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血 作者:云水吟 文案: 狗血何其多,天雷滚滚来… 狗血倾盆而下,天雷滚滚滚来…… 五灵界高高在上,无比尊贵的青龙帝 被一众人压倒XX的故事 所谓一失足则万劫不复,悲催与销魂共存…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衍 ┃ 配角:鼎华,凤百鸣,龙溯,幽无邪 ┃ 其它:东方玄幻 第1章 引子 彼时,我继位成为水族帝王已逾千年,千年来深居简出,即便是五百年前的血王莲盟会亦未曾参与,灵界风闻,都说青龙帝弑父篡位,遭了天谴,以至于千年来隐疾缠身,不得踏出碧泱宫半步,这流言蜚语在坊间口耳相传,许多年来,不管真相如何,只怕我这大逆不道,残暴冷酷的恶名已经坐实,再难撇清。 灵界五族,水、羽、灵兽、幽魔与有翼,数万年来素以我水族为尊,父亲在位为玄龙帝,水族声势更是如日中天,我虽没有父亲那般雄才伟略,却也不敢败坏祖宗基业,继位千年来,政事亦不敢有所懈怠,近年来羽族虽有坐大之势,倒还不敢越雷池一步。近日里,突然传来灵兽族天禄公主招亲的讯息,倒非是锦鲤报与我听,却是龙溯来说,龙溯龙涟乃是双生兄妹,二人性格却大相径庭,龙溯为兄,性格沉着,喜静,龙涟为妹,性格调皮,好动,总爱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皇兄叫唤,虽这一双弟妹我都是宠爱有加,奈何龙溯口中不提,心中却总认为我这兄长偏心,只爱龙涟,今日他倒主动与我提起天禄公主之事,竟不知是何心思? 龙溯虽性格沉静,早年间跟随太傅螭烺,倒是极爱出游,灵界五族,他去过之处比之我来只怕太多太多,比之养在深闺的龙涟,龙溯更是眼界广阔,如今我这一双弟妹业已成年,不多久之前,二人都得了封号,龙溯乃是我族唯一的亲王——定域亲王,龙涟亦为我族唯一的公主——三河公主,这些年来,龙溯也蓄养了几个婢女随侍身侧,他今日与我提起天禄公主之事,敢情是小儿女长成,想要娶个定域王妃回来了。 我微笑着看向龙溯,他见我但笑不语,不禁面上一红,却低声说道,“那年我跟随太傅远游莽原,与那天禄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她生的美丽,性格亦十分可爱,臣弟一见便心生爱慕,奈何那时年少,回到泱都后未曾向皇兄禀明…”他说着,面皮更是烧红起来,说到后来愈加腼腆,我本有心逗弄他,奈何龙溯素来面薄,又极易当真,于是也不加为难,干脆替他将话说完,“你既有此意,那皇兄便下诏叫锦鲤作为求亲使,前往灵兽族求亲,如何?” 他听我说完,立即面露喜色,连忙向我行礼道谢,想必多年前的一见钟情,他自是爱极了那天禄公主。待龙溯告退后,锦鲤来见,锦鲤是我贴身近臣,平素里进退有度,办事亦十分稳妥,确是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此刻他匆匆来报,却道此次灵兽族公主招亲,羽族不甘人后,羽帝已遣如歌王金鸾,光禄大夫孔雀前往莽原,为自己求取天禄公主为羽后,锦鲤面上有些急色,我知他心中所想,那灵兽族位居灵界中央,三面环山,只东南面与我族毗邻,数万年来,灵兽族恪守中立,与我族亦十分交好,如若此次灵兽长接受了羽帝的求亲,只怕灵界局势变化,于我族实为不利。 锦鲤焦急看向我,见我久不言语,小心翼翼进言道,“千年来,我水族后位虚空,陛下可否考虑…”他言尽于此,只低着头,悄悄抬眼观察我的反应,我听他这般话语,不禁哑然,这家伙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难道平日待他太过亲厚,这厮竟愈发大胆起来,锦鲤见我面色略沉,亦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我开口朝他道,“朕本欲命你为求亲使,前往莽原为定域王求取王妃,现而今羽族这般殷勤,朕心中倒有些担心,锦鲤,你说朕将这求亲使的位置给你,你可能不辱使命?” 一听我此番言语,锦鲤立即跪伏于我面前,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口中倒是一副慷慨激昂的语辞,“锦鲤若是有辱使命,甘愿一死以谢陛下!”当然,以锦鲤所思,他自知此次莽原求亲,决非易事,此番无畏的说辞,却也是在变相提醒我务必慎重,这家伙实是聪明了得,早吃准我不会草草应对此事,故而镇定自若。 那天禄公主乃是灵兽长麒麟的同胞幼妹,自幼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龙溯贵为我族亲王,与她相配虽甚为登对,但就怕灵兽族贪求羽后的位置,情势便不容乐观,当然,想个最稳妥的方法,莫过于锦鲤此番前去莽原,改为替我青龙帝求取皇后,无奈我已应允龙溯此事,又怎可随便反悔,却将自己的弟妹强娶为妻? 锦鲤仍是跪在我面前,我心中亦颇有几分骑虎难下,思虑再三,我唤他起身,却道,“你去准备一下聘礼,朕亲去莽原为龙溯求取天禄公主。”锦鲤抬头,面上还有些讶异之色,他张了张口,仿佛思索良多,又对我道,“陛下,自古只有臣子为君鞍马劳碌,您要亲去莽原为定域王求亲,只怕于礼不合…”我料他有此一言,不禁摇头轻笑道,“那便烦劳锦卿为朕想个妥当的身份,即便是莽原求亲不成,你也不必杀身以谢天下了。” 锦鲤果不再多言,几日后,他倒编出个子虚乌有的水族大神官来,我化名为水行,便以这大神官身份出任求亲使,锦鲤担任副使,又命御林军左将军鲲寒鳞抽调数十名精兵为先行,将那万余件聘礼送抵莽原,我与锦鲤脚程快些,待鲲寒鳞出发后旬余,亦从泱都赶往莽原。 第2章 投宿 灵兽族地势雄险,山高路远,我久居碧泱宫,终日面对着万顷碧波,此番流连于这崇山峻岭之中,倒有些十分的新鲜感,浑不觉数日过去。这天日暮时分,锦鲤收到鲲寒鳞书信,信中言及他已至莽原,一行人住进了云阳驿,那羽族地处灵界南方,要进莽原只能绕道我族边境,金鸾与孔雀虽早就出发,现如今却还不曾到达。 我听闻此,胸中亦略微放宽心来,眼见天色已暮,便与锦鲤就近寻了家客栈投宿,此处离莽原已近,城池愈发繁华,与先前所见山野村店不同,这如归客栈也有颇几分华奢之气。只不巧,我与锦鲤来得晚了,那客栈门外已停了不少车马,店家也挂出了客满的牌子,我朝锦鲤笑道,“看来今晚你我只能露宿山野喽”,锦鲤倒十分执着,硬是要去找那店家问讯,他坚持道这如归客栈从外看来,少说亦有几十间客房,门外车马不过十几人,怎的就客满了? 由此见来,此人甚迂! 只未料到的是,原还有人先于锦鲤进门与那店家吵闹,我本在客栈门外仔细察看那车马来历,忽然便听得客栈内兵刃之声,瞬及却见两人从店内一路缠斗至门外,锦鲤立在我身侧,朝我耳语道,“陛下,那持五彩软鞭之人却是孔雀。” 我亦抬头朝那二人看去,果见一人身材高挑细长,手持五彩软鞭,他五官生的精致,细眉长目,唇红齿白,端的是个美男子,只可惜面相稍带些阴柔,眉目间亦隐隐有些阴郁之色,外界传闻,孔雀生性刁钻古怪,奈何却深得羽帝宠爱,更有甚者,干脆明说孔雀根本就是羽帝幸臣,今日一见,我胸中亦有了几分计较,只怕是这传闻亦有三分可信。 再见与孔雀争斗之人,倒叫我十分意外,这明明还是个少年,身材矮瘦,仿似还未长成,这少年比之孔雀,容貌更为秀美,此时一双杏眼圆瞪,虽是怒极,只可惜他这般模样并不十分吓人,倒显出几分可爱来。二人缠斗不休,却原来是羽族数人强包下了这如归客栈,这少年来得晚些,却也要投宿在这客栈之中,他与孔雀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我与锦鲤在一旁观战,孔雀自是不提,只怕这少年亦非寻常人家出身,他虽年少,灵力却十分充沛,只道是缺了些许临敌的经验,渐渐落于下风,孔雀果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那少年脚下一个不稳,身侧错漏一个破绽,他便将那五彩软鞭直往这少年面门而来,眼看鞭尾就要扫过那如花似玉的面庞,我心下不忍,身比心先动,便挥袖挡在少年身前,化去这一鞭凌厉杀气。 孔雀见突然有人插手,面色立即沉下,锦鲤亦在身后大呼小叫,只那少年受了惊吓,此刻有些呆愣,闪神了片刻,他倒未向我道谢,只恨恨朝孔雀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如此不敬!”孔雀不语,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我朝他颔首致意,他眸中更是寒芒毕露,不妙,这家伙竟是想要对我动手? 那少年亦是个刁蛮无理的主儿,他不见我与孔雀之间波涛汹涌,倒兀自支使起我来,却道,“你还不与我将这泼才拿下,到了莽原,我自给你好处。”我被他这般命令弄得好生尴尬,虽说此番出行我与锦鲤均作了变装,奈何锦鲤与孔雀却有过数面之缘,他生怕被孔雀认出,此刻倒半遮着面过来劝架,我只觉得十分好笑,倒不知竟真的哈哈笑出声来,这下场面更是糟糕,过了半晌,孔雀才冷冷开口对我道,“青衣客,你是何人?” 我刚想开口,锦鲤又急着抢过话头,“我家公子与我只是来投宿的,既然如刚才那位小公子所言,客栈还有房间,我想这位大人应该让店家出来说话才对。”好个锦鲤,他果是牙尖嘴利,只是此刻用头发遮去了半张面孔,显得颇有些滑稽,我朝他微笑,他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却不知此话孔雀会如何回答。 孔雀并没有回答,楼上倒传来一个声音,却是唤孔雀道,“孔雀大人,客栈既有房间,何不与人行个方便?”我顺着这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金衣背影,想必那定是此番羽族的求亲使如歌王金鸾了。孔雀听闻此言,亦未再多话,径直转身上了楼去。那抖抖索索的店家这才出来,点算了客房,竟只剩下两间,锦鲤面露难色,又朝我耳语道,“陛下,你且寻一间住下,我与那小公子挤挤吧。” 我知他心思,外臣与君王共处一室,只怕于礼不合,只锦鲤算漏了一点,那小公子比之孔雀,只怕更难对付,再说,我见那小公子矮瘦,身姿却带有几分婀娜,眉目间亦带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憨之色,只怕并不是什么小公子,却是个小美女,于是便抢在锦鲤之先,对那小公子道,“小公子请先寻一间上房,我二人今日只好挤挤咯。” 那小公子面上露出些喜色,却又傲然道,“你倒是个好人。”便噔噔地往楼上去了,这下可好,我与锦鲤进了同一间客房,锦鲤颇不自在,关上门便扑通一声跪下,果又是不合礼数那一套,我见他迂腐至此,忍不住却又想逗弄他,便笑道,“自古有美谈,却道君臣同榻,与朕共处一室,难道竟辱没了你不成?” 他果然益发惶恐,头也不敢抬起,我命他起身,径往榻上坐下,伸手轻拍右侧的位置,唤他坐下,这下他更是局促,面上一片通红,竟忽的又跪下身来,口中振振有词道,“陛下不是那羽帝凤百鸣,我亦不是那佞幸之臣孔雀,还望陛下自重!” 我见他说的郑重,却未料这家伙竟与龙溯一般打趣不得,于是也不再捉弄于他,便和衣躺下,叹道,“锦卿,这并非在朝堂之上,你又何故如此多礼?难不成在你心目中,朕竟是个登徒浪子,今夜竟会强逼你侍寝不成?” 他依旧跪在卧榻之旁,此刻忙道,“微臣不敢!”我口中唤他起身,心中却颇为郁卒,不知锦鲤怎会生出这般荒唐念头,难道我这为君的平日里有一丝一毫表现出偏好男色不成?自我继位以来,虽未立后纳妃,身边好歹也有碧螺青玳随侍左右,今时虽未带她二人出行,怎的也不至于饥渴到要对臣子下手吧。 思及此,我也不管他将待如何,便闭上双目,早早安寝,这如归客栈虽比不得碧泱宫内锦澜殿,是夜倒也好眠。晨起时分,锦鲤半伏在卧榻之旁,想必他一夜都是以这别扭姿态休憩,此刻他见我醒来,亦慌忙起身,胡乱整了整衣冠,有些局促地看着我,我见他一双眼窝处略有些青黑,兀自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我二人洗漱完毕,往那客栈大堂去用些早餐,那大堂倒十分空阔,原来羽族一众人等都还在卧房之中,只有昨日所见小公子一人坐在大堂之中,见我二人下楼,十分殷勤过来邀我们同坐,他虽有些颐指气使,但言辞间并不十分尖刻无礼,仔细看来,与龙涟倒有三分相像,我看着心下欢喜,亦不知觉多说了几句。他知我们此行前往莽原,便显出十分的兴趣,接口道,“你们也去莽原?难道也是去求亲么?” 锦鲤颇有些狐疑,他朝我看了一眼,又摸摸自己的下巴,就怕人皮面具不知何时化了,生恐我被人认出真实身份,对此我倒不放在心上,要知道这灵界之内,除了水族些许尊长、近臣,见过我的人还真是为数不多,何况此番又在脸上涂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药水,如若再被人认出,却也别无他法了。于是对那小公子笑笑道,“是啊,莫非小公子也有兴趣?” 那少年听我这般问话,倒仿佛听了个大笑话,他露齿一笑,左颊边有个弯弯的小酒窝,又将手指了指楼上,却道,“我说大哥,那上边一群骄傲的公鸡也是去求亲的,他们虽然无礼,却备了这一车又一车的聘礼,你二人两手空空,怎的也敢去求亲?” 锦鲤闻言,面露愠色,他此刻装扮便如同一名普通随行侍从,亦不好发作,我虽未见到自己此刻模样,想必也只是普通富家公子行装,当然不便夸下多大海口,于是朝那小公子道,“那就权当去一睹天禄公主真容,也许公主喜欢在下,愿意委身下嫁也未可知啊。”我说得轻松,也并未放在心上,哪料到这小公子竟突然生起气来,起身指着我的鼻子便骂道,“你好大胆!” 我哪知何处又得罪了他,正兀自疑惑,锦鲤倒笑着接口,“小公子你好生无礼,莫说昨日我家公子从鞭下救回你这一张脸,怎的也算有恩于你,即便是萍水相逢,你又怎可如此嚣张跋扈,颐指气使,我家公子难不成是你的下仆么?”锦鲤这番话说得凌厉,那小公子果然无话可说,只气鼓鼓起身离开,我本想跟上去劝,转念思及鲲寒鳞已至莽原,羽族一行人也在这客栈之中落脚,我与锦鲤应当早日启程,尽快赶到莽原,俗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早早结了账,赶路要紧。 第3章 山道 自如归客栈一路往西,离莽原愈近,山峦叠嶂,景色也愈加雄奇壮伟,若一路平顺,只消半日路程,今日未时就能抵达云阳驿。锦鲤刚才受了那小公子的气,此刻面上还略带些郁色,我朝他笑道,“朕的锦鲤大人,文韬武略,何其了得,怎的还会生一个毛头小子的气?” 锦鲤听我此言,略露出些笑容,又正色对我道,“陛下,我并未生气,只是那小公子身份实是可疑,他一个少年,知晓天禄公主招亲倒还罢了,他竟指着金鸾、孔雀说是一群骄傲的公鸡,这倒奇了,他又何从得知羽族一众人等的身份?。” 此时山风凛冽,不远处只见一帘飞瀑,直流而下,在山道上积起一弯清泉,自离泱都以来,我久未见这等好水,耳边虽听得锦鲤之言,脚下却直往那山泉处过去,锦鲤跟在身后一路过来,我见他急色看着我,便答道,“锦卿,不知你可注意到,那少年身着玉色锦袍,袖口袍角绣的都是七色云纹,如果朕没记错,灵兽族贵族以云纹为标记,七色只怕是品级极高,他说不定还是宗室子弟,知晓的多倒也不足为奇了。”锦鲤听罢,点头表示赞同,那飞瀑激荡起的珠玉点点,溅在我面上身上,只觉一阵清凉,奈何面上涂了好些易容的药水,颇有些不适,我刚想伸手掬起清水洗把脸,锦鲤却急急叫道,“陛下,您的人皮面具化了。” 我本就不想弄这莫名奇妙的面具,此刻倒好,干脆洗个干净,此番锦鲤倒乖乖立在一旁,不再念叨他那些陈词滥调,好容易洗去那一通易容药水,面上立时清爽许多,我抬头却见锦鲤一双眸子灼灼盯着我看,我心下颇有些莫名,难道他还惦记着那小公子的身份不成?于是,又向他说道,“锦卿,那小公子虽年少,身材矮瘦倒也无可厚非,只他那面容过于秀美,行止间也颇有些女儿家的娇态,朕见他与三河公主神态有几分相像,说不准倒并非什么小公子,却是个什么小美女。”锦鲤听我此言,面上颇有些惊讶,而后又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来,我二人在这飞瀑之下正谈话间,山道上如归客栈方向竟突然传来呼救声,仔细听来,却正是那小公子,我与锦鲤都一阵诧异,急忙牵了马上前查看。 不想又是孔雀,那小公子似乎受了伤,正瘫坐在一处山崖旁,孔雀上前,五彩软鞭套在少年颈上,竟是赶尽杀绝的态度,我见情势紧急,脚尖点地,一步落在了孔雀面前,锦鲤亦跟着上前,那小公子见我二人出现,面上露出些喜色,忽而又大声哭泣起来,他到底年少,平日里想必亦是养尊处优惯了,此番遭此劫难,难免有些失态。 孔雀一双眼阴测测盯着我看,他轻笑道,“阁下究竟何人?今日怎舍得洗去易容药水,露出真面目来了?”我听他此言,稍有些愕然,却并不想与他多言,只冷冷道,“这位兄台,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我究竟何人不劳烦兄台记挂,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这小公子不过是个少年,即便一言不合,冒犯了兄台,你又何故赶尽杀绝?” 孔雀轻摇了摇头,笑得益发讽刺,他又道,“阁下既言我走我的道,你过你的桥,那我与这小公子之事,亦不劳烦阁下记挂,难不成阁下相中这小子美貌,定要强出头不成?”锦鲤在一旁见孔雀愈发胡言乱语,刚想开口驳斥,我抬手阻止他多话,他会意将腰间青芒剑递在我手上,我接过剑来,直向孔雀说道,“那既如此,在下便得罪了。” 羽族生性好斗,孔雀在羽族之中好勇斗狠更是出了名的,他那一柄五彩软鞭使得确实精妙,我也曾听闻五百年前血王莲盟会,就连幽魔族右护法血殇也差点败在他手下,锦鲤见我要与孔雀动手,面上略有些急色,我心中颇有些好笑,莫非他竟会觉得我不是这鸟儿的对手?难道他日日在我身边,也相信坊间流言,青龙帝是有隐疾缠身的? 孔雀来势凶猛,五彩鞭便往我胸口直取而来,我将青芒横当在胸,那软鞭便如同斑斓毒蛇缠上剑身,不住绞紧,奈何他灵力与我相较,差之甚远,我催动水灵之力附于青芒之上,那水灵之力便顺着五彩软鞭径往他体内侵去,孔雀倏忽间变了面色,连忙想要将五彩鞭抽回,我本该放他一马,奈何今日里这厮太过狂妄,我心中有些怒气,于是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五彩鞭鞭尾,一时间他在那头拽,我亦不放手,场面端的有些可笑。 孔雀面色愈加难堪,而青芒剑光芒愈盛,水灵之力浸渍着寒气只怕已侵至他体内,我见时机差不多,一使力便将五彩鞭抽了过来,缠于腕上,尔后朝那孔雀笑笑道,“你该叫凤百鸣多教你几招,也好防身,哈哈”。 许是我不该提起羽帝名讳,在场的众人连同那小公子都变了面色,我面上颇有些讪讪,却见孔雀立在我对面,面色端的是诡异,不知是怒是恨,我将那五彩鞭自腕上解下,向他抛了过去,他弯腰捡起五彩鞭,又咬牙恨恨看我,终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待孔雀离去,锦鲤上前将那小公子扶起,那小公子脚踝处受了伤,白皙皮肤上红肿一片,锦鲤精通水灵治愈术,见我示意便祭起了水润,片刻间那小公子伤势好转,红肿尽退,他欣喜站起身来,定定朝我看了半晌,却道,“昨日里,你如何还要戴张假面?” 我听他此言,颇有些呆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锦鲤平素里牙尖嘴利,大概心中隐约知晓面前不过是个顽劣少女,亦不答话,却是那小公子打破沉默,他又问我道,“你可真是要去求亲?” “是啊”我不假思索,答得极快。奇的是他竟露出十分欢喜的颜色来,面上竟仿似还有些娇羞,我在一旁颇有些不解,他动作极快,不客气牵了我的马去,便径直走了,只留下一句,“那说好了,我们莽原不见不散!” 那小公子走得潇洒,空余我与锦鲤二人大眼瞪小眼,要知道,面前只留的一匹马,我二人如何走得,共乘一骑?断然不可,我见锦鲤面上亦十分窘迫,张口欲言又止,便道,“锦卿,你上马好快些赶去莽原,到了云阳驿尽快与鲲寒鳞汇合,朕却只好御风前行了。” 实际上御风而行并非难事,麻烦的是需要现出本相,我那真身乃是一尾天青色巨龙,现下离莽原已近,我如若贸然招摇过市,岂不是故意暴露身份,锦鲤听我这般言语,立即表示不妥,他道,“陛下,还是微臣从这山泉经地下暗河先到莽原去吧。” 唉,真是多事,想不到此刻我君臣二人倒在此地讨论如此无聊之事,我径直往那山泉掬起一汪清水藏于袖中,口中念动真言,便将锦鲤化作一尾小小的花鲤鱼游弋于这袖中清泉,他有些颇不服气地上下跃动,口中还不时吐出些气泡表示不满,我伸出一指轻弹了弹这家伙的脑袋,便翻身上马,径往那莽原而去。 未时三分,我与锦鲤果到了云阳驿,鲲寒鳞自在门外迎接,我从袖中将锦鲤放出,他迫不及待化为人形,发梢衣摆还留有些水渍,形象颇有几分狼狈,他见我笑的开心,面上又是一红,忙往那驿站后厅更换衣物,我与鲲寒鳞谈论些莽原的情势,当晚歇下,自是不提。 第4章 求亲 翌日,羽族一行众人亦到了莽原,住的是景阳驿,刚巧与云阳驿对门,休整几日后,各族前来求亲的公子王孙亦陆续抵达。那日,我与锦鲤、鲲寒鳞应诏前往凌云宫递交国书,莽原本来地势雄险,这凌云宫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檐牙高筑,雄伟非常,侍从引领我们顺着栈道直往云霄殿,进了殿内,却见灵兽长麒麟端坐在高位上,他生的一双朗目,两道剑眉,实是面貌英武,不怒自威,好一个帝王之相。按说,使臣来朝免不了行跪拜礼,可我亦是一族之长,如何与他跪拜,于是便只躬身见礼,他面上露出些讶异之色,一双眸子不住将我上下打量,倒仿佛要将我看透一般。 幸而他并非拘礼之人,国书递交十分顺利,末了,这灵兽长还道晚上已备下宴席,请我们务必赏光,他说的客气,我自是颔首答应。侍从引领我们出了云霄殿,在那栈道之中刚巧遇见羽族一行人,为首的自是求亲使——如歌王金鸾,提起这如歌王,亦是个传奇人物,他贵为羽族宗室子弟,本是羽帝凤百鸣的堂兄,五百年前血王莲盟会曾一举击败我水族镇海将军九婴,再加上容貌生的俊美,乃是灵界出了名的美男子,已然是这灵界五族千万少女少妇的春闺梦里人。此次我与他正面相逢,见这金鸾确是容姿俊雅,身形风流,然而他却并不知我身份,见到我后倒稍有闪神,大约是瞥见我腰间水族令牌,片刻后亦向我点头示意,而孔雀跟在金鸾身后,眉头紧锁,见到我后更是狠狠剜了我一眼,我只朝他二人笑笑,便转身离去。 晚宴设在紫光阁,倒是极开阔的一爿宫殿,灵兽长坐在中位,我水族使臣坐在他左手侧首席,而羽族使臣则坐在右手侧首席,锦鲤身为副使,自是在我身边坐下,而那羽族金鸾、孔雀却坐在我对面,那金鸾频频朝我微笑致意,端的是友好异常,而孔雀却时时摆出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架势来,倒叫我面上表情僵硬,竟不知如何回应是好了。 开席时分,灵兽长致辞,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是觥筹交错,一片杯光酒影,我酒品不佳,这种场合如何敢敞开肚皮乱灌一通,酒过三巡,那舞姬换了一拨又一拨,我兀自有些头晕,便想离席走到殿外园中吹吹凉风,只可惜这不是在泱都容我自说自话,现下却只能硬撑,锦鲤在一旁一把扶住我略有些歪斜的身体,担忧问道,“大人,你可是身体不适?” 我笑笑,却道,“无妨无妨”,刚直起身体,那灵兽长倒向我发话,却道,“水行大人,这可是我灵兽族陈年佳酿,您务必赏光多饮些。”无奈,我只好将手中夜光杯举起,向他行一礼后整杯饮下,酒是好酒,只可惜这杯饮下,我的头愈发晕眩不堪,略有恍惚间,就听得孔雀起身不知说些了什么,麒麟点头表示赞同,便有侍者从殿外呈上一件红漆雕花木盒,那盒盖打开后,瞬时间整个紫光阁红光四溢,原来那盒中却是件货真价实的宝物,孔雀得意道,“这火琉璃本是我族羽帝陛下额冠上所有,世间仅此一颗,此物非但能够御寒生暖,更是驱邪避凶的宝贝,此番羽帝陛下亲命下臣带来,便是与天禄公主做个见面礼。” 众人一听皆是哗然,金鸾朝我看来,面上笑意更浓,连那麒麟也一发看向我,孔雀此举倒是赤裸裸向我水族挑衅了,我虽料及羽帝此番必是做足了功夫,却也不曾想孔雀竟急色成这般模样,锦鲤忙在一旁询问我该如何应对,我用手指沾些酒水,在那酒案上随意写了“明珠”二字,锦鲤会意,亦起身向麒麟道,“灵兽长大人,我族定域亲王亦有礼物托下臣呈上。”麒麟点头,锦鲤便击掌示意,那殿外鲲寒鳞亦呈上一件物什,却是个白玉龙纹匣,匣盖轻启,里面是一枚夜明珠,那明珠状如鸡子大小,通体发出莹莹翠色光华,虽然柔和,亦十分明亮,在这柔光之下,刚才那火琉璃所发出的红光亦仿佛暗淡了不少,紫光阁中众人又是一阵惊叹,锦鲤清了清嗓子,向灵兽长道,“此物名唤碧海明珠,乃是定域亲王母亲玄龙后生前的一缕精气所化,又得亲王殿下养护千年,不仅是宁神静心的好物,更可解世间百毒,亲王殿下爱慕公主,故而愿将自己最珍爱之物赠与公主。” 事实上,这碧海明珠并非母亲精气所化,倒是我年少随父亲习武,不小心被剑芒划破指间流出的血珠,正好滴在一扇珍珠贝内,两千年后,不想竟化成了这么个珠子,这珠子的确也算是宝贝一件,只是此番既为龙溯求亲,我又怎好拿出自己的物什送于天禄公主,于是便借了母亲之名,也算龙溯秉承父母之意,更加名正言顺些,总强过羽帝自说自话。 果然不出所料,麒麟眉目间露出了然的神色,差了身侧侍从将两件礼物都收下之后,酒席继续,我却实是不胜酒力,愈加头晕目眩,也无暇顾及金鸾、孔雀是何反应,好容易捱到散席,走路亦也有些步履不稳。 紫光阁外亦是栈道,锦鲤紧紧扶着我一路往云阳驿走去,那灵兽长竟亲来相送,想我现下身份不过是一介神官,哪里敢劳他大驾,我略略推开锦鲤,忙要行礼道谢,哪知在那歪歪斜斜栈道上,我脚下一个不稳,整个身体竟往下滑去,不想这麒麟却十分多事,情急之下,竟一把捞过我的腰,还在我耳边轻道了声,“神官大人,脚下且小心。” 我虽有些醉意,脑中亦有些七荤八素,现下见他这般行为,又被山间凉风一吹,此刻倒兀自清醒了七八分,我急着往后退开一步,面上亦有些发窘,只回身急唤锦鲤一同离去,锦鲤在一旁面色亦有些难看,我胸中烦闷,不自觉竟催动了真力,脚下生风,倏忽间离了那紫光栈道,一路行来,倒不见了锦鲤踪影,糟糕,不会竟在这凌云宫中迷了路吧? 莽原的夜色有别于泱都,不同于碧泱宫内水天一色,这里却是山高月小,亦有一番别样风味,我毫无头绪走在凌云宫内不知名的园林之中,心头好一阵郁闷,这下丢脸到家了,还好现下用的是个子虚乌有的身份,如若不然,我这水族至尊的脸面一早便丢光了。我正低头兀自烦恼间,远处小径中倒走出几个宫装少女来,为首的一个衣饰极为华美,看着亦有些说不出的面熟,那少女见到我,竟飞奔过来,一双杏眼灼灼盯着我看,却道,“你真的来啦?” 我被这话弄得有些莫名,亦不顾礼仪,竟盯着个姑娘家不住打量,那少女见我不语,又道,“你是水族的求亲使?你是定域亲王?”这下我更是不解,突然间瞥到这少女衣袍袖角的七色云纹,心中才有了计较,原来这少女竟是那日如归客栈内的小公子,我刚想开口应答,却未料有人抢在我之前,原来麒麟亦跟着我一路过来,此刻这灵兽长却向那少女道,“贞儿不可无礼,这是水族求亲使水行大人,现下已是月上东山,你如何还在这园中游荡,还不回寝宫歇息!” 那少女做了个鬼脸,撇嘴向灵兽长道,“阿哥,是你不知,我与他可是旧识”,她伸手指着我,那灵兽长亦朝我看来,我才明了这少女,也就是那小公子竟就是此事招亲事件的女主角——天禄公主,此刻这兄妹二人一起盯着我看,我不禁又有些讪讪,口中却向灵兽长道,“我与公主殿下确有数面之缘。” 不想,那天禄公主听我这般回答,又无端生起气来,竟朝我说道,“你我就仅有数面之缘?那日在如归客栈,不是你亲口说要来莽原娶我的吗?”此言一出,非但我呆愣了片刻,一旁麒麟的面色也不妙起来,灵兽长沉声朝天禄道,“贞儿,怎的如此放肆,还不回去歇息!”,天禄见麒麟严厉,只嘟了嘟嘴巴,亦不敢造次,本已转身离去,末了竟又回首看了我一眼,我见麒麟面色愈加不善,更是有些局促起来,开口解释竟也有些词不达意,我道,“灵兽长大人,我与公主在如归客栈相遇,那时水行以为她是个少年公子,本是戏言,却不该当真的。” 不料麒麟听我这一番解释,不怒反笑,却道,“水行大人,你究竟是何人?据本座所知,水族并没有什么神官大人吧?”我一听心惊,真是要命,这灵兽长倒是个厉害角色,我这身份不至于这么快便被揭破吧… 我心中有些烦乱,口中自不会示弱,他既如此问,我便这么答,我按下心绪,微一挑眉,朝他轻笑道,“灵兽长大人说笑,水族若没有钦天监大神官,那我水行又该作何营生?”麒麟听我这般反问,兀自大笑,他定定朝我看了几番,却道,“你既有国书为凭,又有龙帝近臣锦鲤同行,本座不信也得信,三日后在我灵兽族皇家圣地,本座倒要看看你有何本领能将贞儿娶为王妃。”他扔下这句话便转身似要离开,我听他此言,却原来这灵兽长竟一厢情愿认为我是龙溯,我心中兀自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开口叫住他,问道,“灵兽长大人,实是抱歉,在下并不认得归去云阳驿之路,还请灵兽长大人指点迷津。” 他大概未料到我有此一问,身形微顿,挥手给我指了个方向,一纵身便消失在这凌云宫中,我低头叹息,只好顺着那花园小径,走了许久,好容易见到凌云宫出口,锦鲤在那宫门口仿似等了好久辰光,一见到我便立即扑将上来,我被他这罕有的热情似火吓到,不由往后一退,他此刻倒不在乎君臣之礼,竟一把拽过我的手,登上马车,便往云阳驿赶去。 是夜,锦鲤端的是有些不正常,殷勤异常,又是端茶送水,又是主动要求服侍我睡下,我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于是笑问道,“锦卿今日何故如此热情?敢情是主动要求侍寝?”他听我此言,立即红了面皮,本是替我收拾床铺的动作也僵住,我从背后见他连耳根亦是红透,心下正叹他面薄,哪知这家伙忽然将那床铺胡乱丢下,转身便推门走出去,片刻后又一阵风似得闯将进来,蓦然往我面前一跪,却道,“锦鲤恳求陛下莫要再戏弄微臣了。”他说的悲壮莫名,我却听得云里雾里,算了算了,我大概真的有些醉了,便径往那胡乱铺的床被上躺下,随他如何吧。 第5章 交锋 三日后,灵兽族皇家圣地,麒麟依旧高坐尊位,各族求亲使都聚在一方高台之下,只等天禄公主露面,过了些许辰光,在司礼长老的指引下,天禄公主登上高台,她虽蒙着面纱,我却仍感觉得到她那灼灼目光,奈何现下我哪敢与她对视?只待她那纤纤玉指将手中描金绣球轻轻抛下。而台下的一众王孙早已是摩拳擦掌,未及那绣球落下,一众人等都抢了上去。 孔雀最是性急,一个鹞子翻身便直上高台,他伸手拽那绣球垂下的丝带,正要将绣球揽在自己怀中,锦鲤却叫鲲寒鳞亦杀将上去,鲲寒鳞虽只是我水族御林军左将军,但在我水族之中,灵力武艺均在上乘,我与孔雀交过手,心中有数,料想鲲寒鳞对付他应该问题不大。却说鲲寒鳞使一柄玉柄银刀,他用刀背从孔雀手里挑起丝带,那绣球直向空中飞起,孔雀回转身来,自腰间抽出五彩软鞭,复又向空中套卷那绣球,二人你争我夺,围着那绣球战在一处,倒也是棋逢对手,一旁众人只能仰望那绣球颠来跃去,竟沾不得身,数回合下来,那高坐在尊位上的灵兽长也不由发出啧啧赞声。过不许久,孔雀渐渐落于下风,鲲寒鳞收回银刀,正欲将那挂于刀尖的绣球摘下,金鸾终是坐不住了。 金鸾如歌贵为羽族宗室子弟,论品级亦是一方郡王,他与孔雀同殿为臣,应知孔雀急于邀功,但无论如何,以孔雀灵力武艺,在羽族亦是上数,大概金鸾未曾想到孔雀竟会轻易败于鲲寒鳞之手,心中应是十分讶然。再说鲲寒鳞正欲将绣球收下,却见金鸾自袖中射出一道寒光,将他那刚到手的绣球又弹了开去,孔雀一见金鸾插手,立即面露愠色,奈何兹事体大,他亦无话可说,因而只略略调息,又闪身去夺绣球,这下可好,以多欺少,那麒麟端坐在高台,却将目光投向我与锦鲤,兴味盎然。 如歌王在灵界素以玉面俊容著称,但决非绣花枕头,自他加入战局,鲲寒鳞身形渐渐迟滞,气力也有所不济,我身侧锦鲤急着上前助鲲寒鳞一臂之力,他躬身向我请示,我思及五百年前血王莲盟会,连九婴亦败于这如歌王之手,只怕即使是锦鲤上前,要争得这绣球亦非易事。锦鲤见我沉思良久,面上甚是不解,我朝他笑了笑,便起身脚尖点地,倏忽间腾空跃起,干脆亲去争那绣球,倒也痛快,锦鲤未料及我这般行止,不由大惊,口中直呼“大人”,那鲲寒鳞见我亲自加入战局,亦是一脸大惊,我摆手示意他去一旁休息,他口中喃喃还想说些什么,我不由皱起眉头,他亦只好领命,无奈退到一旁。 孔雀见我加入战局来夺这绣球,面色愈加阴沉,他此刻饶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气势倒还不输人,却挥鞭直指我道,“阁下到底何人?”我见他似有些气急败坏,只轻笑答道,“在下不过水族之人。”孔雀见我态度轻狂,更是气急,奈何上回我与他在山道上一战,他心下对我大约有些惧怕,此番这五彩软鞭虽直往我面门而来,气势倒有些荏弱,我只轻一挥袖,那五彩软鞭便偏了方向,益发软弱无力起来。一旁的金鸾见此,面上立即露出讶异之色,他已然将我视作了劲敌,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一门心思便是抢那绣球。 我岂会不知他心思,见他闪身往上直取绣球而去,却只好催动水灵之力,变换个极快的身形,还好能赶在金鸾之前,将那高高抛起的绣球夺了过来,那绣球亦非凡品,这般腾挪也不见损坏,我将其托在手心,一时间光华大盛,好生漂亮。 本以为尘埃落定,却不想这如歌王竟好生顽固,想必那羽帝对天禄公主定是势在必得,既如此,金鸾又怎肯轻易认输,他与我争到极处,竟不惜现出本相,化作一只金色大鸾,展开的羽翼伴随着破空之声,一双如钩利爪竟直往我而来,我心下不由一惊,实没料到这如歌王亦会是好勇斗狠之辈,比之孔雀竟有过之无不及,而此刻那灵兽长亦从高位走将下来,近前观战,一旁的锦鲤与鲲寒鳞俱是满面惊色,就连歇在一旁的孔雀亦是目瞪口呆,好端端的灵兽族皇家圣地,一时间剑拔弩张,隐隐有雷霆万钧之势。 我虽不惧金鸾,奈何他来势凶猛,也只好祭起护体罡风,倏忽间周身数道青光自下而上,环绕仿似一道光壁,坚不可摧,而金鸾俯冲直下,利爪触及青光壁,无奈被我催动的真力所阻,如何也不得近前,他复又扇动双翼盘桓直下,一时间风声大作,无形的气浪仿若化作万道羽矢直向我而来,想必此刻在场诸位大约都有些紧张,那麒麟走得更近,我见他眉峰轻耸,隐隐有出手阻止我与金鸾争斗之意。 我心中嗤笑灵兽长担心过度,面上亦抬头朝他一笑,便撤了护体青光壁,我知晓金鸾这招极为凶险,只可惜于我龙衍却作用不大,他羽族属火,这般催动灵力的攻击无非是由于附着了炎阳之力,方才凌厉异常,水性克火,我既为水灵至尊,单凭金鸾一人,只怕还难以近身,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便那样立于一处小丘之上,只道仿似全然未顾及眼前的险状,一时间风声大作,直将我衣袍吹起,猎猎作响,我将那描金绣球托在掌心,直待那万道箭气袭过,方才一跃而下,而金鸾见我毫发无伤,兀自在半空中引颈长啸,盘桓了数周,终不恋战,最后变换了人形,无奈向我俯首道,“阁下好功夫,小王实是不敌。” 我亦起身还礼,口中笑道,“承让,承让”,尔后,便双手将那绣球奉与灵兽长,而麒麟从我手中接过绣球,面上表情颇有些莫测高深。我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待那一众王孙散了开去,我与锦鲤一行亦回到了云阳驿,不待我们坐歇半刻,那灵兽长的传令使又来拜见,却说麒麟今晚要在卿云殿宴请我一人。 第6章 晚宴 送走传令使,锦鲤一脸凝重地看向我,我知他心中亦有担忧,便屏退左右,朝他道,“锦卿,你亦莫要过于担心,那麒麟并不知晓朕的身份,只有一件事却十分麻烦。”他见我说的郁闷,忙问道,“不知陛下所指何事?”我兀自叹一口气,想想亦有些尴尬,只不知说与他听,他可会有解决之道。 我端起桌上清茶,轻呷一口道,“锦卿,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二人在如归客栈中所遇的小公子?”他见我这般问,面上稍有些不解之色,却答道,“自是记得,那小公子身着七色云纹绣袍,陛下还道那是个小美女的吗?” 我点头,兀自苦笑道,“锦卿你可知晓,这小美女竟就是麒麟的亲妹,天禄公主,朕那日在如归客栈的一句戏言,这丫头倒记在心上,那日紫光阁晚宴,朕不幸在凌云宫中巧遇这天禄公主,该死那麒麟也在场,这兄妹二人仿佛都一厢情愿将朕认作了龙溯,朕只怕天禄公主会错意,表错情,那龙溯岂不成了冤大头了?” 锦鲤听我这般言语,面上亦露出为难之色,他思索了片刻,却又朝我道,“陛下,这件事倒也并非是彻头彻尾的麻烦,至少此次求亲已是十拿九稳,既然今晚灵兽长单独宴请陛下,陛下便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是钦天监大神官,若实在不行,待迎娶了天禄公主,事情自然明了,陛下亦不必过虑。” 我见他这番说辞确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心中烦闷,那天禄公主刁蛮任性,若是此事不在此时解决,到了泱都,万一闹出事端来,岂不更是糟糕?我摆手叫锦鲤先行退下,反正现下胡思乱想亦不是解决之道,那就待今日卿云殿晚宴,看那麒麟什么态度,实是不行,我便与他说个通透,不管如何,依今时情势,那天禄公主想必是不会嫁与凤百鸣了。 卿云殿地处凌云宫至高处,分内外两殿,内殿本是麒麟起居之所,外殿则是灵兽长宴请贵客之处,当晚,锦鲤亦是陪我一同前往,到了殿前第三栈道,侍从们便将他引至一旁,当我独自一人走进卿云殿时,麒麟坐在主位,天禄公主亦坐在一旁,一见如此架势,我顿时有些头大,面上亦不好表露半分,只随着侍从入座席位,却又正与天禄对面,好生窘迫。 此番宴席就我们三人,十分清静,那天禄公主益发含情脉脉盯着我看,想我纵是老脸皮厚,面上亦不由烧红起来,那麒麟更是难缠,不住向我劝酒,可惜我非但不胜酒力,酒品又极差,此番还没有锦鲤随侍身侧,如何敢多喝,如若喝高说出什么错话来,此事也就搅黄了。果然,没多久,麒麟开始谈起天禄公主的婚事,竟直接询问我婚期事宜,他既如此问话,也就是说他已应允将天禄公主嫁作定域王妃,而天禄公主也一改平日刁蛮习气,面上露出不尽的娇羞之色来。 我心中暗道不妙,腹内亦愈发焦急起来,刚刚在殿外想好的说辞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观现下之势,我亦顾不得莽撞,蓦的起身向那灵兽长行一礼后正色道,“灵兽长大人明鉴,下臣不过一介神官,此番奉我族青龙帝之命前来莽原求亲,承蒙灵兽长大人与公主殿下抬爱,得以不辱使命。我族定域亲王丰神俊朗,对天禄公主更是爱慕非常,临行前,龙帝陛下亦有所交待,婚期事宜一切但凭天禄公主定夺,届时,亲王殿下自当于泱都恭迎公主凤仪。下臣位卑言微,不敢有劳灵兽长大人与公主殿下错爱。” 他兄妹二人本是其乐融融,奈何被我这一通不识时务的话语打断,天禄瞬及变了颜色,她柳眉微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麒麟,刚想开口,麒麟却抢先道,“贞儿,你先下去,本座有话与水行大人说。”天禄无法,气呼呼往殿外走去,待她离开,麒麟亦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我面前,他面含怒色,冷冷朝我道,“本座难道看错,你真不是定域亲王?” 我刚才既已自称下臣,如今亦只好做戏做全套,见他有此一问,忙答道,“下臣惶恐,如何敢冒认亲王殿下名号。”麒麟听我言语,更有些怒意,他厉声问我道,“既如此,见到本座,你如何不行跪拜礼?” 我心中郁卒,本以为他不是个拘礼之人,却原来,他还将这一茬记在心上,的确,如若我有水族亲王之尊,便无需与他行跪拜礼,可水行一介神官,确是位卑言微,此事倒有些难以解释,奈何如今骑虎难下,我只好又胡诌道,“下臣既为神官,从来只拜天地祭鬼神,即便是我族龙帝陛下亲临,亦不会强逼下臣跪拜见礼。” 我这话说得大发了,关键时刻也只好搬出自己的名头说事,心中想想益发滑稽,倒是麒麟见我说的气壮,便也不再诘问,他兀自笑道,“水行大人好生伶牙俐齿,只是本座实未想到,传闻青龙帝面冷心冷,倒对你格外宠爱嘛!” 他说得有些讽刺,我听得更加郁闷,他这一棒子打下,既苛责了水行,又笑话了龙帝,奈何此二人本都是我,这下我倒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难道与他争辩青龙帝实际上宽厚仁德,待臣子都是极好的吗?我只在心中兀自想想,益发觉得好笑,竟不知我堂堂青龙帝,如今差点却要做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营生来。 他见我良久不语,面上还带些自嘲的笑意,不知怎的,面色竟愈加阴沉下去,连带我这一餐饱饭亦未吃成。看来这灵兽族的皇家御宴我是无福消受,我心中略有些忐忑,生怕他恼怒起来,竟要与羽族结亲,忙又道,“灵兽长大人,龙帝陛下常言,灵兽族与我族世代修好,两族毗邻,互通有无,定域王殿下乃龙帝陛下亲弟,素来恩宠有加,天禄公主嫁与亲王殿下,实为天地间一桩美事…”说到这儿,我不禁抬头观察麒麟面色,他点头示意我继续,我便不客气又道,“而那羽族好战,近年来,屡有挑起事端之嫌,丹凤帝野心勃勃,早有独大之意,若灵兽长与他结亲,且莫说山高路远,天禄公主将独处异乡,只怕我族龙帝陛下亦难保不心怀芥蒂…”我此言已经逾越,料想灵兽长亦不是傻子,应该明白我话中之意,于是便不再多言。 一时间卿云殿内沉默是金,半晌,我本以为麒麟会发怒,结果他倒笑笑,“水行大人,本座明白你话有所指,本座既已应允定域亲王求亲之事,便不会反悔。”至此,听他这话,我心中总算放下心来,刚想行礼告退,不料他竟一把将我拦下,戏谑道,“本座还有一事不明,神官大人既日日与鬼神为伍,怎的如此明白青龙帝心中所思?也难怪龙帝宠信于你,由此而见,这龙衍眼光倒比凤百鸣强上不少。” 该死!这麒麟益发胡言乱语,竟是将我与孔雀相提并论不成?我心中气结,忍不住拂袖离席,而麒麟在身后笑得更是得意,要命,只怕我这番愤怒态度,倒更叫他坐实了心中所想,我面色阴沉回到云阳驿,虽说求亲之事已经办妥,却无端吃了一肚子气,实是可恨! 第7章 故人 求亲之事既已妥当,我实无心思在这莽原多作停留,那日离去,麒麟又亲来相送,我心中虽恼怒卿云殿不欢而散,奈何面上还要与他寒暄,饶是此刻,方才体味到何谓英雄气短,可恨那麒麟还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情态,却道“后会有期”,我当时心中腹诽,却未料冤家路窄,不过多久,倒真的与这灵兽长“后会有期”了。 离开泱都三月余,来时行在这远路高山中,我还颇有些闲情逸致,奈何此刻胸中却只剩下归心似箭,待离了莽原一段路程,我亦不愿再受鞍马劳顿,便现出本相,御风而行,不消一盏茶工夫,便回到了碧泱宫。 锦澜殿外当值的宫人见我突然从天而降,俱是一惊,忙不迭地跪伏在地山呼万岁,我摆手示意免礼,便径自步入锦澜殿内,那殿内几案上斜插着三两枝新梅,不时飘过几缕暗香,很是怡人,我见那花朵还十分明丽,料是刚采下不久,正兀自欣喜碧螺青玳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知我心意,一转身却见白暨笑吟吟从殿外后园推门进来… 我甫从莽原回来,不想竟能见到久别经年的白暨,心下不由惊喜,白暨本为淮川之灵,与我亦是年少相交的挚友,当初我被父亲责罚去淮川修身养性,只道那淮川静水深流,人迹罕至,千万年来俱是一片寂静,唯他一人与我相伴共度三百余年寂寞时光,思及此,现下见他白衣墨发,眉眼含笑站在面前,我心中兀自又是一动,面上大约也有些呆愣,白暨见我如此模样,面上亦有些尴尬,只问道,“陛下,这新梅可还好?” “好,甚好。”我低头佯装去品那新梅,内里却是思绪万千,想当初他随我一同离开淮川到泱都,在我身边侍读千余年,至我继位称帝,他则官拜起居舍人,官阶虽不高,于我却是亦臣亦友,有时月下独思,想想这世间纵是父母弟妹,大概也无他于我这般亲密知心,蓦然间思绪渐远,浑不觉鼻间花香袭人,直到白暨又开口唤我,我方才回过神来,却见他自怀中取出金水令,双手奉与我,口中却道,“陛下,白暨不在其位数百年,此物再留在我处实是不妥,微臣今日奉与陛下,还望陛下恩准微臣辞官远游。” 金水令乃是我水族帝王信物之一,持此令可自由出入碧泱宫,本该是我心腹近臣所有,按说白暨既为起居舍人,持此物本无可厚非,奈何多年前,锦澜殿外荒唐之事…,罢罢罢,本以为这数百年他避我如洪水猛兽,今时还能重回锦澜殿应是不计前嫌,却没料到此番他竟是回来彻底与我划清界限,连这金水令亦要完璧归还。 我并未伸手将那令牌接下,他垂下眼帘,亦不开口,一时间双方僵持,良久,他复又向我道,“陛下,微臣去意已决,万望陛下恩准。”我见他说的愈加坚决,胸口不禁一窒,面色亦有些阴沉,且答道,“罢罢罢,这几百年你都躲过了,既是要走便立即给朕走,又回来作甚?”我言尽于此,起身径往殿内而去,他倒还捧着金水令,跟在我身后,我胸中烦闷,蓦地思及彼时锦澜殿外,花前月下,见他淡淡的眉眼带笑,我一时心动便起了绮念,口中亦胡说些情爱之话,甚至还强行要一亲芳泽,直吓得他不辞而别,避居淮川这许多年… 说到底却是我的错,再回头时与他正面相视,他面上神色颇有些不自在,我亦有些自嘲,不由露出几许苦笑来,他大约见我情绪稍有平静,低头敛眉却道,“陛下错爱,白暨如今已是有家室之人,只望陛下收回金水令,微臣志不在朝堂,此生只盼能携妻共游,茫茫江海,共度余生。” 听他此言,我心中一惊,本以为随之而来的会是滔天怒意,却未料自己只是定定朝他看了半晌,事实上,白暨身形单薄,面相文弱,若单论容貌并非十分出色,然而他气质温文,淡定中自有一份天成的闲雅态度,我用目光细细描摹他那清秀的眉目,心里泛起的却不知是些什么情愫,良久,我挑眉朝他笑道,“小白,朕尚未纳妃,你倒已成婚了?” 大约是听我唤他小白,他颇有些闪神,面上表情亦有些不定,抬头却连道,“微臣惶恐,微臣惶恐。”惶恐?我看他是有恃无恐才对,若是单要离开泱都便也罢了,连“志不在朝堂”亦说得出,想必他此番去意已决,誓死不会回头,那金水令我本不愿收回,现下如此,再坚持倒显得我蛮横霸道,不近人情了。 伸手将令牌接下,那金制的触感冰凉,我心中不觉亦是一凉,面上却硬扯出些笑意,“小白,金水令既已收回,你且走吧。”他抬首望我,面上稍有些惊愕,却掩不住眉间喜色,我见他如此,心中无奈,却只道,“小白,我与你相交多年,虽为君臣,亦是挚友,那夜锦澜殿前是我唐突,不想竟失了你这样的良臣益友,如今你成婚,我没机会观礼,嫂夫人也无缘得见…”,说着,我兀自叹息,又道,“汲月潭边生着一株鱼魫兰,时日久了,颇有些灵性,我知小白风雅,这株兰草就当我赠你的新婚礼物,一会儿你随碧螺去取,日后若有闲暇,我自会去淮川探你。” 白暨听我如此言语,面上似是十分激动,他慌忙跪伏于我面前,口中直道,“陛下厚爱,白暨铭记于心,永世不敢相忘。”他向我行礼后起身离开锦澜殿,我目视他离去的背影,胸中禁不住泛起莫名酸涩,只不知于他,我到底是何感情,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呆坐在卧榻旁,许久。直到殿外天色渐暮,青玳奉茶立于我身边,我方起身,自她手中接过茶盏,那茶汤清透,我轻呷一口,却不知怎的,总仿似少些余味,想想还是白暨沏的一手好茶,再想想总还是白暨好,思及此,我胸中倒消散了酸味,一时间只觉自己可笑,回头再见一旁的青玳,水袖罗衫,一双眸子妩媚多情,此刻正满面期待看着我,只怕是盼一声赞赏,我蓦然兴起,却向这小丫头道,“青玳,这些日子来,你可想朕?” 青玳立时红了面皮,口中细细道,“陛下离开三月余,奴婢自是日夜思念。”此刻窗外已暮,殿内昏暗,我见她娇羞模样,一时间白暨的离去,莽原受的闷气都暂且散了去,只要美人在怀,我何不做个潇洒的帝王,还管那些闲事作甚? 我放下手中茶盏,一把揽过青玳的纤腰,低头朝她笑道,“那是朕不对,早该离了莽原,回来陪你的。”她面上红晕愈盛,大约万没想到我平日里甚少言笑,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竟也学得这般甜言蜜语,眉目间尽是受宠若惊的神色,而我正在兴头上,低头便要往她那樱唇上印上一吻,却不料此刻那当值的宫人却在门外报说,锦鲤求见。 好个锦鲤,他亦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御风而归,他如何也行的这么快,现下时分亦到了碧泱宫,而青玳聪慧,她见我皱起眉头,自觉退在一旁,我见她垂首敛眉,心中颇有些怜惜,奈何我本是一腔柔情,此刻却又无疾而终了。 锦鲤进殿,不及他行礼,我便不耐道,“锦卿何事?”未料他倒不急,只抬头将我细细打量了一番,却道,“陛下无事,微臣亦无事,微臣这就告退。” 什么话?他这般形色匆匆,从莽原赶回泱都,又来锦澜殿叨扰,最可恨还搅了我一番好事,就为了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我不觉怒起,抬头却见他还一副诚恳严肃的模样,心中郁卒,开口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几案上几枝新梅过了几个时辰,容色已有些暗淡,其旁我顺手丢下的金水令静静放置,光华内蕴,倒将那新梅比了下去,我蓦然又想起白暨,再看看跪在面前的锦鲤,兀自发笑,起身将那金水令托在掌心,却朝锦鲤道,“锦卿,此番莽原之行马到功成,你费了不少心力,这金水令朕今日赐予你,望你日后善加使用。” 锦鲤低头只顾谢恩,我上前扶他起身,他从我手中接过令牌,端的是激动万分,我挥手着他回府休息,待他走后,青玳依旧侍候在一旁,奈何我已无刚才兴趣,只唤她传龙溯,龙涟一同用晚膳,不提。 龙溯素来稳重,不想此番推开殿门,见到我竟激动万分,不及行礼便急切道,“皇兄,你回来啦。”我知他心思,唤他坐下便道,“阿溯,那灵兽长已答应将天禄公主许配于你,你可要仔细准备迎亲事宜,切莫失了我族气度礼仪。”我话未完,却见他喜得就差手舞足蹈,正想斥责几句,龙涟亦推门走了进来,小丫头大概少见龙溯这般态度,自是吃惊,随即便笑道,“二哥真是个好色之徒,听闻能抱得美人归,竟高兴得不顾形象了,皇兄更是可恨,二哥要那天禄公主做王妃,皇兄便亲去莽原,我不过是想要汲月潭边的一株鱼魫兰,皇兄到现在还推三阻四!”她说着嘟起嘴来,我不觉头大,那鱼魫兰今日已赠了白暨,我如何再变出一株来,再说那兰草本就极具灵性,交与龙涟只怕不出三日就自行枯死,奈何妹子刁蛮,我又怎好明说叫她难堪,见她一脸委屈的模样,我这为兄长的倒只好赔笑,却道,“小涟莫气,那兰草有何好,皇兄择日亦学那灵兽长,在这五灵界内,为你招个如意郎君,可好?” 我话音刚落,龙溯在一旁附和,龙涟面色却更加不妙,她张口便道,“谁稀罕什么如意郎君,皇兄,我可不要弄来一堆人在泱都围观本公主,本公主的驸马可是要自己选来的。”我见她说的自信,心道还好我族不劳她三河公主去和亲,如若不然,依她性子,定又是一场大风波。三月来刚回到碧泱宫,唯这晚膳用的舒爽,餐毕,龙溯龙涟告退,我一人独坐在锦澜殿外,风和轩内凉风习习,残月高挂,遍地银霜,我不禁又想起白暨,彼时初见,我俩俱是年少,他甚至还保留着半截鱼尾,白衣墨发,凌波于川上,别有一番风流态度,现下回想,也许那时我便已心动,只可惜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毁在某次该死的月下花前,想必那夜我定是失态万分… 往事不堪回首,我兀自苦笑,只见那风和轩下微波荡漾,再转念思及日前锦鲤死活不愿与我共处一室,莫非他倒未卜先知,知晓我指不定哪日失心疯,就成了登徒浪子? 第8章 迎亲 龙溯与天禄的婚期定于三载之后,这期限似乎长了些,但仔细想来,毕竟来两族联姻,不容儿戏,慎重些也无可厚非,我自是无事,可怜龙溯日也盼,夜也盼,他性格沉闷,不愿将心中所想外露于面上,只是得空便往那莽原方向引颈眺望,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日要化成望妻石,我心中叹息,那天禄公主任性,但愿龙溯与她能够相携相守,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岁月如歌,三年时光倒也弹指一挥,近日,灵兽族使臣来报,说天禄公主日前已于莽原启程,而此番送亲的竟是灵兽长本尊,我一听不禁愕然,未料那麒麟对两族联姻竟是如此看重,只他若来了泱都,与我对面相视,只怕少不了会生出尴尬,我在心中兀自慨叹,转念又道,这尴尬亦非是我一人的,到时怎生模样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我当即遣锦鲤去壅涉关恭迎灵兽长与天禄公主一行,一月不到,便传来讯息说他们已近泱都,龙溯闻言,面上还算平静,只举手投足间尽是掩不住的喜悦,平日里,只道我这二弟沉静稳重,却不想他竟纯情如斯,更想不通那天禄公主美则美矣,奈何脾性实不敢恭维,如何便叫龙溯迷恋至此,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当晚,锦鲤先行入宫见我,只说灵兽长一行明日正午便可抵达泱都城外,问我是否需要亲去相迎,我心中本不愿这么早见那麒麟,奈何他既以灵兽长之尊亲来泱都送亲,我若只叫龙溯一人去迎,确有些失了礼数… 锦鲤见我皱起眉头,面上亦浮出些愠色,却又小心翼翼朝我道,“陛下,来时途中,灵兽长与天禄公主不时向微臣问起‘钦天监水行大人’…”他话说一半,停下观察我的反应,我见他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不觉好笑,便接下话头,道,“哦?那麒麟问些什么,天禄又问些什么?” 这下锦鲤倒面露难色,却与我道,“灵兽长兄妹二人都问起水行大人住在何处,如何才能得见,那灵兽长还问起…”他说到一半,却又打住,我不禁挑眉看他,沉声道,“锦卿,你今日里何故如此婆妈,说话总说一半,是故意吊朕的胃口么?” 锦鲤一惊,立即伏下身去,“陛下,恕微臣不敢妄言,那灵兽长还问起,还问起水行大人身份,他对钦天监神官颇有些疑惑,微臣以为灵兽长大约认为水行其实是,其实是陛下您的…”,不待他言毕,我心中已有了计较,急喝一声,“好了”,锦鲤见我面色阴沉,急忙噤声,再不多言,我心下郁卒,暗道这麒麟怎会如此冥顽不灵,竟叫我在臣子面前如此难堪,思及明日我若出城去迎他,再出些状况岂不贻笑大方? 翌日晨起,我胸中虽还有些郁气,但思及反正亦是要会面,既然尴尬在所难免,我何不出城迎那麒麟,也免去有失礼数之嫌。 起身唤来碧螺与那一众司礼官与我束发更衣,未料龙涟不知从何处闯进锦澜殿来,却是央我带她一起去见新嫂子,彼时碧螺正与我束冠,就听得龙涟在门外大叫皇兄,我心道这丫头益发无礼,日后真不知该将她嫁与谁家,好容易整装完毕,我推门步入殿内大堂,龙涟转身一见我,却不知吃错什么药,一双眸子只不住上上下下打量我,半晌只道,“皇兄,我若是那天禄公主,定是要嫁你不要嫁二哥了。” 她说这话应是无心,我听着却兀自心惊,胸口亦莫名涌上不安的情绪来,口中忙喝止道,“胡说!”大约语气严厉了些,龙涟嘴巴一扁,却仿佛要落下泪来,我直呼头疼,忙又哄道,“涟儿,十日后,天禄公主便是阿溯的王妃,你怎可如此口无遮拦,若是你二哥听到,岂不伤心?”她见我温言软语,还好没落下泪来,只愤愤起身朝我道,“算了,本公主今日不去见什么新嫂子了,本来也没我什么事的。” 我听她此言,心中十分欢喜,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于礼本不该出现在今日迎亲的场合,这下却好,又省的我一番口舌哄她留在碧泱宫内,而其时,龙溯已先行至泱都上善门,我亦不可再耽搁时间,忙唤锦鲤一同前往。 午时临近,我立于上善门城楼之上,只道上善河水原是广阔而无波,远远见灵兽族送亲的仪仗愈行愈近,这河水倒也应景,亦不住激荡起拍岸白浪来,而龙溯立于我身侧,目光灼灼,他今朝头顶白玉攒珠冠,身着绣金五龙袍,愈发显得眉目清朗,贵气逼人,我看在眼中,心下自是满意,到底是我龙衍的兄弟,那天禄公主若与他相见,又岂有不爱之理? 正思索间,灵兽族先行官,云阁大学士驺虞已抵达上善河对岸,而灵兽长的七色云纹大旗也愈发明晰,我与龙溯走下城楼,片刻,只见麒麟怒马鲜衣,行至上善河畔,天禄公主的车撵则停于他身后。远远地,那麒麟与我隔河相望,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我看,我颔首朝他微笑,手下则操控水灵在那上善河上架起一十二道金水桥,金水桥瞬时凭空而出,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原是我水族恭迎外使的最高礼节,自我继位来此番还是首次,就连在我身侧的龙溯见此,也不禁露出些微惊讶之色。 麒麟翻身下马,自那金水桥缓步行至我面前,未待他开口,我却先笑道,“麒麟兄,别来无恙。” 他听我此言,面上表情端的是复杂难明,张口只答道,“有劳龙帝陛下挂念。”我见他艰难扯出些笑意,眉宇间也稍带尴尬之色,心下不觉便浮出一丝快意,简单寒暄之后,一旁的司礼官自上前来,引他与天禄公主一行前去驿馆。 今时,天禄公主一直坐于车撵之中,未露真颜,龙溯一双眸子只盯着那车撵上明黄绸帘看去,视线热切的都能将那绸帘灼出洞来,我兀自摇头,转身目视灵兽长一行经由天街直往驿馆行去,只见那天街两旁夹道欢迎的民众无不盛装,面上皆是兴高采烈之色,心中暗道,我族与灵兽族联姻,幽魔、有翼不提,那羽帝定会遣人来泱都观礼,此番麒麟与我一般,俱是做足了排场,目的无非是要让那凤百鸣明白,灵界当今,还未到他羽族独大之时。 待那灵兽长一行入住驿馆,安顿完毕,三日后我自会在千波殿备国宴宴请麒麟,十日后即是龙溯与天禄大婚,礼毕,方才算功德圆满。而龙溯殷勤,已一路追随未婚妻同去驿馆,我心中又叹,他何故如此心急,今时即便追去,按礼数,亦见不得天禄一面,大约只能与他那未来的妻兄深谈一番吧。 第9章 鸿鸟 且不管龙溯,我自摆驾回碧泱宫,不想行至那宫门口,却见当值的侍卫拦住一人,那鲲寒鳞亦在一旁,面露难色,我见此心下纳闷,今时倒是怪了,竟然有人敢硬闯碧泱宫不成?我卷起帘幕,径自下了车撵,鲲寒鳞见我亲到,忙过来行礼,我近前一看,却发现他们拦住的竟是白暨,此刻白暨面色苍白,身体还略有些发颤,我一见心惊,忙上前扶住他,问道,“小白,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淮川么?” 白暨一见是我,口中唤了声“陛下”,面上略浮出些笑意,竟一下昏死过去,我伸手去探他脉搏,却见他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唇角亦残留些血痕,应是受了重伤,我心下焦急,亦顾不得其他,一把将他抱起,径往锦澜殿而去。 未至锦澜殿,白暨便已悠悠转醒,他拽住我前襟,醒来第一句竟是唤我将他放下,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径自将他置于锦澜殿内卧榻之上,不及问起他何故受此重伤,他却挣扎着起身,跪伏于我面前,将手颤颤巍巍从怀中摸出一株兰草来,那兰草大约因他久置于怀中,叶子已有些打蔫,我仔细看去,却发现这正是当日我赠他的一株鱼魫兰,此时这兰草已然花开,层层叠叠的重蕊之中竟包藏着一颗淡粉色的透明珠子,我伸手将那珠子接下,才发现这原是一颗魂精石,内蕴的却是一缕尚未成形的幼灵,我不解看向白暨,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只道,“多亏陛下当日所赐鱼魫兰,若不是这兰草,今日我与妻的孩儿只怕已被羽帝生吞活剥了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听得却愈加不解,白暨携妻隐居淮川,如何又与羽帝扯上关系,他见我眉峰轻耸,正想解释,却未料体弱神虚,开口不住呛咳,喉间亦不住溢出鲜血来,我忙祭起水灵治愈术,却不想那水灵只盘桓在他身侧,不得进入体内,我心下焦躁,不由加倍催动灵力,白暨却一把按住我的手,惨然道,“陛下,莫要为我白费心力,白暨心脉已断,已是回天无力了。” 他的手冰凉,面色亦是苍白如纸,我见他如此,不由心如刀绞,直问道,“小白,是谁伤你的?凤百鸣?”白暨此刻声息愈弱,只不住摇头,却对我说,“陛下,我本是咎由自取,只可怜我那孩儿,出生便遭大难,还望陛下照看,就用那鱼魫兰替他做个形体,也好延续性命。”他说话间,气息已难以为继,我将他扶起,于他胸口不住注入水灵之力,许是灵力过甚,他愈加呛咳起来,口中鲜血愈发溢出,最后只艰难对我说,“陛下,白暨该死,我的妻原是那羽族的玄天护法,水鸿氏…” 我眼见他声息全无,无数的水灵徘徊在身侧,不像是续命的,倒像是送丧的,良久,直到门外锦鲤求见,我方才回了魂,一把将白暨的尸身打横抱起,径往那风和轩,锦鲤见我走出殿外,见此状况,倒也识趣,只一言不发跟在身后。我将白暨的尸身沉于风和轩下无垠碧海,最后看他依旧是淡淡的眉眼,我心中凄然,却是想象不到的平静,仿佛还没接受白暨已去的事实。最后我念动真言撤去他身侧的护体水灵,但见他化作一尾白豚,愈加淡去,最终与那茫茫碧波融为一体,不留半点痕迹。 良久,我转身回首,但见锦鲤仍立在一旁,便问道,“锦卿,你可知那羽族的玄天护法是何人?”锦鲤只道我还沉浸在白暨之死的哀伤中,未料及我突然问起羽族之事,面上不禁一愣,尔后答道,“玄天护法应是水鸿氏。” 我闻言未曾答话,短暂的沉默,锦鲤又道,“鸿为水边鸟,水鸿氏大概是羽族亲贵中唯一与我族亲厚的了,多年前微臣随白暨先生出使九天城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可惜她灵力沛然,聪慧灵犀,却是个女儿身,若不然今日成就定不下于金鸾金翅。” 我听锦鲤如此断言,心下倒对那鸿鸟生出兴趣来,只不知白暨如今身死,好容易拼得性命护住一颗魂精石,她却不知身在何处?被凤百鸣抓回九天城去了,还是抛夫弃子,回去继续做那玄天护法?锦鲤大约见我面上露出些许不屑之意来,少时,又补上一句道,“陛下,那水鸿氏却不是一般的亲贵,名义上她系出羽族皇族旁支,实际上却是当今羽帝凤百鸣同母异父的长姊,当年凤百鸣之母原是先嫁与赤雁,而赤雁亦是当年的玄天护法,奈何不多久赤雁离奇身死,这才改嫁于金凤帝。” 锦鲤说的一板一眼,我听着倒颇觉新鲜,竟不知这羽族皇家陈年旧事亦叫外人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水鸿氏既为羽帝长姊,怪不得白暨临终只道自己咎由自取,明知水族羽族交恶,还敢去招惹羽族皇族,更可恨他对我竟然也不明言,难道这家伙竟糊涂到以为躲便可以解决问题吗?我愈想心下愈是阴沉,看来那凤百鸣果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甥侄亦不肯放过,奈何现下,我若是想要替白暨报仇,只怕还颇有些师出无名,思及此,我胸中更是郁闷,只道待龙溯大婚之后,定要寻个机会,好好会会这丹凤帝。 我不发一言,立在那风和轩上许久,蓦然间想起鱼魫兰内魂精石,这才离了风和轩,唤碧螺将此株鱼魫兰复又栽于汲月潭旁,将那粉色魂精石还包藏于重蕊之中,只道汲月潭边汇聚水灵之气,我又向那魂精石内注入一丝龙息,料想这幼灵过不了百年便会成形,也算我尽责完成白暨最后的心愿吧。 第10章 夜游 龙溯大婚,众人面上皆是喜气洋洋,我心中本也欢喜,只是日前白暨一事总叫我心下凄然,奈何面上却不便表露出一丝一毫。三日后,千波殿晚宴,灵兽长如约而至,这麒麟收起金水桥上尴尬窘迫,睁眼瞎话说的亦是面不改色,表现得倒好像与我是初见一般,我心中暗道他脸厚非常,面上自不点破,一餐饭甚是其乐融融。好容易晚宴毕,我起身送他离开,出门只见千波殿外千波迭荡,立在高处目力所及,泱都城内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好一派歌舞昇平,盛世景象。 此刻未及我感叹,不想麒麟倒生出些诗人情怀来,他立于我身侧,只笑道,“世人皆言,‘莽原雄险,九天奇巧,不胜泱都繁华’,原先本座听此话还颇有些腹诽,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龙帝陛下这碧水泱都果是盛世繁华,麒麟自叹不如。”我未料及他竟会这般夸赞于我,一时间反有些不好意思,口中忙客气道,“莽原雄险,凌云宫立于层峦叠嶂之中,更是壮伟非凡,朕亦是见识过,灵兽长过谦啦。” 此言既出,我二人对面相视,不由都朗声大笑起来,正谈笑间,却见夜空中烟花火色,万紫千红,麒麟又向我道,“夜色未央,想必碧泱宫外天街上定是歌舞鼎沸,喧嚣达旦,本座原打算夜游天街,将这泱都风情好好体验一番,现下倒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龙兄可否赏光,共我一游?” 我心下本有些推辞之意,奈何麒麟说的诚恳,思及他远道而来,我本该一尽地主之谊,此番他既已提议,我应下亦是自然,只是我久居碧泱宫,泱都城内虽只有几步之遥,却也未曾好好游过,若叫我做导游确是不能胜任,思索间,一抬眼却见麒麟目光灼灼,满面尽是期盼之色,我心下讪讪,只得颔首应允。 我转身唤锦鲤同往,麒麟身边亦跟着驺虞,那驺虞体态微胖,团头圆眼,只眼角略微下垂,端的是个憨厚滑稽之相,一见便叫人心生喜感,我胸中本因白暨之死还颇有些郁气,此刻与麒麟并肩行在天街,但见花灯烟火,金碧相射,鱼龙载舞,锦绣交辉,却仿佛暂时忘却烦恼,心下一并欢腾了起来。 是夜,麒麟端的是欢欣异常,游到兴处,竟一把拽过我的手去,往那天街两旁的亭台楼榭指点一二,我心下愕然,现时又不好挣开,也只得随他去,奈何转身倒见锦鲤在一旁满脸郁色。我心中正纳闷这厮不知又吃错什么药,忽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歌声,这歌声曼妙,即便是在喧嚣鼎沸的天街上亦是丝丝入耳,玲珑剔透,麒麟显然亦是听见,回首却向我道,“龙兄,泱都果是不凡,想不到这市井之所,竟有这般天籁之音。” 他口中赞叹不已,我心下亦有意去会会这天籁歌者,于是随着那歌声,不觉走到一处水榭边,但见楼阁精巧,楼内灯红酒绿,直将水榭下无波水面也映得光怪陆离,楼阁正面高悬一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绮罗舞榭。 行至近前,我本一脚便要踏将进去,不想此刻锦鲤却在身后轻轻拽我衣袖,我无奈转身,但闻他声音细如蚊蚋,却道,“大人且仔细些,这可是青楼楚馆。”一旁的麒麟此刻亦停下脚步,见我与锦鲤交谈,大约心中已有了些计较,他面上笑意愈浓,一双眸子看向我,似是待我决断,我不觉稍有些发窘,心中暗骂锦鲤多事,青楼楚馆又如何,难不成那些莺莺燕燕翠翠红红还能将我们几个吃了不成? 径自踏入绮罗舞榭,那鸨儿身旁一众粉黛轻纱罗衣,红袖招摇,但见我与麒麟进门,便热情似火扑将上来,更有胆大放浪者,竟直往我怀中倚来,这下我心中不由叫苦,只道平素在碧泱宫中,何人敢如此放肆,此番情境,倒叫人颇有些不知所措,我回身只顾唤锦鲤,锦鲤面上露出些无奈之色,上前将那鸨儿叫至一旁,不知他言语了什么,这一众桃红柳绿总算散了开去。我不由叹了口气,抬首见那麒麟却是满面得色,他见我狼狈,直笑道,“龙兄怎的如此不济,不过是些热情女郎,你便吓着啦…” 这厮惫懒,我本待要反唇相讥,奈何开口也不知说些什么,心下郁卒,只得自嘲笑笑,此刻,那鸨儿倒主动过来,大约由于锦鲤先前关照,她态度也一发恭敬起来,却是要引我们去楼上寻那歌者。鸨儿殷勤,回身直向我与麒麟道,“二位公子好眼光,我们绮罗舞榭的妙音姑娘,原是了不得的贵族千金,不仅生的花容月貌,可幸还有一副玲珑歌喉,只不过,她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小妇人知晓二位身份尊贵,但总不好坏了规矩,二位却也只能在这楼台上听上几曲。”这鸨儿说着,眼珠却滴溜溜打量我与麒麟,麒麟在一旁不语,我但笑道,“无妨,无妨,我们本亦是来听曲的。” 上得楼去,那妙音姑娘原在层层纱幕之后,看不清真容,只略见几分轮廓,却道身姿窈窕,体态婀娜,想必定是位佳人。鸨儿引我与麒麟坐于她对面,张口道,“妙音啊,这可是两位尊贵的客人,你可要仔细些侍候。”奈何这妙音并不理会鸨儿,只起身向我与麒麟略一欠身,便问道,“二位公子想听什么?” 我平素里对音律虽稍有涉猎,此番于青楼楚馆听曲却还是首次,一时间并无头绪,只摆手向麒麟示意,请他先来,麒麟倒是当仁不让,他略作思索,尔后看向我道,“此番既值定域亲王大婚之喜,全城欢腾,我便请妙音姑娘歌一曲‘凤求凰’,倒也应景。” 此言一出,我自是没有异议,未料那妙音姑娘倒仿佛有些意外,她稍作停顿,将那琵琶轻拢慢挑,终是展开歌喉,这歌声乐声确是清越动人,却道“三日绕梁声,人间几度闻”亦不为过,只是“凤求凰”本为喜乐,现下这妙音姑娘操曲,至那动情处却颇有些哀伤,听在耳中,却叫我莫名想起白暨,不禁也跟着悲戚起来,奈何一旁的麒麟正是兴高之时,却不爱这婉转之音,只见他眉间稍露出些不悦,未待一曲终了,便开口向那妙音道,“今时胜景,喜乐年华,姑娘何故如此心伤,却将一曲喜乐弄得如此悲伤?” 那妙音听此一问,显是吃了一惊,玉指轻颤,手下琵琶之声亦跟着微顿,只可惜了一首妙曲,草草停在半当处,我心下叹息,不禁埋怨麒麟多事,而那妙音别抱琵琶,仿似有些心思遭人窥伺的恼怒,开口却朝麒麟答道,“这位公子多心,妙音并无伤心事,这曲本该如此,公子若不满意,便请回吧。” 话音刚落,麒麟面色愈加不善,我亦未料及这妙音,不过是楚馆青楼内一名小小歌伎,难得竟有如此傲气,心下倒生出些欣赏之意,奈何此时这楼台之上只有我、麒麟与她三人,总不能一任气氛僵住,我刚欲开口圆场,不想麒麟未理会妙音,回首却朝我笑道,“龙兄,只怕我方才唐突,已冒犯了妙音姑娘,今日却要连累你一并听不成曲儿,你不会怪我吧?” 他这话说的略有些轻佻,那纱幕后的妙音一听,口中竟又冷哼一声,仿似极为不屑,我心下暗叹,这小小歌女未免有些过于大胆,大约原是落魄千金,还未曾惯于卖艺欢场的营生,故而这般不知进退,此时我若再不开口,只怕事态进展,也难保麒麟会不生气,于是忙接下话头,答道,“鼎华兄此言差矣,我二人在天街闻及妙音姑娘玲珑歌声,惊为天籁,此番既是诚心而来,想必姑娘定不会狠心将两个仰慕者拒之门外吧。” 我话音刚落,麒麟面上却露出些讶异之色,大约听我唤他鼎华,还颇有些不适,奈何现下我二人所处,我总不好开口直唤他麒麟,鼎华是他名讳,寻常百姓知之甚少,想必这妙音应是察觉不出什么。 却道是妙音姑娘听我所言,总算消了气,她兀自轻笑,却向我道,“不想这位青衣公子倒十分明礼,不似有人,既是与朋友落座听曲,如何却要听那凤求凰?”她说此话时,语气甚是尖刻讽刺,我不明就里,只听得莫名,转身却见麒麟面上一阵青白,竟是极为难堪,仿似即刻便要拂袖离去,一时间周遭气氛已是诡异,却不料下一刻,楼榭外风声大作,自西窗处竟有一人破窗而入,这下妙极,端的是热闹非常… 第11章 夜莺 来人却是这妙音姑娘的旧识,但见赤衣羽冠,身形颀长,虽说容姿俊美,面上还略带些笑意,却掩不住眉目间呼之欲出的狠戾之色,他倚窗而立,径向那妙音道,“真是了不起的夜莺小姐啊,既是沦落欢场,卖笑营生,如何还计较这曲凤求凰?” 我与麒麟并不知其中明细,却道那妙音姑娘一见此人,便立即起身,行止颇为惊慌,她抱着琵琶,步步后退,竟至于退出那层层纱幕,我与麒麟得见她真容,不由俱是一惊,不想这妙音原该是月容花貌,奈何半边面颊上赫然烙着鲜红血印,甚是狰狞,仔细辨来,却是个“罪”字,可怜可叹,不知是何人竟忍心向如此佳人下这般狠手… 妙音端的是惊慌失措,那来客愈近一步,她便愈往后退去,一个步履不稳,竟摔倒于琴台旁,我看着颇有些不忍,不知这来客究竟何方神圣,却叫个姑娘家惊恐至此,刚欲伸手去扶一把,不料未及我起身,那来客察觉,抬手间便催动三枚朱羽镖堪堪钉于我身侧的茶案上,这三枚朱羽镖镖身以火纹为饰,其内所蕴的炎火之力极强,上回我与金鸾莽原一战,只怕金鸾灵力比之面前来客,还远远不及。思及此,我心下疑惑,正想将其仔细打量一番,却未料,抬头刚巧与他视线相交,他眉间颇有些讶异疑惑之色,尔后半眯起狭长的眼睛,开口却道,“夜莺小姐觅得好恩客,想不到我三枚朱羽镖竟然近身不得…” 他这话说的狂嚣,我心下已有怒意,挥袖径将那钉于茶案上的朱羽镖收入手中,正想起身去扶妙音,不想此番却是身旁的麒麟伸手阻拦,他向那来客问道,“阁下口口声声唤夜莺,指的可是那以歌喉名冠灵界的九天名姬?” 来客听此一问,勾起唇角轻笑,而那妙音被人道出身份,面上神色难堪,身体也一发颤抖起来,她语带哽咽,只不住道,“我已离了九天城,如何还不放过我?”但见夜莺跪伏于地,面色愈加惊惶,她言语凄凉,竟有些泣血之意,我实是看不下去,亦顾不上别的,忙上前一把将她扶起,而夜莺浑身发颤,竟是站也站不住,一个趔趄,竟被我抱个满怀,这下可好,那来客笑得愈发张狂,张口又道,“九天名姬?当初极天殿,叫你歌一曲凤求凰,你死活不愿,如今却在这水族之地做这下贱勾当,早将我羽族的脸都丢尽了,夜莺红玉,还不与我回去领罪?” 话音刚落,夜莺面色瞬时发白,显是极为惊恐,她转过身来,竟一把拽住我衣袖,不住恳求道,“公子救命,此生夜莺愿做牛做马,终生侍奉左右。”我见她刚才还十分傲然清高,此刻却甘做牛马,一席话说的声泪俱下,我心中不禁略有些怜惜,正是点头应下,未料麒麟却在一旁径自冷哼,而那来客则不屑轻笑,竟又往前一步,这边厢夜莺已然吓得惊声尖叫,神色也益发激狂,而此刻楼下锦鲤和驺虞也早被惊动,他们与那鸨儿以及绮罗舞榭一众人等上得楼来,场面一片混乱。锦鲤见我将夜莺搂在怀中,面上颇有些讶异,立即上前便要与我咬耳朵,我知他定要讲什么自重自爱的迂腐之言,忙摆手示意无妨,他只好立在原处,面色兀自难堪。 而那来客见此场面,估计一时耐性耗尽,口中亦不再多言,他微一挑眉,一把便来抓夜莺的腕子,我既是打定主意要护住这姑娘家,于是抢前一步,将其护在身后,而那来客见我如此,面上露出十二分的不屑笑意来,口中只道,“今时碰到不怕死的了,也好,恰逢水族灵兽族联姻,孤若在泱都大开杀戒,却不知那青龙帝与灵兽长作何感想?” 他说此话时,眼神阴冷,却是将这楼台上一众人等都扫视了一遍,大约是一个活口都不想留,我与麒麟听他此言,心下一惊,各自都有了计较,倒是夜莺,突然又出了状况,她自我身后上前,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我忙打断,回身却朝锦鲤道,“你带这一众闲杂人等下去,我有事要处理。”那驺虞亦向麒麟投过问询的眼光,麒麟点头,这下楼台上复又余下四人,夜莺却凄然朝我道,“公子,你也该走的。” 她方才求我求得情真意切,现下却又这般言语,女人真是捉摸不透,只不过未待我感叹,那来客却又讥诮道,“谁说欢场情薄,夜莺小姐待人却是情浓,真该让孔雀见见你现时模样,不知他可还会要你这样的妻子!” 这话说得端的是咬牙切齿,我与麒麟亦开始云里雾里,不想夜莺闻言,竟移步往前,直至那赤衣来客面前,大笑道,“凤百鸣,我尊贵的羽帝陛下,夜莺红玉告诉您,即便您灭了整个夜莺家族,即便我已成了外族都城里一个卑微的歌伎,即便孔雀早是您的宠娈,但是您不要忘了,我就算死了,也是孔雀明媒正娶的妻!” 夜莺此言既出,那赤衣来客——也就是当今羽帝凤百鸣,面上端的是青白交替,我与麒麟听在耳中,四目相视,不禁面面相觑,不想这羽帝的家务事,还真是搅不清的一笔糊涂账,而夜莺言毕,已是脱力,不由瘫软在地,凤百鸣终是不耐,五指屈曲成爪,倏忽便往夜莺咽喉而去。 不过这羽帝今时运气不好,杀人灭口的事却没这么容易得手,我见他恼羞成怒,忙纵身往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堪堪替夜莺拦下这一击,夜莺大约还有些呆愣,而凤百鸣受我所阻,更是愤恨,他转身略向后退一步,却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今日却要管我羽族的家务事?” 第12章 羽帝 现下他大约气愤至极,我却颇觉好笑,张口便答道,“羽帝陛下且息怒,我本不想管你家务事,当然,我也不算个什么东西,奈何夜莺姑娘既是在我水族之地,那么这事我却也推辞不得。” 我此言一出,不及凤百鸣反应,一旁的麒麟却掩不住笑意,不觉笑出声来,这下凤百鸣更是羞怒,他唤起炎火之灵,瞬时周身红光四溢,却原来这家伙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这下便要来真的了。他径自将手中炎火力凝聚成剑,出手便要我性命,我躲闪时略缓了半刻,右臂处被他剑芒划过,竟颇有些烧灼之痛,而麒麟见此,立即起身,竟也要上前,我一见心惊,这可是在泱都,如何能叫他灵兽长出手,于是忙朝他道,“鼎华兄,安坐,安坐,此事我来解决。” 麒麟总算给我面子,只是摇头轻笑,并没有上前搅和,而那凤百鸣手中攻势愈发凌厉,不过是半刻说话时间,他复又一剑向我劈来,我闪身堪堪躲过,手下先祭起水润将右臂的伤口治愈,而那羽帝见我总是躲闪,心下已颇为不耐,开口却道,“刚才不是英雄了得吗?现下怎么只知道躲,难道竟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绣花枕头?” 我心道这丹凤果然性急,我让他几招,他倒先不耐了,于是便不再儿戏,立时提气运水灵之力于臂上,自袖中弹出一道幽蓝之光,这本是一条水灵凝集的冷龙,此刻受我催动紧缚于凤百鸣手中炎火剑上,寒灼相交,立时激起道道白芒,好一阵炫目,那凤百鸣略往后退去,口中直道,“好厉害的水灵之力!” 他恨恨看我,面色阴沉,手下亦催动真力将炎火剑修复,而那剑身上赤光愈盛,腾挪间竟将我先前唤出的冷龙斩为数段,一时间幽蓝色水灵四散,盘桓于他身侧,几番不得近身。我一见如此景况,心中不由暗道,这凤百鸣虽行事乖张,竟至于以羽帝之尊欺负一介弱质女流,然而却决非花架子,他一身炎火之力倒是登峰造极,我若是不认真以对,只怕今时却要在麒麟面前丢人了。 正思索间,凤百鸣却使炎火剑将那些四散水灵驱赶,水灵撞至剑上,径自化为白气升腾,不留半丝痕迹,他面上浮起十二分得色,挑眉向我看来,端的却是挑衅,而一旁麒麟又有些坐不住,仿似又要起身向前,我心下郁闷,这灵兽长对我也未免太过无信心了吧? 收起戏谑态度,略略沉下心来,我挥袖将那散开的水灵收回掌心,于双掌间亦凝起剑气,成形后却是一柄青芒长剑,那凤百鸣见此,面上倒若有所思起来,开口竟厉声问我道,“青色水灵?白暨那败类在哪?” 我听此一问,本还有些反应未及,却道他不提便罢,此番想起白暨,却叫我心头不禁怒恨翻涌,面上亦不由冷笑起来,“羽帝陛下问白暨?白暨他身为水族重臣,却不是你凤百鸣可以随便问起的!” 大约我此话语气极重,又带着莫名的森寒之意,凤百鸣这下倒是警觉起来,他一双狭长眸子死死盯着我看,忽然便道,“你是谁?” 我却不答他,面上只是冷笑,他蓦然间颇有些烦躁,口中直道,“那株该死的鱼魫兰周身浸渍着极强的水灵之息,却就是这青色水灵,竟叫孤一时近身不得!”,他面色难堪,挥袖炎火剑直指于我,恶狠狠道,“今时孤王不管你是谁,却该将那白暨交出来,这该死的败类…,这该死的败类偷盗了我羽族的重要物什,来日即是亲见龙帝,孤王亦是要向他讨回来的。” 这下倒奇了,白暨与我深交多年,以他为人如何会做那偷盗之事,这凤百鸣在我面前枉自提起龙帝,却是想要借自己的羽帝之尊强压我吗?只可惜他今时却错的离谱,我鼻间冷哼,挑眉朝他笑道,“白暨算来也是你的姊夫,羽帝陛下现下却如何口口声声叫自己姊夫败类,莫非你竟是有个败类的阿姊么?” 我话音刚落,凤百鸣却真是炸了毛了,他显然未料及我竟知白暨与鸿鸟之事,大约恼怒我两次三番插手他家务事,眉目间杀意愈盛,瞬及便念动真言,那炎火剑离了他手,夹带着炙热烈焰,竟直直向我眉心刺来,奈何此刻我心下亦是怒意翻腾,早不是方才息事宁人的态度,倒也不怕他这滔天的杀意。 我挥剑青芒,径将那炎火之力斩于手下,他方才断了我的水灵冷龙,我今时亦将青芒沿他这炎火剑轻划,所到之处那炎火剑火纹扭曲翻腾,最终丝丝消散,凤百鸣见此,眉头更是紧皱,他亦不管那炎火之灵,瞬及纵身落于我面前,一时间丹凤周身炙炎极盛,眉间亦浮出火纹刻印,我心下一惊,不想他竟是要徒手杀了我不成? 凤百鸣一把按住我持青芒的右手,炙炎入侵,竟将我那手腕烧灼出一圈火痕来,我不禁心头怒起,只将周身水灵唤起,径与他相抗衡,一时相持,他大约逐渐感受到水灵寒气,终是放开手去,眉目间虽还带疑惑,却径自用肯定的语气朝我道,“你是青龙衍?!” 今时今境,他既然察觉,我亦没必要隐瞒下去,于是径将青芒剑化去,微微点头道,“不错,正是寡人。”那凤百鸣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听我此言,面上却还是现出讶然之色,不过他面色变得倒快,突然便收起方才滔天的怒意,唇角微弯,却朝我笑道,“灵界传闻,都说龙帝是个足不出户的冷面君王,倒不知今日一见,不想龙帝陛下却是个眠花宿柳的多情种子啊…” 他此话说的讽刺,说时更拿眼轻瞥了一下夜莺,只是现下我根本无意与他计较夜莺之事,既是生出为白暨报仇的念头,强压也压不下来,凤百鸣见我面色阴冷,大约也感受到了凭空而出的杀意,竟往那西窗翻身而去,口中只道,“既是龙帝陛下亲临,孤今日便不奉陪了”,他说着从那西窗而下,自胁下倏忽生出两扇赤色羽翼,径往南向而去。奈何现下,局面已然反转,方才是他铆定了要将我斩于剑下,此刻却是我起了杀心… 我如何肯放他南去,亦追着自西窗而下,那窗下是被夜空烟火掩映成光怪陆离的水面,此刻虽无波,却端的十分妖异,我飞身而下,脚尖轻点水面,口中念动真言,直将那无波的水面唤起滔天巨浪,径往凤百鸣而去。 此刻我已无心顾及天街上一众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民众,一门心思便想将那凤百鸣截住,那充满水灵之力的巨浪跌宕起伏,紧追凤百鸣不舍,我亦提气凌波而上,一把便拽住了凤百鸣一侧羽翼,他回过头来,大约实是想不到我竟会下如此狠手,面上端的是惊讶愤恨,我心下虽明白今日凤百鸣若真的死在泱都,即便麒麟站在我这边,三缄其口,只怕羽族与其他两族亦不好交代。 不想,此刻的我却仿佛没了理智,但见丹凤将另一侧羽翼向我袭来,这原是个普通的攻势,奈何我一想起白暨,心中俱是恨意,不自觉将寒水之灵运于掌心,竟一把将他那赤羽撕开一道裂痕,寒灵丝丝入侵,凤百鸣痛的惨叫,额上亦沁出大颗汗珠,他重伤反扑,尖利的五爪一把拽住我右臂,硬生生将我那衣袖扯下,亦在我臂上生生留下五道火纹爪印,我吃痛往后退开,二人在这泱都上空凛然对峙,我面无表情,他却咬牙切齿道,“却怪我刚才瞎了眼,竟没认出言笑宴宴的多情公子竟是龙帝陛下,到底传言不虚,你真不愧是个弑父夺位的冷酷君王…” 我立在那滔天白浪之上,听他这般言语,心下不怒,却没来由泛上些苦笑之意,良久,我并不答话,只思虑道,今时水族羽族业已交恶,虽不至连年征战,这恩怨一时半会儿却化不开,若我今日不取他性命,他即便回去九天,征战一同以往,今日若取了他性命,就怕幽魔族乘势与羽族一同讨伐,到时我却苦于应付,更让我放不下心来的却是麒麟的态度,他今时虽与我交好,却也是因为害怕凤百鸣坐大,如果凤百鸣一死,他便将疑虑转向我水族,到时候我水族腹背受敌,却是万分的糟糕。 我定定看向凤百鸣,脑中又浮起白暨的影子,正是犹豫,麒麟却也纵身跃上白浪,与我并肩而立,他早些时候便已至此,大约已在旁观望了许久,此刻开口倒说些现成话,却道,“龙兄,还请以大局为重,放他走吧。” 我心下冷笑,却也的确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转身挥袖离去,我径向背后的凤百鸣道,“七日后我族定域亲王大婚,羽帝陛下若还想留下观礼,可去沧浪驿馆,朕自会遣人好好招待,羽帝陛下若不想留下观礼,还请自便,恕不远送。” 第13章 新婚 本是兴致盎然夜游泱都,如今却弄成一团糟糕,我立在一旁,径看锦鲤在那天街上忙碌收拾烂摊子,受了惊的平民四散奔走,夜色烟火亦散成了一地鸡毛,那夜莺怯怯向我行礼,口中轻道,“龙帝陛下万安”,我见她扯了半块绫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心下不由怜她苦命,开口却温言问道,“夜莺姑娘,你若暂无容身之所,自可去教坊司领命,做个乐师可好?” 夜莺闻言,眉间立时显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一双眸子亦泛出些泪光,她急忙跪伏于我面前,口中直道,“陛下大恩,夜莺没齿难忘。”我轻轻摇头,摆手示意她起身,而她行礼后,千恩万谢离去,不想此刻,麒麟立在我身后,却是幽幽一叹。 这一叹颇有些意味难明,听得我不由心惊,我转身与麒麟相视,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一步上前拉过我受伤的右臂查看。却道是不看则已,一看方体会到刚才凤百鸣端的亦是下了狠手,那臂上五道爪印深入皮肉,五道血痕蜿蜒而下,此刻那淋漓血液正顺着我手指不住滴落。麒麟见此,忙运力替我疗伤,他灵兽族长于操控生发之灵,是五灵界出了名的疗伤圣手,此刻但见他掌心萦绕丝丝浅色光华,顺着我那伤处轻柔抚下,虽说以水灵治愈术,我这伤也治得,只不过现下他这手法,却叫我体内感受到一股温暖之气,深入脏腑,自是通体舒畅。 片刻血止,只道凤百鸣出手狠辣,那五道伤痕淡淡的却未能全消,麒麟略皱起眉头,面上颇有些不满之意,而我被他这般拽着良久,面上不由发窘,不由收回手来,朝他一笑道,“麒麟兄不必担心,这伤痕已经淡去,过几天自会消散。” 不想他听我此言,竟是摇头轻笑,却道,“伤势虽无大碍,只不过龙兄这冰肌玉骨上留下些疤痕总是不美。”他这话说得甚为自然,面上表情也一本正经,我一听什么冰肌玉骨,惊得连寒毛都要竖将起来,奈何麒麟对此言不妥竟仿佛毫无察觉,我面上讪讪,一口气提上胸口,出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正欲转身离开,蓦然阑珊灯火下,才发现锦鲤立在身旁也不知多久了,此刻他面上表情端的是五光十色,又是尴尬又是郁闷,甚至还颇有些怒意,奈何我此刻已是头重如裹,回首向麒麟简单道别,便匆匆往碧泱宫而去。 入得锦澜殿,锦鲤这厮居然还跟着我,我胸中烦闷,只挥袖叫他退下,未料这厮立在我面前良久,面上竟不知是什么表情,半晌方才悻悻离去。而碧螺青玳已奉茶一旁,我刚接过茶盏,未待在塌上坐稳,龙溯竟又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皇兄,他们说你在天街上跟凤百鸣打起来了?” 本以为我这弟弟几日来眼睛里只有天禄公主,竟不想他还有心关心我,思及此,却道真不枉我千里劳碌,替他去莽原求亲。我刚欲答话,他大约瞥见我那残破的衣袖,登时又大呼小叫起来,“皇兄,你受伤了?” 竟不知龙溯什么时候也会这般大惊小怪,这不像他,倒像极了龙涟,我方才还有些闷气在胸,而今见自己弟弟这般挂记于我,心下一阵欢喜,开口答他道,“小伤而已,不妨事的”,而龙溯面上稍露出不悦的神色,却道,“灵兽长不是与皇兄在一起吗?他竟不出手助你!” 我听他此言,不觉哂笑,想来龙溯到底年少,这还未成亲,竟已将麒麟当作一家人了,却不知两族联姻,利益远多过感情。我将杯中清茶轻呷一口,清清嗓子,沉声对他说道,“麒麟有麒麟的立场,倒是你,七日后大婚,却该仔细些,羽帝此番受挫于泱都,只怕会生出事端。” 龙溯听我此言,面上恢复了沉静,他略略思考后,躬身向我行礼,口中言辞铄铄,却是,“皇兄费心,臣弟此番定不负皇兄厚望。”我见他这般,心中略略放心,兄弟二人兀自又说了会儿话,未几,他行礼告退。 夜色渐深,思及今晚与凤百鸣一战,我确是有些鲁莽,先前在绮罗舞榭点到为止便也罢了,尔后我催动寒水之灵折他羽翼却是不该,只不知麒麟看在眼中,心中到底是何想法,他若是看得凤百鸣落败,知晓羽族还未到能与我水族一争长短的地步,更与我族亲厚那自是最好,就怕他见我杀意过甚,已暗自起了防备之心,却十分不妙。 愈想愈是心烦,我闭目沉思,一夜难眠。 七日间相安无事,七日后龙溯与天禄大婚,婚礼尽显尊贵豪奢,定域王府婢子侍从鱼贯而行,溯涵宫内宾客亲朋座无虚席,龙溯一身喜服,金冠玉带,益发神采奕奕,而那天禄公主凤冠霞帔,红罗纱裙,此刻正是盖头覆面,由那婢子牵引,迁延顾步而来,虽见不得真容,却更叫人移不开视线。 我与麒麟端坐高位,但见司礼官将天禄公主交付于龙溯之手,龙溯便挽着他的新娘一步步登上高台,此际龙溯端的是满面春风,而我却时时刻刻忧心莫要出些意外方好。直至礼成,我心下宽慰,听得耳边鼓乐齐鸣,丝竹共奏,酒宴上一片觥筹交错,宾朋们无不尽欢,方才松了一口气。 麒麟却不知何时踱步至我身后,他笑盈盈看向我,举杯道,“龙兄,这下可算功德圆满,想来本座久别莽原,多日叨扰,来日便要启程回去了。”我知他近日里定会启程回莽原,只未料及现下婚宴未毕,他却先向我道别,一时颇有些意外,尚未待我开口说些挽留的客套话,他却仰首将杯中物饮尽,颇有些戏谑朝我笑道,“怎的?龙兄不舍得本座离开?” 这厮益发惫懒,竟至于几次三番调笑于我,我一时怒起,却故作离别伤感,柔声朝他道,“鼎华兄此言甚是,此番你启程回莽原,朕心中如何能舍,只恨不得鼎华兄留在泱都,也好日日与朕把酒言欢…” 他听我此言,大约实未料到我竟会借坡下驴,此番风水轮流转,却是他灵兽长不知该如何下台了,我见他面上颇有些愣神,正是快意,挥挥袖便转身离开,他道我青龙衍原是个好欺负的愣头青么?奈何实未料这麒麟面厚非常,不消片刻,这厮竟又追在我身后,我道他会有些什么言语,不想他却收起戏谑态度,一本正经道,“龙兄方才所言属实?” 我心下郁闷,暗道属实又如何,难道你真的留在泱都,不要莽原了?正不知该如何作答间,抬眼见他目光灼灼,我心下一惊,不由怒道,“麒麟兄这般捉弄于朕,很是好玩吗?”他见我大约真是有些动怒,倒也敛下目光,口中叹道,“龙兄莫气,本座与你原是一见如故,此番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故而颇有些感伤罢了。” 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如此却叫我方才的怒气不知从何而起了,此刻夜宴时分,圆月高挂,我与他凭栏而立,竟真的生出些依依惜别之情,我大约亦是饮了些酒水,此刻确有些感情泛滥,抬眼见他眉峰轻耸,端的颇有些感伤之意,蓦然间,鬼使神差,开口竟问他道,“麒麟兄,那夜朕与凤百鸣一战,朕若是执意要杀了他,你待如何?” 麒麟听此一问,面上略有些讶异,他虽是摇头轻笑,然则语气却十分肯定,只道,“你不会的。” 我当然不会,而事实上我的确也没有杀了凤百鸣,奈何现下,我却不知怎的,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微一挑眉,又向他道,“朕是说如果…,如果朕执意要杀凤百鸣,麒麟兄会怎么办?” 麒麟盯着我看,他不假思索,却道,“本座会出手阻止龙兄。” 许是他答得过于理所当然,我心中倒莫名生出些不悦来,开口亦不知自己语气颇有些奇怪,却道,“麒麟兄难不成是与那羽帝有些交情吗?” 此话一出,麒麟倒沉默了许久,半晌,他看向那雕花栏杆下,水中圆月随着水纹荡漾兀自变成星星点点,长叹一声道,“龙兄,本座只是不愿与你为敌罢了。” 事实上,我本不该如此唐突,此一问分明是在窥探他心思,却未料他竟答得如此爽快,倒叫我心下一愣,他言语坦诚,我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而此刻美景良辰,正是夜来风阵阵,水中月点点,我大约略沾了些醉意,不及细想,当即举起手中酒杯,朝麒麟道,“鼎华兄既出此言,那龙衍却该是先干为敬了。” 麒麟但笑不语,目光却愈加深沉,奈何我实是驽钝,领会不得这灵兽长深意,他兀自摇首轻叹,话锋一转,又与我说起天禄公主来。天禄小女儿脾性,我亦是领教过,未料此番麒麟倒说的郑重,却道,“龙兄,我那妹子自幼骄纵,性格多有刁蛮任性之处,她如今嫁在泱都,往后若有什么言行不妥,还请龙兄多多担待。” 此言一出,我心中了然,早就听闻麒麟疼爱幼妹,料想此番天禄远嫁,他心中定是不舍,又恐妹子骄纵,日后若在夫家受些委屈,却是糟糕,我见他如此郑重相托,心下尚不以为然,只笑答道,“天禄公主年少,难免有些骄纵,难得我那宝贝弟弟正是对她一往情深,龙溯虽是沉闷了些,性格却十分温厚,对天禄公主更是捧若至宝,鼎华兄此番却是过虑啦。” 