,是那么开心,柯卫卿的脸上不禁露出浅浅的笑容。   柯卫卿的脸颊,因为喝了不少酒,而浮现出两抹淡淡的红霞,更衬托出他皮肤的白皙,嘴唇的红润,比女子还要漂亮。   「什么事?让爱卿这么开心?」煌夜一时竟无法移开视线,问道。   「啊?不……」柯卫卿正看着台子上艺人表演吐火、吞刀的杂技,不由回道,「臣只是想到穆仁亲王了。」   「你想他做什么?」看到柯卫卿如此轻易地就将永麟挂在嘴边,煌夜不悦起来。   「他能回来,真好。许久不见,臣还真有些想他了。」柯卫卿微微笑着应道。   「柯卫卿!你好大的胆子!」煌夜低声喝到,几乎捏碎了手里的金杯。   「什么,皇上?」柯卫卿惊愕地转过头,轻松愉悦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煌夜极为英俊的脸孔上,翻滚着熊熊怒火,眼底乌云密布。   眼看,一场雷霆震怒,就要下来了!   而柯卫卿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皇帝了?不由心慌意乱起来。   「起来。」煌夜说,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臣……」柯卫卿赶紧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后,想要下跪请罪。   「谁让你跪了?」煌夜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粗暴地将他拉起。李德意走上前,轻声问皇上,是否要摆驾回宫?   「不,朕要出去透口气。」煌夜挥退了李德意,而那些亲王被台上惊险的杂技吸引住,竟然都没发现到后方发生的事。   「皇上,微臣……?」柯卫卿刻意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内心的惶惑。   「闭嘴!跟朕来。」煌夜一拽柯卫卿的手臂,就把他带离了筵席。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扇楠木雕花的隔扇门,来到湖心亭的廊檐上。   宽阔的湖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栏杆上也积着厚厚的雪,阳光一照,到处是亮闪闪的白光。   「臣、恳请皇上恕罪。」   柯卫卿站在一道朱红凭栏前,低着头道,只希望煌夜可以平息怒火。在这里,两人争执起来的话,是会惊动在里面饮酒看戏的贵族们。   「怎么,你这会儿倒是知道错了,不再提他了?」煌夜冷冷地道。和柯卫卿困惑的神情一样,其实他的心里也正纳闷着,为何自己这么轻易就动怒了?   「提到谁?」柯卫卿不由反问。在看到煌夜的黑眸里陡然蹿升的怒火时,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那个,其实微臣……不知道皇上为何动怒……?」   「不知道你还请罪!」煌夜更火大了,一把揪起柯卫卿的衣领,低声吼道,「柯卫卿,你是在戏弄朕吗?」   「不是的!微臣只是不想让陛下生气,所以……」柯卫卿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咬了咬红唇。   「不想让朕生气?很好。」煌夜微微眯起了锐利的黑眸,将柯卫卿拉得更近,「那么,你就来伺候朕好了。」   「啊?」柯卫卿还没明白伺候是指什么,煌夜就低头,狂野又霸道的吻住了他!   「唔……!」   重叠在一起的唇瓣搓摩着,舌头很快纠缠到了一起,柯卫卿拼命地抵制因为搅动口内粘膜,而产生的酥麻快感。但是腰身就被抱得更紧,煌夜的一只手伸向他的腰间,扯动着,可是朝服的衣带没有那么容易解开。   「皇……!」察觉到皇上的意图时,柯卫卿心脏狂跳着,煌夜不是要在这儿做吧?不是当真的吧?   煌夜却不给柯卫卿任何拒绝的机会,在他被吻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将他推向了红色的廊柱。   「皇上……等等……!」柯卫卿脊背抵在坚硬的柱子上,双手则撑在结实的胸膛上,他现在无处可逃,也敌不过煌夜的臂力。   「你不讨厌吧?」煌夜啃咬着柯卫卿的耳垂,舌头舔着敏感的耳窝,「上一次,在花园里,你可是射了好几回。」   「不、不是的……」柯卫卿的脸颊烧红起来,一个劲地摇头。   「朕算是明白了,你的不是,就是‘是’。」煌夜终于将那碍事的衣带解下,手便潜入里头,拉开亵裤的裤头,直接握住要害部位。   「皇上!」柯卫卿一声惊喘,眼底蒸腾起一片雾水,「求您住手!」   「不是已经硬了吗?」煌夜的指头搓动起来,「你这么敏感,真是让朕担心呢。」   「这……还、还不是您……啊……嗯嗯!」柯卫卿牙关紧咬的克制着声音,可是喉咙里还是发出可怜兮兮的呻吟。   听到柯卫卿如此可爱的,说着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会变成这样的,煌夜的欲火一下子烧到了顶端,再也没有耐心逗他了。   「过去,把手撑在那里。」煌夜低哑的声音里,饱含着浓烈的欲望。   「皇上……不要……!」客气几乎是被半推半拉地转过了身,双手扶在了积有一层白雪的凭栏上,身体微微向前,腰部不由突起。   直到这一刻,柯卫卿仍旧认为煌夜不是当真的。   「不要什么?」煌夜从背后抱住客气,低声问。   「别、别在这里……如果您要做……请别做到最后……至少、等回去……」   煌夜即使看不到柯卫卿的脸,但从他红透的耳背,就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   「可惜……朕等不及回去了呢!」受此诱惑,煌夜不由分说地扳开那细白又绷紧着的臀丘,一个挺身而入!   「--呜啊!」柯卫卿的双手一下子抓紧了栏杆,指尖都泛出白色。可还是克制不住心悸的,低叫了出来,与此同时,冷汗渗了出来,沿着滚烫的脸颊,滑落下来。   「再放松一点。」煌夜同样很痛苦,肉刃被夹得很紧,害他差点就泄了。想要一贯到底,享受那销魂的快感,可是柯卫卿浑身颤抖的样子,让他无法恣意逞欢。   「不……不行……呜嗯……!」   那粗硬的东西,不顾内壁的悲鸣与阵阵抽痛,一直往里顶着,柯卫卿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外头明明很冷,可是,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火热的入侵者上,不仅是被拓张的体内,就连每一寸肌肤,都无法控制的烧了起来。   煌夜很暴虐地抽了出来,柯卫卿的腰顿时松软了下来,泪水也扑簌扑簌地掉下。   泪眼迷糊中,柯卫卿看到煌夜伸手,抓了一把栏杆上的积雪。   还未明白他在做什么?就见到雪在他宽大的指间融化,晶莹的雪水滴落下来。   「啊……!」冰冷的指头,毫无预示地刺入窄小的甬道,柯卫卿差点惊呼起来,身体一震,无法言语的颤栗与酥麻,迅速传遍全身。   冰雪被充当润滑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涂抹进柯卫卿的窄穴内,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他的身体发抖得更厉害了,眉头紧蹩,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后,煌夜抓紧他的腰身,再度攻入进来!   这一次,肉刃成功地插入大半,那猛然撑开的粘膜紧紧地裹住肉刃,描绘着它的巨大形态,以及感受着如烙铁似的硬热。   煌夜伸出手,显得粗鲁地摩擦着柯卫卿因为疼痛而萎靡的前端,并缓缓地动着腰,硬是把剩余的部分,也全都插入进去。   在感觉到柯卫卿的分身,重新蓄满热力,且随着自己摩擦,开始滴落下蜜汁时,煌夜的嘴角浮现出邪恶的笑容,并最终大幅地摇晃起腰来。   ※ ※ ※   淡青的暮霭夹着薄絮似的的雪片,使天气混混沌沌,让曲桥、红栏、以及傲然绽放的梅花,都看不清楚了。   永麟在两名太监的陪同下,离开自己的席位,想去给皇上敬酒。   说是去敬酒,其实是想见柯卫卿罢了。能够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就有种失去一切都无所谓的冲动。   所以,明知道在朝会的时候站在后头,是不合规矩的,永麟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嗯?」   远远地,永麟看见煌夜似乎与柯卫卿在湖边的亭子里,但是风雪的阻隔,让他看不真切。   而且,还要穿过一段颇长的游廊,才能走过去。   既然他们在外头,就可以直接拜见了呢。永麟心想着,快步走了过去。   ※ ※ ※   「皇上……」终于结束了一切后,柯卫卿的面色依然潮红,气息微促地道。   「会冷吗?」煌夜将镶嵌有一圈貂毛的披肩,围在了柯卫卿的身上。   「不……只是……」   柯卫卿倒不觉得冷,反而感觉全身都热烘烘的,额角也是挂着汗珠。他努力站直身体,却感到后腰一阵尖锐的酸楚。   更让他难堪的是,煌夜直接射在了里面,现在只要一动,就能感觉到湿润的热流在里头蠢动着。   「是朕太忘乎所以了。」事毕,煌夜轻吮着柯卫卿的耳侧,歉意地道。   柯卫卿无法责怪煌夜,他本可以阻止,意识却在一片高热中焚烧殆尽,在被煌夜强悍贯穿的时候,除了哼泄呻吟,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然而,在他十分尴尬的红着脸,低下头,悄悄拿出锦帕,想要擦拭腿间的白浊时,煌夜却捉住了他发抖的手,说道,「别动,就这样留着。」   柯卫卿不由倒吸一口气,这怎么可以……?还要回到宴席上去呢!   煌夜却无视他的惊讶与窘迫,径自替他穿好亵裤、系紧腰带,整理好官袍,还用手指抚顺了他的长发,让他稍作歇息。   「皇上……臣还是……先回宫……!」即使是休息了一阵了,柯卫卿的脸色,仍然像熟透的桃子一样,连耳廓都是白里透红的。   「没事,随朕进去。」煌夜一扯柯卫卿的手臂,就将他半拉半扶的带了回去,而这一幕,恰好被永麟看见了。   「他们……?」看见煌夜竟然会亲手扶抱着柯卫卿,永麟不禁想,他们在外头做了什么?难道……?   虽然知道男宠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煌夜竟然会不顾场合的临幸柯卫卿,永麟的愤怒可想而知!   不止是妒火,还有熊熊燃烧的怨恨,煌夜这样做是会毁了柯卫卿的!永麟咬紧牙根,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要将柯卫卿夺过来,在他被煌夜毁灭之前……      第三十九章      「微臣叩见皇上。」   永麟来到湖心亭时,煌夜和柯卫卿已经回到座位。他便下跪,规矩地行礼,双手却在地毯上握成了拳。   煌夜免了他的礼,赏赐他一杯佳酿,还赐了座。   老亲王们看到穆仁亲王也到了,又来了兴致,与他共饮了好几轮。这时,戏台子上那有声有色的戏曲,已经演到了最后一场,名叫《知情鸟》。   这是近期最为流行的杂剧,有十回那么长,这里只选取了剧情最为跌宕起伏的三回。   讲的是一名田间女子,在打稻谷的时候,邂逅微服私访的皇帝,两人私定终身。   可是皇帝回宫之后,便忘记了这名女子。女子未婚产女,生活得十分艰辛。直到民间有一只神鸟,唱起皇上的这段艳遇,暗指他始乱终弃。   温良淑德的皇后得知后,便将女子接进宫来,不但平息了神鸟的不满。还让皇上册立女子为贵妃,并追认私生女为公主。神鸟就宣唱皇后的美德……大团圆结局。   「这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典范呀!」戏台上,那有情有色的演绎,深深打动了老亲王的心,还有人眼角湿润起来。   「自古以来,皇后与皇帝并驾齐驱,是天下之母,六宫之王!只有皇后才可以拨乱反正,维护伦理网常,让大燕昌盛啊!」老亲王这指桑骂槐的话,简直是在扇柯卫卿的耳光。   柯卫卿闻言便低下头,他的双颊依然透着一抹淡淡的嫣红,额头渗着晶莹的细汗,腰杆微屈的坐在铺有织锦软垫的扶手椅里。   这和他以往站如松,坐如钟的姿态有些不同。但是这些亲王,全都敞开肚皮,喝醉了酒,无人觉得他的脸色、神态有何异样,只是滔滔不绝地说着。   「穆仁亲王,你怎么看?叔父我,觉得你也该娶一位王妃啦!」也许是见到皇上没有任何反应,一位亲王索性旁敲侧击地,问起一直默默喝酒的永麟来。   「王叔,您别取笑侄儿了,侄儿还小着呢。」永麟露齿一笑,风流儒雅的模样,与冷面威严的煌夜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还小!都十八了……」亲王比划着岁数,更加大胆地道,「你可别只顾着贪玩,忘记了正房还没娶!」   「这也要兄长先娶才对吧,侄儿怎么可以逾越……」永麟笑着,正想把话说完,煌夜却将那雕刻有龙凤的金樽,「咚」地一声放在桌上,打断了他们。   亲王也好,还是永麟,全都噤声不语,只是目光都集结在煌夜身上。   「只不过是一曲民间杂戏,你们倒是看出不少名堂。朝堂上的奏折,怎么就看不懂?」煌夜的声音,就如幽谷回音似的,低沉动听,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老亲王们都不敢再说了,甚至做好负荆请罪的打算。可是永麟却一脸 无辜似的说,「皇上,臣等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可没有多想什么,您别误会。」   「不,朕是你的九哥,朕尚未娶妻,你也不能册立王妃。」煌夜浅浅一笑,「这么说来,是朕疏忽了。」   「我的好九哥!您可别随便给我指婚呀。」永麟大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诸位亲王也跟着笑了,只有柯卫卿似乎在状况外一样,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那么,朕就先成亲了。」煌夜开口道。却如平地惊雷那样,让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就连柯卫卿也抬起下巴,呆呆地看着面带微笑的皇帝。   「其实有件事,朕也该和你们说了。」煌夜不紧不慢地道,「这柯王府的……」   「这男人万万娶不得!」一位满面酒气的老亲王,瞪大着眼睛叫道,还狠狠瞪了柯卫卿一眼!   他蔑视的眼神让柯卫卿无地自容,一手轻轻地抓着身下的垫子,呼吸微促,心悸得厉害。   「难道柯王府就只有柯卫卿一人吗?」煌夜对于老亲王的无礼,并没有动怒,语气颇为和顺地道,「朕想娶的热是烁兰郡主。」   「--她?」   亲王们都知道柯烁兰是赵国维的外孙女。他一个大叛贼,理应诛灭九族,是皇上宽大仁厚,才只是灭了将军府,没有累及其他亲眷。   迎娶她作为皇后?会不会不合理?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赵党余孽,会不会趁机兴风作浪?   「撇去其他不谈,柯烁兰是长得天香国色,又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乃大燕第一美女,」但也有亲王立即表示赞同,「若成为皇后的话……」   「朕没说要立她为后,而是贵妃。贵妃之位仅次于皇后,能代为掌管后宫。各位皇叔、皇伯,不知您们的看法如何?」煌夜虽然是询问,但眼神里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很好呀。」永麟先开口了,依然是笑容满面,「今日可是‘惊喜’连连呀。」   「哦?你还遇见什么事?让你又惊又喜的?」煌夜呻吟地问。   「能与皇上团聚饮宴,便是惊喜事了。」永麟微微眯起眼,心里却痛得很。皇兄果然是冷血之人,也果真只是把柯卫卿视作玩物而已!他难道没注意到柯卫卿的肩头在微微发抖,强忍着痛苦吗?   煌夜对于永麟的话,并未有深究,转而与其他亲王搭话了。老亲王纷纷表示赞同,既然烁兰不当皇后,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吧,这后宫也确实需要一个管事的人。   到了散席的时候,众亲王跪地,恭送皇帝回宫。煌夜又招柯卫卿同行侍驾,可是这一次,跪在地上,显得十分单薄的柯卫卿却沙哑着嗓子说,身体不适,恳请出宫歇息。   「既然不舒服就留下来,朕会让御医来瞧瞧你。」煌夜并不想就这样放走柯卫卿。   「皇上,请容臣先退下吧……」这算什么?前一刻还在宣布与烁兰郡主的婚事,此时,却如此温柔地待他?柯卫卿的心里就像熬着一副中药,翻滚着无以名状的苦。   他甚至有些精神恍惚,觉得刚才的话都是幻听,煌夜才没有说要娶妻。   「你是在和朕赌气吗?」煌夜毫不避忌有旁人在场,直截了当地问。   「臣怎么敢……!」柯卫卿抬起头,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对了,朕还没问过你,朕该娶烁兰为妃吗?」煌夜此时的微笑是那么俊美,又是那么的邪恶,简直坏透了!   「臣……!」本想当做是假的,以缓冲内心的痛苦,但这一天迟早要来的,皇上始终是属于皇后与众妃子的……   「说啊。」煌夜无视柯卫卿摇摇欲坠的身子,几乎残酷的逼问道。   「臣以为……」   不要!心里自私地呐喊着,却无法冲破疼痛的喉咙,柯卫卿觉得浑身都在痛,痛得无法思考。   「皇上,还是算了吧,小王爷身体不适,臣可以送他回去。」永麟忍无可忍地说道。   「这没你的事!」煌夜不客气地喝道,「没朕的旨意,谁都不许插嘴!」   永麟皱起眉头,但圣旨已下,他只有闭嘴的份。   「你不说的话,朕会让你一直跪下去!」煌夜直视着柯卫卿,他想要直到柯卫卿的心意,他是从来不会对自己说谎的人,哪怕是遇上这种事情。   「臣、臣以为……此事极好。」柯卫卿略微挺直了腰背,抬起眼睛,伪表「坦诚」一般地,看向皇帝。   「……!」煌夜如鹰翅般的黑眉,往上挑了挑,眼神犀利。那可不是得到赞同后,愉悦的神情,变像是愠怒似的。   「……臣代表王姐--谢主隆恩!」柯卫卿说着,五体投地的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又是一个响头。   「够了,起来!」煌夜大声喝道,李德意赶紧上前,去把柯卫卿搀扶起来,碰到他的手,才发现他烫得惊人!   「摆驾回宫。」煌夜还是没有准许柯卫卿离开,「你也跟着来。」   「是……」柯卫卿想要表示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眼前竟然一黑,膝盖便软了,李德意没能扶住他。   「卫卿!」永麟一个箭步,搂抱住了柯卫卿往后倒的身子,只见他双目禁闭,气息沉重。   「怎么了?」煌夜的脸色难看极了,他毫不避讳地推开永麟,把柯卫卿抱到自己怀里,而其他亲王都以为柯卫卿是喝醉了,才倒下去的。   「全都退下!」见永麟如此关切柯卫卿,还直呼他的名字,煌夜就怒气冲冲的。   「吾等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亲王们颤颤兢兢的,全都匍匐在地。只有永麟依然盯着煌夜的背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曲折的回廊间。   回到寝宫,煌夜立即招来了北斗,他也参加了饮宴,因此直到柯卫卿今日是与皇上一起喝酒看戏,怎么会搞成这副模样?   不但因为受寒,邪寒入侵,还心肺气结,导致高烧、继而昏迷不醒。   但在看到柯卫卿微微敞开的衣领间,那触目惊心的吻痕时,加上替他换下汗湿的亵裤,却发现大腿间流下汩汩的白浊,便心下明白地道,「皇上,您又临幸柯大人了?」   「嗯,你不是说,若朕经常临幸他,便有可能受孕吗?」煌夜有些不快地道。若不是要北斗替柯卫卿施针退烧,他并不想让他留在这儿,看东看西、摸这摸那的。   「话是这么说,但您要他侍寝的次数也太多了点。」北斗不由道出心声,「您的那儿又非寻常人能比,如今又只宠幸柯大人一个,他吃的苦头,可不小呦……臣觉得,就算他是柯将军也会吃不消的。」   「少啰嗦,朕的私事,自有分寸。」煌夜有些颜面无光,极不耐烦地道,「快点替他诊治,朕要他明白就好。」   「是。」北斗长叹道。以他的医术,让柯卫卿恢复过来不难,就怕皇上又会把他弄坏喽。   然而,北斗不知道的是,煌夜急切的要柯卫卿醒来,是想要问他,他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迎娶烁兰是正确的吗?   不知为何,煌夜非常想要确认一遍。在得到那个答案之前,他都不允许柯卫卿出宫去。   ※ ※ ※   雪下了一夜,又一个早晨,直到这会儿还像棉絮似的飘飘荡荡,落个不停。   这无声无息的雪,让整个世界都坠入冰窟似的,冷得人直打哆嗦。   金碧辉煌的后宫内,摆着三座黄铜打造、镂空雕梅花纹的大暖炉,理应是温暖如春,可宫女太监们全都俯首低眉,好似站在外头似的,面色发青。   「卫卿,不管你说什么,朕都可以免去你的罪,只是--不要骗朕。」   身着深紫九龙袍的煌夜,坐在一张八尺宽、四尺深的御榻上,锐利的黑眸,紧锁着站在眼前的人。   「回皇上,」柯卫卿极为平静地道,「臣不会骗您,那是欺君之罪。」   「自从我喜欢上您的那一刻,便已经是罔顾君臣之义,罪无可恕的了。」柯卫卿暗暗想道。   「既然如此,」煌夜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将两手交叠在膝头上,再一次问道,「那你就回答朕,朕迎娶烁兰是否合适?」   「微臣还是那句话,您迎娶烁兰郡主,是极好的事。」柯卫卿乌黑的眸子,就像凝结的黑冰似的,在火光的映衬下,忽闪忽闪的,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令人倍感压抑的沉默蔓延在两人间。煌夜的眼神,看起来比外头呼啸的北风,更要冷冽上千倍,笔直地刺向柯卫卿的脸。   「难道,除了‘极好’二字,你就没有别的话可讲了?」   「没了。」柯卫卿极清晰地应道。他身上披着一件极为贵重的白狐皮裘衣,里面是雪白江绸面的长袍,是煌夜在早晨,刚刚赏赐给他的。   太监在为他沐浴、更衣时,献媚地说,这里里外外的衣袍,到手套、靴子,全是御用贡品,柯大人真是好福气,备受恩宠啊。柯卫卿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无比的酸楚在身体里扩散开来。   穿在怎样奢华的锦衣,都不能改变他是男人的事实。就像天与地,乾与坤永远都不会倒转过来一样。   国家需要皇帝,需要皇后,因为那样才能长久安定。   煌夜若想要一统天下,首先就必须要使后宫安定,柯卫卿明白这个道理。   「柯卫卿!即使朕说了不会怪罪你,你还是这样回答朕?」煌夜打断了柯卫卿的沉思,他像是不死心一样,频频追问,如铁的拳头在膝盖上握得咯咯响。   柯卫卿不由得望向皇帝,他不是不明白「不怪罪」的含义,如果他直言,不要迎娶烁兰郡主,煌夜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   可即便不是烁兰郡主,也还会是其他女子,等待皇上纳入后宫,甚至册封为国母。   而选择烁兰,能够稳定政局,让更多的赵氏余党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   也能博得太后的欢心,让后宫更加和谐美满,大臣们也会放心不少,至少煌夜的心思不全在自己这个男宠身上。   「是。」柯卫卿见到煌夜如此追问,索性跪了下来,微笑着道,「这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微臣恳请皇上尽早迎娶烁兰郡主。」   「好!那么这次--就由你来做大婚的銮仪卫官!」煌夜的脸色骤然一暗,怒火倏地刮起,拂袖说道。   銮仪卫官是负责在大型典礼上,纠察秩序、监督礼节的官吏,同时也是一名护卫,他要自始至终的留守现场,哪怕是皇上洞房也不例外。   柯卫卿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要亲眼看着煌夜迎娶别人?他办得到吗?   「怎么?你不乐意?」煌夜冷冷地道,「烁兰是你的王姐,由你来做,再合适不过了吧?」   「微臣……」柯卫卿的乌眸放大了,失去血色的嘴唇抿了又抿,白气呼出薄唇,终于说道,「谨遵圣旨。」   煌夜微微眯起眼睛,像要把柯卫卿望出一个洞一样,盯着他,「你可要好好操办此事,否则,朕是不会客气的。」   柯卫卿屈身磕头,煌夜却腾地站起,从他身旁走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过了好久,李德意进来,劝说柯卫卿起身。这大冷天的,柯大人的身子还没好透,要是再晕倒了,怎么办?   柯卫卿抬起了头,竟是满面泪痕,久久都未有动弹。   ※ ※ ※   皇帝要在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迎娶烁兰郡主为「兰」妃。这件事如火如荼的传了开去,最高兴的莫过于柯王府了,据说已经大摆五十桌宴席,邀请亲朋好友们,来串门相聚了。   柯卫卿没有去,即使柯王爷三催四请,让他去喝酒,他还是住在那件民宅里。而因为要记熟极为复杂的大婚礼仪步骤,他也在苦心学习。皇帝的婚礼,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些天里,煌夜都没再找他入宫,只是让李德意传来一道口谕,说因为临近大婚,要推迟封他为大将军的典礼,可能要过完二月,他才能受此任命了。   如果可以,柯卫卿真想立刻离开大燕,带兵打仗,以麻痹自己的心。可就算走了,他的心还是会痛吧?   不论到哪里,喜欢煌夜的这份心意,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对于如此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的自己,柯卫卿既厌恨又无奈,只有喟叹一声,把苦涩强咽下肚,并打起精神,以迎接煌夜的大喜之日。   ※ ※ ※   乐声缭绕。煌夜坐在一张巨大的龙凤楠木喜床上,望着前方。   今日的喜宴摆在锦燕宫,是烁兰之前就入住的宫殿,如今她升为贵妃,锦燕宫也重新装裱了一番。   这里每一根廊柱、每一个角落,都摆满了深红绢花。墙上、宫灯上贴着镶有金箔的双喜字。一眼望去,到处是红彤彤的。   烁兰梳着凤发髻,头戴着金闪闪的凤冠,身着大红彩绣礼服,坐在一张红木雕龙凤的膳桌前,等待吉时一到,便在嬷嬷、宫女的伺候下,与煌夜进行合卺宴。   她是那么的美,足以掩盖过屋内所有奢华靡丽的事物,可是当她含羞地偷偷地望向喜床时,却发现坐在大红帐子下的煌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吉时到,该喝交杯酒啦!」一位嬷嬷宣道,还唱起了交祝歌。   洞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煌夜却觉得烦闷不堪,对烁兰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孔,也无半点的好感。   虽然不是第一次纳妃,却是第一次想要早点结束。   那个人……煌夜不由想到柯卫卿,还真是任劳任怨,一丝不苟的把仪式给操办了。   骑士,这场婚礼不管柯卫卿同意与否,他都会按照计划进行下去,这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政治联姻。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想要听他说「不好」?哪怕柯卫卿露出一点点的不开心,煌夜都会觉得很高兴。   这样看起来,他是在「欺负」他没错。   当然,考虑到柯卫卿即将带兵出征,煌夜已经手下留情,没有又让他七天都下不了床,而是罚他做銮仪卫官奔波忙碌。煌夜本以为,柯卫卿看着如此喜庆的场面,至少会露出一丝嫉妒的情绪来。   毕竟,他已经侍寝过好几回……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   可是柯卫卿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木头人似的做这做那,他是真的全然不在乎?还是在隐忍罢了?煌夜很气恼。   他从来不会关心臣子内心的想法,可是对于柯卫卿,早就超过了那条界限。他有时候,真恨不得挖开柯卫卿的胸膛,想要看看他的心里,到底装着谁。   不过,煌夜万分注定的是,柯卫卿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不论发生任何事。   臣子有这样的心意,对帝王来说是相当宝贵的了。可是煌夜还是觉得不够,既然柯卫卿完全不在乎,那就干脆让他多看一些、多听一些吧,煌夜恶毒地想。   在胡思乱想中,煌夜与烁兰交杯酒毕,便是礼成,嬷嬷、宫女跪叩,退了出去。   在门扉即将合拢的时候,煌夜看到一身戎装的柯卫卿,尽忠职守地立在门外,手握虎啸剑,笔直的背对着卧房。   「等等,屋里酒气这么重,门就别关了。」煌夜发话道,那立在门旁的礼仪太监,闻言愣住了。   柯卫卿回过头来,在门前跪下,「皇上,这恐怕不安全。」   「深宫重地,有你在这守着,有什么不安全的?」煌夜笑了笑,「朕今晚就要开着门。」   「臣遵旨。」柯卫卿只得应道。然后让守在院内的侍卫,全都退到院外,寝殿前只留他一人。   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在瞥见煌夜拦腰抱起烁兰,大步走向那挂着红色纱帐的喜床时,柯卫卿的心里,还是痛得仿佛有把利刀猛地扎进去似的,脸色变得煞白。   可也是仅此而已,他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绪了,背对着敞开的门楣,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皇上……呵呵,轻点,臣妾……怕痒……」娇媚的声音,来夹着潮热的喘息,还有手脚碰到床头,发出的轻响传出来。   柯卫卿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的白玉地砖,尽管那抹白色已经在不断打转,好像漩涡似的,让他脚底发软,他还是牢牢地盯着。   他人在此,心却已经四分五裂。   就在痛不欲生之时,一抹黑色身影显现在庭院里,因为精神恍惚,柯卫卿竟然没能及时发现。   直到那人来到跟前,他才惊觉得抬起头来。   「穆仁亲王……?」柯卫卿没能隐藏住眼底的悲伤。因为一直咬着,他的嘴唇竟然渗出了血。   「皇上,好棒!」里头,忽然响起一声不掩饰的尖叫,让柯卫卿的脸色更难看了。   「小心点,跟我来。」永麟不由分说,就抓住了柯卫卿的一直握在剑柄上的手。   「不行。」柯卫卿皱起眉头,声音微颤地道,「我不能离开。」   永麟轻叹了口气,旋即,趁柯卫卿不注意时,点中他的穴道,让他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然后握住他的手,抱起他,纵身一跃,飞掠上屋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   「皇上,能成为您的妃子,臣妾真的好高兴……」   烁兰知道柯卫卿在外头守着,于是更卖力地献媚皇帝,她从没想过幸福和荣耀来得这么快,她成为了妃子,虽然不是皇后,但相信只要多侍寝几回,必能怀得龙胎,继而母凭子贵,飞黄腾达……   现在,她要好好享受这洞房花烛夜,让柯卫卿待在外边,气得七窍生烟,生不如死!   正在烁兰陶醉于煌夜宽阔的胸膛时,煌夜突然停了动作,起身,飞快地披上外衣。   「皇上,可是臣妾伺候不周?」烁兰赶紧起来,不顾上身赤裸,伸手挽留皇帝。   「让开。」说也不耐烦地挥开了她的手,高呼,「李德意!」   「奴才在。」也不知道李德意之前藏在哪儿,这会儿突然地冒出来了。   「人呢?」   「回皇上,小王爷他……」李德意的冷汗滚过脊背,「出、出宫去了。」   「什么?!」   「他、他是被穆仁亲王带走的,一眨眼就不见了……奴才无能,没能拦住……」   煌夜闻言,一步跨下喜床。烁兰见状,便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滚下床,再抬头看时,哪里还有皇上的影子?他已经摆架走了。   「这……来人哪!」   烁兰哭哭啼啼,但她可不是一般的嫔妃,只会掉眼泪而已。   她叫来了宫女,重新穿上喜服,戴上凤冠,顾不得哭花的妆容,就直奔孙太后那儿去告状去了。      第四十章      「唔……」   胭脂的芳香是那样浓,床褥是那样温暖,让人浑身酥软、头脑迷倦,柯卫卿下意识地沉沉吐息,颇为费力地睁开眼睛。   视野一片模糊,柯卫卿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到那是一盏八角花灯,高悬在天花板上。   它很精美,是琉璃打造的,折射出梦幻般的亮光。将这间面积不大,却陈设高雅的屋子,映照得五彩斑斓。   柯卫卿旋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红木透雕的奢华床榻上,淡紫的床帐放下一半,这一阵阵的香气,来自摆在床头矮几上的一个香炉。   「这里是……?」柯卫卿想要起来,却发现手脚不能动弹,忍不住想叫,竟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了,穆仁亲王……!」在一片令人迷醉的香气中,柯卫卿终于想起自己是怎么了?   也很快想到了皇上,不尽早回去的话,煌夜是会发现他不见了的吧?   到时候,不知又要连累谁受罪!   柯卫卿努力地将僵硬的手指握拢,暗暗发力,试图冲破穴道。然而,就在他快要成功之时,厢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永麟走入进来。   在他开门的时候,柯卫卿听到了喧闹的乐曲声,还有男女放肆的调笑声,屋外似乎很热闹?   「小不点,你醒了吗?」永麟换了一身暗绿的绸衫,眉眼清俊,看起来十分风雅。   「唔……」柯卫卿乌黑的眸子转了转,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啊,你还不能说话。」永麟露齿一笑,撩起床帐,伸手往柯卫卿的后颈轻轻一探,便解了他的哑穴。   「呼!」柯卫卿大大地呼了一口气,但是身子还是不能动,只能焦急地道,「殿下,请让我回去。」   「不行。」永麟摇摇头,「你得躺着,好好休息。」   「我是銮仪卫官,应该守在皇上和兰妃娘娘的身边。」柯卫卿皱起柳眉,忧心地道,「今晚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我……」   「新婚洞房夜,能有什么事?」永麟嗤之以鼻,又定定地凝视着柯卫卿憔悴的脸庞,看见他嘴唇上的淤血时,眉头更是皱起,「倒是你,明明就很不舒服,还一直强撑着。」   「可是殿下,您就这么带我出来,就不怕受责罚吗?」柯卫卿并不想连累永麟。他们可不是正大光明的离开的,而是飞跃了宫墙。   「还没有哪个亲王,会因为带走一个侍卫而受处罚。」永麟微微一笑,「而且,也没有别人看见。」   「可是……!」柯卫卿还想要说什么,却因为永麟突然伸手触摸他的唇瓣,而不由合上了嘴。   「再说了,为了你,」永麟的指头轻轻探入朱红的唇内,「哪怕是杀头之罪,本王也不怕。」   「……?!」柯卫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像是初次认识永麟那样,十分震惊。   「你看起来很吃惊?」永麟轻轻抽出指头,继而抚摸着柯卫卿的黑发,「小不点,在你眼里,难道就只有皇上一人?」   「殿下,身为臣子,我为皇上效力,自然也会为您……」柯卫卿实话实说,他们都是皇族,而他必须服务于皇室。   「小不点,在某些方面,你还是没长大。」永麟的笑意更浓了,然后道,「跟我回盖州吧。」   「为什么?」柯卫卿不由反问。   「盖州虽然不比皇城那么繁荣,但也是一片富饶安宁的土地。我不会亏待你的,更不会像皇兄那样侮辱你。」永麟 没有直接回答柯卫卿,而是语气诚恳地问道,「好不好?」   「这……您应该直到我要出征灵泉国,现在是不能擅自离京的。」柯卫卿想到了迫在眉睫的战争,于是说道。   「那我让皇兄取消军令,朝中武将这么多,何必非要你去打仗?」永麟十分不放心柯卫卿身陷战场。   「亲王,有道是军令如山,怎么可以朝令夕改?」柯卫卿不禁皱眉,很不赞同,「而且为了大燕,我也愿意奔赴战场。」   「你呀,就是这么死心眼。」永麟伸出指头,一弹柯卫卿的前额,「说到底,还是不愿跟我走吧?」   「亲王,您又何必一定要选择我呢?」柯卫卿觉得额头上疼疼的,且不解地道,「就像您说的,朝中的武将有那么多,哪一个都能保护您。」   「呵呵。」永麟笑着,又摇了摇头,「可是只有你,是我的小不点呀!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想皇上也无法阻止。」   「我……」柯卫卿正要说话,就有人推开门,进来了,且径自走向床榻。   「王公子,您要的茶煮好了,我给您端上来。」说话的女子,身着粉色罗裙,容貌娇俏,让人猜不到她的年纪。   「王公子?」柯卫卿看向永麟,问道,「这里是……?」   「是公子们无拘无束,痛快享乐的地方。」女子笑吟吟插话进来,「我叫柳素素,是这间醉花楼的老板娘。」   「醉花楼?」柯卫卿闻所未闻,不禁有些茫然。   「哎呦,我说王公子,这孩子是您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可爱。」看着床里的少年,竟然连赫赫有名的大燕第一妓馆都不知道,柳素素既惊讶,又好笑地道。   而且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模样,竟然比这里的头牌少年长得还要端正。不过,不含半点妩媚,倒是正气得很。   但是见他虚弱无力的躺着,却比花儿还美,引人无限遐想。   难怪王公子在这里住那么久,一掷千金,却不曾买欢一次,原来是早已有了意中人!像这么出色的少年,别说她的醉花楼里没有,恐怕在这安镇坊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吧。   「多谢,柳老板。」永麟接过青瓷茶碗,说道,「劳烦您吩咐马房一声,将我的马喂饱了。」   「怎么,您要走了?」柳素素很是意外。   「是有这个打算。」永麟微微笑着。   「唉。」柳素素哀叹一声道,「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是像您这样的客人,我还真是舍不得。」   「若有机会,再下还会来的。」永麟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价值百两的银票。   「那可是说定了!」柳素素虽然是爱财之人,但更爱才俊。她喜欢王公子这个人,也喜爱他的字画,要不是见到王公子只对男子有意,她早就以身相许了。   柳素素扭着柳腰,转身出去之后,永麟手端起醉花楼独特酿制的花卉茶。这茶碗里没有一片茶叶,却比春茶要馨香许多,而且有治疗体虚之效。   永麟把茶盏拿到嘴边,轻吹了吹。   他是要喝茶吗?柯卫卿忍不住想,就见到永麟轻饮了一口,接着便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也许是太过突然,柯卫卿完全呆住了,温热又香甜的茶水,流入他的唇内,竟忘记吞咽。   「味道如何?」永麟抬起头,温柔地问,「要再喝一些吗?」   「不、不用了。」柯卫卿惊愕未定,舌头打结地道。   「呵呵,你可不用和我客气。」永麟眯起眼,笑得很迷人。   永麟的生母惠妃以美貌贤德闻名,父皇淳于炆亦是美男子,因此他的容貌自然也不比煌夜差,是风流倜傥的俊雅公子。   可是对于他,柯卫卿就是没有心跳的感觉。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乒乒乓乓器皿摔碎的声音。   有人急匆匆地闯入,竟然是柳素素,只是她现在花容失色,一脸的惊慌。   「公子,不得了啦!朝、朝廷来抓人,说是有细作!」柳素素深吸一口气道,「整个安镇坊都给包围了!」   永麟马上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拨开一条缝。果然,手持火把、兵甲铠亮的御林军,将安镇坊的大街小巷统统围了起来,别说人了,恐怕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城门呢?」永麟问。   「听下人说,四座城门都关了。」柳素素摇着头道,「朝廷要拿人,谁也拦不住。王公子,我看您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不如明日再启程吧?」   永麟不觉沉吟。他若要走,再多的兵也拦不住!   然而,一直喧杂的楼下突然安静了下来,让永麟不禁心下一沉,果然,不出片刻,就听得有人拉长着音,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 ※ ※   煌夜大步走入一片狼藉的醉花楼,这里的客人虽说非富即贵,但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龙颜。此时,都吓得浑身不住地发抖,如同筛糠似的,纷纷跪倒在凌乱的桌椅旁,连喊「万岁」都是抖得不成调儿的。   煌夜凌厉的目光从他们头顶一扫而过,转向一道铺着红毯的扶手楼梯,那是通往二楼雅座的,老板娘柳素素的闺房也在上头,是最末一间。   早就知道永麟出入妓馆,且化名王悦,乔装为一代画师,取得柳素素的分外垂青。   煌夜来到二楼时,就有一名年轻女子慌慌张张地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地迎接。   「民、民女柳素素……恭迎圣驾、万岁……」   然而,她的头还没磕完,煌夜就已经越过她,直接走向她刚才跑出来的屋子。   砰!一声巨响!精致的房门被阵歪了,煌夜径自走到里头,在灯火照耀下,满屋的珠光宝气,且芳香四溢。   身材修长的永麟就站在一道檀香木雕牡丹花的屏风前,既不躲闪回避,也不下跪迎接,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皇兄,您怎么来了?」永麟微微眯起眼,毫不客气地道,「在这洞房良宵夜,您还跑来妓院寻欢?」   「柯卫卿呢?把他交出来!」煌夜皱起眉,漆黑的眸子里折射出鹰隼般的光芒。   「不在这。」永麟直截了当地道,「您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他是朕的人。」煌夜逼近了,低声道,「你若是敢动他,我就杀了你!」   不是朕,而是我,煌夜此时的真情流露,让永麟睁大了眼。就在他感到震惊、恍神时,煌夜看向了屏风后头。那是一张大床,紫色帷幔全都放下来,把床架遮个密实。   煌夜想要走过去,永麟极为大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杀得了我吗?皇兄!我就不能和您讨这个人?」虽然是讨,更有强取的意思,永麟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带走柯卫卿的。   他是亲王,除非犯了谋反叛国的罪,不然煌夜不能降罪,更不能砍他的头。   但是永麟却可以在这里行刺皇帝,煌夜若死了,他还能登基帝位,这就是皇家权力游戏。   更何况,永麟此刻并不是一个人,在妓院外头,就有他的亲信埋伏着。   「朕原以为你只是昏了头,现在看来,你是连心都丢了。」煌夜可以说是永麟的师父,两人不同于其他的皇兄弟,除去血缘亲情,更有一份师徒之情。   「是!我是丢了心,我喜欢柯卫卿!皇上,就请您成全我吧。」   「我说过了!你这是痴心妄想!他不是一件东西,你想要,朕就会给!」煌夜雷霆震怒,极用力地推开永麟,大踏步地走向床榻。   但是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连累到柯卫卿,而他,想要他好好的活着。   现在的退让,只是为了让柯卫卿平安无事的留在煌夜那儿,而不是被牵连为叛军,永麟竭力的说服自己,用力咬着牙关。   煌夜走到床榻边,刷的掀开锦帐,就看到柯卫卿依然动弹不得,有口难言。   煌夜明白了,利落地解开了他的哑、定二穴,柯卫卿不由得喘起气来,呐呐地开口,「皇上……!」   「朕带你回宫。」煌夜一把抱起柯卫卿,转过身,完全无视永麟,大步走了出去。   永麟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煌夜抱着柯卫卿离开,心痛如绞。看来,如果他要得到柯卫卿,就只有把煌夜的「皇位」一起夺过来!   ……永麟慢慢地松开了捏出血的拳头,心里已然打定了主意。   待煌夜稳步下楼,迈出大门,一武将即刻上前,抱拳道,「万岁……?」   「封了这里!」   「遵旨。」   御林军迅速动作起来,在一片呼喝声中,醉花楼里的人又哭又叫的,直到御辇行出很远,都听得真切。   柯卫卿虽然待在煌夜的怀里,却是非常不安,他刚才很想要阻止永麟与皇上起冲突,无奈发不出声音,急得攥紧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还以为皇上会重重的责罚自己,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说,这死一般的沉寂,让柯卫卿感到难以喘气,心却突突跳个不停。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柯卫卿对于永麟会喜欢上自己感到不解,更不懂皇上怎么会抛下烁兰郡主,跑来这里找他?   他很想问,却又不能问,也无从问起。这满心的困惑,让柯卫卿很是茫然无措。   而煌夜感觉到柯卫卿微微的颤抖,只是用力地抱紧他,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 ※ ※   一回到皇帝的寝宫,柯卫卿就被煌夜带入了热气蒸腾的温泉浴池。   「洗干净!你身上臭死了。」胭脂水粉的味道,让煌夜忍无可忍,将柯卫卿交给太监伺候沐浴,就走开了。   柯卫卿立在及腰深的池子里,心底却升腾起一阵阵寒意,果然煌夜是讨厌自己了!   小太监拿着皂角、丝帛,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替柯卫卿擦洗一番,然后用沉香薰染过的丝绸长衫,包裹住他修长又白皙的身子。   最后,还拿来雪白的棉织罗袜,替他穿上。   衣着齐备之后,李德意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小王爷,请过来这边用膳吧。」李德意指了指一旁的红木长几,上头已经摆满了佳肴。   「我不饿……」那里,依然没有煌夜的影子,也对,煌夜应该是回去陪烁兰郡主了。   「怎么会不饿呢,您又不是铁打的,从早晨忙到现在,怕是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吧。」李德意边劝边拉的,将柯卫卿带到食案前。   一旁的宫女便忙乎开了,布菜的,斟酒的,伺候得无微不至,似乎全然不知道他出宫的事情。   可是柯卫卿只是吃了几口银耳羹,其他的宫廷点心,动都没动,但好歹是吃过东西了,李德意对此,倒也满意。   用膳完毕之后,李德意与太监、宫女又恭送他进入寝殿。   「时候不早了,您好好休息。」李德意站在殿门外,躬身说道。   「可是……」也许还是回去的好。   李德意却擅作主张地,将朱红的殿门关上了。   柯卫卿穿过挂着浅金帷帐的柱子,来到灯火通明的内室,却发现煌夜正躺在宽阔的龙榻上,手里还拿着书。   「过来。」看到柯卫卿愣愣地立在那儿,煌夜放下书,对他招了招手。   「臣……」柯卫卿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下意识地揪住了衣袖。   「把衣服脱了,过来这里。」煌夜催促似的道,轻拍了拍身旁的空枕头。   「……!」柯卫卿的脸孔涨红了,很想逃走。   「又想抗旨?今晚你可是违逆过朕一次了。」煌夜是指让他守在婚房外,他却跑了的事情。   「臣、臣知道了。」柯卫卿低下头,用发抖的手指解开紧束的腰带,全部脱掉之后,赤着脚,走过去,半曲着身子坐上床。   煌夜伸手一拉,将他拽进怀里,嘴唇便吻住了他的脖子。   「皇上!」   「别动。」煌夜结实如铁的臂膀,圈紧着柯卫卿扭动的腰,「如果你明天还想下床的话。」   「--!」柯卫卿浑身一震,身子更是绷紧了。   趁他不敢动弹的间隙,煌夜将他抱得更紧,修长的腿也插入他的腿间。   「皇、皇上……」   「嘘。好好睡。」煌夜的嘴唇亲吻着柯卫卿泛红的脸颊,一点一点的,又含住他的耳垂,逗弄着。   这样子根本没法睡觉啊,柯卫卿心慌气促,忍不住转回脸,却正中煌夜下怀,拉起他的双臂,将他摁在枕头上。   嘴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舌头滑入,绵密又强势的吻,让柯卫卿一度窒息,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呻吟。   「卫卿,朕……」煌夜沉吟道,却在欲火冲破最后一丝的理智前,放开了他。   柯卫卿急促的喘息着,泪眼模糊地看着上方的煌夜,却依然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算了,睡吧。」煌夜重新抱紧了柯卫卿,就像失而复得的宝物似的,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十分亲密。   听着皇上平稳的呼吸,柯卫卿突然想起煌夜对永麟说的话,心底不由激荡起层层涟漪。   「他不是一件东西,你想要,朕就会给!」   「皇上……有您这句话,臣会一辈子追随您,死而无悔。」柯卫卿在心底暗暗发誓,只为煌夜的这一句话,他就已经感激得无以复加了。   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改变他对煌夜的心意。   然而,柯卫卿没有想到的是,这危机来得是那样快!就在翌日的清晨,煌夜去早朝之后,孙太后就以「淫乱后宫」之罪,将他抓了起来,要严刑处置!      第四十一章      正月十六,在经历了皇上纳妃和元宵节之后,皇宫里本该是一派祥和喜庆,却因为孙太后的大发雷霆,而笼罩着一片阴云。   柯卫卿是被敬事房的人抓到寿安宫的,孙太后为人和善,还从未试行过严酷刑罚,但是听到兰妃哭诉说,在新婚夜里,柯卫卿竟然借着当差的机会,献媚于皇帝,让皇帝趁夜出宫,去妓院寻欢!还带着兵,弄得满城风雨!   ——这成何体统?!太后顿时觉得皇家的脸都给丢光了,不论柯卫卿是王府世子也好,还是即将出征的大将军,她都要以「淫乱宫闱」的罪名,将他拿下,严刑处置!   「说!你是怎么引诱皇上,让他做出这样离谱的事?!」孙太后坐在高高的鎏金凤椅上,面色阴沉,眼神灰暗,满面的怒容,让这一屋的宫女太监,全都吓着了,气都不敢透,预想着柯卫卿是难逃一死了!   「我没有……」柯卫卿双手被捆在身后,四名持着水火棍的太监站在他身侧,气氛极为阴森可怖。   「你没有,皇上会做出这种荒唐事?」孙太后一拍扶手,严声斥道。   「母后,您可别气坏了身子……」立在凤椅旁的烁兰,哭得两眼肿如核桃,显得柔弱又凄楚。   「兰儿,你别怕,哀家自会为你主持这公道!」孙太后缓和些口气,对烁兰说道。   「母后……」烁兰不由转身,动情地拭泪,心里却乐开了花。   以往,都是由皇后来处置失德的后妃,如今大燕没有皇后,凤印自然在孙太后的手里。   有了这一统六宫的凤印,就可以杀任何一个宫人,这是后宫内事,就连皇上也无权干涉。   所以借太后这把刀,杀了柯卫卿是再好不过的了,就算皇上事后恼怒,也只会迁怒在太后身上,与她毫无干系。   「柯卫卿,你别以为哀家平日吃斋念佛,就不问世事,今日,你在这寿安宫里,要是不认罪,就甭想活着出去!」   太后言毕,就有一个老太监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道,「罪臣柯卫卿淫乱宫闱、魅惑皇上,自认有违祖宗礼法,深感羞愧,自愿削去官爵,发配边疆……」   「这……」柯卫卿读完,不禁摇头道,「臣不认。」   「你好大胆子!在哀家面前,还不知悔改!」孙太后皱起眉头,「非要哀家杀了你,才肯……」   「那就杀了我吧。」柯卫卿抬起头,态度坚侫,从寿安宫的太监抓住他开始,他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您这么下旨,等于是指责皇上昏庸淫乱。这话传出去,有损龙威,所以这个罪名,恕臣不能认!」   「混账!你少拿皇上当挡箭牌!皇上就是给你勾引坏的!」孙太后极为恼怒地道,「真想不到你人模人样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   「不管您怎么骂臣都没有关系,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只是臣认罪是不可能的。因为微臣没有引诱皇上,和皇上不是那种关系。」   柯卫卿喜欢煌夜,这种心情旁人无法理解,所以就算被人误会,他也要维护煌夜的名誉。   他的确是在煌夜的命令下侍寝,但绝不是那种淫乱后宫的关系。   「好你个柯卫卿!哀家念在你还年轻,想给你留条生路,你到非要往死路上去!」孙太后从未有这么动怒过,她一抬手,无情地下令道,「将此逆贼杖毙!」   只见七、八个太监扛着沉重的水火棍靠近,此棍重大三十斤,内芯实木,外面包铁,几棍下去人就皮开肉绽,不出二十棍必定筋骨具裂,一命呜呼。   然而,太监手中的棒子才挥起,就听得一声,「皇上驾到!」   「快行刑!」孙太后急切的道。   烁兰也急了,两眼死命地瞪着那太监,忍不住大叫道,「快打呀!」   「放肆!谁敢动朕的人!」但是煌夜已大步流星地走入,这满屋的奴才都惶恐不已的跪倒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烁兰也跟着跪下了,只有孙太后没有起身接驾。   「皇上,哀家正在清理门户,未免脏了皇上的眼,还请皇上速速回宫吧。」孙太后知道,今天要是放过了柯卫卿,她在这后宫里头,就没有说话的分量了。   想她虽然没有为先帝诞下一男半女,但却是被先帝宠上了天的国母,从来都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当然,她也很识大体,从不做写拈酸吃醋的事儿,现在被人尊称为太后,也没有仗势欺人过。   正因为如此,孙太后这一次发威,是绝对要做到底的,不然,她丢的岂止是太后的颜面,还有权威!   「母后在上,要做什么处置,儿臣自然不方便过问。」煌夜直视着孙太后,毫不退让地说道,「但是,您今天要拿的人,是朕的臣子,朕就不能视而不见。」   「来人。」煌夜转头低喝道,「给朕放了柯卫卿!」   「是!」李得意赶紧上前,解开那肮脏的绳索,柯卫卿脸孔憋得通红,但并未受伤。   「皇上,这算什么臣子!」孙太后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手指哆嗦地指着柯卫卿道,「他不就是伺候你上床的男宠吗?」   「母后说这样的话,可真是有违身份。」煌夜没有蹙起,谁都看得出他是真的恼火了,「有哪一条宫规,指明皇帝不能由臣子侍寝?又有哪一条宫规说了,朕不能在新婚夜离宫?既然两者都无,柯卫卿到底犯了什么错?倒是太后您,擅自捉拿朝臣,有干涉朝政的嫌疑。」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儿臣说的可都是事实。」煌夜冷冷说道,「母后,虽然凤印在您手中,您可以斩杀宫内任何一人,但您别忘了,儿臣也可以随时收回凤印。」   「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孙太后无法置信地道。煌夜竟然会为了一个柯卫卿,不惜与她撕破脸。   「不敢。」煌夜虽然这样说,口气却不见缓和,「只是在提醒母后,儿臣的私事不需要您来过问。」   「可是,身为大燕太后,为了祖宗颜面,哀家就要管!」孙太后深觉下不了台,索性豁了出去。   「来人。」煌夜低沉地道,御林军立刻冲入进来,等候圣令。   「请太后拿出凤印。」这个命令,不仅让孙太后当场呆住,连烁兰也傻眼了。   「皇上,太后为大燕国母,请您三思!」柯卫卿见到如此,急忙想要劝阻。   「这不关你的事。」煌夜却道,「凤印本该由皇后持有,既然皇后未定,这凤印自当空置。」   御林军进去内殿,不一会儿就捧出一个金色绸缎包裹住的宝匣,双手呈给皇帝。   煌夜打开一看,确实是碧玺雕刻的凤印,微微点头,交给李得意保管。   「皇上!您为了区区一个男宠,竟然强夺哀家的凤印?!」孙太后这才回神过来,声泪俱下,悲怆得无以复加。   煌夜突然走向柯卫卿,抓住他的手,举了起来,「母后,如果您口中说的男宠,是指朕「宠」着他的意思,那么朕就认了。」   「什么?!」   「没错,朕是宠信着柯卫卿,朕就是要他侍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谁再想拿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治他的罪,朕就先要了他的命!」言下之意,就算对方是太后也不会让步。   「皇上息怒!臣妾不敢!」烁兰首先跪倒。那些拿着水火棍的太监更是吓得魂都飞了,匍匐在地磕头。   没人可以反抗大燕皇帝,但是柯卫卿却想要挣脱开,「皇上,请您先放开我……」   「你随朕回宫。」煌夜毫不理会寿安宫上下震荡的样子,拖着柯卫卿的手,离开了那儿。   孙太后趴在凤椅上,失声恸哭,烁兰却没有上前安慰,心里充满了惊惧与鄙夷,没想到这个老太后这么没用,还不如她死去的外公呢。   看样子,走太后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她得另谋出路,好在对付柯卫卿,并不是只有这一条法子可行。   柯卫卿就要出征了,派出刺客,要他死在战场上,也是易如反掌的。   很快的转变主意之后,烁兰竟然也不管伤心欲绝的太后,整了整衣衫,径自走出寿安宫,另作安排去了。   ※ ※ ※   「皇上,放开我……」柯卫卿被一路拖拽着,步履踉跄。   「过来。」煌夜转进一间宫室,将他推进去。   「啊?!」这是一间用来放置砚台。纸张的储藏室,还有一张花梨木大书案。   「告诉朕,太后这样逼你。你为何不反抗?」煌夜将柯卫卿困在书案前,紧挨着他,质问道。   「她是太后,我怎么可以抗令?」柯卫卿心虚地别开脸,避开与煌夜对视。   「所以,她要你死,你也乐于接受?」煌夜一手扳住他的下巴,强迫柯卫卿看着自己。   「是。」柯卫卿只得注视着煌夜漆黑的眸子。   「那么,她要你承认与朕淫乱宫廷之罪,你怎么不认?」   「微臣……」柯卫卿回答不出。   「你不是这么听话的人,柯卫卿。」煌夜的指头紧捏着那形状优美的下颌,似笑非笑地道,「虽然你看起来很老实,又很好欺负。」   「皇上,请放了我吧。」柯卫卿不想煌夜再深究下去,垂下眼帘,「微臣很感激您救了臣。」   「哼,你就是为了朕,才抵死不认的吧?」煌夜却不依不饶地问。   「……」   「可是为了朕,就轻易去死也太傻了。」煌夜沉声说道,「你这么做,朕不但不会感激,反而更想狠狠地惩罚你!」   「皇、皇上。」   那灼热的、含有威吓力的视线,直击柯卫卿的心底。他有些慌张,害怕煌夜会察觉到他真实的心意,连忙说道,「下次不会了,但是……微臣不觉得这么做很傻,身为您的臣子,为您而死是应该的……」   「没有这种死了也「应该」的道理。」煌夜的指头摩挲着柯卫卿发红的唇瓣,「就当是为了朕,你得好好活着。」   「皇上……」柯卫卿忍不住在内心呼喊,「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您啊!」   「有没有哪里受伤?」煌夜注视着柯卫卿炯炯的目光,突然抽回了手,转而握住了他单薄的肩头。   「没有。」柯卫卿摇头,微微一笑,「哪里也没有……啊!」   煌夜拉起柯卫卿的衣袖,手腕上仍留有麻绳捆绑的淤痕,「这里不就是吗?」   「这没什么。」   「把衣服脱了。」   「欸?!」   「朕要亲自检查。」煌夜说着,双手已经来到柯卫卿的衣襟上。   「不、不用了,皇上!我真的没受伤。」柯卫卿的脸孔瞬间涨红,双手推拒着煌夜,「而且要有什么,臣可以去找北斗御医。」   「怎么,你宁可让北斗看,也不愿意给朕看?」煌夜的声音低沉了一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听话一点。」煌夜麻利地解开柯卫卿的衣衫,露出他白皙的胸膛。   柯卫卿浑身微微颤抖,极紧张地站在那里,反抗不得,但不反抗也不行。   「这里看起来是没事,那下边呢?」煌夜宽大的手掌,覆盖在柯卫卿的胸膛上,慢慢地下滑,腹部肌肉也很光洁。   「那、那种地方……」手指已经伸入衫裤里,柯卫卿再也镇定不了,想往后退,可是身后就是书案。   「转过身去,你没有挨板子吧?」煌夜的另一手捉住柯卫卿的手腕,将他调转姿势,变成背对着自己。   「没有!所以请……不要摸了。」煌夜坚硬有力的手指,已然揪住那圆翘的臀丘了。   「听你说的,好像朕很好色一样。」煌夜的嘴唇来到柯卫卿敏感的耳垂,温柔地贴着,嗫嚅道。   「皇上!」上下夹击,柯卫卿不由惊喘。   「不过没错——朕是很好色,尤其是对你。」不知为何,昨天还对柯卫卿与永麟的事,感到万分恼火。可是今日,看到柯卫卿如此袒护自己,煌夜就说不出的高兴,虽然这高兴里,有种让他辨不明的感情。   「呃……」听到煌夜这样说,柯卫卿的脸色顿时燃烧起红焰,连嘴唇都变得火红而艳丽。   「让朕抱你吧。」煌夜的双臂来到柯卫卿的身体前,双手推拒似的,扣紧在那坚硬的、不断晃动的手腕上。   「硬起来了呢。」煌夜滑动的手指,让那里愈发的坚挺。   「没有……放开……」柯卫卿咬着牙,努力压抑着飞扬而上的快感。   「都这样了,还说没有?」煌夜的指头撩拨勾着顶端,有蜜液正一点点的流出,完全不受主人意志的控制。   「唔!」指尖的刺激,让柯卫卿面色涨得更红,下意识地后抬身体,想要闪避,却摩擦到了煌夜的大腿。   「就这么性急吗?」煌夜提起膝盖,顶开柯卫卿的双腿,然后用大腿磨蹭着他的腿间。   「啊……不……」   「完全变硬了呢。」煌夜的腿一直顶压着柯卫卿分身,且来回地蹭着,要挤碎了双珠似的用力。   「别、别这样……!」柯卫卿颠簸不止,汹涌的热潮席卷全身,上身不由向前倾,几乎趴在了书案上,一只手放开前端的分身,来到后边,分开了他的臀。   ……指头插入,并深入到底的时候,柯卫卿发出湿热的喘息,连连摇着头,轻声地道,「不要……」   「才一根手指,不会痛吧?」煌夜动了动被夹紧的中指,弯起关节,试图叩开更多甜美的领地,但是很快感觉到里头绞紧着他,下腹便流窜过一阵热流。   好像已经不能忍耐下去了呢。   「皇上……!」感觉到手指突然粗暴地刮着体内,涌起的疼痛,让柯卫卿拧起了眉头。   「朕会慢一点进去的。」这样说时,煌夜已经将手指抽出,取代的是硬硬的顶端,紧按在了仍然紧闭的小穴上。   「啊……不行……!」好像被火烫到了一样,柯卫卿立刻就明白了,但是他无力阻止煌夜的突进。   「只是进去一点点。」坚硬的顶部在手指的协助下,撬开生涩的蜜蕾,一分一分的挺入进去。   「……啊!」并不是能够接受男人性具的部位,因为这强而有力的顶入,而不得不撑开到极限。内侧的粘膜颤抖着,随着肉刃顶尖的摩擦,而猛烈的收缩,这画面鲜明得让人目眩神迷!   「看,要是很慢的话,不会弄伤你呢。」煌夜只是进去了一点,余下的部分,如同猛兽一样蛰伏在白嫩的双丘之间,这模样是说不出的淫靡。   「皇上……不要……」过于灼热的硬硕,使柯卫卿难受得满头是汗,直喘着气,身体微微发抖着。   「再进去一点,朕就会停下来,你放心吧。」煌夜极慢地摇着腰,肉刃缓缓地推入禁地。   「——呜!」被入侵的火热感受,简直是毛骨悚然,柯卫卿的身上都浮起了鸡皮疙瘩。煌夜说会停下的,可是内襞被一再的撑开,裹紧着性器,这感受说不出是愉快,还是难受,只是让柯卫卿很想要哭出来。   「朕想要舒服,非常非常舒服的做,所以,朕是绝对不对弄疼你的。」甜言蜜语蚕食着开挖热烘烘的耳膜,「你也想舒服?对吧?」   「我……没关系……只要……」柯卫卿一定是被这高热烧昏了头,竟然呢喃着道,「只要皇上高兴……」   「可是真心的?」煌夜突然停下了动作,问道。   「嗯……只要……皇上……不讨厌我……」嵌在体内的巨物总算不动了,柯卫卿大口喘着气,整个胸膛都匍匐在了书案上,上头摆着宣纸、毛笔。   煌夜单手按住了柯卫卿的脊背,抽出一些,再插入进去,晃动着腰,一直撞击到底!   「啊……啊……嗯啊!」柯卫卿发出苦闷而又低吼般的声音,两只手胡乱抓着宣纸,将它们揪成一团,毛笔滚下轻轻震动的桌子,发出清脆的啪塔一声。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拿御制宣纸呗,丽妃娘娘要做绣画,差我来拿呢。」   「可巧了,我家娘娘,要我挑几支写小楷用的毛笔。」   说话的是两位宫女,她们想要进来拿些东西。   「皇上!」柯卫卿倒吸了一口气,想要抬起身,可是煌夜更用力地压着他。虽然是不疾不徐的抽送,每一下却非常之强劲。   「——唔啊!」柯卫卿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摇晃,就算张嘴咬住手指,也还是不能控制呻吟溢出来。   「有人在里面吗?」一宫女问道,并且推开了一条门缝。   「不准进来!」煌夜的声音低哑而沉重,就像铜锣轻呜一般。两名宫女都是贴身伺候妃子的,自然听过皇帝的声音。   「皇、皇上!奴婢们该死!」两个丫头,都不敢再看里面发生了什么,既然是皇帝这么说,她们赶紧地退下了。   只是走得匆忙,都忘了将门掩上。   「不……皇上……等等……」柯卫卿眼角的余光,瞥见从门外头透进来的阳光,十分慌张。   「这种时候,等不了吧。」煌夜重新扳住了不断扭动的柯卫卿的腰,就深入结合的姿势,一把将他翻转过来。   「——唔啊啊!」   柯卫卿发出的悲呜,又像是带着情欲的惊喘,痛苦和快感交媚在一起,体内变得火热不堪,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可是煌夜却还使劲地折起他的膝盖,将他的身体扭曲到几乎臀部完全抬起的地步。   煌夜强壮的胳膊,紧压着柯卫卿的膝窝。啪啪!强劲有力地挺进着,每一下都深入尽头,又凶悍地拔出,感觉里头鲜红的媚肉都给挖了出来。   「啊……啊……咿啊……!!」   柯卫卿的眼角又红又热,泪水随着剧烈的律动,而震落下脸颊。他的膝盖几乎碰到了前胸,因为大幅度的弯折,让他释放蜜液的时候,却都滴落在了自己的腹部。点点白浊,混杂着大片汗珠,洋溢着淫乱的气味。   这味道更刺激他的神经,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当煌夜挺进时,粘膜会急剧收缩,将它吸得更深,一边恐惧地想着不行了,不能这样子!煌夜在深处一撞,就让腰骨都融化似的,喷吐而出的呼吸都带着火一般的热潮。   「卫卿……你真的好棒!」煌夜完全沉溺于性欲的快感之中,已经无法控制住抽送的节奏,就像要把柯卫卿顶穿似的,猛烈的攻击着。   「啊……煌……嗯啊……!」   柯卫卿什么都考虑不了,只有感觉到体内深处那毛骨悚然的快感,一波波的震荡到指尖。他情难自禁地伸出双手,勾住了煌夜粗厚的后颈上,低声啜泣着,在痉挛般的颤抖的瞬间,射了出来。   啪、啪啪!   煌夜依然在强悍的律动,时机配合的刚刚好,在柯卫卿达到高潮,飘飘欲仙,而不得不松弛身体的时候,一口气插入到底。在深处快速摩擦后,毫不客气地喷出欲望。   炽热的浊液冲刷着敏感的内襞,这感受太过刺激,让柯卫卿的大腿内侧,直到后腰的肌肉都嶶得紧紧的,煌夜再抽动时,潮热的肌肤又都颤抖了起来。   「不……呜……」柯卫卿哭了起来,煌夜慢慢的拔出,即使是释放过,也还是依然坚挺可怕的东西。   「别哭,卫卿……别哭……」煌夜温柔的耳语着,在几乎要全部退出时,一挺腰身,再度贯穿到最里面!   「——啊啊!」无法控制的甜美的尖吟,代替呜咽,冲出湿热的喉咙,柯卫卿乌黑的眸子,就像是泪水堆砌出来的一样,迷蒙而醉人!   煌夜宠溺的亲着柯卫卿嫣红的脸,吻去他泪痕的同时,不断地撞击着腰,喘息与肉体交合的声音,令人心跳耳热地响彻在这静谧的储藏室内。   「煌……煌……夜……我……不行了……呜啊!」柯卫卿抽泣着,努力承受着,却是胆怯地发起抖来,感觉到自己不再是自己了,沉沦在欲火中,迷失了方向。   「卫卿!」因为柯卫卿的呼唤,煌夜忘情地拥住他,像要将他揉进自己体内似的,紧紧地抱着,许久都没有放开……      第四十二章      五月里,苍穹一望无垠,像徽紧的淡蓝色的绸缎,华光四溢的笼罩在皇宫的汉白玉点将台上。   点将台呈正圆,宽可跑马,有三层石雕的御路,直通顶层,而每一层都有玉石雕刻的栏杆围绕,王公百官侍立在侧。   五色龙纹旗飒爽飞扬,手持金矛、身披战甲的士兵,从午门一直排到点将台下,是何等之庄严肃穆。   柯卫卿身着金盔银甲,身姿挺拔,在銮仪卫官的导引下,一步步的踏上汉白玉的御道,穿过迎候着他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直到登上顶层。   煌夜立在一席直柄华盖之下,头戴通天冠、身着莽龙袍。目若寒星,仪态威严,宛如天神在世,让人心生敬畏。   「臣柯卫卿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柯卫卿单膝下跪,面容清俊,又英姿勃发…   「赐酒。」煌夜说道,李得意将金樽端给柯卫卿。   「谢万岁。」柯卫卿饮毕,再叩首。   尔后,百名僧侣齐齐念唱经文,预祝此次出征灵泉国大获成功,文武百官纷纷下跪,向上苍祈福,天佑大燕。   再来,便是煌夜将「大将军」的军印,交付给柯卫卿。柯卫卿恭敬地跪地接印,大声地说,一定不负圣恩,取得大战的胜利。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嫣红的晨光笼罩在煌夜与柯卫卿的身上,就像祥瑞之光簇拥着她们似的,让观者无不动容。   在旭日冉冉升起,阳光普照的时候,这盛大的典礼也就接近尾声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片喜气的红光,十分期待这大将军带给他们的惊喜。   然而,就在众人引颈期盼柯将军将军印举起,与众将士宣誓、谢恩之时,皇上突然举高手,打断了他们的欢呼。   「朕此次将与柯将军同行——出征灵泉。」皇上的话,如同惊涛骇浪,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御驾亲征?!!   这之前可没听说过呀。   就连柯卫卿也是万分惊讶地望向皇帝。   「灵泉内大燕附属国,朕理应亲自去视察一番。」煌夜对上前一步,想要谏言的大臣说说道,「朕主意已定,尔等不必多言了。」   「皇上!」大臣们只能黯然退下。   「皇上,这是千真万确的吗?」柯卫卿则是喜忧参半。此次出征灵泉,讨伐其叛逆行径是相当艰险的,所以才会举行「命将出征」的典礼,以鼓舞士气。   煌夜要是随军出征,战斗力自然高涨,但是煌夜的安慰,也成为柯卫卿心系之事。   「当然,打仗岂能是儿戏?」煌夜毫不动摇地道,「放心,大将军还是你,朕只是随行督军。」   「皇上……」柯卫卿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煌夜的主意,只能跪下道,「末将领旨。」   「皇上万岁!大燕万岁!」和表情尴尬的官员们不同,台下的士兵则是兴奋不已,充满了期待!   这筹备了一百多日的战斗,终于要开打了!   ※ ※ ※   在柯卫卿率领四万大军,与煌夜一同前往灵泉国之时,烁兰也加紧了与母亲柯王妃的联络。   「信可拿来了?」   锦燕宫的花园内,烁兰摆下宴席,乔装赏月,却在等心腹宫女春梅的回报。   「是,娘娘。」一神色紧张的宫女,拿出收在衣袖内的一块锦帕,上头写着八个字,「事已办妥,望汝小心。」   再看锦帕上的刺绣是一只燕子,翱翔半空,而一个孩童正拉满弹弓,对准燕子,随时都能把它射下来。   这栩栩如生的绣工,一看就是出自母妃之手,烁兰放心了,母亲已经派出家奴,成功混入军营,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刺杀柯卫卿。   而自己只要惬意的待在宫里,就能听到他命丧疆场的大好消息。   「你做的很好,下去吧。」烁兰把蜡纸放在烛火上,少了个干净,可是这帕子,她舍不得毁掉了,仔细欣赏了一番后,收入了袖内。   烁兰然后起身,斟了一杯酒,双手持着银杯,恭恭敬敬地向月神叩拜。   心中默念着,希望刺客能尽早得手,皇上能够回心转意,重新宠幸自己,柯王府也将一扫阴霾,再度兴盛起来!   ※ ※ ※   天色渐暗,低垂的暮色沉沉地压着头道沟附近的大丹山。蜿蜒曲折的城墙如盘旋其上的大蟒,不见首尾,没有尽头。   小丹山以西的灵泉国内战云密布,杀气腾腾。血肉横飞、极为残酷的屠杀,一直蔓延了五条战线,二十多个战场。   煌夜身着漆黑犀牛皮的盔甲,腰佩长剑,伫立在地势最高的烽火台上,望向了最西边,灵泉的王宫就在那儿。   「明日午后,我军就能攻入进去。」柯卫卿就站在煌夜的身侧汇报道。他身披朱红薄绒斗篷,却仍然盖不住他甲片上的斑斑血迹。   「比预计的要快。」煌夜回头,看着血色夕阳下,柯卫卿清俊的面庞。   战争真的不适合他,但是他想出的战策是如此出色。从阻截、烧毁对方的粮草,到并分出多路人马,共同击破对方的壁垒,把战局扩大到每个角落。   最后,灵泉陷入顾此失彼、疲于奔命的困境,而国君为了保命,竟然调集打量人马驻守王宫外围,导致了数座军事要塞无人值守,纷纷沦陷。   而大燕军队有了这些要塞作为据点,进攻和补给都有了很多的保障。柯卫卿还下达了不杀百姓、不得掳掠的严格军令,让每一条战线都能火速的推进,加上皇帝亲自督军,让全军气势锐不可当,横扫千军!   「是。」柯卫卿一抱拳,说道,「这都是托皇上的庇佑。」   不得不说,敌军一听到大燕帝淳于煌夜亲临战场,就已经胆寒了,那些关于他三头六臂、是天神转世的传闻,在这里也盛行不衰。   若是灵泉国王也能忌惮这些,安分守己的当着大燕的臣子该有多好,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受到战火的波及了。   「你是不是在想,这仗也许不用打了?」煌夜凝视着柯卫卿,问道。   「不,一定要打。」柯卫卿乌黑的眸子,透出炯炯的光芒,说道,「灵泉国君得寸进尺,不安于室,一直妄想勾结大燕官吏,进行里应外合的谋反。末将以为,即使这次放过他,还会有第二、第三次的叛变。」   「如此说,朕的决定是正确的了。」   「正是。」   「可是卫卿,朕总觉得你不适合染上血……」煌夜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柯卫卿的脸颊。   柯卫卿一怔,一直徽紧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然后,他跪了下来。   「皇上,为了您,臣什么都可以舍弃。」就算双手沾满鲜血也没有关系,只要为了煌夜。柯卫卿明白,自从他杀了大皇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至善之人了。   他也不想伪装善良,他的心里只有煌夜,如此而已。   「卫卿……」煌夜的黑眸睁大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柯卫卿这么说。   柯卫卿猛然察觉到自己没有掩饰内心,而连忙补充道,「张虎子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情,所以大燕,一定会一统天下。」   「呵呵。」煌夜笑了笑,亲手扶起柯卫卿。   傅宣官连跑带喘,登上了烽火台,扑通跪下后,「启奏皇上,张将领有军情上报。」   「讲。」   「骆城已经攻下,可以直取皇宫大门,张将领恳请皇上下令,提前攻城。」   「太好了。」柯卫卿兴奋地说,「请皇上下旨,末将会与张将领一同前往……」   「不急于一时。」煌夜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士兵们也需要休息,你与朕先去骆城,与张虎子等人汇合,重整军备,朕要在三日之内,拿下灵泉王座。」   「末将领旨!」柯卫卿一抱拳,便于煌夜一同下了烽火台。   ※ ※ ※   驼城是灵泉国最大的城镇,紧邻着王宫。柯卫卿以前就听闻这里繁花似锦、辉煌无比,就像是缩小版的大燕都城。   今日,他与煌夜策马进入这座传说中的「富饶之城」时,无不惊讶于它的衰弱与破败。   先不说城墙的破旧,就连城内的官道都只有轮辐之宽,道路两边都是摇曳的荒草。因为大燕军队的攻入,更加深了这种风雨萧条之感。   虽然沿途有不少黑瓦粉墙的大宅,但更多的是泥鹏草房,拥挤如蜂巢一般,显得十分之凌乱又污秽,连河水都泛着肮脏的黄绿色,散发着恶臭。   听张虎子汇报说,灵泉国君为了发动对大燕的战争,一直在招兵买马,那些听信了一当兵,就能够养家糊口的老百姓,就都放任银涝灾而损毁的农田,纷纷涌入城内,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无。   各种各样的瘟疫、疾病也一再的爆发,可是当权者视而不见,当官者肆意搜刮,兵器越是铠亮,粮草囤积越多,百姓也就越穷困潦倒,饿死无数。   这也就是为什么,张虎子能够轻易地攻入驼城的原因之一。兵士早就没了抵抗的心情,「兵败如山倒」来形容此次的攻城战,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大部分的军力都集结在王宫里,所以接下来的攻城战,并不能掉以轻心。   煌夜和柯卫卿来到一座离王宫很近的驿馆里,尽管张虎子已经命人事先打扫,但不难看出这里的冷清与苍凉。   「皇上,请入内殿歇息。」张虎子立在门廊之下,对煌夜叩拜道。   「辛苦你了。」煌夜说,看向荒草丛生的庭院,一颗老松枝丫扭曲地,斜伸向二楼的窗户。   「柯将军。」张虎子看到柯卫卿很高兴,抱拳道,「您的房间在二楼。」   「多谢。」柯卫卿微微笑着,「让你费心了。」   「哪里,能这么快的攻入这里,都是将军您的指挥有方。」数次并肩作战,张虎子对柯卫卿的厉害了解得愈发之深,也就愈发的敬佩了。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柯卫卿笑了笑道,「攻打下驼城的可是你。」   「不、不,这都是柯将军您……」   「你们俩互相捧够了没有?还不随朕进去。」看着两名得力干将,互相面红的望着彼此,煌夜板起脸道。   「是。」   「遵旨。」柯卫卿说道。   煌夜虽然这样说,但对于柯卫卿能够树立起强大的君威,很是满意。他还这么年轻,只有十八岁,相信不出三年,就能成为大燕最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三人进入内殿之后,召集了其他六名副将,商议了如何攻打王宫,以及善后事宜。刘富强被任命督守此城,直到安置好离散的好百姓,这也是柯卫卿最想看到的。   散会之后,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将领们就退下,各忙各的去了。热闹了半日的驿馆,又变得冷清起来,柯卫卿去了一趟膳房,为煌夜准备一些酒菜,然后亲自端过去。   进入灵泉国,已经将近五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宽敞的殿堂里享用美食。行兵打仗,柯卫卿一向是就地取材,埋锅造饭,就连皇帝也不能例外。   但是趁着现在有半会儿空闲,柯卫卿就想补偿一下煌夜。   「皇上,请用午膳吧。」柯卫卿端着食案,走到屋内。煌夜正立在窗边,望着院子。   「是你下厨做的?」煌夜走了过来,看着柯卫卿腰间系着白布围裙。   「嗯,不过他们本来就有准备食材,我只是小炒了一下。」柯卫卿担心煌夜肚子饿,都没来得及解下围裙。   「不错呢。」煌夜看了一下,有醋溜鲫鱼、凉拌笋丝、爆炒花生和东坡肉,还有一瓶梨花酒,一小桶白米饭。   菜肴的香味充满了屋子,煌夜在桌边坐下,招呼道,「你也坐下吃吧。」   「不了,皇上,末将要回去安排巡逻之事。」柯卫卿说着,摆好碗筷酒杯,准备退下。   「等吃完再去。」煌夜拦住他,「不准抗旨。」   「……是。」柯卫卿只得放下手中的食案,找了一个离煌夜较远的位置坐下,毕竟和皇帝平起平坐是大为不敬的。   煌夜倒不在意,频频赐酒给柯卫卿,明知道他酒量并不好,还给他夹了不少菜,那只白瓷碗里,很快就堆满了鲜美的鱼肉、肉丝。   不知是有些醉了,还是不好意思,柯卫卿一直红着脸,低着头。煌夜让他吃,他就吃,让他喝,他就一饮而尽。   而煌夜也吃了不少东西,柯卫卿的手艺真不错,越发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了。   只不过比起用膳,煌夜更享受看着柯卫卿吃饭的样子,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相处了。   「卫卿,吃饱了吗?」煌夜放下酒杯,温和地问。   「是,末将饱了。」柯卫卿放下一粒米都不剩的碗筷,认真地说。   「很好。」煌夜站了起来,走向里屋。那里有一张垂着淡青色纱帐的红木床,坐下之后,煌夜拍了拍身边,「过来这里。」   柯卫卿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僵硬。   「你就这么怕朕吃了你?」   「不。」柯卫卿摇摇头,说道,「皇上您应该已经吃饱了。」   「呵呵。」敢这么说话,看来是真的喝醉了呢。煌夜微微笑着,「你既然不怕朕,就过来坐吧。」   柯卫卿走过去,站在了床边,十分憨实地道,「皇上,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在这里守着您的。」   「光是睡觉多无趣,朕还想找点乐子呢。」煌夜言毕,一把握住柯卫卿的手腕,强力一拽,就将他拉近床里。柯卫卿奋力挣扎,两人缠在了一起,纱帐滑下铜钩,遮盖住了红木床。   「皇上!」柯卫卿面红耳赤,气喘不已,双手被摁在了脸孔两旁,湿润的眼睛不由瞪向上方的煌夜。   「朕在呢。」煌夜勾着一抹令人晕眩的笑容,漆黑的眸子里映出柯卫卿困窘至极的模样。   「您喝醉了……」柯卫卿小声的说,试图扭转被压到的局面,可是手腕纹丝不动,完全抵挡不了煌夜的力量。   「如果朕说是,你会让朕做吗?」煌夜低头,几乎碰到了柯卫卿红润的唇,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不会。」柯卫卿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拒绝了皇帝。   「你怎么这么无情?」煌夜动了动腿,夹紧着柯卫卿的腰,「都已经好几个月了吧,没再亲热了。」   自从上次在储藏室里颠鸾倒凤,两人就没再做了,或者说,柯卫卿太忙了,不是在操练军队,就是筹集粮草,规划行军路线,因为皇帝也要随行,护卫的重担也落在他的肩上。   柯卫卿一人身兼数职,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除了在议事的时候,煌夜能看到他的身影,平时根本见不到。   而煌夜没有同意,既然已经收回权力,没必要再给出去。而且,煌夜也没有说何时会选立皇后,这代表六宫之首的凤印,要暂且留在他手里了。   柯卫卿辩不过煌夜,只能黯然退下。   「那么,不做也是可以的吧?」柯卫卿觉得酒气一直在上涌,让他可以毫不忌惮地,说着心里话。   「什么意思?」煌夜追问。   「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做,那么皇上,您也不是非做不可的吧?」柯卫卿认为自己抓到了话柄,较真起来。   「柯卫卿。」煌夜不满地道,「你想用这种理由,搪塞朕吗?」   「那是因为……」柯卫卿想了想,低声说道,「真的很痛。」   「——!」煌夜两眼都直了,看着柯卫卿羞羞怯怯的,说着好痛的样子。   「皇上?」柯卫卿见煌夜突然松开了手,以为他想通了。   「别动。」煌夜低沉地道。虽然放开了柯卫卿的双腕,却又捧在了他绯热的脸颊,啃咬他的嘴唇。   「皇上!您又咬人……!」柯卫卿皱眉,大声抗议的时候,煌夜的舌头就滑入进去,像在品尝酒的余味似的,在齿列间来回扫弄。   而煌夜的另一只手伸到围裙底下,沿着编织整齐的青铜甲片,摸到了丝帛腰带上。   「唔……别脱我的甲衣。」柯卫卿虽然被吻得脑袋发晕,但心里还惦记着巡逻的事。   「别动。」煌夜又重复道,声音是出奇的冷静。   「嗯?」也许是这语气太过镇定,让柯卫卿迷惑了起来,他眯着眼,看着煌夜。   「嘘。」煌夜的手渐渐握住了柯卫卿腰后的匕首,在拔出来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射出去!   之间纱帐穿了一个洞,一个黑影从窗户的位置跌落进来。   「有刺客!」柯卫卿弹坐而起,掀开纱帐。   刺客穿着大燕兵服,却用黑布蒙着脸。他的右胸肋上插着匕首,受了重伤,但还有口气。   「谁派你来的?!」煌夜起床后,厉声地问。   「……!」刺客的额头满是冷汗,两眼透着血丝,但是他阴恻恻的目光不是针对煌夜,而是投向了柯卫卿。   「你先退下。」怕他死诈,煌夜挡住了想要上前捉拿刺客的柯卫卿。   「皇上?」   柯卫卿在看到刺客的那一瞬间,醉忽忽的脑袋就彻底醒了,对于没能察觉到有人埋伏在窗外,十分懊恼!   同时,也说明此人轻功了得,绝非一般的亡命之徒。   「那边——有刺客!护驾!」   就在煌夜走上前,想要仔细审问缩在地上的刺客时,院外响起了护军的喊叫,看样子,来的不止这一人。   「会是灵泉国派来的吗?」柯卫卿忍不住想。   张虎子带着护卫冲入进来,将那刺客团团围住。   「朕要活口。」   「是!」张虎子与柯卫卿一共捉住了三名刺客,他们分别埋伏在院墙、枯井,以及茂盛的松树上。   也不知道他们潜进来多久了,因为数次的巡查,都未发现异样。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三名刺客一碰面,二话不说,直接咬碎了事先藏在舌下的毒药,那模样简直是在确认谁都没有出卖主人后,才共同赴死。   柯卫卿牢牢的扼住其中一人的颈项,催他呕吐,也未能阻止毒液流入,三人顷刻间一命呜呼。   「不是灵泉国派来的。」煌夜皱起眉头,说道,「他们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难道是为了隐藏口音?」柯卫卿很快地反应过来。灵泉与大燕文字接近,但是口音迥异,若是灵泉的刺客,虽难免会露出马脚。而且,他们怎么会惧怕暴露身份呢?两国都已经是兵刃相接的地步了。   可是,如果不是灵泉的人,那么又会是哪里的?知道皇帝在这落脚的,只有大燕的军官。   也不可能是其他的国家,诸如西夷国,趁着大燕帝在灵泉国打仗,就派人来行刺吧。这个圈也绕得太大了些。   无数个谜团盘踞在柯卫卿的脑海里,一时间没了头绪。   「皇上,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皇帝降罪!」张虎子跪在地,面色铁青,不住地磕头。是他为皇上找了这个落脚之处,难逃关系。   「这不关你的事。」柯卫卿的脸色更加难看,扑通下跪领罪道,「是末将太大意,让皇上身处危险还不自知!」   「这事,先不要声张出去。」煌夜却不急着治罪,沉吟道,「因为这刺客……很有可能来自大燕。」      第四十三章      暴雨刷刷的下着,通往锦燕宫后门的红土路面,升起了团团的迷雾。   兰妃独自一人,撑着油布伞,披着灰斗篷,穿过虚掩的宫门,踩丰几乎变成小河的道路,去到西边的御花园——一座在这秋雨季节,根本不会有人去的荷花亭。   雨点落在墨绿的荷塘里,击打出无数水泡,就像烁兰心里的‘希望’一样,很快出现,又极快的破灭。   昨日夜里,她又接到母妃的秘信,说刺杀柯卫卿的行动恐怕是失手了。因为家奴不再与她联系,很有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烁兰极担心他们会泄露秘密,虽然母妃一再保证这不可能,这三人是誓死效忠王府的,而且他们妻儿的命全都握在她的手里。   但是以后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过柯卫卿?烁兰想要见一见母亲,就写了一封信,约她明日午后,在这儿碰面。   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正当她开始心慌的时候,孙太后竟然出现了!而且是独自一人,未带任何婢女。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烁兰虽然心生疑惑,仍然故作镇定,欠身行礼。如今太后手里已无实权,她才是皇宫真正的无冕皇后。   「兰儿!哀家问你,你与柯王妃联手,暗中谋害柯将军一事,是真的吗?」孙太后见到乔装打扮的烁兰,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但还是劈头盖脸地问道。   烁兰闻言,浑身一哆嗦。就好像雨水是浇灌在她的身上一样,从头凉到脚,大睁着杏目,皱着眉头。   「你别不认帐,这是春梅给哀家的证据!」孙太后从衣袖内,掏出一块手绢,两封书信,都淋了雨,皱巴巴的。   「这……?」   这是母亲捎给她的信物,燕子代表柯卫卿,拿着弹弓的孩童代表刺客,这块锦帕确实丢了,烁兰有找过,但没想到是被春梅这个贱婢偷走了。   不过这帕子她可以不人,只是往来信函就很难抵赖了,这上面都是她的字迹,是她让母妃把家奴乔装成大燕士兵,随军打仗,伺机刺杀柯卫卿的。   没想到春梅做的这么绝!自己待她可不薄!不过……烁兰很快就想到春梅出卖她的原因了。她和那些家奴一样,都有亲眷性命在母妃的手里,估计是看到暗杀行动失败,怕母妃杀了灭口,就先投靠向太后那边,寻求庇护吧。   果然,奴才都是贱人,是靠不住的!   烁兰本来很惊慌,就算太后没了实权,也还是六宫之首,但是她现在镇定了下来,太后是只身前来的,就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就看她怎么见招拆招了。   「太后,臣妾没有不认,只是臣妆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太后您着想啊!」   「怎么是为了哀家?你明知道柯卫卿正在劝说皇上,让他将凤印归还给哀家!你还要去刺杀他?」   孙太后虽然不喜欢追权逐力,但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无足轻重之人,尤其在尔虞我诈的后宫,若不是她保有太后的身份,相信早就被丢进冷宫了。   「可他失败了不是吗?假惺惺的替你去求情,结果皇上置之不理!」烁兰不客气地说道。   「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他是皇上身边最受庞的人,就有可能成功。」孙在后回应道,「你现在是斗不过他的。」   「我会斗不过一个贱种?」   烁兰本就对柯卫卿恨之入骨,现在听到太后这么说,更加气愤,凶蛮泼辣的道,「还不是太后您软弱无能,让这个淫媚的男宠爬上万岁的龙床,肆意妄为!」   「哀、哀家……」孙后太何曾看过烁兰这般凶猛的模样,真是又惊又气,忍不住说,「哀家没用,你会成为兰妃?这可是哀家一手促成的!」   「区区一介妃子,能配得起我柯烁兰吗?」烁兰冷冷一笑,直言道,「我要的是皇宫!真正的六宫之首——凤印的主人!」   「你好大胆子!竟然妄想抢夺哀家的凤印?」孙太后年纪大了,一激动竟然喘起气来。   「你的凤印,你是什么?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可怜女人,一辈子只能看着别的妃子诞育龙种,对皇室无半点功劳,有什么资格拿取凤印?依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冷宫里,养老吧!」烁兰直言恶毒地道。对于过去侍奉孙太后,而不得不虚情假意的表演,已经厌恶透了。   「你,你……真是人心不古!蛇蝎心肠!只怪哀家错看你了!」孙太后这辈子最忌讳别人说她不能生,尽管先皇不在乎,依然对她疼爱有加,可是这块心病,已经在她心底种下很深的根,令她十分之痛。   原本,她拿着这些谋害朝廷官员的罪证,却没有去吏部通报,就是想着烁兰往日里的好处,不忍心见她下狱,再加上烁兰和皇帝的婚姻,是她新手督办的。若兰妃牵连到命案,她这太后的脸面也搁不住。   可是现在,孙太后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极为恼火地举着信函,嚷嚷道,「哀家要让皇上看看,你是什么样的嘴脸!」   「呵,你以为皇上还会信任你?你都想杖死他的男宠了!」烁兰说着,猛扑过去,抢夺太后手里的信。   「放肆!放手!」   孙太后奋力躲闪,将信死命保护在胸前,可是哪里敌得过烁兰的力气,她是练过武的,手脚很有力量。   「老不死的东西!给我拿来!」烁兰一脚狠狠踹过去,孙太后扑倒在地,疼得唉唉直叫,信也掉了。   烁兰飞快地捡起来,将它们撕了个粉碎!连锦帕都用牙一咬一扯,碎成了破片。   「想告我,哼!我看你拿什么去告?」烁兰阴笑着道。   「快来人啊!兰妃大逆不道,造反啦!」太后见状,扯起喉咙,大声呼救。   烁兰一惊,拿着手里的碎布、碎纸,一股脑地塞进太后的嘴里,一边捶打,一边狠狠地骂道,「我让你叫!让你吼!」   雨下得很大,亭子里都飘进了雨丝,烁兰的斗篷都湿透了,她前额的梅花妆都变了形,分不清是汗,还是雨弄的。   「喝……呼!」好一会儿,烁兰才感到疲累的停了手,而太后已经不再吭气了,凤冠掉了,头发凌乱,脖子扭向一边。   「喂!」   烁兰用脚踢了踢她,太后的身子沉得像个木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烁兰的心头。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太后的颈项,手指猛地一颤,太后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大祸,让烁兰的脸顷刻就白了,嘴唇发青!她只想吓唬住太后,没想到弄死她了!   心一慌、手猛抖,脚也跟着软了,让烁兰吓得几乎站不起来。虽然说她也见过不少死人,小时候,亲眼目睹母妃杖责下人,血肉横飞的样子,可比现在惨多了!   可这尸首是太后啊!皇上怎么可能不追究?   ——不!   不对,烁兰又猛然想到,就算孙太后活着,皇上也会追查自己派刺客暗杀柯卫卿的事!   外公曾经说过,只有死人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会满足任何的机密!   烁兰想到了赵国维,深吸着气,努力镇定下来。环顾四周,荷花亭里空落落的,到处是雨丝,青石板的地面也变得尤为光滑。   她站了起来,将太后嘴里的碎纸挖出,埋在花坛里,再拖着孙太后的一条胳膊,将她拉向池塘,死人怎么这么重?几乎让她累瘫了。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飞溅,孙太后的尸首在池塘里浮了几下,就很快沉下去了。   烁兰在这里,已经变得分外清醒了。她没有忘记伪造太后失足落水的迹象,在临岸的石板上,用力蹭了蹭,留下兰块鞋印。还拨断了一些水草,装作太后曾经试图爬上岸,但最终失败。   这一切都完成之后,烁兰才整理好妆容,披好斗篷,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锦燕宫,但是她并没有就此罢手。   以宫女偷了首饰为由,将已经外逃的春梅抓了回来,却不经敬事房的审训,直接行刑杖毙!   而宫外,身处永庆镇的柯王妃,通过一耳目收到了消息,就将春梅以及刺客的亲属,不分老幼全部毒死,这件事一点罪证都没留下,如同过眼云烟似的消散个干净。   ※ ※ ※   灵泉的冬天不下雪,到处是干冷的穿堂风,就算是金碧辉煌的王宫也是一样,让人冷得连鼻涕都能冻成挂冰。   大燕军队是在秋末的时候,攻入了这里,俘虏了将近五万的士兵。灵泉国君下令王后和嫔妃、乃至宫女们统统自裁殉节,以至于后宫的横梁上,井口边,都有女人的尸首,惨不忍睹!   而国君自己却抱着襁褓中的王子,逃往后山山洞躲藏,但没多久,因为婴孩的啼哭,就被大燕士兵给搜了出来。   可怜的小王子,因为国王过于大力捂住口鼻,断了气。失魂落魄的国君也被上囚车,百姓们见到他,不但没有怜悯,反而投掷的菜叶,泥巴,骂他是个暴君,昏君,当他被处死的那天,还有人燃放爆竹,以示庆贺。   煌夜坐上了灵泉国的王座,虽说一直是附属国,但大燕却从未有真正的统治过这片土地。   稳固了这东南边际,就能更好的防御晟、夏二国的侵袭,还能大力发展海盐、渔业、矿产,对大燕国力大有提升。因此,全军上下都一片欢腾。   随军出征的一些王公贵族更是兴高采烈,认为祖宗基业得到发扬光大,登上了新的高峰!   煌夜进行朝会之后,将灵泉国更名为新灵泉郡,由五十岁的叔父,安瑞亲王镇守此地,拨出五千的军马,其余人都会撤回皇城睢阳,还改革了当地的赋税向度,进一步推行‘招抚流亡、鼓励开荒’的政策。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驼城就又恢复成传说中的富饶、繁华之地。进入冬季以后,煌夜决定返回都城,但在这之前,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酒宴,寒月,是柯卫卿的生日。   「恭喜啊!柯将军!你是大燕历史上,第一位立下大功,又最年轻的统帅!」安瑞亲王,举着金杯,向坐在长案后的柯卫卿敬酒道。   「亲王,您过奖了!快请坐吧。」柯卫卿起身,将一旁的空位让给他。两人把酒言欢,简直成了忘年之交,在不知不觉中,就又多喝了几杯梨花酒。御皆下,甩着粉色长袖、踮脚旋转的红衣舞妓在使眼色勾引他,而旁边的十数位乐师,吹拉弹奏的十分卖力。   台下是五彩粉呈,喜气洋洋,煌夜却是无心观赏,他不时瞄向左下侧,柯卫卿的席位,注意到他有被安瑞亲王灌醉的倾向,却劝阻。   宴会一直进行到午夜时分才结束,大家都得到一些赏赐,尽兴而归。柯卫卿扶着长案,感觉眼前的东西有些摇晃。   「卫卿,你喝醉了?」煌夜来到柯卫卿的身边,扶住他的肩头。   「没,皇上,我没事。」柯卫卿憨憨地笑了笑,把腰板挺直了些。   「那,你陪朕出去走走,朕想散散这满身的酒气。」煌夜低声在他耳边呢喃道。   「好。」这低沉、醇厚的噪音真是悦耳,柯卫卿痴迷地感受着煌夜微热的气息,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两人走到月色清明的殿外,一匹火焰般的雄骏战马立在广场上,它看到主人立刻兴奋的前蹄刨地,呜呜叫着,喷出团团白雾。   「赤影!好家伙!」柯卫卿笑着跑过去,抚摩它火红的鼻梁,在箭雨如林的攻城战上,赤影不但一马当先的跃上城楼,还忠心护主,用铁蹄踏破弓箭手的胸膛,与柯卫卿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   「你的马,就借给朕骑一下吧。」煌夜微笑着说,便取过马绳,翻身上马。   「啊。」柯卫卿想说,赤影性格太过暴烈,只认主人坐骑,可令人惊讶的是,赤影不但没有甩下煌夜,还很听话的站着不动。   「怎么了?你也上来吧。」煌夜伸出手,示意柯卫卿上马。   「嗯……」马是通人性的,也许它看出煌夜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吧,柯卫卿傻傻地想着,握住了那只宽阔有力的手掌。   柯卫卿坐在马背之后,煌夜从背后抱住他,驾驭赤影,这姿势是那么的亲密,让柯卫卿的脸上更热了,连耳廓都发烫了起来,他用力的咬着嘴唇,试图平复那一口气加快的心跳。   心里还很不安的想着,这么激烈的心跳声,会不会被皇上发现?   幸好,煌夜很快一夹马腹,赤影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出老远。马蹄哒哒,多少掩盖住柯卫卿纷乱的心情。   出了王宫大约十多里,就进入一个长谷之中,尽管冬日里见不到清朗的景色,但错落的树木、灌木,沿着谷底的潮湿峭壁生长着,显得十分茂盛。   「这是去哪儿?」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路很狭窄,柯卫卿这样想时,赤影一个急急的拐弯,眼前豁然明亮。   清澈的月光从对峙的山中间照下来,白得如银,挂满冬霜的树枝,草药上到处都雾气腾腾,泉水叮呼,这是一个温泉。   「下去泡个澡吧。」煌夜说着,先下了马。   「钦?」柯卫卿也跳了下来,语带迟疑,「在这种地方……臣还是先叫人来……」   皇帝沐浴可不是像百姓那样随便,要太监、宫女轮番伺候,光不同材质的梳子就得捧上好几个匣子,对于这些事,柯卫卿没有一点准备。   加上这里虽说很是荒僻,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刺客出现,还得叫护卫军来守住谷外……   「卫卿,等你安排好那些事,天都要亮了。」煌夜一眼看穿了柯卫卿的心思,且径自地脱去金丝龙袍,除去鹿皮鞋履。   如水的月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材,当黄绸的亵衣也聊去时,如大理石雕刻出来般,强劲扎实的颈背肌肉,一直延伸到手臂,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平时,穿着龙袍的皇上,就已经显得高大英武。但是现在,更有一种让人为之气窒的威猛魄力,不仅仅是身为男人,更让人联想到虎豹、狮子那种狂野而又危险的猛兽。   柯卫卿感觉不只是心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你要是一直呆站在那里的话,是会冻死的。」煌夜一丝不挂,明知道柯卫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裸背,却还是慢条斯理地走入温泉中。   「啊!我、我就不用了!」又是连‘臣’都忘记说了,柯卫卿此时的慌乱,难以用言语形容,他别开通红的脸,面对着赤影。   「衣物的话,朕有带来,你不用担心。」煌夜低沉的声音穿透雾气缭绕的微风,传递到柯卫卿的耳里。   「嗯?」柯卫卿这才看到马鞍后头,还挂着一个绸布包袱,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亵衣、披风、白袜,还有皂角、梳子……准备的相当妥善。   「皇上是一早想来泡温泉的?」柯卫卿暗想道。   「卫卿,将朕的龙冠拿去放好。」煌夜悠然地说道。   他半倚靠在一块巨石之上,腰部以下都在水里,一只手拿着解下来的金冠,那是用百余两的金丝缠绕而出的龙形,而龙眼是红宝石做的。   「是!」柯卫卿重新系好包袱,想要去接金龙冠,可是煌夜一直在泉水的另一头,他只得脱去皮革铠甲,鞋袜,卷起裤腿,涉水过去。   「好好拿着。」煌夜举起沉甸甸的金冠,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在宽阔的肩上,煌夜俊美得无可挑剔的容颜,让宠罩着他月光都黯然失色。   「嗯!」柯卫卿压抑着扑扑乱跳的心情,急忙伸手,可是还没碰到金冠,只见它一晃,竟然跌进水里!   「糟了!」柯卫卿失声叫道,变腰去捞,可是煌夜更快地伸手,擒住他的手腕,另一只胳膊搂上他的腰,嘴唇贴近,哗啦的一声巨响,将他扑倒在温泉里!   眼前一片水泡翻涌,慌乱之中,眼角余光竟然瞥见那缓慢下沉的金龙冠,柯卫卿朝它伸出手,修长的指头似要抓住它了。   可是代替金龙冠的是煌夜的手,他不客气地握住了柯卫卿的指头,十指交缠的,交替了摁在了一处池底的岩壁上。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心跳得就连水声都无法掩盖,柯卫卿因此没法调正气息,胸口憋得难受极了!   就在一片混乱当中,有什么东西紧紧封住了他的嘴唇,一股滚烫的气息强硬地送了进来。   「唔……!」   强劲的真气缓解了他窒息般的痛苦,但意识也很快的清醒了,他睁大了眼睛,看到的是煌夜黑而密的睫毛,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为什么……?」想要挣扎时,火气的舌头就猛然钻入进来,柯卫卿颤抖的舌头很快被俘获,紧接着是霸道而执着地反覆吮吸。由浅及深,一点点地占有柯卫卿的全部,不许他抵抗一分一毫!   深情而又绵密的吻结束之后,柯卫卿已经没有抵抗的力气,几乎是被煌夜抱着,冲出水面。   「哈——呼呼!」柯卫卿扒着一块石头,大口喘息着,脸上染着火烧一般的红潮。   而煌夜什么事也没的捞起金冠,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然后,又靠近了柯卫卿。   「朕是每一天……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做。」煌夜突然说道,「也不管在哪里,只要对象是你的话。」   「什、什么?」柯卫卿没能听明白皇上的话,依然气喘吁吁。   「你上次问朕,这么久都没碰你,是不是可以不做。」煌夜靠着一面岩石,坐进水里,看着浑身湿透的柯卫卿。   「啊?」柯卫卿想起来了,羞窘的咬了咬嘴唇,但因为被吻得发麻,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是你,所以朕才忍得这么辛苦。」煌夜相当直白地道,「朕不想看到你屁股疼得,连赤影都骑不了。」   「既、既然这样,就不要做了啊。」柯卫卿面红耳赤,气促地说。   「这不行,朕办不到。」煌夜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柯卫卿,更加露骨地道,「只要看到你,朕就会产生欲望。」   「你!」   「你也是男人,应该很了解什么是欲火焚身,情难自禁吧?」   「我不知道!」   「那,卫卿,你有办法离开朕的身边吗?」煌夜问道,似乎苦笑了一下,「也许这样,才会断了朕那么想要抱你的念头。」   「……!」柯卫卿哑然,让他离开煌夜,还不如直接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你也办不到吧?」煌夜看着柯卫卿,十分肯定地说,「因为你说过,会一辈子追随朕。」   「皇上……」柯卫卿垂下眼睑,嘴唇在发抖。   「过来,靠着朕。」煌夜温柔地说,「这里,还真有点冷呢。」   柯卫卿哗的站了起来,水珠从他的脸颊、发稍滑落,荡起无数涟漪。他似乎在微微的发抖,在战场上,即使面对呼啸而至的千军万马,他都不会有半点的退缩。   这种种仓促、慌乱、羞耻感,只是对着煌夜才会冒出来,且源源不绝!柯卫卿极想要逃走,却无法抵抗住煌夜的命令。   坐在煌夜的身边,温泉漫过了肩头,柯卫卿低头看着散发着热气的水面,感觉胸口有些沉闷,更加的紧张了。   「我喜欢皇上,从以前开始……」心里很想说,但是这话绝对不能讲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柯卫卿觉得自己好卑劣,让皇上以为自己是很忠义的臣子,却抱着这种龌龊的想法。   皇上对自己产生欲望,会不会是自己不经意地泄露出这种心声呢?   柯卫卿会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更加不想要煌夜碰触自己的身体。   「我会一辈子守护着您的。」柯卫卿突然说道,声音暗哑。   「朕知道。」煌夜轻声的回应,月色迷濛,流水潺潺,冲刷着二人的身体,十分之舒服。   「我……皇上……」柯卫卿把头埋下去,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   「唉……」煌夜悠悠的叹了口气,伸直手臂,把柯卫卿抱进怀里,然后,捏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皇、皇上……」柯卫卿慌张的喘息,却让舌头钻入进来,沿着上鄂缓慢舔弄,再勾缠着柯卫卿的舌身,一翻辗转吸吮。   令人腰肢不觉发抖的快感,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脸颊滚烫到耳朵都热了,柯卫卿的双手不由得搭在煌夜精铁般的手腕上,想要躲闪开。   煌夜的臂弯一收紧,拥抱着柯卫卿的腰,调整了亲吻的姿势,让自己可以更深入的掠夺他甘美的气息。   「嗯……!」在柔韧的舌尖吸舔到内侧的齿龈时,柯卫卿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原来就混乱的气息,更是凝滞在了喉咙里,都快要窒息了!   然而,在煌夜的引导下,气流慢慢的吐了出来,又变成极为暧昧的呻吟,让他的脸孔更加的烫了。   在煌夜退出舌头时,柯卫卿还处在头晕脑热的,一片空白的状况。   「你的敏感点真多,光是嘴里就有好几处。」煌夜舔了舔嘴唇,像是称赏般的评介道。   「啊……敏、敏感……?」柯卫卿轻喘着气,依然在平复过于激烈的心跳。   「就是让你舒服到,很想要哭的地方。」煌夜的嘴唇又来到柯卫卿的颈项。   数月征战,他的皮肤晒黑了不少,让人联想起秋收时,田野里茁壮的小麦,颗粒饱满,有着阳光的味道。   「别、别这样,好痒。」因为煌夜一直埋首于柯卫卿的颈肩,那灼热的鼻息也好,还是湿冷的长发,都让柯卫卿心悸得缩了起了脖子。   「不准逃!」煌夜却穷追猛打一样的追着他不放,从耳垂的下方,一路亲吻到颈窝凹陷的锁骨,就算是穿上再严密的铠甲,也遮掩不住那一朵朵深红的吻痕了。   「皇上……不行……在这里……!」柯卫卿平坦的胸膛起伏不定,拼命的呼吸着,以抵抗蹿升至脊背的酥麻快感!那已经被逼到角落的理智,大鸣警钟的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不行?」煌夜已经解开柯卫卿的腰带,一只手伸入到亵衣里头。   「要、要是被人看到的话……!」   「荒郊野外哪有什么人?只有‘赤影’在看吧。」煌夜说着,手指拨开柯卫卿湿透而粘在肌肤上的衣襟,手掌贴合上去,弯起指尖,刮搔着柔嫩的突起。   「唔……、乱、乱说……赤影才不会……!」突然涌上来的微痛,却透着甜蜜的快感,让柯卫卿无法顺利说完一句话,脸孔倒是红得像熟透的石榴。   「所以说啊,让朕抱你吧。」煌夜揉捏着因充血而变硬的坚挺,还不住吻着柯卫卿的脖子,一直攻击着他的敏感之处。   「皇上……不要……」柯卫卿用双手拉住在胸前肆虐的夜益智的手,颤抖地道,「会疼……」   「到底是上边疼,还是这里呢?」煌夜的长腿,紧紧压上柯卫卿的腿间,衫裤湿透,勾勒着已然抬头的分身,「这儿,难受得想要出来吧?」   「没有……!」柯卫卿对于自己那么快就有反应,十分羞耻,可是再掩饰也是徒劳,煌夜稍一磨蹭,那里就更热了!   「卫卿,朕有件事很好奇。」煌夜轻啃了一下柯卫卿的耳垂,呢喃着道,「只要你回答朕,今晚就放过你。」   「啊?」柯卫卿眨着湿润却清澈的眼睛,看着煌夜。   「在朕没有碰你的日子里,你有动手做过吗?」煌夜的手缓缓爱抚着胸膛的肌肤,而膝盖则揉着腿间的密处,「像这样,让自己出来?」   「啊……没……!」柯卫卿用力摇头,喘息着,上下的夹击,让汹涌的快感几乎灭过头顶!   「一次也没有?」在临幸柯卫卿之前,乃至之后,煌夜都有招过妃子侍寝,但那只是义务使然,和对柯卫卿的执着是不同的。   「我……没有……自己做……」柯卫卿的欲望很简单,只有煌夜抱着他的时候,才会激发,那是因为他打从心底爱慕着煌夜。   平日里,如果想到了煌夜,身体也确实会发热,很难受,但是柯卫卿会骂自己无耻,妄图亵渎皇上,心里也就凉了半截,不会多想了。   「啊,那太可惜了。」煌夜轻叹了一口气,「朕还想知道你怎么爱抚自己的?因为你说,朕做起来很痛,那么由你自己做,一定是很舒服的吧?」   「我怎么会……!」柯卫卿又羞又窘地道。那种事情,自己也办不到吧!   「想想也是,你的动作有够笨拙的。」煌夜戏谑似的道,「不过这样的话,就由朕来慢慢探索你好了,到底哪里会疼,哪里会舒服?」   「皇上!你说过会放过我的……!」伸入衣内的手开始往下游走,柯卫卿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前提是你能老实回答朕。」煌夜说着,手指滑下腿间,「好了,该入正题了。」   「不要……啊……!」手指描绘般地抚摸着分身,感觉到它一下子完全变硬时,煌夜低声笑了,「真可爱,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卫卿呢,古板又固执。」   亲耳听到煌夜对自己的评价,柯卫卿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他拼命的咬牙忍耐,却还是发出哽咽的呻吟。   他的额头抵触在煌夜的肩头,所以他的声音再细小,颤抖再微弱,也还是直接传达给了煌夜。   「不行了,朕忍不住了。」煌夜打横抱着柯卫卿,哗的从温泉中起来,把他放倒在一旁还算平坦的岩石上。   即使紧挨着热气腾腾的温泉,石面还是有些寒冷,且是硬梆梆的。不过,柯卫卿就没有在意那么多,心跳得快蹦出喉咙,他的脊背一碰到石头,就又反弹起来,想要逃跑。   煌夜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脚踝,「你想跌回水里去?」   「不,那个……」柯卫卿心慌气促,却动弹不行。   煌夜举起他的脚丫,亲了亲他的脚背,然后是脚踝,小腿,「这里,很舒服?」   「您……别问我了……啊……」小腿肚子被啃了一口,柯卫卿撑在岩石上的双手不觉握起拳头。   「不管哪里碰起来,你都很舒服的样子,但是……这里,才是最有感觉的吧?」煌夜拉直柯卫卿的腿,并拄一旁打开,右手也加入战场,抚摸向那隐藏在凹谷地带的最为私密之处。   「皇上……住手……!」柯卫卿狼狈不堪,看着指头没入进去,虽然知道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可是异物突刺进体内,还是让他表情僵硬住了。   但是指头进去一点,感受到阻力之后,很快便退出了。   「躺到朕身上来,把双腿打开。」煌夜说着,把柯卫卿从岩石上抱起。   「啊……?」柯卫卿感觉身体悬浮了起来,脊背离开了冰凉的石头,煌夜平卧在了石头了,然后将柯卫卿的脚提起,放在肩膀上。   两人变成头对着腰,相互颠倒的姿势,也许颠鸾倒凤,就是这个意思吧。但是柯卫卿身材比起煌夜的,可是细瘦一些,所以变成躺在煌夜的身上。   「在插入之前,朕会好好舔你的,今天,不会让你痛的。」   「不要!」知道皇帝的意图后,柯卫卿挣扎了起来,可是煌夜已经扳住他的双腿,用舌头刺激着前端。   「这里看起来,很想要朕舔呢,竟然流出这么多……」火热的唇舌品尝般的吸着那儿,然后,用牙齿轻轻噬咬着顶端湿润的小孔。   「——呃啊!」柯卫卿猛地弓起了脊背,声音沙哑而又甜腻,但很快因为煌夜的持续的吸吮,而丧失力气一般的耷拉下脑袋,低声的啜泣起来。   「舒服到想要哭。」是煌夜之前说的,可是柯卫卿不仅是舒服,还有强烈的羞耻感与困惑。他迷蒙着双眼,望着身上的煌夜的腹部,肌肉硬实得跟石头一样,但是岩石可不会这么温暖。   「可以的话,你也帮我舔一下吧。」煌夜说,动了动宽阔的膝盖。   「啊……?」虽然之前也有被塞进嘴里,吞下精液的经历,但那是身不由己,现在被要求主动这么做,柯卫卿的脸上顿时布满红潮!   可是——也欣喜万分!能被心上人这么要求,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这些事情,柯卫卿兴奋得都有些晕眩了。   人真是贪心的动物!以往,只要想着能够陪在煌夜的身边就好了。后来,因为发生了肉体关系,难免会想要更深的接触,但是光是幻想一下拥抱着煌夜的样子,就会让柯卫卿害羞得发抖。   「不想做也没事,不用勉强自己。」煌夜感觉到柯卫卿浑身轻颤,以为他在害怕,于是说道。   「不……我可以……」柯卫卿细弱蚊鸣。修长的,染着粉红的手指,握住了煌夜的坚挺,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总之,依旧葫芦画瓢是可行的吧。   鼓足勇气才张开嘴,不想让煌夜不愉快,尽可能动作轻柔的含进去。   很大,柯卫卿无法吞入全部,舌头滑动着,就像煌夜对他做的那样,可是没想到做起来没那么容易,灵巧的舌头变得十分笨拙,他只能一再重复简单的动作,轻舔、吮吸,再微微晃动下巴。   当他想努力地吞得更深,让煌夜更加愉悦时,感觉硬挺徒然膨胀,顶头喉咙……这是好现象吧?柯卫卿意识模糊地想,更卖力地摇晃着头,吮吸着,头顶的翡翠发贊掉了下来,乌黑的长发越过肩头,如丝般的倾泄在煌夜的身上。   「唔!」这么小的刺激,都让煌夜的皮肤要燃烧起来似的。岂止是舒服,简直是欲仙欲死,让他差一点忍不住宣泄而出!   称不上是绝妙的抚弄,比起后妃,柯卫卿的舌技等同没有,可是一想到平日里闷声不吭,耿直憨厚的柯卫卿,吞含着自己的性器,煌夜的血脉便贲张开来。   「唔……咕……」也许是激情澎湃的欲望,让柯卫卿难以喘气了吧,他的喉咙不住滑动,似吮吸的咽下口水。   再这样下去……煌诳可不想泄在柯卫卿的嘴里,想立刻贯穿进他的体内,可是今晚已经答应不会弄痛他了。   正所谓,君无戏言呀。   煌夜抬头,双手扳住柯卫卿的臀,尽可能的分开后,直接亲吻上蜜蕾。   「——啊!」柯卫卿不由一惊,松开煌夜完全挺直的昂扬,仓惶转头,「不行……!」   「啧……!」煌夜却置之不理的,用舌头顶进去,窄穴受到刺激,不住收缩,黏膜痉攀似的颤动。   「啊……不……啊!」柯卫卿微微摇晃着头,眼睛眯了起来,泪水打湿了睫毛。   煌夜不但没有停止舔弄,还伸入了手指,当舌头弄湿穴口之后,指头便探入,好像感觉着花壁有多么热,多么娇媚一样,摩擦着,慢慢沉入。   「皇上……啊……!」柯卫卿的惊喘里,透着无法言语的娇媚之气。   「你最舒服的地方,果然是这里……虽然是个男人。」煌夜加入到两根指头。插入,退出,再插入,感觉那里慢慢变软,变得湿润。   「我没有……没……住手……这样……!」柯卫卿此时,已经顾不上取悦煌夜了,他的双手撑在煌夜的腿上,上身抬起,双腿打开的坐着,而煌夜正埋首于他的身下,玩弄着他的后穴。   「风景很迷人呢。」手指放肆地进出时,煌夜用毫不掩饰的淫秽言语,刺激着柯卫卿的听觉感官,「这里在颤抖呢。」   「啊……」柯卫卿微微的抬起发抖的腰,想要逃离煌夜的逗弄似的。可是分身的顶端一蹭到煌夜的胸口,就忍无可忍地射了出来。   「光是舔你一下,就射了。」明明自己也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煌夜却还嘲笑着柯卫卿。看着他情不自禁的发抖,啜泣,而俞发的兴奋。   「饶了我吧……!」柯卫卿每当这种时候,就恨不得自己可以消失,怎么可以在煌夜面前,如此淫乱呢?   「怎么?已经忍不住,想要朕进去了?里面夹得好紧。」煌夜将灼热的蜜液全部都涂抹进窄穴里头,还细致地抹匀它。   煌夜又想到了北斗说的,柯卫卿可以受孕的事情,这个洞那么小,真的可以吗?不管怎样,让柯卫卿怀上自己的孩子,是煌夜非常期待的事情,就算让他吃点苦头,也不想停手。   「啊……已经……」手指能去到的地方毕竟有限,深处火烧似的滚烫,却得不到任何爱抚。   「过来,让朕看着你。」煌夜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将极度不安,也难受得不知所措的柯卫卿扶了起来,让他面对面的,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皇、皇上……!」柯卫卿极为感动,黑眸里闪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卫卿。」煌夜还记得这双眼睛,虽然长大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乌黑、透澈,宛如宝石一般。   「皇上……」我喜欢您!柯卫卿在心里拼命地喊,也许是大过着迷,他竟然主动伸出手,抱住了煌夜的肩膀,然后,眼泪就掉了出来。   「卫卿。」煌夜欣喜万分,抚摸着柯卫卿的脊背,亲吻他的脖子。最后双后来到他微微颤抖的腰上,抬起他,再度拥紧的时候,便顺势插入。   「——呜……嗯!」柯卫卿没有抵抗,只有更用力地抱着煌夜的身体,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你已经十八岁了,」煌夜低声呢喃着,「也该会一些技巧了,所以……」   后半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是柯卫卿的眼睛徒然瞪大了,倒吸了一口气。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煌夜就动了动腰,将肉刃完全地送入到底。   「啊啊啊!」柯卫卿的臀部,紧紧贴着煌夜的下腹。深深的结合,不仅对身体,对精神来说也是一种残酷的考验。   「你听见的话,就照做吧?」煌夜邪气地道,「刚才还不是很听话的?」   「不……!」   「自己动,能办到吧?」煌夜诱惑般地说,「一直保持这样,会很难受吧?」   「皇、皇上……太大了……」柯卫卿大口喘着气道。   「这和大小没关系吧?」煌夜吃吃的笑着,「算了,还是让朕帮助你吧。」   「等等——啊啊!」柯卫卿的身体因为煌夜的手臂托着,浮了起来,肉刃也滑出大半,接着煌夜又按下他的腰,贯穿而入。   「让腰摆起来,好好的迎合朕。」煌夜教导般地说着,还不时拍打一下柯卫卿紧绷的臀部。   「啊……慢……呀……啊!」   柯卫卿摇摇晃晃,时上时下的颠簸着,就像被人抛接着似的。整个后庭,乃至深处黏膜被毫不留情的摩擦。当煌夜一再捣弄着他的敏感点,加快抽插的频率时,柯卫卿终于控制不住的,想要逃离痛苦与欢愉交杂的地狱,他扭动了腰身,丝般长发滑下脊背。   「唔……啊!」   煌夜猛地一把揪住柯卫卿的黑发,强迫他抬起脸,粗暴地吻上他的嘴唇。舌头火热的勾缠在一起,在热吻的时候,煌夜依旧要求柯卫卿配合自己,荡着腰。   「唔……!」   四周一片火热,视野模糊之下,柯卫卿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煌夜‘侵犯’着。   他无力抗拒,在汗水淌下的同时,又一次吐出了白浊。下腹微微痉挛着,并得到了煌夜的积极回应,在那激烈到无法用言辞形容的反复抽送之后,煌夜的欲望在他体内深处暴发。   「啊……」   已经顶在了最深处,感觉到岩浆似的热流盈满了体内,那龙刃也在剧烈的颤抖,可是却没有满足的迹象,这让柯卫卿心慌不已!   果然,过了一会儿,煌夜便又缓缓地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要求柯卫卿主动,而是完全地采取了攻势,把试图挣扎的柯卫卿压在了岩石上,肆无忌惮的贯穿他,用狂风般的欲望,彻底洗礼了成年的柯卫卿……   ※ ※ ※   极为疲惫的柯卫卿,昏昏欲睡的躺在煌夜赤裸的臂弯里,耳边是泉水涌动的声音。   「起雾了……」煌夜喃喃地耳语,「朕还是喜欢大燕的冬天,会下雪。」   「嗯……可是为什么?下雪会很冷……」柯卫卿双目闭着,下意识地说着。   「因为风景很美。」煌夜更抱紧了柯卫卿,将一条羊绒毛毯,裹在他的身上,「而且,它看似温柔,但这温柔里有许多让人惊诧的力量。」   「哦……」柯卫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巴蹭着煌夜的胸膛。   「就像你一样,卫卿。」煌夜低语着,亲吻他的额头。   「……」柯卫卿却没有回应,在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他陷入了熟睡。   ※ ※ ※   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灵泉的王宫,一道高墙在飘逸的雾中时隐时现,伸向远处,柯卫卿穿着雪白单衣,立在窗前,看着花园里飘渺的雾气。   一手不时捶一捶酸疼的后腰,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已经记不得了,等醒来时,就已经躺在熏香四溢的龙床上,盖着柔软的锦被。   煌夜不在床上,应该是去上朝了,柯卫卿用被子蒙住脸,还能闻到麝香的气息,心跳不由快了两拍。   ……总觉得再这样沉溺下去,会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而认真地与煌夜交往起来了呢。   可他是奴才,是臣子,不是可以守在皇上身边,相濡以沫的人。   自古君臣有别,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温存,就忘记自己的身份,害了煌夜……   柯卫卿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离开温暖的床铺,想要更衣,却发现只有亵衣,没有参加今日的早朝,就已经够让人遐想了,要是只穿着亵衣,走出寝宫的话,流言又会漫天飞舞。   柯卫卿只能留在寝宫内,推开窗户,让寒风冷静一下自己发热的头脑。   「还是喜欢大燕的冬天,会下雪……」柯卫卿想起昨日夜里,煌夜抱着他时,轻声说的话。   记得自己问了一句,为什么喜欢雪,煌夜说什么来着,雪有魄力?雪很漂亮?不记得了……   若是自己能化身为雪,该多好。柯卫卿痴痴地想,至少,那是煌夜所向往的东西。   「皇上驾到!」忽然,太监的通传,从门外一直响彻内殿。   院子里,金黄御车已经停下了,浓雾弥漫的,他竟然没有发现。   柯卫卿衣衫不整,不能出去迎接,正团团转着,煌夜进来了,后边跟着捧着衣盒的婢女。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留在床上?」煌夜一见柯卫卿单薄的衣着,就皱起眉头。   「时候不早了……」柯卫卿低下头,这才感觉到浑身冰凉。   「朕已经免了你的早朝,应该多睡一会儿。」煌夜走过去,握住了柯卫的手指,「很冷呢。」   「还、还好。」   「随朕去床上。」煌夜牵着柯卫卿,把他带回床里,一旁的婢女和下衣物,识趣地退出去。   「皇上……」柯卫卿满面通红的坐在床里,感觉到煌夜从背后抱住他,温暖如火一般。   「嗯?」煌夜问,双臂揽着柯卫卿的腰。   「发生了什么事?」柯卫卿问道,只觉得煌夜欲言又止,有什么心事似的。   「……京城。」   「京城出事了?」柯卫卿挺直了腰,连身体的疼痛都忘记了。   「母后去世了。」   「什么?孙太后她……怎么会的」孙太后虽然年纪大,但吃斋念佛,身子一直很硬朗。   「说是雨天出游,失足跌入湖中,因为湖水太深,很久才找到她的尸首。」煌夜说,「所以,她的哀诏现在才报来,奴才们一直以为太后只是失踪了。」   「这……皇上,请节哀顺便。」柯卫卿不知从何安慰,蹙起了秀眉。   「若真是失足倒还好,」煌夜却沉吟说道,「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啊?」煌夜的意思是说,孙太后是被人杀害的吗?可是她是太后啊,脾气又温和,谁会下此毒手?   「卫卿,朕有时候,会觉得皇宫太大了,大到可怕……」煌夜喃喃地说。他自以为对后宫的权势斗争了若指掌,可是孙太后的遇害,说明宫中还有一股力量,在他的掌控之外。   「皇上,臣该怎么做?」柯卫卿想要调查此事,却又感觉无从下手。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在朕的身边,就足矣。」煌夜沙哑地说,一手扣住柯卫卿的脸。   柯卫卿不得不侧过头,煌夜炽热的嘴唇便落了下来。   「唔……」柯卫卿没有躲闪,但在煌夜的舌头伸进来时,仍忍不住微微发抖。   煌夜一把扳住柯卫卿的肩头,将他按回了床里,而且不顾他的抗议,三两下就剥了他的衣服。   「皇上?」柯卫卿察觉到煌夜与往日不同的烦躁,有点不知所措。   「卫卿,答应朕,你要一直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   煌夜认为谋害太后之人,与上次行刺之人是同一伙的,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他心底的想法很清楚。   能把孙太后引去如此偏僻的花园,而又那么清楚战争进程的人,绝不是朝外的敌人。这个人就隐然在他们身边,可是——会是谁?   怀疑的对象太多,妃子、大臣、宫婢……看不见敌人,等同于让柯卫卿一直处在危险当中,这让煌夜十分焦躁,他想要确认柯卫卿的存在一般,抱紧着他,不等柯卫说话,就热烈又粗暴的贯穿了他。   「——嗯呜!」柯卫卿脸孔都白了,双手紧紧抓着煌夜硬实的肩头。   「抱着朕。」煌夜引领着柯卫卿,让他抱住自己的脖颈。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然后,煌夜慢慢地动了起来。   「皇上……唔……啊!」   柯卫卿承受不住煌夜饱含激情的律动,只能曲着修长的双腿,不住的颤抖,眼眸也漫上雾气,只是那一声声的皇上,逐渐变成了‘煌夜’。   而回应柯卫卿的,是煌夜无止境的索求,就像只有这样,两人才能彻底合二为一似的。   ——第二册完——   第三册      第四十五章      得知孙太后仙逝的隔月,大燕帝与护军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都城睢阳。   城内已经处处设起了灵位,飘起白幡。一问,原来是兰贵妃做的主,以儿媳的身份,发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悼文。   