他听闻我答,略略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定域王与贞儿本是素不相识,他怎会对贞儿一往情深?这倒叫本座颇有些费解了。” 他如此一问也是正常,奈何今夜我却颇有些好为人师,说话间益发口无遮拦,竟实言道,“龙溯与公主应是有过一面之缘,详情朕亦未曾问起,不过此番天禄公主招亲,若非龙溯先来央朕,也许今日,鼎贞公主却要嫁作朕的皇后了。” 话音刚落,我方觉此言不妥,抬头果见麒麟神色微变,他勾起唇角,轻笑道,“这便是缘分吧,怪只怪贞儿她无这般福分,能嫁与龙兄为妻。若是他日龙兄立后,便是本座,只怕也会生出些酸意来的。” 我本以为他会略有些生气,未料他一张口,竟又说出这等不着边际的话来,却叫我心下苦笑,真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夜色渐深,来往宾客喧闹之意也有所淡去,我与麒麟略略扯些闲话,便唤侍从摆驾回碧泱宫。 按说龙溯天禄婚礼已成,我本该一夜好眠,然而却不知怎的,当晚歇下,我竟是辗转反侧,一宿难安,直到东方发白,天色微明,我方才合眼,略略休憩了片刻。 翌日晨起,龙溯携鼎贞前来碧泱宫请安,他二人新婚,倒来得甚早,可怜我方宿下,却要强打精神洗漱更衣,未几,入得锦澜殿正厅,龙溯与鼎贞已然安坐品茗,龙溯新婚,端的是神清气爽,而一旁的鼎贞垂首敛目,亦颇有些新嫁娘的娇羞之色,我心下暗叹,饶是天禄公主再如何年少骄纵,而今嫁做人妇总免不了端庄贤惠起来,正是欣喜时,他二人见我踏进厅来,忙起身行礼。 来时路上,我心中本还有些担心莽原数面之缘,只怕今时与天禄相见难免会有尴尬,转念思及麒麟应对她有所知会,倒也放下心来。此刻鼎贞微微欠身向我行礼,礼毕后她抬首与我四目交汇,眸中竟仿似有些幽怨神色,端的是暧昧难明,我心下一惊,口中亦忘了言辞,只龙溯在一旁柔声向鼎贞道,“贞儿,这是我皇兄,快些问安啊。” 鼎贞定定看向我,半晌,终是开口,“皇兄万安”,言毕,她复又垂首敛目,立于龙溯身侧,而现下龙溯正是春风得意,大约只道鼎贞害羞,浑不觉妻子神色有异,我心中虽有些不安,面上却不便表露,于是颔首答道,“弟妹无需多礼。” 听我这一声弟妹,鼎贞却又抬起头来,看向我的眼神益发幽深,却仿佛是我曾对她做过什么始乱终弃的恶事一般,我心下惶惑,面上亦不免尴尬起来,龙溯大约也感受到气氛怪异,正欲开口,还好门外宫人及时通传,却原是龙涟亦赶早过来拜见新嫂子了。 平日里见到龙涟,我总不免头疼,不想此刻见她,却仿似盼来了救星,她甫一进门,龙溯刚欲开口,也只好作罢,而龙涟直将眼光落在天禄身上,打量半天,竟故作深沉道,“嫂子果是个美人。” 听她这般腔调说话,我不由发笑,口中忙斥道,“涟儿,不得无礼。” 天禄与龙涟年岁相仿,听得龙涟此言,面上禁不住泛起红霞,她杏眼微瞪,又往龙溯身后躲去几分,而龙溯护妻心切,却直向天禄道,“贞儿,龙涟素来胡言乱语,你莫生气。” 这一番终是扫去适才尴尬,我在一旁见他们小儿女情态,心情不觉明朗起来,一同用毕早膳,龙溯忙护着他的新婚娇妻回府,奈何龙涟追着骚扰,倒十分有趣。 未几日,麒麟启程回莽原,临别时分,不想天禄却拽着他阿哥的袖子哭了半天,龙溯在一旁端的亦是悲戚万分,好容易温言软语劝哄,天禄方才放手,麒麟得以脱身离去。而送别当场,经天禄此一番离愁别绪,饶是麒麟面上也颇有几分伤感,最后,这灵兽长与我话别,他只道珍重,而我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却道,“后会有期。” 麒麟听我此言,面上不觉露出些笑意来,直到驺虞前来催请,他终是扬鞭驰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径往莽原而去。 第14章 发难 人道是清闲岁月无几日,这边厢龙溯与天禄新婚未几,那边厢凤百鸣却又急着发难,那日我正在汲月潭边闲步,见那鱼魫兰长势喜人,重蕊之中魂精石亦是光华熠熠,却原来是个不凡的幼灵,那一缕灵光在魂精石中兀自翻腾,竟不知成形后会有几分白暨模样?我正是俯身查看这兰草,倒不想碧螺匆匆上前,只道锦鲤现在那锦澜殿外,说是有急事禀报。 原是漓城关急报,说是凤百鸣拜金翅为征东大元帅,举兵十万,现时已至漓城关,日前几番交战,形势于我族却不容乐观,我族镇守漓城关的本是镇海将军九婴,若论及辈分,只怕我亦该叫他声叔父,这许多年来,九婴镇守我族与羽族边境,虽然大小摩擦不断,却从未有过今时这般急报,想必凤百鸣在泱都受挫,回到九天城必下了狠心,此番定是要给我个下马威看看了。 锦鲤读完军报,一双眸子看向我,满面均是问询之色,我听罢略皱起眉头,暗道那金翅本是金鸾嫡亲弟兄,与凤百鸣亦是同宗,在这五灵界中,金翅虽远不比金鸾盛名远扬,只不过他几番与我族交战,甚是谋略深远,的确不愧为一等一的良将人材。此番羽族十万大军,又得金翅统领,而漓城关守军不足五万,也难怪九婴有些吃力。 锦鲤见我沉思良久,也不敢多话,半晌,我开口问他道,“锦卿,你以为如今之势,朕该遣何人领兵前去漓城关,助镇海将军一臂之力最为妥当?” 锦鲤面露难色,却道,“那羽族来势凶猛,臣以为虺己智谋有余,勇猛不足,而厖夷智勇双全,奈何刚愎自用,且他素与镇海将军不和,此二人虽为良将,此番前去漓城关只怕均是不妥,再者,微臣却不知该举荐何人了。” 听罢锦鲤所言,我不禁笑道,“都说锦卿聪慧,适才一番言语,倒与朕不谋而合,既是如此,却叫朕十分为难,若实不行,还是遣虺己去吧。”不料锦鲤听我所言,却沉声不答,仿佛还有些话未说得,他开口欲言又止,我大约已料到他想些什么,忙挥手示意噤声,锦鲤领会,遂躬身行礼退下。 现时虺己不在泱都,他驻军于东海,距漓城关并不十分遥远,就近调兵,本也无可厚非,我思虑许久,正想唤锦鲤传令调兵,不想此刻龙溯竟在那锦澜殿外求见,我本以为他与天禄有些什么事,却未料他此番却是前来请缨的。 龙溯虽是年少,倒也并非空有定域亲王之尊,他自多年前参与政事,于我水族军务亦是十分熟识,麾下带兵虽不多,却也难得精良,加上早年间他跟随太傅亲历过我族与幽魔族几场战事,文韬武略应不在那羽族金翅之下,此次漓城关之势,若遣他去解围的确十分合适,奈何现下他新婚燕尔,与娇妻正是情浓,那沙场凶险,金翅又用兵诡谲,我若真叫他去,却着实有些不忍,思及此,我不禁皱眉问他道,“可是锦鲤与你言语了什么?” 龙溯听我此问,面上一愣,反应过来只答我道,“锦鲤大人是向臣弟提起过漓城关之围,不过他倒未曾有其他言语。” 我听他所言,暗道锦鲤还算知晓进退,若他真敢与龙溯言语些什么,却未免太过大胆,现下先不管锦鲤如何,我见面前龙溯端的是踌躇满志,以往倒不见他对战事这般热衷,于是开口问道,“阿溯,现时你正值新婚,如何却想起沙场征战之事?” 不想龙溯却起身正色道,“皇兄平素里只当臣弟年少,事事俱不愿臣弟劳神费力,今时龙溯既已成婚,为国效力自是理所应当,此番羽族来犯,还望皇兄恩准,让龙溯替皇兄分忧解难。”他这话说得言辞凿凿,我听在耳边,喜在心头,暗中亦不由叹道,我这宝贝弟弟成婚不过几日,却仿似一下成熟许多,想来倒颇有些不可思议。 我心中喜悦,开口亦不觉温言许多,只笑道,“阿溯,你能这般想,皇兄自是欣慰,只不过此番前去漓城关,却不知何时能回泱都,你若真上了沙场,弟妹定会心伤,你却该先与她相商,再来请命的。” 未料我提及鼎贞,龙溯立时收起方才冲天豪气,不觉间甚是腼腆,却向我道,“皇兄,实不相瞒,此番却是贞儿教我,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既已成家,实该建功立业,如若不然,空有定域亲王之尊,莫说臣弟自己失了脸面,亦连累皇兄,贞儿面上无光。” 想不到我本担心龙溯新婚,天禄最该不舍他离开泱都,却不料这鼎贞公主决非是一般女儿家,该说是深明大义,亦或是…,这下却叫我一时茫然,竟不知该对龙溯说些什么,而龙溯见我不语,只不住问道,“皇兄,你可是应允了?” 他问的心急,我心中暗道,此番既是他那小娇妻应允的事,我横加阻拦只怕亦是枉然,再说龙溯有心征战漓城关,倒省去我自东海调遣虺己,便就泱都附近抽调精兵,择日赶赴漓城关。 临行之际,我无端便是放心不下,彼时龙溯已出得泱都城,我又急急赶上,无非还是交代些大小琐事,教他戒骄戒躁,那镇海将军九婴乃是长辈,凡事却该谦虚谨慎,最后,我又命锦鲤随行,锦鲤虽是文臣,跟在龙溯身边总有个照应,再者锦鲤处事稳妥,事事尽心,有他跟着总好过无。 而锦鲤见我临时起意,命他跟随龙溯出征,面上不由讶异,我也知这般对他确实有些太过突然,心下歉疚,口中亦不觉温言道,“锦卿,此次却要劳烦你了。” 锦鲤大约未料及我如此柔声细语,慌忙下跪行礼道,“陛下折杀微臣,能得陛下信任,跟随亲王殿下为国效力本是微臣莫大荣幸,锦鲤怎担得起‘劳烦’二字。” 我扶他起身,亦不再多言,只盼这场战事能早日结束,到时他们得胜归朝,却是最好不过。而锦鲤起身跟随龙溯而去,复又转身朝我道,“这段时日微臣不能随侍左右,陛下万要珍重。” 我颔首答应,目送他们一行绝尘而去,再回到碧泱宫时,心头倒颇有些空落,想想这往后一段时日,身边若没有锦鲤烦扰,大约真会有些不惯,思及此,我心下自嘲,独坐于风和轩内,直至此刻,我方才体味到些许孤独滋味来,想来年纪愈长,人倒愈加多愁善感起来… 第15章 明珠 龙溯离开泱都已颇有些时日,漓城关战事兀自陷入僵持,他何时能归却还是个未知数,锦鲤时常有些信函,近日里颇多言及龙溯思念天禄,于战事与九婴亦多有分歧,而龙溯亦来函,大多却是报喜不报忧,刚开始还颇有些雄心壮志,近日来字里行间确有些萎靡之色,他大约不愿在我面前几次三番提起鼎贞,奈何总放心不下,又央我这段时日好好照顾鼎贞,我阅毕,不禁苦笑,想那天禄公主心思难明,自龙溯出征,我却是连一面也不敢与她相见,若真扯出些纠葛,却十分糟糕。 现下,我念及当时麒麟托付之言,却真是腹内沧桑,他到底是天禄长兄,对自家妹妹却是极为了解,不找龙溯担待,却叫我担待,还真有先见之明。奈何龙溯不在泱都这许多天,鼎贞是他新婚妻子,我若一毫不问,却仿佛又有些不妥,想来愈加烦闷,习惯性唤锦鲤相商,蓦然间发觉锦鲤亦不在身旁,一时间,我却只剩下苦笑了。 不想,未待我遣人去定域王府问王妃安好,龙涟却径来与我讲她那新嫂子,别的不提,却道昨夜里定域王府遭了窃贼,虽未丢失物件,却连累王妃受了惊吓,龙涟讲的绘声绘色,倒仿似亲临现场,她语辞间颇为同情鼎贞,对我却透出些苛责之意,我见龙涟扁了扁嘴巴,便知她无甚好话出口,不及打断,她却自说自话道,“都怪皇兄不好,明知鼎贞新婚,却叫二哥去那什么漓城关,二哥去便去了,这些日子来,皇兄连定域王妃一毫也不过问,这下可好,定域王府萧条至此,连窃贼也敢上门放肆,待二哥回来,不定该如何心伤呢。” 她不知内情,此番话语说得义正辞严,倒仿佛我真是罪无可恕,奈何我不便明言,只不住打哈哈,正好借此机会,携龙涟一同前去定域王府探望鼎贞,却总该无事。而龙涟大约见我心有悔意,倒也未再苛责,她与我同坐于马车之内,只气呼呼又问道,“皇兄,你可是不喜欢鼎贞?” 龙涟素来莫名其妙,这龙溯的新婚妻子,我喜不喜欢又有何干,见她与天禄相处不过数月,却已然将其列为闺中密友,言行间不觉透出些同声共气,我想想愈加头疼,一个天禄已是麻烦,若是龙涟再牵扯里面和稀泥,岂不要乱成一团? 龙涟见我不答话,竟过来扯我衣袖,复又问道,“皇兄,你倒是说话呀,鼎贞告诉我,说那时你去莽原求亲,她无意间得罪了你,难道现时皇兄怀恨在心了?” 我本不愿与她罗嗦,奈何她这一番话却叫我心中郁卒,转过身来见龙涟一脸急切之色,我无奈开口答道,“涟儿,哪是鼎贞得罪了你皇兄,却是你皇兄得罪了她天禄公主。” 我二人正说话间,定域王府却也到了,不及侍卫通传,龙涟跳下车撵,径往那溯涵宫而去。溯涵宫地处清幽,守备森严,虽不敢说是固若金汤,可那普通贼人又怎能够自由出入,现时我随龙涟行在通往鼎贞寝殿的回廊中,见身旁来往婢子侍从大多泰然,却不像是半夜里遭了窃贼模样,我心下正是疑惑,未料见得鼎贞后,却叫我心中一惊。 这新婚的定域王妃面色苍白,甚为憔悴,她身边只留了一个贴身婢子,此刻正伺候些茶水,她一见龙涟,立时起身,眉目间亦露出些喜色,刚欲开口言语,奈何见我自龙涟身后推门而入,这鼎贞公主的神色却莫名复杂起来,是惊是喜,是怒是怨,一时间变了几变,最终,她欠身与我见礼,只道,“鼎贞不知皇兄驾到,未能府前恭迎圣驾,还望皇兄见谅。” 多日未见,不想她竟学会了客套之辞,我心中自是感叹,口中忙道,“免礼。”而龙涟在一旁听却听不得我与天禄如此说辞,她上前拉过天禄衣袖便道,“贞儿嫂子如何这般客气,虽然外界传闻都说我皇兄性格冷漠,其实我皇兄最是温柔,你不必这般多礼的。” 该死龙涟,她说话素是口无遮拦,我与天禄见面本已尴尬,她这般言语却凭空叫我尴尬又多上几分,而天禄见龙涟说的自然,面上倒不觉略露出些笑意,见此,我心中更是郁闷,只好开口询问昨夜窃贼一事,也好散了这一室暧昧气氛。 大约那贼人并非无名之辈,据天禄所言,那人潜入王府只是想要一件物什,倒也并非什么稀世珍宝,却是当日莽原求亲时我借母亲之名赠予天禄的聘礼,碧海明珠。这碧海明珠凝神静心,可解世间百毒,奈何知晓之人并不多,而定域王府珍宝琳琅,来人为何只钟情此一件,实叫我大为费解。 我在心中兀自猜度了半天,亦毫无头绪,于是开口又问天禄道,“昨夜弟妹可见得那贼人面目,如何这般肯定他志在碧海明珠?” 不料天禄听我一问,面上露出委屈之色,竟仿似要掉出眼泪来,倒是她身旁那婢子机敏,马上接下话去,却道,“陛下不知,王妃娘娘对碧海明珠极为珍爱,一直收在身侧,而昨夜贼人高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越过溯涵宫内重重守卫,径自潜入内殿,那贼人胆大妄为,见碧海明珠在王妃手中把玩,竟下狠手来夺,幸而王妃娘娘将明珠护在身侧,那贼人虽未得手,王妃娘娘却因此受了伤…”,她说到这儿,不及继续,龙涟却出言打断,她直向天禄惊呼道,“贞儿嫂子,你受伤了?今晨为何不叫婢子通传与我,却只道是昨夜走了小贼?” 我听得天禄受伤,心中亦是一惊,这龙溯不在泱都,他新婚妻子便遭此惊吓,待他回朝,却又该怪我这做兄长的未曾尽心了,而此刻我见天禄柳眉微颦,杏眼中亦仿似有些泪花,忙问道,“弟妹,伤在何处?” 天禄见我问得急切,却低眉将左侧衣袖略略撩开,那玉色腕子上赫然便是一道弯形血痕,她既为灵兽族公主,治愈之术定不在话下,这伤口已经处理,现时看来还如此狰狞,想必昨夜那贼人绝非等闲之辈,大约他真的只想要那碧海明珠,应无意伤害天禄性命,如若不然,竟不知真会出些什么祸端来。 龙涟只在一旁抽气,我见那伤口亦是心惊,却不由略责备天禄道,“贞儿你也真是的,不过是颗珠子,那贼人既是凶狠如斯,你便给他,也好过自己受伤嘛。” 我本是肺腑之言,却不料此言一出,鼎贞定定看向我,却横眉竖目道,“这碧海明珠本是当日皇兄所赠,贞儿昨日方才听闻,这珠子竟是皇兄精血所化,既是如此,我又如何能眼睁睁见它落于贼人之手?” 她说的理所当然,我却立时呆愣当场,不想她竟从何处知晓这明珠之事,奈何现下实不好再说些什么,我心下叹气,只上前挽起她衣袖仔细察看伤口,尔后道,“算了,此次有惊无险还算幸运,日后却不该这般莽撞。” 而鼎贞腕上伤口倒十分独特,仿似水灵之力所伤,却偏生又浸渍些不知名的灵力,我来回看了几番,亦想不出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只好凝神先将她伤处的水灵逼出体外,也好还她如玉皓腕来。 那逼出的水灵幽蓝中尚混杂些阴寒之气,倏忽便破裂消失,而鼎贞腕上伤痕总算消褪,我这才松了口气,正想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开,蓦然间思及昨夜那人既是冲着碧海明珠而来,此番未曾得手,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么说来,这溯涵宫却不得安宁。 我刚想说要不这几日那珠子先交与我保管,回身却见天禄将那明珠护的紧,不觉张了张口,竟不知说些什么方好,倒是天禄见得我这般神色,却径自开口道,“皇兄难道是想将这明珠收回?” 我摇头轻笑,实不知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偏生就叫我遇上这鼎贞公主,真叫人哭笑不得,烦闷异常,转念又想要不干脆叫她搬去龙涟处住下,奈何龙涟那公主府守备还不如溯涵宫,如此折腾,岂不又枉自连累龙涟? 思来想去,我总不能叫这定域王妃搬到碧泱宫,莫说她态度暧昧不明,即使我二人毫无瓜葛芥蒂,我亦如何也不能开口叫弟妹住到自己寝宫来,莫说龙溯知晓会如何,这事传将出去却叫我青龙帝颜面何存?真是愈想愈是心烦,也不管龙涟在身后唤我,我并未答话,起身径自离开。待回到碧泱宫,只好遣鲲寒鳞多抽调些精锐御林军,自今日起于那溯涵宫驻防,希望莫要再出事端。 第16章 夜盗 是夜,锦澜殿内碧螺随侍身侧,她虽比不得青玳好颜色,却更为聪慧乖巧,心思明净,我见她俯身整理书案,不由心血来潮,竟问道,“碧螺,你说若想要一个女子移情别恋,却该如何?” 不想碧螺听罢,竟兀自轻笑,“陛下此番问的倒奇了,莫不是爱上了哪位名花有主的绝代佳人?”我见她亦来打趣,心下郁卒,刚想追问下去,却见她手下打滑,却是将几卷旧书散落至案上,这原是无妨,不过说来也巧,正有一卷「龙帝海事纪」赫然便映入眼帘,这书原是记录历代水族帝王生平功绩,本是当年父亲在位时,着太傅螭烺所修,而此刻念及螭烺,却叫我心中却没来由一凛,又想起盗贼夜闯溯涵宫强取碧海明珠一事,白日里只听得天禄言及她是昨日方才知晓那明珠是我精血所化,难不成竟是听那盗贼所述? 这明珠的来历已是两千年前旧事,知晓之人甚少,若真的算起来,除去我与父亲,这世间便只有白暨与太傅螭烺清楚,白暨如今身死,且他从未见过天禄一面,莫非那夜闯溯涵宫的盗贼竟是离去多年的太傅? 我愈想愈是不安,心道若真是螭烺,却难怪定域王府一众侍卫拦他不住,今时即便是鲲寒鳞,大约也难发现他踪迹,只不知他既是怀恨离开水族多年,此番竟冲着一颗名不见经传的珠子而来,当真叫人费解。 思及此,我暗道不妙,且不论那盗贼是否螭烺,能够不惊动侍卫悄无声息潜入溯涵宫内殿,必非凡品,若今日那人再来寻明珠,只怕却要对天禄不利… 而此刻碧螺整理好书卷,正是开口要与我讲那移情别恋之事,我却顾不得许多,径自披了外衣便往定域王府而去,片刻抵达,现时这溯涵宫内外倒是一片平静,我不愿惊动守卫的兵士,却也使个水隐之术,直往内殿而去。 却未料这一夜端的是平静异常,枉我在那内殿屋脊上空守了半夜,竟连半分鬼影也未见得一个,直至东方发白,天色微明,只怕我再不回碧泱宫,却叫鲲寒鳞或是哪个侍卫撞见了,说是青龙帝在自己弟妹寝殿的屋脊上守了半夜,我却是跳进东海也洗不清了。 我神色萎靡踏进锦澜殿,碧螺还守在原处,她大约见我面色难堪,也不敢多问,我亦不愿多言,只在心中恨得牙痒痒,想我青龙衍虽谈不上什么旷世奇才,千古一帝,此生却又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窝囊之时? 且将这荒唐事抛却脑后,漓城关又传来战报,说是羽帝亲临督战,龙溯来函中颇透出些忧虑,我阅毕,却并不十分担心,想那凤百鸣好胜贪功,有他督战还不如金翅独断,而九婴久战沙场,数度与凤百鸣交锋,我对他确有十分的信心。 倒是那碧海明珠一事,我至今却也想不通,那珠子固然是宝,但除却那日莽原酒宴众王孙贵族,识宝之人却是凤毛麟角,若是看中此珠可解百毒,大可上门求取,何苦甘冒生命危险夜盗溯涵宫? 而若真是螭烺想要此珠,却更叫我费解,当年他尚未离去,我曾有意相赠,奈何他素来讨厌于我,于这珠子更是入不得法眼,如今又何故费如此心力,却要从天禄手上强取?只是现时情势窘迫,这也不成,那也不行,难道竟要我夜夜去那天禄寝殿屋脊上守着,等候螭烺出现不成? 转念又想,若是天禄真有个什么闪失,非但龙溯这边不好交代,只怕到时惊动麒麟,牵累到两族关系,却更为糟糕,且那螭烺行事诡异极端,只怕此事还有什么阴谋其中,既然他已豁出性命硬闯,想必十分急切,只盼他近日里再有动作,能叫我抓个现行自是最好。 碧螺见我夜夜不知所踪,大约真以为我看上了某位绝世风华的有夫之妇,她几次欲言又止,怕是要开口规劝我身为龙帝,却不该有此般孟浪行为,奈何她却不知,我如何是去风花雪月,却是夜夜在那溯涵宫屋脊上蹲点捉贼,更为可耻的,这三日来,竟未见半分贼影,此事还好无人知晓,如若不然,莫说他人,连我自己却也是要鄙弃万分的。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未几日,那夜盗果然又闯入溯涵宫,他的隐遁之术实是高明,只道他明明从鲲寒鳞身旁穿过,这该死的鲲寒鳞竟一毫未曾发觉,那人黑巾蒙面,身形消瘦,夜色中只露出一双阴沉幽暗的眸子,颇有几分幽魔族暗夜使的味道,我本立于屋脊之上,此刻却也催动水灵,将自己身形隐于这水天夜色中,还好那人并未发现,径自从背侧的一扇窗户入了内殿。 我一路尾随,入得寝殿,却见天禄双手将那碧海明珠拢在掌心,虽是闭目安寝,却柳眉微颦,檀口轻启,仿佛睡梦中尚有什么烦心事,她应该只是浅眠,而身旁两名婢子却瞌睡虫缠身,各自东倒西歪。 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接近,天禄蓦然坐起身来,实实叫那黑衣人大吃一惊,他大约还想躲避于梁柱背侧,却已是不及,天禄正是睁开眼来,见得有人闯入,刚欲张口呼叫,而那人立时上前,一手捂住她嘴巴,一手便要去夺那珠子,这个鼎贞,却真是个死心眼,双手竟将那珠子护的严实,却仿佛只要那珠子,倒不要命了。 一时间,那黑衣人无法,眼见鼎贞身旁的两个婢子仿似有些动静,竟自指间瞬及弹出两道剑芒,正中那婢子眉心,可怜两个如花少女未及出声,便丧了性命,天禄看得心惊,面色愈加苍白,我亦未料到此人下手竟如此狠辣,正想出手阻止,不料,那黑衣人此刻竟开口,沉声对天禄道,“定域王妃,这碧海明珠于你不过是件饰物,你又何故如此顽固,不肯将她借我一用?” 见得刚才两名婢子惨死,天禄此刻已是面色苍白,娇躯微颤,奈何她却只瞪着双眼看向那黑衣人,竟将手中明珠护得更紧,这丫头,莫不是疯了? 那黑衣人见天禄如此模样,亦颇有些惊讶,他只不住摇头,却道,“不过是颗藏有龙帝精血的珠子,却如何叫你定域王妃珍爱成这样?我本不欲伤你性命,奈何你冥顽不灵,却莫要怪我下此狠手…”他说着已凝起灵光,而天禄亦唤出周身浅色生发之灵,只怕再晚一刻事态便不可挽回,我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自己身份尴尬,立时冲出身来,朝那黑衣人喝道,“住手!” 第17章 螭烺 这下天禄与那夜盗俱是一惊,那黑衣人见得我,却不自觉松开天禄,口中中惊道,“龙衍?”我听他直呼我名讳,心中颇有些讶异,而天禄好容易得了自由,竟一下扑到我怀中,语带泣声,不住唤道,“皇兄,贞儿好害怕。” 我见她浑身发抖,的确是受了惊吓,一时间也未曾注意到现下我二人姿态过于暧昧,却未料那黑衣人半晌不开口,此时出言竟不住冷笑道,“可怜定域亲王,为国效力征战沙场,他怕是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新婚王妃却在龙帝陛下怀中哭泣…,怪不得这王妃娘娘死也不肯交出碧海明珠,却原来是睹物思人,将这珠子当做了情郎不成?” 我听他此一言,真是怒极反无言,只朝他喝道,“放肆!” 而此刻那鲲寒鳞却也发现了寝殿内动静异常,在那殿外正欲闯门而入,奈何现时这般情境,若被他见着了我,真真是糟糕万分,一时间我只好唤出水灵径将那寝殿入口禁制,而此刻鼎贞半倚在我怀中,面泛桃花,红若朝霞,却仿似真被那黑衣人说中了心思一般,我当即郁卒至死,开口径向她道,“贞儿,你先去一旁歇息。” 鼎贞大约见我面色甚是阴沉,亦不敢多话,乖乖行至一旁,而那黑衣人此刻却不要那珠子了,转身便往后堂翻窗而去,竟是要脚底抹油,而我如何能放过他,只催动真力,一路赶上,他行如鬼魅,迅如疾风,却与记忆中螭烺大为不同,我心下疑惑,更是紧追不舍,直追至溯涵宫外离灯湖,他大约气力有所不继,方才慢下脚步,我腾身跃至他面前,直问道,“阁下何人?若真有事要借那碧海明珠,为何不光明正大上门求取,却要夜半做贼,摸到女儿家的闺房去?” 而那黑衣人鼻间冷哼,并不答话,我见他眼神闪烁,又道,“阁下若是看中那碧海明珠能解百毒,是要用于救人,大可拜帖求取,我水族皇族又岂会是小气之人,莫说一颗珠子,便是其他宝物亦可相赠。” 不料我这话却说的错了,那黑衣人听罢竟不住冷笑,仿似听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他道,“水族皇族?别说的那么道貌岸然,我不需要那珠子解毒救人,我就是要那珠子,你可舍得送给我?” 这话太过惫懒,我听得不由一愣,口中只道,“阁下此言甚是无理,既不愿明说,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么?如此,这明珠却赠不得。” 不想我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倒仿佛早料及我会有此一答,却笑得益发张狂,口中亦不屑道,“话说的冠冕堂皇,却不过都是伪善!” 我听他如此言语,胸中不由生出些怒意,此人态度狂嚣,开口闭口俱是讽刺不屑,倒仿佛是与我水族皇族有什么过节一般,如此,我也没必要再与他客气寒暄,于是张口亦讽刺道,“阁下莫不也是暗恋思慕于朕,奈何羞于启齿,便要夺这明珠睹物思人不成?” 我自知说的过分,料想他必定暴跳如雷,不想这黑衣人却十分平静,竟挑眉笑道,“龙衍,想不到这许多年过去,你却还是如此不长进!” 他说出这般话来,我纵是再如何驽钝,也该猜到他的身份,不是太傅螭烺又能有何人?想当年,我尚年少,这螭烺先生对我就颇多不满,待我继位称帝,他大殿上与我一言不合,便不辞而别,擅离职守,算来已近千年,今时我见他周身上下都笼在一片暗色之中,怕是离去这些年来,却与幽魔族脱不了干系。 他见我面色沉下,知晓我已明了他的身份,不待我开口询问他强取这明珠的缘由,竟抢先开口道,“龙衍,若你还顾念当年师生之谊,便将那珠子借我一用,却莫要枉费口舌,妄想让我告诉你这其中因由。” 他态度强硬,一如当年,我了解他的脾性,自是不会枉费口舌,只是见他现时模样,如若贸然将碧海明珠交与他,却叫我心中不安,奈何念及师生一场,他虽是对我不满,于龙溯倒是赏识有加,现下我若是一口回绝却未免太过绝情… 我向他略略躬身,也算是师生见礼,只道,“太傅既是要与朕重叙师生情,朕若是连颗小小的珠子也不肯相赠,委实不该,奈何这碧海明珠如今已作为聘礼赠与定域王妃,她才是这明珠的主人,太傅若想借,只怕还要与定域王妃好言商量。” 他听我此言,只怕心中对我更是鄙弃,果不其然,螭烺一声冷哼,目光阴寒,直直看向我,又道,“龙衍,你心中既不愿借,又何必找这许多托词,依方才情形来看,那定域王妃还不是一腔柔情都系于你身上,你青龙帝开口,她会不允?” 听他又提起方才鼎贞之事,我刚想出言解释,他却又冷笑道,“莫怪我当年对你多加苛责,说什么千龙一骊,现时看来,玄龙帝后却生出了你这么个弑父夺位,勾搭弟妹的骊龙来!” 我真不知何时得罪了这螭烺先生,自幼时以来,他就处处看我不顺,时时与我作对,现时听他所言,我真真一口气堵在胸口,大约面色也异常难看,我对他已是多方容忍,此刻却也不禁朝他厉声喝道,“雾蛟螭烺,你与朕固有师生之谊,但你且莫忘了,朕为君王,你是朝臣,你怎可枉顾君臣之礼,出言不逊,污蔑于朕?” 他不置可否,转身径往那离灯湖下潜去,回头只恨恨看向我,倏忽间便隐去了身影,我本欲追去,奈何他行事诡秘,我又怕是声东击西,忙匆匆赶往溯涵宫,现时那鲲寒鳞总算入了寝殿,正有侍卫去处理那两名婢子尸身,而天禄呆坐在一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我本欲推门而入,转念思及若叫鲲寒鳞见了说不清楚,自明日起,干脆叫天禄搬到碧泱宫宿下,如若不然,我实是要精神崩溃了。 翌日,我拟诏着天禄与龙涟入碧泱宫赏莲,留她二人在烟波殿宿下,我千般万般叮嘱龙涟要一步不离跟着天禄,莫要待龙溯回来,却说我单独下诏着定域王妃留宿碧泱宫,也不知龙涟可否知晓我一番苦心,只道她听我所言,神色微妙,半晌,竟凑过头来问我,“皇兄,你究竟是抬眼鼎贞还是喜欢她啊?” 简直是糟糕透顶!我见龙涟一脸茫然,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仿佛我说些什么却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我已顾不得龙涟是何想法,只盼她莫要将天禄跟丢了便好。而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漓城关之势总算有些缓解,龙溯复函中已提及回朝在望,天知道我现时有多么盼望他回来,兴许当初遣他出征根本就是个莫大的错误… 天禄住在碧泱宫中,总算在我眼皮底下,而螭烺也再无声息,一切安好,现而今只等龙溯回朝将他这小娇妻接回府去,我方得超生。那日赏莲,内侍总管安排教坊司歌舞助兴,席上天禄目光灼灼,直恨不得将我身上盯出两个洞来,而我无意间瞥见当日那夜莺于烟波殿前载歌载舞,不由却叹道,“当初我还笑凤百鸣家务事一团糟糕,现时我龙衍,又何尝不是?” 第18章 回朝 幸而未几时日,龙溯班师回朝,他早已是归心似箭,未待锦鲤与众将士一同启程,自是快马加鞭,赶早回得泱都,大约兴冲冲奔赴溯涵宫未见得天禄身影,又跑来碧泱宫问我要他那小娇妻。 我见龙溯风尘仆仆出现于锦澜殿外,端的是激动万分,要知道他在漓城关征战沙场固然辛苦,奈何我这些时日过的倒仿佛比他在前线还要劳心伤神。龙溯踏入锦澜殿,刚欲行礼,我忙扶他起身,直道,“阿溯,这些时日你不在府中,弟妹一直与涟儿住在烟波殿内,你这就去烟波殿接弟妹回去吧。” 龙溯听我此言,匆匆拜谢,便直往那烟波殿而去,我终是长舒一口气,却待来日锦鲤回朝再与我将那战事始末详述一番,现时我只盼龙溯与鼎贞能够小别胜新婚,莫要牵扯出那碧海明珠的荒唐事来。 数日后,锦鲤与一众将士亦抵达泱都,而自漓城关战事以来,我与锦鲤已有两年多未曾见面,此番他在锦澜殿外求见,我心下欢喜,亲自出门相迎,大约是沙场艰苦,却见他原本斯文俊秀的面庞颇带些风霜,虽有些清减,身形却兀自挺拔,一双眼眸亦更为明亮,他本为文官,经此一役,倒仿似磨砺出些许武将的风采来了。 锦鲤见我亲自出门迎他,立即露出诚惶诚恐的颜色,俯身跪伏于我面行礼叩拜,我暗道他外表仿似变得英挺凌厉起来,内里却还是这般迂腐拘礼,不由轻笑,亦赶忙上前将他扶起,他起身直直盯着我看,良久,却问我道,“这两年来,锦鲤未能随侍左右,陛下一切可安好?” 我听他此问,心中不由苦笑,口里只答道,“安好尚算安好,只不过将士们在沙场杀伐征战,一日没能得胜归朝,朕又能有几个真正的安眠之夜?” 锦鲤大约听我说的沧桑,目光灼灼,竟益发盯着我看,我见他现时模样,却仿佛下一句便要问出“我可想他”这样的言语来,忙扯开话题问道,“锦卿,此次漓城关战事,你觉得龙溯用兵调度如何?” 锦鲤听我这一问,才仿似回过神来,却道,“亲王殿下智勇双全,谋略深远,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代名将。”他说的顺口,只不过龙溯是我亲弟弟,他带兵如何,我尚是有些了解的,奈何锦鲤妄作好人,自是专拣好的说,却不愿再我面前有任何贬责龙溯。我听罢轻笑,径朝他道,“两年未见,锦卿在漓城关何时学会避重就轻,溜须拍马了?” 锦鲤被我此言弄得羞红满面,却又行一礼道,“这微臣不敢妄言,亲王殿下用兵智谋深远,若真说到有何欠缺,只能说殿下他经验尚不足,主见不稳,容易受旁人所扰。”我听罢微微点头,又与他谈论些漓城关详细战况,果然是那凤百鸣求胜心切,调重兵钻入九婴设下的圈套,此次漓城关之围方解得如此迅速。 我不觉轻笑,想那凤百鸣暴躁易怒,此番兵败漓城关,回到九天城不定又要拿谁杀气顶罪,只道近期内羽族必定经不起再兴战事,边关总算也能平静些许时光。大约我独自思考得久了,锦鲤立在身侧,蓦然开口竟道,“陛下这段时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却清减许多。” 我本是没有注意,听他这一说,倒不由有些自嘲,“如今你们既已得胜回朝,朕又怎会还有烦心事,锦卿言过其实了。” 我与锦鲤正是相谈甚欢,未料晚间款待众将的御宴尚未开席,龙溯竟一脸阴沉地闯将进锦澜殿,我见他神色有异,心中正是不安,龙溯却径自开口向我道,“皇兄,臣弟有要事相商,可否请锦鲤大人回避一下?” 我颔首朝锦鲤示意,只待锦鲤刚走出锦澜殿,龙溯竟劈口问我,“皇兄,臣弟不在泱都这段时日,你可曾对贞儿做过什么?” 我听他语气不善,却像是打翻了醋坛子,心中暗道不妙,竟不知是哪个长舌的在他面前搬弄是非,只不觉皱起眉头,答道,“阿溯,你此话怎讲?” 龙溯本是横眉立目,此刻听我语气严厉,面上不觉透出些懊丧,他又道,“皇兄,贞儿是你亲去莽原替臣弟求取的王妃,你怎么可以…”,他略停顿一下,又道,“你若真心喜欢她,为何那时不径自娶她做皇后,却要自己的弟弟戴这顶绿帽子!” 我见他愈说愈离谱,忙喝止道,“龙溯,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朕是你的嫡亲兄长,难不成会与你的王妃有什么不清不楚吗?” 他被我这一喝,不觉抬起头来,定定朝我看,却又高声道,“不清不楚?既是清清白白,皇兄如何几次三番夜探溯涵宫,又为何下诏令贞儿住在这碧泱宫内?枉臣弟素来仰慕皇兄雄才大略,高风亮节,不想你竟风流浪荡至此,连自己的弟妹都不放过!” 他言辞间端的是咬牙切齿,却仿佛说的都是实情,我急着辩解,只道,“阿溯,朕夜探溯涵宫,下诏叫鼎贞住在碧泱宫内,全都是为了护得她周全,你究竟听何人搬弄是非,却不相信你自己的兄长与妻子么?” 龙溯冷哼,眉间神色更是阴郁,半晌他不开口,我却道那几日夜探溯涵宫并无他人知晓,除非是螭烺相告,如若不然,龙溯又怎会得知,思及此,我直直盯着他看,不由沉声问他,“这几日,太傅可是来找过你?” 未料龙溯听我这话,竟更是气急,“太傅出走已近千年,皇兄如何知晓他来找过我?却原来太傅所言是实,你果然在溯涵宫私会贞儿,我…我…”,他言及此,已是面色通红,怕是体内血气翻涌,正是盛怒时刻,我就算再如何解释大约也是白费,只怕反会令他更生疑窦,于是挥手叫他先行退下,且回府好好反省,再来与我深谈,不料龙溯竟一把将方才碧螺所奉茶盏悉数扫于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凭空而出,不甚刺耳,这家伙愤愤推门出去,头也不回直往溯涵宫而去,却不知又会对鼎贞如何恶言相向… 第19章 祸端 我此际端的是心乱如麻,晚间御宴龙溯面色阴沉,独坐于席上,我二人对面相视,他俱是避开我的目光,兀自闷头饮酒,此次他本是得胜归朝,我未及论功行赏,却牵扯出如此荒唐事端,心下甚是歉疚,不及晚宴结束,我在心中已将解释的说辞练了数遍,刚欲开口,龙溯却不愿听我讲,他低身回避,视我若蛇蝎。 晚宴毕,待群臣告退,龙溯也跟着告退,我上前一把拦住他,他挑眉看我,却道,“皇兄,你还有什么话好讲?” 我见他神色阴郁,比日间总算冷静几分,方开口道,“阿溯,朕夜探溯涵宫的确不假,但那都是因为溯涵宫夜盗滋扰,朕这般不过是为了护得鼎贞周全,并未半点他心。” 龙溯定定朝我看,鼻间冷哼一声,却道,“皇兄,你既要辩解,怎会想出这般拙劣的谎言?溯涵宫夜盗滋扰,用得着你青龙帝亲自出马?到底是怎样的夜盗,到底是要盗何物?” 我料到他不会相信,忙又道,“阿溯,你有所不知,那夜盗不是别人,却正是太傅螭烺,他离开已近千年,此番回来却只为一颗珠子,正是当日作为聘礼赠与鼎贞的那颗碧海明珠。”不及我说完,龙溯面露惊讶之色,反问我道,“怎么可能是太傅?” 无奈我心中亦是不知,只摇摇头,见他面上神色稍有缓和,又继续道,“螭烺的隐遁之术,想必阿溯你比朕还要清楚,朕虽下令命鲲寒鳞抽调精兵驻防溯涵宫,却害怕那夜盗若真是螭烺,鲲寒鳞拦也拦不住,因此总有些放心不下,要知道,若是鼎贞出了什么闪失,并非只有你龙溯一人伤心,若是灵兽长知晓,此事又待如何?” 他紧皱着眉头,大约还是不信,抬头又问我,“那皇兄如何知晓那夜盗就是太傅?再说,这碧海明珠只是母后精气所化,除了能解百毒,却还有何用?” 这下倒是问住我了,我也不知那珠子究竟还有何用,值得螭烺几次三番强取,现时见龙溯问的急切,于是答道,“螭烺初次来夺那珠子,已伤了鼎贞,朕听闻鼎贞受伤,前去探望,却听她讲那夜盗能躲过重重侍卫,悄无声息潜入溯涵宫内殿,而鼎贞伤处又是水灵之力所为,朕当时便有所疑惑,后来却是正面相逢,朕追他至离灯湖畔,他亲口承认了身份,只怕现时的他却与幽魔族脱不了干系。” 龙溯听我这般详述,低头沉思,我怕他还是怀疑,又道,“朕听闻鼎贞受伤,本欲拟诏命她住在碧泱宫,就怕世人诟言,这才夜探溯涵宫,后来只道那贼人确是螭烺,防不胜防,朕这才遣涟儿伴鼎贞一同入宫,龙溯,你若还是不信,自可向龙涟与鼎贞求证,朕若真是如你所想,与鼎贞有半点牵扯瓜葛,岂非是禽兽不如?” 龙溯大约听我此话言重,终是露出似是相信的神色,语气也缓和许多,“皇兄,贞儿的确提及那碧海明珠,只一件事臣弟还不明白,不过是颗珠子,你为何不做主干脆将它借与太傅一用,此事不就了结了吗?” 我听他日间所言,他既是见过螭烺,却不知螭烺可曾与他言语要这珠子做甚,便问道,“那螭烺究竟要这珠子何用?他可曾开口与你讨要?” 而龙溯只轻摇了摇头,“太傅的确问起过碧海明珠,却未曾与我讨要,他只道千年来遍历五灵界,听闻我与灵兽族公主大婚,特地前来定域王府探望于我,不想我奉旨征战漓城关,他却见皇兄与贞儿关系暧昧…” 他说到此,又抬头看我,目光犹疑,不知内心所想,我暗道这螭烺恐怕真是与我什么有深仇大恨,莫非要那珠子竟是做什么巫蛊之术诅咒于我?半晌,龙溯低身行礼,闷闷道,“皇兄,我先回去了。” 我心知他此刻应是十分烦乱,也不再多说什么,挥手允他退下,龙溯走后,我心中还是一团乱麻,我对天禄自是没有半点他心,奈何那鼎贞却对我…,龙溯只当那明珠是母亲精气凝结,若他知晓那珠子实际上是我的一滴血所化,却不定又要生出多少风波,思及此,我头重如裹,直想追上去说个明白,可若真的当面说出,不是我对他的妻有觊觎之心,而是那鼎贞心思难明,这岂非等于公然羞辱于他? 现时,我只希望鼎贞能够明白自己所处位置,莫要在龙溯面前胡言乱语,如若不然,我却宁愿那时麒麟将她许配于凤百鸣,倒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几日平静,龙溯再未在我面前提及此事,我私下里问询龙涟,龙涟只道龙溯并未寻她问起鼎贞之事,我心中猜度,大约龙溯心中已经释然,只经此一事,我们兄弟之间却总仿佛多了层隔阂,不复往日情真意切。 却道是百年来的第一个朔日,那夜我方自汲月潭底回到锦澜殿,却见碧螺满面惊慌之色,而那定域王府的侍卫长候于锦澜殿前,只道定域王妃突发急病,现时生命垂危,经医官多方诊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亲王殿下心急如焚,这才遣人入宫请我前去。 我一听,心下一惊,龙溯与天禄成婚不过三年,龙溯征战在外已是两年有余,这定域王妃与我之间的暧昧方才解决,如何天禄便得了急病,若是天禄真有个三长两短,却叫我如何与麒麟交代? 匆忙行至溯涵宫,只见天禄半伏于龙溯的臂弯,面色灰败,唇色却赫然鲜红,她双眼半合,气息微弱,竟仿佛真处于生命垂危之际,其旁一众医官均是战战兢兢,俯首跪伏于龙溯面前,我推门而入,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龙溯垂头丧气,闷闷答道,“皇兄,都怪我不好,我硬要与她夺那珠子赠与太傅,贞儿坚决不愿,不知怎的,突然就…”,我听罢不及细想,只将眼光投于那一众医官,而众医官此刻更是惶恐,不待我开口询问,有人颤颤巍巍起身,却道,“陛下,臣等已查看过王妃病况,一致认为是中毒所致…” 不及他说我完,我忙问道,“中的什么毒?何药可解?” 却不料我此言一出,众人却都不出声,只有龙溯愤愤道,“皇兄你莫问了,这群草包都不知道!” 而此刻天禄气息愈加微弱,她似是神志不清,眉头紧颦,唇间也溢出丝丝血痕来,我俯身查看,触及她的脉搏,却发现脉沉细数,似是已病入膏肓,我试着唤几声她的名字,亦是毫无反应,而龙溯此刻已是绝望,满面沮丧内疚,我心中忧急,亦不知该如何是好,蓦然间却发现天禄自颈上浮出丝丝青色纹路,漫溢着的竟是青龙息,我心下一凛,忙开口问龙溯道,“那颗珠子呢?” 龙溯不知我为何突然问起珠子来,糊里糊涂问道,“碧海明珠?”此刻他搂住天禄,左右查看,却不见那珠子踪影,我心下明了,这鼎贞,只怕是将那明珠吞入腹中,岂不知此物能解百毒,却因以毒攻毒的药理,如若服用之人本未中毒,这明珠本身就是剧毒,再者,寻常人中毒后不过刮下些粉末便可解得,这鼎贞竟糊涂到整颗吞下,现时若要救她,却还只能我将这龙息悉数逼出她体外。 此刻,龙溯大约也发现有异,天禄颈上的青色纹路已蜿蜒至面颊,却将她如花似玉的面容衬得益发诡异,龙溯抬头直问我,“皇兄,贞儿体内为何会有青龙息?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我心下苦笑,此番却不知真的该如何言语了,只道现时救人要紧,我命龙溯将鼎贞平卧于榻上,祭起水灵径自从天禄心脉注入,却说这水灵之力不可过强,否则以天禄现时气若游丝,必定会震断她心脉,又不可过弱,因为太过温和却不能将她体内龙息悉数逼出,只道是救人远比伤人难上百倍,而且更糟糕的是,今夜为百年来的第一个朔日,我已是真力损折,不及平日十分之一,现时如此耗损水灵,却叫我额上亦止不住沁出颗颗汗珠。 龙溯此刻亦不敢妄动,只道他面上神色犹疑,我已不及多言与他解释,只小心掌控着水灵注入的轻重急缓,而此刻窗外夜色深沉,星月不明,奈何我心下暗沉,尤过于夜色,只不敢分心思虑,直到天禄颈上面上青纹悉数褪散,她俯身吐出一口暗色血液,我方略放下心来。 天禄悠悠转醒,睁眼见我立于榻旁,她醒来第一句却不唤龙溯,竟软软唤道,“皇兄”,这声皇兄直唤得我心惊胆战,心烦神伤,还好她身体虚弱,如若不然,怕是真的会扑将到我怀里,却更是难堪。而我现下真力亏损,颇有些头晕目眩,抬眼只见龙溯面色端的是阴沉至极,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无奈道,“阿溯,今晚在鼎贞身旁,好好护住她的心脉,莫再出什么闪失,有什么话,明日到锦澜殿再说。” 说罢,我已无心顾及他的感受,推门径往碧泱宫而去,未料,刚出得定域王府,将至那离灯湖畔,脚下步履却愈发虚浮,更为不妙的是,我仿佛还被人跟踪了。 第20章 幽魔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摆在平日我倒不惧,奈何现下我是真元耗损,灵力枯竭,却不敢有所怠慢,只赶忙提气径往碧泱宫而去,不想未行得三步远,却有人腾身跃至我面前,拦住去路。来人缁衣墨发,面色苍白,许是逆光之故,我并未看清他的面庞,只道他半侧身形均隐于凄凄夜色中,周身散发出丝丝幽暗阴郁之气。 我虽与此人素未谋面,心中大约也知他该是幽魔族人,正想开口询问,不想跟踪我的倒并非一个,此刻螭烺却从身后出现,径直行至那缁衣客身侧,不知言语了什么,这缁衣客飞身掠起,五指微张,竟直取我面门而来。我未及反应,只本能侧身堪堪躲过,奈何脚下不稳,腹内又是血气翻涌,却差点摔倒在地。 此番确是狼狈,那缁衣客立于我面前,撤回掌力,出言讽笑道,“世人皆言青龙帝贵为水灵至尊,掌控水灵之力登峰造极,今日一见,却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言辞尖刻,语气傲慢,见我不答话,又向其旁螭烺笑道,“如此看来,早该请龙帝陛下移驾去一趟岐门山,又何苦费神劳力,三番两次去取那珠子?”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道岐门山位于泱都西北万里之遥,已是水族与幽魔族边界之地,除却两族驻防兵士,再无人烟,如今他二人既提起碧海明珠,又道请我移驾岐门山,却不知究竟何故? 我心中疑惑,正想询问,抬头却见这缁衣客面上神色倨傲,一双眸子盯着我看,目光中满满俱是不屑,他轻笑道,“龙帝陛下莫要害怕,也不必多问,到了岐门山你自会明白。” 听他此言,我心中不安尤甚,无奈口中却不能示弱,亦笑道,“阁下真是好胆量,今日却是要在泱都绑架于朕不成?” 听我言及绑架,一旁的螭烺神色微变,而那缁衣客却笑的益发张狂,“非是本尊胆量大,既是有龙帝陛下的恩师相助,说是绑架,却也不难啊。” 听他此言,我心中一凛,现下四围无人,以我如今灵力,只怕是连螭烺也争斗不过,而这缁衣客身份虽不明,灵力却显而易见远在螭烺之上,今时之势端的是万分糟糕,难不成却真要与他们去岐门山走一遭么? 我不着痕迹往那离灯湖边退去,心中正焦急思考脱身之术,不想螭烺却上前一步,“陛下,车马已在泱都城外备好,还请你移步与我走吧。” 我听他唤一声陛下,却真是可笑至极,他既胆敢伙同外族欺君罔上,前些时日见到我亦俱是直呼其名,今日如此惺惺作态,却不知是何道理?我挑眉看他,不由冷笑道,“太傅,今日朕若是不愿去那岐门山,你待如何?” 螭烺听我一问,面色微变,他直直看向我,眼神一暗,竟咬牙切齿道,“龙衍,今日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见他说的坚决,我心中暗道糟糕,不想我龙衍大风大浪见得,今时却要在这阴沟里翻船不成?我强自敛下心绪,想来如今之势,却也只能放手一搏,于是反身径往离灯湖中跃下,希望能暂且隐去行踪,也好避水到达碧泱宫。 螭烺大约未料到我会突然转身逃去,只道那缁衣客却先一步追上来,他催动灵力,手中凝起幽魔索,却一把扣住我的一侧手腕,那幽魔之力最是阴狠,顿时,我便觉阴寒之气自手腕处漫溢全身,那幽魔索几番缠绕,愈缠愈紧,奈何此刻我灵力耗竭,凝集起的水灵荏弱散乱,屡次挣扎却挣脱不得。 我急于脱身,心下愈加焦躁,此刻已是别无他法,只好现出本相,化作龙身径往离灯湖底潜去,一时间离灯湖波浪翻涌,四围里风声大作,那幽魔索终被我使蛮力挣脱,只未及我略舒口气,那缁衣客亦消散了身影,一时间我只觉周遭水冷风寒,径往体内侵入,不待我避水往碧泱宫而去,却已是头晕气短,难以为继。 而幽魔本是无形,我虽不见这缁衣客本相,只道自己周身阴寒之息愈浓,想必此刻已被他缚住,我方才化作龙身又耗去所剩无几的真力,现下却只能由他牵着鼻子走,无奈腾身跃至湖岸,我便是维持龙身亦颇觉吃力,复又变换至人形,却道发梢衣角俱是水痕淋漓,简直是狼狈至极… 我面上难堪,强自稳住身形,而此刻那缁衣客亦从湖底上岸,满面得色,他一步走向前来,朝我笑道,“龙帝陛下,请吧。” 我心里没底,奈何现下却别无他法,只能移步往前,那缁衣客笑得张狂,我心下郁卒愤懑,原以为此际已是我有生以来最大耻辱,却不知前路遥远,此行茫然,竟差点是有去无回。 泱都城外的确备好了车马,其旁尚有五六个侍从,俱是一色黑衣,面无表情,一见这缁衣客行至面前,那些侍从俯身行礼,只唤他“君上”,方才于离灯湖我心中已有计较,如今正是坐实,这缁衣客便是那幽魔族百年前方继位的新君,幽无邪。 幽魔族与水族接壤,以岐门山脉为界,其南为我水族属地,其北则为幽魔族所有,只道是有史以来,这幽魔族于岐门之南便屡有觊觎之心,父亲在位时,万余年内纷争不断,直至近千年,大约是久战倦怠,两族边境方得安宁,未有大的正面交锋,而时至今日,纵使岐门山一片荒蛮,水族亦是遣重兵驻守,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而此次幽无邪离开九幽境,费劲心力将我绑去岐门山,莫非却还是为这岐门之南的归属问题?不及深思,上得马车,这幽无邪坐于我身侧,周身的幽魔之息森冷阴寒,我心下不悦,不禁出言道,“幽魔君主何不用幽魔索将朕捆缚,难不成这一路你却要坚守在此,就怕朕逃脱不成?” 他听我此言,略勾起唇角,只轻笑道,“龙帝陛下不必动气,你既喜爱幽魔索捆缚,本尊这就成全你。”他说着手中凝起幽魔之力,却真将我双手缚住,我心下晦气,暗道自己怎会如此多嘴,于是干脆静下心来,闭目调息。 想来泱都至岐门山,纵是再快马加鞭,大约也要月余方可到达,待我灵力稍有恢复,月余间寻个机会逃脱应是不难,思及此,我略略放下心来,不想抬头间,只见幽无邪笑的得色,他开口却道,“龙帝陛下莫要再想逃脱之事,本尊听螭烺先生所言,你现下灵力枯竭,止剩下不到一层,若想恢复,必定要借助外界活水,这月余间,本尊自会小心谨慎,连一滴活水也不敢让龙帝陛下沾的。” 此话我听在心中,真真是要气的吐血,不想螭烺这老匹夫,就因为父亲在位时未曾将泗水郡主配与他,他竟怀恨在心数千年,直至如今,竟敢犯下欺君罔上,叛国求荣的大罪来,枉我尚念及当年师生情分,处处忍让于他,却道当日于金銮殿上,本就该将他拿下治罪,也不至于弄到今日如此地步。 奈何现下,再多想亦是无用,只道数日来,这幽无邪说到做到,对我竟是寸步不离,果真是连一滴活水也不让我沾的,眼看离泱都越来越远,我灵力恢复竟不及两成,若是真无外界活水相助,任凭我再如何静心凝神,至多只能恢复三成灵力,到时要想从这幽无邪手中逃脱,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心中益发忧急,虽说此际锦鲤业已回朝,他身为我贴身近臣,自会替我隐瞒行踪,现下朝中太平,掩饰三五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奈何龙溯与天禄之事尚未解决,此番我无故失踪,又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时日越久,我愈是心神难安,而幽无邪却是踌躇满志,竟不知是指望我能助他完成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而螭烺面色虽是沉静,眼神中却也掩饰不住越来越浓的兴奋之色来。 终是到了岐门山,此处荆莽丛生,人烟尽无,虽是岐门之南,却与守军驻地相距甚远,幽无邪将幽魔索缚于我双腕,拽着我穿行于那荆棘之间,直到一处极为隐秘的洞穴前方才停下。这洞穴入口处密布杂草树藤,微微露出的石门旁隐约刻着两条游龙,却是我水族皇族的印记,我心下疑惑,不禁上前仔细查探,只道来时路上大约还有些机关,现时已被幽无邪与螭烺清理完毕,他二人此番绑我至此,难道是这洞中藏有什么惊天宝贝,却是非要借我手开启不成? 幽无邪催动真力,将石门推开,一行人行至洞穴深处,已是天光不明,寒意森森,幽无邪世居九幽境,现下这等情形,只怕他正是如鱼得水,而我灵力虚耗,却受不得这森寒之气,奈何他扯起幽魔索,愈行愈快,我也只得跟在身后疾行往这洞穴深处而去。 一路上所见残箭断矢散乱,亦见颇多毁损的石门栈道,更有无数的枯骨残骸,只道是痕迹老旧,不知是多少年前又不知有多少人将性命葬送于此,我心中感慨,不禁低声叹息,未料幽无邪听得,竟转身恶狠狠向我道,“龙帝陛下不必叹息,这玄冥洞中死的都是我幽魔族人,不干你水族半点关系!” 他此话说的恨意十足,竟将幽魔索不住收紧,我双腕吃痛,脚下却只能再跟紧一步,只道我心中不悦,不由开口讥讽他,“这里是我水族皇族之地,死的自然只有不自量力,妄图抢夺他人之物的恶徒!” 第21章 龙池 我此言既出,他会动气这是必然,果然不出所料,他手中使力,将那幽魔索扯得更紧,竟没入我腕上三分皮肉,我挑眉看向他,却还不知死活,又道,“怎么?幽魔君主被朕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不成?” 幽无邪此番却不理我,他面无表情,又径自往洞穴深处前行,直至一道玄色光壁出现,总算停下,这壁上蜿蜒数道龙纹,游移不定,而光壁后则是一湾深潭,水深无波,水面上因光壁所映,变幻出不定的繁复花纹,乱入人眼,我定定向那玄光壁看去,又思及方才幽无邪所提玄冥洞,这才反应过来,莫非这里竟是传说中水族皇族圣地,龙池所在? 我忙转身看向螭烺,螭烺面上表情不屑,只傲慢向我道,“龙衍,你想的不错,这里的确是龙池所在。”听他此言,我心中大惊,要知道,这数万年来,水族历代帝王都以为龙池不过是个传说,从未有人亲眼得见,并且,传说中只要能沾龙池一滴水,便可灵力大增,若是水族,哪怕只是一只小虾,一尾游鱼,在这龙池之中游弋,便可化为龙身,横行于天地之间,当然,龙池周围更是蕴藏数不尽奇珍异宝,想来此处若真是龙池所在,却不知幽无邪与螭烺将我绑来,到底是那处机关开不得? 幽无邪径自将我扯至那玄光壁前,幽幽道,“这玄光壁本尊试过多次,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螭烺先生遍寻水族典籍,却道只能以龙帝陛下的血做引,此机关方才得解,螭烺先生曾言,那碧海明珠之内蕴含龙帝陛下精血,奈何几次三番取不得,想不到今时,龙帝陛下能够亲临,如此,却无需本尊动手了吧。” 我听他一番言语,心中谜团总算得解,原来几次三番要那珠子竟是这个目的,而如今之势,他不过是要我自行划破手腕,放血去做引子,来开这玄光壁罢了。我心中暗道,若是真开启了玄光壁,沾的龙池之水,我倒不怕幽无邪与螭烺联手,奈何目前却还有一事不明,螭烺苦寻龙池,目的大约便是为了化龙,而幽无邪费劲心力,甚至方才来时路上还死去如此之多幽魔族人,他目的何在?更为可疑,幽魔族却仿佛早知龙池所在,怪不得数万年来,屡次来犯,仿佛非要将岐门之南收于掌中不可。 奈何现下不及我深思,甚至连我仔细查探玄光壁都不及,幽无邪已然等不及了,他一把扣住我的右手,自袖中弹出一道寒光,瞬时鲜血溅至玄光壁上,那壁上龙纹悉数都变成了青色,奈何这光壁除却变色,却毫无其他异常,幽无邪径自催动真力,竟还是不能撼动半分。 他转过身来,直直盯着我看,目光犹疑,而螭烺亦是一脸不可置信,却仿佛都是我的错,我被幽无邪看得发毛,不由开口道,“幽魔君主何故盯着朕看?难不成你怀疑朕的身份有假?” 螭烺不住摇头,却又将我手腕贴于那玄光壁,不对,此刻已是青光壁上,我的血倒是没少流,奈何这机关仍是死不松动,却叫我自己不禁也开始郁卒起来,此刻我俯身查看,只见青光壁上龙纹蜿蜒,中间一条骊龙颌下明珠时隐时现,若是将这明珠取出,说不定光壁自然就开启了。 我试着凝集水灵,自那明珠处往内输注,却道水灵所至,畅通无阻,想来必是没错,方才那明珠本是时隐时现,现时却显出淡淡的青光,开启之法大约便是如此了。奈何现时,我灵力剩下不到三成,输入的水灵不过只能让明珠显出个轮廓,我在心中粗粗估计一番,便是我有十成十的灵力,要想开启这龙池机关,怕不费去九成,也难成功,其实,这机关并非是要龙帝之血做引,实际上,只是需要十分强大的水灵之力而已,试想灵界,能掌控如此之强水灵之力的,却也只有水族至尊了。 而此刻,幽无邪只道我俯身贴于那青光壁上,不知作何,却又一把将我扯开,我见他一脸挫败之色,不由笑道,“幽魔君主,今日就算你放光朕的血,只怕这光壁还是纹丝不动,不会开启的。” 大约我语气太过肯定,他不知觉察到什么,竟一把扭过我的胳膊,冷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机关不会开启?告诉我,这机关到底该怎么开,你是水族至尊,若是连你也不知道,这世上岂不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见他如此急色,心中快意,开口只道,“朕知道又如何?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再说,这龙池本是我水族至宝,你既为幽魔君主,如何也腆着脸,难道也想化龙不成?” 估计是这月余来被他所困,我心下郁气积聚,如今说话端的是口无遮拦,屡次三番触怒于他,而此言既出,幽无邪立时横眉竖目,咬牙切此朝我道,“没人稀罕你的龙池,我来此地不过是想取回幽魔族的东西罢了。” 幽魔族的东西? 这倒怪了,既是水族圣地,如何会有他幽魔族的东西?我心中不屑,口中也不答话,而幽无邪却仿佛对他所言的幽魔族之物势在必得,他步步紧逼,沉声向我道,“青龙衍,你今天要是不将这龙池机关开启,信不信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这是在威胁我,不过我却也不傻,试想今时,若我真的耗损九成灵力将这龙池机关打开,怕是反要葬身此处,更何况以我如今的灵力所存,根本无法撼动这光壁半分,任他再如何威胁也是枉然。 幽无邪见我不语,面色愈加阴沉,他催动灵力,将五指屈曲成钩,一把捏在我的肩上,口中喝道,“龙衍,识时务者为俊杰,以今日之势,你若不将这光壁打开,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我见他说的阴狠,只摇头轻笑,实话实说道,“幽无邪,你莫要怪我不识时务,奈何我的确是有心无力,这光壁我真的打不开。” 他不信我所言属实,手中愈加催动真力,那幽魔之力愈盛,径自没入我左肩皮肉,我只觉疼痛万分,浑身俱是冷汗涔涔,张口亦是急促喘息,而幽无邪死死盯着我看,又恻恻道,“龙帝陛下,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冥顽不灵,可惜本尊实在没什么耐性…”,他说着,竟收拢五指,生生将我那左侧肩骨捏碎,一时间,我耳边只听得骨骼碎裂之声,眼前亦是止不住发黑,只觉那伤处实是钻心之痛,良久不得平复。 好容易稳住心神,抬头却见幽无邪一张阴沉至极的脸,我艰难扯出些笑意,朝他道,“幽魔君主,实话告诉你,非是朕冥顽不灵,而是若想要打开这龙池机关,至少需要朕以九成灵力催动,今时今地,以幽魔君主所见,你觉得朕的灵力还剩几成?” 他听我这话,眉峰轻耸,手下真力也似有回撤,却不料片刻未过,他复又挑眉盯着我看,竟在我那左肩伤处愈加使力,饶是此刻,我左肩处已是鲜血淋漓,仿佛连痛也痛得没有知觉了,幽无邪这才开口,只道,“龙衍,莫非你竟当我是傻子不成,若你恢复九成灵力,又怎会乖乖替我打开这龙池机关?”他语气愤愤,语毕还意犹未尽,一把将我推搡至那光壁之前,又道,“你莫要与我玩什么花招,只要你一天不打开这光壁机关,就一天别想离开此处,若是你一直不与我合作,那就一辈子别想走出这里!” 我心下郁闷,面上却不由发笑,想来我以上所言,半句虚假皆无,奈何却怪不得他不愿相信,如今之势,竟是个两难境地:若想要打开机关,我便要恢复灵力,若我真的恢复灵力,莫说螭烺,便是幽无邪,又如何拦得住水族至尊? 而这洞穴深幽,寒气逼人,我被幽无邪捏断肩骨,早是气短神虚,如今僵持不下,又有两日有余,我实是稳不住身形,只得半倚于某处石壁之侧,闭目缓息。而螭烺大约见我面色灰败,怕我真的出了什么不测,坏了整件事计划,忙近前想要渡些水灵与我,不想此刻,那幽无邪竟出手阻拦,他弯腰一把将我拽起身来,冷冷道,“龙衍,这次算你狠,不过,别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他言毕见我没什么反应,竟又俯身在我耳边恶狠狠道,“龙帝陛下,今日启程,本尊自会将你一同带回九幽境,本尊有的是时间,就不信找不到让你心甘情愿打开这龙池机关的方法来。” 他说得自信满满,我心下却忧急焦躁,此番离开泱都已是一月有余,这厮竟还要将我掳到九幽境去,无论如何,他必是不愿见我恢复灵力,那也必然无法打开龙池机关,如此说来,这幽无邪岂不是要将我一辈子困于九幽境不成? 思及此,我不禁头皮发麻,手脚冰凉,而幽无邪大约见我面色难堪,知我心中慌乱,竟是得意非常,他微扬起眉毛,朝我笑道,“怎么,龙帝陛下现在知道害怕了?” 第22章 九幽 九幽境于我来讲,绝不是什么好去处。 自入得幽魔族境内,一路风霜,几经颠簸,我灵力虚耗,竟连一成也维持不住,而那左肩处伤口始终不见好转,每每痛的我气喘吁吁,冷汗淋漓,却也只能暗自咬牙强忍。幽无邪虽早已撤去捆缚于我双腕的幽魔索,却仍是寸步不离我身,眼看就要到达九幽境,而我能够逃脱的希望,却早已一毫一毫,消失殆尽。 螭烺见我愈发虚弱,看向我的眼神不知是快意,抑或是悲悯,他时常有意想渡些水灵与我,也好略略缓解疼痛,奈何竟每每遭幽无邪所阻。这幽无邪端的是可恶至极,只道他见我愈是难受,便愈是兴奋,有时我闭目养神,蓦然睁开眼睛,总见他一双眸子冷冷打量我,甚至有时他还会用冰凉的手指将我散乱耳边的碎发理顺,这却更叫我心中发毛,不知所措。 至此之前,我从未踏足幽魔族领地,心中总以为九幽境该是遍地丛莽,一片荒蛮,不想今日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来到此地,却见这九幽之境极为隐秘,一路随幽无邪行来,两旁俱是古木参天,高门华盖,而四围却甚是静谧,徒留风声。 幽无邪牵着我的衣袖走在最前,只道这一路行来,却不见任何人出门相迎,我心中不解,难道说这幽魔君主性喜独居,竟孤僻到连半个侍从也无?而幽无邪转身看向我,他大约料到我心中所想,竟不住摇头轻笑,只道他轻挥衣袖,方才古木、屋宇之旁的幽魔之息若隐若现,一一化为人形,俱俯首跪拜于两侧路旁,口中山呼“君上万安”,直待幽无邪离得远了,复又化为幽魔之息,难觅影踪。 见此,我心中大为惊讶,我虽早知幽魔族人乃是九幽境魔气所化,不想时至今日,他们竟还能以如此纯粹的魔气之形存在,而我水族普通族人,现时大多俱是人形,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之下,方能化为本相。 幽无邪见我半晌不语,方才面上还有些笑意,此刻却不知为何,又阴沉下来,他突然一把将我扯至近前,只道,“龙帝陛下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我幽魔族人至今还是一团魔气?你是不是以为他们不愿化作人形?” 我见他问的凄切,心中不由讶然,只摇头表示不知,他却拧过我受伤的左臂,冷笑道,“那都是因为你啊!” 这话说的甚为莫名其妙,而我因伤处吃痛,不由紧皱眉头,正想再问下去,他却扯着我径直走入一处洞府之内,那洞门并无多少气派,只门旁隐约可见扭曲细长的刻痕,仔细辨来,正是“九幽”二字。 虽说这九幽境我是第一次来,却莫名有些眼熟,再仔细一想,却发现此处竟与岐门之南的玄冥洞颇多相仿,却不知我水族皇族之地竟与他幽魔君主的九幽境有何渊源? 幽无邪径将我领至一处阴暗石穴,我粗粗一看,却发觉这仿佛竟是个牢狱所在,不由停下脚步,心中怒道,这厮难道竟真是要将我囚于这狭小牢笼中不成? 幽无邪面无表情,依旧是冷冷的语气,只向我道,“龙帝陛下,请啊。” 我心中怒极,手中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上前一把便推开他,高声道,“幽无邪,你莫要欺人太甚!” 奈何我愈是愤怒,他却愈是开心,此刻面上竟露出十二分的玩味之色来,朝我轻笑道,“龙帝陛下难道以为本尊请你来做客的不成?未曾将你投入天牢,我已经算是客气,莫非你还要挑三拣四?” 这厮实在可恶,听他这般言语,我竟不知该答些什么,只道我是连番受挫,重伤不愈,现下怒极,不觉竟是一口血涌上喉间,立时口腔内充斥腥涩的铁锈味,想再咽回去却也困难,索性俱吐在他衣襟袍袖上,倒也痛快。 不想这幽无邪竟然丝毫不在意,他甩甩袖子,强自将我推进那石穴之中,又在门外加了数道禁制,临走时,更是得色朝我道,“龙帝陛下,你莫要以为周围没人,就能够顺利逃脱,本尊实话告诉你,这里四处都是我幽魔族人,只不过你看不见罢了。” 饶是此刻,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这石穴尚不足一人之高,我便是想要站直身体,也无可能,现下若要寻个舒适的姿态,却只能半卧于那石壁之旁,即便如此,只怕双腿伸直亦是勉强,更可恶他言及这四围俱是幽魔族人,奈何我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丝丝阴寒之息,我脑中一片混乱,愈想愈是窝囊,只道有朝一日,我重回泱都,必定亲率兵马,将这九幽境踏平,寸草不留! 一连数日,俱不见幽无邪身影,而我被困囚于这狭小石穴中,除却能听到远处几许水滴石穿的寥落之声,便不见有任何动静,我心里没底,再加上左肩伤口益发恶化,一时间胸中充斥着屈辱愤恨,甚至还夹杂着不少惶恐忧急,真真是度日如年。 这幽无邪心思难明,在玄冥洞中迫不及待想要打开龙池机关,而如今将我掳至此地,却又一毫不再过问,难道他心中还认为我是故意推搪,不愿开启光壁,此番竟是要我低身相求,方才赏个机会给我去开启那机关不成? 我颓然瘫坐于这石穴之中,只道四围里虽不见一人,但那丝丝缕缕的幽魔之息若隐若现,更叫我手脚发凉,思绪紊乱,我试着凝集水灵,想要将幽无邪加于这石穴洞口的禁制损毁,奈何几次三番努力,均告失败,我心底怒愤交加,一时间端的是捶胸顿足,毫无形象可言,只恨不得寻个荒野之地,再吼上几句方好。 不料,未及我一人自怨自艾完毕,只听到身侧不住传来低低笑声,我心下一惊,不由四处张望,回头一看,却正与石穴门外的幽无邪四目相对,他面上颇带些促狭的笑意,想来定是将我方才幼稚可笑的行为尽收眼底,思及此,我面上不禁发烫,开口却只能故作镇定道,“幽魔君主这是打算将我困到什么时候?” 而那幽无邪偏不回答,只直直盯着我看,只道此回不同以往的冷眼相视,竟颇带着几分戏谑与玩味,直看得我忐忑不安,实是不敢想象他到底又动了什么恶心思?奈何我现时连站直身来都做不到,在他面前真真一毫气势也提不起,为了尽量挺直脊背,我还不得不略略蜷起双腿,几番腾挪,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益发难堪,而不知所措起来。 幽无邪仍是目不转睛盯着我看,面上表情莫测高深,他俯身将石穴洞口的禁制打开,一把将我拽了出来,我离了那牢笼,好容易能够站直身体,兴奋之意尚未退去,他却突然捞过我的腰,开口竟道,“龙帝陛下方才是在挑逗我么?” 这话说得太过无理,我一时反应不及,不由瞠目结舌,而他眉间神色暧昧,置于我腰间的手也不住收紧,竟真是要将我当做女子一般轻薄,只道这件事荒唐至极,我心中惊大于怒,竟不由呆愣片刻,方从他手中挣脱开去。 而幽无邪见我惊慌失措,心中大约更是得意,他一步上前,进而步步紧逼,而我脚下后退,竟至于退无可退,这厮伸出手臂,一把将我圈于怀中,俯身便要亲吻,我心中怒极,不由高声喝道“放肆!” 他听我这般高声喝止,的确倒停下手中动作,只未及我舒口气,这幽无邪竟又挑眉朝我笑道:“龙衍,你当本尊是你的臣子不成?放肆?本尊今日倒要叫你龙帝陛下见识见识,什么叫放肆!” 第23章 折辱 我后背抵于石壁之上,不过是勉强稳住身形,该死这幽无邪还不住欺身往前,阴寒之气漫溢于四围,竟叫我浑身发颤,他一手抚上我的面颊,冰凉的手指沿着我的唇线来回描画,态度实是轻薄。我难堪地偏过头去,这厮满面得色,竟吃吃笑道,“怎么,龙帝陛下这样就害羞了?” 我道他意在羞辱,现下出言反驳不过是徒增笑柄,于是勉力敛下心神,闭目不视,过耳不闻,而幽无邪见我没反应,竟一把扯起我的发丝,逼迫我不得不仰起头来,他冰凉的唇舌,顺着我的颈项,一路舔吻,直至覆上我的双唇,饶是此刻,我再努力也稳不住心神,只不住挣扎想要脱开他的禁锢,谁料这厮竟一把摁住我左肩的伤处,我因吃痛不由张口,他的舌头则乘势挤进我的口腔,横冲直撞… 原以为他不过是在言语上羞辱于我,竟未料他真的能做出这般孟浪行为,我实是惊吓不轻,只见他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庞近至眼前,眉如墨染,目光深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直至他一吻完毕,我抑制不住轻喘,微张的唇角亦不住溢出几许浪荡的银丝来。 幽无邪意犹未尽,他目光灼灼,直将我现下无措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开口自道,“想不到龙帝陛下不仅生的好颜色,就连青龙息亦是意料之外的甘甜芳香,真真是撩人心痒,却叫本尊停不下手了。” 他语毕,复又凑上前来,竟是一手探进了我的衣襟,我慌忙扣住他的手腕,惊道,“幽无邪,你疯了不成?” 奈何我出言阻止,却不料声音沙哑,气势荏弱,他听在耳中,不住低声嗤笑,只将我扣于他手腕的五指一一掰开,又凑在我耳边,故作温言道,“别怕,本尊自会好好疼爱你的。” 他说着手指已探入我衣内,冰凉的触感直叫我浑身不适,不想这厮竟寻至我一侧乳首,轻揉慢拧,口中还不住叹道,“龙帝陛下好个软滑身子…”,我受他所制,连日来屡遭他戏耍羞辱,此番实在过分!一时间我血气上涌,恶念如潮,盛怒之下也不知自哪儿提上的一口真气,手中凝起一条青光冷龙,直朝他颈上袭去。 幽无邪大约未料及我会突然发难,总算将手从我衣内抽出,去扯那冷龙,那冷龙乃是水灵所凝,此际全凭我以灵力催动,虽说现时我灵力尚余不足一成,只道杀念既生,那冷龙自有一番凌厉凶狠,他一时也是挣脱不得。 我半靠于石壁之侧,不惜唤起周身悉数水灵,全力贯注于那青光冷龙之上,只道今日九幽境与他一战,我虽处于下下之势,但既已动手,却万不可有一毫示弱,于是催动那冷龙不住收紧,而幽无邪初时以为我灵力式微,并不十分当回事,只一把扯住龙尾,想要将其甩开,未料争持不下,他方唤起幽魔之息氤氲在那龙身周围,竟是要将这青光冷龙碾作数段,我一见心惊,身体脱力,竟一头载到在地,而幽无邪面上露出傲慢的笑意,他徒手将那冷龙扯于手中,只待龙身化为散乱的水灵,一步上前提起我的衣领,复又将我摁于那石壁之上,冷笑道,“龙衍,你就剩下这点能耐,却还要在我眼皮底下作乱不成?” 他挥袖将散乱的水灵随处驱赶,一手撩开我微敞的衣襟,俯身便在我胸口肆意舔吻,不住留下丝丝冰凉滑腻的水迹,我心中羞愤至极,身下僵立,却不知该有何动作,而幽无邪抬头轻笑,“龙衍,本尊素来不喜欢玩什么欲迎还拒的把戏,你若早这般乖巧,又怎会白白浪费这所剩无几的灵力?” 可恶,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欲迎还拒,难道竟真当我是任人玩弄的宠娈不成?他扣住我的腰,手下则沿着我的腰线来回摩挲,这般亲昵放荡,早叫我脑中紧绷的弦一断再断,想我龙衍有生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竟至于受制于人,遭此奇耻大辱,眼看他就要褪去我的外袍,我神思一片混乱,已不知是愤怒抑或是惶恐,只道今日若真被他强迫承欢于身下,却叫我日后还有何颜面立于水天之间? 我强自按下思绪,不顾此时早是气短神虚,再经不起半点灵耗,径将所有一切能召唤的水灵俱拢于心脉,不待幽无邪再进一步,瞬及凝起青芒剑,直向他眉心刺去,只道我出手迅疾狠辣,料他避无可避,不死也得重伤。 奈何这幽无邪既为幽魔君主,行无所踪,身如鬼魅,青芒剑气暴涨后消散,竟不见他半点身影,而我如此逞强只怕已伤及灵脉,气力亦早难以为继,身体也跟着斜斜软倒在地,未待我坐直身来,只见眼前暗色的幽魔之息忽明忽暗,慢慢凝集成形,幽无邪满面怒色,直向我走来,他一把扯过我的发丝,逼我与他对视,口中恶狠狠道,“龙衍,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早说过本尊不喜欢欲迎还拒的把戏,你却是听不懂的吗?” 他粗暴撕开我的衣袍,而那左肩伤处,骨血与衣料早结于一体,此番剥开直叫我眼前一阵发黑,不住大口喘息,他唇角勾起一丝残虐的笑意,竟将手指探入伤口之内,哪怕是轻轻拨弄,我也是疼痛钻心,几经折腾,我额上冷汗滚滚,张口出声亦是十分艰难,谁料这幽无邪竟俯身凑于我耳边,故作柔声道,“龙帝陛下方才说些什么?” 我眉头紧皱,不住喘息,言语早是断断续续,“住手,我叫你住手啊!” 而幽无邪却仿似听了个什么天大笑话一般,只不住冷笑,偏不答话,他近前托起我的后腰,一下挑开那腰间系带,竟又伸手剥去我下身衣衫,饶是此刻,我冠带不整,衣不蔽体,胸中如擂大鼓,真真是惊惧万分,浑身亦止不住细细发抖。 幽无邪强行将我摁于地上,那颇带些情色意味的目光流连逡巡于我身上,直叫我难堪不已,奈何方才意气用事已耗尽了我最后一丝精气,现时却只能由他为所欲为,他将我整个身躯翻转过来,一掌抚于我光裸的腰臀上,肆意揉捏,而我感受到他冰凉的掌心,认清现时这般耻辱境地,脑中嗡的一声,真恨不得自断心脉,立刻死了倒也干净奈何幽无邪见我愈是痛苦难堪,便愈是兴奋得色,他一把捞起我的腰,嗤声道,“抖得这么厉害,你就这么害怕吗?还是说,你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我了?”他说着分开我双股,下一刻,冰凉的手指强行撑开后穴,探入其内,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拼命想要摆脱,怎料如此扭动腰身,落入他眼中,竟又是一阵嗤笑,他一手扣紧我的腰,不住讽笑道,“我说龙衍,你果真是迫不及待了?想不到碧泱宫内高高在上的青龙帝,如今在本尊的九幽境,倒别有一番妩媚风情嘛!” 而我此刻神志昏沉,早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道他将手指插得愈深,不停刮骚,打转,甚至还曲指将我那内壁愈加撑开,疼痛混杂着不知名的感觉直逼得我喘息不已,甚至喉间亦漫溢出不知所谓的低吟。 而幽无邪见此,笑得更是得色,他突然抽出探入我后穴的手指,不及那穴口合拢,便将灼热的欲望强自推进,我心下一个激灵,只怕是连魂也吓散了三分,反应过来,却是发了疯的想要摆脱,张口声色嘶哑,只不住叫喊,“…拿出来…,幽无邪,你快拿出来啊…” 他充耳不闻,依旧死死钳住我的腰身,动作剧烈得直将我全身都摇晃了起来,我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痛感如同毒蛇一般噬咬我的灵魂,当中耻辱,实是无以言喻… 身下不住被异物贯穿,我原以为遭受这般折辱,自己会立时晕厥过去,却不料此刻竟异常清醒,双股间时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益发尖锐敏感,我咬牙强忍幽无邪在我身上发泄兽行,只盼这荒唐事能早一点结束,未料他竟愈发兴奋,这酷刑竟仿似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魂也吓散了三分,反应过来,却是发了疯的想。 第24章 囚徒 幽无邪径自立于一旁,慢条斯理束带整衣,好半晌,只定定盯着我看,而我现时赤身体,实是凄惨难堪到极点,我努力想要扯过破损的衣物遮蔽羞处,奈何全身酸痛,有如被什么重物碾压过一般,只是稍加移动,已叫我痛得背过气去,几番徒劳挣扎,却叫幽无邪尽收眼底,他解开自己的外袍,扬手落于我身上,那丝料触感柔滑,此际覆于我敏感到尖锐的皮肤上,更叫我心下凄惶,耻辱难当。 幽无邪低身撩开我额前散乱的发丝,一双幽暗深眸直直盯着我看,面上竟不知是何表情,我难堪地别过头去,他却固执地托起我的后颈,逼我与他对视,良久,我二人俱是一言不发,四围沉寂直至诡异的地步,蓦然,他化为幽魔之息,瞬及无迹可寻,我颓然倒在地上,方才强撑的一口气也消弭殆尽,竟至于真的晕厥过去。 醒来时依旧如同一团破布瘫软在九幽境,身后依旧是那处狭小石穴,我勉力坐起身来,却道幽无邪方才大约是色欲冲昏了头脑,竟忘了在四周加上禁制,我心中大喜,忙凝神静思,积聚气力,希望能借此时机,至少先离开这九幽洞府再说,怎料连日来,我遭逢大难,心境非惊即怒,现时根本无法静下神来,几经努力,均告失败,我心中恨得直想去死,怎奈机会难得,时间却万万耽误不得,于是只好咬牙站直身体,扶着那身侧石壁,艰难移步往前。 九幽境名为九幽,绝非虚名,只道这洞府内九曲连环,未待我走几步,就已经难辨东西,我心下焦躁,往前不是,往后不是,停在原地亦不是,正犹疑不定间,只感到不远不近的幽魔之息环绕,料想周围定是有人,于是也顾不上思考哪条路走得,只把心一横,顺着右手侧一道暗桥,便急急往前而去。 那暗桥通往何处,我原是不知,只道愈走四围愈是空阔,连续向右拐了几个弯后,面前豁然开朗,层层黑曜石所筑的阶梯笔直向下,踏足其上,只觉丝丝森冷寒意,我心中隐约觉得这必不是洞府出口,奈何身后幽魔之息愈浓,现时却是别无选择,再说我已落魄至此,纵再有何困境,又待如何? 一路下行,行至近前,才发现这竟是座气势恢弘的地下宫殿,只道这宫殿依九幽洞府地势而造,却是殿内有洞,洞内有殿,虽未见有什么华奢摆设,但见整座建筑端凝冷冽,自有一番不同的尊贵之气。 而此刻,我身后幽魔之息愈加浓重,大约早有人发现我的行踪,只不知来人为何迟迟不愿显形,我心中紧张,一咬牙胡乱推门前行,不想竟入得一处大殿,立于殿内,但见环绕四周九梁十八柱,大殿之上高悬十八盏血魄灯,结构布局,气势之华,与锦澜殿倒有三分相像,奈何殿内光影幽暗,寒意森然,直叫我心底忐忑,实不知再该往哪处行去… 方才扶壁疾行并不觉得什么,现时甫一停下,才发觉脚下疲软,竟是站也站不住,我半倚于殿门之内,只想稍微喘口气,不料,方才一直尾随的幽魔息竟在此刻凝集成形,却是个手持血色双刃的黑衣男子,此人身形消瘦,面色阴冷,右侧眉梢至唇角赫然可见一道深入皮肉的血色疤痕,整个人愈加显得残酷狠戾,此刻他冷冷看向我,劈口便问,“你就是君上自岐门山带回来的宝物?” 我听此一问,真真是哭笑不得,奈何现下不知此人是何身份,此处又是个什么去处,我并不答话,只暗暗调息,而来人见我没反应,一步上前,上上下下不住打量于我,饶是此刻我才发觉自己衣衫凌乱,不过是披了件幽无邪的外袍勉强蔽体,如今暴露于他人的目光之下,却叫我如何自处? 来人见我面上发红,神色窘迫,愈发上前,他一手将血刃逼于我颈侧,冷声道,“说,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会有能耐入得这九幽境?” 我心下发笑,他道这九幽境是个什么神仙去处不成,若不是幽无邪强行掳来,只怕我这辈子也不会踏足一步,心中所思,口中所言,听他问的无礼,我不禁摇头轻笑,“阁下问我如何入得九幽境?那我实话告诉你,是你们君上请我来的。” 他见我答得狂嚣,面上神色一凛,眉峰轻耸,手中血刃竟又往我颈上逼近一步,只道,“请即是客,既是客人,你如何行踪鬼祟,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我心下烦闷,只巴不得早离了九幽洞府,不想半路竟碰到个难缠的,且此人浑身气息肃杀,一双血刃流光四溢,灵力虽比不上幽无邪,只怕也不好对付,依我现时境地,莫说再战,就连行走也甚为勉强,如何能摆脱他纠缠,难不成这天上掉下来的脱身机会又要白白浪费不成? 他只道我不语,却不知我胸中已然是百转千回,大约见我神色变了几变,来人不知哪儿来的灵光一闪,开口竟道,“我看你不是君上请来的客人,怕是君上从岐门山带回来的宠物吧?” “住口!” 我被幽无邪所辱已是事实,奈何自旁人口中道出更叫我无法忍受,我一时气急,顾不得自己灵力式微,身体荏弱,一把径自握住那架于颈上的血刃,只想迅疾摆脱此人,好再寻别的出路,奈何这血刃纹丝不动,来人勾起唇角,轻蔑笑道,“不过是个以色惑人的娈宠,也敢如此不自量力!” 他话音未落,听在耳中直叫我萌生出滔天的杀意,正是僵持不下,身后蓦然传来人声,却是天杀的幽无邪,他好整以暇,淡淡朝这持双刃的男子道,“血殇,你先退下。” 原来这厮便是幽魔族右护法血殇,他见到幽无邪俯身行礼,瞥了我一眼后转身退下,我颓然瘫坐于地,一时间竟生出万念俱灰的念头来,而幽无邪上前一把将我拽起身来,双眸中流露出不尽促狭玩味的笑意,他贴于我耳边,轻笑道,“龙衍,想不到本尊不过一时离开,你就耐不住了,竟至于摸到本尊的寝殿来?” 幽无邪将我缚于殿内,他俯身看向我,不住摇头轻笑,“龙衍,该说你是太天真,还是太愚蠢呢?你以为本尊这九幽境真的无人守卫,就凭你现时模样,便能够轻易逃脱么?” 他在讥笑我自不量力,奈何所言俱是事实,我听得胸中一窒,只恨恨看他,无话可说,不想下一刻,他径自上前托起我下颚,阴沉道,“还好你走的是右暗桥,碰到的是血殇,若是走错了道,碰上血祸,今时怕是要生不如死了。”他说着又伸手将我襟口处衣衫扣牢,鼻间竟不住冷哼,“原以为龙帝陛下尊贵矜持,不想你倒是毫无顾忌,这般衣不蔽体,春情荡漾的模样也敢四处乱走?” “你…”,听他此话,我气的都不知该如何言语,只道明明是这厮将我折辱至此,现时却还要在一旁说风凉话讽刺于我,我心中愤懑羞惭,抬眼见他眉间神色阴沉,竟仿佛真是郁气结于胸中,端的是莫名其妙,我一把扯开他置于我前襟的手,咬牙恨恨道,“幽无邪,你莫要太过分,若是岐门之南龙池中真有你幽魔族什么物件,你这辈子也休想取到!” 而他听到我提及龙池宝物,面上神色一变,蓦然起身,只道,“那岐门山之物,本尊势在必得,龙帝陛下若想一辈子被我囚于此地,大可不必担心那宝物之事。” 狗屁不通,这厮到底是怎么想的?敢情我竟是如此背运,碰上这么个疯子,他既然觊觎那龙池宝物,又何苦将我折辱至如此凄惨境地,究竟是想要作甚? 我闭目理气,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而幽无邪将我软禁于这幽魔殿中,不觉又是数日,事情到得如此地步,算来我离开泱都三月有余,离开之日却仿佛遥遥无期… 这幽魔殿空阔寂寥,闲来无事,我只能盯着那十八盏血魄灯冥思发呆,而幽无邪行踪不定,有时仿佛不在身边,下一刻却又突然出现于面前,几次三番,我早被他弄得精神崩溃,即使是一人独处,也总觉得四围有人窥视,愈发疑神疑鬼起来。 那日,却真有人闯入幽魔殿中,非是别人,竟是太傅螭烺。 螭烺见我被幽魔索缚于床榻之上,立时露出大惊的神色来,虽说我当时衣冠尚整,他却敏感嗅出不对劲的味道来,开口一脸凝重,竟朝我道,“幽无邪果然放肆,不想竟将你折辱至此。” 我听他这话,真恨不得一掌将他立毙于此,只道他既已勾结外族,犯下欺君叛国的罪孽,何故此时还要在我面前说这不痛不痒的话,难道这螭烺竟至于恨我如此,此番又要再次羞辱于我? 我面色阴沉,冷冷朝他道,“太傅这是可怜我?龙衍自问从未亏待于你,不知你何故如此讨厌憎恨于我,竟不惜叛国欺君,害我至今日境地,我请问太傅一句,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那族人?” 螭烺听我此问,面上竟还是一片平静,他不疾不徐答道,“陛下无需动怒,当日你若是乖乖将龙池机关打开,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那龙池对幽魔族毫无用处,幽无邪的确是想要取回一件幽魔族的物件,而我若是能入龙池化龙,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于你…” 狗屁!这雾蛟螭烺实在太过无耻,事到如今,他来探我,却还是作那幽无邪的说客,一番话说的实是无理,却道我落得今日境地,竟仿佛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一般,我心中郁卒,不愿见再多见他嘴脸,于是背过身去,冷声道,“螭烺,朕今日实话告诉你,那龙池机关若无朕九成灵力,任何人到死也打不开,你想化龙,却是一辈子也不可能了。” 第25章 转机 螭烺见我说的决绝,竟不住冷笑,“龙衍,你这般说辞骗骗幽无邪倒也罢了,却莫要拿来糊弄我,若那机关真需要你九成灵力方能开启,那岂非是连玄龙帝在世,也开不了?” 我见他还是不信,甚至搬出父亲说事,真真是冥顽不灵,而他见我不语,却又道,“你们皇族素来喜欢故弄玄虚,目的无非是标榜自己独一无二的龙脉血统,实际上谁又知道龙帝先祖原是个什么虾兵蟹将,不过是沾了这龙池水,如今便横行于水天之间,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子来了。” 螭烺此话说的不屑又不甘,心中仿佛藏着一股极大怨气,他原先不过是单对我百般挑剔贬责,如今益发肆无忌惮,却是连整个皇族均不入他眼,竟大胆到对龙帝先祖横加微词,我听得此言,不禁怒起,不顾幽魔索束缚,转身径朝他喝道,“雾蛟螭烺,你父本为醴水郡王,算来亦是皇族旁支,今时如何数典忘宗,不知我水族皇族乃是太古龙神后裔,又岂是那沾的龙池水的虾兵蟹将?” 他见我怒色满面,开口骂他数典忘宗,非但无一丝愧意,却更是咬牙切齿,“皇族旁支?陛下此言慎重,微臣身上流淌着卑贱的花蟒之血,如何攀得上龙神后裔?” 他说此话时死死盯着我看,双眸中端的是恨意翻涌,阴郁至极,我看得一时心惊,反应过来,不由挥袖冷声道,“太傅何故妄自菲薄,先帝在位时,以太傅为朝野重臣,国之栋梁,何时计较过什么花蟒之血?” 他大约未料到我有此一答,半晌沉默,蓦然竟冷笑不止,“不计较?不计较为何不将泗水郡主嫁与我?我雾蛟螭烺哪点配不上她?就因为我不是真龙之身,就因为我头上比你们少了一对角?” 提起泗水郡主,螭烺面上神色激动,语调也不由自主拔高,虽说事情已过去数千年,不想时至今日,他果然还记在心上,我心中暗道他痴,开口安慰也好,指责也罢,俱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低叹了口气,不想触动他哪条神经,他开口竟又迁怒于我,“真龙怎样?骊龙又怎样?想你青龙衍,贵为一代帝王,今时被外族君主所缚,竟至于做出这承欢身下的娈宠之姿,就算我于水族早生去心,也难免觉得丢人!” 娈宠之姿?他觉得丢人? 我被螭烺恶言相向早非一次两次,此番他如此言语,直叫我胸口发闷,羞惭也好,愤怒也罢,出言已不知再反驳些什么,我定定看向他,咬牙只吐出一个字,“滚!” 奈何他却不滚,他知我此刻怒涛翻涌,气血难平,就待我脚下不稳,维持不住身形时,一步上前,却将掌心抵于我胸口处,我本以为这螭烺是要对我下毒手,不想竟是久违的水灵之息输注于我体内,瞬时四肢百骸倍感舒畅… 我不解看向螭烺,但见他露出一脸可怜我的表情,端的是可恶至极,不多时,他撤了水灵之息,转身径自离去。 我心中五味繁杂,先撇开无处可出的一肚子闷气,将那水灵之息游走于奇经八脉,虽说螭烺久处幽魔之境,催动水灵之力已有些不纯,且他今日所助水灵之息除却疗伤并无余裕,于我来说却是久旱逢甘霖,有远胜于无。 螭烺离去后,幽无邪不知何时又突然出现在身侧,他上下打量我,“龙帝陛下今日很开心?想必是与螭烺先生相谈甚欢。” 我此刻调息完毕,心情尚佳,不禁挑眉轻笑,“螭烺是你请来的说客,我与他自是话不投机,再说幽魔君主方才一直于门外观望,现时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见我挑明话端,面上神色微变,一步上前立于我面前,却道,“螭烺到底是你水族的旧臣,本尊原以为他对你水族皇族恨之入骨,不想今时见了龙帝陛下这般我见犹怜的姿态,这老匹夫竟生出了恻隐之心…” 此番受制于九幽境,我对幽无邪百般嘲讽讥笑已习以为常,现下见他言语轻佻,索性充耳不闻,奈何他却不愿放过我,仿佛非要见到我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的失态模样方肯罢休,他蓦然亦将掌心抵于我胸口,恻恻道,“怎的,螭烺渡了些水灵与你,龙帝陛下就通体舒畅了?” 他语气森然,不知何意,我听得心中忐忑,不觉往后退了几步,他却欺身向前,一把将我推在那床榻之上,伸手便要解我衣带,我知他又要做那荒唐行径,胸中难堪,不觉面色发白,汗湿重衫,而幽无邪俯身贴于我耳后,不住轻笑,“又不是第一次,龙帝陛下何故还如此害羞,若是本尊真的一辈子将你囚困此处,龙帝陛下岂非要羞愤至死?” 幽无邪将我双臂反剪于身后,低头亲吻我的面颊,而我僵卧于床榻之上,勉力做到面无表情,只道他见我反应太过平静,眉间微露出诧异的神色,下一刻,竟一把扯开我腰间衣袍,直将我光裸的腰臀暴露于四围森寒空气中,我咬牙强忍铺天盖地的耻意,却不愿再作无谓的挣扎,徒增笑柄。 不想幽无邪见我不似以往拼命相抵,竟一掌拍于我臀上,冷笑道,“怎么,龙帝陛下今日得了些水灵调息,心情大好,就这么躺平身体,却是要勾引本尊么?” 可恶,明明是他几次三番折辱于我,却偏偏还要恶人先告状,我听闻此言,直恨得咬牙切齿,目眦尽裂,顾不得现时窘迫境地,起身与他对视,恶狠狠道,“幽无邪,今日所受之辱,他日我青龙衍必叫你百倍偿还!” 奈何他对我此言甚为不屑,口中不发一言,只勾唇轻笑,竟复又将我推倒于榻上,分开双股,灼热的欲望径自贯穿我身下,直叫我不住倒抽凉气,脑中徒留一片空白,缓过神来,只道他死死掐住我的腰身,于我那后穴处抽插不停,我股间粘腻不堪,除却疼痛,竟不知混杂些什么莫名奇妙的感觉,而周遭寂静,那交合之处漫溢的淫靡之声更叫我羞耻难耐,直将头埋于榻上锦被之间,未料幽无邪正在兴处,他俯身舔吻我后颈,不住低声轻笑,“龙衍,你可知道现时的你像什么?” 我本陷于无边的羞耻与痛苦之中,听得他仿似调情般的话语,却叫我强撑出的平静无畏一片片碎裂,止不住挪动腰身,想要脱离他的钳制,而幽无邪见此,笑得更是得色,他一口舔咬于我那发烫的耳垂,听我喉间抑制不住的吟叫声,直道,“床榻上的龙帝陛下像极了不胜娇羞的新嫁娘,欲迎还拒,欲语还休,真真是妙不可言…” 他说着身下动作更为激烈,而我早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听得这般轻薄狎昵之语,已是出离愤怒,不知该如何反应方好,只闭目,愈加埋首于锦被之间,蓦然但觉身下一股热流,却是这厮将那玩意儿泄于我体内,我浑身止不住发颤,心头一阵凄惶,只道是被困九幽境不过月余,却将我一世骄傲摧折得七零八落,若是再不能脱身逃离,我怕是早晚都要发疯了。 好容易待这酷刑结束,幽无邪仍是死死搂着我,他卧于我身侧,闲闲撩开我耳后发丝,嬉笑道,“龙衍,若你真是那新嫁娘,那本尊该是你的新婚夫君了…” 饶是此刻,我简直是欲哭无泪,恨不得立时凝起青芒剑,将他碎尸万段,奈何此刻,我却连挣脱他怀抱的力气也无,只能空将满腹怨怒压下,实是窝囊至极,而幽无邪于我身后不住揉捏抚弄,良久,他竟幽幽道,“那龙池光壁若真需龙帝陛下九成灵力方可开,依现时境况,这幽魔镜,本尊岂非是一辈子都取不到?” 虽不知那幽魔镜究竟何物,想必于他幽魔君主该是十分重要,此刻我听他语带惶惑,心下不由一阵快意,鼻间亦不住冷哼,“幽无邪,那龙池中若真有你幽魔族之物,你本该亲去泱都求我助你,奈何你竟勾结螭烺,绑我至此,千般折辱,万般凌虐,只道我青龙衍此生若不杀你,无颜立于水天之间,至于那幽魔镜,你做梦也别想取到!” 而幽无邪见我横眉立目,语气冷冽,倒未再有一丝惶惑神色,只不屑道,“幽魔族与水族世代交恶,你叫本尊到泱都求你?”他说着狠狠掐弄我一侧乳首,我躲避不及,却又牵动身下他尚埋于我体内的欲望,这厮面色复杂难明,一把扣过我的腰,阴恻恻道,“无妨,若是取不到幽魔镜,反正有你龙帝陛下一辈子陪在身侧,我却也不亏…” 该死! 我方才一逞口舌之快,却叫他变本加厉摧折于我,莫说幽无邪不可能亲去泱都求我,即便他真的来了,我听闻龙池之秘,断然也不可能出手相助,恨只恨螭烺卖主求荣,陷我于如斯境地,现下也不知泱都情势何如,我一时间头痛欲裂,又想若不然先低身哄骗幽无邪,就算只恢复三成灵力也远强过现在,不料只是脑中一闪念,这幽魔君主倒仿佛窥得我内心,他突然下力狠命顶弄我,张口却道,“龙衍,你莫想玩什么花招,本尊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我颓然闭上双目,只恨不得将一口牙咬碎,双手指甲陷入掌心,触目惊心俱是血痕,而幽无邪周身的幽魔之息愈发浓烈,直将我紧紧缚住,我心底不住泛起阵阵绝望,却不知转机倏忽将至,祸福难当。 第26章 脱困 幽魔殿中,十八盏血魄灯血光潋滟,幽无邪几日不见身影,那殿外幽魔息时隐时现,却是看守我的右护法血殇,想我现时被幽魔索所缚,勉力也行不出三两步,却道幽无邪还不放心,竟遣这血殇寸步不离幽魔殿,直叫我时时活在他人窥视之下,的确不失为又一种折磨之法。 我百无聊赖,开口朝那血殇道,“怎么,九幽境出了什么大事,忙的幽魔君主连寝殿都无暇回了?” 那右护法半天不发一言,却道是不管我说什么,他俱是冷哼一声,他只当我是幽无邪宠幸的佞人,从未给过半分好面色,我自讨没趣,不住摇头轻笑,而这血殇见我自嘲,竟一步踏入殿内,血色双刃明晃晃置于我面前,颇有些威胁之意,他冷声道,“君上日理万机,行止又岂是你这等小小佞幸所能窥探的?” 我抬眼见他一本正经的脸,心底蓦然泛上些酸意,张口不禁讽笑道,“幽无邪日理万机,怕是又忙着去绑架掳虐吧?” 听我此言,这血殇横眉立目,那血刃立时便架于我颈上,刀锋紧逼,我抬手径将那血刃推开几分,轻笑道,“右护法大人无需动怒,也不必时时将这血刃晾于我面前,若九幽境真出了什么事,右护法为何不去助幽魔君主一臂之力,却在这儿守着我一个小小宠娈?” 