「妾妃不孝,未能侍奉太后左右,未能酬答太后的恩情,实在是有违儿媳之道,愿来世再为太后效犬马之劳,以表敬爱之心……」   洋洋洒洒近万字,写的都是与太后朝夕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如同亲生母女一般,百姓无不感动,还纷纷赞颂兰贵妃为人贤孝和顺,才德兼备,应当做大燕的皇后。   煌夜见到兰贵妃的时候,她一身素服,正在灵堂里跪着,一见皇上,便哭了起来,很是悲伤。   煌夜扶她起身,兰贵妃却是站不住了。一旁的宫女说,兰贵妃已经跪了好几天,滴水未进。   煌夜受了感动,便亲自送她回锦燕宫,还命北斗为她诊治,调理身子。   然后煌夜论辍朝五日,亲王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并公主、嫔妃等哭灵。命诸大臣议谥号,命全国服丧,官吏一月,百姓五天……   这葬礼举办得很盛大,等太后入土皇陵,与先帝合葬之后,都已经是初夏时节了。   柯卫卿奉命出使腾国,这位于东北的附属小国,是大燕最后的属国。   腾国君主表示愿意无条件地归顺大燕,以新郡的名义,还自愿降级为王。   当然,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柯卫卿当时费了不少唇舌,还差点被腾国反对归顺的臣子暗杀,但总算是不辱使命,不费一兵一卒,也不用血流成河的,彻底稳固了大燕的两面边疆。   柯卫卿带着他们的请愿书,回到大燕时,已经是秋收之季了,他途经永庆镇,便去了一趟柯王府。   如今,烁兰是皇宫最受宠的妃子,听说皇上除了锦燕宫,就不去别的地儿。柯王府可谓光耀门楣,之前被皇上没收的田地,也都重新归还,还赏赐车马、奴仆,竟然比当年富甲一方时,更要风光。   柯卫卿带给柯王爷和王妃一些祈天、腾国的特产,有桔红糕、桂花酒等,虽然很美味,但都不是值钱的东西,王妃不冷不热地收了。   柯王爷陪柯卫卿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儿,有意无意的说着,兰贵妃如何得宠之事,柯卫卿只是一笑,并没有说其他的。   在柯卫卿起身告辞时,柯王爷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穆仁亲王来过了。」   「什么时候?」柯卫卿惊讶地问,永麟被禁止离开盖州,他又偷偷溜出来了吗?真让人担心。   「就前些天,他独自一人,也不带侍从,就这么来了,着实吓了我们一跳。」柯王爷回想道。   「亲王来做什么?」   「他来找一样东西,还是和你有关的。」柯王爷也很纳闷,就说了出来,想着或许柯卫卿会有头绪。   「和我?」柯卫卿困惑了,他并没有拜托永麟来王府啊。   「是。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亲王殿下的,说起来,老夫都不记得了,当年,在朱雀河边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确实戴着一块玉佩。」   「什么?」这事柯卫卿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块玉就掌心那么点大,正面刻着一只朱红的鸟,说是鸟又有点像凤凰,说不出是什么玩意。」柯贤冲着柯卫卿比划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后边刻着两个字,卫卿。」   「这么说来,‘卫卿’二字,不是您取的?」柯卫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不是。」   「那——我是姓卫、名聊?」柯卫卿难掩激动地问道。   「这个也说不准吧。」柯王妃终于开口了,「兴许是小名,我们王爷是好心,才捡你来的,所以让你姓柯,也不为过吧。」   因为柯卫卿现在是大将军,皇帝跟前的红人,所以柯王妃不愿与他分割关系。   「这我明白,也很感激养父当年的救命之恩。」柯卫卿由衷地说,可还是心急地问「请问王爷,那块玉佩呢?」   「被穆仁亲王拿走了。」柯贤遗憾地道,「殿下说,如果遇见你,自会转交给你。早知道你会回来,老夫就帮你留着了。」   「是这样……」   柯卫卿突然想起来永麟说过,要帮他寻找亲人一事。原本以为他只是说说的,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自己都已经放弃寻找家人了,没想到永麟竟真的为他在奔波,柯卫卿的心里很是动容,这玉佩一事,恐怕也是永麟多番打探,才得知的吧。   但是永麟违反圣论,私自离开盖州之事,是错误的。柯卫卿必须赶在煌夜知道前,找到永麟,并劝他返回盖州去。   柯卫卿不希望永麟因为自己,而再次受到煌夜的处罚。也不想见到煌夜因此动怒,影响到他们的手足之情。   然而,柯贤并不知道穆仁亲王的去向,只是说,他现在看起来很精神,不像是没有地方落脚的样子。   毕竟贵为亲王,柯贤不认为他会受到委屈。当然,柯贤并不知道永麟有禁足令,要是知道,他一定会告知皇帝,以此邀功的。   柯卫卿再三劝说,让柯王爷、王妃对此事保密之后,才离开了那里。   ※ ※ ※   柯卫卿回到皇宫时,时值正午,有关祈天、腾国自愿归顺的喜训,他已经先派人传回来。   可是来到皇城里,并没有感受到喜庆之情,不但路上的护军多了几拔,宫门内的禁卫军更是面色肃穆,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即使门吏认得柯卫卿,也恭敬地行礼了,可还是让他出示虎符令,才能放行。   柯卫卿认为宫里一定是出事了,不由得心急如焚,要即刻面见皇帝。李德意出来招待了他,笑着说,宫里什么事也没有,让他好好歇着。皇上正在与宰相商议国事,稍后就出来。   柯卫卿站在乌木透雕的屏风前,来回踱步,等了一个时辰后,才听到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柯卫卿急忙走出去,下跪迎接,煌夜却更快一眯的,扶住了他,免去他的行礼。   「功臣远道而来,朕该摆酒赐宴,为你接风才是,却让你在这里干等,真是抱歉了。」煌夜气宇轩昂,面带微笑地说道。   「臣只是等了片刻。」柯卫卿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扫视皇上,看他有没有受伤。   「怎么了?」煌夜靠近了些,说道,「三个月未见,就这么想念朕?」   「不,不是的……」柯卫卿顿时面红耳赤。   「那么,是不惦记着朕了?」煌夜板起脸来。   「啊?也不是这样!」柯卫卿说服两国国君的口才,到了煌夜这里,就完全没了用场。   「好了,朕逗你的。」煌夜看着柯卫卿手足无措、瞠目结舌的模样,微微地笑了,下令道,「上茶、赐座。」   「是。」   柯卫卿跟着煌夜进去殿内,已经有太监搬来红木凳子,迎候他落座。   煌夜坐在奢华龙椅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等到奉花的太监都退下之后,煌夜才开口道,「这一路跋山涉水的,还要费心劝服祈天、腾国的君王,真是辛苦你了!」   「臣不觉得累,敢问皇上,臣不在的日子里,宫中是否有事?」柯卫卿反而关心这个。   「吏部和刑部,在调查太后遇害一事。」煌夜并不隐瞒,直言道。   「什么?太后真是被人杀害的?」柯卫卿记得,煌夜曾经有此担忧。   「嗯。仵作在验尸后说,太后是先被人扼死,再抛尸湖内,毁尸灭迹的。真不知道是谁,会对一个老妇下如此毒手!」煌夜声音极为低沉地道,「这是后宫的惨案,也是皇宫的丑闻,所以朕必须在太后下葬的数月,风波渐止时,再调查此事。」   「那么到现在,都没有理出一点头绪吗?」   「没有,两部对此是束手无策。不过朕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宫里的人。」煌夜深深蹙眉,身边埋伏着一个刺客,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是因为他能够骗取太后的信任,将太后引到花园里去吗?」柯卫卿分析道,由此见,煌夜面对的是暗处的敌人,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是的,不过此事自有朕来调查,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可能是发觉到柯卫卿一脸担忧的样子,煌夜笑了笑。   「皇上,若有微臣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柯卫卿还是希望自己能为煌夜分忧解难。   「既然这样,」煌夜注视着柯卫卿,微笑道,「今晚就留下来陪朕吧。」   「啊?臣、臣说的不是这个……!」柯卫卿没想过一回宫,就被招侍寝!   「朕可是很想抱你呢。」煌夜毫不掩饰依恋之情,「这长春宫的龙榻,朕也是好久没睡了。」   柯卫卿的心里却是一阵刺痛,煌夜不睡在寝宫里,那么真如传闻那样,一直留在锦燕宫里吗?和烁兰一起……   「怎么了?你就这么不乐意?」看着柯卫卿眸色暗沉的样子,煌夜不快的问。   「不是……」柯卫卿厌恶无法拒绝皇上的自己,更痛恨自己竟然在嫉妒着烁兰吗?烁兰可是煌夜明媒正娶的妃子,而他只是奴才。   「那就留下来,朕会让李德意安排好的。」煌夜说完,就又去处理朝政了。他并没有告诉柯卫卿,吏部还在调查,他们在灵泉留宿时,遭遇刺客一事。   他们留宿的具体地点只有柯卫卿和张虎子知道,也就是这两人的嫌疑最大。加上三名刺客一直伪装成大燕士兵,随军行进,柯卫卿却未能察觉出来,就有同谋的嫌疑。   但是这些事情,全被煌夜压了下去,他不准两部传唤柯卫卿,把他当做嫌犯对待,即使两部尚书认为,皇上这种袒护柯卫卿的行为是有违律法的。   煌夜不想让柯卫卿卷入后宫的斗争当中,但是……到底是谁呢?谋害太后,又想刺杀柯卫卿?   煌夜一时无法看穿,目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查谁才是幕后黑手。   他要揪他出来,一是为太后报仇,二是希望一举铲除柯卫卿的敌人,在发觉刺客的目的是柯卫卿时,煌夜的心就是从没有这样慌张过。   ※ ※ ※   煌夜说是要柯卫卿侍寝,但等他忙完军政事务,摆驾回到长春宫时,都已经是深夜了。   柯卫卿斜倚在一张乌木雕花的扶手摇椅里,脚边掉着一本书,已经睡着了。   煌夜看着那张肤色微深,俊美非凡的脸庞时,心中的压力全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悸动。   煌夜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着柯卫卿又长又黑的睫毛,却又不忍心吵醒他,于是拥住柯卫卿的肩头与双腿,将他打横抱起。   「唔……?」柯卫卿在迷糊中,感觉到身体悬空,不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吗?」煌夜立刻停住不动,低头看向怀里,神情有些迷惘的柯卫卿。   「皇上?臣睡着了……?」柯卫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困惑地问道。自己应当是在看书呀。   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是被煌夜抱在怀里,不禁飞红了脸。   「是,你撇下朕,独自睡得欢,朕要好好地‘罚’你才行。」煌夜原来是打算让柯卫卿去床上休息的,可是见他如此羞赧的模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罚?」柯卫卿的脑袋里,立刻浮出士兵肩负石头,在校场跑步的样子,不过煌夜只是抱着他,又坐回硬木摇椅上。   「皇上?」柯卫卿惊呼,他变成坐在煌夜的大腿上的姿势,还被煌夜从背后抱住。又不是小孩子,而是一名将军,在前厅这种地方,是会被人看见的。   「别动,乖乖的坐着。」煌夜紧紧地握着柯卫卿的双手。   「不行!」柯卫卿依然扭动着腰,直到后臀蹭到坚硬如铁的部位,身体一下子定住似的,不动了,只是脸孔愈发的红了。   「朕不是叫你别动了吗?」煌夜趁势啃咬柯卫卿红到发烫的耳根,邪魅地道,「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臣、没有!」柯卫卿缩起了脖子,心跳如雷。   「这么长时间没碰你,身上的印记都没了吧?」煌夜在柯卫卿出使祈天国前,要了他一整夜,在耳根,脖子,锁骨,还有手腕,大腿等处,都留下了吮吻的痕迹。   「……不知道!」柯卫卿为了隐藏这些羞赧的吻痕没少受罪,酷热的天里还从头到脚,穿着厚重的青铜盔甲。   他不知道煌夜这么做,是因为在白天看到他操练士兵时,脱去铠甲,卷起袖子,完全不顾士兵的目光都在他身上瞟来瞟去。   也许,士兵是在听他的指挥和口令,才一直望向他的,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可是煌夜是说不出的嫉妒。   明知道他就要出使国外,却还是狠狠地抱了他。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洗澡的时候,没有看见?」煌夜手脚麻利地解开柯卫卿的玉帛腰带,扔在地上。   「皇上,请住手!一会被人看到的!」透雕的殿门外,就站着守门的绿衣大监。   「看到又如何?你今晚侍寝,他们是知道的。」煌夜低声笑着,双手沿着结实的臀丘潜入进去。   「皇、皇上!」煌夜竟然直接抚摸向后边,这让柯卫卿很是心慌,他不是要这么直接插入吧?   「来人!」煌夜突然高声宣道,在这静谧的夜里尤为响亮。   「——!」柯卫卿的裤子已经脱了,虽然有上衣的遮掩,但是正身赤裸,双腿一目了然,让他羞赧得无法抬头。   「奴才在。」闻声进来的人是李德意,他‘视而不见’的看着皇帝,和他腿上低头不语,只是微微发抖的柯卫卿,恭敬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去御书房,把那盒玫瑰膏拿来。」这是北斗做的乳膏,能代替蜂蜜做润滑液,蜂蜜是避孕的,而玫瑰则有助怀孕。   「遵旨。」李德意很快去了。他的腿脚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来去如风,少顷便回来了。   「放开……」柯卫卿还没来得及从煌夜的腿上逃脱。   「很好,下去吧。」煌夜拿过李德意递上来的那只雕有牡丹花的玉盒,打开盖子,里头竟还附有一只工艺极为精巧的金勺。   可是煌夜没有功夫用小勺取适当的分量,而是直接用手指捞取一大块。柔滑又香腻的淡粉色乳膏,随着指头的插入,涂抹到紧涩的后穴里头。   体内被抚摸的诡异感受,以及芳香的乳膏流出来的滑腻感,让柯卫卿心慌不已,恨不得立刻逃出煌夜的臂弯。   然而,煌夜没给他逃脱的机会。一只手臂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分开他的臀丘,借着润滑液,将肉刃强行贯穿而入。   「呜呜——啊!」柯卫卿只觉得眼前一白,身体像被撕扯开一样疼!他的两手不由抓紧摇椅的扶手,煌夜则抱起他的腿,让他的双脚都离开地面。   重量全都压在了臀上,这就更方面煌夜的挺入,加上摇椅的前后晃动,让煌夜往里打椿似的,一点点地撞击着紧得要命,又热得令人发狂的蜜穴。   「——啊!」柯卫卿整个脊背都挺直了,浑身僵硬如石。直到煌夜全部进去,柯卫卿才大张着嘴巴,急促喘息着,瘫软了下来。   「这什么乳膏,真不顶用!」煌夜忍不住抱怨,他虽说是插入了,却被牢牢绞着,无法肆意冲刺,简直比凌迟还要折磨人!   「皇上……拔出来……不要……!」柯卫卿亦很难受,体内嵌着如此巨物,好像热铁一样,连肚子都能捅穿似的。   「你再忍耐一下。」   煌夜没有告诉柯卫卿的是,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宠幸任何一个妃子,即使有烁兰作伴,两人也只是聊天下棋,并无肌肤之亲。   所以,累积多时的欲望,在此刻根本无法停止,如果忍耐得住,他就不会粗暴地强要柯卫卿了。   煌夜放下柯卫卿的一条腿,转而去抚摸他因为疼痛而萎靡的前端……但是当柯卫卿因为持续的撸动而溢出蜜液时,煌夜又紧紧地扣住根部,不许他释放出来。   「皇、皇上……」柯卫卿觉得全身敏感的神经,不论疼痛的,还是舒服的,都被煌夜牢牢掌控住了,实在难以忍受,低低地呻吟出来。   「朕今夜要好好地做,所以……不准你先射。」煌夜说着,眼角余光瞥到了摆在一旁的金勺,它的柄是极细小的,就像一根久经打磨的银针。   「你做什么……好疼……不要!」   柯卫卿注意力还停留在体内的入侵物时,前端一阵尖锐地疼,定睛一看,煌夜正拿着一枚金针似的东西,一手握着他的分身,一手往顶端的小孔里慢慢推入。   「别动。」煌夜将细柄的部位插入粉色的尿道之中,堵住了柯卫卿射精的通道。小勺就像一枚金色宝石一样,咬着那可怜兮兮的粉色洞口。   从没有被这样玩弄过,柯卫卿就算拼命忍着泪,眼前都模糊成一团。   前端被遏制住,体内深处却被肉刃不住搅动,柯卫卿极想要发泄,却无法泻出,身体绷紧到了极致,不由丧失了力气。   而腰部一旦放松,后穴也就变得松软一些,就像绽放的花蕾似的,流淌着令人销魂的湿润与柔软,深深地吞着龙根。   「好卫卿。」煌夜低声地感叹着,从下往上猛力地贯穿了数十下,却还嫌不够那样,把浑身虚软的柯卫卿压在摇椅里,让他的脸孔朝上,双腿大张地搭在扶手上,再次狠狠地贯穿。   「啊啊啊!」摇椅几乎被撞翻了,柯卫卿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他尖叫着,哭出了声,想要射,可是煌夜却不准他拔出细小的金勺。   如此激烈地交合,柯卫卿被折腾得语无伦次,不住地哀声说,「要坏掉……前面……啊……不要!」   煌夜没有停止疯狂的侵犯,柯卫卿摇着头,泪流满面地,请求煌夜饶了他。   「没有一个妃子,会像你这样,让朕如此尽兴。」煌夜附在柯卫卿的耳畔,沙哑地说,一手掐着柯卫卿胸前的乳头,一手伸入柯卫卿的嘴里,搅弄着他的舌头。   直到后来改变了姿势,柯卫卿主动趴在摇椅上,抬高臀部,随着椅子的剧烈摇摆,迎合着煌夜的捣腾时,煌夜才奖励般地,拔掉了那支已经变得滚烫的金勺。   「——啊啊啊!」柯卫卿喷射似的吐着浓郁的蜜液,下腹急剧痉挛。煌夜蓦地整根拔出,又整根插入,猛然一顶,让柯卫卿又哀叫了出来。   「不要……煌……不……啊!」   太用力了!正如煌夜说的,这是在处罚吧?可是灭顶的快感,让柯卫卿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在煌夜强悍的抽送下,他再度痉挛着,射出精液……   这一晚在摇椅上倒腾到天明,摇椅的坐垫都染有爱欲的痕迹,柯卫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事后,又是谁清洁的它,但是,因为此次‘惨痛’又‘火热’的经历,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来到长春宫,却不敢看着那张摇椅。在煌夜和宰相说,前厅的那张摇椅坐起来很舒服时,他的脸也是火烧般地红着。   幸好,最近要忙的军务很多,让他多少能从羞窘中摆脱出来,当一名尽忠职守的将军。      第四十六章      甘泉宫书记。   「终于完成了」在柯卫卿的面前,是一只三尺见方的乌木匣,还飘着桐油的味道。   「太好了,没想到你真的做成功了。」青允就站在木匣子的另一端,他啧啧称奇地看着这个方盒,要知道,这可是非常玄妙的东西。   「这多亏青允大哥帮忙,我一人可敲凿不了全部的地图。」柯卫卿感恩地说道。   原来这是一幅十国地形图,和绘制在羊皮卷轴上的不同,柯卫卿把大燕、南列、梁、飞翼等的地形,江河湖海,关隘边境,极为精准地雕刻下来,看似凌乱的一堆木板,却能够无比清晰地展示出各国领土与地理位置。   而这套木板在行军时,可以拆解开,装成木盒,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便于携带。它还不怕落入敌人手里,因为拼搭成地图,需要特定的顺序,而这个顺序口诀,只有柯卫卿自己知道。   「快拿去给皇上看看,圣上一直在等你的成果呢!」青允摩拳擦掌,很是兴奋地道。   「好,我们走。」柯卫卿就与青允二人,小心地抬着这个沉甸甸的木盒子,走到了长春宫的御书房。   煌夜正与吏部尚书乌景荣,谈近期官员考核之事,四品以下的官员任免、调动等,都是由乌大人负责的。   他今日来,除了谈科考,还要提醒皇帝,后部尚书一职空缺已久,应该补上合适的人选。   他们正说着此事,柯卫卿就到了。   「臣等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柯卫卿与青允跪下行礼,乌景荣看见越发精神,俊美的柯卫卿,心里觉得万分可惜。   差一点,柯卫卿就成为他的女婿了,虽说女儿蓉儿最后嫁给了亲王,前途还不错,但怎么说都是侧室,没有正位来得光荣。   但是乌景荣对皇帝是十分忠诚的,他绝不会对皇帝的指婚说三道四,可他确实迟钝了些,愣是没看懂皇上,对柯卫卿有着极强的独占欲,而不只是把他当作一名武将,或是男宠。   「小王爷。」乌景荣对着柯卫卿行礼。   「乌大人。」柯卫卿对乌景荣始终心存歉疚,他想问令媛可好,又觉得有些冒昧,便没开口。   「你们怎么这么生疏?他不是你的‘岳丈’吗?」煌夜看出柯卫卿满脸关怀,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心里便有些嫉妒了。   「皇上,您又取笑老臣了。」乌景荣没听出里头的醋味,还胡须一抖地笑了起来,「小王爷一表人才,不是小女可以配得上的。」   「不,是我高攀了,我……」柯卫卿连忙说道,却看到煌夜的眼神越发锐利了,不由得噤声。   「皇上,您快看,我和柯将军带什么来了?」青允适时插话进来。他的身后,那青石地砖上,摆着一只长方木匣。   「哦?你做成了?」煌夜问,两眼放光地看着柯卫卿。   「是。」柯卫卿点头,这才露出笑容,「不辱圣命。」   「敢问圣上,这是何物?」包景荣好奇地盯着那大箱子,看到上头有一条条拼接的缝隙。   「呵呵,乌大人也来看看吧。」煌夜笑着,十分得意地道,「这是卫卿修习游历诸国后的心血结晶。」   乌景荣这下更惊讶了,直瞧向柯卫卿。柯卫卿朝皇上行了个礼后,就走向木盒。   只见他变戏法似的拆开了方盒,一块木板紧卡着另一块,层层铺开来后,竟有一丈见方,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军事地图。   「哇!这真是鬼斧神工!皇上,您看这河道、山峦,这——是大燕?」乌景荣睁大眼睛,大燕的版图竟然如此恢弘,北部的天齐已经囊括其中,如今是大燕的一个省,名为天鹤,而四个附属国,也已全部改为郡,如此一来,大燕的疆域,从北、西、东、南,全都改了样,天下第一大国,真正名不虚传!   不过,也能从接壤的土地,看到其他国家的动向,北部的鲁国和嘉兰反目成仇,如今正战得不可开交,他们的疆域也发生了变化,鲁国正在一点点地吞噬嘉兰。   而南方的南列、飞翼二国也时有兵刃相接,他们国家虽小,国力却很强盛,总是宣称要位居第一,取大燕而代之。梁国夹在二者之间,大有坐观虎斗之势,不过他的国力也确实弱了些。   东边的东麟国则最为神秘,让人无法掌握它的动向,柯卫卿当年去到那里时,多次受到当地官吏的盘查和阻挠。   而东南的晟、夏二国,正大力地发展海军,同时,那里的海盗也相当泛滥。   西边的西夷是山区之地,可以看到几乎四面环山,那里有许多土著,且都十分好战,他们都是西夷最强的士兵。   每个国家都各有特色,以及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他们都把并吞大燕视作争夺天下的第一步,因为几乎每一个国家,都与大燕接触……   煌夜和乌景荣,以及青允,都倾听着柯卫卿的讲解,这一副木刻地图,就是一本兵书,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太美妙了,有了这地图,老臣也能保家卫国,行军打仗了!」乌景荣抚着花白的胡须,感叹道。   「乌大人,你说,这兵部尚书一职还会再空着吗?」煌夜微笑着问。   「这……」乌景荣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地笑了起来,拱手道,「皇上,是老臣愚钝了,这最佳的人选近在眼前都没发现,真是老了,臣大力举荐此人!」   「什么人?」柯卫卿不由发问,却发现皇上和乌大人都看着自己。   「由吏部尚书举荐,朕命你为兵部尚书,柯卫卿,你还不快跪地谢恩!」不给柯卫卿有推辞的机会,煌夜直接委任。   「啊?」柯卫卿已经是大将军了,再担任兵部尚书,那么兵权的调配,岂不是都在自己手里?如此大任,不但显示出煌夜的重用,更有信任的意思。   「快呀,柯将军!这是皇上的口谕!」青允等不及了,在一旁催促道。   「微臣谢主隆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柯卫卿感激不已,跪在地上磕头。   「起来吧,卫卿。」煌夜满意地颔首,让柯卫卿站起来。   「正所谓出将入相,小王爷越来越能独挡一面,后生可畏呀!」乌景荣对柯卫卿拱手祝贺。   「哪里,今后还有劳乌大人多指点。」柯卫卿连忙还礼。   「这可真是值得大大庆贺一番,不醉不归啊!」青允夸张地说道,乌景荣跟着笑了起来,这时,有太监进来通传道,「启奏圣上,兰贵妃——兰娘娘到。」   「请吧。」煌夜点头说道,这人还没见,厅堂里就先闻到一股茉莉花的香气。   「臣等告退。」乌景荣和柯卫卿都明白,接下来是皇帝的私事,他们都不能留下,可是煌夜却一摆手道,「不妨事,你们留在这。」   柯卫卿还想说什么时,盛装打扮,香气袭人的烁兰就已经迈入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烁兰的美貌简直是闭月羞花,她已经十九岁了,如熟透的果实一般,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她说话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悠扬,显出身为贵妃的气度。   「爱妃,免礼吧。」煌夜伸出手,示意烁兰坐在龙椅旁,一个铺着黄色软垫的扶手椅里。   「臣妾谢皇上赐座。」烁兰又施了一个礼,才缓步走过去,在椅子里端庄地坐下。   柯卫卿早就听见煌夜对烁兰很好,如今一声‘爱妃’、一个赐座的举动,就已经说明得很清楚了。   乌景荣和青允齐步上前,向烁兰跪拜,柯卫卿也跪了下来,道,「臣等拜见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皇上在这儿免了大家的礼,本宫怎么还能端架子?」烁兰笑吟吟的,甜美极了。   「既然兰妃这么说,你们就都起来吧。」煌夜说道,并坐回龙椅上。   乌景荣和柯卫卿他们,就都谢恩,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刚才在外头,听见你们笑得很开心,敢问有何喜事?」烁兰目光柔婉地环视了一圈,装作好奇地问,「怎么奴家一进来,就都不说了?」   「是有喜事,朕封了你的王弟,柯卫卿为兵部尚书。」煌夜微微一笑道。这样看起来,封赏一事好像在讨好烁兰似的。   「哦?」烁兰耸起弯如月的细眉,显得很惊讶,看了看柯卫卿,又很快转向了皇帝,「这爱屋及乌的,臣妾可是要好好谢谢皇上了。」   「这不全是爱屋及乌,」煌夜笑了笑,说道,「柯卫卿对各国地形非常熟悉,对于调兵遣将更是了若指掌,他出任兵部尚书,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臣妾明白了。」烁兰却娇嗔地一笑,「皇上不必和臣妾解释。」   「不,你们姐弟二人皆熟知兵法,朕很乐意与你,或是令弟谈这些事。」   虽说后妃不能参与朝政,但烁兰毕竟是柯王妃悉心栽培出来的,她能文能武,通晓天文地理,与其他妃子大不相同。   这就是煌夜常去锦云宫的原因了。烁兰温柔贤淑,知晓大义,对各国形势也有独到的见解,可以说是女中俊杰。而且她从不争风吃醋,对其他妃子也很大方,善待下人。   也许人长大了,自然会有些变化,煌夜觉得和以前的烁兰相比,现在的烁兰就像他的贤内助,在为人处世方面长进了许多。   「王弟,还不来谢谢皇上。」烁兰招呼着愣在那里的柯卫卿,十分亲昵地道,「快来谢恩。」   「呵呵,他已经谢过,不必再行礼了。」煌夜微笑对烁兰道,「你来找朕,是有何事?」   「啊,没大事,臣妾今日见天气好,又想念皇上,便来找皇上唠唠嗑儿。」   换做别的妃子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被认为不懂规矩,可是烁兰柔柔腻腻地说出来,有种撒娇的意味,并不让人生厌。   「是吗?」煌夜笑着应道,看向柯卫卿,「你和兰妃好久没见面了吧?」   「是。」柯卫卿说,声音是意外的嘶哑。   「那,朕赐你们二人,共游太翠湖,可好?」   「臣……」柯卫卿不知如何应答,因为他知道,烁兰是不喜欢他的。   「多谢皇上惦记,我们确实有半年未见了,」烁兰插话道,「若是皇上恩典,赐我们姐弟二人游湖叙旧,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   「只是什么?」煌夜温和地问。   「臣妾斗胆,请皇上一同游湖。」烁兰温婉起身,朝煌夜道了一个万福,「难得最近天气这么好,也请皇上散散心吧。」   「好,朕也去。」煌夜笑着说,又对乌景荣道,「乌大人也来吧,既是皇室游乐,少不得请你来,还有你的夫人,也可一并带来。」   「皇上金口,可是抬举老臣和贱内了。」乌景荣连忙躬身谢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不是皇亲国戚,即便女婿是亲王,也不敢逾越礼制。煌夜亲口请他,等于是承认了他是皇室成员。   「不必多礼。」煌夜说道,深邃的眼眸又望向了柯卫卿,却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便有些扫兴。   这不是喜事吗?为何柯卫卿不见有半点兴奋。   「皇上,这地图上还有几处需要修正,容臣先告退……」柯卫卿注意到煌夜探寻的目光,抱拳说道。   「这……」煌夜想要留他,可是烁兰先说话了,「也好,王弟你忙完了,才有时间随姐姐乘船共游。」   既然如此,煌夜也只能点头,准许柯卫卿和青允离开了。乌景荣不好意思继续阻碍皇帝与妃子说悄悄话,便也告辞走了。   这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剩下煌夜与烁兰两个人了,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想必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啊。   ※ ※ ※   初冬的早晨,一阵阵北风吹来,烁兰却仅穿着一件绸裙,站在布满晨光的露台上。   她喜欢这寒冷的风,使她觉得头脑清醒,而且更加坚强,就像伫立在宫门前的青铜麒麟一样。   当然,她比麒麟更尊贵,因为她是人中之凤,天之骄子。总有一天,她会站在天台上,接受百官朝拜,成为大燕皇后。   柯卫卿不过是被封为大将军,说得难听点,就是皇帝养的一条狗,随时都会死在外头,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点?还多此一举地派出刺客,差点坏了大事。   「娘娘。」一名宫女在她身后跪下,「天很冷,请您更衣吧。」   「嗯。」烁兰优雅地转过身,说道,「艾公公可曾来过?」   「来过了,他说,不想打扰娘娘您的休息,让奴婢转告娘娘,今日游湖所需船舶,他都已经准备妥当。」   「真是辛苦他了。」以往,烁兰绝不会说这样的话,春梅的叛变让她明白一件事,下人可以重用,只要事后灭口就好。   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烁兰不愁没人为她卖命,但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打骂下人了,这事传出去,有损她的威望。   因此,烁兰时常奖赏奴婢,甚至把皇帝的赏赐,也分给身边的宫婢,让她们受宠若惊,对她很是忠诚。   还有公公主动讨好她,比如那个艾总管,是负责宫内游船管理的,今日之事,就少不得他的帮忙。   「哼,本宫倒要看看,皇上到底是心疼你,还是本宫……」烁兰暗暗想着,十分期待游湖的到来。   ※ ※ ※   每年的初冬,皇宫里的湖泊都还未结冰,但是湖里的鲫鱼都长肥了,是垂钓,游玩的好时机。   太监会先准备一艘两层楼高的大船,在二楼设下宴席,在台子的中央摆有一口铜铸大火锅,煮着野菜,配以各种香辛料、蘑菇、参草等。   然后小太监们会划着乌篷船,在湖里垂钓。捕上最肥美的鲫鱼,送到大船的一楼,有厨子当场宰杀、清洗,稍作腌渍,去除腥味后,就送上二楼。再由膳食太监检查之后,送进火锅内,制成鲜美的鱼汤。   在这期间,皇上与妃子,大臣一同观赏湖中波光景色,还有乐师吹拉弹奏,出题答对子,其乐融融也。   有时候,臣子会亲自上小艇,为皇帝垂钓鲫鱼,谁钓得最多,分量最重,还能得到皇帝的赏赐,这也是非常有趣的事。   柯卫卿曾经也参加过一次这样的冬日游湖,但那时,太后还在世,烁兰也还不是贵妃。   如今,这一切都由烁兰做主。柯卫卿一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边又很难受,心里就像揪着一团乱麻似的,越抽越紧……这些日子里,与煌夜的朝夕相处,让柯卫卿觉得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他和煌夜了。   为了皇上,他可以日夜赶制地图,并多次更改设计,力求精益求精。那些作废的木板有千余块,能够堆满一间书房,然而,在地图完成后,这些刻板就都烧成了灰。   青允说,「皇上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这话很对,所以自己被封了兵部尚书。可是柯卫卿知道,自己谋取的并不是官职和权力。   只要煌夜多看自己几眼,柯卫卿就很高兴了。而不是等到侍寝的时候,煌夜的眼神才会留在他的身上。   但是,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过分了呢?他只是将领,不是妃子,再怎么日夜相对,再怎么被招侍寝,煌夜也还是属于烁兰的,是她的夫君。   而他,只有利用武将的身份,才能留在煌夜的身边,但同时也无法得到煌夜的心。煌夜的情意是要留给皇后、妃子的。也只有她们可以诞下煌夜的子嗣啊……   不对。   柯卫卿猛然想起北斗说的,他也可以怀孕的事,但总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听到养父柯贤说起他身上的玉佩,上面的图案是类似鸟形时,柯卫卿想到了自己胳膊上的图形,是何其的相似!   难不成自己真的可以怀孕,生煌夜的孩子吗?就算不是女人也可以?巫雀……这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种族吗?   柯卫卿的心情既紧张又欢喜,很想找到永麟,却寻不到他半点的踪迹。   ——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   但是,若真能生育,这孩子又会给煌夜带来怎样的冲击?柯卫卿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厉害。男人生下的孩子,能留在宫中吗?对大燕的皇室血统来说,这是一种亵渎,会被天下人耻笑。   所以他不止一次地拒绝煌夜要他生下一个孩子的要求。先不说他是否能生,要真生下了,也是一个‘孽种’,活不下来。   所以,保持原样就足够了,柯卫卿不停地说服自己,只要煌夜愿意重用自己,为他征战天下,分担忧愁,他就不枉此生了!   可越是这样想,心中的绳结也就揪得越紧,心痛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不觉地,柯卫卿竟然来到和煌夜、烁兰相约的太翠湖畔。   只见群山环抱之下,湖水碧绿幽深,宛如一块巨大的翠玉,又像是传说中的太岁之石,故命名‘太翠湖’,也是后宫最为辽阔的湖泊。   远远望去,就已经看到一艘朱红色描彩,简直是画舫的大船,停在湖的中央。四周围着一些小艇,首尾都扎着玉兰,洁白的花束看起来十分雅致。   这些都是兰贵妃的主意吧,大船无比奢华,就连小艇也是,以往不过是乌篷小船,并没有任何饰物。   因为是皇室家宴,比平时庄严肃穆的典礼要轻松许多,所以柯卫卿踏上大船时,就听到不少欢声笑语。   柯卫卿拾级而上,来到二楼,看到一幅如画卷般的场面,煌夜穿着盘领窄袖的常服,但也是极精美的衣袍,双肩上各绣有金盘龙。   煌夜没有戴金冠,而是用了金簪。上面镶有一颗光泽闪耀的黑珍珠,与他的黑眸极为相称。簪子是龙形,如遨游在云中,衬托着煌夜那俊美非凡的脸,以及他的天子威仪。   煌夜身旁的烁兰,一如既往地盛装打扮,又别出心裁,她拿出白色雀鸟羽毛做成首饰,一个羽绒黄金发簪,一双羽绒嵌珍珠的耳环,粉色清爽的妆容,看起来既像少女,又似贵妇,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她的双手正攀附在煌夜的臂弯中,两人好像在说悄悄话,烁兰笑得极为甜美。   柯卫卿在来时,所想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任何的理智,任何的说辞,在此刻都没了用处!只是觉得心脏裂开般痛,看不见别的东西,眼里只有他们郎情妾意,相依相偎的样子。   「卫卿,怎么现在才来?」   煌夜开口了,这宴席都已经开始了,柯卫卿才姗姗到来,做什么去了?   柯卫卿一愣,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除了乌景荣和他的夫人,还有五位亲王、王妃,其中一位便是乌景荣的女婿安泸亲王,不过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乌蓉儿,而是正室。   「皇上,您让王弟当了兵部尚书,少不得公务缠身,这会儿来迟了,就罚酒三杯,责怪就免了吧。」烁兰娇声娇气,轻轻一推煌夜的胳膊,佯装替柯卫卿解围。   在场的人,无不觉得兰贵妃是个通情达理,爱护弟弟之人,就算这个弟弟与她争宠,她也毫不计较。   一时间,所有的王妃都站在了兰贵妃的一边,她们本来就讨厌男宠,如今是越发的支持她了。   显然,煌夜也很喜欢烁兰的气度,笑着点点头,说道,「那就罚酒三杯,来人,上酒。」   柯卫卿站在原地,双手接过李德意送上来的梨花酒,一口气喝了三杯。   「好!你坐吧。」煌夜微笑着说道,用手示意了一下右边。   乐曲声再度响起,柯卫卿注意到煌夜的右边的坐位是空着的,可是左侧就是兰贵妃,煌夜就不怕别人说他左拥右抱,宠幸一对姐弟吗?   柯卫卿不知道是哪来的怒气,竟无视煌夜的指示,而是就近,坐到一个空位子上。   没想到,邻座的就是安泸亲王。两人彼此敬了酒,寒暄起来,柯卫卿忍不住问起了乌蓉儿的近况来。   安泸亲王笑道说,她已经怀有身孕,所以今天没来,还说请了好几个老嬷嬷,照顾着她,柯卫卿知道她过得不错,便放心了。   「柯爱卿还真是关心王爷家的妃子。」煌夜忽然撂下酒杯,不冷不热地说道。安泸亲王赶紧向皇上敬酒,再次感谢皇上赐婚,让他可以再续香火。   柯卫卿没有看皇上一眼,事实上,他喝了不少酒,酒气和妒意一起上涌,心痛的感觉倒是逐渐麻痹了。   夕阳西下时,湖面上起了风,也渐渐地冷了,兰贵妃却来了兴致,说要亲自去钓一回鱼,奴才们都劝说风太大,浪也急了,下湖有危险。   可是烁兰说自己会武功,这么点风浪,不在话下,再说她怎么也要为皇上钓上一条肥鱼。   还说,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让柯将军陪着她去。   柯卫卿起身,不等煌夜开口,就说「臣领命」,有些自作主张,煌夜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应允了。   而柯卫卿其实只想吹下冷风,才想要上小船的。   烁兰就与柯卫卿、还有艾公公一起坐上小艇,迎着呼啸的风,摇动船桨,来到湖的另一端。   柯卫卿整理着钓竿,将鱼饵穿在铁钩上,这本是奴才们干的,但是他并不介意。艾公公则忙着给兰贵妃挡风,这湖面上的风,可不是一般的大。   「柯卫卿,你过来。」烁兰说,伸出一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玉手,「扶着本宫。」在这里,她就不再自称是姐姐了。   「是。」柯卫卿把钓竿安置好后,就越过艾公公,去扶兰贵妃。小艇本就窄得很,艾公公又有些胖,船摇晃得更厉害了。   「娘娘,小心。」柯卫卿这样说时,手就伸向烁兰,可是都没有碰到她的衣袖,就见她往后一倒,「哗啦」一声摔进湖里!      第四十七章      「天呀!娘娘落水啦!」艾公公惊呼,虽然他掌管宫内游船,却不会游水。   「救命啊!」   兰贵妃在水中尖叫、扑腾,不时沉下去,惊恐万状,柯卫卿纵身一跃,跳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几次摸到烁兰的手指,但因为她疯狂地挣扎,而无法抓住。   就在这时,更多小艇飞速地划了过来,太监们纷纷跳进湖里。这时,烁兰好像不会再沉下去似的,很轻松地就被太监抓到了胳膊,带回了艇上。   那一边,煌夜已经登着小艇赶过来了。烁兰浑身湿透,粉妆退去,却更显得肤白如玉,我见犹怜。   「皇上!」烁兰一见煌夜,便浑身哆嗦地扑了上去,往那宽阔的胸膛里钻,「请您饶了王弟吧,他不是有心的!」   这话,让站在一旁拧衣摆,同样冻得面无血色的柯卫卿,完全愣住了。   「怎么了?」煌夜怀抱着烁兰,一旁的太监赶紧递上貂绒披风,可烁兰像是受惊过度,只顾着哭泣。   煌夜手拿过披风,给她披上,温柔地问道,「怎么回事?」   其实,煌夜从大船上能望见小艇。他看到柯卫卿在大风中突然站起来,走向烁兰,接着烁兰就尖叫着落水了,但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因为艾公公的阻挡,没有看清。   「臣妾请王弟搀扶一把,但王弟可能是没有站稳,竟然失手推了臣妾,所以……呜呜,臣妾不会游泳……真的好冷……好可怕!」   「是这样吗?」煌夜抬眼,询问柯卫卿。   「臣……」看着烁兰哭得如此凄惨,柯卫卿都以为是自己撞到了她,可实际上,他压根连她的衣袖也没碰到呀!   「皇上,您就别追问了,都是臣妾不好,非要来湖上钓鱼,结束惊扰了圣驾,还望皇上恕罪!」烁兰哭哭啼啼的要跪下,但是煌夜抱稳了她,说道,「回岸上再说。」   贵妃落水,一行人都没了游玩的兴致,匆匆回到岸边。宫女们围住湿淋淋的兰贵妃,扶她下去更衣了。   柯卫卿留在那里,听候煌夜的发落。煌夜问了艾公公,艾公公不住地磕头说,是柯将军推了娘娘一把,娘娘才落水的。   还说,柯将军的力气很大,差点把他都推下水去!   面对这些证词,柯卫卿真是百口莫辩,但是他相信煌夜,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柯卫卿不是那种人。」果然,煌夜低沉地开口道,让柯卫卿不由松了口气。   「但这一次,是他鲁莽了。」煌夜背转过身,望着湖泊,「连累兰贵妃落水,罚没收俸禄一个月,其余人等,看护不周,杖责二十。」   「谢皇上不杀之恩。」艾公公为首的太监们,都诚惶诚恐地下跪叩首,然后便被侍卫押走了。   柯卫卿站在岸边,身上冰冷,心里更是透凉刺骨。   待闲杂人等都退去,煌夜才转过身来,注视着柯卫卿道,「你是怎么回事?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臣不知道。」   「都把人撞下水了,还不知道?」   「……!」   「你是不是心里惦记着那个乌蓉儿?」   「乌蓉儿?」   「哼。别跟朕说,你没想着她。」   柯卫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低下头,声音沙哑地道,「皇上已经处罚了微臣,就容臣告退吧。」   柯卫卿叩首,转身就走,然而才走出去几步,就被煌夜抓住了手臂,猛地一拽,给拉了回来!   「唔!」下颚被扣住,落下来的吻又狠又重,简直是比湖面上的风还要冷冽,柯卫卿连气都喘不过来,舌头和嘴唇都被啃咬、吮吸得发疼!   一旁侍立的宫女太监,全都低头,视而不见。   「这个--才叫做处罚。」煌夜放开柯卫卿,注视着他几乎渗血的红唇。   「皇上……」柯卫卿喘着气,耳朵嗡嗡响着。   「你是在吃醋?」煌夜用拇指摩挲着柯卫卿湿润的头发,「因为朕宠爱你的姐姐?」   「臣没有。」柯卫卿心里一惊,但脸上依然很平静,「臣对皇上不会有非分之想。」   「是吗?」煌夜努力探寻那双乌黑的眸子,可惜并没有看到任何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不由叹一口气道,「也是,你们是不同的。」   一句不同,让柯卫卿更加明白为何男女有别,他这辈子再怎么爱煌夜,都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怎么了?很冷吗?突然发抖起来了。」煌夜想要抱紧柯卫卿。他身上虽然披着披肩,可衣服还是湿透的。   「臣没事,容臣先行告退。」柯卫卿以拒人千里的态度,轻轻推开煌夜的手臂,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煌夜想要留他,但是一宫女来报,说兰娘娘身子不舒服,在偏殿晕倒了。   煌夜就传了北斗御医,一听娘娘出事,太监们都有些乱了,趁着这个功夫,客气快步退下,不见了。   ※ ※ ※   三日后,宣政殿,朝会。   煌夜在例行议事之后,点名兵部尚书柯卫卿散朝后去御书房议事。柯卫卿举着象牙笏说,遵旨。   柯卫卿来到位于长春宫的御书房,看到煌夜正在下棋,左右无一个侍从,便上前行了一礼。   「过来坐。」煌夜和颜悦色地道,「朕好久都没和你下棋了。」   「微臣不敢。」柯卫卿只是叩首说道,「皇上有何要事,请尽管吩咐!」   「你是不敢,还是不愿?」煌夜抬起眉头,黑眸几乎能刺穿柯卫卿拘谨的身体,「这几日,你只要一下朝,就不见了踪影,朕想找你说话,都难见到你的人。」   「微臣惶恐!」柯卫卿抱拳说道,「臣是忙于军务,才……」   「什么军务?」   「臣前日在朝上递过奏本,南烈国君不满大燕居于天下首位,想要出兵……」   「是这事……怎么,南烈又有了新动作?」   「是的,臣接到青缶的密报,南烈皇帝以巡视边疆为由,集结了大批兵马,臣与张副将商议,是否要赶去南疆视察敌情。」   「青缶做了这么多年的探子,经验老道,他这么说的话,恐怕南烈是有入侵的野心,要小心提防着。」   「是。」柯卫卿拱手道。   「这事就交给你和张副将去办,有任何军情,随时禀报。」煌夜蹙眉说道。   「微臣遵旨。」柯卫卿又一次叩首道,「臣这就回去安排一下。」   「等下。朕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别急着走。」煌夜说道,「朕直到你最近很辛苦,比起我这个皇帝来,还要日理万机……」煌夜苦笑了一下。柯卫卿身为大将军,又是兵部尚书,如今又在关注南烈国的动态,想必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吧?而柯卫卿做事又是那么认真,就算熬夜不歇息,也要把事情做好。   「所以……朕想多看看你。」煌夜怜惜地说,凝视着柯卫卿略显消瘦的脸颊。   「皇上……」柯卫卿心头一悸,却没有抬起头来。   「你可知道,从你进门开始,就没有望过朕一眼,头却磕了三个了。」煌夜有些无奈地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和那些迂腐的亲王一样,这么计较宫中的规矩了?」   「身为臣子,遵循宫中规矩是理所当然的。」柯卫卿略显苦涩地道,「之前,是微臣太不懂事,还望皇上见谅。」   没错,他以前会直视着皇上,因为心里装的都是他,没办法不看着他。   但是,自从明白煌夜是属于烁兰等后宫娘娘的,柯卫卿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能逾越礼制的。   只要辅佐好皇上,不是一样在表达爱意吗?既然不能成为妃子,他就要做好一个忠臣该做的事,帮助煌夜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哪怕献出性命。   「可是朕,」煌夜停顿了一下,凝视着柯卫卿的眼睛道,「从没有把你视作臣子。」   「那么……」柯卫卿的声音有一些发抖,「我是什么?」   才下定的决心,就被煌夜无情地推翻,原来他在煌夜的心里连臣子都不是?!   「过来这里。」煌夜招手,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是……」柯卫卿皱眉走过去,想要跪下,就被煌夜一拽,不由跌进煌夜的怀里。   「朕知道你要监视南烈,忙得很,但在这之前,朕还是想要好好抱你一回。」煌夜在柯卫卿的耳边呢喃道,「不准你再躲着朕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柯卫卿猛然意识到,原来在煌夜的心里,自己还是一名男宠!   既不能和后宫嫔妃相提并论,甚至连臣子也不是,而是男宠而已!想到煌夜一直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就让柯卫卿心痛得淌血一般!   「不要……!」柯卫卿坚定地摇头,推开煌夜的手臂,「臣不想再侍寝……」   「你敢抗旨?」煌夜俊眉敛起。   听烁兰偶尔说起,王弟年纪大了,就有了成家的念头,所以才总是惦记着乌蓉儿。毕竟两人差点就成亲了,还请皇上别太在意。   煌夜听了,知道成家立业是男人之根本,柯卫卿也不例外,可还是很生气!他对柯卫卿还不够好吗?册封他为大将军,兵部尚书,赏赐无数,还确立了他是柯王府世子的地位。   对于柯卫卿的家人,即便是收养的关系,他也是百般优待,不然,他为何要独宠烁兰呢?还不是希望能得到柯卫卿的欢心。   从小到大,除了母妃以外,煌夜还没有为一个人这样费尽心思过,到头来,却换得他的无情拒绝。   「放开我!皇上。」柯卫卿岂止是抗旨,还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从煌夜的怀里逃开。   煌夜扳住他的下颌,狠狠地吻着他的嘴唇,柯卫卿发出模糊的哀鸣,肩头颤抖不止。   「皇上!臣有急事奏启……!」   这时,青允冒失地冲进来,他带着兄长青缶传来的军师密报,可是万万没想到,会看见皇上强吻柯卫卿的场面,立刻红了脸,呆立在那儿,有些进退两难。   「臣……告退。」不等煌夜说什么,柯卫卿就先站了起来,微喘着气道。   「下去吧。」煌夜虽然一脸的不爽,但还是应允道,毕竟国事更为重要。   柯卫卿退下之后,煌夜攥紧拳头,砰地敲上棋盘,任谁都看得出煌夜正在气头上。青允说话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受到了训斥,谁叫他来的不是时候呢。   ※ ※ ※   「为何你总是拒朕千里,因为朕是男人吗?」   煌夜高坐在朝堂之上,一位四品官吏正在上奏有关出兵南烈国的钱粮准备,可是煌夜的耳朵虽然听着,心里想的全是台下的柯卫卿。   柯卫卿一身武将的戎装,英挺俊气,他又要出征了,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朝会。   「朕知道了。」官吏讲述完毕后,煌夜微微颔首,又问道,「到了灵州,由谁来接应?」   灵州是边境城池,由守卫南疆的士兵镇守,这些事情,以往都是兵部尚书回答的,所以煌夜是想听柯卫卿说话。   可是,副将张虎子却出列,举着朝笏,声音洪亮地道,「回禀圣上,灵州刺史,欧大人会来接应我朝大军……」   煌夜没有听进去多少,黑眸依然盯着柯卫卿,暗想道,「朕是不可能成为女子的,也不可能准许你娶妻。柯卫卿,你只能是朕的人!以此取代的,朕会给你很多立功的机会,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这不是你希望的,但至少会让你心中平衡一些吧。」   煌夜从兰贵妃那里,打听了不少柯卫卿的喜好。烁兰说,这王弟从小就是喜静不喜动,沉默寡言的。所以安定和美的生活,比如娶妻生子是最适合他的了。   可是煌夜无法把柯卫卿让给别人,只要听到娶妻这两个字,就足够让他火冒三丈了!所以,煌夜只能从其他地方补偿柯卫卿,荣耀、地位、权势,虽然这么做,会使两人暂时分隔两地……   另外,煌夜也没放弃让柯卫卿怀孕的念头,因为北斗说,柯卫卿的身体有在好转,但可能是心理上无法接受,所以一直难以受孕。   暂时的分开,或许是一桩好事。尽管煌夜心里很不乐意,但还是在朝堂之上,颁布了柯卫卿出兵南烈的日子,在腊月二十五,冬季已过,立春还未至。   ※ ※ ※   「末将一定不负圣恩,凯旋归来。」柯卫卿跪地叩首。却不知道一走便是三年,三年的艰苦征战,三年的苦苦相思……当然,这是后话了。   ※ ※ ※   清晨,霞光刚刚突破云层,皇城四门的角楼便响起了沉重的牛角号声,呜呜长鸣,雄浑而豪迈!   百姓们从打开的两座侧门蜂拥而出,奔上吊桥,夹道欢送柯卫卿的远征军。   士兵们一身青铜铠甲,手持长枪,背负弓箭,全部武装的样子,让百姓们又敬又畏,起初的大声喧哗,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停了,大家都静穆而立,目送着军队。   身为大将军的柯卫卿,骑着火红的赤影,是最为耀眼的一道风景。他的容貌俊美,姿态英武,引来无数少女驻足凝望,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轻轻地策动缰绳,加快了步伐。   这里离皇宫已经很远了,除了这道城门,便是离开了都城,柯卫卿没有回首,只是在马儿稳步穿越城门的那一刻,在心底默念着,「皇上,请多保重。」   三万大军有条不紊地走出睢阳,柯卫卿要先赶赴南边的郦县,柯卫卿可以随意地调遣他们,因为他拥有一道金虎符,那是大燕最高兵权的象征。   他可以不通过圣旨,就直接调用全国的军队,还有任用、罢免五品以上武官的权利。   在大燕,这兵符分为金、银、铁、木,五种,不同品阶的军士,拿到不同种类的兵符,以此互相牵制。   然而,再怎么获皇上信任的大将军,例如先帝最为重用的赵国维,也只有拿到银虎符而已,代表他可以集结皇城千里以外,省府的兵力,但是皇城禁卫军,以及更远的郡县军队,他是调遣不了的。   所以,当煌夜在朝堂上,把只有皇帝可以拿的金虎符赐给柯卫卿的时候,全朝上下皆哗然,议论四起,更有大臣抱怨说,皇上对柯将军是宠信太过了,怎么可以轻易地把金虎符交给他呢?这以后,皇宫岂不变成柯家的了?   如果柯卫卿想要造反,皇上可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遣呀!   与大臣们的惶惶不安相比,柯王府是风光无限,因为宫里人都在传说,皇上如此厚待柯为卿,是因为宠幸他的姐姐。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样子兰贵妃就要做皇后娘娘了!   不管外头的人说些什么,柯卫卿本人依然是静若止水,做他该做的事情,严军纪,备战具,勤加操练。   以保卫大燕领土以及百姓为号令,鼓励士兵奋勇作战。柯卫卿的心里,只有如何打赢战争一事。   「哎呦。」   随着队伍越走越远,离开百姓们的视线,有一个士兵走路歪歪斜斜的,还在整齐的队列里东张西望。   「怎么回事?」柯卫卿看到了,策马过去,严厉喝道,「你,出列!」   「是。」那士兵戴着毛竹斗笠,腰捆要火石包,是一个工兵。他慌慌张张地走出队伍,对着马背上的柯卫卿,傻乎乎地愣着。   柯卫卿跳下马,想要问他的名字。这时,工兵把压低的帽檐挑高,露出自己的脸孔。   「啊?穆仁--!」亲王这两个字,因为永麟捂住了他的嘴,而掩盖了下去。   「你还真是严格的将领呀,小不点。」永麟放下手,偷偷地笑着道,「本王只是想松松筋骨,就被你揪出来了。」   「亲王殿下,您怎么在队伍里?」柯卫卿虽然知道这位亲王很有乔装的本事,但是他招募的士兵,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没理由会让亲王混入,却不被知晓。   「钱压不住人,只好用权了。」永麟耸了耸肩膀,显得无奈地道,「本王是出示了亲王印信,才逼那小兵与我换衣裳的。」   「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假扮士兵?」柯卫卿头疼地问道。这可不是小时候,玩打仗的游戏啊。   「这里不好说话,等到了营地再说吧。」这样说着,永麟就「哎呦!」叫了一声,倒在了柯卫卿的怀里,哀声直呼,「大人,我的脚扭了!没法走了!」   「……先上马再说吧。」看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亲王,耍着小孩子脾气,柯卫卿只得叹一口气,转头,唤来一传令兵,让他牵一匹马来。   战马很快送到,柯卫卿「扶」永麟上马,自己却牵着赤影,站在一旁。   「你也上来吧,你这样伺候我,士兵们会乱想的。」永麟笑嘻嘻地说。   「是,亲王殿下。」既然知道会惹麻烦,就不要混进来呀。柯卫卿忍不住腹诽,但还是骑上了赤影,与永麟并驾。   「小不点,你还是叫我永麟吧。」永麟挠了挠头,说道,「一口一个亲王的,就不怕别人听了去?敌人要是把我掠走,做压寨夫人,怎么办呀?」   「什么压寨夫人?这不是去打土匪,而且现在离南疆还远着呢。」柯卫卿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你就听我的吧,」永麟却坚持道,「快叫我永麟,不然,我就用马鞭挠你的胳肢窝。」   「好、好!穆……不,永麟。」柯卫卿急忙改口,接着,双腿一夹马腹,就飞奔了出去,永麟一直紧紧地跟在他的后头,别看他一副散漫慵懒的样子,骑起马来,竟一点也不逊色,完全不落后于赤影,这让柯卫卿暗暗吃惊。   而永麟一直笑着说,「哇,好过瘾!」真的好像来玩似的。让柯卫卿更加弄不明白他的用意了。   两人一直领先疾驰,直到下一个驻扎的营地,才停下来。   等候在营地里的杂役上前,牵过直喷吐热气的马匹,带它们去马房,柯卫卿看着赤影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门房后头。   「你还真爱马。」永麟笑眯眯地到,「这赤影也确实是一匹好马。」   「嗯。」柯卫卿点头,这是煌夜送给他的,所以他更加爱惜。要不是急着带亲王到这儿,以避人耳目,他是不会这样快马加鞭的。   「大燕的驿站做的不错嘛!挺干净的。」永麟环视了一圈,前面是偌大的马场,还有几处屋宅,更多的是帐篷。   「您是来游山玩水的吗?」柯卫卿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前额,说道,「您就别再惹皇上生气了。」   「呵呵,他会暴跳如雷,是因为我戳到了他的软肋。」永麟笑着说,「他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了,而我却偏偏喜欢上了你。」   柯卫卿一怔,又想到当日他们兄弟二人在花街里对峙的画面,不由心头一痛,转开头,故意避开话题道,「别胡说了。而且,就算是兄弟,对皇上,您应该使用尊称吧?别老是说‘他’。」   「你还是这么较真。」永麟笑了笑,并没有纠缠下去,只是说道,「既然不在京城里,就不要在乎那些规矩了。」   「你难道忘了禁足令?」柯卫卿提醒他道,「这里可不是盖州。」要是被煌夜知道,就糟糕了。   「卫卿,你就别提这么扫兴的事了。」永麟尴尬地一笑,「我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柯卫卿问道。难道是和他的出身有关?   「你猜得没错,」永麟看出柯卫卿眼底的期盼,微笑着说道,「我找到你出生的村子了。」   「真的?!」柯卫卿欣喜万分,又惶惶不安。   「你的表情真有趣,好像我在说谎一样。」永麟笑了笑,又敛起笑容,十分严肃的样子,「不过,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会更加吃惊。所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吧。」   「去那边。」柯卫卿指了指前面一座库房,是囤积粮草用的。   「好,走吧。」永麟带着柯卫卿,走向那边,还轻声地说,「这事说来话长……」      第四十八章      「你说,你找到了当年给我娘接生的稳婆?」在粮草库房里,柯卫卿十分惊讶地问。   「是。老人家年纪很大了,身子也不好,但是对于你,她记得很清楚。她说,你的父母长得都特别俊,不像是山里人,他们好像有什么急事,要从永庆镇赶回山里,却没想到动了胎气,就在半路上生了你。」   「然后呢?那孩子真的是我吗?」柯卫卿激动地问道。   「是你,有玉佩作证。」永麟拿出那块从柯王府讨来的玉佩,交给了柯卫卿道,「稳婆说,她认得这东西,因为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你的父母都高兴坏了,直说卫家有后了,还拿出这玉佩系在你身上,但那时,玉佩上面还没有名字,估计是后来刻上去的吧。」   「还有……」   「还有什么?」柯卫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父母连声向稳婆道谢,还抱在一起哭了,这场面特别感人,稳婆对此印象很深,他们说自己是巫雀村的,可是稳婆从未听过这个村子……就算事后打听,也没人知道。」   「巫雀村……」   「卫卿,我接下来说的事,可能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后来,我费尽艰辛,才找到了一些有关巫雀村的传说……」永麟小心翼翼地说,还看着柯卫卿的脸色。   「这传说,是指巫雀族的男人可以怀孕吗?」柯卫卿却直截了当地问。   「啊?!」永麟大为惊讶,嘴巴都合不拢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呀!」   「我起初也不知道,直到遇见北斗御医,他说我的身体很特别,所以才知道的……」先不管自己能否怀孕,但出生巫雀族这一点,应该是真的,柯卫卿一旦接受这点,心情竟也平静下来。   「那,皇上也知道此事?」永麟的脑袋转得很快,御医应该会将此事禀告皇帝的吧?   「嗯。皇上对此,并不十分在意……」柯卫卿没有说,煌夜要求他生孩子的事。   「唉唉!本王辛苦了那么久,才找到和你身世相关的事情,还很担心你无法接受,没想到到头来,本王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永麟扶着额头,连连叹道。   「殿下……」柯卫卿忍不住宽慰他,「这事情太离奇了,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而且我也不敢确定。直到你拿出玉佩来,这上面的图案与我左臂上的胎记相同,我才确信了,这多亏了您的帮忙呀。」   「卫卿。」永麟的两手摁在柯卫卿的肩头,罕见的一脸严肃地说道,「既然你相信这是真的,就不要再侍寝了,万一怀上了龙子,怎么办?你是大将军,不是嫔妃!你的处境会很艰难的!」   「我不会怀孕的。」柯卫卿低头,轻声地说,「北斗御医说,我中过寒毒,没那么容易就有的。」   「听你的语气,是不会拒绝侍寝的了……」永麟难掩失望地道,「你是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不管是怎样的要求,你都言听计从?」   「殿下,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柯卫卿却推开了永麟的手,转过身,淡淡说道,「大敌当前,要打胜仗才是关键。」   「正因为要开战了,我才更想要知道你的想法,战场如此凶险……」   「我不会有事的。」柯卫卿忽然笑了笑,俊美无比,「这个末将可以向您保证。」   ——在为煌夜一统天下之前,他不会允许自己冒然丧命。   「都这节骨眼了,亏你还笑得出来!」看到柯卫卿死心塌地跟着煌夜,而非只是听从圣旨,永麟的心里痛得就像刀割一样,尽管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殿下才是,都要上战场了,你还敢混进来。」柯卫卿故作轻松地道。   「我……」永麟俊秀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但下一刻,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柯卫卿问道。   「在我到处寻访你家人的时候,在路上捡到一个孩子,挺聪明伶俐的,我便收了他做养子。」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您都没有上报朝廷吗?」亲王的养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必须要上报才可以。   「暗中的啦。这孩子十岁了,叫做红琉,我不方便带着他,想让他跟着你。」永麟说,「我已经让他来这边等候了。」   「您还是这么先斩后奏呀。」柯卫卿对于永麟的行事作风,不得不摇头,「我要上战场,带着孩子,怎么行?」   「你总要有个侍从的,就让他留在营帐里伺候你吧。」永麟以拜托的口吻道,「这孩子无父无母的很可怜,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又不能带回盖州。」   这孤苦伶仃的处境,让柯卫卿立即联想到了自己,在离开柯王府,去围场时,自己只有八、九岁吧。   「我知道小不点,你的心肠是最好的,等我的事情处理好了,自然会带他走。」永麟对着柯卫卿,双目闪光,极为诚恳地道。   「你还要处理何事?」柯卫卿问道,关于他的身世,永麟不是已经找到了吗?至于他父母的下落,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吧。   「这你就别问了,以后自会知道的。」没想到,永麟竟然回避了问题,只是说,要是柯卫卿答应的话,他就把孩子留下,他会安安静静地离开军营。   这简直和要挟没什么两样,柯卫卿明白,若是煌夜得知永麟混入了军队,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到时候,受罚的军士恐怕数以百计。   于是,柯卫卿点头,答应了会照顾红琉。   ※ ※ ※   柯卫卿见到红琉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大军经过一夜的休整,即将拔营前进,在这时,永麟来辞行,身旁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孩子,就是红琉。   「来,给将军大人请安。」永麟微笑着说。   「红琉拜见柯将军!」这孩子年纪不大,磕头倒是很有力气,「砰」的一声,也不怕额头在地上撞出包来,着实吓了柯卫卿一跳。   「快起来,你还这么小,无需行此大礼。」柯卫卿把红琉扶起来,发现他年纪虽小,个头却挺高的。   「我说吧,柯将军是个好人,会照顾好你的。」永麟在一旁抱着胳膊,笑着说。   「不,红琉要照顾柯将军,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红琉却极认真地说,一双黝黑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天边的启明星似的。   这孩子一身胆气又伶俐乖巧,让柯卫卿忍不住佩服起来,在他这个年纪,自己远没有他这样成熟懂事。   「好个效犬马之劳!」然而,柯卫卿还没答话,永麟就先哈哈大笑着,伸手搔了搔红琉的脑袋,「真是义父的好孩子!」   「那么,您是现在启程吗?」柯卫卿问永麟道。等辰时的号角吹响,士兵就会在大道上集结,有的将领,说不定会认出他来……还是避开为好。   「是,我会绕道,从山的南边走的,不会再碰上你们的。」永麟明白地说道。   「好,不过您要多多保重。」柯卫卿不忘提醒道,「若无要事,还是赶快回盖州吧。」   「知道了,你们也是,枪炮无眼,要加倍小心!」只有注视着柯卫卿时,永麟才会流露出真情,他是非常担心,却无力阻止。   他若是皇帝,就绝不会让柯卫卿上战场的。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柯卫卿微笑着,十分从容地道。   「柯将军,您在这儿啊!张副将在找您……」这时,一位传令官急匆匆地来了。   「好,我这就过去。」柯卫卿应道,用眼神向永麟道别,便带着红琉回去了军帐。   永麟的轻功很是很了得,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戒备森严的营地,这之后,便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 ※ ※   三年后。   南烈国,大梁镇。淅淅沥沥的梅雨季节已经过了,正是太阳晒干地皮,四处冒火的时候。   大街小巷房屋林立,却不见有人出来,只有在府衙附近,还站着士兵--大燕的士兵。   就算南烈国君得到邻国飞翼的协助,依然无法挽回国库空虚、接连战败的局面。即使在头一年里,他们的枪兵铁马,一直入侵到大燕西南面的城镇,一路烧杀掠夺,让大燕军队和百姓吃足了苦头。   然而现在,大燕军队的黑金旗帜,已经将南烈国一分为二,这大梁镇就是分界岭,以西是南烈国剩下的土地,以东是大燕军占领的。   这大梁的府衙也成为大将军柯卫卿的住所,此时,他正站在窗前,研究着南烈的兵器,一柄带毒的匕首。   别看它只有柳叶般薄,却要了不少大燕士兵的命,柯卫卿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解了它的毒,却没想,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只是打造这种又细又薄的匕首的工艺,大燕还没有,所以拿在手里端详着。   天气很热,连知了的叫声都没有,却听得一阵隆隆之声,从街市大道上传来,柯卫卿放下匕首,望向窗外,看到红尘滚滚,来的竟是一队战车!   为首的少年,身材修长,身穿布甲,腰佩短剑。他的黑发迎风飘扬,显得极为洒脱又豪气万丈,但同时,那出神入化的驾驭,让笨重的铁甲战车穿过街市,却丝毫不损两旁的摊档。   「停!」   在快到府门时,少年向后举手,这十余辆的战车便在飞扬的尘土中,停了下来。   少年跳下车来,来到后头。在第三辆战车旁,对着车轮一阵敲敲打打,然后对上面的士兵道,「这车轴磨损得厉害,再跑一段就要断开,你还是换一根吧。」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其实,这士兵早就察觉到这车驾驭起来很顺,昨日已经请工匠检查过,好半天才说车轴磨损,要换新的,但是他嫌天太热,还没有去更换。   「听声音就知道了,呱啦呱啦的吵死了。」少年说道。   「哈哈,你果然是将军的神童呀!」士兵大笑着说,「跑起来轰隆隆的,我愣是没分清哪个是车轴声呢。」   其他的士兵也纷纷下了车,朝少年围拢过来,向他讨教一些驾驭的本领。   正当他说得兴起时,有人突然抱拳作揖,朝着前方高声呼道,「小的见过柯将军!」   于是乎,众人纷纷跪地鞠躬,大声说,「柯将军好!」   「你们都是兵部的吧?」柯卫卿微笑着说。这些士兵还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被分到兵部,打理车马与兵器,工作繁琐又沉重。虽然不用上战场,却是战士们最坚强有力的后盾。   「是!」声音依旧洪亮,显得十分激动。   「这么热的天,还要出来调校战车,真是辛苦你们了。」柯卫卿赞赏地说。   「禀将军,小的们不累!还多亏了他帮忙,省了不少功夫。」大家口中的他,便是站在一旁,虽然只有十三岁,个头却不比他们矮的红琉。   「红琉,要不要和本将军比赛一场?」或许,是看到他的青春热血,让柯卫卿跟着兴奋起来,笑问道。   「好!」红琉喜出望外,要知道柯将军是个大忙人,根本没什么娱乐,也不像其他的武官,会找当地女子作陪,他总是孑然一人。   红琉本就很担心柯将军,是不是操劳太过,没想到今天他与兵部的几个弟兄一起出来休整战车,就给柯将军找到了放松的机会。   「那么,我们去郊外吧,在这儿,始终惊扰了百姓。」柯卫卿说。   「是!」红琉抱拳道。   于是,这十余辆战车就奔驰到了南郊的空地,当然比不得镇内的路面,到处是凹凸不平的干裂红土,车子一走上来,就变得歪歪扭扭的,很是颠簸。   「到那棵枯树旁,先到者为胜,奖励是……准你们连休三日。」   「太好啦!」对这群少年来说,能够放下担子,出去玩要是最好不过的了。   「好是好,不过您可不要放水哦。」红琉不同于其他人,没有很兴奋,只是很认真地说。   「嗯。」柯卫卿笑了笑,不知为何,这红琉的性格,让他想起少年时期的煌夜。原本,是想让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侍从,也好照应他。   但很快发现那是大材小用了,红琉认识字,还很刻苦好学,他在擦铠甲的时候,也不忘背兵书上的战策谋略。   而且,还很会安慰人,在柯卫卿吃了几回败仗,哀鸿遍野,非常沮丧的时候,他会说出「这不是屡战屡败,而是屡败屡战,我们一定会赢!」这样的话来。   柯卫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视作亲弟弟一般,悉心教他武功,还让他去兵部学习,而不只是做一个侍童。   兵部对比,起初感到不解,甚至以为红琉是柯卫卿派来的监工,后来见识到红琉的真本领,渐渐喜欢上了他,直夸他是将军的神童,应当封赏。   可是,红琉年纪还小,还不能获封官职,但是他在哪里都混了个熟练,所以不论是进出将军府衙,还是军营,都是来去自如,无人阻拦的。   十架战车并排前行的样子,真是气势如虹,但很快就分出高低,红琉是一马当先,那些坑坑洼洼的土地,在他的脚下,似乎都变得分外平坦。   柯卫卿的战车紧随其后,车轮几乎是在飞,其他士兵远远被抛在了后头。   「架!」   红琉猛抽马鞭,胜利近在咫尺,可是柯卫卿的战车竟然纵身一跃,这笨重的车身,竟和马匹融为一体一般,飞速的赶上了红琉。   两匹马头,互相争着第一,枯树越来越近,简直是触手可及,而柯卫卿的战马已经开始拉开同红琉的距离,领先了。   红琉不甘落后,更用力抽动马鞭,然而,柯卫卿却突然放慢了速度,并回头望了一眼。   「这是何意?」红琉纳闷地想,再想要抽鞭子时,只听啪嗒一声!缰绳猛地断开!马儿独自跑了出去,而车架匡地砸向地面。这巨大的冲力不但撞碎了车身,还将红琉给抛了出去。   「琉儿!」   柯卫卿几乎是同一时间飞身而出,接住半空中的红琉,再回转身,飘然地坐回到自己的战车上。   「吁!」战马停下,刚好在枯树底下。   「你没事吧?」柯卫卿低头,问在臂弯里依然愣怔的红琉。   「嗯。不过,您是怎么知道我的缰绳会断?」红琉无法原谅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还自以为是。   「你的马缰是牛皮做的,本来就是容易磨损,加上这里的路不好走,你又一直挥鞭,皮革磨损得厉害,所以才会磨断吧。」   「是这样……」红琉沮丧地低下头去。他的本事和柯将军的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别难过了,这只是意外。」柯卫卿笑着说,「这局,因为你的车坏了,我们就算打个平手吧。」   这时,后边的战车赶到了,他们纷纷避开了支离破碎的战车,以为红琉会受重伤,但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坐在将军的身旁,都松了口气。   「还是将军大人技高一筹。」有人说。   「当然了,我们能和将军比吗?根本连脚指头都比不上。」红琉有些气鼓鼓地说道。   「好了,不是平手吗?」柯卫卿抚慰般地说,「你们也可以放假三日。」   「真的吗?太好了!将军万福!」   「在这之前,先把这里收拾好。」柯卫卿说道,「把那匹战马去找回来。」   这时,红琉站起来,吹响了戴在身上的哨子,那匹受到惊吓,疯跑出去的战马,很快就跑回来了。   「呵呵,你把战马都驯好了?」柯卫卿微笑着看着红琉,「看来,我是要奖励你一下了。」   把脾气暴躁的野马训练好,可是一大功勋啊!   ※ ※ ※   夜里,作为奖励,柯卫卿带着红琉去放烟火,这是不分男女老少,都喜爱的玩意。   因为时局还算稳定,所以柯卫卿解除了宵禁,百姓们会在相对凉爽的晚上出来,看五光十色的烟火,街上聚集了不少人。   「好漂亮!」一朵朵怒放的烟花,如梦如幻地照亮了大地,照见每张仰着的面孔。   柯卫卿和红琉身着便服,穿梭在热闹的夜市间,也有女孩子家出来,嬉笑玩闹。   柯卫卿注意到有一位手持绢扇的女孩,一直盯着红琉,便会意的笑了。   「怎么了?将军。」红琉问。   「那个女孩,好像很喜欢你呢。」柯卫卿说。   「哦。」红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又怎样?」   「你怎么这么说呢,在大燕,有不少十二、三岁的男孩,都订亲了。」柯卫卿鼓励红琉,多与别人接触。   「我是不会谈儿女私情的。」没想到红琉完全不似其他少年,会觉得害羞,而是一本正经,甚至有些愤怒地道,「不会!」   「琉儿?」柯卫卿感到十分惊讶,不由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将军大人。」红琉突然发问,「如果有人杀了你的父母,您会怎么办?」   「我……」这个问题还真没人问过,因为柯卫卿总觉得父母还在世,只是自己找不到他们罢了。   「我会想要报仇!」红琉大声说道,眉头蹙起,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总有一天,我会杀光仇人,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亲。」   「不,你一个孩子,不要承担这样的仇恨。」柯卫卿却摇头,怜爱地说,「既是命案,自有官府去审查、定论。」   「哼,怕就怕这个人,连官府都定不了罪。」   「这是什么意思?」柯卫卿第一次听到红琉说起这事,不由拉住他的手,仔细问道。   「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啊?」柯卫卿一呆,「既然他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报仇?」   「有道是,父债子偿!」红琉磨着牙齿说道。巫雀村数百条的人命,岂是他死了,就可以饶恕之事!   「到底是什么人?」柯卫卿加紧追问道。他不想看着红琉为了报仇,而迷失了方向。他是那么的能干,是个可以向皇上举荐的军事天才。   「您以后会知道的。」红琉很肯定地说,「一定会的。」   「……那好吧。」柯卫卿知道今晚,红琉告诉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想把他逼急了,于是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要冲动行事,凡事要问过我才可以。」   「嗯。」红琉点点头。心想道,义父说的没有错,如果要报仇,那么就要先接近柯大将军,因为他也是巫雀族人。   三年前,红琉在街边流浪、饥肠辘辘的时候,遇到了永麟,或者说,听到他在打听「巫雀」,所以主动缠上去的。   ……巫雀村民在当年的那次屠杀中,无一幸存,但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有一些村民,因为有事外出,而不在村里。   他们回去时,看到面目全非的村庄,烧如黑炭的亲人,几乎都崩溃了。   瞬时,巫雀从一个自给自足,善良勤劳的民族,沦落为了连乞丐都不如的难民,流落他乡,但是他们依然记着这血海深仇,并努力繁衍后代,向每一个孩子,声泪俱下地描述了那场全村覆灭的惨剧,以及原来的巫雀村,是多么的美好,让人无比之向往!   让这温暖破灭的,是大燕皇帝淳于炆!这个残忍的刽子手!   即使红琉不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却也像亲身经历了一般,而他的父母因为得了瘟疫,无钱医治,而早早地病死,在临死前,还要他发誓,一定要为族人报仇。   这是父母的遗愿,在未完成之前,他都会以此为目的,不论要付出多大的艰辛。   但是,该从何着手呢?巫雀如今没有统领,就如同一盘散沙,每个人心中虽然有仇恨,但靠意念不能够消灭敌人,更何况,对方是如此之强大!   永麟的出现,就像一场及时雨那样,帮助了红琉,虽然在得知他是亲王后,红琉也动过想要杀他的念头。   但是永麟说,他很同情他们,会帮助他们完成复仇大业,就算要扳倒现在的皇帝也无妨。   是啊,杀了永麟,对大燕并无任何影响,只有杀了皇帝,大燕才会动摇。当初,淳于炆灭绝巫雀族,就是为了保住他的皇位。那么现在就让他的继位人,命丧于巫雀人的刀下,以慰藉那惨死的冤魂。   于是,红琉便和永麟达成了协议,这之后,永麟才详细说了一个获胜的方法。如今,大燕兵权都在柯将军的手里,而柯将军就是巫雀人……   这个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似的,身为巫雀人,怎么可以为大燕效力?!红琉恨不得立刻找到柯卫卿,告诉他这些事实。   可是永麟却阻止了他,说柯卫卿不但是将军,还侍寝于皇帝,所以,要打动他,得先建立起感情。   而人最可怕的,就是有了感情。哪怕是小猫小狗,都不会轻易遗弃。因此,他要红琉先到柯卫卿身边去,即便以后,柯卫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也未必会捉拿他。   再加上,柯卫卿从小是被柯王府收养的,对巫雀一事,恐怕是不知情的,要是让他突然起兵造反,是绝不可能的。   红琉不得不佩服永麟的深谋远虑,在这三年里,亲自接触过柯将军后,红琉发现他真的很忠君爱国,严以律己。   不过,正因为他很耿直,心里也就无法容下那样的肉刺吧,毕竟惨死的人中,有他的父母双亲啊。      第四十九章      燥热的风夹着砂粒,在荒芜的戈壁上横卷袭来,刮起一阵阵炙人的热浪。   柯卫卿穿着一领红色披风、黑色铁甲,骑着战马赤影,凝望着千步之外,飘扬着暗黄旗帜的南烈军。   与他们拥有百人相比,柯卫卿所带来的护卫只有二十人。因为他今天奔赴的不是沙场,而是谈判之约。   一个月前,南烈皇帝齐杵派出一名使者来到大梁镇,要求与大燕和谈,表明再僵持下去,对两国都不利。   损伤生产不说,要知道补充器械、购买胶漆、供给车辆、盔甲等等,只要战争不停,每一日的支出都有千金之巨!   而为表示南烈国的诚意,齐王愿意割让大梁以东的二十七座城池给大燕,以此求得未来百年与大燕的和睦共处。   对于这样优厚的条件,柯卫卿很是惊讶,虽然南烈的经济重心都在大梁以西的十八座大城,但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以东的领土以及子民吗?真的可以?   他这么做,或许是出于一己之私吧,柯卫卿往深处想,毕竟,当半个国家的皇帝也比当亡国之君来的好。   但和谈一事不是柯卫卿可以做主的,他让青缶带着齐王的书信,快马加鞭的赶回都城,觐见皇帝。   尔后,青缶又带着皇帝的圣旨回来了,皇上表示愿意接受和谈,但是齐杵必须亲自与柯卫卿见面,拟定、交换官文。   之后,由柯卫卿带着此官文,回首都见驾。大燕的十万兵马留待原地,等候圣旨。   不过,今日柯卫卿是第一次见到齐杵,虽然和南烈交手已经数百次之多,但齐杵却一直身处后防营地,等同于督军,不是对外宣称的那样,「御驾亲征」。   「你们留下。」柯卫卿向后举手示意,随行的铁甲骑兵,包括红琉在内都停了下来,但都紧张的握着手中的剑柄,以防有突发状况。   骑着一匹高大黑马的齐王见状,便也抬了抬手,后边的军队就不再前行。他抽了一把马鞭,先声夺人一般的,来到了适中的位置。   「大燕将军柯卫卿,见过齐王了!」两马相迎时,柯卫卿抱拳道。   「你就柯大将军?久仰久仰!」齐杵已是六十有余,所以当看着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年纪的柯卫卿时,很是吃惊。   他是听过不少柯卫卿的英勇战绩,却不知他是何模样,但凡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没活着回去。   还以为是个彪壮的凶猛大汉,却没想是一个容貌端正、身形俊逸的青年。不得不说,这大大出乎于他的意料。   甚至有些怀疑此人是否是冒充的?但是看他明锐的眼光,从容的态度以及威严的气魄,除了那横扫千钧的柯将军,还能有谁?   「末将不敢当,这是有关和谈的详细内文,请您过目。」柯卫卿一拱手,然后,从马鞍的皮袋子里,取出一根铜管。   铜管两头均由铜锁扣住,里面是皇帝的亲笔信,写明二十七座城以及两条河川,三个湖泊,十六架桥梁从此易主。   「朕就不看了。」   没想到面对如此重要之物,齐杵表现得极为洒脱,甚至没有讨价还价,悠然地道,「覆水不收,朕已经失去的,就归大燕所有吧!」   「多谢齐王,不过末将还是需要您的签署,才能回去覆命。」口说无凭,柯卫卿不能因为齐王一句好,就和谈成功。   尤其是在这硝烟四起、弱肉强食的时候,任何承诺都是不可靠的。必须有证物,方可表示双方的诚心。   「那好吧,拿来,朕瞧瞧。」齐杵这才接过柯卫卿手里的铜管,又拿过一把小钥匙,打开之后,倒出羊皮卷轴,看了看。   「有何不妥?还请齐王提出来。」柯卫卿说道。   「不,朕只是想大燕皇帝想得还真周到,连岐山那边的土地也都写了进去。」岐山并没有全被大燕占领,但却是东边的陆路枢纽,所以划入了大燕。   齐杵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玉玺,巴掌大小,刻着金龙,他朝上头哈了几口气,就将玉玺用力地按在羊皮卷的末端。   「你看,可以了吧?」齐杵将羊皮卷递给柯卫卿,上头已经印有齐杵的帝王印信。   「是,有劳齐王了。」柯卫卿恭敬地接过来,看了看之后,又放回铜管内,小心的锁好。   「末将一定会将此物带给大燕皇上的。」接着,柯卫卿一脸肃然地道。   「怎么,由你亲自送去?」齐王一脸意外的样子。这种事应当派遣特使吧,哪里有要大将军自己跑一趟的。   「是。」   「甚好,你可也以顺道回去领赏。」齐王想,柯卫卿大概是想要领取赏赐吧。   「让您见笑了。」柯卫卿抱拳说道。他只是不放心这么重要的书信,交给不会武功的特使罢了。   「柯将军,你要是生在南烈就好了,朕给你的封赏,一定会比大燕帝给的更多!」齐王表露出想要拉拢柯卫卿的心意。   「承蒙齐王抬举,但末将已对天发誓,生死都是大燕的人,还请齐王见谅。」   「那么下辈子呢?」齐忤不死心地道,「可愿来到南烈当将军?」   「呵呵,若有来生,末将也不当将军了,应当只是大燕的一个耕夫吧。」言下之意,到了下辈子,大燕早就一统天下了,不要将军,只缺农夫了。   「哈哈!你有种!」齐王大声笑道,「今日别过,后会有期!」   「末将恭送齐王。」柯卫卿再次抱拳,微微笑着。   齐杵又看了柯卫卿一眼,这才调转马头,回去了。   等他回到护军身边,一心腹上前,低声地问,「皇上,要杀了他吗?」   「不,」齐杵的眼里露出老谋深算的精光,这才是他真面目,暗哑地道,「让他走,朕另有打算。」   「难得这厮带这么少的人……」心腹还有些不甘。   「那是因为他知道,这点人足矣。你现在去杀他,只会坏了事。好了,废话少说,都撤吧。」   「遵旨。」一大队人马扬着旗帜,在风沙中整齐地往后退去。   柯卫卿看到这一幕,眉头却反而蹙了起来,一旁的红琉见了,不由问道,「怎么了?和谈不是很成功吗?」   「琉儿,他们虽然战败,却依然严守着军纪,不得不防啊。」柯卫卿感慨地道。   「哦……」红琉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滚滚的黄沙。   「我们走。」柯卫卿下令道。   离开皇城三年了,终于,他要回去了,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一想到这里,柯卫卿就忍不住让赤影狂奔了起来,归心似箭,真是最好的写照呀。   ※ ※ ※   在象征着收获与富有的秋天,大燕迎来了柯卫卿的凯旋。煌夜出城一千多里,在永庆镇的东门,亲自迎接柯卫卿的人马。   他带了四千人回来,都是伤残之兵,却是荣归故里,受到乡亲们的热烈欢迎,鼓乐震天、鲜花满地,欢喜之情充满了整座永庆镇。   煌夜站在城楼上,眺望着愈发接近的铁甲军队,为首的人正是柯卫卿。   三年未见,互通的书信都是与战事相关的,两人客套的就像是一般的君臣关系,这让煌夜有时候感到莫名的焦躁。   因为知道柯卫卿的本事,才将他放到战场上去,而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让柯卫卿征战南烈,是正确的选择。   明明心里是这样想,却恨不得立刻召他回来,亲眼看着他,抱着他,吻着他,以确认他毫发无伤!   不安的情绪是那样强烈,但是在看着军机密文的时候,煌夜又十分明白,柯卫卿不能回来,直到南烈战败。哪怕这需要等上一年、两年,乃至三、五年!   不过,煌夜虽然不曾私下寄给柯卫卿只字片语,却会对着他寄来的公文沉思,看似思索着战事,却是贪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就算战争再惨烈,柯卫卿书写的信函总是一丝不苟,纸上没有一点污迹,也没有累赘的言语,和堆积在书案上的官腔奏折相比,真是如沐春风一般。煌夜相信,他一定会扳回劣势的。   果然,柯卫卿没有让他失望,不对,应该说,他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的。   「匡!匡匡!」   随着开道锣鼓的敲响,鞭炮也放了起来。赤影在这震天的响声中,不惊不惧,稳妥地驼着它的主人,在离城楼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煌夜将手轻扶在墙头的青砖上,往下望去,恰好柯卫卿也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在了一起,眼光流转,迸出了激情的火花。   柯卫卿完全是成年男子了。他出征前,还带着少许青涩之气。如今,脸庞好似铜雕,轮廓是愈发的清晰,也愈发的英俊了。   两道剑眉,一双凤目,如描绘出来似的完美。嘴唇稍显簿了些,线条却很适中,不像女性般的柔软,也不是硬汉般的冷硬,而是带着他特有的温柔。   虽然历经艰苦,他却洋溢着精神勃发的风采,他毫不避忌地迎视着煌夜的目光,那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思念之情,让煌夜心底的种种焦虑一扫而空。   ——他的柯卫卿回来了。   「停!」柯卫卿终于收回了视线,握拳抬手道。身后的骑兵、步兵都止住步伐,静候其令。   柯卫卿跳下马来,对着高耸的城楼,跪了下来,「末将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嘹亮的高呼之后,便是低头叩首。身后的士兵这才发现,原来皇上正在城楼迎候,无不感动不已,纷纷跪倒。   「皇上万岁!天佑大燕!」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荡气回肠的呼声,让街边的百姓们都跟着跪倒,高呼,气氛高涨。煌夜转身下楼,一众官员慌忙跟随其后。   ……当那双皮革质地,尤为精美的靴子,以及绣有云龙的龙袍下摆,出现在柯卫卿的眼前时,他惊讶得抬起头来。   「爱卿,平身。」煌夜语气平稳地道。那隐藏在金袖下的手指却握成了拳,克制着想要拥抱柯卫卿的冲动。   「谢皇上!」柯卫卿站起来,却没有勇气再直视皇帝了。三年了,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之人就在眼前,他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心不跳出胸膛?   还以为久经沙场,早已锻炼了自身,不会轻易地紧张冒汗了,可是一来到煌夜的面前,就都打回了原形。   煌夜更俊美了……并不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大燕皇帝之绝色,可以说是天下闻名的。   在柯卫卿在南烈征战的时候,煌夜也有出使他国,进行会晤,关于他的长相之美,仪态之威也就传了开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臣子们对于柯卫卿的俊美,倒显得并不出奇了。   煌夜又让士兵们起身,一起进了镇子。这份荣耀让士兵们激动不已,与一旁挥着各种彩带、鲜花的乡亲们混到了一起,形成了游行的队伍,欢声笑语传出老远。   接下来,就是在新建的驿站内,为柯卫卿接风洗尘,并封赏立有功勋的士兵。   到了日落时分,皇上就会和柯卫卿返回都城,举行喜庆的歌舞盛宴。据说,还有特别的赏赐是给柯将军的。   只是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奖赏是什么?   ※ ※ ※   三日后,一场大雨落了下来,秋是更浓了,一阵风穿过敞开的殿门,让宣政殿里透出丝丝的凉意。   文武官员身穿朝服,手持象牙笏,无比恭敬地分班而立,对于皇上之前提出的封赏一事,没有半点的质疑。   倒是那个出列,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宣旨的柯卫卿,是一脸的惊讶,好像是在做梦似的。   「怎么,爱卿,骠骑大将军这一位子,你不想坐吗?」高高的宝座上,煌夜朗声问道。   「这……」柯卫卿的心突突跳着,额头冒出细汗。大燕历史上,只出现过两位骠骑大将军,都是战功赫赫的人,而他只不过是打了一些胜仗,真的可以出任此职吗?   「朕已经把金虎符交予你了,这骠骑的位子也该由你来坐,大家说对不对?」煌夜顿了顿,微笑着问其他人。   「是!皇上英明!」   「柯将军,您就接受了吧。」宰相也好,还是尚书,全都笑容满面的,朝柯卫卿拱手说道。   柯卫卿更是惶惑了,因为以往这些人都是极力反对他的,就拿金虎符的时候,他们也是一致上书皇上,恳求他三思而行呢。   「李德意,将圣旨交给柯将军。」煌夜略一颔首道,那冕冠上的十二旒微微摇动。   「奴才遵旨。」李德意笑眯眯地捧着圣旨,走下朱红台阶,又站在了柯卫卿的面前,柔声道,「柯将军,请接旨。」   「末将……谢主隆恩!」柯卫卿只得跪地,接受了这至高无上的荣誉军衔。   「平身吧。」煌夜道,接着又颁布了几道圣旨,册封还驻守在大梁镇的张虎子为大将军,刘锡安、左善毅为车骑将军,还有一些将领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拔,封赏。   柯卫卿再度出列,替他的副将们跪地叩头,感谢圣恩。   皇帝的奖赏还没完,负责研究新兵器的工部,也受到了很多赏赐。   这一天的朝会就是论功行赏,所以每位臣子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很是融洽,直到散朝了,还有不少人在恭喜柯卫卿,恨不得多和他攀上关系,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最宠爱的两个人,还是柯王府的姐弟俩。   兰贵妃深居后宫,难以巴结,这弟弟可是每日都能碰面的,那些请喝酒、请看戏的邀约,立刻变多了起来,而柯卫卿最不擅长的就是官场的应酬了。   幸好,有李德意过来解围,请他去赴中午的皇室饮宴,皇帝宣布了宫中狂欢五日,这第三天的盛宴,是皇室同乐。   柯卫卿跟随李德意去了甘泉宫,换下朝服,更换另一套红绸质地,翡翠腰带的华服,那是王府世子的装束。   「啧啧,柯将军是越来越帅了。」李德意笑着说,「真是闪花了老奴的眼。」   「看你说的,我是星星不成?」柯卫卿笑了笑,时间还未到,他便坐在一张圆桌旁,问李德意,「宫里,一切可好?」   「您问的是兰娘娘吧?」李德意会意地说,「她很好,皇上经常去探望她,赏赐也没断过。」   「哦。」柯卫卿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三年,皇上有纳新的妃子,就是住在秀云宫的两位娘娘,瑾妃和丽妃。她们是姐妹,刑部尚书的千金,这两位娘娘各生了一位小公主。」说到这里,李德意的细眉弯了弯,压低声音道,「丽妃还滑胎过一次,那次怀的可是男孩。」   「什么?!那么皇上……?」听到煌夜有孩子了,柯卫卿的心里是五味杂成,既高兴又有些吃醋,然而流产是他没想到的,煌夜一定很难过吧,难得有了子嗣。   「皇上并不在意。」没想到李德意却摇摇头,叹道,「就连小公主的诞生,他也没放在心上,所以并没有昭告天下,也没有人庆贺,只是奖赏了两位娘娘。」   「怎么会这样?」柯卫卿有些愕然地问。   「还不是给烦的呗。」李德意叹了口气,双手一握地道,「如今后宫虚位,稍有权势的大臣,都想把自家女儿塞进来当皇后,闹得是鸡飞狗跳的。可皇上说,大战未停,岂是商量立后的时候?不理他们的奏言。他们就拿大燕不能无后为由,进一步上奏……皇上觉得他们没完没了的,甚是讨厌,便选了一次秀,收了六位美人,以堵他们的嘴。」   「这瑾、丽两位娘娘,就是当时选进宫的,因为生了公主,就荣升为妃。」李德意讲故事般地道,「毕竟只是充塞后宫用的,皇上就依照月份招她们侍寝。怀孕了,就给些赏赐,如此而已……」   因为她们生的不是男孩的关系吗?柯卫卿忍不住想,所以煌夜如此冷落后宫妃子和小公主?可是不论怎样,那都是他的亲骨肉呀。   「啊,时候到了,将军,请随老奴去赴宴吧。」李德意恭敬地说。   「嗯,有劳你了。」柯卫卿点头,跟着李德意去了,心里却还是在想,煌夜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 ※ ※   接连五日的欢宴结束之后,柯卫卿带着红琉来到小鸽街。这巷道太狭窄,连马车都进不去,所以当柯卫卿对红琉说,自己就住这儿时,红琉别提多吃惊了!   柯卫卿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怎么也得有座将军府吧,可是柯卫卿却笑着说,这里清静,不想劳师动众,大兴土木了。   一栋带有院落的民宅立在巷尾,坐西朝东。柯卫卿原本只是租住,后来屋主说要送给大将军,柯卫卿百般推辞,最后买了下来。   不过,柯卫卿一直在外打仗,或在宫中短住,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推开那掉了漆的红木门,满园的荒草、杂物就让红琉倒退了一步,抬头看看门上,也没有匾额,实在是太寒碜了。   「我真是好久没回来了……」柯卫卿眨了眨眼睛,喃喃地道。   「是有些乱……」红琉小声地道。   「好吧,你去镇子里买点油盐柴米,我先收拾一下。」柯卫卿说道,把钱袋交给红琉,「再买点酒和肉。」   「不用给我这么多啦。」红琉感觉到钱袋沉甸甸的,连忙说道。   「要的,你要是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也可以买。」柯卫卿感到抱歉地说,「让你住这儿,真是委屈你了。」   「没有的事。」红琉连连摇头,「和将军在一起,住哪儿都是好的。」   「呵呵。」看着越发拔高、也越发懂事的红琉,柯卫卿笑了。   「那我走了,您先别忙,我很快就回来的。」红琉说完,就跑了出去。   柯卫卿看了看这满园的杂草,便卷起衣袖,干了起来。说起来这些粗活重活,他都不陌生,所以很麻利的砍去荒草后,又清洗了水缸,去外头挑了好几担井水,灌了满满一缸,再掩上木盖,放好葫芦瓢。   接着,去厨房烧火。用荒草做引子,炉火烧得很旺,一会儿时间就把茶水准备好了,再洗净抹布,去擦桌椅板凳,扫地。   厨房收拾干净之后,柯卫卿顾不得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就拿着扫帚,将里屋横梁上的蛛网清理掉,并打开了窗户通风。   外头是一道篱笆墙,可以看到邻居家,院落里晒着一些鱼干、玉米棒子。   柯卫卿转过身来,便是一道木梯,又去了二楼,是一间阁楼。他准备打扫干净了给红琉住,环视了一圈,决定再买一张书案、一个衣柜。   下楼之后,柯卫卿换了寝具,将棉被拿到院子里,晾晒起来。   「……是这儿?」忽然,院外传来一声问话。   「应该是,柯将军说了是西边最后一间。」有人应道,却是模棱两可的。   「嗯,是这里没错。」柯卫卿笑着,从半人高的围墙探出脑袋,「门开着呢,进来吧。」   「哇!柯将军!」青缶、青允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道,他们抬着油纸包的肉、酒,看到柯卫卿别提多高兴了。   「好别致的院子。」青缶先进门,看了看放着石凳、长着小花的院子。   「是啊,有世外桃源的感觉呢。」青允也道,他们兄弟二人长得极像,只是兄长青缶,眼角多了一道指甲状的弯月疤,要不是这样,还真不好分辨呢。   「到里边坐吧,茶已经备好了。」原来,柯卫卿早就请了两兄弟来做客,在宫中的时候,他们也都领了皇帝的赏赐,但都是暗地里的,因为青缶一直是大燕的密探,不能太招摇。   他们也很少参加宫廷宴会,所以柯卫卿私下请了他们,比起规矩多多的皇室酒宴,三人一起饮酒,更有庆贺战胜的畅快感。   柯卫卿摆起碗筷时,青缶下厨,原来他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红烧肉,总是馋得青允流口水。   等到菜肴全部摆好,红琉也回来了,买了不少东西,还有枕巾、蜡烛、油灯等东西。他看到焕然一新的庭院和屋子,简直惊呆了!   「青允大人……?」红琉楞楞地看着满桌的酒,以及容貌极像的两人。   「来啦,一起喝酒!」青允笑着招呼红琉坐下,四人不在乎身份高低的畅饮一番,直到傍晚时分,青缶才拖着喝醉的弟弟,起身告辞了。   柯卫卿和红琉一起收拾了碗筷,天已经黑了,他就让红琉先上楼休息,明日还要起早。   「那您也早点睡。」红琉拿着一盏油灯,上楼去了。      第五十章      柯卫卿把窗户关好,走向床边,想要吹熄油灯的时候,却听到外头一阵轻响。   「谁?」柯卫卿警觉地打开门,可是外面什么人也没有,桌椅板凳都整齐地放着。   是自己多心了?柯卫卿寻思着转回身来,一个黑影却从头顶罩了下来,速度之快让他不及防备,嘴巴被一把捂住,那极为熟悉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朕要出一趟宫,还真不容易……」   「皇上?!」柯卫卿瞪大了眼睛,借由昏黄的灯火,看到那张俊美无暇的脸。   「你住的地方也太偏僻了。」煌夜放下了手,然后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回皇上,这里是简朴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不能住人吧。」柯卫卿忍不住反驳,并努力平复砰砰乱跳的心。   「怎么不是?这根本不是一位将军该住的屋子。你看,这床那么小,连个帷帐也没有。」   「普通人家是不会挂那个的,只有蚊帐。」柯卫卿摇头道,「帷帐一挂,屋子都满了。」   「是这样啊。」煌夜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在丈量面积,然后说道,「确实如此。」   「您突然来访,是为了何事?」柯卫卿十分纳闷,把声音压低了。阁楼上,红琉还在睡觉呢。   「朕想赐你一座将军府,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知道你住这儿,就来看一看。」煌夜环抱着手臂,说道。   「那末将恐怕让皇上失望了吧。」柯卫卿苦笑了一下,说道,「哪里都不会有这么小的将军府的,而且末将住这儿很好,不想再搬了。」   「既然这样,朕就依你的意思。」没想到煌夜很快就妥协,虽然刚才看起来对这间民房很不满意的样子。   「皇上,虽然皇城的治安良好,但末将劝您还是早点回去,以免……」   「不,朕今晚就住这儿了。」煌夜打断了柯卫卿的话,走向床铺,径自坐下了。   「咦?!」柯卫卿瞪大了眼睛,脱口问道,「您是当真的吗?」   「君无戏言。」煌夜说着,已经动手解开夜行衣的纽扣,一件纯黑丝绸的外衣,仔细看的话,上面绣有蟒龙。   「那末将就出去,为您值夜。」柯卫卿一躬身,打算离开。   「柯卫卿,你想装傻到什么时候?」煌夜突然问道,黑眸直视着想要走开的柯卫卿。   「我……」柯卫卿的心又狂跳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无法直视煌夜如此火热又专注的眼眸。   「过来,朕这么久没见你,很想要抱你。」煌夜伸出手,温柔地说,「你如今已是骁骑将军了,朕再在宫里招你侍寝,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您才来这里的?」柯卫卿有些错愕地问。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念煌夜的温暖,可是,仅仅是想念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做。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欲念,是亵渎了皇上。   「有何不可?」煌夜却邪魅地笑了,「你的家,即是朕的家,而你头到脚,都是朕的。」   「皇上……」对此,柯卫卿竟然无法反驳,岂止是从头到脚,他的心、他的命都是煌夜的。   「好了,过来吧,让朕好好的看看你。」煌夜笑得很迷人,让人心头不觉悸动。   也许是太久没亲近煌夜了,柯卫卿也想要好好的看着心上人。他走了过去,在床边站着,一动不动。   「你真古板。」煌夜抓住柯卫卿的手臂,将他拽向了床里,「砰」的一声,床板发出快要断裂般的响声。   「皇上!」柯卫卿低声惊呼。   「叫我煌夜。这种时候,你应当表现出可爱的一面来。」煌夜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柯卫卿的唇瓣,他朝思暮想的这道薄唇,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而他曾经妄想从后宫妃子身上得到慰籍,却发现那样做,只会让他更加空虚、更加饥渴罢了!   拥抱再美的女子,也没有任何愉悦,只有柯卫卿能让他产生头脑一片空白的兴奋感,如果柯卫卿是一种毒,那么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卫卿……」煌夜的指头,稍稍分开那抹红唇,迫不及待似的亲吻上去。舌头如久旱遇甘霖一般,狠狠扫荡着一切可触及的甘美。   「唔……嗯……!」   阔别已久的亲吻,让柯卫卿的脸孔喝醉般的红。原以为许久不做,自己不会这么敏感了,却仍是「一点就着」,随着舌叶的搅拌,酥麻的快感与火热的气息接连袭来,让柯卫卿禁不住颤抖起来。   也许是感觉到柯卫卿那种颤栗的期待,这让煌夜更加无法冷静了,他的双手急不可耐地撕扯着那碍事的腰带,解开他的长衫,手伸到亵衣里头,大力抚摸着富有弹性的肌肤,再来到上面,指头拧掐着细小的蓓蕾。   「啊……唔唔!」柯卫卿一声惊喘,却被煌夜的吻给压了下去,窒息的感觉漫上胸膛,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煌夜抽离了舌头,却没有停止亲吻,他啃咬着柯卫卿湿润的下唇,然后是下巴,再吮吸似的,吻着他脖颈里的肌肉。   「皇……不……啊。」   「叫朕的名字。」煌夜低沉又急促地道,头部往下移动,嘴唇便吸着那被拧捏得发红、发烫的乳头,舔着。   「不……这……!」   被吮吸的时候会觉得刺疼,可是这快感又是怎么一回事,简直是要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似的,如此凶猛地袭来!   柯卫卿很是慌张,想要阻止煌夜的动作,可是才脱了一半、滑到手肘上的衣袍,将他的双臂「捆缚」住了。   「你还是一样的不听话啊。」煌夜的左手开始玩弄起另一侧的乳尖,粗扩的指头肆意地揉着那儿,还拿指甲掐进柔嫩的顶端。   「好疼……煌、煌夜……不要……!」越是愉悦得紧,心底的抵触也就越大。岁月和沙场都能改变一个人,柯卫卿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少年了,不但肌肉结实,臀部的皮肤也因为在马鞍上的摩擦,而变得有些老了。   难道煌夜会喜欢抱着这样的自己吗?以前还有一些美少年的姿色,如今是完全的男人了。   煌夜怎么会对一具雄性的身体,产生出欲望?因为知道煌夜是不喜欢男人的,柯卫卿突然觉得很害怕,如果自己惹来煌夜的厌恶与嫌弃,还不如一辈子都不再发生关系。   「怎么了,身体这么僵硬,你不会忘了该如何侍寝吧?」煌夜舔了舔柯卫卿腹部的肌肉,那线条分明的肌理,说明他一直是艰苦奋战,腰间毫无一丝赘肉,真是性感极了!   煌夜原本是不在乎柯卫卿的皮肤是白的,还是晒黑了,可现在却发现,他爱死了柯卫卿的变化,看着他拼命忍耐的样子,就想要看他兴奋地流泪和尖叫,这种亢奋又带嗜虐的心情,柯卫卿是无法理解的吧?   因为喜欢才会想要欺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性致勃勃」的了。   「对了,朕差点忘了,你是只要玩后边,就会快乐地射精的人呢。」煌夜用淫色的言语,刺激着柯卫卿的羞耻心,柯卫卿猛地低下头,恨不得立刻从床上消失,可是即便不是少年,他的力气也敌不过煌夜。   被压在木板床上,柯卫卿努力地挣动着双手,终于摆脱了长衫的「束缚」,却依然无法拉开煌夜那双上下游走的手,他明明可以拉开百斤重的强弩,为何却无法让皇上停下来呢?   「不要……还有人……在……!」当煌夜扣住柯卫卿的一只手腕,扣在他的腰后的时候,柯卫卿发出低声地哀求。   「是那个小鬼吗?」煌夜略一停顿,有些吃味地道,「你的心眼也太好了,随便捡个孩子就带在身边了,也不怕是个刺客。」   「不是末将随便……他是个好孩子。」柯卫卿小声地说,「还是不要在这里……!」   「他已经睡了。」煌夜却说道,「你就别介意这个了。」   「可是……」柯卫卿仍旧挣扎着,另一只手一挥,不小心打翻了放在床边矮柜上的油灯,啪塔一声,周围就陷入一片漆黑。   「这样,就不怕被人看见了。」煌夜轻笑着说,趁机解开柯卫卿的丝织腰带,再把亵裤脱下来,丢在床下,这悉悉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诱人。   「就算看不见,还是能听清楚的吧,混帐皇帝!」阁楼上,红琉在心底暗骂道,却不敢下楼阻止。   因为他知道柯将军是皇上的宠臣,其次永麟说过,时机未成熟时,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他们花了那么长时间埋伏,就前功尽弃了。   而紧压着柯卫卿的煌夜,完全不在乎是否「隔墙有耳」,用双手分开那试图合拢的修长双腿,柯卫卿就慌张地拿手遮掩在腿间。   「已经硬了呢,卫卿。」煌夜吃吃地笑着,「你再挡,朕也是看得到的哦。」   「皇上……」柯卫卿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也就能看到煌夜脸上那邪魅的笑容,尴尬又羞涩地咬了咬嘴唇。   「你真是让朕焦躁呢,光吻乳头,就能立起来吗?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了?」煌夜的手盖在柯卫卿的手上,上下抚摸着,柯卫卿立刻绷紧了腰,却把呻吟克制住了。   「是太久没做了,所以很想要?」煌夜的手扳开了双臀,用指头轻轻抚摸那微微抽缩的小穴。   「不……!」柯卫卿发出急促又简短的抗拒之声,难道煌夜不觉得反感吗?再碰下去的话,自己又会表现出淫乱的一面来……!   「好了,不逗你了。朕会好好满足你,让你欲仙欲死的,所以你也要听话,尽量放松让朕抱你……你想要朕插入的,对吧?」   煌夜的手指在紧致的洞口流连,才推入一点,就感觉到那里的媚肉夹紧了。或许,会心荡神驰的人,是自己才对吧。   柯卫卿说不出话,只是从腰部到大腿膝盖都在发抖,双手也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被褥。   「你放心,朕会先弄松一点的,朕没有忘记,柯爱卿,你是很怕疼的。」吱嘎一声,煌夜的身子动了动,就把手伸向了床前的矮柜,柯卫卿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下一刻,一个温热又湿濡的东西,就涂抹在了小穴上。   「啊?!」   「会疼吗?是灯油而已。」动物油脂熬制的灯油,能够代替润滑的脂膏,煌夜此次来得太心急,又是瞒着御林军出来的,竟然忘记带玫瑰膏了。   「别这样……很怪……啊……!」想到这是红琉买回来的,柯卫卿就有种羞耻的感觉。   「总比疼好吧?」煌夜却嫌不够似的,索性把灯芯拔了,将青铜灯盏拿过来,手指撬开娇嫩的菊瓣,将满满的、浓香的油,一滴不剩地灌注进去!   「——呀啊!」又热又滑的粘液,即使小腹绷紧,也不能阻止热油往里侵入,又酥麻又炙热的感觉,就像被射精了一样,这让柯卫卿的脊背都弓了起来。   「这么舒服吗?」煌夜丢开了青铜灯盏,托住了柯卫卿的臀,将他下肢抬起些。然后就将那硬得不像话的分身,抵在不时有香油流出的后穴上。   「不……不要……!」察觉到煌夜的意图,柯卫卿是真的慌了神,他想要爬起来,煌夜却一顶,生生地撞了进去。   「呜啊!」眼底猛地一热,好痛!不管是怎样的快感,此刻都起不了作用,柯卫卿能感觉到的,只有鲜明得脑袋都开始发晕的痛楚!   「抱歉,朕没法一步步来了。」跳过手指拓展的步骤,煌夜并非只是心急而已。   「皇上……先不要……拔出来……!」柯卫卿连喘带哭的,拼命哀求着。   「都已经这样了,不可能再退出来吧。」煌夜苦恼地道,并轻轻拍打着柯卫卿的大腿,「别伤着自己,放松些。」   「啊……!」柯卫卿的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抓着,最后扯下来枕巾,咬在了嘴里。   「唔……夹得真紧。」煌夜往里挺动了一下,感觉自己都快被绞碎了,可是又非常的舒服,让他一刻都不想停,就这么一点点地、挖掘般地撞击进去。   「……呜……唔!」随着煌夜每一次的撞击,柯卫卿就会发出难耐的呻吟,枕巾都给弄湿了,但至少他淫荡的声音,不会吵醒楼上的人吧。   煌夜却不满柯卫卿的压抑,伸手抓紧了他的臀,大幅度地摇摆着腰,用力地贯穿到底!   「啪。啪嗒。」   就算柯卫卿的呻吟可以掩饰住,那肉体淫靡相击的声音却还是无比清晰。   柯卫卿的双腿不觉交缠在煌夜的腰上,当敏感处被顶到,黏膜深处又被摩擦的时候,他的双膝就会痉挛般地夹紧着,把煌夜引入得更深。   「哈……还是朕的卫卿……抱起来舒服……」煌夜就一手按着柯卫卿手臂,一手托着他臀的姿势,重复着激烈地抽送。突然深深插入,再狠狠一顶时,柯卫卿就浑身颤抖着,猝不及防地释放了出来。   「呵呵……」煌夜并不介意那喷洒在自己下腹上的白浊,只是拉开柯卫卿嘴里的枕巾,低头吻他。两人灼热的气息混在了一起,连带那三年的相思,竟然比媚药更要让人疯狂!   「煌夜……不……啊!」   脑袋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怎么被翻转过来的也不知道,柯卫卿的脸埋在枕头里,泪水被吸干了,眼底烧红着,胆颤心惊地想着不行了,煌夜的肉刃就又插入进来!   已经承受过巨物的后庭,轻松地将它收纳到底,这种一下子就进到里面,火热地填满自身的快感,让柯卫卿忍不住尖叫。即使知道这个声音是多么羞耻,却还是控制不住……   「舒服吗?卫卿。」让柯卫卿脸孔朝下地跪着,两手把臀丘尽可能地扳开,露出香艳的窄穴,并结结实实地往里肏着。可以感觉到媚肉仿佛融化了一般,热得噬魂荡魄!于是,煌夜的硬热更肆意地撞击着那儿。   「呜啊……唔啊……!」柯卫卿分不清是床在摇晃,还是自己的腰在前后震动。   「你的腰扭得真厉害,那么舒服吗?朕让你很满足吧?」在煌夜这么呢喃的时候,丝绒般柔软的内襞,瞬间把肉刃绞紧了,几乎要把它给夹坏似的紧紧裹住!   「该死!」煌夜深吸口气,伸手抱紧柯卫卿的腰腹,不顾他逃开似的挣扎,将他死死地压在床里。同时,下半身却还是一下又一下地强力戳刺着窄穴。   两人的双腿勾缠在一起,皮肤的摩擦也产生了难以言语的快感,浑身上下都似在燃烧着!   「啊……慢……点……煌……啊!」柯卫卿似乎无法再承受这样激烈的欢愉,他不断呜咽着,有种自己就要被捣坏的错觉。   然而,煌夜猛一挺身,连根部都涌进来后,一股灼烫之液在体内迅速蔓延开来,这又让柯卫卿猛然清醒,让他清楚地感觉到,他是拥有着皇上的。   尽管身体已经累得不听使唤,气力随着又一次的高潮而急速退去,柯卫卿却从没有这样喜极而泣过,残酷的战争已经过去,他和煌夜在一起,这不是在做梦。   「卫卿,你就为朕生一个孩子吧。」在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之际,煌夜突然伏在柯卫卿的耳畔呢喃道。   「……?」煌夜喜欢孩子?那为何对小公主这样冷淡?柯卫卿还不及深想,就因为感受到煌夜再度展开的强有力的贯穿,而哑了声音……   「啊……不行了……煌夜……放过我……啊啊……!」   红琉的心怦怦跳着,身体很热,在这难以入眠的夜晚,他已经听得够多,他们二人的火热密语,不过,红琉突然幻想着,如果自己被柯卫卿拥抱着,会是怎样的场景?   这突然闪入脑中的念头,着实吓了红琉一跳,脸孔更烫了,而且越是想要驱赶这邪念,心里就越是渴望!   最后,红琉不得不把头蒙进被子里,想要忘却柯卫卿极诱人的声音,却在满脑的胡思乱想中,将手伸向了下腹……   ※ ※ ※   黎明的霞光渐渐照亮篱笆墙,太阳缓缓地升起,给小院的地上镀上一层闪亮的金光。   柯卫卿从没有这样觉得朝阳很刺眼,他上身赤裸,穿着一条石青长裤,正从水缸里舀出一桶水,用来冲澡。   煌夜是天未亮的时候离开的,有马车来接他,太监总管李德意好像知道皇上是来这儿,对于他「失踪」了一晚上,并不着急。   可是柯卫卿已经没有力气护送皇帝了,他连爬起床的时候,都感到浑身酸疼。尤其是髋部,昨晚被摆出了各种姿势,承受着煌夜的临幸。   而被注入灯油,还一直被蹂躏、被射精的窄穴里,更是在隐隐地抽痛,不时提醒他昨晚的行径有多么疯狂。   这副模样可不能被红琉看见!   柯卫卿因为想着这个,而勉强地支撑起身子,走到外边。这里没有浴室,小鸽街的住户都喜欢去外头的大澡堂子洗澡。   ……只有用井水将就着冲洗一下了。   哗啦!柯卫卿将一桶水从头浇下,不但透彻地凉,也一下子击退了困意。   然后,他又打了一桶水,并在一个石墩子上坐下来,拿起一块粗布,擦着脖子后边,他并不知道因为冷水的刺激,让印在古铜色肌肤上的吻痕,更加的深红了。   「要我帮忙吗?」   突然响起在背后的声音,吓了柯卫卿一跳,转过头来,才发现红琉已经起床,穿戴整齐地站在那里。   「……不用了,你去砍点柴吧,我会做早饭的。」柯卫卿说,声音不是一般的沙哑。   「柴火我昨天就准备好了。」红琉的眼神有些发直,似乎无法把目光从柯卫卿湿润的长发、赤裸的胸前移开。   注意到这一点的柯卫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过身去,「我很快就洗好了。」   「将军,不用那么急。」红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不对了,看着柯卫卿羞涩的模样,竟然想要亲吻他。   他主动拿过柯卫卿手里的粗布,替他擦拭肌肉紧实的脊背,「这边,你自己擦不到吧。」   「呵呵,是啊。」柯卫卿笑了笑,「谢谢你了,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   「将军……」红琉按住了柯卫卿想要转过来的的肩膀,然后低头,吻住了他湿漉漉的背肌。   这温暖的感触,让柯卫卿顿时定住了,就像被施了法术一样的,动弹不得!   「将军……我……」红琉烙下一吻还不够,双手更是忘情的拥抱住柯卫卿的腰腹,想要抚摸他。   「红琉!」柯卫卿猛地拉开他的手,并推开了他!   红琉不及防备,跌倒在地,水桶也被撞翻了,淋湿了他一身。   两人都惊诧地看着彼此,只是柯卫卿眼里有着太多的不解。   红琉的脸顿时红了,他跳了起来,也不顾身上是否湿透,打开院门就奔了出去。   「琉儿!」柯卫卿唤道,想要追出去,却因为赤着上身,而不得不作罢。   难道是昨晚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红琉才会……柯卫卿的心里乱得很,他不希望红琉从此就不回来了。   因为,在看到琉儿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一种遇见「弟弟」的感觉,总觉得十分亲近。   那就像是「亲人」一样的温情,只有红琉才能给予他。   「琉儿……」柯卫卿一边担心就这样逃走的红琉,是否会有事?一边又自责昨晚太过放纵和大意了。   可是现在,除了等红琉冷静之后,自己回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五十一章      站在人来人往的万安桥上,红琉合上眼睛,努力平复那种强烈心悸的感觉,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太快、太久的关系,心跳反而更加剧烈了。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呢?竟然亲吻了柯将军……他再也没脸回去了!   即使是很喜欢,也不能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来吧,柯将军会怎么想呢?他对自己该有多失望啊?!   「怎么办……?」红琉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睛,望着桥下湍急的河流,真有种一跳了之的冲动。   不可以!   红琉用力地摇了摇头,大仇未报,他怎么可以轻生?!可是现在,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吗?   要是撇下私心,诱使柯将军一步步踏上叛逆之路,那么柯将军未来的日子,想必是非常痛苦的。   因为对柯卫卿来说,讨伐皇帝,不仅是大逆不道,更是生不如死之事!   正所谓「旁观者清」,红琉明白柯卫卿对大燕皇帝很是忠心,或者说,他对那个皇帝是要有多好就有多好。   明明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却愿意成为骠骑将军和兵部尚书。出将入相的,只为了辅佐皇帝一统江山。   明明有很多优秀的女子倾慕着他,这三年里,有成打的好人家向柯将军提亲,柯卫卿却为了皇上,决定终生不娶,尽管「侍寝」的身份会遭人耻笑,他也是毫不在意。   他的心里,恐怕是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吧。   即便如此,红琉还是希望在柯将军的心中,哪怕只是一个小角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如果早生几年就好了,他就可以更早的守护在柯将军的身边,让他远离皇帝……   「砰、啪!」   几个顽童在桥头放鞭炮,惊得红琉回过了神,宽阔的石桥上热闹非凡,红琉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农夫挑着整筐的水果、青菜,牧民赶着牛车,都往城里来。   虽然是行色匆匆,但脸上都是一副生活安逸的喜气。   这在其他国家,是看不到的。大燕皇帝的铁腕统治,使得民家富裕,田业兴旺。这些景象看在红琉眼里,却是无比地嫉妒和仇视。再怎么光鲜靓丽,也无法掩饰大燕皇室,那沾满血腥的双手和暴虐的本性。   他们的帝王之位,就是建立在巫雀族灭门的惨案之上的!   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天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炆帝大开杀戒,滥杀无辜,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巫雀族人的血染红了朱雀河,这个血海深仇,怎么可以不报?!   红琉顿时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暂时不能回去柯将军的身边了。因为只要待在柯卫卿身边,他就会产生强烈的动摇,犹豫着要不要报仇,但是,这根本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   总有一天,柯将军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以及现在为何要离开。因为再见面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遥远。   红琉定了定神,混迹在人潮中。他要去找永麟,虽然和原定计划有一些出入,但一定会大仇得报的。   ※ ※ ※   柯卫卿心神不宁的在家里待到傍晚,都没有等到红琉出现,他已经让青缶、青允二兄弟,帮忙出去寻找了。   青允不明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小孩子闹脾气,就笑着说,等他肚子一饿,自然会回来的。   柯卫卿是有口难言。红琉是个聪明懂事又早熟的孩子,就是性格十分倔傲。有时候,甚至有些钻牛角尖了,柯卫卿怕他不肯回来,身无分文的在外头游荡,会吃苦。   然而,就在天色渐黑,柯卫卿想要出门寻找的时候,朝廷来了一道圣旨,宣柯卫卿进宫见驾。   柯卫卿换了朝服,急急入宫,却见到殿前广场上,红灯高悬,精兵列阵,战车一字排开,气势慑人!   这是出了何事?莫非是朝中发生政变?!   柯卫卿心急火燎地穿过勤政殿,来到灯火通明,重兵把守的御书房,却见到煌夜一身黑铁铠甲,面色肃然,正与宰相商谈着什么。   「末将参见皇上!」再怎么心急纳闷,礼节还是不能免去,柯卫卿跪地叩首,嘹亮地道。   「柯爱卿,你可来了。」煌夜露出一抹微笑,挥挥手,让宰相大人退下,宫婢也都了退去,殿门一关,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皇上,出了什么事?」柯卫卿蹙眉,焦急地问。   「是有一件大事,朕要御驾亲征,就在今晚出发。」煌夜语气平稳地道,看起来并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   「啊?是打哪儿?」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柯卫卿更不明白了。   「南烈。」煌夜说着,黑眸里射出犀利的光芒,「这一次,朕一定会拿下它!」   「可是皇上,您不是与齐杵订下了互不侵犯的盟约?」柯卫卿十分惊愕地问,这事没有一点的预兆呀!   「哼,那不过是缓兵之计。」煌夜冷冷一笑,说道,「齐杵那老贼狡猾得很,才不会遵守什么盟约,只是想暂时稳住大燕罢了。朕要在他掉以轻心、且还来不及囤积军备的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   「皇上,派兵奇袭固然好,可是师出无名,恐怕对您的名誉不利啊。」   全天下都知道,大燕与南烈交百年之好了,怎么可以突然毁约?对于大燕帝国的声望和信誉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这你放心,朕已经得到情报,齐杵秘密约见飞翼国的皇帝,并成功得到飞翼国君派兵二十万的增援,但是这兵马和粮草没有那么快到南烈,所以是他毁约在先,朕才出的兵。」煌夜胸有成竹地道。   柯卫卿突然醒悟,为何煌夜会一反常态的「同意」和谈了。记得小时候,煌夜教导他兵法时,曾经说过,「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也就是说,煌夜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完整地占领南烈的国土,而不是只要半个国家。   但柯卫卿不明白的是,这么重要的计划,为何煌夜要瞒着他进行?而且要他认真地谋划和谈一事,不,这不仅仅是隐瞒,更有「欺骗」之嫌。   煌夜还准许他亲自带回和谈文书,这是为了放松齐杵的警惕心吧,连「大将军」都离开军事重地,回朝听赏了,那么和谈一定是真的了。   不用说,那接连几天的封赏大会、皇室宴会,都是为了混淆敌方耳目,而摆下的迷魂阵罢了,要让对方进一步地相信,大燕皇帝是不会再开战了。   柯卫卿的嘴唇失去血色,心像是被刀来回锉着。两人相处这么久了,煌夜还是不信任他吗?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一点点都不透露给他?让他毫无防备。   还是说,自己对煌夜的不轨心意,已经被煌夜察觉了,所以才不愿意信任他?!   「怎么了?卫卿。」察觉到柯卫卿黯淡的神情,煌夜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无需替朕担心,朕一定会凯旋归来。」   「皇上……您为何不让末将领兵?」就算煌夜欺骗了他,柯卫卿却还是为煌夜的安全忧心,「末将可以……」   「你已经出征很久了,该回家歇一歇,更何况朝中事情,也需要你来坐镇。」   所谓「慈不掌兵」,煌夜很清楚柯卫卿本性极善,接下来的战斗是非常惨烈的,可能会毁掉整座城池,所以他想让柯卫卿留下来。   「皇上!」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朕要准备出发了,不然,会误了事。」煌夜放开了柯卫卿,宣了宰相、六位副将进来听旨。   柯卫卿只得跪下来,煌夜也有任务交代给他,让他辅佐宰相,处理内务,不要让那些黑暗势力有机可趁!   就像大燕对外派有密探一样,其他国家也往大燕扔了不少探子进来,伺机作乱,不能因为现在国内时局安稳,就掉以轻心。   将事情交代完毕后,煌夜就在副将的陪同下,上马出征了。这一次,没有声势浩大的点兵仪式,也没有文武百官的高呼万岁。大军有条不紊的,如移动的黑云一般,迅速而又悄然地出了南边的宫门。   「末将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柯卫卿跪在地上磕头,那沙哑的声音一直是颤抖的。   煌夜走了,带领着千军万马奔赴战场的同时,也带走了柯卫卿无限的牵挂。   「皇上,末将不怕被您利用、被您欺骗,只怕对您来说,臣是无用的啊……」所以,不管煌夜怎样对待自己,他都是毫无怨言的。   可是,不论自己怎样付出,在煌夜眼里,都是如沙尘一般的微不足道吧。   因为煌夜身边并不缺忠肝义胆的能臣,也不缺暖床之人。柯卫卿不禁想,若是自己战死沙场,会不会在煌夜的心里,留下一点点的痕迹呢?   可是这样的话,就再也见不到煌夜了吧?   柯卫卿很矛盾,亦很痛苦,他的泪无声地流在心底,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爱煌夜……   ※ ※ ※   早晨的沙漠,有着很重的寒意,一只秃鹰在灰茫茫的天空盘旋良久,却找不到任何猎物,更让人觉得天地苍茫,悲凉孤寂。   永麟负手立在灰白色的油布帐篷里,透过卷起的布廉,望着满天的朝霞与翱翔的孤鹰。若是以往,他会很有兴致地挥毫泼墨,画下这副自然景象,还要添上诗词,来个苦中作乐。   可是现在他只会想,能否训练这凶猛的鹰,为巫雀军驱使,作个前哨。   「大人,您起来了。」   门帘掀起,穿着粗布衣裳,扎着马尾的红琉,走入进来。他晒黑了不少,可是目光更加明锐了。   「琉儿,我不是和你说过,你现在是巫雀军的统领,不应该如此装束。」   永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花费万金,买了上千匹良马、万斤重的铸铁,聚齐了近千名的巫雀遗族,以及千名对朝廷不满之人,而且还在招募义士,打算举兵起义。   但是,他不会以「穆仁亲王」的名义出兵,那是谋权篡位,无人响应的。他的起兵名义,是为巫雀族平反、复兴天下难民。   巫雀族是神仙的后裔,故不论男女,皆可诞育生命。这个秘闻在百年前,就在大燕的国土上广为流传,但是后来,尤其是近几十年,随着巫雀族的消亡,变得鲜为人知了。   但是,只要他煽风点火,这个仙族再现的传闻,就会人尽皆知了。连神仙都出面讨伐淳于煌夜,那么这天下注定易主,民心和军心都会产生动摇!   永麟虽然没打过仗,但也知道人心是最有力的武器,只要有了这个,他就不怕以少敌多,总是会有胜算的!   当然,现在的时机还未成熟,虽然有异常聪慧的红琉位居统领一职,但真要打起来,能够统帅全军,与大燕精兵抗衡的,只有柯卫卿一人。   柯卫卿不但手握重兵权,还武艺高超、精通兵法,而且他非常了解淳于煌夜,也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   不管如何,都要快点将柯卫卿带过来,却也不能操之过急。这样会打草惊蛇的,煌夜不是容易糊弄的人,这也是让永麟感到焦躁的原因之一,所以,当他看着已经很努力带兵的红琉,却还能挑出刺儿来。   「大人,在这荒漠里穿得再整齐,风沙一吹,就灰头土脸的了。」红琉忍不住辩解道,「更何况我也是暂代的吧,只要柯将军来了,我会立刻把位置让给他的。」   「唉,罢了。」永麟知道红琉说的没错,也就转过脸,又看着窗外了。   「大人,若没事的话,我先带兵操练去了。」红琉每日早晨都会来这里,与永麟商议一些事情,但有时候,两人也并无太多的交谈。   「卫卿……」永麟突然说道,「他知道你过得好吧?」   「是,我已经派人带口信给他了,说和您在一起,还在盖州。」不辞而别会让柯卫卿很担心的,红琉不知道该怎么办,永麟就让他捎个口信回去。   不久,便收到了柯卫卿的回信,说终于放下了心,并向穆仁亲王表示歉意,没能很好地照顾琉儿,还捎了四双鞋袜、一袋银两。   这些东西都送到了盖州,再辗转到了这儿,红琉开心地说,这厚实的鞋底,都是柯将军亲手做的,这细密又扎实的针线功夫,一看就知道了。   永麟也很高兴,这说明柯卫卿对红琉的感情已经很深,也就更能打动他了。   那之后,盖州的亲王府就不时收到柯卫卿寄去的信函、包裹。在信中有询问红琉的近况,也有让亲王多注意身体,他儿时的哮症虽已痊愈,但也不能全然不顾了。   还有几个药方随信寄来,给永麟煎服,这份温柔体贴,也让永麟更加想要见柯卫卿了。   而煌夜是不配拥有柯卫卿的,永麟很清楚,在皇兄的眼里,任何美丽的事物和心意都是虚空的,只有王座和权力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永麟却毫不稀罕,但是他必须先得到它们,才能得到柯卫卿。   永麟总是觉得柯卫卿对煌夜那么忠心,只是出于君臣之义罢了,因为柯卫卿就是这么老实的人,不会有一点点地逾矩。   一想到这儿,永麟就觉得心疼,柯卫卿本该受到最好的待遇,而不只是皇帝的棋子与娈宠。   所以,他现在问起明明已经知道的事情,不过是想从那些信函里,得到一些安慰罢了。   「是,」红琉却不知道这一点,他以为永麟那么关心柯卫卿,只是想让他早点来当巫雀将军,便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柯将军认为我们在盖州,过得很好。」   「嗯,这样就好。」永麟点头,同是巫雀人,红琉的样貌也是非常出众的,可他就是无法喜欢他,只是把红琉视作得到柯卫卿的一个重要工具罢了。   这对红琉或许是残酷了些,但双方本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也就无需这么介怀了。   「那我先退下了。」红琉转身出去,心想着得加紧练兵,快快成长,他想要柯卫卿再看到他的时候,会大吃一惊,喜出望外呢!   ※ ※ ※   南烈国完整的并入大燕的版图内,齐杵战败自刎是次年两月的事,到了细雨霏霏的三月,大燕帝就班师回朝了。   柯卫卿与宰相、文武大臣出城一千五百里迎接,尔后,又准备了盛大的宫廷酒宴,为皇上洗尘接风,庆贺大胜!   在宴席上,最为得宠的三位后宫娘娘,以烁兰为首,放下尊贵的身份,与一千名宫女一起,编排了气势浩荡又十分唯美的羽扇舞,齐唱着大燕千秋万世的赞歌,让宴会的排场达到了空前的盛大。   在掀翻屋顶般的钟鼓奏鸣中,淳于煌夜突然宣布,会在鸟语花香的四月初五,进行踏春之行。   踏春之行又名花朝节,本应是二月二日举行的游园盛典,但因为战事,今年没能如期举办,煌夜就把它挪至现在,自然是喜上加喜之事。   而「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这充满欢声笑语的节日,自古以来都是为「生育」而设的。   花神掌管着人间诞育,且「早生贵子」、「多生贵子」,不仅是平民百姓的殷切希望,更是皇室的头等大事!   皇上竟然主动提起要踏春,要补过花朝节,这也说明,他终于有了广衍后嗣的念头,大臣们无不欢欣鼓舞,纷纷响应。   兰贵妃在此时,却摆出低调、羞涩的样子,她知道煌夜一定会钦点她随行的。   果然,煌夜说了,要去新建造的温泉行宫阳春宫度过此节,命兰贵妃、瑾妃、丽妃三位娘娘同行。   还让工部尚书设计制作一座大型花朝轿,让娘娘们既能结伴欣赏沿途风光,又避人耳目。   娘娘们谢过隆恩之后,便各怀心思,要如何穿着打扮、如何吸引皇帝,并打压对手……   夜幕渐渐降了下来,柯卫卿还有军务要处理,就起身离席,向皇帝请示要先行告退。   「你过来,」煌夜却拉着他的手,不顾旁人暧昧的目光,俯身贴近柯卫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柯卫卿一呆,神情很是尴尬,并摇摇头,像是在婉拒皇帝,但是皇帝不放手,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后,柯卫卿只得点头应允。   「那好,你先下去吧。」煌夜笑着说,看起来心情大好。   「未将告退,」柯卫卿躬身退出,心却突突跳个不停。因为煌夜方才说,真想把所有的人都赶走,然后在这大殿里,与他欢爱。   柯卫卿自然不能答应,并且认为煌夜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大胆的话,煌夜又说,那么今晚就先作罢,但是在花朝节,他一定要随叫随到。   想着娘娘们也会去的,煌夜到时未必有时间与自己相处,柯卫卿便答应了。不是不想侍寝,而是怕每一次侍寝后,换来的只有懊悔罢了。   在与煌夜分开的日子里,柯卫卿一再压抑自己的心,他怕煌夜看出更多的秘密,看出他和妃子一样,有一颗疯狂嫉妒的心……   ※ ※ ※   四月初五,草长莺飞,杨柳吐翠,去往南山阳春宫的途中,映山红开满山领,到处是鸟语花香,春意盎然,景致如画。   不过,周围的景色再怎么美,也不及皇帝出行的队伍,一队队銮仪卫兵高举着朱漆描金的开道牌,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头。   然后是由大小铜号、大小铜鼓组成的开道乐队,悠扬的旋律极为动听,身着紫红袍的乐师后头,是配着长刀弓箭的精锐步兵,约有三百人,前进步伐极为整齐。   再后头是太监、宫婢的队伍,数量为两千人,各自捧着皇室用具,有金杯、金碗、金宝扇等,或是用来祭祀花神的时鲜水果等。   姹紫嫣红、华贵袭人的仪仗队伍,一直从山脚延绵至山腰。而皇上、后妃专乘的车轿,才刚刚踏上南山,在他们后头,还有三百的铁甲骑兵压阵。   这是皇帝出城巡游时,最为简单的排场,原本还要两万人随扈侍驾,但都被煌夜免了。   两座花朝轿子是做得极为精美奢华、朱红的柱子、轿壁,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那眼睛都镶有翡翠宝石,爪子为玉石所砌,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轿顶高耸,极具气派,有三面透雕轮窗,都挂着粉色纱帘。从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但是坐在轿子里的人,能够清楚看见山野风光。   这两座大轿一前一后慢慢地前行,前一座是金光熠熠的金顶华轿,有八匹马拉着,自然是皇上的御辇了,后面的则是银色轿顶,里面坐的是三位盛装打扮的娘娘。   她们彼此并不搭话,各自望一面窗,却没有在看风景,只是想着何时才能到阳春宫,好伺候皇上,或者得到传召,与皇上坐同一顶轿子……   「——唔啊!」   当一声惊喘冲出喉咙,柯卫卿的指尖发白,更用力地抓着那只黄锦缎、绣龙纹的靠枕。   「不……!」柯卫卿紧接着闷哼了一句,便张开嘴咬着自己屈着的指关节,生生地把喘息给压了下去。   「怎么了?你大可以叫出来。」煌夜侧身躺在柯卫卿的身后,一只手臂弯曲着,撑着上半身,另一只手伸在了柯卫卿的臀后,因为有宽阔的衣袖掩饰,他的动作变得十分隐蔽。   「……!」   柯卫卿摇着头,又一次表示不行,他泼墨的长发轻盖在光洁的裸背上,且像黑色锦缎一般,直垂到肌肉结实的腰臀处。   和皇上披着一件黑底绣金龙的锦袍相比,柯卫卿已经被脱得精光,不过,还有一双雪白的棉布袜套在脚上,随着他交叠起双膝,难耐地往前挪移,袜子就一直蹭着包覆金色软垫的轿面。   「你以为朕为何要乐队随行?」煌夜含笑着低语,越过那颤抖的肩头,注视着柯卫卿俊美泛红的侧脸。   「嗯……?」鼓乐之声不时随风飘来,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掩去轿中那让人耳热的声响了。   「懂了的话,就好好地叫出来,朕爱听你的叫唤。」煌夜说着手腕又动了动,衣袖更贴紧了绷紧的瘦臀,柯卫卿浓密的睫毛颤抖得厉害,还泛有一些雾气。   「不要了……皇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柯卫卿的脑袋变得混沌不堪,因为答应了煌夜会「随叫随到」,所以他一直骑着赤影,走在金顶轿的一侧。然而,出了皇城没多久,一扇漂亮的窗户就轻轻地推开,煌夜命他上去,说要与他下棋解闷。   柯卫卿便命车辇暂停,他把赤影交与一名骑士后,便登上了那弥漫着熏香的奢华轿内。      第五十二章      就算知道工部的人,一定会费尽心思打造这独一无二的花朝御辇,但柯卫卿登上去后,还是为它的奢华与大气给惊得暗暗咂舌!   宽敞的轿子里并没有设下专座,而是铺了一整面的黄金软垫。在居中靠后的位置,放着五、六个靠枕和椅垫,全都绣着精美的花鸟、龙凤图案。   有一个红木托盘放在靠枕的一旁,上面有白玉酒樽、水晶酒杯,还有一些精致的,做成花形的香酥糕点。   煌夜略显慵懒地靠在一个大枕上,身前摆着一个可折叠的木质棋盘,棋子都为玛瑙质地,叩之,清脆悦耳。   「坐吧。」煌夜微微笑着,招呼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柯卫卿。   「是!」柯卫卿谨慎地脱去皮靴,放在外头,才走入里面,屈膝跪坐,注视着皇帝。   「规则很简单,你赢了,朕就赏赐你白银二十两,」煌夜也坐直了身子,低声说,「你若是输了……」   「末将就随您处置。」只要煌夜开心就好了,输点钱算什么,柯卫卿并不在乎钱财得失,只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煌夜拿心爱的围棋来赌博呢,看样子,他是真的闷得发慌了。   「呵呵,爱卿,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你可别反悔呀。」煌夜微微笑着,将棋盘放好,黑子交给柯卫卿。   「末将不会食言的。」柯卫卿双手接过棋坛,认真地说。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也要博得圣上欢欣。   然而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第一局柯卫卿就输了,他虽然试图扳回劣势,但还是输了个干脆,不由心服口服地拱手说,皇上的棋艺,已经不是凡夫俗子可以企及的了。   「那么,把铠甲脱掉吧。」煌夜的下巴,轻点了点。   「什么?」柯卫卿却一怔,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你输了的话,就得脱去一件衣裳,这就是朕对你的处罚。」煌夜勾起嘴角,温和地笑着,可是不会让人觉得这只是在说笑。   「皇上……不是赌钱的吗?」柯卫卿后知后觉,顿时窘促起来。煌夜刚才不是说,赢了,就赏赐二十两,那么他输了,也该罚钱才对呀。   「把朕给你的俸禄,重新赢回来吗?」煌夜嗤笑一声,「这有什么意思,好了,快点动手,朕还等下一盘棋呢。」   「……末将……遵旨。」   柯卫卿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后悔自己应承得太快。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是不能收回的。他神色黯然,仿佛有乌云罩顶一样,默默地脱起衣甲,里面是一件深蓝、白襟的布衣,十分雅净。   下一局可要全力以赴了!把铠亮的甲衣放在脚边后,柯卫卿知道煌夜是别有用意的,所以卯足了劲的「应战」,但是实力相差悬殊,不是脑门上多冒出一些汗珠,就能够扭转过来的。   比如现在这盘棋,中腹变成煌夜白子独步的舞台,柯卫卿主动进攻,却让上边实地损失惨重,不论怎么看,白子的实地占优也厚实,几乎所有的棋手都想要这样优势吧。   「为何我就无法做到呢?」柯卫卿还没有输棋,心里就已经激起震荡!而一旦畏敌,失误也就不断出现,还未到收官之时,柯卫卿就已经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好了,卫卿,把腰带解了,你这一盘,比上一盘输更凄惨呢。」煌夜呵呵地笑着,摩拳擦掌准备开下一局棋,依照这个态势,柯卫卿很快会输个「精光」。   「皇上,就不能换一种玩法……?」柯卫卿觉得这种比试有失公允,煌夜下棋一直是很厉害的。   「嗯?」   「末将真的不是您的对手……」   「那又如何?你说过,绝不食言的吧?」煌夜不留情面地补充了一句,「愿赌服输,爱卿不是这么输不起吧?」   「……」   又一连下了两局,就在柯卫卿想着「完蛋了」「糟糕了」的时候,他竟然奇迹般地险胜一局,不禁长舒一口气。他谢绝了煌夜的赏银,选择穿回衣服。   煌夜竟然同意了,还说,看你穿衣脱衣的,颇具情趣,弄得柯卫卿一直红着脸,心如小鹿乱撞一般。   再来,柯卫卿又赢了三局,衣着穿戴整齐了,让他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兴许煌夜是一时失手?   因为怎么看,方才那三盘棋,都是煌夜先挑起战斗,但是结果并不理想。尤其是后一盘棋,到了第三十四手,白两子棋筋被吃,让柯卫卿的黑子处境一下子变得好起来。   胜利也似乎是囊中取物,虽然后来煌夜改变突围方式,缓解了白子的危机,但最后还是差了一目,输给了他。   「你也真是现学现卖呀。」煌夜嘉许地看着棋盘,柯卫卿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绝不会犯第二次,而且还从自己这里偷师,所以才会接连获胜。   「末将多谢皇上指教!」柯卫卿抱拳道,得到煌夜的称赞,真比获得万两赏银更让他高兴。   「这样吧,爱卿,来最后一盘,你要是赢了,朕另有赏赐。」煌夜一边收拾着落败的棋子,一边说道。   「好!」正在兴头上,柯卫卿极爽快地应道。   煌夜优雅地持着如凝脂般的白子,嗒的一声,落在了棋盘的右上空角上。   啪嗒。柯卫卿很快跟着落子,他还清楚地记得煌夜第一次教他下棋时的情景。」   那时他那么笨拙,又不识字,煌夜却耐心的、手把手地教他布局。如今,他还能与煌夜面对面的坐着下棋,让柯卫卿觉得好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守护在煌夜身边,只是臣子的身份也无所谓,只要能够这样相处……   这最后的一局棋下得甚为惊险,柯卫卿的神经绷紧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黑白子杀得酣畅淋漓,自己所占实地是越来越小了,黑子还被提走好几个,会输吗?   于是,柯卫卿不断以「攻」带「封」的方式,努力夺取煌夜的活地,煌夜起初还不住地还以颜色,后来却在左侧犯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错误,还没有到收官的阶段,煌夜就将两枚白子置于棋盘右下角,投子认输了。   「是末将赢了吗?」柯卫卿恍若做梦一般,再仔细研究了一下、是完胜了没错!   「别这么吃惊,是爱卿赢了,」煌夜微微一笑,一手轻托住了柯卫卿的下巴,「朕给你的赏赐是……」   「嗯?」柯卫卿不觉想往后躲,煌夜欺近了身子,像要吻他一样。   可是,温润的唇最后却贴在了他柔软的耳垂上,煌夜低声道,「朕帮你脱衣服。」   ※ ※ ※   啪啦!   「恕末、末将还有事,暂且告退!」柯卫卿慌张地起身,却一脚踩到了棋盘,棋子散落一地,还差点把茶水都打翻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煌夜略略皱起眉头,却没有真的生气,悠悠地说,「想要朕惩罚你吗?」   「不,不是的,微臣……」柯卫卿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棋盘,煌夜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别管这些了,过来陪朕。」   「……」柯卫卿面红耳赤,暗暗用力想要抽回手,却被煌夜使劲一拽,失去平衡,扑倒在轿子里。   煌夜便理所当然地扣住他的双手,压在了他的脸孔两侧,近距离的凝视着他。   「皇、皇上……别、别乱来,这样不对!」背后摇摇晃晃的感触告诉他,要是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那简直就和众目睽睽之下做爱一样,太羞耻了!   「什么不对?」煌夜问道,用膝盖顶开了柯卫卿的双腿,压得他难以动弹。   「末、末将输了,被罚脱衣,为何末将赢了,还是要脱?」柯卫卿满面羞窘地说道,并努力挣扎。   「哦,这还不简单,朕凡事喜欢亲历亲为,看你脱衣服,固然是赏心悦目,但是朕更想亲自动手……」煌夜说着,右手放开了柯卫卿的手腕,来到甲衣前。   盔甲和妃子们穿的柔软丝帛大不相同,那用搓细的麻绳穿成的甲片,再用皮革细绳绑牢,绝不是轻易就能解下来的。   「您是故意的吗?」柯卫卿愕然地问,所以煌夜先赢后输?   「这种时候,就不要谈棋局了吧,多煞风景。」煌夜用力抽开了皮绳,脱下甲衣,幸好不是正式上战场的装束,要不然还真要脱上好半天呢。   「皇上!不行……!」柯卫卿总是担心被什么人发现,而努力地提醒皇帝。   「李德意在外边,他知道朕在召见你,是不会让别人打扰朕的。」煌夜却道。   「这……!」   「还是说,你非要朕绑你起来,才肯老实?」煌夜恫吓似地说道。   「不要绑……!」柯卫卿的眼睛都瞪大了,声音里透出胆怯之意。若是被绑起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那就乖乖地躺着,让朕好好地疼爱你。你看,无论是轿外的景色,还是轿内的景色,都很美不是吗?……」甜言蜜语总会很快到来,让柯卫卿反抗不是,不反抗也不是,心跳是越发地快了。   「爱卿,你是自己穿衣服的吧?」即使贵为大将军,也没有仆从服侍,煌夜从柯卫卿往外打的绳结来看,就知道他是自己穿戴衣甲的。   「嗯……」柯卫卿轻声应道。还没有赤身裸体,却有种被看光了的错觉,因为煌夜的眼里燃烧着烈焰,实在太炽热了!   而且随着软甲的除去,身上轻松了不少,更能感觉到手指滑动在衣襟上,轻轻地分开衣领,露出亵衣。   「皇、皇上!」当手指触摸到亵衣上的绳结时,柯卫卿忍不住叫了出来。   「怎么了?朕还没弄疼你吧?」煌夜明知故问道,指尖依然轻轻挑开亵衣的绳结。   「……!」柯卫卿浑身僵硬,羞涩地咬住嘴唇。   「爱卿,你不讨厌亲吻吧?」感觉到身下的人在微微颤抖,煌夜轻笑出来,随即,嘴唇碾压在柯卫卿的唇上。   「皇……」   舌头温柔地纠缠在了一起,虽然有着安抚的意味,但随着侵略意图的加深,柯卫卿的颤抖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剧烈了起来。   而轿子的偶然颠簸,更有种置身于夏日海浪中的错觉,柯卫卿不觉抓握着煌夜的肩头,喉咙里闷闷地喘息着。   原本还在耐心地解着腰部锁甲的煌夜,立刻变得粗鲁起来,几乎是刺啦一声扯开了腰带,接着一把掀高他的长衫下摆,脱下他的亵裤。   上半身还穿衣服,腿间却凉飕飕的。这诡异的感觉,让柯卫卿下意识地想并拢双腿,却因为煌夜的手按住了他的膝盖,没有成功。   「皇上!等一等!」亲吻的间隙,柯卫卿又慌又羞又无奈地道。   「既然要朕等,就不要发出这种诱人的呻吟。」煌夜反倒指责柯卫卿的不是,还啃咬他丰润的嘴唇、说道,「不过,朕很喜欢就是了。」   「皇……!」柯卫卿害羞地偏转过头,煌夜就亲吻他的耳朵、颈项,还隔着亵衣,又吸又咬他右侧的乳头。   「呜……唔……!」突然的刺痛,有种被野兽噬咬的错觉,但那疼痛里面,又有一种难耐的瘙痒,让柯卫卿一个劲地吐出灼热的气息。   「你很容易就硬起来了,呵呵……」煌夜动了动修长的腿,用膝盖顶着柯卫卿的胯部,满意地看着他倒吸一口气的样子。   朝堂上的人,绝不会想到柯卫卿有这样迷人的一面。   「你们说,皇上怎么就偏偏看上他呢?要说漂亮,都不及我家的优伶。」   「就是,还神气得很,一张脸都没什么表情,不就打了几场胜仗,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在柯卫卿这里捞不着好处的官员,就在私底下像妒妇那样嚼着舌根。   这些话,偶尔也会传入煌夜的耳内,但是,他都是一笑了之。柯卫卿不需要逢迎那些世袭贵族,这些生动的,让人血液沸腾的表情,他也不准给第二个人看到。   若真有这样的人,可以享受柯卫卿此时的神态,煌夜恐怕自己会嫉妒到发狂,大开杀戒。   柯卫卿是属于他的,任何人都休想碰他一根头发!   「皇上,不要……!」   因为煌夜持续不断地磨蹭着那儿,柯卫卿几乎要哭了,如果就这样射了出来,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你很久没做了吧?」煌夜在这时,却很好心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让柯卫卿心里舒坦一些,「所以才会这样敏感的,没关系。」   「嗯……自从您走后,我就没有……皇上,别再碰那里!」柯卫卿赶紧点头,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入陷阱当中。   「连自渎都没有?」   「没……所以请您放开我……」再碰下去,就要难堪了!   「难道你为了朕,守身如玉?」煌夜的膝盖不再动了,却更压紧了柯卫卿的上半身,一手扳紧柯卫卿的下巴,让他面对着自己。   「微臣……如果不是皇上的话……」不知是欲火冲晕了头脑,还是煌夜炽热的眼神,让柯卫卿有种被爱上的错觉,吐露心声道,「臣一个人……就做不到。」   没有办法想着皇上自渎,那是亵渎圣尊之事,况且柯卫卿十分担心皇帝在战场上的安危,也无心想这些事。   「卫卿……」煌夜定定地凝视着柯卫卿乌黑又清澄的眼睛,沉沉地吐息道,「你要是下不了车轿,可不是朕一人的错。」   「哎……我……哇?」还没来得及明白皇上的语义,柯卫卿很快就被剥了个精光,然后面后朝下的,被压在了软垫上。   「北斗说,这个天然之物也有润泽的作用。」煌夜紧紧压在柯卫卿的身后,然后响起硬物磕碰的轻响,让人猜不到是什么东西。   「皇上,是什么……啊!」   柯卫卿感觉到臀丘被扳开的时候,有硬物抵触在他的窄穴上,那可不是手指,有着异样的冰冷。   「是深海珍珠,不会弄伤你的。」煌夜柔声说着,一颗浑圆莹白的珠子,就被送入紧窄的后穴里、同时,手指也刺入进去。   「啊!」   「卫卿……放松。」煌夜缓缓地活动着指头,感觉到粘膜在猛烈地收缩,似乎吞下指头就很吃力了,为了让他尽早适应,并享受驰骋的快感,煌夜并不退让,事先的扩张和松弛是必不可少的。   「不……皇上……!」柯卫卿腰部急剧颤抖,异物进入体内的滋味让他如坠地狱,难受又诡异。   「这叫百子串,北斗说,寓意给朕带来一百个子孙,朕认为这是好意头。」煌夜手里的珍珠,可不是一颗,而是有一百颗那么长。   自古春宫图或者床第秘籍中,都有玉如意、胭脂柄等东西,用来按摩自身,以便受孕。北斗做这个玩意,是奉了帝命。用此百子串按摩、刺激柯卫卿的后穴,可让他容易怀孕。   当然,这也是助长情趣的玩意儿,在花街更是屡见不鲜了。   煌夜本想等到了阳春宫再拿出来用的,可是见柯卫卿如此诱人,就再也忍不住了。   「皇、皇上……拿出来……啊!」正当柯卫卿摆动着双手,想要阻止的时候,花朝轿一个颠簸,瞬时惊吓到了他,而且也提醒了他,这是在轿子里!   于是,双手就仓皇地捂住嘴巴,把任何声音都压了下去。   煌夜趁机拔出指头,将第二颗圆润剔透的珍珠,压在那微微抖动的窄穴上,而柯卫卿还来不及做任何的挣扎,就哧溜一下,塞入进去。   「——唔!」深切明白有东西「闯入」进来,冰凉的刺激着粘膜,柯卫卿却毫无抵抗的余地。   「第三个了。」煌夜手中的百子串,就如同它的名字,非常之长,而且光泽华丽,可以在手腕绕上五、六个圈。   「饶了我吧……!」当第三个珍珠顺势挤入进去,撑开内襞时,柯卫卿忍不住出声求饶,希望煌夜停止。   「这样吧,只要你猜得出,朕最后放了几个进去,朕就停手。」煌夜让柯卫卿脸孔向下的趴卧着,圆臀自然向后抬,一下子春光无限。   「不……!」而柯卫卿看不到煌夜的动作,心里更是惊惶,而珍珠每进入一颗,他的身子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惹得煌夜低声笑了起来。   「几个了?」煌夜沉声地问。   「七个……?」柯卫卿拼命地吸着气,希望煌夜能遵守诺言,就此饶过他。   「答错了,这样才是七个。」煌夜抓着串联珍珠的银线,一动手,便扯出一颗珍珠,那上面已经染上一层蜜液,看起来更晶莹诱人了。   「啊!」因为这个动作,柯卫卿的腰却大大弹跳了一下,夹着珠串的屁股后抬,模样煽情极了。   煌夜二话不说的,持着珠串,一口气送进去好几个,被珠子撑成圆形的小穴,还来不及闭合,又立刻被下一颗给撑圆了,媚肉一收一放,看起来十分淫艳。   「不……啊!」   里头的珠子自然被挤入到更深的地方,因为是光滑之物,柯卫卿并不觉得痛苦,却有种被填满的压迫感。   「怎么?朕放得太快,你数不过来了?」煌夜笑着,故意把珠子一颗一颗地慢慢拉扯出来。   「不要……呃啊!」柯卫卿无法忍受这样的刺激,摇晃着脑袋,玉石发簪滑脱下来,煌夜倾身,亲吻他散落到脊背上的黑发。   「好热呢。」煌夜不知道是在说柯卫卿的身体,还是那几颗取出来的珍珠。   「别这样……!」这样露骨的挑逗,让柯卫卿的身体如火烧一样,又难受又焦渴,还不如直接进来……   「啊!」柯卫卿猛然意识到自己淫乱的一面,而羞耻不已地把脸埋在柔软的靠枕里。   「你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呢,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都湿得一塌糊涂……怎么样?朕就让你先射一次吧?」   煌夜很享受这样调戏着柯卫卿,他也掌握了拉动串珠的窍门,把十几个珍珠一股脑推进去后,又极快地拉拽出来,珍珠相碰,劈啪作响。   「啊——唔!」   柯卫卿几乎要让自己窒息一样的,把口鼻压进枕头里,眼前却冒出一阵白光,分身前端突然迸射而出,浓稠的蜜液弄湿了铺着金黄色软垫的骄面。   尔后,柯卫卿的眼圈都发红了,煌夜微笑着,奖赏般的把珍珠塞进大半串,刺激得他的下腹再度蓄发淫靡的热度,而昂起「头」来……   「你真是敏感得要命呢,卫卿。」煌夜突然凑近的一句话,让脑袋近乎呈麻痹状态的柯卫卿回过了神,然后,又因为感觉到珍珠持续地推入,而头晕目眩。   「皇上……」   这之后,又过了多久呢?柯卫卿迷离地睁着湿润的乌眸,嘴唇颤抖着吐息。好像过了一整日那么难熬,又好像只是瞬息之间。   「朕不是让你好好地叫出来吗?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煌夜把指头上的最后一颗珍珠,推挤进去。热穴一吞下了它,菊瓣便又闭合起来,只有一条银色丝线留在外边,随着柯卫卿臀丘的不时震动,而淫靡地微微抖动着。   「太、太多了……皇上……求您……拿出来……」柯卫卿好不容易才说完了一句话,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慌感,不让意识在火热的潮涌下崩溃。   「朕的卫卿,想要更好的奖赏吗?」煌夜喃喃地说。接着,一个烫得不可思议的东西,便紧压在那微微湿濡的嫩菊上。   「皇上、那、那个是……!」柯卫卿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那黧黑的眸子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显得特别明亮。   「嗯,你总算答对了一次,朕这就给你赏赐。」煌夜亲吻着柯卫卿的双肩。那血脉喷张,尺寸惊人的肉刃,就一举攻入紧密湿热的蜜穴。   「——啊啊唔唔!」   柯卫卿的尖叫被枕头掩去,不过,他并非有意识的用枕头消去声音,而是身后悍然的挺进,让他的脸孔不由自主地往下压,感觉整个人都被压了下去!   「卫卿……」煌夜的双臂,牢牢地挽着柯卫卿的腰,一边慢慢地律动着,一边往里深插,把那箍紧了龙刃的小穴,撑开到了几乎要流血的地步。   「皇上!住手……住手啊!」煌夜一动,柯卫卿就向后挥动着双手,像是要阻止皇帝的入侵似的。   「为何要朕停下来?」煌夜吐着粗沉的气息,他清楚地知道到那儿有多欢快地裹紧着自己。珍珠被顶得很深,起到它应有的作用,随着戳刺而搅拌着肠壁。   「不行……啊……我……受不了……」柯卫卿的双眼烧红着,嘴唇张开,气息火热地喷吐着,随着身后的撞击,而不住地摇晃着头部。   「很舒服?」煌夜在拔出一些后,又飞快地撞入!因为突然地深埋进去,引得柯卫卿一阵痉挛似的颤抖,脊背上厚实的肌肉,浮出一层诱人的细汗。   「我……啊……不……又要射了……!」柯卫卿拼命地抓着枕头,却无法抑制射精的冲动,完全看不出是已经射过一次了,当浓稠的蜜液激情地喷洒而出时,煌夜也就更用力地,撞击着柯卫卿的窄臀,让肉体发出响亮的拍击之声。   疯狂的快感让柯卫卿面红耳赤,摸不着东南西北,体内被深深地钻入、激烈地摩擦着。内襞全然不顾主人的意志,兴奋地燃烧着,擅自箍紧着那烫煞人的硬硕。而珍珠受到撞击,来回按摩着极为敏感的内襞,有种手指也正在里面逗弄的感觉。   柯卫卿简直无法想像这种感觉,会是真实存在于世的。怎么会这样?满溢的快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泪水决堤般的滚下脸颊……   「饶了我……皇上……求您……别……别再动!里面……啊!」   「说什么呢?卫卿,朕都还没射……」煌夜动情地直起上身,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然后用双手将柯卫卿的腰拉高,让他的臀部紧紧贴着自己。胯部猛烈地摇晃、震动着,柯卫卿发出小如呜咽般的呻吟,头无力地后仰,乌发凌乱的散开在肩头。   「真的不行了……皇上……您饶了我……啊啊啊!」   「……!」煌夜像是受到柯卫卿尖叫的诱惑一般,狠狠地撞击了十数个来回,又突然弯下腰,贴伏在柯卫卿的脊背上,将热液悉数倾吐而出,源源不断的注入嫩穴的深处……   ※ ※ ※   「……呜!」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已经是昏黄的天色,柯卫卿还是赤裸着身子,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湿润的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花朝轿内,装饰有龙凤花纹的华丽轿窗。   然而,即便是铺着柔软的垫子,车轮一晃动,腰臀也就跟着颤抖起来。那深埋在里面,混合着蜜液的珍珠不断地侵犯着他,以难以形容的刺激感觉,不断蚕食着他努力维持的自尊。   竟然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柯卫卿真是欲哭无泪,光是丝垫摩擦着身体,都让他觉得异常舒服。   而煌夜优雅地坐在一旁,单手持着金樽,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观赏着柯卫卿不断震动,漂亮又结实的裸身。   他的手臂、腿脚都很修长,附着匀称的肌肉,胸膛宽阔。腰杆处无一丝赘肉,显得迅捷又勇猛,这就是他的卫卿,浑身上下都透着武将的英武气概,而那古铜的肤色又有着战场的狂野之气……   煌夜无声地放下金樽,起身挨近柯卫卿的时候,柯卫卿正处于濒临崩溃的地步,一触碰到温暖又有力的双臂,泪水便夺眶而出。   说起来,煌夜是很不喜欢看到妃子哭哭啼啼的,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她们高亢娇媚的叫声,只会让他很心烦。   可是柯卫卿就不同了,煌夜就是爱看他情不自禁啜泣的模样,柯卫卿越是不想发出声音,他就越不遗余力地贯穿他,逼得他喊叫出来。   即使那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却比任何妃子的娇吟,都要刺激煌夜的欲望,无法克制地想要「蹂躏」他!   不过现在,煌夜没有那样做,只是拥抱着那性感的腰身,看着柯卫卿倚靠在自己的臂弯里,面色潮红的喘息着,脚尖时而伸直,时而松开的模样,真是诱人极了!   煌夜就是在等待美味的野兽一般,蛰伏在柯卫卿的身后。等他再也忍受不住快感的侵袭,充满热情地摊开四肢,哀求他的进入时,他才会好好的享用一番。      第五十三章      「启禀皇上,南山门已经到了。」突然,李德意柔腻的声音从轿外响起,这是在提醒煌夜,阳春宫近在咫尺了。   按照惯例,皇帝这时会下辇,徒步登上山巅,顺道欣赏山水云雾的迤丽风光。   柯卫卿听到这话,挣扎着想要逃离煌夜的怀抱,然而才一扭动,几缕白色浊液,便从臀隙流淌出来,这活色生香的一幕,让煌夜的眼神顿时暗沉了几分,欲火愈发猛烈地燃烧起来。   「煌……唔!」柯卫卿被一把抱起,拉扯到煌夜的大腿上,同时,嘴巴也被捂住。   「不用停轿,继续走。」煌夜语气沉稳地说完,另一手分开柯卫卿的右腿,就将肉刃猛地插了进去!   「——唔唔唔!」柯卫卿的背猛得躬起,膝盖颤抖,这强烈的冲击让他几欲昏厥!   也不知李德意是否听到了奇怪的响动,他只是应了一声「老奴遵旨」,便飞快地下去传了。   因为精液的润滑,以及体内珍珠的拓展,让煌夜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惊人的巨物贯穿到底,就连根部都埋了进去。   这时,才停了一会儿的车辇,又摇摇晃晃地前行起来,和之前还算平坦的山路相比,进了南门,便是行宫之地,地上铺砌着各种花纹的鹅卵石,轮子碾过,轿身难免会颠簸。   即便煌夜动也不动,这种摇晃都几乎要了柯卫卿的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欲将硬热箍匝得更深更紧,那火热感简直要烧坏内襞似的,引得深处剧烈地痉挛。   煌夜的手指抚摸着柯卫卿湿润的唇瓣,像是准许他呻吟似的,手指插了进去,同时,下腹开始激烈地抽送,一来一回,深入浅出,让柯卫卿感受到上下夹击,飘然欲仙的快感!   「煌……要……要坏了……呜呜……别再动了……啊!」   这样无力的呻吟,充斥轿内。那挺立着的分身顶端,又一次吐出汩汩的蜜液。柯卫卿在无意识中释放了自己,同时,紧密媾和的后穴也受到激情飞沫的冲击!   就好像要融化了一样,那被深深注入的淫靡感觉,让柯卫卿呜咽了起来,然而,煌夜却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不顾柯卫卿的哀求和娇喘,徐徐动着腰,享受着高潮的余韵。终于,在焚烧意识般的高热当中,柯卫卿体力耗尽,昏然睡去……   ※ ※ ※   阳春宫的温泉水是从南山山脚的岩缝涌出。清澈无比,四季可浴,经由人工渠道,收集起来,灌注进山巅,那名为「飘仙」的大池子里。   池子出一道雕刻仙女、花卉的白玉大理石墙分隔,左侧为男浴池,右侧为女浴池,因为泉水本身带有香气,再混着周围怒放的花香,任谁来到这儿,都会带着一身香气回去。   柯卫卿就在这醉人的芳香中,悠然地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煌夜的怀抱里,泡着雾气蒸腾的泉水。   「醒了?」煌夜乌黑的头发湿透了,轮廓看起来柔和了些,眼神也是一样,透出不少柔情,凝视着他。   「煌夜……」柯卫卿沙哑地呢喃着,这景象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朝思暮想的皇上回来了,就在他的身边,而且毫发无伤。   「是朕。」煌夜笑了起来,嘴角绽放出的温情,让柯卫卿激动得心肝俱颤,忍不住伸手,轻轻触摸煌夜的脸颊。   「皇上……我……」柯卫卿意识朦胧,好想亲口说,「我喜欢你……」   「你的身子还好吗?」煌夜轻轻捉住了柯卫卿的手,柔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   「我……?」柯卫卿一愣,随着意识的清醒,腰骨处的酸疼便也侵袭上来。即使是泡着温泉,两股之间,乃至深处也还是一抽一抽地疼,告诉他,之前的疯狂举动不是梦,他现在确实躺在皇上的怀里。   柯卫卿心里一惊,冷汗都渗出,庆幸自己没有将「喜欢你」那三个字说出口 不然,煌夜该有多失望啊,自己身为臣子,却对君主有着非分之想!   煌夜却不明白柯卫卿的心思,见他的脸色霎时黯淡下来,心里内疚得紧,搂住他的腰,歉意地说道,「是朕过分了,北斗已经说过朕了。」   「哎?」   「他说,不可以用了百子串后,再进入你,那个只是给你按摩用的。」   「啊……」柯卫卿倒吸一口气,脸红得像映山红。煌夜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着这种事情,让他以后用何颜面去面对北斗?   「不过,是你诱惑朕在先的。」煌夜注视着柯卫卿的脸,低声道。   「我?我哪里有……?」   「你的眼神、你的声音、你的身体……都让朕痴迷。」煌夜的手指,抚摸着柯卫卿俊逸的眉峰,指腹轻轻地压在微红的眼角上,「而且,你总是偷看着朕。」   「——?!」柯卫卿的乌眸放大了,还以为煌夜不会注意到的。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御书房,当他们不是单独相处的时候,柯卫卿就会偷偷地注视着煌夜,还以为煌夜政务繁忙,是不会在意的。   然而,煌夜知道自己在偷看他。而且还用了痴迷二字,是说,煌夜也喜欢他吗?   柯卫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感觉心快要蹦出胸膛,欣喜若狂,连呼吸都被点着似的,又热又沉,血液飞快地涌动着,暖流蹿遍全身!   「你在发抖?真可爱。」煌夜更用力地抱紧了柯卫卿,在他耳边呢喃,「朕以前也问过你,但是现在更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朕?」   「我、我对皇上……」柯卫卿禁不住诱惑的,想要豁出一切表白心意,却被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给打断了。   「哈哈,难得来了,我们来比赛唱曲儿。」这娇媚又响亮的声音,似乎是烁兰。   这么说起来,一墙之隔的露天浴池,是娘娘们洗浴的场所。   她们应该知道皇上也在,所以这样「大声」的泡澡吧,希望引起皇帝的注意。   「是兰娘娘……皇上,请放开末将。」   柯卫卿猛地一颤抖,推着煌夜圈在他腰上的胳膊,想要离开浴池。尽管彼此看不见,和贵妃们同用一池温泉水,是大不合礼的。   「不用介意她们。」煌夜眉头微拧,看起来有些不悦。难得诱惑柯卫卿放下心防,让他说出心里话,却又失手了。   「不行,这实在有失礼数……」柯卫卿却用力挣扎起来,「请让末将离开。」   「那就去屋里吧。」煌夜松开了手,说道,「朕已经让李德意备下了酒宴。」   「来人。」煌夜一招呼,那退守在花丛深处的太监便走上前来,双手捧着金黄绣龙的真丝浴袍。   煌夜毫不在乎地全裸上岸,另外四名窈窕的绿衣宫女,拿着棉织布巾、象牙梳子,替他擦干身体,梳理长发。   柯卫卿站在及腰深的池子里,走到西边,又走到东边,搅得池水哗啦哗啦的,像是要上岸,但又不想裸身出现在宫婢面前。   煌夜看着他在氤氳的水汽里无措地团团转,盈盈池水拍打着他紧实的腰背,臀丘的曲线若隐若现,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大手一挥,低沉地道,「全都退下。」   太监宫婢们都以为自己犯了错,惹怒了皇上,赶紧磕头,匆匆退下。   「什么?」   柯卫卿注意到哗的一声巨响时,煌夜已经跃入池来,一把扣住柯卫卿的手腕,抓进自己的怀里。   「皇——唔?!」柯卫卿抬头,正好迎上煌夜落下的唇,牙齿磕碰在一起,有些疼,却也更加激发了欲望渴求。   舌头滑入想要说什么的唇瓣后,不由分说地搅在了一起,这种扫荡式的热吻,让柯卫卿的腰杆直发软,脚下站立不稳,几乎要跌进水里。   煌夜的手臂牢牢地搂着柯卫卿的腰背,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将他整个的抱了起来,柯卫卿不得不垫高脚尖,沉沦在快感四溢、脑袋却一片空白的拥吻中……   「嗯……唔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煌夜又要吻他?柯卫卿完全理不清头绪,被煌夜强搂着热吻!   湿温的、令人心跳加快的喘息,随着微风隐约飘到了隔壁,谁都知道那是在做什么!   更何况,她们一直竖耳监听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此时,妃子们的脸上都有种异样的光芒,是嫉恨、厌恶?还是鄙夷不屑?   只裹着一件艳红抹胸,坐在温泉池内的烁兰,将手里的绢帕绞成了一团,低声骂了一句,「贱人!」   另外两位娘娘也听到了,却当作不知,只是用泉水冲洗着手臂。方才还热闹唱曲儿的池子,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皇、皇上……您不……不是说……饮宴……?!」柯卫卿在亲吻的间隙,气喘吁吁地问道。   「说的是呢。」煌夜一把抱起腰软的柯卫卿,大踏步迈出温泉池,往不远处的朱红宫阁去了。   知道皇上已经走了,烁兰也就没必要再摆出满怀喜悦出游的样子来,她阴沉着脸走出了浴池。   一位宫女赶紧送上浴袍,却因为太心急,而绊了一脚。   「找死啊!」烁兰竟然提起脚,对着摔倒的宫女狠狠踹了两脚,疼得宫女面色发白,却不敢叫唤。   「算了吧,姐姐,何必为难一个下人。皇上疼爱的,不也是你的王弟吗?」瑾妃轻飘飘地说道,心里是拈酸又吃醋。   「就是,我们姐妹俩,哪里比得过您们姐弟,忒招惹皇上喜爱呀。」丽妃跟着添油加醋,话中有话地道,「就平日里的那些赏赐,我们也是望尘莫及呀。」   「放你娘的屁!本宫是不会这么算了的!」烁兰怒斥道,两位妃子被吓到了,闭了嘴,瞪着眼。   「皇上!您竟然拿我们当幌子!你以为臣妾是这么好糊弄的吗?」烁兰忿忿不平地想,她可不像瑾、丽二妃,只要能随扈同游,就以为是大受恩宠了。   显然,皇上只是想宠幸柯卫卿罢了,但是花朝节不带妃子,却携带着男宠,会惹来百姓非议,所以皇上才带着她们一起来的!   烁兰一直利用是柯卫卿「王姐」的身份,与煌夜亲近,没想到这次反被煌夜利用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宰相大人应该收到她的密信了吧,平日里大洒银两,铺陈的关系,终于到了有用的时候!   ※ ※ ※   透明如蜜的阳光,照射在绣着凤羽的床帷上,每一根金银丝线都在发光,才醒过来的柯卫卿,靠着圆枕侧卧着,呆呆地看着。   「这是在哪……?」柯卫卿慢慢地握起拳头,力气恢复了一些,但是脑袋还迟钝得很,就好像喝醉酒似的,有点摸不着方向。   「对了,阳春宫……我陪皇上出游,皇上……?」柯卫卿左右一看,发现煌夜并不在床上,才惊醒似的直起上半身。   「啊!我的腰……」后腰一阵酸酸的疼痛,好像石磨从腰上碾过去似的,没有一处不沉重疲惫,这显然是纵欲过度的下场,因为打仗可不会连身体里面,都一抽一跳地作痛。   柯卫卿下意识把手伸向臀后,像要安抚痛处一般。可是指头才碰到臀隙,就有热而粘腻的东西流了出来。   「呃!」脸孔一热,柯卫卿慌张地缩回手,但是指头上已沾上不少热液,昨晚那火热的一幕幕又跳跃上来。   「卫卿,你是朕的……」煌夜紧抓着柯卫卿的一条腿,躬身往里突刺着,注入滚烫的浊液。   「为朕生一个孩子吧,我们的孩子……」煌夜似乎这样要求柯卫卿,而不断的进攻!   柯卫卿都不知道煌夜是这么喜欢孩子的?产生了想要满足煌夜的念头。尤其在脑袋和身体一并融化的时候,自己好像说了一些很丢人的话。   比如「好喜欢您」,「进来」,「也想为您生孩子……」等等。   「我不是真的说了吧?」因为突然回忆起来,柯卫卿的脸孔一下子变得苍白,那样丢人的话,自己真的讲了吗?   「柯将军,您醒了吗?」也许,听到床上不住的响动,李德意躬身走进来。   「我……」柯卫卿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喉咙沙哑极了。   「您不用急着起,皇上吩咐过,他一会儿就回来。」李德意隔着垂了一半的床帷,说道,「您先歇着吧。」   皇上做什么去了?是处理政务吗?柯卫卿心想。但是按照惯例,花朝节期间,除了紧急军情,另外一概不议,所以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姓,都享受着节日的欢快氛围。   「皇上还说,他会和您一起用早膳的,奴才就先告退了。」李德意恭恭敬敬地说。   「哦……」柯卫卿重新窝回了床里,他也没有力气下地。这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了?说是泡温泉,赏繁花,可他总是被煌夜压在身下,做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情。   有时候是一大早就被扑倒,或者干脆从夜晚做到天亮。躺在煌夜的臂弯里,一觉醒来时,他都不分清到底是何时辰了?   这样的日子也太过淫乱了些,明知道不能如此沉沦,放纵自己,柯卫卿却又无法抵御煌夜那迷人的眼神……   也罢。等回到皇城后,煌夜就又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了,那个时候,就是想要与他独处,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想着,柯卫卿慢慢地闭上眼睛。他的头发、身上,都是煌夜留下的气息……   在阳春宫的西面设有一间典雅的茶室,叫傲春茗轩,是皇帝与臣子们饮茶、议事的地方。但并不是真正的御书房,所以气氛显得轻松许多。   宰相贾鹏刚过四十,在这个年纪就身居高位,是很罕见的。不过,相较于前朝「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的宰相职权,贾鹏的权利就削弱许多。   现今皇权力压一切,贾鹏只是管部分财政,宫苑修建等职务。比如这阳春宫,就是由他亲自监督,从国库中拨出银两建成的。   贾鹏请求面见皇上,除了日常的问安、闲话时事,还说了一个笑话。   「皇上,微臣日前听说民间流传着一个笑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煌夜漫不经心地说,拇指摆弄着茶盏的边缘。   「是这样的,一个农民过桥,遇到一阻路的无赖乞丐,便要求他让开。谁知乞丐却死活不肯让,还就地撒泼。农民就说,宰相大人就要来了,你让不让?那乞丐虽然怕了,却还是不肯走。」   「后来呢?」煌夜蹙眉问,掀开青瓷盖碗,轻抿了一口茶。   「那农民就改口说,皇上来了!您猜怎么着,他立刻起身就跑了!」贾鹏大笑着说。   「是吗?」煌夜却不觉得这笑话有可笑之处,贾鹏是在为他的手无实权叫屈吗?   「这笑话还没完呢。这乞丐啊,一边跑,一边嚷嚷,皇帝来了又怎么样?你等着!小的去找骠骑将军!」贾鹏表情夸张,仿佛他就是那个无赖乞丐,「——将军大人来了,连皇帝都害怕!」   「放肆!」   煌夜的茶碗重重一撂!贾鹏的笑容一僵,却还是鼓起勇气道,「现在连百姓们都知道,您有多么宠爱柯将军啊。」   「那又如何?」煌夜眉头一挑,十分强硬地道,「他是大燕功臣,朕理当厚待。」   「是。可微臣以为,既然是功臣,给他赏赐即可。微臣也很佩服柯将军带兵打仗的本事,可是有些地方,实在有违常理。」贾鹏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煌夜蹙紧了眉头。   「皇上,您有没有想过柯将军为何要独自居住?又是在那么偏僻的小巷里,他难道不是在谋划些什么吗?」贾鹏小声说道,「柯将军手握兵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称霸天下的野心?微臣以为,若陛下今日不设防,柯将军……将来可会是第二个赵国维啊。」   「哼。朕知道你身为宰相,防患于未然是你的职责。但是,该防备什么,不该防备什么,该听什么,又不该听什么,你也应该弄清楚!」煌夜站了起来,冰冷地道,「朕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跑来这儿嚼舌根,但朕看在你是忠心一片的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你了。」   「皇上!所谓忠言逆耳,还请您三思!」贾鹏对于自己的行为被皇帝看穿,而感到面红,但他不只是因为兰贵妃说了那番话,就跑来与皇上对着干。   兰贵妃说,柯卫卿从小就很古怪,不仅来路不明,而且还和孙太后的死有牵连,因为太后一心想要撵走柯卫卿,却意外地死亡了,这当中定有玄机。   虽然贾鹏与柯卫卿向来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的,而且他也得到过柯卫卿所辖军队的帮助,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贾鹏对柯卫卿的看法,他一直认为柯卫卿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   哪有人身为骠骑将军,却过着极简朴的生活,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巩固自身的势力。说得好听点是「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可谁知道柯卫卿私底下打着什么算盘?   至少他贾鹏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官!   像这次花朝节,皇上明明携同娘娘出游,却日夜宠幸着柯将军,若不是柯将军有意为之,魅惑君主,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够了!」煌夜不悦地拂袖,喝道,「给朕退下!」   「微臣告退。」不管皇上有没有听进去,贾鹏此行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任何皇帝都讨厌功高盖主的臣子,柯卫卿如今的威望如此之高,又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所以他要是趁机造反,不是不可能的。   「贾鹏认为,就算皇上极宠爱着柯将军,也会留个心眼了。人啊,一旦从心里产生了间隙,就很难恢复到原本的面目了。   ※ ※ ※   柯卫卿闭着眼睛,正要入睡,听到那稳健又熟悉的脚步声,不由支撑起身体。   「奴才恭迎圣驾。」李德意在门口迎接,皇上却让他退下,然后直接定向龙床。   「皇上?」柯卫卿想要说什么,却因为煌夜突然压下来,而吓了一跳。   「卫卿,你还不饿吧?」   「欸?是……」   「那一会儿再用早膳。」煌夜一手轻轻扳着柯卫卿的下颌,说道,「朕现在想抱你。」   「什么——唔!」   还要做吗?!柯卫卿双手抓着煌夜的肩头,不由心悸起来,照这样下去,就算花朝节结束,他也未必能下床。   让人意乱情迷的深吻结束后,柯卫卿就被煌夜拉开了双腿,高高架起。   「等、等等。」柯卫卿满面羞红,胆怯地道。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强势的进攻!坚挺撬开满是热液的蜜蕾,以惊人的气势贯穿而入,一直吞没到根部!   「啊啊啊……!」柯卫卿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那种强势的冲击,让脉搏一口气飙高,浑身滚烫。   「卫卿……」   煌夜拔出来一些后,又往下沉腰,反覆激烈抽送!看着柯卫卿含泪的、发红的眼睛,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呻吟,理智就在一瞬间烧断。   煌夜用力的抱住腰骨,发狠似的往里撞击,搅得热液沿着结合之处不断溢出,后穴甚至摩擦起了白沫。   「煌夜……呜啊……够了……轻一点……咿啊!」   柯卫卿承受不住似的痉挛起来,煌夜总是这样过分地要他,感觉下腹都要被捅穿了。可尽管承受不住,柯卫卿的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将煌夜的身子夹紧了。   而煌夜就像化身成野兽似的,俯身下去,更加用力地冲刺。在贯穿到底的同时,啃咬着柯卫卿的红唇,将他沙哑的、破碎的呻吟,全都吸纳进去。   「只有朕的卫卿是不会背叛朕的!」在享受着柯卫卿令人欲仙欲死的身子时,煌夜暗暗想道。   可是其他的臣子,却未必就能理解。他与柯卫卿有着比君臣、挚友、恋人更密切的关系,可以说,煌夜是看着柯卫卿长大的,也是他一手栽培的他。多少个日夜的悉心教导,柯卫卿是否忠心,还用得着他去问吗?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论是封赏还是结合,都不能再满足煌夜的渴求。他想要得到柯卫卿的全部,让他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自己身边。想要他除了自己,就看不到别的人、别的事。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吧。只要柯卫卿是将军,他就会深陷于官场这个泥沼之中,受到诽谤和苛责。   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自己吗?就算明白到这一点,煌夜也没有罢免柯卫卿的官职,让他做男宠的打算。   因为柯卫卿是领军打仗的奇才,他理应有他的前途和功绩。   「煌……夜……不行了……啊……啊啊!」像是再也承受不了即将到来的高潮,柯卫卿挥动着双手,推拒着煌夜的贯穿。   「那就别诱惑朕……爱卿,你应该负起这个责任。」煌夜听了柯卫卿那可爱的求饶,不但没有放缓进攻的力度和速度,反而更激情地摇晃腰部,一次又一次地深入贯穿,直到两人的思绪全都一片空白为止……      第五十四章      月暗云低,永麟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翻身飞入富丽堂皇的阳春宫。   一队宫婢捧着朱漆食盒,正有说有笑的往前花园走。   「姐妹们,走快些,那边就要放烟火了。」一宫女兴奋地回头说道,并加快了步伐,压根没注意到,就躲藏在柳树后边的永麟。   「小不点,该来了吧。」永麟背倚着树干想道。思绪回到了四天前,他刚出发的时候……   「这样做……真的可以?」红琉看着永麟上马,担心地问道。   「嗯,皇上出游,虽然戒备会很森严,但比在都城要松懈些。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开出来的。」永麟说道,「你要好好守着营寨,加紧训练。」   「是。」红琉点头道。从柯卫卿身上学来的本事,全都用在了巫雀军上,他们已经成长为一支纪律严明、极为刻苦的精锐军。   一切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您要多加小心。」红琉又叮嘱道。永麟此行,关系到他们是否能起义成功!   「我知道,你回去吧。」永麟告别了红琉,他要趁夜入城。身为亲王,他非常清楚皇帝巡游的路径以及护卫的安排。   但是,要接近随侍皇帝的柯卫卿,并没有那么容易,当永麟得知煌夜会带柯卫卿一起参加花朝节时,心里是万分的嫉妒!   陪着柯卫卿赏月看花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那个又要妃子,又要「小不点」的滥情皇帝,不配享有这种福分!   可是永麟又不得不强压下这满腔的妒火,他得保持头脑冷静,只有这样才能扳倒煌夜,与柯卫卿双宿双栖。   说他忘恩负义、大逆不道都无所谓,只要能得到柯卫卿,他甘愿冒任何危险。   沙沙……夜风吹拂着柳条,让永麟回过了神。在来到阳春宫前,他就买通了一位公公,让他去给柯卫卿捎一个口信,今夜亥时,在碧荷亭外的柳树下相见,有要事告知。   找人通风报信,必然会落下把柄,但永麟是故意为之,他相信柯卫卿一定会瞒着煌夜,如期赴约的。   ※ ※ ※   今晚有百花盛宴,不能再错过与皇上相处的机会了,烁兰坐在寝宫里精心打扮了一番,用玫瑰花瓣把手指甲染得鲜红,尔后,又戴上一枚猫眼石戒指。   「启禀娘娘,老奴有事要讲。」一个年纪颇大、头发花白的嬷嬤,谦卑地躬身走入,靠近了梳妆台。   「哦,是李嬤嬤啊。」烁兰从铜镜中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是什么事啊?哪位妃子又有了?」   这李嬤嬷是伺候过二代贵妃的老宫女,据说精通求子之术,又会照顾孕妇,烁兰就收买了她,将她留在身边。   上次,丽妃怀有龙种,据说是个男孩,烁兰就先下手为强,派李嬤嬤过去,在丽妃的膳食里下了无籽花粉,一种无色无味的滑胎药,让丽妃的美梦破灭,她也保住了自己的贵妃位子。   像谨妃、丽妃那样的贱人,生个公主就已经很不错了,想抢在她前面生儿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烁兰又冷哼了一声,端详着自己刚染好的指甲。   「娘娘让老奴盯着柯将军,老奴发现一些蹊跷。」李嬤嬤小声说。   「哦?」烁兰屛退了替她梳妆的宫婢,转过了身,注视着李嬤嬤皱巴巴的脸孔,问道,「什么蹊跷?快说!」   虽然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烁兰仍然缺乏一个有力的证据,去证明柯卫卿对皇上是怀有不轨之心的。   「回娘娘,奴婢注意到,柯将军背着皇上,屛退了宫人,一个人偷偷去了后花园。」   「这种时候,他去后花园做什么?」   「这个老奴也不知,急着回来禀告,所以……」李嬤嬤汗如雨下,低下了头。   「得了,你退下吧。」   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烁兰不耐烦地一挥手,李嬷嬤诚惶诚恐地退下了。烁兰站了起来,在奢华宽阔,但有些冷清的寝宫里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柯卫卿在搞什么名堂,她都该去瞧一瞧。要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柯卫卿就死定了!   想到这里,烁兰喜上眉梢,没有知会下人,就出去了。   ※ ※ ※   「碧荷亭外的柳树……」   柯卫卿是偷溜出来的,趁着煌夜沐浴更衣的时候,屛退了宫婢,溜出了门。   虽然在来到阳春宫以前,柯卫卿就多次看过宫殿的建造图纸,以便安排御林军巡守,但是这几日,他几乎都没有离开过皇上的寝宫,所以当他来到黑漆漆的后花园时,一时找不到柳堤的方向。   夜晚的景致和白天的景致,又是那么不同,他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提着宫灯,去找永麟,要是煌夜知道他又抗旨,擅自离开领地,不知该有多生气。   柯卫卿不想看到他们为自己争吵,这二人虽是兄弟,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让柯卫卿深感无奈。   不过,柯卫卿知道煌夜虽然对永麟有些芥蒂,但到底还是疼惜这个皇弟的,要不然,也不会每年给他送去那么多赏赐、医药,或是明知道他屡次犯禁,却不砍他的头了。   「唉。」   柯卫卿轻声叹气,这也是他喜欢煌夜的地方,看似无情,却又十分有情,只是永麟无法理解这一点。   也许生在帝王家,兄弟间的感情,就会多上一层隔阂吧。   今日早晨,柯卫卿突然收到永麟的密信,说不慌张是假的,他担心是不是红琉出事了,所以永麟会心急火燎地找来?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当煌夜亲吻他的时候,柯卫卿有些心不在焉,煌夜以为他病了。   「我没事。」柯卫卿摇头道。   「今晚有烟火,你与朕一起出席吧。」煌夜微笑着道。   「是。」这倒提醒了柯卫卿,在煌夜为参加烟火晚会,沐浴更衣的时候,他可以去见一下永麟。   「在这里……」终于走过湿漉漉的草坪,登上堤岸。柳条随风摆动,一时间,看不清凉亭旁边是否真的有人。   「小不点。」几乎同时,永麟走了出来,拉下了黑布面罩,他的身子和黑夜融为一体。   「亲王殿下。」柯卫卿轻声叫道,「您没事吧?」   「我很好。」永麟笑了笑,面孔一如既往的白晰、俊美。   「那么是红琉?」柯卫卿又有些紧张地问道。   「琉儿也很好,你别担心。」   「那您是为了何事赶来?」柯卫卿不由松一口气,可还是不明白永麟此行的目的。   「如果我说,我找到了你的父母、亲戚,你会怎么办?」   「真的吗?!」柯卫卿大为惊喜!永麟的话听起来,就像做梦一样。从小,他就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虽然后来因为遇到煌夜,而放弃了这个念头。但他还是无法割舍对父母亲的感情,毕竟血浓于水啊。   「真的。小不点,我有骗过你吗?」看着柯卫卿无比雀跃的样子,永麟微微苦笑了一下。   「那么快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柯卫卿急切地问,好像立刻就要出宫找他们似的。   永麟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他们……都死了,卫卿,我找到的是他们的坟墓。」   「哎……?」仿佛一下从天堂坠入地狱,柯卫卿的声音颤抖着。即便这里很黑,也能看到他的眼角一瞬间闪出了晶莹。   「他们都……死了?」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柯卫卿再次问道。已经印象模糊了的父母亲,他再也没有机会记起他们的容貌了?   「嗯,你的父母、亲戚……全村子的人都埋葬在一起,很多年前,就已经……」虽然不想打击柯卫卿,永麟还是说道,「我很抱歉,我只能找到他们的尸骨。」   「怎么会这样……是瘟疫?还是饥荒、战乱?」柯卫卿心痛地问。北斗说,巫雀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民族,深居山林中,自给自足。如今,全村的人都死了,他也只能想到这些可能了。   「都不是。」永麟摇摇头,坦言道,「他们是被屠杀的,与其说是填冢,不如说是个死人坑,所有的巫雀人都被丢进那里掩埋,荒草满冢的,很凄惨。」   「是谁那么残忍?山贼?」柯卫卿多么希望自己早生几年,那就可以保护族人。说来也奇怪,他明明对自己的身世是不以为意的,可是在知道自己有亲人之后,那种喜悦与悲伤,完全不需要酝酿,就直接地流露出来。   「不,让巫雀族遭遇灭顶之灾的,不是强盗,是我的父皇——淳于炆。」永麟神色黯淡地说,蹙眉注视着柯卫卿。   「你说什么?」柯卫卿惊得目瞪口呆,先皇淳于炆?!   「你一定觉得很纳闷吧,为何父皇要屠杀一个与皇宫毫无干系的,隐居的民族。」永麟喃喃地说。「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   「等一等。」柯卫卿阻止永麟继续说下去,激动地道,「怎么会是先皇呢?这是不可能的!先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我知道你不会信,所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永麟说,「你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会了解到淳于家族的可怕。」   「你不是也姓淳于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的事情?!」柯卫卿不想去相信,甚至连想一下都不愿意,煌夜的父亲,杀了自己的父母、亲人?   「卫卿。你不能逃避这个事实。不错,我是姓淳于,可是,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而煌夜……他就是父皇的翻版,他就算知道巫雀族是父皇杀的,也不会告诉你!」   「我要回去了!」柯卫卿心慌意乱地说。远处,劈劈啪啪地响起烟花爆竹声,晚宴就要开始了,可他的心里乱得很,他所效忠的皇室,他所爱的人,就是屠杀他亲生父母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柯卫卿无法接受,选择落荒而逃!   「别急,卫卿,我还有话要说。」永麟拦住了他。   「我不想再听了!这不是真的!」柯卫卿不愿回头,只觉得天地都在头脑里旋转,永麟伸手过来,飞快地点了柯卫卿的定穴,让他动弹不得。   「我不会伤害你的。」永麟轻声说,却拿出一块浸有迷药的帕子,捂住了柯卫卿的口鼻。   不一会儿,柯卫卿便失去了意识,昏倒了,永麟及时抱住他倒下的身子。走下堤岸。这个时刻,无论宫婢还是太监,都去广场上看烟火表演了。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草坪上,竟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兰贵妃左顾右盼的,似乎在寻找什么。她与永麟碰了个正着,不由惊呆住。   「是刺客?!」这是烁兰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定睛一看,这个人——不就是穆仁亲王吗?他怀里抱着谁呢,天啊……是柯卫卿!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太过惊讶,烁兰反而显得很冷静,目光炯炯地盯着永麟。   永麟做好与侍卫大打一场的准备,却见兰贵妃一声不吭,既不尖叫,也不逃跑,双眼说是惊恐,更像是寻找答案似的瞪着他。   原本,永麟买通公公传信,是想让煌夜知道自己一直与柯卫卿有联系,在煌夜的心里,造成间隙,现在,有兰贵妃的亲眼目击,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永麟很清楚,兰贵妃有多么嫉恨柯卫卿,或者说,没有妃子不嫉妒小不点。   永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抱着柯卫卿转身离开。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兰贵妃既没有喊叫侍卫,也没有出手阻拦,她和他一样,为了得到心爱之人,玩尽计谋。   「砰!砰砰!哗!」   煌夜在烟火晚会上,没有见到柯卫卿,正在纳闷,就听到外面传来兰贵妃的厉声尖叫,「快来人啊,出大事了!」   卫队纷纷赶到,兰贵妃却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煌夜急召御医,好不容易弄醒了兰贵妃,她又哭了起来,说是没有脸见皇上了,让煌夜赐她死罪!   煌夜甚感不解,兰贵妃这才抽抽搭搭地说,柯卫卿不顾她的阻拦,竟然和穆仁亲王私奔了!他们还联手打晕了她!   这些话无疑是晴天霹雳,煌夜立即终止了一切欢庆活动,派上千精兵搜寻,可是哪里还有穆仁亲王的影子,阳春宫里也不见柯卫卿的身影。   那个帮忙传信的公公,自知捅了大篓子,不敢面见圣上,就悬梁自尽了。士兵从他的屋子里搜出了大量银票,上面盖有亲王印信,这说明永麟一直买通太监,与柯卫卿私会。   这一有力证据,让他们二人的关系,被定格在偷情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知道,一场腥风骤雨即将来临!自搜查到证据后,再加上兰贵妃绘声绘色的描述,说他们二人是如何相依相偎,又如何打了她,煌夜就一直坐在龙椅里一言不发,攥紧的双拳在震动、颤抖。   那像被寒冰冻住的冷峻双颊上毫无血色,而一双眼睛就像是燃烧的熔铁,闪烁着噬人的光芒!   要把他们两人抓回来,质问清楚!煌夜的心里有无数个念头,对于永麟又一次带走柯卫卿,感到愤怒至极!   「十弟,你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你!」   「卫卿……你是不会与十弟私奔的!朕相信你!」   「这其中定有隐情!」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耳边却不断回响着兰贵妃哭泣的声音,她再怎么耍心眼,也不至于欺君造谣吧?   欺君是杀头之罪,煌夜想,烁兰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那么,柯卫卿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着永麟离开,甚至还不惜出手伤了烁兰?   「朕对你还不够好吗?」煌夜喃喃地道。将万千的宠爱都置于柯卫卿一人身上,冷落后宫,让他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为了得到他的心,难道柯卫卿就真的这样无情?」   「等朕抓你回来……」煌夜微微眯起眼,冷冽地想,「朕一定要弄个明白!」   ※ ※ ※   「卿儿,娘的宝贝。」   「卿儿,别哭,爹抱抱。」   「卿儿,你是爹娘最亲最疼的孩子,爹娘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你。」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那微笑着的女子,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另一双大手覆盖上来,将他们娘俩抱在一起。   这样的怀抱很有安全感,也很温暖,就像躺在阳光底下,感受着春天的气息。心脏搏动着,柯卫卿贪恋这无比舒服的拥抱,觉得很幸福。   「卿儿……」女子低低地呼唤,轻拍着他的背,柯卫卿不觉雀跃地想,爹娘都没有死,他们都抱着我呢。   所以,这一切都是梦罢了,柯卫卿很满足,将头倚靠在母亲的怀里,轻轻地回应了一声,「娘……」   「将军,您醒了吗?」   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插入进来,让柯卫卿就像坠入万丈深渊似的,一下子惊醒过来!   眼前,是放大了的红琉的脸,他深褐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心与忧虑。   「琉儿……?」是红琉没错,却又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他更成熟了,眉宇间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将军,您歇会儿吧,我去给您端碗水来。」红琉把丝绸枕头竖起,扶着柯卫卿坐起来后,就又转身出去了。   「这里是……?」柯卫卿看到的是一间木屋,房间不大,能够一目了然,像是山里头猎户的房子。   「唔……」柯卫卿稍稍转了下脖子,就觉得从头到颈后都在剧烈地疼,他睡的床也是木头做的。   他昏迷了多久了?这里又是哪里?也许离南山的阳春宫并不遥远。   不过,因为做了那样的梦,柯卫卿的心情变得分外沉重,因为永麟的那番话,他突然忆起父母的音容笑貌来,也记得父母是多么恩爱,他们的怀抱是多么温暖……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想起来呢?完全遗忘的话,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柯卫卿用手轻敲着额头,以缓解那种晕眩感。这时,门帘掀起,永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水。   「琉儿说,你看起来不太好。」永麟把水碗放在床边的木几上,坐了下来,「头还在疼吗?对不起,迷药的药效可能还没过。」   「殿下,您做事情,也太不知轻重了。」柯卫卿不由皱起眉头,斥责道,「我是大燕的骠骑将军,统率全军,您就这样带走我,可是逆反之罪!」   「我知道,可我不怕死。」永麟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柯卫卿汗湿的脸颊,说道,「我说过,我喜欢你,为了你,就是凌迟处死我也不怕。」   「殿下!」柯卫卿用力挥开了永麟的手,焦急地说道,「您应该知道,我是皇上的人!」   「那又如何?」永麟反扣住柯卫卿的手腕,坚定地说,「本王也会成为皇上的。」   「什么?」柯卫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您想要篡位吗?」   「卫卿,你也是读过很多史书的人,这种事情,在我们大燕还少见吗?」永麟冷笑道,「我继承皇位,与煌夜继承皇位,没有任何区别,正所谓成王败寇,赢的人就是皇帝!」   「可是殿下,就算您能夺下皇位,能赢得了百姓的心吗?皇上是先皇所立,又是恩泽百姓的明君,不是能够轻易取代的!」柯卫卿激动地说,「您这么做只会引火上身,自寻死路罢了!」   「本王不会输!」永麟更用力地握住柯卫卿的手,执着地道,「而且,本王还要替你们巫雀族平反,让四百一十六条人命,得到告慰!」   「……?!」   「你知道吧?有关你族人的悲剧。」   「就是您说的,先帝杀了他们……」柯卫卿的嘴唇顿时失去了血色。   「是。难道你想看到悲剧重演吗?」永麟正色道,「在二十年后,又是生灵涂炭?」   「这是什么意思?」柯卫卿愕然地问。这时,从门外传来小孩玩闹的声音,还听到红琉在喊,「你们别乱跑,当心摔着。」   「这是哪儿?」柯卫卿疑惑地问。从永麟手里抽出了手,掀开被子,走下床。一阵强烈的晕眩,让他几乎站不住脚。   「卫卿!」永麟扶住了他。   「我自己能走。」柯卫卿小声说,推开了他。接着,就往门外走去。   掀开门帘,一瞬间的阳光,让柯卫卿眯起了眼睛,等适应了光线,就看到了一幅其乐融融的乡村景象。   木头屋子、石头房子、全都是炊烟袅袅,妇人们在麦场上翻晒着谷物,孩子们手里拿着野菊花,身后跟着小黄狗,跑来跑去,很是开心。   这个村子不大,由高耸茂密的榕树包围着,就如绿色海洋中的孤岛一般,显得神秘而又安详。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儿,柯卫卿的心却像被击中似的抽紧了,有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   「我费了不少心血,重建了巫雀村,虽然不是在旧址上重建,规模也小了些,但是基本上还原了你们村子的样貌。你身后这间木屋,也是根据你同胞乡亲的描述,建造起来的,你的爹娘、就是在这里养育了你。」   柯卫卿回转过身,吃惊地看着木屋的轮廓,灰色的门框,高高的天窗,好像在梦里见到过……   「这不可能!」柯卫卿惊愕、慌恐,又难掩激动地道,「你不是说,他们都被杀害了吗?怎么还会有巫雀村存在?这些人……又是谁?!」   「虽然是大屠杀,但总有侥幸逃脱的,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吗?只是命运捉弄人,你进了皇宫,又成了大将军。卫卿,我不是在逼你造反,但是,你不认为这是天意吗?你手中握有重兵权,可以保卫族人,为父母们报仇。」   「我做不到!」柯卫卿摇头,极为暗哑地道,「您别这样!」   他怎么可以用煌夜的信任、煌夜的军队,去讨伐煌夜呢?!   「你可以的!卫卿!你记住——你不姓柯!」永麟抓住柯卫卿颤抖的双肩,说道,「琉儿告诉我,你一直在做噩梦,喊着娘,我知道你记得过去,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记得!我不知道!」柯卫卿猛地摇头,脑海里却又鲜明地浮现出火海吞噬房屋的惨烈画面,一个年轻的少妇冲进火海,对着屋子凄厉地喊,「卿儿!你在哪?!」   这个噩梦他做了无数次,但这一次是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柯卫卿知道,这不是梦,而是他儿时的记忆。   「不……我不记得了……」柯卫卿拼命地摇着头,眼眶都红了,「而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您要起兵、造反,只会……只会让更多的人死去罢了!」   「殿下,就算我求您,收手吧,趁现在回皇宫,皇上会原谅您的。您应该很清楚,皇上是很疼爱您的,而且,他才是战场上的霸者,您跟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起兵,只会连累这些无辜的人去送死!」柯卫卿几乎是哭着哀求永麟。   「小不点,你喜欢煌夜吗?」突然的,永麟这么问道,笔直地盯着柯卫卿湿润的眼睛,柯卫卿楞住了。   「没关系,你喜欢他也罢,不喜欢他也罢,现在都不重要,我是不会收手的,因为……」永麟抬起手,慢慢抚上了柯卫卿的脸颊,「我要得到你,而煌夜他不配!」   「殿下……」   「永麟哥哥!我娘想叫你帮个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伸手就抓住永麟的衣袖,摇晃道。   「好,我这就去。」永麟微笑着说,放开了柯卫卿。   「卫卿,你先进屋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来。」永麟注视着柯卫卿,温柔地说。然后,在女孩的拉扯下,往前边去了。   「怎么会这样……」柯卫卿倒退了一步,几乎站不住脚,这真的是永麟吗?为什么感觉这么陌生……?就好像他从来都不认识他似的。   他心里头黑暗而可怕的念头,让柯卫卿惊惶不已,他们是亲兄弟,不该反目成仇!   然而,环视周围,有农妇在喂鸡,羊羔在吃草,偶尔的几声狗叫打破宁静,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一想到先帝派兵,是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进行屠杀,而自己的父母也在当中,柯卫卿的心就绞痛了起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胃部,他扶住一旁的木桩,慌促地喘息着……   「孩子,你怎么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关切地问候。   「我没事……」柯卫卿抬起头,望着妇人,她满头银发,大约有八、九十岁了吧。   「没事就好……看着你,我就想到你的爹。」老妪微微笑着,但这笑容里透着深深的苦涩。   「您认识我爹?」柯卫卿吃惊地问。   「怎么能不认识呢,卫家世代为族长,你爹卫容为了保护族人,一直战斗到最后……如今苍天有眼,又把你带回来了……」老妪说着,竟哽咽了起来,擦拭着浑浊的泪水,「这大仇会得报的!」   听着老妪断断续续地说着过去,柯卫卿楞怔着,第一次听到父母的名字,第一次知道了家族的过去,却是那么痛苦,令人窒息。   「煌夜……」柯卫卿在心里不停地想,「我只是爱着你啊,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我只是爱着你……」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就连他自己的心也迷茫得很,只是撕心裂肺地痛着。      第五十五章      五月末,一场瓢泼的夏雨倾倒了下来,褐色的土地上卷起一层轻烟,孩子们在水坑里跑跑跳跳,嬉笑玩闹,直到母亲,或者爹爹揪着他们的耳朵,带回屋里。   这样吵嚷的声音,柯卫卿并不讨厌,相反,这让他觉得放松。被带来这里,已经过了十天,永麟来了又走,行踪诡秘,无法知道他在哪里,策划着什么事情。   对于柯卫卿苦口婆心的相劝,永麟毫不动摇,而村庄里的人,似乎也都站在永麟这一边,支持报仇雪恨,讨伐皇帝。   柯卫卿在这几天里摸清了村子以及下山的路,但是这里没有武器,也没有一个士兵,可见永麟隐瞒着起兵的地点。   「该怎么做,才能阻止永麟……?」   柯卫卿坐在一把木头扶手椅里,望着大雨瓢泼的窗外。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屋内湿气太重的关系,他觉得身子很沉重,一种浓浓的倦怠感,总是笼罩着他。   说起来,前些天他还发烧了,半夜里莫名地热了起来,呼吸困难,心跳剧烈,紧接着又想呕吐,但因为本来就没有吃多少东西,所以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才有所好转,柯卫卿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不想让永麟发现他病了。   而永麟一直念叨着过去的事,一起放风筝、一起看猴戏、一起打雪仗……似乎想让他回忆起,两人过去的密切情谊。   对此,柯卫卿的心里很难受,曾经如此天真率直的一个人,如今却一门心思地扑在造反上,而这一切,又是为了自己,他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永麟难道不知道,任何的权力纷争,都是以死亡为代价的吗?   为了他的私欲,就要全村人陪葬吗?这根本不是复仇,而是送死!   柯卫卿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他不由得握紧了扶手,努力平复心情,就在这时,门帘撩起一角,红琉收起油伞,走了进来。   「将军。」红琉总是很有礼貌,先鞠躬,再开口。   「琉儿……」望着一心一意跟随永麟的红琉,柯卫卿感到心痛,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您讨厌我了吗?将军。」红琉见状,不安地走了过去,并且跪了下来。   「你知道我不会。」柯卫卿轻声说道,伸手摸了摸红琉有些潮湿的头发。   「我想带您去一个地方。」红琉抬起头,看着柯卫卿道,「可以吗?」   「好。」柯卫卿点头,努力站起身,他也正好有话要问红琉。   因为下着大雨的关系,山路并不好走。石头很滑,路也很泥泞,而且杂草丛生,红琉和柯卫卿一前一后,往山顶攀登着。   「将军,请小心脚下。」有一块突出的巨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红琉回头,提醒柯卫卿。   「嗯!」柯卫卿又觉得身子很不舒服,胃里一阵阵泛酸,手脚还有些发抖,但是他强忍着不适,咬牙攀着石壁,登了上去。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乌云漂浮在空中,雨雾飘向山腰,高耸的密林中间,新的巫雀村就隐藏在里面。   「来这里。」红琉叫道,柯卫卿转过身来,赫然发现那里有一个石头垒起来的简陋墓地,上头覆盖着一层荒草,墓碑前摆着果品,但是碑上空无一字。   「这个是……?!」   「您父母的坟地,还有其他遇害的乡亲,都合葬在这儿。」红琉说,「墓碑是村子里幸存的乡亲立的,我想,您应该很想要拜祭他们吧。」   「是,谢谢你,琉儿。」柯卫卿感激地说。他之前就有寻找过墓地,但没有找到,而且永麟也没有告诉他。   柯卫卿采了一些野花,放在了空白的墓碑前,然后跪了下来,深深地磕头。   很多年以前,柯卫卿就知道自己是被柯王府收养的弃婴,可没想过和亲生父母的重逢,会是这样苍凉的光景。   总以为,他们一直在某个地方,好好地还活着,只是因为贫穷,或者出于无奈才拋弃了他。   总有一天,他们是会重逢的,父亲、母亲,说不定还有兄弟姐妹……柯卫卿从来没有恨过他们,因为在梦里,他总会听到父母充满爱意地叫他,「卿儿……」   泪水涌了出来,视线一片模糊,思念了二十年的父母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这块冷冰冰、灰沉沉的无字石碑。   先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巫雀族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在宫里,柯卫卿并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任何和巫雀族有关的事情。   柯卫卿哭泣着,他想为父母亲戚、族人报仇,却发现做不到!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已经死了,难道他要煌夜背负上他从没有犯过的罪吗?   只因为他继承了皇位,所以就要父债子偿,成为巫雀族仇视的对象?   柯卫卿知道,一旦巫雀起兵,必定会遭到煌夜的镇压,煌夜是雷厉风行的人,绝不会姑息叛党的存在,所以他一定会铲平巫雀村的……   这样的话,新的仇恨就会产生,走上一条世世代代冤冤相报的道路,柯卫卿不想看到这样的未来。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一切?   他理解同胞们的痛苦,回想着他们遭受过的苦难,心底也油然生出了怨恨。在得知赵国维就是当年的刽子手后,柯卫卿就恨不得回到过去,在比武大赛上,亲手杀了他!   「将军。」红琉伸手,扶住柯卫卿不住发抖的肩头,安慰道,「您别太难过了。」   「琉儿……」柯卫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也是巫雀人吧?」   「嗯……」   「果然……」虽然冥冥中觉得,红琉就是巫雀人,但是亲耳听到他承认,柯卫卿的心底还是遭受不小冲击,这表明永麟当年是有意,将红琉带到他身边的……   「对不起,将军,瞒您这么久,因为我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帮助我们。」红琉满怀歉意地说,「您是那么忠诚于皇帝。」   对于红琉指责似的话,柯卫卿无法反驳,他的心里确实只有煌夜一人,但是这不代表他不分黑白、不念亲情。   「琉儿,你也在大燕军队待过,你应该很清楚,和皇上的军队对抗是以卵击石,或许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为巫雀族正名。」柯卫卿柔声劝道,极力避免流血冲突。   「不会有别的办法的,将军,我们的存在对淳于一家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红琉摇头道,「即便我们不起义,他们迟早也会发现我们还活着,继而剿灭……」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柯卫卿非常不解,追问道,「巫雀族与大燕皇室会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那是因为……」红琉停顿了一下,说道,「淳于炆的父亲,不,应该说是「母亲」,就是巫雀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柯卫卿十分诧异,淳于炆竟然是巫雀族后裔?!那他为何要诛灭自己的亲族?   「这是一桩被封杀的宫廷秘闻,当年淳于炆的父亲——旒帝,十分宠爱宰相董无秋,而董无秋正是巫雀族人,他在宫里秘密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炆帝。也许这个孩子带来太多纷争了吧,董无秋把孩子交给后宫一个妃子后,就离开了皇宫,至今下落不明。」   红琉轻喘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炆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竟然是一男人所生,备受打击,认为巫雀族就是专门魅惑男人的妖物!他是皇帝,如果这个身世背景被外人得知,就会威胁到他的帝位,所以他要竭力掩盖这个事实,决定烧毁巫雀村……」   「那照这么说,当今的圣上也是……」柯卫卿震惊极了,如果炆帝是巫雀人所生,那么煌夜也就是巫雀的后裔了?   「不,炆帝并未继承巫雀族的血统,他身上没有纹身,同样的,当今的皇帝也不是巫雀人。」红琉说道。巫雀人和外族生下的孩子,并不就是巫雀族人,柯卫卿就不同了,他的父母都是巫雀人,他身上也有纹身,是有孕育后代的能力的。   「将军,您的父亲是巫雀族的英雄,我们都相信您,您一定可以带领我们,光复我们的种族……」红琉深情地说道,没有注意到柯卫卿的脸色是多么的苍白。   「这些事,永麟都知道?」楞怔了一会儿后,柯卫卿喃喃地问。   「是,亲王殿下说,作为交易的筹码,他获得皇位之后,就会保护巫雀族,让我们不再受外人迫害,世代繁衍。」   「天,怎么会这样……」柯卫卿承受不住的,跌坐在地上。照这样说,无论他答不答应,永麟和红琉都会联手造反了?   「将军!」红琉想要搀扶他,却被柯卫卿拒绝了。   「琉儿,你让我在这里……一个人静一静。」柯卫卿说道,气息急促,额头滚烫。   「好,那我先回去了,您别待太久,雨这么大,会着凉的。」红琉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放不下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现在柯卫卿的心里,一定乱得很。   红琉下山后,柯卫卿就一直跪在那儿,他的脑袋里很乱,心里更乱!他原本还希望,通过和谈的方式,化解两方的仇恨,可是,煌夜能够容忍他的出身吗?先祖皇帝和宰相的私生子,继承了大燕的江山,如此落人口实的过去,煌夜一定会想办法掩盖,除了主动抹杀,没有别的办法。   历史是不能逆转的,但是可以人为美化,淳于炆就是出于这个心理,才下狠心灭绝了巫雀族。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书库里,找不到任何有关巫雀族的记载了。   ——想必,早就给焚烧殆尽了。   柯卫卿突然想起来,在董无秋的手记里,确实有提起「害喜」二字,当时,还以为是他在写别人的事,一个男人怎么会害喜呢?因此,柯卫卿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道这里头,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就算已经知道巫雀族和煌夜的战争是无可避免的,柯卫卿心里也清楚,他不是煌夜的对手。   即使他手中握有大燕兵权也一样!   「爹、娘……」柯卫卿望着那淌着雨丝的无字碑,哀恸地说,「孩儿不孝!爱上了皇上,孩儿对他的爱,是至死不渝的,就像爹爱着娘一样……」   「即使是现在,孩儿也无法改变这份心意。如果,在这场战斗中,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死的话,就由孩儿去吧,对不起,您们用性命救了孩儿,我却让你们如此失望!」   「咳咳!」柯卫卿突然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痛苦地抓着衣襟,眼前浮现出无数惨烈的画面,火光、箭矢,四散奔逃的乡亲,以及拼命保护自己的父母亲……   柯卫卿摇摇欲坠,几乎晕厥,但还是挺住了,他没有允许自己逃避此刻的痛苦,他必须负起保护族人的责任。   就像当年,父母用生命换来他的幸存一样。   柯卫卿的心里已有了主意,拳头紧握着。如果战争无法避免,必须要有人牺牲,才能换来和解,那么这个叛逆之罪,就出自己来担当。   柯卫卿决定当巫雀军的统帅,不让他们受到来自永麟,或者煌夜的伤害,但是,一旦当上了巫雀族的将军,也就意味着他背叛了煌夜,要与煌夜兵戎相见了……   柯卫卿的心在滴血,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从小就倾慕的人,他也没有别的愿望,只要偷偷爱着他就好,为什么现实会那么痛苦呢?非把他逼上绝路呢?   柯卫卿哭着,在墓碑前跪了很久很久,直到大雨停了,才下山去。   ※ ※ ※   柯卫卿下山,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位老妈妈见到他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忙送上干净的衣衫和刚煮好的姜汤。   「卫卿啊,小心受寒了呀。」老妈妈好心地提醒道。   「是……让您费心了。」柯卫卿接过衣服和汤碗,微微苦笑着说。   「哎,还是头一次见你笑呢,真像你娘,十足的美人胚子。」老妈妈很高兴,轻推着柯卫卿的肩头,催促道,「快,去屋子里把衣裳换了。」   「嗯。」柯卫卿走回屋里,发现永麟来了,正和红琉一起等他。   「琉儿说,你去给父母上坟了。」永麟微笑着道,「应该挑好一点的天气,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柯卫卿没有说话,低下头,把姜汤放在桌上,「我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什么?」永麟不解地问。   「我会当巫雀军的统领,保护他们。」柯卫卿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是我应该负起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卫卿!」永麟显得很高兴,也很意外,「你怎么突然……?」   「并不突然,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柯卫卿回答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父母,还有视我为族长的乡亲们。」   「是啊,他们都很信任你,也很关心你。」永麟看着柯卫卿手里拿着的干净衣裳,明白地笑了笑。   「不过,永麟,我要见到军队,才会当这个将军。」柯卫卿提出了条件。   「这个当然。」红琉兴奋地插话进来,「我们早就想带您去营地了!」   「是,卫卿。不过要再等些日子,等暴雨停了,我就带你去。」永麟伸出手,想要抚摸柯卫卿湿透的长发,「这些天你都没睡好吧,脸色这么差,趁着雨天,好好歇一歇,养足精神,才能带兵打仗。」   「我知道。」柯卫卿避开永麟的碰触,在椅子里坐下,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姜汤,慢慢地喝了下去。   ※ ※ ※   都城睢阳,勤政殿。   当血色的夕阳染红金黄殿瓦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让守在殿门外的太监,都打了一个寒噤,低下了头。   煌夜正在气头上,或者说,最近这段日子,一直是乌云盖顶的。宫里头没人敢大声说话,连走路都是静悄悄的,深埋着头,唯恐惊扰了皇帝。   兰贵妃却非要在这时候觐见皇上,还端着一盅人参雪莲百合汤,说是给皇上下火、调补身子用的。   李德意挨不过她的纠缠,让她进去了,果然,没多久,就从里面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给朕滚!」这喊声浑厚而沙哑,就像空中滚过的闷雷般吓人,兰贵妃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   靑允和青缶两兄弟正好要去觐见皇上,在走廊里,碰到哭得梨花带雨的兰贵妃,惊讶得面面相觑。   兰贵妃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怎么办?哥哥,我们还要进去吗?」青允摸了摸后脑勺,难堪地说。这次他们带回来的可不是好消息,现在进去御书房,下场恐怕比兰贵妃还要惨。   「可这是军情,不能延误的,就算我们被砍头也得进啊。」青缶的浓眉拧成川字,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消息对皇帝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啊!   「唉,那就进吧。」青允硬着头皮让李德意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李公公就回来了,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去,说皇上正等着他们呢。   青允和青缶踏入没有点灯,没有开窗,显得格外阴沉的御书房。虽说是夏天了,但此时,总觉得殿堂里有一股冷冽的风,吹得他们脊背直发寒。   「臣等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青缶首先跪下磕头,青允也赶紧跟上。   「都起来吧。」煌夜淡漠地说,坐在书案后头,翻着黄绸装裱的奏摺。   「谢皇上!」青缶和青允站了起来。御书房里静得很,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是多么剧烈,惴惴不安。   「怎么样?派你们出去也有大半个月了,该打探到一点消息了吧?」煌夜抬眼,打量着兄弟二人。他们接受密令,乔装打扮成商人,四处寻找柯卫卿的下落。   自从柯卫卿被永麟带走后,就彻底地失踪了。煌夜派出六千精兵,在都城、柯王府附近挨家挨户的查找,也找不到柯卫卿的下落,而后煌夜又派出一万重兵包围了盖州,可是亲王府里早就人去楼空,就连当地人都不知道,穆仁亲王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应该是秘密行事。   永麟这次显然是有预谋的带走柯卫卿的,煌夜对此很着急,因为他不知道永麟会对柯卫卿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冥顽不灵,当初在妓院里时,就该杀了他!煌夜万分后悔,终究还是手足情谊阻挠了他,而他对于兰贵妃所说的,他们是私奔一事,仍旧抱有怀疑。   柯卫卿应当是有什么苦衷,才会跟着永麟离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柯卫卿不能对他说呢?难道永麟更可靠吗?煌夜很失望。而今,这些谜底全都在青缶、青允二兄弟的手中。   「臣等不负圣托,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比起一头冷汗、畏畏缩缩的弟弟青允,青缶就冷静许多,不卑不亢地说道。   「是什么?」煌夜问,眉头皱起了。   「这是一枚从穆仁亲王家丁身上搜来的蜡丸,请皇上过目。」青缶把一颗白色的,已经打开的丸状物递了上去。   煌夜接过来,拿出里面搓成细状的纸条,想必青缶是看过的了,他的表情很严肃。   煌夜把那皱巴巴的、极细的纸条展平,上面用小楷写着,「亲王殿下,如您所料,皇上派兵围剿亲王府,小的们有幸提前撤走,才未有落入皇帝之手,望殿下在外,多多保重!」   「哼。」煌夜冷冷一笑道,「那人呢?」   「自杀了。但是经过我们仔细调查,仍然查到了一些东西。」青缶拱手禀告道,「皇上,微臣恐怕穆仁亲王与柯将军,是想要联手造反了。」   「什么?!」煌夜严厉的目光,如同利剑狠狠地刺向青缶,「你说谁要造反?!」   「穆仁亲王和柯将军!」青缶再次说道,跪了下来,「皇上,微臣所言都是事实,绝并凭空捏造!事实上,不光是这封密信,说明穆仁殿下有不轨之心,市井上还有一些传言,对陛下您不利。老百姓们都在说,如今有一个神族,要反当今的皇帝。」   「什么族?」煌夜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叫巫雀什么的,皇上您有听说过吗?」青缶一脸疑惑地说,「这些谣言是突然兴起的,在一些酒馆、赌场间传播,有人乘机借此闹事,招摇撞骗。」   「你是说,是柯卫卿和永麟在造谣生事,想要挑起战争?」   「臣不敢!」青缶连忙磕了一个头,又说道,「要说实话,微臣不认为柯将军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但是……如今一些证据表明,柯将军与此脱不了干系,而穆仁亲王就是他的同党!」   煌夜突然想起来,父皇在临终前的警示,要他无论如何都要诛灭巫雀族。难道……父皇的忧心会变成事实吗?   「青缶、青允。」   「臣在!」   「朕要你们调查清楚巫雀的一切,凡借此造谣生事者,杀无赦!」煌夜冷厉地说,将手指间的蜡丸捏成了粉末!   「是,臣等遵旨!」青缶和青允一同跪地领旨,退下。   「父皇……您到底隐瞒了什么?」煌夜颓然倚靠着龙椅,蹙眉思索着。他不相信柯卫卿会背叛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肯定是永麟在使诈!   煌夜什么人都可以怀疑、什么人都可以不信,唯独对柯卫卿,他是百分百的信任,没有一点质疑的。   因为在这份信任里面,有着他一直以来想要无视,却始终都无法割舍的感情。这种感情对帝王来说是致命的,这让他的心,永远都系在一个人身上,成为他的弱点。   「卫卿……你要快点回来朕的身边。否则,朕就真的要处罚你了……」煌夜喃喃自语道,心里苦涩得很,捏紧了拳头。      第五十六章      朽败的树枝、骆驼刺以及芨芨草,在火焰中劈劈剥剥地响。沙漠里的风很大,红色的火苗呼呼直窜,倒映在白色的篷布帐篷上,到处都是火红的一片。   柯卫卿的身上盖着一件浅灰的裘皮披风,半睡半醒地躺着。这里的白天热得像熔炉,到了晚上却冷得像冰窖,寒风料峭,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他又病倒了。   这一次简直是病来如山倒,柯卫卿再怎么咬牙坚持,也还是从骆驼上摔了下来,而且一路往下翻滚,被炽热的沙砾刮着脸颊、手背,直到失去意识。   ——浑身疼痛地醒来之后,柯卫卿就发现自己睡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狂风从帐蓬顶端呼呼碾过,绳索绷得更紧了,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小不点,感觉好点了吗?」永麟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他穿得很密实,连头上都包着厚厚的布巾,只有眼睛露在外头。   细密的睫毛上似乎冻结着冰霜一样的东西,但走近了,就会发现那是白色的灰尘。   「退烧药熬好了,你能起来喝吗?」永麟一直守着篝火,为柯卫卿煎药。他们带来的药材并不多,但都有退烧止吐、去毒的功效。   柯卫卿这几天总是在呕吐,可能是吃了不洁的食物。在沙漠里,除了身上带的干粮,还能抓到一种叫「蛇蜥」的野味,它的肉肥美多汁,但是它的血有毒,会让人发高烧。   红琉烤了好几条蛇蜥,柯卫卿也吃了几口,然后就一直不舒服,虚脱似的无力。   「……琉儿呢?」柯卫卿沙哑地问,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他在喂骆驼。他很自责,害你变成这样。」永麟把药碗放在床前的小凳上,脱下灰尘扑扑的围巾,苦笑了一下。   「这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吃的。」柯卫卿摇头说道。干粮已经所剩无几,必须得吃其它的东西,不然,在赶到军队所在的绿洲前,他们就会饿死的。   「你们都没错,是我不对,没有算好出发的日子,结果遇上了风暴,耽误了行程。」永麟愧疚地说,伸出手,轻抚着柯卫卿汗湿的额头。   「我没事……」柯卫卿慢慢地吐着气,「喝了药,就会好的。」   「嗯,我帮你。」永麟弯下腰,双手扶住柯卫卿的肩膀,将他扶坐起来。和额头一样,柯卫卿的身上也是又湿又烫。   「呜!」不知是因为突然起身,还是怎样,柯卫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要不是永麟牢牢地抱着他,他早就跌回床里。   「不要急,小不点。」永麟坐进床里,将柯卫卿抱在自己的胸前,温柔地说,「来,靠着我。」   「不,我……」柯卫卿想要自己坐着,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药还有些烫,要慢点喝哦。」永麟腾出一只手,把药碗拿过来。没有调羹,他只能小心地吹着茶褐色的汤药,把碗口递到柯卫卿的唇边。   那抹薄唇因为发烧而干涸着,却有着不可思议的绯红,永麟出神地望着柯卫卿微微颤抖的唇瓣,手腕一震,药汁便洒了出来,沿着白皙又美丽的下巴滑落。   「啊!对不起!你没力气喝吗?」永麟仓卒地拿开药碗,抱住连下巴上的药汁都无力擦拭的柯卫卿,低声说,「我喂你。」   「不——唔呜!」柯卫卿还来不及拒绝,永麟就仰头喝了一大口汤药,吻住了他。   苦涩的、略带腥味的汤药灌注进柯卫卿的口腔,同时侵入进来的还有永麟的舌头,柯卫卿的头脑里响起尖锐的鸣叫,他想要反抗,手指却在发抖,只是无力地抓着永麟的衣袖。   药汁滑下干涩的喉咙,永麟抬起头后,就又拿起药碗,想要再喝一口。   「放、放开我,亲王……」柯卫卿红着脸,喘着气地说,「我不要喝了!」   「说什么呢?药要喝完才有效吧?」永麟却说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告诫本王的。」   「不,那个是……!」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就又被永麟堵住,这一次,永麟更加不客气,喂他喝下药以后,那柔软的舌头,就缠住柯卫卿因发烧而格外热的舌头,激烈地摩擦着。   「亲王……住手……唔嗯……放、放开我……唔!」   柯卫卿挣扎哀鸣着,发烫的身体打起了寒噤,却无法推动永麟分毫。永麟紧搂着柯卫卿发抖的身子,深情地吻他,心里发了疯地想要他!就这样把柯卫卿压进床里吧,即使会让他哭也没关系,只要能够拥有他,怎样都无所谓!   这样想着,永麟更加拥紧了柯卫卿,热烈地吻着他,将他压进床里,扯开了柯卫卿的衣襟。   「不……不要!」   柯卫卿带着哭腔,惊惶地哀求,却无法阻止永麟在他颈项上、胸膛上烙印下吻痕。虽然是第一次拥抱男人,可因为对象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柯卫卿,永麟的动作里不仅没有丝毫的迟疑,还激烈得很。   「不!求您了……不要!亲王!」   柯卫卿流下泪来,乳尖被舔舐着,永麟扯开了他的长衣下摆,将手伸进了修长的双腿之间。   柯卫卿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一头乌发因挣扎而凌乱,散落在床铺上。   这副模样实在是凄楚至极,却也更煽动了永麟想要得到他的心。忘情地堵往他的唇,不顾一切地舔吸,深吻着!   「乒!」   是药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红琉见药锅里还有半碗药,就舀了出来,想端给柯卫卿。   他没想到一掀开帐帘,就看到永麟与柯卫卿在床上翻滚时的情景。   红琉惊呆了,说了句「抱歉」,就仓皇地跑了出去!   「琉儿……」柯卫卿的嘴唇颤栗着,面白如纸!而永麟似乎也清醒了过来,对于自己的暴力行为,感到万分羞愧。   但是,他渐愧的只是自己对柯卫卿使用了暴力,对于自己想要得到柯卫卿的心意,他并不后悔。   「小不点,你先休息,我再去煎一碗药来。」永麟低声说,离开了床,为柯卫卿拉好披风盖着。   「呼……!」柯卫卿一个劲地喘着气,把头扭开了。   「别生气了,小不点。」永麟伸出手,将柯卫卿额前的一缕乱发拨开,「我只是情不自禁。」   「我、我要睡了,你出去!」柯卫卿极沙哑地说,转过身,背对着永麟。   「嗯,你睡吧。」永麟这才放开手,拿起那碗凉掉的汤药,走了出去。   一直到永麟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柯卫卿才彻底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并不是想要睡觉,而是完全虚脱了。   被红琉看到那样的画面,该怎么办?琉儿会怎么想呢?他不止是煌夜的宠臣,还与永麟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在红琉的眼里,自己一定是个相当淫乱的人吧?   柯卫卿难过地叹息。如果刚才,永麟想要做什么的话,他是无力阻止的。柯卫卿惶恐地想,感觉脊背掠过一阵寒噤!   与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原来是这样的恶心与痛苦,感觉生不如死,他是多么地想念煌夜啊。   心中的思念是那样强烈,柯卫卿的眼睛又湿润了,煌夜还好吗?他恨他吗?不……他是一定会憎恨他的,柯卫卿痛苦极了。   「唔!」突然的,强烈的恶心感让柯卫卿又差点吐了出来,他冷汗涔涔地直起身子,为自己把脉。   说起来,他虽然是学过医的,却从没有好好地为自己把过脉,这次病得这样重,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这场重病,是上天对他背叛煌夜的惩罚的话,他倒是会欣然接受的。   「嗯……」柯卫卿轻轻地吐纳着,倾听自己的脉象。指腹就好像按在一颗滚珠上,来往流利,气血充实,表明他并无大病。   那为何如此难受?柯卫卿再度切脉,指腹更用力地压紧,却因为感受到什么,而突然地睁开了眼睛。   「这、这个是——喜、喜脉?」圆睁的两眼,写满了惊讶与愕然!没有错,柯卫卿再度诊脉,脉跳流利,不涩滞,就像按着孕妇的手腕一样。   因为腹中孕育着胎儿,所以他的血气非常之旺盛,柯卫卿的手指激动地颤抖了起来,就好像摸着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有了孩子?这真的可能吗?   虽然被一次又一次地告知,他是可以孕育后代的巫雀族人,但是,柯卫卿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怀孕,现在切到喜脉,更是震惊得六神无主!   这个……是在南山的时候……?回想着与煌夜共度的日日夜夜,那时的恩爱甜蜜让他觉得好似活在梦里,无比之幸福。当时他也有想过,如果能为煌夜生一个孩子,那也不错,至少那是他短暂地拥有着煌夜的证明。   是因为那样希望着,所以当真怀上了吗?!   震惊之余,那种无法言语的喜悦也随之涌上心头,根本压抑不住,泪水再度夺眶而出,但这是欣喜之泪。   「我……真的有了?」柯卫卿喃喃自语。因为太过突然,还有种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他的双手不由按向自己的腹部,虽然还很平坦,可是里面确实有着另一个生命。   然而,还来不及欢欣雀跃,柯卫卿就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这个孩子显然来的不是时候!   如果被永麟发现的话,这个孩子……!一股寒气倏地升上脊背,柯卫卿的脸色变得煞白。   「不可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这个孩子,不能让永麟知道,也不会让煌夜知道……   这个孩子只是属于他柯卫卿的,既不会成为永麟要挟煌夜的工具,也不会继承煌夜的帝位,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我的孩儿……」   柯卫卿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似的心情起伏。他深感疲倦,蜷缩起了身子,但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地睡去。   ※ ※ ※   太阳才刚刚升起,就投下了相当炙人的热力。空气干燥得随时都能燃起火来,红琉额头上的汗,煮着一锅放有白菜干的大米粥。 、柯卫卿从帐篷里出来,看到红琉就低下了头,神色有些尴尬。可也许永麟已经和红琉说过什么了吧,红琉好像忘记了昨晚上的事,笑着与柯卫卿打招呼,「将军,您已经可以起身了吗?」   「嗯。」柯卫卿轻轻地点头,走到篝火旁边,帮助红琉做饭,「谢谢你照顾我,我好多了。」   「您这是什么话,我照顾您是应该的!」红琉皱起眉头,不满地说,「将军,您过去可没少照顾我啊。」   柯卫卿微微笑了笑,红琉往沸腾的粥锅里加了一点盐巴,然后舀了满满的一碗粥,端给柯卫卿。   「将军,您先吃吧。」   「谢谢。」   要是平时,柯卫卿肯定会和红琉说不少话,聊聊家常,但因为昨日的事,他不好意思开口,默默地把粥吹凉,一口一口地吃着。   乌黑的头发,只是用一条蓝布带束在脑后,那泼墨般的发色,在这荒凉的景色下,竟也是十分华丽。   红琉出神地望着柯卫卿低垂的脸庞,那红润的唇、灵动的乌眸、俊挺的鼻……无论什么时候,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那么漂亮,令人怦然心动……   难怪穆仁亲王会喜欢柯卫卿了,自己何尝不是对将军有着非分之想,只是……他配不上将军,穆仁亲王与将军倒是挺相称的,两个人都是这样俊美,又才华横溢……   「琉儿。」   「什么……?」红琉呆呆地问,无法收回凝视的视线。   「粥快烧糊了!」   「啊呀!是呢!真糟糕!」红琉这才发现,锅里的粥都烧干了,焦味正往外冒呢!   「你这孩子。」柯卫卿不由笑了,帮他往锅里加了水,「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我只是在担心您。」红琉低着头,脸红地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再倒下了。」柯卫卿放下粥碗,坚定地说。这时,永麟来了。   「你已经能下床了?」和红琉一样,对于柯卫卿的出现,永麟也是一脸的意外。   「是。」柯卫卿解释说,「我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现在没事了。」   「真的吗?」永麟似乎认为柯卫卿是在假装没事,而一直盯着他看。   「当然,你忘了,」柯卫卿说道,「我是学过医的。」   「啊。对了,小不点,你是太医院的学徒。」永麟笑了起来,「我当真是忘了,失敬呀!」   「那我们今天可以启程了吗?」柯卫卿放下粥碗,问道。   「可以。」永麟看了看天空,「这几天都不会有风暴了,往北边一直走的话,不出十日,我们就会赶到绿洲的。」   「那我去收拾一下行李。」柯卫卿站了起来。   「我去,你坐着休息,那个帐蓬可不好拆。」永麟立即说道,赶在柯卫卿前面,去收拾行囊了。   「亲王殿下对柯将军不是一般的好啊。」红琉暗暗感叹道。原先,见永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柯卫卿,还以为他只是关心着柯卫卿手里的兵符罢了,现在才发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柯卫卿晕倒,滚下沙丘时,也是永麟奋不顾身扑下去,救了他。自己怎么这样迟钝,现在才看出来呢。   红琉搔搔头发,叹着气,将粥分给其他人后,就忙着去牵骆驼,整理行李了。   呼呼!   就像永麟预计的那样,到了第九日的傍晚,他们抵达了位于沙漠北方的绿洲。这原来是天霁的国土,自从被煌夜吞并后,就成了大燕的边境。   柯卫卿是第一次来到绿洲,让他惊讶的是,这里耸立着一座极高的,覆盖着皑皑冰雪的山。现在正是积雪融化的季节,一条条闪光的溪流通过山谷间的缝隙,流淌到沙漠的低处,隐匿在沙子和粘土里,形成了地下河,也滋养了沙漠里的花草树木。   柯卫卿记得很久以前,煌夜就和他说过沙漠绿洲的情况,却不知是这样一幅波澜壮阔的景象,尤其站在山巅,眺望整片山谷时,这里仿佛孕育着夕阳似的,到处是深金色的光芒,美不胜收。   虽然嘶吼的沙尘暴,依旧会刮得人站不住脚,但是他们显然已经到了一处足够安全的场所。从略显陡峭的山坡牵着骆驼下去,又穿过长满沙荆的大片密林,绿地逐渐稀疏,看得出有马匹踩踏过的痕迹。   「要休息一会儿吗?」永麟拿出水囊,给柯卫卿解渴。   「谢谢。」柯卫卿仰头喝了几口,然后说道,「应该快到了吧?」   「嗯。」永麟点头说,「我们搬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这儿。你知道,煌夜喜欢在边境设下重重关卡。」   「嗯。」柯卫卿当然知道,这些边塞驻军,都是煌夜与他一同安排的,他的兵符也可以调遣他们。   讽刺的是,原来柯卫卿只是想好好保护大燕的国土,现在却成了他反叛的工具。   「怎么了?」永麟看着柯卫卿低垂着眼帘,问道,「你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柯卫卿说着放下水囊。远处,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很快,星星点点的火把连成一片。   「戒备!」柯卫卿立即说道,握紧了腰间的象牙剑柄,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但人数不少。   「等等!」永麟突然抬手示意,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啁啁!」的尖利鹰鸣!   「是自己人!」神色十分紧张的红琉,惊喜地嚷道。   果然,那些穿着青色铠甲的骑兵直朝他们奔了过来,与大燕的黑色雄甲完全不同。   「殿下,是殿下回来了!」为首的男子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岁,容貌清秀,然而两道浓眉,增添了他的英武之气,身材也是相当魁梧。   「甘龙。」永麟出掌,一击那人厚实的肩头,高兴地说,「原来是你!」   「嘿嘿!」甘龙爽朗地一笑,越过永麟,看到后面一个长相俊美、身材修长的布衣青年,不由楞住了,问道,「这位是……?」   「就是你一直念叨着,想要见的族长大人呀!」永麟让开了路,笑着说,「还不赶快拜见他。」   「族、族长在上!请受甘龙一拜!」甘龙十分激动,大跨步上前,抱拳下跪,声音竟然还有些发抖。他早就听说柯卫卿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如今相见,更有一种亲切之感,同为巫雀族人,又同是武将,甘龙真恨不得立刻与柯卫卿一同上战场,以表示自己的勇气和忠心!   「请起吧,甘将领。」对于好似黑熊一样的壮汉,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行为,柯卫卿有些惊讶,但也微微笑了。这是他见到的,除红琉之外的第二个男性族人。   「请叫在下甘龙吧,族长大人。」甘龙仰头说道,面孔因为兴奋而涨红着。   「是,甘龙,不过,你也别叫我大人。」柯卫卿这样说道,扶甘龙起来。   「好!」甘龙爽快地应道,这时,他又看到站在骆驼旁边的红琉,眼里顿时闪出激动的光芒,「琉儿!你也回来了!」   「这是当然的吧。」红琉说,「我会一直跟着柯将军的。」   「我很担心你。」甘龙说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的功夫不比你的差!」   「我……」甘龙神色不安,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红琉转过头,不理他。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营地去吧。」永麟插话道。   「好。」柯卫卿点点头,他终于就要看到巫雀族的军队了,到底是何面目?   于是,这二十多人的队伍,沿着一条沙土丘陵一直前行,当绿洲渐渐后退,脚下又变成干涸沙地的时候,一座规模庞大,设有瞭望台及马场的营地,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本王耗时一年,用尽了王府的财力、人力,建造的营地,你看怎么样?」永麟说道,深情地注视着柯卫卿。   「是很好。可是,我还是不喜欢战争。」柯卫卿轻叹一声,「我不想看到有人死。」   「卫卿,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永麟沉吟着说,「但我相信,有你在,就会大大减少牺牲的数量,不是吗?」   「嗯……」柯卫卿无法否认这一点。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也许永麟是一个足智多谋的领导者,却不是一个会打仗的将军,如果想要大大减少族人的牺牲,柯卫卿就必须自己当这个将军。   即使心里有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在他答应永麟当这个叛军统领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   十日后,巫雀族正式决定起兵造反,以「匡扶正义」「血债血偿」为口号,把战矛指向了大燕的军队。   「苍天在上,佑我子民!大燕豺狼,噬我儿女!血债血偿,灭却大燕,盛我巫雀!」   柯卫卿坐在营帐里,听着士兵们情绪激昂的战歌,心潮起伏。他腹中的孩儿已有两个月了,如今不用切脉,就能感觉到生命在孕育。   只是,腹部还没有太大的变化,柯卫卿知道,再过一个月,就会变得明显起来,不过,他会多穿衣服,竭力掩饰的。   他的孩子,也是巫雀族的后代。以前,大燕皇帝杀了他的父母,如今他要去报仇,往后,会不会是他的孩子,受到大燕的杀戮呢?   这些仇恨就像是一个圆圈,冤冤相报,永远不会有一个尽头,徒增流血牺牲罢了。   突然的,他有些了解董无秋的心情了,这世上的纷争太多,尤其在宫里,爱一个人是那么艰难,所以他只身离开了,却不知道他留下的孩子,掀起了一番新的腥风血雨……   「卫卿,你在想什么?」永麟进来,见柯卫卿在发呆,就微笑着问道。   「明天出兵的事。」柯卫卿说,将手从下腹拿开,去拿水杯。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兵了。」永麟说,注视着柯卫卿。   「因为我了解煌夜。」在这里,柯卫卿不再称呼他为皇上,而是直呼他的名字,「如果我不先出兵,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我相信,我们一定会首战告捷!」永麟信心十足地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第五十七章      「启禀皇上,巫雀军已经攻下南陵城了!」暂代兵部尚书一职的刘辂,在朝廷上跪奏道。   「什么?」犹如一声尖啸穿透耳朵,有那么一瞬间,煌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逆贼柯卫卿,十分熟悉南陵城的地势以及我军的布防,他不但抢先截断了我们的物资,且趁夜偷袭,令我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刘辂企图解释,为何会战败的原因。   「住口!」煌夜的铁拳愤怒地砸向御案,那鸡血石扳指应声碎成两片,群臣惶恐,纷纷下跪磕头!   「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万死?万死有什么用?!」煌夜怒斥道,「张虎子的军队呢?八万的人马,为什么不支援南陵?」   「皇上。」向来敢于直言的刘辂,此刻也嗫喏起来,「这……张将军在北河一役中负伤,由周副将代为领兵,他资历尚浅,不如张将军勇猛……仍受困于北境的战局中,未来得及……渡河增援。」   「混帐!此事为何不及早回报?」煌夜大声斥责道。竟然叫一个副将统领大军?!   「臣、臣以为张将军虽然负伤,但仍在军营,他们兴许能突出重围,反败为胜……」刘辂当时确实抱着一丝侥幸,张虎子的肩膀受了箭伤,但并不严重,才没有将这紧急军情回报上去,现在看来,是他太过大意了!   「来人!拖下去!廷杖四十!」煌夜指着刘辂大喝道。立刻有两个侍卫上来,将面无血色的刘辂拖了下去。   武将们不敢替刘辂求情,倒是宰相贾鹏上前,求皇上饶了刘辂。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刘将军也只是一时疏忽,还请皇上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因为这四十廷杖下来,不死也残废。   「朕没有罚他廷杖一百,就已经是轻饶了。」煌夜冷冷地盯着贾鹏,说道,「你身为宰相,统领百官,却不知兵部延误军情,实属玩忽职守,朕还没有治你的罪,你倒先卖起人情来了。」   「罪臣不敢!罪臣该死!」   贾鹏慌忙下跪。他确实是想为自己捞些好处,拉拢刘大将军,为自己树立威望。因为在过去,皇上把万千宠信都集于柯卫卿一人身上,让他毫无施展拳脚的机会。   而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的江山考虑,并没有不忠的地方。   「臣也是想为皇上分忧,才……」   「够了!」