大约我此言触动了他内心所思,他定定朝我看,蓦然将血刃收回腰间,鼻间冷哼,“九幽境能有何事,倒是你,君上千叮万嘱莫要叫你走脱了,竟命我寸步不离…”他言尽于此,复又化为幽魔息时隐时现,而我见他方才所言颇有些怨懑,大约认为幽无邪命他看守深宫宠娈,实是屈才,我心下冷笑,不由开口朝那一团幽魔息试探道,“难怪幽魔君主处处倚重左护法血祸,却道五百年前血王莲盟会,右护法大人连羽族孔雀也敌不过,大约也只能留下看守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吧。” 果不其然,这右护法大人暴跳如雷,想那孔雀身份敏感尴尬,灵界无人不知他为羽帝幸臣,按说血殇灵力远在孔雀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败于孔雀之手确是奇耻大辱,此番我刺痛这右护法痛处,他大有一刀砍死我之意,现时这血殇立于我五步之远,气的双目血红,仿佛下一刻便要上前拧断我脖子,奈何幽无邪必是有所交待,他不敢轻取我性命,只恨恨盯着我看,而我正是无聊,不由更是挑衅,只微微抬起被幽魔索捆缚的双腕,淡淡道,“右护法可有胆量替我解开这幽魔索,虽说我现时落魄,只怕解了束缚,右护法说不定连我这么个以色惑人的佞幸也敌不过呢?” 血殇见我说得云淡风轻,面上更是气急,他恶狠狠看向我,傲慢道,“你这是在故意激怒我?” 我点头轻笑,“不错,我这是在挑衅,右护法大人可敢应战?” 却道血殇听我此言,怒极反笑,他移步上前,双刃于我面前血光流转,不住嗤笑道,“当我是傻瓜,想骗我替你解开禁制不成?” 这话音刚落,我心中虽起了些微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抬头轻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而实际上,就算这右护法替我除去双腕束缚,我现时也绝无可能自他手里逃脱,再说他既已识破我意图,那我便少费口舌,闭目凝思。 未料我这般兴致缺缺的消极反应竟更让这右护法跳脚,血殇立于我身侧,催动灵力非但解开了我双腕束缚,甚至连双踝禁制也一并撤销,我心下大喜,本已压下的逃脱欲望瞬时升腾起来,我起身朝他颔首轻笑,“右护法果然了得,幽魔君主亲自加于的禁制这么轻易便能解开,在下佩服。” 血殇听我这番意味不明的话语,面上不由一愣,不及喘息时分,那血刃便直取我面门而来,我往后仰身堪堪避过,只不住寻这幽魔殿出口,且战且退,取胜虽不可能,只道幽无邪莫名离去数日,九幽境应是有些大事发生,如此契机,我若不搏,白白浪费岂非对不住自己? 血殇见我只避不战,眉间鄙夷之色愈甚,十数回合下来,他知我有脱逃之意,一双血刃更是紧逼不舍,而我不住闪身往出口处移步,奈何这血殇身形极快,每每未及我行至那门旁窗边,他已堵在面前。 我心下焦躁,想来一味躲避并非良策,于是敛神静思,将体内所能调动的水灵运于臂上,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际只能一击成功,而血殇见我身形疾止,大约以为我会俯首认输,未料我侧身险避过血刃,却一掌击于他胸前,虽说这一击并无多少灵力汇聚,胜只胜在出其不意。 掌风凌厉,这右护法果然身形不稳,径自往后退了几步,而我半分亦不敢恋战,赶忙乘此机会,破窗而出,且顺着记忆中来时路,直往前去。 那血殇如何肯放我离去,立时紧随身后,穷追不舍,而前路险窄,此刻大约得血殇召唤,那路旁丝丝缕缕幽魔息俱化为人形,一路拦截,我强自提气,手中凝起青芒,艰难穿行,只道行不过几道暗桥栈道,我额上已沁出大颗汗珠,脚下疲软,只怕就要被血殇赶上。 我本不识这九幽洞府九曲连环,现时更是慌不择路,只挑那无人的绝壁前行,只道刚踏足其上,我心中便直叫不妙,既无人守卫,只怕俱是死路,这般白白绕圈子,岂不是枉费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眼看血殇已赶上前来,我咬牙准备正面相迎,放手一搏,至于是福是祸,能否逃脱,却只能看天意了。 血殇腾身而起,直往我所处石台而来,那血刃锋利,只在距我鼻尖毫厘处堪堪掠过,夹带起的凌厉劲风,直叫我面上发凉,我本欲上前争斗,奈何气力不济,只得反身后退,却道这石台过小,几番腾挪便避无可避,而血殇步步紧逼,我想回头已太过困难,现时境地,却只能咬牙往那绝壁上退去,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看来,那绝壁也许便是我的一丝生机… 既是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我足尖点地,飞身愈往那峭壁而上,而血殇立于方才那石台之上,他将双刃收于腰间,挑眉看我,大有坐等我支持不住,摔下自投罗网之意,却道此刻九幽洞府内廊回风转,直将我衣袖袍角吹起,窸窣作响,而我脚下不过是条突出于外的瘦窄石块,侧过双足尚立不住,真真是糟糕至极。 那血殇仍是守在近处石台,好整以暇,而我额上汗珠愈发沁出,双腿亦有些发颤,无奈只能将手中青芒死死嵌入石壁,以稳住身形。只道这石壁背侧风来阵阵,应是个与外界相通之处,我按下心绪,略作思考,蓦然便化去青芒,转身径往那背侧隐去身形,这原是个险招,若是一步不稳,依我现时灵力体力,掉下去不仅会束手就擒,保不准还会摔断胳膊腿,若是再想逃脱,必定难上加难。 现时只听得血殇在石壁之下大喝一声,他应是化作幽魔息一路往上,我不及打量四围情境,只顺着那风来处,一路往前,可恨洞内黑漆一片,我脚下凌乱,竟屡次绊倒在地,却道身后幽魔息愈发浓烈之时,不知是谁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连拖带拽,疾行于这黑暗洞府中,七拐八弯,不知通往何方。 身后幽魔息慢慢散去,大约血殇并未追上,我心中暗舒一口气,只道眼前光色渐明,不远处一人高的洞门之外,却是九幽之外了吗?我随那神秘人踏出门外,只见四围尸骸遍布,白骨森森,端的是触目惊心,那人转身看向我,竟是太傅螭烺?! 他见我满面讶异之色,不住皱眉,冷声道,“这里是九幽境九门之一的死门,这么多的尸骸很正常,你不必惊慌。” 又是那种鄙薄蔑视的口吻,他道我惊讶的是看不得这许多尸骸,却不知我惊讶的是他如何出现在面前,片刻沉默,螭烺又径自道,“死门位于九幽最北,三百里外方有活泉,你现时快走,尚有一丝逃脱的希望。” “太傅这是在为我指明生路?”我心下疑惑,不知这螭烺心中到底什么心思,既是他勾结幽无邪害我至此,现时又怎会莫名伸出援手?而螭烺见我目光犹疑,只摇头叹息,“我与幽无邪本有约定,目的无非是那玄冥洞中之龙池,现时他贪求鱼水之欢,早生异心,只想将你囚在九幽境…” 他说着不住上下打量我,神色不定,而我被他看得益发尴尬,面上不由阵阵发烫,螭烺见我大为窘迫,竟又是不屑冷哼,“反正你落于幽无邪手中,对我已无一发好处,我今时救你,不过是不想眼见水族帝王承欢床榻,丢尽一族脸面。” 我胸口郁气聚积,却道这螭烺叛国欺君在先,现下竟还摆得出一副义正辞严模样,强自贬责于我,却仿佛是我不知羞耻,委身求欢一般,而他对我成见日深,我早不愿多做口舌之争,恨只恨如今灵力式微,若不然已将他斩于青芒之下,方可解得胸中一股恶气。 我挥袖直指于螭烺,冷声道,“雾蛟,今时你虽助朕离开九幽,日后却莫要再在朕面前出现,若是你胆敢踏入水族境内一步,定斩不饶!” 螭烺见我声色俱厉,面色不由一变,待我转身直往那九幽外行去,他蓦然出声,却道,“陛下,泗水郡主远嫁有翼族数千余载,山高路险,思乡情切,现时那九翼王既殁,微臣恳请陛下能将郡主接回泱都。” 回首见他跪拜于我身后,我一时脚步微顿,心道螭烺行事乖戾,难得竟对泗水郡主一往情深,奈何泗水郡主既有为有翼族王后,又岂是我一句话就能接回的,而现时情境急迫,我只朝他淡淡道,“此事朕暂且记下”,便移步往前,只盼快些寻处活水,方能御风径往泱都而去。 第27章 逃亡 死门既位于九幽洞府最北,我若想就近赶往泱都,必定要折返回去,想来此刻血殇定是下死力寻我,我又怎可自投罗网,如此看来,却只能先往西北方向而去,若实在寻不着活泉,便翻过那连云山,到得灵兽族地界,不怕脱不了困境。 这一路往西,山道崎岖,怪石林立,半天未见半分人影,眼看天色渐暮,我尚未寻得一眼山泉,只道我腹内焦急,脚下疲乏,又恐身后追兵将至,却不得不连夜攒行,直至那连云山脚下,方觅得空气中几丝水灵之息。 顺着那水灵之息往前,却是个边陲小镇,三三两两小爿屋宇,星星点点几处火灯,此刻夜深风冷,山道上不见人迹,我愈往前行,总算到得一处大湖,月色下湖光潋滟,烟波浩渺,比起离灯湖亦不逊色,我心中大喜,正是举步往前,蓦然间身后幽魔息愈浓,耳边破空之声忽起,瞬及竟是一柄血色利刃斜斜划破我衣角,钉于脚下,不及我闪身躲避,那血殇已腾身跃至面前,拦住去路。 却道并非这右护法单独追上前来,他身侧另有一人,来人血色长发,不见束冠,亦未见有任何兵刃在侧,此刻紧随血殇,亦一步跃至我面前,我下意识往后退,来人挑眉看我,开口却朝血殇道,“的确是个美人,难怪君上这么紧张,也难怪右护法起了怜惜之心…”,未及他言毕,血殇暴跳如雷,立时出言喝止,而来人并未噤声,只不住冷笑,径自又道,“怎么,我说错了不成,若不是你怜香惜玉,何至于累我夜半疾行,想不到我幽魔族左右护法,今时联手,竟只为了个深宫宠娈,他日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要丢尽脸面。” 丢尽脸面?我听得此言,心中不由发笑,想来自我被困九幽境以来,螭烺以我为耻,现时这幽魔左护法亦以我为耻,却道我青龙衍,水族至尊,一代帝王,早该被耻辱埋没,早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血殇抬手将钉于我脚边的血刃收起,正是与我对面相视,开口沉声道,“随我们回去。” 而我胸中郁结自嘲尚未得解,听他这般言语,不由心头怒起,冷笑不止,只道我已觅得活水,短时间内恢复五成灵力不在话下,就算今时幽无邪亲至,我亦会放手一搏,断不至于束手就擒,现下又怎会随他回去? 而血殇见我半晌没有动静,一步向前,便要扣上我手腕,我侧身躲过,暗自敛神提气,脚下生风,径往那大湖行去,不料一旁血祸又来阻拦,方才不见他用任何兵刃,现时却从袖中滑出一柄血色短刀,直逼我面门而来。 这血祸灵力应不及血殇,奈何身形却更为迅疾,我不及躲避,耳畔几绺发丝径被这血刀削断,散落于地,未及我反应过来,那血殇却出声道,“血祸,君上有令,你莫要伤了他。” 却道血祸闻听此言,身形微顿,略收止了手中攻势,竟不住轻笑道,“不过是几绺发丝,右护法大人这就心疼了?” 眼见活水近在身侧,奈何总不得上前,我心中本已恼怒,如今听他这般轻薄言语,更是火冒三丈,只道幽无邪既吩咐他二人不得伤我,那我便豁出性命去,脚下运力,飞身掠起,直往那大湖而去,却未料身后血祸一把扯过我衣角,幽魔息如同毒蛇吐信般顺着那衣角往上缠绕,而现时我性躁如火,手中瞬及凝起青芒,径将这衣袍一剑割去数分,反身直往湖中跃下。 湖水深寒,于我却如同龙池太液,琅嬛琼浆,那水灵充沛,漫溢于我四肢百骸,灵息源源不断,输注于我心脉之中,只道我灵力渐长,不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而血殇血祸亦化为幽魔息潜入湖中,丝丝缕缕缠绕身侧,我提气调息,翻身凌波于湖面之上,一时间白浪滚滚,千波迭荡,他二人退至湖岸,见我周身水灵环绕,光华愈盛,那血祸满面讶然,不由惊声道,“龙息?” 算他还有见识,尚识得水灵龙息,我挥袖将身侧水灵凝为青光冷龙,任其翻腾不休,而血殇见此,眉峰深锁,一双血刃直指我,张口却道,“既是我血殇疏忽,让你走脱,那么今日无论如何,定要将你带回九幽境!” 说着他跃上浪来,近身缠斗,而我催动冷龙缚于他双刃之上,不住卷绕收紧,几经交锋,那血殇始终不得近前,他眉间益发急色,直将一双血刃浸渍幽魔息,攻势愈加凌厉,现时我虽得水灵调息,灵力大涨,奈何这血殇亦非等闲之辈,再加上一旁血祸亦踏浪而上,青光冷龙被双股幽魔息所缚,身形渐缓。 我意在脱身,并不恋战,只化去冷龙之形,将水灵拢于掌心,转身便往连云山而去,未料血祸一步赶上,袍袖中短刀毕现,血光暴涨,生生横于我面前,不及我后退,又道身后血殇紧逼不舍,幽魔息愈浓,如此境地,竟是腹背受敌。 我心下暗道糟糕,这幽魔族左右护法灵力仅次于幽无邪之下,身形迅疾,出手狠辣,我刚刚恢复五成灵力,不及缓息调养,对付他们实是棘手,而他二人得幽魔君主之令,此番不将我绑回九幽境绝不会罢休,如此这般,必是一场恶战,而输赢胜负却难预料。 如今尚处于幽魔族境内,我若久战倦怠,更为不妙,现时但求速战速决,只要能翻过连云山,一切方有转机,而血祸见我略有分心,血刀紧逼而上,抵于我胸口之处,我低身避过,不料身后血殇竟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幽魔息自手腕而上蔓延,直将我全身紧缚,我心中大惊,忙唤出水灵相抵,手中亦凝起青芒,却道此番是背水一战,能赢,不能输。 我挣脱血殇束缚,反手一剑直往他面门袭去,而血殇面色阴沉,使一双血刃堪堪架住青芒,一时间相持不下,而我生恐血祸发难,丝毫不敢拖延时间,忙撤回青芒,转身欲往连云山而去。 血殇紧随身后暂且不提,却道那血祸早知我一心逃脱,只阻在我去路之上,他身似鬼魅,行如疾风,每每此刻不见身影,瞬及复又立于面前,几番如此,我心下焦躁,脚下借水浪之力,欲飞身越过血祸而去,不想他竟化为幽魔息,自脚踝缠绕我全身,几番挣扎亦不得脱。 眼看血殇将至面前,我只能唤起护体水灵,将那幽魔息丝丝排于身侧,血祸大约感受到水灵浸渍,复又凝为人形,竟是将我圈在怀中,我一时大怒,手中青芒直向他胸口刺去,而血祸躲避未及,胸前立时被青芒拉开一道深入皮肉的伤口,他闪身往后退去,面色阴沉,唇角却勾起一丝笑意,嗤声向我道,“原是个深藏不露的水族高手,枉我方才还被你楚楚可怜的模样所惑,今时却不能再手下留情了。” 这血祸果然可恶,听他此言,我胸中怒意翻涌,想来既是避无可避,那今时便拼个鱼死网破,我倒要让这幽魔族左右护法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水灵龙息! 此刻血殇亦追上前来,他二人并肩而立,与我对面相视,血殇开口仍是一句,“随我们回去!” 此番他语带怒意,却仿佛是在教训我一般,而我胸中郁滞,反应过来只不住大笑,我收起手中青芒,直往湖底潜去,却在湖中现出本相,径化为天青色巨龙腾身而出,只道那一湖深水本是无波,如今湖风大作,巨浪滔天,这幽魔族左右护法见得我本相,俱是一愣,片刻,血殇咬牙朝我道,“今日不管你是何人,我幽魔血殇也一定要将你带回九幽去!” 血殇血祸一时俱化为幽魔之息,自身后缠绕而上,那森冷幽魔息紧缚于我颈上,不论我下潜至湖底,抑或是腾身至云间,如何也甩不去,挣不脱,我腹内焦躁,不禁引颈长啸,直将这一湖水搅得如同沸汤滚滚,翻涌不息。 时间点滴过去,眼见东方发白,我与他二人仍是缠绕不休,僵持不下,我心下暗叫不妙,若是身后再有追兵抵达,我费力行得这许多路,岂非前功尽弃,思及此,我愈加心急,几番腾挪龙身,不住召唤水灵,而那血祸大约有些气力不济,复又凝为人形退至湖岸,而我早为强弩之末,现时顿觉疲乏,身形也益发迟滞,奈何那血殇仍是紧紧缚住不放,我长吸一口气,只得变换为人形,依旧立于白浪之上。 血殇见此,幽魔息更是紧逼而来,环绕我腰间不停不休,想来如此恶斗,他应该也是灵力大耗,现时千钧一发,只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敛下心神,拼得最后一息再作一搏,若实不得脱却是天意了。 我复又凝起青芒,直将腰间幽魔息挑散,血殇无法,只好退去,他亦凝为人形,持双刃于身侧,退至湖岸,却道这一夜争斗,如今竟还回到初始情势,我不禁满腹郁气,抬眼见血殇血祸俱是面色阴沉,不知这幽魔族左右护法又会如何发难。 只见他二人相视片刻,血祸微一点头,袍袖翩跹,复又踏浪而上,直朝我袭来,而血殇则化为幽魔息于我身后不住紧缚,直叫我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不由心躁气短,满头大汗,我心中郁卒,杀意顿生,直将五指屈曲成钩,运水灵于手中,而今血祸迎面而来,正是一掌击于他胸前,只道方才青芒剑已伤他不轻,现时我五爪俱没入他胸口,这左护法不由眉头紧皱,唇角径自溢出几丝血痕,他本能往后退去,我觅得一丝空隙,忙起身往前疾行而去。 未料这血祸强自硬撑,不待血殇赶上,他一把扭过我手臂,袍袖中血刀弹出,竟直直刺入我背上,我因吃痛,脚下不稳,刚踏上湖岸便歪倒在地,正被赶上的血殇以幽魔之力缚住双足,一时动弹不得。 血祸近前扯我起身,而我胸中愤懑,反手挥袖直将青芒向他眉心刺去,只道今夜一战,血祸灵损非常,此番躲避不及,竟被青芒剑气重伤,他蓦然栽倒于地,瞬时化为一团幽魔息,忽明忽暗,时隐时现,而血殇一步上前,他将此一团幽魔息拢于掌心,转身死死盯着我看,不发一言。 此刻那血刀尚插于我背上,伤处幽魔息浸入,疼痛并不明显,只觉隐隐发麻,不过片刻,我右臂绵软无力,竟仿似连抬也抬不起,血殇见此,一把按住我右腕,“别动,血祸的刀素来都是淬过毒的,你快些与我回九幽,此毒方可得解。” 饶是此刻,我颓然瘫坐于地上,只恨不得一掌将自己打死,难道真是天意弄人,竟至于弃我如斯?血殇近前欲扶我起身,而我万念俱灰,呆坐不动,而此时天光渐明,湖岸边已有人迹,我心中突然就生出开口呼救的念头来,回过神来,方觉此念太过荒唐,想来今时今地,又有谁能救得了我? 第28章 如歌 晨光熹微,微风轻动,却道血殇见我久坐不起,竟一手环过我腰侧,欲将我带起身来,我心下窘迫,正是侧身避开,不想此刻竟真有人出现在这无名湖岸,来人金色锦衣,白玉珠冠,与我曾有过数面之缘,而血殇显然亦识得此人,不及我有所反应,他一步拦于我面前,张口却道,“金鸾如歌,今时你怎会出现在我幽魔族境内?” 未料那金鸾避而不答,只闲闲笑道,“若不在这边荒之地,又怎能得见幽魔族左右护法联手合力,以多欺少,上演这一场精彩绝伦的鏖战呢?” 却道闻听此言,我与血殇俱是一惊,不想他在这湖边一夜观战,我与血殇血祸竟毫无察觉?!血殇立时眉头紧皱,面色一沉,只将一双血刃按于身侧,开口冷声道,“如歌王既是有兴趣在幽魔族境内游山玩水,悉请自便。”他说着将我扯起身来,急急便要往九幽行去,饶是此刻,我如何肯乖乖就范,只强自提气,一把甩开他的禁制,未料这血殇立时转身看向我,横眉立目,仿似极为愤怒,他近前复又扣住我手腕,咬牙低声道,“莫要与我再生事端,别忘了只有到得九幽境,你所中的剧毒才能解开。” 他摆明是在威胁,奈何我一心只想逃脱,并不将那血刀之毒放在心上,只道现时金鸾凭空出现,虽说他是敌是友尚不明了,但无论如何,这于我都是个脱困的天赐良机,思及此,我不由便要向那金鸾求救,奈何求救的话甫一到嘴边,又仿佛说不出口,只道我与这如歌王相视片刻,眼波流转,他应是领会我意,于是一步拦于血殇之侧,却道,“右护法且留步,我与你身侧这位水族大人本是故交,今时得见,有许多话要讲…” 不想未待金鸾言毕,血殇面色愈加阴沉,他径自挥袖示意金鸾不必多言,直将我手腕拽住不放,愈加收紧,我心中忐忑,不知金鸾是否愿意与血殇撕破面皮,却只为救我,又道今日就算不得脱身,不妨劳他传个讯息去泱都,让锦鲤知晓我被困九幽,总好过现时我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刚欲开口托他传讯与锦鲤,蓦然思及他既是观战一夜,见得我真身,莫非此刻已明了我身份,若是这讯息传不至泱都,却传到九天城,凤百鸣得知我栽在九幽境岂不是又要举兵来犯,到时候泱都告急,锦鲤想要瞒住我行踪怕也瞒不住,却真真是糟糕万分。 如此见来,现时境地,还是不要碰上这如歌王为妙,我心下郁卒,早是欲哭无泪,稍敛下情绪,忙开口试探道,“金鸾兄,常忆起你我莽原一战,酣畅淋漓,当日紫光阁把酒言欢,亦每每叫我记挂在心,只道今日我得罪了幽魔君主,怕是命不已久,他日金鸾兄若是得空游历泱都,能否替在下传个讯息与锦鲤,叫他去钦天监为我燃一盏水灵灯?” 未料我话音刚落,金鸾与血殇俱是面色一变,血殇收拢五指,一把将我拽过身去,张口竟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君上是如此…,如此在乎你,又怎会要你性命!”他虽说的低声,而一旁金鸾却听的明晰,此刻这如歌王收敛了眉间惊讶之色,一双眸子上下打量我,开口却道,“莽原一别,不想水行兄尚记得小王,今时今地,既是水行兄有难,我金鸾如歌又怎可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听他此言,我心中自是欢喜,而一旁血殇则如临大敌,他立时抢前一步,又将我拦于身后数分,开口冷声道,“如歌王金鸾,你擅入九幽之地已是不妥,难不成今时还想插手我族内之事,却是要与我幽魔族为敌不成?” 血殇此言甚重,意在警告金鸾莫要多管闲事,而金鸾听得此言,敛眉略作思考,片刻后只笑道,“右护法此言差矣,水行兄既为水族大神官,与小王又是莫逆之交,我今时救他脱困,又怎能说插手你幽魔族族内之事?” 他说着愈往前行,而血殇早已耐不住性子多费口舌,只将一双血刃祭起,一时间剑拔弩张,杀意顿生,那金鸾自是领会的当下情势,亦催动灵力,于双手间凝起一柄细长利剑,剑柄以金羽为饰,光华流转,直指血殇而来。 我与他二人俱交过手,按说这幽魔族右护法与羽族如歌王相争本该是将遇良才,旗鼓相当,却道血殇之前已与我一夜缠斗,此时灵力大耗,已远非金鸾对手,又道血祸重伤止剩一团灵息,此刻无论如何也容不得他多作恋战,不过数百回合,血殇败下阵来,未料他咬牙强撑,迅疾揽过我腰侧,腾身跃起,竟还是要将我带回九幽境,我本欲闪身躲避,奈何那血刀之毒深入骨血,不想我此刻竟是全身脱力,动弹不得。 而金鸾见此,忙使手中金羽剑直击血殇而来,饶是此刻,这右护法身困神乏,无暇应及,竟被金鸾一剑刺入胸口,直直往后退出数丈之远,而我乘势摆脱他的挟制,正是瘫坐于湖畔,未几金鸾亦一步赶上阻于我与血殇之间,只道此时大局已定,这幽魔族右护法只将一双眸子恨恨盯着我看,阴寒至极,而现时,他既是明了大势已去,亦不恋战,倏忽化作幽魔息,与血祸一前一后,瞬时消失于眼前,难觅影踪。 直至此刻,我心中方舒一口气,略作调息后只想勉力站起身来与这如歌王道谢,不想那血刀之毒甚为厉害,几经折腾,我仍是瘫坐在地,而金鸾见此,忙示意我勿作挣扎,他近前查看我背上伤口,虽说那血刀已因血祸灵损而消散行迹,但伤处发麻,想必定是剧毒深中。 大约那伤处极为狰狞可怖,金鸾见得便不住皱眉,蓦然,他竟一把撕开我背后衣衫,俯身对我轻道,“水行兄,你背上伤口深入骨血,毒液早已运行于四肢百骸,小王不才,只能简单与你将伤处略作处理,若想解毒,怕是要寻个高明的医士方可。” 说着他催动炎火力于我伤处清创止血,只道炎火之力刚勇,虽有治愈之效,奈何我灵损体虚,水火相克,此一番简单动作,已叫我满头大汗,喘息不止,金鸾见我面色不对,忙收止灵力,不住道,“水行兄,你觉得如何?现时边荒野地,却不知该去哪儿寻个医士,要不,我先去那镇上找个宿处,你先休息半刻。” 休息倒无妨,现时我只想在这大湖中调息吐纳,希望能略恢复些体力灵力,早些翻过连云山,离了这幽魔之地才算妥当,于是开口答他道,“无妨,我在这湖中调息片刻即可,却说此地不宜久留,金鸾兄也该早些离去方好。” 不想金鸾听得此言,却道,“水行兄此言太过见外,现时你既是伤重,我又如何能自行离去,难不成方才我刚救了你,现时你便要赶我走了?”他说着弯腰扶我起身,又道,“幽魔族左护法擅使毒,是五灵界出了名的,那血刀之毒我虽未领教过,不过也曾听人说,此毒运行于灵脉之中,一个人灵力愈是充沛,灵脉愈是畅通无阻,毒发也愈是剧烈,轻者不过周身乏力,行动不便,而重者则五内俱焚,性命堪忧,小王知水行兄灵力之高,五灵界中罕有其匹,奈何此刻却非调息恢复的好时机…” 他态度诚恳,言辞凿凿,想必所言不虚,奈何我现时只想早日恢复灵力,又怎会白白放过眼前这水灵充沛的无名大湖,只道我刚刚将双足探入湖中,不过些许水灵之息输注于灵脉之内,心下便突然一紧,烧灼般的疼痛立时而至,我咬牙运力想要将这血刀之毒逼于体外,奈何愈是催动灵力,疼痛便愈是难以忍受,若非是一旁金鸾出手助我稳住身形,只怕今日,我竟会栽倒于这水灵之中。 摇头苦笑,心道这毒果真是邪门,若一日不得解,我一日便是个废人,甚至连简单的水灵调息也会痛的死去活来,却道这幽魔族与我水族果然天生相克,自碰到幽无邪以来,我便一路背运,如更是今身中奇毒,竟不知还有没有命能回到泱都。 金鸾见我满面沮丧,张口正要安慰,而我缓过神来,才发现还不曾与他道谢,且将那中毒之事按下,面上略扯出些笑意,对他道,“金鸾兄,此番若不是得你相助,只怕我真是要深陷九幽境,不知何时才能脱困离去,只道大恩不言谢,日后金鸾兄若有什么用得着在下,尽管开口,但凡我做的到的,决不推辞。” 而金鸾见我说的豪气干天,眉角弯弯,俱是笑意,只不住道,“水行兄太过客气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又怎敢劳水行兄这般记挂,岂非是折杀小王?”他说着搀扶我离开这无名大湖,且去那镇上先寻个宿处休息片刻。 第29章 白牙 这已是连云山下,边荒之地,此处幽魔族与灵兽族杂居一处,日常往来,竟也相安无事,小镇名唤“无名”,镇上只有一家还算像样的客栈,而金鸾想是已到达数日,他在那客栈中早定下了几处客房,同行的还有羽族几人,想必都是他的部下。 金鸾扶我进得那客栈之门,羽族的几位客人立时起身行礼,这些人中有几位曾在莽原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见到我,不由俱露出讶异之色,而金鸾显然不想多作解释,只引我入了客房之内,嘘寒问暖,甚是殷勤。 这一日来,我勉力将体内灵息按下,那毒血运行减缓,四肢总算稍恢复些气力,奈何灵力骤减,我却又无精打采,神思恹恹,晚间,金鸾命堂倌采办些酒菜,与我在客房中一同用餐,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哪还有心情与他对饮,只道,“金鸾兄,你今日重伤血殇,只怕幽魔族不会善罢甘休,而我离开泱都已久,思乡情切,明日一早,我便准备离开此地,往泱都而去。” 他听我此言,敛眉沉思,口中只道,“若是往泱都,往回走肯定不行,水行兄是不是想翻过连云山,取道灵兽族境内回去?若是如此,与我也算同路,而今水行兄重伤在身,行动不便,不如就让小王送你回去,可好?” 然则,好与不好,却不是我能决定的,第二日启程,这金鸾便跟在我身后,他待我亲厚,一路上照顾有加,奈何我总觉得这如歌王过于殷勤,用意难明。 连云山脉横贯五灵界南北,最东侧与岐门山相接,山高连云,地势雄险,我们顺着山势一路往东而上,行了数日,却还在幽魔族境内,我心下焦急,金鸾却气定神闲,他一路仿似在寻些什么,沿途不时留下些金羽标识,不知提醒何人,又不知有何作用。 我早有意自行离去,虽说我身中奇毒,灵息不调,但行在这人迹罕至的群山中,还不至于遭遇什么凶险,奈何这金鸾心知我萌生去意,竟一路紧随,好似粘人的牛皮糖,甩也甩不脱。 我心下郁卒,却也只能任他跟着,只不过心中对这一路留下的标识总有些不安,那日又见他催动灵力在路边崖上刻画金羽,我忍不住开口询问,本以为他会遮遮掩掩,不想他倒回答的爽快,只道是还有同伴近日会赶来连云山,如此指路方便些。 他为同伴指路,这于我本没什么,奈何我心中不安日甚,只盼能早日翻过白牙峰,以免再生事端。 白牙峰山势险峻,形似巨大的交错犬牙,又因山顶终年积雪,故名白牙,翻过白牙峰便是灵兽族境内陌阳关,距离莽原已不遥远。 这日,我与金鸾一行抵达白牙之下,但见崖上白雪皑皑,四围山风凛冽,直将我等衣袍吹起,猎猎作响,却道此刻,这如歌王终是开口与我作别,我心下大喜,未料他眉目间颇带些离愁别绪,却仿似真与我相交多年,他只道自己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够亲送我回泱都,言辞下千般遗憾,万般不舍,直叫我好一阵尴尬。 寒暄数语,方觉白牙之下风雪愈盛,而我因强按灵息,此刻竟颇感寒意袭人,那一旁金鸾许是见我面色苍白,心知我体虚畏寒,却解下自己外袍加于我身,态度亲昵,直叫我心下一惊,只道这如歌王容姿俊雅,行止有礼,他以我为莫逆至交,本是好意,奈何如此这般,总觉欠妥,我平素不善言辞,只扯下那金羽锦袍交还与他,转身径往白牙之上行去。 而金鸾久立于崖下,目光灼灼,仿似还有些未完的话要对我讲,我心头一阵烦闷,正是提气往上,却未料倏忽间风云色变,天边赤炎滚滚,蓦然间只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唤我,开口竟道,“青龙衍!” 我行在那陡险的山道上,本已十分艰难,如今心下一惊,脚下一顿,竟被身后之人疾步赶上,阻于面前,却道来人赤衣羽冠,周身阳炎极盛,非是他人,竟是羽帝凤百鸣! 他与我立在这白牙之上,袍袖翩跹,衣袂生风,我心里没底,只得面上强撑,而凤百鸣修眉微挑,一双眸子上上下下不住打量于我,半晌不发一言,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脚下不觉往后退去几分,未料这厮见此,眉目间更是倨傲得色,他轻蔑笑道,“多日未见,今时相逢,不想傲慢跋扈的龙帝陛下竟至于落魄如斯”,他说着愈往近前,一见我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大约更是得意,张口又道,“怎的,龙帝陛下如此却步,难道竟是害怕孤王不成?” 而此时金鸾亦自崖下赶至近前,他面上颇带些焦急之色,正是欲向凤百鸣行礼,不料这羽帝只不住冷笑,却道,“如歌王金鸾,你好大的胆子,孤命你困住青龙帝,你违命不遵已是大罪,非但亲自送他到这白牙峰,更可恶还在一路胡乱留些标识,却叫孤在这连云山乱转圈子,你到底居心何在?” 金鸾垂首立在一旁,并未出言辩解,饶是此刻,我才明白,那日无名湖畔,他早知晓我身份,也一早将我被困九幽的讯息传与凤百鸣,只不知为何又忽生相助之心,真的送我至这白牙峰下,却道苍天弃我,我原是差一口气便可逃出生天,不料半路竟又碰上凤百鸣这等死敌,而今他知我重伤未愈,中毒不解,此番亲从九天城赶至连云山,势必要将我斩于炎火剑下,以消心头之恨。 思及此,我不由苦笑,索性不再强压体内灵息,只于掌心凝起青芒剑,冷冷朝那羽帝道,“凤百鸣,今日你我既是狭路相逢,且无须多言,动手吧。” 不想未及羽帝答话,一旁金鸾却急色道,“不可!”,只道他这此言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凤百鸣,一时间我二人俱看向他,这如歌王面色尴尬,张口却是向我道,“龙帝陛下余毒未清,万不可逞强。” 此言既出,我心中颇感意外,虽说金鸾在羽族位高权重,又贵为宗室子弟,却不想今日他竟会为了我一个外人,不惜违逆羽帝,只道凤百鸣心胸狭窄,暴戾多疑,今时这如歌王如此助我,已是引火烧身,甚至会招致杀身大祸… 我侧身与金鸾相视,但见他目光流转,面露忧色,却真是为我捏一把汗,而我见此,胸中蓦然涌上一股暖意,只向他略略颔首,奈何尚未及言语,凤百鸣却是一步上前,手中炎火剑亦已成形,那剑尖直指向我,却道,“青龙衍,不想你今时死到临头,却还忙着与孤的臣子眉目传情,怎的,想从孤王手下逃脱,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凤百鸣对我,果是杀之而后快,我与他白牙峰一战在所难免,只道生死有命,各自由天,我虽是深中血祸之毒,若妄自催动灵力只怕性命难保,但也绝不可因此束缚手脚,反正终是一死,不如拉他凤百鸣做个陪葬,总比我一人走那黄泉路合算多了。 既生此念,我愈将青芒凝起,唇角微弯,只朝那凤百鸣笑道,“羽帝陛下此言差矣,你我继位千年有余,千余年来水族羽族相争不休,羽帝陛下怕是一次也没能从朕手中讨到半分便宜吧?却道那夜泱都一战,若非朕手下留情,你凤百鸣今时在何处尚未可知,既如此,手下败将又怎敢夸下这般海口,真真是贻笑大方。” 丹凤性躁,自是听不得这等嘲讽揶揄之语,未待我语毕,他手中炎火力愈盛,剑尖点地,赤炎灼烧,出手俱是杀招,而我只得使青芒将那炎火剑堪堪挡于胸前,却道水灵荏弱,不足以与之相争,不过数十回合,青芒剑气零落,散乱不成剑形,那凤百鸣见此,愈加紧逼上前,口中亦不由轻蔑道,“龙衍,依你现时所剩灵力,竟还敢大言不惭,是故意激怒孤王,想寻个痛快么?” 他说着剑锋已至我胸口,我避之不及,只能强自催动水灵阻于身前,但见水灵光动,那炎火剑势确有收止,奈何我体内血毒运行,此际牵一毫而动全身,渗入骨血的剧痛瞬及而至,饶是我再如何咬牙强撑,亦稳不住身形,只得以手中青芒做杖,勉力立于这白牙之上。 凤百鸣未料及我会强唤水灵,此际炎火剑受阻,他只略略后退,鼻间冷哼,“孤王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你若是肯乖乖就范,孤尚会考虑留你一命,却道有龙帝陛下在手,来日修函至泱都,讨个漓城关应是不成问题…” 他想得倒美,竟是要以我为质要挟泱都,却道我被幽魔君主所掳,一路辗转,半余年来对泱都情势分毫未知,此番若真受他所挟,只怕是比九幽困顿还要糟糕,且不论其他,单说泱都大乱,朝中无主,到那时我水族必遭重创,如此看来,今时我既是逃不脱,却也不能留这凤百鸣祸害我族。 思及此,我屏去杂念,凝神静息,径唤水灵将青芒修复完好,不待那羽帝近前缠斗,却先荡开剑势,只道,“凤百鸣,我今时虽然落魄,于你眼下全身而退大约不可能,奈何我青龙衍再如何不才,累你一起死却并非毫无把握…” 此言既出,凤百鸣面上一愣,反应过来只不住冷笑,却道,“龙帝陛下果非等闲之辈,想不到今时境地,竟还能出言威胁孤王,那好,今日这白牙之上,我凤百鸣若不能将你生擒活捉,即使同归于尽,我也认了!” 他说着飞身掠起,炎火剑气暴涨,直取我面门而来,我侧身避其锋芒,转道愈往白牙而上,那凤百鸣一击不中,忙回身追赶,只在我身后喝道,“原以为你英雄了得,不想竟是要跑!” 言语间,我只听得耳后破空声起,却是凤百鸣倏忽而至,他五指屈曲,一张击于我肩上,炎火之力浸渍,灼热难当,我咬牙强忍体内血毒发作,一任灵脉畅通,立时祭起护体青光壁,化去那炎火入侵。 青光壁汇聚青光水灵,是阻却阳炎的绝佳屏障,饶是羽帝,也不由撤去掌力,略往后退去,只道这凤百鸣方才见我敛下灵息,原以为我灵力所剩无几,不想现下却被水灵所阻,顿时恼羞成怒,他一步上前,掌心赤炎缠绕,竟生生撕开青光壁,一把已是扣上我手腕。 我早料到他会紧追不放,此刻正是催动十成灵力,唤起寒水之灵顺着他掌心反噬过去,他面上大惊,奈何已避之不及,只道这丹凤冲动易怒,言语上决计不甘落于人下,他方才只当我说些狠话吓他,却未料我真会使出这等不要命的招术,一时僵持,任谁也不敢妄动半分。 第30章 意外 我体内血毒扩散,剧痛深入四肢百骸,此际早是头晕目眩,神志昏沉,抬眼只见凤百鸣亦是面色发白,满头大汗,他小心翼翼收止炎火之力,想要脱离现下险境,而我本想将水灵愈加侵入他灵脉之中,奈何实是支撑不住,蓦然间血气上涌,喉间一热,俯身却是大口大口鲜血溢流而出,凤百鸣得此罅隙,抽身往后,直直退去数丈之远,而我心脉受损,灵息大乱,已完全收止不住,纵是扶壁也稳不住身形,只得瘫坐于这峭壁悬崖之上,任人宰割。 凤百鸣化去炎火剑,凝神调息,他虽不至像我重创如斯,却也伤得不轻,短时内若想强动真力必是不能胜任,而我已无暇顾及他现时境况,只勉力起身往崖上行去,奈何青芒做杖亦撑不起我发颤的双腿,走不上几步又一头跪倒在地,此刻四围寒风大作,雪舞冰封,不消片时,我衣角发梢俱是冰雪,寒意渐深,却道今时这白牙峰下,竟真会是我青龙衍葬身之地? 我心下凄惶,只得行一步算一步,却不想方才立于一旁观战的金鸾蓦然行至面前,他将金羽锦袍加于我身,暖意盎然,我抬首见他满面忧急之色,眼前一黑,竟昏死而去,醒来时早离了那白牙峰下,竟不知身在何处。 光色昏沉,幽暗不明,想来还是在幽魔族境内,我发觉自己躺在一处石壁之下,身侧金鸾紧闭双目,面色惨白,应是受了重伤,此刻他见我醒来,忙起身上前,却道,“别动,你体内血毒扩散,已损及心脉,随时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我见他神色紧张,满面焦急,只半撑起身体,略扯出些笑意,温言道,“金鸾兄,莫急,我已勉力按下灵息,这血毒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要命,倒是你,真力不纯,灵息不稳,却该快些理气疗伤。” 他听我此言,面上稍有些呆愣,缓过神来,却道,“无妨,我还撑得住,只是此地不宜久留,陛下未几便会寻来,到时我却无力再救你一回了。” 只道当日莽原,我与金鸾不过数面之缘,却不知我有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青睐,前次他救我于幽魔之手,此番竟不惜公然违逆羽帝,再次救我于困境之下,现时我虽是龙游浅滩,性命堪忧,能得此一至交,却也不枉此生了。 金鸾见我不发一言,只直直看向他,面上竟是一红,他近前扶我起身,柔声道,“龙帝陛下可还能走?” 我微微颔首,却不料刚站起身来,脚下仍是疲软,一时不慎,竟被这如歌王抱个满怀,我正是窘迫,刚欲道歉,他却一手揽于我腰侧,融融暖意自他掌心传至我体内,虽解不得那血毒,却也能驱散寒凉,不由叫我精神一振,我腹内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抬首与他相视,但见他修眉长目,玉面俊容,心中不觉竟泛上些不知名的情绪,半晌,直至金鸾出声唤我,我方回过神来,耳边只听他道,“龙帝陛下,我们走吧。” 出得方才栖身山洞,四围俱是悬崖峭壁,金鸾只道方才唯恐凤百鸣追来,情急之下慌不择路,只沿着连云山一路往东,算来现时已至九幽前哨,离白牙峰倒有了一段距离,而我听得九幽之地,心下立时一沉,半晌不发一言,幸而金鸾见我神色不对,并未多言,只问我现时该往何处去。 该往何处去? 我却也不知。 往前是幽无邪,往后是凤百鸣,往前不是,往后亦不是,思及此,我心下一片茫然,不由摇头苦笑,正是左右为难间,金鸾对我道,“龙帝陛下现时灵息外泄,血毒游窜于四肢百骸,当务之急应是尽早寻得解毒之法,若非如此,只怕难以走出这连云山…” 他所言极是,只道方才与凤百鸣一战,我强动真力,体内血毒已难控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作,更为糟糕的是灵息外泄,凤百鸣很容易就能发现我行踪,奈何依今时之势,却叫我去何处去寻这血毒之解? 金鸾眉头紧皱,他略略思忖,张口道,“龙帝陛下有所不知,昔日我族玄天护法赤雁离奇身死,便是因为这血毒不解,当年我虽年幼,事后也曾听闻,只道此毒性烈,必须以纯粹幽魔之息化去方才得解,若无幽魔之息,即使大罗仙丹也难成效”,话至此,他小心将我打量一番,却问道,“龙帝陛下与那幽魔君主可有些交情?” 他此话说的甚为低声,颇有些底气不足,一见我面上惊怒之意,却又道,“我族与水族近年交恶,陛下屡次败于你手,只道当日泱都折翼之辱,他对你早是深恶痛绝,欲杀之而后快,若是此番再往白牙峰去,半路相逢,我怕…”,他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我看,见我并不表态,又道,“世人皆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未及金鸾言毕,我面色森寒,只摆手示意他勿须多言,回身直往白牙而去,而金鸾一路追于我身后,我心头烦闷,停下脚步,却对他道,“金鸾兄且先行离去吧,只道我龙衍已累你良多,若是此番真遭遇凤百鸣,只怕还要欠你一条性命,却叫我纵身死也难心安,若是今日我侥幸得脱,金鸾兄恩德没齿难忘,来日往后,你永是我水族国宾贵客,我自会允你水族亲王之尊。” 不料金鸾听我这一番言语,面色一沉,他一步赶于我面前,语带怒意,却道,“龙帝陛下何出此言?小王不才,方才既是出手救你,现时又怎会贪生怕死,再说我既为羽族宗室子弟,又怎能坐享你水族亲王之尊,我救你不过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见他不语,竟脱口而问,而金鸾面上略有些尴尬之意,只道,“龙帝陛下行踪本是我传至九天城,今时遭此大难原与我脱不了干系,我救你却是应当。” 应当?他已忘却了我二人本是敌对,此际倒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叫人颇有些哭笑不得,侧首见他满面急色,生恐我犹疑的摸样,我心头郁气纾解,面上也不由露出些笑意,只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走吧。” 一路前行,我与金鸾尽量隐去形迹,不敢疾步,亦不敢久留,四野风过,草木声疏,往往也叫我一头冷汗,如此赶路,甚是艰难,只道天色已暮,前路难行,远远已见白牙峰顶十万残雪,奈何总也走不近前,金鸾见我气力不济,脚下虚浮,直叫我歇息片刻,而我哪敢停留半分,跌跌撞撞也只能强撑,金鸾只怕我血毒急发,到时更为不妙,只强行将我扶至一侧背风山崖,寻个歇息之所,此刻,天幕上月朗星疏,重山中夜凉如水,金鸾将掌心贴于我胸口,略输注些炎火之灵助我御寒,月光下他眉眼柔和,恍惚间竟叫我忆起白暨,待回过神来,方觉此念太过荒唐,而他大约见我神色有异,更是近前询问,我一时无措,开口却都是些风马牛不相及之言。 我心下尴尬,不由略略偏过头去,未料金鸾立在身前,久久凝视于我,他蓦然低身,轻吻于我唇上,而此时此刻,许是月色太过迷离,抑或是我伤重太过昏沉,只觉唇上微热,略带些暖意,竟未曾推拒半分。 金鸾得我默许,舌尖轻叩我牙关,竟探入我唇齿之间,我心中一紧,刚欲起身避过,而他一手将我圈于怀中,一手按于我肩上,却将舌尖愈加探入我口腔,轻啄慢碾,唇舌交缠… 一吻过后,我见他面上尚有些意乱情迷,心下一阵赧意,连耳根也止不住发烫起来,待回过神来,却见金鸾亦是满面烧红,他直直盯着我看,张口欲言又止,而我怕他说出些更为尴尬的话来,忙摇首阻止,一时无言,四围野风却也仿似柔情万分,我二人视线相交,竟凭空生出丝丝暧昧情愫来。 只道此一幕太过荒唐,而我早是神思混乱,理不出半点头绪,只能当这是一次错误的意外…,思及此,我正欲继续赶路,不想尚未待我起身,凤百鸣竟不知自何处,突然出现于面前,我心下大惊,身体也不由僵住,只听他不住冷笑,却道,“龙衍,当日泱都,孤王见你与那夜莺纠缠不清,还当是龙帝陛下逢场作戏,想不到今时境地,你竟还有心思与人调情,当真是风流浪荡,不可救药。” 凤百鸣身后尚跟着不少侍从,却有几个还是金鸾的旧部,此刻众目睽睽,都盯着我与金鸾不放,我念起方才放荡行为,此刻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而一旁金鸾抢步于前,将我护在身后,那凤百鸣更是冷笑,却对他道,“孤以为这许多年来,如歌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想不到今时色令智昏,你竟对个外族君王动了情思,简直是可笑至极!” 第31章 日暮 莫说金鸾有伤在身,即使是以逸待劳,也决不是凤百鸣的对手,而我现时境况,更是不堪一击,只道凤百鸣步步紧逼,剑气凌厉,而金鸾怕他伤及我性命,只紧紧将我护于身后,如此束缚手脚,却更是不敌羽帝,我心下焦躁,料想今时绝境,再如此僵耗,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凤百鸣出手狠辣,不过区区数百余招,金鸾已是气喘难平,大汗淋漓,眼看那炎火剑气极盛,一击便往金鸾胸口而来,情急之下,我强自提息,奈何灵力式微,出手青芒只将那炎火剑略弹开半分,剑锋微偏,却刺于金鸾右胸,伤处血流汩汩,金鸾稳不住身形,直往后退去数分,凤百鸣得此间隙,近前一把扣住我手腕,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今时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金鸾见此,又要上前缠斗,而我心知此劫逃脱不得,却不愿累他一命,只回身道,“金鸾兄,你快些走,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我还要劳金鸾兄去泱都报个信,若今日我龙衍真的命丧于羽帝之手,你且告诉锦鲤,叫他去钦天监为我燃一盏水灵灯,再去汲月潭栽下一株龙芯兰…” 话未完,便被凤百鸣粗暴打断,他挥手叫身后一众侍从将金鸾团团围住,对我冷笑道,“龙帝陛下想的倒美,却叫金鸾这羽族败类替你去泱都传信?你也不想想如今情势,你二人,一个也跑不掉!” 金鸾伤处血流不止,身形也益发迟滞,那些羽族侍从初始尚有些忌惮,现时见金鸾体力不支,倒愈战愈勇,而我被凤百鸣死死制住,半分不能移动,只道时间紧迫,我只得高声催促金鸾快走,金鸾回首与我相视,面上满是忧虑不舍,片刻,他一咬牙,以金羽剑点地,倏忽化作金色大鸾,直往东去。 凤百鸣见此,松开对我的禁制,正欲往前追赶,却道金鸾好容易得脱,无论如何也不能任凤百鸣追上,我心头一紧,出手已毫无招术可言,只一把拽住凤百鸣衣袖,死死不放,而他被我耽搁了半刻,抬首再望,天空中已毫无金鸾踪迹,这厮回身,横眉立目,满面怒色,只一手将我掼倒在地,却道,“怎么?你真以为金鸾会去泱都报信,他再不济,总是我羽族皇族血脉,现下不过是一时为你所惑,待到了泱都,孤却不信他真有胆做出通敌叛国的恶事来。” 凤百鸣说的气壮,而我早无心再作思考,只勉力站直身来,苦笑道,“羽帝陛下且省去口舌之争,事已至此,你想怎样,动手吧。” 本以为凤百鸣会一剑刺穿我眉心,未料半晌已过,想象中的炙炎灼痛却未如期而至,这羽帝眉梢微挑,直将我上下打量通透,他鼻间冷哼,却向身后侍从道,“给我把他捆起来,带走!” 方才他明明已动杀机,不想现时尚留我一条性命,却是意料之外,那侍从们将我捆得结实,一路跟随凤百鸣直往连云山深处行去,而我心头益发犹疑,只道他既是不杀我,无非意在要挟泱都,然而此刻不急着回九天城,却还在这幽魔之地逡巡,倒不知这厮目的何在? 连云山北麓,幽魔族境内古木成林,遮天蔽日,凤百鸣与那一众侍从只在白牙峰东西一路查探,不知在寻些什么,而我忆起当初金鸾送我至白牙之下,也是如此找寻,想必这其中另有玄机。 只道他越是找寻,越是耽搁时间,越是好,若金鸾能及时将讯息传至泱都,说不定我尚有机会能摆脱羽帝挟制,而连日来凤百鸣只吩咐下属将我牢牢看住,倒未有其他报复行为,我乐得清闲,只不着痕迹收拢灵息,遏制血毒,奈何凤百鸣时常定定看我,若有一日见得我神清气平,便催动炎火力打乱我体内灵息,非要见到我气喘不止,大汗淋漓方才心安。 数日逝去,凤百鸣仍在这连云山中打转,应还是毫无头绪,而他日益焦躁,动则迁怒于侍从,却说原先金鸾的几名部下,更是遭殃,屡被苛责,我有时看不过去,止不住摇头轻叹,不想凤百鸣见此,更是暴跳如雷,他盯着我看,目光阴森,张口只喝道,“孤王训诫臣下,却叫你一个阶下囚,在旁叹的什么气!” 而我无心理会他瞬及而至的怒气,只略皱眉,轻瞥了一眼,便偏过头去,闭目凝思,未料这下更是糟糕,这羽帝大约以为我轻视于他,上前一把扯住我前襟,强逼我与他相视,却道,“你当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水族至尊不成?方才那叫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却道命途乖舛,时运不济,自离灯湖遭遇幽无邪以来,我便屡遭打击,连番受挫,如今在他凤百鸣这等夙敌手下苟延残喘,已是落魄至极,哪还有什么态度?念及此,我心下凄惶,不由摇头苦笑,只淡淡道,“羽帝陛下何故大动肝火,为君之道,讲的是恩威并施,你待臣下如此严苛,我看不下去,叹口气又怎样了?” 他听我此言,面上微愣,扯住我襟口的五指也略略松开,倒是我自己回过神来,不觉发笑,想不到今时境地,我竟与他讲起为君之道,当真是神思混乱,无药可救,而凤百鸣终是松开对我的挟制,却立在我身侧,久不离去。 此刻正值日暮,绵延万里的连云山俱被染上一层晕黄,那白牙之巅残雪皑皑,天地间金白相映,的确是美不胜收,然而意由人心生,如此美景,却只能让我想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四野里风声萧萧,吹拂于面上一片清冷,我仰首长叹,正是唏嘘不已,不想此时,凤百鸣心情倒好,他勾起唇角,只朝我轻笑,“怎么,龙帝陛下这又是叹的什么气?” 我本不愿搭理,奈何丹凤易怒,受不得半点怠慢,如今之势,我实没必要触怒于他,于是只道,“无甚,不过是连云山壮伟,朕徒有些感叹罢了。” 不想话音刚落,他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却又笑道,“怎的,方才还一本正经与孤谈论君王之道,今时为何又如此多愁善感?” 他说着,愈向我靠近,而我心下莫名涌上些不安,止不住往后退去,奈何这厮一把扯住我衣袖,硬生生将我拽至近前,开口语气轻佻,竟道,“这金羽锦袍还是金鸾的吧?” 听他这般言语,我面上发烫,心中更是不安,只甩手挣脱他紧握于我袖角的五指,却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凤百鸣见我窘迫,眉目间颇有些意味难明的笑意,是不屑,是讥讽,抑或是其他,我丝毫读不懂。 他步步紧逼,周身赤芒愈盛,蓦然,竟一把将那金羽锦袍自襟口处扯开,我心下大惊,反应过来,不禁怒道,“凤百鸣,你这是何意?” 可恨这厮一脸云淡风轻,不答反问,却道,“不过一件衣服而已,龙帝陛下很喜爱?” 只道他愈说愈是离谱,待我态度也实在古怪,他当我与金鸾有什么不清不楚,而我自问那夜月下山间,确是有些情动,此际若一直避而不答,倒更让他胡乱编排出什么暧昧不堪来,于是挑眉应道,“不错,金鸾兄所赠之物,朕自是极为喜爱。” 而凤百鸣显然未料及我会如此直言不讳,他面上一惊,瞬及而至的竟是莫名其妙的怒气,我心下甚为不解,尚在疑惑之时,他手中已凝起炎火剑,只朝我冷笑道,“都说青龙帝性冷心冷,依孤王看来,却是传言有虚,只道龙帝陛下待那如歌情热似火,逃亡路上还不忘软磨厮混!” 不及他言毕,我忆起那夜太过荒唐的一吻,心中确有羞愧,此刻不由敛下目光,沉默不语,奈何凤百鸣得寸进尺,他使炎火剑挑散我腰间束带,那剑尖沿着我身体游移,最后轻点于胸口,饶是此刻,我就算再迟钝,也该明了这般行为意味着什么,一时间面上火烫,胸中大怒,反应过来,不由厉声喝道,“凤百鸣,今时我龙衍虽沦为你手中俘虏,然而纵再不济,亦是一国之君,你如此戏弄,却当朕是什么?” 奈何凤百鸣见我羞恼,面上笑意愈深,那剑锋肆虐,炎灵所至,却叫我止不住细细发抖,他面上露出颇为欣赏的表情,竟道,“当日泱都初遇,孤只以为青龙帝冷酷残暴,手段狠辣,不想今时重逢,才发现龙帝陛下生得如此俊美,当真是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流波,在那如歌王怀中,想必更是风情万种…” 他言语已不止轻薄,而我与金鸾本无苟且,怎奈竟被他说得如此不堪,我心中滋味早非愤怒可以形容,正欲出言反驳,不想张口竟不知说些什么,实是窘迫至极,而凤百鸣见此,更是得色,他手下使力,直将我里外衣衫俱划破,尔后径将炎火剑化去,一手揽于我腰间,一手便来扯我那早破烂不堪的衣袍,我心知自己无力反抗,若此刻伸手推拒,更显得卑微可笑,于是只能僵直身体,任他为所欲为。 第32章 永夜 凤百鸣强行将我摁坐于地,伸手便要褪去我周身衣物,而此刻日暮风冷,身体感受到山间凉意,心头更是森寒一片,我紧闭双目,想要尽量忽略现时屈辱不堪,而凤百鸣将我剥了个精光,却只立于一旁,他居高临下,满含淫意的视线胶着于我光裸的身体之上,来回逡巡,我心下难堪,浑身竟不觉颇有些发烫,正是窘迫之时,凤百鸣却不住嗤笑,他讥讽道,“龙帝陛下还闭着眼睛装什么清高,不过是被孤看了几眼,这身体便泛起了阵阵红潮,若是孤再抚弄几下,岂不是该化为一滩春水,任人操弄了?” 他说着一手抚于我胸口,却道我身受重伤,极是畏寒,此际感受到他掌心温热,不觉竟往前靠去,待反应过来,我心下惊恼,正欲抽身后退,不想凤百鸣五指游移,竟掐起我一侧乳首,冷笑道,“龙衍啊龙衍,那夜你与金鸾唇舌交缠,孤见你低眉敛目,妩媚不已,还只道是错觉,不想时值今日,孤方才明了青龙帝本就是放荡而不知羞耻,却说你我本是夙敌,此际你非但主动贴上身来,就连这一对颤颤巍巍的小东西,竟也迫不及待挺立起来…” 他言辞淫亵,句句竟是指责我放荡不堪,非但迷惑金鸾,现时又要勾引于他,而我气结于胸,心下恨意如潮,只道有生以来,我从未有过如此怨懑,我从未如此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竟无能至斯… 想来自被困于九幽,我便屡遭摧折,好容易得脱,却未料境况更是糟糕,白牙峰上生死一战,灵息外泄,已累的我连自裁的能力也无,现时我不愿再听凤百鸣污言秽语,只认命睁开双眼,脑中一片混乱,张口却冷声道,“你做还是不做?” 凤百鸣听我此言,面上一愣,他神情古怪,不知是笑,抑或是怒,这厮不发一言,只伸手擒住我一侧脚踝,他眼神冰寒,却是示意我张开双腿,态度之倨傲,待我竟仿似对待任人玩弄的娈宠,片刻,他见我无动于衷,非但手下使力,口中亦厉声朝我喝道,“叫你张开腿,怎么,这也不懂?” 我面上难堪,双腿止不住发抖,只道他既起了淫思,横竖都是躲不过,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快些结束这荒唐事,总好过纠葛不清,思及此,我垂首,略略将双腿打开几分,奈何此番动作实在羞人,瞬及胸中赧意铺天盖地,下意识又要将双腿合拢,不料凤百鸣见我如此反复,他面色阴沉,双目赤红,蓦然竟拽住我脚踝,直将我拖至身前,他粗鲁分开我双腿环于他腰间,那勃发的欲望强自顶入我后穴,瞬及撕裂般的痛楚传至我全身,神思混乱间,只听他骂道,“婊子,龙衍,你这个婊子!” 时至今日,我早不知该如何自处,侮辱受得多了,竟连怒气也提不上心来,我胸中漫溢的不知是什么感觉,身下被凤百鸣顶弄的厉害,出声俱是些不知所谓的吟叫,羞耻已不觉羞耻,不堪却更是不堪,我心下一凛,蓦然张口咬于凤百鸣肩上,齿尖嵌于他皮肉之中,鲜血丝丝渗出,一时间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恨不得就这样将他咬死。 凤百鸣十指尖利,本俱是掐于我臀上,此际他肩头吃痛,却更是倾身往前,这厮一手仍扣于我腰臀处,一手径直按上我胸口,正欲将我强压在地,奈何我张口咬在他肩上,死死不愿松口,几番纠缠,凤百鸣大怒,他身下动作剧烈,却更是下死力操弄我,蓦然,他不知顶在何处,却叫我浑身一颤,腰间瘫软,只道突如其来的陌生快感直冲脑际,却叫我心下一片混乱,咬于他肩头的牙齿不觉更是深入,而凤百鸣口中闷哼,身下欲望竟益发粗壮,直将我后穴撑至极处,我体内炙热难耐,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双手攀上他颈间,齿下使力,只见这羽帝陛下肩头鲜血淋漓,竟是被我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凤百鸣一声低吼,直将我按于地上,他俯身死死盯着我看,双眸中火色跃动,怒意之盛竟仿似要焚天灭地,若是方才我见他如此表情,也许尚会有些惧意,奈何此情此境,我怕过,怒过,耻辱烙于我身,早将我的尊严糟践成一团,却什么也不在乎了。 我挑眉与他对视,只将那血肉轻啖,吞入腹中,却道丹凤既为火灵至尊,他血内阳炎极盛,与我灵息相冲,此番我鲁莽行事,大约又要惹来什么祸患,然而转念一想,反正我现时灵力全无,血毒深中,这一身皮囊亦是残破不堪,又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思及此,我心下自嘲,不由勾起唇角,只向凤百鸣投去挑衅一笑,这羽帝陛下见此,面色铁青,益发难看,他一掌扇于我面颊,力道之大,直叫我不由偏过头去,而我腹内血气上涌,唇角丝丝鲜血溢流而出,一时间五味繁杂,恨极怨极,俱不知该如何表达,我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蓦然,只向凤百鸣道,“你杀了我吧。” 凤百鸣并不答话,他只将我双腿架起,方才稍有些萎靡的欲望复又蓬勃,这厮鼻间冷哼,却道,“怎么,在金鸾身下就婉娈柔顺,妩媚万千,现时在孤王身下,偏还要装什么贞洁烈妇,想死?好,孤王今日倒要成全你,让龙帝陛下好好体会得,什么叫欲仙欲死!” 凤百鸣俯身吮吻我双唇,他舌尖游移,直将我唇角血痕一一舔去,却说这痕迹混杂我二人之血,早不辨彼此,如今我神思不清,竟主动探出舌去,与他交缠,凤百鸣一时惊讶,双目圆睁,待他反应过来,眉间郁色竟愈发浓重,只道这羽帝一心以为我无耻放荡,在他眼中,任我如何动作都逃不过“善淫”二字,却不知我青龙衍极是性冷,继位千年来,后位虚空,光是维持汲月潭底法阵已耗去我大半灵力,以至于千年来未踏足碧泱宫外一步,直至近年,那潭底灵息充裕,我方得空出行,不想一次莽原求亲,竟牵扯出如此大祸,想来这一切莫非天意,却是我弑父篡位应得的报应。 念及此,我心下一片迷茫,而凤百鸣见我走神,更是不悦,一吻毕,他略略直起身体,一手紧扣于我腰侧,一手顺着我胸口而下,不住抚摩,蓦然,他五指微拢,竟一把圈于我那软趴趴的欲望上,丹凤掌心火热,直叫我心头一颤,口中亦不由惊声道,“凤百鸣,你又是要做什么?” 我慌了心神,顾不得其他,只本能后退,奈何未及退去几分,却又牵动凤百鸣插入我后穴的欲望,他紧扣于我腰侧的五指使力,一下便将我拉近,我后背触及粗糙地面,碎石瓦砾直将皮肤划出破口,火辣辣疼痛不已,更糟糕的是,这厮勃发的欲望齐根没入我体内,直叫我眼前发黑,倒抽凉气。 凤百鸣笑得得色,他手里仍不放弃玩弄我下体,张口却讥讽道,“龙帝陛下怎的如此不识好歹,孤王这是在帮你,你却也不知,想那金鸾纵横花丛,游戏人间,是五灵界出了名的情场浪子,难道竟没教会你好好享受这情爱之趣?” 他说着手下动作愈快,而我身下欲望不由自主,竟真的略有些抬头,我面上难堪至极,不觉伸手抵于他胸膛,奈何手中无力,几番推拒不像是拒绝,倒更像是挑情,凤百鸣眸色愈深,早察觉我神色有异,他突然一把掐弄于我欲望前端,显是催情大过凌虐,我口中闷哼,不想前端竟真的沁出些精露,只道如此丑态落于凤百鸣眼中,他果是嗤笑不已… 我本以为他会略略停手,不想这厮于我后穴处抽插得益发起劲,次次没根而入,俱顶在那敏感之处,直叫我头晕目眩,脑中一片混沌,恍惚间,只觉激情难耐,欲壑难填,喉间抑制不住,出声竟已带哭腔。 这吟叫声暧昧婉转,纵是听在我自己耳中,亦觉淫媚撩人,我心头巨颤,周身俱被耻意环绕,而凤百鸣面色复杂,瞬及竟又是咬牙切齿,直朝我吼道,“真是个天生被压的贱货,连叫声都如此销魂”,他复又倾身往前,凑在我耳边,却更是愤愤,“你告诉孤王,是不是在男人身下,你都是这么叫的?” 该死,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竟当我是什么?而我现时出言语不成句,喘息间只不住摇头,凤百鸣目光死死胶着于我身上,阴晴不定,发泄过后,这厮整个身体覆在我身上,却将唇贴于我面颊,仍是舔吻不止,此刻天光已暗,夜色渐深,我只合上双目,恨不得眼前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33章 秘道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说暗就暗,凤百鸣仍是趴伏于我身,竟不知要将这不堪的姿态持续至何时,却说他有一众侍从跟随左右,尚不怕丢人现眼,而我沦为阶下囚,早在那九幽境便被认作幽魔君主的深宫宠娈,颜面尽失,尊严俱毁,如今已是心如死灰,反倒没什么好惶惑的了。 日暮后,山风愈冷,而我本是极为畏寒,此际若不是与凤百鸣滚做一团,那寒凉入骨,想是十分难捱,只道脑中忽生此念,心下不由发笑,反正事已至此,我若再自怨自艾却是矫情,现时不妨将这羽帝陛下做个贴身暖炉,倒也不错。 凤百鸣见我神色古怪,他手下使力,在我臀上狠掐了一把,却又恶言道,“龙帝陛下笑得这般春情荡漾,又在想哪个情人呢?” 听他此言,我真是哭笑不得,只道自白牙峰狭路相逢,这凤百鸣便屡次污蔑于我,今时我虽卑微至此,倒莫名起了挑衅之心,我双手攀于他颈间,借力略略直起身来,只挑眉轻笑道,“百鸣兄此言差矣,我龙衍哪及你羽帝陛下风流多情,为个宠臣之妻也能万里迢迢赶至外族之地,却说今时重逢,朕倒忘了问一句,百鸣兄那时受伤的一侧羽翼可曾好些了?” 按说以凤百鸣如此糟糕的脾气,听得这般言语,只怕要一掌打死我,未料此番,这丹凤不怒反笑,他双臂将我揽于怀中,又倾身于我耳旁,出言满带促狭之意,却道,“怎么,龙帝陛下也知晓孤王宠爱孔雀,此际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在吃醋?” 却说凤百鸣非但脾气极差,不想脸皮也厚的很,此话我本是讥讽于他,不想竟被他拿来反摆了一道,吃醋,我吃的哪门子醋?他再如何宠幸孔雀,亦是他羽帝的家务事,与我这么个夙敌又有何干?现时莫说我神思不清,却道这羽帝陛下脑子亦是一团浆糊,出言俱是不知所云。 我并未答话,只不屑冷哼,而凤百鸣突然就心情大好,他将我搂在怀中,又一番耳鬓厮磨,此刻天色已全然暗沉,凤百鸣催动灵力,在我身侧燃起两盏火灵灯,火光跃动,我见那一众羽族侍从俱立于不远处,个个面色尴尬,他们大约有事想要禀告,却又害怕坏了羽帝兴致,正是踌躇不前。 半晌,凤百鸣终是起身离开,他巨根抽离我后穴,又叫我一阵剧痛难忍,而那穴口翕合不止,汩汩浊液溢流而出,更是恼人的羞惭,凤百鸣见此,笑的愈加得色,他俯身在我唇上映下一吻,尔后从怀中掏出一枚暖玉置于我掌心,却又调笑道,“这枚火琉璃你带在身边,纵是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冷的。” 火琉璃原为他额冠所有,当日莽原求亲时,本是赠于天禄公主的聘礼,然而麒麟既是将天禄许配给龙溯,想必那聘礼自会退还于九天城,现时凤百鸣拿来赠于我,总是太过古怪。 火琉璃通体红芒,温热而不炙人,确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如今连云山之夜,月冷风寒,我不觉将这暖玉贴近胸口,果是十二万分的暖意盎然,而凤百鸣满面笑意,于地上那一堆残破衣物中胡乱挑了几件,俱披于我身上,他自己略略整束衣冠,那侍从中方才有人敢上前,却不知言语何事。 火灵灯光华流转,凤百鸣坐于我身侧,他仰首望天,不知方才听了什么消息,却是不住长叹,我无心管他心情好坏,只将那破损衣物勉强穿戴,虽是不济,总好过赤身露体,然而凤百鸣却不愿放我片刻清静,他起身往前,又将我好容易套上的衣袍一一剥去,我气的已不知该如何言语,难不成这厮当我淫贱至极,竟连衣服也不让披一件吗? 凤百鸣见我浑身发颤,面如死灰,却解开自己的外衣,只道,“莫要再生气了,那些衣物俱已残破不堪,你只有穿我这件,还算得体些。” 却道方才,我本以为自己遭逢大劫,已是什么都不在乎,现在听他如此言语,心底竟是耻意如潮,翻腾不止,我抬首与凤百鸣对视,他见我眼神森寒,不觉有些闪神,片刻后,只朝我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九天城。” 我们?他说的顺口,却不知我青龙衍什么时候同他凤百鸣成了“我们”。 这话我听在耳中,心下不由发笑,只道那幽无邪自泱都将我绑来九幽境,我费尽心力好容易的得脱,不想半路又遭遇凤百鸣,难不成这一路辗转,我竟是要成为水族史上第一个被俘君王,莫非真要累的全族无颜,举国受辱不成? 思及此,我暗道今夜若不能从凤百鸣手下逃脱,若真随他到了九天城,只怕再难逃出生天,且不提九天城距泱都甚为遥远,只说那城池悬于半空之中,现时我灵力皆损,不能化为龙身,在那城中该是寸步难行… 本以为连云山中有什么玄机,能够拖延凤百鸣回程之期,不想他竟是说走就走,更叫我心中大乱。若按时间推算,此时金鸾大约已到得泱都,不知他是否将我所托之言传与锦鲤,又不知锦鲤得到讯息后,能否及时寻至这连云山,此际愈想我心中愈是焦急,浑不觉凤百鸣立在身侧,已是良久。 灵灯火光跃动,映衬之下,愈加显得羽帝陛下神色难明,他伸手整理我两鬓散乱发丝,蓦然,竟出言道,“龙衍,你可知此次,孤王为何会来这连云山?” 按说凤百鸣败走漓城关尚不到一年,本该于九天城励精图治,此际莫名出现在万里之遥的连云山的确叫人费解,莫不是当初金鸾传信于他,他得知我落难九幽,此番急急赶来便是要取我性命? 思及此,我不由略略皱眉,正是抬首与他相视,而凤百鸣倒仿似知我内心所想,他眉角微弯,一手抚于我面上,却笑道,“不错,若不是得知你青龙衍龙游浅滩,孤也不会如此匆忙赶来”,他说着指腹游移,竟是益发轻薄,而我眉头愈紧,又听他得色道,“当日白牙之下,孤就发觉龙帝陛下颇有些楚楚之姿,还好那时未一剑取你性命,否则,今时却不知,水灵至尊竟会有如此勾魂身段,直教人欲罢不能…” 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肺腑之言,不想张口竟还是如此污言秽语,我心头怒起,一掌将他抚于我面上的手拍开,未料此际,这丹凤竟是难得的好脾气,非但不恼,却笑得开怀,他复又将我圈在怀中,更是促狭道,“宝贝儿,来叫声好哥哥,孤王便实话告诉你。” 该死! 谁知道他是不是心血来潮,要到这连云山看风景,再说连云山既为灵兽族与幽魔族边界之地,他若是觊觎什么也该是麒麟与幽无邪担心,又与我何干? 只道我平素性冷,鲜少动怒,怎奈今时碰上这凤百鸣,却屡屡大动肝火,既是无力杀他,只恨不得自行了结,总好过一再受此嘲弄,我强自运力,自他怀中挣脱,不及站直身来,只冷冷朝他道,“羽帝陛下且自重,朕对他人私事一向不感兴趣,你爱说便说,不说便罢。” 而凤百鸣大约早料到我会有此反应,并不以为意,他依旧立于我身侧,不住摇首轻笑,“龙衍,你莫要以为此事与你毫无瓜葛,孤王今日心情好,倒不妨说与你知晓一二。” 与我还有瓜葛?我心下生疑,转身见他一脸正色,想必不是说笑,于是便不再多话,只待他说明原委。 且道我二人现时所处离白牙并无多远,他挥袖带起一阵炎芒,直将夜间的连云山映照光亮,远远见得白牙雪色,凤百鸣只道,“可看清了,这方圆不过百里之地,山间应有数条秘道贯通陌阳关与九幽境,孤王印象中,你与那灵兽长应是私交甚厚,不知他可曾透露一二,如何修得这秘道,又不知作何用?” 我听他这一番言语,不由心惊,却道灵兽族三面环山,只东南面与我族接壤,地势雄险,易守难攻,然而交通不便,多年来与我族交好不假,奈何受我族牵制亦真,此际若真如凤百鸣所言,麒麟既已修好秘道,莫非意欲与幽魔族结盟? 凤百鸣见我面色不佳,正待言语,而我略略思考,却不由挑眉问他,“羽帝陛下何出此言?按说你远在九天城,对灵兽族这等秘事,又怎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而凤百鸣知我心存疑惑,早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他眉间不觉浮出些怒意,却道,“龙帝陛下当那灵兽长是什么诚信的明君,却不知,他本与我羽族订立盟约,这山道本也该是修在羽族与灵兽族之界,不料莽原求亲,这麒麟临阵变卦,竟将天禄公主嫁去了泱都,弄得孤王好生难堪…” 他愈说愈是气愤,我心下亦不由一阵暗沉,而凤百鸣见我良久不言,只将我心中所思挑明,却道,“龙帝陛下切莫以为只有孤王一心与你为敌,只道五灵界奉你水族为尊多年,多的是人蠢蠢欲动…” 第34章 云纹 我心头纷乱,正是一宿枯坐,眼看东方发白,天色微明,却还是想不出什么脱身之计,而凤百鸣守在我身侧,竟也是整夜未眠,此际他抬手熄去那两盏火灵灯,一把将我扯起身来,只道,“龙帝陛下想的一夜心思,如今时辰不早,也该随孤王启程,回九天去了。” 我眉头紧锁,手下使力甩开凤百鸣的挟制,一抬首,见那连云山苍莽,旭日东升,心中不觉便是说不出的落寞沧桑,奈何这羽帝容不得我片刻感怀自伤,复又一把扣于我腕上,他未再言语,只拽起我,依旧往那白牙而去。 按说由此地前往九天,常理必是要经过我水族境内,而凤百鸣怕我半路跑了,此番取道白牙,应是想纵行穿过灵兽族地界,直接翻越灵兽族羽族边界,由西往南,抵达九天。 只道这羽帝自以为想的周全,却未曾考虑到,如此虽可避免踏入我水族之地,然而灵兽族境内山高路险,与他羽族边界之交更是遍地毒障,密林丛生,此般行程,只怕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念及此,我心头倒莫名生出些安慰,俗话说,夜长梦多,只要一日未至那九天城,就算是在灵兽族境内,应尚存不少变数,若说绝处逢生亦非毫无可能,而我之前一再自怨自艾,坐以待毙实是不该,现时倒不如好好收拾残破心境,振作精神,只要寻得机会摆脱凤百鸣自可脱困。 却说这段时日来,一直在连云山中打转,初时与金鸾自那无名小镇赶至白牙,我一心求快,并未留意山间异状,昨夜既是听闻凤百鸣说起秘道,现时倒不觉起了查探之心,而凤百鸣之前久寻未果,此际只一味前行,他见我缓慢拖沓,不由面露不悦之色,这厮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开口欲言又止,却只道,“算了,你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也是情有可原…” 只道他此言既出,我心中正讶异这羽帝陛下何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不想他突然揽过我腰身,却又恶言道,“龙衍,你若肯乖乖随我回九天城,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冥顽不灵,却莫怪孤王无情”,他说着愈将我搂紧,又冷声道,“你该知晓孤王脾气,千万别玩什么花招…” 他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我又怎会不知,而我方才好容易重整心境,现时见他一脸阴沉,心底倒是平静依然,反应过来,不住摇首轻叹,只淡淡笑道,“羽帝陛下且不必担心,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现时何种情势我心中明白,自然不会再做无谓挣扎,自寻死路。” 而凤百鸣大约未料及我会如此镇定,不由面色微变,他定定朝我看,片刻后,却松开对我的禁制,只鼻间冷哼一声,复又往前行去。 山道险窄,与平日似乎也未见有什么不同,按说那秘道既为秘道,想是极为隐秘,外人难以寻得,奈何世间物既是存在,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我知晓灵兽族以云纹为识,却不知那秘道出口可会有类似标记,正思索间,凤百鸣竟又是不耐,他见我留意左右,应知我记挂秘道之事,不想回首却朝我道,“龙衍,莫要再白费心力了,原先孤王遣金鸾已于这连云山中查探多时,这十数日来,孤王亲来寻找,仍是毫无头绪,想那麒麟心机深沉,行事谨慎,这秘道一时半会儿,却是难寻。” 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奈何我却不愿放弃,且说几日前,凤百鸣在这山中打转,尚不着急回程,昨夜不知得知了什么讯息,只巴不得立时离了这连云山才好,只道他越着急离开,我便越该拖延时间,说不定此际金鸾已传信至泱都,我若能再坚持片刻,也许就会等来救兵,逃出生天。 一路缓行,还好凤百鸣尚不觉我是故意磨蹭,他眉间不过稍有些不耐,倒也未再有其他苛责,现时看来,以他暴躁易怒的脾性,此番对我,已算多方容忍,我心底略略惊异,却也无暇体会他莫名其妙的心思,一边厢盼望能突现转机,一边厢凝神察看四围,希望能探出些异状。 白牙愈近,翻过山梁便是陌阳关,依地形看来,若在此处山腹中修筑隧道,应是距离较短,而连云山山石坚硬难垦,若想由一侧凿穿整个山体,必是极为浩大的工程,若不选取恰当地点,结果决非一分半分的耗时费力,如此看来,若真有秘道存在,大有可能是在这附近。 却道凤百鸣不是傻瓜,既然我能想到这一点,他绝无可能想不到,数日前,他于此处几度流连,亦未察觉可疑之处,现时我驻足再看,只见身边怪石林立,树草丛生,仍是一副山间常态,竟不由凭空生出些恼怒,而凤百鸣见我敛眉深思,面露郁色,倒显得颇为了然,他停下脚步,立在我身侧,只道,“早说过叫你莫要再费心机…” 然而未待他话完,我凝神感知四围灵场,蓦然竟发觉近处似有一股淡淡的水灵之息,若隐若现,甚为古怪,而凤百鸣见我倏忽神色一变,亦不再多言,我抬首示意他略往后退去,自己则倾身往前,直将那脚边丛草拨开,只见那草色新绿,长势颇盛,一路看来,水灵之息仍是淡淡笼于身侧,仿佛聚化于此地,不离不散。 莫非有我水族族人被困于此? 却道这白牙下风雪极盛,而山腰处草木虽谈不上葱郁,但色泽鲜绿,颇具生发之势,我细细一看,愈发觉得不对,这情境便如同冬季里长出了春日的嫩芽,甚为古怪,想必其中定有玄机。 我顺着那水灵息慢慢往前,而凤百鸣生怕我凭空消失,只一路紧随,奈何他周身火灵极盛,只道水火相克,有他羽帝陛下在身旁,此地微弱的水灵息却仿佛受了惊吓,益发难觅影踪。 我心下郁卒,忙挥袖让他离得远些,不料这厮莫名就是一阵怒火,他横眉立目,直将我扯得站立不稳,竟还愤愤道,“龙衍,这不过是一丛又一丛杂草罢了,怎会需要这般仔细查探,你该不会在此故弄玄虚,心里却是想找个机会跑了?” 且说方才好容易寻得半点蛛丝马迹,已被他凤百鸣搅和成一团糟糕,现时我还没来得及发脾气,他倒先来指责我? 抬眼见他怒色满面,我忍不住摇头叹息,转身径将他扣于我左腕的五指一一掰开,只冷声道,“我如今屡遭重创,灵息不调,已是同废人一般无二致,现时离你羽帝陛下不过十步之远,你还怕我凭空跑了不成?再说你凤百鸣既来这连云山找寻秘道,难道竟甘心无功而返?” 凤百鸣见我语带愤懑,应是相信我所言不虚,他眉间虽尚存犹疑之色,终还是往后退去几分,而我由水灵引导,又往山腹中行去些许路程,但见山道两旁,草木仍是鲜绿,直至白牙下一处丘壑,水灵略显浓重,我当即停下脚步,口中念动真言,强自将这一路水灵汇聚一处,不想如此动作,竟真唤出些状况来。 眼前水灵自地下抽离,氤氲未见成形,而那一路草木瞬时光华大盛,却原是由极强的生发之灵所催动,只道五灵界唯灵兽族可自由操控生发之力,今时连云山草木异状,想必与麒麟脱不了干系,若是凤百鸣讯息确切,真有秘道存在,我若没猜错,那秘道出口便在我现时脚下。 不同于单纯的水火相克,水灵与生发之灵则互为牵制,相生相长,依现时情境来看,那秘道应是由草木生发之力侵蚀穿透而成,其旁得水灵相助,非但可催生聚化,而且能平衡灵场,难怪这数日来,凤百鸣多方查寻,亦寻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这水灵息看则微弱,若不是山间暗河所致,那催灵之人只怕是个高手,我现时强行将此处水灵汇聚,灵场失衡,一时间草木生发之势大盛,已曝露了秘道出口。 凤百鸣不知内中因由,他见山道上陡生变象,正抬首与我相视,眉目间俱是问询之色而我并不理会他心中犹疑,只敛眉深思,不发一言,只道如今既已寻得出口所在,若能入秘道一探自是最好,而灵兽族素与我族交好,现时麒麟虽生异心,尚强过凤百鸣,且麒麟既然大费周章修筑此道,想必其中定有重兵把守,我若强行闯入,倒不失为一个摆脱凤百鸣的好机会… 思及此,我勉力提气,于掌心凝起青芒,一剑直将那近处生发之灵驱散开去,那灵息紊乱,山腰上草木根须之下七色云纹隐隐,果是灵兽族皇家标识,我躬身往前,手下使力,奈何灵力式微,青芒荏弱,竟是如何也打不开这云纹刻印,而一旁凤百鸣早发觉情况有异,他一步上前,伸手便来扯我衣袖,我腹内焦躁,手中青芒直嵌入那石壁之中,一时间难进难退,不想这秘道出口竟还是纹丝不动。 正是无望之际,我本欲收回青芒,让凤百鸣催动炎火力试试,却未料倏忽间灵场大乱,那云纹石壁内生发之力霸道,灵息瞬及自青芒缠绕于我身,我身形不稳,混乱间眼前黑漆一片,耳边只听得凤百鸣高声唤我的名字,竟是愈发遥远。 第35章 刑求 原来我已入得这秘道… 然而未及抬首察看周遭情形,便有一众灵兽族兵士蜂拥而至,直将我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金印紫绶,应是个品级不低的将军,此际他拔剑直指于我,正是厉声喝道,“什么人?!” 而我早料及这秘道内会有重兵把守,现时见此阵仗,倒也并不惊奇,只挥袖化去青芒,却答,“各位且稍安勿躁,在下不过是借道路过,别无他意。” 我话说的坦然,奈何那将军满面犹疑,直将我上下打量,却说此刻我所着衣袍尚是凤百鸣所有,他大约瞥见那衣角处朱羽凤纹赫然,更是眉头深锁,如临大敌,张口又问我,“阁下与那羽帝是何关系?” 我与凤百鸣? 还真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奈何我听他问出此话,只觉甚为刺耳,心下既是郁卒万分,面色也益发阴沉,我方才一心摆脱凤百鸣,只想借这连云山秘道避祸,不想以如今之情状,却仿似也没好过几分,难不成我刚离了羽帝桎梏,竟又要身陷灵兽族之囹圄? 那白袍将军见我神色复杂,一言不发,他心中不知起了什么计较,挥手直叫一众兵士围上前来,应是想将我押下审问,而我自是不愿束手待毙,无奈却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一时间脑中所思,心中所念,俱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一众兵士精兵良甲,此刻愈往我身侧逼近,情急之下,我只能于手中复又凝起青芒,不过虚张声势,而那白袍将军一见青芒剑冷,光华流转,眼底犹疑之色愈盛,一时僵持,进退维谷,我不由长叹一声,开口只向他道,“将军不必担心,诚如方才所言,在下的确是借道避祸,别无他意,若问我与羽帝是何关系,还真是没什么关系,实在要说,在下与你们灵兽长倒有几分交情…” 我话音刚落,那将军面上神色变了几变,又是疑惑又是愕然,他沉思片刻,出手竟直取我面门而来,而我方才凝起青芒已是逞强,现时哪还有余力与他相争,即便是闪身躲避也十分勉强,这一番交手,我瞥见他悬于腰间的令牌,却是个“麈”字。 原来此人正是陌阳关守将,灵兽族平远将军灵麈,难怪身手凌厉,不容小觑,而他见我气力不济,身形迟滞,更是直将我逼入死角,这灵麈手中兵刃横于我颈侧,出言尽是不屑,“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阁下莫非当我是三岁娃娃,任你糊弄不成,但说就凭你,又如何能与灵兽长大人有几分交情?” 此言既出,却轮到我愕然了,不想我已如实相告,他竟是不信。 事实上,我本不愿提及麒麟,怕的是到时真惊动了灵兽长,我与他相遇此际,他若知我非但窥破连云山山道之秘,竟还落魄至斯,难保不会陡生异数,于我不利,然而现时倒好,却无须担心这等事,只道这灵麈将军已下了定论,竟不知要如何处置于我。 陌阳关大牢,如同所有的牢狱一般,阴暗简陋,我被一众灵兽族兵士蛮横推搡至监牢深处,一路上光色昏暗,空气中弥漫的俱是血腥气味,那两旁监房中关押之囚徒,无一不是手铐脚镣,重伤累累,我见此不由眉峰深锁,心中真不知该作何感想,若说之前遭遇幽无邪与凤百鸣已是背运至极,如今栽在这灵兽族陌阳关,却更叫人生出一种无力之感,此番如何脱困,难道竟要我于那灵麈面前,哭着喊着要见灵兽长,待麒麟来了,方证明我不是个骗子不成? 正是走神时,已然到了大牢最深处,我抬首刚欲打量四周,不想却见右手侧一处监房之中,关押的竟是幽魔族右护法,血殇?!此刻那血殇非但手脚俱为生发之力所缚,就连两侧琵琶骨竟也被利刃穿破,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我一见心惊,脚下不觉移步往前,奈何未及至那牢门处,却被一旁狱卒反剪双腕,扯回身来。 而血殇大约感觉到什么,他忽而睁开双目,正是与我对视,这右护法见我被一众人押解,立时大惊失色,口中喃喃唤道,“青龙…” 然而未及我答话,身侧狱卒察觉有异,忙打开面前另一处监房,急急将我推进门去,牢门不见落锁,四下俱为生发之灵加诸的禁制,直叫我插翅也难逃,原来在那灵麈眼中,我竟是比血殇还要危险的外敌。 且说血殇与我相距不过十步之遥,无奈我二人均被囚于方寸之地,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当晚,那平远将军亲临牢狱,他立于牢门之外,眯起双目,又将我上下左右一番打量,而我几番遭难,如今心如止水,只当那探寻的目光不存在,依旧凝神自思。 未几,那灵麈自觉无趣,他沉下面色,径自穿过四围灵璧至我面前,张口却道,“阁下好大的来头,与那幽魔族右护法,原也是旧识么?” 而我并不知血殇因何被囚于此地,莫非亦是因为这秘道?难道说麒麟修筑秘道并非是想要与幽魔族结盟,却是挖墙脚至那九幽境? 思及此,我心下倒泛起些莫名快意,只道幽无邪无事到泱都绑我至九幽,活该他自家领地亦遭人虎视眈眈,而面前灵麈不见我答他问话,又见我摇首轻笑,竟是勃然大怒,他一剑抵于我胸口,高声喝道,“你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是那时来莽原求亲的水族大神官,对不对?” 我听他这一喝,方忆起当初莽原,与这平远将军似是有过一面之缘,那时锦鲤还曾言及,说这灵麈是灵兽族内出了名的“亲羽派”,他素来主张与羽族交好,却对我水族抱有万分的敌意。 念起这一茬,我心中暗道不秒,开口尚未及言语,那灵麈却愈加使力,手中长剑已是刺入我胸口寸许,他挑眉冷笑,又道,“这连云山秘道,纵是我灵兽族内,尚无几人知晓,而阁下非但寻至此处,竟还能勘破机关闯将进来,莫非是有谁与你通风报信不成?” 他这话问的太过自以为是,然而我依旧不知该如何作答,按说他既已明了我为水族之人,而我方才又矢口否认与凤百鸣有丝毫瓜葛,若现时再说秘道一事乃羽帝告知,却是任谁也不会相信。 灵麈见我闭口不答,只当我是冥顽不灵,他一把将刺入我胸口的长剑狠狠拔出,挥手唤来数名狱卒,竟是冷声吩咐,“把他给我带到刑房去!” 刑房比之牢狱更为阴森,墙壁上挂着一件件刑具,昏黄的火色下不住泛起幽幽暗光,愈往里去,腐败的气味愈是浓烈,那灵麈见我面色发白,以为我心下恐惧,他眉目间浮出些鄙夷的神色,竟一把扯过我衣襟,凑在我耳边道,“神官阁下若是害怕,那就早些实话实说,也好省去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却说这平远将军眉目清朗,面相斯文,初时得见,我还觉他不像武将,仿似文臣,奈何今时于这大牢刑房之中,实未想到他生性嗜血,手段残忍,直叫人头皮发麻,浑身冷战,几番刑求之下,我周身俱是血痕,痛感早已麻木,他一味命我实话实说,却始终不肯相信我自闯入此地以来,尚无半句虚言,逼至极处,我勉力抬首,不住苦笑,“灵麈将军好生古怪,我早已实言相告,无奈你总是不信,既然如此,将军不妨开门见山,你想我说些什么,我便说些什么与你听…” 未及话完,灵麈气急,他催动真力,愈将我周身所缚的生发之灵绞紧,口中大怒道,“死到临头,你竟还敢狡辩,莫非也想如那幽魔护法一般,穿破琵琶骨,只待灵脉枯竭而亡不成?” 他说着,竟真是一掌击于我后背琵琶骨处,不住使力,直叫我吃痛闷哼,我心下大惊,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只反身挣脱他手下挟制,不由怒喝,“白鹿麈,你莫要太过放肆!” 奈何这灵麈却不以为意,他勾起唇角,愈往近前,只轻笑对我道,“怕了?怕了就老实说…” 而我并不理会他是何言语,只撑起身来,强自将喉间泛起的血意压下,开口冷声道,“你若真想知晓实情,便去叫那灵兽长过来见我!” 第36章 重逢[上] 我话音刚落,未及灵麈反应过来,这刑房外忽然有人疾行而至,不知是耳语了什么,但见灵麈面色大惊,他简单吩咐狱卒严加看守我,便转身匆匆离去。 那几名狱卒领命守在我身侧,寸步不离,而我好容易自凤百鸣手中得脱,不想竟又落入陌阳关大牢,如今新伤旧病交叠,我这破败的身体实在难以为继,更糟糕屋漏偏逢连夜雨,此刻腹内胸中血气翻涌,那许久未曾发作的血毒大约受了生发之灵所激,竟又肆虐起来。 我手脚俱由生发之灵所缚,灵息强按不下,血毒之痛顺着灵脉游走于全身,直叫人咬牙亦是难忍,神思恍惚间,口中竟不觉嘤咛出声,那身侧狱卒生恐有异,忙上前查看,他将我手脚镣铐愈加收紧,冷冷道,“方才受刑时倒硬气的很,现在又何故哼哼?” 体内灼心之痛愈烈,我已听不清耳边言语,本是侧身倚靠于墙角,一时间只觉两眼发黑,头晕目眩,忽而竟一头栽倒于地,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已回到了先前的牢狱之中,那四围灵璧禁制依旧,奇的是身边却不见有一人看守,我睁开双目,正欲打量周遭情势,未料倏忽间灵场大动,维系禁制的灵力不稳,那灵璧自正中撕开一道裂口,我见势大喜,心中虽不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但不管如何,先离开这阴暗牢狱总是没错。 我蹒跚行于狱中窄道,远目望去,竟发觉这监牢中不见一名狱卒,就连囚犯也仿似不剩几人,疑惑间正路过关押血殇之处,抬首见他手脚镣铐只剩半截,应是以蛮力扯断,奈何他背后琵琶骨处利刃深锁,几番挣扎俱不得脱,那伤处血肉翻开,极为狰狞,我见此不由停下脚步,正欲开口相询,不想他回身见我立于牢门之外,倒先来问我伤势如何。 我伤势如何?端的是糟糕至极,比之于他不过半斤八两,而血殇见我苦笑无言,心中应该有所了解,他低首轻叹,双侧琵琶骨处利刃已被他自己拔出过半,那伤口外翻,血流如注,实是惨不忍睹,我一时心下不忍,不由提息祭起水灵治愈术,助他解除锁灵的利刃。 血殇万没想到我会出手相助,面上俱是惊愕之色,好容易待那利刃剥离于骨血之外,他一双眸子竟还是灼灼盯着我看,不期间我与他视线相交,直叫人好生尴尬,我转身欲往牢狱外走去,奈何本已是步履蹒跚,如今不过略略提息,却叫那血毒游窜于全身,双腿更是发软,一时不慎,眼看竟又要栽倒在地… 幸而血殇一把捞过我的腰,我方免于再次仆地的失态,而他大约久未开口言语,嗓音十分暗哑,此刻却焦急问我道,“你体内血毒发作了几次?” 我哪还记得发作过几次,只知道一次比一次厉害,愈发的噬骨灼心,我早已是不堪其扰,痛不欲生,而血殇不及我答话,伸手撩开我衣袖,探悉灵脉,片时许,他面上凝重,只一把将我带起身来,不知是安慰我,抑或是安慰自己,不住对我道,“你莫要害怕,我已于陌阳关留下幽魔刻印,君上应该很快就能赶到,他会救你的。” 我听他提及幽无邪,止不住头大如斗,此时连云山,凤百鸣还不知有没有离去,麒麟又不知何时会来,如今依这大牢内情况,想必陌阳关形势大乱,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我本欲乘乱走脱,若半路真的碰上幽魔君主,岂非兜了个大圈子,仍是走不脱?! 而血殇见我面色发白,仿似已知我心中所思,他一步拦于我身前,正色道,“龙帝陛下可知,这世上只有君上一人能为你去除血毒之痛,再说君上待你非同一般,自你离开九幽,下落不明,他食难咽,寝难安…” “够了!”本以为血殇冷漠寡言,不想今时境地,他竟还有心讲这一堆废话,我听在耳中,益发心烦,只挥袖径往前行,奈何这厮仍是跟在身后,甩也甩不脱,我心中恼恨,早知如此又何必助他逃脱,真是多事! 陌阳关大牢中一路行来,灵璧禁制大多处处裂纹,残损不稳,囚室中也大多空空如也,所剩的无非是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更令人费解的是,偌大的监牢之中,竟连一个灵兽族兵士狱卒也未曾见得,我与血殇俱是不解,不觉间已见牢门出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血殇琵琶骨为生发之灵穿破,灵脉大损,眼看石阶之上便是牢门出口,他灵息却益发微弱,身形不稳,衣角发梢也仿似渐有淡去,我回身拉过他的手,只觉冰凉入骨,这才知他已是日薄西山,命在旦夕,方才能一路紧随于我,怕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精气,我心头一紧,忙停下脚步,正欲强动真力为他续命,不想他反握住我手,却道,“龙帝陛下不必为我费心,你该速速离去,君上说不定已寻至陌阳关,你快些去找他解了体内之毒…” 他说着已维持不住人形,幽魔息一再衰微,情急之下我来不及思考,掌心按于他腕侧灵脉,青光水灵源源输入,总算吊住他一缕灵息,血殇蓦然睁开双目,他现时尚余力残喘,而我却因妄动真力血毒大发,一时间只觉喉头腥甜,俯身大口吐出的俱是鲜血,我眼前一片赤红,神思不明时,只知血殇将我揽于怀中,不住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牢狱内光线昏暗,此际我抬首看牢门出口处愈发觉得白光刺眼,蓦然间但见有人拾阶而下,来人缁衣墨发,周身气息冷冽,不是幽无邪又会是谁?我下意识摇头轻笑,莫非事到如今,我大限将至,竟已生出幻觉不成? 奈何这并不是幻觉,事实诚如血殇先前所言,幽无邪果然寻至陌阳关,此刻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打量于我与血殇身上,面色阴沉,竟不知心中是何思绪。血殇见幽魔君主驾临,忙强撑起身体欲要行礼,然而他担心我体弱稳不住身形,一手仍是揽于我腰身,开口却先道,“君上,龙帝陛下身内血毒发作数次,已危及性命,还望君上施以援手…” 不及血殇话完,幽无邪冷哼一声打断,他近前一手托起我下颚,强逼我抬首与他相视,一手扣于我腕上,开口语带怒意,竟不知是对谁说道,“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我无心管他此言何意,只不愿受他禁锢半分,奈何微弱的挣扎不成,他却一把将我从血殇怀中扯开,冷冷道,“龙帝陛下不是与那羽族如歌王走了么,现时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灵兽族地界,难得竟还与本尊的右护法患难相交,血殇的魂怕是都要被你全勾走了。” 血殇听得这话,立时跪伏于地,他急急出声,只道“微臣不敢”,半晌,未见幽无邪反应,这右护法竟又进言央幽魔君主替我解毒,不想幽无邪闻言大怒,当即朝血殇喝道,“此处容不得你废话,你给我先回九幽境去!” 未料血殇立于我身侧不动,仍是请求幽魔君主施以援手,而此番幽无邪不怒反笑,扣在我腰间的手不住收紧,他俯身贴于我耳边冷笑道,“龙帝陛下真是好手段,按说你与血殇相识不过短短时日,如今竟能叫本尊的右护法如此死心塌地,莫非是给了他什么好处?” 而一旁血殇虽听不清幽无邪与我耳语是何内容,大约也能猜度几分,他见我面色尴尬,忙开口道,“君上,龙帝陛下于微臣有救命之恩,方才若不是他不顾体内血毒发作,输注水灵为我续命,如今微臣怕是只剩下一缕幽魔息了。” 血殇自以为幽无邪听他言辞会爽快助我疗伤解毒,却不知幽无邪闻言面色愈加森寒,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片刻后,幽魔君主摇首轻笑,口中只道,“好,很好,既然右护法与龙帝陛下如此亲厚,本尊若是见死不救实在不近人情,不过,龙帝陛下可知这毒何解?” 莫说我不知何解,就连血殇面上也有些茫然,而幽无邪见我摇头不知,面上却是笑意愈浓,他伸手撩开我额前散乱发丝,缓言道,“要么你与我回九幽境好生调养,要么今时,你乖乖躺下,让本尊好好疼爱一回,那血毒自然就解了。” 第37章 重逢[中] “你!” 我听他这般无耻之言,面上瞬及烧红一片,怒极不由张口结舌,半天只说出个“你”字,事实上,我从未抱过希望幽无邪能够助我解毒疗伤,然而再不济也未曾料到这厮竟会如此落井下石,且说这世上剧毒万千,解法无非用药石化去,抑或是以真力逼出,怎还会有这般荒唐一说? 一旁血殇听得幽魔君主此话,亦是一愣,我无意间与他视线相交,这右护法立时偏过头去,不知是何表情,一时间我顿觉耻意尤甚,面上大为难堪,混乱中只强行挣脱幽无邪束缚,转身便往那石阶而上。 幽无邪如何肯放过我,他一手扣于我腕上,力道之大,竟仿似要将我腕骨捏断,而我脚下不稳,硬被他扯入怀中,这厮立时将手指探入我衣内,竟还俯首凑于我耳边,低声呢喃道,“这些天跑哪儿去了?弄得这一身伤。” 他态度亲昵,直叫我心下一惊,未及反应,这厮唇舌舔吻于我颈上,极为情亵,却是真要于此时此地逼我行那欢好之事,我气结于心,羞恼之意无以言喻,而幽无邪见我无措,笑得愈是开怀,几番纠缠,我那本已残破的衣衫已是半褪,端的是狼狈至极,情急之下,我一把拽住他手,四目相对,却只知不住摇头。 幽无邪未料我会这般示弱,面上不禁一愣,片时,他径将我按于石壁之侧,却沉声道,“这才数月不见,不想龙帝陛下惑人的本事渐长…”,他说着向身侧血殇投去一瞥,此时但见右护法低首立于一旁,目光闪烁,仿似我是什么灼人的怪物,一毫也不敢抬眼相视,我见此不由苦笑,这回只怕是丢人丢到家了。 然而幽无邪见我示弱,更是得寸进尺,他甩开我手,鼻间冷哼,竟道,“既是希求本尊为你祛除血毒之痛,现时如何还愣着,还不近前与本尊宽衣。” 我一听此话,真恨不得立时掐死他方解心头之恨,且道我如今落魄至斯,俱拜这幽魔君主所赐,他累我数次遇险,几番遭难,一条命连半条也不剩,现时我若再被他所辱,纵得苟延残喘又有何意义? 幽无邪见我半晌没有动作,眉间不耐,正是欺身往前,而此刻我体内已无真力可动,只能将五指屈曲,迅疾一掌袭于他胸口,奈何幽魔君主身形极快,我一击不成反被他扭过胳膊,按于石壁之上,不及再有动作,只听得一旁血殇高声疾呼,“君上!” 大约这右护法感念我救命之恩,此时怕幽无邪出手狠了,又累我受伤,而幽无邪周身气息愈冷,一听得血殇唤他,更是不悦,张口语气阴沉,只道,“怎么?是你叫本尊替他解毒,本尊这就替他解毒,右护法大人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血殇听得这般答话,无奈噤声,而幽无邪已扯去我下身衣物,他撩开我外袍衣摆,劲长的手指直探入我双股间,肆意玩弄,此刻我面朝石壁,双手为他所制,除却浑身发抖,竟一毫不能动作,蓦然间脑中空白一片,只余求死之念。 青光水灵氤氲,源源自我灵脉而出,而我若早知有今日结果,初时为幽魔君主所掳,便该自我了断以保全尊严,也不至于一再失足,屡遭侮辱。 只未料现时,幽无邪觉察我有自裁之意,竟也慌了心神,他死死将我搂在怀中,又催动真力将四围水灵强逼回我体内,少时,我灵息回纳,神思稍有些清明,睁开双目只见他面色阴沉,这幽魔君主一手托在我后腰,一手抵于我胸前,开口冷声道,“当日于幽魔殿,龙帝陛下榻上承欢,与本尊何止数度欢好,也不见你寻死觅活,今时怎么,有本尊的右护法在场,龙帝陛下便要作这贞洁烈妇之态?” 不提他话中漫溢嘲讽,单是我自己心中亦对自己鄙薄万分,逃脱固然无力,居然连求死竟也不能,如今这般情态,简直卑微低过尘土,倒仿佛在他面前装可怜,我一时万念俱灰,只垂首不语,奈何幽无邪面色愈加不善,他当我对他先前所言持默认态度,下一刻竟是莫名迁怒于血殇。 “本尊命你看守青龙帝,你与本尊看丢了,本尊又命你打探连云山秘道,你打探不利便也罢了,居然还跑到这陌阳关大牢与龙帝陛下卿卿我我,今日若不是本尊亲临,右护法大人只怕要忘了自己身份,一路跟回泱都去了!”按说幽无邪性冷阴郁,并不似凤百鸣性躁易怒,今时说出这样不讲理的话来,大约已是怒极,而我见他如此态度心中不觉发笑,莫非他竟然以为我与血殇之间有什么暧昧? 血殇不语,低身跪伏于幽无邪面前,却是一副领罪的姿态,我讶于右护法竟会默认这一通莫名指责,尚不及深思,只见幽无邪挑眉看我,面上颇有些得意,他一把扯我起身,仍是贴于我耳边,低声道,“龙衍,此番与本尊回九幽境,定要将你独自囚于幽魔殿内,看你还如何惑乱他人。” 我方才散灵求死已伤及元气,如今听他这般威胁,更是心惊,一时面色苍白,脚下不稳,竟然扑到于他怀中,而幽无邪见我荏弱,忽的就心情大好,他摇首轻笑,微叹了口气,却将我手执起,纯粹的幽魔息顺着我灵脉导引,竟是在为我祛除血毒。 我心下不解,正是抬首与他相视,而幽无邪勾唇一笑,凑过身来于我面上轻轻啄吻,却道,“龙帝陛下莫要惊喜,本尊不过见你虚弱,怕伤了你性命,这才将血毒逼出些许,至于余毒,等到了九幽境,自有计较。” 他说着一路将我扯上石阶,终是出得陌阳关大牢,奈何眼前所见却又叫我大吃一惊,按说这陌阳关本是依山而建,大牢亦在连云山山腹之中,如今走上石阶再见连云山,哪还是昔日巍峨壮美的郁郁苍山,此际处处火舌肆虐,弥漫于空气中的俱是上扬的阳炎炙气,不似人间,竟仿似炼狱火海。 血殇追随身后,眼见此景,亦是一惊,而幽无邪皱眉深思,半晌,他朝我道,“龙衍,你莫非亦是为这秘道而来,怎的,你与那灵兽长不是盟友么?” 可笑他方才满脑子淫思,现时才想起问我正事,我闻言只冷哼一声,不发一语,难道实话实说,告诉他我好容易逃离九幽,不幸又栽在羽帝手上,机缘巧合寻得秘道,这才被灵兽族人逮个正着,囚于陌阳关大狱之中不成? 而幽无邪见我避而不答,更觉有异,他目光胶着于我身上,直看得我心底发毛,这厮忽而收紧扣于我腕上的五指,竟对我道,“你离开九幽后,是不是碰到了羽帝?” 这真是奇了,我与凤百鸣白牙峰狭路相逢,他如何得知,大约我面上颇露出些惊异,幽无邪更坐实心中所想,他眉间阴郁,却又道,“本尊早该想到,能叫凤百鸣亲临陌阳关,不惜放火烧山也要寻到的人,不是你又会是谁?” 我尚不及深究他话中之意,忽而天边风云色变,一时间仿似地动山摇,远处崖上凤百鸣迎风而立,炎火剑蓄势待发,再抬首只见东南方向浅色云华大盛,杀意愈浓,不是别人,原来灵兽长竟也已赶至连云山。 第38章 重逢[下] 我与凤百鸣交手不止一次,对他出手路数尚略知一二,而世人皆以为麒麟与我私交甚笃,然则事实上,我对这灵兽长并倒不是十分了解,此番他二人相争,孰高孰低,鹿死谁手还真难以预料。 不过无论如何,此番凤百鸣燃起连云山大火,未免太过不妥,想这连云山横亘灵兽幽魔两族边境,往东南方向与岐门山相接,乃是五灵界一条重要的灵场通路,这火势蔓延,若是长时间不能止息,非但灵兽族深受其害,恐怕幽魔族,甚至连我水族也逃不了干系,他此举莽撞,岂非是公然向三族挑衅? 思及此,我不由侧身看向幽无邪,不想这幽魔君主面上一片平静,他抬首观战,正是不住冷笑,我顺着他视线望去,但见凤百鸣腾身跃起,炎火剑直取麒麟眉心而去,而麒麟立于云华之上,扬手生发之灵缚于炎火剑上,几番缠斗,难分伯仲。 而此刻火势凶猛,直将四围一片片草木炙烤为枯枝,毕剥作响,更糟糕这连云山草木因修筑秘道之故,多为生发之灵强行聚化而成,此番遇火更是烧个干净,如此看来,即便凤百鸣不再催动炎灵,就依现下火势,陌阳关被毁却是不可挽回的了。 而麒麟显然已察觉当下情势,只道陌阳关乃灵兽族万年基业,亦是西北据幽魔族的第一道屏障,身为灵兽长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看它葬送于大火之中?少时,只见麒麟避开凤百鸣锋芒,略略往陌阳关退去,却是要抽取那草木灵息,缓下火势,奈何凤百鸣紧追不舍,正是麒麟分心之际,赤芒大盛,而灵兽长躲避不及,右肩处为炎火力所伤,顿时血流如注。 我见此心头一惊,口中不觉便唤出麒麟名讳,按说此刻灵兽长与我相距甚远,轻呼一声鼎华”本不该引起他注意,然而不知是风声传音,抑或是其他缘由,灵兽长却仿似察觉到什么,他立于云端,一双眸子灼灼,直往我所立之处查探打量。 奈何不及我再有反应,幽无邪揽过我腰身,倏忽间隐去身形,他将我强压于身下,欺于耳边冷声道,“你与那灵兽长什么关系,这声‘鼎华’叫的如此亲热!” 我听他问话不觉好笑,只道我与麒麟什么关系,再不济纵是泛泛之交,也强过与他仇深似海。我本是偏过头去不作回答,不料这厮愈加得寸进尺,竟又将手指探入我衣襟之内,百般撩弄,可怜我早不堪其辱,现时推据尚不敢有什么激烈动作,生恐惊动了麒麟与凤百鸣,到那时,我如此不堪模样为他二人所见,岂非要成为五灵界莫大笑柄? 而幽无邪知我心存恐惧,手里动作更是放肆,我虽是心有不甘,无奈却只能任其抚弄狎玩,未料这厮见我乖顺异常,莫名又是怒气袭来,他一把扯起我发丝,冷笑道,“龙帝陛下怎么不唤鼎华了,那灵兽长近在咫尺,你该唤他救你才对啊。” 按说今时地处灵兽族地界,原本我大可向麒麟求助,奈何现下情势混乱,若灵兽长一再分心,莫说救不了我,还累得陌阳关不保,而他与羽帝此战,最终只怕会落个两败俱伤… 思及此,我咬牙强忍幽无邪的一再侮辱,不发一言,而此刻麒麟与凤百鸣争斗已至极处,凤百鸣不惜现出真身,巨大的火色羽翼带起阵阵破风之声,直搅得连云山火势愈烈,摧枯拉朽,而麒麟亦化为本相,利齿寒光,上前竟一口咬住丹凤颈项,死死不放。 依我对凤百鸣了解,这羽帝即使身处劣势也绝不会示弱服软,此际他受制于麒麟,非但未缓下攻势,反而愈加催动炎灵,连云山大火上扬,战局一片混乱,羽帝与灵兽长之争已毫无章法,徒剩下单纯的你死我活。 我见此暗道糟糕,如此下去,火势不止,莫说陌阳关遭难,若坏了连云山灵场,却是百害而无一利,念及此,我不由抬首看向幽无邪,不想他倒不惧大火蔓延至九幽境,依旧一副气定神闲,此刻见我面露忧色,开口竟道,“怎么,龙帝陛下心焦了,现时看来,灵兽长大约不会落败,莫非你与那羽帝也有什么交情?毕竟,他若损折于此处,也是为了寻你不是么?” 我听他言语益发荒唐,一时气结于胸,只挥袖冷声道,“幽无邪,如今火势不止,下一个遭难的必是九幽,你怎可在此胡搅蛮缠,无动于衷?” 而幽魔君主听我此言,面上表情复杂,蓦然他眉角微弯,笑意盈然,忽而低身亲吻于我面颊,却道,“好啦,龙帝陛下莫要生气了,你说,想要本尊帮谁?” 他这话问的奇怪,却仿似是在迁就于我,而我面上莫名发烫,竟不知该如何回话,极目望去,只见麒麟与丹凤俱是伤势不轻,我心中自是希望麒麟能胜,然而盼他有余力助我脱困,怕是希望不大,而幽无邪见我注目于灵兽长,久不答话,忽又生出怒气,他一把甩开我,瞬及腾身而起,不是相助灵兽长,居然是相助凤百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麒麟与凤百鸣相争,本已是扼于羽帝咽喉处,胜负立时便要分晓,不想幽无邪突然搅局,形势旋即扭转,而我虽身处战局之外,腹内却是忧急如焚,只恨自己血毒未清,灵力式微,不能相助灵兽长一臂之力。 正是无措间,忽而忆起连云山秘道,本该有水灵稳定灵场,若无水族高手催灵,则此处必有暗河穿行,想来这暗河应起于陌阳关,终于九幽境,我虽不能借此遁去,然而略得水灵相助,总可稍缓火势。 思及此,我闭目凝神,勉力想从这阳炎炙烤中探寻些许水灵气息,虽未曾抱太大希望,不想倒真被我探出那暗河所在,奈何尚不及欣喜,抬首只见连云山巅,灵兽长、羽帝与幽魔君主相争不休,数度交锋,少时,麒麟气力难继,身形渐缓,只得化为人形,退于陌阳关上,我见此焦躁万分,且道以当下情势,若灵兽长不能取胜,我无论是被逼与幽无邪重回九幽境,抑或是落于羽帝之手,俱是难有生机。 而今事态既已至此,我倒不如将这暗河水灵悉数纳入灵脉之内,管他血毒发作如何,即使拼个鱼死网破,纵不能助麒麟一臂之力,全身而退,也好过继续无望的屈辱生活。 脑中既生此念,我当即凝起青芒,正欲汲取那暗河水灵,未料身侧血殇久未言语,此际竟一把扣于我手腕,我转身与他对视,这右护法只不住摇头,却道,“青龙,你万不可妄动灵息,那血毒若再发作,你性命定是不保…” 我知他所言不虚,奈何方才我既有自裁之举,现时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想我堂堂水灵至尊,与其卑微残喘,不如一搏以求重生,我一把甩开血殇,水灵源源由青芒而上,剑气凛冽,而血殇见我心意已决,竟仍是拦于面前,片刻僵持,这右护法轻叹一声,眸色深沉,我不知他究竟何意,蓦然但觉心头一紧,神思难明。 血殇欺身往前,一手瞬及抵于我心脉处,幽魔息缠绕而上,并非侵入,却是导引,我不明其意,忙欲挣脱,不想他出手迅速,却一把揽过我肩,轻道,“别动,方才君上已替你打通毒血所滞,如今以我之力,替你逼去残毒应不难胜任…” 我听他此言,不觉大惊,对这血毒,我虽不明内情,但不论如何,要想彻底清除绝非易事,而血殇陌阳关遭受重创,方才还要靠我输注水灵续命,现时又如何能有余力替我逼毒? 然而我心脉处确是幽魔息丝丝渗入,运行于周身,虽甚为冰寒,所到之处却果是畅快许多,而血殇面色发白,额角淋漓俱是冷汗,我知他硬是强撑,忙伸手阻止他继续耗损真元,不想这右护法竟执意不肯,眼见他神虚气短,灵息衰微,我几番拒绝又怕水灵反噬,最后他竟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直将我体内余毒悉数逼出。 待我体内灵脉畅通,血殇已稳不住身形,这连云山大火之中,他衣袂飘扬,益发淡去,我一把拽过他冰凉的手,正欲祭起水灵治愈术,却发现他灵脉已碎,纵是大罗金仙亲临,怕也是回天无力。 我心中大乱,实不知自己有何德何能,竟能叫这右护法大人不惜舍命相救,混乱之下,我只知紧紧执起他手,不住道,“血殇,方才陌阳关大牢之中,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而今你又何苦为我搭上性命,如此大恩却叫我龙衍怎生得报?” 而此刻血殇气息愈弱,他唇角略弯,勉力扯起些笑意,再开口声音衰微,却道,“不妨事的,龙帝陛下不必挂怀,我幽魔族人不比他族,万年之后幽魔息聚化,到那时你还记得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此情此景,我张口已不能言语,只知不住点头,而血殇俯身于我额上印下一吻,他身形渐逝,幽魔息忽明忽暗,终究是无影无踪。我心头一阵凄惶,不禁仰首长叹,而此刻连云山巅,相争难休的诸位大人察觉我所处之地灵场异动,一时回首,视线相交,或惊或喜,俱是难言。 我手中凝起青芒,将那暗河水灵悉数导引至体内,一提气跃至崖上,而幽无邪不知我体内血毒已解,如今见我妄动真力,竟是满面焦急之色,他倏忽闪身于我面前,却是厉声喝道,“龙衍,你不要命了?!” 且道方才凤百鸣与幽无邪合力,本已将麒麟逼至云华之下,丹凤出手凌厉,炎火剑剑气纵横,正欲往麒麟胸口袭去,如今由得幽魔君主这一声喝止,他二人俱乱了招术,那灵兽长与我泱都一别,久未谋面,再相逢不想竟是如此境地,而凤百鸣大约以为我堕入秘道,为麒麟所俘,现时见我出现于此,面上倒显出些喜色。 未料他喜不过片时,倏忽竟又是勃然大怒,我尚未解其意,只见丹凤飞身而下,挑眉直视幽无邪,却向我道,“龙帝陛下无恙,枉我尚以为你被囚于连云山秘道,不惜纵火与灵兽长为敌,不想这才几日不见,你竟又勾搭上幽魔君主?” 第39章 重逢[续] 凤百鸣话音刚落,我已是无地自容,不想下一刻,身侧幽无邪竟又一把扣住我手腕,不住收紧,这幽魔君主横眉立目,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竟仿似我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对他不起,我一时大为尴尬,回过神来却只知立时甩开束缚,闪身于一旁。 而幽无邪触及我灵息,应是感觉不到半分血毒痕迹,初时他面上尚存犹疑,然而再回首寻不见右护法身影,这幽魔君主倏忽变了面色,直朝我问道,“是不是血殇?” 我本不愿与他多言,然而一提及血殇,却不由叫人心下黯然,我正是垂首不语,幽无邪却已然明了事情始末,他满面怒意,再开口端的是咬牙切齿,只道,“龙衍,你到底给血殇喝了什么迷魂汤,他为了你,竟至于连命都不要了?!” 对于右护法,我本已是歉疚万分,而今听得幽无邪这一番质问,心中更是哀感非常,只盼万年后能与血殇再相见,到那时,但凡他心所愿,但凡我力能及,决不推辞,而幽无邪见我沉默良久,却是怒意愈盛,他步步逼于我身前,竟又道,“莫不是当初九幽境,你就背着本尊勾引血殇,也不知多少次暗度陈仓,难怪他竟会失手让你走脱。” 我闻此大怒,正欲出言反驳,不想一旁凤百鸣见我与幽无邪纠缠,早是不耐,此刻这羽帝陛下一步上前,却将幽魔君主拦于我面前,无奈我本是话到口边,尚不及言语,却又生生咽下。 而幽无邪见凤百鸣此举,只不住冷笑,他开口语辞尖利,仍是朝我道,“怎么,水族、羽族何时交好了?亏得羽帝陛下现时还将你护在身后,只怕他还不知青龙帝水性杨花,方才战时,口口声声唤得可是灵兽长!” 此言既出,一时间凤百鸣,甚至连麒麟俱是盯着我看,目光灼灼,直叫我连耳根亦止不住发烫,我心头巨颤,面上极为难堪,盛怒之下,手中青芒直往幽无邪面门袭去,那幽魔君主闪身避过,口中仍是冷笑不止,“是不是不幸被本尊言中,龙帝陛下这就恼羞成怒了?” 我腹内怒潮汹涌,此际已无心理会羽帝或灵兽长是何反应,只恨不得一剑将幽无邪劈死,青芒剑寒,直追幽魔君主而去,不想半途竟被麒麟一手拦下,灵兽长轻按于我腕上,却道,“龙兄稍安勿躁,今时在我灵兽族境内,怎可劳你动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麒麟初时与凤百鸣相争,尚可全身而退,奈何之后又遭幽无邪发难,却该是伤势不轻,虽说现今地处灵兽族境内,按常理的确该他灵兽长出手处理纷争,然而我与凤百鸣也好,与幽无邪也罢,实在俱有一番不堪纠缠,若此际再牵扯上麒麟,叫这灵兽长得知详情,岂非更为糟糕? 而麒麟见我面露忧色,大约以为我担心他伤势,不足以同时应对羽帝与幽魔君主,这灵兽长眉角微弯,却是朝我扯了个“安心”的笑容,又道,“龙兄不必担心,小伤而已,不妨事的。” 我听他此言,心下不由一阵赧然,本欲略往后退开几步,不想凤百鸣于一旁已是愈加不耐,此际他一剑而上,横于我与麒麟之间,竟朝我怒道,“孤王不管你与他人有什么瓜葛纠缠,今时既是自秘道而出,还不过来与孤一同回九天城!” 他此话说的无理至极,竟仿似我与他关系甚密,然而话未及完,却见麒麟眉头深锁,正是回首与我对视,灵兽长眸色暗沉,既有探寻之意,又仿佛极为愠怒,竟不知心中是何所思,而我被他灼灼目光所逼,莫名便是一阵心虚,张口亦不知何从说起。 片时尴尬,麒麟挥袖荡开炎火剑气,他鼻间冷哼,却朝凤百鸣道,“回九天?莫说龙兄不会与你回去,今时只怕连你羽帝自己也回不去了!”麒麟平素温和,行事稳重,鲜少喜怒形于色,如今这般杀意外露,倒叫我心下一惊,然而不及深思,他二人已缠斗至一处,几番相争,竟仿似比方才还要激烈数分。 我本欲出手相助麒麟,然而他既是开口劝止,再加上我血毒方解,灵力恢复尚未至五成,于是便听他所言,暂不动灵息,只立于一旁观战。 奈何这边厢灵兽长与羽帝恶斗不止,那一旁幽魔君主却好整以暇,此际他不着急相助一方,却步步朝我而来,我心中五味繁杂,尴尬愤怒种种皆有,下意识竟不住后退,而幽无邪挑眉冷笑,瞬及闪身于我面前,这厮仍是伸手便要将我圈于怀中,口中直道,“我看那羽帝与灵兽长此番都不要命了,龙帝陛下也莫记挂去什么九天城,还是与本尊回九幽境去吧。” 他言行轻佻,只还当我灵息衰微,手无缚鸡之力,却不知我胸中怒意恨意如大潮,灵力虽未能悉数恢复,但无论如何也再不会受他所制,我屏息凝神,一手格开他横于我胸前的手臂,另一手掌心凝起青芒,开口冷声道,“灵兽长与羽帝相争,不过是因为羽帝纵火烧山,累得灵兽族陌阳关不保,倒是你我之间私人恩怨,今时虽在连云山他族领地,却也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而幽无邪听我此言,面上一愣,回过神来竟是轻笑不已,却朝我道,“哦?龙帝陛下想如何清算?” 我不想与他多作废话,手中青芒光寒,一剑直逼他面门而去,而幽无邪脚下移步,正是仰身堪堪避过,刚待站稳,我又是一剑横于他胸口,紧追不舍,如此这般,初时这幽魔君主尚一味躲避,并不出手与我正面相交,奈何几次三番过后,他眉间愈冷,抬手幽魔索渐次成形,却向我冷声道,“龙衍,你莫要以为血毒解了就万事大吉,再不住手,莫怪本尊伤了你!” 我挑眉与他相视,只鼻间冷哼,挥袖间青芒愈加凌厉,招招致命,而幽无邪眉间阴郁,幽魔索立时缚于青芒之上,几番绞紧,数度相持,我仍是不肯示弱半分,幽无邪显然未料及我会如此坚持,一时间满面怒色,直朝我厉声喝道,“龙衍,你还不住手!” 我对他此言不做理会,只唤起周身水灵,运力于青芒之上,倏忽间水灵光华流转,立时便要挣脱幽魔索直取他眉心而去,幽无邪见此大惊,他闪身往后退去数分,一双眸子更是不住打量于我,片刻,这幽魔君主勾唇一笑,却道,“自离灯湖初遇,只见龙帝陛下楚楚之姿,惹人怜爱,不想直至今时,本尊方知你既为水灵至尊,原也并非是浪得虚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与幽无邪正是相持,麒麟以为幽魔君主对我不利,竟不顾与凤百鸣争斗之中,一步近前,而凤百鸣亦跟着飞身而下,赤炎炙烈,正是往灵兽长背后袭来,我见状一把扯开麒麟,袍袖中寒光忽现,瞬及弹出一道冷龙,正与那炎火息相撞,一时间白芒道道,好生刺眼。 麒麟立于我身侧,他自嘲笑道,“原以为龙兄需我相助,不想竟还是龙兄助我。”而凤百鸣止步于我面前,眉间阴郁,神色难明,不及那白芒散去,这羽帝竟又是一剑刺向麒麟,我看在眼里,下意识便抬手以青芒相抵,而凤百鸣此番再遭阻拦,盛怒之下竟对我道,“龙衍,你居然真帮他?!” 他说这话语气实为古怪,若不是我听在耳中生出错觉,竟仿似这羽帝陛下现时悲愤莫名?我心下略作思考,不由顿觉荒唐,正是摇首摒去杂念,却只见连云山大火燎原,风助火势,已全然收止不住。 那赤炎翻滚,顺着一路苍莽林木,直往东去,而此地灵场大动,炙气上扬,方才刚被我探出的暗河因大火炙烤,竟已然消失不见,无迹可寻。见此情形,在场诸位无一不知后果严重,麒麟焦急自是不提,就连幽无邪也不禁面露忧色,只凤百鸣这罪魁祸首毫无愧意,此际他提剑与我对视,眉间郁气甚浓,倒好像这一切全数因我而起。 我心下暗骂糟糕,顾不得今时尴尬局面,且先按下与凤百鸣、幽无邪之间纠葛不清,瞬及脚尖点地,愈往崖上而去,而麒麟不解我意,抬首间满是问询之色,按说依他所思,方才见我衣衫破败,冠带不整,应是早已明了我先前遭逢大难,落魄万分,现时大约见我强动真力,他心中颇有些担心,而我知其心意,于是微弯唇角,亦朝这灵兽长扯了个安心的笑容,转身径自立于连云之巅。 我闭目感知四围灵场,但觉火势过甚,此处通路受阻,若不能及时化解,只怕连云山崩塌亦非没有可能,不想脑中此念方才闪过,一时间地动山摇,竟真是灵场异动之兆,我心下大惊,焦急下强动真力,直将这连云山水灵悉数唤起。 水灵聚流成河,自远处奔涌而来,瞬及水火相交,四下里“兹”声不断,空气中白雾弥漫,奈何这连云山不是泱都泽国,虽不至水系贫乏,但此处水灵荏弱,远比不上我水族境内,一番相冲,虽略略收止火势,却还不足以复原灵场。 我依旧立于崖上,脚下风过火起,星星点点竟又是死灰复燃,而麒麟未料及我会如此耗损真元相助于他,虽说现时险情未解,他面上倒是十二分的又惊又喜,当然,那一旁凤百鸣亦未料及此事,只不过现时这羽帝面上表情复杂,心思难明,他此番不言不语,手中炎火剑赤芒大盛,扬手剑气纵横于半空中,竟化为流火阵阵,燃于这一地枯枝败叶上,瞬及又是燎原之势。 凤百鸣自胁下忽生双翼,此际他扇动羽翼,停留于半空中,正是与立于崖上的我对面相视,这厮眉间阴沉,一双眸子满满都是挑衅,我但觉心头大怒,要知道连云山崩塌,固然灵兽族受害首当其冲,累及幽魔族与我水族亦是定然,然而五灵界如此重要的灵场受损,灵息大乱,其糟糕结果却并非我等能全然预料,到最后难道他羽族就真的能一毫不受牵连?难道这羽帝陛下天生就偏好作这损人不利己之弥天蠢事?! 只可恨他能不顾大局,乖张行事,我却不可意气用事,一走了之,虽说麒麟与幽无邪应是有心救火,奈何草木惧火,生发之灵助火,麒麟纵是倾陌阳关一城驻军,火势蔓延亦难控制,而幽无邪此行不见随从,幽魔息与火灵既无相生,亦无相克,叫他与火灵相抵,更是鞭长莫及。 思及此,我不由仰天长叹,顾不得血毒方解,陡耗真力所致的心脉剧痛,挥袖青芒剑冷,直指长空,倏忽间青芒化为水灵冷龙,直将空中水气凝集,一时间,电闪雷鸣,密云滚滚,片刻后,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雨势疾狠,落于我面上,身上,周身衣物立时俱已湿透,而那火势消减,终是湮灭于疾风暴雨之中,只可惜我不及欣喜,正欲自崖上移步而下,不想却是脚下不稳,气短神虚,混乱中只知麒麟一把揽过我去,而此际灵兽族大军业已赶至,只见大火后,连云山屹立风雨中,徒剩下光秃秃焦黑一片。 第40章 卿云 狂风骤雨中,麒麟怕我脚下再不稳,正是一手揽于我腰身,而我只觉这姿态太过亲昵,忙不着痕迹推拒几分,不料这灵兽长平素善解人意,今时却不知怎的,我几番暗示,他仍是无动于衷,环于我腰间的手臂竟愈发收紧。 而此际灵兽族援兵已至,光秃秃的连云山上一时俱是云纹大旗,我面上尴尬,又不便发作,大雨中抬首但见幽无邪立于远处,他目光死死胶着于我身,眉间且惊且愠,我二人相视片刻,这幽魔君主神色复杂,倏忽化为幽魔息,眨眼间已是无影无踪。 那一旁灵麈方才赶到,此刻见幽无邪化风遁去,忙欲追赶,不想麒麟却挥手阻止,一时间这漫山遍野的灵兽族兵士全数敌意都聚于羽帝一人之身,剑拔弩张。 而凤百鸣因疾猛的雨势收止双翼,迎风落于崖上,他应知现时情况于他极度不妙,奈何这羽帝陛下却仿似丝毫没有知觉,张口却对我道,“龙衍,你今时这般相助灵兽长,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此话言辞凿凿,尚不及我仔细推敲,那一旁麒麟却已是杀意愈盛,瞬及,灵兽长扬手,万道箭光直指凤百鸣而去,如此情势,雷霆万钧,羽帝若不能及时遁去,难保不会落个万箭穿心的下场,一时间我念及他此番纵火连云山,的确是因我而起,无来由心下一紧,不觉竟一把按于灵兽长之手,大有阻却之意。 麒麟显然未料及我会有这般举动,正是一丝犹疑,却让凤百鸣得此罅隙,倏忽化为赤羽火凤,直往南去。 此一幕众人看在眼中,不过是赤芒忽现,瞬及无踪,而麒麟直视于我,面上神色大为不解,片刻,他自嘲道,“那时在泱都,都怪本座多事,阻止龙兄取凤百鸣性命,不想时至今日,形势陡转,龙兄与那羽帝倒仿似交情大好么?” 我听在耳中,只是摇头,而此际风雨渐止,幽无邪与凤百鸣俱已退去,我一时宽心,不想那强动真力的后果却立时突现,身形不稳,神思恍惚,竟一下软倒于麒麟怀中,不省人事。 —————————————————————————————————————————— 再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睁开双目只发现自己卧于锦榻之上,周身衣物也已更换一新,我心下大惊,坐起身来却见麒麟立于榻旁,而灵兽长见我醒来,忙躬身近前,他一手环于我肩侧,焦急道,“你总算醒了。” 我初醒尚有些茫然,抬眼间只见自己位于一处华美宫室中,雕栏玉砌,熏香阵阵,灵兽长身侧一众医官,此际见我醒来亦都是松了口气,见此情形,我心中略有些计较,想来这大约已到了莽原。 果然不出所料,据麒麟所述,我已是昏睡数日,他星夜兼程将我带至莽原,又唤来这一众医官几度诊治,直至今日我方醒来。他言语时满面担忧之色,手下收紧,竟愈将我揽于怀中,只是这姿态太过暧昧,我心下大为窘迫,尴尬时只得略略扯起笑容,开口轻道,“麒麟兄莫要惊慌,我不过太累了,这才多睡了几日。” 奈何麒麟仍是紧紧环抱于我,听闻此言却轻挥手示意那一众医官,侍婢退下,待这偌大宫室中只余我二人,他竟一头埋于我颈间,却道,“龙兄无恙尚好,若是此次连云山大劫,龙兄因助我灵兽族而受重创,却叫本座如何安心?” 我初时讶于他如此亲密举动,正欲推拒,然而听得这一番言语,倒不觉心下一暖,眉角微弯,只笑道,“麒麟兄言重了,此番连云山大火,已危及五灵界灵场,朕既是路见险情,又怎可袖手旁观?” 半晌,麒麟方直起身来,他大约亦觉自己失态,与我相视时面上颇带些尴尬之色,我心道这灵兽长素来稳重,今时这番情态应是百年难遇一回,想想不觉心情大好,笑意愈浓,而麒麟一双眸子灼灼盯着我看,却不知我面上是不是生出什么花来,到底有如何好看。 一时间我二人俱是无言,空气中暗香阵阵,不觉竟生出丝丝暧昧,良久,我面上窘迫万分,不由出言打破沉默,只问他道,“麒麟兄,这宫室华美雍容,不知却是何处?” 麒麟听我此问,这才仿似回过神来,他颇有些讪讪地收回拢于我肩侧的手臂,竟答道,“这是卿云殿啊。” 卿云殿,那岂非是灵兽长寝殿,而我一个外族君王,莫说是灵兽长寝殿,即便是凌云宫中其他宫室,亦怎能留宿,这成何体统?我一听心惊,不由眉峰轻耸,正是掀开锦被,欲下床榻,蓦然才发觉自己衣宽带解,赤足散发,真真是好生狼狈。 我顿时面红耳赤,不得已又将那锦被覆于身上,一番动作之后,却更觉尴尬暧昧,正是暗骂糟糕之际,再抬首却见麒麟神色有异,他眉间深沉,目光火辣辣胶着于我身,而我先前屡遭幽无邪、凤百鸣所辱,今时见得麒麟这般眼神,竟莫名一阵心慌。 灵兽长半晌无言,却又是一副灵魂出窍模样,他面上神色不定,好容易回过神来,却正色朝我道,“三年前泱都一别,只以为龙兄不喜出游,正惆怅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未料今时,龙兄突然现身于连云山,直叫本座又惊又喜,只是…” 他话未完却止,眉峰紧锁,眸色深沉,不想竟问我道,“龙帝陛下身份尊贵,灵力超然,这身上如何会有大大小小许多伤痕,到底是谁能,又有谁舍得这般伤你?” —————————————————————————————————————————— 麒麟说的一本正经,听在我耳中却又勾起九幽境,连云山种种不堪往事,我正是愤恨不已,手下直将那锦被绞紧,而麒麟见我颜色有异,正是上前询问,我强按下胸中怒恨大潮,勉力平静面色,只向他道,“麒麟兄,此番叨扰,多有不便,现时我身体已无大碍,明日也该启程回泱都去了。” 不想麒麟听我这话,竟近前一把执起我手,直道,“龙兄,你方才刚刚醒来,非但是灵力大耗之相,甚至连灵脉也多有伤损,我灵兽族最擅治愈之术,你何不多留几日,也好让本座悉心为你疗伤。” 他是本是好意,奈何我久离泱都,早已是归心似箭,再加上连云山这一番祸端,凤百鸣与幽无邪退守一方,难保泱都不会生变,念及此,我刚欲婉谢,不想未及开口,心脉处竟突然一阵剧痛,直叫我胸中一窒,额上大汗,麒麟见状,一手立时抵于我胸口,掌心生发之灵丝丝输注,方解我疼痛难当。 我一时歪倒于床榻之上,而麒麟替我将那被角掖好,却是柔声道,“龙兄还是不要逞强了,不过是多留几日而已,待你灵脉修复,本座自会遣人送你会泱都去的。” 只道他既已如此言语,我一时也找不到推却理由,无奈只好略略颔首,神思不明间,竟又闭目睡去。 这卿云殿并非我第一次踏足,想当初莽原求亲,麒麟还曾邀我殿内赴宴,他那时只当我是龙溯,却造就好一个尴尬的家宴,现时回想起来,亦叫人不免发笑。只是如今我连日宿于这灵兽长寝殿,虽说并无外人知晓,然而再如何终还是不妥,我数次向麒麟提及,不想这灵兽长固执,竟朝我道,“龙帝陛下身份尊贵,你若不住在这卿云殿,却叫本座从何变出个碧泱宫来?” 我见他坚持,想想亦不过几日之事,终是作罢,而卿云殿清静,除却几名侍剑奉茶的婢子之外,并无他人相扰,多数时光我不过静心宁神,调养灵息。 麒麟待我亲善异常,按说连云山大劫,陌阳关遭难,此际他该是焦头烂额,物事繁忙,然而这灵兽长白日里不见身影,却真是夜夜至我身旁,亲自替我疗伤,几番相助,我灵息渐稳,灵脉渐畅,这卿云殿几日小住,除却那熏香缭绕我不喜之外,竟是诸般皆好。 是夜,月大如盘,银华流转,我体内灵脉畅通,灵力充沛,正待麒麟前来与他道别,然而却不知今夜何事,灵兽长久待未至,我一时无聊,正是凭栏远眺,只见夜色凄清中,莽原雄险之余,亦染上些柔美之色,忽而念碧泱宫内潮生潮起,我一别竟已经年,心下思归之情愈发浓烈,一时怅惘,不免长叹。 正是腹内感怀万千,蓦然抬首却见月华之下,不远处水光潋滟,应是有大片活水,而据我所知这莽原山高,却少见大水,凌云宫中了不起不过几眼活泉,几处山瀑,再说三年前我求亲来此,亦未见如此之大湖,心中正是疑惑,脚下移步,却直往那水光处行去。 第41章 暗香 顺着水灵一路往前,穿过高高低低莽莽林木,忽然间眼前一片开阔,那大湖水光粼粼,千波迭荡,我一时恍惚,竟仿似自己已回泱都,好容易定下神来仔细看,却见这湖边建筑与锦澜殿一般毫无二致,就连那殿外风和轩似乎也有模有样,活脱脱就是锦澜殿的复制品。 我心下大惊,按说这凌云宫地处悬崖峭壁,在此费劲心力要建起一座水族宫殿,难度之高几至于难以逾越,麒麟此举究竟何意? 沿着那湖岸来回踱步,湖风爽冽,我心中却是费解万分,眼见夜色愈深,我又怕今夜遇不见灵兽长,正是往回疾行,奈何卿云殿不比这大湖,有水灵指引,我行不过几处栈道,竟是晕头转向,脚下走了许久,仍不见卿云殿所处何方。 正是郁卒间,不远处山亭旁但见几名灵兽族侍卫巡岗,我有心询问,奈何身份尴尬,张口却不知如何问话,数度踌躇,倒先被他们发现行踪,那几名侍卫甫一见我,大惊之余竟是张口结舌,却唤我道,“亲王殿下?” 亲王殿下? 从未听说过灵兽族有什么亲王殿下,此话又从何说起,我心下大惑,不由略略皱眉,那多嘴的侍卫却又道,“公主方才还在此独坐静思,现时大约回寝宫去了…” 他不说尚好,这一番言语却更叫我毫无头绪,我且按下心中诸多迷惑,略略点头,开口只道,“无妨,灵兽长邀约,我正是欲往卿云殿,不想半途为这莽原月色所误,竟不辨前路…” 那侍卫机灵,一听此言,立时便挥手替我指路,我颔首致谢,刚是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窃窃私语,竟道,“公主方从泱都回来不过几日,想不到定域亲王这就追来了…” 公主,莫非却是鼎贞? 只道自离灯湖遭遇幽无邪,我离开泱都这段时日便屡遭摧折,今时方得片刻喘息,忽而念起龙溯与鼎贞,却更觉头疼,若是方才那些侍卫所言不虚,想必此际天禄应也在莽原,奈何奇怪的是灵兽长在我面前竟丝毫未曾提及此事,更怪的是那几名侍卫为何一厢情愿,又将我误认作定域亲王? 我本欲明日启程回泱都而去,不想今宵梦多,竟是一个个谜团不解,思虑间脚下生风,倏忽已至卿云殿,那殿前婢子见我推门而入,忙上前侍奉,而灵兽长不知有何要事缠身,仍是不见踪迹,我心头烦乱,独倚于那锦榻旁,不过盏茶时光,竟困倦睡去。 睡梦中甚为不安,一时龙溯,一时鼎贞,一时泱都,一时莽原,凡此种种俱混于一处,繁杂无端,而我正是半醒之际,竟忽感唇上温热,不知有谁俯身亲吻,几番厮磨,进而探入口中纠缠,我顿时心头怒起,奈何神思不清,昏沉间竟连睁开双目也甚为困难… —————————————————————————————————————— 东方既白,晨起时分,我昨夜本是倚在榻旁,今时醒来却安于榻上,甫一看周身衣物完好,就连冠带亦算整齐,一时忆起昨夜情境,倒仿似荒唐一梦,风过无痕。 我心下犹疑不定,忙唤那随侍婢子近前询问,奈何待那侍婢恭敬立于我面前,我张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半晌只道,“昨夜灵兽长可曾来过?” 那侍婢垂首行礼,却答夜半时分麒麟的确来过,只不过灵兽长大人见我安寝,并未相扰,不想她未及言毕,麒麟正是一手推开殿门,笑吟吟向我走来,我见灵兽长面上坦然,忽而念及自己心中所思,不由一阵面红发烫,所幸他并未察觉我神色不妥,张口径自道,“锦澜迭荡千波起,卿云几度暗香来,昨夜月色旖旎,不知龙兄可是一宿好眠?” 他这话问的随意,奈何我听在耳中却颇觉有异,蓦然又忆起昨夜尚不知与谁唇舌交缠,一时愠怒,只略略点头,张口却向他道,“有劳麒麟兄挂怀,莽原月色迷离,昨夜朕独行于凌云宫中,月下竟仿似回到了锦澜殿,千波迭荡,风和阵阵,直叫人难辨真幻…” 而麒麟听我此言,面上一惊,又见我一双眼睛正是打量于他,瞬及便敛下眉间讶异,刚欲开口,不想我却抢先一步道,“大约是朕久离泱都,思归过切,竟至于生出幻觉…” 话音刚落,麒麟显然未料及我会有此一说,他面色复杂,半晌无言,一时间频生尴尬,我垂首略略整理思绪,开口明言道,“麒麟兄此番盛情恩义,龙衍铭感五内,只不过如今我伤势已近痊愈,实在不便久留,正是要与你道别,今日却该启程回去了。” 不想我此言既出,灵兽长竟是不置可否,他面色颇有些黯然,只幽幽叹息道,“你终是要走的…” 这话说的蹊跷,我实是不解其意,抬首与他相视,却发现这灵兽长目光端的是含情脉脉,缠绵不已,我一见心惊,方觉现下气氛过于暧昧,正是欲下床榻,未料阵阵暗香袭来,我手脚俱是酥软,脚尖尚未及地,竟复又软倒于榻上。 而那一旁婢子灵巧,见此情景,忙转身退下,毫无声息,我心下难堪,只想立时起身,不料麒麟本是立于远处,此际却倏忽近前,他掌心温热,正是一手揽过我去,蓦然间我二人身体相依,竟叫我浑身一颤,惊恼之余忙欲挣脱他手,不想几番纠缠,却更往他怀中依去。 麒麟俯身贴于我耳边,柔声轻语,“龙兄可是身体不适,想来泱都路远,你现时这般模样,又怎生经得起颠簸劳累?” 他离得太近,言语又如此暧昧,直叫我面红耳赤,气息不稳,无措之下只知不住道,“无妨,泱都再远,亦不过盏茶时分…”,不料话未及完,这厮按于我腰际的手来回游移,他益发凑近,却又道,“龙兄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莫不是伤势反复,却怪我昨日琐事缠身,未及替你化去最后一息滞血…” 他说的好似诚恳,手下动作却益发放肆,那五指轻移,于我胸口几番抚弄,下一刻竟撩开衣襟,探将进来,温热的指腹触于光裸的肌肤上,竟叫我止不住一阵轻喘,再抬首又见麒麟面上意乱情迷,我顿时羞窘万分,方要挣扎,不想蓦然间神思昏沉,几番无谓的动作过后,这灵兽长倒将我搂得更紧,我一时焦躁,出口直唤他道,“鼎华,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麒麟听我唤他鼎华,手下动作一滞,而我垂首喘息,急忙扣于他腕上,只想扯开那恼人的碰触,奈何周身无力,数度相据,到最后竟是与他五指交扣,纠缠不清。我心下气恼,不由抬首怒目相视,却未料这灵兽长面露沉迷之色,此际他见我挑眉怒对,非但不知收敛,张口竟道,“眉颦青山远,正是美人怒…” 什么话?! 莫不是他尚未睡醒,当我是哪个后宫宠妃,竟至于说出这般轻薄话语,我一时大为窘迫,下意识偏过头去,只为避开他灼灼目光,奈何这厮得寸进尺,他倾身往前,硬是要与我对面相视,而我胸中忐忑如擂鼓,回首但见灵兽长剑眉飞挑,朗目敛光,一时间意识迷离,竟不觉凑过身去,舔吻于他唇上。 简直该死… 回过神来,麒麟与我俱是一惊,我周身发烫,想必面上应是烧红一片,而灵兽长眉梢眼角带笑,他一把捉住我双腕,愈发加深这荒唐一吻,耳鬓厮磨,唇齿相依,我却如同中了邪一般,手脚酥软,浑身燥热,只道他舌尖刚是探入我口中,我竟迫不及待上前,轻咬细舐,几番吸吮,实在是放荡至极,好生不堪。 一吻中,麒麟松开我双腕禁制,他一手探入我衣襟,顺着小腹一路游移,竟一把抚于我下身私处,轻挑慢弄,而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回神之际,但觉身下热潮涌动,抑止不住的,竟都是难以启齿,漫漫淫欲。 我双手攀于麒麟颈间,腰身轻摆,已全然不知羞耻为何物,而灵兽长目光深沉,忽而只听得一声衣帛碎裂的声音,却是他将我衣襟撕开,我一时呆愣,神思略略清明,奈何不及反应,这厮火热的唇舌自我颈项一路舔吻,饶是此刻,我口中除却难耐呻吟,竟丝毫不能再有其他言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麒麟见我如此情态,正是俯身含住我一侧乳首,他齿下轻咬,舌尖慢挑,我顿觉浑身酥麻,又怕喉间再抑不住放浪之声,忙紧紧咬住下唇,而麒麟见此轻笑,他抬手抽去我束发玉簪,又一把扣住我右手手腕,却将我五指搭于他腰间系带,诱哄道,“来,替本座将这衣带解开。” 这厮怎可如此? 我听他这话,胸中羞窘无以言喻,脑际昏沉,却只知不住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奈何此一问无解,麒麟却真是执起我手,逼我为他解开腰间繁复衣扣,而我手指方触于他衣衫,已是止不住发颤,一时间满眼俱是七色云纹,益发叫人心下不堪,我闭目正要摒去现时荒唐情境,不想这灵兽长轻吻于我眉梢眼角,竟低声调笑道,“真是没用。” 第42章 缱绻 我半倚于锦榻上,此际垂首,愈垂愈低,心下羞赧万分,已是不敢再抬首与他相视,而麒麟带过我腰身,他将我一手反剪于背后,却是让我趴跪于榻上,我心下一凛,只道这姿态太过难堪,竟不由惊呼出声,而灵兽长愈将我手腕紧扣,这厮一手撩开我衣袍下摆,隔着薄薄的丝质衣料,温热的掌心触于我大腿内侧,不住摩挲。 我只觉得周身血液直往脑际上涌,纵是再如何咬唇也抑制不住喉间流泄而出的淫媚之声,而今我双膝微弯,未被制住的一手手肘轻抵于榻上,浑身止不住发颤,出言已是断断续续,只艰难道,“住手,你到底在摸哪里啊…” 麒麟俯身轻咬于我后颈,他对我问话充耳不闻,这厮低声轻笑,一手顺着我大腿根部抚于臀上,肆意揉弄,那可恶的手指状似无意,却屡屡碰触于我后庭之处,而我此际神思俱为淫欲所侵,不知是为了摆脱他轻薄纠缠,抑或是根本就在迎合于他,不觉竟是引颈惊呼,款摆腰身,饶是这般情态太过放荡,麒麟却止住手中动作,忽而将我下身衣物悉数剥去,他附于我耳边,灼热的气息拂于我颈侧,却道,“龙兄这般娇态可千万莫给别人看见了,不然本座会生气的。” 这话语气古怪,奈何我已无心辨听,蓦然间,这厮一指抵于我后穴,指腹揉搓于穴口周围皮肤,无边的耻意与混乱的快感交杂,已逼得我欲哭无泪。 随着他手指愈发探入,我腰际亦跟着愈抬愈高,一指、二指、三指,直将我那后穴搅弄的翕合不止,而此刻麒麟气息粗重,他忽而抽出玩弄我后穴的手指,另一手自身下将我捞起,勃发的欲望立时抵于那入口之处,直叫我心头巨颤,大惊之下早已抛却于九霄云外的神志终是回转,我一时身体僵立,冷汗涔涔,转身方想起欲要摆脱这不堪纠缠。 奈何灵兽长正是兴起,他哪理会的我现时推拒,这厮死死掐住我腰身便往回拽,欲望强自抵入我体内深处,抽插不已,而我喉间漫溢吟叫,后穴竟将他欲望紧紧包裹,随着他插入抽离而不住翕合,除却疼痛,铺天盖地的竟全是淫欲快感。 这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令人目眩神迷,我脑中闪念,忽而忆起前时与幽无邪、凤百鸣之间种种不堪,不想今时竟又会在麒麟身下,淫贱至斯,一时羞怒、快感抑或是悲哀齐齐涌上心头,我闭目颓然埋首于榻上锦被之间,茫然中双颊湿意盈然,不想自己竟无用到流下泪来。 麒麟察觉我情况有异,立时俯身近前,那炙热的吻一路落于我背上、颈侧,直叫我浑身止不住细细发颤,而灵兽长撩开我耳边散乱发丝,却柔声问道,“龙兄这是怎么了,可是本座弄痛你了…” 他不问尚好,此一说更叫我无地自容,耻意环绕下,但觉身下他勃发的欲望益发粗壮,顶弄于我体内也益发刁钻放肆,我一手撑在榻上,艰难回身欲要推拒于他,奈何此一番腾挪,却叫这灵兽长眸色深沉,气息不稳,他咬牙低吼一声,身下动作竟更是激烈,而我一手抵于他胸膛,出口断断续续,半天支吾,除却个“你”字,竟是一句他话也无。 麒麟见此情境,却愈发倾身往前,他埋首于我颈间,声声念念直道,“唤我鼎华。” 鼎华?他对我做出这等荒唐事,竟还要逼我唤他名字,作这情人间亲昵之态?枉我本以为他灵兽长仁德之君,一直以来有心交好,连云山一役更是不惜耗损真力助他渡过难关,他前时替我疗伤,我确是铭感五内,原打算回泱都之后,遣水灵之力共他重建陌阳关,不想今时… 我脑中思绪纷乱,奈何身下为麒麟所顶弄,竟仿似燃起一把烈火,如何也不得消减,好容易神思略略清明,却又因欲望难耐而昏昏沉沉,到最后,我已然被逼至绝境,混乱下,顾不得什么羞耻难堪,竟回身一把攀于他肩上,双腿亦不知觉环于他腰间,我仰首主动与他唇舌交缠,放任自己在这无边欲海中载浮载沉,心中徒有一念,只希望这一切能快些结束,这放浪淫亵的一切能一去不返。 大约麒麟亦被我这般淫浪之姿所惑,他略略皱眉,神色复杂,而我不知怎的,心下忽而想笑,面上亦是挑眉微哂,不觉间竟凑近身去,吮吻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我附于他耳边,轻唤道,“鼎华…” 灵兽长蓦然身形一滞,下一刻却像发了疯一般,死死将我压于锦榻之上,我闭目任他所有动作,直至这厮挺身泄于我体内… 饶是此番,比之先前为羽帝抑或幽魔君主所迫,更为不堪,我心底恼恨惶惑,一手覆于自己双目之上,欲要遮去所有光亮,昏暗中,只知麒麟趴伏于我身,这灵兽长啄吻于我面颊,不住道,“龙衍,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 我脑际一片混乱,模糊间只听得麒麟于我耳边连声絮语,好容易待到一梦初醒,睁开双目却见灵兽长安坐于榻旁,他一双眸子脉脉含情,正是目不转睛注视于我,而我见他眉角弯弯,笑意盈然,忽而忆起方才百般纠缠,自己于他身下种种媚态,立时面上一热,心下羞窘,下意识便要偏过头去,避开这无措的难堪。 而麒麟见我如此动作,却倾身往前,他一手揽过我肩去,开口亦有几分讪讪,只道,“龙兄,我…” 我什么? 听他开口,我心底更是恼恨,且道我本以他灵兽长为莫逆之交,言行往来坦坦荡荡,不知何时,这厮竟对我存了这份荒唐心思,更可恨我自己,竟会耽于淫欲,于他身下款腰低唱,放荡沉沦,如今情势,却还叫我有何面目再与他对面相视? 我一手格开他环于我肩侧的手臂,顾不得衣衫不整,掀开锦被便往榻下而去,而麒麟跟在我身后,他将那榻旁锦袍披于我身,又道,“龙兄莫要生气,方才都怪本座鲁莽…” 只道现时这般荒唐事既已发生,实可恨这厮竟不知羞耻,还屡屡提及,我心下气恼,此际背对于他,立时便挥袖阻止他再有任何言语,奈何情事方休,我手下尚有些微微发抖,几番整衣束冠,却仿似总也掩不住衣带袖角间放荡之态。 而一旁麒麟见我如此窘态,他一步上前,双手环于我腰间,竟依着我身形,替我将那襟前衣扣一一系好,他掌心温热,状似无意,却屡屡游移于我腰际,胸前,我一时面上滚烫,怒大过羞,反应过来,手下立时凝起青芒,剑出饮血,正是将他臂上拉开一道深入皮肉的伤口,不及这灵兽长有何反应,我又冷声道,“今日此事,权当意外,朕希望灵兽长大人悉数忘怀,日后若是再提及半分,休怪我青龙衍不计情面!” 麒麟不及避开青芒,他抬首直视于我,眉间不知是怒是怨,而我闪身立于他五步之遥,此际见他臂上创口狰狞,心下亦不由泛上丝丝不忍,正是扬手化去青芒之势,半晌沉声道,“麒麟兄,时辰不早,朕这就启程回泱都去了。” 不想麒麟听闻此言,依旧不语,他目光仍是死死胶着于我身,半分不让,而我一时尴尬,不觉又道,“此番连云山遭逢大劫,大火后草木难生,不日朕自会遣水灵之力助你平衡灵场,重建陌阳关。” 正说话间,我已是移步欲往卿云殿外,却未料麒麟倏忽近前,他一手扣于我腕上,大有阻却之意,我心下不悦,此番再抬首与他相视,已是面色阴沉,无奈何这灵兽长丝毫不觉我心有愠怒,张口竟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荒唐话来。 我顿时头大如斗,哪容得下他再多胡言乱语,立时便抢先打断,却不料自己张口倒无话可说,忽而念及现时鼎贞应在莽原,于是径道,“定域王妃日前可在莽原,灵兽长不必担心,来日朕自会叫龙溯亲自恭迎她回府…” 而麒麟显然未料及我会突然提起天禄,他面上一愣,扣于我腕上之五指蓦然一紧,却笑道,“龙帝陛下真是事事都瞒不过,只是现下,你我之事尚未解决,本座哪还有闲心管他小夫妻吵嘴打架,一时情热,一时清冷?” 他此话说的甚为自然,奈何我听在耳中却觉讽刺异常,什么叫“情热情冷”,这“你我之事”又何从谈起,一时间我面上尴尬,回过神来只一把甩开他手,冷声道,“鼎华,你这话什么意思?” 麒麟不急答话,他此际倒慢条斯理祭起生发之灵,将自己臂上创口愈合,良久,灵兽长方抬首直视于我,竟道,“龙兄冰雪聪明,既是诸般琐事都逃不过你法眼,却怎生迟钝若斯,时至今日,竟还不知本座心意?” 他话音刚落,见我依旧一副大惑不解模样,却是仰首长叹,又道,“本座为了你,就连一座悬崖峭壁上的水族宫殿亦已修成,此番既有幸能得龙帝陛下亲临莽原,无论如何,又怎能再放你离去…” 第43章 云澜 听他此言,我心中一凛,却道那夜月色迷离,我于凌云宫中初见大水粼粼,已生出不妙预感,再加上这灵兽长几次三番阻我离去,言辞态度暧昧难明,我虽不甚解其意,奈何心下总有些莫名难安,更可耻方才,这卿云殿内暗香缭绕,我与他被翻红浪,半晌交欢,已是是羞愧至极,万分难堪,不想今时这灵兽长丝毫不以为耻,倒愈发得寸进尺,竟至于说出这般荒唐之言! 我心下惊怒,蓦然忆及初时莽原求亲,他就当我与孔雀一流,卿云殿内尴尬晚宴,这厮甚至还曾出言戏侮,莫非自那时起,他就动了这份歪念?思及此,我一时羞恼愈甚,正是挑眉怒视,而麒麟倒仿似窥得我心,开口却道,“那时莽原初见,本座尚不知龙兄身份,但见得龙兄丰姿俊朗,举手投足间气度自华,便心生结交之意,而泱都重逢,方知晓当初竟是龙帝陛下亲临,本座心中感怀,对你的喜爱倾慕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言语间,却还近身往前,忽又一把执起我手,柔声道,“自泱都一别,三余年来龙兄夜夜入梦,几度缠绵,直叫本座阅尽离愁别绪,遍尝相思之苦,幸喜苍天垂怜,连云山能再遇龙兄,连日来,这卿云殿内我二人夜夜独对,实叫我情难自禁…” 他话未及完,我已是周身发烫,更为难堪,回过神来,只知立时挥袖,高声喝道,“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奈何这厮不以为忤,却仿似意犹未尽,张口言语益发不堪,又道什么榻上娇态,惹人爱怜,饶是此刻,我胸中端的是怒恨交加,已远非“羞恼”二字可言,不觉间竟是浑身发抖,张口亦不由冷声道,“那现时灵兽长什么意思?难道叫朕一生一世留在莽原,夜夜与你淫乐不成?” 话音刚落,麒麟面上微愣,他大约未料及我会出言如此难听,回神之际,一双眸子直直凝视于我,眉宇间竟都是我读不懂的痴态,正是僵持不下,这灵兽长忽而自嘲一笑,却道,“龙衍,本座是真的喜欢你啊…” 可恶简直可恨,话已至此,他竟然还在胡搅蛮缠,我摇首摒去凡此荒唐之说,转身径往卿云殿外行去,不想麒麟倏忽闪身拦于我面前,竟真是不肯放我前去。 我面色阴沉,一手复又凝起青芒,剑光森寒,斜指向下,却是大战在即的态势,再抬首与麒麟四目相对,只开口冷声道,“今日之际,灵兽长大人可真是要与我动手?” 却说今时境地,我实未料到,想来麒麟心机深沉,行事谨慎,他此番既是与我撕破面皮,莫非竟是有万全之备,料定我走不出这凌云宫? 思及此,我心下暗沉,手中更不敢有丝毫懈怠,而灵兽长好整以暇,此际他注目于我,却道,“不知龙兄还记不记得,当日于泱都,本座曾言此生不愿与你为敌,既是如此,今时我又怎会与你动手相搏?” 当初听他此言,我还以为他灵兽长仁德之君,恩义有加,奈何如今再听这话,却叫我不由更是怒起,我当即横眉立目,扬手青芒光寒,直指麒麟面门而去,不想这厮依旧立于原处,不言不动,他竟然不躲? 我一时大惊,心下复杂,眼见青芒就要刺入他眉心,却又强撤回真力,而青芒利刃,堪堪止于毫厘之间,麒麟见我如此收止剑势,眉间且惊且喜,我不觉愠怒,生恐他又生出什么误解,忙闪身欲借步往前。 奈何灵兽长察觉我意,他一手扯过我衣袖,掌心灵息大动,一时间卿云殿内光华流转,四围却都是生发之灵所化禁制,粗一看,与那陌阳关大牢倒颇有几分相似,想来应是难以逾越,固若金汤,只可惜现时不同以往,如今我灵息调和,灵力沛然,又岂是这区区光壁所能捆缚? 麒麟见我面露不屑之意,应知我心中所想,他见我提剑而上,青芒之势立时便要穿过灵璧而去,却仍是气定神闲,下一刻,这灵兽长只微微扬手,卿云殿内顿时升腾起丝丝浅色云烟,我但觉鼻间暗香缭绕,不想倏忽间竟是手脚发软,灵息不稳,手中青芒渐失具形,散乱无章,甚至就连我自己,亦是身形不稳,若不是一手强撑于殿内几案,怕是就要斜倒在地。 我心下大骇,不由厉声朝麒麟喝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而灵兽长只是扬眉轻笑,他近前环住我腰身,一把将我带入怀中,却道,“龙帝陛下莫要心慌,这不过是些让人无力催灵的迷香罢了,于身体并无大碍。” 什么?迷香? 难怪自我留宿卿云殿内,总觉得殿内暗香阵阵,多有不妥,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堂堂灵兽族一族之长,竟会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现时再一想,方才我不同往日情欲浅淡,无端沉迷色欲,莫非亦是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思及此,我强自提气,一手推在他胸口,抬首不由怒目相向,只道,“朕以为灵兽长大人光明磊落,不想你居然…” 而麒麟一指轻覆于我唇上,他微微摇头示意我噤声,却一把将我拦腰抱起,于我耳边柔声道,“龙兄且安心,本座带你去一个地方。” —————————————————————— 我现时被他拦腰抱在怀中,心下实是羞急,眼见他就要踏出卿云殿大门,不觉更是慌乱,无措间只知一把扯过他前襟,怒道,“你放开我!” 奈何麒麟充耳不闻,他面上笑意愈甚,竟低首轻吻于我面上,促狭道,“龙兄可是害羞了?莫怕,本座这偌大凌云宫,无人敢闲言碎语。” 我听此更是愤怒,只道他既知这般行为不妥,却还旁若无人,缓步行于凌云宫中,饶是此刻,宫室左右侍从婢子已有人暗自侧目,我心下羞窘至极,立时强提一口真气一掌推于他胸前,一番纠缠,好容易挣脱这厮怀抱,奈何手脚酥软,下一刻竟是瘫倒在地,不得动弹。 麒麟见状,正欲要上前揽我起身,不想此际,尴尬难堪至极点,竟又生事端。不远处山亭小径,大约是归宁省亲的天禄公主钟爱之所,那日我夜探凌云宫时便在此处被错认为定域亲王,如今这鼎贞无事,正是流连于此,她于高处也不知见了多久我与麒麟纠缠不清,此际疾步而下,正是惊呼一声,却唤我道,“皇兄?你如何会在莽原?” 麒麟显然未料及天禄公主会突然出现,此际灵兽长面色阴晴不定,却朝鼎贞道,“贞儿,日前本座不是已遣人送你回泱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难道不知亲王挂念,还赖在这凌云宫耍性子不成?” 奈何天禄倒仿似没听见麒麟责问,这公主殿下一双眸子逡巡于我与麒麟间,不住打量,半晌却道,“皇兄既是自汲月潭清修而出,怎会突然驾临莽原,难道不知现时漓城关烽火又起,战事惨烈,我听龙溯所言,似乎已经不可收拾了。” 天禄无心之言,听在耳中却叫我大惊失色,想当初我为幽无邪所掳,凤百鸣刚刚败走漓城关,且说羽帝前时还在连云山,怎么这才几天,漓城关又燃烽烟?我敛眉深思,开口方要再问明细,不想麒麟却立时出言喝止天禄,却道,“贞儿莫要胡言,你一介女流,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不端,妄谈政事?!” 天禄见麒麟出口严厉,不由噤声,一时沉默,气氛微妙,而麒麟弯腰一把将我带起,他目光闪烁,仿似不愿与我对视,我心知有异,不觉眉峰深锁,面色阴沉,正欲开口询问,不想麒麟倒缓下语气,温言对天禄道,“贞儿不知,龙帝陛下贵体欠安,此番是特来莽原求医问药,方才本座正是欲带他去灵冢疗伤,倒是你,定域亲王几度来函催请,明日就该启程,给我回泱都去!” 鼎贞听得麒麟语气不容置疑,倒未曾答话,她目光胶着于我身,却仍是满面犹疑,而我方才听得灵兽长这一通谎话连篇,心底愈觉不妙,奈何此际天禄在场,我不便诘问,于是扬眉朝这公主微微一笑,只道,“贞儿听话,龙溯于泱都对你日思夜想,你的确该启程回去了,如此也好,顺便替皇兄捎个信与锦鲤,就说朕在莽原得灵兽长盛情挽留,于此多逗留一时,不日自会回去的。” ———————————————————————————————— 天禄听我这一番软言劝哄,正是颔首应允,而麒麟未料及我会顺着他瞎话就坡下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异议,只得挥手叫鼎贞退下,少时,鼎贞依言离去,却回首频频望我,按说这天禄公主不是傻瓜,此番麒麟一通言语甚为牵强,难保她心中不生疑窦,如此想来,虽说今时与鼎贞重逢场面尴尬,但若是这公主殿下能回泱都,于我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暗自思绪,略得宽慰,抬首再与麒麟相视,这厮面色端的是古怪异常,不及我言语,他仍是将我打横抱起,这回却是提息疾行,脚下生风,倏忽已至欲达之处,而我仰首远目,果是那夜所见大水粼粼,酷似锦澜之所。 思及当晚我沿湖缓行,凭风而立,心中尚只觉惊异,今时再看,恼恨之余却更觉麒麟荒唐,而此际灵兽长扶我至那宫阁之前,只见檐上金匾尚未及题字,他一把将我揽于怀中,却回首笑道,“龙兄可喜爱此处?” 喜爱?亏他还问得出如此厚颜之话,我只冷眼看他,沉声不语,奈何这厮毫不以为意,依旧笑意盈然,他凑过身来,于我耳边几番厮磨,又道,“本座曾听闻龙兄千余年未踏足碧泱宫外一步,料想你必定对锦澜殿万分钟爱,此处虽比不得碧水泱都气象万千,潮起潮生,然则再不济,好歹与锦澜殿有几分相像,龙兄日后闲居于此,总比那卿云殿内不见活水,日日面壁强…” 他自说自话,仿佛我已然允诺此生留住于此,而我听他一番言语,不觉竟是怒极反笑,正是闪身避开他温热的唇舌,开口冷笑道,“既然灵兽长于我早生困囚之心,那前时又何苦耗费心力替我疗伤,作这无谓的惺惺之态?” 不想这一问话音刚落,麒麟却摇首苦笑,他双手按于我肩,硬是逼我与他四目相对,却道,“龙兄难不成还不信本座是真心爱慕你么?且道连云山一役,龙兄昏倒于本座怀中,那时初见你一身伤痕,可知我有多心疼?” 我听他又开始胡言乱语,面上更是不悦,奈何这厮意犹未尽,言毕又道,“本座见不得龙兄受半点伤害,替你疗伤乃是真心,只是本座委实爱极了龙兄,不愿再受半分相思煎熬之苦,无奈之下出此下策,但愿龙兄能伴我一生一世…” 真是胡搅蛮缠,冥顽不灵,而他愈是多言,我便愈是难堪,却道明明是他心生歪念,欲要囚禁于我,奈何这一番说辞冠冕堂皇,倒仿似我心冷情薄,不领其意,我心下郁卒,当即不愿与再他多作赘言,而麒麟仍旧心情大好,他一手指向那空匾,又向我道,“这行宫刚刚建起,尚未及题名,本以为终我一生,这里也会是不觅其主,未曾想此际龙兄驾临,倒不如御笔亲提,赐个宫阁之名,如何?” 太过放肆,简直不可理喻,而我面色愈冷,却只能闭目不作理会,不想这灵兽长忽而一把扣于我腕上,竟是借我之手催灵于那金匾上疾书,却是“云澜”二字。 第44章 鸳鸯 锦澜,云澜,我不是不通文略,又岂会不知这灵兽长是何用意,只道方才初听他表露心迹,我只觉荒唐至极,奈何今时见这厮屡屡言及爱慕之心,又费劲心力于这凌云宫中修筑水灵宫阁,却不由叫我心下长叹,且道天禄公主年少无知,于我表错情示错爱尚情有可原,不想这灵兽长一国之君,怎的也会轻重不分,而今他摆明是要囚禁于我,难道竟不怕泱都发难? 思及此,我心头愈发生疑,按说初时连云山遭凤百鸣阻截,我托金鸾传信与锦鲤,若不出意外,他早该抵达泱都,莫非中途忽生变化,是金鸾出事抑或是泱都生变? 诚如凤百鸣所言,金鸾终究是羽族皇族血脉,他中途后悔不愿相助亦是可能,奈何如今,我心下忐忑,倒不担心金鸾变卦,怕只怕一年余来落魄外族,泱都大乱。而适才又听天禄言及漓城关兵连祸结,只可惜她未及话完便被麒麟急色打断,实叫我心下疑窦丛生,难不成这灵兽长知晓内情,将我囚困于此根本是另有目的? 麒麟见我良久不语,抬首又见我眉间阴郁,面色森寒,倒不由微微一愣,张口却道,“龙兄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看着我?” 我真是烦透了这厮到现在还与我打哑谜,莫不是真当我闺中怀春少女,几番甜言蜜语就哄得?而今我挑眉冷笑,不答反问,却道,“灵兽长这是准备一辈子将我囚困此处,你就不怕那迷药药力过去,困不住我,反被我盛怒之下毁了这凌云宫?” 麒麟心知我并非说笑,按说他早该料到我不会束手安于囚困,难不成这一辈子竟都要对我下毒药?我心中正是疑虑,而灵兽长仍旧气定神闲,他抬手描摹我紧抿的唇线,自信满满道,“这点龙兄不必过虑,这云澜殿外丛生伴月兰,原是本座按灵冢形制栽种,且道这伴月兰花开无名,并不起眼,平素里对人毫无大碍,但却有个世人不知的妙用…” “你什么意思?”听他话停在半当处,我心下顿觉糟糕,当即出声问话,不想麒麟勾唇轻笑,他凑近身来于我唇上又一番啃咬舔舐,抬首却闲闲道,“不急不急,龙兄马上就会明白的…” 他话音刚落,我心中不安尤甚,下意识便要往后退去几分,不想这厮倒仿似窥得我心,他一把扣于我手腕,正是狠狠带入怀中,不及我反应过来,却又一掌按于我臀上,不住揉捏,上下抚弄,其中淫亵之意溢于言表,而我心中大骇,反应过来急欲挣脱,奈何腰身为这厮死死扣住,几番相据,除却衣袍撕开七零八落,竟不得脱身。 我心下暗沉,双手勉强收拢襟口,正是抬眼直视于他,目光极度冰寒,而麒麟见此,竟仍是一脸促狭笑意,他反手过来扯我衣带,却摇首笑道,“怎的又生气了,方才卿云殿中明明也乐在其中么…” 只不过他话未及完,却见这宫阁外湖面上廊回风转,四围里丛丛簇簇本不起眼的牙黄色小花正吐出莹莹光华,随风飘絮在空中,大约就是那所谓的伴月兰,我不由抬首观望,蓦然间但觉花香渐浓,竟是比那卿云殿内还要馥郁几分,此际这香气丝丝萦绕于鼻间,直叫我止不住又一阵神志昏沉,四肢发软。 而麒麟挥袖将那几许草木之灵笼于臂弯,正是洋洋自得道,“这云澜殿外伴月兰,俱是本座以生发之灵一夕催化而生,其锁灵之用,当世罕有其匹,更难得这兰朵吐苞,暗香盈袖,少时便可叫龙兄体味得何为世间极乐…” 简直无耻至极! 我闻言止不住浑身发抖,已不知是气愤所致抑或是迷香所为,而麒麟将我压制于背侧雕栏之上,手下动作轻缓,却是慢条斯理解开我里外衣衫,他指尖撩拨,不过是稍加抚弄,我竟已喘息不止,体内莫名便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急欲宣泄。 饶是此刻,我半倚于雕花栏柱之侧,已是衣襟大敞,而湖风轻抚于我光裸的胸膛,非但没让人感到一丝凉意,反叫我愈加燥热,我虽知晓这该是药力所为,奈何此番身体实是不受控制,一时间腹内焦躁,心下羞急,尤甚于上次卿云殿内欢好。 此际麒麟倒不急于将我剥个通透,他目光游移于我身,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我实是受不了这般淫亵打量,刚欲抬手扣拢襟口,不想这厮动作极快,瞬及又将我双腕捉住,按于头顶。 他此番下手力道不轻,我几度挣扎却也挣不脱去,尚好这厮未再有其他动作,我原以为能得片刻机会喘息,不曾想这厮目光灼灼,愈发放肆,如今逡巡于我半裸的身体之上,竟叫我心跳不稳,气息大乱。 我周身滚烫,为他注目良久,心中羞耻愈甚,正是积聚气力想要挣脱他对我手腕禁制,不想一番挣扎,双腕依旧为他扣于手中,不觉间腰肢轻摆,倒像是在故意挑逗于他。 果不其然,麒麟见此,正是一阵轻笑,他一手又将我衣衫褪去几分,却把脸凑于我面前,竟道,“龙兄可是耐不住了,若是耐不住又羞于启齿,不如就在本座这儿亲一个…” 他说着竟真是愈凑愈近,温热的鼻息拂于我面上颈侧,竟叫我止不住一阵轻喘,慌乱间正欲侧首避开他纠缠,不想一抬眼又见这厮眉间得色愈浓,我一时羞恼,怒火中烧,直恨不得真一口咬在他脸上。 未曾想麒麟见我这般咬牙切齿,怒极无言的模样,倒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神情,他忽而松开我腕上禁制,却是一把捞过我腰身,倏忽间绵密的吻落于我面上唇上,他抬手轻抚于我眉间,却是轻声道,“好了好了,本座都不舍得再逗你了…” 而我现时因药力所致,身体为他所触之处,俱是一片火热,难以消减,饶是此刻,我早已无心辨听他在说些什么,心下焦躁,只想立时离的远些。 混乱中我双手抵于他胸前,不过是略略拉开些距离,却未料这厮忽而起身,又一把将我抱起,竟是往那云澜殿内行去,我心下大骇,一时间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正是一掌袭向他颈侧,而麒麟不察,双手略微松开,我好容易得此机会挣脱他去,奈何双足落地绵软,不及后退几步,身形却又是歪歪斜斜。 麒麟回过神来,却不住摇头,他目光直视于我,步步紧逼而来,而我一手扶于阑干,退无可退之际,只勉力提上一口气,足尖轻点,反身便往那栏下湖面跃去。 湖水清凉,漫溢周身,总算让我略得喘息之暇,奈何麒麟追的紧,我尚不及往湖底潜去,却被他袖间生发之灵缚住,又不得不向湖岸而上,更可恶我今时身处水灵之所,竟连一个浪也翻不起,心下惊怒,这才体会到灵兽长所言不虚,那伴月兰锁灵之用当真是世间罕有其匹。 我周身湿透,却被麒麟拖在岸边,他于背后一把将我搂住,唇舌肆虐,舔吻于我后颈,竟不住嬉笑道,“龙兄真是的,为何时时这样害羞,殊不知你如此娇怯之态,却更叫本座欲罢不能…” 他双手自我胁下,轻抚于我胸前,几番揉捏之后,我竟又是浑身燥热不堪,正是本能欲往那湖中再去,不想下一刻,这厮掌心触碰于我胸前乳首,不过是轻划过那微挺的乳尖,我竟已是忍耐不住,张口音色婉转,听来漫溢求欢之意。 麒麟本是动作轻缓,此际却狠狠将我揽于怀中,他一手死死掐住我腰侧,竟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却道,“原来龙兄不喜欢云澜殿内锦榻春暖,却喜欢这碧波荡漾,水天之间,果然是在水中更有感觉么?” 我听此一言,明知这厮是故意羞侮,然而胸中愧赧无可言喻,铺天盖地的耻意席卷而来,大约这一身的皮都已是烧红不堪,而麒麟气息愈发粗重,他不再与我多费口舌,只将我反身压在岸堤之上,分开双股,灼热的欲望顶于我后穴之处,只略略厮磨几下,便强行进入。 身体因他的抽插而不住摇晃,连带身侧水波浮浪,层层水纹荡漾,本来我体内尚余的一丝痛意也消失不见,剩下的竟俱是难以启齿的酥麻快感,不知觉间,我已然忘却抗拒,非但腰肢握于他手中,轻摆慢摇,就连喉间溢出的丝丝吟叫也愈发软腻,而麒麟见我如此深陷欲海,自是得意非凡,他俯身与我唇舌交缠,却笑道,“真想一辈子都在你里面。” 饶是此刻,他纵是再出言无状,我仿似也没了愤怒的气力,原以为越过白牙,摆脱幽无邪与凤百鸣便可顺利返回泱都,不想今时为麒麟所困,情况竟还要糟糕,还要不堪,至少幽魔君主与羽帝尚以我为敌,而这灵兽长心机深沉,用意难明,他非但以我为发泄淫欲的禁脔,只怕还暗藏祸心,欲要对泱都不利。 第45章 冷牙 最终如何入得这云澜殿我已不知,只知睁开双目倒反似恍然一梦,但见这殿内器物陈设无一不同锦澜,莫说床榻几案,就连案上一方龙砚,砚中几许深水,竟也无半分差池,直叫我好一阵恍惚,张口却要唤出碧螺的名字来。 麒麟见我面上大惊,却是在我身边坐下,他笑吟吟看向我,开口又道,“可喜欢?” 喜欢,莫说喜欢,我方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心下只觉愈发暗沉,想来锦澜殿是我日常起居之所,位于碧泱宫内极深处,里外共有九道水灵壁网缚阻隔,即便是我水族王公亲贵,若无我亲口谕令,任谁也不敢接近半步,而麒麟一个外族君王,我又从未曾邀他殿内议事,怎么可能会对锦澜殿如此熟悉? 思及此,我心底已有了几分计较,此种情况别无他解,必定是我身侧近臣亲信,有谁勾结外族,背叛于我,而麒麟不知我心中作何所思,他见我半晌无语,只以为是惊讶所致,正欲一手揽过我去,开口却道,“想来龙兄久别泱都,今日见此,可是倍感亲切?” 我一手将他拦下,抬首目光森寒,只反问道,“哦?灵兽长不过是日前方与朕连云山相逢,怎的会如此肯定朕是久别泱都?” 而麒麟显然未料及我会有此一问,他一时呆愣,正是无言,我见此不由冷哼,挥袖径自站起身来,只道,“明人不说暗话,灵兽长实没必要再于朕面前惺惺作态,你此番既是要囚困于朕,甚至还几度戏侮折辱,到底目的何在?” 话音刚落,麒麟亦跟着起身,他立于我身后,却是沉默良久,而我一时不耐,正是回首与他相视,但见这灵兽长勾起一抹自嘲笑意,张口却道,“不错,本座的确想要将你囚困于此,只不过先前所言爱慕之心绝无半分虚假,而今龙兄既是问我目的何在,那我不妨明说…” 他说着上前执起我手,字字句句道,“我只希望与你一生相守,而此番机缘巧合,实为难得,即使你心生不愿,本座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他说的斩钉截铁,倒仿似其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囚困于我,别无其他,而我听他这般胡搅蛮缠,胸中更是郁积,真不知这厮到底是何心思。 又是僵持,片刻后,麒麟缓下神色,他轻叹一口气,手中灵息大动,生发之灵纠缠,光华退去后却见掌心一枚冷牙玉,形似弯月,通体透白,大约该是件什么宝物,而我心中正是疑惑如今情势下,他为何忽有此举,不想下一刻,这灵兽长却一把执起我手,他将这冷牙玉置于我掌心,又将我五指轻轻合拢,只道,“本座终日挂在嘴边说要与龙兄相守一生,奈何时至今日竟也不曾有半分礼物赠予你,今时这冷牙玉也许比不及碧泱宫内琳琅珍宝,但在我灵兽族已是一等一的上品,此物内蕴生发之灵,非但可以养气益血,更兼去腐生肌之神效,龙兄带在身边,对于调养灵息,应该是大有裨益。” 他说着手下使力,直将那冷牙玉紧紧拢于我掌心,却是个强逼收下的态度,而我几番挣扎无果,抬首与他相视,但见这灵兽长目光深沉,眉间竟仿似还颇有些哀求之色,我一时微愣,思及他日前所作所为,回过神来只不住冷笑,“灵兽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你到底当朕是什么,这冷牙玉又是什么,你我二人定情信物?” 而麒麟听我此言,面上倒扯出些自嘲笑意,他手下依旧紧紧拽住我手,却不住呢喃道,“你收下可好?” 简直莫名其妙,时至今日,我已是真不知这灵兽长到底作何所思,只道卿云殿内迷香缭绕,云澜殿外伴月丛生,他处心积虑,如此这般折辱囚困于我,竟还口口声声谈什么倾慕爱恋,更可笑我又不是女子,再如何又怎会与他相恋? 我心下怒意极盛,蓦然间又颇觉可笑,一时念起世人评说灵界五族帝王,皆道我龙衍冷酷,凤百鸣残暴,而幽无邪乖戾,那九翼王却是荒淫,唯麒麟素来谨言慎行,不落诟病,人前俱是一副守礼知节、盛德君主之姿,不想今时他竟会如此厚颜,百般纠缠,比之那街头无赖,竟更甚几分。 回过神来,手中仍甩不开这厮禁锢,我一时气急,不由高声喝道,“放开!” 而麒麟见我态度坚决,终是放开手中禁制,奈何尚不及我轻舒一口气,这灵兽长挑眉冷笑,却不知自何处取出一枚暖玉来,莹莹红芒,若隐若现,我不由抬眼略略一看,不想这竟是当日凤百鸣所赠之火琉璃,我心中正是讶然,麒麟却开口道,“龙兄可想起来了,当日连云山一役,你昏倒于本座怀中,我替你更换衣物时,竟发现这羽帝信物为你贴身存放,怎么,莫非凤百鸣给的火琉璃你就肯收,本座这冷牙玉你却是铁了心也不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麒麟面色不善,此言一出倒仿似满含质问之意,而我只道连云山一役后归心似箭,不想连日来又为他强行纠缠,辗转莽原,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于这火琉璃本已有所忘怀,而今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此一来却又叫我忆起先前种种不快,一时间回想起连云山受凤百鸣所阻,若非当时我身中血毒,体虚畏寒,又怎会一直将这火琉璃带在身侧? 思及此,我心下郁卒,回过神来自是不愿与这灵兽长多费口舌,不觉间只挥袖冷哼,不发一言。 怎料麒麟见我不作回答,竟当我是默认,他眉间郁色渐浓,张口却道,“当初连云山大火未及,陌阳关急报说是羽帝亲临,那灵麈只道凤百鸣口口声声问他要一个人,本座当时但觉有异,却是千般万般也未曾想到竟会是你…” 而我听他提及陌阳关灵麈,心下正是一阵气闷,不及发话,他却继续道,“龙兄可知,那时灵麈以为你是何人?” 且道那灵麈不分青红皂白,刚愎自用,他既是认出我为当初莽原求亲的水族神官,必定当我作擅闯秘道的外族之敌,又还能以我为何人? 正是疑惑间,麒麟挑眉冷笑,他将那火琉璃把玩于掌中,却道,“灵麈来报,只说闯入陌阳关秘道之人身披朱羽凤纹袍,却又并非羽帝本尊,而来人姿容之俊美,当世罕有,细观之下眉目间俱是说不出的妩媚风流,想必定是羽帝新宠,宝贝心肝。” “一派胡言!” 不及他话完,我已是大怒,枉那灵麈号称灵兽族平远将军,千年来镇守一方,不想此人非但嗜血残忍,竟还会如此自以为是,妄断是非?! 而麒麟见我面上青白,却笑得益发讽刺,他近前一步又朝我道,“龙兄何故如此勃然大怒,依本座看来,平远将军说的原也没错,你既是连这火琉璃也收下了,莫非与那凤百鸣真是情浓?” 他说着愈往近前,掌心火琉璃红芒盈盈,映入我眼中却是分外刺眼,我心下气急,不由背过身去,开口只道,“这火琉璃的确为凤百鸣所赠,朕留在身侧不过是为了驱寒…”,奈何话未及完,我转念一想又恐他窥及血毒之事,只怕这般话愈说愈多,到头来却是愈描愈黑… 我一时打住,回首但见麒麟眉间探询之色愈甚,反应过来不觉更加气恼,一甩袖怒道,“朕与那羽帝之间是非恩怨,与你灵兽长何干?今时这火琉璃既在你手中,若是灵兽长喜爱,大可以自行留下,却莫要再与朕提及半分!” 我话音刚落,倒未料麒麟只是不住摇头,他将那火琉璃拢于掌心,手下使力,一瞬间满室红芒,极盛后蓦然消逝,待他复又松开手时,那暖玉已然化作齑粉,自他指缝间散落一地,而我一见心惊,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奈何张口又讲不出半句话,半晌沉默,四目相对,灵兽长终是转身离开,他回身将那冷牙玉轻置于几案之上,却对我道,“你我二人有的是时间,本座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接受的。” 第46章 番外之九翼王1 彼时泱都尚是料峭春寒,九天城却早已一片锦簇花团,极天殿内羽帝勤政之所,不见群臣议事,徒余一室春暖,凤百鸣正是俯身案上,提笔挥毫,大约是作的一幅美人图,此际这羽帝抬眼但见一旁孔雀眉目如画,丹唇皓齿,一时心猿意马,不觉间便抬手往美人脸上轻拧了一把,而近年来,孔雀早已与他调笑惯了,正是借这一拧,就势便往凤百鸣怀中一坐,双手环于羽帝颈间,仰首便是唇舌交缠。 而凤百鸣并不讶于孔雀的热情,奈何倏忽间倒仿似没了兴致,只略略纠缠了几下便侧首继续方才的画卷,只道这一幕荒唐,其旁宫人早已是见怪不怪,而不妙的是,今时这一番不端,却叫他人看在眼里,其实也并非他人,却是水鸿氏。 鸿鸟贵为玄天护法,又是羽帝嫡亲长姊,此际正是有要事与其相商,本以为凤百鸣该是勤于政事,批复奏章,不想一踏进极天殿竟见羽帝与那孔雀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这水鸿氏当即面色难堪,一言未发,转身便要离去。 实际上,凤百鸣与鸿鸟谈不上有多亲厚,只是水鸿氏灵力沛然,又常年位居玄天护法高位,因而多年来一直有所忌惮,而凤百鸣宠爱孔雀早是人尽皆知,羽帝陛下也从未以为意,不想今日为长姊所见,他倒不觉有些心虚起来。 凤百鸣正欲出口唤住水鸿氏,奈何鸿鸟态度冷硬,她口中轻叹了声,只道,“陛下好自为之”,话音未落,只见水鸿氏轻移莲步,眨眼间已不见踪迹。 凤百鸣一时胸闷,心头莫名烦躁,他大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亲姊,羽族的玄天护法当晚就与一个外族男子私奔了。 事实上,自从羽帝为了一个佞幸,一怒之下灭了夜莺家族,水鸿氏于凤百鸣早已心生不满,她生性淡泊,亦不愿为玄天护法的高位束缚,百年前与白暨一见如故,相思倾慕,再加上羽帝行事残暴,近年来愈发不端,这鸿鸟终是下了决心,欲同白暨相守一生,避居淮川。 当晚,九天城外卷云台,白暨早已是等待多时,而鸿鸟不过只带了贴身侍女鱼雁同往,夜色下有情人相会,不及唏嘘,正是欲往城外而去,殊不料竟有人先行一步拦下,还不是别人,竟是孔雀。 鸿鸟见此大惊,她心知孔雀刁钻阴狠,若是此事禀明羽帝,莫说她今时走不脱,怕还要累得白暨有性命之忧,正是焦急时,却听那孔雀笑道,“玄天护法莫要惊慌,我此番不是来阻你私奔,不过是叫上如歌王一同来看个热闹罢了。” 这下却更糟糕,按说如歌王金鸾与水鸿氏本有婚约,而孔雀此举,非但叫鸿鸟走不脱九天城,岂非更要叫她身败名裂? 闻言白暨心下焦急,奈何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想下一刻鸿鸟却转身让他先走,而白暨又如何肯扔下水鸿氏一人,正是相执间,那如歌王却也到了。 孔雀见金鸾赶至,不觉略往旁退了几步,他满面得色,正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金鸾疾行而至,袍袖翩跹,他此刻方站定,只略略将一众人打量几分,开口只朝鸿鸟笑道,“鸿姊这是欲往何去?” 水鸿氏心下不安,她知金鸾浪荡,于自己并不钟情,然而怕只怕这如歌王碍于脸面,又不肯放手,正欲坦言,不想其旁白暨一步上前,略欠身朝金鸾行一礼道,“在下白暨,虽不过是水族一介草民,然与水鸿相恋之情苍天可鉴,早听闻如歌王性情中人,应知世间唯一情字,最难勉强,只望你今时能够高抬贵手,如此大恩,我二人永世不忘。” 而金鸾听得这一番言语,倒不急着表态,他仍是朝那鸿鸟,只略扯了个苦笑,却道,“哦,原来鸿姊竟是不喜欢我了…” 金鸾俊美,此际做出这样哀伤表情来,若是被那一众莺莺燕燕看到了,那还不得心疼死,而鸿鸟面薄,立时已是面红耳赤,一时间气氛微妙,片刻,金鸾却是朗声大笑,只道,“鸿姊不必担心,如歌自知配不上你,你若是与这位白先生真心相交,我不会有任何阻拦,只是万望鸿姊记得一点,水族与我族交恶多年,你莫要忘了玄天护法的身份,国事为先。” 水鸿氏听他此一言,自是感怀,而孔雀万万不曾料到金鸾竟会如此态度,正要发作,不想又被这如歌王一把拦下,白暨与鸿鸟自是不敢再多耽搁,他二人相携,不及叩谢如歌王大恩,终是出得九天城。 一路往东,一路往北,鸿鸟依在白暨怀中,莫名却叹道,“若是有一日,水族、羽族再起纷争,你我除却两不相帮,又还能如何?” 白暨听得这话,心中不免有些沉重,他垂首轻吻她额头,只安慰道,“放心,陛下不是好战之人,若是羽帝不兴战事,漓城关可保万年安宁。” 而水鸿氏听他说的肯定,非但未曾宽心,不由竟又是长叹,却道,“若是丹凤能有青龙一半帝王之姿,也断不至于与佞臣厮混…,唉,简直不成体统!” 鸿鸟说的愤怒,却不知这话听在白暨耳中端的是波涛汹涌,起伏难平,正是闪神间,水鸿氏起身与他相视,又道,“如今我只担心孔雀于丹凤耳边言语,若是他亲自追来淮川,我怕我二人…” 而白暨此刻尚未从方才心潮澎湃中回过神来,茫然间答非所问,只道,“从来帝王都是一样,你只知羽帝荒唐,却不知龙帝任性妄为,时有过之…” ———————— 星夜兼程,终是入得水族之境,绕过泱都,再一路向北,好容易抵达淮川,白暨弯腰挽于鸿鸟素手,正是她扶下得马车,而鸿鸟举目望去,只见这淮川荒寂,静水深流,远处河边几爿屋宇,零零落落不见人迹。 按说白暨既为淮川之灵,早已惯于这般寂寥,不曾想今时他顺着这鸿鸟视线观去,蓦然间却发觉此处陋简,竟至于不忍卒睹,心下忽而一阵愧赧,再开口却道,“水鸿,淮川极北苦寒之地,荒无人烟,我连几间像样的楼阁也不能与你,实在汗颜…” 而那鸿鸟听闻此言,倒回首莞尔一笑,她微微摇头,却道,“我既已决心与你相守,又怎会在意淮川寂寥,更何况当年青龙以龙帝之尊尚曾避居于此,又何从谈及陋简?” 话音刚落,白暨听她又提起龙帝,不觉便忆起年少时光,回过神来方觉释怀,只笑道,“陛下那时候还是太子,他原也不喜这几爿破屋子,一直都呆在水里的。” 是啊,那时候龙衍尚未及弱冠,时时喜爱化作龙身,于那川上凌波嬉戏,龙尾轻摆,便带起一径的水波潋滟,他颌下那颗骊珠光华流转,直映的整个水天明丽绚烂,也许只有那时,万籁俱寂的淮川方才有些生机。 白暨心中莫名感怀,不觉间又往那川上投去几瞥,河水深流,平静无波,却更叫往事浮上心头,历历在目,而鸿鸟于一旁见他闪神,开口却调笑道,“小白,莫非又想起任性妄为的龙帝陛下,当年是怎么欺负你的?” 而白暨闻言轻笑,他一手揽于鸿鸟肩头,正是移步欲往川上而行,回首却打趣道,“玄天护法千万莫嘲笑,陛下年少虽然任性,待你夫君可是十分亲厚的…”,奈何他话未及完,却不知又念起哪一茬,瞬及面色古怪,而鸿鸟心下不解,只当他旅途劳顿,二人于那淮川之岸,又闲话了片刻,自回房歇下,不提。 夜色渐深,残月高挂,鸿鸟枕于白暨臂弯,聆听这一室静谧,不知何故,她心绪难宁,总是害怕下一刻凤百鸣就会突然出现于面前,而白暨知她心中所思,此际只将水鸿一手紧紧执起,半晌沉默,他却开口道,“若是你一直担心,那我们不如去泱都吧,羽帝手辣,还不至于敢在泱都大动干戈,实在不行,我自会去碧泱宫禀明陛下,也许他会…” 这个也许,他心中也没底,而水鸿氏听得这一番话,却将半边面颊轻轻摩挲于白暨掌心,这玄天护法轻叹道,“算了算了,你不是说龙帝羽帝皆是一般,我只求与你相守,哪怕一天也好,也莫要再费心思了…” 言毕,水鸿氏轻合双目,正欲沉沉睡去,而此一夜白暨脑中纷繁,晃来晃去俱是龙衍身影,忽而又念起当年种种往事,竟是一夜无眠。 第47章 番外之九翼王2 多年后世人皆谓青龙帝性冷情冷,不苟言笑,孰不知年少时龙衍擅丹青画卷,喜丝竹乐声,极爱交游,最是率真,奈何彼时玄龙帝只当太子纵情声色,不务正业,当即便遣太傅螭烺共龙衍同去极北淮川,命其清修百年方可重返泱都。 最初五爪青龙自云端而下,落地化为青衣少年,眉目清朗,贵气逼人,而白暨那时亦是年少,灵力不纯,尚为半人半鱼之形,二人初见,这小白下意识便要往深水避去,不想却被龙衍一把拽住,太子殿下修眉长目,张口只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人么?” 白暨怯怯点头,他颇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间微弯眉角,略略扯出些笑意,殊不知这一笑他自己不觉如何,却印在龙衍心头,何止千百年… 年少易于相处,不过几日,龙衍便时时跟在白暨身后,一时问,“小白,你想去泱都吗?”一时又答,“其实泱都也没什么好的”,时光漫长而又平淡,除却螭烺严苛,时时逼迫太子殿下清修苦炼,却也没什么不好的。 淮川终年阳光浅淡,映照于河面之上,只泛起微微波光,而午后的太子殿下百无聊赖,此际立于岸边,正朝那水中白豚道,“小白,我带你去泱都,可好?” 奈何白暨却当他一时兴起,说着玩玩,于是也不化作人形,只在水中摇首摆尾,不作回答,而龙衍见他不理不睬,一时心急,却又道,“小白,这回是真的,太傅今早去泗水郡了,我若御风回去,今晚便能回来,他不会发现的。” 话音刚落,不想白暨仍是悠闲游弋于川上,不见任何动作,而龙衍心知小白取笑他屡次言及回泱都,却没有一次不是半途为螭烺发现,落得一顿严厉斥责,一时间太子殿下面上发红,气恼之下一纵身跃下水面,双手环抱于白豚胖胖的脑袋,本想好好教训一顿,然而他又不舍得真打,于是只捏了几下,便将白暨拖上岸来。 可怜小白被迫化为人形,半截鱼尾尚没于水中,他一脸苦笑,只道,“殿下莫再戏弄我了,泱都遥远,你御风而去不过盏茶时分,白暨避水,明日还不知有没有到呢。” 龙衍听他这般一说,不由略略皱起眉头,忽而却又不知念起什么,展颜一笑,又道,“无妨无妨,我背你去好了,不过在云中时,你可千万要抓紧我的角。” 龙衍说的轻松,却不知这话听在白暨耳中却差点要吓死,只道太子身份尊崇,这世上谁人有如此大胆,敢踏足于龙背之上?若他此际真不知轻重,共龙衍同回泱都,一旦被人发现,只怕是死一千回也不够抵罪。 闻言白暨立时下跪,尚不及言语,而龙衍聪慧,已然解得起意,他俯身将小白扶起,却笑道,“没事啦,我虽然没背过什么人,还不至于将你从云中摔下,到了泱都城外,你再避水入城好了。” 奈何小白死也不依,他被龙衍这一番话吓得不轻,只知一味推拒,纵是日后再想起尚有些惊魂未定,总觉得那时的青龙太过妄为,抑或是根本在戏耍于他,可悲的是,他从未想到,龙衍贵为真龙至尊,若非真心相与,又怎会轻易开口让人踏足其上? 尔后无果,白暨躲在淮川深水中,不肯露面,而龙衍知他性情,只怕此际小白已被自己吓坏了,愈加不忍强逼,正是郁卒间,蓦然倒念起太傅所言,却道这灵界之中,唯“有翼族”无须催灵便可行于风中,传闻有翼族本为风神之后,族间流传的飐风带,若能得一系于身侧,便可自由御风,上天入地,无人之境。 思及此,龙衍突然就起了去翼王城之念,他心中只想若能求的飐风带,纵是白暨身为普通水灵,到时亦可御风穿行于云中,实为美事一桩,却未料,此一去横生枝节,竟惹出件天大的祸事来。 _______________ 有翼族偏于五灵界西南一隅,那翼王城遥远,尚在九天之南,所处之地莫说距淮川,纵是距泱都亦是千山路万里远,奈何那时的龙衍脑中既生此念,却也顾不上其他,于是这尊贵的太子殿下立于淮川之岸,只朝那水中白豚叫道,“小白,我去一趟风神之都,若是太傅先我一步回来,就说我在深水中苦修,让他莫要打搅。” 而白暨初听得什么风神之都,正是一头雾水,奈何不及他自水中探出头来,龙衍已然腾身云间,瞬及无踪。 其实那所谓的风神之都就是翼王城,因有翼族本为风神之后,又闻翼王城常年风息不止,整座城池俱由风灵系于海上,恰是与羽族九天城隔水相望,故而有此一说。 而此次龙衍初抵翼王城,甫一落云端,果觉四围风息大动,但见屋宇之侧旌旗猎猎,路上行人无不衣袂飞扬,步态风流,整座城池俱显出一番飘逸出尘之姿。 他见此不觉感叹,且道一直以来,自己以为灵界五族,有翼族偏安一隅,东北与羽族相邻,正北越过群山则与灵兽族接壤,长年来,这有翼族君主不思进取,族人每每为羽族欺压,苦不堪言,而现任九翼王继位数百余年来,更是好声色犬马,荒淫无度,前时一度争战,竟连这风神之都也险些葬送于手,而龙衍本以为这翼王城历经战火,纵不至一片废墟,大约也难有往日繁华,风神之姿,倒未曾想今日一见,竟与自己所思大相径庭,这太子殿下本来年少,一时间更起了好奇之心,虽说他现下急着找寻飐风带,奈何眼前新奇物事扑面而来,满满俱是异族风情,不觉间缓步流连,倒忘却了时间。 而事实上,有翼族并非如世人所想,身后会生有巨大羽翼,“有翼”之所以得名,不过是因其族人能够自由掌控风灵,神行无踪,如生双翼,而有翼族皇族更是以羽翼为标,羽翼愈多,身份愈是尊贵,自然,谁若有九翼则必定为风灵至尊。 只可惜那时的龙衍对有翼族知之甚少,以至于后来九翼王风痕出现于他面前,他竟也毫无知觉,此际这年少的太子殿下只为求飐风带,差点就要将自己衣饰、系带上所有明珠付之于人。 _______ 虽说飐风带并非千金难求的无价之宝,但也绝非店号中能够轻易觅得的寻常之物,太子殿下几乎走遍翼王城中所有商铺,好容易于都城一角寻得此物,而那物主见龙衍衣饰华贵,举止不凡,知晓这定是位阔绰的客人,又见他年少不更事,竟仿似完全不知钱财为何物,一时心生贪念,张口竟是漫天要价。 而龙衍窘迫,他只道飐风带不易求,不愿白白失去这大好机会,到最后直将自己袖角、系带上一十三枚明珠统统取下,奉与那物主,且道这明珠颗颗圆润,光华璀璨,俱是东海深处万年方能得其一的珍宝,而那物主见此自是眉开眼笑,正欲伸手接下,却不想半途竟会遭人阻拦。 如此状况,龙衍显然未曾料及,他只道有人一手轻按于自己腕上,正是不解其意,抬首间方要询问,却见那来客容止清扬,博带鲜衣,此际一双眸子笑吟吟看向自己,只道,“小公子莫要上当受骗,这一十三枚东海明珠,买他这铺子也不知要多少间了,何况此一条尚不是飐风带的次品?” 话音刚落,那店主自是大怒,而龙衍于一旁亦是心下一惊,只道这若不是飐风带,那又为何的确有助灵御风之用,而来客见他面露犹疑之色,竟仿似立即明了其意,张口又道,“这里是风神之都,风灵汇聚,如此一条以次充好的疾风束腰,的确可以助灵御风,但若是离得远了,只怕就一毫也无用了。” 哦,原来竟是这般,龙衍听得此言,不觉心头怒起,正是挑眉看向那店主,而那店主方才只以为面前锦衣少年是个好骗的富贵公子,不想此际见得太子殿下眉峰轻耸,无来由便觉周身一股压力,一时间开口竟有些结巴,却道,“算了算了,不要你珠子便是了,真是的,你要寻那飐风带,又岂会这么容易,即便是疾风束腰,我这条也是上品了…” 饶是此刻,太子殿下白白欢喜一场,正是郁卒间,哪还有空听这奸商絮叨,只一反手将那一十三枚明珠收于袖间,略略欠身朝方才那客人行一礼道谢,移步便要出门而去。 不想尚未走出一步,那客人未有动静,他身侧两名随从反应却快,倏忽间拦于龙衍身侧,阻去前路,而太子殿下心中已是不快,如今再遭阻拦,更为恼怒,正要发作,那来客却在身后笑道,“小公子何故如此性急,既是喜爱飐风带,怎不问问在下如何能得,这般盲目找寻,就不怕再上当受骗?” 而龙衍听他这话,不由转身回首,再一看此人面如冠玉,目同流水,此际正是眉梢弯弯,唇角带笑,确有一番雅韵风流,虽是素不相识,出言提点倒也是个好人,他一时心下怒止,不觉开口道,“你是…” 这来客是谁,太子殿下自是不知,而那僵立于一旁的店主却已然瞥得客人衣角九翼,正是吓得面如土色,连大气亦不敢轻喘一声,半晌,那恶名在外的九翼王笑意愈浓,开口却道,“我啊,我是专门卖这飐风带的啊…” 第48章 番外之九翼王3 九翼王好色爱美,五灵界人尽皆知,莫说他后宫佳丽三千,无一不妍姿媚态,单论有翼族境内各处行宫,诸般秀童美妾,更是不胜其数,纵已如此,这风痕尚不以为过,仍是广求美色,不论男女,无分尊卑,但凡其心中所好,莫不百计以求一淫。 其时,龙衍初抵风神都,恰逢九翼王兴致大发,便服出巡,于那都城繁华市所,风痕初一瞥青衣少年,不过只见得一剪侧影,但见其身姿挺秀,衣带随风,心下立时一动,忙欲移步往前,奈何那时龙衍急于寻找飐风带,脚下疾行,于各处停留不过片刻,而风痕一路追随,却仿似总也若即若离,如此几番,这九翼王端的是兴起万分,正如同被什么所撩拨,益发心痒难耐。 好容易于都城一角寻得龙衍止步流连,九翼王心中大喜,忙紧随其后,这才发现青衣少年行色匆匆,原是为了寻找飐风带,且道飐风带为有翼族不传之秘,寻常市井哪会轻易觅得,九翼王心中有数,他推门入得商铺,只见那店主贪欲难填,张口漫天要价,又见龙衍窘迫,正是将衣饰上颗颗明珠摘下… 却说那时的龙帝陛下真是年少,薄眉润唇,明眸皓齿,那一头青丝尚未及束冠,垂落于肩头倒仿似落于这九翼王心头,丝丝拨弄,而风痕又见他伸手腰间系带,一时目不转睛,脑中愈生绮念。 当然,龙衍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只以为九翼王古道热肠,出言提点,虽是不信其所言专卖飐风带一说,倒也未觉他有何歹意,听得这话音刚落,倒不觉微微一笑,只道,“这位仁兄莫要说笑,若是真知晓宝物何处可求,还望明示。” 而九翼王见他言谈举止得体,不觉间便透出一股尊贵之气,现时又见得这云淡风轻一笑,顿觉自己先前宠幸诸美,纵再得其心意者,亦不如这面前少年一丝半毫,正是感叹间,愈发不愿放手,于是接下话头,却答道,“真是伤心啊,在下所言并无半分不实,不想小公子却不信,”他说着摇头苦笑,倒真是一副无奈心伤之态,尚不及龙衍反应,这九翼王话锋一转,却又继续道,“当然,小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在这风神都再多转几圈,若还是遍寻不及,不妨来城外碾风山找我。” 龙衍闻得此言,本是半信半疑,然而他于这翼王城已是几度查寻,的确未见半点飐风带踪迹,而太子殿下心中又怕太傅早归,若被发现自己擅离淮川,免不了又是一顿严辞责罚,正是稍有犹疑,转念一想,却道,与其盲目耗费时间,不若跟随风痕前去一探,若有自是大好,若无便只好下次再来找寻了。 而风痕不知龙衍心中所思,本以为他会拒绝,实未料此际青衣少年微微颦眉,略略思量后,竟是点头应允,一时间,这风流浪荡惯的九翼王心中大喜,竟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心下胡乱道,莫非自己的确与这青衣少年有缘?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碾风山本为有翼族皇家别苑所在,龙衍不知,而风痕就是那荒淫无度,恶名昭著的九翼王,他也不知,太子殿下糊里糊涂跟随到达,但见得眼前峰峦秀壑,曲水流觞,亭台楼阁精巧,草木花卉灵疏,细品来,无一不透出丝丝雅致,处处却皆是别样风流。 龙衍心下暗暗赞叹,脚下随九翼王步入一处雅舍,举目望去,只见那半山处竹涛阵阵,秀荷亭亭,风痕正是抬手将一侧竹帘卷起,不想此际,太子殿下却不知何处而来的诗兴大发,张口径道,“翩翩秀荷风,六月卷帘栊”,而风痕听在耳中,心下愈发欢喜,他抬眼见青衣少年长身玉立,正是凭栏远眺,当即便和道,“楚楚清竹露,四时入旧梦”。 话音刚落,龙衍回首与这九翼王相视,片刻后,二人俱是一笑,太子殿下只道,“仁兄好雅兴,此处风致佳妙,世间难得一见,今时仁兄邀我前来,却是我莫大的幸运了。” 而九翼王初时见得青衣少年,但见他眉目疏朗间隐隐冷傲之气,只道这小公子必是不解风情,不想今时再见这一颦一笑,倒未料这亦是位风雅之士,性情中人,思及此,风痕心底愈发情动,奈何喜爱极了,这浪荡不堪的九翼王一时间竟颇生犹豫,生恐唐突美人。 却说步入竹舍之内,四壁清简,室内除却卧榻、几案,尚有一方琴台,不像帝王起居,倒仿似隐士寓所,而龙衍不知风痕身份,正是将他误认作哪处清修高人,本还有些警惕之意,此际却也益发放松,谈笑间不觉竟生出些一见如故之意。 