煌夜冷厉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巫雀军现有多少兵马,你如实报来,不得再有隐瞒!」   「臣遵旨!皇上,巫雀军约有三十余万,分为水军十二万,陆军十八万余,总共五十六营……」贾鹏越说越轻,他是主张报喜不报忧的,好讨得皇帝的欢喜,可眼下,显然是纸包不住火了。   这么惊人的数目,不由让煌夜的脸色一变,其他臣子也纷纷倒抽一口气,面面相觑。记得巫雀刚起兵时,不过是两万余人啊!   「这可是准确的?」煌夜深深蹙眉,再次问道。   「千真万确!臣不敢有所欺瞒,」贾鹏冷汗涔涔地说,「陛下,臣以为,可以调遣西部边境的四十万大军,前去讨伐叛党。」   「西部边陲,是驻守重地,边境一破,就会内忧外患,真正的灭顶之灾了。」煌夜极快地说,「边境的军队动不得,朕会亲征,亲自了结此事。」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贾鹏连忙劝道,「眼下,只有驻守皇城的二十万禁军是可以调遣的,但是此军一动,皇城势必防卫空虚,万一有人趁机闹事,这皇宫的安危,可就……」   「对啊,皇上,宰相大人言之有理!」其他官员也急忙上奏道,「这皇城大军一动,百姓必定慌乱,到时事态扩大,不等巫雀军到,就先内乱了呀!」   「你们不必说了,朕主意已定。况且朕又没说,二十万兵马全部用上,留待十万禁军依旧驻守皇城,朕十万人足矣。」煌夜平静又执着地说道。   「可是皇上,叛军可是有三十多万人啊!」   「那又如何?他的军队里面,有几个是真正的巫雀人?」煌夜冷声说道,「既然兵符是朕给出去的,就该由朕亲手拿回来!」   「……谁能想到柯卫卿会叛变呢?」有人小声地抱不平道,「这不是和赵国维一样吗?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因为触及到皇帝寒冷如冰的目光,而吓得噤了声,膝盖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下了。   「退朝!」煌夜突然宣道,转身离开了巍峨的大殿。   「皇上……!」贾鹏还想要劝阻皇帝,但已不见煌夜的身影,只得下跪磕头,口中喊道,「臣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退朝!」李德意尖细高亢的声音,在宏伟的殿柱之间回荡着。   ※ ※ ※   夜深了,御书房内依然是烛火通明,煌夜正与几位将军研究进兵的路线,巫雀军有柯卫卿做统领,大燕的关卡、要塞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能够轻松攻下。   「今日务必要定下战略,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煌夜说。那么冷静的样子,让人无法相信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多么大的煎熬与痛苦。   自从柯卫卿起兵谋反后,煌夜也就像变了一个人,既不早朝,也不批阅奏章,只顾躲在御书房里饮酒,而且喝的都是辛辣的百年老酒。   这一小碗酒就能放倒几个壮汉,何况煌夜是直接拿着坛子灌的,后妃和官员们都很担心他的身体,北斗才去劝了一次,就因为触及了龙鳞,被煌夜丢进了大牢。   这之后,就没人敢再打扰煌夜的酒兴了。而不论是在清晨,还是深夜,御书房里都能听到器皿摔碎的巨响,让人心惊肉跳,惶惶不安!   就在大家对煌夜束手无策时,锦燕宫里传出一个天大的喜讯,兰贵妃有了身孕,她终于怀上龙种了。   在百官的引颈期盼下,烁兰盛装打扮,去劝皇上。无论如何,煌夜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吧。   然而,在烁兰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悲悲切切的哭诉之后,这颓然倒在御书房角落里的皇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沙哑地说,「你要真是他,该多好,可惜你不是……」   这话是什么意思?烁兰气得脸都白了。她不否认,自己是耍了一些手段,才能怀上龙胎的。   就在柯卫卿被永麟带走后没多久,煌夜也大醉过一次,烁兰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大胆地跑到甘泉宫里,披上柯卫卿的衣服,去诱惑皇上的……   「好了,你下去吧,安心养胎。」没多久,煌夜就下了逐客令。   兰贵妃是哭哭啼啼地离开御书房的,百官们就又愁眉深锁了,这下,该怎么办呀?   以往,若有什么难事,都是由柯卫卿出面,去向皇上交代,而且总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可如今「柯卫卿」这三个字,是提都不能提起的死罪!   就在官员们诚惶诚恐、一筹莫展的时候,煌夜突然恢复了早朝,而且还加了晚朝,日以继夜地批阅奏折,那些酒坛子全都被太监搬出了御书房,取代的是更多的奏折和书藉。   从那以后,不论多晚,御书房的灯就都是亮着的了。并且不论何时,煌夜都会召见他的臣子,商议国事和战事。   「皇上,据探子回报,此次大战,巫雀军将兵分四路,南军、北军,由总兵柯卫卿统领,主攻离河,而另外两路为游击兵,由红琉统辖,目的是截断我军的补给,形成包抄的形式。」一位新进提拔的年轻将领,在木板地图上比划着说,神色严肃。   「如此看来,我们确实是四面受敌,不容乐观。」煌夜皱眉说,黑眸如同烧红的炭火,紧紧盯着地图模型。   「这有什么?!」另一个满脸胡须的大将军,粗声粗气地道,「管它什么鸟军、巫军!来多少人,我都照样给他打回去!他分四路,我们也分四路,皇上,别想了,就这么下令吧!」   「是啊,皇上。」在场的将领纷纷赞同道,「巫雀军狡猾至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应当分开四路军队,逐一迎战,予以痛击!」   「当然,在人马方面,可能离河要多一万人,毕竟会对上柯卫卿的军队……」已经有人在着手兵马的具体分配了。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朕另有打算。」煌夜平静地说,「柯卫卿,他太了解你们,每次都能看出你们的弱点,戳中你们的软肋,所以分兵迎战,不会取胜。」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因为煌夜说的是实话,众将军汗颜,呐呐问道。   「所有兵力集中一处,痛击他们的分路军队,逐个消灭!他们的军队分得太散,想要支援哪一个,时间上都不容易。」   「皇上,虽然这样,我们能胜利,可是柯卫卿——他不会坐在那里,等着我们跑过去打啊!万一被他知道我们的策略,反而派兵前后包抄,那我们……」   「所以我们要演戏。」煌夜冷冷地说,注视着众人。   「演戏?」   「我们要伪装成四路,实则是一路军队,目的相同,发兵奇袭,打他个措手不及!」煌夜沉吟着,「兵计,就是诡计,要打胜仗,就要不择手段。」   「皇上英明!」胡须大汉恍然大悟,情绪激昂地说,「就让末将当这先头军的统帅,为皇上及大燕血战叛军,死不足惜!」   「不。」煌夜笔直地注视着他,那好似鬼魅一般的,黑暗残酷的眼眸,逐一扫视过众,「朕要亲自领军!那个人……你们谁也不准碰!朕要活捉他,然后,朕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臣等遵旨!」感觉到了煌夜那森冷的怒气,将军们都不寒而栗,跪地接旨。   在醉生梦死的日日夜夜里,煌夜想着无数个借口和谎言,想让自己相信,柯卫卿的叛变是被迫的,永麟才是万恶之首,是真正的主使!   然而一场场的胜利,那些熟悉的调兵遣将的方法,和青允禀报的,柯卫卿在战场上的「英勇姿态」,都让煌夜看清楚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柯卫卿是真心在帮助永麟篡位的,他就是叛军的统领,没有什么逼迫,也没有什么借口!   都说人心难测,尤其在宫中,往往最亲密的人,就是最意想不到的敌人!   小时候,煌夜差点被乳母毒害,还以为早就学懂了宫闱的生存法则,可如今,他却被最信任的两个人一同叛变了,这种痛、这种恨,不是光杀了他们,就能消解的。   原来被心爱的人所伤,会是这样绝望,迎呼吸都变得像在喝毒药一样,苦不堪言,心里更是万念俱灰!   有那么一瞬间,煌夜真想拋弃一切,什么天下、什么皇位,这些东西只令他痛苦,在他醉意朦胧的眼里,有的只是柯卫卿那纯真的笑脸,从小到大,他的眼睛都是那样的清澄,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而那双眼眸里,又始终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是那么敬仰他,信赖他,煌夜想要他自始至终地看着自己,却不小心把心也给了出去!   煌夜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心实意地喜欢上柯卫卿的。总是坏心眼地欺负着他,别扭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而柯卫卿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成长,对煌夜来说,都如同珍宝一样,深藏在心底,成为这浩瀚宫殿中,唯一值得珍藏的宝贝。   煌夜相信,即使全天下人负他,柯卫卿都不会,因为柯卫卿从头到脚,从小到大,都是属于他的,当然连心也是。   煌夜对以前的自负感到可笑,身为帝王,不但无法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却还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曾经拥有过「爱」。   这是多么的痴心妄想,既然身为帝王,他就不应该期待着爱!   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天都已经亮了,煌夜独自坐在御案前,沉思着什么。李德意偷偷瞅着皇上,身后是做了不知几遍的膳食,皇上虽然不喝酒了,但是吃饭也不准时了。   昨个晚上,就什么都没吃呢。眼见这人都消瘦一圈了,看着揪心呀。李德意曾经去大牢,向北斗求教,问有什么补药,可以替皇上好好补身子?   可是北斗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神仙下凡,都救不了这个急!   李德意只能唉声叹气,不停地想着法子,让御膳房做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来,还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皇上,该用膳了。   现在,见时候不早了,他赶紧进去,劝皇上用膳,「皇上,今日的早膳,是江北一带进贡的甜糯米粥,加了薏仁、红枣、莲子……」   「拿来吧。」不等李德意说完,煌夜就道。   「是!」李德意赶紧布下膳桌。心想,这算是一个好兆头吧,却不知一场血雨腥风就要到来了。   ※ ※ ※   进入九月以后,天气不见有一丝凉爽,反而更加酷热。   烈日当空,黄土官道就像一个大烤炉似的,上万的车马军队全都无精打采,慢吞吞地前行。   柯卫卿身着薄羊皮革的长袍,外面是青铜甲衣,弓箭及佩剑全都背着,全副武装,加上烈日炎炎,大地如蒸,让他有了轻微中暑的症状。   可是,他不能像其他士兵那样,光着膀子,散去热气,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需要宽松的披风来遮掩。有时候情势危急,他会忘记自己怀有身孕一事,与敌将展开激战,直到腹中胎儿突然一动,顿时惊得他吓出一头冷汗!   战后心有余悸地想,万一那一刀砍中了自己怎么办?若是伤到了孩子,他也不想活了!   可是柯卫卿却不能退却,全部的人,都把获胜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自从他为了保巫雀族不被杀戮,而动用了兵符,调集了更多的兵马,也就背负上更多的人命。   而正如柯卫卿早前预计的那样,煌夜在得知先帝屠杀巫雀族一事后,并没有表示出同情或忏悔,反而是要效仿先帝,扑杀漏网的巫雀族人。   这个消息是红琉冒死带回来的,并且庆幸柯卫卿出兵神速,要不然,他们还未复仇,就先给剿灭了。   听到煌夜这样的圣旨,柯卫卿说不心寒是假的,他以为煌夜会和先帝有所不同,但是,事实证明皇帝就是皇帝,他们君临天下,心里有的只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只要一想到这个,柯卫卿的心里就尖锐地一痛,难以喘过气,他将视线投向路旁焦涸的田地,借此转移心思。   这里,高粱还不及一人高,玉米稀稀落落的,完全没有长成,只有杂草在田垄间茂盛生长着,以往这里会是色彩斑斓、丰收在望的景色,如今看到的,却是满目荒凉!   战争与天灾,使得百姓纷纷逃离了官道,柯卫卿无比内疚,深深叹了口气。   「呜呜!」   赤影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极度不适,嘶鸣着,停在了路边,永麟见状便挥鞭赶了上来。   「怎么了?卫卿。」永麟担心地问,「又不舒服吗?」   「不,我只是觉得……」柯卫卿还是望着田地,眼里满是愧疚之情。   「没事的。卫卿,等我们夺得天下,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过的。」永麟有些明白了,安慰道,「巫雀族也一样。」   柯卫卿看了永麟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是死人不会复生。」   「战争死人是不可避免的。」永麟凝视着柯卫卿道,「你太善良了,而且因为你,有多少人活下来了啊。」   柯卫卿救了巫雀军五千多条人命,这是事实。而且由他带兵打仗,总是将损失降到最低,也从未拋弃过一个伤兵,十分重视人命。   「要是没有你,巫雀村那些孩子,就都死了。」永麟又说道,「煌夜可不是什么仁君啊。」   「嗯,我知道。」柯卫卿黯然地说,牵动缰绳,重新上路。   「所以,我们要一直赢到最后,建立起能够容下巫雀族的国度。」永麟骑着马走在柯卫卿的身旁,坚定地说,「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的。」   柯卫卿想要说什么,却因为突然的激烈胎动,而脸色一白,额头沁出汗珠。   「你没事吧?」永麟着急地问。比起战事,他更担心柯卫卿的身体,柯卫卿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几乎是日夜不得休息。   照理说,作为武将,柯卫卿早该看惯了血,可是当他们鞭打俘虏,以获取情报时,柯卫卿站在一旁,竟然吐了起来,还命令他们停手,不得私自用刑,最后,他们只能把俘虏关押起来,并没有派上太大的用处。   而柯卫卿的食量也很少,虽然看得出他是努力进食,但最后还是以呕吐收场,人是越发地瘦了。   永麟有想请大夫,沿途经过好几个大城镇,但是都被柯卫卿以自己懂医术为由,拒绝了。   红琉说,巫雀族的人本来体质就偏弱,可能是不停打仗,将军太过疲乏所致,让永麟不用太担心。   可是,永麟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是细看柯卫卿,又瞧不出什么名堂。   「晓谕全军,十里后就是村子了,进村休息片刻,再行赶路。」永麟回头,对跟随在后边的传令兵说道。   「为何要休息?」柯卫卿问道,他们走了还不到半天呢。   「你看起来太累。」永麟轻声说,「这样会影响士气的,还是休息一下好。」 柯卫卿咬了咬嘴唇,「我只是太热了,继续走吧,不能影响行军,红琉他们已经赶在前面了,说不定就会碰上大燕军队,我们得去支援他。」   「他们分了四路军,天南地北的,人数又没有我们的多,你就别担心了。」永麟坚持道,「你是主帅,你要是倒下了,那还了得!」   「可我……!」柯卫卿还想说什么,耳朵里突然一声尖啸,眼前一花,就差点晕倒!   「卫卿!」永麟赶紧伸出手,抱住似乎要掉下马背的柯卫卿。   「别碰我!」柯卫卿却一个激灵,打开了永麟的手!而后又一楞,呐呐地说,「对不起……我是有些累了,还是进村休息吧。」   「卫卿……?」   永麟的手背都被打红了,柯卫卿这样戒备的姿态,让他心底的疑虑更加深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永麟暗下决定,在大战来临前,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第五十八章      这是一个约有三百户人家、一千余人口的村子,名为「大周村」。   这里离开水陆枢纽离河仅六百里,红琉所率领的游击军,已经直奔那儿,打算沿岸设下埋伏,时刻准备突击。   还有一万人的水军,也是由北向南顺河而下,会接应柯卫卿率领的军队,所以他们不能耽搁太久。无奈的是,他现在的体力和耐力都大不如前。炽热的阳光、激烈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   进入村子的大门后,那一片树荫,让柯卫卿长长的吐出了口气,环顾四周,尽管有着宽敞路面,和琳琅的商铺店面,却行人寥寥。只有几个老人家,见到巫雀军,不逃也不躲,依旧坐在自家门廊上。   「我们去那边吧。」永麟想要找一间宽敞洁净的房子给柯卫卿,可是走了大半条街,看到的都是人去楼空。   村子后面有一座门前立着古榕树的寺庙,一眼便知是村里头最大的建筑,而且有着宽敞的前庭后院,也很干净,永麟安排好护军之后,就带着柯卫卿住进寺庙里。   小和尚跑了,只剩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和尚,圆脸盘,白色长须,穿着红色袈裟,他看到一身戎装的柯卫卿和永麟,就躬身合掌,喃喃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   永麟只是笑了笑,作揖回礼后,问道,「敢问方丈,可懂医术?」   「老衲略同一些,可是这位施主抱恙?」老和尚毫不含糊地问。光看柯卫卿的脸色,就知道他有病在身。   「不,我没事!」柯卫卿皱起眉头,不悦地说,「永麟,你这是做什么?」   「方丈都看出你身体欠安,你就赶快进屋,让他把脉吧。」永麟硬是拖着柯卫卿的手臂,将他拉进一间客房里。   这间厢房是给敬香的客人住的,打扫得一尘不染,楠木桌上还摆着一盘石竹花。   「永麟!我真的没事!」柯卫卿使劲得挣脱,大声说道,「就算不舒服,我也会自己诊断!不用别人……」   「医者不能自医。」永麟更是坚持道,「你现在需要帮助。」   「我都说了我没事!只是有点疲倦而已,你别妨碍我们行军!」柯卫卿顽固地说,脸色难看得很,甚至想要从房里冲出来。   老和尚难为的看着他们二人,一个虽然面色不佳,但不减俊伟风姿,另一个即使风尘仆仆,却仍旧贵气逼人,显然不是一般的叛军。   「对不起,卫卿。」永麟突然一个箭步,手指飞快的点了他的穴道,柯卫卿来不及防备,动弹不得,连说话都苦难:「永……!」   「小不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永麟温柔地说,然后打横抱起柯卫卿,走向了挂着青纱帐的床铺。   让柯卫卿躺好,盖上被褥之后,永麟才让老和尚上前把脉。   「他刚才在马背上差点晕倒,可是受了内伤?」永麟忧心忡忡地问,望着老和尚的脸。   「施主莫念,有道是救人一命,胜找七级浮屠,老衲定当尽力诊治。」老和尚说,伸出枯槁苍老的手,搭上柯卫卿放在背面上的右手腕,仔细诊断。   柯卫卿的手指微微蜷曲着,眉头也微微拧起。他的双目泛红,瞪着站在一旁的的永麟,而后又吐纳着一口气息,努力运气,试图冲破被点的穴位。   「怎么样?」也许是注意到柯卫卿的抵抗,永麟略显急躁地问。   「这个……?!」老和尚起先还泰然自若,但很快就睁大眼睛,很是惊讶地往柯卫卿的脸上,身上瞧着,继而又压紧了腕脉。   「到底如何?他伤得很重?」永麟十分紧张道。   「这、这个,老衲也……」老和尚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神情怪异的模样,就跟大白天见鬼似的,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永麟按耐不住了,大声催促道。   就在这时,柯卫卿终于运足了真气,冲破了学位,手臂抬起,奋力击出一掌,竟然将老和尚打飞了出去!   匡!一声巨响,屏风被撞到了!柯卫卿自己也倒了在床沿上,气喘如牛,还哇地呕吐了出来!   「他、他……?」老和尚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却还是一脸惶恐,直至盯着面色惨白的柯卫卿。   「卫卿!」永麟赶紧过去拍抚柯卫卿的被,帮他顺气,「你这是干什么?」   「他、他这是有喜了啊!」老和尚突然大喊了出来,颤巍巍地指向柯卫卿,「这是喜脉没错啊!」   「住口!」柯卫卿愤怒而有绝望地叫道。   「是喜脉啊!一强一弱,两条脉象,两条性命,绝不会有错的!」老和尚惊魂未定,叫嚷了起来,「可你是男人啊!莫非是妖孽?!」   「你住口!」这一次喊出口的,竟然是永麟。只见他,眉头深深皱拢着,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恐怖,就好像老和尚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两眼射出精光。   「出去!」永麟严声警告道。「此事不能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可是,这有违阴阳啊!是天降异象……!」老和尚更加惊惧了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夺门而出。   永麟飞身而出,柯卫透过窗户,看到两人揪斗在一起的身影,惊慌地叫道,「住手!永麟!」   然而,老和尚的脖子很快被拧断,身子一斜,就软了下去。   永麟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就把老和尚的尸首丢进另一件空屋里。然后走回客房,把门闩上。   「……?!」柯卫卿双手撑在床上,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脚发抖,没有力气,刚才运用真气,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永麟……你别乱来,啊!」柯卫卿下意识的护住了腹部,却被永麟一把扳住了手腕,骨头裂开似得疼!   「让我看看。」永麟不由分说的,用另一只手扯下了柯卫卿的腰带,青铜甲衣卸下之后,宽敞的长袍也松开了,视线往下,下腹部果然呈现出不自然的半弧曲线!   「别碰我!这是军令!」柯卫卿眼里急出了泪,声音颤抖而又凄厉。   「军令?」永麟伸手向柯卫卿的腰间,将悬在那儿的兵符轻松地摘下,「谁的。」   「你……?」   「叫什么?让我摸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永麟这么说,眼睛不再离开那突起的腹部,表情里有着惊异,又含着愤怒,以及那无法压抑的疯狂嫉妒!   「别这样……!」柯卫卿拼命往床里退缩,却无法阻止永麟的手覆盖下来,压实他的腹部,吓得他不敢动弹。   「这是皇兄的孩子?」虽然是问话,却已经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为他生孩子?」永麟的手指稍稍用力,按压下去,腹部微疼,柯卫卿喘起气来。   「这不是他啊。」柯卫卿哽咽地说。「是我的孩子!」   「有什么区别?你的,和他的?」永麟突然笑了起来,一把抓住柯卫卿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你真的想生下这个孽种?!」   柯卫卿不顾作答,扭开头去,永麟却更用了揪住他的衣领,扣住他的后颈。粗暴地吻住他!   「唔……不!」强行突入的舌头,极为暴力地舔吸着舌叶,从舌尖到唇瓣,无处不在疼痛。   「我早该这么做了!」   永麟为自己不介意柯卫卿曾经侍寝煌夜,可是看到他怀有身孕的模样,才发现自己早就无可忍耐了!   想好要好好的珍惜柯卫卿,而一直强忍住欲望,想要等风平浪静之后,在享受幸福和美的日子。   很显然,柯卫卿并没有领情,他情愿偷偷摸摸地怀着煌夜的孩子,也不愿面对真心付出,甚至不惜为他造反的自己。   「不要!你做什么?!」一双大手开始在颈项、胸腔,放肆地抚摸,柯卫卿浑身发抖,用尽力气反抗者,扭开脸,永麟就啃咬吮吸着他的脖子。   「真可怜啊,身为大将军,因为怀了胎,连推开我的力气都没了。」永麟脱去了柯卫卿厚重的肩甲,他粗暴的动作里,没有一丝怜悯。   「不要!」   咚。甲衣被扔在地上,这时,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应当是他们的争执,硬起了骚动,永麟并不打算理睬。   然而。砰砰砰!门被敲响了!   「来人……唔!」柯卫卿想要喊人,却被永麟捂住了嘴。   「什么事?」永麟冷清问道。   「禀告将军!亲王大人,前方传来紧急军情!要请您们过目!」显然是火烧眉毛,要不然传令兵决不会冒出打断大人们的休息。   「知道了。」永麟停顿一下后道,然后俯身,在柯卫卿耳边说吗「不想孩子有事,就乖一点。」   「……!」柯卫卿咬着发白的嘴唇,算是屈服了。   可是永麟还是不放心,抽过了衣带,将柯卫卿的双手绑起,捆在床头。起身之后,看了看柯卫卿衣甲凌乱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拿着兵符就出去了。   柯卫卿用力挣扎着手腕,听到外头的传令再问,「将领有伤在身,需要静养。」   「什么?这么办?」那人惊叹道。   「早上不还好好的。」也有人提出异议。   「将军把兵符交与我,从现在开始,大军听从我的指挥。」   「这……」   「好了,军情呢?快呈上来。」   「是!」   沉静了一会儿后,永麟的声音变得很低沉,「红琉被埋伏,这是怎么回事?」应该是红琉的军队比煌夜的军队先到达才对啊!   传令兵说了写话,因为太轻了,柯卫卿没能听见。   「走!立即赶去支持。」永麟当机力断,「还能将他们救回来!集合后再反攻!」   「遵命!」   永麟停留门外,并没有近来,只是说,「卫卿,你待在里面,我去去就回。」   然后他留下六千人,守在大周村里,并嘱咐门前护卫不得打扰将军休息之后,就带着大军匆匆奔赴战场去了。   红琉为何会遇险的?遭煌夜算计了吗?柯卫卿焦急万分,可他现在也陷入困境中,得先解救自己才行。   柯卫卿努力挣扎着,仰高头,用牙齿咬着手腕上捆得极牢的羊皮腰带,很快嘴唇流出血,满嘴的铁锈味。   「呜!」这样可恶极想要呕吐,但胃里早就吐空了,一阵天昏地暗的干呕之后,浑身都汗淋淋的。   手腕被勒得又红又肿,手指也开始发麻,不能再耽搁下去,等双手失去知觉他就真的动不了了,用于柯卫卿又仰头,继续咬着绳结,色头都给磨皮了。   过了还一会儿,腰带才松开一些,柯卫卿不停地扭动手腕,终于挣脱了出来。   「要去拦着永麟!」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柯卫卿就想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永麟此次赶赴战场,会落入圈套,就像红琉会遭遇埋伏那样。   他得从长计议,不能乱了阵脚,他手中掌握的,可是三十万条人命呢!   这些念头飞快地出现在柯卫卿的脑袋里,他收拢衣襟,才想下床,一阵尖锐的疼痛就从腹部蹿起,疼得他脸色瞬间灰白!这剧痛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剜着他的肉似的,豆大的汗珠滚下脸颊,呼吸变得极为艰涩!   「……孩儿!」柯卫卿握紧了拳头,这种从未有过的腹部疼痛,让他陷入无比的恐慌之中,一手拽着床帐,想要起身,出去呼救,双脚却没有一点力气。   剧烈的疼痛一阵盖过一阵,让柯卫卿无法承受,只觉得天旋地转,噗咚摔倒在地,却依然努力护着腹部,直到陷入昏迷。   ※ ※ ※   永麟率领十二万大军,攻下离河北面的宋城,水军也及时赶到,在外增援,大燕军队停止了攻势,在河对岸暂时歇战。   但是红琉深入敌腹太深,永麟无法救他出来,尽管众位副帅纷纷表示,有信心打败大燕,士气高涨,但是他们显然已经失去了渡河的先机,战局陷入胶着。   终于,他只是命令副将,各带五千人马在河滩扎营,与大燕军隔岸相望,时刻戒备,而大军就退回宋城内驻守。   然而,就在两位副将带领一万士兵在河滩扎营的时候,大燕军队突然发动奇袭,六千精锐骑兵,气势汹汹地渡过河像暴风一样冲向河滩上的巫雀军队,而且还投掷火把,烧毁了大量营帐。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番砍杀,毫不恋战,迅速退去,这时永麟还没来得及打开城门,派兵增援。   河滩上一片熊熊火海,死尸无数,漂浮在芦苇里,这幅惨象大大打击了士兵们的锐气,永麟打开城门,收拢残兵,一万人的队伍,不出一个时辰,竟只剩下三千多人。   煌夜带兵打仗,果然比他厉害。这下,永麟更加无法带城内的大军离开了,要是返回了大周村,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将会再次被煌夜占去。   而他们想要渡河,就更加艰难了。   「要去接柯将军来吗?」有人问永麟。   「不必。」永麟摇头说道,「对方一共只有两万人马,另外三路军远在离河千里之外,是赶不来增援的。就算我们损失了七千,还有十一万人,绝对会赢!」   「可是万一军情有误……」说实在的,已经有人在怀疑大燕军队是否真的只有二万人,否者他们怎么会这样镇定,还敢发兵突袭呢?   「不会的,我和柯将军前日已仔细研究了敌军的人数、动向,你们守住城门就好,别妄下定论,扰乱军心。」永麟说完,就下城楼布置军防了。   ※ ※ ※   大燕兵营烛火辉煌,那恢弘的鹿皮营帐,不亚于一座堡垒。   一张铺着虎狍皮革,露出尖锐獠牙的龙椅,放在正中的位置。身着黑甲衣,鲜红披风的煌夜,霸气十足的坐在龙椅内,听着中将令的回报。   「皇上,初战告捷,斩获不少。而且我军士气大涨,真是可喜可贺啊!」一将军抱拳,兴奋地说道。   和巫雀军交手不下百次,除了几回小胜,其余都是战败,何曾这样眼眉吐气过??御驾亲征,果然是不同凡响的。   「是啊,皇上。不过……今日大战,怎么不见敌军主帅?这其中是否有诈?」另一年轻的将领虽然也高兴,但人有些忧心,他们之前就是小瞧了柯卫卿带兵打仗的本事,才屡战屡败的。   「虽不称他们想来个包抄?要是柯卫卿带人从东面突袭,与穆仁亲王的军队回合,那样的话……」说着就有人黑了脸,若是被二三十万大军包围,他们可就陷入苦战了啊。   「费瑛。」煌夜开口道。一个个子高挑,容貌英俊,兵甲整齐的年前男子走上前,下跪应道,「末将在!」   「青允和青缶可有混入宋城?」   「回皇上,按照你的指示,他们二人已经换上巫雀兵服,顺利入城了。」   「很好。」煌夜微微颌首。   「皇上,这是……?」其他人却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费瑛是去年的武状元,一直在兵部任职,柯卫卿犯事之后,他就被提拔为铁鹰骑士的新统领,青缶和青允都听命于他。   这也是对兄弟俩的一个处罚,身为情报探子,和柯卫卿走得如此之近,却没有洞察到他的逆反之心,所以煌夜一怒之下,撤掉了青允的统领一职。   并让他们将功补过,去做一件大事,当然,这是九死一生的!   「巫雀的士兵,除去永麟重金招揽的游民,七成是大燕的将士。他们是出于无奈,听命于兵符,并不想真的造反。」煌夜平静地说,「这次,朕这个皇帝,亲自率军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心中的动摇必定扩大,军心不稳,就是四十万大军,也必败。」   「是啊,这一次,敌军一定会大为动摇!」费瑛激动地说道,「更何况青缶他们……」   「费瑛!准备好云梯、战车、木板以及船只。」煌夜打断了他,显然不想计划那么早就公诸于众,「明日亥时,出兵攻城!」   「末将遵旨!」   将领们离去之后,煌夜却在沉思,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柯卫卿这次没有出来迎战主帅,身为却躲起来了吗?   「哼,现在害怕已经来不及了吧。」煌夜冷冷地想,咬紧牙根,「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挖你出来!让你知道背叛朕,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五十九章      柯卫卿在黑暗中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像一只负荷过重的船,打着转的往下沉!   他努力的想要自己醒来,指尖微微跳动,然后,力气一点点地恢复,等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的灰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是青色的地砖。   「唔……」柯卫卿扶着依然昏沉沉的额头,调整了气息,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倒地的屏风和扯乱的纱帐。   那剧烈的腹痛已经消失,柯卫卿很紧张的伸手摸向腹部,两手紧紧地抱着,似乎要感知什么一样。直到那细微的胎动存在着,他才大大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饥饿和疲惫如同潮水一般用来,身上的亵衣早就被汗水濡湿,透着一股难受的潮气,他站了起来,披好羊皮长袍,走到门口,吱嘎一声拉开了门。   「是什么时辰了?」柯卫卿轻声问,脸色依然苍白。   「是未时了。」护卫说道,「将军您已经打坐完毕了吗?」   通过打坐,调息来恢复所受的内伤,最忌讳被人打断,所以护卫寸步离地守在这儿,这是永麟临走前,特别交代的。   「嗯。」柯卫卿点了点头。太阳高悬着,知了叫个不停,树梢下没有一点影子,正是最热的时候。   「将军,您先回屋吧,我去给您弄点吃的。」护卫殷勤地说,「见天可热的紧呢。」   「嗯,不过请快一些。」柯卫卿现在饥肠辘辘,难以去追永麟。不过他们是午时到的这儿,也就是说,他只昏迷了一个时辰?   柯卫卿有点烦心了。为什么感觉自己昏迷很久似的?不论如何,一会儿骑上赤影,就能追上大军了,想到这里,柯卫卿转身回去屋内。   护卫不一会就回来了,端来了热腾腾的面食、牛肉,还拿来了清凉的井水,为柯卫卿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裳。   「监军大人说了,让我在这里好好伺候您。」护卫说着,把面碗放在柯卫卿面前。再摆上筷子,然后出去了。   柯卫卿真是饿坏了,他好像几天前吃饭一样,很快就把面条吃个精光,并喝了一大杯的水。   然后,换下了潮湿的亵衣、长衫,重新穿上干爽的衣服,在套好甲衣。在扣紧腕部的护甲时,柯卫卿望着桌上那碗酱牛肉,突然惊醒似的,把护卫叫了进来。   「我打坐多久了?」酱牛肉这种东西,没有四、五个时辰,可是炖不出来的。   「这个……」护卫想了想,回答道,「到现在,刚好三天了。」   「什么?!」柯卫卿大惊失色,「三天了?」   「是啊。」护卫觉得奇怪地问,「您不知道吗?」   「那、亲王大人呢?还没有回来?」   「没有。小的想前边正在打仗,亲王大人没那么快回来吧。」   「糟了!」柯卫卿连忙奔到寺庙外,骑上了拴在榕树下的赤影。   赤影看到久违的主人很高兴,快活地喷着鼻息。   「将军,请等一等!亲王大人吩咐过,让您留在这休息!」护卫连忙追了出来,喊叫道。   「传我的军令,所有人立刻拔营,前往离河接应亲王的队伍。」柯卫卿神色肃然道,「不,是跟在我后头,准备迎敌!」   「啊?是!」护军一听,脸色都变了,连忙跑去通知副领兵去了。   「驾!」柯卫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出!永麟不是没有那么快回来,而是已经无法撤回了!   显然,他陷入苦战,情势岌岌可危。柯卫卿更是焦急万分,在滚滚沙尘中,疾驰了出去。   ※ ※ ※   柯卫卿奔往离河支援时,永麟正与大燕军展开殊死激战!   他们是在三天前正是交手的,大燕军队全部上阵,从四面同时发起猛攻,煌夜亲自指挥,带兵主攻东城门。   先锋的士兵们气势如虹翻过壕沟,再游过护城河。在满是木刺的陷阱里,快速的铺架木板,在冲到飞石如雨的城墙脚下,竖起云梯。   巫雀军自然还以颜色。永麟下令全部军火炮齐发,弓箭手投掷火箭,令壕沟犹如炼狱一般,惨叫声震天!   大燕军的死伤数以千计,可攻城战就是这样惨烈。虽然先锋士兵现身火海当中,可大燕的士兵仍然在前仆后继,奋勇冲杀!   巫雀军的炮台,在连续发射以后,变得极热,再加上烈日高悬,竟然刚装上火药,就轰然爆炸,死伤了几十人!   炮台自毁,火箭已经抵挡不住汹涌的大燕军。永麟见状,不慌不乱,亲点了两千名死士,放下吊桥后,向城门外的卫卿军发起反攻!   煌夜很快发现前锋不少战士死在永麟脚下,便手持龙鸣剑,在枪林弹雨中催马冲上,显然是要擒贼先擒王了!   费瑛在内的四位将领,纷纷向煌夜靠拢,并且将永麟围困起来,逐步逼近。这时,永麟一身口哨,不知从那路冒出一千兵马,以反包抄的形式,将煌夜的兵马团团包围,里外夹击,与煌夜对战。   永麟向来是以智取胜的,他以自己做诱饵,引诱煌夜上前迎战,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相信煌夜不会按耐住,果然,煌夜性急地独子冲了过来,落入包围圈中。   于是,城墙上下更是战得不可开交!煌夜以一敌百,硬是将保卫他的敌军,砍杀出一个缺口,但是很快就有新的士兵补上。永麟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他是不会让煌夜轻易逃脱的!   上百架云梯不是被掀翻,士兵们大叫着摔落,惨不忍睹。有的士兵即使爬上了城墙,也很快被巫雀军前后夹击,血溅城墙!   就在城门进入白热化,不分胜负是,费瑛超天上射出两枚火箭,就像信号似的,城楼上突然骚动起来!   「我们不做叛军!」   「皇上万岁!大燕万岁!」   青允和青缶在混战中,突然丢掉武器,挥舞藏在衣袖中的大燕旗帜,振臂高辉!那些他们事先就收买的大燕士兵,也纷纷丢掉兵器,举手高喊投降。   士兵们一旦不听从兵符调遣,兵符也就成了无用之物、更何况,大燕皇帝就在面前,要怎么说,这当叛军打赢了还好,要是打输了,可是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的罪啊!   大燕军趁乱抢登云梯,涌进城楼。这城楼上立刻就跟马蜂窝似的,乱作一团。有人投降,有人倒戈,砍伤身旁的士兵,简直是敌我难分了!   「——东城门保不住了!」   巫雀军在大喊,永麟却是杀红了眼。煌夜近在咫尺,只要杀了他,就可以夺得帝位,拥有一切。   煌夜也是不畏包围,越逼越近。兄弟二人就像上辈子纠结了仇一样,隔着人墙怒目而视!然而,永麟到底是被身旁的巫雀族副将给拉回了城门里。   「宋城守不住了,大人!请您快撤退!我们来掩护你!」那热血的巫雀人,始终相信永麟是为了帮他们复仇,才大义灭亲的。   数十只羽箭袭来,那人立刻变得如同此为一般,献血淋漓,却也在断气前,挥刀砍断了吊桥的绳索,大燕军纷纷落入沟壕。   趁这个当口,永麟与其余人退回城内,杀尽反叛的军士,并严守城门。但是一天一夜之后,城内还是被攻破了。   煌夜率领的铁骑,气势摄人、惊天动地地杀入城来!   而在这紧要关头,又不断有士兵倒戈像大燕军队 ,南城门随之陷落,宋城失去大半,八万兵马被俘。   永麟带着仅剩一万残兵,退出宋城,但是他不想把大燕兵引到大周村去,便转向另外一条山道,来到一个土地贫瘠的荒山脚下。   几座放弃的草屋、茅屋,成为他们最后的遮掩,并于追赶上来的大燕军战个不可开交!   柯卫卿赶到时,巫雀军几乎已是九死一生了。他奋不顾身地冲破重围,闯进去,将永麟和所剩不多的士兵,救了出来,又很快地整合军队,这样六千多人的军队重整旗鼓,也得以喘一口气。   大燕军一直在后追赶,柯卫卿跳转马头,竟把军队引向一个毫无退路的地方——离合断崖。   想要获得头功,而追在最前头的费瑛,不禁想,这柯卫卿也不过如此,看来是慌不择路了!便精神一振,挥鞭追上山崖去!   然而,那里的地势极为险峻,加上连日干旱无雨,沙石松动,反而让大燕军队陷入困境,只能小心翼翼地驱马前行,直到把巫雀军逼入断崖「死地」。   前无退路,后又追兵,这巫雀族是死定了!   然而,自知唯有背水一战的巫雀军,拼死抵抗了起来,顽强程度远远超过费瑛的预料。好想他们一个个都变成神勇奇兵似的,大燕军反而受到打击,步步后退,优势不再,甚至当到了失手的滋味。   煌夜赶到时,费瑛正难看地撤并下山,看到皇帝,便面有愧色地下跪请罪,说巫雀军统帅终于现身领兵了,此刻就在山崖上,与穆仁亲王一起。   「置之死地而后生……卫卿,你还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煌夜知道柯卫卿在想什么,杀出一条血路,反而能得胜。   煌夜冷冷一笑,眼神极寒,随即扬鞭,车马飞奔上陡峭的山壁。速度之快,身旁的将军,竟然无一人能跟上。   煌夜登上崖顶时,看到永麟正与几个士兵厮杀,便眼神一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过去,当的一声!永麟手中的长枪,被一下子劈成两截!   「皇兄!」永麟瞪着他,龙鸣剑削铁如泥,在这里,没有其他任何兵器阻挡。   「谁是你的皇兄?」煌夜冷冷嗤笑,「朕来取你这逆贼的首级!」   赫然挥起的龙鸣剑发现胡瑟瑟震音,就跟蛟龙嘶鸣死的,让在场的士兵无不胆战心惊。只见冰冷的白光一闪,剑尖便直刺向永麟的左胸!   这一剑是那样用力,以至柯卫卿飞扑过去,用虎啸剑格挡住时,半个身子都被震得发麻,若不是这两把剑出自同一工匠之手,想必早就被砍断了!   「你!」煌夜犀利的黑眸,在看清挡剑的人之后,立刻并发出更激烈的火花,似要将柯卫卿碎尸万段!   「快走!」柯卫卿却顾不了那么多,横剑阻挡煌夜的进攻,并掩护永麟往后撤离。   「要走一起走!」永麟却举着断枪,横扫进来,打算了煌夜与柯卫卿的交手。   赤影为帮助主人飞奔而来,加入战场。然而他又有些茫然,以往它会用铁蹄狠踹敌人,可是对于煌夜,它竟然不知所措。   「上马!」柯卫卿飞身跃上马背,试图将与煌夜激斗的永麟拖拽上来!   「休想!」然而,煌夜的龙鸣剑凌空一劈,就刺中了永麟的左肩,鲜血猛地喷出!飞溅在柯卫卿的身上。   「你走!」永麟咬牙,反身用右手猛击马臀,赤影便仰头嘶鸣,往断崖疾驰,眼看就要坠落,那马儿却极为敏捷地伸展铁蹄,往前一跃,在众人极为惊愕的视线中,消失在断崖的另一侧。   其余的巫雀军见主帅后退,便也仓促地撤退逃离,但被随后追上的煌夜俘虏了大半,只剩下一百余人,侥幸逃脱了。   ※ ※ ※   赤影毫不停歇、七兜八转,像山羊一样踩踏着崖壁小径,跑回了大陆上,最后,回到了巫雀族的秘密营地。   「天啊!是族长!」   「快!是族长回来了!」   总人看到一身是血,趴伏在马鞍上的柯卫卿。全都惊呆了,赶紧牵住缰绳,把他扶了下来。   「快,拿担架来!」柯卫卿的左臂亦被煌夜的剑气所伤,血流不止。   「不,我能自己走……」柯卫卿说道,但还是被村民搀扶着,回到木屋内。去到木屋内,立刻有人拿来绷带、清水,为他疗伤。   「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的……会引来追兵的。」柯卫卿喘着气说。押在马背上昏昏沉沉,心痛如绞,没注意到赤影带他来这儿了。   煌夜的眼里满是憎恨和厌恶,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在那双深深爱慕的眼睛里,看到那样的眼神,柯卫卿的心也碎了。   可是,这句话这不正是他期望的吗?煌夜越是憎恨他,也就会将全部的仇恨倾泻在他一人身上。   「孩子,你就算不来,我们也打算要搬地方。」一个老妪皱着眉说,「最近几日,大燕便一直在四处搜山,城里也贴着告示,说要寻找巫雀叛军的营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是吗?」柯卫卿深深蹙眉,这才发现,木屋里已经放着好几个布包袱。煌夜是要斩草除根吗?   「族长。您回来的刚好,可以带我们走。」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兴奋地说,「带我们去打仗。我们不怕死。」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柯卫卿望着满屋的老人和孩子,轻声说道,「外面不安全,你们哪里也别去,先留在这里。」   「可是……」少年还想说什么,外头就又响起一阵骚动,赤影在嘶鸣。   柯卫卿走出去,看见村口站着几十个巫雀士兵,但他们并不是巫雀人,而是大燕人,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倒戈向了煌夜,可是还有一些人,对柯卫卿是忠心耿耿的。   「将军!」为首的男子满身血污,他从贴身的铠甲里,掏出纯金的兵虎符,跪下,举过头顶,交给柯卫卿。   「亲王大人事先交代,万一宋城被攻陷,救命我们带着兵符,避开大燕军队。来这找您。」   「真是……」柯卫卿双手接过兵符,手指抹去上头的血迹。有了兵符,就算离河战败,他还是可以东山再起,去别的地方集结军队……   毕竟,金虎符能调遣到的兵力,可是上百万的!   所以永麟才在紧要关头,将他送走!原来,永麟早已准备好了还有路,可是……!   柯卫卿望着那一双惊魂未定、却仍就带着期盼的眼神,不由握紧了兵符,说道,「你们都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由我去做吧。」   柯卫卿让士兵们留在村子里,照顾老人和孩子,自己休整了一下后,收拾了一下行囊,离开了村子。   当他牵着赤影,走出村口的时候,一个六岁大的男孩一直送着他,不肯走。   「快回去吧,你的爷爷该担心了。」柯卫卿柔声说,伸手摸了摸孩子柔然的头发。   「族长,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原来,在柯卫卿换甲衣时,男孩进来送饭,就撞见了。   作为秘密,柯卫卿送给他一把小刀,可以用来雕刻木偶,也能保护家人。   「或许……什么都不是吧。」柯卫卿轻声说,他已经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生下他了。   「您怎么哭了,伤口还疼吗?」对于突然落泪的族长,男孩担心急了。   「不,我没事,好孩子,快回去吧。」柯卫卿止住泪水,许诺的说道,「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嗯!」男孩笑了笑,挥挥手,就跑回村里去了。   柯卫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便跨上马背,只身往宋城去了。   大战过后的宋城,到处是硝烟和死尸。煌夜下令,在城外掩埋尸首,工匠修补城墙,另外那些俘虏的士兵,但凡巫雀人,都被关押在特别的地下监牢里。   永麟、红琉、甘龙,还有其他数十个巫雀军将领,都被麻绳捆绑着,吊在城墙上方。   那些听说战争结束,陆陆续续回城的老百姓,聚集在城墙下面,看着、说着。但是大多数人都不敢抬头,瞧上方吊着的大活人。那些人都血淋淋的,满身是伤,示范吓人。   城楼上悬挂叛军将领的消息,没多久就盛传开去,引来许多人观望。   虽然按照往例,大燕君主是会把战败的敌军将领,悬挂在城墙上示威,但那时尸首,不是活人,当今圣上会这么做,恐怕是气坏了吧!   毕竟是被自己的亲弟弟,还有宠臣反咬了一口!   然而,柯卫卿很清楚煌夜在想什么。他不是在示威,而是在要挟,他在用永麟、红琉等人的性命逼迫他交出兵符,自投罗网。   他不出现,永麟他们就会被饿死、晒死;如果他出现了,永麟就可以活。但同时,他也失去了退路,毫无生还可能了。   柯卫卿轻叹一口气。永麟让他走,是希望他能在起兵,对抗煌夜。可是,这不是柯卫卿的愿望,人已经牺牲的够多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其实,这原本就是柯卫卿的计划,以他一人之命,换下其他人的性命。   柯卫卿披着灰色斗篷,独自踏上通往城东门的吊桥时,正好晨曦初透。   赤影被留在了城外的驿站内,没有必要让他一同赴死。   柯卫卿缓慢地走在苍凉的吊桥上,回忆着与煌夜初识的一切,心潮起伏。   他从未先过自己会落得被煌夜处死的下场,但是……无所谓了,他不能让族人被煌夜剿灭,也不能看着他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如果说,随着他死去,这一切仇恨都能消散的话,他的死,也是值得的……   只是……可怜了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柯卫卿伸手,想要摸向腹部,但还是忍住了,沙哑地说,「孩儿,若有来世,我们再做父子。」      第六十章      「什么人?!站住」才走过吊桥,就有士兵举枪严声喝道。   柯卫卿停了下来,并把斗篷帽子摘下,露出一张仍就端正,又难忍憔悴的脸庞。   「啊?!你是……!」士兵大惊失色,柯卫卿的样子,早就贴满在宋城的通缉榜上,即使他从未见过柯将军本人,也立即认了出来。   通缉榜上说要抓活的,一但俘获柯卫卿就赏金千两!士兵激动得手里的长枪也抖了起来。   「我是来自首的。」柯卫卿平静地说,他越过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侍卫,径直走向城楼。   永麟和红琉他们,一共二十多号人,全都悬在高空吊着,已经三天了,血腥之气引来不少乌鸦在盘旋。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的。   「快来人啊!抓住他!他就是柯卫卿。」   忽然间,士兵像晃过神来似的大声叫喊,在空旷的广场上形成阵阵回音。   青铜城门缓缓打开,两列手持战戟、铜盾的精兵从里面冲出,将柯卫卿团团围住。   锋利的战戟刷地指向柯卫卿的左胸、后背等要害,似乎一早就在等待他,只要有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把叛贼柯卫卿刺成血人!   皇榜上说,谁能最先拿下柯卫卿,谁就能享尽荣华富贵,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能先刺出这一枪,从此飞黄腾达,获得皇上嘉赏。   而面对这牵一发、就动全身的森冷杀意,柯卫卿不闪也不躲,面不改色,一直站在枪林的中间。直到城楼上方出现一顶明黄色的华盖,他眼睛才微微眨了一下。   那个人已经来了。既然来了就够了,柯卫卿心满意足,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那声皇令并没有立刻下达。这箭在弦上,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连风吹草动枪尖都能擦出火花,叫人紧张得喘不过气!   煌夜站在晨光笼罩的巍峨城楼上,注视着下方。如今这城楼就是法场了。因为逆光,他无法看清皇上的面庞,但那颀长伟岸的身影,如同铜雕一般的平静伫立着……   久久的「对视」之后,柯卫卿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个动作引起不少骚动,士兵们差点就刺穿柯卫卿的胸膛!   「皇上?这……」   见皇帝仍然没有动静,李德意上前想要询问圣意,又猛地噤了声!因为他看见煌夜一手扶着城墙,却将那坚硬如铁的砖头,捏碎了一大块,石粉纷纷掉落下来,犹如白霜覆盖地面。   煌夜的心里头,燃烧着多么大的怒火。不用问也知道了。   李德意为柯卫卿感到惋惜。一个多好的人啊,可惜做了叛军,死罪难逃,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全部退下。」突然,煌夜毫无预兆地开口了,面色阴冷。   「哎?」李德意一愣。在看到那冷厉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吓得浑身一凛,赶紧道:「奴才遵旨!」   「传皇上口谕,下面人等……全部退下!」李德意转过身,对城楼总兵说道。   身材魁梧的总兵一脸惊讶,但还是恭敬地磕头领旨,城楼下方很快就鸣锣收兵了,客气独自跪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没人理他。   李德意命人搬来黄色彩龙缎罩的宝座,煌夜端坐在宝座里,右手撑在扶手上,握成了拳头。   太阳升起来了。广场的石砖地逐渐发烫,秋老虎的威力,就要显现出来了。   「哼,想替他们死?没那么容易!」煌夜咬牙切齿,愤恨地盯着柯卫卿,暗想道,「柯卫卿!朕绝不会轻绕了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正午,寂静一片的广场上,到处是刺目的阳光在闪烁。这白晃晃的光芒仿佛一个大火炉,毫不留情的炙烤着柯卫卿。就算偶尔有风吹来,也只是加重了热气,青石板都在冒烟。   柯卫卿的嗓子里,干得就要烧起来,火辣辣地疼。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又在阳光的炙烤下,变得又干又硬。   双腿关节则已经僵硬,疼得像有针扎在里头,但是柯卫卿依旧咬牙跪着,任凭冷汗、热汗,除了一层又一层,也不跌倒。   他才过了半日,就已经如此难受,无法想象吊在城楼上的人,该有多么难捱?那么长时间了,他们都没有动静,想必早已晒晕了过去。   柯卫卿更是心急如焚,可是,除非煌夜开口要他的命,他都不能动弹,他要把一切都还给煌夜,名誉、地位、性命,全部都……   「煌夜,我有多爱你,就希望你……有多恨我。」   柯卫卿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是造反了,所以他从不奢望煌夜会原谅他。   「但是,只求您免他们一死,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我的命,您随时可以拿去……」柯卫卿在心里不停想着,好像这样做能把心意传递给煌夜一样。   而后,他那份见不得光的,爱恋着煌夜的心思,也可以随着死亡而永久的埋葬了。   可是——   「呜。」肚子里,另一个生命正在强烈地抗议着,柯卫卿感到了他的不满,泪水不觉落下。   原来他还有泪啊,当咸涩的泪珠滑入焦裂的唇瓣时,柯卫卿的心更痛了,全身都像遭受酷刑般痉挛。   柯卫卿的双手用力攥成了拳,阻止自己摔倒下去,氤氲的视线望着自己微微摇晃的影子,就那样强烈支撑着。   「轰隆!」   闷热的天,转瞬就挂起大风,乌云铺天盖地袭来,雷声震得大地都颤抖。煌夜看了一眼天色,下令关闭城门。随着瓢泼大雨的降落,柯卫卿被「遗忘」在了外头。   「皇上,要传晚膳吗?」   听着窗外惊人的雷雨声,李德意小声问道。   「传。」   「是。」   李德意赶紧吩咐厨房的人送菜上来,尽管不在皇宫,这奢华的宫廷御菜仍然香飘千里,令人垂涎欲滴。   煌夜轻轻地动了动金筷,吃了些鹿肉、鱼羹,然后沉声说,「撤。」   「是。」李德意不敢怠慢,又躬身行礼,赶紧把菜都扯了下去。   到了戌时,滂沱大雨仍哗哗地下着,全浇灭了城楼上的灯笼,到处都黑漆漆的,像老天也在哭号。   煌夜好像知道柯卫卿不会趁夜逃走一样,不慌不急地坐看奏折,亥时更响,他便在城楼的房间里入睡,还有侍女陪伴。   这场暴雨直到凌晨才收住,城里到处都积着水,从屋檐上淌下的水流都能聚成河。煌夜刚醒来,就听到士兵急报说,柯卫卿在城门外昏倒了,请皇上定夺。   「开城门。」煌夜微微蹙眉,低沉地道。   「遵旨。」士兵领命去了。   煌夜穿着黑底流金龙纹的黄袍,头戴琉璃玉冠,来到有精兵把守的城门外。   柯卫卿倒卧在水坑中,衣衫湿透。一缕乌发垂在他瘦削的脸颊上,睫毛紧闭,宛若失去了气息一般。   「传御医」煌夜冷声说,表情极为冷漠。这不像是在关心柯卫卿,倒是不想见他这么容易就死罢了。   「是。」李德意赶紧去了。   背着一个棕木匣,满头大汗的御医来了。他先朝皇帝磕了一个头,然后再走向昏迷不醒的柯卫卿。   天色逐渐地亮了,说是御医,其实是随军的老郎中。他先是解开柯卫卿的手右臂上的皮革腕甲,替他诊脉。不一会儿,又吸了口气,山羊胡一抖一抖的,表情很惊讶。放开右手之后,他又解开柯卫卿左手上的腕甲,继续切脉。   「怎么回事?要这么久?」煌夜有些不耐烦了。   「回、回皇上……」老御医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吞了吞口水。   「有话快说,不然,朕先砍了你的脑袋!」煌夜发狠地道。   「奴才有罪!」老御医赶紧匍匐在地,浑身发抖地说,「老奴学艺不精,竟然误诊……」   「什么误诊?」煌夜蹙眉,连个诊断结果都没说。御医怎么就可以断然是误诊?   「因、因为……」老御医连头都不敢抬了,声音透着极大的惶恐,「是喜脉……」   「什么?」煌夜一怔,不敢置信地再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他这是喜脉……奴才罪该万死,居然测得,他是动了胎气,才会晕厥的……」御医有些无语伦次了,心想这脑袋是保不住了!   「来人!」煌夜突然喝道。   「在。」两名士兵上前应道。老御医不住磕头,连声呼着,「皇上饶命啊!」   「将柯将军的斗篷除下!」煌夜的命令让人意外。   「是!」士兵走过去,一个扶起柯卫卿,一个脱去他那件即为宽松的灰色斗篷,说实在的,在这个季节,在场的人,除了煌夜之外,全都倒吸一口气,样子竟然比御医还要惊讶。   柯卫卿身穿着铠甲,可是那明显隆起的腹部是怎么回事?他有身孕了?这有关巫雀族的传说,难道是真的?!   这奇特的景象,着实震惊了众人,一时间,全部愣住了。   「把他带进去。」煌夜很快地说,「不得将此事泄露。」   「臣等遵旨!」在场的几个大小官员,纷纷贵地道。   「你!」煌夜又对呆若木鸡的老御医道,「朕要你弄醒他,不管用什么方法。」   「是、是!老奴这就……」老御医背起药箱,跟着士兵,慌张的进了城。   ※ ※ ※   柯卫卿昏沉沉地醒来时,感到全身发冷,忍不住伸手抓紧身上的棉被,以取得温暖。   「……棉被?」那柔软的触感,让柯卫卿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袭白色床帐,不由呆住了。   这是梦……还是……?   「你总算醒了。」一个低沉,明显透着不悦的声音,从床外想起。   「啊?!」柯卫卿挣扎坐起身,发现双手的虎口都扎着银针,而屋子里,不仅有煌夜在,还有两个士兵以及一名老先生。   一名士兵反手剪着老先生的双臂,另一个拿着明晃的刀,架在他的脖子里,有血流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柯卫卿顿时瞪大了眼睛。   「皇上饶命!他醒了啊!饶命啊!」那人见柯卫卿醒来,就不住地哭喊道。   「都下去。」煌夜微微颌首,士兵就将那人拖走了。柯卫卿注意到地上还有砸碎的茶碗、碟子、汁水横流,可以说是一地狼藉。   之前,发生过什么样的混乱,不用问,也能看得到。   「御医说,你醒不来了,朕还真是担心了一下。」煌夜沉声说,但是眼里并没有关切之意,反而带着一种讥讽和嘲弄。   「御医?我……?!」柯卫卿心里咯噔一惊,想要下床认罪,可是却没有力气,不由喘起气来,呼吸困难。   「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煌夜微微笑了起来,却比大发雷霆,更要让人害怕。   「……!」柯卫卿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无措地坐在那儿。   「应该是知道的吧,肚子都那么大了。」煌夜慢慢地走近,看着低垂着头的柯卫卿,眼睛略微地眯了起来。   「说,这是谁的孩子?」   「哎?!」   柯卫卿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嗡嗡直响着。   「朕在问你,这是谁的孩子?」煌夜抓住了柯卫卿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因为愠怒,煌夜的声音显得极为低沉。   就在柯卫卿醒来前,御医禀告说,看着情形,大约有五个月,以此推算,大概是在五月怀上的。   而柯卫卿与他分开始在四月,难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吗?   得知这个消息,煌夜真是气的七窍生烟,!当即掀翻了桌子,要御医诊断清楚,可是御医一脸惶恐,说从没有接触过怀孕的男子,所以……!   煌夜只有亲自质问柯卫卿了。   「朕在问你,到底是谁的?」煌夜再三逼问,并一把揪起柯卫卿的衣襟,喝道,「快说!」   柯卫卿仿佛看着陌生人那样的,紧盯着煌夜,哪怕快要被扼的窒息。   「你别以为,朕不会杀你。」煌夜眯起眼睛,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像是立即就能下重手。   「您已经杀了我的……」柯卫卿哽咽地说,痛苦至极。从来不知道被心爱的人怀疑,是那样难受。他原本想要解释清楚,却发现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你的父母、族人,不是朕所杀。」煌夜却以为柯卫卿说的是巫雀族的事,「但是你现在不老实说,朕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那些乡亲,是怎么个死法!」   「皇上!不要……」柯卫卿喘气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是永麟的吗?」煌夜一再地逼问。   「不是……」这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柯卫卿痛彻肺腑。   「那是谁的?」   「……!」柯卫卿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不会是那个叫红琉的小子吧?」   「都不是,皇上,求您被问了……!」柯卫卿难受得快要晕厥了。   「是你背叛朕在先,就别怪朕这样对你。」煌夜松开手,柯卫卿摔进床里,然后,又难受地干呕起来。   煌夜冷眼看着柯卫卿大汗淋漓,痛苦干呕的样子。而后,等柯卫卿缓过气了,他才冷冷地传道,「来人。」   两个御前侍卫,立刻推门而入,跪在地上,「皇上。」   「将叛贼永麟和红琉带下去,车裂。」煌夜下令道,「即可执行。」   「遵旨!」侍卫保抱拳起身。   「不要!皇上!」柯卫卿几乎是摔着下了床,他想要阻止侍卫,可是煌夜伸出手臂,挡住了他。   「皇上,要杀,就请杀我一个人吧!」柯卫卿极沙哑地道,「所有的过错,都在我一人身上。」   「你只要告诉朕,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朕就谁也不会杀。」煌夜平静地说,并抱紧了柯卫卿,在耳边恫吓道,「你也不想一尸两命吧?」   「皇上……!」   「卫卿,告诉朕。」   「是……」柯卫卿缓缓闭上了眼睛,却是一脸的泪痕,「是您的……」   这么说又如何?煌夜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他是那么地怀疑、厌恶自己,坦白承认,只会招来新的羞辱罢了。   「来人。」煌夜的身体似乎一僵,然后放开了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柯卫卿。   「皇上。」侍卫进来了。   「停止行刑。另外,杀了那个没有用的御医。」煌夜冷酷地道。   「遵旨!」   「这是为什么?」阻止了永麟他们的遇害,却有牵连了另一条人命,柯卫卿呆住了。   「他说,你怀的不是龙种,如此庸碌无能的医生,被处死是当然的。」煌夜却笑了笑,吩咐道,「朕会带你回宫,这之前,你就老实一点待着。」   「罪臣不敢。」柯卫卿却跪了下来。「还是请皇上让罪臣去监牢……」   「你以为朕不想?!」煌夜想到柯卫卿不顾胎儿的安危,跪在外头的举动,就怒火中烧!他一把拽起柯卫卿,怒斥道,「若是朕的小皇子有半点闪失,朕就算是扒了你的皮,也不解恨!」   「……!」柯卫卿急促地喘息着,竟答不上话。煌夜相信他?相信这是他的孩子?   然而,煌夜走了,没再多说什么,两名捧着热水的侍女替卫兵,看守者柯卫卿,因为他还没有退烧,身子虚弱得很。   又过了三天,煌夜颁下一道谕旨,宣布班师回朝,永麟、红琉等人都被收入囚车,押送回京,再进行审讯。   原本也应该被关进囚车的柯卫卿,却在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上,前后左右,有二十名精锐护卫严密看守。   有人说,这是皇帝为了防止有余党来劫狱。   但是在回城的漫长路途中,有好几次,皇上都登上那辆马车,并很久都不出来。这期间,能隐约听到叛匪柯卫卿在啜泣,好像还在求饶?   难道皇上是在秘密审讯他?施加酷刑?毕竟要让柯卫卿将军发出悲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没有人敢去插手这件事,各自把守着岗位,并且希望能够顺利地回到皇城,这天下又将安定,百姓们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毕竟对他们来说,皇上还是原配的好,尤其在煌夜的统治下,大燕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这经历了内乱的大燕帝国,要恢复到以往的蓬勃朝气,也得休养一阵子了。   「呜!呜——!」   忽然,队伍前方想起了悠扬的牛角号声。巍峨耸立、繁花似锦的大燕首都睢阳,就在前面不远了……      第六十一章      天空是发灰的,有一种凄迷哀伤的感觉,云朵也失去了光彩,变得混混沌沌,有时带来了雨点,有时则是针尖般的细雪。   还未到白露时节,就已经入冬了吗?柯卫卿不觉望向那一地苍黄的草色,已经找不到任何新鲜的花朵了。   「你在看什么?」突然,煌夜伸出手来,撑住了朱红窗框上。   「皇上?」那略带麝香的气味,以及金丝衣袖,都让柯卫卿感到局促,他是朝廷重犯,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即便有大臣提出异议,也被煌夜以「柯卫卿怀有龙嗣」为由,给挡了回去。   柯卫卿无法相像昔日的同僚,在听到他怀孕的消失时,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不过,随着巫雀人被俘入狱,男人生子这一事,已经不再是秘密。   巫雀族早年遭到先帝残酷屠杀。这段被隐去的血泪史,随着审讯的进行,逐渐浮出了水面,但究其背后的主因,由于先帝淳于炆为巫雀男子所生,他的出生,足以乱了宗族血亲,是无权继承大统的。   所以,他才秘密派出赵国维去屠村灭口。这个事情,煌夜目前并不知道。   柯卫卿不知该说出来,还是继续隐瞒下去,煌夜要知道此事,就会明白为何先帝誓死要诛灭巫雀族了。   「你的身上……」柯卫卿垂下眼帘,轻声地说,「有血的味道。」   「啊?」煌夜缩回了手,叹道,「在审讯室待久了,自然有些味道,你的鼻子还真灵。」   「皇上,请不要再严刑逼供了。」柯卫卿转过身,黑眸注视着煌夜,恳切地道,「我才是罪魁祸首!」煌夜的眉头皱了起立,明显是感到不悦,但好歹是按耐住了,伸手轻抚着柯卫卿的脸颊,温和地说:「你不是。朕知道这一切都是永麟指使的,他承认了,也说得很清楚了,他利用你的善良,知道你不会看着族人白白送死,所以才逼着你统领他们造反。卫卿,朕都知道。」   「不是这样的!」柯卫卿摇头,沙哑地道,「皇上,永麟是您的弟弟,您最疼爱的一个弟弟,他并不是真的要谋权篡位,他是……!」   「卫卿。」煌夜打断了柯卫卿的话,同时手指也扣住了他的下颚,凝视着他道,「正因为朕知道,他真正的用心在哪里,所以朕更不能放过他!」   回想上午,在那暗无天日的审讯室里,永麟戴着沉重的枷锁,佝偻着身子,跪在污水横流的地上,却依然是毫不低头,目光如剑。   他已经被夺去了爵位。亲王的免死特权,可不包括「造反」在内,煌夜恨极他抢走柯卫卿,还挑起战乱,不惜在他的胸前烙下「逆贼」这个字眼。   「我喜欢柯卫卿,不管皇兄您怎么恨我,我还是要说,我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也只要他一个!」永麟明知道这么说,无意是火上浇油,却还是大胆进言。   「哼!你若真喜欢他,就不会逼他谋反,你这是在害他,是逼死他!」煌夜愤怒地反击。   「是我逼他?还是您逼他?皇兄,是您几次三番的,用权力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胡说!」煌夜忍无可忍地喝道,「到底谁才是抢夺的那一个?永麟,朕念及兄弟情份,已经数次警告你,不要妄图染指柯卫卿!可是你却执迷不悟,竟然还起兵造反!真是死有余辜!」   「哈哈哈,我不怕死。」永麟突然大笑起来,等着煌夜,「可是,皇兄,为什么我不可以拥有卫卿?您有这么多妃子,还坐拥天下。我敢说,柯卫卿在您心里……微不足道!至少比不上您的江山、您的后妃!为何您非要抓着他不放呢?您一直在利用他、伤害他,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吗?!」   「放肆!」煌夜气极,他确实在宠幸柯卫卿的同时,一直迎娶新的妃子,但那是出于政治目的,娶得也是重臣之女。   「从一开始,柯卫卿就是皇兄您的一枚棋子!您看中他资质聪颖,有对您忠心耿耿,有意栽培他、训练他,好替你卖命!可是柯卫卿他不懂,他太天真,又单纯,他一直以为您是真心对他好……」   「若朕说,朕对他就是真心的呢?」煌夜紧盯着永麟,一字一顿地说,「那你就是横刀夺爱,无事生非!」   「什么……?!」永麟对柯卫卿的爱太深了,心里满是对煌夜的怨恨与偏见,早就看不清其他东西了。   「朕不会再让你接近他了。」煌夜转过身,背对着他道,「你死心吧!」   「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会放弃卫卿的!」永麟跪着往前挪移了一步,大声道,「皇兄,您要是真的对他好,就放他自由吧!」   永麟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煌夜不由眯起眼睛,注视着柯卫卿道,「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只属于朕一人,明白吗?」   「我……!」   「卫卿,你在吗?」北斗走入进来,看到皇上亲密地揽着柯卫卿,便打住话头,想到退出去。   「莽莽撞撞的,你干什么?」煌夜不悦地问道。   「回皇上,微臣只是来看望下柯大人,是否一切安好。」北斗赔笑着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可是忙坏了,不但为柯卫卿看诊,还偷偷跑出去监牢,给那些巫雀人看病。   「只是来看望?你应该时刻守在这里!一天到晚,跑到哪里去了?」煌夜更不悦了,并让柯卫卿在椅子里坐下。   「是微臣失职,还望皇上恕罪。」北斗立刻跪地磕头。   「罢了,朕还有事要去勤政殿,你留在这。」煌夜说,「还有,让下人把那些钉子拔了。」   「钉子?」北斗不解地问。   「窗子上面。」煌夜深伸手指了一下朱红窗户。那里悬着几根木钉,原是端午节悬挂香包用的,现在季节已经过去,香包取下来了,就留下了钉子。   「哦,原来皇上也知道神胎一说啊。」北斗想起什么,笑着说。   「神胎?」柯卫卿疑惑地问。   「就是那个民间传说,孕妇的房里不能放钉子,不然会冒犯胎神,对产妇身体不利的。」北斗惊讶地说,「没想到皇上也知道这个。」   「朕是偶然听到的……」兰贵妃也怀有身孕,然后她宫里的大小钉子全都拔去了,煌夜看见觉得奇怪,就问了句。   「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煌夜谨慎地说,「凡事小心些好。」   「是。」北斗也赞同。   「你要好好休息。」煌夜又看着柯卫卿,再次叮嘱道,「按时歇息,吃饭。有什么需要,吩咐北斗、或者李德意,没人敢为难你。」   「是……」看到柯卫卿点头后,煌夜才摆驾离开了。   「卫卿,皇上对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不过,就苦了牢里那些人了。」北斗眨了眨眼睛,说道。   「北斗,我也想去见他们……」柯卫卿急得站起来。其实他一直担忧着族人的安危,寝食难安。   「不行!你千万别去!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那还了得!」北斗连忙劝阻道,「他们是叛军,被拷问是少不了的。」   「可是我也是叛军啊!」柯卫卿在房里来回踱步,然后又低下头,自言自语地道,「我该怎么办?我不配让皇上如此优待。」   「皇上喜欢你,才会对你好。牢里的人,谋反是证据确凿。谁也帮不了。」北斗说道,「但是,他们谁也没怨你,知道你过得好,都很高兴。所以,你就安心地养胎吧。那个叫红琉的少年,知道你怀孕了,好像非常吃惊呢。」   「北斗,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柯卫卿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轻声道。   「嗯,好吧。有什么事,就叫我。」为了照顾柯卫卿,北斗就住在太医院里,已经许久没回家了。   柯卫卿点点头,他很感激北斗为巫雀族人疗伤、治病,这是违反圣旨的。然而对北斗本人来说,可以一下子遇到那么多美丽的巫雀人,了解他们,哪怕被皇帝砍头也不怕了。   当然,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传递不到柯卫卿那里去的。   北斗离开后,柯卫卿轻轻抚摸着肚子,就算已经七个多月了,他还是没能习惯怀孕的状态,夜晚辗转难眠,白天就十分疲惫。   当他睡不着时,煌夜就会伸出手,十分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让柯卫卿有种想哭的冲动……   如果煌夜饶恕了他,那么其他人必定会被处死,因为必须有人要承担逆反的罪责,而那个人,就是他的族人,还有永麟。   柯卫卿再迟钝,也察觉到煌夜已经对永麟动了杀心,他是绝对不会再留永麟于世了。   可永麟是煌夜最疼爱的一个弟弟,可以说,皇家虽大,唯有永麟给煌夜一种「家人」的感觉,他是真心待他这个弟弟。下令处死永麟,最痛心的人是谁,柯卫卿十分清楚。   永麟起兵造反是为了他,这一切的罪孽该由他来承担,不是煌夜,所以柯卫卿觉得,他不能再这样,只是旁观下去了。他要在煌夜下旨处死永麟之前,把他救出来……   北斗是通过地道溜进监狱的。这个地道年代久远,是最初建都时,由大燕第一位君主所造,如今早已废弃。   柯卫卿在书库整理古籍时,发现了当初建造这个地道的工程图,于是记了下来,但没想到,真的有用上的一天,只希望他的所作所为,能化解兄弟两人之间的恨,为此,他死不足惜。   望着窗外略显阴暗的天空,柯卫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皇上,罪臣不能为您做什么,所以……一切的怨恨、一切的心痛,就由臣来承受吧……」   ※ ※ ※   子时。   地道里黑暗又潮湿,几百年前建造的石砖大部分已破碎不堪,石缝间长满杂草,墙壁上的灯槽也积满尘土,结了蛛网,无油可用了。   柯卫卿弯着身子,摸着黑乎乎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地道通往监狱、御花园与宫门等等地方,十分复杂,有些已经完全坍塌,所以,他必须时时警惕落下来的泥土,以免被活埋。   当他觉得已经走得够深时,柯卫卿才从怀里取出火石,点燃一节蜡烛,仔细辨明通往监狱的阶梯。   烛火昏暗,石头打造的阶梯就在眼前,尽管听声音就可知道附近没有士兵,很安全,可柯卫卿从还是忐忑不安。   煌夜正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他若是回去寝殿,就会发现自己不在,太监、侍卫也都被打晕了,一定会大发雷霆……   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后悔了,柯卫卿深一口、浅一口的吸着浑浊的空气,努力不让自己呕吐出来,而耽搁时间。   爬上楼梯之后,眼前弧线的是一道木板盖,柯卫卿无声地推来木板,发现自己正在监狱里。   「喂,老刘,交班了。」   「哎呦,你可算是来了,老子急着回去喝酒。」   「还喝?喝不死你……!」   柯卫卿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现狱卒离他很远,在监狱的另一头。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喝酒、说话,还在赌博。   「他妈的,又是小!」   「哈哈!谢谢大哥了!」一个剃着光头,臂膀粗圆的狱卒,把桌上的碎银都捞进自己的口袋。   无论在皇城还是乡下,狱史都是一个样子。柯卫卿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稍作运气,在闭上眼睛的同时,石头从指间弹出,凭借着记忆,那墙上的烛灯,嗖地一下灭了。   「什么人?!」狱史腾地站起,抽出身上的刀,可是突然的黑暗,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当心!有人劫——!」「狱」这个字还没喊出来,柯卫卿就已经飞身过去,迅速点住了他们的哑穴和定穴,然后,取下了钥匙。   这一切,不过在眨眼之间。   「……是卫卿吗?」   正当柯卫卿想着,哪一间见监牢是关押永麟时,从最里边响起一个低哑却饱含喜悦的声音。   「是我!」柯卫卿走过去,即使明白永麟少不了被用刑,但是当他借着月光,看到遍体鳞伤,衣衫褴褛的永麟时,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小心点,别这样看我,我不疼」永麟笑着说,他鼻青脸肿的,染着血污的双手伸出来,轻轻的碰了碰柯卫卿的衣袖。   「我放你出去。」柯卫卿拿出沉甸甸的钥匙,不知为何,手都得厉害,永麟便握住了她的手,让他别急,慢慢来。   「好了,应该是这一把!」试了七八次都失败了,把最脏的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后,终于听到咔嚓的一声响,柯卫卿打开了牢门。   「小心,这里很黑。」永麟说道。柯卫卿走进牢房,虽然里头确实黑暗,看不清脚下,柯卫卿还是一眼看到了地板上,放置的丰盛酒菜。   这个是……?柯卫卿心里一惊。   「你知道他们明早要处死我,所以才来救我的吧?」永麟看起来,并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反而显得处之泰然。   「不,我不知道。」柯卫卿摇着头,他猜测到煌夜要杀永麟,可没想到这么快,「皇上今晚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没有回寝宫。」   「哼。他批阅的可是行刑的公文。」永麟哀怨地道,「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他还想要瞒着你。」   「永麟,你快走吧,往这边去,前面有一条地道。」柯卫卿蹲下身子,撬开了木枷锁,并指明了去路,「我来时标记了只有你才看懂的暗号,记住,沿着暗号走,就能出宫了。」   「你不走?」永麟显得很惊讶,「你既然来救我,就该和我一起走。」   「我不会走。」柯卫卿用力摇头,「也不能走。」   「为什么?」永麟一把抓住柯卫卿的肩膀,「卫卿,他早就不是那个皇兄了,他想要我们死!」   「他不会杀我的。」柯卫卿低下头,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啊?!」永麟太高兴看见柯卫卿,都没注意到他的肚子,是越发的大了,他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他不会杀自己的孩子。」柯卫卿喃喃地说,并推了永麟一把,「你快点走吧,我拖延不了多久。」   「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永麟却一屁股就地坐下了。「等你生了孩子,煌夜就会杀了你的!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这时,外面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应该是巡逻的狱史过来了。   「你还不明白吗?永麟!」柯卫卿双手抓住永麟的手臂,焦急地道,「我是皇上的臣子,他要我死,我无怨无悔!」   「你就这么喜欢皇兄吗?!」喜欢这两个字一说出口,永麟就愣住了为何自己会认为柯卫卿是喜欢煌夜的?还是说,他一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是,你说得没错。」柯卫卿抬起头,双眸注视着永麟,坦言道,「我喜欢皇上,从小时候……不,是从见到他第一刻起……我就喜欢他。」   「什么?」永麟睁大了红肿的眼睛,一脸的慌张,没有比柯卫卿亲口承认,更要伤他的心了。   「所以,请你走吧。」柯卫卿哀求道。   「可是,我也喜欢你啊!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们不能在一起吗?」永麟的心好痛,可是越是这样,他越不想放弃。   「永麟,我来救你,是不想皇上以后懊恼后悔一辈子,只因为这个,不为别的。」柯卫卿一直不想伤害永麟,在这宫里,永麟就像是亲人一般,总是帮助着他。   「谢谢你,一直都默默地保护着我。」柯卫卿感激地说,「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在太医院时,送衣服。在比武大会时,也是你出手救了我,还有……」   「别说了。」永麟伸出手,轻轻覆住柯卫卿的嘴唇,「这些都是我自愿做的,根本都是小事,被你这么一说,会让我觉得,我……只是你的负累。」   永麟此刻落寞的表情,让柯卫卿难受极了,忍不住哽咽,「对不起,都怪我……太爱皇上了……」   「喂!那边的灯怎么黑了?!」突然,前便传来一声喝问,柯卫卿猛地一推永麟,将他送出牢门外。   「来人!快过去看看!」更多叫嚷响了起来。   「卫卿……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喜欢你。」永麟呢喃地说,然后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中。   火光重新亮起,那六个被柯卫卿点了穴的狱史,也被人解救了,扯着喉咙,又惊又慌地叫道,「有人劫狱!死囚永麟跑了!快!通知皇上!」   外头顿时乱作一团,柯卫卿在牢中坐了下来,他不知道煌夜得知消息赶来时,会是怎样的表情,腹中传来一阵「拳打脚踢」,似乎在责怪他的不计后果。   ※ ※ ※   熊熊的火把将狭窄的监牢通道,照得清清楚楚,煌夜都无需走进那间牢笼,就已经看到柯卫卿跪在那里,俯首认罪了。   「皇上……」柯卫卿先磕了个头,再坦白道,「是罪臣放走了永麟,没有受任何人唆使,与他人无关。」   「柯卫卿!」煌夜站在那儿,无可抑制的怒火使他的拳头握紧,咯咯地响!最终砰地一声,砸向牢房,那碗口粗的木桩,竟然震裂了!   木屑弹开,擦过柯卫卿的脸颊。淌下一丝血来,但是他没有动,依然平静地望着皇帝。   而周围的人,见到此番景象全部都吓呆了,连劝「皇上息怒」都忘记了,唯有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让人更加恐惧。   「你为什么要放走他?」煌夜咬着牙关问,眼神中迸射出的怒意,让人禁不住想要发抖。   「因为罪臣不想让他死,」柯卫卿清晰地回答。   「不想让他死?哼」煌夜的眼神又黯淡了一分,极冷地问,「你可知道,他不死,意味着什么?」   造反总得有人揽下罪名,而这个死罪非永麟莫属,他自己也承认了,是他诱惑柯卫卿起兵造反的,煌夜因此相信,所有的这些事情,都不是柯卫卿的本意,柯卫卿是忠于他的。   「臣明白,皇上,臣不怕死。」柯卫卿低声说道,语气却十分坚决,「这一切,原本就是臣的错,微臣甘愿领罪!」   哀痛和愤怒一股脑地涌上煌夜的心头,他站不稳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沉声道,「为了永麟……你甘愿死——好!很好!」   「皇上……?」柯卫卿不明白煌夜的话,无措地看着。   「难得他一再要求朕放了你,因为你的心不在朕的身上!卫卿,朕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心在滴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痛苦,柯卫卿的心里面没有他,即使怀着他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柯卫卿喜欢的人是永麟,他是为了永麟,才谋反的。   煌夜的眼前突然一黑,差点跌倒,近身太监急忙上前,想要搀扶住他。   「滚!全部滚开!」煌夜却拂袖、大喝,吓得奴才们跪了一地,猛磕头。   「柯卫卿!」煌夜不顾周遭的一切,盯视这脸色苍白的柯卫卿。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相信柯卫卿早就死了上万遍了!可是这样不足以消去煌夜心头猛烈的妒火。   「既然你认罪,朕不会再原谅你了!」煌夜咬牙切齿地道,嘴唇内都有了浓烈的血腥味。   柯卫卿没有说话,只是磕头。   「从明日起,朕会亲自审讯你。」煌夜传口谕道,「你最好一直祈祷,你能够熬过去。」   柯卫卿捏紧了遮盖在衣服下的双手,最后放开了,沙哑地道,「罪臣不会逃走的。」   煌夜命人锁上牢们,派二十名狱卒时刻看守,吩咐刑部开辟独立的审讯室,明日一早,它要亲自审讯柯卫卿……   这个消息一传开去,就有人欢喜有人愁,兰贵妃巴不得柯卫卿一尸两命,再也无人与她争宠。   北斗则愁眉苦脸,担心柯卫卿身体虚弱,挨不过去。到时候,皇上绝对要比现在更暴戾!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第六十二章      翌日,食时。   「快进去!」一个狱吏打开监牢里最里侧的一扇木门,催促柯卫卿道。   「……」柯卫卿戴着一副大木枷,虽然在转移监牢的时候,犯人都要铐上,但他毕竟身子重,便使得动作更加迟缓。   才走进门里,狱吏就砰的一声把门上了。即使是在白天,屋里仍需要点着蜡烛,有一张掉了漆的方桌靠墙放置,上面放着皮鞭、夹棍等刑具,血迹斑斑。东面还有两张椅子,是给审讯官坐的。   这里的陈设比衙门里的可要简单多了,因为目的只在于「问」出更多内幕,进来这里的人,不是朝廷要犯,就是匪寇大盗,简而言之,是必死无疑、无法翻案的人。   柯卫卿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慌,他不怕自己受苦,只怕连累了孩儿。   正这样想时,一声嘹亮的「皇上驾到」,让柯卫卿急忙转过身,并且跪了下来。   「啊!」他是想好好磕头的,可是脖子上的枫木枷板,又厚又沉,就像石头磨盘一般,碾压着他的双肩,才一躬身,便失去平衡地摔倒在地!   煌夜走进门时,就看到柯卫卿挣动着,想要摆正姿势,但无奈只能双肘着地,镣铐发出喀喇喇的响声。   「罪、罪臣叩迎圣驾……」柯卫卿的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微微喘着气地道。   「滚开。」煌夜冷冷地说,「你不配跪朕。」   「……」柯卫卿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咬了咬嘴唇,便挣扎着起身,挪跪到了一旁。   李德意和几个太监跟着进来,在方桌上摆下砚台、笔墨,再奉上南方进贡的香茶,皇帝一挥手,他们便躬身,齐齐退出。   门再次关上,这间审讯室里,就只剩下煌夜与柯卫卿了。   柯卫卿觉得呼吸凝滞在喉咙里,胸口憋闷得很,但又不得不装出没事的样子,努力挺直酸涩的腰。   「朕从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见到这样的你。」煌夜开口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动听,却没有了往日的那份柔情。   「是臣有罪……」柯卫卿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烛光底下,微微发亮。他无数次想像,自己为煌夜战死沙场的情形,却未曾料想今日,会以「叛贼」的面目,跪在煌夜的面前。   「朕真是小看你了。」煌夜睨视着柯卫卿,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做到,怀着朕的孩子,又与别的男人偷情?」   「什么?不!我没有那样!」这刺耳的问话,让柯卫卿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极力否认。   「还没有?」煌夜冷笑了一下,斥责道,「你一直周旋在朕与永麟之间,永麟为了你,与朕争抢江山,你的本事可真大!」   「臣没有!皇上!请您相信我……」柯卫卿再三否认,因为激动,锁铐都发出刺耳的响声。   「事到如今,你还要朕怎么相信?别忘了,是你率领着巫雀大军与朕对战!你自恃怀有朕的孩子,与永麟幽会,还放走了他!」煌夜重重一拍案面,怒不可遏地道。   「请皇上息怒!都是罪臣的错……」柯卫卿知道煌夜对自己已经失望至极,怎么说都没用,也就不再辩驳了。   「你知道就好。朕想了一整夜,该怎么对付你,却发现只要你怀着朕的骨肉,朕就拿你没办法。」煌夜低声说道,却让柯卫卿惊得脊背滚过一阵寒颤!   「皇上要问什么,罪臣都会回答,绝无虚言!但是请您不要伤害……」   「你想到哪里去了?虎毒都不食子。」煌夜冷笑着打断道,漆黑的眼底有的只是令人战栗的恨意。   「皇上……!」   「站起来。」煌夜命令道。   「……!」柯卫卿肩负枷锁,又跪了许久,双膝早就麻木了。   「还是要朕抽你几鞭子?」煌夜说着,手已经伸向方桌,一根三尺长的皮鞭,就放在刑具盘内。   柯卫卿艰难地移动膝盖,挺直了身子。如今他换了一身宽松的囚衣,倒也显不出那隆起的腹部了。   套在赤裸脚踝上的铁链,拖曳着满是灰尘的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过来。」煌夜勾了勾手指头,示意柯卫卿走到桌子旁边。   「是……」柯卫卿移动双脚,一步步缓慢地挪向方桌,在那里站定之后,更加不敢看煌夜的脸了,但也无法转开头,枷锁一直顶着下巴。   桌上摆了十多件骇人的刑具,柯卫卿有些悲哀地想,既然拷问避免不了,皇上让他过来,是不是让他亲自挑选该用哪个?   然而,煌夜很快拿起几张宣纸,仍在他面前,又取过一支蘸了墨的毛笔,塞进他的手里。   「写吧!」煌夜说。   「哎?」柯卫卿却不知要写什么,只是呆呆地立着。   「口说无凭,你犯的罪过,全都要一五一十的写下来,如何起了反心,怎样集结的大军,还有怎么色诱的永麟?」   「我……」柯卫卿握紧了手里的笔杆,他会如实地写,只是枷锁不但禁锢着脖子,也套着手腕,而且又是长板枷,也许是考虑到柯卫卿的武功好,狱吏挑选的木枷,是最沉重的。   「弯下腰写。」煌夜说,也只有这样,柯卫卿手里的笔,才能够到宣纸。   「……遵旨。」柯卫卿才弓起脊背,木枷就压得他的身子往前倾,最后砰的一声,枷板前端,砸在了桌案上。   虽然被迫弯腰的样子,显得很狼狈,但是这样也减轻了肩部的重担,柯卫卿转动着手腕,开始往宣纸上写字。   他的一笔一划里,都带着煌夜的影子,即使舞动的笔锋要温婉许多,少了天子的霸气,但是,毕竟煌夜曾经握着他的手,通宵的教他读书识字,柯卫卿谨记在心,也就少不了留下煌夜的笔迹了。   可是,过去美好的回忆,在柯卫卿看来,已经烟消云散,而这熟悉的笔迹看在煌夜眼里,更是变得十分痛心,他只是看了几眼,便站起来,踱步到柯卫卿的身后。   褐色的囚衣,褐色的囚裤,全都是粗麻布,还有一股监牢里特有的潮湿气味。   可是,明明是这样落魄的柯卫卿,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他的头发、脸庞仍然是这样光泽,眉目之间的俊雅没有因为被囚,而有一丝损耗。煌夜最恨的就是这个,柯卫卿背叛了他,却仍然如同高岭之花,是那么冰清高洁,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煌夜伸手,从背后摸向柯卫卿的腹部,这个动作,让专心写着「罪状」的柯卫卿,吓了一大跳!   「皇、皇上?!」   「认真点写。」煌夜严厉地说,可是抚摸肚子的手掌,很是温柔。   「……」柯卫卿只得咬了咬嘴唇,继续写着,他想为父母报仇的事。   「他可会动了?」煌夜突然问道。   「……嗯,有时候。」柯卫卿轻轻地回答。   「现在呢?怎么没动静?」煌夜的手,逐渐地摸向下腹,似乎在感知胎儿一样。   「大、大概是睡着了……」柯卫卿并不太懂怀孕的事,有时候太难受,一直吐个不停,感到害怕。   但是北斗告诉他说,现在胎儿约有七个月,已经成长,孕吐是正常的,让他放宽心,待产就好。而七个月大的胎儿,会动弹也会睡觉。   「是这样。」煌夜的双手又来到柯卫卿的腰间,有些粗鲁的解着他的裤腰带。   「皇、皇上!您做什么?」柯卫卿瞪大了眼睛,差点抓不住手中的毛笔。   「既然孩子没事,那么适当的拷问,也不会怎么样吧。」煌夜话语里的残酷意味,让柯卫卿的心跳得飞快,不安极了。   「皇上!微臣已经认罪了……」柯卫卿难掩慌张地道,「请别做过分的事!」   「朕过分?」煌夜的声音更是阴冷了几分。   「……!」   「你虽然认了罪,但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如实全招了?」煌夜说着,对那粗糙的布料非常不满,竟然猛力一扯,裤子顿时变成碎布条,掉落在地。   下身赤裸,凉嗖嗖的感觉,让柯卫卿更是心慌。囚服里头是不会穿亵衣的,他想要转过身来,请求皇上息怒,可是木枷就像一双无形的手臂,牢牢桎梏着他的上身,让他连扭头望一眼都做不到,更别说抵抗了!   「皇上!臣发誓!绝对不会写半句谎言!」柯卫卿慌张又沙哑地说道。   「那就写啊,你什么时候写完,朕就什么时候结束。」煌夜冷冷地说,「这得看你的态度。」   「我……」   「啪!」煌夜出其不意地一掌,击打在柯卫卿的臀丘上,很快便浮起三道刺目的指痕。   「呜……!」很痛,但却不能出声,柯卫卿忍耐着后臀火辣辣地疼,紧握着毛笔。   比起疼痛,被煌夜惩罚的耻辱感,更伤他的心。   「快写!还等什么?」煌夜又重重地打了一下,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审讯室里,柯卫卿的臀部比其他得放都要白皙,而修长的四肢,因为久经沙场的洗礼,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雪白。   但是这种肤色上的反差,竟然有一种诱人的色气,煌夜不客气踢开他的双腿,抬高他的臀丘,望向私密处的窄穴。   「皇、皇上!住手!」柯卫卿顿时惊叫道,手抖得厉害,墨汁晕开去,字迹也弄糊了。   「闭嘴!少啰嗦。」煌夜再次抽打柯卫卿,直到两边的臀瓣,都留下数道鲜红的指印,显得非常凄惨。   「唔!」柯卫卿拼命地咬着牙,只要写完的话,皇上也会放过他,所以,手中的毛笔又动了起来,即使字迹变得古怪,一撇一勾都有些颤抖,却还是坚持往下写。   「这样就对了,别自讨苦吃。」煌夜冷笑道,一手扳紧着臀丘,一手探寻着密处,指腹刮搔着那诱人的蜜色褶皱。   明明是个男人,却总是紧得让人销魂,煌夜没有忘记里头的滋味,当他集中攻击深处的某一点时,滚热的内壁便会痉挛般地绞紧收缩,这心荡神驰的滋味,会让人为之发狂!   煌夜有时候会想,若只把柯卫卿调教成男宠,他是否永远不会变心?给了他才华和权力之后,柯卫卿也就开阔了眼界,才会想要造反!   怪就怪自己太贪心,舍不得埋没人才,而且,煌夜一直认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负了他,唯有柯卫卿不会,因为柯卫卿是那么单纯、直率又善良,对他又是那么忠诚,怎么会背叛呢?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最单纯、最忠心的柯卫卿,伤得他最深,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爱之愈深、恨之愈切!煌夜微微眯起黑眸,以掩饰那心底的恨意,同时,指头便冷酷地挤入,那未经任何扩张的蜜穴里。   「——嗯!」柯卫卿倒吸了一口气,额头上沁出汗水,干燥的指头强行撑开了后穴,在还没有任何润泽的粘膜上,来回刮动,每一下都牵扯着疼。   也许是感觉到太紧了,几乎都不能移动,煌夜抽出了指头,伸手往桌上的茶碗里,沾了沾茶水,便又将手指硬挤进去。   这个看似体贴的举动,绝不是为了柯卫卿考虑,煌夜的指头有些急躁的挺进,即便是感觉到柯卫卿难受得紧绷着臀肌,下意识地排斥,却还是把手指埋入到尽可能深的地方。   「皇上……!」柯卫卿吃痛地开口,从背脊到下肢,全都在微微的发抖。   「怎么了?」煌夜明知故问,只是逗留了一会儿,便熟练地弯曲、伸直,指尖搔动着熟烫的粘壁。   「啊!」柯卫卿暗哑地叫了出来,已经熟知快感的身子,在那频频的刺激下,一波波的荡漾出异样的酥麻感。   「你还想要再深一点吧?」煌夜问到,却不含一点感情。   「不要,好痛。」柯卫卿的眼前都升腾起了水雾,若不是理智在强撑,相信早就哭出来了。   「说什么呢?既是用刑,自然是不会让你好过的了。」煌夜像是玩够了,用手指玩弄后穴的把戏,退出来后,伸手往旁边的刑具盘里,拿了一件夹棍出来。   这是由六根铁棒,穿上绳索,制作成的刑具,用来夹断犯人的手指,煌夜却把它们捏成一捆,然后将一头抵在依然紧闭的蜜蕾上。   「做什么——不!」突然的冰凉与坚硬,让柯卫卿惊恐不已,而因为看不见,也就越发清晰的感受到,有恐怖的东西要进来。   「朕知道,光是手指是不能满足你的。」煌夜似乎在笑,然后,动了动铁铸般的手腕,将夹棍硬生生地插进去。   「啊啊啊!」带着哭腔的惨叫声响彻在审讯室里,六根铁棒毫无情感地撬开柔嫩又娇媚的肉壁,在煌夜的操纵下,挺进、稍退,再插入,每一下,都比之前吞得更深。   因为夹棍上穿着麻绳,那粗糙的绳面,也刮擦着体内。这种疼,就像有火苗舔着身子一样,柯卫卿不仅尖叫,而且浑身发抖,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画下乱七八糟的痕迹,都辨不明刚才写的字了。   「这样可不行,你想毁了罪状吗?」煌夜越过枷板,看向桌面,冷冰冰地道,「重新写。」   「皇……皇上……啊!」柯卫卿一手抓着宣纸,他知道应该扔掉,重写,可是因为煌夜一个推入的动作,让他猛地抓着纸,捏成了一团!   「这么舒服?」煌夜抓着夹棍的下半截,不时调整进攻的角度,一会儿是直贯而入,一会儿是铲入,还缓缓转动着,划着圈的摩擦里头。   蜜色的窄穴,很快就充血变红,就好像熟透的果实一般,让人垂涎欲滴。明明是那么辛苦地夹紧着刑具,却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煌夜的眼底猛地窜起欲火,紧盯着柯卫卿的后穴,让他的动作,也变得越发无情。   「不要……不……呀!」突然的贯入,让柯卫卿的背肌都绷了起来,最敏感的地方被再三碰触,即使难受得紧,也无法掩盖那极致的欢愉。   不是正常的爱抚,煌夜自然也就不会碰触柯卫卿的前面,只是让夹棍粗鲁的进出,模仿性交,一点点的,冷酷无情地把柯卫卿逼上绝境。   「啊……啊啊……啊……!」   夹棍捅进去大半,又很快拔出,一下紧接着一下,十分用力。   「真淫乱啊,」煌夜指责般地道,「这样都能让你立起来。」   「不……饶了我……不……!」柯卫卿难受极了,身体那么不知廉耻,让他无地自容。   「不要?哼,夹得这么紧,要是男人的那里,早就被你弄泄了。」煌夜转动了一下手腕,「你感觉得到吗?这铁棍变得这么热、这么湿,你可真够淫贱的。」   「不要动……求您了……」柯卫卿动弹不得,膝盖一个劲地发软。   「光是求饶可没用,朕要的,是你老实坦白罪状!」煌夜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将满是淫水的夹棍去除,丢回了刑具盘里。   突然获得释放,不再难受的同时,空虚感也凶猛地袭来,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淫乱,柯卫卿的眼里就蓄满了泪珠。   「我会写……所以求您……别这样了。」柯卫卿强忍着各种不适,又抓过一沓宣纸,打算继续写。   「可是朕——现在想要你。」煌夜却扶正柯卫卿的腰,在这么说的同时,将悍然挺立着的凶器,猛力地一捅而入!   思绪好像整个地绷断了,在柯卫卿烧红着眼睛,嘶哑喊叫时,煌夜已经晃动着腰,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臀了。   煌夜毫不怜悯地直插到底,坚实硬挺的下腹,把浑圆白皙的双丘,都给压扁了。柯卫卿惨叫着,承受着好像要顶穿他一样的粗暴抽动,几次想要逃开,都被煌夜给抓回去。   「啊……啊啊……不要……皇上……啊啊。」   肉刃凶猛贯穿窄穴,尊严和理智荡然无存,有的只是被深入挖掘的屈辱感。煌夜几近残酷地摩擦着柯卫卿的弱处,逼他疯狂,然后用更残酷的举动,回应着他。   ——肉刃粗暴地搅动窄穴,发出湿润清晰的水声,煌夜抽送的力道,愈发狠了。   「不啊……饶了臣……啊……啊啊!」   柯卫卿泪眼朦胧,满是痛苦的呓语,却掩盖不住他的娇媚,这竟挑起了煌夜的嗜虐心,也许,他就是喜欢欺负柯卫卿吧,好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宰!   帝王都是血性的,毫无道理而言,煌夜明知道柯卫卿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欢愉,却一把抓牢他的腰骨,狠戾地撞击!   「——呜呜!」柯卫卿顿时发出泣不成声的悲鸣,然而,这还不是结束,煌夜深深地埋在里面,然后,挪动着腹部,下腹与臀肉紧紧贴合,用肉棒搅着最深处的穴道。   「不——住手!」柯卫卿尖叫了出来,泪水决堤般涌出,宣纸上洒开数朵泪花。   「真的要朕住手?」煌夜都惊叹自己还有余力说话,明明欲火已经烧昏了脑袋。   「不要这样……好……啊!」柯卫卿想要说什么,但因为煌夜又一次的撞击、搅动,而失去了声音。   「好什么?你不是很高兴吗?」煌夜的手伸向了柯卫卿的大腿前面,那分身早已挺立,而且自顾自地分泌着热液了。   感觉只要再撞击一下,他就能喷射出来。   「皇上……求您了……别再动……好难过……」   「真的是难过?」煌夜一把攉住高昂的前端,「那这个是什么?你这荡妇。」   「呜!饶了我吧……」   「朕不想饶了你。」煌夜冷漠地说。用手指拨弄着滚烫的前端,故意把蜜液涂得到处都是,「因为你就是这么狡猾的家伙,再三的欺骗朕!」   说着,指头无情地扣紧了分身的根部。想要射,却突然被遏制住的痛苦,让柯卫卿备受煎熬,嘴唇都要出了血。   「我不会……我也不没有……不……够了……饶了臣……啊啊!」柯卫卿不住地哀求,哪怕事后,会对此时的媚态感到非常后悔。   「朕不再信你了。」煌夜说着,松开了手指。   「啊……!」柯卫卿以为自己能获得解放,煌夜却不动了,巨物静静地埋在体内,让他又惊又惧的同时,也仿佛从天上猛摔到地,几乎要崩溃了。   「说起来,那个叫红琉的人,也是重要的证人吧。」煌夜突然说道,并低声笑了起来,「那个少年,很崇拜你呢。」   「什么……?」耳边突然想起红琉的名字,柯卫卿却没能警觉,而是显得有些茫然。   「就让他来看看,你是怎么招供的吧。」煌夜说着,朝着门外喊,「来人!」   不知道是否听到里边异常的响动,门外的狱卒,停顿了一下,才开门进来,一直低着头,抱拳道,「奴才在!」   「去把红琉带过来。」煌夜说着,气定神闲。   「遵旨。」狱卒关门的声音,多少惊醒了柯卫卿,煌夜又一动,顶得他浑身一颤。   「不……」刚才皇上说了什么?让红琉来?柯卫卿后知后觉地想,然后,原本深红的脸色,瞬时变白了。   「怎么了?变得这么僵硬?」煌夜稍稍调正了姿势,双手扶着桌子,微弯着宽阔的脊背,便开始狠狠地撞击身下的人。   啪。啪啪。肉刃是那样激烈又无情地挺进、抽出,似乎毫不顾忌柯卫卿是有孕之身,只顾疯狂寻欢。   柯卫卿的双腿原本是站立着,现在却弯曲起,脚后跟也离开了地面,但是高翘的臀丘却更方便煌夜进出,热汤的粘膜紧紧缠着肉刃,无视主人的意识,贪恋着欢愉。   「不、不要……臣不行了……呜呜……受不了了……啊!」柯卫卿的哭叫,逐渐变得暧昧不清,和肉体交媾的声音混在了一起,让煌夜变本加厉地贯穿到底……!   红琉被带到审讯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不堪入目又妖冶淫靡的画面,惊呆在了原地。   「来了啊。」煌夜微微偏转头,却仍旧没有停止粗暴的冲刺,也不在乎交媾的一幕,会有多清晰的落入看客的眼里。   红琉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麻布,又干又哑,眼睛大大地睁着,煌夜正在退出,那惊人的尺寸,还有上头浮起的青筋,就像野兽一般的令人悚然。   然而,就在快要退出的时候,煌夜又摇晃一下,插入进去,就好像是幻觉似的,这么大的东西,能够不受阻力的,就这么深插了进去。   意识到煌夜这么做,是有意为之时,红琉嘴唇哆嗦着,大骂了出来,「混蛋!昏君!你给我住手!」   然而这叫声,只是惊醒了被快感折腾得毫无反击之力的柯卫卿。他虽然背对着门口,看不到红琉的样子,却因为他怒斥中饱含的贬低之意,痛苦地哭了出来。   「呜呜……皇上……不要……放开我……不要看……!」   「你在叫谁别看?」煌夜却不依不饶地顶撞着他,并把他的大腿打得更开,好让红琉一目了然的看到,他吞吐男人性器的姿态。   「你快住手!」红琉激动地想要阻止,但是被狱卒抓住了,不让他动。   「你说啊!卫卿!」煌夜顶入后,又在伸出剜挖似的摩擦,柯卫卿发出一声悲鸣,然后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的问话了。   「你弄疼他了!混帐!」听到这倒腾鼓膜的惊喘,红琉又心疼又莫名焦躁地喊道。   「哦?你还真懂得怜香惜玉啊?朕要是没记错,你曾经偷看我们亲热,是这样吗?」煌夜知道红琉曾在阁楼上装睡,却偷看他们。   「我……!」红琉因为羞窘而红了脸。   「你也想要这么做吧?呵,是男人,都会想要上他,这也是你们巫雀人的本事吧?」煌夜停顿了下来,与他热烈的贯穿相比,语气是格外的冷冽,「可惜,他只能是朕的人。」   「不是!他是我们的统领!」红琉更大声地说,「你只能让他痛苦罢了!」   「那你看仔细,他不会再成为你们的统领了。」煌夜抓住柯卫卿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然后命令,把红琉押到这边。   红琉来到桌旁,柯卫卿想说不要,可是很快因为煌夜的一个挺身,而哑了声音。   他的脸孔满是红霞,泪水滚落,只是更增添他的娇艳罢了。一个男人,一个让士兵肃然起敬的将军,如今,确实这样一副妖媚的姿态,不仅是红琉,还有押着他的那个狱卒,全都看直了眼。   喀喇!喀喇!   锁链因为煌夜毫不知节制的冲撞,而发出响声,好像预知到什么一样,柯卫卿突然叫了起来,握紧的手指捏断了毛笔。   「啊啊……不……啊!」他想要逃离这汹涌的、无法承受的快感,不断地挣扎。然而枷锁的禁锢,让他毫无闪躲的余地,只能被发狂的热潮追逐、袭击!   混乱的视线在看到红琉惊呆的表情时,柯卫卿发出极为悲哀的呻吟,「别……别看……不要……住手……皇上……啊!」   煌夜像野兽似的匍匐在柯卫卿的身上,深深地挺进,将热液释放进他的体内!柯卫卿张开了红唇,大口的喘息,身体却无法控制快感上涌,也达到了高潮!   那煽情呻吟的模样,颤抖无力的双唇,让红琉心如芒刺,完全不知所措。   「你现在明白了吧?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他还怀着朕的骨肉,所以,他只能属于朕。」煌夜慢慢地拔出利刃,那白浊的东西,便沿着不断抽搐的大腿根部流出来,如蚕丝一般,粘腻地附着肌肤。   「都下去。」煌夜沉声道,狱卒仿若梦游惊醒似的,连忙点头,把还要说什么的红琉,强拖走了。   「……您……怎么可以……?」柯卫卿似要指责煌夜,但话还没说完,双肩就颤抖了起来,看似很不舒服。   「朕说过,不会轻饶了你。」煌夜伸手从刑具盘里拿出钥匙,取下柯卫卿颈上沉重的枷锁。   「……」柯卫卿宛如失去知觉一般,跌落进煌夜的手臂里。   「来人,传御医!」煌夜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牢狱。在北斗挎着药箱,满头冷汗地赶到后,这第一日的审讯,也就宣告了结束。   同时,也是又一番凌虐的开始……      第六十三章      「唔咳、咳咳……!」柯卫卿躺在简陋的床上,想要睡上一觉,可是咳嗽一直停不下来。   他带着急喘的咳嗽声在这大半夜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皇帝命令狱吏看牢他。   「水……」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床边的矮桌上,那里放着一碗水,柯卫卿伸出手,却碰不到。   喉咙十分干渴,又很刺痒,让他叫不出声音,抑或是白天呻吟过多,所以现在完全是嘶哑状态了……   认罪书终于写完了,那上头的眼泪与墨水一样多,可是煌夜并没有说,何时会终止那种肉欲的刑罚,柯卫卿难受极了,泪水流尽的同时,心也渐渐变得干涸、破碎。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要怎么做,才能让煌夜解恨呢?柯卫卿悲哀地想,或许,只有当自己死去的那一日吧。   可是,胎动越来越频繁,那小而强劲的脉动,在提醒柯卫卿要努力地活着,哪怕只是充满屈辱的活着,因为这孩子是他的全部。   「咳……呼!」在连接的咳嗽之后,柯卫卿是越发地口渴,但他不会向狱卒求救,他们只会用「看好戏」的表情,望着他。   「乒!」   柯卫卿挣扎着起身,摸到水碗边缘时,却因为浑身发软而滚落在地,水碗也砸破了,他伸手去捡,又割破了手指头。   看着鲜血流出来的那一幕,柯卫卿虽然觉得疼,但是没有力气动弹一下,疲惫至极。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撑至极限了。   眼前,是血流顺着手指淌下的画面,意识渐渐远去……   「柯将军!柯卫卿!醒一醒!」一个时辰后,北斗因为担心柯卫卿的身体,在半夜里来探监,结果看到这么凄惨的一幕。他连忙抱起柯卫卿,却发现他的身体烫得厉害,无比的痛心!   等柯卫卿被救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因为狱卒的手忙脚乱,竟然没有人去禀告皇帝。煌夜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将值夜的狱卒全部收监杖责,又派人把柯卫卿接了出来。   北斗说,监牢肮脏又潮湿,不适合「孕妇」居住。可是,柯卫卿毕竟是朝廷死囚,不去监牢,又能住哪儿呢?难不成还要为他造个宫殿?   就在刑部、吏部的官员为此犯愁的时候,煌夜又下了谕旨,让柯卫卿住进长春宫——皇帝的寝殿。   这可是既不合规矩,也不符合情理的,众臣一片哗然。柯卫卿是叛党,他万一要行刺皇帝,岂不是「近水楼台」?大臣们于是联名上书皇帝,也有彻夜在御书房外跪求的,请求皇帝撤销谕旨,将柯卫卿重新收监,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乱哄哄的。   然而,就在此时,兰贵妃竟然出面,为自家弟弟说话。原本,她一直在后宫安心养胎,从不干预政事,这一次,她却以「后妃」的名义,主动接受柯卫卿入住长春宫。   「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分寸。况且,柯卫卿怀有龙种,确实不适宜住在阴暗潮湿之地。说到底,这也是皇上心疼未来的皇儿,是父爱的表现。各位大臣,就请不要再争执,为难皇上了吧。」   众大臣碍于与兰贵妃的交情,加上她将来极有可能是皇后,甚至是太子之母,于是便也偃旗息鼓,不再抢着觐见了。   而煌夜的态度很坚决,毫不理会朝臣的非议,已经让能工巧匠重新布置西暖阁了。当柯卫卿入住后,他又加派了二十名手脚麻利的宫女、嬷嬷,还找来了经验丰富的稳婆,不分昼夜的伺候在侧。   像柯卫卿半夜昏迷,却无人知晓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柯卫卿住在装饰一新、处处华贵的暖阁中,所受到的待遇和牢狱中简直是天差地别。不禁三餐准时奉上,还不时加些御制茶点、鲜奶粥,一日下来,竟有五、六顿之多。   可是,煌夜还嫌不够周到一样,下旨让人四处搜罗有利于「产妇」的食品。于是,从全国各地,包括从外国,不断买来一些极为昂贵的药材、食材。   像梁国的寿胎草,生在悬崖峭壁之上,百年开花,千年结果,果实有毒,但其草茎滋补无比,具有安神保胎的奇效,比人参、雪莲都要稀罕上百倍!   南烈国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这么一小篮,用百年楠木盒子装着,由千名官兵护送到了大燕都城。   煌夜很是欢喜,命太医院以此神草熬制汤药,这个重任自然由北斗担当,他又加了当归、黄祈等补血养气的草药,每日定时定量的,让嬷嬷们端给柯卫卿服用。   而兰贵妃怀胎有七个月了,她难免垂涎于寿胎草,更重要的是,她听身边的嬷嬷说,只要吃了它,就能生下男孩。   兰贵妃跑去太医院,讨要此药时,却遇到了难堪,没有圣旨,太医不敢随便开出寿胎草的药方,兰贵妃气急败坏地大吵大闹,让嬷嬷砸烂上了锁的药箱,抢夺药草。   此事,更是惊动了皇帝,煌夜很生气,因为烁兰的身子一直都很好,无需大补。另外,她差点毁了珍贵的药草,这对于柯卫卿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因为男人生子,本就是天方奇谈,在神话里才有。但柯卫卿因其奇特的血统,才能够怀孕。太医们对他能顺利生产的把握不大,甚至是连蒙带猜的诊治、照料着他。   唯有北斗对巫雀族知晓一二,知道该怎么照顾柯卫卿,不过,他也对皇帝提过,怀孕的巫雀人是身体最弱的时候,十分容易生病、流产,如果不小心照看,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煌夜一改暴戾的脾气,不再碰柯卫卿了,也不再提叛乱、永麟之事。在政务不那么繁忙的时候,他都会来西暖阁,探望柯卫卿。   可是,柯卫卿也更加的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今日也一样,煌夜在下朝后,就过来了,但因为柯卫卿没有好好的吃药,而发了一顿火,几个伺候不周的宫女太监,全都被抽了鞭子,其他人也就更惶惶不安,小心谨慎了。   柯卫卿躺在床里,望着外头。这西暖阁不管在什么时候,厅里厅外,总是有人。   他有一种无时不刻被人监视着的感觉,既无奈又难受。在监狱时,他至少还有独处的时间,能喘上一口气,而在这里,人人都像看妖怪一样盯着他,尊严被践踏至底。刚才……在皇帝的命令下,他被人强行剥光,被众人那样仔细的查看私处,那态度不像是对人,而是对待一个牲口似的。   柯卫卿恶寒般地颤抖了起来,十指揪扯着身上的锦被。既是如此,他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因为煌夜的手里,依然握着数百条巫雀族人的性命!   每当痛苦难耐的时候,柯卫卿就会竭力回想着过去,哪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失神,都让他仿佛得到救赎一般。   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煌夜看待他的眼神是那么亲切,就像对一个他十分珍视的人,而现在,煌夜的眼神里,有的只是不容抗拒的专横与冷酷,让他很心痛。   「怎么了?最近总见你在发呆。」北斗收起布伞,走进暖阁内。外头丝雨霏霏,十分阴冷,屋子里倒是暖融融的。   柯卫卿靠着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飘着雨丝的窗外。   「卫卿?」在无旁人时,北斗习惯直接叫他。   「嗯?」柯卫卿这才回过身来,看着面容清俊,总是带着微笑的北斗。   「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北斗伸出手,轻柔地放在柯卫卿的前额上,「我听说你又发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我看你八成是被皇上气的吧,他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没有……」   「唉。刚才来的路上,宫女说,稳婆检查过你,说你的肝肾不好,让我看看吧。」北斗说着,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   「我没事。」柯卫卿又转头看着窗外,「躺久了,身上难免会有浮肿。」   「你倒是久病成医了啊。」北斗笑了笑,又道,「对了你也是学过医的呢,那更该好好的照顾自己。」   「嗯。」柯卫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呀,只有我在的时候,才会乖乖听话。」北斗有那么一点的骄傲,当然,这话是不敢在煌夜面前说的。   「因为,我也想好好地把他生下来。」柯卫卿喃喃地说,「没想到,生他的孩子,会是这么辛苦……」   「生孩子当然是辛苦的。」宫女端来了热茶,北斗没有听清柯卫卿的话。   「但是,孩子一生下来,就很好玩哦。」北斗笑着说道,「什么都是小小的,可爱极了。」   「是吗?」   「是啊。对了,你有没有做过胎梦啊?」   「胎梦……?」   「可以预测是生男还是生女。不过,我觉得你不论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皇上都会很高兴的。」   「……」煌夜会高兴?柯卫卿无法想象,他是那么恨他。   「好了,你们拿这个方子,交给太医院,让他们抓药过来,我会亲自煎的。」北斗动作麻利地写好药方,交给宫女。   过个半个多时辰,雨越下越大了,北斗煎完药,看着柯卫卿喝完,躺下歇息以后,才收拾好东西,静悄悄地离开了。   不知是安神的汤药起了作用,还是今天实在太疲乏了,柯卫卿沉沉地睡去。值夜的宫女来看过几次,最后竟也犯了困,依靠着朱红透雕的门栏,打起盹来。   煌夜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四更天了。那一串辉煌的宫灯,着实吓到了门外看守的太监,他们慌忙下跪,想要三呼万岁,却被煌夜抬手阻止了,他轻轻地说,「免了。」   李德意心领神会地让屋里的宫婢、嬷嬷全部退出。那个不小心睡着的宫女,更是惊得浑身发抖,跪地不起,可是煌夜看都没有看她,径自走入了屋内。   「好了,你快下去。」李德意瞪着那宫女道,然后,确定屋内只剩下皇帝和柯卫卿两人后,才转身退出,小声地关上了华丽的殿门。   今晚,皇上本该是去锦燕宫歇息的,李德意都已经备好了御辇,但是,皇上在批完最后一本奏章后,突然说要移驾西暖阁。   李德意不由一愣,但很快说了「遵旨」,并重新做了安排。   说起来,皇帝就是皇帝,谁也猜不准他的心思,李德意回想,在白天的时候,皇上明明对柯卫卿说,过几天再来看他,可现在说来就来了,还是在深夜里……   唉。罢了,他只要守好门就行了。   煌夜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到床边时,柯卫卿依然熟睡着。乌黑的长发好似波浪一样,在金黄枕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美。   他的脸孔,早就没了儿时那种圆润、幼稚的线条,变得俊雅又带着男子气概,煌夜怎么看都不觉得腻。   甚至,在处理奏本时,也会想起柯卫卿来。不知他有没有按时服药?不知他烧退了没?是否安好?   明知道不可以这样过于关心,因为放太多的「心意」进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没有忘记眼前这个人,亲手毁了他全部的爱与信任,煌夜对于以前,自负的认为柯卫卿只属于自己,而感到可悲又可笑。   也许命中注定,但凡天子都不会拥有真爱,父皇还是太祖,全都没有真心爱上谁,倒是活得十分痛快。   娶妃子,只是为了稳固朝廷权力平衡,不厚此薄彼,也能制约各方势力。他的父皇、太祖都将后宫治理得很好,而到了他,竟然为了一个臣子,如此失魂落魄。   「卫卿,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朕?」煌夜凝视着柯卫卿安稳的睡颜,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十分不甘!他拥有天下,却无法得到这个人的心。   「就因为朕的父皇杀了你的父母,所以你要一辈子仇视朕吗?」   上一辈的仇恨,要下一辈来还?可永麟不也是大燕皇子,为什么柯卫卿就能原谅他?煌夜想不透,他曾经认为,柯卫卿是喜欢自己的,只是碍于「君臣」的身份,才没有道明。   但是现在想来,他怎么会喜欢自己?一直是永麟陪在他身边的。   所谓青梅竹马就是这样吧。在煌夜忙于巩固自身太子位的时候,永麟却为了得到柯卫卿,而付出着努力。   「可是,就算如此,朕都不会放了你!」煌夜明白,若是用「杀」,就能抹去这份情感,他早就这么做了。   「朕不会砍你的头,也不会驱逐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煌夜轻声却有力地道,只要想到柯卫卿心里还装着别人,那种嫉妒就会陡增,甚至爆炸!而他越是拒绝自己,煌夜也就越想让他生孩子,一个不够,还要几个。   起码,这是他拥有柯卫卿的一个证明,一个血缘的羁绊。或许有一天,柯卫卿会回心转意的……   想到这儿,煌夜不由喟叹一声,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无能,居然想要靠孩子,去拴住一个人的心,他向来不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   「只有你例外。」煌夜忍不住伸出手,爱抚般地摸着柯卫卿的头发。   今日,他算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柯卫卿身怀六甲的样子,相比那隆起的腹部,柯卫卿的身体是那样瘦弱,让他心疼极了。   不过,柯卫卿依旧是这样迷人,那染着樱红的乳头,娇艳欲滴,被太监强行拉开的双腿,肌肉绷紧着,从膝盖到大腿内侧,无一不是诱惑……   在当时,煌夜只是心急,想知道柯卫卿的身体状态,事后回想那一幕,心头竟然开始躁动。   如果只是为了「降火」,有不少妃子的宫殿可去,他不能再碰柯卫卿了,因为北斗不止一次提醒他说「忌讳交合」,要让柯卫卿多多静心养胎。   可是,并不拥抱,只是亲吻一下的话,就不会有问题吧?   煌夜突然很想亲一亲那微微翕动着的,绯色的双唇,或是用指头触摸一下柯卫卿的脸,只是做到这个程度,应该是可以的。   这样的触摸也让煌夜感到安心,这不是梦,柯卫卿是真实的,住在他的后宫里……   这么想的时候,煌夜已经按耐不住地脱去朝靴,爬上了床。他小心翼翼地侧身挨着柯卫卿,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汤药的气味。   但是这种味道并不难闻,还有点像百合的香气,可能是北斗给他喝了安神的草药吧,煌夜猜想着,伸手轻轻抚摸着柯卫卿的脸颊,将他的脸微微转过来,低头凝视,片刻之后,煌夜覆上自己的嘴唇。   心跳在这瞬间加速,煌夜忍不住伸出舌头,悄然地探入洁白的齿内,诱使般地蠕动着,让柯卫卿下意识地张开嘴。   「唔……」受到骚扰,气息不稳的柯卫卿,发出一声暧昧不清的呻吟,然后,便微微开启牙齿,让煌夜诡计得逞,开始深入、吸舔他的舌头。   「只是亲吻一下便好,要在弄醒他之前停手!」煌夜在脑袋里不停地想,可是舌头却不听使唤,肆意地搅拌、吮吸着,发出淫靡的轻响。   「唔……嗯……」柯卫卿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脸颊浮起不自然的红色,煌夜感觉到他气息急促,便更积极地舔弄他敏感的舌下。   「啊……」柯卫卿放在被面上的指头,开始无力地乱抓,似在抵御着快感,煌夜的另一只手握上去,五指紧扣在一起。   同时,亲吻并未中断,而且有「来势汹汹」的感觉。煌夜激情万分地吻着那柔软的唇瓣,好像要把柯卫卿拆吃入腹一样。   「嗯……唔……!」被吻得快要窒息,想要逃脱却又被牢牢抓住了手,柯卫卿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正躺在煌夜的怀抱里,做着一个不可思议,让他脸孔发烫的春梦!   所以,当他强撑开沉重的眼帘,透过一片迷雾,看着如同幻境一样出现的,煌夜的脸孔时,依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煌夜被他这么一望,顿时「惊醒」,连忙收住了动作,只是看着柯卫卿。   「皇……?」沙哑的开口,柯卫卿的眼神有些迷蒙。   「唉,真弄醒他了。」煌夜不安地看着柯卫卿,但又觉得他醒了也好。   「煌夜……」然而,没想到柯卫卿低吟出来的,却是他的名字。   「嗯?」煌夜不禁一怔,再看柯卫卿的脸,就发现他的神智并没完全清醒,或者是汤药的作用?让他没有那么快地彻底醒来。   「煌夜……」柯卫卿这么呼唤的时候,乌黑的眼里竟然有了泪雾,嘴唇还微微哆嗦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讲,却不知从何说起。   「卫卿,」煌夜一改往日的专横,温柔地回应着,「你躺着休息吧。」   「是你吗……」柯卫卿的眼睛眯了起来,神情越发地黯然,那模样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显得很不安,他没有听煌夜的话,还伸手,想要抚摸煌夜的下巴。   「是朕,没错。」煌夜动情地握住那双手,放在唇边,轻啄了一下。柯卫卿这才缓过气一样的,脸色转和。   煌夜在此刻,却弄不懂柯卫卿的心思,他既然这么喜欢永麟,愿意为他死,为何心里挂记的人,却是自己?——难不成,在这种时候,柯卫卿还想着为永麟求情?   一想到这里,那飞扬的喜悦就顷刻湮灭了,煌夜的心就像冻结起来一样,用极为复杂的神情,看着柯卫卿。   「你现在,是只想着朕吗?」明知道对一个意识不清的人,问什么话都是没用的,可煌夜还是情不自禁。   「嗯……」柯卫卿点了点头,沙哑地道,「我很想您……」   「真的?」一下又从地狱飞到天堂,煌夜的喜悦难以形容!是谎言也好,虚情也罢,他都不在乎,此时眼里,就只有柯卫卿了。   而柯卫卿此时的表情,更让煌夜想到了过去,那个一心一意只跟随着自己的卫卿,是只属于他的卫卿!   那许久不现的笑容,重新出现在煌夜绝美的脸庞上,也让柯卫卿看呆了神,神智更是恍惚了。   「煌……」   「嘘,别动。」煌夜这么说的时候,再度低头,吻住柯卫卿的红唇,从挑逗似的轻舔,到舌头大举攻入,没有耗去多少时间。   「唔……嗯嗯……!」从舌尖到舌根,从上颚到下颚,春内的敏感之处,无一不被袭击,这让柯卫卿在呼吸困难的同时,心头亦很发痒。   他想要回应煌夜,努力地把舌头勾缠上去,生涩地动作着,让煌夜更加不知分寸,双臂拥紧了他,恣意地深吻。   当柯卫卿难耐地发出闷哼、两腮潮红时,煌夜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但那只是前戏罢了。   「卫卿,你好热。」煌夜低喃,把额头贴在柯卫卿的前额,彼此的气息火热交融,心跳更是一口气地加快了。   「……」柯卫卿像是受不了如此露骨又热情的凝视,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咬唇不语。   