且道这九翼王荒淫无度是真,然而他擅丹青,通音律,文采斐然亦是不假,此一番与龙衍谈诗论画,倒正与年少的龙帝陛下志趣相投,此际风痕挥手将悬于壁上一卷诗画取下,他见青衣少年注目良久,心下有意相赠,开口只问,“小公子可是喜爱这远山薄暮图?” 而龙衍本是微微颔首,蓦然却又笑道,“喜爱的确喜爱,奈何家父总以此为不务正业,时时怕我玩物丧志,只怕日后与此,倒也无缘。” 却说风痕初见青衣少年,且不论其举手投足间俱是尊贵之气,单论那衣纹系带上一十三枚东海明珠,便已知龙衍出身不凡,现时又听他提及父亲严厉,却只把玄龙帝当作哪位望子成龙的水族亲贵,一时摇头,这九翼王出口却道,“小公子莫怪我出言无状,令尊之意实不敢苟同,何谓玩物丧志?只道世间所有,能得一爱最美,忙忙碌碌为名利争斗,不争也罢…” _______________ 龙衍身为水族皇储,平日里所习皆是帝王之道,听惯了文韬武略,治国良方,现时甫一听九翼王这番离经叛道之言,竟不觉面上微愣,片刻未语,然而他到底年少,世间事尚有许多不能解,此际太子殿下心中略略思忖,眉间倒益发透出些许茫然之色。 且论九翼王见惯风月,阅人无数,这灵界五族,诸般殊色,或妩媚妖娆,或清纯冷艳,他风痕哪一般不曾见得品得,不想此际,但见青衣少年薄眉微颦,神色迷惘,这九翼王端的是心神一荡,回过神来,不由在心中叹一声道,“这回我是活不成了…” 而龙衍不知九翼王心中所想,只将自己思绪稍稍理顺,反应过来,方才想起飐风带一事,抬首方欲询问,不料却见得风痕一脸痴迷之色,目光暧昧纠缠,实在是情意绵绵,如此这般,纵使太子殿下再年少不更事,却也有所察觉。 奈何龙衍懵懂,不知九翼王既生淫念,他一时只觉面上发烫,不由偏过头去,好半晌反应过来,开口忙问及飐风带,而九翼王正是欣赏太子殿下青涩羞怯之态,一听飐风带,忙唤来侍从,只不住道,“不急不急,本王这就命人去取。” 而龙衍听他自称本王,心下诧异,回首再见风痕衣饰华美,气度不凡,心中隐隐有些不妥预感,正是疑惑间,那侍从门外求见,却已是将飐风带取来。 飐风带究竟何物,世人大多不知,只知其汇聚风灵,得之便可御风神行,而事实上此物非凡,乃是有翼族贵族发丝所结,本为祭祀风神所用,偶尔有一流传世间,却成了世人竟相追逐的宝物。 此际龙衍面前玉匣罗列,那一旁侍儿得风痕授意,上前打开,匣启微风轻动,但见每一匣内俱是一道飐风带,或长或短,或窄或宽,无一不光彩夺目,熠熠照人,那九翼王近前随意抽取一道,握于手中把玩,只向龙衍笑言,“这里所有飐风带俱出于七翼之上,小公子若是喜欢,不妨悉数拿去。” 而龙衍初识飐风,虽不明白何谓七翼之上,但总知晓凡此道道,俱是不凡,太子殿下起身将袖中明珠置于玉匣之侧,张口却答,“无功不受禄,我与仁兄萍水相逢,怎可随意拿人财物,我此间止有这十数枚东海明珠,不知可换得一道?” 九翼王见龙衍正色相询,又见他取出明珠,忙一手拦下,“哎,小公子不必客气,若真是这一十三枚东海明珠,那我岂非要寻出一十三道飐风带付于你喽?” 而龙衍听得此言,依旧将那明珠放下,他抬首与九翼王相视,只答,“仁兄不必为难,这一十三枚明珠权当资费,我只求一道便可。” 话音刚落,风痕微微眯起双目,直将龙衍上下打量,他见这少年非但形貌昳丽,更难得欲而不贪,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怎么好,九翼王心中大悦,一挥袖直将那匣盖悉数合上,又将明珠复还于龙衍,朗声笑道,“难得本王与小公子一见如故,明珠我不会收你半颗,这飐风带你喜爱那一道,大可随意挑选,今晚略备薄酒,只希望小公子能赏脸,共本王再论书画,同品诗酒…” 第49章 番外之九翼王4 龙衍心念螭烺责罚,本欲婉言相据,奈何他少年心性,平素除却与白暨相交,并无半个谈话的伙伴,今时偶遇风痕,他见这九翼王诗词歌赋,诸般皆精通,丹青音律,样样俱拿手,确是个真风雅之士,因而早有心结识,虽见得天色已暮,倒也未曾以为意,一时颔首,竟是应下邀约。 风痕大喜,心下欢欣兴奋溢于言表,按说他九翼王风灵至尊,这多年来最不缺便是美色,不想今时心跳如脱兔,倒仿似一夕间回去了情窦初开少年时,风痕想想愈觉不可思议,回首间又见龙衍眉目如画,身形风流,只恨不得立时将其揽于怀中,百般疼惜,轻怜蜜爱。 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酒是好酒,人是妙人,席间九翼王与年少的龙帝陛下相对,风痕见得青衣少年不过少饮几分,已是双颊飞红,眸光潋滟,言谈举止间稍带醉意,却更是撩人心弦。 九翼王不知觉便靠近身去,他柔声轻问龙衍,却道,“你我相识一场,到现在还不知小公子名讳,何方人氏…” 而龙衍不胜酒力,此际已有些醉态,听得这一问,当即便实话答道,“我姓龙,泱都人氏…”,然而话未及完,这太子殿下不知想起些什么,一时眉峰轻耸,却又道,“哦,不对,我现在不在泱都,仁兄日后有空,可到淮川寻我,只不过淮川冷寂,太傅严苛,既无美酒,又无雅乐,不过我有一位好友,仁兄一见,定会喜欢…” 而风痕见他朱唇轻启,喃喃絮语,哪还有心去听他说些什么,早已是神思不稳,心绪荡漾,这九翼王一手轻揽于龙衍肩头,却是低声道,“莫再多说了,本王只喜欢你…” 事实上,多年以后的龙帝陛下尚沾不得酒,莫说今时他年少量浅,一时昏沉,竟不觉九翼王举动有异,目光流转间,正是抿唇一笑,只道他不笑已是叫人移不开目光,这一笑直将风痕三魂七魄俱也勾去,九翼王端的是心旌神荡,一时情动,掌心轻抚于龙衍肩上,发丝缠绕于指尖,倒像是缕缕情丝,交叠缠绵。 风痕恶名在外,好色喜淫,然而一旦动情,他却最不愿唐突,今时正是将龙衍发丝把玩于手中,不想蓦然间,太子殿下倒稍有些清明,一时发觉自己与九翼王姿态太过亲昵,心惊之下,当即便要移步起身,不想九翼王一把将其按下,却将身侧飐风带取出一道,柔声轻语,“小公子莫要惊慌,本王见你发带散了,正是想与你绾发…” 且道那飐风带的确为发带,光华流丽,垂于发间必是秀致无双,按说九翼王此举本倒也无可厚非,奈何他与龙衍前时尚素不相识,此际这般暧昧亲昵之举,大为不妥,龙衍心下有异,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道不妥又不妥,立时起身脱开风痕所制,张口却是要道别而去。 —————————— 风痕见龙衍起身要走,一时亦跟着起身,他一手拽过太子殿下衣袖,脱口而出俱是挽留之辞,龙衍只觉大为尴尬,忙乱间不知所措,而九翼王久经风月,他只当青衣少年对自己亦有好感,心下色欲已起,脑中淫念既生,一时轻狂,却将太子殿下拢于怀中,俯身低首,便要亲吻。 龙衍年少,尚不识情欲滋味,蓦然间但觉唇上炽热,心下大骇,竟至于呆愣当场,而风痕得此罅隙,益发放肆,他一手扣于龙衍腰际,愈将他贴近自己,舌尖轻启贝齿,探入口腔,温柔刷过腔壁,时时追逐龙衍而去,而太子殿下好容易反应过来,心下却是一分不解,二分惊讶,余下七分全都是滔天怒意。 龙衍一手抵于九翼王肩头,反身挣脱开去,他横眉立目,直视风痕,一甩袖只高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而风痕未料及青衣少年能如此轻易挣脱自己而去,虽说现时他的确未下多大气力,正是疑惑间,忽闻得少年清朗之声满含质问之意,一时又恨自己太过唐突,再抬首略略敛眉,只向龙衍道,“小龙,本王实在太喜爱你,方才见你薄醉之态,美不胜收,一时情不自禁,确是别无他意…” 然而话未及完,龙衍听得喜爱二字,心中大惊,当即便出言驳道,“一派胡言,你我二人俱为男子,又怎可妄谈喜爱?” 而风痕本被太子殿下推拒于一旁,此际一步上前,他满面情深之态,只答,“喜爱便是喜爱,如何还管得了这许多?本王此生阅尽诸美,小公子堪称世间绝色…” 却说龙衍年少面薄,而今年听得这九翼王一番胡言乱语,立时面上烧烫,连耳根子亦不由发红,不想这一番情态落入风痕眼中,却愈发觉得他面泛桃花,娇羞无比,饶是此刻,九翼王端的是欲火中烧,他又一步至于龙衍身前,双手紧执起少年一侧腕子,不住于自己面颊摩挲,口中直道,“本王自第一眼见到你,便知晓要深陷其中,还望小公子垂怜…” 这下龙衍却是慌了神了,只道他自幼习诗书礼乐,讲道德廉耻,兼之身份尊贵,无人敢于面前妄行放肆,哪里见过九翼王这等登徒子,正是闪神间,却被风痕拉拉扯扯,一把按于舍内床榻之上。 九翼王俯身方欲亲吻,龙衍慌忙侧首躲过,他心头一个激灵,立时半跃起身体,双手抵于九翼王胸口,大怒道,“你究竟何人,怎可如此放肆?!” 而风痕正是低首与太子殿下耳鬓厮磨,蓦然听得这一句,益发柔声细语,却道,“我若说出真实身份,小龙可千万莫怕…” 龙衍不是傻瓜,他方才听得风痕自称本王已觉不妙,现时脑中闪念,心下大骇,当即惊道,“你是九翼王风痕?” _____________________ 九翼王见龙衍已猜得自己身份,却未料青衣少年竟能说出自己名讳,一时间略有些讶异,心底倒更是欢喜,他一手将龙衍额前发丝撩开,却是吃吃笑道,“小龙是水族哪家豪门贵胄,竟知晓本王名讳?” 而龙衍听他承认身份,忽而忆起世人评说九翼王,一时间脑子里全是荒淫无道,荒淫无道,年少的龙帝陛下心头烦乱,立时催动灵力,更是百般相抵,且道今时,风痕欲火正胜,哪里还肯放龙衍离去,他虽然好色喜淫,疏于政事,奈何再不济亦是风灵至尊,当即手下催灵,风息大动,直将那雅舍四围,门窗竹帘悉数落下,这厮俯身解开龙衍襟口,蓦然瞥见那暗隐龙纹扣,心下倒仿似想起些什么,然而终究是一闪念。 今时他早是色令智昏,已全然顾不上其他,一见得少年菲薄胸膛,当下情潮涌动,低身便将太子殿下一侧乳首含于口中,啜吻不止,而龙衍年少,何时见得这般情亵举动,此际为风痕轻薄,只引以为莫大耻辱,心下羞急,满满俱是为尊位者被人冒犯的滔天怒意。 太子殿下心中一凛,反应过来目光森寒,他掌心凝起青光水灵,倏忽直往九翼王面门袭去,且道那时水灵尚为青锥,还不成青芒之形,按说这一击风痕理应能够避过,奈何其时,这九翼王满脑子淫念,一时躲避不及,竟叫青锥直直刺入左眼,瞬及水灵消散,鲜血沿他面颊蜿蜒而下,生生毁去一张锦绣容颜。 风痕吃痛,一时周身灵息大动,这碾风山立时罡风阵阵,四围林木皆被摧折,耳边风声大作,听来竟似鬼哭神嚎,而碾风山侍从守卫察觉这般风灵大盛,一时俱赶至竹舍门外,只听得声声叫道,“陛下!” 端的是糟糕之极… 而龙衍本意只想挣脱,实未曾想竟会将九翼王重伤如斯,他心知已闯下弥天大祸,一时呆愣不知所措,倒未料此际,风痕起身立于榻旁,这九翼王见得青衣少年慌乱懵懂之态,心下苦笑,他一手尚捂住受伤的左眼,只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却朝龙衍道,“莫怕。” 第50章 番外之九翼王5 龙衍只见风痕左眼鲜血淋漓,心下亦觉自己出手过重,最初慌乱过去,太子殿下一手拢起襟口,亦跟着站起身来,他努力平静面色,一步上前,先祭起水润将风痕伤处青光水灵悉数化去,又在掌中凝起一柄青芒短剑,出言只道,“九翼王陛下恕龙衍无状,而今疗伤要紧,你该立时遣人携我这柄青锥,至泱都寻水族御医,伤势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而风痕见他方才还是慌乱不知所措,今时却已然冷静应对,不是大怒离去,亦非惶恐失色,竟是首先想到为自己疗伤,他听得少年自称龙衍,又念起那襟口暗隐龙纹扣,终是思绪明晰,再一看青衣少年眉间冷淡傲然之色,不觉摇首轻叹,“龙衍?小公子原是百世难见其一的骊龙,当今水族太子殿下,难怪有此气度”,然而话未及完,这九翼王又是自嘲一笑,之后只不住喃喃道,“都怪本王唐突,都怪本王唐突…” 事实上,太子殿下本不讨厌风痕,相反,若非这九翼王色欲攻心,做出这般轻薄举动来,他倒是有心相交,虽说登徒子可恶,然而自己出手不分轻重,将这风灵至尊一只眼睛刺伤,实在有些过分,再说而今,自己身份也被这九翼王识得,此事若不能及时补救,若是再引起两族纷争,岂非不可收拾? 龙衍将九翼王左眼伤处略略处理,一时见得那血痕狰狞,心下除却怒愤,的确生出些歉疚,他正是眉峰轻耸,略显愁容,不想又被风痕一把捉住手腕,这九翼王微弯唇角,竟是温言安慰道,“小龙不必担心,本王这就遣人去泱都请水族御医…” 其实,九翼王长年来吟风弄月,多情竟至于滥情,风流倒不会下流,他初见龙衍,的确是见色起意,然而几番相交,心底却益发喜爱这尊贵少年,不知觉间竟仿似动了真情,就连被刺伤左眼却也生不出一毫怒气,思及此,风痕心下苦笑,实在悔恨自己性急浮浪,唐突冒犯了佳人。 而龙衍手腕为九翼王扣住,他忆起方才风痕轻薄之态,当即甩手挣脱,退至一旁,太子殿下神色一凛,微微欠身,开口却是朝九翼王道,“九翼王陛下请自重,小侄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还望你莫要牵累其他。” 话音刚落,风痕只觉手下一空,蓦然又听得龙衍自称小侄,知他是急于撇开方才荒唐一幕,其实算来九翼王与玄龙帝份属同辈,龙衍于他面前称一声小侄并不为过,奈何今时,风痕听在耳中,心下五味繁杂,一时尴尬,二人俱是无言。 水族御医连夜赶至风神都,随之而来的尚有镇海将军九婴,太傅螭烺,当然还有他们所传达到的玄龙帝铺天盖地的怒意,且道螭烺方从泗水郡返回淮川,还不及白暨将那编造好的谎言说上一通,泱都便传来玄龙帝谕令,命他立时赶往翼王城,螭烺心惊胆寒,不想自己才一日擅离职守,顽劣不堪的太子殿下居然已经闯下弥天大祸。 _______ 青锥虽不如日后青芒凌厉,但如此近身为其所伤,九翼王左眼想必伤势不轻,经水族御医好一番诊治,伤势总算得以缓解,然而即便是再多灵丹妙药,甚至还有玄龙帝所赠之血王莲丹,要想复原却是难上加难,几无可能。 龙衍心中悔意愈甚,在翼王城逗留数日内,几度欲要向风痕道歉,然而话到口边,一想起当时情形,却又愤愤不平,而镇海将军九婴奉玄龙帝之命到此收拾烂摊子,头一条就是要将太子殿下毫发无伤地带回去,他初时以为龙衍闯下大祸,九翼王必是没那么容易放人,不想近日来,九翼王明知自己左眼复明无望,对他们倒依旧以礼相待,非但未有任何刁难,甚至还能算是礼数周到,奉为上宾。 那日风神殿,九翼王以国宾礼遇相待太子殿下,龙衍一见风痕散落一侧鬓发,心下不由一紧,而一旁九婴只知九翼王为龙衍所伤,却不了解当时情况究竟如何,本以为是年少骄纵的太子得罪了九翼王,不想今时一见,却道他二人关系微妙,总觉得有些说不情道不明的情思难了,一时间倒叫这镇海将军颇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但说玄龙帝既已遣人来风神都,龙衍何时离开只是时间问题,风痕心中虽是不舍少年离去,然而今时境地,他二人再相见,龙衍除却歉意便是尴尬,这九翼王心下明了,自己与水族太子只怕今生无缘,伤感遗憾之后,倒也能坦然以对。 最后,风痕亲自送太子殿下离开风神之都,临别时分,这九翼王命侍从取来一封信函,交付于龙衍之手,饶是此刻,他倒摆出一副长辈的面孔来,却对年少的太子殿下笑道,“小龙,本王知你父亲严厉,此一番荒唐事端,错不在你,本王已于信函中与龙帝陛下详述,日后,你若是…” 然而他话未及完,却言尽于此,欲言又止,最终,这九翼王仰首,目送龙衍腾身云间化为青龙直往北而去,一时间风痕腹内千般情思,万般愁绪尽数化为轻风阵阵,似有还无。 再说龙衍直抵泱都,玄龙帝大怒,本来的淮川清修百年,立时无限期延长,若非风痕那一封书信,若非玄龙后苦口相求,可怜的太子殿下只怕三百年后能不能重返泱都还是个问题,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次祸端方解,龙衍再回到淮川已远非螭烺一人同行,玄龙帝亲自送他前往,还在那淮川四围布下三重水灵壁,就怕不成器的太子殿下再擅离清修之地,出外闯祸,而白暨何时见得这等场面,跪伏于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好容易待玄龙帝离去,还不及问起详情,年少的太子殿下终是忍不住连日来所受的委屈责罚,一下扑在小白怀中,语带哽咽,只道,“小白,我好想你…” __________ 事实上,那之后玄龙帝为表歉意,自水族亲贵中挑选宗室之女嫁与九翼王,只不过当时适龄的公主郡主只得泗水郡主一人,而太傅螭烺与泗水郡主青梅竹马,阴差阳错,却因此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泗水郡主远嫁风神都,九翼王又是恶名在外,因而多年来,螭烺一直引以为心头大恨,又此事皆因龙衍而起,这笔债十分中却有九分记在了他头上,待玄龙帝去世之后,这太傅满腔仇恨无处可泄,更是悉数指向青龙帝,以至于日后作出勾结外族,欺君罔上的恶事来。 且先不管螭烺如何,却道那泗水郡主初抵翼王城,只听得风痕好色爱美,荒淫无度,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糟糕至极的人物,一度甚至萌生求死之意,不想甫一见面,却见九翼王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竟是与传闻中大相径庭,久而久之,这泗水郡主倒也安心于九翼王后妃的身份,总算没有再生事端。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千余年来翼王城与泱都天各一方,直至千年后,玄龙帝驾崩,龙衍登临大宝,继承帝位,方收到九翼王使臣自风神都送来的国礼,却道那时的青龙帝已不复年少懵懂,眉宇间除却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竟是愈发冷淡傲然,只不过当他看到那一方白玉匣,匣口九翼纹饰,竟不觉心中一动,龙帝陛下抬手轻启匣盖,果不其然风灵流转,风息轻动,匣内一道银色飐风带流光溢彩,风声萧萧中竟是呼之欲出,而龙衍见此,心中感慨,回首只朝一旁白暨轻叹道,“这是九翼王发丝所结,世间罕有的珍品至宝,白卿与朕藏于汲月潭去吧。” 而千余年来,九翼王依旧好色,依旧喜爱吟风弄月,只不过从前他素来偏爱丽质少年,之后却再也不曾碰过一个,风声鹤唳的碾风山,残月高挂时,泗水郡主时常见得风痕独坐于月下,手边一十三枚东海明珠,莹莹光华,徒流哀伤。 第51章 重返[上] 麒麟将我软禁于云澜殿中,不觉已是数日,这厮夜夜强逼我与之欢好,兴起时每每贴于我耳边,愤愤问道,“本座与那凤百鸣,哪个好?” 我次次俱被他逼迫至神思昏沉,张口总不知该答些什么,数度不堪纠缠,偏偏这灵兽长还乐此不疲,事毕,他莫不是将我搂在怀中说些肉麻情话,便又是百般撩弄,直至我低声哀求,方得片刻清静。 如此这般夜夜荒唐,日日昏沉,每每午夜梦回我俱是心头大骇,冷汗淋漓,也不知那天禄公主可曾回得泱都,也不知如何才能摆脱如此境地,沉下心来,竟是愈想愈是糟糕。 且道麒麟明知天禄若回到泱都,势必会与龙溯提及我身在莽原,如何还这般坦然叫他妹妹回去,莫非他真是狂妄自大到认为我水族无人,还是说…,还是说龙溯,我的亲弟弟竟与他有什么苟且? 思及此,我心下一寒,下意识便摇首摒去此念,奈何再如何告诉自己不可能,这可怕的念头却如同野草一般疯长,细数起来愈发迷雾团团,令人费解。 再说云澜殿外丛生之伴月兰,此物受麒麟生发之力催化,朝生暮死,午时花开吐苞,锁灵之效大盛,而我恰恰是午时灵力受制稍稍缓解,无奈方提息走出云澜殿,却又被漫天散落的牙黄兰朵所围,四肢酥软甚至都走不出这兰草丛,更可恶此物除却锁灵,尚有催情之效,三日前我以青芒作杖,好容易踏出云澜之围,不想周身情欲叫嚣,又正逢凌云宫御林军周遭逡巡,一时进退维谷,简直是难堪无措到极点。 到最后,也不知灵兽长自何处而来,而我一见他,不觉间竟松下一口气,奈何这厮见我瘫软于地,面红耳赤的可耻模样,止不住摇首轻笑,却又将我强按于那湖岸边,几番狎弄,直逼得我羞愤至极,几欲求死。 时日愈长,我心底愈慌,那日夜未深,麒麟又来相扰,今时却不知何事,这灵兽长心情大好,于那草木灵灯下,直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开口竟调笑道,“夜夜夜深,龙兄这般独坐灯下,可是等本座等得心焦?” 只道连日来,我屡屡为他戏侮,今时听得这般调笑,竟仿似已习以为常,纵他再如何出言无状,依旧冷然以对,而麒麟见我不理不睬,却又将我揽于怀中,正要亲吻抚弄,我心下一急,立时起身将他推开,胸中犹疑烦乱,开口却只问他道,“贞儿回泱都去了么?” ———————— 麒麟未料及我会突然问起天禄,反应过来却是吃吃笑道,“龙兄真是挂念的多,贞儿她今日刚刚启程”,他说着近前将我扯过身去,却是与我对面相视,又道,“我这妹妹刁横,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闻言我心下不住苦笑,只道他这妹妹何止刁横,与我添的又何止麻烦,只怕如今我这一身大祸俱是当初莽原求亲,因这天禄公主而起,而现时既是提及鼎贞,我心下又不由念起龙溯,日前脑中生出的可怕念头一度徘徊,直叫我几欲开口询问灵兽长。 我心中百转千回,尚不及答话,不想麒麟倒于一旁先叹起气来,他微微摇首,开口却问道,“本座听闻贞儿于泱都任性妄为,若非龙兄及时相助,差点就性命不保,不知可有此事?” 想来我离开泱都之际,龙溯与鼎贞应是一团糟糕,大约是屡生口角,天禄公主这才归宁省亲,如此说来,碧海明珠一事麒麟纵是不知全情,必定也有所耳闻,可恨他今时将我囚困于凌云宫,日日折辱,此刻倒还有脸来问我此事,思及此,我一时怒极反笑,张口不觉冷声道,“莫要提贞儿任性妄为,她纵是再无状,又怎比得上你灵兽长胡搅蛮缠?” 而麒麟知我心中怒意,此际倒笑得开怀,他一把拽过我手去,竟是厚颜道,“那是因为本座比她更爱你啊…” 简直是不可理喻,每每与他言语,到最后俱是不知所云,连日来如此困顿,我早已是心身俱疲,实是不愿再与这厮打哑谜,我抬首挑眉,沉声问他道,“鼎华,贞儿此去泱都,你就不怕龙溯知我行踪,泱都发难?” 不想麒麟听我此问,竟是半晌无言,半晌后他摇首轻叹,却对我道,“龙衍,你继位称帝千余年,外界传言莫不道青龙帝冷酷无情,独对一双弟妹疼爱有加,只可惜,你对你自己的弟弟太不了解…” 他话音刚落,我顿时如堕冰窖,浑身发冷,反应过来竟又被这厮拢于怀中,这灵兽长低首埋于我颈间,只不住喃喃道,“龙兄,你可知这世上只有本座爱你最深啊…” ___________________ 当晚,麒麟难得没再逼我行那欢好之事,他言尽于此,只在一旁陪我彻夜枯坐,而我生长于帝王家,纵是再迟钝愚蠢,也该明了他话中含义,思来想去,实不知何处亏待了龙溯,莫非就因为鼎贞一事,他竟至于勾结外族,欺君罔上? 翌日晨起,麒麟只在我面上轻吻,他转身方要离去,却又折返回来将我拥入怀中,开口温言软语,直道,“安心陪我一辈子,可好?” 我低首苦笑,直待那灵兽长出得云澜殿,胸中悲哀远大过愤怒,不觉凭栏远眺,又见得四围遍地伴月兰,一时烦闷至极,竟至于周身脱力。 且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伴月兰锁灵虽厉害,却仿佛对灵兽族族人丝毫无碍,不知是他们天性与伴月兰相抵,还是说另有他解,而这偌大云澜殿空阔寂静,麒麟大约害怕横生枝节,只在我身侧留的数名婢子,那些婢子生恐灵兽长怪罪,平素连一句话也不敢与我多言,我若是想从她们口中探询一二相关事宜,只怕无望。 然而即便如此,而今我已是走投无路,已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希望,正是唤来身侧侍婢相询,奈何不及我开口,那婢子已是跪伏余地,语带哭腔,“龙帝陛下莫要为难奴婢,我等什么都不知道。” 虽说我已料及会是如此结果,但眼见这她这般姿态,不由长叹一声,方要挥手着她退下,不想此际,只听得殿外喧哗,竟是有人闯入云澜殿来,我心下一惊,忙起身上前查看,却只见鼎贞不知何处而来,这天禄公主一把拉过我的手,只急急道,“皇兄,快些跟我走!” 我糊里糊涂随她一路直往云澜之外,只道日近午时,四围伴月兰马上就要花开,我心下焦急,开口方要与她言及此事,而天禄公主大约已知其中因由,此际她闭目凝神,周身丝丝灵息环绕,正是那牙黄兰朵吐苞时,只听得她喝一声“退”,兰朵竟然自行合拢,花势萎靡,见此我心中大喜,而天禄公主收敛灵息,回首又朝我道,“皇兄,离了这伴月兰,你灵力尚需三天方能完全恢复,云澜殿外御林军太多,还有我阿哥加诸的灵璧,方才我强行闯入殿内,已经惊动了侍卫,现时不如先寻个地方躲一躲…” 她说着又拉过我手,顺着山径一路七拐八弯,好容易躲过巡逻的兵士,试了好几道路线,奈何每次俱被灵璧所阻,这天禄公主一时气的直跺脚,口中直骂灵兽长过分,而我到现在尚不知到底是何状况,只不着痕迹抽回手来,开口问她道,“贞儿,你日前不是回泱都去了么?” 而鼎贞听我此问,一双眸子直直看向我,目光复杂,片刻,她摇了摇头,皱起两道娇俏的柳眉,只道,“都怪我阿哥,他居然囚禁你?!若不是那日我在山亭见到你们…”,她说着更是不住摇头,又道,“我昨天启程回泱都,好容易瞒过驺虞,半路跑了回来,既是皇兄有难,我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的。” 我闻言心中略感宽慰,回过神来却更觉尴尬,而鼎贞依旧直直盯着我看,她粉面一阵泛红,忽而又道,“我阿哥一时半会儿还不知我半路折返,皇兄要不先与我去那公主寝殿避一避,也好再作打算。” 且道这凌云宫她自小生长,自是熟悉万分,而如今情况,我只有一切听她,只盼真能躲过三日,待我灵力恢复也好直奔泱都,而鼎贞见我首肯,正是从前带路,穿过郁郁森森丛丛林木,不消片时,果是到得公主寝殿。 第52章 重返[下] 那公主寝殿应在凌云宫深处,此际虽无人入住,殿前却尚有数名侍卫来回逡巡,鼎贞轻声骂了句该死,回身便拽过我衣袖自那宫阁后方绕过,她猫着腰叩开殿旁草木灵璧,一闪身直往里去,我立时跟随而上,入得殿内,才发现这正是天禄公主闺房。 宫室华奢,菱花镜台上胭脂银梳散置,紫檀床榻前帐幕流苏低垂,处处俱是女儿家的缱绻柔情,而我平生以来,就连龙涟的闺房也从未踏足,如今贸然置于此处,竟不由一阵尴尬,正是僵立不知所措,鼎贞却又朝我道,“皇兄,这宫室侧壁有一道暗门直通灵冢,我年幼时偷偷溜出去玩,次次俱是由此而出,你随我来…” 鼎贞说着愈往前行,不想方走的几步,却见宫室内尚有两名婢子,大约是在此处除尘,此际那两名婢子见得我二人,面上俱是一惊,其中一人惊呼道,“公主殿下?你昨日不是启程回泱都去了么?” 她言毕方觉逾越,却被一旁同伴扯过,慌忙拜伏于地,口中直道,“公主殿下万安”,而此二名侍婢见我与天禄公主同行,抬首略略打量,竟又自作聪明道,“亲王殿下万安”,只道我于莽原屡屡被错认作龙溯,现时已是见怪不怪,不想一旁鼎贞却立时红了面庞,当即娇叱道,“胡说!” 婢子尚不解,鼎贞已然催动灵力将她二人缚于一旁,又厉声喝道,“今时见到本宫一事,谁也不许乱说,若走漏了半分消息,小心脑袋!” 我在一旁见得天禄公主好大威势,不觉摇首轻笑,而鼎贞回身看我,视线方才相交,她却偏过头去,口中急急道,“皇兄,快与我走啦…” 撩开紫檀床榻后层层帐幕,开启几道隐秘机关,却原来还有另一爿公主的私人领地,青玉案上笔墨纸砚,水晶壁旁画卷高悬,我若不看尚好,一看顿时频生尴尬,只见那画中人物景物所记,莫非碧泱宫中我与她相处寥寥数天,鼎贞此刻已是双颊飞红,羞怯不已,而我心下好一番繁杂思绪,奈何如今事态紧急,我并不愿多作纠缠,低首只朝这纯情公主道,“贞儿,我们走吧。” 鼎贞引我自那暗门一路前行,出得凌云宫便是灵兽族密境——灵冢,一踏足其内,眼前怪石林立,耳畔风声萧萧,四围俱弥漫着一股苍凉神秘之感,鼎贞立于身旁,却又近前拉过我手去,竟是朝我道,“皇兄莫怕,我们无需进入这灵冢,绕过前面一道山梁,经连云山一路往东,便可直往泱都。” 我听她此言不觉失笑,只道这丫头当我被灵兽长囚困数日,就变得胆小荏弱起来,今时居然出言安慰我“莫怕”,我一时摇头,正欲移步往前,不想未至那山梁下,灵兽长来的倒快,此际麒麟不是自凌云宫方向,却是由东南而来,正是将我与天禄截于灵冢入口。 麒麟满面怒色,见得天禄立时高声喝道,“贞儿,你还不与本座过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奈何鼎贞丝毫不见示弱,这刁蛮的公主殿下一步往前,却是将我拦于身后,竟冲着灵兽长大喊回去,“明明是你卑鄙无耻,将皇兄囚困于凌云宫,我今时救他出去,用得着你管?!” 且道麒麟知晓天禄刁横又不是一天两天,饶是此刻,却也气的面色发白,灵兽长眉头深锁,面色阴沉,正是步步紧逼,而鼎贞见自己兄长动了真怒,大约亦有些心慌,她拽着我衣袖略略后退,而此际麒麟再开口却是朝我,“龙衍,你知不知道龙溯之所以会起异心,就是因为贞儿,你如今还与她纠缠不清,当真是铁了心要给你弟弟扣一顶绿帽子不成?” 他语带怒意,却仿似龙溯起了异心倒还有理,而我现时无意与他争辩鼎贞一事,一步往前,只冷声朝他道,“你我勿须多言,今时朕欲往泱都,灵兽长是放,还是不放?” 话音刚落,麒麟一时无言,半晌他咬牙摇首,只道,“不可能。” 而我离了伴月兰所制不过数个时辰,虽不至手脚酥软,浑身脱力,奈何灵息不畅,催灵之力大打折扣,今时若真与他硬拼必是不得过,然而不硬拼却也别无他法,我一把将天禄护在身后,强行于掌心凝起青芒,一挥剑青芒直指麒麟,只道,“你我之间早该有此一战,今时灵兽长无须再惺惺作态,动手吧。” 不想麒麟仍是不住摇头,他扬手催灵,我与天禄面前立时便横起一道灵璧,阻于去路,我本欲使青芒撕开灵璧而去,奈何灵力不济,青芒方触及那生发之力,便已氤氲散乱,正是心急如焚时,只见灵兽长缓步而前,他竟不避讳自己妹妹就在身侧,开口却对我道,“龙衍,乖乖与我回去,本座不会生气的。” 这话语气暧昧温存,一旁天禄纵是个傻子,也该明白我与他之间有异,我一时气愤,反手抽回青芒,口中却不由高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恶麒麟见我气急,面上竟露出些笑意,他仍是不住往前,而天禄则拉着我步步后退,僵持下退无可退,再往后就要踏入灵冢,这天禄公主忽然停下脚步,她踮起脚在我耳边轻声道,“皇兄,灵冢内迷宫错杂,我们不如进去,说不定能躲过三天…” 这灵冢既为灵兽族密境,据闻是历代灵兽长埋骨之所,其中大约珍宝无数,想必也定是凶险无比,而现时麒麟逼得紧,我若不置之死地,只怕难有生机,思及此,我低首朝鼎贞道,“皇兄一人进去便可,贞儿你一会儿先走。” 不想鼎贞听我此话,柳眉倒竖,她瞬及一手叩开灵冢入口,一手拽过我衣袖,直往里去,而麒麟显然已察觉我二人之意,灵兽长倏忽近前,直朝天禄公主大喝道,“鼎贞,你疯了不成,先人之地也敢擅闯!” 天禄哪还有心听他呼喝,只拉着我一路疾行,她走得一段便停下催灵,也不知是启动了何种机关,想来应俱是用以阻挡麒麟,混乱中我二人只知不住往前,直入得灵冢深处,方才得片刻喘息。 鼎贞此际灵损非常,已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我近前一把将她扶住,这柔弱的小公主勉强扯了丝笑意,却朝我道,“灵冢内所有机关只能由我灵兽族皇族血亲方能催动,我与阿哥灵力份属一系,只是我灵力与他相差太远,这些机关撑得几时实在不知…” 我见她出言亦是气喘,忙渡些水灵与她理气,而鼎贞偎依于我怀中,半晌竟是闷闷道,“皇兄,我不知道龙溯他…” 此际天色渐暮,黑黢黢石道内不辨前路,只见几许幽火闪烁不定,再加上疾风穿过林立怪石,益发呼号不止,实叫人毛骨悚然,而鼎贞显然有些害怕,她瑟缩着愈往我怀中倚来,我心下长叹一声,不觉将她拥得紧些,开口只道,“贞儿,龙溯他很爱你,你明白么?” 然而鼎贞将脑袋埋于我臂弯,却不住摇头,“皇兄,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正是一团乱麻不得解时,不远处声息忽盛,竟是麒麟追踪而至,此刻灵兽长与我相隔不过两三道灵璧,他见得鼎贞偎依于我怀中,更是气急败坏,一挥袖灵璧不稳,再出口却是大怒道,“龙衍,真不怨你弟弟会心生二意,只道如此境地,你竟还有心情搂着自己弟妹谈情说爱?” 他话音刚落,鼎贞立时自我怀中而起,这天禄公主面薄,羞恼之余愈将灵力灌注于石壁上云纹刻印中,虽说天禄灵力远不能与麒麟相较,然而借助这灵冢之力,那灵璧复而光华大盛,麒麟一时倒也不得近前。 几番相持,灵兽长面色端的是阴沉至极,他一双眸子直视天禄,开口竟道,“鼎贞,你若是还不住手,那本座日后便再没你这个妹妹!” 只道天禄听得麒麟如此狠话,一双眸子不觉已泛起些泪花,她手下仍不放弃催灵,竟是与麒麟一争到底的态势,而我知情况不妙,不由略略提息,虽说现时灵力还不足以与麒麟争斗,想来御风归去应无大碍,我抬首略略将这灵冢上空打量一番,当即拽过鼎贞手腕,只朝她道,“贞儿,赶快跟我走,一会儿我化作龙身,你记得要抓紧我的角。” 不想此际鼎贞抬首注目于我,竟是不住摇头,她张口语带哭腔,却道,“皇兄,你自己快走,我不回泱都了。” 而那一旁麒麟手下生发之灵愈盛,眼见灵璧维持不久,鼎贞却又道,“皇兄,你快些走啊,放心,我毕竟是阿哥的妹妹,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鼎贞说着已强撑不住,那灵璧丝丝纹裂,眼看灵兽长一闪身就要近前,这厮手下催灵,竟是杀意极盛,而我见如今事态紧急,早顾不得深思,一把将天禄拽过身来,立时化作本相腾身云间,我低首朝鼎贞示意她踏足我背上,这天禄公主本还有些犹豫,然而她见灵兽长已将那灵璧化去,终是一咬牙,随我入得云间,直往泱都而去。 第53章 烽烟 风中不觉时间,片刻后夜色下的泱都已然面前,我久别故地,心下感慨,一时盘桓于碧泱宫上方,竟是引颈长啸,少时,我俯首低瞰治下,不想却见得汲月潭边灯火萌动,按说这汲月潭乃我水族皇家禁地,如何有人敢在此喧哗,我心下顿感不妙,当即化作人形自云端而下,落地立于汲月潭边,不想竟是大吃一惊。 水灵灯灯影重重,只见得龙溯、锦鲤二人于那汲月潭潭口对峙,龙溯身后一众兵士精兵良甲,而锦鲤与鲲寒鳞拦于龙溯面前,大约已僵持良久,此际众人闻得半空中阵阵龙吟,俱是仰首望天,一见我瞬及而至,各自表情端的是五光十色,好不精彩。 龙溯满面惊色,脱口只道,“皇兄,你何时…,灵兽长…”,他一句话说的支离破碎,别人不知在讲些什么,我一听却更加坐实其中因由,一时心下大怒,只将四围众人冷眼打量,开口不由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及有人答话,龙溯又见得我身旁天禄公主,却说此际鼎贞尚拽着我衣袖,大约是见得这剑拔弩张态势,颇有些怯怯,竟是益发往我身后避去,而龙溯见此,面色大为难看,他一步往前,一双眸子恨恨盯着我看,张口竟道,“而今我族与羽族战事激烈难解,漓城、湛阳、宛翎等诸多城池告急,锦鲤大人坚持说皇兄于汲月潭清修,不便相扰,臣弟唯恐延误战局,这才欲要硬闯汲月潭…”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听在耳中,真真是怒极反笑,实不怪麒麟嘲讽我不了解自己的亲弟弟,却道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以为龙溯温厚良善,不想今时境地,却见他睁眼说瞎话竟是连面也不红,气也不喘,实叫人心寒至极。 而龙溯见我面上表情复杂,张口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我心底怒意寒意交加,立时挥手自袖中弹出一道青光剑灵,直直将他鬓发削去数分,又厉声朝他道,“放肆!汲月潭什么地方别人不知,你定域亲王也不知?” 龙溯万没料到我会突然下此狠手,一时呆愣,片刻后他咬牙低首,这才跪伏于我面前,闷闷道,“皇兄恕臣弟无状,臣弟甘愿领罪受罚。”直至此刻,其旁一众兵士方才回过神来,莫不拜伏于地,山呼万岁,而我回首只将锦鲤扶起身来,出言冷冷道,“锦卿与朕将定域亲王押下,少时,朕有话要问他。” ———————————— 鼎贞大约从未见过我如此严词厉色,此际一双眸子痴痴看向我,也不知心下作何感想,我回身略略扯起些笑意,不觉缓下语气,温言朝她道,“贞儿你今晚先去龙涟那宿下,皇兄久别泱都,尚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过几天自会去看你的。” 不想鼎贞方欲点头退下,一时却又抬首朝我道,“皇兄,龙溯他不是故意的…”,而此际一旁龙溯听得鼎贞与我言语,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我低首将他二人略作打量,只微微颔首道,“皇兄明白…” 话音刚落,却道我自己也不知这话究竟是对鼎贞所说,还是对龙溯而言,只见得龙溯为鲲寒鳞押下,鼎贞随两名侍卫去往公主府,不禁摇头轻叹,略略缓下神思,我只唤一旁锦鲤道,“锦卿,你随朕来。” 自汲月潭一路行往锦澜殿,刚入得殿内,碧螺青玳正是灯下枯坐,女儿家多愁善感,此际一见的我竟是泪水涟涟,若非锦鲤在场,青玳差点便要扑到我怀中,她出声语带哽咽,竟是对我道,“陛下,奴婢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一听心下诧异,怎奈此刻实在无暇听她们诉说离别之苦,只略略摇首,示意她二人先行退下,好容易压下心中不尽感怀,我不由长叹一声,再回首却见锦鲤亦是目泛泪光,且道这平时迂腐严谨的枢密使竟仿似大有一头栽到我怀中,嚎啕不止之意,我一时失笑,不觉调侃道,“哭什么哭,怎么像个女儿家?” 不想话音刚落,我因灵力受伴月兰所制尚未全解,方才出手教训龙溯又大动肝火,此际腹内血气翻涌,唇角竟是丝丝鲜血溢流,锦鲤见此立时大惊失色,他上前一把扶住我,只不住道,“陛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我伸手略略推开他扣于我腰间的手臂,稍稍闭目理气,开口答道,“无妨,休息几日就好,锦卿且暂收起这许多伤感情绪,告诉朕,这一年多来,泱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鲤抬手抹了抹眼角,方才正色道,“当日陛下行踪不明,微臣多方打探只得知你去过定域王府,之后就再难寻觅蛛丝马迹,微臣惶恐,无奈只能对外宣称陛下于汲月潭清修,前半年尚算平安无事,不想数月前那羽族如歌王忽至泱都,竟道陛下在连云山遭羽帝所掳,一时泱都大乱,亲王殿下当即率人去连云山寻找,几日返回只道你…” 锦鲤所言至此,略作停顿,我不由接下话头,却道,“龙溯他是不是说朕损折于羽帝之手?” 锦鲤点头,他见我眉峰深锁,忙又道,“后来微臣又多次遣人去连云山查探,不知为何,所遣之人俱是下落不明,微臣心知其中有异,本欲亲自前往,奈何泱都形势不稳,亲王殿下坚持说陛下已殁,当即向羽族宣战,只道漓城关战火方熄,又燃烽烟,本来羽族疲于应对,我族声势日盛,不想近一月来,亲王殿下无心于战事,羽族却仿似发了疯一般,羽帝亲临督战,连下三城…” 他话说到这儿,我心下已有所计较,想来龙溯初抵连云山,大约是我陷于灵兽族秘道之时,再说他根本无心救我,寻不到我与凤百鸣踪迹大约还不放心,回到泱都立时向羽族宣战,应是想要激怒羽帝,欲借丹凤之手除去我,而近一月来,亲王殿下不知怎么又和灵兽长有了谋划,这才无心于羽族战事,奈何他未料凤百鸣连云山受挫,此际返抵九天城,又闻得漓城关战事,必是大怒难忍,这才亲临督战,如此这般… _____________ “前线战事详情如何?”我按下心中诸多思绪,只问当务之急,而锦鲤面露难色,他略略皱眉,却道,“前线战事实在不妙,前番亲王殿下私自调遣兵将于漓城关挑衅羽族,战事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就是连灵兽族边境壅涉关的兵力业已调往漓城增援,目前还是十分吃力…” 而我听得连壅涉关兵力俱已调遣,当下心中一凛,立时大惊道,“什么?” 只道锦鲤被我这一吼吓得略微愣神,我当即摇头怒道,“龙溯简直太不像话,纵是调岐门关兵力也不能动壅涉关,壅涉关乃是灵兽族与我族交通咽喉要道,若是此际被灵兽长攻占,日后灵兽族若因此与幽魔族相连,我族要想收复必定比登天还难,五灵形势大变,于我族大大不利,祸患无穷…” 锦鲤聪慧,应该不至于不明白这点,此际他听我一番话,立时跪伏于我面前,直道,“微臣无能,亲王殿下一意孤行,他大约认为灵兽长与我族交好”,他话未及完,我忆起麒麟日前所作所为,不由拂袖冷哼,“好了,你此番失职暂且不谈,先将壅涉关兵力补足,纵是漓城、湛阳、宛翎不保,壅涉也不能出半点差池!” 锦鲤忙不迭地点头,却又问我道,“陛下,那现时漓城一线怎么办?按说此际战事胶着,羽族倾一国之兵力与我族相争,必是见好就收,不敢长耗,若实在不行,我们可否先向羽帝求和?” 锦鲤抬首满面探询之色,我心知他此言不错,现时情况糟糕,若是求和拖住凤百鸣也不失为缓兵之策,只是他太不了解丹凤,这厮好勇斗狠,又怎会见好就收,我若是亲往漓城关与他求和,这羽帝陛下必是愈发得胜,到那时羽族兵将士气大增,势如破竹,只怕非但漓城一线不保,却要惹出更大麻烦。 我心下焦躁,思来想去忽而开口问道,“锦卿,朕听闻九翼王既殁,这是何时的事?” 而锦鲤听我问起九翼王,倒不觉叹口气道,“陛下方离泱都不多久,有翼族发了国丧,说是九翼王故去,具体因由无人知晓,而今有翼族诸王夺嫡,内乱不息,陛下若是想求有翼族相助一臂之力,只怕是十分困难…” 锦鲤言毕,我不禁苦笑,难怪凤百鸣敢倾一国之力于漓城关相争不休,敢情他料定羽族后方太平,正是借此机会挑战我族尊位? 第54章 天牢 心下烦乱,我不由起身来回踱步,只将我族诸位名将在心中一一默数,片刻,又开口问锦鲤道,“厖夷现在何处?” “岐门关。” 岐门关北临幽魔族,千年来战事平息,年前灵兽长修秘道至九幽境,应是对九幽有什么不利影响,想我当初被囚时,幽魔君主大约已是要事缠身,现时看来,调兵岐门倒值得考虑,而锦鲤见我沉思良久,已料到我心生此念,他抬首与我相视,开口却又道,“陛下,依微臣浅见,当今形势,还是与羽族和谈最为妥当…” 锦鲤身为文臣,凡事求稳,这本没错,然而五百年一际的血王莲盟会眼见临近,此刻我水族若是向羽族低头,漓城关不保事小,失了五灵至尊的威信事大,再说羽帝手辣,求和他未必答应,我若贸然示弱,又惹得灵兽族、幽魔族一并相争,这才是大大的糟糕,思及此,我不住摇头,只在心中细细考量,片刻,沉声朝锦鲤道,“锦卿,传朕谕令,速遣厖夷率十万兵将避水至漓城关增援,再者,命传令官先行,赐九婴、厖夷紫金绶带,着他二人摒弃前嫌,合力一心,不日后,泱都事毕,朕自会亲临漓城,与诸将士苦难同当,共御外敌。” 锦鲤听我此言,大约认为此举过于凶险,他面上尚有些犹疑,仿似欲要进言劝阻,而我知他担忧何事,张口只道,“岐门虽远,厖夷虽然与九婴素有嫌隙,然而今时不同以往,九婴擅守,锋芒远不若厖夷,而厖夷悍勇,此番与羽族争斗,应是非他莫属…” 却道话未及完,锦鲤见我心意已定,立时离去传令,好容易待一切交代妥当,我方得片刻喘息,一时闭目长叹,刚想躺下略作休憩,忽而又念起一事,却又追出门去询问锦鲤,“锦卿,那羽族如歌王现在何处?” 锦鲤显然未料及我会突然问起金鸾,回首却答我道,“前时亲王殿下昭告当朝文武,说陛下损折于羽帝之手,微臣无奈,只得坚持说陛下于汲月潭清修,却将那金鸾如歌以妖言惑众之罪,押在天牢之中。” 我一听此话,心下一紧,脱口直向他道,“你…” 正要责备,奈何转念一想,锦鲤其实并无过错,只道当时情形,纵是他明白金鸾是受我所托前来泱都传信,却也只能如此行事,我一时摇首,只挥袖示意他先去处理急事,转身直往天牢,此番却是要向如歌王请罪去了。 ———————————— 方踏出锦澜殿外碧水桥,远远就听得有人声喧哗,我回首只见龙涟一路疾行而来,这丫头一见到我便立时扑在我怀中,一双腕子攀于我颈间,真真是泪如雨下,我轻拍她后背,不觉于她额上轻吻,柔声细语道,“好了好了,莫再哭了,皇兄这不是回来了么?” 龙涟一时抹去眼泪,大约想扯个笑容却又呜呜咽咽起来,小丫头将脑袋埋于我怀中,软软叫道,“皇兄,你回来就好了。” 而我听她这一句,心下止不住大为感怀,一时将她搂得紧些,只问道,“涟儿,这些天来,你可想念皇兄?” 龙涟自我怀中探出身来,连声答道,“当然想念,日思夜想,那时二哥说皇兄…,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却道此际又听她提起龙溯,我心下烦闷,兄妹二人沉默良久,我将龙涟扶起身来,“涟儿,现时皇兄尚有要事在身,过几天一定多陪你,好不好?” 龙涟忙不迭地点头,一见我欲要离开,突然却又道,“皇兄,你先别走,我有一事想要告诉你…” “哦?何事?”我见她有些支支吾吾,不觉倒有些讶然,想来龙涟性直,在我面前从不避讳,今时不知怎的,莫非也有了什么小心思? 正是讶异时,这丫头却问我道,“皇兄,你是不是真的碰到了羽帝?” 只道她不问尚好,这一问更叫我惊奇,我微微点头,尚不解其意,不想小丫头立时满面兴奋之色,急急向我道,“这么说,那羽族如歌王没有说谎了?皇兄,他是个好人,我就知道他不会说谎的,可是,锦鲤大人非要说他妖言惑众…” 她这一番话未及完,我不觉失笑,低首只朝她道,“涟儿,你是何时认识那如歌王的,怎就知他是个好人?” 不想我只是随意一问,龙涟却又变了面色,她一脸紧张,张口又道,“难道不是么,不是皇兄托他来泱都的?” 而我见她如此情态,不觉微弯唇角,忙笑道,“是是是,正是皇兄托他来泱都传信的,这不,皇兄方才正是要往天牢,向如歌王请罪去呀。” 我话音刚落,龙涟总算破涕为笑,她撅起嘴巴,颇为自豪朝我道,“皇兄,你知不知道,当日如歌王重伤初抵泱都,可是本公主救他的哦…” 原来如此,难怪小公主殿下这般上心,我微笑看向龙涟,抬手将她微乱的额发理顺,开口只道,“涟儿,你先回去,多陪陪你贞儿嫂子,皇兄这就去天牢。” 龙涟应允离去,我抬首远目,这才发觉此际已是东方发白,曙光初现,锦澜殿前潮起潮生,正是我熟识的气象万千,当下心情大为好转,不觉催灵,步履生风,一转眼已至天牢门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水牢深寒,纵是我水族族人长久于此,也难免身感不适,想来金鸾身受重伤,数月来困顿天牢,实在是…,思及此,我心下益发歉疚,顾不得身后狱卒惊惶失措,一路疾行至那牢狱深处,只见得金鸾半立于囚室之中,寒水没过他双膝,深浅难知,此际这玉面俊容的如歌王面色惨白,气息微弱,一见我突然出现于此地,立时近前而来,他眉间神色复杂,一时想哭却又想笑,脱口却朝我道,“龙衍?真的是你么?” 我当即挥袖化去金鸾身侧所有禁制,探身入内,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开口答道,“金鸾兄,是我啊,我昨日方从…”,奈何话未及完,又觉不妥,我不由略作停顿,只又道,“朕昨夜方抵泱都…” 而金鸾听得此言,眉梢微弯,奈何看在我眼里却总觉得他是扯了个苦笑,一时我二人相视无言,片刻后,如歌王随我踏出寒水之外,口中只不住喃喃道,“龙帝陛下无恙就好。” 天牢中狱卒尚不知我夜返泱都,而今俱跪伏于两旁,连声息也不敢出,我与金鸾同行而出,这如歌王一见此际天光大白,碧海潮生,大约心下感慨,回首却朝我叹道,“数月困顿,如歌心中唯一念犹存,只想再见你一面,”他说着一双眸子灼灼看向我,竟又自嘲笑道,“而今既是得见龙帝陛下安好,便是叫我立时丢了性命也无妨啊…” 我闻他此言,面上不由一红,回过神来只觉歉意更甚,忙一把执起他手,探及灵脉,但觉他真力不纯,灵息不稳,正是欲要渡些真力与他,不想反被他扣住手腕,如歌王满面喜色,直向我问道,“你体内血毒已解?” 我微微颔首,尚未及答话,不想他却又皱起眉头,疑虑道,“那龙帝陛下灵力何以未曾恢复?” 我听他此一问,心下一惊,只道那伴月兰锁灵之效尚有两日方过,无怪乎他能察觉出我灵力亏损,我本欲安慰他此事无妨,奈何这一茬实叫人无从启齿,回过神来,我不着痕迹自他掌中抽回手腕,淡淡笑道,“金鸾兄不必担心,不过是长途劳顿,休息几日就好了,只是此次劳烦金鸾兄泱都传信,竟还累得你身陷囹圄,龙衍实在是万分愧疚,不知如何补偿才好…” 而金鸾听我说的诚恳,只微微摇首,他不觉长叹一声,却道,“帝王家事最难断,龙帝陛下莫要歉疚,该歉疚的是我,即便那时情势危急,我也不该贸然将你连云山遭难之事告知定域亲王,本该先寻锦鲤大人的,这数月牢狱内,我愈想愈是悔恨,只怕自己泱都传信不能救你,反倒害你愈甚…” 第55章 漓水 天牢外不是长谈之处,我本欲先行替金鸾疗伤,奈何一时半会儿逼出他体内侵入水灵并非易事,而我灵力大多尚受伴月兰所制,前线战事又胶着不休,现时却只能先送他去沧浪驿馆歇下,思及此,我一时抬首注目如歌王,却见他如玉面庞苍白憔悴,心下止不住一阵发紧,实在是说不尽的内疚惭愧,半晌沉默,我好容易开口却颇有些讪讪,只道,“金鸾兄,朕先送你去沧浪驿歇下,可好?” 不想金鸾听我此言,微微一笑,却不住摇首道,“哎,龙帝陛下方抵泱都,定是诸事缠身,千万无须为如歌费心,唤来侍卫引我前去便可”,他话未及完,竟是痴痴盯着我看,话锋一转,只又道,“龙衍,数月不见,你比前时却又清减许多,而今你灵力未复,虽说国事家事繁杂,调息养灵却万不可忘却。” 而我听他此一番言语,心下竟不知是何感觉,只道这一年多来屡遭劫难,昨夜重返泱都又是诸事缠身,虽说我面上从不敢表露,然而却真真是心身俱疲,而四围众人,莫不是敬我畏我,就是怨我恨我,竟无一得以交心,唯金鸾不顾自己前程性命,千里传信,纵是被误解,身陷牢狱,依然无一丝怨愤不平,更难得他身受重伤,连月困顿,尚事事为我考虑,思及此,我心下感动,不觉一步上前,只想与他一个拥抱,而金鸾仿似知我心意,正是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他轻附于我耳边,喃喃絮语,“你没事就好…” 我当下感怀,不知何处而来的多愁善感,竟一头埋于他颈侧,低声道,“金鸾兄,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讲…” 话音刚落,我立时发觉自己实在太过失态,尚不及反应,突然就听得远处有人高喊,“陛下!” 我心下大惊,忙推开金鸾向后退去几步,回首却见锦鲤不知从何而至,此际枢密使大人满面怒意,目光尖锐,直看得我面上火烫,尴尬万分,回过神来,我却连金鸾是何表情也不敢看,忙出言朝锦鲤道,“锦卿,烦劳你遣人送如歌王下榻沧浪驿,这两日朕会于汲月潭闭关清修,有何要事你自可持金水令前来寻朕。” 锦鲤低首应下谕令,立时上前示意如歌王随他前去,而我立于那天牢门外,见得金鸾离去背影,不知怎的,总有些心乱如麻之感,半刻后,直至我行于汲月潭,方才压下心中诸多思绪,一挥袖开启潭口青光水灵壁,我强自沉下心思,凝神清修,只盼能早日恢复十成灵力,也好亲赴漓城,以解燃眉之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方踏入汲月潭,只见潭边那株鱼魫兰枝繁叶茂,重蕊中幼灵光华愈盛,我心下略感宽慰,忙又往潭底查探回生法阵,但见得那灵珠稳固,灵息流畅这才实实放下心来,只在其旁打坐凝神,不觉两日已逝,两日内锦鲤无事,并未相扰,两日后午时,伴月兰锁灵之效完全消解,我长舒一口气,已是灵脉通达,灵力俱复,心下万分畅快,出得汲月潭后,只与锦鲤交代将龙溯好生看管,当下御风,直往漓城而去。 临近漓城,一路烽烟,漓城之南不到二十里地,竟已俱是羽帝之凤纹旗,我心下大感事态不妙,忙按下云头,直抵中军,且道那厖夷自岐门疾行,昨日已达此地,而今正是与九婴商讨战事,奈何他二人一个年长,一个年少,用兵之道也多有意见不统之处,今时危及,那九婴主退,保存实力,而厖夷主进,扼羽帝锋芒,前时传令官已告知他二人我近日会亲临漓城,此际这二位将军忽见我出现于面前,大约俱未料到我会来的这么快,一时惊讶,忙低首行礼。 我挥手示意免礼,开口只问道,“那羽帝现时可在军中?” 九婴点头应答,“月前,羽帝非但自羽族后方调遣大军一举入侵,还亲临督战,而今羽族士气大增,月内已将漓城之南三座前哨拿下。” 而九婴言未及毕,厖夷却抢过话头,直向我道,“陛下,此际千钧一发,虽说岐门援军尚有几日方能抵达,但我军切不可输了气势,若是依九婴将军之计,一味退守于此,那羽族以为我族无人,不及援兵至,乘势强攻,那我军岂非毫无招架之力?” 此言既出,虽甚合我意,然而九婴却立时皱起眉头,显然是与厖夷意见相左,我见此情形,当下亦不表态,只朝他二人道,“二位将军各有考量,朕心中明白,只是朕初抵漓城,正欲往前线查探一番,不知哪位将军引我前去?” 我话音刚落,厖夷立时请命,而九婴见此更是不悦,只道镇海将军位高权重,见我如此倚重厖夷这般少年将军,心下微词也是人之常情,我心中有数,却并不点破,当下随厖夷先行去往前线,实要看看凤百鸣究竟如何气势,竟然能一月不到,连下我水族三城! 漓城关南向正临漓水,而漓水并非如东海、淮川一般水丰泽沛,蕴息养灵之所,因而此地防线薄弱,非是易守难攻,倒是易攻难守,而九婴近万年于此,据羽族千里之外,其劳苦功高,绝非三言两语可述,如今之际,若不是事态紧急,我断不会贸然调厖夷前来增援,正想着寻个机会好好与那镇海将军详谈一番,脚下疾行,不想已至漓水河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与厖夷立于漓水一侧山梁之上,举目望去,河岸对侧处处皆是凤纹旗,听厖夷所述,昨夜羽族兴兵来犯,我族一退再退,若非漓水所阻,只怕漓城关已是不保,此际正值大战间隙,双方休整喘息,只见得漓水拍岸,两族折损兵将,尚有灵息未全消散者,兀自随风声呜咽,实在是惨烈不堪。 见此情形,我止不住摇首叹息,回身只向厖夷道,“依今时看来,羽族势众,兵卒多过我方不下十万,今夜朕若是于漓水祭起水灵屏障,解你后顾之忧,以我军现有兵力,你可有信心将羽族逼退三十里之外?” 厖夷年轻气盛,一力主张以攻为守,此际听得我这般问询,当下俯首行礼,应声道,“末将不才,蒙陛下厚爱,恩赐紫金绶带,此际战况不容再缓,末将愿亲率一万精兵,不将羽族逼退百里之外誓不为人!” 我知厖夷生性悍勇,用兵独到,他既是如此言语,必有六成以上把握,只是今时羽族主帅,那咏王金翅素来治军严谨,纵是奇袭,怕也讨不了多大的便宜,正是疑虑间,不由开口问厖夷道,“你对那羽族金翅,了解几分?” 厖夷略略思忖,他大约明了我心中所思,出言却答,“末将虽说从未与那金翅正面交锋,对他尚算了解一二,金翅固然善战,倒不是最大的障碍,只是末将听闻羽帝乖戾,行事不计后果,只怕与他相对,打乱我军阵脚…” 他心中担忧不无道理,我听此不由眉峰轻耸,正是不住考量,未料此际,对岸羽族大营中忽而旌旗招展,灵息大动,厖夷立时面色大惊,忙道,“不好,羽族只怕又要举兵来犯,此地不宜久留,陛下快快与末将回去。” 正言语间,漓水之侧鼓角四起,只见羽族阵前咏王金翅,金冠紫带,玉柄银钩,他本为如歌王胞弟,眉目间确与金鸾有几分相像,奈何杀意过甚,实无如歌半分淡然态度,更谈不上什么潇洒风流,而我军此际仓促应战,厖夷只道镇海将军及众将士昨夜苦守一宿,气力不济,忙阵前相助,一时漓水翻腾,白浪阵阵,不想那金翅妄自尊大,开口竟鄙薄道,“你们水族也就只剩下漓水之隔,不过就算漓水尚在,今时我羽族大兵压境,尔等毫无招架之力,一退再退,来日不久,只怕泱都亦是我族羽帝陛下囊中之物!” 我于一旁听得他这般妄言,止不住冷笑,他大约以为我军残兵败将,增补不足,如此言语只想激怒九婴厖夷,希冀我方自乱阵脚,好叫他一举攻下漓城,奈何他不知漓水虽然灵场不济,依我之力祭起水灵屏障,阻他羽族大军一时半刻尚不成问题,既是早晚有此一场恶战,我何不变被动为主动,先斩其锋芒再说。 金翅与九婴相争,我见九婴疲惫,正要不敌,当下足尖点地,闪身于阵前,立时催灵唤起漓水滔天碧浪,倏忽将金翅及一众羽族兵士拦于漓水南岸,水灵寒意凛然,薄暮下青光森森,那金翅受阻,几番不得往前,他手中银钩直指向我,刚欲开口,大约又见得我身着青丝龙纹袍,一时了然,而我立于层层白浪之上,不由挑眉轻笑,开口只朝他道,“咏王何不叫羽帝前来漓水对阵,朕倒要看看他凤百鸣,有何能耐取我泱都!” 第56章 对峙 尚不及金翅答话,凤百鸣已然阵前,羽帝陛下赤衣羽冠,一如既往嚣张跋扈,此际他与我隔岸相视,眉间表情甚是古怪,开口第一句竟朝我道,“麒麟心机深沉,工于算计,连云山一役,你既是落于他掌中,他竟然舍得放你回来?” 而我一听他提及麒麟,当即心下一沉,面上亦不觉有些难堪,不想凤百鸣却益发得劲,竟是缓下语气,又问我道,“龙衍,那灵兽长可曾为难你?” 简直是莫名其妙,只道如今之势,我二人阵前对峙,他不提双方战况,倒屡屡问起灵兽长,无奈我心中虽恼恨莽原被囚,又不能让他得知我族与灵兽族关系紧张,几近交恶,只得勉强扯起笑意,挑眉朝他道,“羽帝陛下何出此言,朕既是与那灵兽长私交甚笃,他待我自是座上贵宾,如何提及为难二字?” 不想我话音刚落,凤百鸣不住摇头,他目光灼灼,直直盯于我面上,眉目间竟俱是犹疑之色,半晌沉默,他忽而自言自语,却道,“那灵兽长与孤王曾有盟约,他只怕做梦都想将你水族从五灵尊位上拉下来,现时怎么可能会白白错失良机…” 而我听他此一番言语,心下更觉糟糕,所幸壅涉关兵力未动一毫,即便灵兽长乘此机会落井下石,到时我腹背受敌,尚能有片刻喘息,而凤百鸣不知我心中所思,他见我一时沉默,不知从何而来的滔天怒意,再开口竟咬牙朝我道,“龙帝陛下好手段,莫非那麒麟也被你媚色所惑,忘却了挑战五灵尊位的雄心壮志了?” 他话未及完,我已气的浑身发抖,当下大喝道,“住口!” 然而凤百鸣见我如此怒意,更是挑眉冷笑,我心中急于撇清与麒麟莽原纠葛,开口只道,“朕与麒麟…”,奈何话到嘴边,又忆起当初种种不堪,竟是生生停住,我心下焦躁,只不住摇头,再开口又道,“朕与那灵兽长…” 简直难堪到极点,而凤百鸣见我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竟一纵身跃上白浪,他步步紧逼而来,竟朝我吼道,“你与那灵兽长怎么了?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莫名为他一吼,竟是呆愣片刻,回过神来面上火烫,大约早是一片赤红,我立时荡开青芒,剑锋直指于凤百鸣,只怒声道,“笑话!朕与那灵兽长如何,轮得到你羽帝多管闲事?” 而凤百鸣闻此,更是修眉倒竖,他周身炎灵愈盛,倒仿似比我还要怒上几分,这厮一步而上,竟又是朝我暴喝一声道,“孤王偏要管!” 他话音刚落,漓水两侧原是严阵以待的将士亦仿似有些喧哗,而凤百鸣身后不远处的金翅更是满面异色,我羞恼之余,不觉倒有些失笑,一时与他相视,不由眉梢微扬,笑道,“哦,那朕倒要看看羽帝陛下有何能耐管得?” 羽帝性躁,如何忍得下我这般讽刺抢白,果不其然,他当即凝起炎火剑,炎火灵极盛,随风势直往我来,我顿感四围阳炎炙烤,不禁甩袖将足下漓水之灵唤起更甚,下一刻,我二人已是剑影刀光,混战一处,四下观战诸将无不屏气,除却风高浪急,除却我二人兵刃相交破空之声,竟是一毫未闻人息。 只道如今战势,我水族落于下风,一退再退的后果必定是退无可退,而羽族锐不可当,昨夜大战方休,不及喘息又举兵来犯,仗的就是一鼓作气之勇猛,因而我与凤百鸣此一战,若不能斩其锋芒,形势将益发不可收拾,也就是说,我此战非但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思及此,我正是仰身避开炎火之锋,反手运灵于臂上,青芒倏忽化作冷龙直往凤百鸣袭去,而羽帝不及躲闪,周身俱为水光缠绕,我见此机会,愈加催灵,那冷龙灵息暴涨,益发凌厉,而凤百鸣几番挣扎不得脱,不由得一声清啸,一时炎火之势上扬,流火阵阵,却将青光冷龙逼退数分,他眉间火纹刻印隐现,闪身直逼我而来,又要近身缠斗。 我挥袖将冷龙复收作青芒,横当于胸,堪堪抵住瞬及而来的灼灼剑光,而凤百鸣手下使力,一时水火相交,剑气激荡,却叫我二人亦不由往后退去数分,羽帝当下展开双翼,居高临下,他化去炎火剑形,五指屈曲成钩,直往我胸口袭来,而我扬手催灵,青光壁自下而上,正是将他阻于屏障之外,几番相争,难试高下。 却说漓水岸边两族兵将本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一旁金翅见我与羽帝战况胶着,他生恐凤百鸣落败,竟挥剑发令,一时那羽族众将俱往漓水而来,而我心知己方疲累不堪,难抵羽族势众,不由暗道不妙,忙回身青芒斜下,立时挑起漓水千层巨浪,浪涌浪翻,直将诸将逼回岸侧,不住后退。 奈何此际乘我分神,青光壁稍露破绽,凤百鸣一手撕开水灵,正是一掌袭于我胸口,风声挟带赤炎,若是为他击中实在不妙,然而当下我已不及闪避,不想他竟忽而收止攻势,五指屈曲,扣于我襟口,一时裂帛声起,却将我衣袍生生扯开数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心中虽不解他为何会突然手下留情,然而争斗中使出如此泼皮无赖之招,实叫我始料未及,我低首只见自己襟口大开,衣衫不整,当下面色难堪,不由出声怒道,“凤百鸣,你什么意思?” 羽帝一时亦是微愣,回过神来他并不答话,只鼻间冷哼,而我见这厮面上神色倨傲,端的是怒火中烧,当下催动真力,祭起水灵法阵,且道这漓水灵息虽浅,由我这一番强动,却也白浪滚滚,那对岸羽族大军为水浪所袭,益发后退,主帅金翅见此,更是满面焦急,而一旁羽帝却直视于我,眸色深沉,他忽而扇动羽翼,直将周身炎灵俱化为万道箭矢,铺天盖地往水灵法阵袭去,我心下暗道不妙,忙一步往前,青芒唤起万丈水灵壁,凭空而起,一时那阳炎箭矢俱为其所阻,零落于漓河之内,最终升腾为丝丝烟气,消弭无踪。 凤百鸣见此,面色阴沉,而我虽占得上风,仍丝毫不敢大意,虽说此际羽族兵将一时被阻,然而他终究人多势众,相差十万实非小数,只道我催灵强撑,亦不过一昼夜而已,一昼夜后岐门援兵应还未至,若是拖到那时,却是十分的不妙。 我心中思绪繁多,总而言之,此战但求狠、快,决不可一丝拖泥带水,一念至此,我当即借白浪之势而上,青芒凌厉,直往凤百鸣眉心刺去,而羽帝见我出手杀招,面上表情实在古怪,似惊似怒,竟仿似还有些失望落寞,我心下犹疑,青芒堪堪抵于他面门,一时又生生撤回,我挥剑指天,不仅对羽帝,亦是对这两族三军高声道,“今时漓水一战,朕念你方才手下留情,自然也会礼让一步,只是漓城我族领地,朕既是亲临于此,断不会任其遭外族践踏,羽帝陛下若能早日退兵,还万千将士以共享安乐,朕在此立誓,必不进犯羽族一寸一毫,若是羽帝陛下冥顽不灵,执意相争,莫怪朕心狠手辣,来日我水族大军定要踏破羽族,直抵九天!” 话音刚落,四围无声,漓水之浪渐缓,对岸羽族兵将好容易自寒水灵中得脱,一个个周身湿透,狼狈不堪,那金翅咬牙切齿,银钩自玉柄处燃起熊熊烈焰,他杀意毕露,直指我来,我见此不由冷笑,只一甩袖唤起碧水千条,翻涌将其困于其中,那金翅几番挣扎不得脱,直叫一旁凤百鸣面色愈加难看,最终羽帝陛下扬手,炎火灵逼去水痕,方才解得金翅之围,待得金翅低首立于他身旁,丹凤帝眸色森寒,炎火剑横剑长空,暮色下赤芒闪闪,他开口朝我道,“好,今时漓水一战,孤且记下,来日方长,究竟是孤王先取你泱都,还是你龙帝陛下先到得九天,我们拭目以待!” 第57章 阋墙 当夜相争,大约是我今日漓水河岸斩羽族之锋芒,抑或是羽族兵将为我一番话所慑,再或者是厖夷勇猛不可当,直至凌晨时分,战事稍缓,羽族大军果是退去百余里外,我立于漓城关城楼之上,因日暮时大耗真力,不觉竟有些手脚虚软,而九婴于我身旁,诚惶诚恐,镇海将军俯身行礼,直向我道,“微臣无能,若非陛下亲临于此,只怕我水族千秋漓城将毁于我手,微臣恳请陛下降罪责罚!” 九婴一代名将,失败于他必是不可忍受的耻辱,然而沙场征伐,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此一役,羽族攻势迅猛,漓城之围错不在他,我见他如此自责,忙弯腰将他扶起身来,摇首道,“九婴叔父无需自责,此战事出突然,其中艰苦朕心中明白,日前朕歧门调兵,遣厖夷相助实乃事态紧急,未能及时与你相商,还望叔父莫要介怀。” 而九婴听我唤他叔父,更是不敢起身,他抬首直视于我,面上表情复杂,下一刻竟忽而拜服于我面前,口中直道,“陛下折杀微臣,折杀微臣”,他不住摇头,语带懊悔之意,又道,“都怪微臣鲁莽,竟会听信谣言,误以为陛下…,这才会贸然挑起争端,造成今时境地,陛下宽厚仁德,非但未曾对我降罪论处,尚处处以微臣为念,微臣…,微臣心中感念无可言喻,唯一句能表我心意,此生九婴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圣恩!” 我心知九婴此番挑起争端必是因为听信龙溯之言,他历经两朝,忠心耿耿,我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横加指责,正是上前硬将他扶起身来,不由长叹一声道,“既往诸事,事出有因,朕并不想追究,而今情形,不容再有任何闪失,朕只希望将军与那厖夷合力一心,共退外敌”,说着我挥袖指向漓水之南,又道,“今时漓水河岸,依那羽帝态度,想必不会草草收兵,不日后歧门兵至,朕之心意,不仅希望你们能够收复失地,还要长驱直入,纵使到不得九天,亦要攻下他羽族栖火、昙宗一线诸多城池,只道千年相争,朕从未起过侵占之念,奈何那凤百鸣屡屡挑衅,实叫人忍无可忍,而今又正逢血王莲盟会将至,我水族若还是一再忍让,只怕五灵尊位不稳,九婴叔父当世名将,朕相信你若能与那厖夷通力合作,定能不辱使命,不负朕之厚望…” 而九婴听我一番言语,不觉竟是涕泪纵横,他几度叩首谢恩,直叫我颇有些招架不住,我心知他必不会再对调兵厖夷心怀芥蒂,总算是解了后顾之忧,一时抬首,极目远望,远处星火点点,却不知那凤百鸣又该作何打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漓水一战后,我族士气大增,两日后歧门援兵至,一路乘胜追击,未几时日,漓城之南三座前哨俱已收复,前方危势得解,我心中总算一块石头落地,是日,正是与厖夷巡查兵营,不想又接到泱都急报,信函为锦鲤所书,其上寥寥数字,却是“亲王有心出逃,望陛下速归”,我阅毕心下一沉,而那厖夷未知何事,大约见我面色阴沉,也不敢多问半句。 我当即召九婴厖夷交代相关事宜,命他们不要将我离开军中之事外传,出得漓城百余里,方才御风直往泱都,一路云间穿行,我腹内思绪万端,只道龙溯此次犯下欺君罔上之罪,即使我身为兄长,只当他年少意气,因为太爱鼎贞而犯下滔天大罪,有心轻罚,奈何龙溯既起异心,甚至还有出逃之举,却叫我心感不妙,莫非我这年少温厚的弟弟真如麒麟所述,是铁了心要与我作对? 离灯湖湖底宫室,水灵网缚,本该是定域亲王清修之所,如今重兵把守,却只为软禁亲王殿下,我一路往内,心底唏嘘,方入得宫室深处,只见一众御林军由锦鲤带领,正是与龙溯对峙,意料之外,那天禄公主竟也在场,此际鼎贞一手捂住半边面颊,怯怯立于一旁,她一双秋水美目盈盈泪光,一见得我踏入门内,面上刚露出些喜色却又立时暗淡下去,似要上前唤我皇兄,却又忽而退步,生生止住。 我尚未了解情况,正是不解,不想龙溯见得我,却朝一旁鼎贞大吼道,“看啊,你心心念念的情哥哥回来了,怎么不扑到他怀里去哭啊,反正你们俩背着我,也不知行了多少苟且之事,枉我昨夜出逃前,还不忘遣人去公主府接你一同离开,你居然给我通风报信!” 龙溯说着,面上表情益发激狂,而鼎贞距他三步之遥,一双眸子更是泪水涟涟,她正是抬手抹去眼泪,却叫我瞥的这天禄公主如花似玉的面庞上赫然五道红痕,我当即又惊又怒,不由朝龙溯厉声喝道,“住口!你出逃能逃到哪儿去,一辈子流亡天涯?贞儿何罪,她阻你鲁莽行事,你居然狠的下心,动手打她?” 龙溯听我这一喝,面色一沉,半晌他摇头大笑,却是愈加放肆,这厮直视于我,竟道,“臣弟不过是动手教训自己的王妃,皇兄这就心疼了?也不枉她死心塌地爱着你,夜夜梦中唤的都是皇兄名讳…”,他说着意犹未尽,忽又指着我鼻子道,“其实贞儿也就是个傻子,她当你温柔多情,还同我讲什么皇兄仁厚,即使我身犯重罪,也不会遭受严惩,却不知道你青龙衍,根本就是个踏着父亲尸体登上尊位的狠心帝王,区区一个弟弟,你还不是说杀就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千年来我背负弑父恶名,外界传言俱说青龙帝冷酷残暴,我一直未以为意,然而今时,此话自龙溯口中而出,真真叫我心怒心惊,回过神来但觉一股寒意缠绕周身,一时无言,半晌沉默,我与龙溯四目相对,再开口声音竟有些发抖,我唤他道,“阿溯,这么多年,皇兄可有一丝一毫亏待于你?” 我话音方落,龙溯低首不语,四围气氛阴沉至极,片刻,我挥袖示意锦鲤与一众兵士退下,只道,“锦卿,你引定域王妃先行回公主府,朕与定域亲王有话要说”,言毕,我回身朝鼎贞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行离去,而鼎贞满面泪痕,一时看向我,一时又看向龙溯,终是转身离去。 离灯湖湖底水灵灯灯影幽幽,徒余我兄弟二人对面相持,我一时长叹,只朝龙溯摆手道,“坐”,而龙溯满面犹疑看向我,眉间神色极为复杂,我见此不觉摇首苦笑,又道,“自你成年封爵后,皇兄已有多年未曾与你长谈,不想为兄不过一年不在泱都,今时相见,阿溯你却当我是洪水猛兽,莫非在你心中,皇兄当真是冷酷残暴,漠然无情的么?” 龙溯听我此言,不觉咬牙,他摇首恨恨道,“当然不是,皇兄你对贞儿定是甜言蜜语,温存柔情,若不然她又怎么会着了魔似的迷恋你?” 事到如今,他还是认定我与鼎贞不清不楚,只道那天禄公主纯情,所做作为确有不妥,龙溯心存芥蒂亦属人之常情,恨只恨当日碧海明珠一事我未及与他解释清楚,便遭逢大难,流落辗转经年,而今再说,却已是愈发说不清楚,我心下郁卒,腹内焦躁,不由开口朝他道,“龙溯,皇兄若真是对贞儿存有私心,那为何当初莽原求亲,不径自将她求作青龙后,再说那时,灵兽族羽族联姻在即,求她天禄公主为后,本是理所应当,若非皇兄知你痴恋鼎贞,又何苦亲临莽原,惹出这一番天大的祸端?” 不想我此言既出,龙溯仍是不语,我一时念起他与龙涟幼时,即使他不善言辞,性格沉闷,对我却从来都是恭敬有加,不知何时,他竟变得如此忌恨猜疑,一时心下感慨,不觉又道,“阿溯,你与涟儿单灵双生,自幼体弱多病,母亲故去后,数百余年是谁日日为你二人护息养灵?直至你二人长成真龙,皇兄更是不遗余力,予你们无上尊位,你自己说,这许多年来,皇兄有哪一件事对不起你,以至于你堂堂定域亲王竟要勾结外族,陷自己兄长于凶险之地?” 我话音刚落,龙溯倒仿似比我还要激动,他忽而抬首,直对我高声道,“不错,幼年时候,的确是你日日为我护息养灵,可你那是为了龙涟,从小到大,你就只喜欢龙涟,她要什么,你什么都给,我要什么,你从来都没给过!” 我听他此言,尚未及回神,而龙溯神色复杂,竟又道,“你哪一件事对不起我?你勾引鼎贞,就对不起我,不错,我是与灵兽长密谋,将你困于莽原,可那麒麟什么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伤你一丝半毫?” 第58章 东海 “放肆!”,只道我莽原为麒麟所困,受尽屈辱不堪,今时他竟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起,非但无一丝悔意,居然还强词夺理,我心下怒愤,当即站起身来,怒声道,“龙溯,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而龙溯见我面色难堪,似是动了真怒,一时有些却步,他抬首直视于我,眉间神色不知是害怕,抑或是不甘,下一刻竟忽而一步上前,拽过我衣袖,这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反反复复朝我道,“皇兄,你把贞儿还给我,我就要贞儿,你把她还给我,我不要什么定域亲王,我只要带她走…” 而我见他方才恨意怒意交加,虽无理取闹,尚有些亲王架势,如今这般死缠烂打之态,比之市井无赖,尤难看几分,我一时低首冷眼相向,心中实在是太过失望,好容易待他哀求毕,只冷冷将他手推开,抽回衣袖,开口沉声道,“贞儿是个好女孩,她是她自己的,不是皇兄的,你若真爱她,就该想办法去打动她的心,一味猜忌,甚至为了一己私情,不顾国之利益,这样的人,你叫贞儿怎么喜欢?” 而龙溯听我此言,一时沉默,片刻他争辩道,“我如何不顾国之利益,我与灵兽长结盟,乘羽帝败走漓城不久,全力攻打羽族,虽然今时前方战况吃紧,但前时一度兵至栖火,这难道不是扬我水族之威么?” 时至今日,他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我心下真真是又怒又悲,回首不觉冷笑,只道,“你定域亲王与灵兽长结盟,就是调壅涉关兵力去漓城关攻打羽族?你就不怕灵兽长与羽帝另有盟约,到时候麒麟反扑,漓城能不能保住尚且不谈,壅涉关丢了,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 我话未及完,龙溯已是目瞪口呆,而我见他痴傻,不禁又道,“就算灵兽长与羽帝没有盟约,到时候他见羽族久攻不下,甚至如前时之势,我水族反被羽族纠缠,连失城池,灵兽长难道就不会落井下石,乘势取得壅涉?到那时,灵兽族与幽魔族交通相连,不再受我水族所制,而我水族腹背受敌,必是疲于应对,莫说五灵尊位,能保得边关城池不失,已是十分的不易,难道这一切你定域亲王都不懂,难道你不是因为一己私情,就怕你亲哥哥返抵泱都,不惜贸然挑衅羽族,盲目示好于灵兽族?难道不是?” 龙溯听我一番话,他张口似要反驳,奈何已是哑口无言,我起身扬手,径唤出水灵缚龙索,淡淡朝他道,“阿溯,皇兄可以不计较你因鼎贞而起的,对我一人的所有猜疑忌恨,但是事到如今,因你鲁莽私心,我水族折损三十万大军,漓城一线诸多城池险些不保,皇兄身为龙帝,若再不对你严加处罚,难服人心…” 不想我话刚说到一半,又被龙溯强行打断,他颓然立于我身前,满面凄怆,却朝我道,“皇兄这是要杀我了?” 我直直注视于龙溯面上,忽而手下催灵,那缚龙索立时便将亲王殿下手脚禁制,不得动弹,而我见龙溯为缚龙索所束,一时摇首,“皇兄不会取你性命,亦不会革去你定域亲王的封号,只叫你东海苦修,千年不得重返泱都!” 此言既出,我心知以他欺君罔上之罪,这惩罚实在过轻,然而即便如此,我亦不曾指望他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恩之心,果不其然,亲王殿下闻得此言,竟是大笑不止,他定定看向那缚龙索,怆然道,“难怪太傅总说你青龙衍表面仁德,实则伪善,你叫自己的弟弟东海苦修,留的弟妹在泱都,千年共你缠绵淫乐,还不如早些杀了我,也好名正言顺将鼎贞接入碧泱宫,上演一出弟妹变妻的好戏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到最后,我已完全不知再与龙溯说些什么方好,一时推开那宫室之门,回首只见他颓然瘫坐于地,心下愤怒失望之余,竟俱是说不出的寒凉,我立于门边久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一句,“到了东海,你好好想想就明白了。” 踏出离灯湖,溯涵宫外天色明朗,风平浪静,举目见得那巍巍宫阁上溯涵二字,尚是当年龙溯受封时我亲笔所书,如今再看,却更叫人心下繁杂,难抑唏嘘,而今之际,但愿他东海修行,非但能够灵息大涨,日后汲月潭底好助我一臂之力,更重要,我只盼他千年苦修,能够沉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贵为水族定域亲王,身兼重责,到底该如何自处,到底该如何担当? 我一路行往碧泱宫,脑中却还是方才龙溯种种不成器的模样,一时不觉念起龙涟,正欲改道前往公主府,顺便探望一下鼎贞也好,不想入得公主府,龙涟不在,只见鼎贞一人独坐于涟河之畔,面上泪痕犹自未干,我立于远处,几度欲要上前出言安慰,奈何话到口边,却总也讲不出,一时摇首叹息,正欲转身离去,不想鼎贞知我踪迹,却在身后唤道,“皇兄,你莫走…” 她起身与我相视,胡乱抹了抹泪水,直问我道,“龙溯他怎么样了?” 我听她此言,知她心中应有龙溯,不觉稍感安慰,开口只答道,“龙溯这几日就要启程去东海,他犯下重罪,皇兄命他修行千年,方可重返泱都。” 话音刚落,鼎贞似喜似忧,她急切道,“皇兄你不会杀他的,对不对?” 我当即摇头,不由苦笑道,“贞儿,龙溯是我的亲弟弟,我又怎么可能狠心杀他?” “可是,龙溯他犯的是死罪…”,鼎贞面露犹疑,仿似自言自语,又仿似在问我,片刻,她抬首直直看我,却道,“皇兄,你比我阿哥好。” 鼎贞同样生于帝王家,纵是自小娇宠,不知世间险恶,但权力争斗,总该有所耳闻,她知依龙溯这般重罪,只责罚千年苦修,实在过轻,若是由麒麟处置欺君之罪,大概决不会像我一般心慈手软,而我不愿与鼎贞就此事多作言语,回过神来,却朝她道,“贞儿,龙溯千年东海之行,他是罪有应得,可是累你千年孤寂…,”我言未及半,低首见她满面茫然悲戚之色,不觉一时语塞,半晌沉默,再开口纵是千言万语也只剩下一句,“皇兄对不起你…” 而鼎贞听我此言,却不住摇首,她口中直道,“不是的,皇兄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龙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见她情绪激动,泪如雨下,忙不住劝慰道,“没事的,贞儿你别这样,龙溯虽然身犯重罪,但是他若能东海顿悟,皇兄会早些让他回来的,若是你愿意去看他,皇兄也会遣人送你去…” 话音未落,鼎贞一双眸子直视于我,她柳眉微颦,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竟不觉咬唇道,“皇兄,我要与龙溯一同去东海”,她说着见我满面惊讶之色,又继续道,“我既然是龙溯的王妃,本该与他同罪,我应该陪他去的…” 而我听她此言,心中讶异不提,端的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年少骄横的天禄公主总算长大,忧的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不知是何态度,然而转念思及鼎贞本是无辜,竟要与龙溯同受其罪,真真是难为了天禄公主,我心下复杂,却万万不能开口挽留鼎贞,几番语塞,最后只道,“贞儿,那东海偏僻,万事不如泱都,龙溯若是对你有半分不好,你…” 鼎贞见我话说一半,应是知我尴尬,她忽而微微一笑,却朝我道,“我曾听我阿哥说过,东海上有一座渡厄岛,其上草木奇珍遍地,每株俱是世间罕见的仙葩,我自幼喜爱花藤草木,以前总没有机会去,现在正好,我…” 她说着已强撑不住笑意,双眸中泪花点点,我见此不由一阵心疼,口中亦不觉轻唤她的名字,而鼎贞忽而一头扑向我怀中,痛哭失声,她不住道,“皇兄,你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 我本不愿与她再多有纠葛,然而现时之境,心下一软,却不由将她拥在怀中,而鼎贞踮起脚尖,她仰首轻吻于我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过无痕,天禄公主羞红了面庞,只对我道,“皇兄,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第59章 疗伤 一吻毕,鼎贞与我诉说离别之意,我正是尴尬应答,不想忽而却见龙涟自远处而来,她满面慌张,急切唤我道,“皇兄,皇兄,不好了…” 这边厢龙溯之事尚未了结,不知龙涟又何处而来的“不好”,我一时头疼,不觉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有话好好说。” 龙涟大约听得我语气冷硬,正是抬首打量我与鼎贞,她忽而一颦眉,直道,“皇兄,你快去看看,如歌王快被我害死了!” “你说什么?”她话音刚落,我心下大惊,而龙涟一把拽过我衣袖,不住道,“皇兄,你快随我去看看啊…” 不及与鼎贞作别,我催灵疾行,先龙涟一步直抵沧浪驿,到得那驿馆内,只见四围仆役往来,平静自若,正是心下生疑,一推门踏入金鸾下榻处,却见如歌王静坐于榻上,闭目凝思,此际他见有人破门而入,不由睁开双目,站起身来,一见是我,如歌王满面惊异,脱口只道,“龙衍,你怎么回来了?” 我见他虽然灵息欠稳,但并不像龙涟所诉有性命之忧,正是心中不解,而金鸾见我如此疑惑神色,大约亦想起些什么,他颇有些讪讪,只问我道,“你见过三河公主了?” 金鸾见我微微颔首,不由自嘲一笑,他自袖中取出一枚碧色内丹,不住摇首道,“小公主殿下盛情,每每寻些灵丹妙药,非要与我治伤,却不知这碧泠丹于你水族族人是养灵圣药,于我只怕是穿肠剧毒,我次次推脱不得法,这才出此下策,本想装作中毒,骗她几时,也好断了她稀奇古怪的念想,不想竟惊动了龙帝陛下,实在是叫如歌不胜惶恐…” 他言毕,我方才放下心来,只道龙涟生性骄纵,最是难缠,这几日来,如歌王想必是不胜其扰,一时念起我那妹妹刁钻之态,不由叫人摇首轻笑,我正欲开口调笑金鸾几句,不想龙涟随我身后,今时亦到得沧浪驿馆,而金鸾听得远处公主殿下行走时环佩之声,直不住皱眉,他复坐回床榻之上,苦笑着朝我道,“龙帝陛下,这是你的妹妹,我实在没有办法,还是劳您大驾,劝她回去吧。” 我见金鸾如此无奈之状,心中实在好笑,刚转身踏出门外,只见龙涟正是疾行而来,她一见我忙问道,“如歌王怎么样了?” 我按下面上笑意,故作生气道,“涟儿,你怎可行事如此鲁莽,碧泠丹内蕴深水寒灵,如歌王灵性属火,被你强逼吃了一枚,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话音刚落,龙涟果是愈加惊慌,她急急朝我道,“皇兄,你救救他啊,你快些替他将寒灵逼出去啊…” 我见她焦急到直跳脚,只怕再骗下去,小公主要哭鼻子了,忙缓下语气朝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皇兄已经替如歌王将寒灵逼去,他现在需要休息,你这几天莫要前来相扰。” 龙涟闻此,总算缓和了面色,她一步上前,却问我道,“皇兄,我去看一看如歌,好不好?” 只道她不看还能骗上几天,一看怕是要立时露馅,思及此,我一手拦于龙涟面前,忙道,“涟儿,此番如歌王被你害惨了,你还是过几天再来探他吧。” 龙涟见我说的一本正经,心下虽不愿离去,却也只得点点头,她拽过我手,不住道,“皇兄,你要告诉如歌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当即连连点头,口中直道,“皇兄明白,不过你要先回去好好想想,以后莫再这般胡乱行事,害了别人还以为自己大功一件,还有,这几日你二哥就要启程去东海,你有空去离灯湖看看他。” 龙涟撇撇嘴,然而一听我提及龙溯,不觉面上一沉,颇露出些悲愁的神色,片刻,她不情不愿转身离开,而我见她走的远了,复又推开那厢房之门,抬眼只见金鸾一脸不可思议,如歌王笑得促狭,却来打趣我道,“真是想不到啊,龙帝陛下平素都是严肃正经,生人勿近的模样,不想骗起女孩子来竟比我还要擅长几分!” —————————————————————————— 我被金鸾说的一阵面红,回过神来不由恼怒道,“还不是你叫我去骗她的?” 而金鸾听我此言,面上笑意愈浓,他微微欠身,却向我行一礼道,“那就多谢龙帝陛下圣恩,如歌在此感激不尽。” 我知他是有心打趣,亦不觉摇首笑笑,回过神来只正色问他道,“金鸾兄,你最近伤势如何?锦鲤应该请御医替你诊治过,可有好转?” 金鸾见我收起玩笑态度,也不再戏谑以对,他微微颔首,答我道,“好多了,除却略有些灵息不畅,应是已无大碍。” 我上前一把执起他手,探及灵脉,与前时相比,的确大为好转,然而他数月被困水牢,脉象中总还有些寒灵郁滞不清,我略略扣紧他手腕,开口道,“金鸾兄,一会儿我催动真力替你逼出寒灵,可能会有些不适,你忍着点。” 金鸾点头示意无妨,我立时便催动真力,自他腕上灵脉处强行将寒灵吸出,那幽蓝色寒灵长期浸渍于他灵息中,已有些暗淡,此际丝丝缕缕而出,正是与他体内炎火息相冲,我抬首见如歌王额上沁出大颗汗珠,想必是剧痛难忍,当下一使力,直将那寒灵急速逼出。 那寒灵方化去,金鸾不由长舒一口气,他立时闭目调息,凝止真元,我立于一旁,心下止不住感怀,想来若非因我,他也不会遭此大难,若是今时他能于九天阳炎之所,也许几枚炼火丹便可化去体内寒气,又何须遭受这般苦痛? 思及此,我心下复杂,转念又想起今时正逢我族、羽族纷争激烈,稍待片时,他若问起前方战事,却真叫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金鸾调息毕,忙起身与我道谢,我摇首示意他不必多礼,片刻沉默,他果是问起漓城关战事,如歌王面带忧色,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问我道,“龙衍,而今战事…,我族主帅可是金翅?” 我点头作答,而金鸾看向我,又低首不知想些什么,他忽而一摆手,却道,“算了算了,我问了也没什么结果,我本来也不该问的,只不过既是听闻前方战事激烈,龙帝陛下亲临督战,怎么这才几日,你就回来了,难道说金翅已经是一败涂地了?” 而我听他问及自己的弟弟,不觉又念起龙溯,反应过来答非所问,只朝他一笑道,“咏王既是你如歌王的兄弟,又怎会如此不济,凤百鸣若非拜他作元帅,你们羽族怕倒有可能一败涂地了…” 我话音刚落,金鸾面上神色复杂,他一时摇首长叹,却朝我道,“我与金翅虽是一母同胞,事实上却并不亲厚,金翅天资聪颖,又勤学刻苦,时时看不惯我不学无术,纨绔作风,他好胜心强,年少就官拜羽族大司马,与那玄天护法平起平坐,更是我族羽帝陛下所倚重的国之股肱,今时水羽两族漓城交锋,我只怕丹凤因我迁怒于他,”然而他话未及完,蓦然抬首与我相视,片刻,金鸾讪讪笑道,“如歌真是逾越了,本不该在你面前提起这些,只道水族羽族积怨千年,只盼真的有一天能彻底化解,到时候漓城栖火不必屯兵百万,两族互通有无,也不至于我想要个水玲珑亦要千里迢迢跑去灵兽族寻来。” 金鸾言毕,见我正是直直凝视于他,不觉有些尴尬,他面上略露出些焦急之色,直向我道,“龙衍,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有你的立场,我明白”,他说着略略停顿,却又道,“只是金翅…,算了,在他眼里我指不定是个什么不堪之人,龙帝陛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只道金鸾连云山公然违逆羽帝,对我施以援手,如今他身在泱都,身份更是尴尬,今时他口中虽说不挂念金翅,但手足之情,又怎会轻易释怀,我心中虽是明白,奈何开口总不知言语些什么,安慰抑或是其他,只觉哪一样俱是不妥,一时气氛沉重,半晌无言,如歌王忽而微弯眉角,却朝我笑笑道,“世人皆言一醉解千愁,今时这般烦恼,也许饮些杯中物,明日一早便会全都散去,不知龙帝陛下今夜可有要事?若是无事,可否赏光共我同饮几杯?” 第60章 对饮 月朗星疏,夜凉如水,想起当初连云山我与金鸾为躲避凤百鸣,一路逃亡时,亦是这般景况,如今泱都碧海连天,风生水起,却还是如此月色夜色,我正是心下感怀,不想金鸾却出言叹道,“今夜月色清冷,倒仿似当日重山之中…” 我点头应和,尚不及答话,如歌王却又问道,“当日你我连云山一别,羽帝陛下杀意正胜,你是如何得脱的?” 当初凤百鸣杀意极盛,他没立时取我性命的确是出人意料,奈何那之后发生诸事太多不堪,我一时念起种种折辱,不觉面色一沉,只草草答他道,“金鸾兄应知连云山灵兽族秘道吧?当日凤百鸣大约想掳我去九天以要挟泱都,不想半路被我探出那秘道,便经此一路辗转,时隔数月,方由莽原重返泱都。” 金鸾听我语焉不详,应知我有许多事不愿重提,他当下也不追问,只举杯朝我笑道,“今夜不谈烦恼事,此一杯但寄明月清风,我先满上。” 我见他一饮而尽,当下亦跟着举杯满饮,酒液入喉,丝丝灼冽之感,直叫我面上一阵发热,金鸾一双眸子灼灼凝视于我,又笑道,“龙衍,你可还记得当初莽原求亲,那灵兽族国宴,你我席上对面,我频频举杯,奈何你总也不理我啊…” 他话音刚落,我立时失笑,只随意反问道,“是么?” 金鸾略略摇首,他倾身与我斟酒,又道,“是啊,当时我心下就想,这水族求亲使好大的架子,不想后来酒未至三巡,你已是薄醉之态,我又想啊,神官大人嘛,大约真的是不胜酒力吧,之后你又被那灵兽长强灌了几杯,差点就歪倒在锦鲤怀中,于是啊,我又想了,青龙帝还真是不拘一格,居然叫你来求亲?” 他说着笑意愈浓,满面促狭,而我听他这般打趣,心下不由生出些恼意,张口只驳道,“朕有那么不济么?” 而金鸾眉角弯弯,面上略露出些无奈的表情,却对我道,“怎么,龙帝陛下不服气?那再饮几杯试试嘛!” 我平素滴酒不沾,的确量浅,奈何而今胸中苦闷,正欲借酒浇愁,一时听得他这般劝酒辞,不觉倒起了好胜心,正是将那夜光杯满上,挑眉朝他道,“金鸾兄可看好了,朕今时连饮三杯,决不至如你所说,那般不济。” 我仰首满饮三杯,不想果有些头晕脑热,手脚酥软,一时又怕于如歌王身前失了面子,还口硬强撑道,“金鸾兄,你看如何?” 金鸾但笑不语,我倒仿似被勾起了酒瘾,一杯一杯又一杯,待到真喝多了,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只觉酒液醇香,益发叫人欲罢不能,我一时兴致大发,不由站起身来,踱步至那楼台外,一手指向沧浪驿外盛世泱都,直问金鸾道,“如歌王可喜爱朕这碧水泱都?” 金鸾行至我身侧,他颔首应答,而我遥望远处灯火繁华,也不知是真的酒饮多了,感情泛滥,抑或是心中郁积,不吐不快,竟不觉叹道,“如歌,你是不知,一月前我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回不来了…” 而金鸾见我面露凄惶之色,忙一步往前,不知要言语些什么,奈何我酒醉神思不清,一见他神色紧张,却顾不得自己脚下不稳,竟还嘲笑他道,“怎么,又以为朕要站不住,歪倒在地了?” 金鸾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把扶过我去,无奈道,“龙衍,真不该劝你喝酒,这才几杯,你果然醉了…” “没醉,没醉,我若是醉了又怎么可能还清清楚楚记得,此番遭难,到最后竟是我自己的亲弟弟勾结外族,欲将我一生一世囚困莽原?”说着我苦笑不止,一时抬首与金鸾相视,竟又道,“更可恨龙溯他居然说自己知道那灵兽长什么心思,他真的明白那灵兽长何种心思?” 只道金鸾听我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我以为他定是不解其意,不想如歌王竟是皱起眉头,强硬将我扶坐于一旁,他躬身为我擦去额上薄汗,却沉声道,“帝王家无所谓手足亲情,定域王既是起了异心,龙帝陛下又何苦这般感怀伤神?” 我知他言之有理,奈何心中又怎可能断然无情,我一手扶于如歌王臂上,不住摇首,“龙溯犯下死罪,我只让他去东海苦修千年,他竟然还道我伪善?如歌,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在想,如果当初莽原,你能顺利为凤百鸣求取天禄公主,如今也不至于这般田地。” 不想金鸾听我这番言语,立时弯腰近前,他一把执起我手,眉峰轻耸,却道,“龙衍,这话自你青龙帝口中而出大为不该,只道你兄弟二人与那天禄公主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你莫怪如歌直言,此事你确有过错,女儿家心思细腻柔软,你若当断不断,她即当你是对她有意,如此纠葛不清,虽然你与她无甚苟且,但这口气你叫定域王如何忍得?” 我听他此言,心下亦是赞同,奈何这情感纠葛,一步错步步错,也许我本不该与鼎贞同行回泱都,但她毕竟是因我才与麒麟反目,这叫我如何能独留她一人在灵冢? 心下愈想愈是烦乱,抬眼却见金鸾不住摇首,如歌王面露忧色,又道,“龙衍,定域王既是有心夺你帝位,你今时这般慈手软,难免日后祸患连绵…” 金鸾话音落,见我良久无语,他一时立起身来,却又长叹一声道,“龙衍,你在位千年,水族繁华,五灵尊位不倒,即便是丹凤,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代明君,我知你国事从不含糊,怎么一碰上家事,竟会变得如此儿女情长?” 金鸾此言语带怒意,而我被他这一数落,心中竟是想笑,面上亦不觉微哂,我摇摇晃晃立起身来,只自嘲一笑道,“可叹世人还都说我青龙衍冷酷无情,金鸾兄却道我儿女情长,这叫我何从辩白…”,奈何金鸾只当我醉的不轻,忙又回身扶我,我固执推开他去,口中亦不知胡乱说些甚么,大约俱是些“我没醉,我没醉”。 最后,金鸾将我按于榻上,他不住道,“龙衍,你真的醉了…” 不想我一时脑热,竟半仰起身来,一手攀于金鸾肩侧,“如歌,你醉了没有?” 第61章 心动 金鸾身形一滞,他本是俯身直视于我,几许鬓发正是垂落于我面上,丝丝缕缕,此际如歌王面色复杂,他一把捉住我手,低声道,“龙衍,你可是在诱惑我?” 而我今时大约真的是酒令智昏,一时偏过头去,竟是不置可否,金鸾愈加近前,他一手揽过我肩,于我身旁坐下,如歌王低首轻吻我耳畔碎发,连声絮语,“龙衍,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我听他如此直白,一时心跳不稳,反应过来只想侧身而起,奈何金鸾一手拽住我衣袖,直将我拽回床榻,他声声问道,“龙衍,你喜欢我么?” 若在平日,我必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而今仗着些酒意,心乱如麻更兼无所禁忌,被他问得多了,竟不觉回首笑道,“喜欢啊,自是十分喜欢”,未料话不及完,金鸾立时将我拥在怀中,他炽热的吻落于我面上,唇上,我下意识方要挣脱,如歌王却收紧拢于我肩侧的手臂,只道,“别动,让我吻你。” 他语气强硬又仿似满含恳求之意,听在耳中实叫我不知所措,闪神间为他覆上双唇,我不是不知推拒,亦不是不知这样欠妥,然而心底犹疑,一时任他所为,舌尖轻启双唇,探入口腔而来,几番追逐,几番嬉戏,直叫酒醉后的我益发神思不清,正是缠绵温存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急促之声,只听得锦鲤高声喊道,“陛下,你可在内?” 锦鲤这一声陛下,直叫的我一阵心惊,我立时欲要起身应答,奈何却被金鸾紧紧扣住手腕,如歌王愈加俯身,直将我压于床榻之上,唇舌交缠,更叫我无从言语,正是焦急不得法时,门外声息愈大,不想下一刻,锦鲤竟然不等我答话,破门直入… 我昏沉中只知推开金鸾,勉强坐起身来,而锦鲤进门后,好一会儿死死盯着我与金鸾,满面的不可置信,如歌王于我身旁笑意盈然,并不言语,而枢密使大人面色阴沉,片刻竟是上前欲要扶我起身,他口中只道,“陛下,你喝醉了。” 又说我醉了?! 我心下颇有些郁闷,不觉皱起眉头,摆手朝他道,“朕何时醉了?不过与如歌王少饮了几杯,尚未尽兴,锦卿若有要事便讲,若无,就先退下吧。” 然而未及我话完,锦鲤面色更是不善,他急急打断道,“陛下!” 我被他叫的神思恍惚,回过神来不觉面色一沉,而锦鲤见此又低下头去,却是闷闷道,“夜色已深,陛下该摆驾回碧泱宫了。” 临近午夜,池月东升,时辰的确不早,我侧身与金鸾相视,只见如歌王满面挽留期盼之色,一时脑中昏沉,心下不忍,竟朝锦鲤道,“日前朕与如歌王久别重逢,尚未得空一叙,今夜月明风清,良辰美景,我二人自该是把酒言欢,不醉不归,枢密使大人若是无事,早些回府歇下吧。” 我话音刚落,锦鲤面上惊色愈重,他向金鸾投去狠狠一瞥,转身又要向我进言,只道锦鲤伴我身侧已是多年,此际枢密使大人不开口我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不及他言语,我却抢先挑眉沉声道,“还不退下?” 锦鲤无法,这才悻悻而去,他临走时恨恨将门扣上,声息之大直叫我心下又是一惊,回过神来只见金鸾于一旁笑得古怪,如歌王不住摇首,竟是故作咋舌道,“好厉害的锦鲤大人!” 我知金鸾喜爱打趣,当下摇首轻笑,此际窗外清风徐来,酒意倒不觉散去几分,我扶榻起身,颇有些讪讪朝金鸾道,“金鸾兄,时辰确实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你早些歇息吧。” 不想我此言既出,金鸾却是面色一变,他立时近前揽过我去,直问道,“你不是说不醉不归吗?现时怎的又要走?” 我一时想要退开,奈何身后即是床榻,退不过几分竟又踉跄倒下,金鸾立时倾身而来,我心下一急,忙一手抵于他胸膛,摇首道,“金鸾兄,这样不妥…” 金鸾握住我手腕移至身侧,他勾起唇角,似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只笑问道,“有何不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有何不妥?” 许是我业已心动,推拒之言卡在口中,竟是无从驳起,而金鸾凑近身来,贴于我耳边,他柔声细语,却道,“龙衍,就当我们都醉了,可好?” 他挥手榻旁帐幔垂落,灯烛之光幽暗,我不知是被蛊惑了,抑或是心底本就希望如此,待到他温热的手指解至我衣袍襟带,我当下心跳不稳,气息急促,心中竟不知是何感觉,只知一把扣在他腕上,“如歌,我…” 金鸾俯身吻于我面上,柔声安慰道,“龙衍,别怕,我不会让你难受的…” 我平素生性浅淡,亦并非不知情爱之事,更兼此一年来辗转落难,又屡遭羞辱摧折,于情事竟已心生畏怯,落难时为他人按于身下,每每耻意环绕,胸中怒愤难言,而今与金鸾这般纠缠,羞惭仍是羞惭,不安依旧不安,却是一毫怒意也不觉,相反,竟仿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心情,莫非,我竟是爱上他了? 金鸾解开我层层衣物,外袍直至亵衣,温热的手指触于我胸膛之上,直叫我一阵轻颤,他生恐我不适,绵密的吻立时落下,如歌王温言缓语,只不住道,“别怕,没事的…” 若说不怕却也是假的,但他如此关怀备至,却又叫我生出些郁闷情怀,我略略仰身,偏过头去,脱口竟道,“我又不是女子,有什么可怕的?” 此言既出,我顿感不对,奈何不及收回,如歌王已是笑得促狭,他凑于身旁,轻咬我一侧耳垂,竟出言调笑道,“?龙帝陛下这是嫌我太温柔了?” 第62章 情动 话音刚落,我尚不及反应,金鸾一手抚于我腰线,他掌心轻按于我臀上,忽而没头没脑问道,“可以吗?” 实话实说,若非我前时遭难,他此句我也许真是不懂,而为今之际,我一听只觉脑中轰隆一声,不知是该拒绝,亦不知是该应允,正是回身欲要拉开我二人距离,不想金鸾却一手捞过我腰身,他俯首贴于我颈侧,哀求道,“不要拒绝我…” 我真真是心乱如麻,抑或是酒醉,抑或是心动,鬼使神差竟不觉微微点头,而金鸾得我默许,立时欣喜若狂,他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而下,直叫我气短神虚,招架不住,如歌王温柔抚于我腰臀,轻启我双股,而我胸中羞意漫漫,止不住双腿发颤,紧闭双目,一任他所有动作。 金鸾探指于我后穴周围,细细抚摩,酥痒的感觉随即而来,直叫我止不住轻摆腰身,奈何情动时,我心中忽而一骇,只怕少时自己还要有什么放浪不堪之态,心中所念,口中居然催促道,“如歌,你快些…” 我此言方出,金鸾先是一惊,片刻,如歌王吃吃笑道,“快些?这可快不了,快了龙帝陛下可是要受伤的。” 我心中大为窘迫,回过神来恼怒至极,竟不觉朝他愤愤道,“你就知道取笑我!” 而金鸾见我气急,更是笑得开怀,他俯身又是一吻,却不住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快些。” 可恶!在他面前,我却仿似总也讨不到半分便宜,每每手足无措,窘态百出,正是胡乱郁闷中,他倒真的探进一指,指节轻刮内壁,直叫我忍不住就是一声低吟,金鸾一时紧张,忙问我道,“痛不痛?” 我皱眉摇头,不由恼道,“我又不是泥捏的,你这么小心作甚?” 金鸾此刻倒也无语,他无奈轻笑,亦不再打趣于我,三指紧跟着探入,直将我后穴撑至极处,他指尖轻点于内壁深处,几番搅弄,不住刮骚,而我神思早已昏沉,出口浅吟低唱,漫漫淫声,竟不知在叫些什么。 金鸾见我穴口已近酥软,他一把拉过榻上锦被,垫高我腰身,那炙热的欲望抵于我后穴,瞬及而进,我顿感身后剧痛,随之而来的涨满感竟叫人不知该如何表达,金鸾于我体内,深浅抽插,每每顶弄于我内壁敏感之处,俱叫我头晕目眩,放浪形态百出,比之前时为人强压身下,逼迫也好,迷香也罢,快感之烈远胜于前,许是心之相通,我早忘却了羞耻,腰身扭摆,随着他的节奏沉浮欲海,他将我搂得愈紧,不住舔吻于我光裸的后背,痴痴呢喃道,“龙衍,我爱你,我爱你。” 我勉力回身,后穴处牵动他埋于我体内的欲望,直叫我二人俱是倒抽一口气,不觉仰身回应他唇舌热情,半晌纠缠毕,缕缕银丝不绝,我只低首轻声道,“如歌,我也爱你…” 一夜缠绵,我被金鸾百般爱怜,快感之烈竟至于哭泣,而他每每调笑打趣,又叫我恼恨之余掩不住笑意,直至五鼓时分,我方沉沉睡去,神思混乱中,只一样气恼不过,为何我二人俱为男子,偏偏我就该被压于身下? 翌日醒来,天光大亮,我周身衣物俱已齐整着于身,额冠亦轻置于一旁案上,金鸾正是倚窗而立,此际他见我醒来,忙近前朝我笑道,“龙帝陛下该起床梳洗,若是再晚,锦鲤大人又该暴怒了。” 第63章 自责 昨夜酒醉,一宿放荡,我接过金鸾递来的额冠,束冠整衣,抬首与他视线相交,面上止不住阵阵发烫,一时摇首欲将昨夜种种绮思甩去,正是起身推门而出,不想双足落地,脚下绵软,如歌王立时上前,一手揽过我腰身,不及我站稳,门外却又传来阵阵急促敲门声,我心下慌乱,方要出口问话,不想竟又是锦鲤急急而入,他面色阴沉,眼窝处略有几分青黑,一见我与金鸾倚于一处,当下皱眉,枢密使大人忽而拜伏于地,竟仿似满腔悲愤,直朝我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奏,请陛下移驾碧泱宫!” 晨起时,于沧浪驿为锦鲤所见,我已知不妥,而今情况,也只得与金鸾草草作别,移步直往碧泱宫而去,一路上锦鲤紧随身侧,方入得锦澜殿,枢密使大人就怒声朝我道,“陛下,你不是只喜欢白暨大人么?” 他话音落地,我心头大乱,回首直视于他,不由喝道,“锦鲤,你这话什么意思?!” 锦鲤见我愠怒,竟然不惧,他抬首毫不示弱,居然又问我道,“微臣什么意思,陛下难道不知,陛下夜宿沧浪驿,就不怕外人闲言碎语,说你与那羽族如歌王,同食共寝,暧昧不清?” 我听他此言,一念起昨夜缠绵,当下也无话可说,一时头疼,不禁挥手示意他先行退下,该死这锦鲤意犹未尽,他一步至我身前,竟又道,“陛下,那如歌王就算于你再亲厚,他也是羽族的如歌王,你和他…,你和他…,唉!” 只道锦鲤实在大胆,就算我于金鸾有情,那也是我个人之私,如何轮得到他说长道短,我心下不悦,当即甩袖道,“锦鲤,是谁教你如此放肆!朕与如歌王生死之交,我二人间深情厚谊,又岂容外人置喙?” 而锦鲤见我声色俱厉,一时面上神色复杂,震惊?愤怒?抑或是悲伤,俱叫我看不明白,片刻沉默,这厮出言神思恍惚,竟仿似自言自语道,“昨夜门外,微臣一宿僵立,沧浪驿内来回仆从俱被我屏退打发,就怕有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陛下你从前德行清高…”,锦鲤说着语带哭腔,他忽而抬首,一双眸子满是质问,竟朝我道,“陛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此言方出,我心下一沉,真真是又惊又乱,回首见他一脸哀怒之色,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念起昨夜放浪,的确有失体统,只是…,只是我与金鸾…,我脑中一片混乱,就听得锦鲤还在一旁抽抽搭搭,却仿似伤心至极点,当下大怒,不由厉声喝道,“你给我退下!” 锦鲤愤而离去,我一时头重如裹,半晌呆立于锦澜殿中,不知作何思,不知有何措,直至青玳怯怯推门入内,我方缓回神来,青玳折了几枝新梅握于手中,轻声说道,“陛下,后园的雪梅开了,这几枝你可喜欢?” 我怜她一片心意,只微微颔首,示意她将新梅置于几案上,那梅朵明丽,清香扑鼻,一时却叫我念起白暨,白暨好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他虽然为官刻板,私底下倒有十二分的情趣,多年来照顾我生活起居,每每爱折梅书案,同品诗画… 双目注视于案上新梅,心下思绪已不觉飘远,只道方才锦鲤一番怒责,他道我只爱白暨一人,是啊,曾几何时,我的确只爱小白一人,可是而今,对金鸾究竟是何感情,却连我自己也不敢妄言,愈想愈是头疼,愈想愈是难堪… 且道昨夜缠绵,若全怪酒醉,必是牵强,可是我竟然会答应承欢身下,做出若干放浪形骸,现时想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而一旁青玳见我面色忽冷忽热,神情又喜又悲,大有无所适从之态,正是尴尬无语时,锦澜殿外三河公主不请自来,龙涟闷闷不乐,一见我注目于几枝新梅,竟是埋怨道,“二哥与贞儿嫂子就要启程去东海了,皇兄你还有心情赏花?” 又是龙溯,又是鼎贞,一提及我就不免皱眉,而龙涟见我面色不善,也不敢放肆,只细声说道,“贞儿嫂子与二哥今日未时启程,皇兄可去送行?” 鼎贞此行伴龙溯同往东海,我心中本有不忍,然而昨日与金鸾一席长谈,他道女儿家心思细腻柔软,万不可有半点拖泥带水,只道我当初我当断不断已害了她与龙溯,如今之境地,实不可再造半点误会,思及此,我只对龙涟摇首道,“涟儿,你去送送他们,皇兄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带给龙溯就好。” 青玳灵巧,听我提及信函,忙书案旁准备笔墨纸砚,而龙涟见我无事,不觉近前拉过我衣袖,却朝我道,“昨夜贞儿嫂子哭了一宿,我差点就以为她要寻短见,急急跑来锦澜殿寻皇兄,不想你竟是不在,皇兄昨夜去哪了?” 又是昨夜,方才听锦鲤一番指责,我已是尴尬,此际听龙涟问起,却叫我一身冷汗,本来稍稍平复的混乱心情更是混乱,我张口含糊应对,正欲移步至案旁书写信函,不知是不是脑中淫思过度,蓦然瞥见锦澜殿内一切器物与莽原麒麟囚我处一般无二,书案上龙砚、水丞,一时竟念起凌云宫夜夜荒唐,我为麒麟按于案上榻旁…,真真是万分该死! 我当下胸闷气急,书信是半个字也未写得,顾不上龙涟与青玳身后大惊失色,不由足下催灵,片刻到得汲月潭,面对层层水灵壁,锦鲤之言不住回荡,就连我自己也不由问道,“我青龙衍何时竟会变成这样?!” 第64章 歧门 我一头栽入汲月潭,一连数十日未出,化作龙身在潭底凝神吐纳,好容易方平复胸中几多情绪,此际龙溯已启程离开泱都,只道他有鼎贞相伴,应不会再生祸端,而前方战况明朗,我族兵将之勇猛,竟至于出乎意料之外,现时莫说栖火,就连昙宗也已一并取下,如此大捷,锦鲤持金水令寻我时已是难掩喜色,而我高兴自是高兴,奈何短时内战势这般逆转,却叫我心下隐忧,莫名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汲月潭灵璧处,锦鲤见我面露忧色,正是甚为不解,我沉下心思,只问他一句道,“昙宗往南已达羽族腹地,炎灵日盛,水灵日衰,若想一路直往九天,立于不败,势必还要抽调兵力,前时漓水之围,朕调兵歧门不过是一解燃眉之急,若是长此以往,幽魔族边境虚空,也难免不生祸患。” 锦鲤见我担心岐门守军兵力不足,他略略皱眉,半晌思忖,却答我道,“陛下远虑,微臣自叹不如,可是微臣以为,那歧门兵力并非难题,完全可以由北境驻军补足,而羽族一边,东海,浪寰兵力亦可及时增援,如此这般,依而今战势,我族就算再下三城又有何不可?” 我见锦鲤出言宏图大志,一时仰首轻笑,回身不觉调侃他道,“朕不在泱都一年有余,锦卿何时也变得如此好勇斗狠了?” 锦鲤未料我有此一言,面上一愣后低首轻语,我无心听他絮絮叨叨,只一挥袖道,“短时内再下三城许是不难,可是再下三城后,我族却该如何?驻兵占领,保一世江山?” 事实上,漓水原名离水,水灵荏弱,炎灵强盛,万年前本为羽族领地,父亲在位时数千年征战,损兵百万方占下城池,后数千年又耗费大量水灵之力才稳定住灵场,直至我继位以来,漓城关方算得我族领地,而凤百鸣屡次挑衅,说到底,无非也是想要漓水复为离水,只道如今战况于我族有利,若是只逞一时之勇,的确不难,然而栖火、昙宗已取,再往南羽族腹地,征战时兵损必定成倍上涨,就算攻下一处,能守得几时却是难料,若是长此虚耗,我族兵力势必不足,到时候就算歧门,壅涉没有异动,也必定会被迫撤兵,羽族实力大大消减不假,我族却也讨不到几分便宜… 思及此,我不由潭边踱步,而锦鲤立于一旁,等我发话,他眉头紧皱,大约也考虑到有此一议,半晌沉默,枢密使大人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话音刚落,我当下赞许,不由道,“朕的枢密使大人果然聪明!” 而锦鲤听我夸奖,面上立时一红,我见他低眉敛目,就怕他又要忸怩,忙继续道,“朕与凤百鸣相争不休,若是我军再下三城,到头来却因兵损过多而被迫自行撤退,非但达不到威慑的目的,还自曝兵力不足于麒麟、幽无邪面前,到那时,只要灵兽长、幽魔君主有意挑起争端,甚至灵兽族幽魔族联合讨伐,我族必是疲于应对,即将而来的五灵盟会,朕非但无法树立五灵至尊的威信,只怕还要被指毫无仁德,侵略成性。” 我说着不住摇首,手中催灵,但见汲月潭上水波迭荡,一时只叹道,“边境之地不比泱都,漓水数千年水灵运化,如今还是荏弱,栖火,昙宗更是炎灵盛处,光是逼去炎火之力已是难上加难,朕当初亲临漓城,鼓励九婴厖夷放开手脚,一路往南,不想他们如此迅猛,却叫朕欣慰之余,竟又生出的新的思虑来了…” 话音刚落,锦鲤已然解我之意,他随我身后,立于潭边久久,开口却试探道,“陛下,那现时我族却该如何?缓下步伐,不再往南?” “缓下步伐可以,不再往南却不行,最重要栖火、昙宗短时内不能被羽族收复,还有,歧门兵力尽快补上”,言至此,我几番思虑,又朝锦鲤道,“若是能得罅隙,朕自然希望能将栖火收为我族之地,奈何当今形势复杂,盟会临近,若一毫错失,则万劫不复,唯今之计,最为稳妥的却是逼凤百鸣先行求和,到时我族顺利退兵,非但漓城之围解,我军实力保全,更重要五灵之首的声威立,日后若是再兴战事,也决不会如今时这般被动…” 锦鲤点头应下,他长舒一口气,直感叹道,“陛下深谋远虑,微臣实在不如,前时微臣以为…,微臣只以为陛下耽于…,多有冒犯逾越,恳请陛下降罪责罚!” 而我又听他提及沧浪驿内一夜销魂,心中复杂,片刻只沉声道,“锦卿,朕与如歌王间私人感情,决非你等为臣子者可妄言指摘,此事暂且不提,日后也莫要再提。” 锦鲤见我面色难堪,当下噤声,我又与他交代了几许调兵事宜,当即挥袖道,“锦卿,你着传令官传朕谕令,命九婴厖夷前线指战,以保栖火、昙宗为重,稳中求进,切不可贸然贪功,再者,召集枢密院群臣,商讨逼迫羽帝求和一事,若无其他,你且先退下吧。” 我此言既出,锦鲤本欲领命而去,然而行至汲月潭口,他转身回首,却又不住看我,我知枢密使大人心中有事,不觉高声叫住他道,“锦卿,你可是还有话要讲?” 锦鲤慌忙低首,片刻又是不住摇首,他不知念起些什么,一时满面赤红,竟然不答我问话,便逃难似的匆匆离去,我心下不解,不觉有些愠怒,奈何诸事缠身,倒也无暇与他计较,正是回身踏入汲月潭,不想几个时辰未到,这厮竟然又来相扰。 此番枢密使大人面色凝重,一见我却道,“陛下料事如神,今晨方提起岐门关兵力不足,尚不及微臣召集枢密院议事,那幽魔族左护法忽而抵达泱都,他携幽魔族国书,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微臣几番询问,这血祸俱无他言,只道陛下你心中有数…” 第65章 逼和 我心中有数?莫非却是指那幽魔镜?只道当初幽无邪掳我至龙池,进而辗转九幽,目的无非在此,连云山一役,幽魔君主虽未重提,然而此事终究是悬而未决,我正担心幽无邪会不会乘水羽二族相争时发难,不想,他来的倒快… 锦鲤不知我最初落难九幽,只当我与血祸素未谋面,此际枢密使大人面露忧色,却朝我道,“陛下,传闻那幽魔族左右护法性格狂狷,行止乖张,俱非易相与之辈,今时左护法忽而来访,只怕是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际形势复杂,时机敏感,莫非幽无邪已察觉我分兵乏术,命血祸前来正是威胁我替他取回龙池宝物?而血祸不是血殇,残忍嗜血不谈,行事乖张更甚,当初幽魔族边境,他为我所伤,于我之憎恨必定咬牙切齿,此番若不谨慎对待,要真惹起歧门战事,那岂不是万分糟糕? 锦鲤见我良久不言,不由问道,“陛下,你准备何时召见那左护法?” 何时?倒也不急,我心中思忖,只对锦鲤道,“锦卿,那血祸你着人好生款待,就叫他下榻白沙驿”,言毕,我微微摇首,又补上一句道,“朕不知这左护法喜好何物,你可先去查探一番,美酒美人不必吝惜,先稳住他再说。” 而锦鲤似不解我意,正茫然点头,只道枢密使大人武略文韬,但性情耿直,有些事情处理尚显稚嫩,我扬眉轻笑,不由点拨他道,“幽魔君主叫左护法前来泱都,无非想要探我水族虚实,朕此番困住血祸,只叫他阅尽歌舞昇平,看他如何向幽无邪回报。” 事实上,左护法既抵泱都,那幽魔君主只怕已有所行动,我拖他一时能拖,长久却必定生变,如此说来,依当今之势,逼和羽帝迫在眉睫,奈何那凤百鸣心高气傲,行事决绝,想他先行服软,简直比登天还要难,若实在逼急了,就怕这厮拼个鱼死网破,终究难顺我心意,思及此,我心下愁烦,回身但见锦鲤立于一旁,只朝他道,“血祸一事你尽快办妥,今晚召集枢密院群臣,泊光阁议事。” 泊光阁御书房所在,夜色下灯火明华,群臣与我久未谋面,而今献计献策格外殷勤,众人意见一统,无非俱想从羽族内部下手,一时间羽族重臣,羽帝身侧宠臣,无一不被提及,众人争议,长短不休,只可惜我听在耳中,终觉欠妥。 夜深议事毕,众臣告退,锦鲤立于我身前,张口欲言又止,我挑眉示意他有话直说,枢密使大人又几番踌躇,终对我道,“陛下,微臣以为…,微臣以为那如歌王羽族重臣,又贵为宗室子弟,他乃当今羽族主帅金翅之兄,又与那玄天护法交好,陛下既是与他深情厚谊,何不请他返回九天,作一次说客?” 锦鲤话未及完,我心下一紧,只道金鸾为了救我,早已触怒凤百鸣,今时水羽二族交战,他身份尴尬,内心忧虑,却从未于我面前言及,我若再开口央他回九天游说,也许依如歌王之声望地位,羽族朝中会兴起一片求和之声,但凤百鸣如何会放过他?而金鸾屡屡因私情助我,他自己心中又该作何想,立足于九天又该如何自处? 我心下繁杂,抬首只见锦鲤一脸期盼之色,不由沉声道,“当初连云山,如歌王救朕于危急之际,早已触怒羽帝,他因我身受重伤,后又困顿泱都,如此大恩朕尚未及报,怎么又能叫他重返九天,置身险境?” 锦鲤听我此言,一时语塞,他眉间神色复杂,显然对我所言持有异议,我自知他有他的道理,奈何心头大乱,只挥手叫他退下,一时伏于案上,千头万绪,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只道我与金鸾本是位处对立,唯感情本真,不容他物沾染,连云山我口口声声允他水族国宾贵客之礼,到头来竟是事事有求于他,他如今身在泱都,只怕已背负通敌叛国恶名,若此次我真与他开口,如歌王孤身返回九天,纵是不着痕迹说服羽族朝内众臣求和,但在那羽帝面前,定是重罪难逃,更甚者,我这般对他,岂非是事事利用于他,又怎能不叫人寒心? 泊光阁灯火不熄,我一夜辗转难眠,适才众臣提及羽族诸位,左右丞相甚至于孔雀,能不能说动尚是后话,说的动又能不能不叫凤百鸣察出我族异动,却更是难料,思来想去,竟只有如歌王一人能托付… 翌日晨起,锦鲤只道那左护法已好生安顿,白沙驿馆国礼相待,美酒美人不敢惜乎,我闻言颔首,记于心中,而锦鲤见我满面愁容,知我仍是忧虑昨夜议事,他禀直而言,却又与我提起如歌,我一时大怒,竟不觉拍案道,“够了,逼和一事朕自有主张,如歌王既为朕之贵客,早置身于两族纷争之外,只道日后战事也好,政事也罢,莫要再牵扯于他!” 我平素冷淡,鲜少发怒,如今这般怒意极盛,直叫锦鲤满面惊色,半晌后,枢密使大人俯身低首,方才不情不愿道,“微臣记下了。” 锦鲤离去后,我愈想愈是心烦,起身离开泊光阁,一路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却行至沧浪驿,窗下几番踌躇,门前数度徘徊,那下属仆从俱不解我意,只道我面色不佳,也不敢妄言问询,直见我良久静立,方有馆丞小心翼翼上前道,“陛下,公主殿下清晨即来拜会如歌王,而今正在其内,陛下可是有事寻她?” 这馆丞伶俐,此言却是与我找了个理由向前,而我一时念起龙涟胡搅蛮缠,金鸾定是不胜其扰,正是摇首轻笑,却见三河公主拽着如歌王衣袖一路而出,公主殿下满面嗔色,气鼓鼓直道,“皇兄皇兄,如歌就知道问我皇兄…” 第66章 驸马 抬首,见我立于面前,正是出声惊叹而我无心理她,一时与金鸾相视。实是好一阵尴尬。我当即低首下意识便欲离去。不想如歌王开口,唤我只一声:“衍!”已叫我腿如灌铅、僵立原地。我回身勉强扯起些笑意,再无言语而立于一旁,一时看我,一时又看金鸾。好半晌如歌王出言打破沉默,只对我道,“帝陛下亲临沧浪驿可是有事寻我?” 我本欲点头。奈何念锦鲤所言逼和羽帝一事,又慌忙摇首,不觉讪讪道,“无事无事朕不过是路过而已。” 金鸾见我神色不对,不由眉峰轻耸。他不着痕迹自手中扯回衣袖,却是自嘲一笑道,“那我有事与帝陛下相商不知陛下可有闲暇?” 他此言既出,我亦不好回绝。正是期盼缠闹也好,叫我脱身却不想平素蛮横三河公主此际在如歌王面前,竟不知从何而来。善解人意小公主难得欠身与我行礼,倒有模有样道,“皇兄如歌王既然有事与你商议那儿先行告退了。” 莫非是女大十八变,经溯一事小公主也长大了?我心中苦笑只得颔首应允而离去后徒剩我与金鸾对面如歌王淡淡一笑却问我道“衍你可是心中有事?” 我心中诸事繁杂,怎奈俱不便与他明言。回过神来,不住摇首只问他道,“如歌而今水族羽族敌对纷争我累你背负叛恶名你可怨我?” 而金鸾显然料我会忽有此一问。他面上一愣,反应过来立时答我道,“衍,你此从何说起?当初连云山自丹凤手中救你,本我所愿。于今时后果,如歌心中早有预料,又怎会因此怨你?” 他音刚落,尚不我言语。却又一步往前直问我道,“衍,可是前线战事有变?” 如歌王盛名在外,世人只道他风流多情,却不知多年来他位居羽族高位,虽鲜少直接参与战事,但处理羽族内外纷争俱是游刃有余。而今他身处泱都,两族交锋谁胜谁败,于己早已是两难。说到底却还是我累他至斯… 现时见我沉默不语,态度古怪,依如歌王深谙为政之道,又怎会不察觉战况生变?奈何他急切询问我,却一毫无可奉告。我二人对面立于沧浪,驿内良久,相视我不觉仰首,长叹只对他道,“如歌、水羽二族交恶由来已久,你我二人身份对立,我累你触怒羽帝,举步维艰,心中歉疚,实无以言说。然而如今战况我身为水族之首,诸多决断,身不由己。我只希望…我只希望金鸾兄能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可好?” 我此言既出已是过分,只道我有我立场。难道金鸾就没有自己立场么? 我不愿与他相争,亦不愿见他因私情而屡次相助。心中矛盾出言不觉也是无理。而金鸾听我此言眉间神色复杂,他低首略略思忖却朝我道,“衍,我知你并非好战之君,千年相争你从擅动侵占之念。然而此次交锋,一旦你挥师南下,只怕不逼得丹凤讨饶,断不会轻易罢手。如今战势虽不曾有人于我面前提。奈何如歌心中有数,只逾越问一句:“可是我族节节败退?” 金鸾语气平淡,听在我耳中却是一惊。只道如歌王目光之敏锐已出乎我意料。我当下不敢多言,只怕多说多错,更叫他难以自处。僵持下频生尴尬,半晌后金鸾眉峰轻耸,竟是摇首对我道,“龙帝陛下要务缠身,有事你便先走吧。” 最后我离开沧浪驿,态度之狼狈几至于落荒而逃。不想刚踏入碧泱宫有几步,又被早早等候于此一路截下。小公主情绪低落,一见我便立时扑上前来呜呜咽咽道,“皇兄你帮帮我!” “怎么了?儿哭如此伤心”我心下不解,正是开口询问,“谁欺负你了?” 一张俏脸满面泪痕,她一头埋于我怀中,闷闷直道,“皇兄如歌,他不喜欢我他到底喜欢谁啊?我是水族公主,我长得不好看么?” 语气急切,却逼得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见我面色有异,竟又撒娇道:“皇兄如歌与你深交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说什么他都会听你!去问问他,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女孩儿?他到底不喜欢我哪一点啊…” 小公主一番言辞直叫我呆立当场。回过神来不觉伸手将她面上泪痕抹去。我神思恍惚出口不住叹气,“儿,感情之事,不可强求。如歌王喜欢谁不喜欢谁,俱由他自己。皇兄又怎可贸然探询?” 只道我于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此番首次推脱,更叫她不可置信。三河公主蓦然抬首一双美眸,泪光盈盈。她忽而推开我去,只哭道,“连皇兄也不喜欢我了么?” 自小得我宠爱,而我又最见不得小公主哭闹伤心,若非此事事关金鸾,我只怕又要满口答应。一时心乱如麻,不知所措。耳边之声不住回响,小公主只道,“皇兄,我就要如歌做我驸马!我就喜欢如歌皇兄皇兄!” 我被她念心烦,只挥袖叫她先行回去而吵闹得够了。见我仍是不允,也只好悻悻离去。如此好容易耳根清净,我本欲先往锦澜殿休憩半刻,奈何心中繁杂,行至一半又转道泊光阁。一整日枯坐长吁短叹,进退维谷。 第67章 去意 寒凉碧螺见我一人独倚西窗,正是取来外袍与我披上。她聪慧乖巧善解人意,此际见得我心思凝重,本不会多言相扰。奈何今时不知怎连她竟仿似亦有些欲言又止,而我见此心下不悦不由开口道,“碧螺何时连你也学得这般忸怩?有什么话于朕面前还要瞒着?” 碧螺未我会突然动怒,她慌忙低首只轻声道,“奴婢不敢,只是日前汲月潭边那株鱼魫兰…” 她话未及完我立时接口只道,“鱼魫兰怎么了?” 而碧螺一见我问急切,竟又打住。她愈加低首声音细如蚊蚋,却道:“没什么,鱼魫兰长势喜人,那幼灵大约灵息已稳,陛下不必挂怀。” 她话音刚落,我微微颔首。只道而今我心下烦乱,竟未察觉碧螺神色有异,对她话亦未曾深究,只摆手示意她退下。心中满满俱还是金鸾,一时又念起今晨我与如歌王尴尬会面,心头不安愈盛当下起身不知觉便往沧浪驿而去。 沧浪驿内灯火点点,我行至如歌王下榻处,正欲抬手叩门不想那房门大敞,枢密使大人与如歌王其内争执。锦鲤不知我亲临门外,正是高声道,“如歌王莫要以为陛下一时意乱情迷就会一辈子意乱情迷…” 他话未及,我心中惊怒不觉大喝道,“放肆!” 而锦鲤忽闻得我声音,慌忙转身。他视线方与我相交,立时低下头去。他大约自知逾越,当即跪伏于地,不甘不愿摆出一副领罪之态,而我怕金鸾误会他方才言语,正是急于解释,不由一挥袖直叫锦鲤退下… 锦鲤起身恨恨向金鸾投去一瞥,又抬首与我相视他眉间复杂似怒似怨,而我一时头大只冷声朝他道,“你先去泊光阁外等候,朕少时有话问你!” 锦鲤怏怏而去。又徒剩我与金鸾尴尬相对,我开口前言不搭后语,只道:“如歌你莫要听锦鲤胡言乱语,他到底都跟你说什么了?” 奈何金鸾见我慌乱,却摇首轻笑。他近前一把执起我手:“龙衍你有什么话为何不对我直说?” 他话音刚落,我心头一颤。当下欲出言答话,奈何又不知该答些什么。而金鸾仰首轻叹竟对我道“锦鲤大人说原也没错,两族交战生灵涂炭,我既身为羽族郡王,只知贪求安逸避祸泱都实非大丈夫所为。若我此去,九天能解二族纷争,龙帝陛下顺利收兵,羽帝陛下保存实力,何乐而不为?” “如歌,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朕何时说过要收兵?” 他此言既出,我立时反驳。心中只恨锦鲤可恨这厮得不到我应允竟敢擅自对如歌王谈论政事。而此际金鸾见我眉头紧锁,满面焦急却抬手抚于我眉间,他淡淡笑道:“龙衍我明白,你对我心意我明白。那前线战事我也明白。你不愿见我因私情助你,也不愿令我难以立足九天。我都明白。只是而今战势再如此胶着下去,水族兴许占不到便宜。但羽族元气大伤却是必定…”他指腹温热,描摹于我眉目。不知为何直叫我心中愈加伤感。而金鸾忽而收回手去,却一把将我揽于怀中,他低首于我耳边只道:“回九天说服丹凤求和,原也并非只为私情助你。说到底本该是我分内…” 话已至此,我知他真动了回程之念。一时心急忙自他怀中挣脱开去,不由惊道:“如歌你不要命了?叛君即叛,你前次救我,今时又自泱都而返,却叫羽族众人如何看你!那凤百鸣残酷暴虐,你落于他手中定是性命不保…” 奈何金鸾摇首,他并非否认此行凶险,却仍朝我道:“龙衍,我必须回去,你该明白我有我责任。此番我若回去不过是叛君,我若不回去眼看羽族步步溃败,那才是真正叛啊…” 他言之有理,我并非不知。奈何叫我眼睁睁看他踏上绝路,又于心何忍? 金鸾贵为一方郡王,绝非表面看来那般随遇而安,游戏人间。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有他立场,他有他责任。此番如歌王因我已然背负骂名,若在羽族危急关头他仍是安逸泱都,只怕这骂名一生俱撇不清… 此际金鸾一双眸子直视于我,脉脉含情,他忽而叹道:“龙衍,你我之间到底对立,有些事却不得不面对。此际我回返九天势在必行,若经此一议,水羽二族战祸消,我自会前来泱都寻你。若是…你也不必挂怀…” 他话未及完,我心中益发忐忑,此际窗外色静谧,竟仿似也透出丝丝不详之兆。我一时只知紧握他手,口中不住道:“不会如歌你不会有事…” 金鸾见我神色不对,正是将我紧揽于怀中。他倾身吻于我唇上,良久良久我心下繁杂,只知茫然回应。最终如歌王放开我去,却道:“战事如火,刻不容缓。我今晚启程,不消半日便可抵达九天…” 他果真是要走。 且道帝王俱是无情,更遑论丹凤。而金鸾此行非凶险可言,他这是必死无疑啊!我见他去意已决,心中大乱一时,伸手将他拦下,不由唤起沧浪驿外千丈水灵壁,开口却朝他道:“如歌我不会让你走…” 第68章 传书 怎料当晚战事生变,非是锦鲤来报,竟是碧螺慌张跑来沧浪驿。她一路疾行上气不接下气,见到我只急急道:“陛下!你快去看看那株鱼魫兰!今日午时尚稳,不知何故今荏弱,只怕就枯死了。” 我一听大惊,实想不出这是何因。当下赶往汲月潭,但见那兰草枝叶萎靡,重蕊中光暗淡,竟是一散状。我立时将那兰草护于掌中,水龙源源入那粉色精石,得充沛力相助好不容易略略聚化。碧螺跟随我身侧。抬首怯怯道:“陛下今日晨起,奴婢就发现精石光闪动。仔细查探下却无不稳,奴婢只以为这是幼长成,本欲告知陛下。可是我见得陛下为事操劳,实不敢相扰…” 她话音落,我知其心意,不觉微微颔首。心下只道这幼乃白暨与鸿鸟子当初为凤百鸣所伤,幸有兰草护佑方得一尚存。今白暨身死,其父本亏权靠龙维系,今时光大动莫非其母本亦已生变? 按说那水鸿氏淮川为凤百鸣所截,回转九天必有重罚。只是她前时尚稳,总不至今时方遭大难。我想来想去不明就里,只得在那兰草周围布下水法阵多方护佑,又转身与碧螺交代几句,这才赶往泊光阁。 泊光阁锦鲤不住踱步,一见得我便匆匆前,不及我责问他方才沧浪驿妄言一事,枢密使大人倒抢先道:“陛下,前线战事生变族,主帅金翅为厖夷所伤,命在旦夕。帝急调玄天护法阵前相助,今时二族兵将刈火相持,形势不容乐观…” “玄天护法?”我听此心下生疑,不及他话完,忙接口问道:“可是水鸿氏?” 锦鲤颔首肯定,我心中只不住思量,却道那凤百鸣此番连鸿鸟业已调遣,莫非是下定决心刈火与我族决一死战? 鸿鸟性属火难得并不十分惧水前时我听锦鲤提及她力沛然聪慧犀莫非竟是比金翅还难对付再一念方才鱼魫兰内幼不稳想必其母本受我心下几番思虑难道说今时这水鸿氏亦不过强弩末? 锦鲤见我面色犹疑,不知我心中作何想。我好不容易理顺思绪,开口不由问道,“锦卿,方才你道族主帅金翅重伤命在旦夕,这是何故?” 锦鲤微微摇首,他大约亦不了解详情,只简单答道:“前线战报说那金翅连失,栖火昙宗一时按捺不住心中忧急贪功冒进,不想却正中厖夷伏击,长时为寒水所困,今怕是只留得一尚存。” 我一听暗道不妙,那金翅为金鸾胞弟。虽说金鸾自述他兄弟二人并不亲厚,然手足亲情无以抹灭,此番咏王重伤如歌王必是更回返九天,且道金鸾已生去意,若再让他知晓金翅命危,我纵是布下千丈水壁怕也难阻其去心… 一时头疼,我当下沉声朝锦鲤道:“锦鲤,你前时逾越,与如歌王妄谈战事,朕暂且按下。若是你仍不知进退,但凡叫咏王重伤,消有一丝一毫传入如歌耳中,朕定不轻饶!” 锦鲤见我语气严厉,当下不敢反驳,只得低首应允。我焦心前线战况,又怕金鸾执意离去,竟至于不知所措。一连数日,那兰草内幼光忽明忽暗,想是与水鸿氏大动有关。战事因步入族腹地加族将士,颇有些哀兵势。我军兵急速上升,前时兵近刈火,今已退至昙宗,形势端是愈加不妙… 我着锦鲤传令,命九婴厖夷力保昙宗,不求进但求稳,只拖住凤百鸣叫他一时半刻收不回失地,再努力于族朝内兴起求和声,却不怕这厮不就范。 数日来我不在泊光阁议事,就在汲月潭护心乱如麻,实不知该如何面对金鸾。是日凌晨,我方自汲月潭回返泊光阁,却见得锦鲤满面怒色竟是将夜莺一路扭送至我面前。我心下不解尚未及开口问询,枢密使大人已是怒火冲天,他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直朝我道:“陛下,沧浪驿侍卫来报说,妙音姑娘夜访如歌王,微臣听此当下便觉有异,立时赶往沧浪驿。果不其然只见这夜莺形色匆匆,竟不知与如歌王传什么信至九天,陛下你宅心仁厚,殊不料…” 锦鲤言至此,见我面色不佳,当下亦不敢多话。一旁夜莺螓首低垂,大约感受到我逼人视线。此际怯怯抬首,却是满面歉意。我一时冷淡扫过夜莺,并未言语只伸手接过锦鲤递上信函,却见得火纹封口金为识,竟果真是金鸾所为… 我心中忐忑,化去火封印时手下止不住微颤,一旁锦鲤大气不敢出,竟也是一紧张态。我弹指展开书信,金鸾挺秀字迹立时映入眼帘,匆匆读来字里行间,如歌王于我深情厚谊丝丝流泻,我心下感怀,或喜或悲。若非锦鲤与夜莺,在场只怕又失态,几至于潸然泪下。 胸中起伏澎湃,脑中唯余一念,只想立时见到金鸾。我早顾不得锦鲤夜莺等候一旁,当下催直往沧浪驿,方入得驿馆,但见如歌王独立月下形单影只,我胸中发酸不觉直唤他道:“如歌…” 金鸾转身与我相视,他见我面色不对,不由微弯唇角,却还扯起些笑意安慰我。如歌王温言软语只朝我笑道,“怎么了?想通了让我走?” 我心下万千情绪齐齐涌上,一步上前只想与他紧紧拥抱。出言不觉哀感非常,我只问他道:“如歌,你为何还修书与那玄天护法,你这般助我,却叫我…” 附书函 鸿姊垂鉴: 日前红玉传书,具悉一切。今水交战兵连祸结,如歌蒙龙帝厚恩,虽安逸泱都,于九天却不敢有一丝一毫忘怀。前方战事胶着,我族步步溃败,长此争端最终纵水族耐不住久耗被迫撤兵,我族境内栖火以至刈火生涂炭,万户萧疏,炎繁华千年难复,加有翼族内乱未平,一旦风神都发难,丹凤无暇分兵族必受重创。 无妨对鸿姊坦言,如歌与龙帝深交情谊厚不下你与白暨先生。只道青龙帝仁德并非好战,君若非丹凤好胜贪功屡屡挑衅,断不至今日如斯境地。白先生曾为龙帝近臣,依鸿姊所见,应体会得龙帝为政,在此不赘。 再谈当今战事,我族兵折将连金翅亦是伤重,命在旦夕,无需我几番强调,形势确不佳。依我所见唯今计应尽快消止战祸,若一味交锋,两族耗更糟糕。时渔翁得利,想必丹凤亦不愿得见如此言,不知求和一议鸿姊可曾思及? 鸿姊来函意指如歌数典忘宗,身处敌方都城竟甘若饴。只道前时我于连云山丹凤手下,相救龙帝叛君不假。今二族交战鸿姊道我叛,如歌却不敢妄自担下这一恶名。金翅重伤,我既为他嫡亲兄长,得知此悉内心如焚焦急,无以言喻,又怎会袖手旁观? 当初九天城卷云台,鸿姊与白先生相携离去。如歌曾言,水交恶万望鸿姊莫忘玄天护法身份,一切但以事为先。今情势生变,青龙衍于我此生至爱,我自不愿与他为敌。但如歌始终为族郡王,行事决不会有亏。事至于前时连云山叛君大罪,我断不会否认推脱,亦不会后悔求饶。不日后回返九天,一切但凭陛下处置。 战事如火,多言不能。只盼鸿姊以大局为重,求和一议万望考虑。 金鸾如歌 泱都灯下 第69章 临别 金鸾听我问话,不觉一愣,片刻后,他长叹一声,直朝我道,“夜莺被你拦下了?” 我略略点头,正欲出言,奈何如歌王自嘲一笑,却抢先道,“龙衍,你该明白,我必须走。” 我知他境遇两难,而今又听闻咏王重伤,若不走,一身骂名事小,只怕他此生心难安,意难平,而如歌王真君子,胸襟坦荡,磊落光明,我累他重伤困顿,又毁他半生清誉,若再叫他一辈子歉疚后悔,实在是万分不该,爱他一说又从何谈起? 茫然间我只知不住摇头,直至金鸾一把拽过我双腕,他俯身,面颊贴于我掌心,低声直道,“龙衍,你让我走吧…” 事已至此,我仿佛再没有强留他余地,夜冷风寒,良久无言,金鸾蓦然近前,直将我拥入怀中,他贴于我耳边,低声轻语,“龙衍,别担心,我此行九天探望金翅,一旦战祸消,立时便回来寻你。” 他这是在安慰我,我如何会不知,情急下一时点头,一时又摇头,真真是心如刀绞,无可言喻,此际四围静谧,水灵壁光华千丈,我默默后退几步,扬手欲要化去灵壁,奈何催灵时手臂有如千斤重,袍袖随风,几番都下不去手… 金鸾直视于我,目光深沉,而我满怀惆怅哀伤,不由侧首避开他灼灼视线,良久静默,我终是一狠心撤去水灵禁制,眼看那千丈灵璧氤氲而散,我心下烦乱,已全然控制不住情绪,当即往前,竟是倾身吻于他唇上… 如歌王面上一惊,反应过来,立时加深此一吻,唇齿相依,缠绵不绝,却更叫我心底凄惶,几至哀泣,最终金鸾放开我去,转身欲走,我当下往前,一把拽过他衣袖,挽留之意溢于言表,奈何如歌王回首,眉角弯弯,却只留下一句,“别伤心,我会回来…” 最终,金鸾化为鸾鸟,展翅夜空,他于沧浪驿上空几度盘桓,羽翼带起道道金芒,俱落于我身侧,光华流转,我仰首目送他徘徊泱都,金羽翩翩,不想他忽而俯冲直下,翅尖轻触我面颊,一双金色眸中满满俱是不舍,我正又要开口阻他前去,奈何闪神间,他一声清啸,却真是振翅而翔,直往九天… 眼看金鸾身影消逝于天际,我早是心神恍惚,失魂落魄,脚下一时不稳,竟至于瘫坐于地,而沧浪驿外守卫见水灵壁化去,此际俱赶至我身边,只不过一众人等见我如此情态,心下有异又不敢贸然近前,只锦鲤慌张过来,他一把扶我起身,焦急道,“陛下,你怎么了?” 我当下摇首苦笑,只摆手示意众人散去,浑浑噩噩中甩开锦鲤扶持,却不知是如何回得锦澜殿,只道我多日来,未于锦澜殿寝宿,被冷衾寒,此际水灵灯明暗交替,更叫我心下唏嘘,辗转难眠。 不知何时,锦鲤一路随我而入,此际他远远立于锦榻之侧,垂首不语,而我一把拉过榻上衾被,覆于面上,昏暗中腹内思绪如潮,不觉间竟是泪流满面,良久缓下心神,我惊于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不堪,只在那锦被上胡乱拭去泪痕,半晌坐起身来,却见锦鲤依旧沉默立于一旁,我一时尴尬,当下摇首着他退去,奈何枢密使大人眉间忧色,他不退反进,竟一步而前,躬身于榻旁,锦鲤抬首注目于我,“陛下,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能有何话,无非是身为一族之长,五灵至尊,私情事小,务为大,这些话虽不中听,奈何确也属实,几多时候,我恼锦鲤不知进退好歹,其实枢密使大人禀实而言,最是无咎,思及此,我不住苦笑,只淡淡朝他道,“锦卿,有些事朕心中明白,你不必多言,早些回去歇息吧。” 锦鲤领命而去,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就怕我再有异动,我无奈失笑,心下忽念起那夜莺红玉,不知她日前传书金鸾,玄天护法究竟何言,心念至此,不觉又叫住锦鲤,直问道,“锦卿,现时那妙音何在?” 锦鲤面上微愣,反应过来却答我道,“方才微臣见陛下疾行至沧浪驿,一路赶上,倒未顾及那妙音,微臣失职…” 难得锦鲤亦有失职,此际我见他面红耳赤,惶恐自责之态,倒不觉心情略好,然而不过片刻轻松,锦澜殿外宫人高声告禀,不想我与锦鲤方离沧浪驿,那驿馆内众人皆至,竟是风波又起。 此际夜深,天幕暗沉,三河公主沧浪驿外化作龙身,正被一众侍卫死力拦下,我见此大惊失色,立时催灵缠缚其身,手下使力直将龙涟逼回地面,不想小公主落地复作人形,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竟不知是何表情,我被她看得心惊,不觉皱眉道,“涟儿,你这是做什么?” 龙涟挑眉不答,却是将我上上下下打量,眼神之陌生直叫我不知所措,半晌,三河公主出言语气森冷,竟对我道,“皇兄,前时贞儿嫂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还道二哥无能,而今你居然…,你居然…,你与如歌俱是男子,你怎么可以…?” 她话未及完,我心下一沉,刚欲出言打断,不想锦鲤倒抢在我前,枢密使大人横眉怒目,当即质声道,“公主殿下逾越了,陛下与如歌王君子之交,岂容他人妄言指摘?” 龙涟一见锦鲤严词厉色,更是面色不善,她转身愤而欲走,口中直朝我道,“我要去九天找如歌,我要让他知道真喜欢他是我,不像你,见一个爱一个!” 第70章 血祸 简直是胡闹,龙涟何时出现于沧浪驿,我居然一毫未曾察觉,此际她怒声不止,其旁倒有人低声轻笑,似有还无,我当下皱眉,不由冷声道,“谁?!” 沧浪驿外水灵壁散去,一片暗沉,夜色中幽魔息丝丝凝聚,化为人形,只见来人血发墨袍,长眉斜挑,竟是那幽魔族左护法——血祸,此际他满面嘲讽,却答我道,“九幽边境一别,好容易泱都求见,不想龙帝陛下几番推脱,原来竟真与那羽族金鸾…”,他说着笑意愈甚,但见我面上烧红,竟又继续道,“金鸾救你实在不亏,方才一吻情深,龙帝陛下千娇百媚…” 他言至于此,我立时怒喝,“住口!” 奈何血祸丝毫不以为意,他笑得满不在乎,只促狭道,“好好好,住口就住口。” 我胸中大怒,转身直朝锦鲤,“锦卿,朕与左护法私人恩怨尚未得解,今日乘此机会,正要好好清算一番,你带公主先行退下!” 我此言既出,龙涟不依,她恨恨朝我道,“皇兄,你莫要避而不谈,你若狠得下心,大不了一并将我送到东海去,我与二哥相依为命,你也好把贞儿嫂子接回泱都,顺了心意!” 无理取闹,简直比龙溯还要不可理喻,我面上难堪,只怕已是青白交加,尚好锦鲤机敏,忙上前恭请公主回府,龙涟无法,只得愤愤离去,她回首目光森寒,注视于我身,却仿似比龙溯还要恨上几分,我一时头重如裹,再面对血祸时,已不知该是何表情,好容易稳住心神,开口只问那左护法道,“夜半三更,左护法不在白沙驿好生歇息,跑到这儿来作甚?” 我话音刚落,血祸连声轻笑,他闲闲答道,“我好歹亦是一族重臣,奉君上之命远来拜见,不想龙帝陛下避而不见,只屡屡送来些庸脂俗粉,妄图打发,这不,我自己动手,好容易寻着个美女,一路追随,不想竟是小公主殿下”,他说着故作遗憾,却又笑道,“说来,龙帝陛下该感谢我,方才若非我一直拦于公主身前,如歌王怕是走得没这么潇洒…” 他话未及完,我已是火冒三丈,脑中一团乱麻,出口不觉怒道,“血祸,朕之家务事不劳外人操心,你若再有半句逾越,休怪我手下无情”,我言至于此,声息愈冷,只又道,“此次幽无邪命你前来泱都,究竟所为何事?若是那龙池幽魔镜,朕止有一句答话,免谈!” 这左护法见我答话毫无转圜余地,不由面色一沉,他当下冷笑,竟威胁我道,“龙帝陛下一口回绝,就不怕我族歧门发难,兵戎相交?” 果然不出所料,幽无邪确有心乘势威胁,逼我替他取回幽魔镜,他料水羽二族相争,我族兵入羽族腹地,必是心有余力不足,此番遣血祸泱都拜见,一探虚实后,定要起兵征战,思及此,我直道不妙,然而今时之境,若还想与这左护法虚以委蛇,显是不可能,我心下烦闷,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不过片刻思虑,只挑眉朝他笑道,“左护法可是在威胁朕?” 血祸倒也畅快,他点头应下,又朝我道,“水羽交战,水族深陷炎灵腹地,此际我族兴兵,总是没错,若非君上顾念私情,多此一举,只怕岐门关易帜,早是我幽魔之地。” 他这话口气狂妄,听在我耳中实在气闷,我当下摇首,冷声道,“左护法此言未免太过托大,此番朕与羽帝相争,若无十分把握,断不会深入羽族腹地,再道歧门重兵,千年未动,就算幽无邪妄起纷争,也必定讨不到半分便宜!” 话音落地,血祸不以为然,他上下打量于我,笑得古怪,片刻竟开口道,“哦,也对,龙帝陛下惑人无数,此番如歌王回返九天,定是为你卖命,难保羽帝不后院失火,步步败退,如此看来,君上担忧也不无道理…” 他话说讽刺,竟指我以色惑人,我心下怒愤,已是浑身发抖,当下凝起青芒,直指他面门而去,一时咬牙,只冷声道,“当初九幽边境,朕灵息不稳,未能取你性命,今时泱都,左护法这般放肆,难道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青芒光寒,血祸闪身堪堪避过,他退后十步,不住摇头,“怎么,常言道两交兵,尚不斩来使,更何况我千里迢迢,泱都拜谒,不过是说了几句龙帝陛下不爱听实话,这就要杀人灭口了?” 可恶,难怪当初九幽境,幽无邪就曾言及,碰上血殇方好,碰上血祸只怕生不如死,而今所见,这左护法乖张无理,世间少有,我与金鸾真心相交,不想如歌王方离泱都,就被这厮说如此不堪,此人若留,难免是个祸患… 我心下杀意陡起,而左护法倒也不傻,他感受到青芒森冷之意,不由又往后退去几分,只这厮不知死活,竟还口硬道,“龙帝陛下泱都杀了我,就不怕我幽魔族立时兵犯歧门?” 他既问出此话,便是心下有惧,我见此不由冷笑,只挑眉道,“兵犯歧门?你当朕是傻瓜不成,前时麒麟修秘道至幽魔族境内,必是心怀叵测,而连云山大火一场,又累九幽灵场不稳,你们君上诸事缠身,他敢贸然兴兵歧门?他要真愿意眼看麒麟顺利重建陌阳关,大可与朕相争,不过,在此,朕可要奉劝一句,一旦兵戎相见,那幽魔镜他幽无邪永生也不要期许,朕定会亲临龙池,一手毁去!” “你!” 血祸听我一番狠话,面上表情端是五光十色,他一时语塞,半晌,才咬牙切齿朝我道,“坊间传闻不假,龙帝果真性冷无情,只可笑一众人等俱被你外表所迷,当你是什么性情中人”,他说着略作停顿,竟是仰天长叹,“君上口中不说,却处处以你为念,那如歌王也是傻冒,不过他至少得你挽留,缠绵一时,最傻莫过血殇,纵是为你死了,也不见你念他半分好处…” 第71章 求和 提及血殇,我胸中一窒,手下催灵势缓,不觉朝血祸怒声喝道,“放肆!右护法于朕深恩,青龙衍没齿难忘,我与他生死相交,万年之约,何时如你所说,不念半分…,简直是一派胡言!” 而血祸见我大怒难止,神色激狂,知是说到我心头痛处,此际左护法冷笑不止,竟不屑冷哼道,“万年之约?龙帝陛下怕是自欺欺人吧?且不提万年后血殇能否聚化成形,单说龙帝陛下如此‘博爱多情’,到时候谁知道又偎在哪个怀里,卿卿我我…” 他此话漫溢嘲讽,我听在耳中,真真是怒极反无言,一时催灵,直将青芒化作冷龙,缠绕其身,而血祸不及躲避,口中仍是不知死活,他言辞间益发无状,竟指我与血殇暧昧不清,只道而今境况,我心知多言无谓,糟糕时反会愈描愈黑,当下只不住催灵,叫那冷龙凌厉,团团将左护法困于一处,此际血祸咽喉为水灵扼制,正是费力挣扎,而沧浪驿外沧海浪涌,更是助长水灵之势,我一纵身立于血祸对面,只沉声道,“朕与右护法坦荡之交,肝胆相照,我二人间清清白白,绝无半分苟且,而今左护法非但擅自插手我水族家务事,又屡屡于朕面前妄言逾越,出手取你性命已是应该,然而正如你方才所言,两交兵,尚不斩来使,更何况朕念及你既为血殇同僚,今时暂且放你一条性命,待左护法返抵九幽后,大可将朕今夜所言悉数告禀幽魔君主,若他执意来犯,那就等着歧门相见吧!” 我此言既出,当下收止灵力,化去冷龙之形,而血祸脱开水灵禁制,他略略平复呼吸,目光死死胶着于我身,半晌,左护法眸色深沉,却挑眉冷笑,“龙帝陛下这算什么,证明给我看,你并未忘却右护法旧情?那好,你若真是顾念血殇,我便告诉你,幽魔镜长年陷落龙池,幽魔息聚化难成,莫说万年,纵是千万年,血殇也不知能不能聚化一星半点,早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他语气忿然,不及我反应,瞬及化风遁去,而我闻得此言,心下犹疑,烦乱无解,夜风中额上冷汗涔涔,茫然间连云山一幕历历眼前,却道血殇衣袂随风,消逝无踪,徒留下一句万年之约… 我愈想愈是凄惶,蓦然又念及方才金鸾离去之景,胸中忐忑,漫漫俱是不祥之感,一时行至日前如歌王下榻处,只见卧房内摆设依旧,一如他未行之前,案上几许金羽薄笺,翩翩交缠,其上字迹凌乱,俱是些未完之语,我不觉闭上双目,恍惚中只知不住默念,“如歌,你不会有事…” 那夜后血祸无声无息离去,却不知他回返九幽时,到底会如何告禀幽无邪,我心下焦灼于羽族战事,又放不下歧门,数日来实在是神思疲乏,深陷困顿,好容易处理完泊光阁前方战报,略得片刻喘息,一时又念起当夜沧浪驿,龙涟异动,我心中不安日甚,却还得寻个时间,公主府一行。 小公主闺房位于涟河之畔,那两旁仆役见我一路行来,俱是跪拜行礼,山呼万岁,我见此忙示意免礼,只怕如此这般惊动了龙涟,少时行至房前,我方欲抬手叩门,一时手下迟疑,不想小公主其内呜呜咽咽,倒先开口道,“皇兄,你既然到此,为何不进来?” 推门入内,映入眼帘一片狼籍,珍珠皿,琉璃盏悉数摔落于地,片片残骸,而龙涟背对于我,其旁两名侍婢垂首僵立,此际连大气也不敢出,一见得我,立时像见了什么救星,慌忙跪伏行礼,我摇首轻叹,当下挥袖着她二人退下,不觉出声轻唤龙涟道,“涟儿,如歌王一事…” 龙涟听我提及金鸾,泣声愈甚,她回首直视于我,满面泪痕,此际小公主哭花了娇俏面庞,一双眼睛亦是红肿不堪,我见她伤心至斯,只觉心疼不已,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而龙涟见我面色尴尬,竟忽而起身向我怀中扑来,她埋于我胸口,泣声连连,“皇兄,我喜欢如歌,我真喜欢如歌…” 龙涟自小得我骄纵,想要什么便是什么,而今动了真情,却受挫于金鸾,我知她心中苦痛难言,奈何感情一事实不可强求,当下无措,只揽过她颤抖双肩,良久静默。 龙涟见我不语,哭更是伤心,她口中呢喃,直焦急道,“皇兄,你知不知道,如歌此去九天会死,我听妙音提及,羽帝暴虐,那咏王重伤,若真有什么不测,羽帝必会叫如歌抵命!” 她话音刚落,我心下一颤,既是提起夜莺,忙接口问道,“涟儿,那夜莺现在何处?” 不想我此问既出,龙涟抬首,语带怒愤,小公主没好气答道,“被锦鲤带走了,谁知道是在天牢还是在哪儿,皇兄难道不知?” 我当下念起咏王伤重,诚如龙涟所说,若那金翅真有什么不测,金鸾纵是不抵命,也必定伤心痛苦,终生负疚,我一时心乱,只想立时寻得那夜莺,问清楚玄天护法书信究竟何如,不觉放开龙涟,转身欲走,奈何方走出几步,又闻得小公主泣声不止,我不由回身安慰她道,“涟儿莫哭,如歌王不会有事…” 龙涟漠然看我,面上神色实在古怪,而我无奈按下心头不安,一路径返泊光阁,倒未曾想,此际泊光阁外群臣济济,锦鲤见我行至,竟一步上前,他满面喜色,差点就要不顾君臣之礼,直朝我道,“陛下,前方急报,羽族终于求和了!” 第72章 灵药 初闻此讯,我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当即问道,“可是羽帝来函求和?” 锦鲤点头,急急将袖中求和书呈上,我接过一阅,但见其上朱羽凤纹飞舞,火纹刻印重重,大约竟是羽帝亲笔,展信眼前,凤百鸣开门见山,他只道不愿见二族相争,他人获利,这才有意和解,又叫我立即撤兵,还他栖火、昙宗,行文间咄咄逼人,不像是他来求和,倒仿似我求他一般,我阅毕不觉好笑,径将那书函还于锦鲤,一时摇首道,“凤百鸣到死都要口硬,真真是不可救药。” 锦鲤闻听我言,略略思忖,片刻他朝我道,“陛下,羽帝此番求和,想必不是本意,他大约迫于朝中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如此看来,我族是否该早些应下,以免生变?” 锦鲤此言不无道理,依凤百鸣脾性,主动求和实在不易,若非羽族朝中一片和声,他至死也不会于我面前示弱,而金鸾此行九天,屡屡违逆羽帝,如今丹凤被迫示好,只怕这口闷气更要记在如歌王身上,我心下思虑,愈发不妙,一时只朝锦鲤道,“锦卿,前时你将那夜莺置于何处,速带她来见朕。” 锦鲤闻言不解,正欲开口询问,而我无心答他,只挥手着他快些去办,片刻,夜莺随枢密使大人踏入泊光阁,她神色憔悴,一见得我更是满面局促,尚不及行礼,我已急急问道,“妙音姑娘,前时玄天护法传书如歌王,你可知所述何言?” 夜莺略略迟疑,半晌抬首,却朝我道,“龙帝陛下明鉴,如歌王与玄天护法都是好人,虽然水羽二族敌对,但玄天护法传书纯属私人来往,决无半分有损水族之言…” 夜莺半晌犹疑,原来竟是担忧此事,我听毕不觉摇首,微微一笑道,“朕与如歌王深交,绝无半点犹疑之心,此番寻妙音姑娘来见,不过是想了解事情因由,前时如歌王几度相助,朕是怕他回抵九天,凶险难测…” 我此言既出,夜莺不觉有些意外,她抬首看我,片刻咬牙,像是下了莫大决心,却答我道,“龙帝陛下应知,夜莺虽然仇恨羽帝,但毕竟身为羽族族人,有些话本不该多讲,然而我知龙帝陛下仁德之君,又大恩于我,心下有言却也不敢欺瞒”,她言至于此,略作停顿,一时垂首敛目,又道,“前时玄天护法来函,详情我并不了解,只知她提及咏王久困寒水灵,身体受损,已难以维系灵息,玄天只道若非如歌王相助龙帝陛下,也不至有今日水羽之战,战况激烈,羽族步步溃败时,如歌王居然安逸泱都,投敌求荣…” 她话未及完,我已是眉头深锁,面露忧色,而夜莺见此,忙又道,“龙帝陛下无需挂怀,夜莺虽为一介女流,却也知晓如歌王为人坦荡,绝非通敌叛之徒,只是他此行回返泱都,必是重罪,纵留性命,高官爵位不保事小,只怕还要发配荒地,终生苦役,若是那咏王性命忧,以丹凤脾性,必叫如歌王抵命,以泄心头之火。” 只道夜莺深知凤百鸣暴虐,此一言发自肺腑,直叫我心头不安,愈发忐忑,而她见我一时无语,竟又试探道,“龙帝陛下可知,千年来我羽族族内,如歌王主和,咏王主战,丹凤器重于金翅,远甚于金鸾,夜莺虽然愚昧,不明政事,但我却记得当初触怒羽帝,若非得如歌王手下留情,只怕早已死于非命,更不会有幸辗转泱都,今时此地,夜莺冒昧说一句,龙帝陛下若真以如歌王为至交,那就救救他吧…” 夜莺也是真性情,一番言语,必是半句无虚,我听在心中,片刻思忖后着她离去,只道,“妙音姑娘,你今时所述,朕心中有数,传书一事,朕并无半分责怪,若前时枢密使大人有何言行不妥,你千万莫放在心上,还去那教坊司,安心歌舞吧。” 夜莺领命而去,锦鲤倒有些忿忿不平,他听不得我提及金鸾,只一步上前,急急问道,“陛下,羽帝求和一事,该如何应对?” 羽帝求和,不正是我日思夜想,除却答应,还能如何,只是凤百鸣太过嚣张,毫无低头之意,我若这般轻易应下,岂不是白费这许多纷争战祸?我又将那求和书函仔细研读,当下提笔拟诏,只要求丹凤两点,一要他开通商道,解数千年之禁,二要羽族纳岁币,百年来朝,只要他凤百鸣答应此二条,我必不食言,月内撤兵昙宗,半年内撤兵栖火,不取羽族一寸一毫,我书毕着锦鲤润色成文,奈何一念起金鸾日下处境,真真是想破了头,亦是束手无策… 锦鲤见我长吁短叹,只不住皱眉,此际枢密使大人垂首行礼,尚不及出言劝谏,已被我摆手阻止,我摇首苦笑,一时只朝他道,“锦卿勿须多言,事为重,朕明白。” 枢密使识趣告退,泊光阁徒留我一人独处,方才夜莺之语盘桓脑中,却又叫我念起金翅一茬,只道咏王为厖夷寒水阵所伤,尚不知有何灵药可救,若他真丢了性命,却叫金鸾如何自处?思及此,我立时着人宣御医院一众医官来见,几番询问,答我竟俱是回天无力… 我心下益发暗沉,不死心又道,“当真无救?” 那医官们见我语气不善,已有些惶恐之意,好半晌沉默,才有人怯声道,“陛下不知,寒水灵于羽族而言,说是剧毒利刃毫不夸张,咏王长时为寒水阵所困,身体受损,想必已有腐烂之兆,而今来说,不论以炎灵治愈术或是水灵治愈术,纵是清除他体内寒毒,前时之损伤已不可逆转,除非…” “除非什么?” 那医官本已是怯声细语,被我这一声急问,面色更是惶惶,他慌忙拜伏于地,直道,“陛下明鉴,微臣多年前游学莽原,也只是听说,只听说那灵兽族有一至宝,去腐生肌之神效,堪可再造躯体,若能得此,那咏王应该有救。” 灵兽族至宝? 他话音刚落,我脑中纷繁,片刻又问道,“你可知那至宝究竟何物?” 而医官局促,几番回想,这才不肯定答我道,“据说是那灵兽长成年前一颗乳牙所化,凝聚了极强生发之力,名字叫什么…,什么…” 他愈是焦躁,愈想不起宝物何名,而我心中已有计较,不觉沉声问道,“可是名唤冷牙玉?” 我自连云山一路往西,当初火势蔓延,尚余焦土痕迹,片刻后抵达莽原,仰首远眺,但见那崇山峻岭,一如既往,无奈我心下繁杂,早不知是何滋味,却道那时重返泱都,我自问此生必不会再踏足莽原,岂料世事多变,今时复又至这宫阁之前,几度犹疑,只怕一闪念就要转身离去。 凌云宫壮伟,檐牙高筑,宫门前御林军英武,一见得我贸然闯入,顿生疑议,当下即有人高声呼喝,而我闻言止步,片刻迟疑,只朝那一众兵士淡淡道,“诸位无须惊慌,只劳烦通传一声灵兽长,就说青龙衍到访,请他凌云宫前一见。” 我出言便问灵兽长,众人俱是大吃一惊,又听我自报家门,不觉直将我上下打量,大约见得我青衣绣袍,龙冠玉带,这才敛去犹疑目光,着人通传,一时相持,余下多名兵士仍死死盯着我看,面上表情实是说不出古怪,而我心下莫名一阵烦躁,不由背过身去,焦灼等待… 片刻四围灵息大盛,我知是灵兽长催灵疾行,他蓦然于我身后止步,出言满含不可置信,半晌只轻唤道,“龙衍,可真是你?” 按说前时凌云宫荒唐,我再见他除却尴尬,只余怒恨,一时回首,真不知该是何表情,我二人对面相视,好一阵窘迫,良久,麒麟讪讪开口,只道,“龙帝陛下大驾光临,不妨凌云宫内一叙?” 他话音刚落,我不住皱眉,当即甩袖道,“不必!” 而麒麟见我语声不善,心下亦是了然,他摇首苦笑,神色间颇有几分落寞憔悴,灵兽长一时长叹,只对我道,“一切俱是本座之过,这才导致你我二人今日之境,我原以为龙兄此生必不愿再见我,不想今时还能重逢,本座心下…” 他话未及完,我立时打断,只怕这厮胡言乱语,又是暧昧难缠,我当下挑眉,出言冷声道,“灵兽长无须多言,朕此次贸然来访,只为求一件疗伤圣物,灵兽长若愿意给,权当是帮朕一次,若不愿给亦是无可厚非,朕立时便走。” 不想我此言既出,麒麟倏忽变了面色,他一步上前,强硬拽过我手腕,竟急切问道,“龙衍,是不是前时漓水相争,你受伤了?” 胡搅蛮缠! 我右腕为他所扣,心下难堪,不觉催灵挣脱开去,只恼怒道,“不是朕受伤了,灵兽长你激动什么?” 此言既出,我方觉不妥,蓦然忆起我与他之间种种纠葛,面上竟不可抑制微微发烫,尚好麒麟未曾察觉,他一听不是我受伤,不觉长舒一口气,却问我道,“龙兄想要何物?” 我本欲求冷牙玉救金翅一命,奈何“冷牙玉”三字刚到口边,几番俱是说不出,想当初,麒麟曾强行将此物赠于我手,数度相求,我亦未曾收下,谁曾想而今情况生变,百般无奈,我竟要主动开口,向他再求此物,其中难堪实在无以言说… 片刻沉默,我一咬牙,只朝麒麟道,“朕想借那冷牙玉一用,不知灵兽长可否答应?” 不想我方提及冷牙玉,麒麟眉间神色复杂,似惊又喜,他忙接过话去,直道,“龙兄想要冷牙玉?没问题,没问题,本座这就着人去取。” 他答应爽快,却叫我心下不安,不觉念起当初云澜殿,这厮强赠冷牙玉,只当作什么荒唐定情信物,我思及此,益发恼恨,回过神来就怕这厮再想歪,当下开口,忙朝他道,“灵兽长千万莫有其他误会,此番朕求此宝只为救人性命,用毕自会归还。” 奈何麒麟听我此语,只不住摇首,他自嘲轻笑,颇有些怆然之意,却向我道,“龙兄可知,自你离去后,这冷牙玉便一直闲置于云澜殿中,本座每每睹物,暗自伤神,明知你不可能接受,但在本座心中,此物早已是你所有,今时既是龙兄需要,可千万莫提相求二字。” 他一席话说我又是恼怒,又是唏嘘,一时答话,语气森冷,不由甩袖道,“事到如今,灵兽长又何必再提云澜荒唐,此番朕有求于你,心中自会记下,然而恩惠是恩惠,仇怨是仇怨,实不该混作一谈,此次朕求冷牙玉一用,不管如何,终会归还,你我间恩怨,不日后血王莲盟会,自会有个了结!” 而麒麟听我此言,面上微愣,他直直注目于我,颓然长叹,“龙帝陛下真龙之姿,雄才伟略,本座日前囚困于你,只想你一生伴我莽原,谁料今时看来,方才知是痴心妄想”,他说着,那一旁侍从正是取来宝物,而灵兽长一时接过绸绢包覆牙玉,递于我手,我当下略有些迟疑,方欲将此物收于掌心,不想麒麟竟忽而执起我手,死死不放。 我立时大惊,生恐他又有什么不妥举动,果不其然,这厮冥顽不灵,张口竟又道,“龙兄,前时俱是本座鲁莽,害你困顿莽原,可是,我是真心爱慕喜欢你啊,今时本座不敢希求你原谅,只是这冷牙玉,我求你收下后,千万莫提归还,也好叫我心中略感安慰…” 还在胡搅蛮缠,只道我见他这般模样,实在头疼,当下无语,只强行抽出手去,将那牙玉拢于袖中,转身欲走,奈何麒麟见我一言未答,却紧随我身后,他拽过我衣袖,言辞恳切,只又道,“本座虽不知龙兄求药所为何人,然而既是需要冷牙玉,想必伤不轻,不知可需本座一同前往,替其催灵疗伤?” 麒麟殷勤,所言确也不虚,若能得灵兽长相助,那金翅应该性命无虞,只是我此番求药,其中因由曲折复杂,实不足为外人道,思及此,我收回衣袖,略略摇首,依旧冷声道,“不必。” 而麒麟见我自始至终态度冷硬,他苦笑之余徒余伤悲,不想我看在眼中,心下竟莫名感怀,一时闪神,这灵兽长竟又上前,他敛去方才哀感之态,却正色对我道,“龙衍,我知今时水羽相争,战事胶着,你若有什么需要我相助,不妨开口…” 麒麟心思缜密,我族与羽族相争之际,他不乘势挑战五灵尊位,已叫我心下有异,而今他于我面前道出如此言语,真真是不像灵兽长作风,我心下犹疑,不由挑眉与他相视,半晌沉默,最终仍只留下一句,“不必。” 第73章 质问 求得冷牙玉后,我速返泱都,泊光阁外觅得锦鲤,正欲开口与他交待相关事宜,不想枢密使大人满面焦急,一见我便问道,“陛下,你去哪了?” 想来我离开泱都,不过半日时光,他这般焦急,莫非又起了什么变化?我一时面露询问之色,不想锦鲤倒低下头去,只闷闷道,“无事,微臣遍寻不见陛下踪影,心中忐忑,故而如此着急。” 真是大惊小怪,我闻言不由摇首,只从袖中取出冷牙玉,交付锦鲤之手,开口忙朝他道,“锦卿,朕有一事,劳你尽快去办”,奈何我话未及完,锦鲤接过牙玉,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得覆于其上之七色云纹绢,立时面露犹疑,竟打断我道,“陛下,这该是灵兽长之物,如何会在你手中?” 锦鲤真是多事,奈何今时我哪有闲心与他一一解释,当下只直言道,“锦卿不必多问,这是灵兽族疗伤圣品,冷牙玉,朕此番莽原求来,正希望你能速去一趟九天,将其交付于如歌王,也好救那咏王性命。” 谁料我话音刚落,锦鲤面色大变,竟仿似惊怒交加,枢密使抬首直视于我,开口语带怒意,却朝我道,“陛下,方才微臣听泊光阁外侍卫所言,说你御风离去,原来竟是去莽原问灵兽长求药?陛下前时困顿莽原,难道不知此行凶险,若是那灵兽长再于你不利…,陛下,你怎可如此鲁莽?” 锦鲤一番斥责,倒也在理,我一时回神,亦知不妥,当下不觉讪讪道,“锦卿,何故如此紧张,朕又不是当日重伤,麒麟困不住我。” 而锦鲤见我语气稍带些不以为然,面色竟愈加难看,他不住摇首,回过神来更是怒声反问,“陛下,而今我族羽族交战,逼和一议正在关键时机,你不忧心羽帝反复,倒记挂那金翅重伤,今时居然还莽原相求灵兽长,问药去救他,难不成这一切就因为你与如歌王有私?” 他一番话说义愤填膺,直叫我好一阵语塞,半晌缓下神来,不觉皱眉道,“锦卿此话怎讲,朕与如歌王深交不假,求灵药相救金翅,确亦是不想他难以立足九天,但私情归私情,事是事,朕又何曾罔顾逼和一议?” 我此言出,心下已是不悦,奈何锦鲤毫无眼色,仍在喋喋不休,他见我面露不耐,居然叩首拜伏于地,严辞道,“陛下,那金翅羽族主帅,他性命不保于我族有利无害,何至于你千方百计求药相救?陛下此举虽谈不上罔顾事,但那金鸾,说到底终是羽族皇族血脉,他既然肯为你九天说和,势必遭羽帝忌恨,羽帝再怎么处罚他,亦是他羽族内政,你又有何立场干涉?” 他一口气说完,意犹未尽,却又道,“微臣知陛下心意,赠冷牙玉与如歌王,好让他救咏王一命,罪过减轻,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即便如此,以叛之罪,诚如日前夜莺所述,金鸾纵不被处以极刑,然而高官爵位不保,定遭流放苦役,若他再与你纠缠不清,事情只会益发糟糕,不可收拾,而陛下一再耽于这荒唐情感,亦难保不会优柔寡断,有误事,逼和一议失了先机啊!” 枢密使大人言辞凿凿,却叫我心下益发烦躁,他抬首见我面色不佳,不由噤声,而我一时无语,只挥袖转身,直往泊光阁内行去,锦鲤起身紧随而上,半晌沉默,枢密使又在身后唤我,“陛下恕罪,微臣知晓有些言语一旦出口,陛下必是不悦,奈何久按于我胸中,实在是不吐不快…” 他今日言至于此,已是逾越,若非我念他一席话尚有道理,早该发怒,不想这厮不知好歹,还要废话,我一时好气又好笑,不觉止步于玉阶,只沉声道,“好,有话你说。” 而锦鲤得我首肯,于我身后片刻迟疑,倒仿似下了极大决心,却朝我道,“陛下明鉴,你身为水族至尊,一代帝王,千年后位虚空不提,今时竟还与那羽族金鸾暧昧纠缠,你二人身份对立不谈,又俱为男子,有朝一日若这荒唐情事大白于天下,却叫旁人如何看待?难道陛下执迷不悟,真要与那如歌王永结同心不成?” 他话未及完,我忍不住心头怒意,立时回首喝道,“放肆!” 不想锦鲤不惧,他昂首与我对视,又道,“微臣所言半句无虚,陛下不妨自己斟酌,你与那如歌王再这般纠缠下去可会有结果,到底是叫他弃羽族不顾,真正坐实投敌叛,与你泱都厮守,还是陛下你降贵纡尊,委身与他?!” “你给我住口!” 锦鲤实在太过大胆,出言不知进退,我当下横眉立目,欲要斥责于他,奈何怒火正胜,开口竟不知斥责何话,一时挥袖,只冷声道,“朕之私事不劳枢密使大人劳心,你收好冷牙玉,携书速去九天,面呈羽帝,就道朕日前所提两条,至于他应不应下另当别论,而那冷牙玉你定要交付如歌王之手,若如歌王被囚,见面不易,便交托于玄天护法,你可明白?” 锦鲤听我话完,面色复杂,半晌他垂首应下,转身离去时直是一声长叹,而我良久立于玉阶之上,缓下神来,只觉锦鲤之言虽不中听,奈何却仿似并无错漏,不由腹内汹涌,几番不得平定。 锦鲤当晚启程,他离去时面色古怪,而我心下有气,并未亲自相送,一夜锦澜殿内辗转反侧,思虑良多,诚如锦鲤所言,我与如歌之间竟仿似已是无解,既是无解,我又何必一意孤行,再作纠缠? 泱都之夜,水月交辉,我心下繁杂,一时徘徊于碧泱宫中,漫无目,千波殿,烟波殿一路行去,已见教坊司散去歌舞昇平,只余几盏灯火寥落,此刻一众乐官舞姬俱已休寝,月色下唯夜莺独立中庭,而我知夜莺遭遇苦楚,不觉微微摇首,转身欲行,不想那夜莺倒先发觉我踪迹,竟开口唤道,“龙帝陛下且留步。” 夜莺与我本无甚言语,不想今时月下,她欠身与我行礼,简单几句寒暄,竟直言朝我道,“龙帝陛下明鉴,夜莺深知有些事本不该我多言,但而今之际,夜莺感念陛下大恩,有些话却又不得不说…” 夜莺平素少语,今时一番态度倒像极了锦鲤,而我心下莫名郁卒,一时茫然,只微微颔首,不想夜莺见此凄然一笑,却道,“羽帝暴虐,孔雀无能,夜莺一生悲哀,若非泱都得遇龙帝陛下,早成亡灵一束,近年来碧泱宫歌舞生涯,平静淡然,有幸得三河公主,定域王妃抬爱,时常交心长谈,前时王妃远去东海,千年无缘再见,而今公主伤心欲绝,却不知陛下可知为何?” 她言至于此,我又怎会不解其意,只怕再谈下去,又要牵扯如歌,当下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我开口沉声答道,“妙音姑娘无须多言,涟儿之意,朕心中明白,奈何有些事情不可强求,若有机会,还要劳烦妙音姑娘多开解龙涟,朕在此先行谢过了。” 我话音刚落,当即移步欲走,未料夜莺于我身后,言尤未止,她语带泣声,竟怆然道,“红玉深知龙帝陛下不是凤百鸣,却为何偏偏亦要与男子纠葛不清,既是三河公主深爱如歌王,龙帝陛下为何要横加阻拦,成全他们不好吗?” 第74章 成全 翌日晨起,东方发白,也不知锦鲤远路去九天,何时能到,昨夜我一宿未眠,翻来覆去锦鲤之言,夜莺之语陈杂脑中,直至碧螺前来唤我起身梳洗,方才回过神来,而碧螺近前为我束冠,却连她也低声叹息,“陛下夜夜不成眠,白日又要操劳事,这般清减下去,奴婢心疼。” 她言毕我一时轻笑,不觉回首打趣道,“哦?何时连朕碧螺姐姐也学得这般肉麻,累你心疼,岂非是朕大罪过了?” 碧螺见我调笑,面上立时一红,她微嗔转过身去,正欲退下,而我一时念及汲月潭旁鱼魫兰,当下又叫住她,不由问道,“碧螺,那兰草幼灵今时怎样了?灵息可还平稳?” 碧螺颔首作答,眉间神色倒有些复杂,而我只道那幼灵无恙,不觉略略安心,下得床榻,整衣完毕,只正色朝她道,“碧螺,朕有很长时间未曾见三河公主了,少时,你着人宣她锦澜殿来见。” 碧螺领命而去,不想我自晨起于锦澜殿内枯坐,半日后亦未见龙涟身影,直至午后三刻,小公主方才不情不愿推开殿门,满面阴郁,她微微欠身与我行礼,言行举止冷若冰霜,而我看在眼里,心下无奈又悲哀,只道前时龙溯因鼎贞视我为仇敌,实未料今时龙涟又因如歌与我成陌路,我一时长叹,腹内感怀,良久注目于龙涟,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而龙涟见我神色奇怪,不觉颦眉,竟冷冷朝我道,“皇兄诏我锦澜殿觐见,可有要事?” 她出言语带不耐,我听在耳中,止不住摇首,一时挥袖示意她坐下,只问道,“涟儿,你可是真心喜欢如歌王?” 龙涟显是未料及我会提起如歌,面上大为惊讶,片刻她反应过来,不住点头,又急急道,“当然喜欢,当然是真心喜欢…” 小公主情绪激动,当下立起身来,而我见她这般情态,心下愈是苦闷,不过片刻闪神,龙涟竟又怒道,“我喜欢如歌,如歌又不喜欢我,他喜欢同谁厮混,皇兄难道不知,今时还问这些作甚?” 听他这般诘问,我哀怒交加,只勉力按下心绪,开口径道,“涟儿,今时我族与羽族战况激烈,那羽帝求和,皇兄正欲应下,若是你真心喜欢如歌王…”,话至于此,我但觉胸中郁滞,一时与龙涟四目相对,再开口强作镇定,只沉声道,“涟儿,你若是真心喜欢如歌王,皇兄便去函羽帝,招金鸾为水族驸马,以示两族盟好,你意下如何?” 我话音刚落,龙涟面上惊喜,小公主一步近前,当下娇声问道,“皇兄,你此话当真?” 见她这般欢喜雀跃,我心下苦笑,一时抬手将公主殿下两鬓垂发略略理顺,轻声答道,“涟儿,从小到大,皇兄可曾骗过你?” 龙涟见我语气轻柔,不觉低首,她忽而长袖掩面,竟抽抽搭搭哭泣起来,小公主一头埋于我胸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皇兄,我…,我就知道你最好…” 我一手将她揽于怀中,神思恍惚,不觉竟低声道,“若此次议和成功,如歌能成为我水族驸马,到时候我也有立场保他高官厚爵,性命无忧…” 龙涟不知我呢喃何语,哭倦了,却又抬首问道,“皇兄,你与如歌王…” 她言尽于此,我又怎会不知她什么意思,一时面上尴尬,心下自嘲,不由苦笑道,“涟儿,如歌王于皇兄曾有救命之恩,我与他自是亲厚,但我二人俱为男子,除却挚友相交,别无其他…” 小公主听我如此言语,眉间神色复杂,她敛眉沉思,并未再作应答,半晌,我见气氛尴尬,不觉讪讪开口,又闲扯了几句,便着她退下,龙涟离去时低身行礼,却朝我道,“皇兄,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见她离去背影,环佩之声愈远,我心中已不知是何滋味,几番平复,徒余叹惋。 只道日前,我遣锦鲤九天一行,议和书上两条,想必凤百鸣没那么容易答应,我叫他去,只不过是希望能将冷牙玉速速交付如歌之手,然而时隔一夜,如今情境却又不同,我心中愁烦,只盼枢密使大人速抵速返,再作计议。 果不其然,凤百鸣只说要和,却不答应纳岁币,百年来朝,甚至还不满意我撤兵时限,而锦鲤回朝觐见时满腹怨气,未听我谈起应对之策,只听我问起冷牙玉,不由更是满面郁色,枢密使大人低首冷声道,“陛下且安心,那冷牙玉微臣业已送到,咏王之性命定是无忧!” 我闻言好容易略略放心,腹内几番考量,开口只朝锦鲤道,“锦卿,而今盟会日近,再有九月,灵界诸首便会云集泱都,到那时我族羽族若还和议不成,形势必再生变,今时朕思来想去…”,我话至此,略作停顿,又向锦鲤道,“只要那丹凤肯纳岁币,多少便不与他计较,至于百年来朝,却一毫不能退让,另外,朕有心将三河公主许配于如歌王,以示我族和议诚心,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锦鲤面色一变,他片刻惊喜,直朝我道,“陛下英明,若将三河公主许配于如歌王,该算是施恩于羽族,而两族联姻,以示盟好,羽帝应体会得陛下已礼让一步,再说盟会临近,担忧并非只有陛下一人,微臣此去九天,羽族形势一片惨淡,如歌王被囚,咏王重伤,微臣多方探询,查知就连那玄天护法亦仿似灵息欠和,想必羽帝心焦,远甚于陛下,只要我族略略退步,相信和议不难。” 他说着抬首看我,见我沉声不语,又急切道,“陛下,那微臣先去拟诏,陛下过目后即刻发往九天。” 锦鲤匆匆而去,信心满怀,按说此次凤百鸣回复,虽仍是口硬,但咄咄之势远不比之前,他于和谈条件几番讨价还价,显然已默认和,而非战,我此际提出两族联姻,正是与他台阶下,想必和议问题不大,而如歌若能成为龙涟驸马,便是我妹夫,我与他情丝断,不论于我于他,于水族或羽族,俱是有益无害,亦不负当年连云山,我曾允他水族亲王之尊… 我反复告诉自己如此决断并无不妥,奈何心下难受,总是隐隐作痛,直到锦鲤将议和书发往九天,看那信使远远离去,我一声长叹,心境颓然,而一旁锦鲤见我面色不佳,此际倒识趣未再有言语,我见他恭恭敬敬立于一旁,转身欲走,只留下一句道,“锦卿,公主嫁妆你快些着人去办。” 第75章 和谈[上] 羽帝复函急切,不提答应与否,只邀我面议前线,而我不知凤百鸣葫芦里卖什么药,当下召集群臣议事,泊光阁内诸臣疑心有异,俱不赞成我亲赴昙宗商谈,我脑中思虑,莫非羽帝是有什么话,不便书函明言,非要与我面谈? 既是他有心相求,而议和一事也容不得长期迁延,所谓快刀斩乱麻,时至今日,我倒不如应他所邀,昙宗一见,脑中既生此念,我当下决断欲亲临前线,管他凤百鸣打得什么心思,面对面也好说个透彻明白。 昙宗火灵盛处,比之栖火愈加明显,今时九婴据守于栖火,厖夷指战于前线,此际与羽族僵持,平日里不过星点小战役,双方俱已剩虚耗。我初抵昙宗,厖夷急忙来迎,他向我简略汇报当前战况,只道日前羽帝已至,正邀我城外火神庙一见,详议和谈,我听毕颔首,只淡淡问道,“厖夷将军,可知哪火神殿是个什么去处?” 厖夷片刻思忖,抬首答我道,“这火神殿原为羽族祭祀之所,先前我族兵至刈火,途中已将神殿毁去大半,后羽族反扑,一度曾以此为据点,而今两族相持,这神殿已成双方前哨,平素无人敢擅越雷池一步。” 他言毕我心中有数,转身只对同行而来锦鲤道,“锦卿,你与厖夷将军挑选一百精兵,准备停当后,先行去火神殿面见羽帝,朕随后就到。” 火神殿平地而起,气势恢弘,只可惜四围偏殿毁于战祸,徒余断壁残垣,而那主殿巍峨,九根火纹立柱高耸,独立天地,苍凉中倒别有一番不凡之意,此际殿门外两旁兵士,一侧羽帝亲卫,一侧我族精兵,锦鲤立于石阶之上,一见我远来,忙近前迎接,而凤百鸣随后而出,此际这羽帝陛下面色复杂,他良久注目于我,倒也摆手做了个“请”姿态,我见此不觉微微颔首,一纵身跃上石阶,只对丹凤轻笑道,“漓水一别不足一年,羽帝陛下如此急切邀朕相见,不知此番可真有诚意?” 我话音刚落,凤百鸣立时面露愠色,他半晌未答一语,倒是其旁光禄大夫孔雀多言,那孔雀一如初见时对我敌意极盛,此际细眉长挑,竟对我道,“龙帝陛下此话怎讲?有无诚意岂是单论我羽族?” 奈何他言未及毕,凤百鸣当下不悦,一挥袖示意孔雀噤声,却冷冷朝我道,“既是议和,那不妨殿内详谈,龙帝陛下,请!” 孔雀确大胆,只道我今时身份不是当初冒名水族神官,而是水族之长,五灵至尊,此际羽帝尚不答话,他却抢白于前,实为逾越,想必平素得凤百鸣娇宠,目无尊卑惯了,这才只顾一逞口舌之快,此际孔雀大约也知自己言行欠妥,一时垂首,不敢再与我相视,而我心下倒不以为意,只摇首轻笑,径随羽帝而入。 凤百鸣提及议和诸条,开通商路不存异议,纳岁币几经商讨,倒也容易达成一致,只是百年来朝,这厮死咬不放,一时僵持,和谈几要破裂,而凤百鸣起身冷嘲热讽,竟对我道,“龙帝陛下以为将妹妹嫁给金鸾,就是对我羽族莫大恩惠么?” 将龙涟嫁与如歌,本非我内心所愿,今时听凤百鸣这般提起,不觉竟叫我生出些无名怒火,不及考虑,当下脱口而答,只朝丹凤挑眉道,“不是恩惠,那羽帝陛下以为如何?” 凤百鸣见我眉间怒色,一时稍有闪神,片刻后,他笑古怪,却朝我道,“泱都传来议和书,孤王几番研读,龙帝陛下提及是招如歌王为水族驸马,又并非嫁三河公主为如歌王妃,若真是诚心议和,那此次联姻,龙帝陛下就该将三河公主远嫁九天,尚有恩德一说…” 他话音未落,我不住皱眉,言至于此,立时出声打断道,“不可能,龙涟朕之幼妹,久居泱都,不胜劳碌,叫她远嫁九天,朕不舍。” 凤百鸣见我答得急切,倒也一副了然之态,他接口又道,“哦?身为你青龙帝妹妹,还会有不胜劳碌一说?孤王见那灵兽族天禄公主,山高路远,不是一样远嫁泱都,还不幸遭遇个倒霉亲王,同赴东海,万里之遥更兼万里,也没见灵兽长诸般不舍。” 他言语讽刺,句句直指我水族皇族内务,我一时愤恨,差点又要反唇相讥,忽念起此际议和事大,羽帝纠缠联姻一事,无非想要龙涟嫁在九天,牵制泱都,我若不答应,想叫他百年来朝,必是空谈,奈何龙涟若真嫁在九天,以如歌目前触怒羽帝之情境,尽管日后议和成功,凤百鸣顾及水族,不予为难,他二人处境终是困顿,到时候我多多少少为九天所制,岂非更为糟糕? 心念至此,我摇首不允,而凤百鸣当下冷笑,竟于诸臣面前,议和程中对我道,“龙帝陛下就是嘴巴上说漂亮,那金鸾叛,早与你一条心,你与他之间苟且,孤王又并非不知,只怕此际,龙帝陛下替妹妹招亲是假,待那如歌王名正言顺抵达泱都,你与他暗度陈仓,却不知要做下多少背德之事!” 简直一派胡言! 他此话既出,不提我面上惊怒,两旁为数不多二族重臣,孔雀也好,锦鲤也罢,就连厖夷同羽族数名亲卫俱是大惊失色,而我胸中怒愤,当下起身,一掌击于面前火纹玉台,那玉台应声而碎,化为齑粉,立于一旁孔雀从大约从未见此情境,不觉略往后退去,而锦鲤忧色满面,亦上前轻唤我道,“陛下…” 而我许是早被这羽帝气昏了头,收止灵力后竟怒声朝他喝道,“凤百鸣,你若是不想谈,又何必邀我至此,你当这世上所有人皆同你丹凤一样,满脑子淫思,禽兽不如?” 第76章 和谈[中] 我话音落,听在自己耳中亦觉不妥,当下面色难堪,拂袖欲走,而凤百鸣一步上前,他伸手拦于我面前,满面笑意,竟又讥诮道,“哦?禽兽不如,这孤王可不敢当,若真要论及,那你我二人,亦不过彼此彼此…” 他说这话实在刺耳,莫非竟意指连云山我曾与他一度交欢,思及此,我心下难堪,面上赤红,正又要发作,不想凤百鸣此际倒扬手,命孔雀及一众羽族亲卫退下,只沉声道,“今时孤王有话要单独与龙帝陛下长谈,你们先下去。” 孔雀听此面露异色,稍稍迟疑后与那数名羽族亲卫领命退下,而我虽不知这羽帝还有什么话好讲,但想来,必定俱是不堪入耳,一时甩袖,亦朝锦鲤厖夷道,“锦卿,厖夷将军,你们也都退下!” 锦鲤知我怒意正盛,他抬眼看看羽帝,目光转而又落于我面上,一时近前低声道,“微臣等先行告退,陛下万事且冷静。”而我知他忧心和议无果,只颔首应允,待这神殿内皆无旁人,徒余我与丹凤对面时,我愤而落座,一挥袖冷声道,“羽帝陛下有什么话,容不得旁人听知,说!” 而凤百鸣见我怒色满面,倒笑得愈加开怀,他一时摇首,竟促狭道,“龙衍,你可要明白,这并不是孤王容不得旁人听知,只怕到时候,你龙帝陛下面上难堪…” 我当下气急,不觉张口结舌,而凤百鸣自是得意非常,片刻他出言道,“龙衍,当初连云山你穷途末路,若非以色相诱惑金鸾,逃出生天,现时又怎会有这般两族战祸,可恶那金鸾身为我羽族皇族,更是孤王堂兄,他平素万花中过,眼高于顶,不想竟会对你这个敌君付诸真心,神魂颠倒,叛之罪一而再,再而三,他若是安于泱都已罪无可恕,今时水羽相争,竟还有胆回抵九天为你扇动和议,简直是自寻死路!” 凤百鸣冥顽不灵,口口声声指我诱惑如歌,且道我与如歌真情所至,又怎会如他口中这般不堪,奈何而今,我若于他面前强调辩白,除却越描越黑,只会叫如歌处境更为艰难,念及此,我不住皱眉,略略思量后,只抬首朝他道,“羽帝陛下好生武断,如歌王既为你堂兄,他为人你应该比朕了解,不错,连云山金鸾出手救我不假,但此番他回抵九天,决非朕之所愿,再论议和一事,羽帝陛下该是心知肚明,以如今情势,是和是战,到底哪一般于羽族更为有利,如歌王确与朕私交甚笃,但日前他泱都疗伤,心念羽族,从不敢有一丝叛之举,他明知你对他成见日深,仍甘冒性命之忧,返抵九天,难道不正是为了羽族之利益,劳碌奔波?” 我言毕,不由挑眉直视凤百鸣,而这厮不以为然,半晌,他鼻间冷哼,却道,“龙帝陛下好一番冠冕之语,金鸾处处助你,你自是为他讲话,此番欲将三河公主嫁与如歌王,在孤看来,你目不在议和,只怕是千方百计想保住那如歌王性命爵位吧?!” 丹凤暴虐性躁,但决非易相与之辈,而今他既出此言,确说中我心下所思,我一时微愣,并未答话,而羽帝冷笑数声,却又道,“龙衍,你当你打如意算盘孤王不知?按说你对如歌确也不薄,煞费苦心保他声名性命,就连自己妹妹也不惜搭上,哦,还有那冷牙玉,若是孤王没弄错,这东西该是灵兽族至宝吧,怎么,莫不是龙帝陛下为了金鸾,还去求麒麟了?” 只道他一提及冷牙玉,我面上立时大惊,此物乃是我命锦鲤密送如歌,他凤百鸣如何得知?我心下犹疑,正欲开口问询,而羽帝见此,眉间不屑益盛,他上下打量于我,目光游移,忽又愤愤道,“麒麟从来不是什么大方之人,他肯赠冷牙玉与你,莫非是龙帝陛下又允了他什么好处?” 胡搅蛮缠,实在是胡搅蛮缠… 只道那灵兽长最喜如此,不想今时这羽帝,比之他有过之无不及,我一时头疼,反应过来心下好笑,不觉挑眉反问道,“羽帝陛下说话越扯越远,今时朕既自泱都远来昙宗,目无非水羽和议,难不成竟是来与你闲话家常?” 我话音方落,凤百鸣面色一沉,这厮不依不饶,竟又道,“你与麒麟不清不楚也不是一天两天,孤王暂不计较,今时既然只有你我二人,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战事胶着至此,想必议和于两族俱是有益无害…” 他平素无状惯了,今时能首肯这一点,我心下倒不觉有些宽慰,一时颔首,接口只道,“羽帝陛下此言不假,既是有心议和,而今朕已退让一步,百鸣兄如何还要横生枝节?” 我言毕,见他不语,不由微微叹息,又试探道,“那这样可好,羽帝陛下前时曾提及,我军撤兵时限过缓,今时朕承诺,半月内撤兵昙宗,三月内撤兵栖火,你看如何?” 按说此际我族远占上风,议和程中我本不须这般温言软语,讨他首肯,奈何两族战祸,于公于私,我只想早早言和,同享太平,此际屡屡退让,只盼凤百鸣能识得我一片苦心,勿要再作无谓纷争,糟糕时更叫他人渔利… 好半晌沉默,我起身与丹凤对面相视,而羽帝面色古怪,最终竟仍是不允,他定定朝我看,却咬牙道,“不行!龙帝陛下若是想叫我族百年去泱都朝拜,就必须将三河公主嫁来九天!” 第77章 和谈[下] 凤百鸣如此坚持,自有他道理,想当初,鼎贞嫁于泱都,正是我水族与灵兽族交好之际,而今,若龙涟嫁于九天,情势则大大不同,若说是联姻确不假,只怕是为质更叫羽帝安心,再加上丹凤一心认为如歌叛,必是不肯放他前来泱都,此番我若再坚持,就怕和谈会一路走进死胡同。 而龙涟待如歌情深,若是因此,她与如歌不能成眷属,必定又要恼恨于我,可是叫她公主之尊,远嫁敌,我心中不舍尚且不提,就怕有一日,凤百鸣又生相争之心,会对她不利… 其实,自古帝王家无所谓亲情,我自幼得父皇言传身教,对此并非不解,只是龙溯龙涟我一双弟妹,幼时灵单体弱,几至夭亡,我费劲心力护他二人长成真龙,感情自是不比一般寻常,龙涟虽然骄纵任性,却还是天真烂漫少女,我本以为能一生一世护她泱都安逸,想不到今时两难,莫非竟真要送小公主九天联姻? 我心下思虑,若有可能自是不愿受凤百鸣一毫牵制,奈何而今之势,以他态度之决绝,只怕很难再有商讨余地,而羽帝见我沉思良久,不发一语,开口只问道,“怎么?龙帝陛下还要与孤王提什么不舍,还是说,你不舍幼妹是假,想与那金鸾泱都厮混是真?” 该死! 这厮果真满脑子淫思,无可救药,三句两句便要扯出不堪之语,而我听此不住皱眉,心下不由道,如歌若真是成了我水族驸马,日后与龙涟相守泱都,只怕在这羽帝心中,必是同我厮混了,真真叫人百口莫辩… 思及此,我怒愤过后,竟是苦笑,缓下神来,不觉朝丹凤摇首道,“羽帝陛下真是好生无理,朕与如歌王挚友相交,怎么就是厮混了?朕不比你丹凤帝,千年来纵是妃嫔也不曾纳过,在你眼中为何就会如此不堪?” 话未及完,凤百鸣面上略露出些惊异之色,他大约以为我必定又会大怒难止,显然未料及我竟会这般无奈苦笑,此际这羽帝陛下一双眸子定定朝我看,片刻却是笑得古怪,他出言语气轻佻,竟道,“怎么?孤王如何看你,龙帝陛下很在意?” 他说着步步近前,竟忽而一把扯过我去,这厮贴于我耳边,嬉笑道,“龙衍,你千年不曾纳妃立后,只怕是女人皆不合你意,龙帝陛下情动时媚色万千,真不知这千年来到底为何人夜夜爱怜?” 话音刚落,尚不及我反应,这厮火烫唇立时贴于我面上,他手下使力,一把将我揽于怀中,五指紧扣,直将我腰际掐得生疼,而我心下大骇,正欲反身挣脱,不想他当下一口咬于我唇上,片刻见血… 我因吃痛不觉轻呼,而凤百鸣听得我低声嘤咛,竟是得寸进尺,他舌尖强硬探入我口腔,血腥味立时弥散而开,只道这一切发生太过突然,我实未料而今两族谈判,神殿之内,这羽帝竟会做出如此情亵之举,震惊之余,心下怒潮翻涌,实是无可言喻,我一手抵于他胸膛,当即退去数步之远,不由暴怒道,“凤百鸣,你到底什么意思?!” 奈何他丝毫不以自己这荒唐之举为耻,此际一脸不屑,竟朝我道,“龙衍,你有什么好激动,孤王不过是咬破了你嘴唇,难不成龙帝陛下便要将门外一众臣子都叫喊进来?” 不可理喻,实在是不可理喻! 听他这番无理言语,我怒极竟至于无措,好一阵张口结舌,只一甩袖道,“凤百鸣,朕与你无话可说,两交兵不是儿戏,二族和议也并非讨价还价,联姻一事无须再谈,羽帝陛下若应下便罢,若不应,那就僵持下去,僵持到有翼族内乱平,僵持到五灵盟会好了!” 我言毕,直往这火神殿外行去,不想凤百鸣于身后一把拽过我手腕,却又道,“龙衍,孤王不是同你儿戏,三河公主既是嫁与金鸾,就必须嫁到九天,若是龙帝陛下觉得亏了,大可以随意挑选我羽族宗室之女,配于水族亲贵,如何?” 他倒说得大方,仿似丝毫不以为意,虽说生于帝王家身不由己,但婚配一事终须慎重,我当下无意理他,只想立时甩开这厮扣于我腕上五指,一时回首,冷声道,“你放开。” 羽帝不依,他非但不放,竟愈加收紧,而我心中火大,当下催灵强挣开去,不想一番纠缠,却将衣袖又扯破几分,真是…,唉! 我面上难堪至极,怒愤之余,尴尬不已,却说这哪叫和议,分明比街头纠纷还要无状不堪,而凤百鸣此际也略有些尴尬,他见我怒目相视,不由微微偏过头去,我一时气闷,开口却道,“好啊,羽族宗室之女,我水族亲贵,若是你羽帝陛下也有妹妹,那朕便纳她为妃,实实做成两族盟好,亲上加亲,如此,三河公主嫁于九天朕也放心,不过,羽帝陛下,你有妹妹么?” 想那金凤帝膝下四子,凤百鸣其上三名兄长,早年因争夺帝位俱不在人世,并未听说羽族还有什么公主存在,故而我此言本是一时挑衅,说说便罢,却未料羽帝听此,莫名面色一沉,他忽而愤愤,直朝我道,“幸而孤王没有妹妹,有个妹妹也指不定何时为你水族之人所骗,灵源不保,魂神俱灭!” 他这话说得蹊跷,我不由倒起了探询之心,而凤百鸣横眉立目,似不想再作多言,片刻沉默,这厮却向我挑眉道,“龙衍,今时既然提及,孤王方才想起,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哦?这却怪了,我心下正是犹疑,只听得羽帝咄咄逼人,他说玄天护法灵源为白暨所窃,非要我交出灵源,若交不出灵源便交出白暨,而我听此一阵糊涂,只道白暨与鸿鸟真情相交,如何会窃她灵源,再说而今白暨身死,这水鸿氏灵源何在,我确不知,如何交得出? 我一番辩驳,凤百鸣不信,他摇头冷笑,径对我道,“今日既是开诚布公,龙帝陛下如何还要装蒜,当初你我泱都初遇,孤王见得青光水灵,就曾向你讨要过,”他言至于此,见我仍是一脸茫然,又继续道,“好,就算你真不清楚鸿鸟灵源,那株水灵浸渍鱼魫兰总该知晓吧?” 那鱼魫兰内藏幼灵,本为白暨与鸿鸟之子,其外青光水灵护佑,莫非这其中有异?还是说,那幼灵所系之魂精石,本就是鸿鸟灵源所化?若真如此,难怪前时玄天护法灵息大动,那幼灵魂光亦随之暗淡不明,而灵源灵本分离,水鸿氏必是灵力大损… 凤百鸣见我面上若有所思,当下更是愤愤,他一挥袖直朝我道,“怎么,龙帝陛下终于想起来了?想那白暨小小一尾白豚,纵是骗取了鸿鸟灵源,又怎能够催动青光水灵护佑?龙衍,今时境地,你实在有没必要于孤王面前推三阻四,那灵源你还也得还,不还也还…”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今两族联姻尚未谈拢,想不到竟又生难题,那灵源鸿鸟所有,我交还于她理所应当,只是如今这灵源幼灵所托,贸然抽取必不可行,若真要归还,岂非要将兰草幼灵一并还去? 幼灵孱弱,离开汲月潭已十分凶险,虽说那水鸿氏为其生母,不会于他不利,奈何我心中思虑,怕就怕这羽帝一心想要玄天护法恢复灵力,到时候必会伤及幼灵性命,那我岂不是有负白暨临终所托? 思及此,我茫然摇首,只淡淡答道,“不行。” 凤百鸣见此暴跳如雷,他当下怒色满面,高声喝道,“龙衍,你口口声声指责孤王没有诚意,今时这般,你只知不舍自己幼妹远嫁九天,你该知道那水鸿氏…,那鸿鸟本为孤王亲姊,她灵源不保,灵力时时流逝,而今孤王问你讨要,你竟然不给,还谈什么诚意?!” 