煌夜也不多说话,只是伸手探入锦被中,小心不压倒柯卫卿的腹部,隔着亵裤,准确地抚摸那已经变硬的分身。   「这里也很热。」煌夜戏谑的低语,以及毫不掩饰的爱抚动作,让柯卫卿的嘴唇咬得更紧,睫毛颤抖着,隐忍着强烈的快感。   「就这样别动,乖。」煌夜用言语轻哄着柯卫卿,手指包裹着灼烫的中心,不断地来回抚摸、撸动,指尖还细细描绘着顶端,那已经潮湿的蜜孔,流露出更多的热液。   「唔!」柯卫卿的气息越发地粗沉了,双膝也不由自主地想要并拢。   「别!让朕再爱抚你……」煌夜低声在柯卫卿通红的耳边说了几句,却让柯卫卿更加羞赧,轻声而暗哑地说,「不要……」   「这用不着害羞。」煌夜不由分说,拉下宽松的绢白亵裤,迫使柯卫卿露出已经完全兴奋起来的分身,手指毫不犹豫地摸上去,不断予以爱抚、玩弄,就连双囊也被一并挤压、揉搓,柯卫卿顿时微启唇瓣,溢出呻吟。   煌夜灵活有力的指头,狡猾而刁钻,专攻弱处,柯卫卿感到浑身发热,酥麻入骨,身体不由得放松,煌夜的手指趁这个机会,往那幽谷地带探进。   「——呃啊!」因为沙哑,柯卫卿的叫声竟然带着令人销魂的媚意,虽然没有一下子接受异物,但他的身体显然欢迎着煌夜。   「……这里面,则是最热的。」煌夜赞赏般地说,手指缓缓蠕动、开拓窄道,享受着被炙热的粘膜包裹、夹紧的美妙感触。   「煌夜……啊……」柯卫卿的声音里,透着无措和慌乱,他沉重的腰身也开始颤抖,被情欲煎熬着。   「别急,朕会动的。」煌夜邪魅地说,动了动手指头,撬开内壁,运用技巧在里头缓缓摩擦。   「啊……」   「舒服吗?感觉得到朕吗?」煌夜用一根指头挑逗了柯卫卿后,又往里加入了一根手指,并排搅动着后蕾,坏心眼地逗弄着窄壁。   「啊……啊……」柯卫卿深喘着气,像是要哭,却有拼命忍着泪。   他不是那么喜欢哭的人,尤其煌夜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每当悲伤至极,或是说不出的喜悦时,都会涌出泪水,这根本控制不住。   煌夜的手指蓦然插到底端,并且用手腕的力道,快速震动摩擦着,柯卫卿的眼角立刻滴下泪珠,摇着头,「不……不要这样动……啊……!」   煌夜勾起手指,撑开穴道,加入第三根手指,柯卫卿的臀部不由自主地抬高,觉得自己真是淫乱极了。   可是,煌夜没给他机会胡思乱想,手指频繁进出着窄穴,另一只手又配合着后方的抽插,上下搓弄着柯卫卿的性器,前后都受到攻击,柯卫卿浑身酥软发酸,没多久就在煌夜的手里,迸射出了热液。   「唔……啊……」   柯卫卿发出如小猫呜咽的喘息,嘴唇红润得就如玫瑰花瓣似的。他修长的大腿大大敞开,当煌夜抽出手指时,前方滴答的白浊便落到双丘缝隙里,渗入后穴,活色生香。   身为帝王,煌夜还是第一次品尝到,何为禁欲的痛苦。下身硬涨得发疼,他却不能拥抱柯卫卿,也丝毫不想去宠幸别的妃子,只能硬忍了。   但是无处泄欲的难受滋味,还是让煌夜无法忍耐地动了动腰,那高耸挺立的凶器,轻易就顶到了柯卫卿的腿上。柯卫卿呆呆一怔,然后就仰起头,那乌黑水润的眸子,深情地望着煌夜……      第六十四章      「卫卿。」煌夜着迷般地凝视着柯卫卿,伸手扣住他的下颚,叫着他的名字。   「臣……臣可以……」柯卫卿呢喃着说,羞涩地垂下了眼帘,「那个……」   「不行,你有身孕。」煌夜知道柯卫卿在说什么,微笑着回应。   柯卫卿困扰地蹙眉,一会儿后,他拉开煌夜的手,慢慢地弯下腰,靠近煌夜的那里。   「卫卿?」柯卫卿想做的事,让煌夜非常吃惊,平时只有用强迫的,柯卫卿才会用嘴喂他服务,意识迷离的柯卫卿原来这么可爱吗?北斗到底给他喝了什么药啊?   但是,无论如何,乖顺讨巧的柯卫卿,让煌夜龙心大悦,并未阻止柯卫卿主动为自己口淫。   「嗯……?」虽然主动弯下了腰,但是当手碰到亵裤,把那话儿掏出来时,柯卫卿呆呆地愣在那儿,眼睛眨也不眨,即便亲眼目睹过无数次,还是无法相信,那里竟然如此硕大。   柯卫卿这副又畏惧又惊讶的表情,真是可爱极了,煌夜真想立刻就「吃」了他!但是这会伤害到柯卫卿的身体,他必须强忍。   「来。」像鼓舞又像催促似的,煌夜引导着柯卫卿,双手十分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   「唔……」柯卫卿两手握着那硬物,张开嘴巴,眼睛闭了起来。他想要全部含入,但只能容下一半,所以余下的部分,只能用双手来爱抚。   柯卫卿含着前端,用舌头来回地舔着,本能地吸吮,不让自己的牙齿咬到煌夜。   「嗯……!」煌夜微微扬起下巴,和后宫的妃子们相比,柯卫卿其实毫无技巧可言,他动作笨拙、呆板,连吞吐都显得很僵硬,尽管如此,煌夜却感受到欲仙欲死的强烈快感!   他就像初尝性爱滋味的少年,无法控制欲火蔓延燃烧,动情地扣住柯卫卿的头部,按向自己的下腹。肉刃不但顶着口腔,还压着舌头,碰到湿热的喉咙。   「唔唔……!」柯卫卿呼吸不畅,唾液也眼不下去,弄湿了唇角。而他的容貌又是如此之英俊,形成了反差,让煌夜更享受着他的服务,微微眯起深黑晶亮的眼眸,压着柯卫卿的头部。   而受到鼓励之后,柯卫卿更是卖力地取悦着煌夜,用力吮吸、舔舐、吞吐,就像煌夜经常对他做的那样。   可是……好辛苦……如果要全部吞下去的话……   柯卫卿的表情,似乎在遗憾自己不能全部的接纳煌夜,这个表情看在煌夜眼里,实在太魅惑了,他简直想抛开一切,什么都不管,只是推到柯卫卿,狠狠地插进去,让他尖叫,让他射精,但是,火热发红的视线落到柯卫卿隆起的下腹时,煌夜立刻就清醒了!他不能伤害他们的孩子,放开柯卫卿的头部,煌夜哑声道,「可以了,卫卿。」   「啊……?」柯卫卿有些惊讶,愣在那里。煌夜将他一把推开,那坚实屹立着的巨物,就落在柯卫卿眼前。   柯卫卿傻傻地看着它,竟然呢喃着说「还没有出来……」,然后低头,又想要含住……   「够了……唔!」看到这一幕,原本想要自己用手解决的煌夜,竟然浑身一震,控制不住地喷射而出!   而柯卫卿刚好靠近,白浊泼得他一脸都是,也滴落在他的唇内。   也许是没料到吧,柯卫卿的深情显然更呆滞了,倒是煌夜赶紧拉起衣袖,擦拭他的脸。   「卫卿?」   「没事……,」柯卫卿把头靠在了煌夜的臂弯里,微微喘息着,「我没事……」   「等你清醒了,就不会这么想了。」煌夜多么希望白天不要到来,他抬起柯卫卿的下巴,动情地吻他。   一个唇舌搅拌的激吻后,柯卫卿像是耗尽力气似的,靠在煌夜的怀里,熟睡过去了。   煌夜却只是得到了暂时的满足,看着柯卫卿如此温顺可爱的样子,下腹便又诚实地蹿昂起来,实在是……!   「李德意,在吗?」煌夜轻声地传唤,那耳朵好比猫儿的李德意,竟然摸着黑,躬身进来了。   他推门的姿态也很特别,先让两个太监扶住门框,抬起一些后,再往里推,这样就算是沉重的殿门,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奴才在。」李德意跪在外边,并没有直接走进内室。   「备辇。」煌夜说,轻轻地扶着柯卫卿躺平。   「咦?」难道皇上不留宿?   「还不快去?」煌夜低声喝道,整理着衣衫。   「是!」李德意急忙招来御辇,煌夜不多久就出来了,也没说话,便登辇离去。   就在大家以为皇上是要去锦燕宫,而那边也确实准备好接驾时,煌夜却命令他们去清泉池,在这种寒风徐徐的夜里,皇上竟然想去泡冷水浴?   但只要皇上想,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李德意赶紧张罗开来,力求皇上泡澡舒心、顺心。这一切的事情,才好办啊。   ※ ※ ※   砰!   一个精致的古董花瓶砸碎在地上,全部的宫女都把头地下了,很害怕,但又不敢躲闪。   光可鉴人的青砖地上,除了碎瓷片,还有铜镜,但凡可以解气的东西,全被烁兰随手拿起,狠砸在地上!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平日是做什么吃的?!」烁兰染得鲜红的指甲,直戳着一个小宫女的额头,血都出来了,她疼得直流泪,却还是不敢躲,更不敢叫。   「娘娘息怒,身子要紧啊!」唯一站着的下人——李嬷嬷上前劝道。   「还叫本宫息怒?这皇上都来到眼前了,怎们会拦不住?!」烁兰气得不轻。   今晚,煌夜本来是要在她这里就寝的,她虽然身子重,没法侍寝,但只要皇上来了,后宫那几个狐狸精,就没了邀宠的机会。   「唉,还不是西暖阁里那个……」李嬷嬷意有所指地道。   「这什么意思?」烁兰还不知道皇上反悔的原因。   「回娘娘,老奴刚才出去打听过,皇上去了西暖阁,之后又去了清泉池。」李嬷嬷皱着眉,一脸厌恶地说,「必定是那妖精说了什么闲话,拖了娘娘您的后腿。」   「什么?!」不知道还好,一听说煌夜又去看望柯卫卿,烁兰的脸登时扭曲起来!竟然啪地一耳光,甩在了老嬷嬷的脸上。   「这下三滥的东西!不男不女的怀了胎,还去勾引皇帝!」烁兰破口大骂柯卫卿,李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赔着笑道,「是、是!」   烁兰对柯卫卿的怨恨已经到了无边无尽的地步。她原以为柯卫卿再怎么着,总不能与她争抢宠妃的地位,因为他毕竟是男人,生不了孩子。等到柯卫卿年老色衰,皇帝就会抛弃他的。   然而,柯卫卿竟然是什么巫雀人?可以怀孕生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烁兰一度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即便是在梦里,烁兰都会予以痛击,更别说是在现实中发生的。   大臣们想要柯卫卿在监牢里受审,但是烁兰知道,皇上念及柯卫卿腹中的骨肉,是不会杀他的,甚至都不会为难他。   所以,与其让他在牢里好吃好住的,还不如让他进宫,方便自己下手。   然而,西暖阁的看守又是如此严密,除去禁军,有二十名宫女、二十名太监,另有御医、稳婆、嬷嬷等十余人,简直是皇后的排场了。   烁兰身为皇贵妃,与皇后仅一步之遥,却只有十二名宫女、六个太监随侍在侧,但对于此,她不能向皇上抱怨半句,后妃最忌讳的是表露出「嫉妒」,那是有违妇德的。   她顺应帝心地,接柯卫卿入宫,也让皇帝赞许她的胸襟与气度,与别的嫔妃是大不相同。   虽然寿胎草一事,她是莽撞了些,但也讨得皇上的注意,才会时不时的来她殿里小住。   显然,在皇上眼里,兰贵妃是识大体,又慈悲心肠的,只是偶尔闹闹小脾气罢了,她还是顾及到柯卫卿这个「王弟」的。   所以,烁兰很清楚地知道,倘若柯卫卿遭遇不测,煌夜绝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就像当年的孙太后……!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在后宫铺排好一切,煌夜的心就又向那个贱人靠拢了,他还是个大逆不道的死囚啊!皇上怎么可以不分是非黑白?   「哼。也不知道他怀的那个贱种,是不是皇帝的!我听说他和穆仁亲王也有一腿!」烁兰愤恨地说,李嬷嬷赶紧使了个眼色,并让宫女们全都退了下去。   「娘娘,您可得小点声,这话叫别人听去,还不知怎么向皇上嚼舌根呢!」   「呸!哪个敢说本宫的不是!」烁兰并未因为怀有身孕,而收敛了脾气,反而更加暴躁易怒了,「敢说一个字,本宫立马杖毙了她!」   「是、是……!」   「李嬷嬷,大的对付不了……那小的,难道你也没辙?」话题一转,烁兰压低声音,询问老嬷嬷。   「有、怎么没有!」李嬷嬷慌忙地靠近,在兰贵妃坠着红宝石耳环的耳边,细声细气地说了几句。   「哦?」烁兰立刻转怒为笑,「这么说,你早就打点过了?」   「嗯,那丫头嘴巴紧,办事牢靠得很。」   「嘴巴再紧,也少不得有漏风的时候。事成之后,都给我处理干净了。」烁兰拿起手边的白玉茶盏,看似轻描淡写地说着。   「老奴明白,娘娘放宽心。」李嬷嬷笑着说,「老奴什么让您失望过?」   「呵,这也是,你办事,向来都是有着落的。」想着丽妃滑落的男胎,还有几位美人的香消玉殒,烁兰放肆地笑了起来。   眼见天都快亮了,她也不再折腾了,在李嬷嬷的小心搀扶下,扶着腰,回房就寝了。   ※ ※ ※   红艳艳的太阳跃上窗棂,千万片的金光浸染着厚白的窗户纸,将西暖阁也照个透亮。   柯卫卿背对着外边,虽然醒来有一阵子了,他还是没有起身的念头,脸孔烫得惊人,却不是发烧,只是害臊得要命。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因为被爱抚的感觉太过逼真,以致他刚睡醒时,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那里当然是空的,皇上昨晚怎么可能来过?   不仅这样,他还在梦里为煌夜做……那样的事。柯卫卿的眉头倏然皱起,索性闷头装睡,却依然无法挥退,那种浑身亢奋的感觉——自己是那般无耻地渴求皇上!   因为在梦里,所以不用隐瞒自己的爱意?他是那么喜欢煌夜,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煌夜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可又因为是臣子的身份,他不能喜欢煌夜,他们注定是有缘无分的。   梦中的温情与火热延续到了现实中,竟然苦涩得难以形容,柯卫卿暗暗叹息,但也不想自怨自哀,事已至此,他就只有去面对和承受。   在后来,他还梦到他与煌夜一起漫步在海边,欣赏着日出,瑰丽的景色历历在目,果然……只是个梦啊。   柯卫卿觉得烦躁地坐起身,却因为腿间的冰凉而一惊,虽然觉得不会吧,但还是红了脸。   梦遗了……   也弄脏了亵裤。   「柯大人,您起来了吗?」一位穿着绿纱裙的宫女,例行地问话道。   「嗯,我要沐浴。」柯卫卿拿起外衣,披在肩头,乌黑如墨的头发、白皙的肌肤、绯红的双颊,在阳光底下俊美非凡。   「稳婆交代过,您不能坐浴,不如奴婢给您擦擦身吧?」宫女说着,便要叫太监准备热水、铜盆。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都退下。」柯卫卿又下了逐客令。   「您这样可……」宫女想说些什么,外头一声「报,李公公来了」,让她赶紧退开至一旁,恭恭敬敬地候着。   「老奴给将军请安了!」李德意实实在在地鞠躬行礼,虽然柯卫卿是阶下囚,可皇上可不准别人胡乱的称呼他,因此,大家都尊称他为「将军」、「大人」,实际并没有任何权力。   「柯将军,今日早朝时,南方进贡了一批雪蚕丝绸,皇上说,可用作孩儿的衣裳,特命老奴送来,给您过过目。」   李德意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对奴才们一向严厉、不苟言笑,但对于柯卫卿,却一直卑躬屈膝、赔尽笑颜的。   「我收下了,替我谢过皇上。」柯卫卿感恩地说,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绸缎,如果他拒绝,恐怕煌夜又要生气吧。   「是。柯将军,您用过早膳了吗?都已时了,怎么还不见传膳啊?」李德意对一旁的宫女冷声问道。   「回公公,柯大人说要先沐浴。」宫女吓得急忙下跪。   「不,早上天凉,还是等午后吧。」李德意自作主张地说,「好了,快去传早膳。」   柯卫卿没有一点胃口,却还是得面对一席十六品的膳食,光燕窝、莲子、百合等粥品,就有七、八种,还有桂花糕、水晶饺子等点心。   为免下人难做,柯卫卿还是接过筷子,低头吃饭。李德意在一旁,开玩笑似的,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来。   吏部、刑部最近办了一批案子,抓了贩卖私盐的商人,办得不错,皇上奖赏了他们,又说,今早皇上下了旨,要处决一批天牢里的死囚……   「啊?」柯卫卿手里的筷子动了一下,望着滔滔不绝的李德意。   「哎呀!瞧老奴的嘴!」李德意作势要掌自己的嘴,「怎么可以当着您的面,说些杀头的事,对皇子多不好。」   「天牢里的死囚是……?」柯卫卿的心却突突直跳,手指也捏紧了。   「就是那些劫官银的土匪呀,早审讯完了,也该斩了。」李德意微笑着说,「老奴说这些事,不过是给您解解闷,您可别忘心里去啊。」   「……」柯卫卿闻言,低头不语,能不往心里去吗?煌夜让李德意来,恐怕不是送东西这么简单。   处死天牢里的要犯是在提醒他,那些巫雀人的性命,还是握在煌夜的手里,生与死,仅在他的一念之间。   果然,昨晚是一场梦,煌夜是那么憎恨自己的背叛,又怎么会温柔地对待自己?   柯卫卿出神地想着,这时,屋外响起一阵骚动,一个宫女很快地步入房内,对着柯卫卿和李德意禀告道,「兰贵妃——兰娘娘来了。」   「兰娘娘?」柯卫卿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他这里从未有妃子来过,算是后宫的禁地吧。   「是您的王姐。」李德意飞快地说,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了。   兰贵妃能来,这说明她有特权,不仅是与柯卫卿有着名义上的姐弟关系,更重要的,她和柯卫卿一样,怀有龙嗣。   在宫女先行禀告后,烁兰是说到就到,脚步很轻捷,完全看不出身怀六甲的人。她头上梳着元宝髻,用赤金点珠的凤冠套住,华贵逼人。   就像看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柯卫卿怔怔地望着烁兰。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对于她的变化,非常惊讶。   烁兰挺着浑圆的大肚子,衣裳华丽,气势慑人,而她的五官,以及脸上飞扬跋扈的神采,与她的母亲,柯王妃是如出一辙。   而她们,又都是赵国维的后代……只要一想到这个,柯卫卿就会不舒服。   赵国维杀了他的父母、族人,又想篡位谋反,可矛盾又讽刺的是,如今,他也是叛臣一名了。   「都免礼吧。」烁兰在跨进门的那一刻,都是板着脸的,在对上柯卫卿的视线后,立刻绽放出极为美丽、又妖娆的笑容来。   「唷,都这个时辰了,弟弟你才吃早膳啊。」烁兰熟络地说,在外人看来,她和柯卫卿的关系可真好啊。   「罪臣,给兰娘娘请安。」柯卫卿想要下床。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快别跪了,坐着吧,我们的身子都重。」烁兰说这话时,透着强烈的鄙夷,可是经由她柔媚的嗓音说出,倒像是真的关心。   「皇上他……知道您来这儿吗?」柯卫卿问。他已经惹了一身的麻烦,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皇上不知道。不过,不碍事。」烁兰显得非常了解煌夜那样,笑吟吟地说,「皇上疼我,是不会阻止我来看弟弟的。」   然后,她的目光一转,集中到那才吃了一点点东西的膳桌上,笑得更妩媚了,「不怕你笑话,姐姐那儿,也是这几样菜品,可见皇上的心眼儿啊,实在得很,不偏不倚的呢。」   见烁兰一再把他比作「妃子」,柯卫卿的心情很复杂,或许,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宠妃吧。   不,不是。煌夜对他好,是因为他怀有龙种,否则绝不会对他这般客气,煌夜对烁兰才是真正的好,看烁兰的装扮与气色就知道了。   「谁说不是呢?您们两位主儿,皇上都很记挂。」也许见柯卫卿缄默不语,李德意便打圆场道。   「好了。既然你还在用膳,姐姐就不叨扰了,一会儿皇上还要寻姐姐去,可就扑了个空,呵呵。」烁兰的凳子都没坐热,就又站起。   「请娘娘慢走。」柯卫卿还是下了地,躬送她离开。   「奴才躬送娘娘!」李德意对于兰贵妃的突然驾到,虽然感到意外,但又觉得她不过是来炫耀一下,自己很得宠罢了。   这在后宫很常见,便没放在心上。   柯卫卿又喝了一些粥后,竟然呕吐起来,搜肠刮肚的,冒出一身冷汗。北斗闻讯赶来,仔细切脉之后,发现并无大碍,只是问柯卫卿昨夜是否没睡好,似乎有些着凉了。   柯卫卿想了想,脸色微红,然后摇头否认。   「说起来,」柯卫卿像要掩饰什么一样,说道,「我昨晚梦见了大海和日出。」   「哦?」北斗听了,哈哈地笑了,「好意头啊。」   「什么意思?」   「大海代表儿子,日出可是天子。」北斗毫不掩饰地道,「您怀的可是太子呢。」   「北斗!」柯卫卿连忙道,「这话说不得!而且,这只是一个梦,还有些荒唐。」   「荒唐?还梦见什么了啊?」北斗眨着眼睛,好奇地问。   「那……没什么。」柯卫卿转过头,看着阳光灿烂的窗外。   「呵呵,你好好休息。记得我说过的话,别太担心。心伤了,身体也跟着受累,吃多少药都没用。」北斗提醒道。   「嗯。」柯卫卿点了点头,「劳烦你了。」      第六十五章      六人抬的大轿里头,有着百花的芳香,兰贵妃眯着眼看似在打盹,心里却有着另外的盘算。   在一旁坐着的李嬷嬷,手捧着银炭暖炉,小心伺候着兰贵妃,还讨好地问,「老奴都安排妥当了,娘娘您何必亲自去一趟?多累啊。」   「呵,亏你还是个老嬷嬷。」烁兰倏地睁开眼,低笑着说,「倘若柯卫卿出事,你以为,皇上最先怀疑的人是谁?」   「这……」李嬷嬷十二岁进宫,是老宫人了。她犹豫再三,才说,「恕奴婢斗胆,现在就您和柯卫卿怀有身孕,他若是流产了,得益最大的人便是您,所以……」   「本宫就得背这个嫌疑。」烁兰叹了口气说,「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是……」可李嬷嬷还是不明白,问道,「既然如此,娘娘为何还要主动送上门去?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错!这叫做「光明磊落」。本宫没有异心,自然不怕去探望他。将来他要是滑胎,死了,也与本宫无关,自有其他人担待。」   烁兰在宫里,早就学会了如何攻于心计,她不但要柯卫卿一尸两命,还要那碍眼的丽妃跟着殉葬!   而她自己,则一点事都不会有。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故意做给其他人看。别人若问道,柯卫卿是在她去过西暖阁之后,不久流产的。她会说,她才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又自掘坟墓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她去看望过柯卫卿,她会笨到明目张胆地去祸害未来的皇子吗?这显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皇上查不到她的头上,只有丽妃会倒霉。所以,明知道柯卫卿活不过今晚,她也要冒险走这一趟。   「娘娘英明啊!」   「哼,跟着本宫,自有你的好日子过。」烁兰得意洋洋地说。这个老嬷嬷可比那些笨手笨脚的宫女丫头好使唤多了,而且也够忠心。   「这是当然。老奴以娘娘为天,小皇子为地,一辈子孝敬您们。」李嬷嬷满脸堆笑地应着。   「呵呵。」烁兰依靠着裱花的椅背,抚摸着浑圆的肚皮,说道,「皇儿啊,该替你扫清的道路,娘都做了。接下来,就等你平安出世了……」   轿子一晃一晃的,烁兰头上的凤冠羽翼也振翅颠簸,似在预示她会母凭子贵,飞上至尊的皇后之位一般。   ※ ※ ※   「都什么时辰了,才把粥送来?」守在西暖阁门口的一个老嬷嬷,没好气地对御膳房的使唤宫女说道。   「对不起了,嬷嬷,这第一锅八宝粥熬坏了,奴才又熬了一锅。」被骂的年轻宫女不急不恼,反而还笑着说。   「好了,快端进去吧。我们那位大人矜贵着呢!凉了不能吃,太热也不能吃。」柯卫卿的身子与别的孕妇不同,忌讳多多,加上心事重,身体不适是经常的。不过在宫女们看来,是在是麻烦事一桩吧。   加上他稍有一些头疼脑热,皇帝就会大发雷霆,她们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是,嬷嬷。您去忙吧,这里有我看着呢。」宫女可爱地笑着,看上去十分单纯。   「那好,我还得去趟司制坊,你小心点。」嬷嬷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宫女自个儿进了门,太监看了看她,什么也没查。   西暖阁里堪比春天,到处都暖融融的,还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屋里的陈设更是精雕细刻,都是稀罕玩意儿,翡翠茶具、象牙托盘。由此可见,这个柯大人在皇上的心里真是不一般,都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能衣食无忧的,排场比兰娘娘还大!   不过,宫女也明白,她来这里不是评头论足的,而是要办「正经事」。   李嬷嬷与她是同乡,两人平时关系就不错。若是这事成了,李嬷嬷就会调派她去锦燕宫里当差,她就不用再当那个灰头土脸,不见天日的烧火房丫头了。   尤其像她长相这么美、又这么年轻的,说不定还会被皇上看中,这可就是麻雀变凤凰,一跃上枝头了呀!   所以,宫女明知道她做的事,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也还是斗胆地来了。   要想翻身做主子,心就得狠!胆子也要大,这后宫啊,可容不下小羊羔。   宫女笑吟吟的,端着加了「无籽花」的桂圆八宝粥,走向奢华的楠木龙榻。   宝石蓝的床帐此时正放下着,柯卫卿正在休息,不过他听到了脚步声,便主动撩开帐子,直坐起身。   宫女们的埋怨和议论,他不是第一次听见。有时候,就算她们当面不说,眼神中的鄙夷和嫌弃,也是很明显的。   她们当他是「怪物」,很少正眼看他,而他动不动就发烧、呕吐,让她们彻夜不得休息,还要被皇上怪罪,她们的压力就够大了。   「柯大人,原来您醒着,正好,这是下午的粥点,不冷不热,快用吧。」宫女柔声说,笑得很甜,和其他人大不一样。   「谢谢。你先放着吧,我等下吃。」柯卫卿微笑着说。午膳时,他就被李德意劝着吃了不少,现在一点都不饿。   「不,奴婢要看您吃了,才放心。」宫女更走近一步,贴心地说,「八宝粥健脾养胃、益气安神,对您和小皇子都好。」   「是吗?」柯卫卿又笑了笑,想想还是不要为难她,省得她被老嬷嬷责怪,于是说,「那我吃一点吧。」   「是。」宫女喜上眉梢,动作麻利地勺了一金碗的粥,端到柯卫卿面前,「大人,请。」   可也许粥碗有点烫吧,宫女的手指微微发抖着。   「嗯。」柯卫卿接过粥碗,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质软香甜、滑而不腻,很适口。为了腹中的孩子,柯卫卿把一碗粥都吃完了。   「还要吗?」宫女问,两眼似乎发着精光。   「不用了,谢谢。」柯卫卿把金碗递还给她,宫女就接过碗,跪安了。   「奴婢这就退下了。」   「嗯。」虽然粥很香,吃下去后,胃里却不大舒服,柯卫卿皱眉,拿帕巾擦了擦嘴角,微微喘一口气,他不想才喝下,又吐出来,所以调理着气息。   卧室里,一个太监垂手立在暖炉旁,两眼动也不动地盯着燃烧的炉膛,只要火一小,他就放一根银炭进去,无声的烤着。   所以,当柯卫卿突然从床上探出身,并「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时,这个太监竟然完全看傻了,好一会儿才尖叫了起来,却如一声惊雷似的,响彻在西暖阁中。   「不好啦!柯大人吐血啦!」太监慌乱地逃出,却被门槛绊倒,整个人都吓瘫了。   「来人!快传御医!」稳婆面白如纸地冲进去,却看到柯卫卿昏倒在床沿上,而地上的鲜血比蜡烛油还刺目!   宫女、太监、稳婆,甚至连侍卫都出动了,西暖阁里满是大呼小叫之声,彻底地乱了。   ※ ※ ※   如血的夕阳照耀着西暖阁的琉璃瓦,柯卫卿因为毒血攻心而昏迷,又因下腹剧烈的疼痛而醒来,北斗擦拭着他头上的冷汗,为他施针,柯卫卿的脸色白得吓人!   「怎么会这样的?!」北斗质问身旁的人,「中午还不是好好的吗?」   「奴、奴才们不知啊!大人饶命啊!」嬷嬷、太监,全都贵了下来,每个人都吓得六神无主。   「不、不要怪他们……」柯卫卿虚弱地说,好像要压住下腹的剧痛,深呼吸着,可是豆大的汗珠就滚下额头,嘴唇都发紫了。   「快,拿药来!再准备干净的衣裳。」北斗见状大声说道,伸手解开柯卫卿的外表,这都能拧出水来!   北斗注意到,柯卫卿浑身发热,掌心发白,手指甲则略微发青,这是气血停滞的症状,或者说……是中毒!   北斗心里一沉,却没有立刻说出来。因为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是什么人敢对柯卫卿下毒?下的又是何种毒药?他必须马上知道。   「他吃过什么了?下午有谁来过?」北斗心急火燎地问。可是嬷嬷、宫女们一个劲地动摇头,神色仓皇,什么都想不起来!   「北斗!」腹痛得越来越剧烈,像是有把刀在里头剜一样,柯卫卿反手紧紧抓住北斗的手腕,呼吸急促地道,「保……保住……孩子……求你……我……啊!」   「卫卿!」北斗见柯卫卿痛苦万分,于是一把掀开被褥,看向他的下半身。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鲜血正从柯卫卿的双腿间漫出,弄湿了亵裤,到处是怵目惊心的血红!   「天、天啊!」稳婆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快晕过去了。   「去禀报皇上。」北斗脸色暗沉地说,他不得不镇定下来,吩咐道,「准备热水、剪子、干净的被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煌夜正在与宰相贾鹏,及其他几位大臣一同用膳,以犒劳他们近些日,为朝廷所作的贡献。这时,稳婆就跌跌撞撞地想要冲入,被守门太监一把擒住,「作死呢!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乱闯!」   稳婆说了几句颠三倒四的话,那太监好半天才听明白,是柯将军不行了,也急坏了,连忙带她进去,这一来二去的,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皇、皇上!快去看看柯将军吧。」稳婆扑通跪在地上,说话时,已是哭腔。   「怎么了?」煌夜的肩头震动了一下。   「晚了,可、可就来不及了。」稳婆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皇上,臣陪您过去。」贾鹏当即说道。   可是煌夜谁也没宣,甚至都没有摆驾,出了门,直接骑上一匹快马,迎着寒风,直奔西暖阁。   ※ ※ ※   「呜!」柯卫卿又厉声尖叫,接着又痛得昏厥过去,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嘴唇干裂发白,无半点生气。   「大人!」一旁端着水盆的宫女,早就哭开了。   「拿寿胎草兑参汤,喂他喝!」北斗已是满头大汗,他指示一嬷嬷端起刚熬好的汤药,喂进柯卫卿的嘴里,然后自己依然在施针,首先得止血,胎儿的心跳已经弱得快摸不着了。   而柯卫卿却顽强地想要保住孩子,努力地与毒药抗争着,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痛昏,又挣扎着醒来。   「北……北斗……孩子……」柯卫卿似在梦呓一般,不停呢喃。   「我知道,你别说话,不会有事的。」北斗勉强笑道,心里却完全没有把握。   「皇上来了。」一宫女匆忙进来说。   「你看着他,我去一下。」北斗已经在柯卫卿的下腹部扎针,暂时保住柯卫卿和胎儿的性命,然后急急起身,去到外间。   煌夜正如一阵疾风,冲进外堂。看见宫婢们鱼贯出来,捧着满是血水的铜盆、布帛,而北斗的衣衫上也有血迹,惊心吊魄。   「这是怎么回事?!卫卿怎么了?」煌夜一把揪住北斗的衣领,大声叱问!   「这要问皇上才对吧?柯大人怎么会中毒?」北斗气不过,反问道,「微臣以为您会好好照顾柯大人。」   「什么?中毒?何种毒?」煌夜一愣。   「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现在只能施针,不能解毒。皇上……」北斗无可避免地问,「您要大人还是孩子?」   「什么意思?」   「柯大人失血太多,可能只保住一个。」北斗咬紧牙,面色晦暗,「毒药如果解不了,说不定两个都……」   「朕要你保住柯卫卿!」煌夜猛地一推北斗,「快去!」   「啊?」   「不管发生什么,朕只要卫卿无事!」煌夜的面孔就像修罗一样恐怖,沉声说,「你尽全力救他,毒药的事,我来查。来人!」   「在!」侍卫立马上前。   「把今日当值的人,全部抓起来,朕要亲自审问!」煌夜极快地说,西暖阁更是闹翻了天,除了两个要协助北斗接生的稳婆,其余人一概锁住了!   烧火房的宫女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或者说,她不知道御医这么快就知道柯卫卿是中毒了。李嬷嬷说这「无籽花」是无色无味,入肠胃即消失,最难查的了。此时,她六神无主地躲进柴房。   没料到,李嬷嬷就在柴房里等她呢,还有两个她从未见过的太监。太监身怀武艺,三两下就逼得她服毒自尽,还故意在她衣袖里留下包裹无籽花粉的纸,另外还有银票和丽妃常常佩戴的金凤簪。   这两样铁证,煌夜没过多久,就搜查到了,但是,一摸到纸上的无籽花粉末,北斗更绝望了。   众人皆知,无籽花对于孕妇就如同砒霜,常常是一尸两命,无药物可救。这人真够歹毒!柯卫卿会死吗……?   「不!朕要他活!朕不准他死!」煌夜紧紧扳着北斗的肩头,疯狂地喊。那眼神仿佛柯卫卿若死了,他会杀尽天下的人陪葬一样!   而这之后,他也会自裁。   北斗领命进去。目前,他手上只有寿胎草和千年人参算是无籽花的宿敌了,但也不是解药,柯卫卿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保住胎儿,只有靠他的医术,外加听天由命了。   不,他从来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柯卫卿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他必须保住他们的性命。北斗想,现在只有催生,让孩子尽快生下来,才不会「母子」相克,都丢掉性命。   只是,对于柯卫卿现在的身体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卫卿,你忍一忍,先把药吃下。」北斗把自己秘制的催生药丸,喂进柯卫卿干裂的嘴唇里时,手指都是发抖的。   「我要生、生下来……」柯卫卿已经痛得冷汗淋漓,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是!」北斗眼睛里闪着泪花,猛一擦干,守在床边。   煌夜在外间来回踱步,双手紧握拳,担心极了。   天渐渐地亮了,柯卫卿从昏迷中醒来,立即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激痛,一直从腹部蹿到胸口,气都吸不上来!双手牢牢抓着床柱,一个嬷嬷慌张地替他擦拭汗珠。   「再放松些,快了。」北斗双手按着柯卫卿的膝头,鼓励地说道,「我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啊啊……!」柯卫卿沙哑又凄惨地叫着。如果说之前的疼痛,是有人用刀子活活剜着身上的肉,现在根本是往伤口里撒盐了。尖锐火燎的疼痛是那样频繁,就像要把人活生生痛死一样。   若是正常的产子,不会这样痛苦,柯卫卿体质特殊,又吃了无籽花,那痛苦就是常人的五、六倍。若不是他练过十多年的武功,此刻早就气绝了。   柯卫卿额头发烫,身子却发冷,力气被剧痛折磨尽,就像风中枯叶一样,奄奄一息。但是,他清楚地感觉到腹部的巨石一个劲地往下坠,想要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再怎么努力,却只有下坠的痛感,没有办法生产。   「已经六个时辰了,还不行吗?」煌夜在外头,万分焦急地问道。他只见宫女不停穿梭,却没听见孩子的哭声。   「北斗!朕要进来。」煌夜隔着门扉说道。   「不行。」北斗喊道,他担心煌夜在这里,反而会给柯卫卿带来负担。   「朕要进来!你们都是废物!」煌夜怒吼着推门而入,在龙榻旁边,挤着稳婆和宫婢。   「全都滚开!」煌夜走过去,推开她们,「你们围在这里,他只会更加憋闷。」   宫女们慌张不已地退到一旁,煌夜想过柯卫卿会很辛苦,但是当他亲眼目睹,柯卫卿那惨白的脸孔,以及咬破的嘴唇时,心里头还是大大震动了一下。   「皇上,帮臣扶着他。」既然如此,北斗只得说道。宫女们的臂力也太小,柯卫卿痛得挣扎起来时,就会伤到自己。   「嗯。」煌夜在床边坐下,双手抱进了柯卫卿的肩头,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   「皇……别……!」柯卫卿想要说什么,却被阵痛弄得眼前发晕,气息急促。   「将军,从现在开始,你要使劲推,我知道你痛得紧,但一定要用力!」   「不……我不……行……」力气早就没了,柯卫卿能够保持清醒,是想要生存的意志力,在支撑着他。   「你可以的。」煌夜低头,一手贴在柯卫卿的背部,将真气聚集在掌心之后,慢慢地输进柯卫卿体内。   「啊……」源源不断的真气,让柯卫卿疲惫的身子得到舒缓,可是他也越发明白,煌夜此刻正看到他的丑态,一个男人在生孩子……   若柯卫卿还有力气回头的话,他就会发现,煌夜的眼神里只有痛惜和担心,毫无鄙夷和嫌恶,恨不得自己能替他生孩子似的。   「皇上,卫卿,别急。我们先歇一歇。」北斗让柯卫卿先喘口气,喂他喝寿胎草和人参汤。   又过了两个时辰,从清晨到了午时,柯卫卿还没有生下来,西暖阁里气氛紧张道了极点,外头也是一片混乱。   丽妃被抓进大牢,听候皇帝的发落,她不住尖声哭嚎自己是被冤枉的,一会儿撞墙,一会儿上吊,闹腾得狱吏都受不了。烁兰则躲在自己的锦燕宫里,只派了一个宫女,出去打探消息,但是她也没有闲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五毒木偶,念念有词的施毒下咒。   李嬷嬷也打扮得稀奇古怪,敲着手锣,跳着大神,满屋的乌烟瘴气……   柯卫卿再度使劲的时候,已经是斜阳西下了,都说生头胎时间最久,但是像他这般苦苦熬着的,还真罕见,让不少人都开始同情他了。   稳婆和宫女都是一把泪,一把鼻涕的,立守在床旁。   「他到底怎么样?」煌夜遭遇千军万马,也不似现在这样,对死亡有着如此的恐惧。   「会没事的。」北斗见柯卫卿虽然生不下来,但胎儿还活着,就说明还有救。   「呜——啊!」柯卫卿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他好痛,双手把被子都要绞碎了,突然弓起身子,哀叫了出来。   「孩子的头出来了!」北斗惊喜地叫道,「用力!继续用力!」   「——呜!」额头上浮起青筋,太阳穴疯狂地跳动着,柯卫卿觉得身体被分成两半,腰骨都扯碎了,但是,也感觉到什么一样,努力呼吸,然后使劲推挤!   「好!就是这样!」北斗激动地喊着。   这个过程是那样漫长,直到房间里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时,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是仿若做梦一般!   「上苍保佑!皇上大喜!天降龙子!」稳婆倒是第一个回了神,用早准备好的金煌襁褓,包裹住婴儿,连声贺道。   「恭喜皇上!恭喜柯大人!」北斗和宫女们一同跪下了,齐声呼道。   柯卫卿极为虚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稳婆将孩子送到皇上的面前,他是那么地笑,小脸皱巴巴的,小拳紧握,难以想像他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如此响亮的哭喊声,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卫卿,辛苦你了!」煌夜抱着孩子,对满脸倦容的柯卫卿说道,眼底流露出的温情,融化了柯卫卿冰冻的心。   「皇儿……」柯卫卿抬起手,想要亲自摸一摸孩子,但很快昏沉沉地睡去。   「放心,皇上,是父子平安。」北斗笑着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夜幕低垂,启明星在天边大放熠熠光辉,天都给照亮了,李德意立刻向皇帝报祥瑞,煌夜大喜,还宣布大赦天下……   ——第三册完——   第四册      第六十六章      大燕枯茅山。   暮色和鹅毛大雪使山峦变得混混沌沌,连村庄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永麟裹着一件厚羊毛斗篷,站在寒风料峭的山顶上,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拔去塞子后,将酒淋在冰封的无字碑上。   柯卫卿的父母和族人,百余具尸首都埋葬在这里。在任何时候看起来,这都是一场人间惨剧。   因为父皇的军队,对付的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非敌军。   不过对父皇来说,只要能捍卫帝位,屠杀再多的老百姓,也在所不惜吧。   永麟深深感到厌恶。是男人生的,或者是女人生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过是一个出生的方式罢了。在上古,据传太阳神就是男人生的,还有的神明由母狼哺育,巫雀的历史也是仙族,它是凤凰诞育的后代,应当被人尊敬,怎么反被视作妖孽?   永麟低下头来,其实,对于柯卫卿的身世、传说,他从来不在乎,他关心的只有柯卫卿,不论他是神,还是妖。   这辈子他只要得到柯卫卿就满足了,他是那么喜欢他,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有时候,永麟自己也会感到害怕,却还是停不住。   只要回想到柯卫卿在牢中亲口承认,他爱着皇兄,永麟就恨不得自己死在战场上,至少这样,他不用听见柯卫卿的表白。   「为何皇兄这样对你,你还爱他?」   这句话,永麟当时没能问出口,或者说,自知问了,只会让自己的心脏更难受罢了。   「卫卿,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皇兄?」永麟自言自语。   他曾经以为,他和煌夜唯一的差别,就在于皇位。柯卫卿是臣,煌夜是君,有君臣,就有上下,柯卫卿必须服从于煌夜。所以,要想得到柯卫卿,他就必须先夺过皇位。   他并不是真心的,想为巫雀人报仇。这个,想必柯卫卿早就看出来了吧?但是柯卫卿什么都没说,也从没责怪过他。   到头来,所有的罪孽,都被柯卫卿一个人背下了。   「我到底是在爱你,还是在害你呢?」永麟痛苦地喃喃,紧攥着酒葫芦。   从皇宫逃出来后,各大城市都在戒严,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又回到了这隐藏在深山中的巫雀村,原以为它一定不存在,早已被官兵围剿了,却惊讶的发现村子还在原来的地方。   「族长说,让我们不要四散逃走,他会想办法,让皇帝停止搜山的。」一位老人这样说。   没错,柯卫卿去向煌夜自首了,既然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人,煌夜也就停止了搜山,放过了巫雀族的妇孺老人。   永麟这才惊觉,柯卫卿可能一早就计划好了,他是想以一死,去换回族人的命吧。   他们那么想报仇,柯卫卿一个人阻止不了,于是,他只有让自己成为「罪魁祸首」,去揽下最重的罪。   永麟越想就越讨厌自己。柯卫卿怎么会喜欢他呢?他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心,只是一味地将他推进地狱!   要不是柯卫卿怀着煌夜的孩子,恐怕早就被煌夜处死了吧。   想到那个孩子,永麟的心情就更复杂了。他是那么嫉妒煌夜,想杀死那个孩子,现在想来,他和先帝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那么冷血无情,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   如今,那孩子平安无事地出生了,真是庆幸。多少能减轻一点他心里的负罪感,但是,永麟还是放不下心里的担心,因为煌夜……也流着先帝的血。   让柯卫卿留在煌夜身边,是正确的选择吗?帝王的无情,后宫的阴险,永麟是切身体验过的。他的母亲死于其他妃子的谋害,而他若不是身体柔弱,恐怕也早就被大皇兄,或者其他妃子毒死了吧。   想到这里,永麟就很担心柯卫卿,以及他孩子的安危。生下皇子,兴许是件好事,能提升柯卫卿在后宫里的地位,但是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呼——呼!」   风雪在肆虐着,大片的雪花任意地飞到永麟白色的斗篷上,他突然转过头,对着一旁的巨石说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啊,被你发现!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一个头上已经积满雪花的男孩,顽皮又可爱地笑着,从石头后面跳出来。   「这种天气,你出来做什么?」永麟蹙眉问他。这孩子九岁了,是巫雀人。和他碰见柯卫卿时是一样的年纪,却要早熟得多。   「该我问你才对!这么大的雪,你不在屋子里养伤,跑来山顶做什么?」男孩仰起头问。圆圆的脸蛋被寒风刮得通红,茶色的眼眸像冰晶般剔透、润泽。但是,再怎么故作成熟,他的眼睛里还是透着一股孩子气。   「雪羽。」永麟叫着他的名字。说起来,他的性命还是被这孩子救的,因为身体负伤,又饥寒交迫,他晕倒在山道口,被暴风雪吹袭。   这孩子是村庄里的孩子王,自作主张地下山,去查看山道的积雪情况,就发现了他。他那时已经被积雪盖没,奄奄一息了。   永麟还记得,自己虚弱地睁开眼睛,问了他名字。   「我叫雪羽。」男孩微笑说,如同阳光在绽放。   「真好听……」永麟最后的印象,就是这一张可爱的,充满关怀之意的脸孔,以及漫天的飞雪了。   「你要多多休息,快点好起来,村里的人都很担心你。」雪羽眨着眼睛说。   「对不起。」永麟却道歉了,巫雀人真的很善良。   「哎?」   「我擅自出来,给你添麻烦了。」   「呵呵,没事啦。」雪羽不好意思地揉着冻得发红的鼻头,然后伸出手来,笑着说,「很可爱吧?」   「这个是……?」永麟微微睁大眼睛。在雪羽的手里,是一只雪白的兔子,用积雪捏的,还用两片长青树叶当作兔耳,惟妙惟肖,十分可爱。   「村里的孩子生病时,我都是拿这个哄的,给你一个,你也要好好的养伤。」虽然冻得全身发抖,雪羽仍努力把手举高。   「谢谢。」永麟一手接过雪兔,一手解下自己的羊皮斗篷,裹在雪羽身上,「这个小兔子……让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嗯?」   「没什么,我们下山吧,看你的手都冻僵了。」永麟浅浅一笑,把酒葫芦放在墓碑前。   两人牵着手,一起下山。雪羽望着高大帅气的永麟,突然问道,「伤好后,你就会离开我们,去找甘龙大哥吗?」   「嗯。我会去找甘龙,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永麟回头,再次眺望了一下山顶的方向。   甘龙和十数个巫雀士兵在大战最惨烈时,冲杀了出来,后因为煌夜搜山,被迫流落到外乡,永麟已经知道他们的下落,但是两人还未有碰头。   「我们会把红琉他们救出来的。」永麟低头看着雪羽,坚定地说。   「我相信你。」雪羽灿烂地笑着。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他的脸孔竟然让永麟看到了小时候的柯卫卿,心头大大一震!   但是,幻觉很快就消失了。雪羽和柯卫卿,两人的性格完全不同,外貌也不相似,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罢了,永麟轻轻摇头,心伤……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痊愈的。   「哎呀,兔子融化了!」雪羽突然大叫。   也许是永麟的手掌比较热的关系,雪做的兔子,已经渐渐融化了,树叶做的耳朵也掉了下来。   「没关系,我下次给你做好多好多只,可以放满窗台!」大概是怕永麟不会乖乖养伤,雪羽着急地喊着。   永麟微笑着没有说话,温柔地摩挲了一下雪羽的头发,就像他当初,抚摸着柯卫卿似的。   ※ ※ ※   入冬以后,天总是阴沉沉的,今天也是,到了下午又下起大雪来,将皇宫弄得更加晦暗,人心也惶惶的。   皇上今日不但上了早朝,还加了午朝,这不,即便冒着鹅毛大雪,朝臣们依然乘轿、骑马的纷纷入宫来。   巫雀族叛乱一举,至今都没有下文。这匪首柯卫卿又诞下一名皇子,身份不同往日,这个罪该怎么定,众人都觉得头大。   有道是君心难测,谁也不想去触怒皇帝,弄个削爵降职的下场,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国家律例在上,总不能明知宫内有叛贼,却还置之不理吧?   不论文臣武将,还是内阁元老,对煌夜都是忠心耿耿的,他们知道有必要提醒一下君主,要对柯卫卿做出正确的处罚。   死罪是逃不了的,他就是生了皇子又如何?难道还能抹去逆反之罪?大不了给他一个全尸,不凌迟处死。但是,大家又都看得出来,皇上是无心处死柯卫卿的,不然不会这么多天了,连个罚字都不说出口。他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烫手山芋,从刑部扔到吏部,吏部转手丢给了宰相府,这贾鹏可不傻,不但没有接,反而指这桩案子该归刑部审理,于是兜了一个圈,又回到原点,彼此僵持着。   「宰相大人。」一位老亲王,隔着老远就对披着一领大红披风的贾鹏,拱手迎道,「近来可好?」   「好。王爷安康!」贾鹏也笑着回礼。两人说了些冬雪祥瑞的话,就把话题扯到巫雀族的案子上来,贾鹏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顶红盖轿子。   「是柯贤!」有人眼尖地看到柯王爷从轮子里钻出,他穿着三品的朝服。   「他怎么来了?真是怪举。」老亲王似在自言自语,自从柯卫卿犯事之后,柯贤被勒令在家中禁足反省,谁让他教出这么个孽子来!   说实话,皇上没有直接把柯王府抄家,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估计是看在兰贵妃的面子上吧。如今他上朝来,难道是求皇上免去柯卫卿的罪?还是来替逆子收尸?   贾鸥在心里揣测着,他本来要说,今日会敦促皇帝,处罚柯卫卿,现在却闭口不语了。   外头是大雪纷飞、寒风料峭,宣政殿里则是温暖和煦,一片光明。这里的陈设,无论何时看来,都是辉煌又富贵,充满着大燕帝国的威严。   一身金纹龙袍的皇帝,威严地坐在丹陛之上。黑沉沉的锐利眸子,一扫阶下百余名官员,殿内的气氛就更加肃穆了。   「诸位爱卿,平身。」煌夜的声音响亮又沉缓,大殿又如此高旷,回音微微震颤着,撼动着每个臣子的心。   「谢皇上!」臣子们诚惶诚恐地叩首,尔后起身,静听煌夜的话。   「今日宣尔等来,是有两件事需要公断。」煌夜巡视他们一眼,直奔主题道,「一是,丽妃毒害皇族子嗣,又畏罪自尽一事。」   众臣一阵窃窃私语,虽然此乃皇上的家事,但祸害未来皇子,也是国事,因此纷纷看向站在前列的刑部尚书金海蝾。   「皇上!养出此等不肖女,臣痛心无比,罪该万死!」金海蝾跪倒在地,痛心疾首地说。   「金尚书,朕本想打她去冷宫,让她也有个安身之所。但她自知罪孽深重,已以死谢罪,朕念及以往的情分,不会再追究你的罪了。」   「皇上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金海蝾冒出一头的汗,再次磕头。杀害皇子,别说死一个女儿了,他全家老小的命都不保啊。   或许女儿就是想到这个,才在监牢里自尽了吧。唉,既然如此,何必当初啊。   「各位大人,你们以为,朕的处置如何?」煌夜问道。   「皇上英明!处置得当。」众臣异口同声地说。   丽妃毒害皇子一事,是有人证物证的,就算皇上说饶过她,大臣们也不会答应。她这一死,倒也省了麻烦。   「这第二件事,也是朕今天加开午朝的主要目的。」煌夜顿了一顿,清晰地说道,「对于柯卫卿参与巫雀族叛乱一案,朕已有了主意。」   「什么?」众官一惊,这么快就有决议了?他们还以为皇上会一直拖延下去呢。   「李德意。」   「奴才在。」   「把密函拿给众卿家看。」   「是。」   李德意一甩手里的白玉拂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一封信,步下台阶去。   「密函是什么?」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皇上是什么心思?宰相贾鹏首先拿起密函,厚厚的一达,看来信写得很长,而他只看了第一行字,就认出这是穆仁亲王的笔迹,大吃一惊!   「这、这个是……」其他大臣按捺不住,也凑上去看。这封信写的是叛乱的始末,说明柯卫卿并不是有意叛乱,而是被他所逼,也说出了先帝屠杀巫雀村一事,让百官无不汗颜,各个愣在原地。   「正如各位亲眼所见,此次巫雀族的举兵叛乱,是由先帝而起。穆仁亲王则借此机会,要挟柯卫卿,让他不得不参与其中。柯卫卿并不是真心要造反,所以,在他起兵后,并没有直取皇城,而是迂回拖延,减少战争牺牲人数,直到兵败。」   煌夜一脸肃然地道,「所以,朕将免去柯卫卿的死罪。同时,也将削去他的官爵,贬为庶民,禁闭于宫中,以儆效尤。」   说是禁闭,不就等同于保护?柯卫卿在宫里锦衣玉食,少了爵位俸禄,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摆明是在偏袒他,贾鹏有些不满,上奏道,「皇上,皇城岂是乱党轻易可攻下的?臣觉得这是穆仁亲王的狡辩!错漏百出,疑点重重,望皇上明察!」   「贾爱卿。」煌夜浅浅一笑,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你以为柯卫卿这个骠骑将军是当假的?当时皇城只有二十万守城众,凭金虎符他可调遣一百万,甚至更多的军队,直攻皇城。你和朕今日,就不可能在此议政了。」   「可是……」贾鹏知道皇上说的有道理,柯卫卿又确实是带兵打仗的奇才,没理由放着皇城不打,只打县郡。可他还是很不满,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柯卫卿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正的假世子……   「皇上!您如此宽宏大量,厚待吾儿,臣深感惶恐!」没想到,在众人都不敢发表意见时,柯贤却出来说话了,还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哦?」煌夜饶有兴味的,望着台阶下声泪俱下的柯贤。   「皇上,您的仁慈恩德,臣没齿难忘。但是,吾儿确实是犯了错,有负皇上信任,有辱大燕尊严,死罪是逃不了的。」柯贤像是下了狠心,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   「我说柯王爷,你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这演的又是哪出戏?」有人呛声道。   谁都知道,柯卫卿若能脱罪,柯王府是得益最大的,他怎么会希望柯卫卿出事呢?难不成是欲擒故纵,想让皇帝夸奖他「大义凛然」?   「不!微臣是真心认为……」柯贤一心想要柯卫卿死,因为他生了一位皇子,而他的女儿烁兰,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未知。在他上朝前,柯王妃千叮万嘱,要他在朝堂上,恳求皇帝赐死柯卫卿,以正国法威严。   这局面既尴尬又紧张,柯贤一副负荆请罪、大公无私的样子,其他人则在一旁看好戏。   片刻的沉默后,煌夜开口道,「柯王叔向来严以律己、公正严明。对朕和大燕忠心耿耿,死而后已,这些朕都明白。也知道大家都疑惑,为什么朕就相信永麟的话,没有掺假呢?」   「是……」大臣们不由得点头。   「因为朕的手里还有一个有力的证据,表明柯卫卿是无心造反的。」煌夜坚定地说。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还有证据?」   「带上来吧。」煌夜回头说,一位穿着红色锦袍的老嬷嬷,低头步入殿来,她的怀里,抱着一个黄绸镪褓。   「这个是……?」贾鹏和柯贤全都看傻了眼。   「上来。」煌夜又命令道,嬤嬤在阶下一跪之后,就起身,一直走到龙椅旁边。   「这个孩子就是铁证。」煌夜睨视群臣,铿锵有力地道,「柯卫卿怀着他时,尽心尽力地保护他,不让他受到敌人伤害,他若是憎恨着大燕,有心篡位,岂会愿意为朕延续血脉?!」   「这……是有些道理。」众人想了想,确实如此啊,谁愿意给仇家生孩子?   「所以说,朕想要免去他的死罪,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正当大臣们垂头丧气,想要表率时,襁褓里的婴儿突然呱呱大哭起来,老嬤嬷吓了一跳,赶紧哄着。这朝堂上,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嘹亮,又生机勃勃的声音。   有人笑了,有人伸长脖子,望向襁褓,以期望一睹皇子真容。   「皇上,臣等无异议。」大臣们接着说道。   「至于牢中的巫雀人等,就按律法,先发配至石山采矿,以徭役抵死罪。毕竟是仙家后代,随意杀戮他们,朕恐激怒上天。」煌夜理所当然地道,不给众臣任何反驳的机会。   「是!臣等明白!此乃皇上英明之举。」大臣们无奈,纷纷躬身应道。   「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抓捕永麟,和其他逃脱的巫雀乱党,朕希望早日了结此案,还百姓一个太平。」煌夜下令道。   「臣等遵旨!」吏部和刑部尚书,跨前一步领旨道。   「时候不早了,散朝。」煌夜站了起来。本来极有可能出现的一场血腥杀戮,就这样平息了,宫里的气氛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可皇上偏袒柯卫卿之心,也更加显而易见了。   看来今日之后,又有不少官员,要巴结柯王府了。   「臣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三呼万岁之声,果然吓到了孩子,他哭得更起劲了,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似的,小脸蛋憋得通红。煌夜从嬤嬤手里接过孩子,手指捏了捏他小脸,轻声说,「真能哭,朕该去找你的「娘」了。」   接着,他让嬷嬤抱着孩子回育婴堂找乳母,是时候给他喂奶了……   ※ ※ ※   柯卫卿坐在床上,双肩上披着精致的白狐裘。   他不知道生完孩子之后,会有这么多的讲究,三日不得下床,一月内不得出门,不能吃太多,会伤脾胃,也不能用冷水沐浴,会伤关节,甚至连话都不能多说,以免弄成舌疾。   可是,他太担心红琉他们的情况了,身上稍有力气时,就忍不住向北斗打听监牢里的情况。   「那个叫红琉的孩子,并没有受刑,只是担心你,消瘦了些。」北斗笑着说,「他们知道你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子,很高兴呢!」   「是吗……?」柯卫卿稍稍放了心,因为这毕竟是煌夜的孩子。   「是啊。他们听说你是早产,都替你捏了把汗,还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北斗看着柯卫卿说,「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和我说!」   「嗯。」柯卫卿微微点头。红琉他们住在监牢里,自己却锦衣玉食,他的心里还是很内疚的。   「我看你今天的气色不错啊,要不要下床走一走?」北斗放下手里的紫砂茶碗,他说是来为柯卫卿检査身子,但也不是很忙。坐月子本是「孕妇」的事情,他顶多安排一下膳食汤药,并与他聊聊天。   还有十天,柯卫卿才出月子,作为大夫,北斗认为自己是十分幸运的,能够亲眼目睹巫雀人怀孕、生子到恢复的神奇过程,让他感叹生命之伟大。   柯卫卿喝下无籽花粉,照理说,是保不住孩子的。他却如此顽强的,忍受着非人的痛苦,挣扎着生下孩子,这又是父爱的伟大!   只不过,这次生产过程,对柯卫卿的身体来说是重创,因此,即便他度过了难关,却还是落下了病根。   他的身子已大不如前,不能像以前那样所向披靡、东征西伐的了。   但是这个事情北斗并没有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对柯卫卿来说,带兵就是他的本事,现在若是告诉他,你不能再打仗了,等于说他是个废人,他会多么地难受啊。   不过,就算柯卫卿还愿意上战场,皇上也未必会同意吧?想到他身上背负的重罪,北斗不由叹一口气。   「怎么了?北斗?」   「啊,不,没事!我扶你下床。」北斗连忙说道。   「不用,我自己来,毕竟不是女儿家。」柯卫卿自嘲似的笑了笑,双手按着床沿,手腕骨突出,他不但瘦了,也变白了。   一直处在照不到阳光的「月子房」中,难免会变成这样,不像是个武夫,倒像是文弱书生似的。   柯卫卿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想要早点恢复元气,为族人担下全部的罪名,正因为如此,他不可以轻易地死去。   还有孩儿……柯卫卿努力不去想他。因为只要一想到,那才见过一面,就被乳母抱走的孩子,柯卫卿的心里,就痛得像有刀子在戳一样,难受得要死!   「唔……」双脚一站立在铺着羊绒毯子的地面上,柯卫卿就感觉身体非常的沉重,而且还有些头晕,可能是躺太久的关系。   「你还好吧?睡太久,是会气血不畅的,导致头晕。」北斗立即说道,「要不,你先坐下来歇歇?」   「不碍事。」柯卫卿深吸了口气,便往前走了几步,就像踩在棉花里似的。肩头有一些摇晃,就在他往窗边走,想要看一看满是积雪的庭院时,外头响起一声极为嘹亮的——「皇上驾临西暖阁!」      第六十七章      「皇上来了。」北斗快速说道,起身走向大门,准备接驾。   「嗯。」柯卫卿也转过身来。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已经跪了一地,而他作为西暖阁的「主人」,自然是要去最前边跪迎的。   但是,柯卫卿走得太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北斗见了,便想要去扶,结果两人的头撞在一起,纷纷跌坐在地。   煌夜大步跨入朱红门槛时,就见到这样一副场面。北斗正拉着柯卫卿的手臂,宽松的衣袍不禁下滑,袒露出柯卫卿的半个肩头。   「你们在做什么?」煌夜极其不悦地走过去,这副景象似曾相识,北斗又做了什么事?为何柯卫卿会坐在地上?   「回皇上,柯大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北斗躬身,规规矩矩地磕头道。   「罪臣见过皇……啊!」柯卫卿也想要下跪,可是煌夜却拉好他的衣服,接着,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宫婢下人们齐声呼道。   「都起来吧。」煌夜固执地抱着不住挣扎的柯卫卿,一直走到龙榻边,才把他放下。   「全都退下。」煌夜接着说。   「遵旨!」北斗看了眼在床上,局促不安的柯卫卿,虽然很想留下来帮他,但自己是绝对惹不起这位狮鹫般的皇帝的,只得低头退出了。   「很疼吗?」煌夜直接在床上坐下,尽管一旁就放着北斗之前坐的锦墩。   「哎?」柯卫卿不知是慑于那种无法直视的威严,还是出于刚才失礼的窘迫,他没有直视皇帝。   「额头都撞红了,北斗太冒失了。」煌夜伸出手,极轻地抚摩了一下柯卫卿的额头。   「臣没事。」柯卫卿不由低头,心头一颤。煌夜的手指好暖和,即使外边是隆冬,他的身子永远像充满阳光似的。   「你总是说没事,却总是差点出大事。」煌夜并非是责怪,而是陈述事实。   「皇上,刚才真的只是意外。」柯卫卿着急地说,不想连累北斗受罚。   「可是朕不想要意外!」煌夜不容质疑地说,「你就别再逞强了,朕会嘱咐北斗,让他行事小心些。」   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煌夜的主意,柯卫卿只有沉默不语。   「朕今日来,是有些话要对你说。」稍微停顿了一下,煌夜开口道,「巫雀人的案子,朕已经判了。」   「什么?」柯卫卿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皇上来,是通知他族人的死讯吗?   「别这样看朕,朕没说要杀了他们。」煌夜回瞪了柯卫卿一眼,说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罚他们去石山徭役十五年。」   「徭役?」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柯卫卿的预料,去石山采矿很辛苦,也有性命之忧,但毕竟不是立即处死。   可同样,这个处罚并不能抵消掉叛逆之罪,毕竟《大燕律》摆在那里,大臣们是怎么同意的?   「既然巫雀是仙族,杀掉总归是不好的。」煌夜看出柯卫卿的疑问,便道,「而且这一切的过错,也源自父皇,如今巫雀族已经归降,朕自然要网开一面了。」   「可是……」有关巫雀族是仙人之事,都是人云亦云的传言,柯卫卿知道自己并不是神仙。   「怎么?你不高兴吗?」煌夜挑眉问道。   「不,臣很高兴,也很感激皇上的不杀之恩。」柯卫卿突然醒悟到,为何原本销声匿迹的巫雀族是仙人传言,如今又在宫里兴盛起来,说不定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有了这个传言,不论官员还是百姓,都不会想要真的处死巫雀人的,哪怕他们犯下滔天大罪。   虽然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皇上就是办到了,族人的性命得以赦免,柯卫卿终于松一口气。   「不过,朕是不会就此饶过永麟的。」然而,煌夜又说道,让柯卫卿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皇上,他是您的亲弟弟,而罪臣相信他已经深深悔悟了。」柯卫卿试图劝解道。   「那么,你后悔了吗?」   「什么?」   「喜欢永麟。」   「我……」喜欢的人是您。柯卫卿差点说出实话,但又怕说了,反而会让皇上认为,他不过是在替永麟开脱罢了。   「只要他占据着你的心,朕就容不下他。」煌夜难掩怒意地说,「更何况他还妄想篡位!」   「皇上……」这两个曾经最亲密的兄弟,现在不但反目了,还不共戴天,柯卫卿很心痛,又自责,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煌夜不要再仇恨永麟。   另外,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困扰,就算他喜欢永麟,对煌夜来说,也不算什么吧?他只是一个臣子,以前还能为皇帝排忧解难,征战天下。如今成了一个阶下囚,无任何利用价值了。   而且,他还生了孩子。男人生子,就算有仙家传言,煌夜也会被天下人耻笑。皇上是如此聪明,应该将他送出宫去,永不再相见才对。   「皇上,罪臣有一个想法……」柯卫卿嗫嚅地说,煌夜近在咫尺的火热气息,让他无比为之紧张。   「讲。」   「恳请您下旨,让罪臣与族人一同去石山服刑……呜!」柯卫卿发出一声惊喘,因为煌夜的食指突然下滑,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的罪……由朕亲自来处罚。」煌夜凝视着柯卫卿,状甚亲昵地说。却让柯卫卿不寒而慄,面色都发白了。   「皇……!」   「所以,别再说什么去石山了。」煌夜低沉地说,「你难道不想出席孩子的弥月礼吗?」   「孩子……」柯卫卿声音微颤。他怎么会不想呢?只是,出生在皇家的孩子,恐怕不容他去惦记。   「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不然,别以为朕不会下圣旨,铲平了石山!」煌夜的眼神冷极了,比外面的风雪还冷,让柯卫卿一直寒到心里。   「罪臣……遵旨。」柯卫卿垂下了浓密的睫毛,煌夜颔首,好像很满意他的答案似的,松开了手。   又坐了一会儿后,煌夜才走了。   柯卫卿送完皇帝,虚脱般地栽入床里,好半天都没起来,似在沉思,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对西暖阁的宫婢们来说,巫雀族的案子判了,柯卫卿成功地脱罪了,是天大的好事。他们跟着的「主子」,看样子还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于是,每个人就更「尽心」地服侍柯卫卿了,绝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摆出脸色来。   ※ ※ ※   柯卫卿被判无罪的消息,传到锦燕宫时,烁兰正喝着寿胎草做的药汤。   「乒!」   翡翠描金的药碗在地上砸个粉碎,尽管这在锦燕宫里是司空见惯的,尤其当柯卫卿被抓回宫之后,烁兰的脾气就更反覆无常了。   「娘娘息怒啊!」李嬤嬤赶紧跪下来,磕头道,「这汤药是安胎的仙丹,奴才好不容易请御医拨出来……」   「呸!不就是那个贱人生了,用不着喝了,才施舍给本娘娘的!」不说还好,一提及此事,烁兰就更恼了。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是用最好的,何时用过别人剩下的,更何况还是那个野种的!   「娘娘,如今您更要保重身子,才好生下白胖的皇子。」   「哼!本宫就是听了你的谗言,才让他抢去了先机。什么一尸两命,结果是父子平安!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烁兰一拍桌案,气愤地坐下来。   这几天她是越想越不安。她贵为皇妃,若是生下皇子,便是嫡长子,于情于理,都会被立为太子的。她的皇后之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没想到柯卫卿不仅没有滑胎,反而早她一步生了孩子,这长皇子的位置,等于是拱手让出了!一想到造成这不利局面的人,正是自己,烁兰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更却嫉恨柯卫卿了。   怎么就让那野种生了儿子呢?看他那薄命的长相,应当是难产致死才对!   「不行!本宫不能再等下去了。过几天,那孩子就要满月了,皇上还要办弥月礼,万一他一高兴,就当场册立太子什么的……」烁兰念叨个不停,册立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情急之下,她乱了阵脚。   她下意识抚摸着快要顶到胸口的大肚皮,仿佛那是一座宝藏,可以带给她后冠,以及无上的权力。   「娘娘?」李嬷嬷忧心忡忡地看着主子,她似乎陷入虚妄世界,神情恍惚。   「李嬤嬤,本宫要赶在弥月礼之前,把孩子生下来。」烁兰回过神,咬牙切齿地说,「这样大臣们就不会说,那个孽种是正主。只有本宫生的孩子,才有资格被封为太子!」   本来嘛,男人生子是天大的笑话。皇上不怕人耻笑,认了这个孩子,说不定是因为他膝下无嫡长子,只要她能生出个皇子来,相信柯卫卿的孩子便是垃圾,再也不会有人瞧他了。   「您是说,要催产?」李嬤嬤大吃一惊,这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正是。你不是精通生育之术吗?既然你能打胎,自然也能帮本宫早日生孩子。事成之后,本宫不会亏待你的。」烁兰已经拿定了主意。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可是娘娘,您才怀了七个月,这孩子如此早出,或许将来……」   「你不是说过,孩子满六个月就能活吗?」烁兰狠狠地瞪她一眼。   「是这样。可是……这危险极大,老奴不敢……」李嬤嬤闪烁其词地道,「这害人是容易,帮人难啊。」   「什么害人,帮人的,你就不怕别人听了去?」烁兰威吓般地道。但她知道这里根本无旁人,就算有宫女听到什么,也绝对不敢泄露半句的。   「请娘娘恕罪!」李嬤嬤自抽嘴巴,啪啪直响。   「好了,你也别折腾自己了,该准备的事情,就去准备着,本宫要尽快生下孩子。」烁兰凝眉,肃然道,「你明白吗?」   「是,老奴遵命!」李嬤嬤连连磕头,心里祈求着老天保佑。   三日之后的清晨,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降生在锦燕宫。皇上去探望时,正赶上稳婆给孩子沐浴,那孩子面庞白润,断然看不出是早产儿。   「恭喜皇上了!又是一个小皇子!」稳婆大声地道喜。烁兰躺在床上,是从未有过的面容憔悴,嘴角都咬破了。   「臣妾……」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好好休息。」煌夜接连得到两个儿子,心里自然高兴,他抱着二皇子给烁兰看。   烁兰心满意足地依偎在皇帝的怀里,不但娇羞、还喜极而泣,让煌夜赏赐了她们母子不少贵重之物。   还当即取了名字,叫做「永福」,意为此子为天下百姓带来永久的福气。   烁兰简直高兴坏了,要知道柯卫卿的孩子到现在都没有名字,而她的孩子一出世就得到赐名,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她差点要跪地谢恩了,但被煌夜阻止,宽慰了几句。   在宫外等候消息的柯王妃,得知此事,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她原本想,万一女儿生下的是公主,就来个调包计,让王爷的侄外甥冒充皇子入宫,反正也是刚生下不久的,皇上看不出来。   不过,多得老天庇佑,女儿是一举得男,就免去这些周折了。柯王妃忍不住下跪,感谢上苍、菩萨,观音。但凡仙人,全都谢到了,还要大摆喜宴,通知其他亲戚。   不出三日,皇帝的诏书就送到了,柯王爷和王妃被恩准进宫探亲,因为他们的养子和女儿,都为皇室延续了香火,立了大功。   柯王妃是求之不得,因为她还要为女儿谋得后位。这次入宫,能住上十天半月的,可是绝佳的机会……   ※ ※ ※   皇室的弥月礼,便是民间的满月礼,叫法不同,做法却差不多。定吉日、请客、送礼、宗庙祈福、剔胎发、取乳名、吃满月酒等等。   这一天又是冬至,便是普天同庆了,宫门在这一日早早的打开,太监抬着喜蛋、米面,派发给穷人。不过,也许是皇城繁荣,讨要的,大多是来沾喜气的百姓,衣衫褴褛的乞丐倒是少见。   李德意把此事作为大吉,报告给了皇帝,皇上很是喜悦,又奖赏了户部和礼部,接着,便是众人向满月的皇子进行祝贺。   西暖阁里张灯结彩,第一拨道贺的便是朝中重臣,宰相、六部尚书等,第二拨是后妃、亲王、王妃等皇室成员,第三拨是内务府和外省官员,光是这些人恭贺完毕,就已过去半日了。   柯卫卿既然为皇子的「生母」,必然也在受贺之列,不管那些曾经见过,还是从未见过他的人,都是抱着新奇、看戏的心理,站在他的面前,说一些耳熟能详的贺喜话。   「谢谢您了。」柯卫卿却还要躬身回礼,明知道他们眼底带着的只有蔑视,因为他现在不过是皇上的一件稀罕玩物,每个人的神情里,都透出这样的窃笑。   兰贵妃因为要坐月子没有来,柯王妃到了,众官立刻蜂拥上去,热情地说着道喜的话,显而易见,他们更重视的是二皇子永福。   柯卫卿从主角变成一名陪客,倒是松了一口气,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煌夜却不准他离开半步,坚持要他见过全部的人。   终于到了正午喝满月酒的时候,柯卫卿有些迫不及待。因为乳母会在这个时候,把孩子抱来。   大燕皇室虽然没有严格规定,不准亲生母子共居一室,但是为了避免母以子贵,因而外戚干政的情况,一般而言皇子一降生,就会被交给乳母统一抚养,住在百子门的育婴堂里。   「小皇子来了!」李德意笑着,对已经在酒席里入座的众人们说道。   「啊!」柯卫卿第一个站起来。孩子刚落地,他才看了一眼,就被稳婆抱走,还没有亲手抱过。   煌夜看了难掩思子之情的柯卫卿一眼,没有阻止他冲动地上前,迎候在门边。   一个年轻白净的乳母,抱着由金黄色锦缎小袍子包裹住的婴孩,满面喜气地跨入门来,向皇上行礼。   「不用了。」煌夜说。在场的人全都望向乳母怀里,又白又胖的小皇子,身上的小袍织着紫龙,真是奢华贵气。   这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子,意义非凡,大臣们又都道贺起来,声音过大了,孩子哼哼唧卿地想要哭。   「皇上,我……」柯卫卿看向煌夜,想要什么,已经全部写在脸上。   「好吧,你抱一会儿。」煌夜点头,柯卫卿如获大赦一般,从乳母手里,接过孩子。   好重,比想像中的要重不少,也很柔软,很温暖。这孩子本要哭了,可是一到柯卫卿的手里,就神奇般地了止住了抽噎,伸出一只胖得像节藕,手背上有四个小坑的手,咿咿呀呀地,似乎要抓着柯卫卿的衣衫。   「真奇了,殿下爱哭,稍有动静就会瘪嘴,可是到您这儿,他完全不怕呢。」乳母笑着说。   「毕竟是亲生的,不管是爹还是娘。」柯王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话里带刺,却满面是笑,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锁片。   「娘娘。」柯卫卿不得不抬起头来,尽管他的眼里,心里,已经装不下别的事了。如果说受人嘲讽,就能换来与孩儿见一面,那么这种弥月礼,不论办多少次,柯卫卿都不会在意。   「这么见外,该叫我母妃不是吗?」柯王妃笑了笑。她老了,但风韵犹存,「这足金的长命锁,让他好好戴着,好长命百岁。」   原本这满月金锁就该由外婆、姑嫂送出,柯王妃这么做合情合理,柯卫卿没有理由拒绝。   「卫卿,过来。」煌夜叫道,这原本热闹的酒席,立刻安静下来。   柯卫卿在众人瞩目之下,抱着心爱的婴孩,走向煌夜。   「朕已经想好孩子的乳名了,」煌夜微微一笑,手里还拿着金龙杯,「就叫卿儿,如何?」   「什么?」柯卫卿一楞,卿儿,取他的名字?   「卿儿好啊!顺口!」众臣纷纷点头,心中大石也都落了地。为何呢?因为大家还真怕皇上爱屋及乌的,把这孩子也捧上了天。   要知道,皇宫里从未举行过这么盛大的弥月礼,要是这个孩子当上太子怎么办?他有两个生父,岂不是让世人笑话?大燕的威严也荡然无存,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今日要给孩子定下乳名,这里头的名堂也很多,可以看出皇上是不是有心扶持这个孩子,如今,叫他卿儿,就像随口说的一样,并不寄予任何厚望。   永福就不同了,这两位皇子哪一位会被册立太子,继承大统,这名字一出,就显而易见了。   柯王妃是满面春风,举杯畅饮,看起来是替柯卫卿开心,毕竟他的孩子得到御赐乳名,被正式承认是长皇子,但实际上,谁都知道她是在替烁兰高兴,「卿儿」不足为惧!   为何取这样的乳名,柯卫卿却不认为皇上是随意为之。只是他也说不出其中的缘由。   酒宴快要结束了,柯卫卿却一口也没吃,一直专心地看着孩子的脸,这活生生的小东西,是他的全部。   他的胎毛如此柔软,让他爱不释手地抚弄着,卿儿睁着漆黑的、又闪如明星的眼睛,望着柯卫卿。突然,小拳头握着,塞进自己的嘴里吮吸,这可爱的模样,让柯卫卿的心都融化了,恨不得一辈子都抱着他不放。   「卿儿吮吸指头,是饿了吗?」突然,煌夜凑近,下巴搁在柯卫卿的肩头。   「啊?是吗?」柯卫卿面红起来。他虽然能生,可是没有母乳,这就是为什么巫雀族,始终有女性的存在了,男人生育不过是天赋异禀罢了。   「让朕抱抱,一会儿再吃奶。」煌夜说道,让柯卫卿瞪大眼睛,有些愕然。因为据说煌夜是不喜欢孩子的。   「好了,乖,让父皇抱。」一双大手猛地将孩子抱起,眼神里满是疼爱。   不仅如此,他又是亲吻孩子的脸蛋,又是紧紧抱着他,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众人并没有觉得不妥,反正皇上是不会立这个卿儿为太子的,他要宠,就由他宠着吧。   卿儿也很有意思,在柯卫卿手里是乖巧可爱,笑呵呵的,一到煌夜的大手中,就开始啼哭,也许他是不习惯这个高度?   总之,煌夜很快就焦头烂额,他皱眉凝视那憋得通红的小脸儿,卿儿的眉头也跟着皱紧,泪水、鼻涕泡,一同涌出。   「朕很可怕吗?」煌夜费解地摇晃着孩子,努力地哄劝。   「还是让我来吧。」柯卫卿忍不住伸手抱回孩子,卿儿像是受尽委屈一样的,贴着柯卫卿不放。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瘪嘴了,粉红的小嘴还到处拱,像在找什么一样,乳母见状说,该喂奶了,便小心地抱过了孩儿。   柯卫卿万分不舍地看着孩子,孩子尽管肚子饿了,乌黑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柯卫卿,直到被抱出门外,再也看不见为止。   柯卫卿喟叹一声,无力地坐进椅子里。   宴会接近尾声,宰相贾鹏举杯上前,恭喜皇上近日连得两子,还说多子多福,才能多子多助,帝王家尤该如此。暗指皇上正值青春,应继续选秀入宫,方可广衍后嗣。   这样,皇上也就不用专宠柯氏,让柯家在皇宫的势力越发壮大了。   煌夜谢过他的美意,接不接受就另当别论。      第六十八章      夜深了,窗外都是积雪。庭院深处,有一盏石头灯笼,在深蓝色的冬夜里亮着,让柯卫卿仿佛身处梦境之中。   然而,梦是假的。在这里,就算看不见,柯卫卿也知道侍卫、太监都立在阴影之下,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柯卫卿暗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朱红的窗扉,回到铺着雪白锦被的奢华龙榻。又是一个心情抑郁的不眠之夜吗?   他实在是太想念卿儿了,自从弥月礼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这都一个多月了,卿儿一切都好吗?他长胖了吗?   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一直在柯卫卿眼前晃动,让他的心也跟着揪起。直到生了孩子,他才知道什么是身为「人父」的感受。   好想亲手抱着他,给他唱歌,逗他笑,卿儿还是这么爱哭吗?那天听乳母说,他只要一看见生人,就会哭闹个不停。   柯卫卿好怕自己这么久都没看见他,会不会在卿儿的心里,也变成一个陌生人呢?   「唉。」柯卫卿烦躁不已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把被子蒙到了头上。他想向皇上跪请,去探视一下孩子,哪怕是片刻也好,可是同样的,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皇帝了。   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自然是不会来这里了,而且兰贵妃自从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皇上就算是来到后宫,也只是去锦燕宫里住。   柯王妃为照顾女儿,还长住了下来,为此,兰贵妃请求皇上建造新的宫殿,给她们母女团聚,听说,皇上已经准许了。   「煌夜……」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柯卫卿才能这样低声地唤他,如果自己是妃子的话……是不是也能这样名正言顺地陪着皇上?   不!事到如今,想这些无用的事情,只会让自己更加迷失方向。   柯卫卿闭起眼睛,另一件让他心焦难安的是,明明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何浑身提不起劲呢?   以前打仗受伤了,养好之后,随时都可以上战场,现在好像连笔杆子都快握不住了……   柯卫卿想,既然皇上饶恕了巫雀族的死罪,那么他该更努力地为皇帝做事,哪怕是当个清扫宫苑的下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总比像现在这样,被深锁在宫里头的要好。   柯卫卿感觉全身上下都快发霉了,最受不了的,还是那种身处「囚笼」的窒息感。   太多的人监视着他,尽管言语恭敬卑微,却一直把他当做囚徒。他才迈出西暖阁一步,就会被侍卫拦住。若在院子里散步,就会有十数个宫婢太监,跟随在后。   「唉……」那样还不如判他死罪呢!柯卫卿暗暗叹息着。突然「吱嘎」一声,门扉被触动的轻响,划开寂静的夜,柯卫卿一惊,有刺客?!   不,这不可能,在这种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方……!   沙沙。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足音,以及那缕似有似无的麝香气息,让柯卫卿的心猛一悸动,来人是——皇上?   煌夜无声地脱去了虎鏖裘皮做的大衣,放在一旁的圈椅里,然后,掀开锦被的一角,钻进了床里。   柯卫卿的身子僵硬得跟石头一样,双臂不自然地维持着抱头的姿势,双眼紧紧地闭着。   「卫卿,你睡着了吗?」煌夜低声耳语,透过双臂,听起来有些模糊,却极度震憾着柯卫卿的心,怦咚怦咚,快要蹦出胸膛!   「真是煌夜!」柯卫卿做梦也没想到,煌夜会在深更半夜里突然驾到,而且没有任何人通报,他看上去就像是来找情人幽会一样。   想到这儿,柯卫卿感到羞耻,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唯有装作熟睡,尽管眼睫在微微的颤动。   「听他们说,你房里的灯总是点到天明,朕还以为你失眠,来看看你。不过……看起来,你很好睡嘛。」煌夜调侃般地说着,又解下金丝编制的帝冠,放在一旁的方桌上。   柯卫卿更紧张了,此时不睁眼,算是欺君之罪吗?不,皇上说不定只是试探,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正醒着。   就在柯卫卿胡思乱猜的时候,煌夜低头,亲吻他的后颈,一只手也理所当然一样,横在了柯卫卿的腰上,将他搂过去。   「……!」柯卫卿的脊背碰到比被窝还要热上百倍的胸膛上,脸孔轰地一下热了。   不可以被发现,要不然……!双手不由地微握成拳,以抵御那种莫名的悸动。   「卫卿。」煌夜的手伸进柯卫卿的长衫里,坚硬的指头摸索着大片光滑细腻的肌肤,在左侧肋骨处,还能摸到微微突起的疤痕。   那里的皮肤和别处的不一样,显得更加娇嫩,就如新生儿的那样。煌夜的指头描绘般地触摸着半寸长的伤疤,想着这一剑或许要了柯卫卿的性命时,他就忍不住地低头,一口啃上了柯卫卿的肩头。   「……!」柯卫卿差点惊喘出来,却把眼睛闭得更紧,他完全忘了,这混乱的心跳已经出卖了他。   「你不吭声的话,朕要做了哦。」煌夜松开牙齿,另一手拨开柯卫卿的衣衫,就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上,那鲜明的几乎渗血的两圈淤痕。   「——?!」柯卫卿僵住不动,要做的意思是……?   煌夜直接把柯卫卿的沉默,当作是同意,不过就算他不答应,该发生的事情也还是会发生。   为了等这一天,煌夜足足忍了一个月又十天那么久,因为北斗说,现在不可以碰柯卫卿,所以他一直用理智压制着疯狂又贪婪的欲求,当然压抑得愈久,反弹就愈大,他如今是再也无法忍耐了。   像是要确认柯卫卿是否真的可以接受自己,煌夜的左手在解开碍事的上衣后,就扯下柯卫卿的亵裤,而且意图明显地,手指探入秘丘之中。   「啊!」柯卫卿低吟了出来,一手很快地抓上煌夜的手臂,慌张得舌头打结,「等、等等。」   「你果然醒着。」煌夜「呵」地笑了一声。   「请别这样戏弄我……!」柯卫卿面红得似火烧。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早就跪拜皇帝,然后请皇上尽早歇息……   「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啊。」煌夜的指头不客气地撩拨着发烫的蜜蕾,「是你先装睡,不理会朕的。」   「您……」柯卫卿被那揉来按去的动作,弄得胸口发热,心悸得厉害。   「怎么,要朕进去?」煌夜的指头灵巧地刺探而入,立刻感受到不小的阻滞。   「不……!」柯卫卿似乎只能发出单音节的词了,他颤抖着腰,往旁边挪动,想拉开与煌夜的距离。   「别乱动。」煌夜抬起上身,健壮的体魄轻松地把柯卫卿给压住,一手强行分开他的膝盖,指头再次挺进。   「皇……!」柯卫卿的下巴搁在塞满羽绒的锦枕上,感觉到那在体内蠢动的指头,面孔顿时红得和牡丹绣纹一样。   「很难相信你生过卿儿了,这里可真是紧得要命。」煌夜才插入一根指头,就难以抽动,可见想要酣畅淋漓地驰骋其中的话,就得好好地松弛一番,起码要容得下三根手指。   可煌夜不认为自己有耐心一步步来。自从柯卫卿回宫后,他就没再宠幸过别的妃子了,不,应该说,无论柯卫卿在不在宫里,他都没想过要抱别人。   「啊……!」   那已经强行突入的中指,开始蠕动般地摩擦着后方的粘膜。里头很热很紧,如丝帛一般柔嫩。如果能撬开来看的话,估计是一片如火娇艳,又热情无比的樱红吧。   想像中的淫靡画面,让煌夜情不自禁地快速蠕动指头,刮搔着。   「唔……」些许的疼痛伴随着粗鲁的动作,一直侵袭到颈项,柯卫卿的额头冒出汗珠。   「要朕舔一舔你吗?」忽然,煌夜咬着柯卫卿的耳朵,柔声问道。   「什么?」血气翻涌之下,柯卫卿听见的,都是自己慌乱的心跳。   「虽然说,你应该是不怕疼的,但朕要是直接来的话,你也受不了吧?」煌夜的牙齿再一次啃咬了一下柔软的耳垂,感受着柯卫卿的颤抖。   从耳朵到脖子后方这一带,是柯卫卿最敏感的地方。如果用嘴唇或者手指抚弄的话,马上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以及突然加重的呼吸。   有时,煌夜回想起这副靡丽的景象时,身体会一下子着了火,却又不能碰柯卫卿,就这么忍耐着,直到自己可以忘记这件事。   当然,因为忍得很辛苦,几乎是惨绝人寰,所以,在能够抱柯卫卿的时候,煌夜是一点都不肯手软,或者说妥协的。   「不要。」听到说要直接来,柯卫卿的肩头不由畏惧地瑟缩了一下。皇上半夜里来找他,就是为了让他侍寝,如此明显的意图,为何自己非要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   柯卫卿咬着嘴唇,也不能怪自己迟钝,谁都知道皇上最喜欢的人是兰贵妃,对她是如此爱护……   想到自己不过是皇上泄欲的对象,而且永远都不可能与烁兰相提并论,柯卫卿便灰心丧气,垂下眼帘,以掩饰内心的痛苦。   「让朕看着你。」煌夜的手握住了柯卫卿的肩,想要扳起他的脸。丝质的衣衫下滑,露出左臂那赤红的巫雀胎纹。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是天工造物,怎么会有这样绚丽的胎记。」煌夜的指头沿着那绽开的,仿佛彼岸花一样的纹路,轻轻描绘着。北斗说过,巫雀族的胎纹若清晰的话,就能够结合。   「皇上……!」柯卫卿的声音沙哑极了。   「就让朕看看这朵花,灿烂绽放的样子吧。」煌夜低语。被情欲掳获的柯卫卿有多迷人,只有他知道。   煌夜的手指紧扣住柯卫卿修长白晰的双腿,更大地打开,然后弯下腰,嘴唇含住分身的前端。   「啊——唔!」柯卫卿才喊出声,就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   煌夜专心致志地舔弄着分身的顶部,有意诱导它吐露蜜汁,然后反复滑动舌头,吸去汁液,如此重复着。   「啊……不!」久违的快感迅猛袭来,让人浑身汗毛倒竖。在那淫色的声音刺激下,柯卫卿根本抵抗不了,几乎就要射出来!   煌夜却在这个关头,指头一把掐紧根部,不准他轻易射出。   「好痛……!」柯卫卿不由松开门齿,满是伤痕的手指,颓然地抓着被褥。   「别那么急,慢慢来吧。」虽然这样说,可煌夜的口气却一点也不轻松,黑眸燃烧着欲焰,像要将柯卫卿一口吞下去似的!   「煌……放了我……!」柯卫卿难受极了,下腹微微抽搐。他想要射精,但是煌夜却不允许。   「放了你?你还想从朕的身边逃走?去找永麟吗?」煌夜邪恶地说,故意曲解柯卫卿的话,同时,也暴露出了他心底深深的嫉妒。   「不是……」柯卫卿却没有听出煌夜语气里的妒意,只是心慌地摇头,「臣不是……这个意思。」   「哼!你总是在欺骗朕,不过……朕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朕的身边就好。」   和那轻松的语气相反,煌夜拉拽起柯卫卿,以不容抗拒的态度,改变了体位。煌夜俯趴在柯卫卿身上,分开他的腿,柯卫卿就正对着煌夜的私密处,两人上下交错的抱在一起。   「你也做。」简短而直接的命令,让柯卫卿猛地红了脸。这个景象有点似曾相识,哦,不,就在之前的梦里,柯卫卿记得自己有主动地为煌夜服务。   但那是梦境,这是现实。就算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柯卫卿还是很羞窘,眼帘都不敢抬起来。   「快一点,你不会想一直这个样子吧?」煌夜不耐烦地催促,手指更用力地圈紧柯卫卿的分身根部。   「是……!」无法射精的疼痛让柯卫卿的双肩发抖,他显得笨拙地脱去煌夜的锦裤。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不知廉耻的立着,在拉下亵裤,差点被某个强壮的物体弹中脸孔时,他才惊愕的发现,煌夜有着同样饥渴的欲望!   「怎么会……?」柯卫卿喃喃地,看傻了眼。   「用你的嘴,弄湿它。」煌夜这么说的时候,又往下压了腰。   柯卫卿没有别的选择,用略微发干的嘴衔住那根伟物,却完全不能像煌夜那样,有余韵去做些吮吸、缠绕的动作,只是尽力的用口腔包裹住。   在柯卫卿顺从地含住的时候,煌夜放松了手指的力道,但别的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静静享受着柯卫卿的服侍。   「……?」柯卫卿却不相信自己能够取悦皇上,但是嘴内的东西又涨大一圈,这是不争的事实,心里是既惊惶又激动……难道皇上喜欢这样?   梦里是怎么做的,已经记不太清了,柯卫卿因为被煌夜压在床里,所以脑袋也不能好好地晃动,只有靠舌头和嘴唇,尽可能地弄湿前半部分。   只要想着煌夜会获得快感,不管此时的行为是多么淫乱,柯卫卿都没能意识到,而极力地想要讨好皇帝。   「嗯……!」煌夜发出了一声低叹,就像是从胸部释放的喘息一样,带着极为灼热的气息。   他低头,毫不顾忌地把热气喷吐在柯卫卿的腿间,然后,空着的一只手揉捏着挺翘圆润的臀丘,用力地扳开。   「唔……嗯!」臀肉被又抓又拧的,说不定会留下指痕,柯卫卿头脑混沌地想着。这时,一个火热又湿润的东西,突然地钻入他狭窄的体内,让柯卫卿瞬间瞪大眸子,抽吸了一口气。   「皇——嗯呜!」   煌夜温柔地舔着他的后蕾,一开始只是湿润着入口处,后来干脆深入进去,直接舔弄着里头的粘膜。   「煌夜……啊……唔!」柯卫卿惊喘着,如电流一般的酥麻流窜全身,简直让他立刻就射出来。但同时,柯卫卿也觉得这实在有污龙体,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逃开。   「不……住手……唔!」   煌夜牢牢地压制着他,同时也不客气地降下腰部,柯卫卿才想说话,嘴巴就被突然下沉的巨擎给塞得满满,甚至压迫到了喉咙。   「唔——唔——!」   煌夜在激情地舔舐着蜜蕾时,劲悍的腰也徐徐律动着,在柯卫卿的嘴里插进又抽出。   「唔嗯……!」那时而摩擦腔壁,时而挤压舌根的硬硕,让柯卫卿的下巴极为酸涩,甚至有种会脱臼的错觉。   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随着煌夜的撤出而流下唇角,弄湿下巴。与其说是柯卫卿用嘴巴伺候皇上,倒更像是皇上主动拿他的嘴巴在享受快感。   柯卫卿几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眸子里很快积起一层薄雾,就算他想要主动做些什么,也因为煌夜的那里太大而动弹不得。大量的口水被搅动着,前后方都发出湿润的声响,让柯卫卿尴尬极了。   「唔!」感觉到煌夜的舌头在慢慢地抽离,滑过大腿内侧,柯卫卿的分身就硬到了不得不射的地步。   「怎么,只是舔几下就受不了了吗?」煌夜用手指插入。因为充分润泽,蜜蕾轻易就吞下整根手指。   「呜!」柯卫卿难耐地发出呻吟,嘴巴里还含着巨物,这声音听来就格外暧昧,立刻就点着了煌夜身上的欲火。   煌夜本想借由口交,暂缓情事的节奏,却因为耳边回荡着如此娇吟,血脉贲张,瞬间烧断理智。   「啊?」嘴里的硬硕突然抽离,让柯卫卿全然弄不清现状。新鲜的空气代替刚才充盈口鼻的男性气息,一股脑地涌进肺腔。那冰冷的感觉,只令柯卫卿感到不安,想蜷缩起身子。   「不准躲。」煌夜强势地压了上来,抓住了柯卫卿的双脚,左右分开,一直将膝盖扳到了肩头。柯卫卿的胸口几乎碰到了自己的膝盖。   「不……」煌夜的眼神就像猛禽一样锐利、强悍,让柯卫卿十分害怕,十指拼命推拒着煌夜的胳膊,指甲都抠入皮肤里。   「爱卿。」煌夜低声念道。   「什么?」柯卫卿被那巨大的身形笼罩,全身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这是卿儿的名字。我们的孩子,叫淳于爱卿。」   那是他无法对旁人诉说,却仍想要昭告天下的爱,也许柯卫卿一辈子也无法理解吧,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他。   「爱卿……?」这是什么意思?柯卫卿震惊至极,心里有着期待,但仍觉得不可置信,煌夜是不会喜欢他的……   「卫卿。」煌夜低声地唤道,然后,趁着柯卫卿愣怔的当口,摇动着腰,肉刃猛地撞入!   「——呜呜!」感觉到无比坚硬的东西,猛然叩开窄门,滋啵沉入,柯卫卿大叫起来,手指甲亦抓破了煌夜的手臂,留下殷红的血痕。   煌夜的皮肤上有血珠子渗出,刺痛着他,他却毫不在乎,只是专注于入侵,摆动着坚实有力的腰,将硬挺拔出来一些。趁内部痉挛般收缩时,再凶悍地挺近,如丝的内襞不由得绞紧了……   「啊……不要这样……动……!」柯卫卿神情迷乱地呼喊着。   灼热坚硬的肉刃像铜杵一样,深深翻搅戳刺着后穴,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铜杵」悍然挺进深处,穴口一直处于极度撑开的状态,而里头就算因为煌夜突然地撤出而缩起,也很快会被重新撬开,填满,几乎得不到休息。   而煌夜撞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那硬如炽铁的东西,快速而猛烈地进出着后穴,柯卫卿忍受不住地哭了出来,连连哀求煌夜慢一点,他承受不住。   可是煌夜却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同时更用力地压下腰,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太深……呜呜……嗯!」模糊的呻吟被激烈的舌吻搅乱,肩膀上的花纹绽放开来,妖艳的绯红,如同灿烂的山茶,煌夜微微一笑。   「皇……啊……啊啊!」   不知什么时候,柯卫卿已经射精,而随着煌夜再三地蹂躏,他下肢痉挛,又勃起了。   「叫朕的名字。」煌夜直起了腰,将柯卫卿的臀部抬得更高,双腿也高高扳起,脚踝几乎快抵到脸孔旁边。   「不……」察觉到什么的柯卫卿,又惊又羞地蹬动着双腿,却不能阻止煌夜采取强硬的姿势,从上往下地贯入。   「噫——!」柯卫卿的呻吟破碎不堪。肉柱进得极深,湿热的粘膜被重重摩擦,煌夜直插到底,没有一丝迟疑,就摇动腰部,狠狠地「骑」着柯卫卿。   「啊……啊……!」   柯卫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顚颠碎了,明明很辛苦,在煌夜摩擦着后方的时候,分身前端就擅自滴下几乎透明的蜜汁。   「呜……慢点……啊啊啊!」   煌夜突然一个像要把他捅穿一样的冲刺,亢奋的分身就再也坚持不住,迸射出热液。   湿热粘糊的液体就这么溅了自己一脸,弄得一塌糊涂,柯卫卿的嘴唇上,都滴着自己的精液。   柯卫卿又慌又窘,可还来不及擦拭,可煌夜又换了一个姿势,放下他的腰,把他压到被褥上,然后以交媾的姿势,用力地吻住他的唇,把那些精液也舔去了……      第六十九章      「啊……啊嗯……不……啊啊!」   到底做了多久,柯卫卿已经记不清了,潜意识里想要逃开,可是当煌夜用力地撞进来时,双腿便会不由自主地勾缚上他的腰,内部也会反射性的一阵阵收缩,夹紧肉刃。   「你可真饥渴啊。」煌夜调侃着,双手禁锢着柯卫卿的腰,不准他躲开。一晚上才要了他三次,这根本不够!   「不……不行……不要了……啊!」   「老实点!」   煌夜松开一只手,抓住柯卫卿不断挣扎的手腕,然后,泛着晶亮光泽的肉刃,再度捅进柯卫卿的身体。柯卫卿面色潮红,腰部大大颤慄了一下,却毫无办法。   煌夜故意很慢地进入,让柯卫卿感受着他,而他则亲眼看着自己挺进柯卫卿体内的画面,享受着征服和独占的快意。   「啊……唔!」   全部进入后,煌夜立即开始动作,为了压制住柯卫卿的反抗,他的动作也格外粗暴,好像这只是今夜第一次交欢那样,猛烈地抽插,毎一次撞击都让柯卫卿尖叫,求饶!   「不……够了……慢点……啊啊啊……不、不要!」   柯卫卿喊哑了喉咙,煌夜的攻势却丝毫未减。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意识到煌夜又要在他体内射精,柯卫卿慌张极了,不顾一切地挣扎、摇头。   「不……不要射……里面……求您……啊!」   「怎么?你不想要朕的孩子?」煌夜咬着柯卫卿白晰的脖子,危险地呢喃,「你难道没听见宰相说,多子多福,才能多子相助吗?」   「不……不要……饶了我……啊!」柯卫卿沙哑地啜泣。   已经有一个卿儿了,再有的话,只会让煌夜的处境更糟糕吧,群臣也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柯卫卿摇头拒绝,可就像火上浇油,他的话激怒了煌夜!   「是吗?」煌夜冷冷一笑。   「唔?皇上……要做什么……?不!这样不行……啊啊啊!」   焯夜强行把柯卫卿的双腿拉开,双手抓着左右打开的膝盖,俯身沉腰,一口气的顶到最深处后,强而有力地搅拌着,把柯卫卿弄得连连尖叫、又浑身打颤,眼泪更是疯了般地掉下来。   煌夜欣赏着柯卫卿如此淫艳的神情,冲刺的动作却是残酷无情的。肉刃狠狠捅到底,又飞快地拔出,然后在柯卫卿还来不及喘气时,又一次摘进去,让柯卫卿发出惨叫。   「皇上……饶了我……皇上……」   「朕说过了,叫朕的名字!」煌夜再三「惩罚」着柯卫卿,狠劲地捣腾着他的后穴。 「煌、煌夜……唔……啊啊……」   柯卫卿就像是被狂风骤雨敲打的叶子,任由煌夜玩弄摆布。最后,两人几乎同时射了精。   煌夜抱紧着柯卫卿的腰,在他耳边粗沉地喘息着,柯卫卿则神情恍惚,面色绯红,虚软得直不起腰。   煌夜抱着柯卫卿,好一会儿才直起腰身,六块鲜明的腹肌上,染着点点的白浊,是柯卫卿留下的。   煌夜眯起黑眸,对此很满意。然后,他缓缓地拔出来,就算是释放过四次,也还是颇为坚挺的性器。   但仍沉浸在欢愉中的后穴似乎舍不得它离去一样,痉挛收紧着。这让煌夜的欲火几乎再度燃烧!   好歹该克制一下情欲,煌夜有点自责地想,明明做过四次了,要想再做,起码让柯卫卿歇息一两个时辰吧。   柯卫卿的双膝依然分开着,被贯穿到红肿的后蕾,虽然是羞怯地闭合着,却无法吞下全部的精液,一些白色液体煽情地溢出,弄得他双腿之间粘湿一片。   煌夜拿过放在枕边的手纸,对折之后,擦拭着柯卫卿的腿间。但是他并没有引出精液,只是让他的下肢没有那么潮湿难受。   柯卫卿却蜷缩起了双腿,不想让煌夜再碰他似的。煌夜没有勉强,但注意到纸上有一丝红色,看样子,他又弄伤他了……   「请您快走吧……」也许是神智恢复了一些,柯卫卿极为沙哑,又疲惫地道。   「为什么?」之前柯卫卿不让他射进去,煌夜就很不高兴了,现在柯卫卿又赶他走,就这么讨厌他吗?   在这皇宫里,还真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您在这……已经待很久了,所以……」柯卫卿抬起头,央求般地说。然后,他的视线越过煌夜的肩头,突然发现了什么,表情一僵。   「怎么了?」煌夜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到的是一扇窗户大大敞开着,外边的庭院是一片漆黑,但是快到黎明时分了。   当煌夜不解地回过头来时,看见柯卫卿又低下了头,满面通红。   窗户没有关,就意味着……那些彻夜守在庭院里的人,都听到他的叫声了吧。   柯卫卿羞耻极了,心里在想什么,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侍寝朕,就让你这么为难吗?」煌夜非常不爽,他可从来都不在意,被人知道他宠幸男人。   「皇上,我……」柯卫卿却放不下面子,想到他今夜的放纵,就更觉丢脸了。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和朕的关系吗?」煌夜却又曲解了柯卫卿的意思,身为一国之君,他都不介意了,柯卫卿还在乎什么。   「你过来。」煌夜赤裸着身子,抓过柯卫卿的手臂。   「不要!」柯卫卿立刻拒绝,可煌夜还是抱起了他,迈下龙榻。   「您要做什么……放我下来!」眼见自己离敞开的窗户越来越近,柯卫卿惊慌失措,挣扎了起来,但此时,他已虚弱无力,拳头打在煌夜坚硬的胸膛上,和给猫挠痒差不多。   「朕要再做一次。」煌夜直白地说道,放下柯卫卿,让他脸朝外地趴在朱红的窗台上。   窗台遮去了他的下半身,但那个姿势是要做什么,大家都明白。   「不……不要。」柯卫卿压抑着声音,颤抖着,「求您了……!」   屋子里明亮,而外头黑暗,那么躲在暗处的人,会看得多么清楚……真是上演了一场活生生的春宫戏啊。   柯卫卿做不到,猛烈地摇头,却不能阻止煌夜分开他的双腿,抬高他的臀部。然后那个坚硬织热,顶端还滴着蜜液的巨物,就猛地顶了进来。   「呜啊——!」   有着大量精液的润滑,煌夜不费吹灰之力就插了进去,尔后徐徐地蹭着,大力地晃动着腰。   柯卫卿的双手紧扣着窗台,抓了两手的积雪。外面明明是冰天雪地,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只觉得不停在他身体里头捣动的东西,是那么热,快要将他融化了。   煌夜旁若无人,用力地干着他,柯卫卿不由颤抖哀鸣,紧闭着双眸,乌黑的发丝自肩部滑下,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脊背。   「啊……嗯唔!」   分明很难受,想要反抗般地挺直腰背,柯卫卿却在煌夜突然的猛撞下,尖叫出来!   但是在这个瞬间,柯卫卿又一口咬住垂落的发丝,硬是把那尖叫转换成了闷哼。   煌夜并不在意这些,两手紧扣着柯卫卿的约肩,肆意抽送着。肉与肉的摩擦是那样激烈,啪啪的声响,以及肉刃进出窄穴的湿润水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清晰可闻。   ——两人就如同野兽在交媾。   侍卫、太监、乃至宫女,他们依然立在暗处,无声无息,只有灯笼的火光跳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当天空渐渐放亮的时候,煌夜终于释放在了柯卫卿体内,而被折腾了整整一宿,无处可逃的柯卫卿,则在煌夜的怀里瘫软下来,俊俏的脸上遍布泪痕。   煌夜温柔地吻着柯卫卿哭红的眼角,然后抱起他,去床上歇息了。   ※ ※ ※   「……哒哒。」   「咚、咚咚。」   「好乖哦,殿下会笑耶。」   似乎是北斗在说话,还有咕咚咕咚,咿咿呀呀的可爱声音,这个是……?   柯卫卿下意识地转过身来,视线却是一片模糊,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裹着金黄小袍子的婴儿。   北斗一手抱着他,一手摇着拨浪鼓,弹丸甩得咚咚直响,孩子便也咯咯地笑。   「卿儿?!」柯卫卿猛然清醒似的,立刻撑坐身体,却因为牵动到腰部乃至深处的钝痛,又「呜!」的一声,摔回枕头上。   「啊呀,你爹爹醒了呢。」北斗见状,对怀里的奶娃说道。   「呃……」柯卫卿满面绯红,慢慢地坐了起来,对于昨晚是怎么上床的,没有一点的印象,应该是皇上……算了,卿儿竟然在这里,简直和做梦似的。   「北斗,快给我抱抱!」柯卫卿性急地说,就想要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好。不过你先把衣衫穿上吧,以免着凉。」北斗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偷瞄了几眼,全身赤裸的柯卫卿。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煽情吗?从脖子、胸口到平坦结实的下腹,全是艳红的吻痕,皇上可真是龙精虎猛呀。   「什么?」柯卫卿这才发现到自己不着寸缕,赶紧抓过一件灰色锦织外衣,胡乱地披上了,有些心虚地问,「是、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卿儿刚喝过奶。」北斗把怀里的孩子,交到柯卫卿的手里。   「好乖。」柯卫卿笑颜逐开,两手感到沉甸甸的重量,「胖了不少呢。」   「可不是,他能吃能睡的,长得快。」北斗爱死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子了,借着给小皇子检查身子为由,他时常去百子门探视,见面的次数多了,卿儿也就认识他了,不会哭闹。   所以,这次北斗奉皇帝的旨意,去领卿儿出来玩,都不需要乳母和嬤嬤陪同着。   「卿儿,好香呀。」柯卫卿对着孩儿的脸蛋是亲了又亲,孩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瞪着柯卫卿,不哭也不闹。   「不愧是你的儿子,长得不是一般的俊,以后又是一个风姿绝代的少年吧。」北斗笑着。   「以后的日子……」柯卫卿却皱起了眉,往后该怎么办?卿儿的出生,可以说是违背伦常,光是这一点,就会让他的一生历尽波折吧。   难道自己要和董无秋一样?忍痛把孩子留给后妃照顾,然后彻底斩断与宫廷的联系吗……   不,这样不行!先帝淳于炆不就是血的教训?他长大后,还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因为对巫雀族不了解,而产生了恐惧,还派兵围剿巫雀村,结下了无数仇恨!   不管以后会面临怎样的困难,柯卫卿都不会离开卿儿的,更不会让别人伤害他,想到这里,他不由更用力地抱住了孩儿。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咿……呀呀……!」卿儿的嘴里又发出逗趣的声音,柯卫卿笑着,学着他嘟嘴的模样,逗他玩儿,卿儿便张开没长牙的红润小嘴,快乐地笑着。   「哇……好可爱!」北斗摇着拨浪鼓,满面欢喜地道,「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难怪要叫爱卿了。」   「啊?」柯卫卿抬起头,看着北斗,「你说什么?」   淳于爱卿这个名字,皇上是认真的吗?   「糟了!」北斗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把拨浪鼓压在自己唇上。   「北斗,昨天我听皇上说……」柯卫卿有点难以置信地道,「这孩子叫爱卿?」   「什么嘛,原来皇上都已经告诉你了。」北斗大大松了一口气,拍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皇上给卿儿取大名的时候,就北斗一人听到,自然不可随便对外说,包括柯卫卿在内,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是……!   「为什么叫爱卿?」柯卫卿有些困惑地问道,「皇上是想卿儿以后当官吗?」   自古以来,「爱卿」都为高级官名,现在则是皇帝对臣子的一种爱称,所以,不论从哪一点来看,柯卫卿都认为煌夜想让卿儿做官。   就算是长子,无权无势的卿儿是不可能成为太子的,柯卫卿非常清楚这一点。   「怎么可能呢,要做也是做亲王吧。」北斗笑着说,也难怪柯卫卿会理解错误,爱卿——爱着柯卫卿,说皇上是婉转地表达着爱意,还不如说他是大胆到目中无人吧。   这名字若是给朝臣们知道,还不闹得天翻地覆的。   北斗还记得,当他把襁褓中的初生婴儿,交给一直未歇息,也滴水未进的煌夜时,他脸上那种欣喜若狂的表情,比打下一个国家还要兴奋。   「卿儿,朕的卿儿。」在众人忙着伺候柯卫卿的时侯,煌夜还偷偷地对着孩儿念叨。   起初,北斗以为煌夜说的是柯卫卿,后来,煌夜却直接对他说,这孩子会叫「淳于爱卿。」   这可吓了北斗一跳,赶紧察看四周,幸好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没听到。   「朕早就想好了这个名字,不管是皇子、公主,都叫爱卿。」   「可是皇上……!」北斗欲言又止。   「你放心,朕知道后果,所以先叫他小名卿儿,不,连「卿儿」也得保密,等到满月的时候再公布……」   「做亲王?呵呵。」柯卫卿打断了北斗短暂却十分深刻的回忆,说道,「说真的,我不在乎他以后做什么,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过一辈子就好。」   「当爹的要是都像你这么想就完了,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卿儿以后也会像你一样出将入相,文武双全的。」北斗由衷说道。   「出将入相……我没那个本事。」柯卫卿轻轻拍抚着孩子的背,说道,「我只希望卿儿不会被我连累。」   「卫卿。」北斗暗暗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提醒道,「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那名字的……」「含义」两个字未说出口,门外便响起了尤为嘹亮的一句,「皇上驾临西暖阁!」   「皇上怎来了?」北斗深感意外地说,「他不是说,今日很忙,要与吏部、刑部商议什么事儿。」   「什么事?」柯卫卿追问道,但又觉得以自己目前的戴罪之身,是不能过问朝政的,便不再问了。把卿儿交给北斗后,收拾了一下身上的锦缎长衫,然后用一根白玉簪子,一挽那及腰的乌黑长发。尽管略显疲倦,但他的面庞依然是一样俊美,清逸。   「怎么了?」柯卫卿注意到北斗用近乎发直的眼神看着他,便问道。   「没什么,只是脑袋里突然空白了一下……」   柯卫卿最近是越来越迷人了,巫雀人真是美得不可思议啊,北斗思忖着。   「说什么呢。」柯卫卿不明白地摇了摇头,想再抱过卿儿,这时,皇上走入暖阁来。   果然,皇上是穿着朝服来的,李德意捧着一些公文,身后还跟着不少太监、侍卫。   「全都下去。」不等西暖阁的宫人下跪请安,煌夜就挥退了她们,只留下柯卫卿、北斗和李德意。   「奴才去给皇上备茶。」柯卫卿说,从床上下来。他自认是罪臣的话,煌夜会不悦,但他也非臣子,在这宫里,只能是奴才了。   「不用,你留下,李德意你去。」煌夜低声吩咐道。   「是!」李德意把手里的公文,全都放在书案上,转身就出去了。   「北斗,把卿儿抱来。」煌夜坐在一张楠木太师椅里,和颜悦色地招呼道。   「遵旨。」北斗微微笑着,抱着卿儿走过去,把孩子放到煌夜的手里。   那双大手一抱,就显得卿儿尤为娇小,而原本有些瞌睡的孩子,突然清醒似的,瞪着眼,看着煌夜。   「胖了不少啊。」   「是呀,柯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北斗在皇帝的面前,是不会直呼柯卫卿名字的,怕皇上生气。   「嗯。」煌夜想要逗孩子笑,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他用指头一戳孩子的嫩脸时,卿儿毫不客气地皱起眉头,咧开嘴,摆开架势要嚎啕大哭了。   「皇上,要不,还是让臣来抱吧?」北斗见状赶紧说道。这卿儿一哭就要哭好久,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哭之前就阻止。   「好吧。」煌夜似乎也感到棘手,便把孩子重新交给北斗,并道,「卿儿出来有一阵子了,你该带他回去了。」   「啊?不再坐会儿了?」不等北斗说话,柯卫卿就说道,语气里透着万分的不舍。   「下次吧。」北斗觊觎着煌夜的脸色。唉,皇上是在吃孩子的醋,因为他进来后,柯卫卿都没怎么看他,注意力全在卿儿那里。   「他要午睡了,你看他瞌睡的劲儿。」煌夜看着孩子说,「快带走吧。」   「……嗯,那好吧。」柯卫卿见孩子确实累了,不时打着哈欠,便点头道,「我送你们出去吧。」   「卫卿,你留下!北斗,带孩子回去!」煌夜态度强硬地道,他不想柯卫卿没完没了地守着孩子,而无视他。   「遒旨。」北斗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柯卫卿不懂煌夜的心意,因为他太过霸道……   不过皇帝嘛,都是专制又不讲理的主儿。   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北斗是不敢久留了,抱着卿儿,飞快地走了。   西暖阁外,有车轿、仆役候着,载着他们直往百子门去。   柯卫卿的心便也跟着那车辇飞走了,短暂的相聚,瞬间的甜蜜后,是深深的、无尽的挂念。   ※ ※ ※   北斗走了之后,李德意进来奉茶,又识趣地躬身退出,留下皇帝与柯卫卿独处。   煌夜端起青瓷茶盏,轻狎了一口碧螺春,柯卫卿垂手站在不远处,茶香四溢,却一时冷场。   孩子咿咿呀呀的可爱模样,似乎还在眼前,柯卫卿有些心不在焉,自然不会主动搭理皇帝了。   「卫卿,过来。朕有东西给你看。」煌夜知道自己若不出声,柯卫卿会一直这么站下去,他若像其他妃嫔一样,会主动依偎过来撒娇该多好,煌夜忍不住在头脑里幻想着。   当然,柯卫卿就是柯卫卿,不是别的什么人,更不是女人可以替代的。只要他还在自己的身边,煌夜就感到满意,只不过,有时候,光有这份满意还不够。   煌夜很清楚,他得到的只是柯卫卿的人,而不是他的心。   「是,皇上。」柯卫卿走近了几步,看到煌夜拿起楠木书案上的一本公文。   说是公文而非奏折,是因为外头裱糊的是蓝色丝绢,代表旁人可以看,但也仅限于朝廷官员。   想到皇上还会找自己议事,柯卫卿的心就怦怦直跳,低垂着手,恭顺地站在皇帝身旁。   「这个是发往石山徭役的人犯名册,」煌夜把公文递给柯卫卿,「你看看有无疏漏?」   「啊……是!」听到石山,柯卫卿面色一变,心跳就更加快了,非常忐忑。   他一直想着红琉,以及其他族人,不知道他们何时启程去石山,是否安好?如今可以亲眼看到公文,就能确认红琉等人的现状,柯卫卿是迫不及待的。   公文写的简洁明了,指巫雀人聚众滋事,没说是叛国,故发往石山服徭役十五年,有二百余人,共有十五个不足十六岁的孩子被释放,看到这里,柯卫卿极为感激地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   「怎么了?」   「不,没事。」柯卫卿又飞快地低头,继续往下看,公文的后半段,说明押送犯人的四个官员,为首的是吏部副侍郎青允。   「青允?」谁都知道,去往石山的路程是极为漫长而艰辛的,常有犯人死在半路上,柯卫卿也很担心这个,但是由青允来负责押送的话,压在他心上的大石也落下了一半。   柯卫卿十分了解青允的为人,他是不会让犯人在中途死去的。   「有何疑问吗?」看到柯卫卿呢喃着青允的名字,煌夜抱着胳膊,问道。   「不,奴才看完了。这上面的人数、人名都没有问题。」柯卫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很清楚巫雀每一个人,哪怕有的只是一面之缘。   「是吗?」煌夜靠近柯卫卿。他低头,一脸认真地阅读公文的样子,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嗯。」柯卫卿点头,然后感觉到煌夜的下颌,贴近自己的后颈,便瑟缩了下肩头,「皇上,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啊!」   「你身上怎么有股奶香味?」煌夜伸手撩起柯卫卿的一束乌发,仔细的闻了闻,嘴唇则若有似无地轻触着颈项的肌肤。   「没有的事,那个是……卿儿。」刚才一直抱着孩子猛亲,所以才会沾上他的香气吧,柯卫卿摇了摇头,困窘地道。   「哦,原来是卿儿的味道。」煌夜却是得寸进尺的伸出手,从背后搂住柯卫卿的腰。   「皇上!」柯卫卿反射性地用手肘一击煌夜的侧腹,趁他松开手臂的瞬间,溜了开去,但是还没走出两步,就又被抓住了手臂,给强拖了回去!   或许皇上是故意放走他的,有那么一瞬间,柯卫卿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再被逮回去,可就没那么温柔了,煌夜单手擒住柯卫卿的喉咙,强如铁铸的五指,绝对可以轻松拧断他的脖子。   「呜……!」柯卫卿感到呼吸困难,却毫无还手之力。   「谁叫你不听话的。」煌夜另一只手,伸向了柯卫卿的长衫下摆,柯卫卿的脸立刻就憋得通红。   「不……!」因为起床匆忙,他没有梳洗,也没有穿上亵裤,可以说是赤身裸体的,裹着一件长袍而已。   「里面怎么什么都没穿?」煌夜明知如此,却还故作惊讶地说,这让柯卫卿恨不得转过头去,但是做不到。   手指抚摸着光滑的大腿内侧,并理所当然一样,攻入那薄臀的凹陷处。   「唔……!」也许是为了听到柯卫卿的声音,煌夜放松了掐着他咽喉的力道,柯卫卿果然轻声哼了出来。   手指露骨地搔动着后穴,经过一晚上的疼爱,入口虽然有些红肿,但里头很柔软,而且潮湿,指头才探入一节,就感觉到被吸附住似的,夹紧了。   「皇上……嗯!」柯卫卿想要说什么,但又死命地咬着嘴唇,他不想在皇上面前,再暴露出自己淫乱的一面。可是,早已熟知噬魂快感的身体,擅自就热了起来,欢迎着煌夜的入侵。   「你这么敏感,是怎么上战场的啊?」煌夜的食指一直进到最里头,不怀好意地蠕动着,然后又拔出,加入中指。不一会儿,昨夜留在体内的白浊,就沿着双指撬开的小口,缓缓地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大腿内侧一片潮湿,加上煌夜的动作,让柯卫卿羞耻得几乎站不住,仓促地抓住煌夜的龙袍。   「怎么了?这样就不行了?」煌夜的嘴角浮起一抹更为邪魅的微笑,「昨晚不是「吞」了很多下去吗?」   「不、不是那样……!」柯卫卿羞愧得无地自容,几乎要哭出来,「这都是您……!」   「说得没错,是朕要的。」煌夜突然改变了姿势,左手勾起柯卫卿的后颈,狠狠地吻他!   「唔嗯!……」   激吻的同时,煌夜的手指却还在后穴里头翻搅着,而且无名指也增加进来,恣意抽插、蠕动、玩弄着窄穴。   「不……不要……」   柯卫卿皱紧眉头,奋力挣扎着,却在煌夜紧密的拥吻中,逐渐地败下阵来。   「你既然自称奴才,就好好地做个奴才,不准违抗朕!」深深地一吻之后,煌夜凝视着柯卫卿绯红的脸,下旨道。   「唔……」柯卫卿却还在努力地调整呼吸,腿软得根本站不住。   「首先,就从床上开始。」煌夜一收双臂,就把柯卫卿打横抱起,大步朝垂着蓝色纱幔的龙榻走去。   「等一等!皇上!」柯卫卿想说,自己不会再自称奴才了,不过,这显然是于事无济。   「啊,那里不行——好疼。」   「哪有奴才反抗主人的,张开腿!」   「呜一——那样……啊啊……唔!」不一会儿,柯卫卿不断推拒的声音,就被那狂暴的吻给淹没了……   显然,这冬天还没过去,西暖阁里的「春天」就早早地降临了。李德意听着里头不同寻常的动静,不禁眯眼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他可不像皇帝这样,能有半刻的闲情。   接下来,他要去把皇上午后的议事,给往后挪挪,省得大臣们白跑一趟,就……挪到傍晚再议吧。   啊,还有锦燕宫那儿,皇上既然到了后宫,少不得去拜访一趟的,只不过,现在都由他去跑腿了,这些事儿可都是堆成山哪!      第七十章      柯王妃进了荣华门,穿过那满是冬雪、松树的前院,再绕过一道大理石雕花的屏风,就进入了锦燕宫。   她的宝贝女儿烁兰,衣裳华贵,端坐在寝殿的前廊,在十余个宫婢的伺候下,修剪着指甲。   不只是打磨指甲尖,使十指更显纤长,还要用凤仙花精心调制出的红色染料,涂抹在指甲上,再用片帛缚住,染个三五回后,过了一月都不会退色。   「一管妙清商,纤红玉指长。」烁兰心情极佳地吟着诗,想像着自己用葸管般的玉指,吹奏靡音时的美丽样子,皇上一定会着迷的。   「哎唷,我的宝贝女儿,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柯王妃一到前廊,便气乎乎地往绣墩上一坐。   「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见母亲没有给自己行礼,烁兰心里有几分不悦,但依然笑容满面地道。   「还不是……,」柯王妃想说什么,又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方才去看皇上赏赐给你的那块风水宝地了。」   「怎么样?地方可大?」见母亲愤愤不平的样子,烁兰不禁有些紧张,难不成新址不入母妃的眼?   「大,除了独立的花园、湖泊外,还能够建十六间房。」大燕的皇宫向来有「浩瀚殿宇」之称,先别说它气魄宏伟,宫丽堂皇,光是殿宇宫室就有一万间,还未计入城墙、护城河、角楼以及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亭台楼阁。   从这么广大的土地上,拨出一小块地儿,另建宫殿,不是难事,但是皇上给的这块地,一直在北边,显然离后宫远了些,未免有把兰贵妃外迁的嫌疑。   「哈哈,我还以为您在气什么呢!」烁兰掩嘴笑道,「皇上车来轿去的,还会怕路远不成?等宫殿建好了,本宫住的就是最大的妃子殿!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如此宠爱本宫,就不信还有谁能够爬到我的头上!」   哪怕她一时半会儿成不了皇后,也要做无冕之王,好好看守着那群贱婢,让她们无法再献媚皇帝。   就前阵子,她身边一个稍有姿色的宫女,竞然敢趁献茶的功夫,向皇帝乱拋媚眼儿。如今的宫女真是各个都不识好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在前天晚上,烁兰让李嬤嬤把那宫女推进后院的井里,活活淹死了,对外就说是井边地滑,是那宫女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唉,为娘担心的不是这个。你看,你现在还没搬远呢,就有人趁虚而入了!」说了半天,闲话之后,柯王妃朝烁兰使了个眼色,前廊不是屋里,有些话不能公开说。   「都退下。」烁兰装作意兴阑珊地站起来,由母亲扶着回去了室内。   其实,她的身子好得很,自小练武,又养尊处优的,一次早产还损耗不了她的元气。但是,她就是要让皇帝担心,所以,不时地「晕倒」或是「吃不下」,让皇帝无法不来探望。朝夕相处之下,就算是石头人,也该动情了。   烁兰知道煌夜对自己死去的外公赵国维是心存芥蒂的,哪怕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所以,她不能显露出自己的武功本事,平时是身子越弱越好。   没有男人可以抵抗得了柔情似水、倾国倾城的女子,对于自己的容貌与演技,烁兰是很自信的。她知道,永福只是她和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宫婢们都规矩地退守在外边,柯王妃亲昵地拉着女儿的手,两人在又软又厚的贵妃椅内并肩坐下。柯王妃略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道,「皇上又去见柯卫卿了!」   「什么?!怎么会的!」光是听到柯卫卿这三个字,烁兰的心口就火烧火燎的,满是妒意,难以忍耐!   「我路过西暖阁的时候,见侍卫们都在门外守着,就知道了。」柯王妃压低了点声音,说道,「听说,皇上昨儿夜里,就是在那里……」   「不可能!」烁兰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他都是个半死的人了,还怎么能侍寝?!」   前不久,烁兰私下找来北斗,向他询问有关柯卫卿的身体情况,北斗那时候明明皱着眉头说,柯卫卿不大好,只剩下半条命了。   「娘还会骗你不成,你呀!怕是被那个御医给骗了!」   「可恶的北斗!」烁兰绞紧手里的锦帕,极恼怒地道,「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他就罢了,不过是个郎中。如何解决那个野种才是正经事!」柯王妃哀叹一口气,说道,「都怪我不好,当年你父王捡到他时,就应该丢出去喂野狗!」   「事到如今,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烁兰极为不满地瞪了母亲一眼,甚至怨恨母亲当年,若是能生下一个男孩来,父亲也就不会去捡这个贱种了。   「是、是。女儿啊,这事咱们可不能再心软了,你得尽快拿个主意。」柯王妃向来是心狠手辣的,此时却摆出一副温柔妇人的样子,听凭女儿差遣。   「我得好好想想……」自从柯卫卿「被丽妃下打胎药」后,西暖阁的守卫是更加森严了,柯卫卿的饮食,每一样都是由御膳房的太监仔细检查,还有人试吃,下毒是不可能的。   所以,烁兰虽说是在想,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更何况,她始终觉得皇上的心,已经偏向自己,此时,若有一些出格的动作,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启禀娘娘,李公公来了。」一位宫婢站在门槛外躬身说道。   「快请。」烁兰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朝母亲看了一眼,李公公都来了,皇上能不来这?你啊,别瞎担心了!   「老奴给两位娘娘请安了。」李德意总是堆着柔腻的笑,恭恭敬敬地行礼。   「来人,看茶。」烁兰招呼道。   「谢娘娘,不过奴才不宜久留,还得回西暖阁伺候着。」李德意说,依然是笑容满面。   「哦?原来皇上是去探望弟弟了。」烁兰面不改色,温柔地笑着。   「是啊,柯小王爷的身子好了不少,皇帝就找他说说话。」什么主子面前,就说什么话,李德意不会和自己的皮肉过不去,以免挨板子。   「就是说话这么简单?」   「当然。不过,皇上晚些时候还要去御书房议事,所以,今日就不来您的锦燕宫了。」李德意满怀歉意地说。   「那么,明日呢?」   「明日……恐怕也不行。」李德意想着,最近的奏折多着呢,就算天下太平,皇上也有做不完的事。   况且,皇帝来锦燕宫,主要是探视,如今兰贵妃的身子渐好,皇帝也就不必日日报到了吧。   「后天呢?」烁兰微微眯起眼,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这、奴才要看皇上的意思了……」李德意见情况不妙,便推说时间不早,得去伺候皇上了,想要躬身退出。   「李公公。」烁兰叫住他,笑吟吟地塞给他一张银票,「您辛苦了。」   「谢主子关心。」李德意不得不收下了,再度躬身,跪拜,离开了。   「女儿,你看这是……?」柯王妃虽然一直沉默不语,心里却有诸多不满。   「哼。我是不会让他这么得意的!」烁兰咬牙切齿地说,这时,外边响起一阵骚动,李嬤嬤急匆匆地走入进来,扑通一声下跪,显得又急又慌。   「怎么了?你不是去看福儿了吗?」柯王妃惊讶地问,她的宝贝孙儿,出生后两天就得了黄疸,原本白白净净的小子变得干巴巴的,肤色发黄,别提多丑了。   这样的孩子是没法抱给皇上看的,柯王妃让育婴堂的嬤嬤们好生照看,但这事儿还是给皇上知道了,皇上便以永福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为由,取消了一早就预备好的弥月礼,让烁兰气得要命!不过作为补偿,煌夜同意了烁兰另建宫殿的请求。   「二殿下,他、他高烧不退啊!」李嬤嬤育儿的经验十分老道,她知道这才出生的婴孩,若是发起了高烧,就危险了。   先天发育不足,才七个月就给他生了下来,母亲是没事,这苦头就全给孩子背去了。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不是说黄疽快要退尽了吗?」烁兰虽然已为人母,但是孩子一生下就被抱走了,她并没有觉得可惜或者痛苦,甚至不怎么在意。   她唯一想着的是,上苍庇佑,生的是一个皇子,而非公主。   婴儿的那点小毛病,她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只要是个儿子、能助她登上皇后的宝座,就成了。   所以,当她听到李嬤嬤如此恐惧地说着「发高烧」时,她才第一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   「福、福儿会不好吗?」烁兰说这话时,天旋地转的,几乎站不住脚。   「到底为什么会发烧的?」柯王妃一把扶住女儿,急切地问李嬤嬤。   「御医说了,是脐带风……」   「什么?」柯王妃瞪大了眼睛,「这孩子都一个月大了,怎么还会得脐带风?!」   脐带风多为接生断脐时,破风感染所致,往往七日就会发病了,怎么会在在这时候有的?   「御医说,他也不清楚为何会这样,总之,得好生照看着,若是过不了今晚,就……」李嬤嬷不敢往下说了,低下了头。   「柯卫卿!这一定是柯卫卿干的!」想到皇上时常说起,卿儿的可爱、漂亮,烁兰的恨、怨便齐齐地爆发了出来。   「女儿啊,别着急……」柯王妃赶紧安慰,示意她小声点,就怕隔墙有耳。   「我不会轻饶了他!先是不知廉耻,和我抢丈夫!现在又来诅咒我的儿子!」烁兰摇着头,面色发青地道,「都一个月了,怎么会得脐带风的,若不是他作祟,怎么会这样?!」   「就是说啊。」李嬤嬤说,「宫人们都奇怪着呢,二殿下一定是受了邪风,才会病倒的。」   「本宫要去育婴堂。」烁兰说。这个时候,她不论怎样也得待在儿子身边。   「奴才这就去安排。」李嬤嬤赶紧说道,退下去了。   「母妃。」四下无人,烁兰也就不需要再遮掩什么了,恶狠狠地说,「我想到对付那个贱种的主意了。」   「什么主意?」   「我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烁兰阴冷地说,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芒。除去柯卫卿之后,这后宫里,就再也没有人敢和她作对了!   想着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烁兰冷冷地笑了。   ※ ※ ※   残雪消融,枝头上冒出嫩绿的尖芽。今年的春天虽然到得晚,却是一片繁荣,宫苑里,墙角下,到处是一片片的嫩绿色。   柯卫卿站在西暖阁的廊檐下,借着清晨的大好时光,想要练剑,重拾本事,但是李德意送来的竟然是一柄笨重粗钝的木剑!   他手握那把木剑,想着自己已经好久没碰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了,脸上不禁浮出微微笑容。   煌夜显然是不想让他使用真正的兵器,所以才让李德意送木剑过来,难道煌夜还担心着他会造反?   柯卫卿不禁叹一口气,看着手中毫无锋芒的剑。他怎么可能会再次背叛煌夜呢?不,应该说他的心从来未离开过煌夜,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只是他的忠心,又如何能用言语说得清?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和煌夜之间的间隙,不是生了卿儿,就能弥补的,煌夜已经不再信任他,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想到这里,柯卫卿就觉得很悲哀,身体靠得再近,心若远离,又有什么用呢?   「小王爷,是这剑太钝了,不好用吗?那奴才再去找一把。」李德意见柯卫卿举着木剑发呆,便问道。   其实这木剑比真剑还要难找,因为只有小皇子才会使用这东西,而现在皇子们都还小,李德意在杂物房里翻来翻去,好半天才寻到这么一把差不多的。   「不,我可以用。」柯卫卿低声说着,屏息调气,木剑便挥动起来。   衣袖翩翩,风动、剑舞,柯卫卿的步履轻盈矫捷,宛若初春的燕子一般,在庭院里练剑。   清俊的面容是那样肃然,春风、柳枝、树叶无不在他四周旋转。忽然——刷!凌厉的一剑飞出,数片绿叶飘然而下。剑刃轻翻,瞬息之间,已将大大小小的翠绿,一分为二!   李德意看得两眼都瞪出来了。柯卫卿手里拿着的真的是又粗又钝的木剑?不由拿衣袖擦了擦眼睛,没错啊,那上下翻飞,闪着白光的东西,是木剑啊!   「所谓善书者不择笔……」李德意无限敬佩,不由想起这句古话来。   可实际上,柯卫卿却觉得自己的反应已经慢了,而且力气也大不如前。   「柯大人,李公公。」柯卫卿正练剑时,一个绿衣小太监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礼部尚书大人有请。」   「礼部?」柯卫卿收起剑,回头看着李德意。只见李德意一拍脑袋,急急忙忙地说,「对了,礼部佟大人!你着奴才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柯大人,皇上前些日子说,要给大殿下办开荤礼,所以礼部要请柯大人过去一趟呢。」   「开荤礼是什么?」柯卫卿是孤儿,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不可能懂这些官家的典礼。   「是这么回事。」李德意热心地解释道,「大皇子已经有三个月大了,照皇室的规矩,该喂一些除奶水以外的东西。比如肉糜、蜜糖等,这就叫做开荤,是有大讲究的,所以要举办典礼,讨个好意头。」   「我明白了。」柯卫卿思忖着点点头,「这事是不是也要我来做?就跟弥月礼一样。」   「是,所以礼部大人才会请您过去。」   「那我们就过去一趟。」想着也许能见到卿儿,柯卫卿就爽快地应道,并把木剑交给一旁的宫婢。可是刚抬起手腕,虎口竟然一麻,木剑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奴婢没拿稳,奴婢该死!」宫女吓坏了,赶紧跪地磕头。   「不,这不关你的事。」柯卫卿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怎么回事?才练了这么一会儿,手就累得发麻?   「还不快下去。」李德意责怪般的斥责宫女。   「是!」宫女赶紧抱起木剑,退下了。   「真的不关她的事。」柯卫卿说道,微微握紧了酸软无力的手。   「是,奴才知道了。事不宜迟,就请柯大人这就移步吧。」李德意恭恭敬敬地说,本想处罚宫女的,见柯卫卿这么说,此事也就这样算了。   ※ ※ ※   静谧的御书房内,煌夜坐在龙案后头,翻着费瑛呈上来的自荐书,而他本人则跪在下头,一脸严肃。   此事也确实轻松不得。南边的梁国因天灾不断,匪寇结党作乱,请求邻邦大燕派兵支援。   梁国的北部与大燕的沧河接壤,境内有高山、草原,也有大海,面积颇为广阔,在诸国中,它算不上贫瘠,但也不十分富裕,但是民风淳朴,自古以来,与大燕是素无纷争的,它既然主动提出请求,大燕自然得作出回应。   煌夜打算派出精兵三千人,战车二千辆,另拨出军饷三十万两,用于此次的出兵,一来是为了稳定南疆,二来,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梁国探查,收集情报。   带兵的将领是谁?煌夜在朝上并无定论,这不,才过了两天,费瑛就忍不住来毛遂自荐了。   这慷慨激昂,数千字的信上,写的都是些场面话,比如他对大燕及皇帝如何忠心,将如何不畏艰难,也要剿灭匪徒等等。看来,只是做铁鹰骑士的首领,并不能满足心高气傲的费瑛,他想要在战场上立下实实在在的功劳。   「费瑛,你知道什么是一代名将吗?」煌夜微笑着,放下手里的自荐信,看着堂下拘谨又严肃的男人。   「末将知道!」费瑛一抱拳,声音嘹亮地说,「忠于国君,不惧死亡,善于战术,不畏权贵……」   就在费瑛滔滔不绝地说话时,煌夜却想到了柯卫卿,因为很久之前,柯卫卿就问过这样的问题。   「皇上,到底什么是名将?」   「哦?卫卿想做名将?」   「嗯。」   「名将,自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名远播的了,还有……」   「还有……?」柯卫卿眨着那双乌黑的眸子,直直地望进煌夜的心里。   「还有心如铁石、冷酷无情。」在遍布尸首、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一颗再热的心,都会被彻底冰封。   煌夜打从懂事起,就学会了强者生存这个道理。   在战场上,没有帝王,也没有将军。大家都是人,拼的都是命!所以「仁不带兵」就是这个道理。说起来,煌夜曾经非常担心,柯卫卿无法适应战场的残酷,但没想到他竟然撑下来了。   而且,他身上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腥的恶习。将领或者士兵,经历的战争越多,也就越冷血,在他们眼里,性命已经成了挥手可去的东西,他们会屠杀敌国百姓,掠夺一切钱财。   在有些时候,烧杀掳掠,也是将领奖励士兵的一种手段。   然而,柯卫卿不论如何,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也严令禁止士兵骚扰百姓,有人说他太妇人之仁,打仗哪有不捞好处的,煌夜却不这么想。   因为他的仁慈是对着老百姓的,若面对的是敌人,他可是杀得比谁都要狠,「心如铁石、冷酷无情」的教诲,他是完全记下了。   也难得他能在腥风血雨中一面保持自我,一面创下种种辉煌战绩……   若是柯卫卿没有造反的话……煌夜锐利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像现在这种时候,他根本无需考虑,就直接派柯卫卿出兵梁国的。   「皇上。」费瑛提高了音量,他的话已经讲完,可是皇上没有任何表示,让他惴惴不安。   「什么?」美好的回忆被打断,煌夜稍有不悦,但还是抬眼问道。   「微臣……」   「启禀圣上,兵部尚书刘辂到了。」这时,门外的太监嘹亮地通传道。   「宣。」煌夜颔首道。   刘辂很快进来,双手上还捧着一方白檀木剑匣,里头装的是名剑虎啸。   「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把剑拿上来。」煌夜说道。   「是。」   刘辂曾经因延误军情,被煌夜处以廷杖,这之后,他就规矩了许多,凡事都及时上奏,也就没被撤去代理兵部尚书的官职。   刘辂小心地打开剑匣,解开绛紫色绸缎套子,象牙的剑鞘就露出来了,锋利的虎爪和山河,不管何时看,都极为震撼人心。   煌夜抽出剑,喃喃道,「这把虎啸剑……是朕赐于柯卫卿的,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皇上……」刘辂和费瑛全都躬身,显得有些惶恐。   「传朕的旨意,封存虎啸剑,以后谁都不能再提起,柯卫卿担任骠骑将军一事。也不准任何人,再称呼他为将军!」   「是!臣等明白。」   虽然柯卫卿被贬为庶民很久了,可那些他亲自训练过的士兵,仍然很尊敬他,暗地里都称呼他为「柯将军」。   「不过,既然柯卫卿一直留在宫中,朕就暂时让他做……」做什么好呢?禁闭的时间已经过了,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西暖阁里吧。   煌夜环视了一圈,看到站在小书案前,努力起草圣旨的庶起士,便微笑着说,「就让他做回文臣吧。」   柯卫卿以前就担任过庶起士,现在算是重操旧业,应该不难吧。   「可是皇上……」刘辂有些不满,庶起士整日跟在皇帝身边,不但能参与起草圣旨,还可以吹耳边风,这权力实在太大了。   可煌夜毫不理睬,下了决定之后,就要求他们退下。   刘辂知道自己又逆了皇帝的主意,他可不是柯卫卿,叛乱了都会被原谅,于是和费瑛双双磕头,退下去了。   两位大臣走后,礼部派人送了一道帖子过来,是备选的开荤礼的日期。煌夜流览了一遍后,定在了三月初一,是个非常吉利的日子。说起来,已经有大臣暗示他太过宠爱大皇子,而忽略二皇子永福了。   永福总是在生病,前阵子才从鬼门关回来。因此倒不是煌夜偏心,而是他确实不适宜出现在人多吵闹的场合。   不能举办隆重的典礼,也不能过多看望,对此,烁兰表现得很大度,可煌夜就是无法喜欢上她。   阖上帖子之后,煌夜闭目养神,歇息了一会儿。想到傍晚还要与外国使节议事,便起身,命令太监摆驾西暖阁了。   ※ ※ ※   煌夜来到西暖阁时,柯卫卿刚好从礼部回来,两人便在前院碰了面。   「奴才叩见皇上!」和其他宫人一样,柯卫卿规规矩矩地行礼,低垂着脸。   「呵。」煌夜倒也颇享受,柯卫卿这般恭顺的模样,「起来吧。」   「是。」柯卫卿起身,但仍低着头,问道,「皇上找奴才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煌夜说。院子里一片新绿的春景,让人心旷神怡。   「木剑用的可好?」煌夜问道。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柯卫卿练剑了,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嗯……」柯卫卿轻轻点头,没说自己掉落剑的事情。   「那就好。卫卿,朕突然很想知道,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呢?」煌夜走近柯卫卿,凝视着他俊逸的脸庞。   「奴才心里……?」柯卫卿很困惑,不觉抬起头来。   「朕想要统一天下,所以绝不会在战场上后退。你呢?是什么在支撑着你?」煌夜很想知道答案。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奴才心里想的,自然是皇上您了。」柯卫卿低眉垂眼地回答道,没有将自己真实的心意说出口。就算煌夜不是君王,他也愿意为他去死。   「看来你也和费瑛他们差不多……」明明是不错的答案,煌夜却失望极了。背过身,走向庭院里的一株桃树。还是初春的时节,这棵高大的桃树上,已经绽放出杏粉色的花朵了。   「皇上……?」柯卫卿跟在煌夜身后,不明白他在不悦什么?   煌夜注视着满自的桃花,似自言自语道,「朕真的不懂……」   「什么?」柯卫卿小心地问道。   「你既然这么忠心于朕,又为何会选择永麟?」煌夜的视线从花朵移到柯卫卿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突兀的感觉,因为这人也是一样的俊俏清雅,让人怦然心动。   「奴才……」柯卫卿蹙眉,不知该如何解释?若说实话,皇上会是何种反应?但若一直欺瞒下去,也是欺君之罪,将来该怎样收场呢?   「罢了。」见柯卫卿如此苦恼,煌夜的心就像坠着千斤巨石,阵阵刺痛着,「你知道朕为何不处死你?」   「奴才不知。」   「因为朕总觉得你的心隐藏得很深,在把它挖出来之前,朕是不会轻易让你死的。」煌夜微笑着,那眼神却让人胆战心惊,「处死你,倒像是满足了你似的。」   「皇上?!」柯卫卿心里咯噔一惊,生怕煌夜看出他的秘密。若能带着爱着煌夜的心意死去,又有何憾呢?   「卫卿,你好好歇着吧。」煌夜抬手轻抚柯卫卿的脸颊,便转身走了。   这片春色就只有柯卫卿一人欣赏,看着这翠绿的、生机勃勃的自然风光,柯卫卿心里却有着莫名的不安,就好像他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而这个不祥的预感,在不久之后,就成了残酷的现实……大燕皇宫,又将陷入一场血雨凄风当中。      第七十一章      天空是多么广阔,白云漂浮,柯卫卿幻想着和爱马「赤影」一同驰骋在苍穹之下,拋开一切烦恼与忧伤,但是……   睁开眼睛,头顶只是一片藤叶遮盖起的棚架,所谓的蓝天只能窥见一角罢了。这里是西暖阁的前院,而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   在听到刘辂、费瑛二员大将,即将启程去梁国剿灭匪徒时,柯卫卿的心情难免有些激动,他也想为煌夜、为国家做些什么,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可显然煌夜是不会派他去的。   就在昨天夜里,柯卫卿试探地问,刘辂他们会去多久时,煌夜淡淡笑着说,「大约一年吧。」   「要一年这么久?」柯卫卿去过梁国,还是少年的时候,且与梁国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那当然,你以为他们是你?那么清楚梁国的地形地貌。」煌夜伸手,扣住了柯卫卿的下巴。   「那个……臣可以……!」柯卫卿的眼睛里,闪耀着激动的光芒。   「不行。」煌夜以吻封住柯卫卿还未说出口的请求,然后一整晚,都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成为废物的。」柯卫卿失落地仰着头,消极地想,「皇上最讨厌一无是处的人!」   虽然在前不久,他奉旨做回了庶起士,但是皇上让他代为拟写的圣旨,都很简单,比如封赏官员,修缮宫宇等,换言之,只要是会读书写字的人,都可以胜任。   「柯大人,您在做什么?」北斗身着官服,背着桐木药箱,一脸笑容地走进来。   宫中的各位主子,小皇子、小公主全都安好,他的心情自然也不错,因为有了闲暇,可以研究各类药丸了。   这不,他就给柯卫卿带了不少安神、调理身子的药来,而且是针对巫雀人调制的。   「北斗,你来得正好。」柯卫卿振作了一下精神,迎上去。   「怎么今天没什么人在啊?」北斗说着环顾四周,不论是侍卫还是宫婢太监,全都不见了。   「他们在外边。」柯卫卿小声说道。只要他不擅自离开西暖阁,宫婢们也就不会亦步亦趋的跟着,这对皇上来说,是最大的让步了。   「哦,看来皇上已经对你很放心了。」北斗直言不讳地道。   「皇上根本不用担心……我现在哪里还有造反的能耐?」柯卫卿自嘲地说,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北斗想说,皇上防的不是你叛变,而是你会「逃走」,但又觉得解释这些实在麻烦,就打开沉甸甸的药箱盖子,把自己带来的药瓶,乐滋滋地摆出来。   「你看这个,是芦荟粉,放了点玫瑰花露。沐浴时用,让你的肌肤变得比嫦娥还要白哦。」北斗笑着说,「还芳香四溢,皇上老远就能闻到。」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柯卫卿脸孔微红地道,摇着头。   「哦,不要吗?兰贵妃可是喜欢得很呢,我都没舍得给她。」北斗觉得很可惜,把精致的白瓷药瓶放了回去。   「那这个!对活血、强健筋骨有奇效,你不是说你练剑的时候,手臂使不上劲……」   「北斗。」柯卫卿打断道,声音有些轻。   「嗯?」北斗继续搜寻着奇异的特效药。   「有没有……」柯卫卿低下头,细若蚊鸣一般地说,「那个……药。」   「什么啊?」北斗自然没听到,不由提高音量。   「有没有吃了,就不会怀孕的……」柯卫卿只得抬头,为难地看着他道。   「什么?你要避孕药?」北斗显得很惊讶,「为什么啊?宫里头的人,哪个不是希望能赶快怀上龙子的!」   「因为……我已经有卿儿了,」柯卫卿不想再有身孕,卿儿的存在就已经给皇帝带去诸多非议,如果再有的话……   「我知道你生孩子时,吃了很多苦头,但是想要避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吃那种药很伤身子……」北斗劝说道,他不想自己脑袋搬家。   「我不是怕生孩子辛苦,而是不想要生了!」柯卫卿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煌夜已经来到了院子里。   侍卫的远撤,就听不到齐呼万岁的声音,再加上煌夜不想惊扰柯卫卿休息,所以是提前下辇,步行而入的。   煌夜见到茂盛的紫藤棚架下,柯卫卿和北斗站在一张圆形石桌前,正说着话,他想走过去,却听到柯卫卿在说什么不想生?   铁钵般的拳头立即紧握,仿佛这样才能遏止住那撕心裂肺的痛!柯卫卿那么讨厌生他的孩子?为什么?狂暴的愤怒在煌夜的胸膛里涌动着,可比这愤怒更要击溃煌夜的,是肝肠寸断的悲哀。   眼尖的北斗,透过浓绿交错的藤叶,赫然看到立在月门旁,面色铁青的皇帝。   「那、那个卫卿啊。」连大人都忘记称呼,北斗收拾着药瓶,「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什么?」柯卫卿背对着皇帝,自然不明白北斗为何突然慌张。   「所以,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北斗挤眉弄眼地,暗示他后边有人。   「不,你既然有这种药,就给我吧。」柯卫卿却误会了他的用意,许诺般地道,「我是不会对皇上说的。」   「柯卫卿!你好大的胆子!」话音还未落,一声暴雷似的怒吼,让柯卫卿,还有北斗全都浑身一震!   柯卫卿猛然转过身来,看到煌夜大步走来,一脸的怒不可遏!   「皇上请息怒!那都是柯大人说着玩的!」北斗见情形不对,赶紧下跪磕头。   「我……!」柯卫卿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煌夜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擒住他的双臂,反折在腰后,痛得失去了声音。   「你竟然敢不要朕的孩子?!」煌夜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但那声音是那样哀伤,仿佛碎裂了似的,刺痛着柯卫卿的心。   「不是不要……而是……!」柯卫卿惶惑不已,慌张地道。   「少狡辩了!你难道还想着为永麟生孩子?柯卫卿!你太让朕失望了!」煌夜勃然大怒,有千万句话要骂,可是话到了嘴边,却道出了他心中最忌讳的事。   用权力绑住了柯卫卿这个人,却留不住他的心,明知道如此,为何还要坚持下去?让彼此都痛苦。   「皇上!」柯卫卿紧咬着嘴唇,忍受着手臂扭断般的剧痛,着急地说,「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和永麟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你以为朕还会相信你吗……?你竟然背着朕,与太医进行这种勾当!朕真该把你打进冷宫,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任何人!」   「皇上息怒啊!这件事……」北斗连忙说道。   「滚,快给朕滚!」煌夜更是恼怒了。   「是。」北斗慌忙背起药箱。不想留在这继续火上添油了。   「等一下。」下一刻,煌夜又大声喝道。   「是!」北斗连忙又跪下。   「你不准再进来这里了。传令下去,除了朕之外的人,谁都不准踏进这里一步!」煌夜沉声地道。   「……下官遵旨。」这一道圣谕,不就摆明西暖阁成了冷宫吗?北斗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却又不得不遵从。   「皇上!」北斗退下后,柯卫卿试图平息煌夜的怒火,「臣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臣从来没有和永麟……」   如果可以,他愿意为煌夜生很多孩子,哪怕他是一个男人。可是,他这样做会危及到煌夜的帝位,先帝的担心也就会成为事实了。   「朕不想再听你说话了!」煌夜却一把推开了柯卫卿。因为很怕这样下去,他会气得下旨,斩杀了他。   「皇上!」柯卫卿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的下跪对朕来说,什么都不是!因为你在朕的心里,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柯卫卿了。」煌夜说完,无情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头也不回的走了。   柯卫卿双手撑着地,眼前是无限放大的绿叶的阴影。虽然知道在煌夜心里,自己早就不是忠臣了,但是亲耳听到,竟然会受到那样大的打击!简直是生不如死!   好冷!再热烈的阳光也给予不了一丝温暖,柯卫卿面色惨白,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珠,尔后,胃部一阵刀刺般的翻搅,他浑身寒噤的,呕吐了起来。   因为没有人来,所以当他难受得摔倒在地上时,也没有人发现。   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衣裳都湿了,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柯卫卿恍然领悟到什么,双手不住发抖,捂住了嘴。他该不会是……?   柯卫卿急切地为自己把脉,没多久,那乌黑的眼睛就越睁越圆,心头也越发苦涩,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差点就讨得了药,若不是皇上及时出现,他就要亲手杀害他们的孩儿了吗?!   怎么会这样?!这个晴天霹雳般的事实,让柯卫卿如坠地狱,痛苦地伏在地上,恸哭了起来……   ※ ※ ※   转眼便到了三月春分,天公作美,晴空万里,大皇子的开荤礼,就在繁花锦簇的御花园里办开了。   「来来。奴婢的好殿下,三月吃的黄连苦,来日天天吃蜜糖。」一位慈眉善目,能说会道的老嬤嬤,用象牙筷子的尖儿,沾了一点新鲜煮的黄连汤,轻轻涂在卿儿的小嘴上。   只见他的小眉头一皱,扁了扁嘴,就要哭出来了。   「不哭,不哭。」柯卫卿抱着孩子,拍抚着他。在旁边,还站着兰贵妃、柯王妃以及前来送虎头鞋的李德意。   在这一天,孩子穿上虎头鞋,能够驱鬼辟邪,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满怀期待地望着长皇子。   殿下就像画里的仙童,长得也太可爱了。乌溜溜的眼珠子,宛如水晶葡萄似的充满灵气,瞧那张粉嘟嘟的小嘴,尝过了黄连,再吃蜜糖,就咧嘴,高兴地直笑,两个小酒窝就更明显了。   他这满足的一笑,可是让大人们跟着眉开眼笑起来,瞧瞧!这是多么俊俏、多么讨人喜欢的娃儿。   不过,烁兰并不那么想,她笑归笑,心里却在暗骂,「哼,这贱蹄子跟他爹一样,这么小,就懂得用媚眼看人了,真不是个东西!」柯王妃轻轻拉了拉烁兰的衣袖,提醒她,别忘了要紧事。   「忘不了!」烁兰一抬柳眉,暗示般地道。   开荤礼要吃不少东西,首先是黄连汤,然后是米醋、蜜糖等五味,这意味着孩子已经尝遍了人生的辛、酸、苦、辣,将来能够幸福的长大了。   五味汤撤下去后,又换上一碗肉汤。这是用肥肉、状元糕,鱼肉、加上霜糖等熬制成的,嬤嬤舀一小勺,喂给卿儿吃,嘴里还念念有词,送着祝福。   「殿下吃了肉,长得胖;殿下吃了糕,长得高;殿下吃了酒,福禄寿;殿下吃了糖和鱼,往后生活甜蜜又富裕!」   「多谢嬤嬤了。」柯卫卿微笑着说。   「这就完了吗?」见到嬤嬤收拾起刻着龙凤的金勺、金碗,兰贵妃问道。   「回娘娘,还有最后一道,殿下将来得有文采,要在奶汁里兑两滴陈年香墨磨成的墨汁,喝下去,礼就全成了。」嬤嬤恭恭敬敬地回答。   「本宫怎么没瞧见什么陈年香墨的墨汁?」烁兰一脸惊讶的,往放满碗碟的桌上瞧了瞧。   「哎!」嬤嬤一看,便慌了神,「这、这奴婢事先有准备齐全的……真是……」   眼见嬤嬤就要下跪请罪了,柯卫卿阻拦道,「没事,陈年的香墨我书房里就有,你们去取一些来吧。」   柯卫卿为皇帝拟写圣旨,所用的砚台笔墨自然是宫里最好的。   「是。」一位宫女突然站了出来,不等嬤嬤回神,她就飞快地去取墨汁了。   等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小碟研磨好的墨汁,墨色如同子夜般黑,且透着一股浓郁的墨香。   「这太多了,一滴就好。一举夺魁,取个好彩头。」嬤嬷喜滋滋地说着,让乳母准备了一碟乳汁,便用筷子点了点墨,加入到碟子里头。   「嬤嬤,可以让我来吗?」柯卫卿忍不住问道。他期望卿儿将来能饱读诗书,做个德才兼备的人。   「这个……」嬤嬤想说,这可不合规矩,可是烁兰却在一旁笑吟吟地道,「弟弟可是孩子的亲爹,有什么不可以的?」   烁兰说话的分量,可比柯卫卿重多了,老嬷嬷哪里敢得罪她啊,便讪笑着退至后方。   「谢嬷嬷成全。」柯卫卿十分欢喜的,用小手指蘸了一点加墨水的乳汁,涂抹在卿儿粉红的嘴巴上。   卿儿一直是嘟着嘴的,但是在碰到柯卫卿的小指时,竟然砸吧着嘴巴,用力吮吸了起来,那牙肉摩擦着指头的感触,让柯卫卿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儿,他多么想一辈子就这么抱着他,再也不放开。   过了今日,卿儿又要回去育婴堂了,又不知过多久才能见一面。   「呜哇……!」才满足地吮着指头的孩子,突然脸色一变,哇哇大哭起来,但是才哭出声,又一下子噎了气,脸孔憋得通红。   「天啊,殿下这是怎么了?!」乳母惊叫了起来,柯卫卿第一个反应便是卿儿噎住了什么食物,可是除了汤水之外,并没有喂给他其他东西呀。   柯卫卿赶紧拍着孩子的背,还用手指撬开他紧闭起来的嘴巴,但是里面并无异物,只是舌头和咽喉有些肿。   就眨眼的功夫,卿儿的嘴唇便发紫了,眼晴也闭起来,刚才还欢快舞动的小手,无力的耷拉下来。   「卿儿!醒醒!」柯卫卿急红了眼,大声叫着。   「快!快去传御医!」李德意见情形不好,急忙嚷嚷。   瞬间,御花园里乱成一团,宫女哭了起来,嬤嬤吓得面无人色,柯卫卿紧紧抱着喘不过气的孩子,「中毒」这个词一下子跃入他的头脑里!   不顾一切的,柯卫卿以嘴渡气,只要让卿儿呼吸,哪怕这也会让他丧命……   ※ ※ ※   御书房内,煌夜正蹙眉,盯着跪在下边的宰相贾鹏,手里虽然拿着棋子,心思却全然不在棋盘上。   「皇上,您叫臣来下棋,臣是三生有幸,可您若是问臣对于柯大人的看法,臣还是那句话,他可是个男人。」贾鹏原先和皇上下棋下得好好的,但是话题不知怎么的,引到了柯卫卿的身上,听出皇上言词里对于柯卫卿的袒护,贾鹏便跪下,先行请罪道。   「这还用得着你说?」煌夜放下黑玛瑙的云子,有些不悦地道,「朕会不清楚,他是男是女?但他是朕的人,性别有这么重要吗?」   「这当然重要了!有道是乾为天,坤为地。而乾代表男人,坤为女人,天地之后代均要男女合二为一才能产生,所以,有乾坤,有繁衍,才会有国家。」   「这男乾女坤的道理,朕三岁就懂得了,」煌夜看着他道,「但是,柯卫卿已为朕生下卿儿,他难道不能代表「坤」吗?」   「皇上!即便如此,他还是个男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您可曾见过能够带兵打仗的女子?」贾鹏有些惊慌了,皇上以坤代表柯卫卿,莫不是动了想要立他为后的念头?   这可就天下大乱了呀!哪里有男人当皇后的?大燕岂不是成为其他国家的笑柄?   「嗯,你说得也对。」见到贾鹏大瞪着双眼,吹胡子的样子,煌夜微微一笑,但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下棋了。   「皇上,有道是忠言逆耳。柯大人虽已经悔过,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在后宫里. 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贾鹏斗胆进言道,「再说了,他一个男人,住在后宫也不合适啊。」   「朕……」煌夜正要说什么,只见李德意急匆匆地奔进来,连磕头都忘了,站在那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皇上……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煌夜想要斥责李德意的莽撞,但先问他原由。   「那个——大殿下不好了,御医说,他中了毒,正在抢救……皇上!」李德意的话还没说完,煌夜已经一步跨下龙座,直往外边去了。   「摆——摆驾西暖阁!」李德意扯着喉咙叫着,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贾鹏惊讶不已地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棋不是还没下完吗?可后宫到底是怎么了?大殿下……是那个卿儿?   直觉告诉他,这事与柯卫卿脱不了关系,这皇宫里恐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 ※ ※   祸事来得是那样快!西暖阁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全被抓了起来,送去刑部受审。   前些日子还健康活泼,粉妆玉琢的大皇子,现在却是高烧不退、性命垂危,皇上是又气又急,心焦得很,不分昼夜地守在孩子的床边,命令北斗等八大御医,通宵会诊。   柯卫卿更是难受得心如刀锯,恨不得以命换命,只要卿儿能够活下来!可是皇上不准他靠近卿儿,还把他单独关了起来。   直到三日后,卿儿退烧脱险,煌夜才得以舒展开眉头,松了一口气了。北斗心有余悸地说,若不是柯卫卿当即立断的给殿下渡气,恐怕大殿下在中毒当口,就会因窒息而夭折。   可是,喂卿儿喝药的人,正是柯卫卿,所以无论北斗说什么,都是与事无补。   而根据刑部的调查,大殿下喝的五味汤,肉汤等食物,事先都用银针探过毒,都是安全的,御膳房并无过错。   至于墨汁和奶水,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只是在仪式中途不见了。   在场的人都听到柯卫卿说,让嬤嬤去他的书房取陈年的香墨,那位主动前去拿墨汁的宫女则哭得差点背气过去。她供述说,她是听从柯大人的吩咐行事,根本不知道那放在书案上的砚台,被下了毒药,她是被陷害的。   而且,她一个宫女,怎敢公然谋害大燕皇子啊。   于是,朝廷官员将矛头对准了柯卫卿,认为他一直仇恨先帝,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为皇上生孩子?恐怕他是早有心机,要毒死大殿下,为父母亲报仇。好在大殿下得先祖庇佑,福大命大,硬是挺了过来。   除去北斗那不值一提的进言,没有人站在柯卫卿这边。以贾鹏为首,加上刑部、吏部,一同上了奏折,要求皇上依法惩处柯卫卿。柯卫卿心肠歹毒,一错再错,这次绝不能再姑息他了!   以往弹劾柯卫卿的折子,都会被押后再议,直至不了了之。可这一回,皇上不但接受了所有的折子,还立即用朱笔做了批复。   柯卫卿毒杀皇子,人证物证确凿,撤销其庶起士之位,三日后押往石山,处徭役之刑。   这等于是定了罪,官员是无比之欣喜,自从柯卫卿进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获得胜利。   另外一些失职的嬤嬤、宫女,全都被处死了,据说,这都是兰贵妃做的主,她虽然不是皇后,但俨然权势最大。她自责监管不严,就赐那些宫女上吊自尽。   北斗本想私下调查此事,力求还柯卫卿一个清白,但是兰贵妃这么一下令,他只能看着相关的证人一个个死去,而毫无办法。   皇上是连柯卫卿的面都不肯见,更别提听到有人为柯卫卿求情了。北斗几次请求觐见皇帝,都被李德意不客气地打发了回去。   柯卫卿在知道皇帝处罚他徭役后,并不为自己求饶,只是长跪不起,恳求皇帝让他再见卿儿一面,以确认他真的平安无事。   这不请求还好,煌夜见柯卫卿还想要见儿子,就更加恼怒了,当着柯卫卿的面,大声斥道,「你太过狠毒!朕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见卿儿了!」   「皇上!」柯卫卿磕得满头是血,苦苦哀求,煌夜却无情地甩开他,当即口谕,让刑部立即押送柯卫卿去石山,将他赶出了皇宫。      第七十二章      太阳还没升起,一股热浪就已经卷得人睁不开眼,这是一片大河边上,毫无遮蔽物的莽莽河滩。   这条河并不太宽,但经常泛滥成灾,因此这里是杳无人烟。别说田地了,只有几栋早年被洪水冲毁的石屋残砖伫立着,且长满了杂草。   此时,那片断墙里,升起了一团团黑烟,几个穿着灰色囚衣的犯人,正在用石头搭成的「灶头」,起火烧饭。   一个黑漆漆的小铁锅里,翻滚着发黄的米粥,也顾不得烫,犯人们捞起来就吃,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犯人,用脚踢了踢窝在墙角内的男子,小声地说:「你也吃点吧。」   男人却只是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逸、端正的脸来,但是眼底满是血丝,唇角干裂,说明他这一路走来是历经艰辛!   他们彼此不知彼此的身份,反正都是罪人,要去石山服刑的,只是这个男人特别奇怪,虽然看起来像是个练武的,但是身子很弱,总是发烧、呕吐。   或许是病了吧。那个稀里哗啦吞着粥的犯人想,因为这人的脸色总是那么苍白,半夜里还会痛苦呻吟着什么亲儿?   不过,在这里,谁没有亲生儿子呢?谁叫他一时贪心,犯了事,又很倒楣的被官家抓住……这才来得这儿。   男人似乎回过神来,终于注意到大伙是在吃饭,他一手扶着墙,挣扎地站起来,这几天酷热得很,他呕吐得也就更加厉害了,几乎是喝一口水,都能吐出来。   可他又偏偏和自己过不去似的,越是吐,越是往肚子里塞东西,拼命地咽着那些十分难吃、硬如石头的糙面饼。   然而,当他拿着一只破碗,慢慢地走向热气腾腾的小铁锅时,官兵进来了,一脚就踹飞了锅子,粥水四溅,但没有人敢吭声。   「吃什么吃,该上路了!老子都还没吃口热粥呢!」官兵年纪很轻,但是一脸的戾气。也是的,大暑天的押送犯人,简直是活受罪。   这一行官兵共有五人,要看着二十位人犯,若犯人真的得急病、暴毙了也就算了,若是半路逃了,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官兵对犯人总没有好脸色,犯人对官兵,表面上唯唯诺诺的,背地里却是骂爹骂娘。   柯卫卿皱眉看向那位小兵,官兵竟然觉得有些害怕。当然,这可是原来的骠骑大将军,论武功,他是怎么也打不过的。   「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挖你的眼!」官兵虽然这样嚷嚷着,却也不想吃眼前亏,急匆匆地退出了,去和他的同伴汇合。   就在不远处搭着一个帐篷,里面同样在埋锅造饭,但吃的是顶级鹿肉,一般的官兵可买不起这种鹿腿肉,这多得兰贵妃赏的重金,能让他们这一路上,不愁吃喝。   「我看,还是快点把柯卫卿解决了吧,他多活一天,老子就一天不安全。」官兵一进去帐篷,就坐下说道。   「嘘!小声点!」另一人赶紧道,「这事能大声说么,尽喜欢瞎叫!」   「他们听不见,外头河水滔滔的。」小兵不以为意,拿起一块鹿肉,大口咀嚼了起来。   「还以为不让他休息,日夜赶路的可以累死他,结果呢,我们哥几个倒是快热死了。」另一人也是怨声载道。   「就是。大哥,我看就这儿吧,反正也快到石山了,我们也算交了差,人死了和我们没关系,还能赶回去领娘娘的赏呢。」   「你们知道个屁!柯卫卿是谁?皇帝的娈宠,要杀就杀了,皇帝老儿还不跟我们急。」这个长满胡子的官兵,拉了拉裤腰带,说道,「好歹要弄到石山上,再动手,等过了河吧。」   「那好吧,都听大哥的。」几个小兵纷纷点头,把鹿肉分着吃了后,就又上路了。   在破房子的前边,就有一个渡口,叫做走马渡口,虽然荒凉破败,只有两艘小艇,但是去石山最近的渡口。   「你,跟我上船。」那个满面胡须,肚满肠肥的军官,指了指一艘较大的艇,示意柯卫卿跟他上去。   柯卫卿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链,每走一步,就喀喇喀喇的响,军官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别慢吞吞的!找死啊!」   柯卫卿坐在小艇中间的位置,里头有发绿的积水,臭哄哄的,军官跟着上来,后面还跟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   其余的犯人和两个小兵,都待在了另一艘小艇上,犯人直抱怨太挤,结果被小兵用棍子狠狠教训了一番。   「开船!」军官下令道。那同船的两个官兵,就一前一后的摇起了桨,柯卫卿倒像客人一般的坐着。江水滔滔,十分湍急。远处,有一座高耸的山,却没有山林的绿色,而是白惨惨的,在太阳底下,就像火焰山一样,闪着刺目的金光。   很热,即便是在河上也一样,柯卫卿又没有吃东西,不禁有些虚脱,他愿意离开皇宫,而不是以死力证自己的清白,那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卿儿确实是被他所害!   因为只要他还留在皇上身边,就会招人嫉妒,树立敌人,卿儿是不会被立为太子的,所以,他危害不了别人的地位,只有自己,会给卿儿带去无数的危机。   皇上现在加紧保护卿儿,所以他即便是离开了皇宫,卿儿也不会有事,但是只要想到那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会对一个婴孩下手,柯卫卿就非常的担心,他发誓,若有机会,一定会揪出真凶的!   但同时,他又怀有身孕,不想被官兵发现,刻意隐瞒,却又担心胎儿的状况,这两头牵挂,让他如坐针毡,加上连日的奔波,身子就像掏空了似的,在夜里,常常发起烧来,又冷又饿。   哗啦,一个激流漩涡,让小艇颠簸了起来,柯卫卿脸色一变,捂住嘴,难受得直想吐。   「怎么了?这么点风浪都经不起。」军官嘿嘿地笑着,再过一会儿,就能到河对岸了,石山就在眼前,也就是柯卫卿的葬身之地!   可是,这一路上,军官没有一刻的松懈,眼睛只顾盯着柯卫卿,起初只是瞧着,想着到了目的地,该怎么弄死他,才叫人不知鬼不觉。   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看出别样的滋味来了,心里骚动得很。   这男人的睫毛怎么这么长,这么密,看他的眼睛,虽然疲惫,却依然乌黑清澈,他的皮肤也很好,真是比窑子里的花魁还要漂亮。   真不愧是皇帝的玩物,对了,他不算男人了吧,连孩子都生过了,这巫雀人可真是稀奇的玩意。   反正都要死了,玩玩也没什么吧,他这个芝麻绿豆的官,如今也能抱一抱皇帝的「女人」了,是何等的荣幸呀!   「你做什么?」柯卫卿对于军官的挨近,不由侧过身,可是那人依然贴近,甚至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瞧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老子让你快活快活!」   「大哥,好精力啊。」两外两人见状,非但不阻止,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这大浪滔滔的,柯卫卿无处可躲。   「混账!放开我!」柯卫卿的双手被铁链紧缚,无法推开如山般强壮的军官,军官的手,伸进了柯卫卿的衣服里,用力揉搓着乳头,粗暴极了。   「虽然没什么肉,但捏起来也挺带感的嘛。」军官下流的话语,让柯卫卿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扑倒在船舱里,不停挣扎,还要护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小艇摇得厉害。   「你们快来,帮我按住他!」男人的力气就是大,军官一时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就来!」两人放下木桨,就走过去,柯卫卿看准了时机,一手握住垂在舱板上的铁链,猛地一拉,那两人被绊倒,小艇剧烈的晃动,一个急浪推来,竟然一个翻身的,小艇底朝了天,哗啦一声巨响,全部落了水!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军官死命抱着小艇,另外两人更是被冲出去老远,厉声喊叫救命,但这在大河中央,风大,浪也急,另一艘小艇,就算是看见了,也赶不及过来救援。   柯卫卿双手双脚满是铁锁,自然是最早往下沉的,他努力划着水,却被晃动的小艇击中了额头,当即血流满面。   那军官见此状,竟然扒拉着小艇的边缘,努力地划拉过来,然后一手按住柯卫卿的头,把他摁进水里。   「呜!」柯卫卿喝了很多水,几乎不能呼吸,他拼命地敲打那只手,但是毫无作用。   「你不死,娘娘也不会让老子活着回去!」混乱的揪斗中,他似乎听到军官如此骂道,然后,又一个急浪,让小艇慢慢地沉了下去。   军官就更用力地,压在柯卫卿的身上,拿他当做浮萍,但是两人还是一同沉了下去,并很快被激流给冲开了……   ※ ※ ※   咕噜!哗啦!   湍急的水流就像一只巨手,不但拖着柯卫卿的身子往下沉,还掐紧了他的喉咙。好痛苦,无法呼吸,肺部像被无数把刀子钻着一样的疼。   「我不可以死……!」万般痛苦之下,求生的欲望却是那样强烈,柯卫卿竭力挣扎着,往那光亮的头顶,伸出手去,却很快被一片黑暗给笼罩了……   ——好痛……!   就像沉睡了百年似的,身体是那样的重,可是疼痛的感觉却分外清晰!   疼痛集中在腹部,五脏六腑鲜血淋漓的纠成了一团,往下沉沉的坠着。一阵阵抽缩的疼痛,好比大钟不停在砸一样,痛得让人忍不住四肢抽搐,拼命地想要蜷缩起来。   「孩……」柯卫卿下意识的用双手去护住肚子,却被什么人给拉开了。   「族长,别动。」声音急切却也无可奈何。   「呜呜!」怎么办?!甘龙,你看他流了那么多血!少年哭泣的声音,显得非常难受。   「好痛……真的好痛!」柯卫卿在心里悲鸣着,双手握成了拳头,他感觉到什么东西正流出他体内,就像活生生地被扯下一块肉一样,让他无比的恐惧与慌张!   「我也不知道……总之,先小心别让他咬到舌头!」这么说的时候,一块碎木板被塞进了嘴里,却因为柯卫卿用力咬紧,而弄得满嘴是血。   「到、到底该怎么办啊?!这里又没有大夫,卫卿会死吗?」少年哭得都有些噎气了。   「别说丧气话,我出去找人帮忙。」甘龙说着站起身,又很快蹲下来,叮嘱道,「红琉,你好好看着族长。」   「是。」红琉点了点头,却还是很害怕。   在小艇翻侧、沉没后没多久,后头的小艇便叫来了石山的官兵和犯人,一同下水救人。   两个官兵淹死了,一个失了踪,柯卫卿一直被冲动中下游,被甘龙以及红琉找到时,他双手依然缠着厚重的锁链,倒卧在浅滩上不省人事,真不知他是怎么从巨浪里,活下来的。   他们背着柯卫卿,往石山的方向前进时,红琉突然凄厉的惊叫了起来,「有血!好多血!」   大量的鲜血从柯卫卿的腿间流出,触目惊心,甘龙赶紧放他下来,在发觉这并不是刀伤后,他很快地用芦草,芭蕉叶,搭起一个小凉蓬。太阳十分毒辣,每停留一会儿,都会让人发晕,中暑。   然而,正因为明白这是什么,甘龙黝黑的面庞,涨了个通红,气愤极了!皇上怎么可以让有身孕的柯卫卿,下石山徭役?!果然大燕的皇帝都是冷血无情的!说翻脸就翻脸!   「我看,孩子可能保不住了!」甘龙大约知道一些生育上的事,他小心地触摸着柯卫卿的腹部,大约怀孕有三个月,本来就是容易流产的时候,他又遭受了这么大的罪!   然而,处于昏迷状态的柯卫卿,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听到了甘龙的话,竟然有了些许反应,开始呻吟,微弱的挣扎,与此同时,泪水也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淌下。   红琉看到这一幕,再也忍受不住的大哭起来。甘龙不是大夫,虽然知道柯卫卿情况危殆,却始终是束手无策。突然,他想起前不久来的一个犯人,据说他以前是江湖郎中。   事不宜迟,甘龙立刻回石山去了,当然,这也惊动了官兵和看守,一下子来了几十个人,在小凉蓬的外头待着,那个江湖郎中也来了,人很瘦,蓄着山羊胡子,看起来很老成。   「让开,都让开,凑什么热闹!」已经死了三个官兵,监工也不想犯人再出事,于是给他们行了方便。   郎中进去之后,就吓了一大跳,大量的失血把沙地都染红了,浓郁的血腥气,散出去好远,引来秃鹰在上空盘旋,再看他毫无人气的样子,恐怕是难以救得活了。   红琉一直在请郎中救命,郎中却是一个劲地摆手,说人已经不行了。最后是勉为其难地搭一把手,喂了点止血、提气的药草。一个时辰过去后,芭蕉叶也抵不住暴晒,边缘卷了起来。   正当众人以为一尸两命,而不住地摇头叹息时,柯卫卿却极为痛苦地呻吟起来,郎中瞪大了眼睛,仔细检查了一下后,叹道,「唉,孩子肯定是没了,但大人兴许还有口气,快,抬回石山去吧。」   就这样,一行人慌慌张张的抬着柯卫卿,离开了河滩。   立在御书房书案旁的宫女,轻摇着孔雀羽毛扇子,为皇上消暑解热。   可煌夜却还是心神不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皇上,可是要用茶?」李德意刻意上前,搭话般地问道。   「不用。」煌夜左右一看,宫女、门外的侍卫站了一圈,让他觉得心烦,便道,「全部退下。」   「遵旨。」宫婢侍卫们都退尽后,煌夜又坐回龙椅里,手握着拳,凝眉思索着什么。   「那个……」   「奴才在,皇上。」李德意恭立在侧,回应道。   「柯卫卿去了有多久?」煌夜问道。   「这……从出发那天开始计算的话,到石山也就是这两天了吧。」李德意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什么?他才到吗?」煌夜为何觉得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   「回皇上,是的。」李德意躬身说道,「刑部还有其他的犯人,集合了才能发往石山,自然会耽搁一阵子的。」   「是这样。」煌夜看似在听,其实在想着其他事,当时自己是那么生气,真恨不得杀了柯卫卿,但是,柯卫卿再怎么可恶,也不至于谋害亲生儿子的。   接着又想到,柯卫卿在生卿儿时所受的痛苦,就说明宫里一直有人要加害于他。   但那一次是丽妃出于嫉妒所为,这一次,又是谁做的?   他竟然敢伤害卿儿,真是胆大包天!这个人,会是朝中一直反对柯卫卿的迂腐老臣吗?   一直以来,都是敌在暗,柯卫卿在明处,他要是遭人暗算也不出奇。   可是,煌夜又情不自禁想到,柯卫卿向北斗讨要避孕药的事,他当时的语气,简直像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别再怀孕了。   「他是这么厌恶生朕的孩子,所以,他对卿儿也动了杀机?」正是这个念头,让煌夜下令赶走了柯卫卿。   可是……煌夜的心里没有一刻安乐过,柯卫卿当时的眼神,是如此绝望,就像匕首深深刺进煌夜的心。   「明明是你背叛了朕,为何要这样看着朕……?」煌夜每晚都做噩梦,看见柯卫卿形单影只,慢慢走进湖泊里。他想跑过去抱住他、阻拦他,却是怎么也摸不到,如同水中的幻影一般,让人无比惆怅、哀伤。   这种不祥的梦,让煌夜更加寝食难安了,也担心那幕后黑手,会一直追到石山,再次对柯卫卿下手?   所以,在惩罚柯卫卿徭役的同时,煌夜也在暗中派出了一个密探——青缶。   让他乔装易容去石山,留在柯卫卿的身边,不惜一切保护他,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用飞鸽回报。   可是信鸽呢?为何迟迟不来,他不是应该比柯卫卿早到石山的吗?还是没有什么事可说?   「皇上?」李德意见煌夜沉默不语,一脸肃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禁有些冒冷汗了。   「摆驾。」煌夜突然说道,站了起来。   「去哪?」   「育婴堂。」此刻,能给他以慰籍的人就是卿儿了。他的眉眼像极了柯卫卿,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   到了育婴堂,嬷嬷、乳母、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对于突然驾到的皇帝,一点也不意外。   煌夜毫不理睬她们,迳自走过去,抱起睡在婴儿床内的卿儿,又是亲又是搂的,疼爱极了。卿儿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对着一直陪着他的父皇,咧嘴笑了,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你长的可真像你爹。」煌夜喃喃地说,低头亲了亲他娇嫩的小脸,再过一阵子,他就会叫父皇了吧,想到这里,煌夜不禁有些兴奋。   仔细想,小孩子长得可真快,煌夜还记得他刚出生时,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红彤彤的皮肤,没牙的小嘴张得老大,使劲地哭着。   但很快,他就会爬、会走,也会像柯卫卿小时候那般清秀可爱吧。   煌夜不禁想着柯卫卿,那时候他只有九岁,梳着书童的发髻,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清澈透明,那样直接地望着他。   那双煌夜平生第一次感觉什么是心头一颤。或许,他已经在宫里,看过太多狡猾、贪婪的眼神了,才会被柯卫卿的坦率,给深深吸引吧。   煌夜不由抱紧了孩子,陷入美好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了……   ※ ※ ※   匡!匡当!!   铁榔头砸向花岗岩,火星迸射,震耳欲聋。这噪音让酷热更加难耐,数十个高大的监工,挥舞着手里的九节鞭,不时抽在因为太热,而停下来喘息的囚犯的身上。   「别偷懒!快起来!」监工粗暴的吼声,几乎可以洞穿人的耳膜。   那些人赶紧搬起满载石头的箩筐,踩着简直可以烧着草鞋的山地,一步步地往下挪动。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已经被石筐压弯了腰,加上从早晨一直干到中午,早体力就不支了,在翻了翻白眼后,竟然一头往下栽去!   「天哪!」有人立刻惊呼,那十分锋利的花岗岩块,立刻砸向老人的后脑,血浆四溢的画面,似乎又要重演一次了!   老人本能地扭头,绝望的哀叫了出来。   「小心!」这时,有人飞身而下,竟然伸出了手,一把擒握住巨石,那仿佛匕首一般突出的岩角,很快刺破他的掌心,流下血来。老人望着这一幕,呆滞不动,好像灵魂脱壳一般。   「卫卿,你的手……!」甘龙放下手里的铁锤,飞奔过来,红琉则撕扯下短褂的衣摆,慌忙裹住柯卫卿不停冒血的右手。   「不碍事。」柯卫卿却说道,「人没事就好。」   「你啊……」甘龙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将忍不住哆哆嗦嗦、抖个不停的老人扶起。   「我说你们!在搞什么?!快点干活!要是今日的一千担子挑不完,谁也别想吃饭!」监工来了,立刻就举起鞭子,不分青红皂白地狂抽一顿。   柯卫卿、甘龙以及红琉的手臂、大腿上,立刻浮现数道红肿的血痕。   「你!」甘龙气愤极了,两眼几乎迸出血丝来。   「怎么!你还想造反不成?!」监工知道他是巫雀人,虽然害怕甘龙那人高马大的样子,但依然怒骂道。   「我们走。」柯卫卿及时阻止了甘龙,然后帮那位老人重新背上了竹筐,但是那些沉重的石头,几乎全都放进了柯卫卿自己的背筐里。   「卫卿!」红琉不由皱眉,「你的身子……」   「不碍事。他的年纪大,背不了那么多的。」柯卫卿这么说的时候,老人极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要说什么,但在监控恶声恶气的催促下,只得继续往下走去。   柯卫卿深吸了一口气,背起那超过百斤的巨石,慢慢地往下走,红琉不放心,便也背起一筐石头,跟在他后面。   有血从右手淌下,点点滴滴的流了一路,红琉的眼泪也就没有止住过。   怎么会没事呢?孩子没了,柯卫卿的心有多么痛,即使已经过去半个多月,那种痛苦也没有丝毫消减。   柯卫卿在醒来时,似乎就明白自己流产了,他竟然没有哭,只是用石头在后山垒了一个小坟,每当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去静坐一会儿。   后来,也许是察觉到这么做,会让别人担心,他就不再去了,也没有提起孩子的事,就像其他服刑的犯人一样,开始敲石头、背石头,重复着极为艰辛又枯燥的活。   但是他的样子,简直是像要处罚自己一般,不知休息,也吃得很少,让甘龙好红琉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替他受这份罪。   但是,柯卫卿总是说不碍事,不让他们分忧。红琉对此是毫无办法,只求时间快点过去,好抚平柯卫卿心里的伤痕……      第七十三章      「给,族长,坐下来歇会儿吧。」甘龙把从伙夫那儿领来的,一块干巴巴的黄豆饼塞进柯卫卿的衣兜里。   别看它灰头土脸的,且又只是豆渣做的,但有着烧饼一样的香气,吃了也耐饿,每到开饭的时候,就有人哄抢这黄豆饼。   「我不饿。」柯卫卿却把这饼放回甘龙的手里,微微笑了笑,「我刚才喝过粥了。」   「那一人一半,那稀粥撒泡尿就没了。」甘龙直率地说完,又感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   在甘龙的坚持下,柯卫卿拿了那一半的饼,两人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席地而坐,就着竹筒里的河水,慢慢地吃着。   天真的很热,正午的阳光几乎都能把石头晒化了,有犯人吃着吃着就热晕了过去,马上会被监工的一盆冷水给浇醒,那些满缸的水,据说就是为此而准备的。   可中暑是会死人的,柯卫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可以煮一些祛暑的中药汤,分给大家饮用,而且这些药草很常见,在河边的湿地就有不少。   不过,监工是不会准许他下山去采药的,柯卫卿嚼着干饼,想着该如何向监工说服此事。   「大哥,再多给点嘛。」红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是个唯一搭着凉棚的地方,是伙房。   红琉拿着一个大碗,笑嘻嘻的在向伙夫讨粥,按规定一人只能打一碗粥,拿一个馒头,或者黄豆饼,但伙夫拿活蹦乱跳的红琉没办法,又多给了他一勺,还偷偷地塞了个梨子给他。   红琉是这里年纪最小的,浓眉大眼的,长得又很可爱,当然灿烂一笑时,就连监工都不会太为难他。   「琉儿他又在卖乖了。」甘龙说着,撕下一块黄豆饼,放进嘴里,用力地嚼。   「你不后悔吗?」柯卫卿看着甘龙,问道,「来到这里。」   「不。」甘龙毫不犹豫地说,把饼吞下后,压低了声音,「你应该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了带走琉儿,还有其他同胞。」   「嗯。」柯卫卿微微点头,就算甘龙不说,他都已经猜到了。因为甘龙并没有被煌夜抓住,他的行踪一直成谜。   然而,柯卫卿却在石山看到他,很显然,他是混进来救人的。   「那你为何没有动手?」这是柯卫卿最疑惑的地方,按照甘龙直来直去的性格,当晚就会带走红琉他们,这二百多人带着炸药突围石山,并非难事。   「因为您。」甘龙说道。   「我?」   「琉儿说,我们都还活着,四肢健全,是因为有您在宫里担待着,为我们赎罪。」甘龙很不甘心地道,「如果我们逃走了,您的处境会很危险,所以我们不能一走了之。」   「……」柯卫卿微微的瞪大了眼睛,「可是,我不在乎为你们死,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更何况,保护你们是我的职责。」   「呵呵,果然被琉儿说中了。」甘龙却哈哈笑了起来。   「怎么了?」   「琉儿说,即便我们真的逃了,您也不会生气,甚至还会感到庆幸,因为您舍不得我们受苦,您总是为别人想,压根没考虑过自己。」甘龙看着柯卫卿晒得黝黑,却也越发俊逸的脸,「但是,现在这样也很好啊,没活儿干,有地方住,我还有琉儿。」   甘龙是那么喜欢红琉,仿佛有他在的地方,地狱也是天堂。   「你们……」突然领悟到什么,柯卫卿不禁责怪自己的迟钝。不过,什么是有情人同甘共苦,柯卫卿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也由衷地替他们高兴,只是在这种地方……   「你们在聊什么?那么起劲,给。」红琉笑嘻嘻的挤入两人中间,把洗干净的梨子,放在柯卫卿手里,「吃吧,族长。」   「谢谢,不过我已经吃饱了。」柯卫卿把梨子递给甘龙,甘龙咬了一口,又交给红琉,红琉满不在乎地吃了起来。   「你去哪里?」看到柯卫卿站起来,甘龙问道。   「还有点时间,我想去找一下监工。」不能为他们做别的,但是请求熬一碗祛暑的汤药,他还是可以做到,柯卫卿想了想,还是直接去说明用意的好。   「什么事?我陪你去。」红琉立刻站起来,就好像小狗望着即将离家的主人似的,眼里充满了不舍和担心。   「也好。」柯卫卿点点头,人多力量大。甘龙也要去,于是三人一起去了监工的营地。   事情比想像得顺利很多,原因是监工们怕中暑的人太多,影响工程。听到柯卫卿说,自己曾是太医院的学徒,略懂岐黄之术,监工就动了心,准许他这么做了。   但是,他们只准柯卫卿一个人去,全部的草药都得由他一人采摘。而且,他不能耽误了采矿,也就是说让他白天干活,晚上采药,没有片刻的休息。   这是何等苛刻的条件,甘龙气得直冒火,抬手想要揍人,却被红琉给拉住了,因为就算揍了这一拳解气,他们也逃不出石山,还得挨上一顿鞭子。   「族长,在煎汤药的时候,给他们下巴豆吧,越多越好,拉死他们!」红琉走出监工的营帐后,小声地对柯卫卿说道。   柯卫卿为此,笑了好一会儿。   ※ ※ ※   三块雪白的石头,垒在石山后头一块巨石之下,有它遮阴避雨,这座小墓塚,就能日日夜夜、永久的留存下去。   就像柯卫卿心头的丧子之痛,这一辈子也不会平和。他跪在这无字无碑,甚至没有任何祭品的墓塚前,不但悲伤后悔,还深深地自责。   「对不起,孩子,我没能保住你……」柯卫卿微微眯起发红的眼睛,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抚摸那圆润的石头,就好像触摸着婴孩的脸蛋一般。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这里了。今日放工之后,监工让犯人都下山去河里洗澡,甘龙和红琉都去了,他才独自来到这儿。   正当柯卫卿想着孩子的孤苦寂寞时,有人沙沙的走近了,他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   「你……?」柯卫卿抬头,认出那是之前,被他救的那位老者。   「天热了,也该让孩子喝喝,你亲手熬的凉茶。」老者把手里的碗,放在石头墓前,然后,便跪了下来。   「啊,这怎么可以……!」柯卫卿急忙起身,想要搀扶起老者。   「不,就让我跪着吧。」老人却意外地固执,「我八岁进宫,自问没做过亏心事,却沦落到这般田地,本以为人心都是坏透了的,可现在遇到您,柯将军,您是个好人。」   「啊?你曾在宫里当差?」柯卫卿十分意外地问。   「看不出来吧,我现在又老又丑,其实还不到六十岁。这里风吹日晒的,吃不饱,睡不好,能不显老?」那人唉声叹气,又道,「我在宫里头,还是跟在太后身边的梳头太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人都叫我赵公公……」   「赵公公。」柯卫卿便行了一个礼。太后的近身太监都是有官位的,最高可达四品。   「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赵公公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我本想在这,就这样累死算了,唉,可真是熬不下去啊。但是将军您,竟然会出手救奴才这条贱命,那天若有不慎,您是会被砸死的啊。」   「而且,您还劳心劳力的,设法给大家弄祛暑防燥的汤药。您不知道,往年因为酷暑,都要死几百人。大家都麻木了,不会做什么。可如今,没有一个人死,大家好像又有了盼头,因为总有一天,会服满徭役的,到那时,还能各回各的家……」   赵公公声情并茂,对柯卫卿的感激之情,是一言难尽似的。   「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柯卫卿轻轻握住赵公公的手,安慰道,「其他事我也做不到,而且,我不是将军了。」   「唉,您在奴才眼里,永远都是那个意气奋发的大将军,您当年勇斗奸臣赵国维,奴才还历历在目啊……,」赵公公遥想了当年之后,突然压低了嗓门,话锋一转,「所以,这件事也只能拜托将军您了。」   「拜托我……?」   「是这样的。」赵公公直了直身子,说道,「我当年替太后梳头,自然知道太后有多少翡翠珠钗,且件件都是巧夺天工之物。其中有一个「翡翠四凰朝阳九九金钗」,更是特别,华贵无比,是西域进贡之物,全天下仅此一件,但后来离奇失踪,遍寻不见……」   「他们怀疑你偷了凤钗?」柯卫卿不禁问道。   「是。不过,可不是奴才偷的!但是奴才知道到它在哪里。」公公拧起眉头,极低声地说,「就是太后失踪那日,她一早起来梳了朝凤髻,戴着这支钗,还是奴才亲手给她插上去的。」   「哦?」柯卫卿停顿了一下,说道,「可是那天,太后不慎失足坠入荷花池,那么钗应该还在太后的头上,或者掉进了池塘中,这与你何干?为何说是你偷的?」   「唉,您有所不知。一开始,是无人追究此事的,反倒是我,心里一直挂记着,还去池塘里捞过,可惜啥也没捞着,还以为这宝物就这么没了。」   「还以为?难道另有下文?」柯卫卿问道。   「是呀。后来,兰贵妃知道奴才的手艺好,让奴才去给她梳飞天宝髻,奴才就去了,这兰贵妃长得可真美啊,她也很满意奴才梳的发式,还打赏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天天去来着。后来有一日,奴才帮她配珠钗时,意外发现首饰柜的底部,竟然躺着太后的那支九九金钗,当即吓得脸都白了,真跟见鬼似的。」   「什么?太后的金钗在兰贵妃那儿?你会不会看错了?」柯卫卿听到兰贵妃时,就已经有些诧异了,话到了这里,他更加惊讶了。   「不会的,那金钗太后喜欢得很,时常拿出来戴,奴才亲手都摸过不下二十回了。」赵公公斩钉截铁地道,「当时,兰贵妃也没发现我瞧见了,因为给她戴好凤钗后,我就慌慌张张地走了。但是,不出两日,奴才就莫名其妙的被内务府治了罪,说我当日,偷了太后的九九金钗,还拿出去卖了。奴才想,莫非是我当时动了钗,给兰娘娘发觉了?所以才想将我赶出宫的?」赵公公显得非常不安地道。   「哦。」柯卫卿微微点头,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烁兰为何有太后生前的贴身之物?皇上以前就怀疑过,太后并非是失足坠河,而是被人蓄意谋害,凶手就是太后独自去见的那个人。但是一直无确凿证据,此案也悬而未决。」   「如今太后的金钗在烁兰手里,那么,太后最后见到的人,难道就是烁兰?烁兰杀害太后后,再顺手牵羊拿走金钗?这可能吗?她虽然娇纵蛮横,但是杀人,杀的还是太后,她能下得了手?」   千头万绪让柯卫卿一时无言,赵公公起身想走,却被他拉住了。   「公公,我有些话,想要问清楚一些。」   「好,你有话,就尽管问。」赵公公本以为柯卫卿对此事没兴趣,见他神色凝重,便知道自己的事情有救了,便又坐了下来,对柯卫卿的询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 ※ ※   锦燕宫,已是掌灯时分,烁兰与皇上共进晚膳之后,拖曳着长长的黄绸裙摆,回到寝宫内。   「娘娘,老奴这就去准备洗澡水。」李嬷嬷和几个宫女退下了。烁兰左看右看,确定屋内没人后,便走向梳妆台,那里除了铜镜、粉扑,还摆着一个方方正正,檀香木做的雕凤首饰盒,是当年孙太后认她为公主时,赏给她的礼物。   烁兰打开盒子,拨开珍珠链、翡翠镯、红宝石戒指等等昂贵首饰,拿出那支华光异彩的翡翠四凰朝阳九九金钗,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这支钗真是太美了,戴着它,仿佛就成为大燕国母一般,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贵气,但同样,这支钗也差点给她招来祸事。   若不是她及时发现那个梳头的赵公公,有动过这支金钗,差一点她和太后的事,就被人察觉了。   原本她就很头疼,拿了钗却没法戴,该怎么办?这简直是个祸根!   现在就好了,不知死活的梳头太监拿着金钗卖到了宫外,而她兰贵妃就明察秋毫,捉住了他!然后,她就一直派宫人在外头重金悬赏,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间珠宝行里找到了金钗。老板不知是买了贼赃,十分惶恐地将此物献出,还「指明」要献给兰贵妃,这么一兜二转,这金钗就十分合理地到她手中了。   谁都知道,孙太后生前最疼爱她了,这金钗迟早也是会送给她的,相信这一点,无人可以反对。   至于那个老太监,现在已经累死在石山了吧。   烁兰冷冷一笑。将金钗慢慢地插进光滑黑亮的凤髻之中,那光彩在灯笼的辉映下,仿佛天仙下凡一般,美不胜收!   然而,那血玛瑙做的凤目,此刻显得十分刺目,总觉得是在流血似的,烁兰看着铜镜中的金钗,微微蹙起了娥眉。   「啪!」   烁兰取下金钗,放回盒子里,毕竟是死人的东西,就这么戴着总觉得有些不吉利呢。   还是放一阵子再说吧,烁兰这样想着,打着哈欠,伸长双臂,传人伺候沐浴了。   ※ ※ ※   月亮很圆,皎洁的月光透过铁窗照进简陋的屋子里,这是两大排的炕头,中间是过道,散落着满是尘土的布鞋、草鞋。   长长的炕头上,一人一张草席、一条薄被,囚衣折起,充当枕头。大大小小的呼噜声,嘎吱嘎吱的磨牙声,还有乡音浓重的梦呓此起彼伏,让夜里,总是那么热闹。   「唔!」一声难以抑制的喘息,汇聚在各种声音里头,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就好像压抑着什么似的。   窸窸窣窣的响声也随之变大,在最里头靠墙的角落里,是红琉和甘龙的床位,而柯卫卿就睡在他们旁边,侧躺着,背对着他们。   「你够了吧?」红琉的脊背抵着粗糙的石灰墙壁,从头到脚都蒙在被子里,甘龙也躲在薄薄的被窝里,面对着他。   两人的手互相撸着腿间勃起的部位,那粘糊的声音,让红琉忍不住咬紧了牙根。   「不行,还出不来。」甘龙的大手包握着红琉的那儿,用长满老茧的指头,频频予以刺激,红琉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就这么猛烈地射了出来。   「好多。」甘龙毫不客气地用手掌接住了全部,自己的硬挺依然高高昂立。   「呼!」红琉满面涨红,努力平复着呼吸,他不想吵醒一旁的柯卫卿,一颗心总是高悬着。   可明明越不想被人发现,身体也就越敏感,今晚大家都洗了澡,尤为好睡,甘龙诱惑般地在他耳边说,「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们做吧。」   于是他就上当了。   起初,只是亲吻脖子,爱抚上身,到后面变成彼此用手自慰,红琉以为自己动手,就能让甘龙射出来,可是除了让他越变越硬,越来越大,简直是恐怖以外,他的欲望没有一点消减的迹象。   「琉儿,让我进去吧。」果然,那个看起来憨实,其实很好色的家伙,提出了这个请求。   「不行!」红琉摇头,压低声音,「明天还要做事……」   「你的活都由我来做,不一直是这样的吗?」甘龙很义气,自从他来到这儿,就一直分担着红琉的重活。   「你想累死自己吗?」   「怎么会?你知道我力大如牛,干两份和干一份没区别。」   「你这莽汉!」   「所以,让我进去吧,我只有抱你,才射得出来。」甘龙老实地说,却让红琉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   「不行就是不行!」红琉磨着牙根,「你每次都弄得很大动静,会吵醒卫卿的。」   甘龙一旦插入,那就真的会化身成为野兽,他会不顾是否有人「旁观」,也会做完的混蛋!   已经有过几次教训的红琉,忍不住推了推甘龙厚实的胸膛,「被窝里太热了,你先放开我。」   「不行,琉儿,你不能自己满足了,就不管我了,这太不够义气了。这样吧,就由你来做。」甘龙却伸手抱住红琉的后颈,说道,「你可以主动骑上来,我不动的话,就不会太吵了吧?」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损招?!」   「这是基本常识吧,如果想讨好爱人的话,都会知道啊。」甘龙想了想,说道。   「谁是你的爱人?!」   「兄弟不也是爱人的一种?」   「别胡说!」那该死的硬物一直顶在红琉的大腿上,让他更加气急败坏了。就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掀开被子的声音,吓得红琉一头扎进甘龙的怀里,当作睡熟的样子。   甘龙的手臂便不客气地抱紧红琉的腰,两人就像十分亲昵的兄弟一样,手脚相缠,同盖一条被的睡着。   柯卫卿看了他们一眼,那不自然的僵硬姿势,让他的嘴角不禁浮现一抹笑容,早就听到他们的动静,总觉得再这样偷听下去,是不对的呢。   他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上布鞋,走开去。   吱嘎,门扉开启,没多久,就又关上了。   「他走了。」甘龙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是去茅房了吧。」   「你怎么知道?」红琉心跳得厉害,紧张得整个人都有点发抖了。   「前门锁着,后门只通后院和茅房啊,大半夜的不去方便,还能做什么?」甘龙笑着说。   「是哦。」红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好了,做我们的正事吧。」甘龙吻着红琉的额头,然后,把他转过去,让他面对着墙壁。   「你——还有完没完啊?!」红琉虽然那样说,却无法阻止甘龙抬起他的一条腿,然后从背后缓慢地插入。   「唔……太大……!」红琉的额头紧贴在墙上,眼角余光瞥见甘龙的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按在了墙上。   甘龙压近了,对缩在墙角里的红琉,轻声耳语道,「你知道睡炕头的好处是什么吗?」   「啊……什么?」拼命忍耐着秘处被撬开的疼痛与阵阵的酥麻,红琉视线模糊,脑袋则有些晕然了。   「就是不论我怎么动,它都不像木床那样有噪音呢。」甘龙说完就重重的一挺腰,直把红琉顶得弓起脊背,大汗淋漓,连反抗都来不及,身心便沉溺在如火燃烧的欲焰中了……   ※ ※ ※   月光隔着树梢,照在柯卫卿瘦削却十分精悍的肩头,他白天挑担运石,晚上还去拔药草,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无不在叫痛。   可是,并不是因为疼痛,或者甘龙和红琉火热的缠绵,让他无法入眠,而是前些日赵公公的话,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依照赵公公所言,孙太后十分疼烁兰,甚至超过了对正统公主的喜爱,是她让烁兰成为煌夜的妃子的。   那么,这泱泱宫宇中,能够让太后放下戒心,独自前去赴约的人,似乎只有烁兰了,加上金钗为证,烁兰与太后的死绝对脱不了关系。   但这件事口说无凭,赵公公决定写下来,交给柯卫卿,等到他刑满那日,再带出石山,为他洗刷冤屈。   可是,别人的徭役是有期限的,他的却是遥遥无期,皇上那日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也就是说,要让他永久的留在石山。   就算它朝有机会离开这里,宫中又会是怎样的情形?这封信是会成为检举烁兰的有力无证,还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呢?……卿儿,到那个时候,卿儿还会认得自己吗?   「不……」柯卫卿心痛至极,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振作着自己,「不管环境再艰难,我都要查出谋害太后的凶手!」   而太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被人所杀。想到看似森严的深宫之中,竟然潜藏着这样狡猾的凶手,柯卫卿就不寒而慄,十分担心卿儿的安危。   或许,卿儿中毒之事也与那个人有关,但是为什么?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这个,柯卫卿暂时想不通,因为卿儿只是个小孩子,就算他是大皇子,也不会成为太子呀。   柯卫卿真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宫里去,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变装过后的青缶如同月下阴影似的,藏在房梁之上,注视着深夜里,独自在外头沉思的柯卫卿,他是多麽想跳下去,陪他说话,替他解忧。   可是有皇令在身,他只能暗中相助,是绝对不能现身的。   不过,皇上真是英明,竟然一早料到有人要暗杀柯卫卿,让他一路紧盯。只可惜,他在河里救了溺水的柯卫卿,却抓不住那三个士兵。   他们淹死了,也就死无对证了,到底是谁收买了他们,让他们对柯卫卿下手呢?   青缶在事后有搜查官兵们的行李,但只得到一些碎金,没有官家印记,另外两人说是从不知情,是真的不知道吗?   青缶本想留他们细细查探,但又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踏上回京的路途,不过他已经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用信鸽汇报给了皇帝知道。   那两个小兵,不出意料的话,会落在皇帝手里吧。   「快了。」青缶在心里默念,「再等等吧,卫卿,皇上就要来了,他不会真的弃你不顾的……」      第七十四章      「呜——!」   浩浩荡荡的龙纹锦旗,伴随着号角和一顶巨大的皇幔金簷车辇,出现在石山下的河滩时,所有的监工都惊动了,皇帝竟然会驾临此地,这就跟天地倒转、大河逆流一般的不可思议!   监工头子是五十四岁的壮汉王庆,他活到这个岁数,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可真是吓坏了,带着近百名的手下兄弟,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区接驾。   怎么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呢?不仅是监工,犯人们也都惊住了,天子来了,难道是路过此处,所以来看看这大燕有名的徭役之地?   这里的犯人有行窃的,有拐卖的,有绑票的,也有贪污行贿的,罪情都偏轻,不至于死,但谁都知道,来到这里,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去。   所以,皇帝来了,那些想要恳求皇帝开恩,并表示自己已经深刻悔过的人犯,纷纷丢掉手里的锄头、箩筐,夹路跪下,高呼,「皇上开恩!皇上万岁!」   监工一见怕出乱子,赶紧又掉头回去维持秩序,犯人想要靠近,监工手持长矛,铁铲,将他们压回,让他们退后,不得惊驾!天上的老鹰、乌鸦,也是乱飞一气,就好像以为下面要开战了一样。   皇帝的金黄大辇停在了山下,一位侍卫牵了一匹黑马给皇帝,煌夜飞身上马,护卫军想要跟随,但是煌夜一挥手,大部分的人马都给留下了。   煌夜骑着马奔驰到山腰的时候,见到就是一副闹哄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大叫的场面。   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满身尘土,与乞丐唯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统一的灰色囚服了吧。   要在这千余的犯人里,找到柯卫卿还真不是一件易事,监工王庆上前磕头如捣蒜,直说道,「不知圣上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皇上却没有看满头是汗的王庆一眼,而是把幽深又锐利的目光投向远处,大部分的人都戴着遮阳的斗笠,包括那三个人。   「卫卿……朕找到你了。」煌夜微微眯起眼。所有的囚犯,包括监工,全都挤在了前面,唯恐皇帝没看见,但是这三个人,一点都不慌乱,不,是有意站在了后头,安静得过分。   他们越是不想引起皇帝的注意,也就越醒目了。   左手边个子最高最壮的那个,煌夜没有见过,但是右边的那个人,是红琉没错,站在他们中间的青年,身材修长,露出一双黝黑又结实臂膀,便是柯卫卿了。   「皇上万岁!罪臣给皇帝叩头!」曾经的官员,如今的犯人,下跪请罪,于是乎,所有人都跪倒了,那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让开!」煌夜蹙眉说,策马直直走向那三人。明明声音不大,却让全部的人都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得乌鸦嘎嘎的嗓音。   「嗯?」柯卫卿发现煌夜是笔直朝自己而来的,不禁捏紧了拳头。对于煌夜突然的出现,他比任何人都要惊讶,但很快认为,煌夜来这儿,应该是有别的事情。   煌夜是绝不会为了他——一个再三背叛他的罪臣而来的。   然而,当马蹄停在柯卫卿的眼前时,柯卫卿不得不抬起头来。用那张淌着热汗,瘦削,却依然俊秀的脸孔,望着逆光下的皇帝。   漆黑锐利的眼眸,坚毅而又俊美的脸庞,一切是那样熟悉,却让人以为这是在做梦,柯卫卿的心又惊愕又彷徨,剧烈地跃动着,怔怔地望着皇帝。   「柯卫卿。」煌夜微启薄唇,低沉地叫道。然后马鞭一甩,直指向柯卫卿的脸孔,「来人,把他带去刑房。」   「是、小的遵旨!」王庆连忙磕头,而后上前把柯卫卿的双臂用力反剪。他早就知道这柯卫卿不是个简单人物,看吧,皇上千里迢迢,来兴师问罪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早弄死柯卫卿,说不定还能讨得皇帝的欢心呢,王庆这样想着,不由凶恶起来,一把拽着柯卫卿的头发,让他站起来。   「你们想干吗?!」甘龙和红琉起身想要阻拦,他们不知道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难不成他是来赐死卫卿的?   如果是这样,他们就算死也要救人!这里还有其他的巫雀人在!   「你们别乱来,我去去就回来。」柯卫卿喘着气,却十分镇定地道。被死死揪住的头发,一阵阵地刺疼。   「少说废话!快走!」王庆贺几个手下,把柯卫卿押往高处的刑房去了,其他人又惊异又不明所以,在护卫军以及监工的督促下,只得重新散开,怏怏然回去干活了。   ※ ※ ※   刑房原为米仓,就地取材都为花岗石打造,高高的屋身就像炮筒一样,顶部呈圆锥,下面一个斗笠大的圆窗,一走入里面,除了觉得黑暗,便是气闷了。   这里是专门对付逃跑的犯人的,刑具林林总总放了一地,挂了一墙,还有一条碗口粗的绳索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上头一片乌黑,都分不清是血污还是泥巴。   王庆揪着柯卫卿,来到绳索的正下方,用它捆住柯卫卿的双手后,再把他吊起来,由于双脚不能着地,柯卫卿咬牙忍受着手臂上的痛楚,额头浮出汗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皇上来了,王庆连忙跪下,还没开口领赏,便被皇帝那冰冻三尺的眼神给吓呆了。   「这是做什么?」煌夜问,肃然的脸色比这里的光线还要暗沉。   「给、给您审问……」   「放他下来!」煌夜打断道,然后走到一边,面对着满墙的刑具。   「是,马上!」王庆手忙脚乱,又是解绳结,又是掏刀子,谁让他刚才那么用力的,把那么粗的绳索拧了个死结!   「行了,都下去。」天花板上的铜锁弄得是吱嘎乱叫,柯卫卿手腕上的绳索却是越解越紧,专门和王庆过不去似的,煌夜等得不耐烦,蹙眉下令道。   「皇、皇上,小的……!」王庆满头油汗,真有种想拍马屁,却拍在马腿上的感觉,他只好诚惶诚恐地叩头,与守卫一同退出去了。   「……!」一滴汗水流入了眼角,柯卫卿感觉到一阵刺痛,眯起了眼。皇上是来要他的命的?虽然这样蒙冤受屈的死去,很不甘心,可是君要臣死,他怎能违抗?   「你好像并不意外见到朕?」煌夜说着,慢慢靠近柯卫卿。圆窗的光芒,笔直的投射在柯卫卿的身上,细小的灰尘在他的黑发周围飞舞,就连他手臂上的汗毛都在莹莹发亮。   但是,除了柯卫卿以外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的。   「我……」怎么会不意外呢?正因为太过惊讶和意外,所以他都忘了自称罪人,声音沙哑地道:「我是不会反抗您的……!」   「这是什么意思?」煌夜挑眉,问道。   「您想要怎么处决我,火刑也好,斩首也罢,都无所谓……」   「呵呵,在你眼里,朕一定是个暴君吧?」煌夜的声音骤然低了几分,嘲讽般地问道,「所以朕千里迢迢,赶来这儿杀你?」   「呃……」柯卫卿一时语塞。这确实说不过去,皇帝要处死一个犯人,需要亲自动手吗?一道圣旨就可解决一切。   「你是很「无所畏惧」,但是朕并不想杀你,因为卿儿过得很好,他已经没事了。」煌夜戴着血玛瑙扳指的右手,探向柯卫卿的脖子,有汗珠在滑下来。   「卿儿……!」听到儿子安好,柯卫卿脸上不禁展露笑容,但很快因为煌夜的手指扼住了脖子,而难受得皱起眉。   「你真的让朕很头疼。」煌夜这么说的时候,猛地拉近了柯卫卿,狠狠地吻上他因为干燥而开裂的唇。   「皇……唔嗯!」柯卫卿根本拿凶猛钻入的舌头毫无办法,煌夜又是啃又是咬又舔,血液从嘴唇上的伤口渗出,和唾液混合,湿润了柯卫卿的唇瓣,犹如染上了一层胭脂,分外嫣红。   放开柯卫卿后,煌夜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将那浓烈的铁锈味吞进喉咙里,就像是饥渴的猛兽,突然尝到到猎物的甘美一般,眼里燃烧起一簇灼热的光芒。   「朕……」煌夜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失了声。他的目光被柯卫卿的身体所吸引,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下,肌肉越发的紧实。一条短褂,以及及膝长的布裤,无法遮掩他修长柔韧的四肢,腰胯显得十分扎实,从头到脚看起来是那么性感。   煌夜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在接到青缶的书信后,抛下一切政务,甚至把外国来访的使节都撂在宫里,直接带兵来到石山。   直到亲眼看到柯卫卿安然无恙,他才相信青缶所说的,刺客都已经溺死。至于另外二人,他们根本没有回到皇城,而是失踪了,煌夜已经派青允去探查他们的下落。   如果说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的离开都城,只是为了确认柯卫卿是否安全的行为是疯狂的,那么此刻,久别重逢后,那种无法抑制的欲望,更是疯得离谱!煌夜只是看着柯卫卿,下腹的某处就绷紧了,难以忍受地微微胀疼着。   「你很脏。」煌夜好半天才说道,低沉到近乎沙哑的声音,含着无法言语的情欲。   「对不起,我有辱圣目。」柯卫卿却没听出来,更误解了煌夜的眼神。知道自己满身尘土,肮脏不堪,仓促低语道,「恳请皇上回去吧。」   「朕没说要走。」煌夜伸手,隔着粗糙的布纹,准确无误的捕捉到柯卫卿胸前的乳头,柯卫卿大吃一惊,往后一闪,晃动起了身子。   「你不是说,不会反抗朕?」煌夜的左手,搭上了柯卫卿的肩,稳住了他。   「皇上!」柯卫卿吸着气道,「我真的很脏,您碰不得……!」   「可是朕,」煌夜又捏住了柯卫卿的脖子,让他抬起头来,「很想让你更脏一点呢。」   「皇上……住手!」柯卫卿踢动着唯一自由的双腿,往后退缩。煌夜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此时若抱他,只会让煌夜产生满心的厌恶罢了。   已经让煌夜很失望,柯卫卿不想再换来他更多的排斥和冷眼。   草鞋掉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灰尘。煌夜对环境十分挑剔,此时却不在意,只是暗暗惊讶柯卫卿的力气真是大了不少,看来他每日挑石头,不但养了身子,还长了气力。   不过,以为绳索高高吊起着他的双手,反抗的幅度有限。柯卫卿再怎么挣扎,也还是被煌夜压制住,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只有汗水不停滚下。两人就像揪斗在一起的野兽似的,气喘吁吁,却又目光奕奕。   煌夜一手抽去了柯卫卿的腰带,那条宽松的布裤便滑脱到地上。和猜想的一样,里头可没有亵裤这种奢侈的东西,私密处一览无余,双腿之间是与肤色相比,浅了许多的分身,畏惧般的蜷缩在浓密的体毛里。   煌夜伸手爱抚沉甸甸的性器,感觉到柯卫卿猛地绷紧了腰部的肌肉后,就把手指整个的圈了上去,用力的、缓慢地上下搓揉着。   「皇……唔!」柯卫卿低垂着头,不知是强烈的酥麻感,还是被吊着的关系,他觉得头晕目眩,双脚努力地绷直,脚尖终于踮到了地面。   「不要动。」煌夜的胳膊牢牢压紧着柯卫卿的后背,柯卫卿原本就比煌夜矮一些,如今吊起着,两人倒是能够平行相视。   只是柯卫卿看着煌夜的眼神,是乞求他放开,还有就是执拗地不肯顺从。   「明明听话的话,就有好果子吃,为何总是忤逆朕?」煌夜恼怒地想着。他何尝不想温柔地对待柯卫卿,可柯卫卿总是反抗他,让他火冒三丈!   煌夜凝视着柯卫卿晒黑的脸,虽然嘴上什么苛责的话都没说,但是玩弄着分身的右手,突然滑向后边,捏住了柯卫卿的臀丘。那里的肌肉就像石头那样硬,说明柯卫卿正抗拒着他,不想欢爱。   可煌夜偏偏就要抱他,坚硬有力的手指,无情地扳开双丘,往那潮热紧绷的罅隙探去。   「皇上!」柯卫卿简直忍无可忍、十分紧张地叫道。   「只要你承认了,朕就住手,还会带你回宫。」煌夜忽然说道,嘴唇轻轻地贴在柯卫卿的耳上。   「承认什么?!」   「你是失手,也就不小心喂了卿儿吃下有毒的墨汁。所以,只要你亲口承认了,朕就赦免你。」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就这样把人犯带回宫里,所以他必须先找借口,撤销对柯卫卿的处罚。   当然,煌夜也知道,柯卫卿是不会谋害卿儿的。只要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多处纰漏,那预先备好的墨汁去了哪儿?凭空消失了吗?没人追问为何皇上用的砚台里,会有砒霜?煌夜不信柯卫卿能拿到砒霜,北斗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会把毒药拿给柯卫卿的。   也就是说,有人要谋害柯卫卿以及他的孩子,这个人肯定还在宫里。可是后宫那么多人,平日进出的闲杂人也不少,又没有确凿证据,很难揪出这个人。煌夜决定守株待兔,等他(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然而,这一条件,就像往柯卫卿的脸上、心上都狠抽了一鞭似的,让他疼得嘴唇哆嗦,五官扭曲。   「不行!」柯卫卿大声说,「我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往后卿儿该如何看我?」   不小心喂了毒,听起来是那么暧昧,简直像在说,确实是他下毒似的。   「等朕以后揪出真凶,卿儿自会明白的,现在,你只要乖乖的听朕的话……」煌夜舔着柯卫卿的耳垂,粗大的手指在他臀丘的缝隙间,慢慢滑动着,「你不是一向最听朕的话了吗?」   儿时的柯卫卿,对煌夜可是奉若神明,无论他下什么命令,柯卫卿都会遵从,哪怕这大大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为了让煌夜满意,柯卫卿勤奋苦学,事事都做到最好。可现在看来,就成了最强烈的讽刺,他与煌夜的关系,变得扭曲诡异,越来越偏离正轨。   「啊!」手指突然钻入,那窒热的地方立刻紧缩,柯卫卿的脸色也变青了。   许久未有交合,只是一根手指,便让柯卫卿难受得紧,但是那根手指并未退出,而是固执地挤到里头蠕动,强迫柯卫卿放松。   「朕会让你好好考虑一下的。」煌夜低喃道,强硬地分开柯卫卿的双腿,贴紧他的腰,煌夜此刻的眼神,就像虎豹那样,充满了贪婪的欲念。   没有给柯卫卿挣扎的机会,手指拔出之后,那已经闪着透明汁液的影锐,直挺挺地立着,顶在臀瓣的中间。   「皇上……!」柯卫卿的声音充满着惊慌,似乎不相信煌夜真的要做,他不是嫌他脏吗?   在脑袋里敲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问号时,煌夜的铁臂夹紧了他的腰,如烧红铸铁般的硕大,毫不犹豫地捅入了狭窄的秘穴当中。   「噫——!!」好像听到了布帛撕碎的闷响,柯卫卿浑身颤抖,溢到唇边的尖吟,因为喉头的痉挛而失去了声音。   好烫!身体就快要被击碎!不要进来!   然而,煌夜抚摸着柯卫卿因为紧绷而越发结实的胸膛,以及凝视着他满是泪雾,却坚持不掉一滴泪的眼睛,微微叹了一声。   肉刃撤出,在几乎抽离的时候,再度用力挺进!   「不要!啊……!」柯卫卿就像被箭射中的猎物,拼命挣扎,眉头蹙紧,绳索剧烈的晃荡,到最后,却只能痛苦地呻吟着,任由煌夜摆布了……   斜阳西下时,守候在刑房门外的王庆等人,总算盼到了木门开启,皇上出来了,他微微整理了一下金黄的衣袖,站在门口。门开着一条缝,王庆瞥见柯卫卿已经躺在地上了,赤身裸体,衣服像破布一样丢在一旁。   这两个多时辰的酷刑,果然让他受不了吧?王庆猜想到。   煌夜看向青缶,微微点头,青缶便心领神会地进去照看柯卫卿了,门很快又关上了,在外头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皇上,这种审讯的事,大可交给小的来,保准他什么都招。」王庆搓着手,上前巴结道。   「滚!」煌夜却极嫌恶地道,柯卫卿到底还是没有「认罪」,这让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是,小的这就滚!」王庆真的连滚带爬的往山下跑了。   另一位将领上前,抱拳道,「皇上,末将已经准备好帐篷、晚膳……」这些营帐全都搭在了山下。   「知道了。」煌夜说,回头看了一眼刑房,便下山去了。   ※ ※ ※   匡噹!砰噹!   铁镐和榔头轮番砸向巨大的岩石,粉尘四散,所有人都在埋头劳作,柯卫卿的脖子里围着汗巾,徒手搬着二十余斤的石块,不一会儿就满身热汗,微微气喘了。   已经过了立秋和处暑,照理说天不该这么热的,却还是闷热得很,天空里响着一阵雷鸣,快要下雨了吧。   大风卷着砂石扎得人睁不开眼,宛如在沙漠中一样,柯卫卿抹了一把汗,抬头看向那背阴的高处,有一顶金黄华盖,以及七、八个黑底金龙的大锦旗,都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却还是屹立不倒。   如今皇上变成了监工首领,而他仍然在皇帝的手下干活。   就在七天前,他断然拒绝煌夜提出的认罪「免刑」的提议后,煌夜竟然没再勉强他,还放他回去了。   然而,幸好他回来得早,甘龙和红琉都打算和护卫军硬碰硬,强行把他救出来,他们差点又惹出大事来。   不过,因为柯卫卿在刑房待了一天一夜,却没有被打得遍体鳞伤,甘龙感到很意外,红琉倒是明白似的,什么也没说,柯卫卿便也选择沉默,最后便不了了之。   一切似乎都恢复到皇帝到来之前,继续那种艰辛枯燥,又很平凡的日子。   咚!鸽子蛋大的冰块突然从天上砸下,划过柯卫卿的肩头,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啊?」柯卫卿一愣,顷刻间,雨水夹杂着冰雹,倾泻而下!   「下雨了!」   「下冰雹了!」有人在大叫,雨水会让山路边的泥泞不堪,也会带来泥石流,冰雹就更糟了。   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树木,犯人们被砸得哇哇大叫,惊呼奔跑,想躲却没处藏,监工纷纷举伞,为皇帝撑起一片「天」,好让皇上下山去避雨。   柯卫卿抓住一大块用来包裹石头的油布,猛地一抖,犹如天篷般的张开,甘龙抓住另一角,周围的人便纷纷躲了进去。   落地的冰雹简直可以击穿地面,柯卫卿一直用手撑着蓬布,自然挨了很多下,但是他的举动倒是提醒了其他人。越来越多的犯人张起油布,抬起箩筐,盖住了头部,以免被砸伤、砸死。   冰雹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散去之后,雷声依然滚滚,犯人们就算已经习惯了石山的恶劣天气,却还是忍不住哀声叹气,恨老天爷如此薄情!   柯卫卿收拾着油布,他的手臂被冰雹砸红了好几处,甘龙便握住他的手,要察看伤势,但是被柯卫卿婉拒了。   「只是皮肉伤。」柯卫卿说着,却有些担心地往高处看了看,那些绢布做的雨伞果然都砸破了洞,并不能为皇帝遮挡冰雹。   「你还替他担心。」甘龙看出来了,有些生气。   「不是……」柯卫卿低头。皇上日理万机,在这里每耽搁一个时辰,就会延误多少军机要务?他希望皇帝可以早日回京。   「皇上来了!」正这么想的时候,就看到那柄高高在上的华盖伞在往下走,柯卫卿和甘龙相看了一眼,便分开了。   甘龙混入石山,假装犯人是欺君之罪,柯卫卿很清楚此事不能被煌夜知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声音竟比冰雹敲击声更大,每个人都希望皇帝隆恩,减免他们的徭役,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煌夜的目光却只盯着一个人,那浑身湿透,总是带伤的柯卫卿,同样跪在那里,迎接着皇帝。   「牵马来。」煌夜锐利的视线扫视过那一片囚犯,说道。   「是!」青缶应道,不多久,便牵来一匹四蹄踏雪,浑身乌黑油亮的骏马。   「上马。」这话,是煌夜对柯卫卿说的。   「哎?」柯卫卿却不明所以,抬头看着皇帝。   「朕叫你上马!」煌夜上前一步,失去耐心似的,一把拽起柯卫卿的胳膊。   「可是……」柯卫卿瞪大了眼睛,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问道,「去哪里?」   「朕要带你回宫。」煌夜斩钉截铁地说完,就把柯卫卿送上马背,然后自己也踩蹬上了马鞍。   「皇上?!」柯卫卿果然挣扎,想要下马,煌夜却一夹马腹,骏马便在嶙峋的山路上敏捷地跳跃着,直奔向山脚的河滩。   「我不会认罪的!」直到被煌夜扔进了华丽的车辇里,柯卫卿仍然说道。   「朕知道。」煌夜低沉地说。待坐进宽敞雅致的车内后,又命太监送上两套干净的衣裳。   柯卫卿坐在角落里,无法相信皇帝竟然就这样把他带离石山?这似乎和甘龙试图劫人的方法,没什么两样。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   在护卫军奉旨拔营,准备回京的时候,煌夜脱去了湿濡的衣服,换上真丝深黑的锦袍,衣袖上是金线绣的龙身。   而柯卫卿则是一套银灰色的绸衣、长裤,虽然没有任何纹饰,但比起他身上的囚衣来说,已经是好太多了。   柯卫卿也并不想弄脏车内铺着的珍贵丝绒,他背对着煌夜,脱去短褂,正要套上那件绸衣时,煌夜却伸手过来,轻轻抚上他的脊背。   一阵颤慄的酥麻,让柯卫卿极为惊慌,他想要躲开,但是无处可闪,煌夜依然把他压在了身下,他的脸紧贴着柔软的丝绒地面。   在以为煌夜要做什么,而全身僵硬的时候,煌夜却停手了,抬起头,对着外边沉声吩咐道,「拿针和金创药来。」   「遵旨!」太监很快拿来了御用的药品,还有雪白的纱布。   煌夜用银针挑去了柯卫卿肩头凝结着淤血的脓肿,然后撒上金创药粉,再拿纱布撕成绷带,一层层的缠紧他的肩头和肩膀。   还有一部分金创软膏,则涂抹在柯卫卿被冰雹砸红的手臂上,有消肿止痛的奇效。   煌夜一言不发,动作轻柔地做着这些事,直到确认柯卫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全部处理完毕,他才放下手里的药,轻舒了一口气。   「皇上……?」柯卫卿坐直了身子,小声问道。   「朕知道你没有答应,但朕还是要带你回去。」煌夜说道。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柯卫卿受苦,他要立即带柯卫卿回宫,无人可以阻拦。   「可是……!」   「没有可是,你给朕老实待着。」煌夜说完,退回位子里,闭起眼睛,似在养神。   柯卫卿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不禁想到了赵公公,如果可以,他更想皇帝带走赵公公,好去调查太后遇害一事。   「皇上,我可以多带一个人走吗?」柯卫卿既然想到了,自然大胆地提了出来。   「那个红琉?」   「不,是一个曾经在宫里当差的公公……」柯卫卿想说这个公公和太后遇害有关,但又不知如何起头?要知道烁兰是皇帝之妃,指责他人的妻子有杀人的嫌疑,身为丈夫的煌夜,一定会很生气的。   到时候,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反倒害赵公公丧命。   「他犯了什么罪?」   「偷盗宫廷财物,不过,事有蹊跷……」   「什么时候你也管这些闲事了?他有冤情,朕自会让官员重审。」皇帝颇不耐烦地说完,不客气地瞪了柯卫卿一眼,「你别再想别人的事了。」   「可是……!」柯卫卿咬了咬嘴唇,低头不语。   过了许久,青缶来说,可以启程了,他们并不是渡河,而是走另外一条山路,虽然绕了远路,但好在路还算平坦,也不必出动水军接驾,那么兴师动众了。   但柯卫卿知道皇帝此次出宫,已经是惊天动地,足以震撼朝廷了。   在入夜的时候,柯卫卿曲起一条手臂,充当枕头。虽然睡下了,但无法入眠,想着甘龙、红琉,还有那永久葬在石山的孩儿……   「卫卿。」煌夜突然靠近了,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柯卫卿的身体僵硬如石,无法继续装睡了。   「念儿。」煌夜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柯卫卿的耳内。   「什么?」柯卫卿不解地问。   「我们那没出生的孩子,这是朕赐给他的名字,」煌夜动情地道,「不管他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会一辈子记着他。」   「皇上……?!」原来皇上都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又是何时得知的?这些事情柯卫卿已经无暇去关心了,他刻意埋藏在心底的痛苦,随着这一声「念儿」,彻底地爆发出来。   两行热泪如决堤一般滚落,柯卫卿低垂着头,哭得竟像个孩子似的,脸孔憋得通红,肩膀剧烈颤抖,喘不过气。   煌夜紧紧抱住了柯卫卿,一直抚摸他的头发,安抚着,直到他平静下来,两人才相拥而眠了。      第七十五章      秋分之后,青桐树叶已经掉了一半,此时威风徐徐,那些离枝的叶片在高空翻飞,再像雪花一样,慢慢地飘落下来。   即便是阳光普照,庭院里仍带着些许寒意,但宫里的光景是那么宁静又美丽,仿佛石山苦役,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柯卫卿穿得很少,仅一件淡紫色的锦缎长袍,蹙眉看着依然挺拔的青桐树,思绪飘向远处。   自他被煌夜强行带回宫后,先是住在西暖阁,后来又搬到这儿,位于皇宫西北角的庆禄宫。   这拥有前后花园、亭台楼阁、浴池寝殿的奢华宫房,原本是准备留给二品以上的皇贵妃的。   但是近些年,皇帝都没有纳娶新妃,这座宫殿便也一直空置,直到皇上命人重新修葺打扫、移植更多奇花异草、引入仙鹤,还拨入大批宫女太监,这里才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皇上这么做是为了让柯卫卿住进来。这实在是「刺痛」了不少大臣的心,尤其现在的大燕朝堂上,是文士荟萃、猛将如云!   「他可是一个犯人啊!就算他是误伤了大皇子,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啊!」   「就是!皇上怎可被他的美色所蒙蔽,而置国法于不顾呢?!」   「区区一个男人,天底下随处可见,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何独独要宠幸他?」   「柯卫卿,他也不见得有多美,据说在石山徭役数月,人早就变得又黑又丑了!」   「难道他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药?否则皇上怎么会如此痴迷?」   每每在上朝前,散朝后,都有人发表这样的议论,且毫不在乎被周围的太监、侍卫听去,他们要的就是传言广播,好让皇上有所耳闻,知道这么做是有辱帝尊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人认为皇帝养一、两个男宠,是无伤大雅之事。如今国泰民安,国运昌隆,不就足以证明皇帝是英明睿智,管理有方的?   不过这样的臣子,一般地位都偏低,是老臣口中的「谗臣」,他们对皇上阿谀奉承,是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于是双方便展开了激烈的舌战,甚至为此大打出手过。   但是皇上对此竟然是不闻不问,只专注于军事改革,可以说是大刀阔斧。   皇帝鉴于赵国维、柯卫卿等大将军,手握兵权后,极易威胁到中央皇权,便取消了大将军、骠骑将军等高级将领,直接统领禁军的权利。   改由职位较低的殿前侍卫统领,由他们负责训练禁军,但是又不能调遣禁军。   调兵之权属于兵部,但是兵部只负责调遣,没有指挥权,只有皇帝可以指挥禁军,于是,所有的兵权,等同于都在皇帝的手里,不再受兵符等的制约。   由此可见大臣们都认为,皇帝确实是不再信任柯卫卿了,要不然也不会改革兵制,但是,又对于皇帝如此宠爱柯卫卿感到费解。   有人想要「清君侧」,有人想要「迎圣意」,也有人从中「谋私利,下赌局」,这混乱的局面,真不知会带给朝廷怎样的震荡?   柯卫卿自然是又急又焦虑,他不在乎自身的名誉,也不畏惧群臣的责难,只关心煌夜的君威。他可以与那些臣子当面对质,替皇帝阻挡这些风言风语。正所谓,流言杀人于无形,在宫中,更是如此。   他想要解释清楚,他没有毒害亲儿,而且对皇帝来说,他的性命只如草芥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若要他表明对大燕的忠诚,他也可以以死明志,当场自裁!   然而,当他对煌夜表明自己的心意的时候,煌夜却全然不当一回事,甚至是更肆无忌惮地宠幸他。   各国的贡品源源不断的送进庆禄宫,皇帝还把御书房彻底搬到这里,朝臣们想要议事,还得专门跑一趟庆禄宫,俨然是「皇后」宫邸一般。   柯卫卿更加地头疼,他还想趁着回宫的机会,秘密调查孙太后遇害一事,可是此事也因皇帝过分的「临幸」而搁置下来。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皇帝确实让内务府重审了赵公公盗窃金钗的案子,但结论还未出来。   所以,兰贵妃私藏太后金钗一事,到底有没有被揭露出来,还是个未知数。这也让柯卫卿更加担心赵公公的安危,谁也不知道凶手的真面目,他若是要杀人灭口,也不是办不到的。   然而,就算柯卫卿想要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为皇帝解忧时,却都被一道壮丽的宫门给拦住了。   皇帝每天下朝之后都会来,来找他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御幸。   不仅是在那张奢华的龙凤圆床上,还有温泉浴池,水榭楼台,甚至是在花园敞开的草坪上,皇上都像要弥补数月未见的缺憾一样,无休止地索求着柯卫卿。   柯卫卿当然想反抗,可是他越不顺从,似乎越煽动了煌夜的欲火,煌夜会用绳索,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玩弄他,体内被塞进胡桃、玉势、珍珠,当一夜的激情过后,他的手腕、脚踝上,总是留着手指禁锢,或是绳索捆绑的淤痕。   此外,还有每日必不会少的……春药。   那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半透明乳膏,是煌夜命令北斗做的,完全地涂抹进身体里的时候,柯卫卿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那酥软痒痒,被无数蚂蚁啃咬的感受,火热地烧灼着神经,折磨得他想大叫「救命」,不仅前端不停流出汁液,就连甬道内也流出透明的蜜液,弄湿了臀隙。   然而,煌夜在这时,会用染红的细绳,极邪恶的绑缚住他的分身,还绕过他的湿濡的臀间,再和他的双手相捆。   柯卫卿手腕在腰后,稍微一挣扎,红绳就勒紧了前端,刺激着那里,却又不能释放,痛苦极了。   「……唔!」柯卫卿起初还能坚忍,紧咬着牙根,连脚趾头都绷直了,只有汗水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滑动。煌夜执着地凝视着他,从那双锐利如豹的黑眸中,柯卫卿看到的仅是自己的丑态。   可是他却无法遮掩分毫,再细微的变化、分身顶端淌下液体的淫乱姿态,完全地落入煌夜的眼中,被他仔细地欣赏着。   强烈的羞耻感使欲火焚身的身体更加敏感,意识变得迷乱不堪。坚持不了多久,柯卫卿就会败下阵来。   「想要射……求您了……呜。」   从大腿内侧到体内深处,那种挠心挠肺的酥痒感,简直比在战场上,受到刀枪戳刺还要难受上百倍,如果是酷刑,柯卫卿反而能忍受下去。   情欲和吃饭、睡觉一样,是人最原始的感知,困到极致时,会昏过去,情欲一旦到了极致,自尊心什么的,都被柯卫卿抛开了。   「不行了……饶了我吧……!」柯卫卿主动地挪向煌夜,把下巴贴在那坚硬的大腿上,用湿润、发红的眼睛,乞求般地看着他,不住求饶。   「你不是不想做吗?不是想要朕逐你去冷宫吗?你之前的气势都到哪里去了?」煌夜恶劣地质问,然后用指头轻轻拨开细绳,潜入到湿透的股缝中去。   「啊……!」柯卫卿因为欢愉而激烈颤抖,然而,煌夜却很恶劣的只是用指甲,拨弄着充血、发红的入口处,稍微进去一点,旋即退出。   「里头似乎很柔软了,但还是很紧。」煌夜的手指就这么撤离了。   「不要……」柯卫卿几乎是绝望般地看着皇帝,「进来……」   「真的可以?」   「……!」柯卫卿的脸如同烧着的灯笼那样,满面通红,半天都说不出话。   「你若是受伤,朕是会心疼的呢。」煌夜邪魅的笑容,让柯卫卿的心跳更加地乱了。   「没关系,求您……抱……」微弱的声音,被喘息所覆盖。   「什么啊?」煌夜提高了音量,透着不耐烦,「朕听不见。」   「抱我……皇上……」柯卫卿的嘴唇浮现出胭脂般的媚红,衬着他俊毅脱俗的脸庞,像媚药一般充满摄人心魄的色香气。   「怎么个抱法呢?」煌夜却恶毒地再三逼问。   「把、把……那个……插进……」柯卫卿嘴唇哆嗦,脸红得似滴血,根本不敢看煌夜一眼。   「插进哪里?」煌夜沙哑地问,黑眸紧盯着柯卫卿。   柯卫卿却无法回答,眼角闪出泪光,像蚌壳一般地蜷缩起了身子。然而他才缩起双膝,就被一双大手粗暴地打开。   细绳没被解除,而是拉开一些,煌夜一手持着早已昂立,惊人巨大的肉刃,往那最为柔软的密处,极重地一捅而入!   蛮横的腰力加上八尺男儿的体重,让柯卫卿的脊背深深压进了床里,嘴巴张开,拼命的呼吸,却还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只是增加煌夜嗜虐的兴趣罢了。   「住手……绳子……还绑着……别动……呜啊!」柯卫卿哭泣着,因为煌夜不住地撞击,腰臀有节奏的晃动着。   「什么啊?这不是爱卿你要的吗?朕是那么的疼爱你。」煌夜在深处残酷地搅拌着。娇嫩柔软的内部黏膜,发出滋滋的悲鸣。然而,即便痛楚是那么鲜明,涌起的快感还是那么强烈,让柯卫卿没过多久,就变成了闹春的猫儿似的,在煌夜放肆地猛攻下,一边扭腰,一边呻吟,「好舒服……」、「好喜欢……煌夜……」这样放浪的话来。   煌夜总是把柯卫卿折腾得筋疲力尽,才会暂时的放开他,在他失神的时候,用手指玩弄他充满爱液的窄穴,故意弄出声响。   偶尔,他也会直接在柯卫卿的嘴里释放,半强迫的看着他吞下去。   但更多的时候,是完全地射在里面,一同步入欲仙欲死的云霄之中。柯卫卿很多时候,都弄不清体内的时候,到底是何时留下的,往往里头的还未弄出来,穴口就又被挖开,肉刃强行插入,注入新的滚烫浊液。   就好像是……富人家养的优伶一样,不停地做爱。柯卫卿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煌夜泄欲的对象,这么简单。   原以为被带回来,至少能够承担起什么职责,不需要官职,也不需要权利,只希望能够帮助到皇上,以弥补过去犯下的错,但结果却是这样吗?只是一个性奴罢了。   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煌夜来说是一个玩物,这让柯卫卿的心十分之悲伤。   不过,在心底,他又偷偷希望这只是自己的误解罢了,皇上还在气头上,所以才会这样残酷地对待他吧。   临近正午,太阳的光芒变得强烈起来,不知是昨晚睡得太少,还是早上没有胃口,没吃饭的关系,柯卫卿有一些晕眩,便背倚着树干,歇息着。   他还不想回去寝殿,虽然知道太监、宫婢都已经把凌乱的龙床收拾干净,重新套上更为美丽的寝具……   「柯大人,快到午膳的时辰了。」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树荫里走出,善意的提醒道。   「青允。」即便兄弟二人是如此相像,柯卫卿总能很快地认出来,青缶总是严肃一些,且若无必要,绝对不会出现。   而弟弟爱笑一些,与柯卫卿更早相识,自然要亲密一些。   这兄弟二人如今的职责,似乎就是轮流守护柯卫卿,但是,连续十天青缶都没有来,柯卫卿想着,他可能是出去执行皇帝的密令了?   一些不能通过刑部、吏部以及内务府处理的皇室案件,煌夜都会让兄弟二人去调查,他们依然是铁鹰骑士,最擅长的还是乔装以及搜集情报。   让他们守卫自己,柯卫卿总觉得是大材小用了。虽然在与皇帝温存时,他们会识趣地避开。   但是,柯卫卿依然觉得很困窘,就像现在,他的目光很快从青允身上移开,然后看着铺满落叶的草地。有几只麻雀在上面跳来跳去,很是轻快。   「这没什么。」青允突然说道。   「嗯?」   「我和哥哥不同,说话比较直,但是我们都认为这没关系。」青允已经三十四岁了,不知是还未娶妻生子的关系,看起来依然像二十出头一样。   「是……?」柯卫卿不解地看着他。   「你和皇上如此亲密,是好事,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青允说,「尤其是对我们。」   「哦。」柯卫卿故作轻松地点头,脸却红了。   「说实话,我还松了一口气,看着你和皇上这么多年了,还能如此恩爱……」青允不无羡慕地说。   「恩、恩爱?!」柯卫卿几乎咬到了舌头。   「难道不是?皇上对你这么好,你们天天都在一起,呵呵,简直比麦芽糖还甜。」青允笑着说。   柯卫卿却不知如何回答,原来在外人眼里,他和皇上是这样甜蜜的吗?   「皇上还真是非你不可呢。」青允又说,「在你去石山的那段日子,皇上虽然有和兰贵妃一同饮宴,但都是独自就寝,还在深夜里看书……很寂寞呢。」   「什么?」这个,柯卫卿倒是第一次听说。   「所以说,对陛下而言,你是很重要的。」青允伸手,按在柯卫卿的肩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时,会想要欺负你了。」   「啊?」   「那是因为我总觉得,你会占去太子殿下全部的注意力,呵呵。所以那会儿,我是在嫉妒你。」青允笑道,「这一晃就十几年,我的直觉是正确的,和以前一样,皇上的眼里只有你,但是,我却没办法讨厌你,相反,还越发的喜欢你。」   「青允……」   「所以,请留在皇上身边吧,他需要你。」青允温和地笑着,握了握柯卫卿的肩头,「请你好好的照顾自己,别再吃那么少了。」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你是在劝我吃饭呀。」柯卫卿不由微笑了,「你放心,我会吃饭的。」   「那好,我送你回去吧。」青允趁热打铁的,与柯卫卿一同回去了寝殿。这时,李德意也来送了皇帝御赐的午膳,全部用最好的赤金膳具装着,一共有十二道菜,看得出皇上对柯卫卿有多宠爱。   青允陪着柯卫卿用完午膳后,就退了出去,柯卫卿不想午睡,便来到了文渊阁。   庆禄宫虽然很大,但柯卫卿的活动范围,大多是在寝宫和文渊阁之间,因为皇帝不准他练剑,他只有看书了。   但是楠木书架上的书,无非是《佛法心经》、《诗集》一类,作为武将,柯卫卿并无多大兴趣,手里拿着散发着檀香的《十诵律》,没看几句,就想到了甘龙。   在离开石山前,他把象征族长权力,刻着的巫雀图腾的玉佩,交给了甘龙。   自己是一个罪人,性命随时不保,甘龙才是巫雀族的族长,他为了族人,愿意犯禁下狱,武功高强,为人正直,能够担当起族长的职责。   柯卫卿觉得自己实在愧对父母的遗愿,愧对族人,想到青允说的恩爱,深深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爱情啊……」柯卫卿喃喃地说。外人怎能看得清他和煌夜的纠葛?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从他背叛煌夜的那一天起,煌夜就不可能再相信他,或者说再「爱」他了。   把古经放回原处,柯卫卿想念着卿儿,他都快满周岁了,早就牙牙学语了吧。   皇上曾答应说,只要他在庆禄宫里安分守己,就会准许他去看卿儿。   但怎样才叫安分守己?他足不出户,算是了吗?   「禀大人,孙公公来了。」一名年轻的宫女,低头进来通报道。   柯卫卿的脸色,为之一变。   孙安是内务府主管皇帝房事的太监,四十岁了,这年纪虽然不小,但搽脂抹粉,比李德意还要媚,而且总是眯着眼睛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话再不中听,柯卫卿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柯大人,奴才又来打扰了。」今天,孙安又来了,笑着赔礼在前头,也不等柯卫卿说什么,便站在桌旁,翻阅手里的红簿子,舔了舔毛笔尖,准备书记了。   柯卫卿曾问,为何以前不曾记录这种事?孙公公就笑答,那是因为内务府不知柯大人可以怀孕,所以过去不曾来记录,但往后都是要记的,还请柯大人多多配合。   柯卫卿只得咬着牙的回答类似,「陛下做了几次?」「可有射在体内?」之类让他感到难堪的话。   「你别介意,历来侍寝都得回这些话。」孙公公还笑着开解柯卫卿道。   幸好,这样的问话并不会持续太久,孙公公临走前,还特意送了一个金黄锦盒,放在书案上。   「这是什么?」柯卫卿问道,看起来就像是个放砚台的盒子。   「这是宫中的情趣之物,是内务府的一点心意吧,请柯大人笑纳。那么奴才就退下了。」孙公公说着,一脸媚笑地离开了。   「情趣……?难道又是春宫图?」柯卫卿汗毛倒竖地想。上一回,孙公公送来男色春宫图,可折腾得他够呛。因为煌夜发现被他丢在书柜底下的春宫图后,就捡出来,「按图索骥」,每个姿势都尝试了一番。   也许孙公公是觉得他不够妩媚,又木讷吧。为了讨好皇上,才给他春宫图,让他多学一点床笫技巧。柯卫卿深深叹了口气,打开盒子。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竟然是儿臂粗的玉势,前端凸出,形状古怪,岂不是要他的命?   想到煌夜有一次,把玉势整根地插进他的身体,完全没入,柯卫卿就心惊肉跳,路过花园时,把锦盒丢进湖里,快步走开了。   孙公公知道后自觉受辱,便到皇上面前去诽谤了柯卫卿一番,说柯卫卿不知进取,竟然不想好好伺候皇帝。要知道后宫的娘娘们,可都是争香斗艳,一心扑在皇帝身上。   然而,皇上听了,并没有大动肝火,更没有处罚柯卫卿的意思,反而责怪孙公公让柯卫卿难堪。孙公公在皇上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自觉没趣,此事到最后便也不了了之了。   ※ ※ ※   石山。甘龙正因为赵公公突然被人带走,而焦头烂额。   柯卫卿曾嘱咐说,要他保护好赵公公,因为他是一桩宫廷命案的重要人证。可就在昨日,从皇宫远道而来的官兵,二话不说就抓走了他。   这赵公公既然是回去重审盗窃案的,为何表情像是奔赴刑场一样?还故意摔倒在他面前,借机告诉他,他早就写有一封密函,藏在茅屋的炕头底下。   如果他没有被释放,而是突然暴毙,那么就拜托甘龙把这封密函交给柯卫卿。   得到这样重要的嘱托,甘龙在目送赵公公离开后,就赶紧去找信,读完其中的内容,更是焦急万分,坐如针毡。   原来赵公公在信里说,「如果我不幸死了,那么就是遭人灭口,凶手便是兰贵妃。因为就是她陷害我偷了太后的金钗……」   兰贵妃这个名字,就算甘龙不在宫中,也如雷贯耳。如今就算街头乞丐,也知道皇宫中的兰贵妃,是最受皇帝宠爱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听说她生的皇子永福,还会被册封为太子。   柯卫卿的对手若是兰贵妃,必定凶多吉少。这赵公公此去,何时才会有回音呢?但愿他能平安无事,沉冤得雪吧。在这之前,甘龙只能继续等待了。   这石山混进来容易,混出去难。该如何逃出去,并与深宫的柯卫卿会合,甘龙还要从长计议。   皇宫守卫森严,尤其听说现在柯卫卿移了宫所,守备更严。甘龙深深觉得这事比造反还要难,但他并不会就此放弃,他一定要给红琉、柯卫卿一个自由自在,又丰裕富足的未来。      第七十六章      辰初三刻,在霜薄风清中,煌夜退朝了。   早朝之后,皇帝照例会进早膳,批阅各部呈上来的奏摺,这些事,现在都是在庆禄宫中完成的。   李德意令御膳房撤下膳桌之后,为皇上进了茶,再收拾书案上的笔墨。书房内静得很,几个太监轮番的捧上折匣,整齐地放在案头上。   煌夜打开第一本奏摺,是礼部一位内阁文士所写,「……臣为大学士,锦衣玉食,蒙受圣恩,理应「上为天子分忧,下为万民解苦」,近日反覆诵读《大燕史记》,深刻明白身为臣子,大胆进言的重要……臣以为柯卫卿留在后宫中,实乃养虎为患……」   「柯卫卿。」煌夜啪地合上本子,抬头问道,「他在哪儿?」   「回皇上,柯大人正在殿外候着,奴才这就请他进来。」李德意躬身禀告道。   「嗯。」煌夜点头,想了想,又拿起奏本,把它看完了。   柯卫卿确实就在殿外,候着皇上的旨意。这几天煌夜因为忙于公务,都没有招他侍寝,所以他才能够随时候驾,而不是躺在床上休息。   「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柯卫卿在李德意的引领下,行过礼后,安静地站在了书案旁。   「你跟朕来。」煌夜拿着那本文士的奏摺,走向南面的侧殿。这里一整面墙都是书柜,放着古今诗集、山水画卷以及宝瓶等器物。   书柜旁是一张铁力木的描金炕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极为华美。   炕床中间摆着一张长条的矮几,设着一盏青铜香炉。此时,淡青色的檀香正一缕缕的往上升腾,更增添了侧殿古雅幽静的气氛。   柯卫卿跟着皇帝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书柜对面竖立着的巨大铜镜。镜框是精雕细琢的龙身,龙头则位于铜镜顶部,栩栩如生,霸气威武。   「明镜高悬」不但是指公堂,皇帝的书房也要如此,每日不知有多少政务公案,要在此给予公正廉明。深谋远虑的判断。   所以,进来这里后,柯卫卿一言不发地站着,不想打扰皇帝批阅奏摺,虽然他心里很关心着国家,关心着大燕的百姓,但他还是低着头,像宫苑内的婢女一样,陪着皇上。   「卫卿,这个你拿去看。」煌夜突然把奏本递出,说道。   「……?!」柯卫卿不禁一怔,他可以看吗?   「拿去。」煌夜皱眉催促道,显然没有耐心。   「是!」柯卫卿双手接过奏本,有些受宠若惊。他已不再是庶起士,有多久没碰过奏本了呢?不,就算他是庶起士,也是代煌夜写些无关痛痒的公文,真正的奏本,他是从未碰过的。   能够再次为皇帝解忧,他怎么能不开心?柯卫卿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紧紧捏着裱着蓝绸书皮的奏摺,心突突地跳着。   「待你看完之后,再告诉朕你的想法。」煌夜从炕床上起身,背着手,踱步到书架前。   「遵旨。」柯卫卿点头,翻开来一看。原来是礼部内阁文士的摺子。纸面洁净,字迹清晰,没看几列,「柯卫卿」这三个字,就落入他的眼内。   「这是……?」柯卫卿的心猛然一沉,眼前不禁有些发黑,这竟是参劾他的摺子,以往也曾经有过,但皇帝总不让他看见。   果然,在大臣的心里,自己是那么龌龊不堪,无耻下流,还包藏着随时要祸害皇帝的邪恶心肠……心揪紧一般地缩了起来。   「这么快就看完了?」看到柯卫卿没多久就合上奏本,放回几案上,煌夜便问道。   「是,皇上。」柯卫卿抬头看着煌夜,语气平静地道,「其实微臣身为当事人,是不应该看的。」   「呵,这是朕让你看的。那么,他提议的让朕放你出宫,落发为僧,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出去做和尚吗?」   煌夜转过身,看似轻松地问道。在这么多指责柯卫卿的奏本中,只有这个,虽然言辞犀利,但没说要取柯卫卿的性命,只是说,让他出宫去做和尚,以此赎罪。   「臣……,」柯卫卿略一沉吟,便认真地看着皇帝,「愿意出宫为僧!」   「你就不考虑一会儿?」煌夜皱眉问道,脸色有些变了。