他言毕怒火正盛,而我被他一吼,当下也无从辩驳,反应过来不由急急答道,“并非朕不给,只是现在不行。” 此言既出,凤百鸣挑眉冷哼,“现在不行,何时行?等那水鸿灵息消亡不成?”,他说着直直盯着我看,却又讽刺道,“前时龙帝陛下不是信誓旦旦说什么两族盟好,亲上加亲,好啊,孤王虽没有妹妹,止得水鸿氏这一个血亲,你纳她为妃啊!” 羽帝正在气头上,他话音方落,大约亦觉不妥,而我面上一愣,好半晌无言,此际我二人对面相持,那火神殿外诸臣不知殿内情形,生恐有异,一时喧哗声起… 凤百鸣闻此眉峰深锁,面色愈加难看,而我心知僵持无益,片刻思忖,只道我水族千年后位虚空,已惹得多人闲言碎语,他今日既是言至于此,我不妨顺水推舟,虽说那鸿鸟并无羽族公主之名,但玄天护法身份尊贵,纳作贵妃,并无不妥,再说有这水鸿氏身在泱都,龙涟若嫁于九天,想必凤百鸣也不敢妄生不利之心。 思及此,我不由长叹一声,一时颔首,只道,“羽帝陛下既出此言,有心嫁玄天护法为朕之后妃,那朕便承你美意,只要那鸿鸟嫁至泱都,朕保她灵息平稳,性命无虞”,话未及完,我见得丹凤满面惊色,不及他出言反悔,又道,“至于三河公主与如歌王一事,朕只要如歌王亲来泱都迎亲,便将三河公主嫁于九天,羽帝陛下若无异议,那朕便唤锦鲤进殿,也好拟定盟约,尽快撤兵。” 我言毕正欲唤锦鲤入内,不想凤百鸣此际惊怒交加,他又是一把拽过我去,直吼道,“龙衍,你…,你难道不知水鸿与白暨…” 他自己亲姊,自是不便明言,而我心中有数,当下微微摇首,略扯出些笑意,我并未出言答话,只一意往殿外行去,而凤百鸣见我心意已决,一时与我相视,亦无他言,只道和议至此,若他还不允,只怕水羽相争,争至盟会也无了结。我扯回为他死死攥于掌中衣袖,方欲开口,不料羽帝急切,竟一手触于我唇上,他面上讪讪,出言仿似无奈又尴尬,只道,“孤王应允便是…” 此际他指腹游移于我唇上,态度亲昵,而我心下不解,正又要怒起,不想羽帝轻笑,却道,“莫生气,莫生气,龙帝陛下面子要紧,孤王不过是将这血痕抹去,莫要叫旁人见得罢了…” 第78章 亲情 和议毕,我急返泱都,只留下锦鲤于昙宗,协助调度兵力,遵照盟约步步撤军,而锦鲤听闻我要纳妃,一时惊奇,面上竟不知是何表情,我与他交代相关事宜,并未多语,方返抵泱都,便径自前往公主府。 龙涟府内翘首企盼,一听得仆从侍女山呼万岁,立时自房内而出,疾行于我面前,我知她心系如歌一事,当下拉过她手,只道,“涟儿,你过来,皇兄有话与你说。” 龙涟听我此言,大约心中忐忑,不由面色微变,而我怕她多心,忙开口道,“涟儿安心,皇兄此去昙宗,羽帝已应下如歌王与你婚事,只不过…” 我话未及完,龙涟心切,她立时接口道,“只不过什么,皇兄你说啊…” 小公主深爱如歌王,只是她自幼从未离开过泱都…,不过话说回来,身为皇家儿女,能享爱情已是不易,此番远嫁九天,也该是她独自面对时候了,我一念至此,当下朝她道,“涟儿,羽帝不同意如歌王泱都与你厮守,此番两族联姻,皇兄已答应将你远嫁九天,你可愿意?” 我话音刚落,小公主立时颦眉,我知她心下未有准备,难免一时措手不及,略有片刻迟疑,龙涟却抬首朝我道,“皇兄,我与如歌成亲,干那羽帝何事,他怎么那么讨厌!” 龙涟果然小女儿心性,竟道凤百鸣讨厌?她不知当初龙溯鼎贞成婚,即便是我族与灵兽族交好之际,尚费去好一番气力,今时她与如歌结亲,水羽战事胶着,我与羽帝几次三番商讨,互不相让,好容易方才达成一议。 … 我听她此言不住摇头,一时只道,“涟儿,婚姻大事不同儿戏,此次水羽联姻更是非比一般,你身为我水族公主,又是皇兄唯一妹妹,若非迫不得已,事关水羽二族纷争战乱,皇兄自是不希望你相隔千山万水,远嫁他,你钟情于如歌王,能与他九天相守已是不易…,涟儿,皇兄一番苦心,你可明白?” 龙涟听我语气深沉,一时抿唇看我,此际小公主一双眸子满是不解讶异,而我知她年少,片时间也难明其意,不觉缓下语气,又哄道,“涟儿,九天城南天重镇,繁花似锦,四季如春,亦是如歌王故土旧乡,你会喜欢。” 奈何小公主不听我劝哄,立时便红了眼眶,她忽而哽咽起来,竟朝我叱声道,“皇兄,你不喜欢我!” 龙涟转身愤而离去,我当下头疼,想来她与龙溯俱是年少骄纵,从未遇过挫折,稍有半点不顺,便要归罪于我这个皇兄,我一时长叹,只道是此番昙宗一议,我既已应下凤百鸣,嫁三河公主去九天,必不能反悔,今时纵小公主再不愿意,亦由不得她性子胡来,我心下烦闷,身边又无半个说得上话,一时无策,也只好先回碧泱宫,再作计议。 听闻我要纳妃,朝中一片欢腾哗然,近日来,就连碧泱宫内亦是一番不比往常,我心下淡然,于汲月潭边将那兰草好生查探,又嘱咐碧螺仔细守护幼灵,心头就只剩下一件难事,便是龙涟… 当天龙涟情绪激动,尔后几日未与我见面,想来我若再哄她劝他,她必当我在骗她,一时念起小公主与那夜莺颇有些相知,正是命人相请妙音姑娘多作劝慰,幸而那夜莺伶牙俐齿,不知与小公主谈了些什么,不日后,龙涟虽仍有些不满,倒也应下前往九天。 我心下一块石头落地,又恰好锦鲤处理完前线事宜,亦返抵泱都,他道前线撤兵顺利,半月内,昙宗交接毕,而九婴厖夷正是回撤栖火之军,屯兵漓水,我闻此放下心来,奈何总觉得尚有一事要问询于他,不想几番回想,总也想不起来,一时无法,只得挥袖着他退下,好生歇息。 锦鲤泊光阁内回身看我,亦仿似有些欲言又止,半晌,他又近前与我行礼,却道,“陛下此际纳妃之喜,微臣尚不曾有暇道贺,既是水羽二族联姻,陛下理当慎重,不知可有什么事,也好叫微臣早些操办。” 锦鲤心思缜密,难得事事俱想得周全,而我听他此言,心中大感宽慰,不觉笑道,“锦卿方自昙宗而返,长途劳顿,尚未及半刻休憩,朕怎敢又劳你烦心诸多杂务,若是累垮了事事尽心枢密使大人,那朕可是要心疼,快回府好生休息吧。” 我话音刚落,不觉有异,未料锦鲤当即面色一变,枢密使大人忽而面色通红,低首急急道,“陛下莫要取笑微臣,微臣这都是分内之事,我…”,他说着言语支吾,竟一转身匆匆而退,我见此不觉好笑,想来枢密使大人年纪也老大不小,怎还是如此面薄,开不得半点玩笑,莫非他也该娶下一房妻室,成家方能立业嘛。 时光飞逝,万事俱备,前线撤军已近尾声,再有十数日,那水鸿氏便该抵达泱都,而如歌王与这玄天护法一路同行,既是送亲,亦是迎亲,眼看日日临近,我心下五味繁杂,抑不住焦躁难耐,早先强作镇定淡然亦仿似随风而逝,难寻迹踪。 公主嫁妆早已备办停当,而龙涟心知不久后她会远赴九天,嫁作如歌王妃,只道那九天城不比泱都,可时时任性妄为,再加上千山万水阻隔,身份地位使然,她也必不可能随性而返,此际小公主心中虽有嫁与心上人欢欣娇怯,奈何离愁别绪胶结于心,这些时日来,倒对我依恋日盛,时时黏在身边。 泱都之夜皎洁明朗,风和轩外波光潋滟,我与龙涟凭栏而立,小丫头一把拽过我衣袖,若有所思道,“皇兄,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那时你自淮川偷偷回来,还没来得及带我溜出宫门,就被父皇抓到,差点害我也挨了一顿板子…” 听她忆及多年前往事,我不觉失笑,想那时年少,我满脑子只想着自由,无拘无束,淮川清修三百余年,屡屡哀叹父皇严厉不近人情,太傅仗势狐假虎威,成天思量都是如何摆脱禁制,回泱都也好,出外游历也罢,甚至还曾一度闯出大祸… 思及此,我不住摇头,当下回首,只对龙涟笑道,“涟儿,皇兄自是记得,当初若非没带上龙溯那个小傻瓜,他急急跑去父皇面前告状,皇兄怎么可能又被多罚十年?” 我话音刚落,龙涟亦是失笑,此际月上中天,夜风微凉,我二人忽而一阵沉默,良久,龙涟拉过我手去,怯怯道,“皇兄,那东海寂寥,我想二哥和贞儿嫂子了…” 第79章 观礼 龙溯龙涟自小总有口角,但他二人双生,灵息相通,感情却是极好,此际龙涟即将远嫁,她思念龙溯本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龙溯戴罪之身,东海思过尚不足一年,我下诏赦他重罪必是不可能,但是若借此水羽联姻,我纳妃之喜,诏他回朝观礼,适当刑减,倒也并非不可。 而龙涟见我半晌不语,不知我心中何思,她愈发将我手拽紧,却道,“皇兄,如歌没多久就要到了,我想先去东海,看看二哥也好,行不行?” 小公主一番情真意切,我又怎会不解,蓦然心下一动,只对龙涟道,“涟儿,你回府修书一封至东海,告诉龙溯你不日将启程远嫁九天,临行前想见他一面,皇兄也会下诏,借此纳妃之喜,召他回朝观礼…” 我此言既出,龙涟满面喜色,她一步上前,倚于我怀中,直道,“皇兄,你真好。” 龙涟自小得我娇宠,有求必应,“皇兄真好”这四字本为她屡屡挂于口边,不想近年来,我与龙溯之间误会重重,龙涟又因如歌与我心生隔阂,此际再听得小公主一声撒娇邀宠,我不由一阵唏嘘,一念及她即将远行,心中不舍之意愈浓,当下想得远了,竟不觉喃喃道,“没事,如歌会对你好…” 当晚,龙涟回府后,我即亲自拟诏发往东海,不想碧螺于一旁伺候笔墨,她见我灯下疾书,竟不觉微微叹息,而我见此惊奇,一时抬首问道,“怎么了?碧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告诉朕。” 碧螺未料我会突然有此一问,当即面上一红,她垂首敛眉,只细声道,“奴婢哪有什么烦心事,只是觉得陛下事事为公主亲王操劳,他们未必能记得一丝半毫…” 碧螺言尽于此,自觉逾越,她立时跪伏下身,欲要求我恕罪,而我当下扶她起身,一时念起龙溯龙涟,止不住摇首,不觉竟自我安慰道,“他们今时年少,终有一天会明白。” 诏书与信函很快就该传抵东海,却迟迟不见龙溯回音,是日黄昏,宫人来报,说定域王妃自东海返抵泱都,小公主一听兴奋,急急跑去溯涵宫外迎见,只见得鼎贞风尘仆仆,却左右不见她二哥踪迹,正是好一阵失望,而我随后赶到,一时与鼎贞重逢,却道这当年亦是刁横骄纵天禄公主,不过一年未见,气质已大不同以往,此际鼎贞微微欠身与我行礼,笑起来颊边依旧有个弯弯小酒窝,她自袖间取出一株生发之灵环绕无名仙草,抬首直朝我道,“皇兄纳妃之喜,贞儿与龙溯也没什么相赠,这株怀梦草是那渡厄岛特产,就当是送与嫂嫂做个见面礼,还请皇兄收下。” 见她盛情,我心中感怀,忙微笑接下,道谢之语尚不及出口,而龙涟性急,已拽着鼎贞问道,“贞儿嫂子,我二哥呢?” 我心下本亦有此问,一时与龙涟俱看向鼎贞,而鼎贞面色微变,略略迟疑,只对我道,“皇兄,龙溯深知自己重罪在身,他坚持苦修千年后,方返泱都…” 她言尽于此,未再有其他言语,而龙涟当即嗔道,“什么嘛,他没收到我书信?” 我心知有异,当着龙涟之面不便详问,当下略略颔首,只开口答鼎贞道,“嗯,龙溯能有此心,皇兄深感宽慰,时辰不早,贞儿你长途劳顿,早些歇息吧。” 鼎贞垂首应答,而我正是将那怀梦草拢于袖中,方又念及开口道谢,不想龙涟不悦,小公主当下一跺脚,却怒声道,“皇兄,你下诏叫二哥回来,他也不听,他到底在想什么啊?还有,贞儿嫂子就知道给皇兄带贺礼,我呢?” 龙涟话音刚落,鼎贞急于辩解,不知是该替龙溯说话,还是先安抚小公主,我见此立时出言解围,忙朝龙涟道,“涟儿,不可无礼,你贞儿嫂子今时方抵泱都,先让她好好休息,明日再来拜访。” 言毕,我当即与鼎贞作别,转身欲走,龙涟满面郁色,悻悻随我而去,一路上小公主不发一语,却不知又有何小心思,而此际我无心管她,只觉龙溯此次未归,方才一提及他,鼎贞答话又语焉不详,实在要寻个机会好好询问一番。 自溯涵宫一路前往碧泱宫,龙涟中途告退,气鼓鼓径回公主府,我见她这般糟糕脾性,真不知她日后嫁到了九天该如何是好,纵是如歌温和,处处礼让,必也受不了她这般骄纵蛮横,思及此,我不觉头疼,却不知该挑选何人作小公主随嫁侍婢,也好多多规劝龙涟,莫要惹出事端。 回得泊光阁,我将东海呈书又仔细看了一遍,看守龙溯虺己只道一年来亲王殿下并无异动,终日面壁,总仿似神游天外,而定域王妃长时居于渡厄岛,与龙溯并未见过几面,合上奏折,我暗道奇怪,莫非今时真如鼎贞所述,龙溯是痛定思痛,铁了心苦修千年了? 若真如此,倒也罢了,只是依我对自己这宝贝弟弟了解,只怕龙溯断不会有这般好心性,我想想又是心烦,一时闭目养神,方欲休憩片刻,未料锦鲤匆匆而入,枢密使大人面色不佳,只道那灵兽长来函,说此次值我纳妃之喜,他要亲来泱都观礼,我听此一言,不住皱眉,而锦鲤言毕,直朝我道,“陛下,此次水羽联姻,与盟会不差几日,灵兽长急着赶来泱都,怕是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又如何,前次我贸然莽原求药,麒麟一番言语已是古怪,今时反正盟会临近,该来总会来,思及此,我一声轻叹,无奈朝锦鲤道,“锦卿也不必过虑,那灵兽长既是要来观礼,那就让他观礼好了,难不成你轰他回去?” 锦鲤不知我与麒麟间瓜葛纠缠,他只当我被囚莽原,差点为灵兽长害了性命,今时见我答话语气有异,当下抬首定定看我,而我不觉竟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方欲开口岔开话题,锦鲤却又道,“陛下,那微臣该如何接待?” 锦鲤谨慎,今时他这般多问,想必是有些揣摩不定我心意,而我见他一脸小心翼翼,不由轻笑道,“如何接待?该如何就如何,依照他君之礼,锦卿你自己看着办吧。” 未料我言毕,锦鲤还不放心,却又试探问一句,只道,“陛下,那微臣安排灵兽长下榻沧浪驿,可好?” 听他提起沧浪驿,我蓦然心下一动,茫然间微微摇首,却道,“算了,沧浪驿空着吧,白沙驿、瀞苑驿,你随意安排,尽到礼数即可。” 第80章 怀梦 十数日时光实在太短,依照前时羽族来函,此际鸿鸟应已到得泱都,然而我命臣下百里相迎,却不见玄天护法仪驾,我心中但觉有异,只道路途遥远,耽搁一时,并不十分以为意,然而锦鲤却道事情不妙,只怕羽族临阵变卦,难以收场。 且道联姻一事非同小可,此际前线撤兵虽近尾声,昙宗我军退去,但栖火仍保留十分兵力,若羽帝临阵变卦,我族立时反扑,他必讨不到半分便宜,再说此番议和,我已退让,凤百鸣虽然行事乖张,还不至于轻重不分,以事为儿戏,念及此,我不觉出言安慰锦鲤,而锦鲤听毕,亦未再多言,他方欲退去,我却叫住他道,“锦卿,少时你随朕去一趟溯涵宫,探望定域王妃。” 我话音方落,锦鲤满面惊异,按说我前去探望鼎贞,本是皇家内务,锦鲤一介外臣,一同跟随颇有不妥,奈何今时龙溯未归,我又实在有话相询定域王妃,再说之前我与龙溯鼎贞间种种误会,好容易得解,实不愿再有一丝不慎,落人话柄。 锦鲤不知我心中百转千回,当下不敢多话,只跟着一路前行,溯涵宫外静水无波,三三俩俩仆从行走,那宫阁巍峨,依旧金碧交辉,但一年无主,终有些寂寞寥落,仆从通报,鼎贞知我前来探访,忙宫门外迎驾,我心中慨叹这天禄公主果真是今时不同以往,当下挥手示意免礼,而鼎贞大约有些知晓我前来所为何事,只是一抬首见得锦鲤随侍一旁,不觉稍有些尴尬,她一时看看锦鲤,又看看我,当下了然一笑,只道,“皇兄与锦鲤大人随我进来吧。” 两旁侍从引路,大殿内婢子奉茶,我与鼎贞闲话片刻,天禄公主只道东海奇珍,渡厄岛上琳琅仙草,诸多趣闻,我听来颇有兴味,正是低首轻呷一口茗茶,鼎贞却道,“皇兄,你可知那日我所赠之怀梦草有何妙用?” 我实言不知,而鼎贞见我一脸茫然,却淡淡笑道,“怀梦无忧,皇兄只要在入眠前将这仙草置于怀中,想要什么好梦便有什么好梦…” “哦?”世上竟还有这样珍物,我听此不觉惊奇,而鼎贞见我兴味正浓,接口又道,“本来渡厄岛上人烟稀疏,这样珍物也无人知晓,这怀梦草原也没有几株,又长于深谷峭壁,就连我差点也要错过了。” 她一番详述,惊叹怀梦无忧,而我与这天禄公主交谈,只闻她说起渡厄岛上奇花异草,却不见她提及龙溯一分一毫,不觉心下不安,一时问道,“贞儿,东海清苦,龙溯待你可好?” 我忽而提起龙溯,鼎贞不觉面色微变,片刻沉默,她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却朝我道,“皇兄放心,龙溯待我自是极好,只不过他谨记皇兄教诲,时时苦修,平日里与我也见不上几面…” 鼎贞语焉不详,言辞小心翼翼,总像是在替龙溯隐瞒些什么,我不觉略略皱眉,开口直接问道,“贞儿,龙溯什么脾性,皇兄不是不知,你实话实说,此次龙涟远嫁,龙溯他为何不愿回泱都,见她妹妹一面不好?” 鼎贞知我心下有异,一时抬首,眉间难色,她微微侧身看向锦鲤,而我当下挥袖道,“贞儿,锦鲤大人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照实说,龙溯他到底为什么不回来?” 我话音方落,鼎贞知是瞒不过去,只低声朝我道,“皇兄息怒,自龙溯与我同赴东海,他确时时面壁苦修,甚至都不愿见我一面,此番龙涟远嫁,又逢皇兄纳妃,龙溯只道不愿以戴罪之身回返泱都,缚龙索捆缚,他说他…” “他说他什么?”鼎贞言未及毕,我立时问道,而鼎贞见我问得急切,一时垂首敛目,半晌只怯怯道,“龙溯好面子,他说他不愿意丢人现眼…” 什么话,简直是岂有此理! 龙涟远嫁,临行前顾念亲情,想见他一面,他居然说什么回返泱都,丢人现眼?且道龙涟骄横,尚有情可原,而龙溯无状,实在是无可救药,按说当初鼎贞愿与他同罪,共赴东海,我本以为亲王殿下能够平静心绪,思过清修,实未料经年已逝,这厮竟然毫无建树,益发叫人心寒,一念至此,我当下又问鼎贞道,“贞儿,这一年来,龙溯可真是面壁清修了?他到底又起了什么心思,竟至于连你也不愿理睬?” 我话音落,鼎贞秀眉微颦,泫然欲泣,实在是勉强弯了弯唇角,艰难扯出些笑意,定域王妃忽而摇首,仿似自言自语,却道,“龙溯不愿理我,原也是我错”,她抬首定定看我,又道,“皇兄,你莫生气,千年时光,我伴他左右,相信终有一天,龙溯都会明白。” 但愿如此。 鼎贞本也是骄纵任性,凡事喜爱胡搅蛮缠,不想经此一事,她知错能改,东海清苦不提,时时遭龙溯冷落,于我面前还能处处为他开脱,实是不易,此际我再看这定域王妃,才发觉她眉间忧郁,比之以往憔悴清减许多,早非当年痴情不顾一切天禄公主,我一时感怀,脱口不觉道,“贞儿,这一年来,实在是辛苦你了。” 不料未及鼎贞答话,锦鲤一旁神色古怪,此际枢密使大人不知又怎么了,颇有些坐立难安之意,我正是微微皱眉,而鼎贞倒莞尔一笑,她只道,“无妨,皇兄莫要忘了,东海有那怀梦草,至少我夜夜能有个好梦啊。” 听她此一言,我心下愈是哀感,若非清醒时事事不如意,又何须夜夜沉浸于梦境,一时无言,良久沉默,我起身与鼎贞道别,只安慰道,“贞儿,你放心,待泱都事毕,皇兄得空定会亲去东海,好好教训龙溯一顿,还有,过几日灵兽长会来泱都观礼,你若是想见他…,皇兄不会介意。” 鼎贞听我提及麒麟,片刻惊喜过后,却又怅然,而我当下亦不多言,转身欲走,只听得她于身后轻声道,“皇兄,谢谢你…” 而锦鲤随我出得溯涵宫,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想起他方才局促举动,不觉好笑,沿着溯涵宫外一路缓行,只因心下思绪良多,回首却朝他道,“锦卿,时日尚早,随朕在这离灯湖畔走走吧。” 锦鲤领命行于我身侧,听得我不住长叹,意欲询问又生恐逾越,而我一时停下脚步,只问他道,“锦卿,水羽联姻,距朕纳妃之礼不过旬余而已,都备办如何了?” 且道这溯涵宫地处清幽,又因长时无主,离灯湖畔除却少许仆从往来,不见人迹,此际日近黄昏,除却我与锦鲤君臣二人,本不该再有旁人,奈何我询问之言方出,总觉得四围风声古怪,一时惊疑,忙又问锦鲤道,“锦卿,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对?” 锦鲤不察,满面不解,而我当下只觉寒意愈甚,不觉掌心凝起青芒,厉声喝道,“谁?” 锦鲤不知我为何突然如临大敌,正欲开口相询,而我一把拉过他去,青芒剑冷,挑起万丈水灵直往前方扑去,而身侧幽风阵阵,倏忽聚化成形,不是他人,竟然是幽魔君主?! 此际日暮下,幽无邪一身黑衣,依旧是面色苍白,眉如墨染,此际他与我对面相视,却是轻笑不止,一开口竟朝我道,“龙衍,你来得倒也巧,本尊片刻前方抵泱都,不及于这离灯湖故地重游,就见得龙帝陛下自溯涵宫而出,莫非你我这算是,心有灵犀?” 第81章 耽搁 我一见他已是大惊,又听他提什么故地重游,不觉忆起我二人初遇,就在这离灯湖畔,当时我灵力耗竭,正是被这厮绑于歧门,以至于之后一再失足,屡遭折辱,现下忆起,怒愤难堪,陈杂一处,我当即荡开青芒剑势,出口冷声道,“幽无邪,你如何会在泱都?” 锦鲤不知我与幽魔君主深仇大恨,他当我二人本该素未谋面,此际忽听得我声唤幽无邪名讳,不觉一惊,而我无暇与他解释,此际只冷冷注目于这幽魔君主,待其答话,谁料这厮挑眉轻笑,却闲闲道,“龙帝陛下继位千年余,千年未踏出碧泱宫一步,水族千年后位虚空,怎么,莫非是前时随本尊一趟九幽之行,龙帝陛下忽而开窍,这就想起纳妃了?” 且道他不提我已是怒愤难平,不想今时,这厮居然还出言讽刺,我千年足不出户,那是事出有因,至于纳不纳妃,立不立后,又关他何事?九幽一行,幽魔殿受尽这厮调笑折辱,今时他既是有胆至泱都,难不成是要借水羽联姻,再生事端? 思及此,我手下紧握青芒,不觉指节发白,而锦鲤见我神色有异,他不明就里,又不敢贸然相询,只默默退于一旁,我一时挥袖着他退下,再回首只对幽魔君主沉声道,“幽无邪,朕无暇与你多作废话,此番正值水羽联姻,朕纳妃之喜,你来泱都作什么?” 未料他见我问直白,竟又是讥讽调笑,“都说了龙帝陛下纳妃之喜,本尊这是万里之遥,匆匆赶来观礼啊,真想看看大典上,龙帝陛下不胜娇羞,只怕是那新娘,亦要万分不及其一吧?” “放肆!”真是一如既往,满口胡柴,我闻言当下大怒,扬手青芒势起,便要往他胸口袭去,而幽无邪好整以暇,他掌心凝起幽魔索,只将青芒略略阻下,却又道,“哎,龙帝陛下何须动怒,本尊不过是照实而言,夸赞你世间绝色罢了,再说,你水族与羽族盟好,距你纳妃大典不过旬余,本尊已至,那新娘尚未至,看来羽帝诚心,不过尔尔,你有心与我计较这几句玩笑话,倒不妨想想若是那新娘子跑了,该如何收场”,他说着笑意愈浓,竟又道,“不过倒也无妨,到时候你嫁给本尊好了。” 一派胡言,真真是一派胡言,我气头上,只恨不得一剑劈死这厮,不想他倏忽隐去行迹,化为幽魔息氤氲散去,我一时无法,怒愤之下青芒化作冷龙,于离灯湖唤起滔天巨浪,片刻,好容易风止浪息,我心下气闷过后,总觉得方才幽无邪话中有话,什么叫新娘跑了? 我不住摇首,当晚无心用膳,翌日晨起,泊光阁内群臣齐聚,无不疑心羽族生变,口口声声念及,俱是那鸿鸟为何迟迟不至?而我本是淡然,然而时日愈近,诸般准备停当,前时离灯湖又闻幽无邪古怪言语,我不觉心下暗沉,莫非九天泱都一路遥远,途中生变? 时日无多,那羽族先行官已至,只道玄天护法与如歌王很快就会到,奈何这很快很快又是三日有余,是日龙涟锦澜殿拜见,小公主久盼不见如歌身影,亦是心焦难安,而我尚不及安慰她几句,却见锦鲤匆匆推门而入,此际我见锦鲤急切,本以为是那玄天护法抵达泱都,不想枢密使大人愁眉苦脸,开口只闷声道,“陛下,今时灵兽长已临上善门外,微臣这就去迎,着他下榻瀞苑驿可好?” 我闻此不觉轻叹,当下颔首,示意锦鲤去办,回过神来心下苦笑,只道这下可好,凤百鸣真是将我害惨了,今时灵兽长已至,幽魔君主亦在泱都,他们必不是来观礼,只怕俱是来看笑话。 第82章 耽搁(续) 大典即至,不过两日,朝中呼声,甚至又起兴兵之念,我只道凤百鸣不该如此,莫非却是幽无邪这厮,暗地里又做了什么勾当,却说这幽魔君主行事诡秘,只知绑架掳虐,他不愿水羽联姻,却又要使出这等见不得人手段? 我思及此,心下烦乱,冷静一想,却也不可能,按说此际如歌与水鸿同行,纵是玄天护法灵息不调,以他二人之力,又在水族羽族境内,不可能轻易为幽无邪得手,莫非真是凤百鸣反悔,视两盟约为一纸虚言? 又是一日黄昏至,我正是心绪繁杂,于锦澜殿内来回踱步时,锦鲤求见,我一见得枢密使大人行色匆匆,脱口便问道,“锦卿,可是如歌王到了?” 锦鲤一听,面色略变,他垂首行礼,却道,“陛下,不是如歌王到了,是羽帝到了。” 锦鲤话音落地,我又是一惊,只道前时,不是已议定如歌亲来泱都迎娶龙涟么,怎么今时会是凤百鸣来了,我当下皱眉,不由对锦鲤道,“那羽帝现在何处?玄天护法呢,朕去见见他。” 锦鲤只道水鸿氏与凤百鸣同行而至,现时方抵泱都凌微门,奈何迎驾官员回禀,却道始终未见如歌王身影,我听此不觉心下一沉,当即推门而出,直奔凌微门而去,锦鲤身后随我疾行,只不住道,“陛下,你亲去凌微门相迎羽帝,要不要换件朝服?” 我心中思念如歌,只恨不得立时与他相见,此际哪还有心听锦鲤多言,而今又听闻如歌未至泱都,心下好一阵忐忑,就怕他有什么不测…,我一念至此,心下凄惶,回过神来只知不住呢喃,不会,不会… 催灵疾行,足下生风,凌微门外华灯初上,此际羽帝凌微桥边来回踱步,他一见得我,立时上前,尚不及出言,我却抢先问道,“百鸣兄,如歌呢?” 我此言既出,凤百鸣略略皱眉,他神色颇有些古怪,片刻迟疑,只不悦道,“他缓两日自会到。” 我见凤百鸣这般回答,一时不疑有他,不觉略舒一口气,缓下神来才发觉自己便服相迎羽帝,多有不妥,不由面上一袖,眉间赧色,当下岔开话题,不觉摇首笑道,“前时朕命司礼官百里相迎玄天护法,未料久待未至,想来隔日便是朕纳妃之礼,朕差点就要以为羽帝陛下言不守信,到时候害朕贻笑海内四方啊…” 凤百鸣听我此言,不觉眉峰轻耸,而我不知他腹内思绪,当下径唤锦鲤道,“锦卿,羽帝陛下与玄天护法一行旅途劳顿,今日时辰已晚,你先引他们白沙驿休寝,明日,千波殿备办宴,朕亲自为羽帝陛下接风洗尘。” 言毕,我回首朝凤百鸣微微一笑,只道,“羽帝陛下且先随锦鲤大人前去白沙驿,今日时辰不早,朕不便相扰,明日千波殿,万望赏光。” 凤百鸣颔首应下,此际他面上表情复杂,似有些未完之语,而我一时并未放在心上,转身直往碧泱宫行去,只道鸿鸟已至,如歌无恙,我心头轻松许多,脚下亦是步履轻快,正是踏入碧泱宫之际,不想宫门前竟为他人拦下… 幽无邪半身隐于夜色之中,他眉间阴沉,此际一手拦于我身前,竟出言冷笑道,“怎么,龙帝陛下如此欣喜,可是那新娘来了?” 这话问蹊跷,我不由心下生疑,奈何我一见他便是满腹闷气,不及试探虚实,只沉声答道,“不错,朕新娘是来了,怎么,你幽魔君主不满意?” 而他见我语气生硬,面色愈是不佳,片刻鼻间冷哼,却道,“女人真是反复无常,枉费本尊一番好意助她摆脱凤百鸣,不想她居然又回去自投罗网…” 虽说幽无邪语焉不详,然而我听在耳中,已略有计较,莫非此次羽帝亲来送嫁,中途还被玄天护法跑了不成?大约是那鸿鸟顾念白暨之情,不愿嫁作我后妃… 如此看来,难怪玄天护法仪驾中途耽搁,久久未至,我一时脑中繁杂,只想礼成后,与这鸿鸟好好解释,如今白暨身死,幼灵荏弱,我纳她为妃,水羽联姻固然最主要,然而我与白暨相交,万万不会碰她一分一毫,娶她,不过是为了保她灵源平稳,那幼灵安然长成罢了。 我不觉想得远了,未料幽无邪一旁不耐,他当下出言打断我思绪,却道,“龙衍,你也莫要再想了,依本尊看来,你那新娘,早晚都要跑了。”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一时气急,正欲出言反驳,不想他挑眉笑笑,却又对我兴师问罪起来,此际幽魔君主目光直视于我,只挑衅道,“龙衍,来者即是客,好歹此次本尊亲抵泱都观礼,那灵兽长,羽帝俱得你盛情款待,你何故只对本尊不闻不问,连个驿馆也不见安排休寝?莫非你龙帝陛下料定了本尊是来生事?” 不可理喻,只道他明明是来生事,竟还有脸说出来,而我听他此言,一时怒极反笑,不觉甩袖道,“幽魔君主这是在与朕讨个宿处?好啊,泱都这么大,朕还真找不出哪个地方适合你住,这样吧,城外百里,浣风山上有个大洞,幽魔君主不妨自己去找,若找不到,朕叫锦鲤带你去…” 我言未及毕,幽无邪面色难看至极,我当下发笑,转身径往碧泱宫内行去,只听得幽无邪身后火冒三丈,直喊道,“龙衍,你!” 我自是不会理他,只是念及这厮难堪模样,心下愈发好笑,当夜好眠,一宿无梦。 第83章 礼前 翌日千波殿,羽帝意外通情达理,好一番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宴会毕,凤百鸣面有歉意,却朝我道,“龙衍,此次九天泱都途中生变,如此耽搁,实是孤王不察,差点累及两族联姻,孤王该向你道歉。” 羽帝平素气焰嚣张,专横跋扈,今时竟然主动向我致歉,我一时倒颇有些不惯,讶异过后,不觉微弯唇角,只笑道,“哎,羽帝陛下不必自责,途中波折,是另有他人蓄意滋事,朕心里明白。” 而凤百鸣听我此言,面上微愣,片刻他了然笑笑,总仿似欲言又止,因次日便是纳妃大典,羽帝与我寒暄数语,便匆匆离去,我只道凤百鸣此番多有古怪,实在是通情达理过头,心下莫名不安,一时又叫住他,脱口却道,“百鸣兄且留步,朕尚有一句话要问,不知如歌王,何时能抵泱都?” 凤百鸣见我又提起如歌,当下皱眉,且道他方才还是一副守礼知节之姿,不知怎,竟又忽而大怒,此际这厮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眸光深沉,一咬牙却道,“龙衍,你莫要忘了,孤王将亲姊嫁与你,不是让你日日念着金鸾,再说,既是你与金鸾情投意合,你叫他泱都观你纳妃之礼,又叫他迎娶三河公主…” 他言至于此,我心下一沉,当即挥袖示意他无须多言,而羽帝良久注目于我,终是转身愤愤而去,我长时僵立于千波殿外,直至锦鲤一旁小心翼翼唤我,枢密使大人只道,“陛下,明日大典,今晚你早些歇息吧。” 我茫然应下,虽说欲往锦澜殿,一路行来,却仿似漫无目,此际适逢我纳妃之喜,整个泱都灯火明华,碧泱宫内更是火树银花,本该是欢腾热闹之景,奈何落于我眼中,却只是繁华喧嚣之下,无尽落寞。 不及到得锦澜殿,我心中已是百转千回,五味陈杂,一时念起方才凤百鸣之言,只道如歌与我情投意合,必不愿观我纳妃之礼,而我坚持要他亲来泱都迎娶龙涟,不过是想确保他平安无虞啊… 我愈想愈是难受,心下止不住隐隐作痛,不觉到得锦澜殿,却是临门未入,心下无由,转身直往宫门外,不知不觉,却到得公主府。 公主府内亦是张灯结彩,华灯琳琅,而龙涟实未料我会今夜到访,此际小公主一见得我,满面惊色,口中直道,“皇兄,你明日大婚,今日不好好休寝,来我这儿有什么事么?” 我见她粉面娇俏,掩不住眉间欣喜之色,知她待嫁闺中,少女情怀,一时微笑,只淡淡道,“无甚,皇兄就是来看看你。” 龙涟引我府内信步,我二人仰望夜空繁华,小公主莫名就起了感伤之意,她倚在我身侧,低声叹道,“皇兄,我此次一去九天,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泱都繁华…” 听她此一语,我亦不觉叹息连连,半晌沉默,小公主又问道,“皇兄,如歌到泱都了么?” 我见她企盼之余,无来由尚有担忧之色,一时忐忑,不觉将龙涟揽于怀中,喃喃轻语,“涟儿,莫担心,如歌王他缓几日就到…” 龙涟点头,愈向我怀中倚来,而我回过神来,略略平复心绪,不觉柔声朝她道,“涟儿,日后你嫁作人妇,不比在皇兄身边,九天羽族之都,虽说此际两族和谈,但如歌王处境终是微妙,你定要收敛心性,莫要给他添麻烦,明白么?” 小公主似懂非懂,只仰首对我道,“皇兄,你放心,涟儿此生只爱如歌,事事都会为他好。” 她此言既出,我心下复杂,宽慰之余却不知是何滋味,当下颔首,只将指间青琅玉戒取下,递于她掌中,我将她五指微拢,出言叮嘱道,“涟儿,这青琅玉戒,亦是水族帝王信物,今日皇兄赠于你,你须好生保管,日后你身在他乡,若是有什么紧急要事,只须碎玉,皇兄纵是千里万里,也会即刻赶至你身旁。” 龙涟点头应下,她小心翼翼将这青琅戒收好,一时目泛泪花,只不住道,“皇兄,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最好,这青琅玉戒我会好好保管,不到万不得已,涟儿决不擅动。” 我见小公主说着泪水涟涟,不由抬手为她拭去泪痕,一时微弯眉角,笑笑道,“好了,好了,涟儿莫再哭鼻子了,皇兄还有些事要办,你也早些休息。” 龙涟见我出言道别,当下胡乱抹去泪痕,跟随相送,直至送我出门外,小丫头倒幽幽一叹,却道,“那羽族鸿鸟比贞儿嫂子运气好多了,能嫁给皇兄…” 夜色愈浓,我脑中愈是昏沉,听得龙涟身后慨叹,只不住自嘲,依旧是毫无倦意,不想回锦澜殿,更不想成婚,而身旁侍从见我仍是一副神游之态,纵是不敢,亦不由上前进言,劝我回寝宫好生歇息,奈何我莫名起了性子,一挥袖只叫他们悉数退下,步履飘摇,不由自主,抬眼再看,竟已在那沧浪驿门外。 自如歌离去,沧浪驿再无来客,纵是仆从在此洒扫除尘,我亦不喜,只恨不得以水灵壁将其与外界阻隔,好独留我心中一分怀想,此际我推门而入,厢房如旧,几步行于日前如歌下榻处,一番踌躇,恍惚间就好像他尚于泱都,正在房内… 一念至此,我不觉摇首自嘲,许是近事繁芜,人竟益发多愁善感起来,我当下一步而入,只见半掩轩窗外,清风阵阵,正是将那案上金羽笺吹起,如蝶舞般翩翩,片刻,风逝金羽落,我忙近前,弯腰拾起,蓦然识得其上言语,再一辨认,却发觉俱是如歌留于我,句句爱语… 他只道毋宁生死,此生唯爱我,我读来不觉潸然泪下,泪水落于笺上,那金羽竟倏忽而逝,再一阵风起,金光明灭,金羽笺悉数随风,无影无踪,我蓦然胸中一窒,心如刀绞,抬眼望窗外,夜色如墨,漫漫俱是不祥之兆… 第84章 大典(上) 一夜心伤,我竟不知觉倚于这房内锦榻旁,昏沉睡去,直至晨起时分,天光大亮,只听得沧浪驿内人声喧哗,锦鲤破门而入,此际枢密使大人满面急色,直将我怒声唤起,“陛下,大典辰时即始,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为他一吼心惊,反应过来忙起身问道,“锦卿,现在什么时辰了?” 锦鲤气急,当下没好气道,“现在离辰时只差半刻,陛下你快些回锦澜殿梳洗更衣!” 听他此言,我亦不及再多作他话,当即催灵,疾步行往锦澜殿,碧螺青玳及一众司礼官殿内等候,一见我出现,立时上前,青玳手捧华服冠带,直嗔道,“陛下,你去哪了?” 尚不及我答话,碧螺却一步而前,径来解我外袍,她将那喜服直往我身上套,口中还不住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见此直是苦笑,按说礼前我本该于汲月潭沐浴,现时这般手忙脚乱,哪还来得及再去汲月潭,我当下扯开那喜服,推门而去,化为龙身,只在锦澜殿外万顷碧波中匆匆游弋,片刻复作人形,发梢衣角却还是水痕淋漓,我一时接过青玳手中绛纱衮服,披覆于身,又将腰间玉带系起,而碧螺忙取来丝绢,将我发梢水渍擦去,又替我束起赤水流珠冠,好容易大大小小佩饰俱整束完毕,尚不及我有何表示,碧螺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却长舒一口气道,“好了,陛下玉树临风,丰姿俊朗,新娘子该等急啦。” 我见她打趣,不觉摇首笑笑,尚未及答话,那门外锦鲤又来催请,我当下疾步而出,正欲随枢密使大人一路前往钦天监祭天祭神,不想锦鲤一见得我,当即面上一愣,竟仿似不识一般,而我见他神色有异,不觉开口问道,“锦卿,怎么了?莫非是朕脸上有什么东西,你故此死死盯着看?” 我话音落,锦鲤方才回过神来,他一时垂首,慌忙答道,“不是不是,只是陛下平素不喜华服,衣饰从简,如此盛装礼服,除却当日登基大典,唯有今天…”,他说着抬首看我,却又不敢直视,只低声道,“彼时微臣官阶尚低,于万民之中仰望陛下,早已心生倾慕,而今陛下大喜,改青丝袍作绛纱衣,平素青丝袍清雅尊贵,今时绛纱衣…” 他话未及完,我好笑之余忙挥袖打断,只道,“好了好了,锦鲤大人莫再拍马屁了,你方才不是说时辰不早么,如何有心闲话,还不快往钦天监去。” 而锦鲤言未及毕,为我打断,竟又是一愣,他慌忙低首领命,口中不住道,“微臣逾越了,微臣逾越了…” 锦鲤平素伶俐,不知为何,总有些时候呆头呆脑,我当下并未与他计较,只暗自庆幸钦天监一行,总算不误吉时,而祭天祭神过后,尚要去宗庙祭祖,好容易祭典俱毕,我回抵碧泱宫,已近未时三刻。 此际迎亲使已出发白沙驿迎娶鸿鸟入宫,而天水阁外群臣拜服,我立于高位,接受四方来贺,灵兽族,幽魔族甚至有翼族使臣俱至,灵兽长身着七色云纹袍,重礼相赠,此际他随我水族亲卫而入,远远行来,目光灼灼,不曾离我半分,而礼前我并未与他见面,只道今时他既是远来道贺,我便权当他是一片好意,再说大典上不宜计较恩怨情仇,当下我只朝他颔首微笑,示意一旁落座。 不想灵兽长方至,幽魔君主却也到了,且道幽无邪不比麒麟,这厮行事乖张,从不计较脸面,我一听他到来,心下不由一沉,远目看去,只见幽魔君主依旧缁衣墨袍,却是难得束冠,这厮仰首见我立于高位,面上先是一愣,片刻却笑得古怪,竟不知又起了什么恶心思,我不觉眉间阴沉,奈何众人面前不便发作,只一扬手,亦叫他落座一旁。 宾客陆续抵达,天水阁高朋满座,直近日暮,宫门外鼓乐喧天,那水鸿仪驾终是到达,我当下挥袖,碧泱宫内华灯俱明,亮如白昼,而鸿鸟绫纱覆面,喜服华裳,她随羽帝自车撵而下,本该在司礼官指引下,步步向我而来,未料此际羽帝一步而前,他竟叱去司礼官,一把执起鸿鸟衣上袖罗带,久久立于宫门边。 我一时大惊,实未料时至今日,凤百鸣怎会又出状况,众目睽睽下,高声斥责不是,疾步上前亦不是,焦急下却只能对他怒目相视,而一旁麒麟与幽无邪不是傻瓜,片刻内他二人已察觉异状,麒麟一时看向我,似要起身相助,而幽无邪好整以暇,却笑得愈加得色,我腹内焦急,正欲要自高台而下,而凤百鸣面上表情复杂,最终他一咬牙,竟是自己引那水鸿,步步朝我而来。 我不觉长舒一口气,而四围我水族众臣亦是长舒一口气,奈何这之后,宫门至天水阁区区数百余步,凤百鸣走得却如同刀山火海,我高位注目于他,几至于被这厮磨光所有耐性,好容易鸿鸟随他踏上天水阁廊桥,我只怕再生变化,当即走下高台,腹内焦急,却也只能缓步而前,亲自相迎自己新娘。 少时,羽帝将鸿鸟交付于我手,然而这一路而来,他目光胶着于我身,下一刻竟仿似要抬手扣于我腕上,而我心下紧张,竟至于额上薄汗,就怕在这大典上,凤百鸣无状,会闹出什么荒唐不堪,我不觉侧身避开他去,一把执起鸿鸟衣上袖罗带,直往高台… 且道鸿鸟真容隐于绫纱之下,不辨心意,然而我能感觉到她此际步履踌躇,似有惧意,我一时缓下脚步,待她同行,不觉倾身于她耳边轻道,“莫怕…” 待我二人同登上高台,司礼长老引导下拜天祭地,礼成之际,天水阁外浪花迭起,泱都上空烟火四散,群臣拜伏于地,莫不山呼万岁,而我一把执起鸿鸟之手,示意诸臣免礼,直至天水阁大宴宾客,我一颗心方才放下,回首只对身侧水鸿道,“今日劳烦,宴会毕,朕自会遣人送你去别苑休寝…” 昔日羽族玄天护法,如今我之鸿妃,宴会上她落座于我身旁,盖头未启,直至酒过三巡,这水鸿依旧是一语不发,而席间不论凤百鸣,麒麟,抑或是幽无邪,无人面带喜色,好好一场婚宴,总仿似暗潮汹涌,剑拔弩张。 前时幽无邪于我面前提起,他曾助鸿鸟摆脱凤百鸣,想必此番羽帝送亲途中,应与幽魔君主有过争端,此际他二人俱是面色阴沉,似要发作,果不其然,一语不合,竟至于在我面前动起手来,凤百鸣当即起身,摔杯落地,而幽无邪又岂是省油灯,我见他二人拆不过几招,天水阁内已是鸡飞狗跳,当下皱眉,欲上前劝阻,奈何不及我插手其间,麒麟竟一把拉过我去,却道,“龙兄大喜之日,何故插手这般琐事,他们要打便打好了,打死也与你无干。” 麒麟心机深沉,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此际他虽说不如凤百鸣、幽无邪满面郁色,我却知他心情也十分不佳,一时听得这般赌气之语,无奈之余不住苦笑,只道他说得潇洒,要知道这不是在莽原凌云宫,这可是在泱都碧泱宫,天水阁若打坏了,岂非还是我遭殃? 我当下愈往前去,奈何麒麟竟拽住我手不放,我正是腹中奇怪,不想此际凤百鸣倒不打了,他忽而回首看我,一步上前,直将我从麒麟手中拉开,张口竟道,“怎么,龙帝陛下新娘还在那边坐着呢,这就急着和灵兽长拉拉扯扯?” 什么话? 此际天水阁内一片混乱,诸多宾客因羽帝幽魔君主相争已面露惧色,今时又听他一番胡乱言语,更是疑云缭绕,我不觉面上烧烫,一时挑眉看向凤百鸣,胸中怒潮汹涌,真恨不得凝起青芒,好好教训他一番,奈何此际联姻未毕,我若与他动起手来,实在难堪,我好容易平复胸中怒潮,一时咬牙只道,“羽帝陛下可是喝多了,喝多了就给朕滚!” 凤百鸣见我怒色,大约也念起而今婚宴未毕,他自己言行多有不妥,当下皱眉,愤愤落座于原位,不想幽无邪没完没了,竟又挑衅,这厮轻笑不止,却朝我道,“凤百鸣这是生闷气呢,他巴不得你和他拉拉扯扯才好,依本尊看来,方才羽帝陛下差点就要一步跃上高台,同你拜天祭地,也好结成夫妻…” 他话音未落,凤百鸣又是怒起,羽帝立时凝起炎火剑,炎芒直往幽魔君主而去,而幽无邪闪身错开,冷笑不止,却朝凤百鸣道,“人说丹凤帝无德无能,果真不假,今时你有本事,就别将自己姐姐嫁给他啊!” 简直是一团糟糕,我头大如斗,当即凝起青芒,一剑横于他二人之间,青芒化作水灵壁,一时阻隔,我心下怒火中烧,忍不住暴喝道,“今日朕大婚之喜,不愿见青芒染血,羽帝陛下与幽魔君主若有私仇,请他日他处解决!” 凤百鸣性躁,起了杀心必不会善罢甘休,他当下提剑步出天水阁外,只朝幽无邪喝道,“幽无邪,你有胆不跑,今时天水阁外,孤王就在此将你斩于剑下!” 众目之下,幽无邪居然应声而出,可恨他二人实在是会挑时间,挑地点,我见此不觉胸闷头疼,当下亦跟随而出,却见羽帝与幽魔君主已战作一团,竟仿似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却说泱都纳妃之礼未尽,我自不愿见二族之首闪失于此,不想劝阻亦要劝阻,奈何正欲往前,竟又被麒麟拉住,此际灵兽长面有不屑,只朝我道,“龙衍,凤百鸣与幽无邪屡屡污蔑于你,羽族幽魔族于你水族是敌非友,你何苦前去相劝?” 麒麟有他立场,他自是巴不得凤百鸣与幽无邪都死了才好,当然,死在泱都更是妙,我一时皱眉挣开他去,不由冷声道,“灵兽长这是什么话,今时水羽联姻,如何算得上是敌非友?” 不想我话音落,麒麟面色不佳,他却又道,“好啊,龙帝陛下这是要帮凤百鸣杀了幽无邪了?好,不劳你新郎官动手,本座替你去。”他说着真往前去,而我实在是气急无奈,一纵身赶上麒麟,阻于凤百鸣与幽无邪之间,尚不及开口,凤百鸣竟一把揽过我去,炽热吻倏忽落于我唇上,我当下呆愣无措,不知其旁麒麟与幽无邪是何表情,而羽帝做出这般荒唐举动后,一吻毕,他竟朝我怒吼道,“龙衍,你为什么不挣脱,到现在你还在勾引我,孤王早晚都要被你逼疯了!” 尚好天水阁内一众宾客无胆跟随其外,锦鲤与一众亲卫应该能稳住局面,只是此际天水阁外一阵沉默,我震惊之余,竟至于无话可说,而凤百鸣转身欲走,麒麟一语不发,幽无邪满面阴沉,片刻,却又是幽魔君主先开口无状,他竟朝我道,“龙衍,本尊不管你与旁人乱七八糟,早在九幽境我就说过,要你一生一世居于幽魔殿,此生你只能作我新娘!” 这算什么? 乱七八糟?我到底同谁乱七八糟了,是我要被逼疯了,不是要逼疯谁,此际夜风阵阵起,愈吹我头愈疼,眼看麒麟又要张口说些什么,我心下不妙,忙抢先朝他喝道,“你住口!” 我头重如裹,方提起精神欲要撇清一切,蓦然抬首,却发觉天水阁旁金羽一闪,瞬及无踪,莫非竟是如歌? 我心念如歌,一时顾不上这该死纠缠,当下催灵前去追赶,不想几番追寻,竟至于踏出碧泱宫外,一路行去,沧浪驿赫然面前,我踏足其内,但见金衣背影寥落,蓦然心下一紧,出声竟略略发抖,一时只问道,“如歌,是你么?” 第85章 大典(中) 四围风起,他衣袂飘扬,却始终背对于我,一语不发,此际整个泱都灯火明华,喧嚣尘上,唯沧浪驿寂寥,徒余风声萧萧,我心下哀感,不觉缓步而前,只低声唤他道,“如歌,你可是生我气了?” 我话音落,直至良久,他方转身与我相视,如歌王玉面俊容,衣带随风,此际他修眉微挑,眸光深沉,竟对我冷笑道,“龙帝陛下无上尊贵,谈笑间四海皆玩弄于股掌,如歌位卑,又怎敢生你气?” 他此言出,我胸中一窒,且道连云山相遇,如歌舍命助我,泱都重逢,我二人把酒言欢,他对我一片赤诚爱意,我并非不知,然而此际水羽联姻,我置他心意不顾,却强逼他迎娶龙涟,他心中难受,必责我心冷情薄,可是… 一念至此,我不觉止步,出言词不达意,只知连声道,“如歌,不是这样,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谁料话未及完,如歌王笑得愈加讽刺,他抬首仰望泱都夜空,竟朝我冷声道,“龙帝陛下执掌水族万里江山,凌驾五灵千年尊位,深谋远虑,心思冷静,远非他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既是性冷心冷,薄情无义,今时又何须惺惺作态,于我面前讲什么诸般皆因私情?” 他言毕,冷眼看我,而我为他冰寒目光所视,一时手脚发凉,惊讶心痛之余,急急辩白,直问他道,“如歌,你为何要如此看我,我对你心意,你难道不知?前时泱都重逢,沧浪驿一夜,我既允你…,又怎会如外人所道,性冷薄情?” 谁料我此言方出,如歌低首失笑,他一步近前,竟扬眉问我道,“哦?沧浪驿一夜,你到底允我什么了?” 我见他语气轻佻,当即面上发烫,一时低首,言语支吾,不想他竟忽而一把扣于我腕上,手下使力,直将我带入怀中,尚不及我惊异挣脱,他竟又一指抚于我唇上,直摇首轻笑,“也对,莫提龙帝陛下床上妍姿媚态,就说方才婚宴上,为丹凤一吻,唇若朱丹,面泛桃花,眉目间娇羞茫然,似怒还嗔,只怕已叫一众人等心痒难耐,恨不得夜夜同你春宵达旦…” 他言未尽,我心下羞窘难堪,忙乱间一把推开他去,不知有何言语,奈何他却又倾身往前,竟一手探入我衣襟,冰凉手指撩开中衣,愈往其内,我当下大惊失色,慌忙拽过他手,颤声问道,“如歌,你这是做什么?” 不想如歌王为我所阻,立时面露不悦,他微一皱眉,竟反问我道,“怎么,不是你口口声声表白,说对我有情么?今时既非第一次,又何故作这清高纯情之态?” 他话音落,我心头一颤,一时抬首,满面不可置信,然而他眉峰轻耸,似有不屑,竟又出言讥讽道,“亏你青龙衍龙帝之尊,表面上装作清心寡欲,私底下为达目,竟不惜以媚色惑人,不择手段,人尽可夫…” 他字字道来,落于我耳中,却仿似剜于我心上,只道如歌温雅,连云山幽魔之境,他自血殇血祸手下救我以来,虽时时为我所累,几至声名性命不保,却从未对我有过半句重话,此际他这般恶意鄙薄于我,直叫我心下惊怒交加,而我久居高位,哪里容得下旁人如此冒犯,当下扬手,青芒光寒,无奈何青芒方聚,我一念及自己伤他至斯,不觉哀过于怒,一时又收止灵息… 实未料此际,他却当我动了杀念,手下金羽剑起,剑气凌厉,竟直往我胸口袭来,而我一时闪神,堪堪避过金羽剑光,心急下回身而前,只一手紧握住剑身,死死不放,我抬首注目于他,出声早止不住发抖,只问道,“如歌,你这是要杀我?!” 他怒目于我,闭口不答,当下又催动灵力,片刻间烈焰自金羽剑柄而起,蔓延于剑身,直往我来,而我心伤之下,早不辨烧灼之痛,一时僵立,不言不动… 烈焰蔓延至我手,为我周身护体水灵所阻,火势渐缓,不想如歌王杀念极甚,他竟又咬牙催灵,金羽剑自我手中强硬抽出,立时将我掌心五指拉开道道血痕,此际四围风冷,风声呜咽,我不辨心下感受,口中呢喃,句句只道,“如歌,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见我茫然呆立,当下金羽剑回转,径化为玉柄勾直取我面门,而我脑中闪念,不觉又与他拆得数招,只道他此际招招致命,炎灵杀意极浓,实不比往日,剑势凌厉中仍不失淡然优雅,我心下疑虑愈甚,一手扣于他腕上,只觉他灵脉尚乱,灵息全然不同以往,当下心头大乱,浑身冰凉,脱口只问道,“你是谁?” 我话音落,他面上一愣,回过神来挑眉轻笑,只答我道,“我是谁?我是你心心念念情郎啊,怎么,这才一眨眼功夫,龙帝陛下就不认得了?” 他言语刻薄,屡屡讥讽于我,而如歌素来俊雅守礼,若真是他恨我,也必不会如此恶语相向,不对,这不是如歌,决不是我如歌,我一念至此,当即唤起沧浪驿内水灵千丈,将他团团围住,而他下意识欲要脱困而去,金羽剑不成剑形,玉柄勾光华愈明,我心下一沉,蓦然念起,竟不由喝道,“金翅!你不是如歌,你是金翅咏!” 而金翅为我道破身份,大笑不止,他虽被困于水灵之中,却依旧嚣狂,当下也不否认,只冷冷道,“不错,我是羽族大司马,咏王金翅,不是那个为你媚色所迷,卖求荣金鸾如歌!” 他话音未落,我心下愈绞愈紧,一时收回水灵,只不住问,“如歌呢,如歌在哪儿?” 而金翅自水灵壁而出,他一步而前,与我对面相视,却冷笑道,“如歌在哪儿?今时我灵源灵本皆于他躯体内,你说他去哪了?” 什么? 我震惊之余,不及答话,不想金翅附于我耳边,字字阴冷,竟道,“我那不成器兄长,早因你散灵而亡,就连最后一丝魂光,也迫不及待赶往泱都,也许早不知何时,已消逝于你身旁,可怜可悲,你直至今日,竟还不知?” 他话音落,我立时如堕冰窖,浑身彻骨冰凉,不及回神,只一把拽过他衣袖,连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如歌为何要散灵,你又为何会寄身于他体内,你说啊,你告诉我,我如歌呢?” 而金翅见我神色激狂,却一把甩开我去,讥声道,“你如歌?你如歌因为你薄情寡义,早魂归离恨天了,你问我为何会寄身于他体内,这也怪你啊,若非前时水羽相争,厖夷使诈,令我身困寒水阵,肢体发肤,极尽腐烂,我兄长又怎么可能因为救我,让出灵本所托,散灵而亡?”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他此言既出,我连连摇首,“不可能,我前时莽原问灵兽长相求冷牙玉,又叫锦鲤急送九天,就是为了能替你再造躯体,延续性命,为何如歌还要让出灵本所托,散灵而亡?” 奈何金翅听我一连串问话,眉间更是讥讽不屑,他一挥袖,声息愈冷,竟朝我道,“冷牙玉?你叫锦鲤送冷牙玉至九天,不送与我兄长,却送与丹凤,言辞间一派施恩礼让,处处逼丹凤和谈,你这是为了救我?你这是为了不为难金鸾?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你龙帝江山,五灵尊位罢了!” “不可能,不是这样,朕命锦鲤送冷牙玉与如歌,若如歌被囚,不能送达,也该送与玄天护法,怎么会到凤百鸣手里?不可能,不可能…”,我痛心至极,已是语无伦次,而金翅冷眼相视,却又道,“没什么不可能,金鸾如歌已经死了…” 我当下一步而前,死死执起他手,不住道,“不可能,你骗我,就算是冷牙玉在凤百鸣手中,他虽然心狠手辣,也必不会放诸宝物于不顾,眼见你身体溃烂而亡,怎么也不可能需要如歌李代桃僵,你说啊,这不可能!” 金翅之手为我死死扣住,我掌心血痕,淋漓于他指间,这咏王摇首皱眉,却又道,“确如你所述,丹凤纵是再心狠,也算我堂兄,而我既身为羽族大司马,死了于他没有半分好处,他也确曾想以冷牙玉救我性命,怪只怪前时水羽和议,你非要将三河公主嫁与我兄长,本来丹凤私心,万般俱想如歌王与你断了瓜葛,如此一来,更是以冷牙玉为胁迫,强逼他纳娶三河公主,可怜我兄长一片痴心俱系于你身,闻听此事,心如死灰…” 他言至于此,我脑中嗡一声,不及回神,心中悔恨交加,当下满面泪痕,而金翅使力掰开我染血五指,长叹一声又道,“世人皆谓我兄长情场浪子,不负真心,谁知道他动了情思,竟固执至极,他知你既是嫁妹妹于他,必是要同他斩断情丝,只道毋宁身死,不要这无爱一生…” 金翅说着低首轻笑,他唏嘘过后,仍是冷眼朝我,他祭起炎灵,将袖角为我染上血痕化去,一时挑眉,依旧冷声,竟又道,“事已至此,本就是你龙帝陛下所愿,你实没必要于我面前作这伤感之态,引人爱怜,其实我兄长虽然纨绔,不学无术,但他聪慧灵犀,实非我能相比,有些事,以我驽钝之资,尚能明了,以他通达明悉,又怎会不知,他若非为你伤透了心,又怎会踏上绝路?” 他言毕,见我仍是茫然不可置信,当下怒起,又道,“龙帝陛下还在装无辜可怜?只道我兄长因真情屡屡助你,甚至不顾声名性命,而你却以媚色惑他,处处让他替你卖命,他为你返抵九天说和,丹凤方起议和之心,你便要将妹妹强嫁于他,可是利用毕,便弃之一旁?” 金翅话至此,意犹未尽,当下又继续道,“龙帝陛下五灵至尊,帝王之术炉火纯青,再谈今时水羽联姻,外人看来是你施恩羽族,谁知晓攻心为上,羽族朝内和声四起,若我兄长迎娶三河公主,失了羽帝信任不提,朝中皆以之为水族密党,纵他日后再想为羽族做些什么,他也只是水族驸马,不再是羽族如歌王,而玄天护法,灵力不下我兄弟二人,你纳她为妃,将其久困泱都,非但以之为质,更害我族实力消减,青龙衍啊青龙衍,你这般心思,步步为营,谁又敢相信,你真会为谁付之真心?” 冷风中,他言语更冷,话音落,我只知不住摇头,喃喃絮语,“不是,不是这样,我嫁三河公主作如歌王妃,是为了保如歌性命爵位,不想他为凤百鸣处以酷刑,我纳玄天护法为后妃,是为了保她母子安然,灵息平稳…” 然而我再多说,金翅终不以为然,而我心伤几至泣血,神思恍惚下,一步而前,抬首见他修眉长目,俊雅容颜,一如当年莽原初遇,灵兽族宴,我一时控制不住,竟埋首于他颈侧,不住道,“如歌,这都是假,你骗我,对不对?你对我笑一笑,我知道,你对我笑一笑…” 第86章 大典(下) 金翅一把推开我去,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片刻只对我恶狠狠吐出一字,竟道,“贱!” 我茫然立于冷风中,泪如雨下,满面冰凉,而金翅一纵身,直跃上沧浪驿内檐牙之上,他自怀中取出一纸书函,恨恨掷于我面前,只道,“这是他留给你,好好看吧!” 我当下疾步而前,直将那薄薄一纸死死攥于怀中,良久不能平复,一低首,但见其上火纹封口,金羽为识,一时手下颤抖,竟至于如何也展不开这信函,未料金翅见此,竟又飞身而下,他一手夺过书信,直对我怒声道,“还在装,事到如今,龙帝陛下还在装这楚楚可怜模样,你既是不想看,不如毁去!” 他说着掌心烈焰起,信笺一角为炎灵灼烧,只怕片刻成灰,而我心惊心痛,已全无理智可言,当下失声痛哭,只道,“你还给我,你将我如歌还给我!” 我一手抢过信笺,护于胸口,恍惚间跪伏于地,只将那一纸信文不住抹平,十指颤抖,泪珠成行,而那信函已然残破,火痕泪痕血痕交渍,如歌清雅挺秀字迹只剩依稀可辨,我默认于心中,见得他唤我“龙衍吾爱”,当下心中自责悔恨,无以复加,再仔细辨认,断续之语中,他只道我做一切他都明白,让我莫怪丹凤,莫怪锦鲤,更不要怪自己,又提及金翅无状,让我多多担待,还说到水鸿本为他未婚妻,望我好生善待,直至终,他仍不忘劝我以大局为重,希求水羽两族,世代盟好,而当我阅至末尾,印入眼帘“如歌绝笔”,心下哀绝,双目早为泪水模糊,只颤抖将那菲薄片纸贴于面颊,只想再感受他最后一丝温度,最后一丝爱意… 良久,金翅近前,这咏王立于我身旁,他俯身看我,不住摇头,却叹息道,“青龙衍,我兄长他,他让你忘了他…” 他让我忘了他?如歌居然让我忘了他?而此际,我茫然抬首,再看金翅,一样玉面俊容,一样博雅倜傥,却再不是我如歌王… 我跌跌撞撞起身,眼看那书函负载太多情,太多爱,为烈焰炙烤,又为我泪痕血痕浸渍,终碎裂片片,随风无踪,而我心痛彻骨,早已是失魂落魄,脑中一念起,只恨不得自断心脉,随他而去,而一旁金翅见我神色不对,此际倒近前,一把扶住我歪斜欲倒身体,我一时回首看他,心中是悔是伤,不辨陈杂,不觉竟哀声大笑,一甩袖斥开他手臂,只道,“咏王何故还不走,在这里,就不怕朕心狠手辣,杀了你与如歌陪葬?” 我此言森冷,话音方落,金翅当即面上一惊,他不觉收回手去,颇有些无措,而我摇首,笑得愈加凄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血泪心痛为何物,茫然四顾,不过行尸走肉… 此际月上中天,重夜愈凉,只道我得知如歌逝去,不过片时,奈何却仿似已历经年,心如死灰,而沧浪驿寂寥,风声呜咽,那金翅于我身后,沉默不语,却未料门外忽起喧哗,锦鲤匆匆而入,此际枢密使大人见我神色不对,又见得我身后金翅,一时皱眉,只上前朝我道,“陛下,婚宴未毕,你怎么又会到此?如歌王不日后便是三河公主驸马,你与他相会此际,实在不妥…” 他话未及完,我笑得凄惶,而锦鲤近前发觉我面上泪痕,手上血痕,立时惊声道,“陛下,你怎么了?你哭过?” 他话音未落,我只一把推开他去,目光森寒,出言冷声道,“你走开!” 而锦鲤见我态度古怪,当下一路跟随,不住问道,“陛下,你到底怎么了?今日你大喜,婚宴未毕,宾客散乱于天水阁,你倒是快些回去啊!” 而我听得他这番责问之语,心下冷笑,一时回首,不由挑眉怒道,“锦鲤大人好大胆子,朕怎么了?朕怎么了轮得到你管?!” 只道锦鲤平素得我信任重用,鲜少见我这般无由斥责,此际他面上大惊,眉目间茫然,只又问道,“陛下,你…,你到底怎么了?” 他问出此语,我更是怒起,一时冷冷注目于他,只问道,“你说,前时朕叫你送冷牙玉去九天,你送给谁了?你送给如歌王了,还是送给玄天护法了?嗯?” 而锦鲤实未料我会于此际提起此事,他面上一愣,却回首恶狠狠瞥向金翅,竟答我道,“陛下,微臣将那冷牙玉送到,今时如歌王毫发无伤立于此处,这难道有什么错漏不成?” 他话音落,我腹内气血翻涌,当下一掌扇于他面上,怒喝道,“你给朕滚!日后泱都,朕不想再见到你,你现在走,现在就走!” 锦鲤为我一掌,大惊失色,他不知我言语何意,一时讶然注视于我,又欲询问,而我因如歌逝去心伤不止,只道若非因这厮擅作主张,将冷牙玉交付凤百鸣,如歌又怎会为救金翅,散灵而亡,我思及此,怒意更甚,抬手青芒起,杀念顿生,而锦鲤感受到我凭空而来杀意,他抬首看我,满面不可置信,片刻,出言竟带些哭腔,直问我道,“陛下,微臣哪里有错,你竟要杀我?” 我一时怒目于他,浑身发抖,片刻青芒敛下,甩袖而去,而锦鲤追随于我身后,声声只道,“陛下,你去哪儿?你要去哪儿?纳妃之礼未毕,婚宴宾客俱在,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而我不觉止步,任冷风吹拂于面上,一念起那混乱婚宴,三族之首胡搅蛮缠,俱道我以媚色惑人,五族宾客列席旁观,尚不知心中何感,一时哭笑不知,只仰首长啸,强压下心中彻骨哀痛,足下催灵,直往天水阁而去… 此际天水阁外御林军重重,剑拔弩张,想必是我走后,锦鲤为稳住大局,急调而来,而三族之长阁外站立,面上表情各异,实不知心中作何所想… 我自远处行来,一时抬袖,胡乱拭去面上泪痕,眉间阴沉,只沿那玉阶层层而上,且道两旁兵士见我现身,莫不俯首行礼,而我一挥袖示意免礼,抬首目光扫于凤百鸣面上,寒意森森,只道这羽帝陛下心中有数,他此际慌忙一步而前,脱口直问我道,“龙衍,你没事吧?” 我见他慌张,一时冷笑,扬手五指间血痕刺目,只摇首道,“羽帝陛下这是说什么话,有事?今日朕纳妃之喜,朕能有什么事?” 话音落,凤百鸣面上一愣,而麒麟与幽无邪亦发觉不对,正欲上前相询,我当下挥袖,直往天水阁内行去,不回首,冷冷只道,“今日适逢朕纳妃之喜,诸位既是远来道贺,婚宴上不开怀畅饮,如何却立于一旁,怎么,是不给朕面子么?” 此言既出,不及有何回答,我纵身直往天水阁内尊位而上,再回首看座下众宾,莫不面带犹疑,似有惧色,我当下失笑,一时弯腰举杯,只高声道,“今日朕大喜之宴,承蒙诸位盛情,亲临道贺,朕心中感怀,实无可言喻,在此仅凭一杯水酒,略表朕一片谢意,但凡诸位赏光,还请满饮!” 言毕,我将杯中物一口饮下,酒液醇香,丝丝入喉,而此际大殿内鸦雀无声,众宾客俱举目望我,片刻后,方有人反应过来,宴席上这才复觥筹交错,酒影杯光,而凤百鸣,麒麟与幽无邪一时亦进入殿内,复入席位,我立于高位,扬眉目视他三人,心中是怒是恨,是悔是伤,早不辨繁杂,一时勾起唇角,只轻笑道,“怎么,都看着朕做什么?莫非此际,朕又在迷惑你们,又在勾引你们了?” 此言一出,他三人立时面上一惊,而我见此,直是摇首,大笑不止,一时落座,自斟自饮,不多时,一旁侍从眼看案上酒罄一空,又见我态度实在古怪,似要劝阻又不敢劝阻,而我酒入衷肠,尚意犹未尽,不觉立起身来,只唤道,“拿酒来!” 不及酒来,我步履歪斜,径自走下高位,但见三族族长尊位之侧,坛坛美酒,当下上前,一手托起酒坛,一手化去封印,便仰首满口灌下,只愿快些醉了,永不再醒… 那醇酒浓烈,半数入我口中,却又有半数顺我颈项而下,然而此际,纵是沾湿衣襟,我亦毫无察觉,一时提起酒坛,转身缓步,只朝那羽帝、灵兽长、幽魔君主笑道,“如何还呆坐着,喝啊!” 而凤百鸣见我面上异色,当下起身,他疾步朝我而来,一把扶住我歪斜欲倒身体,急声道,“龙衍,你别再喝了!” 我一时注目于他,不住摇首,忽而一手推于他胸膛,只笑道,“羽帝陛下不必紧张,如歌说了,让我莫要怪你,那你就放心,朕不会怪你…”,话未及完,我一掌推开他去,踉踉跄跄而前,而此刻,麒麟与幽无邪亦站起身来,似要往我近前,我见此轻笑不止,一步行至麒麟身旁,顾不得礼仪规矩,当下提起酒坛,亲自与他将玉杯斟满,我抬首微弯唇角,只道,“鼎华兄,你远道而来,重礼相赠,此一番厚意,朕希望未再有误解,来,朕今日高兴,喝!” 而麒麟听我此语,一愣过后,竟不知作何答话,他一手抚上我衣襟,只道,“龙兄,莫再喝了,你衣服都沾湿了!” 我当即挥袖,斥开他去,一手扯开为酒水湿透前襟,连连摇首,“无妨,无妨,所谓一醉解千愁,还管他什么衣服?” 只道麒麟见我这一番动作,满面急色,却说不出半句话来,而我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转身正欲往高位行去,不想却又被幽无邪一把扯住,此际这幽魔君主仍是眉间阴沉,他死死盯着我看,一语不发,而我回身朝他一笑,当即问道,“如何?幽魔君主与朕有仇无恩,扯住朕衣袖,是想求那幽魔镜?还是想陪朕饮酒?” 而幽无邪显然未料及我会突然提起幽魔镜,当即神色一凛,我正是借此罅隙,一把甩开他禁锢,抬眼瞥见高坐于尊位之侧水鸿氏——我今晚新娘,不觉竟自言自语道,“无须你们谁陪朕饮酒,朕有朕自己新娘…” 我当下踏上尊位,倾身掀开水鸿盖头,只道鸿鸟貌美,温婉动人,大宴上为我撩开面纱,不由面袖耳赤,似怒还羞,而我酒醉神思不清,不觉笑意盈然,只对她道,“爱妃,今时你我大喜之际,何故独坐一旁沉思,来,陪朕少饮几杯。” 而水鸿见我面上醉意,满身酒气,一时皱眉,不言不动,竟仿似对我话置若罔闻,见此,我心下愠意顿生,只将那夜光杯递于她面前,示意饮下,不想这水鸿仍是不应,抬首竟朝我道,“龙帝陛下请自重,水鸿量浅,不宜饮酒。” 我听她言语冷淡,想来她嫁与我不过是被逼无奈,只道她既是白暨遗孀,又为如歌所托,以往我二人虽不相识,不想今时,我与她倒真是有缘,一念至此,我心下苦痛,酒意涌上,神思早已混乱不堪,一时只将那杯中酒满口饮下,一手揽过她菲薄双肩,直将这鸿妃带起身来,不顾满座宾朋,众目睽睽,当即俯首,将酒液哺喂至她口中,我吮吻于她唇上,好一番淫靡交缠,直至凤百鸣高声怒起,直喝道,“龙衍,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宠幸自己后妃,轮得到他羽帝管? 且道我平素虽不若麒麟,人前守礼,滴水不漏,但也从未有过这般放浪行止,而今为羽帝一喝,酒意虽不散,倒不觉有些清醒,一时放开鸿鸟而去,声声只道,“今夜,朕只想醉,只想醉…” 第87章 酒后 一夜酩酊大醉,酒醒后锦澜殿袖烛已灭,天光大亮,碧螺见我张开双目,忙近前问询,“陛下,你好些了没?” 而我脑中昏沉,歪歪斜斜欲撑起身来,一时茫然,只问道,“碧螺,这是几时了?” 碧螺近前扶我起身,我不觉低首,但见自己喜服未褪,襟口大敞,糊里糊涂念起昨夜婚宴上一番放浪失态,正是恼恨,而心头空落,彻骨寒凉,一俯身之际,喉头腥甜,竟是大口大口鲜血溢流而出,直吓得碧螺满面慌张,声声问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我一手捂住胸口,只茫然笑道,“无妨,不过是昨日渴饮,酒多伤身罢了。” 奈何碧螺不依,她取来丝帕为我拭去唇角血迹,急声直道,“陛下,还是唤御医来看一看,近日繁忙,你身体要紧…” 我摇首不允,不觉竟有些不耐,只应道,“哎,说了无妨就无妨,没事。” 而碧螺见我这般态度,眉头微颦,她一时也不敢违逆,却细声说道,“陛下,锦鲤大人一夜殿外守候,你醒了,要不要唤他进来?” 却道我本是初醒,尚昏沉不辨明事,一听得碧螺提起锦鲤,当下大怒,一时撑起身来,直喝道,“你叫他滚,朕不想再见到他!” 碧螺实未料我会突然怒起,一时无措,她一把扶过我摇摇欲坠身体,尚未及有何言语,而锦鲤锦澜殿外闻得声响,竟不顾君臣礼仪,闯将进来,他推门入内,但见我为碧螺扶坐于床榻,唇角血痕未尽,当下一步而前,扑通跪伏于我面前,连声直道,“陛下,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 我见他低首伏罪,胸中怒愤难平,不觉一手斥开碧螺,略坐起身来,当下挑眉冷笑道,“锦鲤大人何其睿智冷静,朕之决断哪一次不是劳你费心操持,你何罪之有?” 话音落,锦鲤一颤,他抬首注目于我,慌忙道,“陛下,你别这么说,微臣不知如歌王用情之深,微臣不知陛下你…,微臣之罪,罪无可恕,请陛下责罚!” 而我听他一番话说气壮,心底愈发冷笑,不觉倾身与他对视,出言语气森寒,只道,“好,锦鲤大人既是自认为罪无可恕,那你自己说,朕该怎么责罚?” 锦鲤跪伏于床榻旁,只定定朝我看,大约见得我面色阴沉,难辨心思,一咬牙倒也英雄气概,却朝我道,“陛下想怎么罚便怎么罚,纵是要微臣与如歌王抵命,微臣也在所不辞。” 他言毕,仍是注目于我,而我当下摇首,冷笑不止,一挥袖直将榻旁器物悉数扫落,水晶瓶片片坠地,琉璃盏寒声碎起,一时暴喝道,“你与如歌抵命,如歌就能回来么?!” 锦鲤为我一吼,面上一惊,他立时低身叩首,不住道,“陛下,你不要这样,微臣实在不知如歌王会如此决绝,微臣见你这样,心中后悔万分,陛下,你不要这样,微臣,微臣…”,他说着泣涕涟涟,又道,“陛下,你想怎么责罚微臣,微臣都不会有怨言,陛下,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话音落,锦鲤见我毫无反应,他站起身来,抖抖索索欲要替我拭去唇角血痕,而我一把格开他手,甩袖催灵,直将这厮掼倒于地,当下冷声道,“事到如今,朕与你没什么好说,也没什么好罚,从今天起,朕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我此言既出,锦鲤挣扎起身,却又跪伏于地,他抬首望我,面上竟不知是何表情,这厮一时近前,又来扯我衣袖,只不住道,“陛下,你别这样,你要怎么罚都可以,你别让我走,只要陛下别让我走,求求你,陛下,求求你,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也行,你别让我走,别让我走…” 我为他扯心烦,冷冷只道,“你放开,你以为朕真不会杀你,是不是?” 奈何锦鲤死死不放,翻来覆去仍是那几句,这厮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住道,“陛下,微臣只要陪在你身边,微臣不要做什么枢密使,求求你别让我走,我求求你,陛下,你别让我走”,他说着见我仍旧无动于衷,一时抹泪,却又道,“陛下,你杀了我吧,你亲手杀了我,你就不伤心了…” 而我听此,一时失声大笑,回首不由挑眉朝他道,“哦?朕锦鲤大人还有此妙用?杀了你,朕就不伤心了,你当朕是什么,你当如歌是什么,你又当你自己是什么,嗯?” 锦鲤为我此一问,略有呆愣,片刻他起身,似是平复心绪,竟又冥顽不灵朝我道,“陛下,微臣擅作主张,冷牙玉赠羽帝,未赠如歌王,这都是为了你啊…,微臣有错,微臣该死,微臣只求陛下,你莫要再伤心了…” 他言未毕,又朝我俯首行一礼,一时直起身来,字字却道,“陛下,昨日你纳妃之礼方成,三河公主与如歌王一事尚不知何解,五灵盟会在即,不过数月有余,微臣恳求陛下,让微臣留在身旁,一旦所有事毕,只求陛下亲自动手,微臣一命抵一命,必不推辞。” 事到如今,他竟还能如此义正辞严,而我听在耳中,一时怒极反笑,当下只道,“锦鲤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朕离了你就一事无成了?什么叫一命抵一命,朕要你一命有什么用?!”,我话未及完,腹内竟又是血气翻涌,当下鲜血自口中而出,殷袖刺目,而锦鲤一时上前,方触及我衣袖,又被我狠狠推于一旁,此际枢密使双目通袖,泪水涟涟,声声又道,“陛下,你不要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微臣万事都为陛下好,微臣真是万事都为陛下好,微臣只求陛下…,微臣错了…” 他说着愈是泪流满面,竟至于嚎啕大哭,而我勉强直起身来,一阵头晕目眩,好容易缓下神来,只冷眼注目于锦鲤,我不是不知他有他理由,只是我如歌,我如歌就是因他胆大妄为,擅动冷牙玉,这才…,这才被逼走上绝路,我一念至此,又是不住摇首,回过神来,只冷冷朝锦鲤道,“朕最后再说一遍,此生不愿再见到你,今时锦鲤大人官至枢密使,爵位凌水侯,朕收回枢密使一职,并不会革去你侯位,你早些离了泱都,永世都不要再回来”,我言至此,见他呆立,不觉摇首,又补上一句道,“今时朕见到锦鲤大人,便会忆起如歌王,你若真是不想朕伤心,那就快些与朕走!” 不想我话音方落,锦鲤仿似灵魂出窍,他步步向我而来,茫然问道,“陛下,你可是真不要微臣了?” 我抬首见他神色不对,不觉起身欲下床榻,未料这厮一步而前,他连连摇首,笑得凄惶,竟朝我道,“陛下,你可知今时,微臣心中有多悔?当初如歌王泱都传信,可恨我竟一力阻拦亲王殿下杀了他,若是当时微臣袖手旁观,又怎会有今日祸事?” 他此言方出,我不觉皱眉,当下问道,“你什么意思?” 而锦鲤对我问话置若罔闻,竟自顾自道,“再说那时沧浪驿,微臣僵立一夜,听得陛下于他身下放浪不知羞耻,陛下你知不知道,微臣心里有多痛?” 锦鲤愈说愈不像话,而此际碧螺尚立于一边,我当下面上发烫,不及喝止他,他却已然步至榻旁,一时俯身,竟将我环抱于怀中,我立时大惊失色,正要挣脱,不想这厮笑得怆然,竟又道,“陛下,如歌王爱你,微臣也爱你,他能给你,微臣也能…” 他说着,一手顺我敞开衣襟直往入内,指腹游移,竟寻至我一侧乳首,指尖掐弄,直叫我失声轻呼,而我当下惊怒大过天,反手一掌扇于他面上,直喝道,“放肆!” 而锦鲤为我一掌,不由偏过头去,他回身笑得恍惚,非但不知后退,竟是愈往近前,这厮一把撕开我已是不整中衣,湿热唇舌立时覆于我胸膛之上,初尚是舔吻,最后几至于啃咬,而我脑中一片空白,实不知何时,怎么连他亦起了这份荒唐心思,当即掌中青芒剑起,一剑没入他胸口寸许,血流汩汩… 我闭目不愿再见血光,手下青芒剑锋偏转,自他左肩氤氲而散,我一把推开锦鲤,勉强立起身来,只高声唤道,“来人,将凌水锦鲤带下去,革去所有官职爵位,流放东海,永生不得再回泱都!” 第88章 白沙 锦鲤为亲兵押下后,良久,碧螺方才怯怯近前,她低首声如蚊蚋,只道,“陛下,奴婢服侍你更衣,好么?” 我半晌回神,茫然挥袖,只示意她退下,口中喃喃道,“朕自己来。” 褪去一襟酒意衣衫,抬眼再看锦澜殿内空无一人,此际身侧水晶壁,灵灯尽灭,足下青玉阶,寒凉入骨,我好容易撑起身来,不想方迈出半步,竟复又瘫软于榻上,一时悔恨愤懑,不觉竟是放声痛哭… 只道年少时,父亲总责我心不在帝王之道,不学无术,就怕日后不堪一重担,而母亲却道我性格温厚不软弱,善纳人言不偏信,假以时日,必为一代明君,那时候,小白偷听父亲与太傅交谈,急急说与我知晓,我不过是闻之一笑,可是谁又曾料想,只一朝风云色变,我自北境匆匆而返,三日内登临大宝,继位称帝,千年来海内平定,盛世繁华,白暨唤我殿下至陛下,日日疏淡,汲月潭底逆天法阵,徒耗我九成灵源,直至而今,水羽联姻,羽帝臣服来朝,五灵盟会在即,势必再扬我水族声威,如日中天,我自问在其位,谋其政,虽不妄求一代明君之虚名,但政事不敢疏漏,万般但求无愧于心,为何今日,竟至于兄弟阋墙,龙溯远在东海,兄妹隔阂,龙涟待嫁无人,近臣犯上,锦鲤流放,至爱无缘,如歌永诀,为什么,为什么我自问无过,却步步皆错? 一时间,我环抱双膝,泪水簌簌而下,仿似此生哀愁,今时俱尽,一世情爱,此际皆灭,直至良久,我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忽念起今时,三族之首仍于泱都,暗潮汹涌,公主尚未嫁,驸马已不在,一时烦闷,下意识欲唤锦鲤近前,诏会羽帝,不觉又念起方才不堪,纵连锦鲤,纵连这六百余年来,我最信任之近臣,亦流放东海… 我当下狠狠摇首,一把扯过衣袖,拭去面上泪痕,立时起身,直往泊光阁而行,此际泊光阁内,枢密院左右丞候命,尚不及我交待诏会之事,竟就有亲卫来报,说今时三河公主大闹白沙驿,誓取羽帝性命,而我听此,当下一惊,实未料这才一夜不过,竟不知龙涟自何处得知如歌已逝,一时亦无暇多想,只得起身,径往白沙驿而去。 那白沙驿地处泱都城南,繁华之所,不及我抵达,已见龙涟化为龙身,穿行云间,我一时心头大怒,只道这小丫头待嫁闺中,怎可如此无状,当下催灵疾行,尚未踏入驿馆,入眼只见羽族众人俱退于中庭之外,而我族侍卫亦不敢向前,此际羽帝对龙涟咄咄之势,一味退让,当下正是堪堪避过真龙利爪,却未料三河公主一击不中,竟又唤起水灵,片刻大雨滂沱,倾盆而下,而羽灵属火,哪受得了水灵侵袭,凤百鸣是心中有愧,这才屡屡忍让,而一旁金翅却按不下怒愤,当下玉柄勾烈焰起,竟直往龙涟而去… 且道龙涟对如歌用情深,也许并不比我差,此际小公主见金翅闪身而上,一时云中翻腾,而若真论起灵力,金翅身为羽族大司马,小公主必不是他对手,我见此正欲出手劝止,不想龙涟龙身鳞光闪闪,当下强催水灵,对金翅下竟是杀招! 凤百鸣一旁亦觉情势不对,掌心炎火剑凝起,正欲横剑阻拦,只道他这一出手,龙涟不及收止灵息,必受重伤,而我见此心急,百步之外青芒立出,直将炎火势逼去,一时闪身而前,又将金翅与龙涟格开… 那金翅见我匆匆而来,他未料我会助他避开龙涟杀招,一时眉间微愣,面上表情复杂,而凤百鸣当下收回炎火剑,这羽帝朝我看来,歉意满面,奈何此际,我却顾不得他二人心中所思,仰首只朝龙涟喝道,“涟儿,你还不快与皇兄下来!” 不想小公主性烈,龙身翻腾,她一时催灵,五爪竟又朝羽帝而去,只道于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三河公主之尊,竟不顾皇家礼仪,对远来之客妄动杀念,实在不成体统,虽说此际如歌不在人世,她心下仇怨,情有可原,但是水羽联姻,牵涉颇广,实不该她三河公主擅作主张,失礼人前,今时我见她这般不顾大局,只恨平素娇宠,放纵她无端,一时怒起,只又喝道,“龙涟,你下来!” 而泱都繁华之所,白沙驿虽有侍从守卫,离街市尚有一段距离,奈何此际龙涟云间无状,早为众人围观,这丫头听我喝止,非但不知进退,倒愈加得势,一时龙吟,竟又要唤雨,而我心头大怒,当下亦化为龙身,纵上云霄,云间长啸,直逼她俯身而下,片刻后,我紧扣她手腕,落地俱复作人形,眉间阴沉,只朝小公主冷冷道,“你先回去。” 奈何龙涟不依,她抬首目光扫过凤百鸣与金翅,最后死死注目于我,三河公主当下颦眉,竟朝我道,“皇兄,你知不知道,他们害死了如歌?” 她此言既出,我心中一痛,半晌无言,而凤百鸣见我神色不定,不觉略略上前,这羽帝陛下尚不及开口,龙涟却又问我道,“皇兄,你知道,对不对?” 只道我昨夜心伤几至丧失理智,今时境地,却还要强压心绪,一时摇首,只沉声对龙涟重复道,“涟儿,皇兄叫你先回去。” 话音刚落,龙涟神色古怪,她仰首死死盯着我看,忽而嚎啕大哭,竟一手拽过我衣袖,高声道,“我不回去,我要你杀了他们!” 简直太不像话! 她此言出,我不住皱眉,当即甩开她手,怒声道,“胡闹!” 小公主不知我心下有多少苦痛说不出口,不知分担一星半点事家事尚且罢了,今时无端,竟还要叫我为难,且道这许多年来,我护着她与龙溯,事事骄纵,不想今时,他二人长成真龙,非但一事无成,还愈加不成人形,我此际想来,更添愁烦,一时心冷,只唤一旁侍从道,“来人,送公主回府!” 不想龙涟见我如此冷硬态度,倒收止了眼泪,她仍是注目于我,目光中满含仇怨,小公主忽而大笑,却朝我道,“皇兄,你都明白,你心里明白如歌有多喜欢你,现在他死了,你居然连仇都不愿替他报…”,她言至于此,我正欲喝止,不想这丫头一手指着金翅,竟又道,“皇兄,你知不知道,如歌是为你回九天,你知不知道,他这一去,如歌王就成了咏王,你那时不也喜欢他吗,沧浪驿拽着衣袖不让走,龙帝之尊一吻挽留,难道你喜欢只是他玉面俊容,博雅倜傥,你喜欢根本就是这一副皮囊,还是说,这羽帝,这咏王,原本也与你暧昧难断!” 她话音方落,众人皆是一惊,而我心下怒恨,已不知该如何形容,只道自幼而来,我对她千般娇宠,万般溺爱,小公主纵再有错,我一句重话不曾说过,小公主哪怕受一丝伤害,我俱要心疼不已,实未料此际,她比之龙溯,竟还要不堪,我一时气血翻涌,不觉一掌扇于她面上… 掌落声起,非但小公主呆愣当场,就连我见得她娇俏粉面上,五指袖痕,手下亦不觉微微发抖,一时沉默,无人出声,半晌,龙涟嚎啕大哭,她声声唤我,只道,“皇兄,你竟然打我?!” 小公主当下哭喊而去,而我一时闭目,脑中繁杂,好容易强逼自己缓下神来,只回身朝凤百鸣道,“羽帝陛下,你随朕来。” 第89章 羽后 白沙驿,凤百鸣随我缓步而出,但见天街上一派喜庆繁华,尚为我昨日大婚之余韵,此际两旁亲卫开道,我与羽帝一路前行,四围万民拥众,无不举目仰望,奈何因方才龙涟云间放肆,此际众人目光,除却景仰,尚有探询,而我心头烦乱,一时催灵化龙,御风疾行,顷刻已至碧泱宫前,不想凤百鸣身后紧随,他亦现出本相,丹凤展翅,赤羽流火,急追我而来… 宫门前,羽帝收止双翼,复作人形,他面有忧色,开口第一句竟问我道,“龙衍,你还好吧?” 而我见他这般态度,心下略有惊异,不觉回身一笑,茫然只道,“一命犹存,诸般皆好”,言至此,我低首轻笑,一时敛下心中思绪,复抬首与他相视,只正色道,“方才白沙驿,龙涟让羽帝陛下见笑了,至于朕好不好,不劳你羽帝挂心,倒是三河公主与如歌王一事,朕委实要与你商议。” 言毕,我扬手示意他随我步入碧泱宫,一路行来,凤百鸣目光灼灼,竟未曾离我半分,直至入得泊光阁,我唤宫人贵礼相待,这羽帝陛下落座一旁,不觉抬首环顾,他见得案上奏折整齐,俱批复完毕,一时倒对我笑道,“龙衍,往日孤王于九天,总听人言,皆道青龙帝勤政,日理万机,初时孤王尚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方才知名不虚传…” 他言未毕,我不觉轻笑,忽念起这案上奏章尚是锦鲤离去前一一报与我听,后又悉数整理,想来这许多年,锦鲤事事尽心,滴水不漏,只怕今时往后,这书案凌乱,再无人与我修齐,一念至此,我心下苦笑,实不知自己因何这般多愁善感,反复无端,且道今时锦鲤尚未至东海,我竟又心念于他… 我当下气闷,直摇首苦笑,再抬眼看凤百鸣,不觉却叹道,“一切俱不过虚名…” 只道丹凤不解我此言何意,他一时看我,似要开口询问,而我见此,当下摆手,忙转回正题道,“羽帝陛下无需夸捧于朕,只道今日一议,事关两族联姻盟好,你我间有话,大可以直说,今时朕只问一句,如歌王已逝,三河公主婚事,你叫朕如何办?” 我话音方落,凤百鸣眉峰轻耸,他抬眼见我满面哀色,一时起身,却喃喃唤我道,“龙衍,…” 而我见他言无后话,不觉连连摇首,心下悔伤不足为外人道,敛眉沉思之际,却还要强扯起几分笑意,当下只对他道,“事已至此,有些话朕不妨明说,三河公主虽然年幼,但性情刚烈,她既是倾心于如歌王,而今时…,如歌已逝…”,我言至于此,尚未及完,只见凤百鸣眉头愈皱,这羽帝陛下忽而一挥袖,却朝我道,“孤王知你一向疼爱幼妹,此番如歌王命陨,孤王也有责任,你放心,三河公主之婚事,我决不会让你为难。” 他言出斩钉截铁,而我闻之止不住苦笑,是啊,我多年来溺爱幼妹,小公主想要什么,我便与她什么,她要如歌王做驸马,我便自作聪明向凤百鸣提出水羽和亲,说什么为保如歌性命爵位,却丝毫不顾他一片真心,今时如歌命陨,若说是丹凤之责,莫说这一切俱因我而起… 心下思绪,直至良久,不想我竟不顾羽帝尚于面前,兀自神伤,一时垂首敛眉,不知是欲哭无泪,抑或是苦笑无方,好容易回过神来,再抬首却是大吃一惊,竟不知何时,凤百鸣已然步至我身前,此际羽帝陛下眉峰深锁,面上表情复杂,他开口语带哀恳之意,竟朝我道,“龙衍,日后孤王再不提如歌,日后,我们都莫要再提如歌,好不好?” 他这话说奇怪,我尚不及深思,不想羽帝陛下急切,他一时弯腰与我四目相对,却又继续道,“提起他,你会难过,孤王…,孤王见不得你如此心伤…”,只道他此言毕,我一时未解其意,眉间茫然,正是愈往他面上看去… 实未料此际,我二人视线方一触及,凤百鸣面色尴尬,竟不觉偏过头去,而我心下惊异,片刻回神,解得其意后,立时面上火烫,出言张口结舌,只知恼恨道,“你,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好一阵尴尬无语,丹凤背对于我,不知是何表情,而我一时摇首摒去脑中杂念,正欲开口与他详谈联姻一事,不想他倒先回身朝我道,“龙衍,今时三河公主婚事,但凡我羽族亲贵,宗室子弟,只要她小公主想嫁与谁,那孤王便做主,叫谁前来迎娶,你看可好?” 他话音落,我倒不觉有些失笑,当下起身,只摇头道,“羽帝陛下一番好意,朕心中明白,只是三河公主朕之幼妹,她什么脾性,朕最了解,她既动心倾心于如歌王,今时再叫她另觅佳偶,只怕是…” 奈何丹凤性躁,屡屡不及我话完,便打断道,“那她到底喜欢谁,你说嘛,金翅?” 他话音落,见我仍是摇首,一时急躁,竟又道,“那依你龙帝陛下之见,你想叫谁娶她,你告诉孤王。” 一番交谈,毫无进展,其实我心下所思,并非是想叫他羽族哪个亲贵迎娶龙涟,实在是如歌已逝,小公主再嫁九天毫无意义,莫说龙涟脾性,不愿另觅佳偶,即便是她愿意,我亦不舍幼妹远嫁外族,受制于人,只是而今情势,水鸿已成我鸿妃,日后久居泱都,若此际龙涟不嫁,只怕羽帝会断然不依。 而今虽说凤百鸣因如歌一事,有愧于心,但之利益大过天,小公主感情一事,除却我挂怀于心,他羽帝必不顾念,今时龙涟若不嫁九天,我纵再嫁多少水族宗室之女,凤百鸣也不会心安,思及此,我终是摇头,而羽帝不耐,他见我这般态度,最后一咬牙,竟朝我道,“龙衍,你到底想要孤王怎么做?三河公主身份尊贵,这个不喜,那个不爱,那…,那孤王立她为后,你可满意了?” 第90章 羽后(续) 丹凤此言既出,莫说我当下一惊,就连他自己都面上微愣,一时间我二人相视,片刻回神,我不知怎,心下好笑,一念起若小公主嫁与他丹凤帝,只怕往后,九天城鸡飞狗跳,羽帝羽后终日吵闹,一时忍不住,竟是扬眉失笑,连连摇首,而凤百鸣见我态度古怪,他一步而前,急急只问,“龙衍,你笑什么啊?” 我见他问急切,面上尚有些忐忑之意,一时低首,眉角愈弯,不觉竟反问道,“羽帝陛下既出此言,可真是要与朕亲上加亲?不过你可知,三河公主朕之幼妹,自幼骄横任性,为所欲为,胡搅蛮缠可不在你羽帝之下哦。” 话音落,凤百鸣仍是愣愣看我,而我不住摇首,转身复落座于书案旁,思绪转回正题,正是敛去眉间笑意,不想此际,这羽帝方才回过神来,只道丹凤易怒,果不其然,这厮立时横眉立目,直问我道,“龙衍,你这是什么意思?孤王哪里胡搅蛮缠,怎可与那小丫头相提并论?!” 丹凤气急甩袖,而我见此,只得急忙朝他摆手道,“好啦好啦,羽帝陛下莫要生气了,言归正传,只道今时,小公主尚年幼,朕知她担不起羽后重责,此一议暂且不提。” 我言毕,羽帝挑眉,他大约有些察觉我意,开口直问道,“龙衍,你到底什么意思?三河公主年幼,前时便可嫁与如歌,今时就不能嫁给孤王?” 我听他言至于此,当下亦不再兜圈子,片刻沉默,抬首正色道,“羽帝陛下无须动怒,今时明人不说暗话,朕确是有心收回三河公主婚事,然而水羽联姻一议,今时玄天护法既已成朕之鸿妃,那你羽帝陛下尽可挑选水族宗室之女,嫁与羽族亲贵,小公主…,不行。” 言未毕,凤百鸣已是面色不善,他片刻思绪,眉间神色复杂,终摇首道,“龙衍,两族联姻不是儿戏,前时昙宗和议,若非你允诺嫁三河公主至九天,又怎会弄成今时情境?此番你龙帝陛下纳妃,孤王亲自将长姊送与你手,今时…,不行,孤王不能答应。” 只道我提出此事,丹凤未怒,已出乎意料,方才他一番话确也属实,我承认确是我自己自作聪明,这才导致而今境地,可是一念起如歌,一念起我枉顾他一片真心,黯然之余,不觉又是血气翻涌,当下控制不住,直对凤百鸣吼道,“不错,昙宗和议,是朕允诺三河公主嫁于九天,可是你不要忘了,朕让她嫁是如歌王,不是别人!” 话音落,丹凤直视于我,目光深沉,片刻,他咬牙却道,“如歌如歌,你就知道如歌,你青龙衍一之君,难道不知今时水羽联姻,要就是两族盟好,孤王立三河公主为后,难道于你水族还不好,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后悔也无门… 诚如丹凤所言,水羽联姻无非是求两族盟好,互为平衡,且道立后不同于纳妃,一族之后,共帝王同掌皇族灵脉,地位非比寻常,今时他凤百鸣既是有心立龙涟为后,甚至可以说,是在求水羽世代盟好,于我族并无半分不利,只是感情一事,不可强求,此番如歌因我命陨,已是不可挽回教训,若龙涟再有疏失,我岂非真如外人道,只为帝王术,性冷无情? 思及此,尚不及我答话,凤百鸣竟是长叹一声,他目视于我,不住摇首,当下转身欲往泊光阁外,却留下一句道,“龙衍,你我继位千年有余,千年来纷争不断,孤王每每与你交手,总讨不到半分便宜,初时尚怨天不相助,后闻人言,俱道你青龙帝理智冷情,是天生帝王之才,孤王虽时有腹诽,却也不得不承认,你治下有方,恩威并施,御外果决,进退有度,孤王自叹不如,实未料今时,你居然会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他言至此,不觉又回身看我,眉头愈皱,只又道,“好了,今时孤王先回白沙驿,你考虑清楚了,再找我谈。” 丹凤言毕,直往泊光阁外,不及我起身相送,只见门外赤羽忽现,瞬及无踪,想必他早离了碧泱宫,我一时叹息不止,独坐于这御书房内,闭目沉思,不觉念起小公主,实在是好生心烦。只道方才白沙驿,这丫头为我一掌扇于面上,必是哭闹不休,我若不去看看,却不知她又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公主府,未近公主闺房,已听得片片玉碎,颗颗流珠之声,府内仆役列于两旁,莫不是战战兢兢,神思慌张,此际见得我远处行来,更是满面惧色,大气亦不敢出之状,而我当下疾步直前,一把推开那闺房之门,入眼只见房内一片狼藉,处处皆是碎玉残片,明珠落散,而龙涟起身,怒正在心头,只恨不得将这一室器物一并摔碎,而鼎贞其旁,不住劝慰,此际她二人见我推门而入,鼎贞立时近前行礼,而龙涟泣声愈盛,竟哭闹道,“你来做什么,我没有皇兄,没有皇兄!” 我见她半边面颊上指痕未消,一双眼睛亦哭红肿,心下纵有责备,亦觉不忍,而鼎贞见我面色复杂,一时拉过龙涟衣袖,又是劝慰,而龙涟性起,竟一把甩开鼎贞而去,直指着我道,“贞儿嫂子,你知不知道,他打我,他居然打我?我皇兄,从来都不会打我…” 龙涟话音刚落,鼎贞见得她面上红痕,不觉抬首注目于我,而我为她看得好一阵尴尬,一时出声,只朝龙涟道,“涟儿,莫再闹了,皇兄不该打你。” 不想我此言出,龙涟仍是哭闹不休,她泪水涟涟,竟又朝鼎贞道,“贞儿嫂子,今天白沙驿,他居然因为那羽帝和咏王动手打我,我,我不要再在泱都了,我要和你去东海,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皇兄,一辈子也不要见!” 龙涟脾性刁横,实在太不像话,只道今日白沙驿,若非她无状至极,我又怎会动手打她,今时她任性妄为,竟还道要随鼎贞同往东海,我听此头疼不已,忽念起方才与凤百鸣一番交谈,当下只道,“涟儿,快别胡说,羽帝方才已与皇兄提亲,要立你为羽后,不多时,你便该嫁往九天,知道么?” 我此言毕,龙涟满面惊色,她一步至我面前,片刻呆愣后,直朝我吼道,“我不嫁,我不要做什么羽后,我要如歌,我只要如歌!” 她说着,却又一头倚在鼎贞肩侧,哭声愈盛,竟朝鼎贞道,“贞儿嫂子,你看看,这还是不是我皇兄,如歌死了,他居然找羽帝立我为后,方才白沙驿,那羽帝就知道与他眉来眼去,还说什么要立我为后…,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给丹凤,死也不嫁!” 龙涟无状,口无遮拦,我听她此一言,本是心头怒起,奈何一见她伤心哭闹,却又狠不下心责罚,一时只知摇首,连连叹道,“龙涟,你看看你自己,哪一般像个公主,你问问你贞儿嫂子,到底该怎么做个公主?” 我此言出,龙涟不语,而鼎贞抬首看我,神色复杂,我一时又念起鼎贞与龙溯之事,自知失言,当下长叹,转身欲走,不想龙涟忽而出声,竟于我身后又道,“我哪里不像个公主,人家灵兽长疼爱贞儿嫂子,还亲自来泱都看望妹妹,再说,当年灵兽长也不曾叫妹妹嫁给羽帝啊!” 龙涟话音未落,鼎贞面色一变,她当即出言制止龙涟,只闷闷道,“涟儿,皇兄疼爱于你,决非旁人可比,你莫要再任性了。” 鼎贞言出,龙涟仍是不理,她颦眉朝我看来,恨恨只道,“反正所有人都为皇兄说话,怎么都是我不对,我要去东海找二哥,我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着直往门外行来,而我见此,忙一步上前阻拦,小公主当下收不住脚步,正是一头撞入我怀中,而我一把揽过她,只道,“丹凤一之主,贵为火灵至尊,他既是有心立你为后…”,却说我本想劝解龙涟几句,不想龙涟不领会我意,她使力挣开我怀抱,抬首出言无状,竟朝我道,“你喜欢他,你嫁给他!” 简直是无理取闹,我闻言实在是火冒三丈,一时竟至于无话可说,片刻,只一甩袖道,“好,你不嫁就不嫁,你想去东海就去东海,你以后都别回来!” 第91章 乱麻 其实,龙涟不愿嫁与凤百鸣,我心下早有准备,再说纵是她愿意,只怕我亦会不舍,只是而今,这丫头无状不端,半分公主模样也无,实在是叫人恼怒非常,实不知这许多年来,我对她百般呵护,怎就会养成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刁横公主? 我愈想愈是心烦,当下转身离去,只道方踏出门外,入耳果又是小公主房内纵声嚎啕,我不住摇首,正是疾步而前,倒未料鼎贞一时跟随而出,直在身后唤我道,“皇兄……” 我闻言止步,不觉回首看她,但见定域王妃近前,开口却是劝慰我道,“皇兄,龙涟未经世事,她这是一时无状,皇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听闻此言,我不觉面上微愣,只道这话自她天禄公主口中而出,实叫我心下好一阵复杂,半晌回神,我略扯起些笑意,当下只叹道,“皇兄能与她计较么,唉。” 长叹无声,我一时举目远望,但见涟河上微风轻动,波光粼粼,不觉心下感慨,回身竟对鼎贞叹道,“贞儿,龙涟若能有你一半懂事,皇兄就心满意足了……” 话音落,鼎贞目视于我,神色复杂,良久,她秀眉微颦,却是摇首一笑,只朝我道,“皇兄谬赞,只怕在我阿哥心中,我比龙涟还要无状百倍,惹他心烦……” 鼎贞言出,眉间凄惶,而我见此心下复杂,不由却问道,“贞儿,方才龙涟不是说灵兽长来看过你么,他怎么你了?” 而鼎贞见我问得急切,连连摇首,一时茫然道,“阿哥他根本就不想见我,不过是叫灵麈送来些物件罢了”,她言毕回神,不及我答话,却又急声道,“皇兄,你放心,我没事,我没事的,龙涟这里,我会替你好好劝解,你国务繁忙,就莫要多挂念了。” 鼎贞话音落,不过寥寥数语,无来由直叫我心头一暖,而我一时感怀,当下微微颔首,脱口只道,“贞儿,谢谢你。” 此言出,鼎贞抬首注目于我,视线胶着,片时,她低首欠身,向我行一礼后,复走入龙涟闺房,而我见此,不觉竟又是长叹,心头繁复,正仿似一团一团乱麻无解…… 颓然行至碧泱宫,尚未下车撵,便有当值侍卫前来相报,说灵兽长拜会,宫阁外已待多时,而我闻言,当下头疼,实在是不想与麒麟会面,一时闭目,淡淡只答,“朕知道了。” 且道我原以为内官以礼相待,灵兽长本该于天水阁内等候,不想此际,侍从方卷起帘幕,我正欲自车撵躬身而下,一抬首,却发现麒麟竟就在这宫门前,此际灵兽长一见我,立时疾步而来,尚不及他开口,我心下烦闷,不觉甩袖道,“灵兽长不在天水阁等待,这么着急见朕,可有要事?” 而麒麟见我面色不善,一时止步,他尴尬一笑,只讪讪道,“昨夜大宴,龙帝陛下酒饮多了,本座生恐你有什么不适,故此前来看看。” 只道他话音方落,我心下无奈顿生,一时摇首发笑,还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而麒麟见我态度古怪,当下亦未多言,片刻,我扬眉轻笑,竟不觉朝他道,“那好吧,今时灵兽长既然来了,那就索性看个仔细,朕诸般皆好,你可放心了?” 不想我此言方出,麒麟面上微愣,回神之际,这灵兽长敛眉苦笑,竟是朝我道,“龙衍,到今时你还是在恼恨本座,对不对?” 却说莽原囚困,倍受折辱,我本不愿再提,而今虽说事过境迁,然而一旦忆起,仍叫我心下怒潮汹涌,腹内气血难平,现时又听他提及,我当即面色难堪,甩袖而前,一时只冷冷道,“有些事,朕不想听任何人,任何时候再提起,灵兽长可明白?” 我言出,径往碧泱宫内而行,不想麒麟身后一路追随,他一时颔首,一时又朝我道,“龙衍,本座只是想来看看你,你面色不好,本座放心不下,身体要不要紧?” 只道他说的愈多,我便愈是头大,当下气急,只想疾步摆脱这厮,奈何他一国之主,前来拜会,我若冷冷打发,又怕于礼不合,一时停步,我抬首眉峰轻耸,只不耐道,“朕不是都说了,诸般皆好,灵兽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今时天色不早,灵兽长既无他事,且先回瀞苑驿休息去吧。” 