虽然清楚柯卫卿的心不在他这里,但哪怕是谎言,也希望听到他说一次,「不愿意走,想为了您留下来。」   当然,用这种事情去考验柯卫卿,结果肯定是事与愿违的,只会让自己更伤心罢了。但是,他还是没能忍住这么做,简直就像在自找虐似的。   「不用了,皇上。能为您和大燕黎民诵经祈福,也是臣的福分,而且也能平息朝臣们的不满,皇上,您应当同意这本摺子……」柯卫卿说道,态度极为恭顺。   可看在煌夜眼里,却刺目得很。因为柯卫卿的恭顺是装出来的,他总是顽固在抗拒着他的爱。在床上也是一样,若不是把他逼入绝境,无处可逃了,他才会乖乖听话,展露出毫无防备、也毫无装饰的本性来。   可悲的是,那也并不是柯卫卿的真心实意,而是肉欲作祟。他是那么讨厌以色侍君,千方百计想要逃开侍寝。从小,他的秉性就是如此,老实、正直得令人可恨!   倘若他有那么一丝官场的圆滑之气,也就不至于至今都像根木头似的,那么难啃了吧。   煌夜暗叹一口气。为什么永麟可以,他就不行呢?难道他还不够爱他吗?煌夜几乎可以想到,未来的史记会怎么写他。一个为了宠臣,罔顾大燕律法、混淆是非的皇帝,可这些煌夜都不在乎,他要的只是柯卫卿的心,想要他爱上他,究竟怎样做才行?   煌夜越来越焦急,他拼命想得到柯卫卿的心,却怎么也得不到。两人的关系,还不如小时候亲密。他知道柯卫卿在骗他,无时不刻在演戏,说什么甘愿出宫为僧,其实柯卫卿心里想的……是要离开他!   原来因爱生恨,是真的呢!   煌夜满心苦涩,见柯卫卿宁愿出宫为僧,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心里的怒火便蹭地冒了出来!   「匡!」的一声巨响,等煌夜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一拳砸中了书柜,木板断裂,书本掉落一地!   「请皇上息怒!」柯卫卿赶紧跪下。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发怒?但既然皇上让他看这本奏摺,就表示他心里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吧,否则,何必要拿给他看呢?   柯卫卿不想离开皇帝和卿儿,但身为臣子,怎么能违抗皇令?更何况,就算他无法过问朝事,也知道因为他的存在,朝臣们整天吵吵嚷嚷,无一日安宁。   「原来如此。」煌夜开口道,深邃又犀利的黑眸,紧盯着柯卫卿,「你的心不在这里,但是朕——不会放你走。」   「皇上?」柯卫卿惊讶地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只有朕才能满足你,不是吗?」煌夜大步走向柯卫卿,一手扣紧他的下巴,怒视着他的脸。   「什么?」皇帝锐利的眼神,让柯卫卿更加不解和畏惧了。   「把衣服脱了。」煌夜说,表情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柯卫卿却瞪大眼睛,满脸的愕然。   「朕会证明给你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种吃斋念佛的日子,可不适合你。」   「皇上……?」柯卫卿直摇头,往后退开。这里不是寝殿,而是大臣们随时要求觐见的书房。   「来人。」煌夜无视柯卫卿的抗拒,坐在炕床上,「去拿绳子和药来。」   这药自然是春药了,柯卫卿猛地站住了,面色苍白!他到底是说错了什么话,触怒了皇帝?   「是。」李德意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我不要……!」柯卫卿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皇上,请您开恩……!」   「要朕开恩,那就听话,不要让朕重复第二次。」煌夜冷漠地说,「要朕亲自押你上床吗?」   「皇上……」柯卫卿的心脏紧缩着,却不能忤逆煌夜的命令,一步一步走向华丽的炕床。   质地上乘的衣衫无声地滑落在地,赤裸的双肩在微微颤抖,在皇帝苛责般的注视下,柯卫卿万般无奈,迈上了炕床。   ※ ※ ※   「唔……呜!」   一抹飘渺朦胧的淡青色纱帘,阻隔开侧殿与书房,但并不能完全遮掩住里头正在上演的春宫画卷,随侍的太监、宫女就立在纱帘两边,低垂着头,都充耳不闻似的。   「怎么了,朕弄疼你了?」   煌夜的衣冠、龙袍都齐齐整整,甚至连朝靴都未脱去,斜倚在炕头上,注视着柯卫卿。   柯卫卿浑身赤裸,趴在炕床中间的矮几上,一段手指粗的红色棉绳将他的手腕,捆了个结实!   他的手肘撑在的几面上,手腕上捆着的红绳,牵扯着他的后股。在刚才,煌夜把红绳的末端结成一个又一个小球,抹上了不少春药,挨个塞进柯卫卿的体内。   绳结很滑溜,一直捣腾到肠襞的深处。起初,柯卫卿只是觉得疼,强烈的异物戳刺着窄穴,让他的脸孔都发白了。即使做了很多次,他也还是无法适应,被异物折腾扩张的感觉。但是,渐渐地,随着春药的丝丝浸润,汹涌的热潮猝不及防地猛烈袭来!   这种感觉比疼痛还要难以忍受,浑身挠心挠肺的酥痒,后穴里头更是一阵阵痉挛,湿了一片,折腾得他想要大叫「住手!」   可是,不管是怎样「万箭穿心」的煎熬,柯卫卿却还在咬牙忍耐着,双手紧抓着矮几边缘,努力地挺直脊背,却不知他这副不住颤抖、紧绷腰杆的模样,更加撩人。   「这药还真是厉害。」煌夜忍不住想,难怪北斗叮嘱说,这是半年的分量,叫他别弄错了,而煌夜刚刚把那一整瓶都给用掉了。   「罢了。」煌夜并不心疼那所谓极为昂贵、又极难寻得材料的春药,继续看着柯卫卿可怜无助,又万分惹火的反应,谁叫他刚才推开自己的手呢?   当柯卫卿迈上炕床后,煌夜本想好好的、温柔的抱他的,但是手指才抚摸过那平坦的下腹,握住他的分身时,柯卫卿就大声说了「不!」还用力地打开了他的手!   煌夜的手指被打得发麻,这在以前可没有过,怒不可遏地把柯卫卿压进炕床里,不顾他的挣扎,用李德意送来的绳索,将他绑了起来。   有意思的是,柯卫卿真的很不喜欢捆绑,只是手腕而已,他就害怕的一个劲摇头,开始求饶。   不得不说,煌夜喜欢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欺负」柯卫卿,看着他胆怯又害羞地求饶,继而对他百依百顺的模样。虽然这样,显得自己如同禽兽一般不可理喻,但是煌夜并不在乎。   因为很快柯卫卿也会陷入这种毫无理智可言,只有嗜骨快感的境地中去,仿佛只有那样,两人才算真正的结合了一般,心神彻底交融。   煌夜想要看柯卫卿失神地、不住呼唤自己名字的样子,不是皇上,而是「煌夜」……   「有这么难受吗?你在哭吗?」   那曾经背负着箭矢及宝剑的宽阔脊背,如今宛如婴孩一般,无助地颤慄着。煌夜的目光顺着柯卫卿瘦削的肩头,一路往下。他的腰很美,不枉费多年的习武,臀部也够扎实,呈现完美的弧度。那最为敏感的窄穴,由于塞入绳结,而无法完全遮掩住,外透露着一段红绳。   煌夜只要轻轻一拽红绳,柯卫卿就抽吸起来,跪着的双腿并得更拢了,脚掌圈成圆月似的,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不论煌夜说什么,柯卫卿都不回答。或者说,根本没有余力去作答,只是低垂着头,死命的忍着呻吟,以及泪水。   「想要朕把它弄出来吗?」煌夜挑眉问道,柯卫卿立即点了点头,轻声又乞求般的道,「把它……拿出来……」   「可是药都还没溶解吧?」煌夜恶劣地抽动着绳子,用粗糙的绳结侵犯着柯卫卿,「还得好好扩张一下里头,免得你等一下,又说受不了。」   「皇上……!」柯卫卿痉挛般地抖动着腰,细密的汗珠浮满他的额头和颈部,他绷得越紧,也就越发感觉到绳索的存在。几个球状物体,毫无感情的摩擦着狭窄的肠襞,把春药涂抹得到处都是,这种行为让欲火得狂烧,心里也就更加难过了!   不喜欢这样,却还是深深地陷了进去,每次煌夜用器物玩弄他时,柯卫卿的心里就很难受,越发地渴求煌夜。他想得到的是煌夜真正的疼爱,而不是被当作玩物一样戏弄。   可是,明明心里那样想,身体却依然淫乱不堪,对情欲没有一点抵抗力,尤其是注意到煌夜深邃又灼热的眼神时,便立刻明白,有没有春药都一样,他想要煌夜!   身体诚实地反应着他的心思,是那么不知廉耻,正如文士所参奏的那样不堪入目!   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剧烈地反抗煌夜,不想就这样沉溺进去,不要煌夜看到如此贪婪的自己,赤裸裸的——暴露着丑陋的内心,让他痛苦得五内俱焚!   「……不要!」   柯卫卿明显的抗拒,让煌夜不悦,不由分说便插入一根手指,这动作是那样突然,让柯卫卿吃痛地叫了出来。   「不要?里面不是很柔软了嘛?」煌夜的手指往里深入,触动着湿濡的黏膜,柯卫卿紧紧地趴在几案上,急促地喘着气。   颇满意柯卫卿的反应,煌夜开始蠕动起指头,里头又湿又热,富有弹性,就像活物似的吸紧着他的手指。   「唔!」柯卫卿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关节。玉簪滑脱,长发散了开来,如同华丽的黑色瀑布一般,轻轻落在脊背上,带来微凉的奇妙感触。   煌夜的左手抚摸着柯卫卿落在背上的柔滑发丝,本想慢慢地享用柯卫卿的,不知怎么的,心头欲火熊熊,不想再等待了。   煌夜低头凑近,亲吻着柯卫卿的华发,然后,将他的头发都撩起,拨向了肩膀前,再次露出健硕却带着伤痕的脊背。   「皇上……?」柯卫卿还是在不停地喘气,他的肌肤上燃烧着一片娇媚的绯色。   「忍着,别动。」煌夜低沉又极快地说,按牢了柯卫卿微微挣动的窄腰,便将硬挺抵上那流着蜜液以及含着绳索的小穴,猛地贯插入!   「啊啊……不要!」后穴被强行撑开,容纳下巨硕,瘤状的绳索则被一口气顶得很深,且随着煌夜强劲有力的挺腰,被送到更深的地方。   「——!」柯卫卿一声也叫不出来,感觉到绳结无情地扩张着至深处的肠襞,而那炽热的肉刃则扎扎实实地挺进着。后穴好像发着高烧一样的滚烫,分不清是谁的脉搏在里头忒忒跳动,只有眼泪发疯般的滚落下来。   「——我要见皇上!」就在这时,外边赫然响起一阵争吵声。   「我也要见皇上!皇上肯定在这儿……」还有另外的声音传来,看来,闯进来的臣子不止一人。   「不行!皇上有事在忙,各位大人请先回吧,等晚些时候……,」李德意的声音,赔笑又带点严厉,阻止他们进入书房。   尽管外头有些吵闹,但柯卫卿竟全然没听见,他的肩头痛苦地发抖着,似乎因为太过刺激,处在茫然失神的状态。   煌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声音不大,但守在纱帘边的年轻太监立刻躬身退出,不一会儿,李德意便带着三位大臣进来了。   他们是大前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年纪都不大,在三十岁上下,可以说是青年才俊了。就职于内阁,平时就是处理公文,为皇帝进言。   得到皇帝的宣昭,三人面带喜悦,相信他们弹劾柯卫卿的奏章,皇上已经看过了,说不定还准许了。要不然,怎么会同意见他们呢?应当是相当生气地打发他们走才对吧。   然而,当这三人喜滋滋地走进书房,却没有见到龙颜,倒是侧殿垂着一面纱帘,里头似有人影,李德意这时说,「麻烦三位大人,就在这儿见驾吧。」   「多谢李公公。」三位大臣便明白皇帝在纱帘后头,毕恭毕敬地磕头行礼,高呼万岁!   「都起来,有话就说吧。」煌夜低沉又和悦地说道。   「谢皇上恩典!」三人随即起身,却又互相瞄了一眼,似乎是时候可以说明来意了,自然是再三要求送走柯卫卿了。   然而,为首的官员还没有开口,就瞠大了眼睛,差点惊讶地叫了出来!   原来,方才一直低头,没敢正眼看着纱帘,如今正视禀报时,就看到了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就像隔着一团飘渺的雾霭一般,虽然看不清五官容貌,但也足够明白那是不着寸缕的男人肢体,因为四肢强健,胸部扁平,他正屈膝趴跪在炕床的矮几上,一身金黄龙袍的帝王正侧身压在他身后,两人在做什么,一目了然。   其他二人,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就像遭受雷击似的,震呆在原地,瞠目结舌!   他们方才在御花园撞见兰贵妃,还懂得急忙闪避,以免目睹贵妃容颜,这是很失礼的事,可是现在,看着皇帝行欢,竟然忘记该怎么做了,就这么直愣愣的、傻兮兮的望着。   「啊……不……啊啊!」   煌夜持续挺进,身下的男人受不了似的尖叫求饶,然后往前挪动膝盖想要逃开,煌夜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双腿,用力扳开。那骇人的性器,退出一半后,又残暴猛烈地捅了进去,矮几被撞得移动了位置,下面的男人则被折磨得放声尖叫!那沙哑甜腻的声音,听着让人汗毛倒竖,又狠狠地心悸了一把!   「不要……皇上……啊……里面……!」这声音简直跟火摺子似的,光是听到,耳朵就烧着了,变得那么烫,连脸孔也跟着火烧火燎的。   「里面怎么了?什么感觉?你不说朕怎么知道?」煌夜一边狠狠地撞着,一边游刃有余地低语。这声音就像一盆冷水似的,浇醒了大臣们,他们这样做可是在偷窥呀,但又无法像往常那样,一脸镇定地跪礼,离开。   方才吵着要见皇帝的,不就是他们自己吗?于是,他们进退不得,就这么尴尬、僵持地陪着皇帝行乐。      第七十七章      「不要……呜……啊……啊。」   断断续续的嘶哑呻吟里。透着毫无掩饰的痛楚,但是皇上仍不肯放过他一般,反复、强硬地律动着,往那柔软的臀肉深处搅动。身下的男人,不止肩膀,还有腰身、双腿都在剧烈颤抖,好似风中飘零的树叶,饱受折磨。   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皇上显然更加暴戾了,紧密地扣着男人的腰部,开始蹂蹭般地扭腰、挤压男人的臀部。   很清楚男人会受到怎样的对待,那简直跟剜挖似的,果然,男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但是他的双手被缚,并不能扭身阻止皇帝的进犯。   在看到男人手腕上晃动的红色绳子时,大臣们心里又是一紧!   「住手……别这样……里面……啊啊!」男人挣脱不了,唯有尖叫抗议,乞求皇上可以放过他。   「那就和朕说啊,到底是什么感觉?」煌夜用硬热的坚挺摩擦着最敏感之处,成功逼得柯卫卿一阵痉挛似的颤抖,后穴骤然收紧,又似坚冰发热般地慢慢融化,让进攻者享受着销魂噬骨的快感。   「不要动了……那……好像……」   「嗯?」   「活了……一直在动……好可怕……不要这样……」   绳结在煌夜的冲撞下,持续袭击着柯卫卿的后穴,就好像数条小蛇在里面滑动、乱搅一样,让溶化了的春药,一直流到了最里头。   深处的火焰被点着了,一波波地蔓延出来,从骨头到肌肉,再透出皮肤,变成一层薄汗覆盖在身上。没有一处不感到热,又酥痒难耐。煌夜撞击着绳结,又加深了这种饥渴感,真觉得自己会就此坏掉,柯卫卿慌张极了,可是身体却积极地回应着煌夜的撞击,将他夹得紧紧的,舍不得他离开片刻那样!   煌夜的眉头则皱得紧紧的,柯卫卿因为绳结而得到了更大的愉悦,虽然这正是他放置的,却让他妒火汹涌,很不满就算是绳结,也能让柯卫卿兴奋!   嫉妒总是能让煌夜很快行动,他扳住柯卫卿的双肩,突然将他翻转过来,然后又压进炕床里。   「活了?一直在动?是这样吗?」提起柯卫卿的双腿,拉高,在他臀部塞进靠枕,煌夜拔出肉刃,又猛然刺了进去!   「咿……!」柯卫卿顿时发出像是尖叫,又像是痛苦过了头,而失去了尾音的哀鸣,是那么凄惨可怜,又分外动人,大臣们全都看直了眼,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柯卫卿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炕床里,双腿大大打开,煌夜凶悍地冲刺着,就像要逼得身下那人疯狂一样,一下紧接一下,强势地往里撞击。柯卫卿的双腿、腰臀,随着煌夜的冲撞而摇晃着,就像暴风中的小舟。可就算凄弱哀鸣着,他的双腿仍不自觉地夹上煌夜健壮的腰部,缠紧着。   「啊……啊……嗯……啊!」沙哑火热的呻吟,随着律动的节奏,不断溢出男人的唇瓣,其间,还有衣物与肌肤摩擦的窸窣声,和肉刃猛烈进攻窄穴的淫靡声响。   「皇上……不……啊……里面……不要了!」   男人越是带着哭腔,喊着不要,住手,这各种声响也就越激烈,不绝于耳。   这三位臣子平时虽然饱读圣贤之书,却也是妻妾成群之人,非常清楚此时,皇上享受的是何等欢愉,而这种滋味,是他们平时都未曾体会过的。   大臣们各个面红耳赤,满身虚汗的同时,又同时吞咽着干渴的喉咙,心头一阵阵发慌。这场面虽然「荒淫无道」,却让他们无法自拔,深深地陷入进去,一个个都像变成了哑巴,只顾傻傻看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来了这么久?一句话都不说?」   在这激烈交媾的场面中,始终游刃有余的煌夜,低沉地开口道。   「呃……」有那么一瞬间,臣子们都以为,皇上是对身下那人说的,当李德意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才慌张失措的,扑通全都跪倒在地!   「臣、臣要弹劾那个……柯卫卿……」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心慌地说出此行的目的。   「卫卿吗?呵。」   「没错,正是逆贼柯卫卿……」另外两人鹦鹉学舌般地道。   「他在这尽忠职守,你们为何要弹劾他?」煌夜微微挺起身子说道,这话真是惊吓到了他们。   ——这个人是柯卫卿?!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他,身材挺拔、容貌英俊,穿着铠甲时威风凛凛的,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柯卫卿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人,留他在皇上身边,一定是个祸害!   可是,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男人,竟然也是柯卫卿?!他是如此秀色可餐,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但是除了他,又会是谁呢?能让皇帝如此紧缠着不放,皇上可从来没有宠幸过别的男人!   大臣们恍然大悟,皇上说柯卫卿正在「尽忠职守」,是指他只是一个男宠,床上的玩物罢了。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他们都会偶尔去妓院,会一会花魁,又岂能阻止皇帝寻欢呢?   如今,看到柯卫卿十分妖媚的一面,大臣们竟后悔起自己的莽撞来,支支吾吾的,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煌夜却不再管他们,翻过柯卫卿的身体,让他的脸紧贴着炕床,然后用力抬高他的窄臀。这个姿势能进得更深,柯卫卿像是察觉到什么,使劲摇头,挪动着双膝挣扎,煌夜却不客气地拉开他的双腿,肉刃对准窄穴入口,遒劲一捅!   「啊啊啊——!」   支离破碎的惨叫声,煌夜酗虐地直插到底,尔后又撤出,反复贯穿,这节奏愈来愈快,力道也愈来愈猛,是男人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无论柯卫卿怎么挣扎、抽泣,煌夜都紧紧地压着他,凶猛地驰骋,震得炕床板架都在吱吱喳喳的响。   过了好一会儿后,煌夜吐出粗沉的气息,射在了里面……   而柯卫卿的身子则软倒了下来,长发也一片凌乱。   「昏过去了……?」恍惚间,大臣们听到皇上这样低语。   「臣、臣想过了!柯大人对皇上如此忠心,是绝不会有二意的。」在皇上结束般起身,托起柯卫卿绯红潮热,却失去意识的脸庞时,大臣们赶紧说道。   「那还不快滚!」煌夜沉声道。   「是!遵旨!」大臣们连忙爬起来。   「等等。」   「是!」   「把这个拿去。」一本奏摺隔着纱帘丢了出来!在纱帘掀开的瞬间,里面霎时明朗的「春色」,更让官员们头脑充血,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即使只是瞥见了一眼,柯卫卿那充满诱惑的胴体,也够让他们神游好些天了,唉,难怪皇帝无法放手啊……   「你们也都退下。」煌夜支走了全部的下人,抱起因为高潮太激烈,而晕厥了的柯卫卿,放在大腿上,温柔地解开他手腕上的绳子。   然后,煌夜又分开他的双腿,手指探入湿润的窄穴,检查似的转动,里头余韵未消,正淫乱地收缩着,引得煌夜又是一阵欲火猛烧。   但是,他还是按捺这性子,摸索着里头的绳结,拽着绳子的一端,将那些完全湿透的玩意慢慢地拉出。   一个又一个绳结缓缓滑出窄穴,一共有四个,这磨人的动作,把柯卫卿弄醒了过来,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这无比淫乱的一幕。   「啊……不要……」柯卫卿慌张的握住煌夜在自己臀间动作的粗大手腕。   「没事,全都拿出来了,不过,你看你竟然湿成这样?连绳子都浸透了。」煌夜故意说着淫乱的话语,丢掉红绳,手指却再度侵入到窄穴里面。   「春药的药效还没过吧?」   「呜……皇上……」柯卫卿的身子在发抖,煌夜把后穴入口扩张开,插入三根手指,「里面好热……颜色也很漂亮,唔……朕似乎也中了媚药了呢。」   「怎么会……?」柯卫卿一个劲地摇头,却无法阻止煌夜狎玩自己的私处。北斗做的春药很厉害,能无限延长性爱余韵,让欲火一点就着。   「因为……那个春药就是你呀。」煌夜说着,抽出手指,扣住了他的腰。   「不要……!」柯卫卿慌张不已地道,「不要绳子了……!」   「呵呵,谁说朕还要放这个进去?那个你已经玩够了吧,该来正式的了。」煌夜说完,那即使释放过一次,依然惊人硕大的性器顶部,戳进了后穴。   滋波。湿润的水声立刻响了起来,柯卫卿涨红了脸,望着铜镜里面,两人交缠的身影。   「想要朕吗?」诱惑的,邪佞的低语,穿透灵魂一般,在耳畔落下。   「……!」柯卫卿几乎不能抵挡,嘴唇再度咬紧了。   「不要的话,朕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着。」   「皇……」   「什么?」   「煌……夜……」柯卫卿极轻声地啜泣起来,入口处像要被烫伤一样的热,也就更显出内部的空虚,急切地想要着什么?   「朕会满足你的,只要你好好地告诉朕,你要什么?」   「别这样……煌夜……你明知道……!」   「朕知道什么啊?」煌夜故作不解地问。   「我……要您……」柯卫卿低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   「进、进来……啊啊啊!」当柯卫卿带着哭腔这么说的时候,煌夜用力地插到了底,强烈的愉悦让柯卫卿的眼前冒出一片白光,胸膛急促起伏着,感觉到煌夜的灼热存在于自己体内。   「然后,要怎么做?」煌夜只抽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   「别……别停……啊,」柯卫卿深吸着气,却还是平复不了紊乱的喘息,「抱我……!」   「好。」煌夜应允道,肉刃狠狠搅动着深处,又拔出,在柯卫卿喘息尖叫的时候,又连根没入,凶悍地捣动着。   「啊啊!好……!」想说好疼,还是好棒?连柯卫卿自己都分不清了,双臂搂抱着煌夜的肩膀,任由他抽送凌虐,发出好似融化了一般的喘息,完全沉溺在欲火中了。   「记住,你是朕的人。除了朕的身边,这一辈子,你哪里都不准去……!」煌夜伏在柯卫卿的耳畔说道,然后抱紧柯卫卿的腰,掀起新一番的火热云雨,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   ※ ※ ※   因为柯卫卿在书房侍寝后,都没有力气自行回宫,还发烧、呕吐了,煌夜就连夜招来北斗问诊。   「恭喜皇上,柯大人是有喜了!」   「当真?!」   「千真万确。只是柯大人的气色不好,需要好好地调养身子。」北斗躬身说道。只稍看一眼柯卫卿胸膛上那大大小小,艳香四溢的吻痕,就知道皇上白天做过什么事了。   「以后激烈的房事,还是少做为好。」   「好!朕知道了,你起来吧。」煌夜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当即吩咐宫人备置产阁,还要求御膳房每日另备菜肴,为柯卫卿滋补身体,同时,使唤的嬷嬷宫女又多了一倍。   「总之,你们要好生照看着,柯卫卿若有半点差池,朕就要你们的脑袋!」煌夜站在床边,对新增加的宫婢,严厉地下令道。   「奴婢遵旨!定当尽心伺候大人!」一众宫婢纷纷跪地,齐声应道。   柯卫卿坐在床里,望着这一场面,不知该说什么好。前些日,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得了风寒,所以胃口不好,没想到竟然是害喜的反应。   万分惊喜的同时,心里也很忐忑,一个卿儿就给煌夜带来不少非议,如今再有孩子……   不,不对,他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那个葬在石山的念儿……   「卫卿,」煌夜挥退下人后,在床边坐下,完全不掩饰心中的喜悦,注视着柯卫卿说道,「朕很高兴,这是你和朕的孩子。朕知道,念儿的事,让你很伤心,一直都放不下……」   「皇上……」已经许久没看到煌夜如此温柔的神情了,柯卫卿很是感动,他真的能再有孩子吗?即使这个孩子,会和卿儿一样,在宫中有着极尴尬的地位。   「好了,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朕会陪着你的。」煌夜说道,瞥了北斗一眼,北斗会意,立即跪安下去了,留下皇帝与柯卫卿独处。   「可是……」柯卫卿想起书房里那厚厚一匣奏本,煌夜花许多时间陪他,又要处理繁重的政务,还有时间休息吗?   「没有可是,听话,睡觉。」煌夜好像哄孩子一样,让柯卫卿躺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然后,直到柯卫卿抵御不了疲倦,沉沉睡去为止,煌夜都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 ※ ※   柯卫卿又怀有龙嗣一事,很快便全朝皆知,有人感叹巫雀人真能生,这长皇子才满一岁,他就又有了!但是,也有人说,皇上日夜宠幸他,岂能没有?更何况皇上正值年轻,身强力壮的……   从朝臣的闲聊当中,可见他们对柯卫卿不再那么抵触了,都认为他不过是皇帝养的男宠,以色侍君,无以为惧,这事是有内阁臣子「亲眼目睹」的。   等到柯卫卿年老色衰,皇帝必将弃之不顾,那么他们又何必弹劾柯卫卿,与皇帝抬杠呢。   柯卫卿现在既没有官位,也没有爵位,庶民一个。就算生了一、两个皇子,都无法改变他的地位。而大燕皇室历来是枝繁叶茂、百子千孙的,煌夜登基那么多年,才有两位公主、两位皇子,是很罕见的。所以,无论柯卫卿出身如何,他能为大燕皇室增添子嗣,大臣们还是很高兴的。   于是,这种喜讯传到民间,掀起了一阵孕育风潮,婴孩的玩具、衣裳、摇篮都热销起来,比起头一回听到男人产子的惊讶,现在百姓们倒是都能接受了,毕竟巫雀族是仙人嘛,神通广大,还能生孩子。能不崇拜他吗?   皇城里的大小赌坊竟然都暗中开设赌局,看柯卫卿这回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据说,还有王公贵族参与其中,大肆押宝。   和皇城的热闹相比,皇宫里就更喜气洋洋了,但是皇上不想柯卫卿受累,所以免去了众妃和朝臣向他贺喜的步骤。   但是,锦燕宫的兰贵妃以柯卫卿王姐的身份,拿了一些燕窝、鱼翅,特地前去探望,兰贵妃在临走前,还邀请柯卫卿一同赏冬季初雪,品尝香酥奶茶,共叙手足情谊。   柯卫卿欣然答应。不是因为兰贵妃说的,「你生我生,不都一样吗?都是皇上的孩子。」之类的话,而是他想要调查太后被害一案。   或许,在锦燕宫里能找到蛛丝马迹,当然,他并不是想陷兰贵妃于不义,而是想要真相大白,找到真凶。   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吧,一朝为臣,便必定为皇上的安全担忧,不论烁兰谋害太后的原因是什么,柯卫卿都不希望,有这样一个杀人凶手,随侍在煌夜身边。   ※ ※ ※   烁兰回到宫里之后,便把雪狐狸做的披风解开,丢给宫女。   「娘娘,请用茶。」宫女很快又递上用冰糖、玫瑰花瓣调制的茶水。烁兰闷声不吭地坐着,谁都以为她从庆禄宫回来后,必定会心浮气躁,破口大骂的。   以往,只要听到皇上又赏赐给庆禄宫的那位什么东西了,烁兰就会大发雷霆,拿下人出气,上个月,就被她打死了两个新进宫的婢女,当然,这事谁也不敢声张,同以往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埋了就算了。   「都下去!」在众宫女兢兢战战的时候,没想到烁兰只是瞄了她们一眼,就打发她们走了,这实在很出奇。   柯王妃这几日出宫回王府去了,没人说话,烁兰独自坐了一阵,便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不知母亲有没有把那支九九金钗给熔解了呢?宫里头是不能做这种事的,自然得找外头的金铺,所以柯王妃借回家探亲的理由,匆忙离开了。   柯卫卿的怀孕自然让烁兰感到恼火,但因为金钗一事,让她竟然无暇顾及妒意,还去探望,实为摸查情况,柯卫卿对于太后被害一事,到底知道多少呢?   在得知内务府重新调查赵公公盗窃宫廷财物一案,还是皇帝下的谕旨,连刑部都参与进来,烁兰就彻底慌了神。柯王妃起初还不解,一个公公罢了,何需女儿费神?   直到那支金钗放到柯王妃的眼前,她才吓得面无人色,差点晕厥过去!   「这、这不是孙太后的……!」谁都认得它,那耀人的光彩不仅让人过目难忘,都可以代替太后的身份,是无比珍贵的。   柯王妃知道女儿的武功好,害了太后,也是逼不得已的,但这罪证竟然就藏在身边,她能不急得火烧眉毛吗?   不过,她得先处理赵公公,虽然一早买通了刑部的人,在审讯的途中,毒死了他,伪装成得病暴毙的样子,但皇上还是命人继续查案。   烁兰知道赵公公的事会被抖出来,是因为柯卫卿去过石山,他一定还知道什么,否则皇上怎么会想到为一个公公重审案子?   因此,她特地去了庆禄宫,可是柯卫卿神色如常,完全没有心事的样子。   「不行!我不能被他骗了。」烁兰这样想时,宫女来报,柯王妃提前回来了。   「母亲!」烁兰激动不已,拉着风尘仆仆的母后,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就往里屋去了。   「别急,女儿,事情我都办妥了,你看。」柯王妃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有一团暗沉沉的东西。   「是黄金!」   「对,金钗给熔了,里头的宝石、翡翠我也给卖了。」柯王妃低声说,「我办事,你放心吧。」   「太好了,谢谢母后。证据没了,他们再怎么调查也是无济于事的。」烁兰这才大松一口气,坐进一旁的圈椅里。   「就希望皇上忘却此事,不要再深究了。」柯王妃心有余悸地说,收起黄金,「都怪那野种,尽给你惹祸!」   「唉!」兰贵妃轻拍着额头,「是上辈子结的仇吧!没想到这也给他撞上了!」   「好了,女儿,快补补妆,我们得装得什么事也没有。」柯王妃定了定神,说道,「给那些宫婢瞧见不好。」   「是,母妃。可是……这何时才是个头呢?」烁兰指的是遥遥无期的皇后之路,在她眼里,太后的死,公公的死,都不过是皇后之途上的一些磕碰,最大的阻碍还是柯卫卿啊!   「会熬过去的。」柯王妃心疼地搂着女儿的肩,「母亲已有主意。听说下个月,刘辂、费瑛他们就要班师回朝了,梁国大使也会随行……」   「什么?他们回来了?」烁兰抬起粉腮,惊讶地问,「这么快?」   「日子过得快呗,这都一年了。」柯王妃略有感慨地说。一直以来,她们都不惜血本,贿赂各阶官员,但是宰相贾鹏的态度始终暧昧,于是,她们得找新的力量支援。   刘辂和费瑛就是她们最新的目标,这两人刚刚获胜,立下大功,在朝堂也有不少死党,柯王妃明白,女儿在宫里,可以没有皇帝宠爱,但绝不能没有势力。   因为,后位可不由皇上说了算。皇帝纵然君临御宇,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要册封皇后,还是得由百官决议。这是一场权力斗争,无关情爱。这一点,不仅柯王妃心知肚明,烁兰也十分清楚。   现在,除了她以外,没人更适合做大燕皇后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她成为皇后,永福又被封为太子之后,除掉柯卫卿,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对了,还有那个卿儿,哭闹无休,怎么看都不顺眼!烁兰想,等她将来掌握大权之后,就要效仿先帝,彻底铲除巫雀族,永绝后患!      第七十八章      雪花好像星星一样落下,在宫灯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七位宫女、六位嬷嬷、另外还有两位乳母,在这原本该围着暖炉,歇气儿的时候,却打着灯笼、纸伞,心急火燎地在百子门里寻找——大皇子卿儿的下落。   卿儿已经一岁零三个月,正是到处要爹要娘的时候。这几日,柯卫卿没少来育婴堂,抱着卿儿,教他说话、唱歌,还手把手地教他走路。   事实上,大殿下学得可快了,叫起「父皇」和「爹爹」来,虽然奶声奶气,但像模像样,有貌有礼的,让人忍俊不禁。   而他走起路来,虽然像小鸭子一样左摇右摆,但哒哒哒地跑起来时,可真够快,一眨眼就没了影,让人提心吊胆,一刻也闲不得!   这不,太阳落山时,刚喂他吃了一顿奶粥,让他在房里歇着。半个时辰后,嬷嬷再回去里屋探视时,只见温暖的炕头上,小被子掀开着,哪里还有那小祖宗的影儿?!   这可真是平地起惊雷啊!百子门里的宫婢太监全都惊动了,这要传到皇上那儿,性命可就不保了。谁都知道,皇上把大殿下当作心肝宝贝疼着,捧在手里,也怕捏碎的呀!   而柯卫卿也是那么惦记着儿子,若是知道了,还不吓得连夜赶来这里找人?!他怀有龙嗣,万一因此动了胎气,她们这些奴才,也是砍头的罪!   所以,这事暂时被公公压下了,先不去禀报,大家分头寻找。这又不是在大街上,一个孩子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可是,百子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众人搜寻了半天,天都黑了,还是没看到大皇子的影儿!   「这下可怎么办?雪越下越大,殿下还那么小,万一摔哪儿了,有个三长两短的……!」有宫女揪心地说,不由哭了起来。   她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哭,老嬷嬷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求菩萨拜祖宗的,乱成一团了。   ※ ※ ※   这百子门里闹翻了天,人人丢了魂。百子门外的曲径长廊和花园里却是一片寂静,唯有雪花在纷纷扬扬的飘落着。   年仅十岁,却已经是宫廷内带刀侍卫的少年——景霆瑞,撑着油纸伞,走在花园里。   静幽幽的宫苑是那样深广,即便是在雪花飞舞的夜里,看起来也十分巍峨,气派非凡。   景霆瑞踩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上石阶,正想往侍卫所去时,忽然发现长廊下方的花圃里有异样!   一个雪白团子在茂密的灌木间耸动。是野兔?还是野猫?景霆瑞一怔,本想走开时,心里又产生了一丝怜悯。雪越下越大了,寒风刺骨,这小东西支撑不到天亮就会冻死吧?   景霆瑞叹了口气,重新走回长廊下边,靠近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灌木丛,弯下腰。   「爹爹!」那雪白浑圆的团子却突然说话了,奶声奶气,吓了景霆瑞好大一跳,差点跌坐在地!   「爹爹……抱。」那娃儿依旧叫着,伸出肥润的小手,揪住景霆瑞的锦袍衣摆,仰起脸来。   「好、好漂亮的娃儿!」景霆瑞心里咯噔的一下,看呆了。   他的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进人的心坎里,纤细的睫毛又长又密,就跟羽扇似的,让人想要轻轻的触摸。   而他的皮肤也很白皙,衬托得小嘴分外地红,就跟蜜渍的樱桃一样。   「这不会是雪精吧?」有这么一瞬间,景霆瑞以为伸手抓住自己的,是跟随风雪降落下来的妖精。   据说,雪花中间是会有这样的精灵,长得可爱极了。   但这个粉妆玉琢的奶娃,似乎发现面前的少年不是爹爹,小嘴一扁,眼角就红彤彤的,「哇」地大哭了起来。   「哎——?啊!」   似乎不是妖精啊!景霆瑞手忙脚乱,立刻把这个小祖宗抱了起来。好沉呢,还有一股浓浓的奶香,虽然外面穿的小棉袄被雪水濡湿了,但他的肌肤仍然很暖和,景霆瑞把他抱得紧紧的,连油纸伞都丢了。   「呜哇……!爹爹……!」   这娃儿却是个混世小魔王,不仅在他耳边嚎啕大哭着,鼻涕眼泪全擦他身上,还揪住他的头发不放,景霆瑞一会儿抱着他,一会儿哄着他,解救自己快要被扯断的头发。   「好!爹爹!我们找你的爹爹去!你的爹爹……到底是谁啊?」   吃力地抱着不住闹腾的孩子往长廊走,景霆瑞低声问道。   这孩子估计也是百子门里的孩子吧,是哪个亲王,或者郡王的后代呢?为了得到更好的教育,与皇子们的关系亲密,皇亲贵戚们也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百子门抚养。景霆瑞却觉得这样做很无情,那么小的孩子,就远离爹娘,被送上权力斗争的舞台了。   「爹爹……爹爹……」哪知娃儿却说不清父亲的名字,只知道喊爹爹,又两眼忽闪着光,嘟囔道,「饿……」   「什么?你饿了?你还是喝奶的吧?我带你回去。」见娃儿两眼盯着他的胸口,垂涎欲滴的样子,景霆瑞更惊慌了,把沉甸甸的娃儿小心翼翼地托抱到背后,驮着他,走向百子门。   为了不使娃儿受寒,景霆瑞还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密实地裹住他。   寒风吹过长廊,冻得人直哆嗦,景霆瑞背着暖烘烘的娃儿,没走出多远,长廊的另一边就响起了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殿下!大殿下!您在哪儿啊?!」   「大殿下!求您快应一声吧!」   「唉,这么小的孩子能跑多远啊?!」   「嬷嬷!嬷嬷!」被嘈杂的叫喊声吵醒,背上的娃儿张开双臂,朝声音的方向,欢快地回应着。   「什么?」景霆瑞惊觉自个儿抱着的,竟然是大皇子?!是他决定誓死效忠的皇上的……!   不知是该对孩子肃然起敬,还是……景霆瑞回头看着娃儿热切回应嬷嬷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嫉妒。   「哎呀,大殿下!我的小祖宗!」   嬷嬷、宫女听到卿儿的叫唤,很快就赶到了。然后,她们惊愕地发现,这个平时极怕生,除了柯大人、皇上和嬷嬷外,谁都不让抱的大殿下,竟然乖乖地待在一个少年的背上。   「大殿下没事,他饿了,棉袄有点湿,快点带回去吧。」景霆瑞把孩子抱回身前,交给她们。   「是,谢谢!敢问大人是……?」重新找回了大皇子,老嬷嬷和宫女们都喜极而泣,鞠躬感谢少年。   「我只是一个侍卫而已。」景霆瑞微微笑着说,向老嬷嬷怀里的淳于爱卿下跪,说了句,「下臣告退。」后,就转身离开了。   「啊!他是景亲王的长子,景霆瑞!」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女想起什么似的,叫嚷道,「就是皇上前不久钦点的御前侍卫!」   「哦,原来就是他啊!长得可真俊……」宫女们窃窃私语,抱着大皇子走回百子门时,说起上个月的皇家游园会来。   既是皇家游园会,那参与的都是皇亲国戚,血脉里多少都流着淳于皇室的血。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子孙后代也有不少。皇帝于是在游园会上举办射箭比赛,考验那些贵族子弟的能力,但凡八岁以上的皇族子孙都要参加。   景霆瑞是庶出的孩子,身份卑微,因此他虽然随父王来参加游园会,却不能代表亲王府参赛,只能由他八岁的弟弟,嫡长子景霆云出赛。   景霆云只爱文,不爱武,连弓箭都握不住,其他几位皇侄的比试结果也令众人摇头,十枝箭只中了三箭,木靶上的箭枝也东倒西歪,毫无凌厉之气,煌夜失望极了,问道,「难道我大燕皇室,就无一可造之材吗?」   「禀皇上,还有一个孩子没有射箭。」景亲王这时出列道。   「那就让他出来。」   「皇上,这不妥。」即刻有一老亲王说道,「他是庶出。」   「庶出又如何?朕也是庶出。」煌夜蹙眉,他早就很反感这些老亲王腐朽的继位观念了。当初若炆帝坚持由嫡长子继位,那大燕恐怕早就因为淳于耀祖的昏庸无道,亡国了吧。   景霆瑞听到有人出言反对,而且还是九十岁高龄的礼亲王,以为自己是没有机会出列的。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庶出带给他的种种不公平和屈辱。平时,他不能在圆桌上吃饭,只能坐在开给管家和下人的小桌上吃饭。   景王妃不准他和他的母亲走正门,不准坐大轿,吃食用具全都低人一等,否则,就体现不出「庶出」的身份了。   景霆瑞倒不在乎钱财和下人们的鄙夷,只是感慨自己勤学苦练,空有一身抱负,却无人搭理,如今,皇上竟然同意他出列,景霆瑞惊讶极了。   景霆瑞拿上弓箭,在众人窃窃私语之下,对着百步外的箭靶,拉紧弓弦,嗖的射出一箭,箭尖直中红心,竟没入一尺余!   众人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眨眼,景霆瑞又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就如同当年的淳于煌夜!   「好!」煌夜龙心大悦,当即赏赐给景霆瑞千两黄金,还封他为御前带刀侍卫,准许他自由出入内廷。   「谢皇上!」景亲王受宠若惊,连连谢恩,而景霆瑞也一下子出了名,成了宫里的红人,十岁的带刀侍卫,在大燕史上可是头一个,前途无量呀。   更何况,景霆瑞长得又是那样英俊,更讨得宫女们的欢心了。   ※ ※ ※   对于宫里的各种传言,景霆瑞从不关心,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苦练武艺,将来好为皇上效忠,为大燕征战天下!   ——「庶出又如何?朕也是庶出。」   这一句话带给他的震撼,旁人根本无法理解。身份不能代表一切,庶出又如何?有多少次,他都想这么咆哮出来,可是,他不敢。皇上却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他说的话是那么有分量,能让所有人立刻噤声。   景霆瑞对皇上崇拜极了,愿意一生一世追随皇上,矢志不渝!   但是,景霆瑞没料到的是,一个人的人生并不按照计画行事,三日后的大皇子抓周典礼,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 ※ ※   大雪初停,因生来体弱,一再延迟的大皇子抓周礼,在特意布置起来的朝阳殿里隆重展开了。   只要是涉及大皇子的事,皇上就会特别上心,不仅请了众大臣、亲王来观礼,连侍卫也增加了三倍,景霆瑞也奉命守卫朝阳殿,站在大殿里的廊柱下,望着众人举行典礼。   大殿上铺开的大红毡上,宫女和太监站了两排,各种抓周礼物已经准备妥当,有黄金算盘、狼毫笔、小书本、镶嵌宝石的小刀等等。   景霆瑞不禁回想到,父王说他抓周时,什么都不看,一把就握住了小刀,割开了小手都不放,把大人吓得要命,宾客们都说他将来是做骠骑大将军的料!   「殿下,看这边啊。」所有的宾客都围在了毛毡的四周,因为不少东西都是他们送来的礼物,比如金丝银线做的袍子,雕刻精致的百岁挂锁等等。   谁都希望大殿下能抓中自己送的礼物,便笑着拍手吸引大殿下的注意。   那穿着白裘皮袄子,好像雪精一样可爱的卿儿,抓抓布偶,丢开了,又捏捏算盘,但是没拿起来,往旁边一放。   围观的人太多了,他似乎有些害怕,嘴扁着,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然后,他仰头,看着威武不凡的父皇。   煌夜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找喜欢、想要的东西。   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就在大红毡边缘摆着,卿儿笨拙地用屁股挪动身子,一点点往前移,惹得大伙笑了起来。   然而,小手伸出去并不是想抓住宝剑,而是拉住了一截棕色的衣摆。   「啊?」景霆瑞一呆,因为大殿下正揪着他的衣裳呢!   「瞧你,快让开啦!」有人立刻嚷道,这小侍卫挡了殿下的路呢。   「哦。」景霆瑞弯腰下,轻轻握住大殿下的手,想要拉开,没想到大殿下「哇啊!」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你把他弄哭了!」   「哎?我……?」景霆瑞不知该怎么办,嬷嬷赶紧跑过来哄,大殿下也不要,这会儿已经不是抓着衣裳了,而是整个抱住景霆瑞的腿,不论嬷嬷、宫女、太监等人怎么哄,他都不撒手。   「卿儿,你想要他吗?」就在大家乱作一团时,煌夜突然开口道。   「夫……皇……王,呜呜。」口齿不太清晰,但卿儿明确地向皇帝表明了心意,「他……宝宝要……」   「好吧。」煌夜威严的黑眸扫过那个不知所措的少年,说道,「从今天开始,他就归你了。」   「可是,皇上……?」景霆瑞惊呆了,就这么一句话,他就成了大殿下的人?他想要为皇上效力啊。   「你是卿儿今天抓到的东西。」煌夜的声音低沉悦耳,动听极了,「代表他以后会统治百官,倒也不错。」   「皇上万岁!」众亲王和大臣听出画外音,连忙躬身贺道。   可这确实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抓周,竟然抓了个活人,唉,只能说大殿下太有能耐了……!   于是,景霆瑞就被丢到了百子门里,以近身侍卫的身份,陪着大皇子卿儿,虽然仍是留在宫廷里,但已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   ※ ※ ※   「瑞……瑞……」   刚饱餐了一顿,躺在床榻上午睡的卿儿,梦呓着将小脑袋塞进景霆瑞的怀里。   「和您说过好几遍了,是霆瑞。」景霆瑞皱眉说,轻拍着卿儿的背,哄着。   自从他来了以后,嬷嬷和宫女们就轻松了许多,因为大殿下再也没有每天哭闹着要爹爹了,他似乎找到了和爹爹一样,能带给他安心感的人,他的新「宠物」。   「瑞……抱抱……」听着大皇子慌张的梦呓,景霆瑞回过神来,将他抱得更紧,不知大皇子又梦到什么?向他求救呢。   他顽皮又胆小,抓着毛笔往自己脸上乱画,画完从镜子里瞅见自己的模样,又吓得哇哇直哭,真是让人心疼又好笑。   「殿下,我在这儿呢。」景霆瑞低头,在那贝壳般的耳朵边低语道,「别怕,请您放心地睡吧。」   卿儿粉嫩的脸蛋上露出微微的笑容,睡熟了。景霆瑞忍不住抚摸着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忽然觉得,这样当保姆的日子也不错呢。   「殿下,我会一辈子保护您的。」这不只是由于皇上的命令,景霆瑞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他已经被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深深地迷住了。   当然,此时的他还太年轻,并不知道拥有大殿下,会遭遇多么危险又坎坷的未来。   ※ ※ ※   一月大寒。   大燕在暴风雪中,迎来刘辂和费瑛大军的胜利归来,同时远道而来的,还有梁国大公主郢千彤。   传闻她出生时,梁国宫内姹紫嫣红,百花怒放,国师测算天象,说她将来必定为一国之母。梁帝便取乳名为彤儿,彤代表朱红,也暗喻皇宫,意思是千彤公主会嫁于外国国君,母仪天下的。   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言罢了,谁都知道这位公主是梁帝的掌上明珠,是不会轻易嫁人的。她来大燕是当作特别大使,为感谢大燕愿意雪中送炭,在梁国内乱时,出手相助,终于将叛匪一网打尽,让梁国免于生灵涂炭……   为了迎接公主以及两位将军,皇上与百名大臣出城五十里迎接,而整个睢阳皇城都沉浸在出征大胜的喜悦中,百姓们也冒着风雪夹道欢迎,因为这给大燕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誉,也尽显国威!   在几乎倾城出动的时刻,似乎只有庆禄宫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照看着眼前的柯卫卿。皇上说了,外头天寒地冻的,柯大人不宜出门。   而柯卫卿不时在宽敞明亮的屋内踱步,双手偶尔在火红的炭盆前搓了搓,虽然沉默无言,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焦躁。   他本想趁着皇上以及诸臣出宫的当口,去刑部探查案情的,赵公公在审查途中突然染病暴毙,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在这之前,虽说赵公公一头白发,看上去瘦骨嶙峋,可也不是奄奄一息之人,怎么到了皇宫,就突然病死了呢?   想到这儿,柯卫卿就不禁捏紧拳头,恨自己太无能!他应该想到,金钗盗窃案重审,一定会惊动罪犯,迫使他(她)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柯卫卿眼里闪烁的光芒比炭盆里的还要热,他想对皇上禀明此事,可是他手里无凭无据,既然刑部的人敢说赵公公是得急病死的,想必已经买通了仵作,制造了伪证,所以他再去调查也是徒劳无功的。   「赵公公……我对不起你!」柯卫卿很自责,他怎么就这么大意呢!可是,他几次询问刑部的狱吏,盗窃案的重审情况,得到的都是「还在审呢!」这样不冷不热的回覆。   他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妃子,手里没有银子可以贿赂狱吏,也没有心腹替他跑腿。平日的一举一动都被宫女太监盯得牢牢的,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被皇上怪罪。因此,就算他提前知道有人要谋害赵公公,也还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煌夜对后宫里的琐碎事,向来是不关心的。无非就是下人小偷小盗,或者妃子拈酸争宠的事。虽然他听了柯卫卿的话,重审金钗盗窃案,可柯卫卿察觉得出来,他对此案并不关心。一个国家有七十二省,各省有七十万人,这么多人,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就算有官员相助,煌夜有时仍要通宵,才能处理完当日的政务。   柯卫卿轻叹口气,在花梨木椅里坐下。赵公公的死,让他更肯定了心里的猜想。那就是,谋害太后的人,肯定还在宫里,而且身居高位!   柯卫卿立刻就想到了烁兰,她与刑部尚书金海蝾的关系相当不错。在上月,二皇子永福的抓周礼上,烁兰多次邀请金大人留下饮宴。   现年五十二岁的金海蝾,是瑾妃和已故丽妃的父亲,有这一对才貌双全的女儿,是他这辈子最值得骄傲之事!   但是丽妃蓄意投毒谋害柯卫卿,最后畏罪自缢身亡,金海蝾虽然在朝堂上说她「死有余辜!」但是谁都知道他很疼爱这个小女儿。   他始终认为丽妃的死,是由柯卫卿造成的。丽妃自小产之后,过度悲伤,整日魂不守舍,又因柯卫卿受宠,嫉妒成狂,才最终走错了路。因此他对柯卫卿一直是不冷不热的,表面恭敬,实则怨恨。   这也是为什么,柯卫卿从刑部探问情报,总是屡屡被搪塞了……!   「呼!呼——!」   外头的风雪似乎更加猛烈了,柯卫卿紧张地想着,是否支开宫女,偷偷地从窗户溜出去……秘密去刑部探查案宗的机会可只有今天了!   「来人。」柯卫卿唤道。   「奴婢在,大人有何吩咐?」宫女立即从屏风后走出,躬身问道。   「我……累了,想睡会儿,你们都退下吧,有事会叫你们的。」柯卫卿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是。」宫女恭顺地点头,把床褥、毯子都铺好后,才有条不紊地退出门外。   但是,她们并不是真的离开,依然在这房间周围待着,随时等候传唤,也阻断了他从正门离开的可能。   「要跳窗,还要翻墙……」柯卫卿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拿起一件羊毛大斗篷,披在身上。   「对了,还有……!」柯卫卿转身去了床边,把床帐放了下来,掩饰成他正在睡觉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扇迎风的窗子扑棱棱的响,雪花撞在纸窗上,印出一片水色,又翩翩飞向一旁。   这场风雪真是大得惊人,柯卫卿不禁有些担心在城外的煌夜,正当他这样想时,窗户竟然匡的一声敞开了,有一个人在凌厉的风雪中,像雪球一样滚了进来。   柯卫卿说时迟,那时快,劈掌击去,直中那人的脸面!只见那人赶紧伸手一挡,并哑声叫道,「是我!族长!」   「甘龙!怎么是你?!」柯卫卿看到自己掌下,那张熟悉的,冻得发紫的脸庞,连忙收住攻势,将他扶起。   风雪呼啦啦的往屋子里灌,柯卫卿朝外头看了一下,才把窗户关严实了。   「族长你真厉害!挺着肚子,还能一下就打到我。」甘龙虽然冻得不轻,但还是吸着鼻子说笑道。   「别说傻话了。」柯卫卿连忙沏茶,给他暖胃,还拿毛毯裹在他身上,「你竟然就这么闯进来,要是遇见其他人……!」   「我知道只有你在,才进来的。」甘龙庞大的身躯坐在椅子里,显得不舒服,干脆坐在地毯上,也更靠近碳盆了。   「你进宫很久了?」柯卫卿皱眉,也难怪他冻得鼻青脸肿的,头发上都结着霜,此刻,正往下淌水。   「是。就等着您独处……啊!糟了!信!」甘龙突然跳了起来,掀开毛毯,把缝在棉袄夹层里的一份皱巴巴的信给拿了出来。   「幸好没事!」甘龙抚平它,递给柯卫卿。   「什么信?」柯卫卿已经明白他是来送信的,但是冒险离开石山,还摸进宫里,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封信?   然而,不等甘龙开口,看到那有些眼熟的字迹,柯卫卿就瞪大了眼睛,「这是……?!」   「是赵公公临走前留下的,也就是兰贵妃谋害他的证据!」甘龙说,「我来城里好多天了,宫里不好进,一直在等待时机,看到皇上去外边迎接什么将军了,我才能够潜进来。我知道赵公公已经死了,族长,您别难过,有这封信,咱们就能给那个贵妃好看!」   「嗯……」柯卫卿点头,别人都说「死无对证」,可赵公公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才会写下他被陷害的来龙去脉,交给甘龙的。   柯卫卿接着往下看,在信中,赵公公几次谈到,如果他遇害,那一定和兰贵妃有关,还说内务府的几个小公公,值得信任,愿意为他作证。   这下,便是人证物证都有了。离指证幕后的真凶,更近了一步!   只是,这个真凶有着极深广的人脉,平时又深藏不露,就算有了证据,想必也要经过一番殊死争斗,才能将她绳之于法。   但是,柯卫卿并不畏惧,正色说道,「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族长,」甘龙笑了,「您果然……」   虽然柯卫卿已将族长一位让与甘龙,但是甘龙仍然习惯称呼柯卫卿为族长。   「皇上驾到——!」一声划破风雪的传宣,让柯卫卿和甘龙都惊得呆住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皇上回宫了!   「快!你快躲起来!」柯卫卿匆忙收好信,拉着甘龙的手,但是如此人高马大的甘龙,该藏到哪里去?   柜子里?圆柱后?龙床下?!   在这空旷的寝殿内,不论藏哪里,都很容易被人发现。柯卫卿心慌意乱地看着四周,最后抬头,望着那彩绘的天花板,以及朱漆的横梁……!      第七十九章      「微臣叩见皇上。」柯卫卿想要下跪,将近五个月腹部,已经隆起得很明显了。   「免礼。」煌夜却一把扶起柯卫卿,带他走进暖融融的内室。宫女络绎不绝的进来,端茶、递糕点,再无声无息地退净。   「你去看卿儿了?」两人在相邻的圈椅内坐下后,看着柯卫卿放在一旁的羊毛斗篷,煌夜问道。   「呃……没有,本打算去的,但是外面风雪太大……,」柯卫卿含糊地说,不但转开了视线,也转移了话题,「两位大将军和梁国公主,都可好?」   「刘辂很好,费瑛的手臂受了点伤,但不碍事。梁国公主一见到朕,就先提起了你,还邀你参加今晚的宴会,朕已经答应了。」   「哦。」柯卫卿点点头,在他十五岁,云游梁国那年,偶遇乔装出宫的公主,那时她不过七岁,还是个孩子。如今算来,也有许多年未见了……   「卫卿。」煌夜低声道。   「嗯?」柯卫卿抬头,正好对上煌夜落下来的薄唇,不禁一呆,眼睛也瞪大了。   「这种时候,把眼睛闭起来才对吧?」煌夜笑了,指头捏住了柯卫卿的下颌,微微抬起。   「可是……!」柯卫卿慌张地站了起来,煌夜跟着起身,抓住他的手腕。   「北斗只说不可以做,没说连接吻都不行吧?」   「皇上……」柯卫卿被逼得退向合抱粗的殿柱,煌夜轻柔地抱住他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唔……!」柯卫卿困窘极了,不是因为有甘龙在场「观摩」,而是一旦拥吻,感受着煌夜的气息,他的脑袋就会变得混沌,身心也跟着乱作一团,难以保持镇定。   煌夜总能轻易地挑起他体内的快感,仅仅凭着嘴唇和舌头便能办到。   所以即便拥吻结束,柯卫卿在接下去的时间里,都会恍恍惚惚的,心口好似猫爪在挠一般,意犹未尽,坐立难安。   此刻,煌夜伸入的舌头透露着占有的意图,模仿交合似的,来回搅动他的舌头,让柯卫卿头晕目眩,不得不伸手抓住煌夜的龙袍,将他背部的锦缎衣料揪成一团。   「不……唔嗯!」才想反抗,就换来更深入的吮吸,产生出仿佛被侵犯的错觉。一阵阵酥麻自胸口扩散开去,不该有的悸动让身体热得火烧一般!   「够了……!」柯卫卿在心里呼喊着停止,喉咙里却溢出无比妩媚的呻吟,脸孔红透了,随着舌头激烈地搅拌,一丝晶莹流下唇角……   「真是有够性急的!才回来就……!」甘龙见皇帝如此痴缠柯卫卿,不禁害臊起来。难怪红琉一提起这个「倾国倾城、冷若冰霜」的皇帝,就说是「毫无节操的禽兽」呢。   不过,柯卫卿应该不讨厌皇帝吧?不知为何,甘龙就是这么想的,虽然双方是宿敌……   「唔……!」   几度索求之后,煌夜终于肯放开柯卫卿的嘴唇了,柯卫卿努力想要站稳,但最终因为膝盖发软,而不得不倚靠在背后的殿柱上。   对于他就算是筋疲力尽,也不愿意枕向自己的臂膀,煌夜十分不悦,伸出常年练武,粗糙但十分结实的大手,扣住了柯卫卿的下颚。   「皇上……!」柯卫卿依然在喘气,努力克制着猛烈的心跳,不想让煌夜知道,他此刻的动摇和狼狈。   「青缶,让那人下来。」然而,煌夜平静地说出口的话,让柯卫卿瞬间变了脸色,心跳也几乎停止!   在横梁上趴着的甘龙,就像被雷电击中一样,猛地起身,却因为感觉到后颈处的冰凉而霎时呆立。   一身黑衣的青缶手持一把银白短匕首,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甘龙身后。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一丝气息都没察觉到!   薄薄的精铁刀刃,削铁如泥,此时正抵着甘龙的脖子,微微用力,在他的皮肤上戳出一粒豆大的血珠。   「下去。」青缶毫不留情地说。抬脚一踹,甘龙几乎是摔着掉下房梁,但终究是站住了,又气又恼,涨红着脸。   「皇上!」柯卫卿想要阻隔在甘龙和皇帝之间,但被皇帝一把拉开了。   「原来是你!逃出石山了吗?」皇帝显然是认出了甘龙,冷笑道,「还想着找你们的族长,要他大义灭亲,刺杀朕吗?」   「什么大义灭亲?谁跟你是亲戚?!」甘龙怒道。   「他生的可是朕的孩子,你说呢?」煌夜一直紧紧握着柯卫卿的手腕,不让他靠近。   「皇上,请您下旨,让末将杀了他吧。」青缶抱拳道,「擅闯禁宫就是死罪!」   「杀就杀!有什么可怕的!老子烂命一条!」甘龙更火了,把头仰起道,「但是这和柯卫卿无关,你别想折腾他!」   「哦,倒是个不怕死的。」煌夜微微笑着,「可别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柯卫卿不寒而栗,急忙解释道,「皇上!他来宫里,是有要事找我!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闭嘴!」煌夜皱眉瞪着柯卫卿,「你以为在朕的眼皮底下,你还藏得住人?」   「我……!」柯卫卿并不是想要隐瞒,而是事出突然,让他无从应对。   「青缶,先把这人关进地牢,待朕日后细审。」地牢与天牢不同,就在庆禄宫的后山下。审查不需要经过刑部或者内务府,由皇帝亲自断案。   「皇上!请开恩……!」柯卫卿急得是五内俱焚。在大冬天的被关进地牢,和直接扒光衣服丢进雪地里有何区别?没有人挨得过一晚!   「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他?」煌夜不悦地眯起眼睛,然后让青缶押走了甘龙。   青缶走后没多久,有宫女进来禀告说,晚宴的吉时到了,李公公正备着车辇在外头候着。   煌夜颔首,拽着柯卫卿的手,把他强押进了遮得密不透风的金黄车辇中。当车辇沿着宫巷缓慢前行,穿过风雪肆虐的狮门广场,抵达永泰殿时,柯卫卿面色潮红,几乎没有下车的力气。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皇帝亲自抱他下车,替他围好暖巾,整理微乱的头发,两人就像神仙眷侣一般,羡煞旁人!   皇帝自幼就以绝色闻名,是天下罕见的美男子。而怀孕之后,深居简出的柯卫卿,脸色红润了许多,浓密的睫毛低垂,眼底似乎还有泪。那羸弱无力,眼波流转的样子,显得分外迷人。   但是,他始终一言不发地咬着下唇,对于皇帝的照顾视若无睹。   直到众人回神过来,跪地高呼万岁、万万岁,他们才一前一后的走入殿内。   ※ ※ ※   永泰殿又称东苑西行宫,虽然没有庆禄宫那等规模,却也十分宏大雄伟,富丽堂皇。   梁国公主会入住此殿,因此这场歌舞晚宴是名副其实的接风洗尘,迎接贵客来临。   煌夜坐在雕龙刻凤的宝座上,面前设有檀香木长几。海鲜、鹿肉等顶级佳肴盛在精美奢华的黄金盘子里,香味扑鼻,让人垂涎欲滴。加上美酒相伴,各亲王、将军、郡王、尚书等人,都手持铜杯,开怀畅饮,相谈甚欢。   柯卫卿和兰贵妃分别坐在皇帝的两侧,而瑾妃坐在兰贵妃的右面,贵客郢千彤则坐在阶下首要的位置。由两位太监、两位宫女布菜、倒酒伺候。   随着节奏极强的腰鼓舞响起,殿内的气氛到达了新的高潮,柯卫卿却是食不知味,时而看看后边,那是侍卫站立的地方。   「今晚,青缶不会过来了。」像是看穿他的心思,煌夜轻呷着玉泉酒,一边道。   「皇上……,」柯卫卿实在放心不下,「微臣稍感不适……」   「不准你告退。」煌夜放下玉杯,眼神里射出的光芒跟匕首似的锐利,「老实地待着!」   柯卫卿无奈,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拳。   烁兰见煌夜与柯卫卿之间异样的安静,便察觉出他们有了矛盾,心下窃喜。借着敬酒的机会,向煌夜倾述思念之情。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现在即便受到皇帝的冷落,但终究没有失宠,况且,她还有永福呢。   煌夜赏赐她一杯玉泉酒和一盘鱼露珍珠羹,却没有给柯卫卿,这件事,臣子们都看在了眼里。   尔后,梁国公主郢千彤站了起来。她是那样的美,眉目如画、宛如谪仙,与烁兰不相上下,不,是更显窈窕,毕竟才十六岁。   「此番来大燕,臣女代表父皇,感谢陛下的慷慨相助,让梁国百姓得以重返家园,安居立业,」郢千彤说起话来,也如夜莺啼叫一般悦耳,把那些悠扬的宫乐都给比了下去。   「除了之前敬奉的珍珠、宝马、云锦之外,臣女还有一曲琵琶小调,要送给皇上,以及臣女的救命恩人——柯卫卿大人。」   「什么?」煌夜惊讶地放下酒杯,问道,「你与他不是萍水相逢吗?」   「之前怕人误会,臣女没有直说,还望皇上恕罪。」郢千彤不像某些大燕公主,会自称「本公主」,而是谦卑的以「臣女」称呼,也拉近了她与煌夜的关系。   事实上,煌夜并不讨厌这样知书达理、处变不惊的女子,这才是一国公主应有的气度,与此同时,她良好的教养也说明,梁国在将来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是出其不意的发兵吞并之?还是与其联盟,煌夜还没有最后的定论。   不知为何,在郢千彤的言谈举止上,煌夜竟然看到了柯卫卿的影子。   「到底朕的爱卿是怎么救了你的?愿闻其详。」煌夜说道,饶有兴趣的样子,柯卫卿则看着公主,显得十分惊讶。   因为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天公主乔装成小宫女,在市集徘徊时露了财,结果就遇到坏人尾随,想要绑架她去卖,柯卫卿与他们斗智斗勇,最后将她救出。   事后,柯卫卿还受到梁国国君的嘉奖,以及热情的挽留,但是这些赏赐柯卫卿都谢绝了,一心想早点回去大燕……   就在柯卫卿想着这些往事的时候,郢千彤却把这个故事说得更加精彩,绘声绘色。每个人都身临其境,听到柯卫卿单手挡住劈山大砍刀时,不仅心跳得厉害,连额上的冷汗都滚了下来!   「臣女当时一直没有表明身份,所以就连官兵都不敢招惹那些贼人,但是柯大人却依然拼死相救,这种恩情臣女永世难忘。」   「皇上,微臣当时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公主,您言重了。」柯卫卿不得不起身,对煌夜以及郢千彤说道。   确实,在云游列国时,受过柯卫卿恩惠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有时候,是自己包囊里最后一块烙饼,送给了挨饿的穷人,有时候,就像救梁国公主那样,让自己身陷危险当中,铲除地痞恶霸。   并没有因为公主身份高贵,他就居功自傲,甚至以为做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何足挂齿?所以当郢千彤如此慎重地说出来时,柯卫卿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爱卿你也别推辞公主的盛意了。既然这般,就请公主献艺了。」见郢千彤那双漂亮的眸子,总是看着柯卫卿,煌夜将双臂撑在桌案上,不冷不热地说。   「臣女谢皇上恩准!」郢千彤行礼,随行的婢女送上一把玉雕琵琶,调整琴弦,她便细拈轻拢,一首清丽如春江之水,灵澈如九秋之菊的琵琶乐,便响彻在空旷的殿内,所有人不禁屏息聆听。   郢千彤朱唇微启,清晰地唱道,「灯阑珊,蝶翩飞,长袖舞,青丝乱……」   「青丝……哼,朕看是情丝乱吧?」煌夜没来由的低哼一句,让柯卫卿不解地看着他,小声问,「皇上……?」   「没事,你就听完吧。」煌夜的心情似乎很糟糕,柯卫卿只得又坐直了身子,腰处酸胀得很,可是他不想让人发现……   当郢千彤高亢悠扬地唱着,「红烛烧,喜满堂,织女今昔伴牛郎。」这样喜庆的歌词时,她周身散发出的光彩十分夺目,就好像珠光宝气一样,难怪叫做「千彤」了。   随着众人沉浸在美丽的公主,以及美妙的歌喉中的时候,烁兰却不甘寂寞似的,给刘辂和费瑛轮番敬酒。   两位将军受宠若惊,赶紧斟酒回敬,接着,刑部尚书金大人也过来了,和皇帝敬酒完毕后,直接向兰贵妃敬酒,这文臣武将,一拨一拨的走向兰贵妃的席案,互相奉承、谈笑风生。   柯卫卿那儿,却什么人也没有。   他并不介意这个,可是,由此可见烁兰在朝中的势力已经非同一般了。据说,她还认了好几个义子、义女,都是朝中大臣的孩子。   这样的场合柯王妃却不在,真有些意外,柯卫卿注意到,已经许久都没看到她了。又出宫去了吗?   原本,皇上赏赐了一块风水宝地给烁兰建造新的宫殿,但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加上库银有限,就给耽搁了下来,也许她是不高兴,所以回去柯王府了吧。   柯卫卿暗想,「若烁兰与太后的死有关,那么柯王妃那边也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不知不觉,宴席散场,郢千彤到后面唱了些什么,柯卫卿全无印象,就觉得皇上听得很入神似的,始终一言不发。   柯卫卿终于回到庆禄宫,但是皇上不准他离开寝殿一步,更别提去看一下甘龙了。   原本以为这种关押审讯,最多只有三天,但没想到竟然一关便是三个月,且之后迎来的大冲击,便是他与兰贵妃不得不摊牌,一决雌雄了!   ※ ※ ※   窗外的风声一阵比一阵紧,清明节早已过去,在这残春时节,淅淅沥沥的夜雨别有一份凄凉意味。   柯卫卿才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腰部像挂了千斤鼎一样的沉重,可是却无法回去休息,他在焦急地等人带讯回来。   煌夜今夜不会来,应该说这一个月他都忙着处理政务,先是嘉兰举兵进犯北部边境,且来势汹汹,一再夺下边陲城池。二是随着国家富裕,朝中渐显贪腐之风,拉帮结派日趋显眼,三是朝廷大臣与后宫勾结,兰贵妃的势力如日中天!   当然,煌夜目前最着紧的是战事与贪腐,都有些内忧外患了。对于烁兰热衷于与臣子结党,并不是很在意,甚至还说,「兰妃只是有些爱慕虚荣罢了,弄不出多大名堂。」   煌夜劝柯卫卿安心养胎,不必管烁兰的事,可是柯卫卿无法静下心来,就算兰贵妃那里,他不便多言,但是甘龙的性命,他总要保住!   柯卫卿以自己的性命作担保,向皇上进言,表明甘龙为人耿直忠厚,对国家以及皇上是无心谋害的,他贸然进宫,是有要事商议,至于这要事是什么,恕他暂且不能告知皇上。   「你以为你这样说,朕就会算了?他闯的可是皇宫内苑!」煌夜对甘龙的成见已深,因为在审讯他的时候,除非柯卫卿在场,他一直都死咬牙,不肯说一句话。   不过,煌夜也没有要甘龙的性命,而是一直关押着,没让刑部或者内务府的人插手进来。   于是,甘龙的存在在皇宫里是个秘密,柯卫卿在这三个多月里,好不容易找到赵公公在信里提到过的三个小太监,他们都拍胸脯说,能够证明孙太后在离开寿安宫那天,头上戴着九九金钗。尔后,金钗便不翼而飞。   还找到一位锦燕宫的宫婢,因为「犯错」被兰贵妃赶去了浆洗房,她和赵公公一样,都是曾亲眼目睹此钗,在兰贵妃的珠宝匣里。   更甚至,柯卫卿查到了太后溺毙当日,守在那座花园门外的侍卫,他见到太后和兰贵妃先后进入花园,却只有一人出来。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兰贵妃,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那支九九金钗了……!   「砰砰。」   门扉突然被敲响。柯卫卿之前支开了宫女、太监,此时,只有他自己挺着浑圆如鼓的肚子,去拉开沉重的殿门。   「卫卿。」来人头蒙着黑布,一身夜行衣,进来之后,先是急忙把门掩上。   「青允,辛苦你了。」柯卫卿拿着一早准备好的汗巾、还有衣物给青允替换。   「谢谢了。」扯掉湿透的面罩,青允笑着说,「见到你在就好,我真担心再晚点回来,你就自个儿奔出宫去了。」   「呵呵。」柯卫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因为这事太重要了!   「东西果然藏在柯王府里,你猜得一点都没错!」青允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一段暗沉沉的东西露了出来。   「金条。」   「没错,就是那根九九金钗熔化的,我拿它去找过城里的各家金店,你猜怎么着?」青允兴奋地说,「就是东门那家「路」字号小金铺,那个老伙计还记得这金条呢,他说,当初是一老妇人拿来的,看打扮是个村姑,但那眼神晶亮得很。」   「是乔装的吧。」   「正是。」青允点头,继续说道,「这店家呢,认为金钗是个贼脏,不肯买下来,岂知老妇是要熔解了它,这举止怪异着呢,还给了一百两银子,老板自然高兴啊,就给做了。这不,给我打了一张证明的字条,说明他见过九九金凤钗,他又是怎么给分解的,啊,还有几颗宝石,我也一并买回来了。给您。」   「多亏你了!」柯卫卿将另外一个小包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闪闪夺目的红绿宝石,还有翡翠片儿。   「我能出什么力,就是跑跑腿,您才厉害呢,这都想得到!而且,您竟然这么清楚柯王府的地形,让我进去取金条,跟囊中取物似的。」   「你忘了吗?我小时候是柯王府的马童……」柯卫卿说起这件事,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自从他为皇帝生了卿儿,又再度怀孕之后,也没有人再把他与柯王府联系起来。   好像他就是一个男宠,而不是柯王府收养的义子。柯王妃和王爷对于他,是视而不见,恨不得他早日死掉罢了。   停顿片刻之后,柯卫卿又说道,「赵公公死了,说明烁兰已经知道金钗是留不住了,所以她必定会毁掉证据,这个并不难猜,只是……」   「只是什么?」   柯卫卿还是弄不明白烁兰为何要杀害孙太后,这背后的缘由是什么?   「卫卿?」   「没什么。」柯卫卿说,「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再想一下,把这些事都串联起来。」   「好。」青允颌首,「但是别太累了,您最近的脸色都不大好呢。」   「我知道。」柯卫卿无奈地轻轻点头,说道,「皇上一直想找到杀害孙太后的凶手,我这么做,希望皇上不会怪罪。」   「怎么会呢?」青允本想说出,皇上想抓住凶手,那是为了保护你,因为有这么一位胆大包天的杀人犯在宫里,谁知道他(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柯卫卿在青允离开后,一直坐着,静静地想。从小到大,烁兰都是不肯吃一点亏的,孙太后莫不是应承了什么事没有兑现,所以和烁兰起了争执,导致意外发生?   又兴许不是意外……   烁兰的武功很好,柯卫卿很清楚,她从小就拜师学武,就算是御前侍卫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一位老太太了。在她动手前,一定知道自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根本是有意为之吧!   这是谋杀……   柯卫卿握紧拳头,腹部传来几下不满的踢动,似乎在提醒他该睡了。   「耐心点,再等等吧。」柯卫卿抚摸着圆鼓鼓的腹部,似在对孩子说,又像在对自己说道。   ※ ※ ※   「娘娘!」李嬷嬷突然靠近正在闭目养神的兰贵妃,在她耳根嚼了几句。   只见烁兰的凤目倏地睁大,抬起头来,厉声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那天我去庆禄宫,见地牢有重兵看守着,就觉得奇怪,再三打听,才知道关的是一个,从石山逃出来的巫雀人,据说是来给柯卫卿通风报信的,结果被皇上给抓住了!」   「什么?!通风报信?」烁兰从卧榻上弹起身,「带的又是什么信?!」   「老奴问过了,好像……是跟赵公公有关的。」   「哼,又是那个死太监!皇帝亲自审问他了?!」   「是……」李嬷嬷有些不明白烁兰为何会这么着急?不过是一个公公而已,都已经死了,何须娘娘操心呢?   「快,去柯王府把母妃接来。」   「现在?这大半夜的……!」李嬷嬷很是惊讶地道。   「你懂什么!到了明日,就来不及了!」兰贵妃拧着秀眉,表情甚是狰狞,「柯卫卿,好啊!想跟本宫斗,本宫可不怕!就看你能拿出什么法宝来!」   「娘娘……」   「还不快去!」   「是!」李嬷嬷前脚才走,兰贵妃又唤道,「来人!」   「奴婢在。」一个宫女走进来,下跪道。   「去把刑部金大人请来,说我有要事商议。啊,还有内务府的……」兰贵妃搬出好几个大官来,宫女不敢怠慢,赶紧照着做了……   一天后,吏部、刑部以及内务府,都派出重兵,将庆禄宫的地牢围个水泄不通。   说是要捉拿擅闯禁宫的贼人,这是三部应尽的职责,烁兰也到场了,这事自然惊动了皇上和柯卫卿。   柯卫卿因为多日食不下咽,又呕吐不停,所以脸色非常难看,他不顾皇上劝阻,硬是赶到了地牢,因为他知道,如果让烁兰带走甘龙,那甘龙会和赵公公一样必死无疑!   为了阻止烁兰这么做,柯卫卿自然要搬出孙太后离奇溺水,死亡一案,这可是惊呆了在场所有的大臣、宫人!   「你在胡说什么?卫卿。」皇上却是不信。   「微臣有人证物证可以呈上,还请皇上定夺!」柯卫卿原本想给烁兰一个主动认罪的机会,但是烁兰却先发制人,想对甘龙施加毒手,他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那好吧。」煌夜点头应允,「朕没有将甘龙交给吏部,是朕不对。卫卿,就把你心中的理由全盘托出。这个甘龙到底是有要事进宫,还是蓄意扰乱后宫,在今日,也该有个定论了!」      第八十章      楼阁森森,殿宇重重。在乌云密布的庆禄宫里,展开一场有史以来闻所未闻、惊天动地的御前大审。   起因是,柯卫卿指控烁兰蓄意谋害孙太后,甘龙是知情者之一,所以烁兰借兵围困地牢,为的是杀人灭口!   烁兰则冷笑着说,柯卫卿是含血喷人,她纯粹是顾及皇上的安危,才想要诛杀刺客甘龙,谁都知道巫雀族是叛贼,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过错!   这两位贵人是名义上的姐弟,同时侍候君主,难免会争风吃醋。但平日也不见他们有多大矛盾,甚至是相敬如宾。如今,为了一个擅闯禁宫的巫雀人,竟然争到了谋杀太后,这样重的罪名上来,文武官员无不震惊,这——可能吗?   都说人一旦撕破脸就会变得很难看,烁兰在皇上面前,不但指责柯卫卿在小时候,就很不守规矩,经常说谎、偷东西,和马夫勾三搭四。还说,他没有仁义孝心,既然被柯王府收养,却从来不侍奉老人。   长年累月的积怨,似乎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烁兰口中的柯卫卿,就是一个不忠不义、为非作歹的小人、伪君子!   而柯卫卿呢,对于烁兰的种种指责,闭口不语,权当默认似的,显然他不想分开众人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孙太后一案上。   就在百官听到烁兰的指责,而惊得面面相觑的时候,煌夜开口了。   「爱妃,过去的事无凭无据,在这重提,毫无必要。卫卿身为柯王府的养子,没有去侍奉老人,更不是他的错,而是朕的疏忽。」   「皇上……」见皇帝这么偏袒柯卫卿,烁兰有点着急了。   「柯卫卿既然进了宫,没有朕的谕旨,又怎能出去探亲?所以,爱妃,别说些有的没的,倒像在责怪朕不通人情,没让你们姐弟回家尽孝似的。」煌夜虽然面带微笑,但语气里已经显露出他的不耐烦了。   「妾妃绝无此意!妾妃只想说明……」烁兰慌了,急忙跪下。   「皇上,微臣可以传唤证人了吗?」柯卫卿上前打断道。他之前已经说明是烁兰谋害了太后,也呈上了赵公公写的绝笔信,而这封信就是甘龙冒死送进来的。   但是煌夜想了想说,「事关重大,考虑到字迹可以仿写,未必就是出自赵公公的亲笔。」   然后,烁兰就插话进来,控诉柯卫卿的种种不是。暗指他就算是买通人,造假证据,也是有可能的,硬是把要传唤的证人,给耽搁了下来。   「嗯,传吧。」煌夜点头。李德意便把守候在外头多时的证人,给叫了进来。阶下的百官不由引颈关注。   烁兰恨恨地看着柯卫卿,柯卫卿却不看着她,只是盯着高大的朱红殿门。   不一会儿,三个穿着深蓝长袍的,内务府的太监迈入门槛,低着头,腿都是打哆嗦的。   「启禀皇上,这三人原先都是孙太后身边的近侍太监,太后遇溺那日,他们都有看见太后的头上戴着一枝翡翠四凰朝阳九九金钗。」   「是这样吗?」煌夜问道。低沉的声音如洪钟一样在宽阔的殿内回荡。   「奴、奴、奴……」为首的太监一连说了三个奴,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道,「奴才没看见!」   「什么?!」柯卫卿一惊,想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住了。   「头抬起来回话!」煌夜厉声道。   「是、是,皇上!」太监的脸色是发青的,看样子是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道,「奴才……三人全都没看见什么金钗,这恐怕是柯大人误会了。」   「你们说谎!」柯卫卿忍不住大叫,「怎么对得起赵公公对你们的信任!」   「赵公公平时就有小偷小摸的习惯,」这太监却瞪了柯卫卿一眼,信口雌黄道,「他被兰娘娘逮着了,所以才说娘娘不好,是有意污蔑!」   「你……!」   「好了,带下去吧。」不等柯卫卿说什么,煌夜就一抬手。三个太监跪安后,在侍卫的带领下,退下了。   「哼。」烁兰看着气得咬牙的柯卫卿,冷冷一笑,却什么话也没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官员们看不懂了,「是柯卫卿陷害兰贵妃?」   「皇上,」柯卫卿蹙眉,说道,「还有侍卫作证,他亲眼所见,兰贵妃和太后一同去了花园,却只有一人出来!」   「传。」煌夜看了柯卫卿一眼,宣道。   可是等了许久,那人都没出现。   「怎么回事?李德意!」煌夜不解,问道。   「是!奴才去瞧瞧!」李德意急忙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匆匆的回来禀报。   「皇上!那名侍卫昨晚不值班,就去了赌坊试手气,结果输了不少钱,还被人捅成重伤,就这么死了,这报讯的人才来……」   「什么?!」煌夜不敢置信地问,「去赌坊……还死了?!」   「哼,这都是什么人。」烁兰朝柯卫卿翻出白眼道,「你还有没有别的证人?要靠得住的!」   「分明是你……!」什么赌坊,恐怕是刚刚遇害的吧!柯卫卿已经明白他每叫一个证人,兰贵妃的手下就会去威胁、甚至杀害!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是何等的嚣张和狂妄啊!   「别血口喷人!」兰贵妃大声叱道,「你明明是嫉妒皇上疼爱本宫。没错,你这几个月身子重,陪不了皇上,你就担心本宫抢走皇上!」   「臣没有!」   「怎么没有!你还是男人吗?!」兰打妃从头到脚看了一眼柯卫卿,鄙夷地道,「你不仅身子像女人,心也一样,不,是比女人还要善妒,已经快得失心疯了!才会想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陷害本宫!」   「你胡说!」柯卫卿气极,大声说道,「我手里还有你母亲熔解的九九金钗!容不得你颠倒黑白!」   「什么?」金钗的事一说出来,烁兰的脸色就一变,显得有些惊惶,但很快镇定下来。   柯卫卿把那块金条,以及金铺老板写的字据都拿出来,呈给皇上过目。   「兰妃,对此,你有何话说?」煌夜看过证据之后,质问烁兰。   「皇上!天大的冤枉啊!」没想烁兰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跪地说道,「这东西分明是柯卫卿伪造,拿来陷害我的呀!若是臣妾杀了太后,又怎么会留金钗在身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有道理啊,没人会这么傻,把罪证留在身边。」有官员立即附议,显然很同情兰贵妃。   「皇上!太后一向疼爱我,视我如己出,我对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谋害她?对臣妾来说,」兰贵妃拋出杀手锏,「若孙太后还在世,想必……想必臣妾早就当上皇后了,又何苦来的,要加害她啊……呜呜!孙太后,若您泉下有知,要为臣妾做主啊!」   「是啊,皇上,太后那么疼爱兰贵妃,自然是要让她做皇后的。」宰相贾鹏进言道。   「就是,再说了,买通金铺串供,又花不了多少钱!」有人在窃窃私语。   「唉,没想到,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还要疯狂……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有人在摇头叹息。武将则都黑着脸,谁叫柯卫卿曾经也是名将呢,总觉得他的存在是武将的耻辱!   「皇上……!」柯卫卿看向皇帝,这满屋的人都可以不信他,但皇上总归是……!   「够了,卫卿!」谁知煌夜却甩袖起身,说道,「这后宫吵吵闹闹的事情,都搬到朝堂上来了,你还要朕怎么样?为了一个甘龙,竟惹出这么大的风雨!」   「我……!」柯卫卿真是又惊又难受,竟一时语塞。   「皇上,您难道不为臣妾做主吗?」烁兰依旧哭哭啼啼的,「臣妾冤枉啊!」   「好了,都别闹了!」煌夜极不耐烦地道,「吵了一整天了,还不够吗?!柯卫卿,这件事是你考虑不周,兰妃不是这样的人,朕命你向她磕头认错!然后回去闭门思过,至于甘龙,廷杖三十,撵出宫去!」   「皇上!」柯卫卿不愿意。   「还不快点,若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朕可是会……」   「把我也赶出宫吗?」柯卫卿哑声问。他不是烁兰,有贵妃的名分,煌夜若想将他赶出宫去,只需一句话。   煌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凝眉拂袖,在百官颤颤兢兢、此起彼伏的「恭送吾皇」的呼喊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百官络择退去,在走之前,都好言安慰了烁兰几句,让她看开一些。对于柯卫卿闹出这样大的事,却没有受到更严厉的责罚,而愤愤不平。   「不就是仗着肚子里有货嘛!」有大臣这么嘲笑道。柯卫卿的脸色极为苍白,几乎要昏厥过去,但是硬咬着牙,挺住了。   等所有人退尽,烁兰的眼泪神奇地止住了,还冷笑着,对跪在青砖地上的柯卫卿道:「想跟本宫斗?呵,早两年还有可能,现在就太晚了!」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为了自保,可以杀害无辜的人!」柯卫卿看着烁兰,没有半点惧意。   「是!你现在看到也不晚。你呀,是个木头疙瘩,只晓得拉拢皇上。本宫不只有皇上,还有满朝文武的支持!你就等着被踹下台,滚出宫吧!」烁兰哈哈大笑着,在李嬷嬷的陪同,趾高气昂地走出了大殿。   「皇上,对您来说,我的话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被烁兰摆了一道,柯卫卿不怨任何人,只怪自己无用,没能保护好证人。   他太天真了,未能知晓这深宫中的黑暗,才会被重重击落,无还手之力。   「皇上……!微臣说的都是真的。为何您不相信……」最近这段日子,两人恩爱甜蜜,柯卫卿以为煌夜已经忘记了过去的种种,是真心对待他了。   然而,事实告诉他,皇上依然不相信他,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柯卫卿慢慢地站起来,他不想就这样结束,即便所有的证据被否决,他还是要斗争下去,为了煌夜的天下,为了那些被烁兰谋害的人,哪怕是以卵击石。   然而,突然的一阵腹痛,让柯卫卿摔倒在地上,浑身无力,怎么都爬不起来。   「呜……?」一股热热的东西缓缓流出两腿,沾湿了裤子,柯卫卿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来人……!」柯卫卿忍着剧痛,虚弱地喊道。可是空空的殿堂里,没有一个人在,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来……啊!」柯卫卿痛得眼前冒出白星,那一阵强过一阵,钻心的痛楚,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浑身痉挛地缩在地上。   很痛,但不能昏过去!双手紧紧捧着刀绞般的腹部,柯卫卿在心里呼喊着,孩子!我的孩儿!   不久,一位宫女发现了浑身汗透,流着血的柯卫卿,惊叫着引来太监和嬷嬷,他们慌慌张张的把柯卫卿抬回去寝殿,又叫人去找了北斗御医……   ※ ※ ※   因为皇上谕旨让柯卫卿闭门思过,外人不得擅入,这庆禄宫的大门就被严格把守,北斗急匆匆地赶来,却吃了闭门羹。   「不行!皇上说了,谁也不让进!御医也不行!」   「混蛋!我这是进去救命的!柯大人临盆在即,若出了岔子,你们能担保吗?」   「这……要是放你进去,出了乱子,我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不行就是不行!滚边儿去!」侍卫毫不通融,摆开架势!   「你!」   「大人,依奴婢看,还是快去请示皇上吧!」随行的宫女焦急地道。   「只有这样了,我们快走!」北斗和宫女匆忙走了,却不知道这是烁兰在捣鬼。她一听说柯卫卿有难产的迹象,就认为是天意,便命人封了数道宫门,严格把守,反正皇上说外人不得入,柯卫卿今晚是死定了!   ※ ※ ※   「啊啊!!」柯卫卿双手绞着锦缎被面,几乎把它撕碎,宫女端进一铜盆的热水,稳婆往里洗了洗手,便成了暗红色。   一团团染血的布帛往地上丢,宫女哭着收拾起来,又赶紧从外头,拿来干净的替换。   「柯大人,你可得挺住啊!胎儿快出来了!」稳婆满头是汗,一手扳着柯卫卿曲起的双腿,一手不住试探着胎儿的位置。   「好痛……!」柯卫卿仰起着头,下腹的坠痛简直跟凌迟之刑一样,一刀一刀都深入肌肉、骨头,钻心的痛,而且这阵痛越来越频繁、剧烈,几乎要了他的命!   「嬷嬤!怎么还不行,这都一个时辰了!」一位送热水进来的宫女,忍不住问道。   「生孩子是这样折腾的,你别吵!」稳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没底,巫雀人到底和女人不一样,大皇子是北斗御医接生的,她只是旁观而已。   原以为她只要坚持一会儿,北斗就会过来救人,可是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御医的影子,都瞧不见,再这样下去恐怕是……!   「快,把屋里所有的柜子、抽屉,凡是带盖的统统都给老娘打开!」稳婆显然是没辙了,按照老家的风俗喊道。   「为什么呀?」宫女不解地问。   「你们照着做就是!」稳婆一边照看着柯卫卿,一边唱道,「大柜小箱开了走,娃子才敢往外走!柯大人,你放心,用力!」   这古里古怪的歌声,夹着柯卫卿的惨叫声,让产房内外的人都心慌不已,宫女还不时望望外边,看北斗御医来了没有。   可是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这孩子依然没有下来的动静。   「柯大人!」宫女尖叫,因为柯卫卿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稳婆这会儿无法故作镇定了,先是掐人中,然后灌参汤,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柯卫卿给弄醒了。   「怎么御医还不来啊?!快去催催!」稳婆慌张地朝外喊。   「嬤……嬤嬤……」这时,柯卫卿伸出手,抓住了稳婆干枯的手臂,虚弱地道,「别慌……我可以……扶我起来。」   不可以再昏过去了,柯卫卿知道自己必须咬牙挺着。   「是,是的!大人!」见柯卫卿意志如此坚强,稳婆也就稍梢放了下心。这宫里、宫外,她给那么多人接生过!还没有见生产的人主动安慰她别急的。尤其是在这难产的关口上,是人都能给折磨疯了。   「拿绳子来……,」柯卫卿说,光靠自己,他坐不住。   「来了!」宫女把绳索悬在产床的天篷上,柯卫卿双手抓着绳子,咬牙使劲。   「对!就是这样!用力推!把娃子推出来就好了!」稳婆用帕子擦着柯卫卿额头上的汗珠,他紧咬着嘴唇,强忍着腹痛,直到嘴里尝到一股血腥味……   ※ ※ ※   北斗没有想过,这么一耽搁就是三个时辰。煌夜正与诸位武将在勤政殿,商议出征嘉兰一事,门外的侍卫不准他进去。   当他说,是柯大人临盆时,侍卫还不屑地说,生孩子罢了,用不着惊动皇上。   北斗气得与侍卫动起手来,李德意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便出来瞧,才知道是这么大的事!赶紧带着北斗去见了皇帝。   而御书房里,皇上正说着军力布置,听到柯卫卿提前生产,便撂下一众将领,摆驾庆禄宫。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现在才来通知朕?」煌夜责问北斗。   「这……微臣还没进去过呢,被人拦在外头了。」北斗连连摇头,煌夜的脸色一沉,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有人要遭殃了。   煌夜急冲冲地进了庆禄宫,一众侍卫见到皇帝就要下跪,被他一声「滚!」给吓跑了。   煌夜前脚跨进寝殿,那一声嘹亮的啼哭便响彻殿内,有宫女端着铜盆从产房里出来,煌夜一把拽住她问,「生了?」   「是!皇上!」宫女连忙奏道,「恭喜皇上,柯大人生了一位小皇子!」   煌夜放开她,走向产房,推门进去,屋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柯大人,您辛苦啦,这娃儿长得真俊,像皇上。」稳婆正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在温水盆里给他沐浴。两个捧着虎头鞋、虎头帽以及其他婴儿衣物的宫女,正笑着看着孩子。   她们一见到皇上来了,便要下跪。   「免了,都忙吧。」煌夜看了一眼稳婆手里的孩子,便转身径直走向产床,宫女刚刚换下床褥。柯卫卿靠在洁白的枕头上,满面的冷汗,嘴唇破损,凝结着血污。   「卫卿。」煌夜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汗湿的额头,满怀歉意地道,「朕来晚了。」   「不……,」柯卫卿的嘴角微微一动,气若游丝,「不晚,您会来……就行了,我……」   「嘘,别说话,多休息。」煌夜抱着柯卫卿的肩头,亲吻他的脸颊,「谢谢你,又给朕添了一个儿子。」   「皇上……」柯卫卿想说什么,但因为极度的疲劳,渐渐昏睡过去。在煌夜温暖有力的臂弯里,所有的痛楚和委屈都不复存在……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柯卫卿迷糊迷糊地想着煌夜和孩子,很想伸手去抱住他们,却终究抓了个空,再也找不见了,让他在梦里恸哭不已……   ※ ※ ※   立夏,在柯卫卿还在坐月子的时候,煌夜带着十万的人马,去北部边境抗击嘉兰,因为嘉兰是有备而来,所以这场仗打得异常艰辛,大燕损兵折将过半,但最终把嘉兰的三十万大军击败!按照往常,煌夜一定会顺势侵吞嘉兰整个国土,但这一次,他只是拿了十七座边境城池,就班师回朝了。   谁都知道皇帝这么心急地回去,是因为挂念着刚出生的小皇子,连名字都还没取呢,他这个做父皇的就外出打仗了。   现在整个大燕皇室,后宫佳丽不少,却只有柯卫卿和兰贵妃诞有皇子,柯卫卿还有两个儿子,他的受宠程度不言而喻,但因为他行事光明磊落,不愿接受官员的馈赠和拉拢,即便拥有两个皇子,在后宫仍是势单力薄,不像兰贵妃,与多位大臣来往甚密,大有呼风唤雨之势。   柯卫卿知道自己的处境很糟糕,烁兰是处心积虑地对付他,而且不再是暗中行事。她买通太监,在宫中散播谣言,说他给皇上下蛊毒,才会让皇帝如此痴迷他。   于是,在皇帝远征的期间,还闹出过内务府带兵来做搜查,幸好青缶及时通知,柯卫卿在床底下找到了烁兰栽赃嫁祸的蛊毒人偶,彻底销毁了,才避过一劫。   之后,还有柯卫卿通敌叛国,以及与后宫嫔妃勾搭的言论传出来,因为都是假的,所以也就掀不起多大波澜,但是对柯卫卿的名誉来说,是很大的影响。   柯卫卿一再忍耐、坚守,不与烁兰争斗,是因为煌夜在外面打仗,不想他为后宫的事情分心,所以,当煌夜凯旋回宫后,柯卫卿不禁松了口气,却也皱起了眉头。   因为烁兰在这大半年里只手遮天,朝堂早就变了模样,贪官污吏层出不穷,且都互相包庇,难以找到罪证。   在这里,兰娘娘就是一道免死金牌,他们都知道烁兰斗赢了柯卫卿,由此可见,皇帝最信任的人是兰贵妃!   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在兰贵妃的极力庇护下,那些为虎作伥的官员是越发地大胆了,即便皇帝回宫,也早就没有那种担惊受怕的样子。   煌夜却什么表示也没有,他的无所谓,更是助长了这种歪风气焰。   「皇上,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是……,」柯卫卿在御书房里,忧心忡忡地说。现在,不止贪腐,有的官员还公然泄露考题、买卖官职,不得不严查啊。   「卫卿,朕知道你要说什么。」煌夜伸出手,搂住柯卫卿的腰,轻嗅着他身上久违的墨香味。   「那您……?」柯卫卿记得煌夜在出兵前,曾经考虑过,是先治理国内的腐败,还是先出兵关外,安邦定国。最终,煌夜还是选择了打仗,虽说获得大胜,但也让国库告急,这御驾亲征是最耗费钱粮的。   于是,一些朝臣要求皇上加重赋税,以应对冬季的到来,但是多收的钱,经常变着法子流入贪官的腰包里。要追查盘根错节之下隐藏的证据,实在难得很。   煌夜在解决嘉兰之后,虽然颁布了旨在恢复北部生产的国策,且收效极佳,但是,朝廷内部的矛盾又如此激烈,费瑛大将军以及兰贵妃形成的阵营,与皇帝竟然相互对立,宰相则处于中立,大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势。   「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煌夜的手轻轻解开柯卫卿的腰带,指尖探入衣内。   「皇上!」望着一旁伫立的宫女,柯卫卿很尴尬,抓住了煌夜的手。   李德意会意,带着宫人们退出去了。   「卫卿,你再给朕生一个吧。」煌夜见下人们都走了,更肆无忌惮地搂抱着柯卫卿了,「在嘉兰的时候,朕就想过,要带着很多儿子去称霸天下……」   「您不觉得,朝中的大臣们,已经认为我生得够多了吗?」柯卫卿应道。   「才两个,怎么叫多?」煌夜不顾柯卫卿的挣扎,拉下他的衣服,轻啃着他的肩膀。   「皇、皇上,您为何还不立后?」柯卫卿慌忙转移了话题。煌夜停下动作,抬起头来,黑眸里闪烁着极度的不悦,「怎么,你想朕娶妻?」   「不是……」心慌之下,柯卫卿说了实话。   「那么,你是想让朕立你为后?」说到这里,煌夜微微笑着。   「我是男人!怎么可能?!」男人做皇后,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嘛!   「怎么不可能?凡事都有第一次。」煌夜的双手又不安分起来,将柯卫卿所剩不多的衣服全部脱去,抚摸他的全身。柯卫卿的腹部平坦结实,完全看不出生过两个孩儿。   「皇上……那个奏折……!」被强大的力量压倒在满是奏本的书案上,柯卫卿显得心慌意乱。   「不碍事。」煌夜说着,极为霸道地吻上柯卫卿的嘴唇,并长臂一挥,将那些小山高的奏本都扫向了地面……   月色皎洁,柯卫卿躺在书房内的炕床上,裹着被褥,睡得正熟。煌夜却穿着浅白单衣,坐在床边,看着他。   和小时候一样,他的睡颜让人感到安心,煌夜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当发丝滑过指尖的时候,煌夜想,难道那件事被柯卫卿知道了吗?所以,他会问那样的问题?   前些日,作为使节离去的梁国公主郢千彤又回来了,而且是以和亲的目的前来,开口就说要做大燕的皇后,语气还真不小。   不过,两国联姻确实是一桩美事,他若是娶了郢千彤,就可以断了烁兰想要做皇后的念头!   煌夜知道,朝上有三十多位大臣,正在密谋联名上奏,恳求他把烁兰立为皇后,永福立为太子,而他似乎没有理由说「不」。   当年,他虽然对赵国维说过,永不立烁兰的儿子为太子,但是眼下,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就只有永福了,正所谓母凭子贵,这皇后之位就非烁兰莫属了。   但是煌夜并不想这么做,任何伤害柯卫卿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而且比起永福,他更喜欢活泼可爱的卿儿……   那么——到底是烁兰,还是郢千彤呢?他得权衡利弊,为大燕做出最好的决定。   从戌时到子时,再到天色大亮时,煌夜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第八十一章      时间一晃而过,已是立春。   午后的天空阴沉沉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灰色之中。柯卫卿右手拖着两岁半的卿儿,左手抱着还吃奶,才十个月大的炎儿,站在迂回曲折的石板桥上。   侍卫、嬤嬤全都退开在百步以外,皇上已经准许柯卫卿与孩子们一同玩耍,不再像以前那样,乳母、太监亦步亦趋地盯着。   「爹爹,鱼!好多鱼!啊!不见了!」卿儿的脸蛋肥嘟嘟的,一笑起来,小酒窝特别显眼,就像御花园里绚烂绽放的桃花,可爱极了,宫女嬤嬤都很喜欢他。   卿儿也很贪玩,腰间悬着装满鱼饵料的小壶,手里拿着网兜,整个人扑在石栏杆上,鱼儿从桥下钻出,游来游去,见到卿儿的影子,就又匆忙地躲进石板下。   「它们是害羞了,你给鱼儿吃的吧,它们就会出来见你的。」柯卫卿笑着提醒卿儿。   「好啊!」卿儿白嫩的小手,往壶里一抓,掏出几把大米、糯米粉混的饵料,往里头扔。   湖面荡起层层涟漪,鱼儿便张着嘴贪婪地吃着,一下子围拢过来近百条或白或红的鲤鱼,还有金灿灿的锦龙鱼。   「爹……爹爹……咦咦……?!」   都说炎儿和皇上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非常聪明,才六个月就会叫人了。不过,他不管是对煌夜,还是对柯卫卿都管叫爹,没有分别。   「是鱼。」柯卫卿笑着说道,不厌其烦地告诉他,「鱼……好多的鱼儿,这是红色,这是白色……」   「啊……」炎儿咿咿呀呀的伸着手,抓向那成群游荡的鱼。   「弟弟好可爱哦!弟弟想要鱼吗?哥哥抓给你!」才在柯卫卿的眼皮底下,安分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卿儿,竟然大胆地想要扑到池塘里去。要知道他个子还矮着呢,上个台阶,都要抓着扶栏。   「殿下!」还没等柯卫卿拽住卿儿,景霆瑞就飞扑过来,伸手一捞,把这小人儿抱离了危险的石栏。   「瑞瑞!我要鱼!我给弟弟抓鱼!」可卿儿非旦不感激,还在景霆瑞的怀里踢踹闹腾着,「你给我抓鱼!」   「是!殿下。」   虽然已是立春,湖水却还是冰冷刺骨,漂着薄冰。景霆瑞却毫无顾忌似的,哗啦一声,一头扎进水里,然后用衣摆做网,又快又准地兜住一条红色锦鲤,便又跃上石桥。   寒风瑟瑟地吹着,柯卫卿不禁有些看呆了,就算是煌夜,恐怕也不会如此宠着卿儿。   「瑞瑞好棒!」卿儿可高兴了,对着那条锦鲤手舞足蹈的,炎儿也咯咯直笑,虽然他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鱼儿离了水,扑腾了几下,就张着嘴巴直吸气,看起来十分辛苦,湿透的少年就对卿儿说道,「鱼儿和殿下一样,想爹爹了,我们送它回家。」   少年把鱼放回池塘,它哧溜一下就不见了。   「鱼儿回去了吗……?」卿儿又趴在石栏上,眼巴巴地望着那些五彩斑烂的鱼,满心的不舍,「鱼儿再来玩哦。」   「只要殿下听话,乖乖吃饭、睡觉,鱼儿就会再来玩哦。」少年在卿儿的耳边耐心地说着,眼底流露出的是无尽的疼爱。   「嗯!瑞瑞抱我!」孩子就是孩子,一眨眼又眉开眼笑了,嚷嚷着要抱。但是景霆瑞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双手冰凉。   「好了,你下去把衣服换了吧。」柯卫卿对少年说道。   「是!」景霆瑞见卿儿不闹了,才点点头,退下了。   「真是有意思的少年。」柯卫卿不禁想道,要卿儿老实听话,还真不容易呢。   「爹爹!快看!有蚂蚁!」   卿儿果然是闲不住的,小屁股一转,就屁颠屁颠去看蚂蚁了,柯卫卿抱着炎儿,和其他侍从一起,紧跟了过去。   无数黑妈蚁在石板上徘队过桥,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蚂蚁搬家,是要下雨了呢。」柯卫卿呢喃地说,「雨水会漫过低洼处,所以它们要搬到高的地方去。」   「爹爹,那她们呢?也是在搬家吗?」卿儿抬头,指了指对面。   精巧的亭台楼阁依着山势分布,大约有百名宫女,如同蚂蚁一般,抬着、担着、摔着新的家俱器皿,新的床褥锦帐,全都贴着大红的双喜,往东面去……   「不是,」柯卫卿轻声应道,心里无尽的苦涩,「她们是在给你的父皇布置新房。」   「新房是什么?」   「就是……」柯卫卿不知道该怎么说,垂下眼帘,「大婚用的。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的。」   「为什么要长大才懂?不嘛……宝宝现在就要知道!」卿儿拽住柯卫卿的手,像荡秋千一样的摇晃着,「爹爹!」   「就是你和炎儿……会有母后了。」柯卫卿无奈,沙哑地说。   「母后……?」卿儿歪过小脑袋,「母后又是什么?」   「是一国之母,也是你们的母亲。」柯卫卿看着那壮观的队伍,「后日,你的父皇就要举行大婚仪式了,到那时大燕就会有国母,万众期待的……皇后。」   「嗯……?」卿儿却依然似懂非懂,嚷嚷道,「皇后不是爹爹吗?」   「谁说的,童言无忌。」柯卫卿苦笑着,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卿儿的脑门。   「爹爹……」卿儿委屈地抱着头,这当然是父皇说的啊,他说过一个国家有皇上,有皇后,皇后就是皇子的生母,或者生父,那么这样想来,皇后不就是爹爹?   「柯大人!公主殿下来了。」一位太监匆忙地赶来禀告。柯卫卿惊讶地回头,看见应该在准备嫁妆、十分忙碌的郢千彤,在桥尾站着呢,亭亭玉立,满面春风。   「好。」柯卫卿点头道,「去前边的亭子里见吧。」   ※ ※ ※   煌夜要联姻的喜讯,一传到锦燕宫就成了噩耗!烁兰气得七窍生烟,将宫里但凡象征喜庆的东西,鸳鸯花瓶、莲子宝盒,甚至是龙凤锦帐,都给丢出了寝宫。   但不论她是撒泼,还是愤怒,都不能阻止皇帝迎娶梁国公主,因为联姻一事,对燕梁两国是大有好处的。   更重要的是,一直那么排斥立后的皇帝,居然同意了,这让亲王、大臣们欣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反对呢?   原本,烁兰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让费瑛连同她拉拢的近四十位大臣,联名上奏,请求皇上册封她为皇后,立永福为太子。放眼大燕后宫,地位比她高,身份比她尊贵的女子是没有了。然而,这半路竟然杀出一个梁国公主来!   郢千彤倚仗着她高贵的出身,硬是要嫁进大燕!真是不知羞耻!   「我管她什么红光满天!还不是一个不知羞的婊子!」   烁兰想见皇帝,想要用眼泪攻势,获取煌夜的垂怜,但是煌夜却避而不见,这让她的火气更大了,也不顾永福在这儿,破口大骂,砸碎花瓶,吓得福儿跌坐在地,哇哇哭着要「嬷嬷」,小脸都吓青了!   但是没有宫女敢靠近,之前有人要哄二殿下,却被烁兰两巴掌拍走了,说她来是看好戏的!   「娘娘,奴才抱二殿下去喝口奶吧。」李嬤嬤看不下去了,冒死进言道。   「没用的东西!只会吃奶!养你出来,也不见你给娘添点福!」烁兰用力拍着孩子的脑袋,却也哭了出来!   「我可怜的娘娘唷!」李嬤嬤也哭着,她自认和烁兰是坐同一条船上的,烁兰若是遭罪,她还有活路吗?那些杀人陷害投毒的事儿,不都得捅出去?   皇上还不扒了她的皮!   李嬷嬷赶紧抢过孩子,安慰着兰贵妃,「娘娘,您这样对二殿下,皇上看见了,是要怪罪的……」   「呸!他心里有福儿吗?他只知道卿儿、炎儿,对了,那个炎儿……!」煌夜说,三皇子出生时,面色红润,哭声震天,赐名炎,即为火,也有照耀天庭的含义。   显然,他是那么喜爱这个新出生的儿子。   还有卿儿,在他抓周的时候,煌夜笑着说,卿儿将来会管理官员。难道是暗指他想立卿儿为太子?这些事,都折磨着烁兰的神经,让她几乎要疯了!   原以为她一忍再忍,就可以忍到百官上表的日子,可现在都完了!她可以扳倒柯卫卿,因为他只是一个男宠,可梁国公主,该怎么对付她呢?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臭丫头登上后位?   不!不能这样!她忍受屈辱那么多年,才不会把后位拱手让人!   「李嬷嬷,把福儿抱走,打扫干净……让费将军来。」烁兰突然止住了眼泪,跟换了个人似的,走向铜镜台,扬扬眉,掠掠鬓,补一补妆。   「是!娘娘。」李嬷嬤心里却是咯噔一惊。烁兰派人弄死赵公公时,曾说过只有死人不会拦路,显然兰贵妃又要下狠招了。   「记得,让他走后门。」此时的烁兰,粉黛一新,脸上有的只是往日的镇定和狡诈了……   ※ ※ ※   雨刚开始下,亭子里却越发的凉了,炎儿趴在柯卫卿的肩上,已经熟睡,卿儿则在乳母的照顾下,啃着香酥白芝麻饼,嘴里还嘟嘟囔嚷的说着什么,景霆瑞就站在凉亭的不远处,守护着他们。   「柯大人,您一定觉得很奇怪吧?」喝下一口热茶后,郢千彤微笑着问柯卫卿。   「嗯?」   「我要嫁给您的心上人。」郢千彤注视着柯卫卿的眼睛,呢喃道,「我这是横刀夺爱吧?」   「公主……」   「您别和我说,您不爱皇上,别人的心思我不知道,可是您,柯大人,自从我见到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您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一个我这辈子也不可能企及的人。」郢千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不然,您也不会放着驸马不做,非要回大燕了。」   「公主!这事您答应微臣,不再说的!而且那时您还小,只当是儿戏吧。」当年,梁国国君重金挽留,郢千彤还拉着柯卫卿,执意要嫁给他,他差点就当上驸马爷了!   「哈哈,您怕什么呀?竟然争辩起来了。对了……我听说皇上很容易吃醋,又很霸道,常常处罚你来着?」   「……!」柯卫卿的脸立刻红了,然后转开头,「没有的事,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这就好,嫁给醋劲这么大的夫君,我可受不了,呵呵。」郢千彤一手撑着下巴,笑了起来。   「您今天来,是有何要事……?」柯卫卿说。坐了大半天的功夫,郢千彤不是逗孩子,就是吃茶点,聊聊宫内的琐事,眼见就要大婚了,却压根不着急。   「在我的心里……有一点疑惑,需要您解答。」郢千彤眨着眼睛,缓缓说道,「大燕越来越强大,有吞并天下之势。我嫁给他,可以让梁国得以幸免,这也是我身为公主的职责,但是……我这里,却不怎么舒服。」   郢千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公主。」带着政治目的的联姻,在十国间很常见,但是敢作敢为,直言道明的,就只有郢千彤了。   「我一直没法忘记你,你的眼睛,你的笑容,都是那么美好。」郢千彤更加大胆了,笔直地凝视着柯卫卿,「即便你是巫雀人,我也不在意。」   「公主!请您慎言!要知道隔墙有耳……!」柯卫卿慌张地提醒道。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嫁人了,该说的话都得说出来,否则我嫁的也不安心。」郢千彤胡闹起来和小孩无异。想她假扮宫女,偷溜出宫,也是不下十回的事了。显然梁国皇帝的宠溺,已经养成了她虽然知书达理,但也十分任性的性格。   「公主,您有任何疑问,我都会为您解答。」柯卫卿着急地说道,「皇上是个好人,您对他好,他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煌夜如果娶了郢千彤,自会担负起身为丈夫的职责,这一点柯卫卿非常清楚,所以也更加痛苦。   「呵呵,我想问您,」郢千彤说,「您讨厌我吗?」   「啊?」   「讨厌吗?」郢千彤再次问道。   「不。」柯卫卿摇头,「我不讨厌您。以前,现在,以后都是。」   郢千彤做大燕的皇后,比烁兰好太多了。柯卫卿相信,郢千彤会对煌夜很好的。   「好!」郢千彤站起来,略显羞涩地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另外,您别以为我只是为了梁国才嫁给皇上的。虽然说……一开始是这样,但是您的心上人,果然与众不同,很能俘获女儿家的心呢。」   「公主,您要是这样想,便再好不过了。」柯卫卿轻声说道。比起自己破碎的心,煌夜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只要你别后悔。」郢千彤看起来像是大松了一口气。   「自从微臣决定跟随他,这辈子都无怨无悔……」柯卫卿微微笑了笑,抱紧了手里的炎儿,站起身,送走了公主。   ※ ※ ※   天子娶亲,隆重浩大,各种仪式早早就铺排开了。   首先,是大燕往梁国送彩礼,这浩浩荡荡,将近五千人的仪仗队伍,首尾相连,送的都是金光灿灿,银光闪闪的刀抢、甲胄,以及描金瓷盘、绫罗绸缎,还有数十辆的马车,上面摆满珊瑚、象牙等等奇珍异宝。   其次,大燕送「大征礼」的队伍就更加辉煌,黄金三百两,白银三万两,金凤凰一座,银麒麟一座,金丝彩缎一千尺,千里名驹五百匹,络绎不绝地送往了梁国。   大征礼过后,便是皇上正式迎娶梁国公主了,不过,因为公主就住在大燕皇宫内,所以这方面的仪式就要简单些,不需要跋山涉水地去迎亲,但也非常盛大,举国欢庆了。   在大婚这天,柯卫卿和儿子都换上全新的彩锦衣袍,衣领是深红的,绣着金色花纹,袖口和衣摆均有红罗布缘饰,腰间佩嵌银菊白玉带。金花与银饰交相呼应,光彩熠熠,华贵非凡。   柯卫卿头上还戴着一顶金丝雕凤冠,用青玉簪固定,让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更显成熟俊美了。   而小皇子虽然戴冠,却是系着红璎珞,这和爹爹一样的装束,让他们更加惹眼,天真烂漫的笑颜,可爱得让人心花怒放!   这三人这么一打扮,可真像神仙一家子,近侍的宫女、嬤嬷,眼睛都转不动了,只顾盯着瞧,差点误了吉时。   孩子就罢了,柯卫卿觉得自己穿得这样华丽,未免过了些,要知道他既不是有品阶的妃子,也不是身穿蟒袍的重臣,按照礼制,他是没有资格站在大殿里,参与隆重的大婚仪式的。   他只是负责把孩子们送去大殿而已。可李德意却笑说,这是皇帝的一番心意,让他安心收下,毕竟皇帝的大婚只有一次,诸国都有派使节来,可不能失了颜面。   也是。柯卫卿的心情又黯淡了一分。大燕皇帝养着男宠的流言,早就传遍各国,他若再衣着朴素,失礼于人,岂不是给煌夜难堪?   「只要皇上……开心地成婚就好。」任何有利于大燕的事,都是煌夜愿意做的,而任何有利于大燕和煌夜的,都是柯卫卿愿意做的。   只是,今日之后,他与煌夜的距离将越来越远,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煌夜有了皇后,举止不能再这样任意妄为,他这个「男宠」也到了完结的一天。   大臣们会催促煌夜生下正统的子嗣,然后封皇后的孩子为太子,一切都会步上正轨,天下天平……   「爹爹!快走啊!前面好热闹呢!」卿儿蹦蹦跳跳的,用力拽了拽柯卫卿的手,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此去,爹爹就再也不能待在宫里了。   「嗯,爹爹走神了呢。」柯卫卿微笑着说,抱紧怀里的幼子炎儿,往前走快了几步。前面便是观凤门,走出这个门,再往左拐,约一百步,便是勤政殿的广场,大臣、贵族们都聚在那儿。   事实上,从这里已经能听到宫乐和人声,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氛园,柯卫卿努力克制心里的痛,为了煌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人,请留步。」就在广场的麒麟门前,一个侍卫拦住了柯卫卿。   「嗯。就有劳您送殿下们进去了。」柯卫卿躬身道。   「不是的,大人。」没想到侍卫抱拳道,「李公公有命,让您与两位殿下去西御苑静候。」   「西御苑?」这种时候去御花园做什么?柯卫卿不解地问。   「是的。请大人快些去吧。」侍卫只是催促道。   「爹爹?」卿儿抬头看着柯卫卿。   「走吧,我们去花园。」柯卫卿带着卿儿、炎儿,往大殿截然相反的地方走去。   ※ ※ ※   「爹爹,这里好黑哦!」   等柯卫卿他们到西御苑时,天完全地黑了下来。皇上大婚,仪式繁琐,白天几乎都是在祭天、祭祖、接受臣民朝拜,所以真正的册后仪式反而挪到了晚上,酒宴可是会通宵达旦的举行。   「别怕,卿儿,爹在这。」柯卫卿握紧了卿儿的手,要不是天边悬着一轮明月,这花园里还真是黑得吓人。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来掌灯?」柯卫卿纳闷地想。刚才进来的时候,也不见任何宫婢侍卫。   李德意要他们父子三人,在这偏僻黑暗的花园等候?   就在柯卫卿困惑不解的时候,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随着嗤嗤的尖啸,空中竟然绽放出千万朵明亮的金花,紧接啪啪!金花散开,变成点点璀璨的银星!   「好漂亮!爹爹你快看!」卿儿乐坏了,柯卫卿则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升空的焰火。   就在这时,花园迂回曲折的长廊里,徐徐走入手持着金黄花灯的宫女。仔细一看,这上百名的宫女,竟然首尾相连,形成一串金灿灿的舞龙灯。   在亭台楼阁底下,太监用绳索拉起一个紧接一个的朱红宫灯,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一座黑魆魆的御苑,立刻明灯高悬,红光闪闪。又是烟花灿烂,如流星划空,洒下一片金银相间的花雨,真是热闹又绚丽!   「这是怎么回事?!」柯卫卿的脸上写满了讶异,同时也倒映着五光十色的焰火。他抬头,望着嶙峋高耸的假山上方,那里有一座八角凉亭,柱子上盘旋着金龙,又称「望龙阁」。   煌夜正站在亭子里,看着花园里的父子三人,李德意则站在皇上身旁,躬身领命,不一会儿,就有人快步下山来,请柯卫卿他们上去见驾。   怀着困惑又些许不安的心情,柯卫卿来到灯火通明的亭子内,见到的却是一桌极为丰盛的菜肴——堪比合卺宴。   两大个赤金的盘子里装着麅肉,麋鹿肉,两个赤金的碗里,装着双喜燕窝八宝鸭和双喜燕窝金银鹅,还有的大银盘子里装着雕刻成龙的鱼肉,两个朱漆双喜的瓷碗里,盛着翡翠鱼羹白露汤,放着一颗大红的枣子……   这一桌金红耀眼的菜盘,全部成双成对,意义非凡,柯卫卿站在那里,看傻了眼,暗想皇后应该会过来饮酒吧。   「看到这一桌的美食,卫卿,你连见驾都忘记了吗?」煌夜取笑般地道。   「啊,是!」柯卫卿难掩尴尬地,拉着两个孩子下跪,「臣叩见吾皇……」   「儿臣叩见父皇……」卿儿也一本正经地道。   「免礼吧,你我大喜的日子里,就不用讲究这些了。」煌夜却又说道,更让柯卫卿不明所以了。   「大人,请上座。」李德意示意柯卫卿入座,可是柯卫卿却左右看了几眼,,才问道,「皇后娘娘呢?」   「什么皇后?」煌夜在雕刻着龙头扶手的椅子里坐下,一旁的宫女为他勘酒。   「大燕的皇后啊!」柯卫卿忍不住说道,「这个时辰,该是您与皇后饮合卺酒吧?」   「你就这么希望朕与皇后一起饮酒,白头偕老?」煌夜似笑非笑,玩味地看着柯卫卿。   「微臣……」柯卫卿想要说是,却发现胸口堵得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罢了,你坐吧。朕会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煌夜拉着柯卫卿的手,让他坐下来,两位嬤嬤抱过皇子,在另外两个椅内入座,伺候皇子们用膳。   满桌的美食,多少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柯卫卿看着煌夜,想要知道答案。   「明日,郢千彤就会启程回梁国了。」煌夜说道,却跟晴天霹雳似的,吓得柯卫卿白了脸。   「什么?才大婚,您们就闹矛盾了?!」哪有皇后在新婚头一天就跑回娘家去的?岂不是要挑起两国的战争?知道煌夜任性惯了,却不知他竟然如此莽撞。   「没有,她完成了她的使命,荣誉归国,有何不可?」煌夜却说道,态度有些漫不经心。   「皇上!」柯卫卿忍不住站了起来,「您知道,您这样做的后果吗?梁王他……」   「卫卿,你还记得朕的母妃吗?」煌夜突然打断道。   「您说……萍妃……?」柯卫卿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这位一生都沉侵在复仇情绪中的,悲剧的亡国公主。   「嗯,母亲为了保青鹿不灭,而违心地嫁给了父皇,却依然阻止不了大燕的铁骑入侵青鹿,这个故事,朕和郢千彤说了,即便是联姻,也不能保证朕不动她的梁国。」   「什么?」   「她竟然跪着求朕,问朕该怎么办?才能阻断朕进攻梁国的念头?」煌夜说,「朕说,那就定下五十年互不侵犯的盟约,在这五十年之内,两国将守望相助,和睦友善,违者必遭天谴。」   「公主答应了?」柯卫卿的心悬了起来。   「嗯。她是个聪明人,不会重蹈覆辙,看着梁国变成青鹿国的。」煌夜的黑眸闪烁着光辉,低沉地道,「不过,归根结底,她也是躲不过一个情字,不想被你讨厌吧。」   「什么意思?」柯卫卿看着煌夜。   「她说,你的眼里只有朕,所以看不到别的人,这是真的吗?」煌夜笔直地注视着柯卫卿。   「微臣——?!」柯卫卿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没有……」   「朕也是这么说的。」煌夜苦笑了一下,伸手握住柯卫卿的手腕,「朕用了两个孩子,才把你拴在了身边……」   「皇上……」柯卫卿不习惯这样「坦白」的皇帝,让他的伪装几乎崩溃。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以及想告诉他真心实意的冲动,哑声说道,「那些大婚仪式,难道都是假的吗?」   「祭天祭袓,送厚礼,只是两国结交的一些友好表示罢了。」煌夜说,「大燕少了一位皇后,多了一个邦交之国,还是很合算的。」   「可是皇上,您这么做,该激起多大的震荡……」柯卫卿不安地说。原本,皇上要娶梁国公主,朝廷里就风起云涌了,如今变成一桩乌龙,真不知会惹出怎样的事来?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煌夜喝着酒,突然说道。   「什么?」   「你还记得朕教给你的兵法吗?」   「当然记得。有时候,要先付出一些代价,诱使对方放松警惕,才能找到获胜的机会。」柯卫卿说道。   「对。不过兵法啊,不仅适用在战场上,也适用在宫廷斗争上。」煌夜说着,柯卫卿却似懂非懂,这幕后的敌人……是指谁呢?   ——烁兰吗?可煌夜不是十分信任她的吗?   「好了。如此良辰美景,就让我们畅饮一番吧,这里面好几道菜,是你们巫雀人做的呢。」   「什么?」柯卫卿十分惊讶。   「像这道清波绿翡翠豆腐汤。」煌夜指着一盘绿莹莹的水豆腐,微笑着说,「其实是用一种斑鸠叶加草木灰做的,你能相信吗?这么漂亮又美味。」   柯卫卿看向那盘清香,却是头一回见到的绿色豆腐,不禁有些动容,原来是族人做的……   「这几个巫雀人是朕从石山放回来的,以后就留在宫里掌厨,你要是想吃什么家乡菜,就和他们说。」煌夜说着,舀了一勺水豆腐,放进柯卫卿面前的金碗里。   「皇上……」   「美酒配佳肴,才叫神仙过的日子吧。」煌夜却不再谈一些烦心的事了,让李德意勘满系着红绳的金酒杯,硬是和柯卫卿喝了一回交杯酒。   在孩子们面前,与煌夜如此亲密,柯卫卿不自在极了。恰好又放起焰火,火炮在空中炸响,绚烂的七彩之花照亮大半个御花园,看得孩子们又叫又跳,兴奋极了!   「卫卿。」   趁着所有人都在看烟花的时候,煌夜伸出手臂,搂过柯卫卿的腰,在他耳边低语道,「别忘了,等会儿还有洞房花烛夜呢……」   显然,即便没有皇后,这大婚的洞房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柯卫卿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咬住了嘴唇。他的脸颊红得很,分太清是喝醉了,还是烟火映射的光芒。      第八十二章      子时。夜光犹如一湖澄清的柔波,透过轩窗,在那大红的喜床上荡漾。   柯卫卿闭着眼,睡得正熟,煌夜躺在一旁看着他,许久都未曾动弹,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异响。   煌夜轻轻挪出被柯卫卿压住的手臂,披上龙袍,走到殿外。   青缶已经跪在那儿,静候圣驾了。   「怎么样?都抓住了吗?」煌夜沉声问。   「是!皇上,您预料得没错,果然有人想要暗杀梁国公主!」青缶抬头,语气难掩激动。   「那个人是烁兰吧。」煌夜却看着皎洁的月色,神色平静,「赵国维的孙女,果然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不,是更加狠毒。」   柯卫卿上次举证她谋害太后的那几个证人,事后全都死于非命!   「皇上,现在该怎么办?刺客都给关起来了,要进一步审讯吗?」青击请示道。   「嗯。不过这件事不得声张,尤其不能让柯卫卿知道。」煌夜沉吟道。   煌夜不想柯卫卿再以身犯险了。那次御前公审,煌夜以「他在胡闹」为由草草结束了。要在以往,柯卫卿指证贵妃,又被推翻,可是会被处以极刑的。   而甘龙,煌夜知道他一心为柯卫卿考虑,但是他的身份已经曝光,再留在宫中,必遭烁兰毒手,所以才打他一顿,撵出宫去,只是这些事都无法言明,显然加深了他与柯卫卿之间的误会。   所以,与其说这场盛大的「婚宴」是为和梁国缔结盟约,还不如说是为修补二人之间的关系,而且他这么做,会大大的刺激烁兰吧,不知她是否会做出反击?   若真是那样,他也可以把那些贪官污吏,一并铲除了。   「是!皇上。」青缶应道。   「你先下去吧。」煌夜低声说。   「遵旨!」青缶消失得和来时一样的快,眨眼就不见了,煌夜转身回去了寝殿。   「嗯……怎么了?」也许感觉不到枕边的人,柯卫卿迷迷糊糊地醒来,却看到煌夜从外头进来。   「没什么,朕出去散散步罢了。」   「散步?这个时候?」   「嗯。朕看你这么好睡,不忍心打扰。不过,你既然醒来了,我们就继续做吧。」煌夜之前折腾得柯卫卿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做什么啊?」柯卫卿的声音沙哑,却也诱人极了。   「做爱啊。」煌夜掀开被子,看着浑身赤裸,满是爱痕的柯卫卿,「你总是让朕爱不释手呢。」这样低喃着,煌夜的手已经伸向柯卫卿的腿间,拉开他的膝盖。   「等等!不要了……啊!」柯卫卿满面通红,惊慌地道。可是才挺起腰,就疼得让他呲牙咧嘴。   ——皇上竟然就这样挺身而入了!   「朕的卫卿……抱起来最舒服了。」煌夜徐徐动着腰,磨蹭着那又热又紧的窄穴。   「唔……啊……!」明明不想再做了,可是随着煌夜的律动,一波又一波热潮涌上身体,柯卫卿双手抓着鸳鸯绣枕,暗哑呻吟着。分身顶端一片湿润,被磨人的情欲虏获!   「卫卿,记着,」煌夜说着话,动作越来越快,肉刃猛烈地进出窄臀,引得柯卫卿惊喘尖叫!「朕这一辈子,要定你了!」说完这句话,煌夜狠狠地吻住了柯卫卿的嘴唇,投入到那令他迷乱的爱情中去了。   ※ ※ ※   派出去的刺客下落不明,梁国公主郢千彤,竟然大摆乌龙阵,说是联姻,结果是结盟。   烁兰呆呆地站在寝殿里,不明白怎么会弄成这样?   李嬤嬷小心地伺候在一旁,心里既有些担心,又有些惶惑。娘娘要是摔东西,那还好些,起码把怨气撒出来了,她这样憋着,会不会闹出毛病来?   「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这大半夜里,烁兰突然说道,还往外走。   「娘娘,皇上他……」李嬤嬤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便照直说道,「正与那柯卫卿在「洞房花烛夜」呢……」   「怎么会?他不是要娶那个梁国公主吗?不,公主已经死了,刺客杀了她!然后,由我代替她……」   「娘娘忘了,公主没死,刺客们……跑了。」   「跑了……?」烁兰的表情依然痴痴呆呆的。   「是,他们不见了,所以这事也没穿帮,娘娘放心。」李嬤嬤扶着兰贵妃,柔声说,「夜深了,娘娘快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明天……本宫还会有明天吗?」烁兰说着,流下泪来,「皇上变着法子宠那个贱人!竟然与他喝交杯酒!」   「皇上那是一时头脑发昏……」见烁兰终于开口骂人了,李嬤嬤倒是松了口气。今晚烁兰一直紧绷着神经,才会变得有些神志不清。   「大胆奴才!竟敢辱骂圣上!」没想烁兰一抬手,就狠狠甩了李嬤嬤一记耳光。   「娘娘恕罪!奴才知错了!」李嬤嬤顾不得疼,赶紧跪下,还啪啪作响的,自抽起嘴巴来。   「滚!你给我滚!」烁兰是头一回,朝李嬤嬤发了火。李嬤嬤两颊又红又肿,连忙磕头,慌慌张张地退下了。   烁兰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太师椅里,一手捂着额头,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 ※ ※   永庆镇,王府大街。   这柯王府的千金是尊贵的皇贵妃,又生下了二皇子,门面早不比当年,是更加的奢华富贵了。宅基是不住地往外扩大,这前来送礼的人,都踏破了门槛。   柯王爷为了方便来往的马车,就把官道给拓宽了一倍,这些年下来,官道两边建了数十幢民宅,一楼二楼都开了店铺。有酒肆、茶馆、馒头铺,也有绸缎庄、金子铺,久而久之,俨然如同皇城闹市一般热闹,而这条由柯王府开出来的路,大家索性就叫王府大街了。   离王府那巍峨的围墙不远,有一座叫「香满楼」的酒肆,才开了早市,客人还不多,有三人走上了二楼,坐在面向王府大门的一张方桌前。   「客官,老样子点菜?」店小二笑眯眯地迎上去,显然他们是熟客了。   「嗯。外加三两白酒。」为首的男子戴着竹斗笠,微微颔首道。   「好叻!一笼水晶包子、一碟香酥芝麻饼、一盘酱牛肉、三两白干,二楼雅座!」小二一口气叫完,便精神气爽的下楼去了。   「大清早的,你就想喝酒?」坐在右侧的年轻人,有些不满地道。   「琉儿,你就别操心了,永麟做事有分寸。」另一旁,虎背熊腰,笑容灿烂的甘龙说道。   「你站哪边呢?」红琉有些恼了,抱怨道,「我们都盯梢一个月了,除了在这吃饭,还是吃饭,现在他都喝上酒了!这样下去,还不误了正事?」   「我点酒,是因为今天会有客人来。」永麟开口道,正这样说时,一个穿着柯王府家丁衣袍的男子,进入了酒楼。   「你买了情报?」甘龙凑近问道。他们在这盯着,就是想看柯王府有什么动作。永麟一直在替甘龙,照顾着巫雀村里的老老小小。   后来听说柯卫卿在宫内遇险,便与甘龙重新接上了头,仔细调查了宫内的几桩悬案,包括孙太后溺毙,卿儿被投毒的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柯王府。   永麟很清楚亲王世家那些阴谋诡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他调查起案件来,要比甘龙厉害许多,几乎是掘地三尺,已经能够肯定所有这些事,都是烁兰所为。丽妃以及柯卫卿都是被冤枉的。   但永麟本身是戴罪之身,被煌夜全国通缉,所以,他不能拿着这些罪证去帮助柯卫卿,只能暗中保护他。   他盯着柯王府,是因为知道煌夜举办大婚,结果却与柯卫卿同房一事,想必烁兰一定气疯了,要出狠招了——那就是杀人。   但是烁兰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刺杀柯卫卿,起码要靠娘家出手相助。   所以,他只要观察柯王府这边的动静,就能知道烁兰的动向,而现在上楼来的家丁阿牛,就是永麟事先收买的人。   他一坐下,永麟就用美酒热菜款待了他,几杯白酒下肚,阿牛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如竹简倒豆子一样,统统说了出来。   像柯王妃要去见一位叫费瑛旳大将军,明日就动身,柯王爷近日又买了好些人马进来,可能又要扩张宅邸了吧。   还说,王妃的脾气是越老越坏,那些容貌好点的丫鬟,都给她折磨坏了,手段之狠,听得红琉是直起鸡皮疙瘩。   想着柯卫卿小时候,就住在那样的大院里,被王妃虐打,被郡主欺负,三人都不禁沉默无言了。   家丁走后,永麟决定跟着柯王妃去皇城。然后,红琉和甘龙继续留在这儿盯梢,就早晨这么一会儿,就看到大大小小的车辆,不停地进出,运送的大多是粮食和帐蓬,看来,这柯王府真是有大动作了。   「您若是救出了柯卫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甘龙突然问道。   「卫卿本来就该无拘无束的活着,就像这跳来跳去的云雀一样。」永麟看着在栏杆上活泼可爱的云雀,有感而发地道,「可惜皇兄从一开始,就束缚了他的双翼……」   「族长不应该成为男宠。」红琉也说,愤愤不平,「就算皇上喜欢他,也不能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啊!」   「可是,皇上会让你带走柯卫卿吗?」甘龙提出疑问,「那个皇帝,可不简单!」   「要是他心死了的话,也只能放弃了吧。」永麟转动着手中酒杯,喃喃说道,「就像我一样……」   ※ ※ ※   柯王府母女时隔数月,再度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宫婢、太监甚至连侍卫都退尽了。   然而,「砰!」的一声响,惊得屋内笼中的金丝雀都拍着翅膀,羽尘纷飞。   烁兰一脸惊惶,怕的当然不是失手打碎了玉怀,而是母亲刚才说的那番话。   「那些刺客,应当是被皇上抓走了。费将军说,为了挽回局面,只有废帝了……兰儿,走到这一步,母亲也不想的,可是他宠爱男人,违背祖训,倒行逆施,岂能不废?」   「不行!母亲!废了皇帝,女儿该怎么办?做一辈子的寡妇吗?!」烁兰剧烈地摇头抗议,珠钗都震响。   「孩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帝废了,费将军他们会拥立永福为太子,福儿登基,你就当今的太后啊!经历了你外公的事,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成王败寇吗?我们要先发制人!抢在煌夜前面!」柯王妃激动地拉着兰贵妃的纤手,苦口婆心地道。   「先发制人……?可是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死啊!」烁兰哆哆嗦嗦地道。当年,外公想要造反,她就是不赞成的,如今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皇上不死,就是我们死呀!你看他处心积虑地维护着柯卫卿,心里哪有你啊?这锦燕宫,他多久没来了?一年?两年?!你现在和守寡又有何分别?」   「母亲,他虽然没来,可也时常惦记着女儿,还有福儿……给了不少赏赐。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说,他都是永福的父皇!——您要女儿谋杀亲夫吗?」烁兰极为激动又悲怆地道,满面是泪。   「你要是这么不情愿,那好!」柯王妃退让道,「我们不让他死,贬为庶民?怎么样?」   「这……!」面对母亲的试探,烁兰却又犹豫了,这样做是保住了煌夜的命,可是却留不住他的心!空有一具躯体,到头来,还不是让自己伤得更深?   烁兰很清楚,谋权篡位,要嘛皇上死,要嘛就是她死,这事没得选择!虽然这让她心如刀割,难受至极!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柯王妃太了解女儿的脾气了,你越是强行要她做什么,她就会反感,甚至抵抗,但若是顺着她的意思,她反倒能冷静下来,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母亲……」烁兰的眼神依然凄楚,却没有那么激动了,在听到母亲说废帝二字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行!不可以!   然而,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却明白到自己真正的心意是怎样的,她其实——恨着煌夜!   想她自出生以来,过着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日子,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更别说被一个男宠踩在自己的脸上,往上爬了!   和一个男人分享丈夫,也没有成为皇后,就让她心和尊严备受重创,而且当年洞房花烛夜,皇上竟然也选择柯卫卿作陪,就连福儿,若不是她有心设计,也不可能有!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满怀怨恨,忍无可忍!   枉她一直担着皇贵妃的头衔,却是虚名一场,她感受不到皇上半点爱意,有的只是长年累月独守空房的孤苦寂寞,这和身处冷宫有何区别?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若不再为自己,为福儿着想,一再妇人之仁,到最后她杀害太后的事、陷害丽妃的事……等等许多事情都会被煌夜发现。不,说不定他已经发现了,不然,派去暗杀郢千彤的刺客怎么会被煌夜抓住?他是有备而来的!   正所谓「不以小利,必有大谋。」说不定煌夜已经计画着,怎么铲除她了。   「到头来,女儿会什么都没有……」烁兰突然喃喃自语着,神情恍惚。   「对啊!女儿,切莫心慈手软!费将军已经答应,会一并杀了柯卫卿和那两个贱种……」柯王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一直憋着的这口恶气,总算可以出了!」   「母亲……」烁兰磨起秀眉,止住了泪水,「那我该做些什么?」   「只要你点头同意就好,其他的自有我们打算。还有宫里头的动静,你也多看着点,如果没意外的话,」柯王妃停顿下来,口气变得阴险狠毒,「两个月后,清明祭祖的时候,皇上会前往皇陵,就在那一日,我们……」   烁兰用心地听着,愁眉渐渐舒展,神情显得严厉肃然,就像即将上战场的大将军似的,无惧无畏。   听完计画之后,她靠向了椅背,发号施令般地道,「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母亲,就这样做吧。」   「谨遵懿旨!太后娘娘!」柯王妃跪地行了个大礼,然后满面是笑地拍了拍女儿的肩。      第八十三章      阳春三月,清明时节。细雨纷飞,路人断肠。   过万的人马,旌旗蔽日,行进在寂寥的旷野里,朝着北郊皇陵的方向匀速移动。   最前面的是开路仪仗,除去彩霞般的旗幡扇伞,便是星辰般的斧钺枪戟,后头是御前侍卫二十人,保护着一架八匹马拉的金顶御辇——皇上的座驾。   在御辇的两边,各有十个红衣太监,捧着帕子、金盂、酒樽等御用品,小步跑着,整齐得一步不差。   尘土飞扬,在太监的后头,是三辆统一规格的银顶皇子马车,由各自的乳母、嬤嬤们无微不至地照看着。   柯卫卿本来是坐在银车里的,卿儿闹脾气,吵着要骑马,不要坐车,景霆瑞好不容易才哄住了他。   炎儿呢,一看见爹爹就咧嘴笑,柯卫卿陪了他一会儿,他就不要嬤嬤抱了,撅着小圆的屁股,趴在柯卫卿的腿上,吮吸着自己的拇指。   柯卫卿温柔地抚摸炎儿柔软的胎发,等他呼呼睡着后,又交还给乳母照顾。   再到永福的车里察看,福儿打小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生病,这一路上也一直犯困,正躺着睡觉。柯卫卿替他盖紧了小被子,并叮嘱嬤嬤好生照看殿下,便下了马车。   然后,柯卫卿骑上一匹高头骏马,跟随在皇子们的车后,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一直以来,对于祭袓祭天,这种彰显「儿媳」身份的事,烁兰都会抢着来做,可是这一回,她却说犯了头疼病,下不了床,皇上就让她留在宫里养病。   听到连个风寒都鲜少得的兰贵妃,竟然会病得那么重,柯卫卿不禁心生疑窦,而且她拒绝北斗去探望,只留柯王妃一人陪伴。   「吁~~!」柯卫卿喝住了前行的马,拉过缰绳,调转马头,往队伍的后边奔去。   其实从两天前,皇上决定摆驾出宫开始,他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为了确保卫队的万无一失,他想亲自检阅一遍护卫队伍。   虽然他这么做是逾越了规矩,但为了皇上和皇子们的安全,他顾不得这么多。   在最后面的,是长枪、弓箭、盾牌方阵,各有一千人,还有精锐步兵、骑兵各两千,单从这样的阵容来看,护驾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护卫的领军是费瑛大将军,皇上很信任他,还命他先行带人抵达皇陵,安排祭奠的典礼。   柯卫卿却不怎么喜欢费瑛,自从他当上大将军后,便疏于对军队的管理和训练,倒是经常在后宫的饮宴上,看到他酩酊大醉、口出狂言的样子,为此,还与宰相贾鹏闹翻了脸。   不过,又听说费瑛对下属非常慷慨大方,常常一掷千金,为他们购买田地、娶妻纳妾,这让柯卫卿怀疑他的收入来源?即便他是大将军,也不可能出手如此阔绰。   显然又是一个与烁兰有着密切往来的大贪官!   柯卫卿虽然这样认为,但没有实质的证据,如今的朝堂,官官相护,各自结党,皇上却视而不见,让他又急又气,却无可奈何。   可是,在这种看似安稳的日子里,柯卫卿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这是他身为武将的直觉?还是以他对皇上的了解?   「煌夜不可能对贪官污吏置之不理……」柯卫卿焦虑不安地想着,骑着马,巡査着护卫军队,精兵防护得确实是滴水不漏。   「嗯?」然而,柯卫卿猛地发现一个问题,或者说,不算是问题,只是有些蹊跷罢了。   在长枪阵营中,有一半以上的士兵,在手腕上系着一块素帕,因为是去祭灵,所以这种装束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完全忽略掉。   但是,又不是统统这么做,小部分的士兵就什么也没扎。这让素帕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用来区分自己人和外人。   在战术上,经常有剥下敌军的衣裳,然后潜入敌军,与自己军队里应外合的战斗,为了以防误伤,就会拿一根草或者布巾扎在身上做记号,这种东西,通常都不显眼。   「等等!我在想什么啊?!」柯卫卿心惊肉跳地想道,「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叛军?这太荒唐了吧!」   这可是大燕的护卫禁军啊,柯卫卿很快否认自己的揣测,并想,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祭祖活动罢了!   然而,脑袋里警钟长鸣,他们是大燕的军队没错,但统领者是费瑛,换而言之,那是费瑛的亲信部队啊!   柯卫卿看了看天空,乌云密布,细雨虽然停了,但显然倾盆大雨即将砸下。   「糟了!这是……!」柯卫卿的脸色瞬间一变,策马往御驾的方向狂奔,上当了!因为天色阴沉,他并没有察觉到这并不是往正北郊野的方向,而是偏西。这条路通往小铁山,是先开阔,后收窄的地势,非常适合于埋伏袭击!   「皇上!臣有要事禀告!」柯卫卿不顾侍卫和太监的阻拦,硬是将马横停在了御辇前。   「卫卿。」煌夜掀开金色车帘,正要说什么时,只见天空一道闪光,一道霹雳雷鸣,瓢泼大雨便迎头而下!   这声雷就像是劈开了大地,无数的人,穿着和大燕士兵极为酷似的兵服,从山路的两旁、旷野的茅草里钻了出来,如倾覆的泥石流般,汹涌地扑向了皇帝的车马。   「来人!护驾!」柯卫卿从马匹下方拔出长剑,在雨幕中高喊道,太监们丢了手里的金银器具,纷纷聚拢在车边,但那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很像是要仰赖柯卫卿的保护似的,全都吓坏了!   「救命啊!造反啦!」   「护驾!快保护皇上!」   「快!谁杀了淳于煌夜!就有大将军做!」一声呐喊从混乱中响起,顿时,或呼天抢地痛哭,或穷凶极恶的砍杀,在滚滚雷鸣中,显得更为惨烈。   浓稠的血很快洒满脚下的土地,在泥泞、纵横的车辕里,形成一条条血色急流,触目惊心!不住有人倒卧下来,或被砍去了手脚,或被削去了头颅……这奋力的厮杀之声,甚至盖过了暴雨的喧嚣。   「卫卿!小心!」煌夜一把抓住柯卫卿的手,把他拽入车辇内,躲过了飞射而来的暗箭,外头,二十多个侍卫,正在被百个叛军包围,步步逼近。   就和柯卫卿猜想得一样,那些手上扎着素布的人,全是叛党!   「皇上!」柯卫卿反手握住煌夜的手,「我送您离开。」   「走不掉吧。」煌夜很清楚外头的形势,「而且,叛军要全部解决掉才好。」   「嗯?」柯卫卿瞪大了眼睛,「您早就知道……?」   「不,朕要是知道,就不会带着卿儿他们来了。」煌夜却道,「他们比预想得更早动手,是朕失误了。」   「什么意思?」   「朕原以为,他们会到了北郊皇陵之后,再起兵,看来是朕把他们逼急了。」   「现在是这么悠哉说话的时候吗?!」柯卫卿忍不住责怪煌夜,「现在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卫卿,朕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煌夜注视着柯卫卿,微笑着道,「朕还是挺怀念,与你一同驰骋沙场的日子的。」   「真是胡闹!」不管是现在才知道,还是事先就明白,对于煌夜这种以身犯险,再铲除乱党的行径……柯卫卿很不赞同。   「好久了呢,没听到你这样和朕说话了。」煌夜却笑了笑,从椅垫下摸出两把宝剑,竟然是虎啸和龙鸣。   「拿着。要好好打一场。」煌夜把虎啸剑交还给柯卫卿,「这是圣旨。」   「皇上……」没想到煌夜还会把虎啸剑赐给他,柯卫卿心里一阵感动,又说道,「卿儿、炎儿他们呢?」   「有青缶和青允在,放心吧,他们会誓死保护皇儿的。」   柯卫卿这才知道,皇子马车附近的护卫全是铁鹰骑士。虽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煌夜对皇子们的保护还是很周密的,绝不会让叛党们动他们一根汗毛!   说时迟,那时快,煌夜与柯卫卿一起冲出车辇,共乘一匹战马,带着所剩不多的侍卫,如旋风般杀进那黑压压的包围圈中。   「为了皇上!大家冲啊!」那一马当先的气势,果然鼓舞了不少人,就连太监也纷纷捡起地上的兵器,挥刀砍向那些面目可憎的敌人!   煌夜和柯卫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剑光如奔龙,剑气如虎啸,叛军像被狂风刮倒的茅草一样,往前一路倒地不起!   费瑛不由乱了阵脚,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煌夜会不顾一切的杀出重围,他难道不顾及后方的皇子们了?   但是远远看去,那些行刺皇子的侍卫,全部被挡在了周边,而且皇子们的马车在临危不乱的往后撤退,显然是难以得手了。   「糟了!」费瑛慑于煌夜的气势,知道自己是穷途末路了,但就算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狗皇帝!」费瑛操起一把铁弓,搭上三尺长箭,用脚踩着弓身,咬牙拉开巨弓。这本是射杀战马用的。费瑛却对准了疾驰而来的皇帝和柯卫卿,猛地射出!   长枪一样的利箭划破长空,柯卫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煌夜,虎啸剑锋擦过箭簇,改变了它的方向,但是它太沉重了,依然擦过柯卫卿的胳膊,深深扎进一旁的地里!   柯卫卿血流如注!染红了虎啸剑,但他强忍痛楚,毫不畏惧,煌夜见状,一夹马腹,手腕一转,剑刃流星般地划过费瑛的脖子,另一手抓住头颅,便割了下来!   「谁敢造反!于此贼同等下场!」煌夜高举着费瑛那充满惊吓表情的脑袋,高声喝道!   天空中雷鸣巨响,天摇地动,所有人都仿佛看到阎王降世一样,惊恐畏惧,匪首已死,贼心涣散,兵败如山倒……   煌夜仅仅以一千余的人马,打败了烁兰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行刺计画……那以兰贵妃为首的政权大山,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塌了……!   柯卫卿受了伤,但来不及让随行御医查看,就拿布巾一扎,去看孩子们了。   卿儿在景霆瑞以及铁鹰骑士的保护下,一直在车内,安然无恙,炎儿由青缶抱着,他只是怕打雷……   福儿由青允照看,但是他的身子本来就弱,这厮杀之声,让他备受惊吓,嚎啕大哭,几乎要背气过去。   煌夜照看着福儿,并敦促柯卫卿找御医疗伤,柯卫卿却先去清点了余下的士兵,派出骑兵向皇城报讯,让宰相贾鹏以及埋伏在皇陵的御林军来接驾。   然后,他踩着尸体横陈的泥路,带着士兵把众多的俘虏集中起来,严密看守。   柯卫卿还审问了一个领兵,确认他们再无其他袭击的计画,心里才算安稳了 一些。   等柯卫卿察觉到疼痛时,手臂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三层,他走进一个帐篷,坐下来,用撕碎的衣摆,再次包扎住手上的伤口。   眼前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一副景象,太监抬着伤兵,往御医的方向送去,大多数人都死了,身体扭曲,内脏流出,脸上仍留有惊恐的表情。   柯卫卿对这些场面都不陌生,却还是冷汗直冒,忍不住干呕起来,简直是翻肠倒胃,舌头上都留着胆汁的味道。   「呼……」柯卫卿面色铁青,竭力稳定着呼吸,才没让自己吐得晕厥过去。   可是,身体是那样疲惫,连站起来的劲道也没有。这并不是一场打了三天三夜,甚至十天都不休息的恶战,大约只有二、三个时辰。   要在以往,他还能指挥军队,迅速回去营地,安排下一次的攻防战,或者去支援友军,所向披靡。   虽然皇上说,有他和自己在就行了,对剿灭叛党有着十足的把握。可是柯卫卿明显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并且有些害怕。   费瑛显然是畏惧龙威,临阵慌神,才失去了对部队指挥的能力,并不是像皇上说的那样,只要他们一起打,就能取得胜利。   换言之,就算煌夜给他机会,让他再上战场,他也不可能再建立功勋了,如果身为男人,不能为皇帝披荆斩棘,甚至连保护皇上都那么吃力,还有什么颜面继续留在皇上的身边?!   「我已经不是那个柯将军了……」柯卫卿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万分痛苦地意识到这一点。   而且,他养尊处优地待在深宫里,不仅没能给煌夜分忧,还成了纠纷的根源,一再激化大臣与煌夜之间的矛盾。   君臣不合,轻则如同眼前的局面,重则会导致国家直接覆灭!   这个道理柯卫卿很早就懂得了,却迟迟不肯面对现实——对煌夜来说,他才是最大的威胁与障碍!   正因为有他这种不合礼法、违背伦常的人存在,才会给烁兰和费瑛起兵造反的借口。   他们觉得不公平,一个是皇贵妃,一个是武将,却都不受皇帝宠爱、信任,而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男宠,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柯卫卿甚至觉得所有的人牺牲,都与自己有关,难道先帝的遣训是真的?巫雀族会导致亡国?   「不对……」柯卫卿轻轻摇头。巫雀族并不会,是他害了煌夜!因为他爱着煌夜,就一再无视现实,让煌夜深陷危险当中。   看看现在都发生了什么?又一次朝廷流血政变!   就算煌夜杀了费瑛和烁兰,就真的赢了吗?要是出现第二个「兰贵妃」呢?又该怎么办?再杀人,诛灭九族?   这样的仇恨和矛盾会一直存在着,只要他还留在煌夜身边,永远都不会有完结的一天。   这么想来还真是讽刺,他一直想为皇上做些什么,却是皇上最大的障碍!   「铛!」   柯卫卿突然拔出腰上的剑,将锋利的剑刃对上自己的咽喉。要他离开煌夜,生不如死,既然这样,还不如自刎!   柯卫卿心如死灰,握紧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喉咙。   「你疯了吗?!」   然而,一股力量阻止了他,柯卫卿睁开眼睛,不由大吃一惊!   「你在做什么?!」来人愤怒至极,他的脸上沾满血污,盔甲上也是,袖口还戳破一个大洞,显得很狼狈,但是眼睛却尤为明亮。   「永、永麟?你怎么会在这?」柯卫卿非常吃惊!   「我来,是为了帮皇兄,不让他被害。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傻,竟然在这里自杀!」永麟难以置信地说着,用力抢下柯卫卿手里的剑,丢在一旁。   「你的手!」柯卫卿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流血,赶紧撕下衣袖,为他包扎。   永麟为保护煌夜而来,他终于放下对煌夜的仇恨了吗?柯卫卿没想到自己临死前,能见到他们兄弟二人泯灭恩仇。   「你知道我看到你这样做,有多痛心吗?」永麟毫不在乎手上的伤,仍然心惊胆战。他刚才要是迟来一步,看到的可就是柯卫卿的尸首了!   「永麟,你不明白……我不这么做不行。」柯卫卿抬头看着他,「我不应该留在宫里,不应该留在煌夜身边,你应该很清楚,这场叛乱,是因谁而起?」   「卫卿,这不是你的错!」永麟皱眉,大声说道,「你觉得皇宫里,只要没有你,就太平了吗?不会的。皇宫始终是皇宫,永远都是尔虞我诈、腥风血雨的!」   「可是……」柯卫卿颤抖着。   「还有,卿儿、炎儿,你不想看到他们长大吗?就这样丢下他们,一死了之?」   「我……」永麟的话正中柯卫卿的痛处。是的,除了煌夜,他最放不下的,还有两个孩子。可是,有他在皇宫里,反而害了孩子们,因为他的存在是不合律法的,孩子们懂事后,又会怎么想呢?   正因为无法面对这一切,所以当初董无秋留下孩子走了,他不是不爱孩子,而是为了保护孩子。   他不能给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去伤害他的孩子。   「卫卿,如果你真的想离开皇宫,我有办法,你不用死。」永麟说道,另一只手握住柯卫卿的肩膀,「这样,你也能从远处看着煌夜,看着孩子们长大。」   「什么办法?」柯卫卿惊讶地问。   「装死。」   「装死?」柯卫卿瞪大眼睛,可能吗?   「这是我从海上获得的河豚毒,还加了浮苏叶、血麻草,无色无味,是萨满祭祀用的毒药。人喝下去后,会停止呼吸、心跳,去往地府。然后三日内再喂下解药,人就会活过来。虽然这是邪术,但是我亲自试验过,很可靠。」永麟认真地说。他是不敢随便拿些毒药,就给柯卫卿喝的。   用这个就能骗过煌夜吗?柯卫卿从永麟手里,接过一个细小的瓷瓶,里面似乎只有几滴液体,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柯卫卿很清楚,只有他「死」了,煌夜才会彻底放手。可是,想到两个即将失去「爹爹」的孩子,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柯卫卿就犹豫了。   孩子们一定会很难过吧,煌夜呢?他也会伤心吗?还是毫不在乎,举行选秀,娶新的贵妃呢?   「卫卿,如果你不想喝……」永麟见柯卫卿犹豫着,就想把瓶子重新拿回来。   「不!我要喝!」他不能优柔寡断,这是为了煌夜能有一个太平的江山,柯卫卿拿起瓷瓶,一口喝了下去!   舌尖疼得好像被刺扎穿一样,而且奇异的苦,比胆汁还要苦上十倍,柯卫卿忍不住想吐,却发现舌头已经麻痹了,完全动弹不得,紧接着,他的眼睛看不太清楚,耳朵也听不清声音,永麟似乎在叫他,可是他却无法回应,才一动嘴唇,整个人就彻底陷入黑暗中了。   「卫卿!」永麟一把抱住倒下去的柯卫卿,让他「睡」在厚毛毡地毯上,伸手轻轻抚摸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庞,说了一句,「两天后,我再来看你。」就消失不见了。   福儿睡着后,煌夜就到处找着柯卫卿,可无论御医,还是青缶、青允,都说没看见卫卿。   煌夜又派出侍卫传唤,等了半天也不见人,于是,不管外头还下着倾盆大雨,煌夜就迈出营帐,一辆一辆马车、一个一个帐篷搜寻过去。   到了一顶放置杂物的帐篷前,煌夜不知怎的,心里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大叫一声「卫卿!」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第八十四章      煌夜一眼就看到柯卫卿躺在地毡上,脚边不远就是虎啸剑,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双目微闭,简直就像是死了一样!   「卫卿!」煌夜疾奔过去,抱住他,好冷。一个人怎么能冷成这样?柯卫卿的手、脸庞、身体,就和外面的雨水一样的凉,他的嘴唇发紫,没有呼吸。   「来人!快来人!」煌夜大喊!又是掐人中、虎口,又是为柯卫卿渡气,想找到伤口在哪里,然而,当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后,煌夜紧紧地搂住了柯卫卿,将他打横托起,来到外头。   「御医!快!御医在哪里?!」煌夜在雨里咆哮,惊动了所有的人,士兵、太监、御医围拢过来,形成一堵厚厚的人墙。   「快!救他!」   御医急匆匆赶来,本想要叩头,却被煌夜喝止了。御医满头冷汗,伸手一摸柯卫卿的手腕、颈项,吓得是脸色发青。   「朕要你救他!听见没有?!」煌夜撕心裂肺,狂怒地咆哮。   「臣、臣……」御医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柯大人已逝多时,臣回天乏术啊!还请皇上节哀!」   「什么?柯大人死了?!」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之前还在安排守备事宜,怎么说死,就死了呢?难道他伤得很重?还是箭上有毒?   各种惊讶、猜测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已经有人在哭泣了!   「混蛋!来人!把他拉下去斩了!」煌夜大怒!御医吓得几乎昏倒!就在这时,宰相贾鹏十万火急地赶到了,他看着皇帝,还有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柯卫卿,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也有想过让柯卫卿死,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大燕将面临着什么样的考验,贾鹏也十分清楚。   任何劝说、安慰都是没用的,唯有靠时间去抚平皇上的哀伤。贾鹏带领众人下跪,高呼万岁,请皇上保重龙体!提醒他务必以江山为重!   「滚!都给朕滚!卫卿死了……这天下——朕不要也罢!」煌夜的吼声如同惊雷一般,让所有人都胆寒颤慄,皇上这是疯了吗?!   「皇上!请三思啊!柯大人可不愿意见到您这样……」贾鹏声嘶力竭,不惜以死谏言,可是此时的煌夜,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紧紧地搂着柯卫卿,嗅着他头发上的雨水气息,心痛得抽搐,泪水流满他的脸庞。   从没有想过会失去柯卫卿,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有那么多人在高呼万岁,可是他却什么都考虑不了,整个世界似乎就剩下他与柯卫卿了,慢慢地,柯卫卿也消失了……孤零零的留他一人在世上,任由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吞噬了他……   自从那一天起,煌夜就变了一个人,喜怒无常,极为暴戾,他不准柯卫卿下葬,为他定制冰棺,要留他于人间。然后,一直守在棺柩旁边,不吃不喝,足足三日三夜,直到悲恸过度,昏倒在柯卫卿身旁。   再醒来时,柯卫卿竟然不见了!只见一张字条留在旁边,说是巫雀人要葬在巫雀的土地上,便把他带走了!   煌夜怒不可遏,誓要翻遍大燕每一寸领土,也要把巫雀人找出来,全部杀掉!   北斗冒死进言,柯大人是绝不想看到这一幕的,他在天之灵,得不到安息!   就在这时,又一个悲剧发生了,二皇子永福自经历遇刺一事后,一直高烧不退,竟然夭折了。   有人说,这就是兰贵妃的报应吧。可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此事也确实重创了烁兰,她在天牢里,彻底的疯癫了。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一会儿哭着说太后来寻仇了,一会又笑着说自己是皇后,让狱卒接凤驾,前言不搭后语。   柯王妃同在牢中,看着女儿这般模样,便解下腰带,悬梁自尽了。柯王府被抄了家。   煌夜终于又坐在那雕有龙头扶手的鎏金赞座上了,在一日之内就处理了兰贵妃造反、以及谋害太后、宫婢等近百个案件。   因为是谋反罪名,那些生平与兰贵妃有着金钱交易的贪官,一个也跑不了,全都受到了严厉的审讯。   可有道是法不责众,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六个部门盘查下来,光行贿的就有五百余人,且关系盘根错节,又与皇族有些关联,该怎么处罚才叫公平?没有「厚此薄彼」?这让吏部、刑部觉得棘手。   煌夜对此,只说了一句话,就解决了。   「那么,就都杀了吧。」   在那一年的秋日里,贪官污吏被一一铲除,柯王府被夷三族,再也没有人妄图谋权篡位,天下大定也……   ※ ※ ※   将近四更时分,皇城西南边的津河渡口是一片漆黑,唯有一艘乌篷船亮着一盏灯。   「吱喀。」   披着斗篷的男人踩着船板登上船后,没有急于进去,而是转过身,看着岸边送行的人。   「你们回去吧,小心点。」柯卫卿小声说,永麟的眉头便微微皱起,难掩脸上的不舍。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永麟压低着声音,却是在极力在挽留,「我可以陪着你!」   「我并不是一个人。」柯卫卿却微微笑着,下意识摸向就目前来说,仍显平坦的腹部。   谁也不会想到,柯卫卿在服下解药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有了孩子。」   也许是在深度昏迷当中,感受到了什么吧,他一直努力保护着孩子,哪怕这耗尽了他全部的内力,如今,已经是武功尽废!   因为煌夜一直守着棺柩,让永麟错过了唤醒柯卫卿的最佳时辰,解药也差点失效。经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柯卫卿才在痛苦的煎熬中,获得了新生。   「你有孕在身,我才更加担心。」永麟忧心地说。这时,红琉和甘龙也插话进来,「对啊,卫卿,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彼此也有个照应。」   「不行。」柯卫卿摇着头,说道,「我这个目标人物未免太显眼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这……也许有别的办法……」甘龙喃喃着。他身为族长,自然要去保护族人。皇上虽然没有下达诛杀的旨意,但依然到处张贴皇榜,重金悬赏巫雀人,以及他们的落脚点,还要找到柯卫卿的「遗体」。   因为柯卫卿还活着,所以当他们分批走出城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盘査。倒是一些拉货的牛车、马车,都被严查了。   柯卫卿知道自己是标靶,就不能一直和甘龙他们待在一起。回去巫雀村,更是会连累了族人,所以只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同样的,他主动离开煌夜身边,并不是不爱他,而是为了保护他的皇位。再也不想看到煌夜为了他,与众臣为敌,与后宫反目,煌夜要建立的,并不是这样的内忧外患、硝烟四起的国家。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保重!」柯卫卿说得就像是朋友相聚后又分别一样,轻松又爽快,哪怕心里对未来并没有底。   「小不点。」永麟跨上了船板,伸出手,却终究没有触摸柯卫卿的脸庞,而是说道,「不,是柯卫卿,你多保重,这一别,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后呢?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永麟知道,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柯卫卿了,不由惆怅地微微叹气。   「嗯。」柯卫卿却笑了笑,点头道,「我会的,你也是。」   当船家收好船板,嘎吱嘎吱地摇起木桨,往天空渐渐发白的上游划去时,永麟、甘龙和红琉久久佇立着,迟迟不愿离开渡口。不知道放他一人离去,是对还是错?但至少这是柯卫卿想要的吧……   柯卫卿站在船头,看着水花四溢,汩汩翻卷,便想起了很多儿时的事,饿着肚子守围场,被虎麅追,遇到了煌夜……   这些就好像发生在昨日似的,是那么清晰,心里的悸动依然鲜明。   「煌夜……我爱你。」哪怕这份心意永远也传递不到煌夜身边,柯卫卿也明白,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这一辈子,他的心里,就只有煌夜。   「卿儿、炎儿。」柯卫卿默默念着孩子的乳名,即便坚忍着骨肉分离的痛楚,却也还是流下了泪,几度哽咽。   煌夜一定会照顾好孩儿的,他们也会有新的兄弟姐妹,或者是「母后」吧,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经历烁兰的事情后,柯卫卿明白,德才兼备的皇后,对于宫闱来说是多么重要,攘外必先安内,若是后宫整日明争暗斗,煌夜也无心处理朝政。   「煌夜……」柯卫卿喃喃唤着,纵使有万般不舍……到最后,也只是握紧了拳头,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回去了船舱。等待他的,将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 ※ ※   五年后。   时令已是霜降,枫叶渐黄,但南山村的田野里依然是一片盈盈的绿色。   一道清澈的河流,从南山的群峰处而下,贯穿整座山村以及广袤的农田。这里地处偏僻,曾经是山贼匪徒集结、藏身之处,自皇帝「除暴安民、开垦荒地、减免赋税。」策令一出,当地百姓与官员齐心合力,缉拿盗匪,让这儿焕然一新,宛如世外桃源般优美、富饶。   在山丘的另一侧河畔,有一处石头垒盖的农家院落,有着厚厚的茅草屋顶,泥糊的烟囱里正冒着一缕缕青烟,快到午饭的时候了。   然而,一个头上裹着花布巾的年轻农妇,从河的小桥上来,步履匆匆,面色也不太好看。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小屋前,一只小黄狗都没有叫唤,还要好地摇了摇尾巴。   农妇抬手,不客气地拍响贴着花纸的门板,砰砰砰的,跟打雷一样,黄狗这才汪汪汪地大叫了起来。   「就来了!」屋内的人一边擦着手,一边过来开门。   「我说宇辰他爹!」门才开,那农妇就双手叉腰,眼睛一瞪,打算告状了。   「陆大嫂,这是怎么了?」清俊的男人,系着一条草绿色围裙,裙摆还有草灰,是正在烧水煮饭呢。   「还能怎么着,你的宝贝孩子们,又闯祸啦!」   这位住在山丘另一边的陆家大媳妇,看到男人端正的脸,原本那一肚子怒气,不知怎么的,变成了另一种嗔怨,娇俏地斜睨着眼道。   「唉!宇儿!辰儿!」男人却无视农妇的媚眼,连围裙都没解,就直往外头去了。   桥的另一端住着七、八户的人家,都是有着十多口人的大户,那竹篱笆围起的院子里没少养鸡鸭、牛羊。   男人赶到的时候,那地方简直是暴风过境般的混乱。家家户户的篱笆墙倒的倒、破的破,陆大嫂家的大黄牛正猛吃着邻家院里晾晒的苦菜。   二十多头羊「咩!咩咩!」的慌张失措到处跑,正是它们撞坏了院墙。再仔细一看,每只羊的脖子里都系着草绳,一只连着一只,在羊群后头,就连鸡鸭的脖子里,也系着草绳,一只鸡飞,其他的鸡摔的摔,跳的跳,都撞成了一块儿。   「这……!」看到这一幕,心里已经有了最坏打算的男人,还是忍不住青筋爆跳,大吼,「天宇!天辰!快出来!」   「怎么办?哥哥,爹知道咱们在这儿呢。」一只大瓮缸里,一个穿着蓝布衣衫的小男孩,小声嘟嚷。   「不会,爹不会知道。」另一个衣着、容貌极为相似的男孩,信誓旦旦地道。   「再不出来,我打你们的屁股!」男人暴怒的声音,贯穿整座院子。   「出来了,出来了!」男孩蹭地站了起来,很义气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和弟弟无关!」   「好呀!你倒学会揽错了呀!」男人气得不轻,「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是陆大婶说。他们家的羊老赶不进去,我就想了个主意,帮个忙……」天宇并不害怕,还笑嘻嘻地申辩道,「爹,你不觉得这样做,鸡鸭,还是牛羊,都不会走散了吗?只要赶进去一只。其余的不也进去了。」   「你……!」   「爹爹,哥哥真的是好心。 」天辰也钻出来了,头发上还粘着鸡毛。   「你们两个……! 」   「好啦,卫卿,别跟孩子们生气了,快把这些草绳都解开吧,再下去,它们都得勒坏了。」陆大哥出来说话了,他倒是觉得很好笑,不像媳妇那样怒气冲冲的。   「回头再收拾你们!」柯卫卿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和几个乡亲一起把绳子都割断,惊魂未定的羊只,全部回去了羊圈里。   柯卫卿还为他们修补篱笆墙。天宇、天辰在一旁递草绳,也学着爹爹的样子,把竹子捆扎好。   「这不是挺乖的吗?」陆大哥笑着说,「你就别气了。」   「唉,老是给你们添麻烦。」柯卫卿叹了一口气,十分过意不去,「他们两个,简直是混世魔王。」   「哈哈哈,哪有的事,那么聪明又漂亮的孩子,怎么会是魔王呢,而且这里……,」陆大哥环视了一圈,说道,「多亏了你,才能有这样安定的日子啊。」   四年前,村民还是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晚上睡觉,都得睁开一只眼,手里拿着木棍,就怕山里的流匪下来洗劫。可就是那样,亲人死的死.伤的伤,孩子饿死,根本活不下去。   正当大家商议着放弃一切,打算搬走时,这个外乡人就出现了,他没有武功,还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别提多辛苦了。   但是他懂得一些防卫的招式,硬是打退了好几次山贼的袭击。   柯卫卿还鼓励大伙一起赶走山贼。但是,以前官兵也来过几次,那是无功而返,仅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办到吗?   柯卫卿主动去联络乡里的官兵,出谋划策,什么「釜底抽薪」、「擒贼擒王」这些东西,陆大哥听不懂,但很有效,加上皇上提倡除暴安良,拨饷支援,官兵把山贼全部捉拿.仅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在以前,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啊。   当然,对于柯卫卿身为一个男人,带着刚出生的娃,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大家都是很惊讶的,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呢?   不过,这对孪生子长得别提多俊俏了,而且名字取得也很好听,一个叫天宇,一个叫天辰。代表国家和龙,这是读书人才想得出来的好名字吧。   虽然他们是顽皮了些,但是哪个乡下孩子不这样呢?没去捅马蜂窝就不错了。陆大哥是很想得开,一直乐呵呵地笑着。   「真是对不起。」柯卫卿再三地道歉,把邻里的院子都修整完毕,才一手夹着一个孩子,回家去了。   罚跪自然是少不了的,才四岁的孩子,竟然能搞出这么大的名堂。   「爹,我们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弟弟天辰举着饭碗,跪着说,「您吃饭吧。」   「爹知道你们是好心,但却做错了事……村里的叔叔婶婶,平时这么疼你们……」   「爹!明天我多摘些苦菜,给各家送去,好不好?您别生气了,娘会伤心的。」哥哥天宇睁着圆溜溜、乌黑的大眼睛,乖巧又机灵。   「唉……怕了你们,起来吃饭吧。」每次,只要孩子们一提「娘」,柯卫卿就没辙。   「好!爹爹最好了!」天宇、天辰一起蹦了起来,之前的苦相全都没了。   「慢点吃,没人抢。」柯卫卿把煎蛋放进孩子们的碗里,又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然后起身,去里屋找两件干净的衣裳,一会儿给他们换。   屋里是一张大炕床,铺着蓝色棉褥子,在那小被子的中间,放着一张卷起来的画。   柯卫卿拿起它,慢慢地摊开,上面画的是……煌夜。   在孩子们两岁的时候,吵闹着要娘,柯卫卿便说,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见不到他。   但他们仍旧不死心,还打着包袱要去找娘,无奈之下,柯卫卿画了这个画像,虽然是个男人,但他们似乎并不介意。   晚上睡觉时还搂着画,说是和娘一起睡了。   「……真是傻孩子。」柯卫卿微微地笑了笑,把画放好,出去了。      第八十五章(最终章)      月半,是村民去赶集的时候。柯卫卿答应孩子们,去给他们买纸笔。   村里好多人都去了,热闹得很。集市在天山城里,在一个较为开阔的空地上。农民、商贾一早搭建起帐篷,设好围拦,便是门市罗列,人头攒动。   有牛羊牲畜,也有苦菜、蘑菇等新鲜山货,还有锄头、镰刀等农具,五谷、土布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天宇天辰高兴坏了,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跑到东,跑到西,看到耍猴戏的人,就叫好拍手。   柯卫卿抓住这个,却放跑了那个,不得不一手逮住一个,在人群里挤进挤出。   「卖字、卖画啰,代客写信!」   一个小摊贩在前头卖力地吆喝着,除了卖画,还卖笔墨,柯卫卿正想带孩子们过去,有一个人从人群的另一边穿出,先来到了摆满卷轴的摊档前,占了位置。   「这画不错啊。」那人欣赏着一幅山野雪景图,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年轻公子靠近了,笑着对他说,「是呢,是你喜欢的冬雪。」   柯卫卿不由睁大了眼睛,「永麟!」   拿着画轴看个不停的人,正是永麟,他晒黑了不少,神情愉悦,衣着朴素,像是游客。   一旁的年轻公子长得很漂亮,柯卫卿听到永麟叫他「雪羽」。   「雪羽……?啊!是那个孩子!」柯卫卿对他有些印象。他是巫雀村里最活跃的一个孩子,转眼间,已经是翩翩美少年了。   「你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雪羽笑着说,「虽然我觉得,还是你画得最好看。」   「嗯。那等我回去,就给你画一幅《春宫图》,这个先买下来。」永麟笑着从钱袋里取出三两银子,递给欢天喜地的小贩。   「什么《春宫图》?你欠揍啊!」   两人推推挤挤,有说有笑地往前边去了,那里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戏码,人多得很。   「爹爹?那是熟人吗?」天辰见柯卫卿盯着那两人直发楞,不由摇了摇小手,问道。   「嗯,是爹爹的朋友,但是……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柯卫卿笑了笑,不知怎么的,视线竟模糊了起来,看到永麟重拾起画笔,真是替他高兴。   看样子,巫雀族的人,都过得好好的……   「煌夜……我好想你。」一直压抑的思念,在看到久别重逢的友人之后,柯卫卿差点忍耐不住。   「爹爹,你怎么啦?是不是有沙子进眼睛里啦?我给你吹吹。」天宇不住跳着说。   「没事。只是风大,一时迷了眼,走吧,我们去买纸笔。」柯卫卿深深吸了口气,走向堆满纸墨、毛笔的摊位,为孩子们认真挑选去了。   「怎么了?永麟?」走在前面的雪羽,看见永麟突然回头,便问道。   「我刚才……」永麟眨着眼睛,「好像看见卫卿了。」   「什么?」   「不过,不太可能吧。宫里有传闻,说他去了梁国。」   「是啊。唉。我们走了这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他。」雪羽垂头丧气地说,「好想再见他一面。」   「嗯……有个人比我们更想,现在还跟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人呢。」永麟忍不住苦笑,「我真是小看了皇兄了。」   「痴心一片,总会得到回报的。」雪羽露齿一笑,伸手握住了永麟的手,也不怕旁人看见。   「说的是。」永麟也笑了,靠近他,「走,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好!我要吃豆面糕、还有糖葫芦!」雪羽蹦蹦跳跳得就像个孩子,可也一直握着永麟的手,没有放开……   柯卫卿拖着两个顽童,背着塞着纸张、笔墨还有砚台的小布包,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回村里去了。   ※ ※ ※   冬至。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进,在这大雪纷飞、又无战事的日子里,是很罕见的。   「皇上,天色已黑,是否要驻扎休息?」一名将领上前问道。   煌夜身披黑色貂皮斗篷,头戴金冠,坐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微蹙起的眉峰覆满冰霜。   「不,传令下去,今晚连夜赶路。」往天山城的路蜿蜒坎坷,要经过三座高峰。有密报说,曾在那里见过很像柯卫卿的人。   虽然,这可能和以前一样,是空欢喜一场,但是煌夜仔细调查之后,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一个山贼盘踞的小山坳,突然来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外乡人,带领官兵,不出三个月就剿灭了山贼,他的所作所为,像极了柯卫卿。   没想到柯卫卿为了躲自己,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翻山越岭的,可真是绝情啊。   「驾!」煌夜一夹马腹,往前飞驰,身后的队伍便紧紧地跟上了,快速又沉稳的往目的地推进。这次的人马,别说一个南山村了,就连天山城都能围个水泄不通呢!   ※ ※ ※   「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天宇盘腿坐在饭桌后头,一本正经地摇晃着脑袋,背诵着爹爹教导的功课《兵法》。   在他们一岁的时候,爹爹就教他们数数和认字了,从自己的名字,到村里每个人的姓氏,那时候,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小猫小狗,以及鸡鸭牛羊全都取上好听的名字。   在他们满三岁之后,柯卫卿开始教全村的孩子读书识字,大点的孩子还能学武,天宇天辰不免有些吃醋,柯卫卿就笑着说,以后会让他们学习兵书。   当然,这让他们的课业分外繁重,当其他的孩子离开「学堂」,四处玩时,天宇、天辰就要翻着厚厚的兵法学习,爹爹在一旁耐心的解说。   不过今日,因为风雪太大,柯卫卿就把这七、八个孩子都留了下来。天宇、天辰读着兵书的时候,其他孩子在抄写古诗词,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好奇地问天宇,他背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天宇可得意了,昂着头说,「这是说,不要寄希望于敌众不来侵犯,而应依靠自己,严阵以待。」   「什么是严阵以待啊?」女孩子更困惑了。   「严阵以待……就是严阵以待嘛!你真笨啊,这都不懂。」   「你才笨!」女孩儿生气了,眼睛都红了。   「严阵以待,就是指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敌人。」天辰靠了过来,认真地说,「这爹爹有说过,哥哥你不会又睡着了吧?」   「我才没有!我原是知道的,只是忘了而已。」天宇却说。   在旁边,往暖炉里添柴的柯卫卿,笑着摇了摇头。   「师父,有人来了。桥上好多人呢!」一个往窗外张望的八岁大的孩子,突然说道。   「是吗?」大概是来接孩子的村民吧,柯卫卿擦了擦手,阖上暖炉的铜盖子,打算去开门。   咚咚。   门敲响了。   「来了!」柯卫卿拔开门闩,一拉开,呼啸的寒风地就往里头灌入,来人十分高大,都快顶住门框了。   柯卫卿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一般立着,任由雪花从那人的肩头飞入,飘落在暖融融的屋子里。   男人抬起手,把黑貂皮斗篷的帽子取下,一顶雕刻着金龙,镶嵌着红宝石的皇冠,褶褶生辉,不过,更令人惊讶的,还是他无比英俊,又成熟的容貌吧。   男人看着柯卫卿,那双眼睛是那样漆黑、深邃,眼里燃烧着的光芒,就跟暖炉的火星子一样,激烈、热情!   柯卫卿完全地楞住了,柴火发出劈啪的响声,男人转过头,看着这屋里大大小小却出奇安静的孩子们。   天宇、天辰不约而同地张圆着小嘴,乌黑的眼睛大瞪着,和他们的爹爹一样,膛目结舌。   但不同的是,孩子们的眼里显然是兴奋的情绪,只是太惊讶了,而忘记了该说什么。   男人大步地走了进来,径直就停在了放满书本、笔墨的饭桌前,弯下腰,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地抱起了天宇、天辰。   直到这时,天宇、天辰才深吸一口气,同声同气地喊道,「爹爹!是娘啊一—!」   「哦?」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便笑了,「你们叫什么?」   「皇上!」那一声「娘」,让柯卫卿从无比惊诧中清醒,欺君乃是死罪,他跪了下来。   「皇上?」原本畏惧于男人威严的孩子们,更是吓坏了,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只有天宇、天辰,依然毫不害怕的,笑嘻嘻地看着「娘」。   「娘是皇上?」天宇问,「是治理国家和百姓的皇上吗?」   煌夜看了看桌上的兵书,便道,「是呢,你们的爹爹原是给娘带兵打仗的大将军。」   「真的吗?爹?!」天辰极惊喜地说,「爹是大将军!」   「别闹了!你们快下来。」柯卫卿见两个孩子,全无分寸地抱着皇帝的脖子,已是十分地尴尬,他们天天看着煌夜的画像,对他,也就不害怕和陌生了。   「为什么?他们是朕的儿子。」煌夜看起来很高兴,因为密探并未告知,柯卫卿有生下孩子的事,即便这里孩子不少,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并很快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骨肉亲情是怎么也无法泯灭的。   「娘!我叫天宇,我是哥哥。」天宇拍着胸脯地说。   「我叫天辰,是弟弟。」天辰有些腼腆,两个孩子都喜滋滋的,看样子是不会听从柯卫卿的话了。   「等外头的风雪小了,父皇就带你们回家去。」煌夜说着,看了眼依然跪在地上的柯卫卿,「现在,你们乖乖待着,娘有话对你们的爹说。」   这样说时,从外头进来两个太监,领走了天宇、天辰,接着进来好些个侍卫,他们各自抱起屋里的孩子,把他们送了回去。   柯卫卿有些担心地看着外边,不仅是桥上,河岸边都站满了人,村民们慌张不已地接自己的孩子,却没有退去,依然看着这座农家小院。   「你逃不掉了,后山的路朕也给封了。」煌夜说,悠哉地解去了身上的披风。一身黑底红纹龙袍,出现在小屋里,简直是蓬荜生辉。   「皇上……你是怎么……?」柯卫卿知道自己无路可逃,或者说,终究知道有这么一日,倒也镇定下来了。   「在他们抢走你「尸首」的隔日。」煌夜低沉地说,走向柯卫卿,「因为北斗说,他研究过,巫雀没有那种必须要葬在故土的习俗。」   「啊!」柯卫卿忘了北斗喜欢钻研巫雀族的风俗,这恐怕瞒不过他。   「所以,朕认为你的死是假的。」煌夜嗤笑,「更何况,你发过誓,是绝对不会留下朕一个人地,对不对?」   「皇上,我……」柯卫卿蹙眉,心痛地说,「是!可是您不觉得,我只有离开您,才能真正地保护您……」   「卿儿已经是太子了。」煌夜突然说道。   「什么?」柯卫卿吃惊地抬起头。   「现在的朝廷,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了。」煌夜沉稳地说道,「巫雀族,已经用律法明确是我大燕子民,卿儿又是长子,被立为太子是顺应民心的。朕本想立刻抓你出来,不论你躲在天涯海角。然后让你深深地后悔……擅自离开朕是多么冒失的行为。但是,朕也明白,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上……!」煌夜竟然懂得自己的心意,柯卫卿不禁热泪盈眶。   「卫卿,祸事并不是你引起的,是朕的自私和无能,让你总是处于被人陷害的境地,」煌夜伸出手,扶起阿卫卿,「所以,朕决定重塑巫雀族的地位,既然卿儿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你……当为国母。」   「啊?!」柯卫卿从没想过要当皇后!不,皇后必须是皇上喜欢的人!柯卫卿记得煌夜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固执地不选太子妃,是因为想要找到心爱之人。还有,能为他分忧之人!   「朕思前想后,除了你以外,真的无法再爱上别人了。」煌夜拉近柯卫卿,看着那让自己痛彻心扉,又朝思暮想的面庞。   「皇上,您说您……」泪水从柯卫卿的脸庞滑落,他吸着气,「爱我……?」   「是,朕爱着你。也许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朕就一直误解了你的心意……」煌夜宽大的手掌,捧住柯卫卿微红、泪湿的脸,「你如果不爱朕,怎么会留在朕的身边,三番五次替朕出生入死呢?这么简单的道理,朕直到现在才明白。」   「皇上,我一直……一直都……喜欢着您……可是……可是!」隐藏数十年的爱意,在这一刻决堤般涌出,各种心疼、喜悦和委屈,让柯卫卿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竟像个孩子一样呜咽了起来。   煌夜亲吻了柯卫卿的眼睫、鼻子和嘴唇,两个人情难自禁地深吻,最后紧紧抱在了一起,心跳在耳畔激烈的鼓动,而纸糊的窗外,雪花啪啪的拍打着。   「看来,风雪消停还早着呢。」煌夜含笑着说,牵起柯卫卿的手,走向了里屋……   隔日,在阳光初透的清晨,煌夜的军队,还有带着柯卫卿、以及天宇天辰的马车,从南村口出发,前往皇城。   有不少乡亲出来送行,听说柯卫卿会是大燕的皇后,既惊讶又惶惑,总觉得平时怠慢了他,还让他帮忙干这个,干那个。   柯卫卿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他是男人,怎么能成为皇后呢?陆大哥拍着柯卫卿的肩,还让他有空回来坐坐。这儿也算是皇后的娘家,不是吗?   村民纷纷附和着,脸上竟然有些自豪和喜气。还有人放起了烟花爆竹,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柯卫卿告别了生活了四年多的山村,怀着依然不安的心情,重新回到了煌夜的身边。   ※ ※ ※   一盏垂着流苏的朱红宫灯,悬挂在皇宫高挑的廊檐下,烛火透过薄绢绘凤羽的灯罩,在这初春的夜里,大放着异彩。   身为今夜的主人翁,柯卫卿穿着鲜红靓丽的锦袍,头戴雕有金凤的羽冠,仔细看的话,那只凤鸟很独特,如同他身上的胎记,是巫雀展翅的形态。   柯卫卿无法相信这所有的东西,包括这新婚洞房,煌夜一早就准备妥当,为了让他成为帝后,煌夜早在四年前就修改了国家律法,卿儿也被立为了太子。   用煌夜的话来说,先皇曾经让太子虚位长达三十二年,兄弟之间为此勾心斗角,阴谋不断,难道他也要重蹈覆辙,让皇后虚位数十载吗?这后宫岂不乱了套?   柯卫卿忍不住回敬,若是如此,为何不早早选定皇后?   煌夜却笑着说,人选是有了,就怕那人不同意。   柯卫卿不禁反问,「我不是同意了吗?」煌夜却笑而不答。   所以,直到大婚的这一晚,柯卫卿还是揣摩不到煌夜的心意,他知道煌夜是喜欢自己的,可是有多喜欢呢?会是像自己一样,不顾一切,甚至连尊严都可以不要吗?   一个男人,而且已经三十二岁了,竟然会披上嫁衣,成为皇后,柯卫卿真觉得自己是不知羞到了极点!   然而,因为这一切是按照巫雀人的风俗来办,而巫雀原本就有「夫夫、君君」之说,文武百官便觉得无不妥之处,而且皇上和皇后虽说是夫妻,也是君臣,按照大燕的礼制来说,并无逾矩。   先帝所爱之孙太后,一直无子嗣,理当废黜,却稳坐皇后之位,只因为皇上无比地宠爱她。柯卫卿不也是如此吗?他还是太子之「母」呢。更有资格成为皇后了。   听到这种种赞同的说法,倒反让柯卫卿如坐针毡了。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该在喜床上等我吗?」突然,煌夜从长廊的另一边走出来,面带微笑,他应当陪亲王们喝喜酒的,这会儿,应该是偷跑出来的吧。   「万岁……」柯卫卿立即下跪接驾。   「起来吧,都是夫妻了,还行此大礼。」煌夜扶起柯卫卿,看着他道,「你不会是想要临阵脱逃吧?」   「不是……」柯卫卿咬了咬嘴唇,终于问道,「我只想知道,为何您不怪罪我……再怎么说,我都是装死了……」   「朕不是处罚你了吗?让你一辈子都留在朕的身边。」煌夜牵着柯卫卿的手,耳语般地说。   「这根本不是处罚吧?而是我一辈子渴求的事。」柯卫卿抬头看着煌夜,「您不会知道我有多高兴的。」   「你也不会知道,朕有多爱你,这种爱早就超过了怒气。当然,当时朕是气得不轻,恨不得抓过身边所有的人,让他们「陪葬」!」煌夜说着,握紧了柯卫卿的手。   「皇上……」   「但是,也因为你的「死」,让朕看清楚了一个事实。」煌夜低头,凝视着那永远清澈的乌眸。那么多年,他终于看清了,那始终闪烁着的光芒,是柯卫卿想要隐藏的对自己的爱意,两情相悦竟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情。   「朕一直以为「天下」是朕最想要抓住的东西,但到那时才发觉,没有了你,要天下又有何用?朕可以没有皇位,没有百姓,但是不能没有你!」   「皇上……」柯卫卿不由哽咽。   「卫卿,失去了你,朕一定会成为有史以来,最暴戾、最昏庸的皇帝,所以你要一直陪着朕,走到最后,明白吗?」   「嗯。我不会再离开您了。」柯卫卿动情地抱住煌夜,「我终于抓住您了。」在这么多年的痴心追随之后,灵魂也为之震颤。   「这话,应该是朕说的吧?」煌夜笑了,接着道,「那天,朕说你不同意,你该着急了吧?」   「哎?」   「朕是故意的,好久没看到你慌张的样子了。」   「皇上!」柯卫卿不由涨红了脸,他可是立刻就说出,「我不是同意了」这样的话来。   「你同意了,就一辈子没得反悔了。」煌夜笑眯眯地搂住柯卫卿的肩头,「虽然很想就这样,直接把你扛去洞房,但在之前……」   煌夜突然松开手,然后转身,走向廊檐的另一边,「先把这几个小子搞定。」   「哎呀!被娘发现了!」天宇叫了起来。   「讨厌,我连亲亲都没看到!」炎儿则非常不满地嘀咕。   八岁的卿儿带头、领着七岁的炎儿、五岁的天宇、天辰,躲在柱子后头偷看呢。   「都说要闹洞房才够喜气啊!」卿儿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你们!这个时间该睡了吧!」柯卫卿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天宇和天辰很快就成为后宫里的梦魇了。   而且他们和两个哥哥特别亲昵,有道是有福一起享,有祸一起闯,义气得很。所以,撇开嬤嬤、侍卫,溜出来「闹洞房」,也是一起的呢。   「娘!我肚子饿了!大哥说,爹爹的房间里,摆了一大桌好吃的……」天辰连忙搬救兵,抱住了煌夜的大腿。   「好了,朕带你们去吃,直到吃饱为止。但是那之后,要乖乖地回去睡觉,不准再闹事了。」煌夜知道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太好了!」   「好好地走路。」柯卫卿抱起差点摔倒的天宇,一手牵着天辰,煌夜则带着卿儿、炎儿,六个人说着笑着,往长廊的另一端去了。   那二大四小的身影,在地砖上留下长长的影子,而欢声笑语,久久不曾散去。   未来,他们会一直在一起,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本书完——   《春色满园》番外篇   正月十五,元宵节。   踏月观灯、举国同乐是大燕的传统习俗,同时又是皇上的诞辰——万寿节。   煌夜颁下御旨,从正月十四日起,朝服三日,金吾不禁。在这期间,真是冠盖络绎,游人如织,张灯结采,喧闹彻旦。   而帝后柯卫卿,自大年三十日起,就忙得没消停过。从祭祖、烧香、叩头,到打扫皇宫寺庙,给诸佛行庆祝礼,还要受臣子、皇族的多次朝贺,并在长春宫里设下团圆宴。   他为皇上分担的事务,可不只这一部分,还批阅年前递来的一打打奏折,大多是收礼、还礼之事。   别看这诸国献礼是年年都有,但这回礼部分则有所不同,需要花费颇大的心思。   柯卫卿仔细盘算着,给梁国的是玉器、绸缎,送到夏国的是佛像、茶叶……不厚此薄彼,也遵从各位国君的喜好,两全其美。这样事无巨细,都亲自操办,虽然颇费功夫,但效果极好,煌夜还有使节,都十分满意。   到了元宵佳节,也是万寿节这一天,柯卫卿又请了好些大臣的亲眷入宫,游园、赏花、猜灯谜,君臣同欢,其乐融融。   夜幕初临,花灯全部点亮,夜如白昼的时候,大家悠游自在地赏着灯,喝着酒,而柯卫卿也得到半刻休闲,在布置一新的回廊里,坐下歇息。   「朕想变成花灯。」突然,一双手从椅背后揽上柯卫卿的肩头,抱紧了他。   「怎么皇上想被人观赏吗?」柯卫卿依然闭着眼,唇边泛着暖暖的笑意。   「才不是。朕见你这么花心思,亲自挑选每一盏花灯,哎,真让朕嫉妒!」煌夜这么说,又把臂膀收拢了些,仿佛再也不想放开似的。   「您这么说的话,臣还想变成奏折呢,让您不分昼夜地牵肠挂肚。」柯卫卿轻握住煌夜的手,抬头看着宫灯下的煌夜。他头戴九龙金冠,上头的玉石珠穗正微微晃动,华光流转。   这张脸庞不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那样端正、俊美非凡,漆黑的眼眸像包容宇宙一般黝深,却也含着浓浓爱意,让人不由心醉神迷!   柯卫卿本想回敬煌夜的,此刻却突然羞怯起来,转开视线,想要逃走。   「卫卿,」煌夜抓住了柯卫卿的手,兴致勃勃地说,「走,我们去外面玩,带上皇儿他们。」   「去外面?宫外吗?」柯卫卿楞了楞,随即问道。   「嗯!衣服和车马都已经准备好。」煌夜望着穿梭在御花园里的臣子、家眷,,「这里,李德意自然会照应着。」   「皇上,您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吧?」微服出巡,煌夜以前也做过几次,在清贪官污吏的时候。可是出去游玩,倒是头一回,而且,还带着那四个小魔王。   想到这里,柯卫卿的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疼了。   但是,好不容易有一次举家出游的机会,在夜里的话,也不会那么引人注意吧,柯卫卿不禁心动,便点头答应了。   两辆轻快的马车从皇宫的东侧门驶出,没引来任何注意,接着从御道一路往南,很快便汇入那星星点点的车流中去了。   今年的灯市足足摆了六条大街,横贯都城,就连衙门也无一例外的挂满灯笼。孩子们三五成群,手里提着兔灯、虎灯,在人群里穿来挤去,马车连调头都难,身着便服的煌夜和柯卫卿,便在熙熙攘攘的街市口下了车。   在后边,皇子们早就按捺不住地掀开车帘,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跳了。   「小心点,别撞到人。」柯卫卿不由提醒道。他们在宫里老闯祸,到了外边,更如同脱缰的野马,全无拘束了。   「知道了,爹!有我在呢!」卿儿把头一仰,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来。作为兄长,而且已经九岁了,他很会照顾三个弟弟,但同时,他的胆子却是最小的,会被虫子吓哭。   「放心吧,爹爹!我会看住皇兄,不,是大哥的!」二弟炎儿连忙改口,还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好在人声鼎沸、鼓乐喧嚣的,无人在意这里。   「还是我们来吧,照顾两位哥哥!」天宇、天辰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似乎忘了,正是他们把青虫放进大皇兄的书匣,把他吓坏的。   「你们还是看好自己吧,都是泥菩萨过江。」柯卫卿苦笑道。   「小弟,泥菩萨过江是什么意思啊?」天宇歪着头,眨着眼睛问胞弟。   「自身难保啊。嘿嘿,你连这都不懂?」天辰捂嘴偷笑。   「啊!你竟敢笑话哥哥?!大逆不道!」天宇作势要去打弟弟,炎儿帮忙护着,卿儿却已经跑到前面去看舞狮了,还有几个孩子推着绣球灯,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   「别走散了!」柯卫卿忍不住想去捞孩子,可是那四个家伙,一眨眼就都跑到前边去了。   「你不用担心。」煌夜轻声说,看了看一旁。   几抹黑影一闪,便跟着皇子们去了。   「是铁鹰骑士 ?」   「嗯,青允听说我们今晚要出来玩,就安排了一下。」煌夜看似轻松地说。年年的寿诞都在宫里庆贺,未免乏味了些,而且柯卫卿一整晚都要应酬官员,会很累。   于是,他就决定出宫游玩,当然这是个秘密。   「怎么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柯卫卿紧蹙着眉头,出宫这么大的事……   「这样才有惊喜啊。」煌夜握住柯卫卿,嘴里念叨着,「这么多人,你可别走丢了。」   「放手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柯卫卿红着脸说,却拗不过煌夜的腕力,只能任由他拖着,往前行了。   前边的广场上,搭了了七、八个戏台子,腰鼓、花鼓、锣鼓匡匡响成一片。歌舞高跷杂耍轮番上阵,和宫里头的戏曲相比,可热闹多了。另外,还有什么踢石球,跑竹马,孩子们都看愣了眼,半天都走不动路。   还有人在卖烟花,诸如七星阵、牡丹阵,还有百子串等花盒子,有人买了,当街就放了,又是「劈劈啪啪」的响,闹得可欢了!   卿儿拿出自己的小钱袋,买了好几把最新式的旋转烟花,三个弟弟都要,他就分给了他们。   本想找块空地放来着,但是哪儿都是人,柯卫卿便领着孩子们去吃东西,到街边临时搭起来的观灯楼坐着。   煌夜为他们点了一份桂花糖蒸栗子糕,四份珍珠芝麻元宵,还有一笼香糯豆沙寿桃包,另外叫了一壶梨花香,和柯卫卿举杯对饮。   因为是万寿节,每个寿桃包都做得特别大,上头还贴着大红龙纹剪纸,看起来十分漂亮,孩子们都嚷嚷要吃包子!   「来,我们干杯!」煌夜持着酒杯,对柯卫卿道。   「又来?您是想灌醉我吗?」柯卫卿不由瞪着皇帝,他都连喝了三杯。   「有何关系,节日里就该尽兴,再说了,你要是喝醉了,朕就背你回去。」   「娘!我也要背!」天辰听了,兴奋地叫了起来,他还是没有改掉叫煌夜为娘的习惯。   「你都六岁了,还要大人背吗?」煌夜却道。   「那爹爹的年纪更大啊!」天辰嘟着嘴,脸上还沾着包子馅。   「那可不一样,你爹爹是朕的爱人……」煌夜从衣袖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天辰的脸。   「什么叫「爱人」?」天辰听不懂了。   「你长大就知道了。」   「为何要长大才知道?我不可以现在知道嘛?」天辰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了,辰儿,你父皇是逗你玩,快吃东西吧。」未免煌夜再说出不得了的话来,柯卫卿抢过话头,「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天辰很听柯卫卿的话,拿起筷子夹栗子糕去了。不过,很快因为和天宇夹到了同一块,而打闹了起来。   「给我!」   「不!是我的!」   「别闹!一人一半!」柯卫卿用筷子分开了糕点,放入他们的碗里,这才平息下来。 看着柯卫卿不是照顾着天辰、天宇,就是抱着炎儿、卿儿,眼睛里都没有他的影子,煌夜不禁有些吃醋,酸溜溜地喝着酒。   多子多福是不假,但是有了孩子之后,柯卫卿显然把他放到第二位去了,不对,卿儿是第一位,炎儿是第二位,天宇、天辰第三第四,那他岂不是在第五?这地位也太低了吧。   「都吃饱了吗?」过了一会儿,盘子、蒸笼里都空了,柯卫卿微笑着问孩子。   「饱了!」   「包子好好吃!」   「爹爹,我们要灯笼!狮子的!」天宇和炎儿跳下板凳,闹腾开了。   「知道了。」   煌夜抱起了他们。   这时,砰的一声响,前边闪起一道亮光。   「哇,好大的牡丹花!」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极大的绿牡丹,孩子们立刻被吸引住了!   在楼里吃饭的客人,一见到便纷纷结账,还兴奋地嚷嚷着,「「别有洞天」开始了!快去玩,去晚了可就关门了!」   「别有洞天?」煌夜和柯卫卿不禁相视,那是什么地方?   「我们也去瞧瞧吧。」柯卫卿说道,牵着天宇和炎儿。   「好。」煌夜打赏了店小二,带着他们,往挨挨挤挤的人潮方向去了。   ※ ※ ※   「哇!好厉害!」   虽然知道今年的灯市摆得特别大,但是在看到那由八千个灯笼,搭建起来的牌楼「别有洞天」时,柯卫卿还有孩子们,都张大了嘴巴,仰起头,连连叹道。   「来来来!大人十文,小孩五文,到里面能赏玩两个时辰,包君满意!」   有三、四个穿花衣裳的商人,在牌坊下边招揽客人,事实上,都无需他们招呼,游人就纷纷往钱箱里投入铜板。   然后,穿过牌楼,走到里面,是用竹篱笆、麦杆、木板围拢起来的建筑,就像一座城池,还有左右两个「城门」,分别雕刻着「青龙、白虎」。   「很有意思。」煌夜说着,拿出钱袋,叫住一个商贩,「我们六个人,二大四小。」   「谢谢这位官爷,一共四十文钱。」商贩热情地道,还给了六块小木牌,代表入场券。   「这玩意可真新鲜。」柯卫卿翻看着雕刻精致的木牌子,说道,「如今的商人是越来越聪明了。」   「那当然啦,天下太平,又是丰收年,大家可不都乐呵乐呵!」商贩笑着说,「官爷您往里边请,这个别有洞天里啊,还能捉迷藏。最适合一家大小了。」   他似乎认定煌夜是一位大官,特别地奉承,也许是他周身的气度吧,柯卫卿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啊?」煌夜握紧了柯卫卿的手。   「我走左边吧。」柯卫卿却甩开了他。   「我们跟爹爹一起。」天宇、天辰跟了上去。   「朕……」煌夜想跟着柯卫卿,但是柯卫卿却瞪着他,原来卿儿、炎儿是想去右边的白虎门,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那朕就和他们一起吧。」一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很公平。   「据说可以捉迷藏,我们就来比赛好了。」柯卫卿笑着说,「估计篱笆墙的后头是迷宫,一个时辰后,在后边的出口见吧。」   「一言为定。」煌夜点头,带着卿儿和炎儿往白虎门去了。   柯卫卿则牵着天宇、天辰,走青龙门。里面是一条木板围起的通道,七兜八转,都有些头晕的时候,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彩灯的斑斓,以及冰雪的晶莹,在黑夜里就如同仙庭一样美丽。   「啊!是冰宫!」矗立在柯卫卿面前的是用巨型冰块雕刻、堆砌出来的花园,还有仙鹤、麋鹿、兔子等动物,桥樑下、亭台边,都悬挂着五颜六色的花灯,美不胜收!   「哇!好棒哦!」天宇放开柯卫卿的手,立刻奔向那冰雕的花园去了,很多孩子在里面玩,天辰也追了过去。   「真是别有洞天呢。」柯卫卿笑了笑,还有一堵巍峨的冰雪城墙,估计城墙的另一头,就是白虎门的通道吧。   虽然是从不同的地方进入,但在腹地的时候,都会碰到一起,所以商贩才说可以捉迷藏吧。   柯卫卿想着,沿着冰砖砌成的「道路」散步,冰底下还有潺潺流水,养着鱼,显得生机勃勃。   这里真如月宫一样,柯卫卿抬起头,望着月亮不禁想,这种地方,永麟应该会喜欢。   告知煌夜在天山城见到柯卫卿的人,是永麟。煌夜因此免了他的罪,恢复了他亲王的身份,只是他必须留在盖州,如无传召,永不得入宫。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想着有雪羽陪在他身旁,永麟应当是很幸福的。   柯卫卿低下头,微微地笑了。   ※ ※ ※   盖州,穆仁亲王府。   永麟双手高举着画轴,跪在寝殿外。月色皎洁,尤为晴朗,他不禁想,不知柯卫卿和侄儿们,今夜是怎么度过的?   皇兄会大摆宴席吧,毕竟是他的寿辰,只不过酒宴太多,会让人吃不消呢。   「吱嘎。」   朱红的殿门开启,身着红色华衣的雪羽,板着脸走了出来。   「王爷,您知错了吗?」雪羽蹲在地上,平视着永麟。   「是。」永麟收回心思,望着眼前清秀的少年,讨好地道,「本王不该画那种东西……不过你得承认,画得很好看啊!」   「永麟!」   「雪羽,是你说,要我画你的呀。」永麟一脸的无辜。   「可我没说要你画不穿衣服的!不对!我明明是穿着衣服让你画的!」雪羽羞恼地道。   「因为你太美了,忍不住就幻想了一下……你的裸体那么迷人,画出来也没关系啊。」   「有关系!我不像你的脸皮那么厚!」雪羽抬手,揍了永麟一拳。   「好疼!」永麟抱头哀叫道,站在院子里的下人们听见了,却只是笑,谁也不出来劝。   「总之,你把画给我烧了!竟然还敢挂出来!太丢人了!」   「好啦,我照做就是了。」永麟只得说道,「真小气,明明挂在床里,只有我看见嘛……」   「你说什么?!」原本站起来的雪羽,又蹲了下去。   「没有了,夫人。」   「嗯。」雪羽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起来吃元宵了。」   「好!」永麟赔笑着。不管怎样,他都是有办法让雪羽妥协的,说起来,他还想在花灯上画出雪羽颠鸾倒凤之后,迷乱的样子呢。   「你在笑什么?那么诡异!」   「有吗?我的脸很正常啊。可能是在外头冻太久了吧。」   「唉。真受不了你!」这样说着,雪羽伸出手,捂在永麟的脸颊上,「好点了吗?」   「嗯。」永麟微微笑着,暖得岂止是脸孔呢,心里更是暖得快要融化一般。   「我喜欢你。」永麟说,「真的。」   「我也是。」雪羽在这种时候绝不含糊,也是他教会永麟,如果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把自己的心意清楚地传递给对方。   永麟握住雪羽白皙的双手,「我们去吃元宵,吃完办事!」   「办事?」   「床事呀,总觉得也该让你生一个了。」   「混蛋!你又来了!」雪羽双颊羞得通红,却还是被永麟硬拖走了,笑声、骂声、嬉闹声,与爆竹声混合在一起。今年的亲王府元宵节,又是上下欢腾,通宵达旦了……   ※ ※ ※   「朝廷顺应人心,国家安定,耕织皆兴,实乃百姓之福……」   从柯卫卿身旁走过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可能是来参加两年一度的科举考试的。   没想到在节日里,还会头头是道地谈论着国家,不过他们看起来轻松又高兴,柯卫卿心里也是如此。   如果煌夜还四处征战,那么国家和百姓就不可能修生养息,也就不会有如此佳节了。   大燕要一匡天下,是不能靠武力贸然激进的,否则会适得其反,民不聊生,煌夜能明白这个道理,无愧为天下第一的明君。   柯卫卿对于自己可以一直陪着煌夜,仍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终于鼓起勇气向煌夜表明,当年先帝诛灭巫雀族的真正原因时,煌夜竟然说,「朕早就猜到了。」   「什么?您知道?」   「嗯。虽然一开始没想到,但是前后一联系,就明白了。」煌夜说,「父皇是巫雀人生的,而当年太上皇的朝堂上,有一个叫董无秋的宰相,就是巫雀人。」   煌夜停顿了片刻,又说道,「父皇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选择屠村,其实他这么做……很傻。」   「哎?」   「血缘岂是杀戮可抹去的?大家都是大燕子民,是谁生的,真的有这么重要?」煌夜摇头叹道,「董无秋是为了保护父皇离开宫廷的,可惜父皇却不理解他的心,一直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甚至满心怨恨,这又是何苦呢?」   因为介怀自己的出身,淳于炆一辈子都不懂得什么是真爱,他心胸狭义,猜忌心大,就算身居帝位,也从不幸福。   「罢了,父辈们的事情,朕可管不了那么多。」煌夜说道,「卫卿,你可别想以这件事,再次离开朕的身旁。」   「您真的不介意吗?」柯卫卿仍觉得难以置信。   「卫卿,如果朕不是皇帝,是一介平民,或者我俩身份对调。你会因为朕会生孩子,就嫌弃朕吗?」   「当然不会!」如果煌夜能生孩子,他大概……会很高兴吧。   「这就行了。」煌夜笑着握紧柯卫卿的手,「你会生孩子,朕高兴都来不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朕会想「惩罚」你的……」   「惩罚?又是那个……我不要!」   「不行,朕兴致来了,就去假山后头做吧?」煌夜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孩子们不是还没放学吗。」   「不行!不要……哇……唔。」   之后发生的事,令柯卫卿一回想起来,就面红耳赤。   「哈哈!我抓到爹爹啦!」   突然,一个戴着虎麅面具的孩子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柯卫卿的腰,也打断了他脸红心跳的回想。   「炎儿!」柯卫卿轻笑着,抓住他的手,「你怎么在这?」   「我从那边过来的,父皇说,这儿地大,随便我们怎么玩,还给我们买了面具。」炎儿摘下虎麅面具,塞进柯卫卿手里,「给爹爹戴!可威猛了!」   「好。乖。」柯卫卿这才想起来,要去找天宇,天辰。哪知道他们竟然和铁鹰骑士玩起了捉迷藏。   他们不是第一次受到铁鹰骑士的保护,而且特别喜欢青允、青缶,大概都是孪生子的关系,感觉上十分亲近吧。   只是今晚,青家的兄弟俩不在,他们就更放肆地捉弄起铁魔骑士来。   孩子们在冰雪窟窿里钻来钻去,卿儿伸手抓住了天辰,结果天辰大嚷,「错啦,错啦,我是天宇!」   「什么?」卿儿松了手,只见他哧溜一下沿着冰道滑出去老远。   「哈哈,那是天辰没错,大哥上当啦!」天宇在另一边捧腹大笑,他已经玩得一头热汗了。   「你们好可恶啊!」卿儿被这两个弟弟弄得晕头转向了。   「现在,该我们来抓你了哦,十、九、八……」天宇、天辰齐声道,捂着眼睛,在数数。   「哎呀,糟糕!」卿儿这才想起来要逃,可是躲到哪里去好呢,冰宫里人来人往的,而且藏身处都是透明的,该怎么办呢?   「殿下。」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卿儿的景霆瑞现身了,他伸手抱住卿儿的腰,「我们到上面去。」   ——就这么纵身一跃,两人竟然到了冰雕宝塔的顶部。   这满满的游人,五光十色的花灯,转眼就到了脚底下,宛如在银河之巅。   「哇!好美!」卿儿不由惊叹。   「您别乱动哦,掉下去可不得了。」景霆瑞紧抱着怀里的太子,一股香气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我知道。不过……还真让人丧气,瑞瑞,我连捉迷藏都输给他们。」卿儿垂头丧气地说,乖乖地坐在景霆瑞的怀里。   「呵,游戏罢了,还是……您还想着太傅的话吗?」景霆瑞柔声问。   「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傅的话让我好害怕……瑞瑞,以后,我一定要杀人吗?」   「殿下,太傅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您日后,会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大家都会听从您,就算杀人……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就算不得已,我也不想要杀人。」卿儿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帅气的少年,「我想要大家,都好好地活着,都像今天这样开心!」   「殿下,如果有人要杀您呢?您也不杀他?」   「嗯。瑞瑞,我不杀他。」卿儿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说。   「殿下,您真是善良……这样吧,既然这是殿下您的愿望,微臣愿意帮你达成。」景霆瑞目光炯炯地说。   「真的吗?怎么做?」卿儿惊讶地问。就连太傅都说了,那是他的命运,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往后,若真的有那样的事发生,有人不服您,我都会为您解决掉。」景霆瑞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样,您就不必杀人了。」   「哦……原来如此!」卿儿瞪大了眼睛,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掺和进去,就不会有人被处死。   「嗯。但是,您要答应微臣一个条件。」景霆瑞握着卿儿的手,在他的小脸蛋上,亲吻了一下。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只有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才会做,但也是点到即止的。   「什么条件?」   「等您长大后,要做微臣的人。」景霆瑞微笑着,「这样,微臣才可以帮您处理,各种各样麻烦的事情。」   「好啊。」卿儿不假思索地点头,他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   「那就一言为定。」景霆瑞想,哪怕以后要与其他三位皇子兵戎相见,他也是会誓死保护卿儿的。   「瑞瑞,你看。」卿儿一高兴,就拿出之前买的焰火。   「要现在放吗?」景霆瑞微笑着问。这个以「冷面」著称的太子带刀侍卫,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笑颜。   「要啊。」卿儿连连点头。景霆瑞便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了一个。「咻咻!」一串绿色焰火以高速旋转方式,飞了出去,在高空炸开,是一朵煞是好看的梅花。   「再来!我买了好多呢!」卿儿拍手笑着说。   「是。」   景霆瑞似乎从来都没有对太子说过「不行」,他无比宠溺着卿儿,不管将来要面临怎样的风风雨雨,他都不会放开手。   因为在这一夜里,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淳于爱卿的承诺。   自此这一辈子,他景霆瑞,都只为卿儿而活了。   ※ ※ ※   在「别有洞天」的后方,是冰封的湖泊。河岸的树木上都挂着灯笼,一盏盏奇巧玲珑,多如繁星,柯卫卿漫步冰湖之上,云烟缭绕,五彩斑斓,美得令人屏息。   炎儿找到了天宇、天辰,他们就一起在冰湖边上放焰火。没多久,卿儿也加入进来,四个孩子哈哈大笑,蹦蹦跳跳的,别提多开心了。   柯卫卿也就放心了,只是孩子们捉迷藏都结束了,煌夜却一直没有现身,到底去做什么了?   「难道是去找我了?」柯卫卿从刚才起,就戴着炎儿给他的虎麅面具,手里提着一个卿儿送给他的白兔灯笼。   柯卫卿穿得也和百姓们一样,普通的蓝布长衫,系着褐色腰带,身上没有任何饰物。   不过,就算煌夜换成老百姓的装束,他也一定会认得,因为十分熟悉他的身形……   「还是找不到我了吧。」不知为何,明知道错不在煌夜,柯卫卿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叹着气。   到表演的时间了,冰湖的另一侧,涌入一大群穿红衣衫、戴动物面具的壮汉。他们手拉着手,人上架人,层层叠叠的,眨眼间,罗汉塔竟然有八、九层那么高。   「好棒!」周围掌声如雷。就在这时,柯卫卿看到了煌夜,他的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还有冰糖萌芦、糖人等东西。   柯卫卿想要叫他,可是却突然住了口,因为煌夜正在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人。   「他看不见我……」柯卫卿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很快,柯卫卿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能让皇帝等急了,还是过去吧。   然而,罗汉塔变换了形状,壮汉们一个接一个跳下来,围成一个大圆圈,高举起花灯,做出高难度的劈腿、旋转花灯的动作,周围叫好声四起,柯卫卿就正好被他们围住,哪边都出不去了。   「糟糕……」正头疼时,有一个人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把他从杂技班里救了出来。   「皇上?!」怎么煌夜有看到他吗?   「你应该叫夫君,我们不是在宫外头吗?要入乡随俗。」煌夜笑着说,握住柯卫卿的手。   「您……怎么知道是我?」柯卫卿疑惑地问。   「怎么不知道?一早就看到你了。」煌夜坏笑着说,「见我不理你,急坏了吧!」   「真是的!」柯卫卿气得转过身。煌夜伸手,摘掉他脸上的面具,「你的气息、你的模样,小到一根指头,我都清楚得很。」   「是吗?」柯卫卿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   「是啊。无论哪里……都有我烙下的印记,不是吗?」煌夜顺势拥住他,亲吻他的手指。   「会有人看见的!」柯卫卿双颊滚烫,把手抽了出来,「两个男人……」   「你也太害羞了,这么黑,根本没人看。」煌夜说着,把披风裹在柯卫卿身上。   「就算没人,也还有月亮啊。」柯卫卿脱口而出。在新年的第一个满月里,他可不想如此放肆。   「哦?这话听起来,别有风情啊。」煌夜思忖,眼底却闪出促狭的笑意。   「皇上!」柯卫卿提醒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宫了。」   总不能彻夜在外头逍遥,要知道御花园里还有一众大臣,等着向皇帝道贺、告辞呢,也不能太难为李德意了。   「你啊,真是严厉,不过……是该回去了。」煌夜喃喃道,却依然看着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人们。   「怎么,您很不舍?」   「不,朕只是想起了过去。」煌夜收回视线,重新注视着柯卫卿的脸庞。   「过去?」   「嗯。那年元宵夜,朕当众宣你侍寝,让你难堪了吧?」煌夜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你,朕做了很多错事。」   触景生情,回忆过去,美好的事情却不多,种种的误会和嫉妒,让他总是为难着柯卫卿,伤害了他的心,为此,煌夜愿意付出一切去补偿,只要柯卫卿能原谅他。   「微臣……」柯卫卿低下头,他何曾忘记呢?当时的惊惶、窘迫、忐忑还历历在目,但是,那是他以为煌夜在拿他开玩笑,或者只是一夜春宵,再无缘分了。   「只要能待在您的身边,这些……微臣都不介意。」柯卫卿说的是真心话,转过身,抬手轻轻抚上煌夜俊美的面庞。   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年龄在煌夜身上留下的,只是更让人怦然心动的性感与成熟。   「皇上,我喜欢您,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微臣的心意,都不会有一点改变……」   「卫卿!」面对如此坦白的柯卫卿,煌夜感动极了,突然两眼放光,说道,「我们把这里的人都赶出去吧?然后……再生一个小公主!」   「您在胡说什么。」柯卫卿面红耳赤,「我都三十三岁了……」   「那又如何,正值壮年,不生就可惜了!如果我们有个女儿,像你这般漂亮……」   「若又是儿子呢?」柯卫卿笑着说,「他们已经够让您头疼了。」   「朕不管,儿子也要。」煌夜抱住柯卫卿的腰,「就生一对龙凤胎吧!今晚朕是不会放过你的,别再拿公事繁忙,来搪塞朕了!」   「那还不是因为您每次都没完没了的……」柯卫卿小声嘀咕。被煌夜抱得起不了床,下场就是堆积一大堆公务。   「朕今晚会节制一点的。」煌夜笑着说,「你以后说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真的?」   「嗯。」反正朕总有办法,让你哭着说「继续」的,煌夜这样想着,笑得尤为迷人。   「那就先放开我吧。」柯卫卿说。   「为什么?朕才抱着你。」煌夜显然不愿意放开。   「因为他们都在看啊!」柯卫卿红着脸,低下头,「快放开啦!」   煌夜回头,果然,四个儿子不知何时都跑来了,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呢。   「生太多,果然也是个「麻烦」啊。」煌夜感慨地说,不情愿地放开了手。   「父皇,糖葫芦是给我的吗?」卿儿却不管这么多,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煌夜手里捏着的糖葫芦。   「我也要!」   「好、好,人人有份。」煌夜把两串糖葫芦、两串糖人,分给孩子们。   「回宫去了。」柯卫卿笑吟吟地说。这时,天空中响起一阵落雷般的轰鸣,是皇宫里头在放礼花了。   一蓬蓬直冲云霄的焰火,如同盛开的蒲公英一样,飞满夜空,再纷纷扬扬,如瑞雪般飘洒而下。这华丽盛大的场面,全皇城的人都看得到。于是,灯火、焰火、与夜空星辰交相辉映,把皇城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奇异又美妙的光景下,煌夜紧握着柯卫卿的手,带着皇儿们,踏上了回宫之路。   新的一年、新的感悟、还有新的生命,柯卫卿并不知道,他在今年秋天真的诞下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取名珂柔,煌夜极为喜悦,又大赦天下。大燕风调雨顺,国事平稳……   两人的爱意日积月累,共历风雨、白头偕老,此生无憾也!   ——全文完——   番外 朝花夕拾   风呼呼地刮着,那雕刻着仙桃葫芦的朱红窗棱,发出“喀喇喇!”的声音,加上铜鼎暖炉内木炭燃烧的‘劈啪’之声,在这奢华宽畅的长春宫寝殿内,合奏出一曲温馨的燕乐。   “皇……皇上……啊……不要……那里……唔!”   紫色描金的纱幔从天花垂至地面,完全遮盖住这张雕鎜着威武龙首的花梨木卧榻。   一个浑身赤裸、皮肤白皙的男子,面朝下趴在榻上,他那一头长发乌黑如墨,倾泻在金色绣五彩凤凰的圆枕之间。   一个同样花色的圆枕头,被垫在了他的下腹处,抬高了他的臀部。   因此,每当身后的男人悍然挺身时,都能一口气地顶入很深,这让男子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埋着脸,以隐藏那可耻的呻吟!   “卫卿……”   随着一声饱含情欲的低唤,一双大而结实的手按上了枕头。那骨节分明、修长的五指便滑入漆黑的发丝间,连同枕头一起握紧了。   “皇……不……!”许是察觉了身后人的动作有所改变,柯卫卿显得有点慌张,他努力地转过头,想要阻止,却不小心暴露出那张满面含春的俊美脸蛋。   不论是那双迷离的,仿佛黑珍珠一般的眼眸也好,还是绯红的,透着湿润的双唇,都给予淳于煌夜绝对“致命”的一击!   再加上柯卫卿那沙哑却不失甜美的嗓音,以及一声羞答答的“不”。如此声情并茂之下,煌夜的理智顿时飞灰湮灭!   “你该叫朕什么?”以揶揄的语气靠近脸孔绯红的柯卫卿,享受他变得更加窘迫的神情,煌夜觉得自己这会儿真像个坏人,竟然如此欺负心上人。   可是,正因为爱得不得了,才想要弄哭他,想要让他亲口承认,是喜欢自己的。这样的事在以前看来,就算做梦也不可能发生。   可现在不同了,情到浓时,柯卫卿会坦白自己的心意,虽然之后又会懊悔,羞于承认他说过的话,但对煌夜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煌夜……”柯卫卿咬住嘴唇,视线瞟向另外一边,不愿与煌夜对视。   而煌夜趁他害羞地移开视线的瞬间,又不客气地往里面一顶,狠狠地贯入最深处。   “——啊啊!”   敏感的肠襞被完全撑开了,龟头磨蹭到至深处,那过于强烈的刺激,让柯卫卿仰头尖叫,白皙如玉的脊背抽搐着,又一次达到了高潮。   “这么有感觉?”煌夜轻笑,徐徐地律动着。节奏虽然不快,却是充满劲道。坚挺的肉刃扎扎实实地贯穿着后方的花园,柯卫卿想要说什么话,却都变成了沙哑的呻吟。   “卫卿,朕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比起柯卫卿羞涩的沉默,煌夜总是不厌其烦地诉说这永不枯竭的爱意,而这些甜言蜜语又总能化成催情药物,让柯卫卿在煌夜的身下吟哦不断,化作一滩春水。   “唔……啊……煌、煌夜……还……不行吗……?”   炙热的身体不断滚下汗珠,柯卫卿咬着牙关,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你说什么?朕听不清。”煌夜压低身子,灼热的唇瓣贴上柯卫卿的耳垂,亲吻着。   “您的……那个……还……不出来……”柯卫卿的双手抓着绣金绣银的被面,脸孔红得就跟头顶的宫灯一样。   “你是说,想让朕射出来吗?”这样说时,煌夜轻轻扭动腰部,让炙热的坚挺,在窄穴的深处划着圈。   “啊……!不要!”   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样的刺激,柯卫卿的眼前冒出白光,身体却酥软得使不出力气,心悸不已。   “怎么,要朕停下来?”煌夜说到做到,动作突然停止,而且作势要拔出肉刃。   “不,不要停!”柯卫卿摇头,眼泪掉了下来,羞红着脸哽咽道,“很舒服……”   “既然如此,我们就慢慢地做嘛。”煌夜笑着,再次动起身来,“朕会让你舒服得忘记一切的。”   “唔……啊……啊……煌……!”身体被激烈地摇晃着,肉刃插入撤出,每一次都直没到根部。柯卫卿紧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对于如此沉溺于性爱的自己,感到无比羞耻和无奈。   明日一早,有外国的使节要上朝面圣,必须早起,所以,他才想让煌夜结束的。   煌夜的欲求很强,经常一次可以折腾他大半宿,而今晚的他就更加缠人了。也许今日是元宵节,亦是万寿节的关系,佳节相伴,煌夜的欲望也变得更加无休止。   “啊……真的……不行了……够了……!”   身体热得不行,仿佛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愉悦,柯卫卿的下肢颤栗着,抽泣着挣扎起来。   “卫卿,乖,我们一起去。”   煌夜把柯卫卿拉起,让他坐到自己的身上。体位改变时,煌夜没有撤出,体内的搅动让柯卫卿皱紧了秀眉,但这一切还不仅如此,煌夜从后方抱进紧他的胸膛,手指淫邪地揉弄着他的乳尖,柯卫卿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啊……啊啊……啊……!”   修长的双腿被拉开,硬硕的肉刃在狭窄的后穴里激烈地进出,发出湿润的声响,柯卫卿猛然抑制住呻吟,不想自己变得这样下流。但是快感如此强烈,炙热的情欲燃烧着脑袋、神经、躯体,令他变得越来越无法自制。   与煌夜紧密结合的感觉,是如此销魂噬骨,柯卫卿也很想得到煌夜,双手用力地握住煌夜的手。   “啊啊……!”   像是在回应柯卫卿一样,煌夜更加激烈地拥抱柯卫卿,当一股热流突然迸射向体内时,柯卫卿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煌夜的臂弯中,又一次达到了高潮!   这之后,他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整个人依偎在煌夜宽阔的胸前,唯有呼吸急促万分,眼眉、眼角,都留着让人心跳的色香之气。   煌夜舍不得退出,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过度勉强柯卫卿,弄得他几天都下不了床,于是,待两人的气息都逐渐平缓之后,煌夜才慢慢地抽身出来。   “卫卿,还好吧?”煌夜一边低声询问柯卫卿,一边拉起被褥密实地盖在他身上。柯卫卿努力地抬了抬眼睫,似乎咕哝了一句,“嗯。”就舒舒服服第睡着了。   “你要梦见朕。”煌夜低头,温柔地亲吻着柯卫卿那依然绯红的眼角。   烛火暗淡了下去,殿外的风依然呼啸,可以想象外头是落叶满地,枝丫尽损,满目的苍凉,可是煌夜此刻的心情和外头的景象正相反,他感觉心里暖融融的,浑身无比舒畅,如沐春光一般。   “只要有你在朕的身边,朕就拥有了一切。”即便有些困乏,煌夜也舍不得睡,和柯卫卿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如此美妙,充满了幸福。   他的手指轻轻绕着柯卫卿光滑的黑发,唇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煌夜从未想过,他能这样名正言顺地拥有柯卫卿——他的皇后。   即将熄灭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儿时的回忆,也在此刻浮上眼前……   “啾!啾啾!”灰色的小麻雀在朱红色的凭栏上跳跃,它的羽毛都还没完全长齐,却是如此的活泼好动。   可是,没人注意到它有多可爱,宫中的每个人都形色拘谨,生怕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就惹来管事太监的一顿责罚。   即便是身为太子的煌夜,路过曲折的回廊时,也只是朝吵吵闹闹的麻雀看了一眼,他还要去父皇那里议事,他的身后跟着一大堆的臣子,要与他一同面圣。   “怎么啦?你不会是找不到家了吧?”突然,一个清脆又爽朗的声音响起,这天真无邪的言语不由引得煌夜留步,侧头望去。   穿着大医院学徒长袍的柯卫卿,双手抱着晒药草的簸箕,正弯腰和小麻雀说话呢。   他晒得略黑的小脸蛋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愉快的劲儿就像阳光穿过云彩,光芒四射。   “小孩子就是好,无忧无愁的。”一个大臣颇感概地叹道。   煌夜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赞同大臣的话,仔细看的话,柯卫卿的每根手指上都缠着绷带,估计是切草药的时候,给弄伤的吧。   他才十岁,这个年纪,大臣们的孩子们可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卫卿却在太医院里辛苦地碾药、晒药,被人随意地差使……难得他还能保持一份纯真开朗的心。   “柯卫卿!你这小子!”管事太监一声尖利的叫唤,惊吓走了麻雀,柯卫卿自知不妙地丢下簸箕,双手抱头,果不其然,太监手里的浮尘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头上!   “哎唷。”柯卫卿疼得揉着脑袋,在心里叫唤了一声。   “你又在宫里嘻嘻哈哈的!成何体统!”负责纠正礼仪的太监正要责罚他,却见到太子从远处走近,慌忙扯着柯卫卿的衣袖,双双跪倒。   “太、太子殿下!”柯卫卿一见到煌夜,脸孔立刻变得通红,十分害羞。   “没什么大事,算了吧。”煌夜淡淡地说,让管事太监饶过柯卫卿。   “殿下,我……”柯卫卿的样子却比挨了罚还难受。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让太子丢脸了吧,再怎么说,他都曾经是太子殿下的侍从。   见柯卫卿低垂下头,双肩微微颤抖,好像快哭了一样,煌夜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安慰他,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这么做。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太子恩典!”太监粗暴地拉扯着柯卫卿磕头,煌夜却无心理睬似的,转身离开了那里。   柯卫卿虽是柯王府的养子,可在宫里的地位极低,所有人都知道,是煌夜将他丢出了东宫。   如今煌夜开口为他求饶,想必也只是念在往日的主仆情分上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大臣们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跟着煌夜继续向勤政殿走去。   可是,没人知道煌夜的心里有多么不舒服,他冷漠地走开,只是担心下一刻,他会不顾一切地把柯卫卿抱进怀里,感受着他身上阳光的气息。   但是煌夜没有忘记宫廷的险恶,他的母亲正死于毒杀……正是因为父皇和权臣赵国维的猜忌。   以前他不是太子,可以带着柯卫卿,毫不掩饰对他的信任,可如今,他的身边有很多权臣的后代跟随侍奉,若柯卫卿受宠,必定招来他们的嫉妒和暗下毒手。   树大招风,他若想要保全柯卫卿,让他在宫中平安长大,就必须冷落他,敢他出东宫,还要去厚待和重用那些,他根本不喜欢的官家子弟。   虽然身居高位,却依然身不由己的滋味,煌夜不是第一次品尝,可唯有冷落柯卫卿,让他苦涩不已。他讨厌自己还是个毫无实权的太子,等到他登基的一日,必定要好好地补偿柯卫卿!   可是……虽然预想得很美好,可现实很残酷,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中,他依然不能随心所欲地宠爱柯卫卿,甚至有一日还彻底失去了他。   煌夜回过神,托腮凝视柯卫卿宁静的睡颜,他真的回来了,切切实实地躺在自己的身旁,不再是那具冷冰冰的“尸首”。   那段撕心裂肺的日子,煌夜很想忘记,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这是他心口上一个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是对他的惩罚,煌夜轻抚柯卫卿俊秀的脸庞,脑海中不禁又重现当时的情形……   “不!卫卿没有死!我不会死的!!”   嘶哑而凄惨的哀嚎,划破深宫,天还未破晓,长春宫外却守了上百位大臣、宫女和太监。   他们听得宫内那悲痛之声,全都打了一个激灵,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外头。   “皇上,请保重龙体啊!”   “柯大人已殁,皇上,还望您以江山为重啊!”   他们悲戚戚的呼喊声,只令煌夜觉得心烦,他推翻面前的酒坛子,酒业汩汩流淌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main去的寒冰棺柩。   就在刚才,意识迷离怀中,他仿佛看见了身穿戎装的柯卫卿,站在阳光下,在对自己微笑。那是多么迷人的笑容,煌夜很想抱住他,但是他伸出手却摸了个空,心痛如绞!   思念如同黑夜一样沉重,绵绵不绝,可他拥有的,只有柯卫卿的尸首,身着一袭雪白的蚕丝锦袍,就跟睡着了似的安稳。   这和梦中的样子截然不同,也让人更加心疼!   换个有用力摇着头,否认自己亲眼看见的一切,“这不是朕的,卫卿不会死!他不会离开朕的……”   然而,这水晶般剔透又厚重的棺柩,还是煌夜亲手盖上的。这两天来,他就一直守在棺柩旁边,事儿絮絮叨叨,时而沉默寡言,像不知寒冷一样,脊背就这么紧贴冰柩而坐。   宫女们送进去的御膳,全部都原封不动地搁在几案上,煌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的样子,把大臣们急坏了,他们都说,皇上别是想跟着柯大人一起去了!   宰相贾鹏叮嘱太监,把寝宫内的宝刀、长剑,甚至烛台、银钩都收起来,以免皇帝自寻短见。   可是他这么做,也只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若煌夜想要自裁,谁又阻止地了?   这大燕的江山该怎么办呢?皇上虽有后嗣,可那是柯卫卿生下的儿子,在宫里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何继承大统?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样下去,大燕岂不是要亡国?   文武百官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长春店前长跪不起,也是不眠不休。   这唯一能迈进长春宫内殿,又能与煌夜说上话的人,便是御医北斗了。   因为煌夜下令要他救回柯卫卿,可是北斗虽然有“神医”的名号,可毕竟是凡人,他没有办法把死人救活。   他能做的,就是趁着皇帝传召的时候,进去给皇帝辨一下气色,说几句劝慰的话而已。   煌夜第一天说话时还尚且有条理,可到了第二日,他非说柯卫卿还活着,他只是睡太沉而已,要北斗救醒他。   煌夜这语无伦次、摇摇欲坠的模样,哪里还有大燕天子的威严?而且因为急痛攻心,加上过度疲劳,煌夜竟两次晕厥在冰棺旁,吓坏了北斗。   有大臣让北斗为皇上开一剂良药,可以疏解抑郁、压惊解乏之用,说白了,就是安眠药剂。   可是北斗拒绝了,煌夜即便是昏昏沉沉的睡去,那也绝对不是得到解脱,而是更加痛苦。   因为他会在梦里遇见柯卫卿,梦越甜蜜,现实就越残忍,煌夜终有一天,会不愿再醒来的。   要怎样才能劝说煌夜重新振作,北斗也不知道,他头一次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煌夜自暴自弃,渐渐地走入死地。   或许,只有死,对他来说才是一剂解脱的良药吧。   北斗放弃了,他不想看着皇上或者比死更痛苦。可事实上,宫里朕的不能没有皇帝,叛乱的主谋未审,朝廷上下惴惴不安,也有投机倒把者,私下结党,妄图勾搭亲王上位,而大燕南方突遇洪灾,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或许是北斗那句,“皇上,您这样折磨自己,怠慢百姓,柯大人的在天之灵,得不到任何安慰啊。”起了作用,煌夜暂且离开了冰棺,开始处理起政务来。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监牢,见了废妃柯烁兰。她身着白色囚衣,脚上带着镣铐,灰头土脸,头发扯得像枯茅草一样乱,满嘴胡言乱语,好似一个疯子。   可她其实是装疯,谋反的罪名这样大,她只有装疯卖傻,才能够继续活下去,找机会复仇。柯王府大势已去,因此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了。   但是,烁兰的装疯卖傻没有逃过煌夜的眼睛,煌夜让她别再白费心机,他是不会让她活着走出监狱的。   烁兰见自己无法再装下去,索性沾了沾口水,抹去脸上的墙灰,梳理了一下乱发,跪在地上,平静地看着皇帝。   “皇上,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一次臣妾虽然是做错了,可是在您的心里,臣妾就没有一点分量吗?”   烁兰此时的样子,不像是个妄图谋反的罪妇,而是理直气壮地指责煌夜的无情。   “朕对你,何时有夫妻的情分?”煌夜冷眼睨视着她,“就连福儿,也是因为你向朕下药,才有的。”   ‘……’烁兰脸色一白,她原以为煌夜不知道,她在香炉里偷偷加入迷情药的事,可现在看来,煌夜早就知道了,烁兰心里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就算我对您下药有如何?为了抓住您的心,后宫的妃子们,哪一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讨您喜欢?再退一步说,要不是那妖人横刀夺爱,把后宫搅得乌烟瘴气,臣妾也不必要用那种药啊。”   “你不知悔改,让朕恶心!”煌夜握拳,一脸嫌恶的表情。烁兰却冷冷一笑,讥诮道,“哼,恶心。究竟是臣妾恶心,还是那 不男不女的妖人恶心?皇上,您被他的美貌骗了,他来历不正,只会蛊惑男人!只有臣妾……臣妾真心待您的,皇上,想想福儿吧,想想我们成亲的日子,那妖人现在已经死了,没人再能分开我们了!”   烁兰越说越激动,突然跪着上前,一把抱住煌夜的大腿。   “住口!”煌夜推开她,勃然大怒,“让你进后宫是朕这辈子做得最错、最愚蠢的事!朕已经为此受到了最残酷的惩罚,所以,你也该付出你的代价。”   “不……不!皇上,臣妾不想死!臣妾还有福儿、还是贵妃之位啊。皇上,臣妾是最爱您的!都是那个妖人……他下蛊诅咒臣妾,让臣妾得不到您的爱……”烁兰突然泪流满面,冲着煌夜凄声嘶喊,“臣妾从小就爱您啊,皇上!”   “或许……最初的你是对朕有一丝爱情,”煌夜睨视着烁兰泪如泉涌,悲悲戚戚的脸庞,说道,“但是你对朕的爱,早就在你谋杀太后、虐杀宫女、下毒谋害卫卿的时候就死了。柯烁兰,你的爱是荣华富贵,是皇权!不是朕,也不是福儿。”   “福儿……”想到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孩儿,烁兰还是很伤心的,往后跌坐在地。也许煌夜说得没错,她是利欲熏心,眼睛里只能看进权力,所以才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   但是……她不会后悔,她是皇贵妃,花容玉貌,出身高贵。本来,皇后之位就是她的,皇上以及孩儿的太子之位也是她的,她只是在争取她本来就应该得到的东西,这不叫贪心!   是煌夜不懂,一再地辜负她,让她孤守后宫,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柯卫卿!   要是儿时骑马那日,柯卫卿就被马鞭抽死就好了,父亲一时的仁慈,竟栽下次等恶果,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命吗?   煌夜不想再看见烁兰,转身要离开牢房,烁兰突然大叫一声“皇上!”,猛地向煌夜磕头。   “臣妾知错了!您饶了臣妾吧!”烁兰此刻已是不顾形象,嚎啕大哭,“请皇上看在苦命的福儿的份上,饶了他的亲娘吧!”   “正因为福儿命苦,朕才不能饶了你这个祸害他的人!”没有忘记永福是因何而病重的,煌夜冷厉地说道,“朕不会再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皇上!皇上……不要离开臣妾……”烁兰想要抓住煌夜的衣袖,但是被两个高大的狱卒一把拽开。煌夜离开后,审查谋反案的官员就走了进来,摆开酷刑严审的架势。   此时的烁兰,见到那一脸严肃的官员和刑具,哪里还有昔日兰贵妃娇纵跋扈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瘫软在地上,真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煌夜离开长春宫才半日,长春宫就出了一个大乱子!   柯卫卿的尸首竟然被人盗走了!来者显然武功了得,而且熟知皇宫内苑的地图,他打晕了长春宫内的侍卫和宫女,轻轻松松就劫走了柯卫卿的尸首,还在棺内留下一张纸条,大意是柯卫卿是巫雀族人,要按照巫雀族的传统,安葬在家乡的墓地。   煌夜简直气炸了!他撕碎了纸条,发誓即便翻遍大燕每一寸土地,他也要寻回柯卫卿的遗体,同时,要把那些竟敢盗尸的巫雀人凌迟处死!   北斗冒死进言相劝,说柯卫卿是断然不想见到皇上屠杀族人的,另外,大燕皇室与巫雀族之间的仇恨,总该有个了结,而杀人,是最下下策,这会让仇恨代代相传,柯大人的在天之灵,怕是怎么也不会安生的。   煌夜对此话还未做出反应,又有一件哀恸之事降临到了皇宫。   那就是因叛乱一事受到惊吓,而高烧不退的二皇子永福,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在煌夜赶去百子门见他最后一面之前,就夭折了。   这个可怜的、天生就体弱多病的孩子,生时没有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死时,还无父母相伴。   皇子夭折,全朝默哀,或许是此事触动了煌夜,他再也没提起追杀巫雀人之事,而是忙于操办永福的身后事。   也或许是斯人已逝,再无斯人。找不找到柯卫卿的尸骸都已无意义,煌夜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闭口不谈柯卫卿,每日起早摸黑,倾尽全力投入朝政中,令北斗都惊愕不已。   而对一班大臣们说,不论皇帝的心还在不在宫里,只要他的人在就行了,大燕在经过这一波动荡之后,又逐渐恢复了平静,就像一艘行驶在广袤海面上的大船,随着岁月的推移,慢慢前行……   “唔……煌夜……”   柯卫卿突然的一声梦呓,召回了煌夜飘远的思绪,他低头看着柯卫卿可爱的睡颜,脸上顿时浮现出宠溺的微笑,身上替他掖紧被角。   当年“盗尸”之事,在最初的愤怒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疑点。   首先,他询问北斗之后,发现巫雀族并没有必须回村下葬的习俗。   其次,偷盗柯卫卿尸首的人,太了解皇宫了,这个人……肯定身居高位,经常出入深宫,是永麟?   煌夜记得,在刑部官员调查到底是谁杀害了柯卫卿时,有个小兵如此上报,‘遇敌之时,小的好像看见穆仁亲王了。’   如果永磷在战场上,那柯卫卿就更不会死了。说实话,当时那么混乱的情况,煌夜倒希望永磷守在柯卫卿身边。   北斗验尸后说,柯卫卿是被毒死的,这样的死亡方式也令煌夜不解,不是毒箭而是喝毒药而死,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谁会这么做?   烁兰招供,她并未对柯卫卿下毒,因为她想看到柯卫卿万箭穿心而死!   费瑛也没机会下毒,那么……会是永麟杀了柯卫卿吗?   煌夜不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永磷即便自杀,也不会伤害柯卫卿。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弟,他有多爱柯卫卿,煌夜心里很清楚。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柯卫卿去世后,永麟也消失了,这里面太多的不寻常,令煌夜如鲠在喉,浑身都不舒服。   而且,一直以来他总有一种感觉,就是柯卫卿还活着。   这不是他的妄想,而是一种感觉。于是,煌夜开始翻阅古书,寻找“死人复活”的离奇案例。   这时,北斗也说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许久以前,他听他爷爷说,太祖皇帝时,一位亲王犯了不敬皇帝的死罪,被赐毒酒,可是很多年后,又有人在宫外见到了他。   原来这位亲王重金收买了行刑的太监,喝了一杯放有还魂丹的毒酒,等到他的尸首被拉去乱葬岗后,他的家人就喂他喝解药,重新复活,从此这位亲王就改头换面,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   但最终,此事还是被太祖皇帝得知,亲王后来还是难逃一死!但这段野史,是真是假没人知道,所谓的还魂丹,或许只是一出偷梁换柱的计谋罢了。   可是煌夜相信了,因为只有这种药的存在,才能解释这所有的疑问。   ——柯卫卿没有死。   ——他们倒去尸体,是要给他服用解药。   ——永麟出现在那里,目的是想保护柯卫卿。   ——当时的情况,除了柯卫卿自己,没人可以可以伤害他。   ——柯卫卿是自愿服下假死之药的。   而永磷明明是去救柯卫卿的,为何却让他服毒装死?大概是因为客气当时正在做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他意图拔剑自尽。   想到帐篷里的那把剑,煌夜立刻都联系起来了,柯卫卿身上没有严重的伤痕,剑刃上却都是血,想必是永磷为了阻止柯卫卿自刎,双手握住了剑。   至于柯卫卿为何想要自杀,煌夜想,大概是看到费瑛和烁兰是以“皇上荒淫、独宠巫雀”为由起兵叛乱,柯卫卿就把这一切的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才有了轻生的念头。   他或许认为,只要他不在了,大燕的江山才能稳固!   柯卫卿真是傻得可爱,也傻得让人心疼!   煌夜心里很明白,只要他是皇帝,只要他姓淳于,他这一辈子就不可能风平浪静、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并不是因为你,朕才陷入被叛变的困境,是朕——一直让你处在险境之中还不自知!卫卿,是朕辜负了你!’   煌夜命令北斗,秘密下到民间寻找“还魂丹”,还很让北斗给找到了。煌夜当着北斗的面,亲自喝下还魂丹药试验,于一日后“死而后生”。   明白到柯卫卿并没有死之后,煌夜冷静得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他不想让比尔知道柯卫卿还活着,这会给他带去心的灾祸。   除非,这个朝堂可以接受柯卫卿,接受巫雀这个奇特种族的存在。   这并不是煌夜的突发奇想,而是自从他们的第一个孩儿,爱卿出世之后,他就想着给他正式的身份。   煌夜知道这样的皇室血统改革很危险,一招不慎,可能满盘皆输,别说立爱卿为太子了,恐怕连他自己的皇位都会不保。   但是,先帝淳于炆就拥有巫雀族血统,巫雀族后裔本就一句话继承大燕的龙脉了。   只是,要让众臣认清并接受这个现实不容易,煌夜必须冒着失去帝位的风险,把所有的敌意和麻烦都一一解决,直到官员与百姓都能接受巫雀族,接受一个男人来做他们的皇后为止。   为此,煌夜一边派人暗中寻找柯卫卿,一边树立崭新的朝纲,只是他没想到,这段分离的日子,会是五年之久。   五年之后,他力排众议,将爱卿立为太子,巩固了巫雀后裔在朝中的地位。   巫雀族也从以前的叛党,成为受人景仰的神族,是最高贵的存在,也算恢复了其本来就该有的面貌。   五年的相思,刻骨铭心,直到那一刻,煌夜才带兵,去往遥远的南山村,将柯卫卿以及他们的皇子接回了宫中……   “最重要的是,朕终于可以亲口对你说,朕一直很爱你了。”   回想那年接到柯卫卿的情形,煌夜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正因为这些年的分离,所以只要有机会,煌夜就会吐露心意,哪怕柯卫卿会为此害羞得把头低下去。   而煌夜这时的自言自语,弄醒了柯卫卿。   “唔……?”柯卫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煌夜,仿佛还未清醒一般,呢喃道,“我也爱你。”   “什么?”那一瞬间,煌夜以为自己听错了,柯卫卿竟然老老实实地在说爱他?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爱着您了,皇上。”柯卫卿微笑了起来,还抬起手,抚着煌夜的脸,“即便在微臣的梦里,您看起来,也是这么俊美呢。”   煌夜低头,在柯卫卿的额上印上一吻。   “哎?”柯卫卿一呆,眼睛瞪大了。   煌夜的嘴唇接着往下,覆上柯卫卿的唇瓣。   直到这时,柯卫卿才“哇!”地大叫了出来,他赶紧拉住被子盖住脸,但是煌夜已经抓住了他的双手,不让他这么做。   “唔……!”缠绵的一吻结束,柯卫卿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醒着的了,脸孔是更加红了。   “就让朕听听你的心意,可以吗?卫卿。”煌夜几乎乞求的语气说道,额头贴在柯卫卿的额上。   “我喜欢……,”柯卫卿顿了顿,垂下眼帘,“我爱着您。”   “你会爱朕多久?一辈子吗?”煌夜得寸进尺地问道。   “嗯,一辈子……”柯卫卿摇了摇下唇,鼓足勇气地说:“还有下辈子。”   “卫卿!”煌夜激动得不能自己,紧紧地抱住柯卫卿,问道:“你下辈子也愿意做朕的人?”   “是。”柯卫卿用力地点头,“我愿意,还有下下辈子,我想一直和您在……”   柯卫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煌夜的热吻给截去了声音,两人激烈地亲吻着,为终于能确认彼此的心意。   煌夜想,能遇见柯卫卿,是他这一辈子最幸、也是最幸福的事情。   世人都说,帝位是天下最大的宝藏,它掌握着生杀大权,拥有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在煌夜的心里,皇位已经不算什么,这世上,只有柯卫卿才存在于他的心尖之上。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够拥有柯卫卿,与他携手生生世世。   而煌夜并不知道,在不就的将来,他朕的面临江山与爱人之间的艰难抉择,而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的怀疑与摇摆,毅然放弃了皇位,让太子继承大统,却得到了全部的幸福!   后记   漫本《侍寝》和短篇番外《朝花夕拾》终于完成了,米米不由松一口气,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_^。   因为起初,米米只是出于“我还想看一看宫闱的漫画哦,H镜头神马的!”(多么邪恶的人啊,好孩子不要学哦>_<)所以才有这漫本的诞生。   却不知道原来策划一个漫本是这么复杂的事情,先别说天的开本和小说不同,还有印刷的方式等等,都将米米带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画稿的分镜、故事内容选择之类的工作,也让米米过了一把漫画编辑的瘾。   当然,这其中的辛苦也是一言难尽的,尤其是蕾拉老师担负改编成漫画的重责,有时候,文中一段简短的描述,放在漫画里,却需要诸多的篇幅,也让米米认识到了画家有多么的不容易。   蕾拉老师是一位自我要求很严的画家,和她的合作,让米米觉得很愉快,还有事半功倍之感!   所以,十分期待下次与蕾拉老师的再度合作!   以下是关于小说的。   《情倾宫闱》这个故事,在此可以说告一段落了,十分感谢大家一直陪伴着煌夜与柯卫卿,还有他们可爱的孩子们。   米米有收到很多读后感哦!感恩!   今年寒假,米米本来打算退出宫闱的续作,太子爱卿和景霆瑞的故事《逆臣》,中间也有写到其它皇子哦。   无奈身体状况依然跟不上写作计划,加上米米写稿本来就很满,修稿占去太多时间,所以《逆臣》恐怕没有那么快与大家见面了,同时推迟的还有《挚爱枷锁》的完结篇。   在此和大家说一声,非常抱歉!鞠躬!   明年米米会努力写好《逆臣》、《挚爱枷锁》、以及华丽的目标后续,目标系列九等等。   《侍寝》印刷时,估计要跨年了吧,不论如何,2013年,大家也要一起加油哦!   感觉您购买此本漫画,有您的支持,米米会一直努力创作耽美小说的!   永远爱您的~~小攻米洛   大家好,从这里开始是小画手蕾拉的后记。   其实我是来占篇幅的,所以依照惯例,我应该要把所有人都感谢一遍,然后再说创作感谢对吧?好吧,那就开始呗!(←一整句都在灌水)   首先,我要感谢米洛大给我这个机会尝试画古装漫画!第一次古风漫,朕是诸多不熟练,很多地方不知道怎么掌握才好,但是!为了H镜头,我撑过来了!(好像哪里不太对?)   其实我真的没有只爱画H啦,一切都是巧合,你们不要误会。   话说,这回和米洛大的合作真的很愉快!虽然我只是一个被委托画图的小画手,但身为一个创作者,自己的专业领域和理念能被原作者认同,在创作过程中真的是一件十分令人开心的事。   希望有机会还能与米洛大合作!(这不是抄袭隔壁的,我是有感而发。“最后最后,我要感谢购买这本书的可爱读者们。这本书对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尝试,我尽力了,希望不会让各位太失望。   那么,我们期待下回能在哪本糟糕的肉漫番外之类的地方再相见喽!   每次画H都在反省的Lei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