未料我话音落,麒麟面色一沉,他忽而拽过我手腕,竟道,“你明明气血不调,灵脉欠稳,又何苦骗我?你实话告诉本座,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与那凤百鸣到底怎么了?” 简直是莫名奇妙! 此番我纳妃大典,他远来是客,我好容易平复心下情绪,不曾与他计较过往诸般恩仇,不想这厮得寸进尺,非但不知恪守礼仪,今时却还要来碧泱宫纠缠不休,我当下怒起,一甩袖挣脱他辖制,冷声只道,“灵兽长这是什么意思?朕纳妃大典,四方来贺,能发生什么?今时水羽联姻,朕与羽帝冰释前嫌,又能怎么了?” 却说此际,我与麒麟尚未入得天水阁,正是立于阁前廊桥上,麒麟听我此言,面色愈加难看,他一时冷笑,竟是朝我道,“好一个冰释前嫌,且不谈你与凤百鸣千年夙敌,前时连云山你遭他所掳,历尽磨难,就道昨夜大宴上,这厮公然轻薄于你,你倒说与他冰释前嫌?莫非你龙帝陛下真是酒多喝昏了头,不知羞耻为何物了?” 麒麟言毕,见我面上赤袖,怒色难抑,不及我开口反驳,他一把执起我手,却又恳切道,“龙衍,你莫生气,本座只是真的关心你,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原谅又何从谈起? 只道此次灵兽长远来道贺,我本以为既往不堪,能尽数散去,不想这厮冥顽不灵,竟死死纠缠不放,而我与他俱是一国之君,一族之长,实不知他怎会生出如此荒唐之念,直至今日还口口声声关心挂念,这简直是荒唐,荒唐! 我不由心下无力,面对于他,真仿似百般话也讲不出个所以然,一时气闷,不觉只道,“朕如何,实在是不劳你灵兽长费心挂念,倒是贞儿,你自己的妹妹,你却该好好挂于心上!” 第92章 错综 廊桥下白浪迭起,廊桥上风动阵阵,不想麒麟闻听我言,直是摇首,我一时不解他意,正欲相询,奈何他却朝我叹道,“鼎贞自嫁与定域亲王那日起,便是定域王妃,不再是天禄公主,她行事有自己的立场,本座纵如何挂念也是徒然。” 他此言出,并无错漏,我虽不赞同,却也无从驳起,一时念及鼎贞莽原助我脱困,想必这厮仍是记恨于心,我当下冷笑,其中却又掺杂丝丝自嘲,只道他兄妹反目,本因我而起,今时我不与他计较囚禁折辱,倒还要劝他与妹妹言归于好,真真是如凤百鸣所言,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思及此,我努力缓下神来,再开口只重复道,“好了,灵兽长与妹妹的私事,原本不劳朕费心,今时朕只再问一句,灵兽长可有要事相谈,若无,朕遣亲卫送你回瀞苑驿,好生歇息。” 言毕,我转身直往碧泱宫深处行去,不想麒麟身后又唤道,“龙衍,你可是真的不能原谅本座?” 我为他此一问,不觉停住脚步,回身摇首,只答道,“直至今日,灵兽长为何还要冥顽不灵,何谓原谅,何谓不原谅,你助龙溯夺朕帝位,莽原囚困,百般欺侮,今时朕不杀你,不兴兵讨伐已是宽宏大量,你还要朕如何原谅?” 我话音落,麒麟面上神色古怪,良久,他立于那廊桥上,笑得讽刺,却朝我道,“好,你龙帝陛下的确大人有大量,同样是欺侮折辱,甚至凤百鸣还曾威胁你性命,你就能原谅他,昨夜龙帝陛下纳妃,不觉春宵苦短,今晨竟急急赶往白沙驿,泱都天街上,青龙丹凤云间追逐,好一番和和美美……” 他言至此,我益发觉得刺耳,当即喝道,“一派胡言!” 奈何麒麟丝毫不以为然,他挑眉轻笑,竟又道,“怎么,龙帝陛下心虚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本座,你与丹凤清清白白,毫无瓜葛,莫怪本座不相信,实在是那丹凤口口声声说,是你勾引于他……”,他话未完,笑得愈加讽刺,此际见得我满面难堪,浑身发抖,却更是轻笑不止,一时竟又道,“龙帝陛下何故如此激动,莫非凤百鸣所言属实,你真的勾引他了?” “放肆!” 却道我本已行至远处,此际怒极,当下疾步而前,青芒剑起,直指他道,“鼎华,白沙驿朕邀凤百鸣是有要事相商,决非你脑中所思,今时朕既是不与你计较莽原仇怨,你如何还要这般纠缠不休,你真当朕心慈手软,软弱可欺么?” 不想我话音落,麒麟面上似怒还悲,他不避不闪,出言却道,“本座对你一片真心,你不接受倒也罢了,今时竟还要与我兵刃相向,而那凤百鸣暴虐多变,你不知引以为敌,倒与他卿卿我我,莫非你不喜欢本座对你百般依从,就喜欢委身于仇敌,勾引撩拨?” 一派胡言! 只道明明是他对我百般折辱,今时竟还有脸说什么百般依从,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口口声声指责,倒仿似是我有负于他,简直是胡搅蛮缠至极,而我胸闷气急,当下无语,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谁料麒麟见得我神色难堪,气急无语,却又收起指责面孔,这厮一步而前,字字又道,“龙衍,本座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要疯了,你知不知道?本座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丹凤,你说啊,你告诉我……” 疯了?他再这样,我却要疯了。 我心下怒愤至极,面上却是苦笑不止,一时挑眉,只问他道,“灵兽长这是从何得知,到底是谁告诉你,朕与凤百鸣情投意合了?嗯?你到底当朕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朕是谁,你还知不知道青龙帝是谁?” 而麒麟为我如此严辞诘问,一时注目于我,倒也无语,我当下但觉身困神乏,不觉收止青芒,只挥手朝他道,“灵兽长无事便回吧,朕实在是有些疲乏,不能作陪了。” 麒麟许是见我满面倦容,不觉竟又露出心疼之色,他痴痴盯着我看,急急只道,“好,你好生休息,本座这就去看看贞儿。” 唉。 我见他离去背影,真真是气滞胸中,怒极无措,只道不论是软言相劝,抑或是厉色责骂,这厮就是死活说不通,执迷不悟,而今时水羽联姻再入困境,我尚不知该如何对付羽帝,不想这灵兽长却又生事端…… 凤百鸣目的明确,他只求小公主嫁九天,以牵制我族,而麒麟城府极深,虽说他口口声声爱慕爱恋,荒唐不堪,但这灵兽长既有心助龙溯夺位,又于连云山暗修秘道,他用意何在,我实在是不敢妄加推断,再说那幽魔君主,这厮性格乖戾,行踪诡秘,纳妃之礼后,虽不见他挑事发难,但那幽魔镜一事,终是不曾解决,难保他下一刻不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又是一团乱麻! 只道今时水羽联姻当前,我既不能有亏羽帝,又不愿嫁龙涟于九天,只怕其间平衡,还须外力相助,而此际麒麟虽不知目的何在,但前时连云山大火,灵兽族与幽魔族元气俱伤,他与幽无邪求我相助怕是必然…… 我脑中繁杂,一路行往锦澜殿,正是仔细理顺思路,只道而今,距盟会徒剩百余天,而昨日我纳妃大典,三族之首既已齐聚泱都,如此看来,不若提前会盟,也好叫我依托其他四族争端,顺利解决水羽联姻一事…… 夜半锦澜殿枯坐,我脑中思虑万千,想来想去唯幽魔镜一事无底,一时直将殿内所有典籍悉数翻阅,找寻数遍也不见有关龙池记述,我不觉又仔细回忆,玄冥洞龙池所在,青光壁水灵流转,只不知,那一汪深潭可真是龙池?那池中可真有幽魔镜? 第93章 夜会 星月不明,夜深如墨,而我脑中繁杂,终不能成眠,一时起身,披上外袍直往锦澜殿外,但见此际夜露深寒,静水无波,碧螺掌灯随侍于身侧,止不住轻声劝我道,“夜深了,陛下还是回去歇息吧。” 我闻言摇首,一时自她手中接过水灵灯,回身只道,“碧螺,你先回去,朕心里烦,想一个人随意走走。” 碧螺领命而去,我则沿着锦澜愈往前行,足下缓步,但见得一路岸芷汀兰,愈发觉四围幽谧无声,我一时摇首长叹,淡淡只道,“幽魔君主既是来了,如何还不现身?” 未料我话音落,仍不见幽魔息聚化,有的只是缕缕清风,阵阵幽香,只道这大半夜来,方才于锦澜殿,我已发觉网缚水灵壁异动,若再不有所反应,只怕这幽无邪真能闯将进来,而今他既为我察觉,却依旧不动声色,莫不是打定主意与我捉迷藏了? 思及此,我不觉轻笑,再开口又道,“幽无邪,你一路藏踪匿迹,跟随至锦澜殿,怎么,原本不是有话与朕说?” 此言出,片刻静默,而幽魔息愈浓,终是聚化成形,这幽魔君主立于我身后,却答道,“龙衍,本尊并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本尊只是来看看你。” 只道他这话答得古怪,而我当下回身,不由挑眉道,“哦?既是无话可说,那朕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方落,不想这幽魔君主勾起唇角,笑意正浓,他一时缓步而前,却答我道,“好看啊,当然好看”,更可恶这厮言出尚不及我反驳,竟又继续道,“龙帝陛下榻上初起,冠带随意,这一路伴灵灯而来,对月长叹,踽踽独行,若叫那麒麟丹凤见得,指不定又该如何心疼心痒了……” 什么话? 我闻言正要怒起,手里竟下意识整束衣带,而幽无邪见此笑意愈浓,他连连摇首,却朝我道,“龙帝陛下万勿生气,虽说青衣秀带不减风华,但本尊实爱看你着袖衣,风流无匹,妩媚多情……” 他话音落,我怒起却也无言,当下竟是失笑,不觉只道,“幽魔君主这是何意?三更半夜,擅闯碧泱宫,就为与朕说这些有的没的?” 其实,我原以为他擅入宫阁,甚至一路闯至九层水灵网缚的锦澜殿,即便不是要与我谈幽魔镜,定也有要事相商,不想这厮无状,倒纠缠于我衣冠容装,真真是莫名其妙,我当下气闷,立时又道,“你可真是无话要与朕说?” 未料我话完,幽无邪挑眉轻笑,他一时摇首,竟反问我道,“怎么,龙帝陛下这是想要本尊与你说什么?可是要本尊如灵兽长一般,声声表白,死缠烂打?” 他言至此,我心下大骇,莫非日前,天水阁外廊桥边,我与麒麟荒唐一议,俱为他所知,还是说,他本就在身侧?思及此,我不觉面上发烫,一时开口,只知急切道,“麒麟那是胡言乱语,不可能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身边?” 而幽无邪见我问的急切,他眉间复杂,一时又是轻笑,淡淡只答,“有何不可能,只不过那时,龙帝陛下一心都在灵兽长身上,又怎会顾及本尊在不在身旁?” 看来我真是昏头了,连日来诸事缠身,竟连他在不在身边都察觉不出,该死的麒麟! 我当下又是头重如裹,尚好此际夜风拂面,面上清冷,我方缓下神来,一时摒去脑中诸多陈杂,复抬首与他相视,只阴沉道,“灵兽长胡搅蛮缠,朕不日自会教训他,还请幽魔君主万勿记挂于心,今时,朕只问一句,那幽魔镜,你还想不想要了?” 我言出开门见山,而幽无邪闻此面上异色,他一时敛去笑意,只道,“幽魔镜本就是我幽魔族所有,本尊当然想要,怎么,龙帝陛下想通了,要随本尊去龙池取物?” 只道那幽魔镜是何物我到现在也不清楚,而那龙池机关蹊跷,我亦不敢擅动,现时我问他这话,不过是想了解详情,断不会一口应下,奈何这幽魔君主见我半晌思量,一时不耐,却自嘲道,“龙帝陛下既道与本尊有仇无恩,你横竖不愿助我,又何必再提起幽魔镜,这是要叫我后悔一辈子,是不是?” 他此言的确不错,我的确是不想助他,但是,若那幽魔镜真的关系重大,我纵是不想,能相助还是会相助,我当下正欲表态,不想此际幽无邪笑得恍惚,他一时长叹,茫然却道,“不错,本尊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没亲自追你回九幽,却叫你陷于丹凤麒麟之手,一路辗转流落……” 他言出,一时沉默,而我回过神来止不住冷笑,只道这真是个笑话,若当初他亲自追我回九幽,于我而言,这与流落丹凤麒麟之手,又有何区别? 我半晌摇首,不愿再提过往诸多不堪,当下正色道,“过去的,朕可以不计较,但今时,朕想知道,那龙池幽魔镜到底何物,于你有何用,若幽魔君主据实相告,朕会考虑的。” 且道我言至此,已是极大让步,不想这厮闻听,竟丝毫不领我情,他复摇首轻笑,却答道,“龙帝陛下这是要与本尊交心么?据实相告?好,那本尊就据实相告,我不相信你。” 真是狗屁不通,明明是他求我相助龙池,他竟道不相信我?而我闻言气急,哭笑不得,不想这厮得寸进尺,他一步而前,伸手将我外袍襟口理顺,竟又嬉笑道,“龙衍,你嫁给本尊,本尊就告诉你。” 无药可救,实在是无可救药! 却说日前,面对灵兽长我心下无力,不想今夜,面对这幽魔君主,竟更是鸡同鸭讲,我心下怒愤至极,却仿似已至不知怒愤,一时不知是哭是笑,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片刻我二人无语,幽无邪近前自我手中取过水灵灯,他朝我微微一笑,却叹道,“夜冷风寒,本尊送你回锦澜殿去吧,今时龙帝陛下大婚礼毕,明日,本尊也该启程回九幽了。” 只道幽无邪乖戾无常,不想这句话倒意外通情达理,我抬首看他,一时微愣,足下缓步,竟不觉随他而前…… 好半晌脑中空白,勉力找回思绪后,我只于心下略略考量,当下止步对他道,“幽魔君主不必急于回九幽,现时血王莲花开在即,五灵之首,齐聚泱都,不过百余日而已,朕有意提前会盟,先告知你一声。” 言毕,我一步而前,回身挥袖,直唤起水灵壁光华千丈,阻于我二人之间,尚不及幽无邪开口相询,我背对于他,只道,“今时夜半,幽魔君主也该早些回去休寝,正好,你前时曾问朕讨个宿处,那朕告诉你,泱都城外浣风山,洗月轩,你携手中这盏灵灯前去,自有人好生款待,不送!” 第94章 枝节 翌日繁忙,枢密院,钦天监,司礼监各司其职,俱因我决心提前会盟作万全准备,此际泊光阁,群臣议事毕,鱼贯而出,我当即唤来枢密院左丞,命其拟好国书,一一呈于三族之首,若羽帝,灵兽长与幽魔君主悉数首肯,即刻便发函去风神都,诏会有翼族族长十日内赶至泱都,血王莲花开百日前,五灵会盟! 想来我纳妃大典一日方过,此际再看,泊光阁书案上已是奏折如山,亟待处理,我不觉满腹无奈,当下伏案提笔,好容易将其一一批复完毕,奈何心中总放心不下幽魔镜一事,一时又唤来枢密院右丞,只叫他遣人四处寻访太傅螭烺,一旦觅其踪,尽快带来泱都见我,有关龙池,我实在有诸多疑问相询。 交代毕琐碎繁杂,好容易起身,我一时踏出泊光阁,回望这偌大宫殿,但见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当下心情舒展,正欲前往城外血王莲池略略查探。却说那血王莲池泱都城西,此际我自碧泱宫出,沿涟河而上,正是途径公主府,心下念及小公主昨日哭闹不休,竟不觉止步,一时转道府内,只想再探望一番。 谁料公主府内一片静寂,不见龙涟,只见鼎贞,此际鼎贞见我到访,忙门外相迎,定域王妃与我行礼后,只道小公主哭倦了,正是化作龙身,涟河理气,我闻言略略放心,一时与鼎贞沿河缓行,稍作闲话。 此际天禄公主抬首,眉间掩不住喜悦之色,直朝我道,“皇兄,你知不知道,昨晚我阿哥来溯涵宫看我了。” 我听此不觉颔首,一时微笑,只应道,“好啊,那就好。” 而鼎贞见我答的顺口,面上稍带些嗔色,却又道,“阿哥不知我跟随龙溯东海之行,他原当我泱都伴你左右,还责我不知身份立场,行事有亏呢。” 只道鼎贞此言出,我不由低首一笑,心下轻叹,却道这灵兽长自己行事罔顾身份立场,一转身倒还知晓责备妹妹,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而此际鼎贞见我表情古怪,略略思忖后,却轻声怯怯朝我道,“皇兄,阿哥还说,他说他前时错的离谱,只希望……,希望你能原谅他。” 她话音落,我未作表态,一时摇首,当下只叹,“贞儿,皇兄身为龙帝,诸般事皆有考量,至于灵兽长种种行为,我们不谈,可好?” 我言出,鼎贞知我心下不悦,她一时点头,忙扯开话题道,“今晨我来看望龙涟,她一夜涟河吐息,比昨日平静多啦,也不闹着去东海了,皇兄你放心。” 我听得鼎贞此言,不由只叹龙涟小女儿心性,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一时与定域王妃同行,涟河之畔愈往深处,径往探访小公主,而鼎贞身侧跟随,她见我眉间无奈,不觉又道,“皇兄,你也莫要太过责怪龙涟,却说那羽帝暴虐,传闻又性喜……,他与那孔雀荒唐不堪,当年,若阿哥叫我嫁与他,我也不依的。” 鼎贞说的言辞凿凿,此际她目视于我,满面正色,而我见此不觉好笑,心下一叹,止不住道,凤百鸣啊凤百鸣,不是我不想嫁妹妹作羽后,实在是你羽帝自己太过不济,是个公主都不愿嫁与你啊…… 思及此,我面上倒不觉有些笑意,一时与鼎贞又闲扯些轶闻趣事,片刻行至龙涟休憩处,不想未见小公主龙身吐息,却见她满面怒色,死死盯着我与鼎贞,龙涟疾步而前,张口竟道,“皇兄与贞儿嫂子真是好心情,看这一路谈笑,柔情蜜意,难怪日前贞儿嫂子这么尽心劝我,说什么不要去东海,我心下不解,还道是为何,却原来是你自己想粘在皇兄身边,不想回东海了?” 龙涟话音落,鼎贞当即面色一变,而我闻言立时出声喝止,不想今时小公主倒未再哭闹,她眉间阴沉,一语不发,一时疾步自我身旁而过,竟不知心中又作何所想…… 我见此愠怒,不觉沉声唤她,只道,“龙涟,你站住!” 而龙涟止步,当下回首,此际小公主挑眉冷笑,竟朝我道,“怎么,皇兄心疼贞儿嫂子了,这可是又要打我?” 她话音落,我胸中气闷,且道如今时这般无理取闹,若她是龙溯,我只怕早要凝起青芒,好生教训,却不想正是尴尬沉默时,事端陡生,竟有府中侍卫急来相报,说那乐官妙音求见,声声道有人欲要取她性命?! 闻言,莫说龙涟大惊,我亦一时犹疑,心下只道,莫非竟又是那凤百鸣? 出得涟河深处,但见公主府大殿内,夜莺满面仓惶,浑身发抖,她一见得龙涟,立时拜伏于地,口中直道,“公主救我!” 龙涟近前扶其起身,尚不及开口,我却抢先问道,“妙音姑娘,你既为朕钦命教坊司乐官,到底是何人放肆,竟欲取你性命?” 夜莺闻听我言,抬首这才发觉我与鼎贞亦踏入殿内,一时泪珠簌簌而下,颤声直道,“龙帝陛下不知,是孔雀,孔雀他要杀我……” 孔雀? 此番羽族一行,除却羽帝、咏王,尚有大小官员数十,亲卫精兵数百,并未见得光禄大夫孔雀随行,竟不知今时,这孔雀又从何而来? 而夜莺知我心下疑问,她当下泣声稍止,只低首道,“龙帝陛下有所不知,此番水羽联姻,羽帝并未将孔雀带在身边,实不知这孔雀因何,竟敢放胆瞒着丹凤,擅离九天,而机缘巧合下,我与他泱都偶遇,这厮一时不察,说漏了如歌王因咏王散灵一事,夜莺得知,因感念公主殿下恩情,急急告知,不想今时事发,孔雀生恐羽帝追究怪罪,竟欲杀我灭口……” 且道夜莺与孔雀本为夫妻,大约亦曾有百般恩爱,山盟海誓之际,奈何他二人为凤百鸣从中阻隔,实未料竟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我见此一时怅惘,脑中思绪,只道今时不同以往,凤百鸣既与我言和,这孔雀也好,夜莺也罢,说到底俱是他家务事,我若再擅自插手,实在是于礼不合,思及此,我当下遣人知会羽帝,不想龙涟于一旁,却恨声直道,“皇兄你看,他羽族自羽帝开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居然还叫我嫁作羽后?” 龙涟言出,尚未及众人反应,而那孔雀因追杀夜莺,却正为公主府外,我随侍亲卫所缚,此际御林军左将军将其押上殿堂,听候我发落,而这孔雀原是满面狠戾之色,此际抬眼一看四围众人,倒不觉尴尬窘迫,好一阵难堪,只道这左将军鲲寒鳞,当初莽原求亲,孔雀本就是他手下败将,而鼎贞天禄公主,当年与这孔雀山道过节,差点命丧其手,此际鼎贞一见光禄大夫,立时颦眉,满面不屑鄙夷,当然,最难堪莫过孔雀夜莺,他夫妻再会,夫不成夫,妻难为妻,实在是何其哀哉…… 我见此长叹,直叹荒唐,一时挥袖,只对鲲寒鳞道,“孔雀、夜莺俱为羽族之人,他羽族内务,夫妻私事,朕不便插手,今时你押他二人去白沙驿,一切交由羽帝,但凭处置。” 话音落,众人面上一惊,莫提孔雀夜莺面色复杂,龙涟却立时朝我道,“皇兄!袖玉的命本就是你自羽帝手下救来的,怎么今天,你又将她送于羽帝之手,你难道不知,丹凤会杀了她么?” 当初我救夜莺,一为怜,二为恰与凤百鸣夙敌,只想挫其锋芒,而今时水羽言和,情势微妙,只道如歌因咏王命陨一事,于羽族何等重大,孔雀走漏风声,夜莺私传信息,于我水族而言,有利有弊暂且不提,以羽帝立场,必是重罚,我又何苦干涉他丹凤内政,徒增矛盾? 而我心中所思,龙涟俱是不知,眼见小公主又要胡搅蛮缠,我当下立眉,直朝鲲寒鳞高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押去白沙!” 鲲寒鳞及一众亲卫为我一喝,立时上前押送孔雀夜莺,不想尚未出得大殿,那凤百鸣来的倒快,此际羽帝陛下行色匆匆,他入门与我四目相对,面上表情端的是五光十色,实不知该以何言语形容,片刻,这羽帝疾步而前,他低首,目光扫过孔雀夜莺,一片森寒,掌心炎火剑立起,杀气漫溢…… 夜莺面如死灰,感受到这般杀意依旧毫无反应,而孔雀神色复杂,似是惊惶,又是不甘,此际这光禄大夫一双细长眸子不注目于凤百鸣,一时倒死死盯着我看,而我为他视线纠缠,心下不觉略有惊异,正欲出言,劝丹凤白沙驿解决内务,莫要在三河公主府内,叫我等一众外人看了笑话,不想话未出口,丹凤随孔雀视线,亦胶着于我身,他手下炎火剑起,已然至孔雀胸口,一时与我相视,又回首看夜莺,倒不觉收止剑势,却朝我道,“龙帝陛下见笑,此番孤王实在汗颜……” 第95章 枝节(续) 我见凤百鸣面上恼怒难堪,再看看夜莺凄惶,孔雀绝望,一时摇首轻叹,并未表态,不想凤百鸣一双眸子急急盯着我看,满满俱是探询之色,莫非此际,处置孔雀夜莺这等家务事,他倒有心征询我意见? 我不觉讶异,一挥袖只道,“羽帝陛下家务事,你该如何便如何,看朕作甚?” 话音方落,凤百鸣眉间颇有些忐忑,他当下欲言又止,一时低首略略思忖,半晌,却复抬首注目于我,此际这羽帝陛下见得我无奈一笑,倒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化去炎火之势,却对跪伏于地的夜莺道,“夜莺,你一命既曾为龙帝陛下所救,今时孤王便再不会为难你……” 羽帝言至此,一时打住,只道这厮今时不知怎的,毫无平素专横雷厉作风,不觉侧身,视线又胶着于我身,探询之意不减,而我当下皱眉,转身欲要回避,不想凤百鸣竟一步而前,差点没扯住我衣袖,急切只道,“龙衍,你想孤王怎么做?” 笑话,且莫道孔雀为他幸臣,即便是普通臣民,今日这等境况,有他羽帝在此,如何也轮不到我过问,只能说,他此一问实在莫名其妙…… 正是僵持,尚未及我答话,那金翅率羽族一众亲卫亦已赶至公主府,真真是好一番热闹,而此际凤百鸣面上愈加难堪,他回身之际,又对那夜莺道,“夜莺袖玉,当初孤王一意孤行,灭你九族,今时你目无故国,擅传信息,且当过抵于过,孤王赦你无罪。” 凤百鸣此言出,夜莺一时呆愣,她实未料羽帝暴虐成性,今时竟会自认有过,网开一面,而此际丹凤言尚未尽,一时转身,又对孔雀道,“孔雀当朝光禄大夫,不知国事为大,擅离职守,然孤王念你夫妻久别,今日重聚,你且随夜莺而去,往后削职为民,自生自灭吧。” 丹凤话音方落,且不提夜莺面上惊奇,只道那孔雀细眉紧颦,满面不可置信,这以往深得羽帝宠幸的光禄大夫一时抬首,张口欲要言语,奈何尚不及出声,却又为羽帝厉色逼回,而咏王一旁见状,忙挥手示意羽族亲卫将夜莺孔雀押下,至此,这一场闹剧总算落下帷幕,徒叫人唏嘘。 事毕,那咏王率一众亲卫先行离去,出得大殿时,他不觉回首,目光灼灼,几番注视于我,而我一时与他视线相交,但见得那修眉长目,玉面俊容,心下止不住一痛,只道这本是如歌,我的如歌啊…… 一念至此,我垂首强按思绪,再抬首目光触及金翅,不觉茫然一笑,而咏王当下微愣,他一时转身踏出门外,金衣锦带,稍纵即逝,直至我回过神来,才发觉今时公主府,大殿内气氛尴尬,此际小公主一把拽过我衣袖,语气阴沉,竟道,“皇兄,你若真叫我嫁给这羽帝,我就死给你看!” 龙涟言毕,愤然而去,而鼎贞抬首见我面上忧色,当下跟随其后,亦出得殿外,此际殿内徒余我与凤百鸣相对,一时间,这羽帝注目于我,尴尬窘迫之余,却仿似尚有千言万语欲诉,我见此直是摇首,当下亦给个台阶他下,开口只道,“羽帝陛下有什么话,随朕来吧。” 且道我本欲前往泱都城西,查探血王莲池,今时这般一闹,天色不早,心情全无,此际丹凤与我同行于涟河畔,我一时烦闷,回身直朝他道,“百鸣兄,真不怪朕说你,今时这般境况,你叫朕怎么将妹妹嫁给你?!” 我话音落,凤百鸣当即立目,他见我意在指责,一时反驳,急急只道,“龙衍,你可千万别误会,孤王与那孔雀,早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他言出急切,而我闻此一叹,只答道,“你今时说这些与朕听,纵是朕明白又顶个什么用,你叫三河公主相信你啊!” 我言出,羽帝眉头愈皱,他直直盯着我看,面上表情实在古怪,一时倒问我道,“龙衍,你该不会是借题发挥,反正三河公主婚事,你早就想反悔,是不是?” 哦,他倒也不傻,还知道我在借题发挥,而我看他此际眉间尴尬,满面懊丧,一时忍不住,直是摇首发笑,奈何这羽帝急色,片刻又朝我道,“龙衍,孤王只要你相信就好,我与那孔雀,不过都是以前……,唉,你是不是觉得此番孤王对孔雀,惩戒的轻了?你可知道,孤王是怕你……” 他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更叫我止不住笑意,我当下回身,只反问道,“哦,那孔雀你羽族光禄大夫,朕纵是再大能耐,也不会轻易干涉你羽族内务,你怕朕,你怕朕什么啊?” 羽帝为我一问,难得面上发袖,他一时支吾,竟道,“千年来,世人皆谓孤王暴虐,我这是怕惩戒失当,你也当我暴虐……” 只道他此言毕,我当即失笑,“羽帝陛下这是怎么了?朕不是早说过,这是你羽族家务事,你又何必在意朕如何看待?再说暴虐与否,反正都传了千年,正如百鸣兄一般,这千年来,世人俱道朕冷酷,冷酷就冷酷吧,莫非朕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话音落,凤百鸣一时无语,半晌,他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奈,当下随我身后,却又辩白道,“孤王不是在意世人评说,孤王只是在意你怎么看”,而他言至此,见我眉间不解,不觉一声长叹,连连直道,“龙衍,孤王与孔雀,真的没什么,早就没什么了,你要相信我。” 滑稽,只道他羽帝宠幸孔雀与否,与我何干,要我相信做什么? 我不觉摇首,心下暗道,反正今时是不准备将龙涟嫁与九天,他再解释也是无用了,一时止步,我敛去笑意,只正色朝他道,“百鸣兄也不必解释了,只道若在寻常百姓家,此际你既将亲姊嫁作我妻,说来,我也算你姊夫,今时倒真有几句话要告诫与你听……” 未料我话未及完,凤百鸣眉间郁色,他直唤我名讳,欲要打断,而我挥袖示意他噤声,一时沉声道,“其实世间帝王,谁还能没个心头所好,那孔雀貌美,你宠幸于他,也算无可厚非,只是以朕所见所闻,这光禄大夫阴狠善妒,恃宠而骄,绝非良臣之选,只道你既是宠幸于他,那就该好好宠幸于他,实不该再让他擅入政事,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我此言既出,丹凤面色端的是古怪难明,一时看去,倒仿似颇有些欲哭无泪,我正是纳闷无解,不想这羽帝一步而前,竟朝我吼道,“龙衍,不是这么回事,孤王说了,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而我见他情绪激动,一念及今时境况,于他丹凤也不是什么长脸之事,当下会意,亦不再多言,不想凤百鸣一张苦瓜脸,却喋喋不休道,“孤王那时尚年少……” 却道我闻他此言,不知怎的,竟突然起了捉弄之心,一时接口,只嗤笑道,“对对对,那时羽帝陛下年少不更事,不过是一时为美色所迷……” 不想话未及完,这厮却炸了毛了,他当即横眉立目,直对我怒道,“你说孤王年少不更事?孤王展翅九天时,你还没能下水呢!” 且道我平素不爱逞口舌之利,今时为这厮嘲笑,倒不觉起了好胜心,当下反唇相讥,只回道,“朕不曾碧海游弋前,你那也能叫展翅九天,你头上翎羽不还不知道长齐了没?” 此言出,羽帝一时气急,片刻我二人相视,俱是失笑不已,凤百鸣当下直叹道,“龙衍,为何以往,孤王从不知你青龙帝竟是这么伶牙俐齿?” 而我一时挑眉看他,淡淡只道,“好了好了,你不知的又何止一般两般,今时闲话不提,只道三河公主婚事,朕意在收回,但有一点还请羽帝陛下放心,只要你有诚意与我水族盟好,朕决计不会让你吃亏的。” 第96章 会盟(一) 那日涟河畔与羽帝一议,我之所以允诺凤百鸣决不亏待羽族,实在是于五灵会盟前,与他的一颗定心丸,当然,这丹凤又非痴傻,他心中思虑,必不敢将羽族全族之利系于我一言,一时间,涟河畔轻风徐动,凤百鸣与我俱是不语,半晌,他忽而仰首一笑,却朝我道,“好,今时龙帝陛下决意提前会盟,又于孤王面前作此承诺,那孤王也表个态,只道此番五灵齐聚,会让你知晓我羽族诚意的。” 他言出,我颔首应下,虽说这丹凤性躁易怒,但国事绝不含糊,此际我与他言语承诺,他不答我上下,亦还个定心丸与我,实在是好生高明,思及此,我不觉轻笑,不过是云淡风轻又闲扯几句,当下挥袖,便遣亲卫送他回白沙驿。 涟河畔凤百鸣离去时,回首望我,目光深沉,此际这羽帝陛下张口欲言又止,竟仿似有万千情愫诉不出口,实叫我一见心惊,而待他离去后,我竟不觉伫立河岸,良久良久,脑中思绪繁杂,一时羽帝,一时灵兽长,一时又幽魔君主,好一番荒唐不堪…… 三日后,我再去查探血王莲池时,三族之首对会盟提前均无异议,倒是那有翼族,内乱不止,一日内竟有三封风神都复函,俱自称有翼族族长,还俱道族内事务繁忙,只能遣臣下到访,不能亲来泱都会盟,万望我见谅。 我阅毕,止不住摇首,心下只叹九翼王故去匆忙,留得这一众子嗣,只知争权夺位,就怕自己离了翼王城,王位不保,却无人无力于五灵界树风神之尊,徒叫外族看了笑话,我一时将那三封信函俱置于案上,见得信角处七翼纹饰,忽念起年少时,风神都一行,我与九翼王亦算得上有一段渊源,只道那风痕生平任意妄为,生时尚不理政务,至于身后事,想必更是不置一顾,一念至此,我倒不觉思绪远了,直至身侧近臣轻唤,方才回过神来…… 我一时起身,叹息连连,实不知是为何,今时盟会临近,五灵齐聚,我反倒心下繁复,总想些有的没的,忽念起父亲,他毕生致力于海内咸服,四族来朝,在位时,万年与羽族相争,兵祸绵延至今方解,而今丹凤帝求和,被逼百年来朝,不知这可算我替他完成夙愿? 我想想又是长叹,其实两族相争,无所谓长短,万年来交通不便,边境战火涂炭,非止羽族受难,我水族又何曾占得半分好处?今时凤百鸣为形势所迫,被逼来朝,难道他就真能够万年不生二心? 思至此,我不觉闭目,长吁短叹之余,又念起如歌,只道如歌王温雅平和,不喜谈论政事,他与我交心不过短短时日,每每闲谈碎语,无不通达明了,透彻心扉,当初如歌曾言,五灵界我水族独坐尊位久久,若要叫他人不生异心,必是空谈,而保尊位不在杀伐征战,却在五灵平衡,当时他此言出,我心下大为赞同,奈何不及深谈,却因诸事繁杂而未再叙起…… 其实我明白,如歌时时在意自己身份对立,生恐多言,扰我决断,然而他却不知,这多年来,我身侧弟妹年少,不解世事,臣下尊恐,难诉心声,我这一生,何其幸才能与他相逢,何其幸才能得他知心? 可是,他懂我,理解我,我却不懂他,不理解他,是我亲手毁了一切,是我亲手将他逼上绝路……,一念至此,我只恨自己一国之君,被缚尊位,一片真心有何用,一腔爱意又何如?纵连随他而去也做不到,想来我此生,竟是注定要辜负于他…… 我心下之哀,哀过于当日初闻如歌已逝,此际茫然步出泊光阁,口中喃喃絮语,只道如歌绝笔,唯愿水羽盟好,世代不战,那今时,我既在其位,必尽心力,促其成,于我族,于羽族,只愿造福后世,功在千秋…… 一路行去,泊光阁至锦澜殿,我心下惘然,足下徘徊,一时只命臣下将盟会诸般事宜准备停当,自己则转道汲月潭,清修数日,但愿我自潭中出时,能一切随我愿,不再起波澜。 七日后,血王莲花开百日前,汲月潭灵息大盛,光华流转,凌晨,我立于潭底法阵,催灵稳固颗颗灵珠,直至五鼓时分,方才收止灵息,行至锦澜殿沐浴更衣。 一时间,流水尽覆周身,灵脉俱畅,我不觉举目,但见得青玉阶上,青玳手奉明珠冠,碧波池旁,碧螺跪呈九龙袍,恍惚间,竟仿似倒退千年,彼时我方登基继位,奈何却已注定,此生必为帝位所缚…… 直至殿外司礼官催请,言时辰已到,而外臣来报,道泱都城西血王莲池,羽帝、灵兽长与幽魔君主少时即至,我方收拾起这一阵莫名心绪,当即整衣束冠,推门而出,行至碧泱宫前龙撵,举步而上…… 泱都泽国,那血王莲池偏偏位于高山之上,四围流水,环山相绕,其灵息之盛,几可与汲月潭相提并论,今时血王莲山,山脚直至山腰,俱为我水族亲卫层层守护,而其他四族,亦不乏精兵良将位列其旁,此际我方至山下,立时便有枢密院官员来报,言及三族之首已在山巅等候,而有翼族则有三路使臣到访,却问我该如何相待,我闻之不觉一笑,不经意只答,“朕无心他有翼族内乱,三路使臣俱以公卿之礼相待,列席旁观。” 那官员会意领命,我则自龙撵而下,一时举目望去,但见血王莲山旌旗猎猎,五族图腾肆意嚣狂,此际旭日临海,依山而上,实在是好一派气势辉煌,直叫我心下翻腾,一扫之前悉数怅惘,竟凭空生出无尽豪情来。 我当下沿山道拾阶而上,一路行来,两旁不论我水族亲卫,抑或他族兵士,莫不跪拜行礼,当然,愈往上,文臣武将品级愈高,直至半山腰,我见得幽魔族血祸一脸冰霜,此际这左护法见我远路行来,眉间端的是意味难明,他不情不愿俯首行礼,却又忍不住欲要抬首注目于我,我见此只觉好笑,当下挥袖示意免礼,倒未料再往前,却见得那灵兽族平远将军立于道旁,却说这白鹿麈与我亦非初次相逢,想当初陌阳关大牢,这厮不分青袖皂白,百般刑求,今时他再见我,除却目光畏惧,面上竟还有些不可置信之态,而我一时勾起唇角,只朝这灵麈冷冷一笑,他见此当即一愣,回过神来立时俯首行礼,我却只是摇首轻笑,愈往前行…… 再往上一众羽族精兵,只见咏王金翅立于血王莲山峭壁之上,此际他背生双翼,金羽翩翩,一见我行来,当下欲要行礼,奈何我与他相逢,每每心下复杂,此际虽是缓步而前,却先于他礼前扬手挥袖,张口只道,“咏王无须多礼。” 金翅闻言退于一旁,他垂首不愿再与我相视,而我心中徒留一叹,不觉疾步而前,再抬首已见鲲寒鳞来迎,此际御林军左将军近前,一礼毕,只道三族族长山巅等候多时,我闻言颔首,当下催灵,直往血王莲之巅。 第97章 会盟(二) 血王莲池旁,除却风灵尊位空置,羽帝、灵兽长、幽魔君主已各居其位,此际羽帝见我行来,正欲近前相迎,而灵兽长见此,当下满面郁色,唯那幽魔君主立于一旁,眉间不屑,嗤笑不已…… 我一见皱眉,扬手示意羽帝无须多礼,当下一步踏上水灵尊位,目光淡淡扫于这三族之长,正是挥袖化去莲池四围网缚水灵法阵,片刻,那灵壁氤氲而散,但见得一池水碧透如洗,水中央血王莲微启莲叶,血色花苞含羞欲放,虽比不得盛极时动人心魄,却也另有一番瑰丽芳华。 其实,五灵盟会之所以冠血王莲之名,并非只因盟会以血王莲花开为期,五百年一遇,更因花开血王莲丹成,五百年止得九枚,这灵界五族,王侯将相,莫不以争得一枚为无上尊荣,当然,五灵盟会初,本意在五族族长议事,未料经久,议事不提,争夺血王莲丹倒成了众目焦点,亦成了五族实力比拼之一大平台,因此,千万年来,纵会盟不在泱都,于会盟前也必定自莲池取灵丹,只不过今时,我决意花开百日前提前盟期,若无个彩头,只叫这一众名臣良将空抢一通,必定大为不妥。 事实上,当初国书呈递,我本以为面前三族之长心有异议,此一问早该提及,不想他三人答应的爽快,几至于出乎意料,莫非心下考量,俱是想借此盟会之际,旁观笑话不成? 思及此,我不觉轻笑,方欲开口言明此事,不想话未出口,这山峰之巅,族长议事之际,竟有亲卫来报,说有人自称风神之后,有翼族七翼亲王,特来血王莲山拜会,我闻言实在惊奇,只道那风神都复函,无人提及亲王到访,就此事我还曾诏会羽帝、灵兽长与幽魔君主,怎么今时,这有翼族来了三路使臣还不够,竟又冒出个七翼亲王? 我一时略略皱眉,见得座下三族之长俱有些不悦,凤百鸣眉间不耐,立时出言道,“那九翼王子嗣众多,他有翼族左一个亲王,右一个亲王,一时俱要来此会盟,却叫我等以谁人为凭?” 羽帝话音落,幽魔君主益发嗤笑不止,只灵兽长面色平静,他抬首目视于我,稍有些探询之意,而我一时思绪,想那有翼族诸王夺嫡,内乱不息,今时既有人意在树风灵之尊,万里赶至泱都赴会,难得还有胆识敢硬闯血王莲山,那我等会会倒也无妨。 念及此,我当即唤亲卫引那七翼亲王来见,令出,凤百鸣面上略显不满,难得却也未再多言,而那远来的亲王殿下入得莲池祭台,我只一眼看去,却道这分明还是个少年,白衣银发,容止清扬,眉目间似与九翼王有几分相像,奈何仔细一看,总觉神韵不对。 这少年亲王抬首,自报家门,原是九翼王与泗水王妃之子,有翼族七殿下风微澜,此际他目光轻移,将羽帝、灵兽长与幽魔君主略略打量,最后直视于我,视线胶着,竟不知是怨愤抑或是鄙夷,混杂于一处直汇成满满的挑衅,而我一见讶异,只道我与他素不相识,我水族与有翼族亦无恩仇,实不知他为何竟有此态度? 我按下心绪,方欲示意他踏上风灵尊位,不想这小殿下不承我情,眉间傲慢,一时倒先开口道,“泱都会盟,五灵诸首齐聚,今时小王来迟,本该自行请罪,然小王一路行来,方观得龙帝陛下这碧水泱都,气象万千,歌舞昇平,尚不及赞叹,未料竟路遇世间大不平事,此事事大事小且先不提,但事关龙帝陛下,羽帝陛下声名,小王实不敢怠慢,一时自作主张,只想借此盟会之机,亦能邀灵兽长、幽魔君主作个见证,好生平息。” 他此言出,众人俱是不解,我一时看向凤百鸣,但见羽帝茫然,正是与我面面相觑,我当下收回目光,敛眉朝那风微澜道,“七殿下此话怎讲?到底是什么世间大不平事,关系朕与羽帝声名?” 这七殿下见我答话,笑得愈加古怪,片刻,他生硬摆出一副恭敬之态,只又道,“世人谓龙帝陛下善纳人言,公平公正,今时这大不平事,只须你见得一人,立时便知,小王虽不才,人却已带到,此际就看龙帝陛下,羽帝陛下想不想见了?” 少年亲王话中有话,用意难明,而我见他态度不对,只怕来者不善,当下方欲撇清与盟会无关繁杂,实未料不及出言,那羽帝暴躁,竟先不耐道,“到底是何人何事,你与孤王带上来!” 此言出,只怕是正中下怀,果不其然,此际风微澜笑得讽刺,这七殿下带上来的不平之士,不是他人,竟是那孔雀?! 此际孔雀跪伏于莲池祭台之下,不知面上是何表情,而尊位上众人反应不一,幽无邪不识孔雀身份,一脸云淡风轻,而麒麟知孔雀本为羽帝幸臣,此际不动声色,意在观望,只凤百鸣当下难堪,立时起身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孔雀见得羽帝暴怒,不觉身体发颤,奈何风微澜一步而前,却朝孔雀道,“孔雀大人惊慌什么,有什么冤情你说,龙帝陛下听着呢。” 孔雀听此正是抬首,他目光闪烁,逡巡于我与凤百鸣面上,而羽帝见此更是大怒,当即又喝道,“千羽孔雀,你能有何冤情,还不与孤王退下!” 羽帝言出,炎火剑起,意在取孔雀性命,实未料炎灵盛处,竟为灵兽长扬手接下,此际麒麟挥袖散去炎火之势,起身淡淡笑道,“羽帝陛下何须动怒,既是孔雀大人有话,便让他说嘛,正如方才七殿下所言,有何冤情,本座与幽魔君主也好做个见证。” 麒麟言毕,向幽无邪投去一瞥,大约是想这幽魔君主声援,然而幽无邪性格乖戾,口无遮拦,此际见得麒麟有意为难凤百鸣,竟是大笑不止,一张口却道,“本尊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冤情,原来是七翼亲王多事,竟叫个羽帝陛下的小小娈宠上得血王莲山,不想灵兽长更多事,只道他羽帝情薄,杀个失宠的幸臣,于你何干?”,幽无邪言至此,只将凤百鸣、麒麟略略打量,最后却朝我道,“龙帝陛下可看见了,只怕是这一众人申冤是假,找你难堪是真吧……” 幽无邪话音落,麒麟与凤百鸣俱是一惊,他二人似要开口辩解,却又无从说起,而那祭台下孔雀本是沉默不敢出声,此际听得幽魔君主一语,倒仿似壮了胆,竟抬首冷笑道,“龙帝陛下贵为五灵之首,多不堪的事也做过,还怕什么难堪?” 孔雀话音落,我心头一凛,只道今日,这风微澜来者不善,这失宠的光禄大夫不知进退,莫非矛头与凤百鸣无关,竟俱是直指向我,念此,我不觉起身,面色阴沉,而四围众人一时静默,目光俱胶着于我身,我只见孔雀咬牙强撑,早掩不住眉间惧色,奈何风微澜好歹不知,竟又一步而前,将孔雀护于身后,开口却朝我道,“孔雀冤情未诉,龙帝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我闻言挑眉,冷冷注目于这有翼族七殿下,只沉声道,“澜亲王,有一件事你必须明白,不论朕做什么,都不是你能过问的”,我话音落,风微澜当即面色一变,然而不及他答话,我又继续道,“今时,那千羽孔雀既是有冤在身,羽帝陛下又在身侧,你叫他说,说个明明白白,但凡有理,不论牵涉何人,朕与他做主。” 我言出,凤百鸣眉间焦急,他立时道,“孤王家务事,实不敢劳龙帝陛下费心”,却不料话未及完,麒麟倒死活与他卯上劲了,灵兽长当下接口,只冷笑道,“羽帝陛下这是什么话,没看见孔雀大人有冤无处诉,已不惜寻至外族亲王相助,此次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擅闯血王莲山,怎么看也是不堪忍受你羽帝淫威,实在是有事请我等做主吧。” 麒麟言出,凤百鸣立时便要动手相搏,此际羽帝手中炎火剑迅疾而出,直往灵兽长面门而去,而灵兽长闪身避过,正欲还手,我见此大为不悦,当下喝道,“住手!” 一时间,他二人自知行为失当,收止灵息后,俱看向孔雀,未料孔雀无胆,此际叫他说时,他除却发抖,竟是一句话也无,半晌,幽魔君主不耐,张口径道,“滑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今时本尊只问一句,这究竟是血王莲山,还是羽帝后宫?不知从何而来的无知亲王胡搅蛮缠,就连灵兽长亦跟着推波助澜,莫非本尊自九幽而来,不是为了会盟,就是为了看这以色事人的娈宠?” 只道幽无邪言语尖刻,他此一番话出,无人面上好看,而那孔雀却也是古怪万分,他方才还大气不敢出,此际一听幽无邪言语,倒立时袖了眼圈,声声吼道,“以色事人可鄙么?以色事人也是被逼的,以色事人可耻么?以色事人也是付诸真心的”,他言至此,已带泣声,忽而抬首,目光怨毒,一时看向羽帝,一时又看向我,却凄凉笑道,“以色事人又如何?总比以色惑人好上一万倍!” 孔雀莫名而来的胆气,不觉叫人讶异,而我听他言语,心下愈发暗沉,莫非这光禄大夫失宠,莫名而来的怨气,不记在羽帝头上,竟意指我……,竟意指我以媚色迷惑丹凤么? 荒唐! 我思及此,正欲唤亲卫将孔雀押下,不想孔雀察觉我意,此际竟是不要命地朝凤百鸣大喊道,“凤百鸣,是你,是你逼得我与夜莺夫不成夫,妻难为妻,我跟随你近千年,百般献媚,不想你一朝为龙帝迷惑了心智,便弃我如敝履,竟叫我与夜莺破镜重圆,自生自灭?你明知我无颜面对夜莺,居然还这般残忍对我,你知不知道,我千羽孔雀,纵是自甘堕落,身下承欢,但也有一颗心啊!” 孔雀声声控诉,几至嘶吼,而我见此情此景实在难堪,当下挥袖,直唤亲卫近前,将其押下,不想孔雀激狂,一时蛮力挣开一众兵士,竟又朝我吼道,“还有你,不知羞耻青龙帝,你既为龙帝之尊,五灵之首,怎么会做出这种以色惑人的下作之事,以至于丹凤夜夜不成眠,声声唤的都是你!真不知道骨子里淫贱至极之徒,怎还能道貌岸然立于此处,光天化日接受万民朝拜?!” 孔雀话音落,四围死寂。 只道那风微澜此次拜会,也许根本就是前来生事,也许根本就是想要这么个结果,然而此际他闻听此言,当下亦是愣住,而幽无邪面有惊色,不言不动,至于麒麟,他本意应是想叫凤百鸣难堪,不想孔雀无状,除却叫凤百鸣难堪,却牵累我更为难堪,今时这灵兽长定定看我,眉间颇有些忐忑,我一时目光森寒,只冷冷扫于他面上,片刻侧首,但见羽帝神色复杂,又是焦急,又是愤怒,又是自责,而我终是面无表情,只淡淡问他道,“羽帝陛下,今时朕有一事请教,却问你依羽族刑律,目无尊卑,擅闯盟会,该当何罪?” 此际凤百鸣听我问话,一时反应未及,片刻这羽帝回过神来,茫然只道,“死罪。” 而我得他所答,微微颔首,只冷冷应了个“好”字,当下催灵,自袖间弹出一道青光冷龙,冷龙凌厉,瞬及将孔雀周身缠缚,一时只见水灵寒意森然,冷芒极盛时不过片刻,那孔雀尚不及挣扎哀鸣,魂光已灭。 第98章 会盟(三) 孔雀魂光本为五色,今时因寒水灵入侵,暗淡不成具形,瞬间即逝,纵连其尸身亦因水灵过盛,顷刻化为寒水一汪,消弭无踪,此际四围众人,我族亲卫早已识趣退下,莲池旁诸位,除却风微澜,俱为帝王之尊,莫说这澜亲王年少识短,早已是目瞪口呆,惊恐惊惶,即便是暴虐成性的羽帝,乖戾无常的幽魔君主以及喜怒从不形于色的灵兽长,一时无言,亦俱是惊大过诸多繁杂,当下莲池祭台,死寂依然。 我并未表态,回身复落座于水灵尊位,良久后方才抬首,目光扫过四族尊长,不觉笑道,“怎么,从未听说过青龙帝冷酷手辣么?” 话音落,依旧无人出声,羽帝眉间焦躁难以言喻,他一时张口结舌,却是半句话也支吾不出,而麒麟面有歉意,此际灵兽长视线方触及我,不由讪讪偏开头去,唯幽魔君主居于幽魔尊位,神色尚算平静,我见此心中一叹,扬手示意羽帝与灵兽长落座尊位,又朝祭台下风微澜微微颔首,出言只道,“澜亲王既是远来拜会,意在树风灵之尊,如何还不上来?” 风微澜见我发话,好容易回神,这年少的亲王殿下神色难明,微一咬牙后,竟又仰首朝我道,“小王年少鲁莽,不知龙帝陛下真龙之姿,今日一见,方晓得坊间传闻不虚……”,他言至此,不觉将祭台上诸位略作打量,再开口直朝我道,“只不过,小王今日还有一事不明,会盟前万望龙帝陛下解惑。” 小亲王言出,凤百鸣大怒,他立时起身欲要喝止,而我当下敛眉,挥袖示意羽帝稍安勿躁,一时看向那风微澜,未动声色,却说那小亲王到底年少,此际他捉摸不透我心思,面上不安之意愈浓,而我目视于他,不觉勾起唇角,只笑道,“哦?小殿下可是当这血王莲山是什么玩耍的好去处,左一问,右一问,若再与盟会无关,朕可是要生气的。” 我此言不轻不重,莫说风微澜拿捏不准,纵连祭台上三族之长亦是面带异色,不敢妄动,片刻,这小亲王一步而前,硬撑起豪气万千,却朝我高声道,“当然与盟会有关,小王就是想问,今时血王莲花未放,血王莲丹未成,龙帝陛下擅自提前盟期,诏会我等远赴泱都,却要拿什么与五族亲贵封赏,空口承诺?还是说,你早允了这祭台上三族之首什么好处,就欺我父王故去,有翼族无人么?” 他话音落,我倒有些讶异,只道这血王莲花期一事,我本以为羽帝不提,灵兽长也会询问,纵是灵兽长不询问,幽魔君主也断不会装作不知道,不想前时他三人一概不论,今时倒为这有翼族小亲王借作了挑衅之机…… 再说此际风微澜言毕,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大约不愿错过我面上一丝一毫难堪之色,奈何他不知,我既然决意更改盟期,必定会有万全之备,我当下起身,只朝他笑道,“好,小殿下此问有理,却也不愧是九翼王之后,风神之尊”,我言至此,祭台上三族之长更是茫然,忧愁的忧愁,不解的不解,好一番陈杂不知所谓,我一时离开水灵尊位,面朝血王莲池,但见那莲花枝叶繁茂,花苞为血色层层浸染,半抱半合之际,血王莲丹雏形已成…… 众人不知我意欲何为,一时屏息,无不注目于此,而我手下催灵,瞬及莲池四围道道水灵壁凭空而起,水晶琉璃般光华流丽,此际为血王莲血色所映,几番投射折返,端的是绚烂无匹,直叫人目眩神迷…… 见此,众人仍是不解我意,只灵兽长擅于催发草木之灵,他见水灵壁灵蕴斐然,自血王莲池运化于血王莲花,当下出口,直唤我道,“龙衍,你疯了不成?强催血王莲丹是不可能的!” 言出,在场诸位又是一惊,要知道血王莲贵为灵界草木之首,根系繁杂于血王莲山,五百年花期,千万年未变,若想强催灵丹成,纵是灵兽长唤起生发之灵,成败与否尚在天命,不过有一点麒麟不知,血王莲既为水灵所养,花期便为水灵所定,我若无十成把握,又怎敢于会盟之期,他族尊长面前如此托大? 我并未答麒麟所问,只挥袖撤去层层水灵壁,水灵氤氲而散时,莲池中央血王莲千叶合抱,重瓣重蕊中九枚灵丹毕现,一时光华冲天,慑人心魄,只怕此际,血王莲山山峰至绝谷,俱为这光华环绕,纵连泱都千里之遥,也必能见此殊绝之色…… 九枚灵丹为血王莲重蕊所托,我一时回身,只朝那年少的七翼亲王笑道,“七殿下,这就是血王莲丹,你可看清楚了?” 言出,莫道风微澜呆愣不知所措,纵是麒麟、凤百鸣与幽无邪亦一时看我,不知心中何感,而我见此不觉扬眉,缓步至水灵尊位,只朝面前三族之长笑道,“如何?都不认识朕了,还是说,直至今日,你们才知道朕是谁?青龙帝是谁?” 无人出声,良久无人出声。 其实,此番我不顾历次盟会惯例,执意提前,一来是因为日前我纳妃之礼,三族之长莫名到访,泱都暗潮汹涌,多一日则多一日变化;二来却是因为前时我不慎失足,一路落难辗转,九幽境为幽无邪囚困,连云山又为凤百鸣折辱,甚至凌云宫更为麒麟百般亵玩,以为娈宠,更可恶今时他三人还胡搅蛮缠,又是倾慕又是爱恋,还俱道我以媚色惑人,莫非真当我青龙衍好脾气,软弱可欺? 良久沉默,我收拾起满腹思绪,出口只唤那风微澜,而小亲王显然尚未从血王莲花开殊色中回神,此际听得我唤他七殿下,茫然也知往风灵尊位前行,不想他前番诸般挑衅行为,此际我未与他计较,倒有人与他计较。 第99章 会盟(四) 风微澜举步往祭台而上,足下本该风灵息愈盛,奈何他方才诸般无状,倒仿似激起了众怒,此际幽魔君主侧目于小亲王,手下幽魔息起,几番将其阻于祭台之下,而羽帝与灵兽长难得默契,俱是一语不发,我见此不觉好笑,只道他三人俱为一族之长,今时举动,竟好像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少年郎。 我一时摇首,袖间水龙出,于风微澜与那风灵尊位间架起一道水灵桥,只道这小亲王欲上祭台几番不得法,此际一见得水灵桥,不由抬首望我,而我见他年少面庞,眉间又气又恨模样,不觉微弯唇角,当下颔首,示意他沿桥而上。 却说这少年亲王原还想自己挣个面子,奈何一转眼又见得幽魔君主眉间戾色,他倒也识趣,亦不再作无谓努力,当下沿水灵桥步至风灵尊位,灼灼目光却再未离我身。 而此际幽无邪见我出手相助风微澜,他一时看我,面上不见怒意,竟仿似满满俱是无奈,苦恼之极就差再叹口气了,直叫我一见好生纳闷,奈何而今之际,不是深思之机,我当下摒去脑中诸多杂念,亦不愿会盟再生枝节,开口只道,“今时泱都,五灵齐聚,朕邀得四族尊长亲临,实在是万分荣幸,却道五百年来灵界诸多事务,寸土之争也好,商贸交通也罢,抑或是灵场异动,灵息不调,此际不妨开诚布公,能谈则谈,能解决则解决,不知依诸位之见,意下如何?” 我言出,众人面上俱有些思忖之色,却说血王莲盟会又非首次,五百年前九天会盟,我因汲月潭潭底护养法阵,未曾亲临,而麒麟大约不满会盟于九天而非莽原,亦托辞未曾出席,当年幽无邪尚未继位,九天一行还是亲王,至于九翼王,彼时风神至尊,今时竟已故去…… 一时莫名而来的伤感,却叫我不禁低首沉思,回神之际,灵兽长首先起身道,“龙帝陛下既出此言,那本座确有一事提请一议,前时连云山大火,我灵兽族陌阳关至今不见成形,而幽魔族九幽受累,想必灵场不稳,损失亦是重大……” 麒麟言至此,不由朝凤百鸣投去恨恨一瞥,而羽帝自知前时纵火连云山实为不该,一时未作反应,倒定定看向我来,奈何麒麟见得凤百鸣与我相视,更是不悦,灵兽长面色不善,当即又要发难,不想未及出口,幽魔君主倒抢先道,“羽帝陛下不必装傻充愣,灵兽长这是指责于你,你看龙帝陛下作甚?” 幽无邪此言出,麒麟自是得意,他一时落座,未再多言,而羽帝为灵兽长、幽魔君主联合诘问,当下也不躲避,凤百鸣眉峰深锁,只朝幽无邪道,“幽魔君主这是何意?不错,连云山纵火,的确是孤王过失,今时九幽受损,灵场不稳,你叫孤王先赔你损失,还是叫孤王先助灵兽长重修陌阳关?” 凤百鸣此答甚妙,却说灵兽族与幽魔族毗邻接壤,这许多年来,两族关系不咸不淡,虽不至剑拔弩张,却不乏明争暗斗,而陌阳关灵兽族西北重镇,本就是用以据幽魔族之前哨,毁了对幽无邪有利无弊,反之,九幽境灵场不稳,亦是麒麟乐见乐闻,所以说灵兽长与幽魔君主同盟,却无同盟基础,说到底不过是临时起意,而今他二人为羽帝反诘,实不知会如何作答。 我安坐于一旁,不过是作壁上观,但见得幽无邪未语,麒麟倒立时接口,此际灵兽长挑眉冷笑,直朝凤百鸣嘲讽道,“羽帝陛下讲的大笑话,你有能耐助本座重建陌阳关?你再来一场大火,莫说陌阳关,只怕连云山都要叫你毁了!” 麒麟话音落,凤百鸣面色难堪,只道灵兽长此言并无错漏,丹凤性属火灵,而草木生来惧火,此际他提及相助麒麟重建陌阳关,无异于痴人说梦,再说幽无邪,这幽魔君主方才为羽帝反诘,不曾言语,今时听麒麟转移话题,一时会意,再开口却道,“羽帝陛下既是承认有错,也不必妄想于本尊、灵兽长之间挑拨生事,本尊无须你赔偿,灵兽长也不劳你相助,你该如何请罪,这倒的确要请龙帝陛下好生做主……” 幽无邪此言出,众人目光又集于我身,此际灵兽长面露期待,奈何期待之余又颇有些忐忑,而幽无邪神色复杂,挑衅共疑虑混杂,实在是意味难明,至于那有翼族小亲王,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却不管其他三族之长是何态度,由始至终视线俱胶着于我身,只怕是我等议事内容,他也不知。 此际我并不急于表态,一时看向凤百鸣,微微一笑,而羽帝不知我心下所思,面上不觉浮出些窘迫之色,他偏过头去不再看我,一咬牙却对麒麟道,“孤王承认有错不假,只不过,孤王连云山纵火,却是因你灵兽长擅修秘道,包藏祸心而起,今时孤王领罪受罚决不怨言,那你灵兽长又当如何?” 羽帝此言出,实在是说到灵兽长心上去了,只道麒麟擅修秘道,强行催化连云山草木生发,若非如此,那一场大火也断不至酿成今时这般惨淡后果,当然,这秘道一事非同小可,此际为凤百鸣重又提起,莫道幽无邪面上立现愠色,就连我心中亦不由起了计较,一时形势逆转,本是羽帝难堪,未料片刻间,灵兽长倒更难堪起来。 不过麒麟决非等闲之辈,灵兽长纵是泰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此际他略略看我,一挥袖竟笑道,“羽帝陛下讲得一个笑话还意犹未尽,又来一个,却说本座修秘道,修的是连云山秘道,今时幽魔君主尚不曾表态,你有何立场指责本座包藏祸心,这祸心是什么,可是不曾催化生发之灵,于你羽族边界修得秘道,对不对?” 各为其利,几番相争,而我心知肚明,见得麒麟与凤百鸣互相指责,来回嘲讽,一时止不住笑意愈浓,却难得幽魔君主尚算清醒,只道他本就是面色苍白,眉如墨染,此际修眉深敛,薄唇紧抿,更显戾气极重,片刻,幽无邪抬首,不看羽帝,不看灵兽长,却朝我道,“一事归一事,今时谈的是羽帝纵火连云山,以致五灵界灵脉受损,灵场不稳,至于灵兽长擅修秘道,损及九幽境幽魔息,本尊自会与他计较,当然,也自会劳烦龙帝陛下主持公道……” 幽无邪话音落,麒麟好容易暂从凤百鸣指责中脱开身来,而凤百鸣却不得不直面连云山纵火一事,此际羽帝眉间略有些颓然,他复看向我,无奈之余尚有恼恨,大约又忆起我曾允诺决不亏待于他,恼恨之余还不乏期待,真真是好一番五味陈杂。 我见此不觉低首一笑,再抬首时已为众人注目,三族之长待我决断表态,那有翼族小亲王旁观热闹,而我见小亲王满面好奇探询之色,一时兴起,当下却问他道,“七殿下,今时羽帝陛下、灵兽长与幽魔君主好一番唇枪舌剑,各执一词,不知依你所见,这连云山大火,损及五灵界灵脉,该如何处理啊?” 风微澜意在旁观,当然,他也只能旁观,此际小亲王未料我会忽而有此一问,一时张口结舌,不知所措,而凤百鸣见我竟以如此重大之事问询一个无知少年,当下愠色,实在已是强忍怒意,至于麒麟与幽无邪,想必也是惊讶非常,只不过灵兽长素来善于隐藏心事,不动声色,幽魔君主则惊怒无从谈起,他反正是死死盯着我看,只盼我与他一个交待。 不觉又是静默,奈何此际暗潮汹涌,情势微妙已不可言说,我自知风头浪尖上,但凭一句话,结果便会全然不同,一时微弯唇角,目光扫过三族之首,正欲表态。 第100章 会盟(五) 我目光直视于麒麟,当下只问,“前时大火后,连云山遍地焦土,草木生发无力,依你灵兽长所见,如今这灵场通路受损,已至何种程度了?” 麒麟听我问话,片刻思绪,只沉声答道,“连云山脉横贯五灵界东西,如今通路受阻,生发之力无以贯输,长此以往,不消百年,灵脉一旦闭塞,连云山即成死山。” 灵兽长言出,羽帝面色愈加阴沉,而我心道麒麟或许会夸大其词,然而一念起当初大火前,草木之灵强行催化,今时大火后,后果的确会难以预料,我不由略作思忖,暂且将此按下,一时开口,又问幽无邪道,“幽魔君主,你怎么看?” 幽无邪见我问询,并无异议,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灵兽长所言,而此际祭台上气氛愈加紧张,凤百鸣横眉立目,视线胶着于我身,灼灼如烈焰,这羽帝陛下一时忍不住,张口直唤我道,“龙衍,孤王连云山纵火,事出有因……” 只不过他言未尽又止,此际丹凤见我双眉微敛,目光阴沉,下一刻竟是仰首长叹,他忽而自嘲一笑,竟决绝道,“罢罢罢,今时孤王错已铸成,灵兽长与幽魔君主想怎么为难就怎么为难,说吧,到底想要孤王如何请罪?” 凤百鸣话音落,麒麟颇有些讶异,而幽无邪倒是无动于衷,我呢,当下只叹羽帝性躁冲动,不及灵兽长与幽魔君主真的发话,立时接口道,“羽帝陛下稍安勿躁,既是错已铸成,请罪于事无补,依朕看来,今时灵兽长也好,幽魔君主也罢,想必俱是希望你能诚心认错,至于最重要的,却该是如何弥补过错,对不对?” 我言出,不由朝麒麟与幽无邪略略望去,只道麒麟先前为凤百鸣之举所惊,今时听闻我一言,面上几分郁色几分恼恨,端的是不知所谓,而幽无邪却是冷声一笑,当即便反问我道,“龙帝陛下说的简单,弥补过错,你叫他凤百鸣如何弥补?” 幽魔君主话音未落,羽帝又是怒起,他起身欲要反驳,奈何话未出口,已被我挥袖拦下,我抬首看向凤百鸣,微一皱眉,面带警告之意,而羽帝见我厉色,一时惊异无奈交杂,只得又怏怏坐下,我当下回首,只朝右手侧麒麟与幽无邪主道,“灵兽长,幽魔君主,朕所言弥补,绝非空谈,羽帝无力收回前时大火的确不假,但今时不同以往,水羽联姻,羽帝陛下既已将玄天护法嫁作朕之后妃,那朕自会替他遣水灵之力润化连云灵脉,相信不消十年,连云山必能恢复往日生机,灵脉俱复,灵场平衡……” 我言至此尚未及完,众人面上俱是一惊,莫说凤百鸣呆愣不知所措,而麒麟更是面色大变,极为难看,灵兽长当下高声唤我,“龙衍,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羽帝铸下大错,你龙帝与他顶罪?你究竟与他……?!” 麒麟话未完卡在口中,此际灵兽长眉间忿然之色愈重,仿似下一刻便要拂袖离去,我见此当即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只又道,“灵兽长此言差矣,朕并不是想与羽帝顶罪,实在是连云山灵场通路事大,朕有能力解决自当竭力相助,朕只不过是不希望过失一再扩大罢了,至于前时因大火所致你灵兽族陌阳关,还有幽魔君主九幽境所有毁伤损失,你二人自可与羽帝讨个说法,却莫要再提什么请罪不请罪,请罪也于事无补么!” 我话音落,羽帝立时表态愿意赔偿陌阳关与九幽境建筑毁塌,灵兽族与幽魔族族人死伤之失,言出当即,幽魔君主目光游移于我与羽帝之间,他眸间深沉,片刻思忖后难得竟无异议,一时只朝我颔首道,“好,既是你龙帝陛下所愿,那本尊便与你一个面子,只要他凤百鸣肯赔偿,本尊便不再计较。” 幽无邪答得大度,却叫麒麟更为恼怒,此际灵兽长拍案而起,直朝幽魔君主喝道,“幽无邪,你还有没有立场?” 却说麒麟不满凤百鸣未受苛责,这本在意料之中,倒是幽无邪此番通情达理,实不在预想范围之内,也许灵兽长满心以为幽魔君主会助他逼责羽帝,今时情境,一时落差太大,实叫他难以忍受,只不过旁观者清,依我看来,幽魔君主乖戾无常不假,却终非等闲之辈,他心中考量,必是认为幽魔族与灵兽族接壤,两族争端尚未解决,而麒麟修秘道至九幽,祸心未除,于他幽魔君主来说,这灵兽长比之羽帝实在要危险许多,所以他此际见好就收,不仅是卖个面子与我,更能够获收切实利益,如此又何乐不为呢? 我思及此,正是朝幽无邪投去一瞥,目光颇带欣赏之意,而幽无邪挑眉与我相视,片刻他了然一笑,接口却答麒麟道,“灵兽长问本尊是何立场?那不妨告诉你,本尊自有本尊的立场。” 麒麟听幽无邪此答,只怕是心中怒潮翻涌,更是愤恨不已,此际灵兽长张口似要再次发难,一回首见我面色难明,不觉竟强压下百般不满,落座后只道,“好,很好,既是你幽魔君主都能与龙帝陛下个面子,那本座又何尝不能?”,麒麟言出半截,视线锁于我身,他眉间颇有些冷意,一时却又笑道,“连云山一事并非是本座不想追究,实在是龙帝陛下好大的面子,何况本座曾言此生不愿与你为敌,若是今时连幽魔君主都能允诺的,本座却几番纠缠,惹你不快,岂非是前时一切,俱为空谈?” 麒麟言出,不待我有所反应,却又对凤百鸣嘲讽道,“本座止有一个不成器的妹妹,无缘嫁作青龙后,实不比你羽帝陛下有个好姐姐,有幸得龙帝陛下万千恩宠,如今事事维护你羽族,实在叫本座羡慕不已啊!” 灵兽长说出此话,除却讽刺羽帝无能,更意在指责我处事不公,然而未及我有所表示,只道那凤百鸣自此次盟会之初,便屡遭麒麟问责刁难,如今再听得这般嘲讽奚落,只怕早已是濒临极限。 果然,羽帝当即手下催灵,炎火剑直往灵兽长刺去,只不过灵兽长早有预料,此际麒麟闪身躲避,却故意缓了一拍,一时炎火剑堪堪掠过他面门,剑气凌厉,直将灵兽长面庞划出一道血痕…… 实际上,这伤不过是皮外之伤,以灵兽长治愈之术,略略催灵即可轻易愈合,奈何今时五灵会盟,莲池祭台上,羽帝因一语不合便出手伤人,这实在是大为不妥,果不其然,片刻麒麟以手轻拭血痕,冷笑不止,灵兽长抬眼轻瞥羽帝,目光满含不屑鄙夷,他一时侧首,直朝我道,“龙衍,你可看好了,他凤百鸣,堂堂羽帝陛下就这么个气度!” 第101章 会盟(六) 凤百鸣方才剑出,应未料麒麟会故意不避,此际他一击未达目的,反倒为灵兽长讽刺抢白,真真是好生难堪,此际羽帝面上怒色懊丧混杂,情急之下竟出言反讽道,“孤王没有气度,你灵兽长就有?!麒麟,你莫要以为孤王不知你什么心思,你也别拿自己妹妹作什么幌子,你是不是嫉妒……” 凤百鸣言出,我心下一凛,只道方才麒麟所言已是话外有音,今时这羽帝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只怕又要闹出什么笑话来,一念至此,我当即厉声喝道,“够了!今时连云山一事,还有谁人不满?灵兽长与羽帝若有什么私人恩怨,延后再议!” 话音落,凤百鸣生生将未尽之言咽回肚去,他原本懊丧至极的面上更是懊丧,而麒麟一脸意味难明,难得却也未再多言,此际祭台上诸位只怕俱是腹内难平,无声更甚有声,我不觉心下叹息,回过神来方欲开口示意议事继续,奈何羽帝一口恶气憋在胸中,终是不得消停,此际凤百鸣冷冷看向麒麟,一时发话,却对幽无邪道,“幽魔君主方才不是提及灵兽长擅修秘道,损及九幽境幽魔息么?今时龙帝陛下在此,你倒是提请一议啊!” 言出,幽无邪轻笑,他略略朝麒麟看去,云淡风轻只道,“好啊,承羽帝陛下盛情,本尊正是欲就此事提请一议,灵兽长,你看如何?” 麒麟听得凤百鸣与幽无邪这般挑衅之语,想必腹内怒意冲天,然而此际灵兽长却是面无表情,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仿似羽帝与幽魔君主之言他俱未闻听,我高坐水灵尊位,一时为这厮看的心惊,不觉开口表态道,“连云山本为灵兽族幽魔族之边界,此番灵兽长修秘道至九幽,侵及幽魔族领地,这原是你二族争端,朕并无权过问,但有一点朕要事先言明,却说这秘道既为草木生发之力侵蚀穿透而成,又导致九幽境幽魔息外泄,而今秘道虽因连云山大火坍塌毁损,但日后若灵兽长执意重修,一旦危及连云山灵场,朕必不会袖手旁观……”,我言未尽,当下注目于麒麟,沉声问道,“麒麟兄,你可明白?” 麒麟闻听我言,眉角微挑,实在是勉强扯了丝笑意,他默默颔首,自此而终未再多言一句,而幽无邪知我立场,当下也不纠缠,他冷眼看向麒麟,只阴沉道,“灵兽长不必以为此事龙帝陛下不作理会,就是万事大吉,待此次泱都会盟结束,本尊自会与你计较!” 祭台上形势难料,初时灵兽长发难,句句直指羽帝痛处,今时羽帝得意,声声嘲讽灵兽长自作聪明,我见此又是好笑,又是头疼,一时抬首,竟发觉祭台四围层层水灵灯明光渐次,这一日议事,早已至黄昏。 只道五灵会盟五百年一议,历时不超过七天,五灵界诸多繁杂,有愿意议的,同样也有不愿意议的,今日好一番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总算是解决了连云山灵场不稳一事,接下来多多少少小事杂务,议程也快,而第一日莲池会晤结束时,竟已是午夜时分,我见那有翼族小亲王好容易撑至议事毕,已颇有些困乏模样,本还有些事欲要单独问他,一见如此,也只好打消念头。 我当下唤来亲卫将三族之长一一送至驿馆休整寝宿,只有这澜亲王来得太过突然,看似与有翼族先前三路使臣一毫无关,我原本也想遣鲲寒鳞寻个驿馆先将他好生安置,奈何略略考量后终觉不妥,待羽帝、灵兽长与幽魔君主离去后,这莲池祭台上徒余我与风微澜,此际小殿下死死盯着我看,满面紧张之色,我见此不觉叹息,一时淡淡问他道,“小殿下此来泱都匆忙,朕知今时你有翼族内乱,风神都形势不明,只不知……,你母亲可还好?” 风微澜听我问起泗水王妃,不觉双目圆瞪,惊疑万分,他忽而眉间愤懑之色,劈口竟反问我道,“你问我母妃作甚?” 却道这小亲王自初现于血王莲山,便对我抱有莫名而来的敌意,今时我未曾与他计较孔雀一事,他表现得除却惊恐,竟无一丝歉意感恩,大约还是年少无知?此际我见他畏惧警觉写于面上,不觉叹道,“小殿下难道不知,你母妃本为我水族宗室之女,若论及血缘,原也能算朕之姑母,今时朕问起她,有何不可?” 我言出,风微澜不语,这小亲王依旧一副炸毛小刺猬之状,他周身戒备之色愈浓,只怕已做好万全之备,随时随地欲要脱身而去,却说这一日来,我应付麒麟、凤百鸣与幽无邪已是心身俱疲,此际见得这风微澜如斯态度,夜半身困神乏,实在是无心再与他详论,当下挥袖,只唤鲲寒鳞送他前往血王莲山近处驿馆下榻。 一时偌大莲池祭台,我一人独立,回身见得血王莲丹灼灼其华,忽念起今晨强行催化,虽说不至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短时内耗损三成灵力,现时缓下神来,却也不禁叫我有些气短神虚,我立于莲池旁,片刻深思,想来经今日一议,羽帝该明了我对他羽族态度,也该知晓他羽族而今境地,应该不会再生事端,而幽魔君主因幽魔镜一事,说到底是有求于我,短时内不至会挑衅发难,只灵兽长今时一毫便宜未曾讨得,他腹内必是忌恨我偏袒羽族,然而实际上,我又何曾偏袒羽族,明明是他自己包藏祸心,再说,他若不修那秘道,居心叵测,又怎会有羽帝连云山探询,更无从谈起大火连云了…… 脑中繁杂,愈想愈乱,我一时闭目理气,缓下神来后直往碧泱宫而行,当夜,锦澜殿不过稍事休整,又要专心于第二日族长议事,直至三日议程俱毕,血王莲丹争夺拉开大幕,我方略略歇下一口气来。 而那风微澜来去匆匆,当晚鲲寒鳞送他去驿馆,他竟不知何时,不告而别,想想这小亲王惧我如洪水猛兽,就怕多留一日,便多一份性命之险,而我心下有数,且道那有翼族王位之争,三殿下与四殿下有望夺嫡,至于这年少的七殿下,他能不能自保还是个问题,我本就无心与他计较,于是此一事亦暂且按下不提。 尔后四日内争夺九枚血王莲丹,五族亲贵,王侯将相,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前三日八枚血王莲丹顺利觅得其主,会盟第七日,止剩那莲心上最后一枚灵丹,还不知花落谁家…… 是日,我与三族之首立于莲池尊位,那莲心灵丹依旧为血王莲花托举于莲心之上,状如珠泪,色如丹霞,乃是数千年难遇之珍品,当司礼官撤去莲池四围水灵禁制时,早有人迫不及待,直往莲心直取而来。 第102章 会盟(七) 疾步抢上的是灵兽族白鹿麈,此际这平远将军手中长剑微挑,剑尖直取莲心灵丹,只道这灵麈面相文弱,初见不觉一毫杀伐之气,实则他为人嗜血残虐,灵力之甚,只怕不下于幽魔族血祸,而今纵观莲池旁五族亲贵,即便是羽族金翅与之对敌,胜负高下亦难轻定。 灵麈依剑势而上,他剑尖方抵灵丹,不及有所动作,已见那幽魔族血祸前来相争,此际左护法袍袖中血刀立现,莹莹血魄之光瞬及而出,正是掠过平远将军手中长剑,堪堪将其逼退数分,而灵麈见此当下回身,反手剑锋凌厉,直往血祸面门刺去。 奈何左护法来去如风,身形极快,这平远将军一击不中,不过是离开灵丹几步之遥,却已然为血祸占得先机,此际左护法手下幽魔息缠绕灵丹,势在必得,而灵麈当即纵身踏于莲池碧波,他扬手唤起生发之灵将灵丹环绕,一时两股灵息于莲心四围交锋相争,难分上下,正是僵持时,不想远处忽有流矢疾飞而过,破风之声阵阵入耳,不知又有谁人加入战局。 我顺着破风之音远远望去,但见莲池远处,风微澜银发飘扬,他手中风灵息聚化为流光弓,箭矢浸渍风灵神力,一时将那灵丹周遭两股灵息驱赶,我见此心有惊异,只道这小亲王行踪不定,前时他擅闯祭台,明明自诩为有翼族族长之尊,未料他不告而别数日之久,今时竟不知又何故自降身份,以这亲贵之态争夺血王莲丹…… 我立于高处,见得方才风微澜出手,只发觉这澜亲王灵力并非如我想象中纯然充沛,至少比之他父亲,实在相差太大,我一时脑中思绪渐远,忽念起自己当初年少无知,碾风山出手伤及九翼王左眼,当时那风灵至尊不过是随意催灵,碾风山风灵呼号,其灵息之盛我印象颇深,却说那时风痕若有意与我相争,我想必逃脱不过,再退一步而言,即便是我二人今日重逢,我亦不敢托大,说有十分把握能赢得了他。 我不觉低首略作思忖,回过神来见得莲池中央小亲王闪身而前,莫道他年少鲜有临敌经验,纵是论及灵力,怕也不比血祸灵麈,果然,只不过短短数十回合,七殿下为血祸灵麈有意无意联合相逼,纵连灵丹光华都难触及,只道今时若于其他场合,我还能出手相助,奈何莲池灵丹争夺,最讲求公平公正,无论这小亲王因何缘由自降身份,亲来相夺灵丹,此际他若无实力,却也只能望莲池兴叹,暗自伤悲了。 风微澜败下阵去,面上颇有些难堪,我心道前几日,八枚血王莲丹尽归其主,其中三枚计入我水族名下,羽族灵兽族各得两枚,幽魔族得一枚,唯有翼族来了三路饭桶,除却自家人互斗,一毫建树也无,莫非此际小亲王看不下去,这才起了争夺莲心灵丹之意,若真是如此,这风微澜倒还有些值得褒奖之处。 思及此,我回身径唤鲲寒鳞,不仅吩咐他引小亲王下去略作休整,还让他遣人好生看管这七殿下,待盟会结束后,我实在有许多话要单独问询。而此际风微澜立于莲池外围,大约又欲脱身而去,只不过这次不及他脚底抹油,鲲寒鳞以及一众亲兵已将其拦下,这小殿下一时脱身无路,面上端的是气急恼恨,他抬首恨恨剜了我一眼,当下无法,也只得随鲲寒鳞悻悻而去。 待小亲王离去,我方又将注意力复转为莲池中央灵丹争夺之上,此际血祸与灵麈相争已有片刻,莲池旁我水族王侯观战,但见得厖夷手下催灵,剑起意欲上前相争,却说厖夷前时自漓城关返泱都述职,尚不及前往歧门驻防,正恰逢血王莲盛事,而今他既有意于莲心灵丹,我本该支持,再说他灵力不下九婴,足可与血祸灵麈一争高下,我更无立场阻拦,只不过此际厖夷未及上前,那羽族咏王已先一步相争,玉柄勾烈焰滚滚,一时横于灵丹之上,直将血祸灵麈俱逼退十步之遥…… 我一时念起前时水羽相争,正是厖夷布寒水阵毁伤金翅躯体发肤,更间接导致如歌散灵而亡,今时水羽虽已盟好,但血王莲山上咏王再战厖夷,咏王必是将厖夷引以为不共戴天之仇敌,怕只怕到时候兵刃无眼,结局难料。 念及此,我当下挥袖,不着痕迹于厖夷身前唤起几分水灵禁制,阻他前行,而厖夷不解,他莲池下仰望于我,满面疑惑之色,我见此只朝他略略摇首,示意他不必相争血王莲丹,一时间,这年轻的将军好一阵懵懂,片刻后他虽心有不甘,当下也只得收止灵息,退回观战。 再看莲池相争,自金翅加入战局,形势愈加不明,只道血祸身形极快,一战但求速战速决,这左护法擅使短刀,刀锋血魄之光森然,想必又经剧毒淬炼,若是今日一战为性命相搏,我想他必不会落败,然而此际争夺灵丹,他不可能真出手毒人性命,如此相争,几番缠斗,随着时间逐渐延长,这左护法明显体力不支,眼看就要败出战局。 而白鹿麈灵兽族名将,灵兽族以生发之灵为依托,虽然狠厉不及羽族幽魔,但灵息平稳,最擅长时作战,久耗不见气短,此际灵麈运力于臂上,一剑将血祸逼出莲池中央,他回身踏于碧波之上,凝神屏息,只待金翅相争。 论常理,金翅贵为羽族大司马,灵力应高于灵麈,然而他前时躯体腐坏,今时灵本融于如歌体内不过短短时日,只怕灵脉未曾全畅,终有些灵力耗损,此际与这平远将军相争,结局实难预料。 我不觉有些担心,一时目不转睛,焦急观战,但见得灵麈护于灵丹旁,团团生发之灵环绕纠缠,而金翅自远处相争,玉柄勾白华剑数次交锋,烈焰虽逼得灵麈几番后退,然而这平远将军甚难打发,几番退后又几番近前,他虽取不走灵丹,却也叫咏王难以近身。 战局陷入僵局,羽帝立于我左手侧,不觉已面露焦急,而灵兽长立于我右手侧,此际一脸平静,不知作何所思,实话说,我内心偏袒咏王,自是希望他能顺利夺得莲心灵丹,然而此际,他若不能及时采取应变之策,如此为白鹿久耗,只怕结局一如血祸,不战自退。 我心下思绪,见得咏王金衣身影,不自觉便念起如歌,只道而今,若是如歌与白鹿交手,也许金羽剑不若玉柄勾凌厉,但如歌决不会只纠缠于灵丹,却该将注意力集中于灵麈,且道这灵麈固然难缠,但他不比血祸,招式奇诡,防不胜防,这厮剑出灵力充沛,奈何相争时必争不过金翅,此际他护于灵丹旁不过力求一稳,想要对付他,就该下杀招将其生生逼去。 我心下所思,终不能写于面上,而金翅倒仿似察觉到什么,此际相争时,他竟分神看我,一时间咏王与我视线相交,我只微微颔首以示鼓励,也许他会意,也许他已明了此一战成败关键…… 咏王当下回首致力于战局,他忽而纵身,略往莲池畔稍稍退去,一声清啸后竟化作本相,一双利爪如钩,直取灵麈而来。 果不其然,灵麈见此心惊,这平远将军慌乱避过后,仍是死守灵丹,而血王莲池上袖日青空,鸾鸟盘桓,那展开双翼下,无形气浪内蕴灼灼炎火之力,如万道羽矢直逼灵麈而去,不消片刻,灵麈终是胆怯,被逼而退。 莲心灵丹,已为咏王收入囊中。 我但觉心安,颇感欣慰,不觉仰首注目于青空上,金羽飞扬,盘桓不止,此际那咏王引颈长啸,一双金色眸子直视我来,而我为他注目,一时恍惚,只觉是如歌自九天而来,金羽翩翩,他翅尖轻触于我面颊,落地化作人形,声声唤我龙衍。 第103章 梦回(上) 随着咏王为羽族争得最后一枚血王莲丹,此次五灵会盟已近尾声,我立于山巅之上,劲风拂面,衣带飘扬,一时注目于金翅,心下满满俱是如歌,此际若非为羽帝一把按于腕上,我差点竟要失态往前,声声唤出如歌名讳来。 此际凤百鸣直直与我对视,面上俱是忧色,而我知他生恐我于血王莲山,众目睽睽下失态难堪,回过神来不觉苦涩一笑,只不着痕迹自他掌中抽回手来,回首再见血王莲山旌旗招展,五族精兵层层列列,此际血王莲池碧波激荡,随着莲心灵丹为咏王取下,血王莲花重蕊重瓣复又合抱,千叶缠绕,片刻血王莲花谢,池水复无波。我见此唤起千丈水灵壁,将莲池重重阻隔,至此,五灵会盟落下帷幕,五族帝王亲贵,若想再聚,又待五百年… 却说此次泱都会盟,除却风微澜意外出现,一切尽如我所愿,扬我水族声威,逼和羽族,稳住幽魔族,打压灵兽族,万般未有一毫差错,按理说,我本该开心快慰,然而此际血王莲山天色渐暮,我立于高位,见得诸位族长率精兵渐次离去,徒余我水族亲卫守护于崎岖山道旁,竟不觉长叹,心头空荡荡的,寥落,寂寞。 我茫然伫立,不住摇首,直至身侧近臣出言提醒,方才回神下山,山道上一路行去,身后灵灯尽灭,血王莲山复归沉寂。我行至山脚下,但见龙撵停靠其旁,此际身侧侍从殷勤为我撩开帘幕,我竟不觉迟疑,片刻思绪后略一挥袖,示意众人先行回去,只留的两名亲卫随侍身侧,我不愿摆驾回碧泱宫,我只想漫无目的走一会儿… 足下忽快忽慢,片刻后步入华灯初上的碧水泱都,只道泱都夜色极美极华,而我千年来久居碧泱宫,竟不曾好好游过赏过,此际虽谈不上兴致,但一路行来,恍惚时不觉缓步,我只见天街旁雕栏画栋,廊回下灯火流波,抬首茫然一瞥,但见得不远处精巧楼台上高悬一匾,上书烫金四字——“绮罗舞榭”,我见此脑中回忆立现,只道彼时龙溯鼎贞成婚,麒麟邀我共游泱都,当晚这风尘之所偶遇夜莺,甚至还与凤百鸣天街一战,直闹得一地鸡毛,人心惶惶。 我思及此,不由又是苦笑,却说彼时距今不过区区数年时光,然而今时忆起,我竟感觉已过了千万年,也许,那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我脑中沉思,不觉于此片刻停留,此际绮罗夜色,楼台上莺莺燕燕,粉黛颜色,已有热情放浪的女子频频朝我眼波流转,袖袖招展,我见此略略轻笑,只奇怪为何今时耳边清静,竟无人责我不顾身份,流连烟花之所,恍然一思,忽又念起絮絮叨叨,迂腐不堪的枢密使,却原来,今时连锦鲤,连锦鲤也早离了我身侧,远去东海,果然,一切早已过往,一切俱归烟尘… 正是闪神间,楼台上女子轻佻浪荡,竟有人放肆将丝绢抛于我身,见此我身后亲卫立时向前,剑出光寒,而那鸨儿急冲冲下得楼台,她还算有些见识,一双精明世故的眼睛上上下下将我打量,自明珠冠至九龙袍,忽而面如土色,立时跪伏下身,抖抖索索中满含不可思议,颤声直道,“陛下…,陛下恕罪…” 大约我停留的久了,四围民众愈聚愈多,事实上,我原本最在意声名,万事生恐不成体统,有亏帝王仪尊,今时却不知怎的,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顾了,我一时将身侧亲卫已出鞘的利剑按下,不觉微弯腰捡起那袖绸绢,置于唇边轻轻一吻,扬手绸绢随风飘回楼台,却见那一众女郎不知是惊恐抑或是惶惑,早已呆愣僵立,茫然无措了。 也许明日街市就会盛传,青龙帝放浪,大庭广众下公然与风尘女子调情,也许日后稗官野史也会记载,青龙帝风流,甚至还会与我编排出若干艳情往事来,我念及此,更是忍不住苦笑之意,一时抬首,竟朝那楼台上莺莺燕燕扬眉一笑,回神疾步而过,却已然抵不住天街上民众层层叠叠,山呼万岁… 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奈何我闻听早不知是喜是忧,茫然走过天街,碧泱宫近在眼前,我临门不愿入,不想回去面对空荡荡的锦澜殿,不想回去面对静悄悄的汲月潭,心中怅惘,脑中空白,我不知不觉回身徘徊,漫无目的,只是徘徊… 冥冥中也许有谁在指引我,一路流连后,我竟又来到了沧浪驿,只道昔日沧浪驿辉煌华美,而今因如歌离去,我有意闲置,平素不允任何人擅入打搅,今时再看,此处落寞烟华下更显落寞,驿馆外沧浪之水愈发沉寂无波,推门踏入中庭,身后亲卫欲紧随而上,我见此不觉挥袖,示意他二人于驿馆外等候,回首步步径往厢房时,足下不听使唤,竟有些发抖发颤。 我立于门外久久,几次欲要推门总心有胆怯,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害怕看见空落落的厢房,一如我空落落的内心,一时久立踌躇不前,我双手按于门柄,低首额前轻抵于门旁,泪水早已控制不住顺面颊而下,口中只知喃喃絮语,“如歌,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回来…” 终是一咬牙推开门去,入眼室内如旧,因无人洒扫,床榻案台竟已些微蒙尘,我见此立时祭起水润,掌心一路抚过,水灵盎然,那榻上锦被整齐叠放,案台书丞依旧如前,独少了片片金羽,片片诗笺,我不自觉步至轩窗下,如歌音容笑貌历历眼前,只道最初灵兽族国宴,他频频敬酒,我只当他是羽族殷勤的如歌王,而后来连云山相遇,他助我自血殇血祸手下逃脱,又不惜违逆羽帝,救我一命,纵如此我还曾有过疑虑,生恐他另有所图,直至我二人泱都重逢,我才明白他对我一片爱意,直至他离开沧浪驿一去不返,我才知道…,我才知道他爱我,他爱我竟如此之深… 他比我爱他还爱我,他比我了解他还了解我,他是在用心,用生命来爱我,而我…,我不值得他爱… 窗外风又起,竟好似如歌临行前一夜,当时他走得匆忙,甚至连案上金羽笺还未着墨完全,零碎诗句,字里行间俱还是未尽之语,我悔恨,悔恨自己为何不留下他,悔恨自己为何要自作聪明,强嫁三河公主与他,而此际凉风拂面,我面上泪痕不干,恍惚又念起初闻如歌已逝,金翅声声指责,那咏王只道如歌散灵而亡,纵连最后一丝魂光亦迫不及待赶往泱都,不知何时消逝于我身旁,而我…,我竟不知,我竟不知啊… 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何言语形容自己心下之痛,只仿似心尖为刀割,血流不止,我不觉回身再看案上,只盼那金羽笺复现,再让我看一眼如歌句句爱语,再让我体会得如歌一片情深,正是哀泣时,脑中一念,不对啊,如歌临行时俱是未尽之语,为何大典前夜,我留宿沧浪驿,却见得金羽笺上字迹清雅秀挺,诗句漫溢情深,几许悱恻缠绵? 不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茫然回思大典前夜,只道那时金光明灭,金羽笺如蝶舞般翩翩,我尚不知如歌已逝,我只当是不祥之兆,却不知…,却不知那是如歌最后一丝魂光,他一念犹存,万里之遥赶至我身旁,固执将那未尽之语悉数补上,而我竟然…,我竟然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我竟然眼睁睁看着他逝于自己身旁… 我该死,该散灵而亡的是我啊! 如歌,此一生你要我用什么补偿,我用什么能补偿? 一念至此,我早已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此际沧浪驿外沧海浪涌,因我周身灵息波动而不住翻腾,而驿馆外两名亲卫生恐有异,此刻已然赶至厢房门外,怯声问我道,“陛下,你可还好?” 我闻此强作镇定,当下只吩咐道,“朕无事,你二人速去碧泱宫鸿苑,告禀鸿妃娘娘,就说前时赠予她之怀梦草,今夜朕欲借来一用,你二人取得怀梦草后,速来此复命。” 侍从领命而去,而我心下一片凄怆,茫然伏于案上,恍惚只道,“如歌,今生你我无缘,今夜就让我有一个好梦吧…” 第104章 梦回(中) 怀梦草翠滴,鼎贞加诸的生发之灵浸渍入内,光华愈明,而我打发侍从悉数退去,只命其禀呈内务官,说今夜我不回碧泱宫,留宿沧浪驿,直待他们领命离去,这沧浪驿周遭寂静,夜色深沉,我方缓下一口气,只将那怀梦草环于怀中,斜倚于锦榻上,和衣而眠。 我不知自己有无入眠,亦不知自己是梦是醒,恍惚间只知萧疏风声中,有人自轩窗而下,我感觉来人缓步行于榻旁,低首撩开我耳畔碎发,他温热的指尖触于我面颊,不忍还似不舍,直至良久,忽听得一声叹息,轻至几不可闻。 他许是转身欲走,而我当即无来由心下一紧,茫然间睁开双目,但见得映入眼帘金衣锦带,玉面俊容,我一见已是心动,喜极下泣泪涟涟,口中絮语,只知声声唤道,“如歌,你真的回来了,这是梦,对不对?” 梦中的如歌与往日不一样,也许他怨我,也许他恨我,今时他立于轩窗下,偏过头去不再看我,一语不发,而我急忙自榻上而下,步步至他面前,出言颤声问道,“如歌,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看我?” 如歌听我一问,修眉深敛,他回首注目于我,不觉竟是纵身欲往窗外,而我见此心惊,不顾脚下踉跄,立时一步近前拽过他衣袖,张口早已泣不成声,“如歌,你别走,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这是梦啊,为何梦中的你也要离我而去?” 如歌衣袖为我扯住,竟不觉摇首长叹,他忽而回身轻拭我面上泪痕,柔声轻语,“龙衍,你也知道这是梦啊,这只是梦而已,梦醒了我就不在了…” “不,不会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永远不要醒,如歌,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我声声表白,恨只恨他生时我碍于种种,总是将一切深埋于内心,对他的爱意从来都吝于回应,今时我二人相会梦中,即便是在梦中,我也要让他知道,一直以来,我有多爱他,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宁可不要这帝位,我只要与他一生厮守。 奈何今时,我已伤他至斯,也许他根本就不愿再信我,也许他总是有些怨我,此际如歌收回抚于面上的右手,他灼灼目光专注于我,繁复难明,最后竟仍是长叹摇首,只对我道,“龙衍,忘了我,永远忘了我,好不好?” 为什么他会叫我忘了他?为什么,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他?他大约是不愿原谅我了,他果真是不愿原谅我了…,念此我心下痛极,再出口无话可说,情急下竟双手攀于他肩侧,倾身便吻于他唇上,唇与唇触碰,我不知是幸福抑或是羞赧,竟至于激动到浑身发抖,而如歌满面惊色,他慌乱中一把推开我去,竟对我道,“龙衍,你别这样,你不能这样,你是一国之君!” 他话音落,我心下怆然,难道我的如歌变了,在他眼中我不再是青龙衍,我是青龙帝,我是水族一族之长,一国之君,当然,我还是五灵至尊,我辜负了他的爱,也不配有他的爱,一念至此,我竟不知是哭是笑,一时注目于他,茫然只道,“梦中我不是青龙帝,我只是青龙衍,你的龙衍,你知道么?” 我见他一脸惶惑看我,不觉苦涩一笑,当下只知抖抖索索解去冠带,我抬手抽去束发玉簪,取下那流光四溢的明珠冠,定定朝他道,“看,没有这碧玉龙珠冠”,说着我又扯开腰间玉带,匆匆将外袍褪去,断断续续道,“也不须这绣金九龙袍,我不是青龙帝,不是五灵至尊,我只是青龙衍,你看到没有?我只是青龙衍,如歌,你还爱不爱我?”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茫然间竟不觉跌坐于地,只道今时情景,若是于旁人面前,我甚至会愧赧至死,但是我的如歌不一样,如歌是我至爱,此生唯一,我…,我面对于他,我竟不知要如何待他,才能弥补所有一切… 而如歌见我这般举动,他面上惊愕,已有些手足无措,片刻回神,他近前捡起散落于地九龙绣袍,又是偏过头去不再看我,他忽而将衣袍猛然披覆我身,口中直道,“龙衍,我叫你别这样,别诱惑我,你会后悔的…” 然而此际我哪还有心听他多言,恍惚间只知一头埋于他怀中,也许我什么也不想,只想静静与他拥抱,只想静静看着他,就好像他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夜风自窗外而入,颇有些寒凉之意,此际如歌将我紧紧揽于怀中,他俯首吮吻于我唇上,炽热缠绵,而我心中所思,已无所思,只知随他动作,唇舌相依,几番交缠。 如歌忽而起身,他将我打横抱起,径往床榻而行,虽说这本是我心之所愿,然而一旦即将发生,我却不由仍是满面火烫,羞意漫溢,我垂首于他怀中几番欲语,奈何不及言语已为他按于榻上,他定定注目于我,眸间深沉,一时俯首轻吻我面颊,却不住低低叹息,“龙衍,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这一梦你永远也不会醒来…” 我当然不愿醒来,我当然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可是我…,腹内愁绪万端,我不觉竟又是心下泛酸,泪珠太过轻易掉落,片刻已爬满双颊,而如歌见此又是叹息,我见他眉间愁绪,大约比我还重,一时强作笑意,只对他道,“如歌,你笑一笑给我看,好不好?你以前最爱笑,我的如歌笑起来,风流倜傥,俊雅无边,你笑一笑,笑一笑嘛,好不好?” 我言出颇有些耍赖之意,而如歌闻此终是忍不住笑意,他眉角弯弯,一如当年,而我一见心跳不稳,立时扑上前去,双臂环于他颈间,喃喃不住道,“这不是梦,如歌,你真的回来了,对不对?” 然而他却未再多言,只倾身与我紧紧相拥,他探指于我中衣之内,指尖轻点,已叫我忍不住身下轻颤,愧赧时出言声如蚊蚋,此际我头愈垂愈低,只细声轻道,“如歌,我…,我自己来…” 我十指搭于衣扣处,不知是心急抑或是紧张,待到真正动手时,才发觉衣扣竟是如此繁复,几番纠缠俱解不开,而此际如歌火热视线胶着于我,他于一旁目不转睛,竟仿似要看尽我窘态,我当下自是愈加羞窘,混乱时无措慌张,不想他竟忽而一把撕开我衣襟,炽热的唇舌立时舔吻于我胸膛,他一语不发,动作激烈时早已是啃咬,而我却不知疼痛,亦不知推拒,只想随他陷入欲海,沉浮无边… 第105章 梦回(下) 他当下扯去我已破损的衣衫,唇舌炽烈,直仿似要吻遍我全身,而我感受到他如烈焰般的热情,心动时急切欲要回应,奈何回应时又不知该从何做起,一时只知紧紧环抱于他,赤裸的胸膛为他衣带绸料摩挲不止,不禁又叫我难掩漫漫羞意,我浑身止不住细细发抖,面上早已是烧袖不堪,混乱下竟不觉开口道,“如歌,那个…,我…,我替你宽衣,好不好?” 我虽是声如蚊蚋,却未料如歌听闻于耳中,立时面上一惊,他竟反问我道,“龙衍,你说什么?你愿为我宽衣?” 我本是羞赧以至于下意识总有些推拒,然而今时为他一问,又止不住心下发酸,我当即仰首与他唇舌交缠,一吻毕附于他耳畔声声道,“如歌,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为你,我什么都愿意啊…” 我低首专注于他腰间系带,只怕自己心动手抖会如方才一般出丑,却未料此际他倒仿似比我还要紧张,他温热的掌心抚于我光裸的后背,尚不及我手指触及他衣带,他竟忽而一把带过我腰身,死死将我按于榻上,低声直吼道,“好了,够了,我受不了了…” ……(此处省略1200字) 未料他见我如此情态,竟是轻笑不止,他当下低首扬眉,却对我道,“叫出来,别害羞,你知不知道你在床上的声音有多撩人,媚的都能滴出水来…” “如歌,你…”,我听他此言,气急下无话可说,当下不知何种心态,一手艰难攀于他肩上,竟挑眉笑道,“那你喜不喜欢?” 他见此一愣,片刻无语,回过神来竟是喃喃直道,“喜欢啊,我喜欢到疯了,我真恨不得你永远都不要醒,我真恨不得你一辈子在床上等我…,龙衍,你要是我的,该多好…” 我神思昏沉中听他呢喃絮语,恍惚中只知不住回应,“如歌,我是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你想我怎样,我就怎样,我只要你别走了,你别走,好不好?” 我说着止不住又要落泪,而如歌以面颊与我相依,此际沧浪驿漫漫长夜,春宵一梦,数度交欢,我与他俱仿似不知餍足,直至我倦极睁不开眼,如歌方于我额前浅浅一吻,柔声哄道,“夜深了,睡吧。” 然而我却固执不愿睡去,慌乱中死死环抱于他,只怕再一睁眼他已消失不见,我倚于他炽热的胸膛,泣声连连,“如歌,你知不知道,我不敢睡,也不愿醒,我只想永远在一梦中,永远在这梦中…” 如歌闻此轻声叹息,他一语不发,只将我揽得愈紧,而我半夜纵情,心中大起大落,喜极哀极,终是抵不过浓浓睡意,此际头方抵于枕榻上,便要沉沉睡去,奈何我心中害怕,闭上双目后不过片刻,又强撑起身,一睁眼见得如歌正是榻旁注目于我,他见我醒来微微一笑,“别怕,我在这儿呢,我一直在这儿。” 我昏沉中见此心安,方欲倚回榻上,不想此际风声萧疏,忽闻得门外声响,我当下一惊,当即拽过如歌衣袖,直问道,“如歌,门外是不是有人?” 而如歌见我满面惊色,一时扯起榻上锦被覆于我身,摇首笑道,“傻瓜,这是梦啊,梦中只有你我二人,哪还会有其他?” 我闻此只知点头,是啊,梦中只有我与他,又怎会还有他人? 我许是真的睡着了,在梦中睡着了… 朦胧中有谁掀开被角,祭起炎火灵替我熏蒸净衣,我周身感受温热暖意,梦呓声声,只道这一梦太过美好,这一梦已叫我难辨是梦是醒,我不觉放松身体,任来人替我整衣束带,是如歌么,如歌还没走,他总是这样温柔,纵是在梦中,一如往日体贴… 天知道我有多么想睁开眼睛再看看他,可是我又怕睁开眼睛已看不见他,正是内心焦灼之际,不想来人十指纠缠于我发间,竟仿似与要与我束冠,我心下纳闷,慌乱中按于他手,一时睁眼,不想见到的不是如歌,竟是…,竟是凤百鸣?! 我心下大骇,一身的睡意全无,而此际这厮见我忽而醒来亦是大惊失色,他不及放下手中碧玉龙珠冠,只知纵身急急离去,而我立时坐起身来,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半夜缠绵究竟是梦,还是根本就不是梦?! 我当下狠狠摇首,一时捡起散落于地的外袍草草披上,紧随他脚步自轩窗而下,夜色苍茫中只见羽帝直往沧浪驿门外疾行,我心下已然明了,只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春宵一梦,这一夜荒唐,根本就不是我的如歌… 我当下羞恼愤恨,立时紧追凤百鸣而去,奈何双腿发颤,足下不稳,若非及时扶住沧浪驿门前廊柱,竟至于栽倒于地,我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其他,只知怒声喝道,“凤百鸣,你给我站住!” 羽帝为我呼喝,身形微顿,片刻他迟疑转过身来,面上颇有些讪讪之意,此际丹凤见我满面怒色倚于沧浪驿门旁,一时倒急切向我走来,口中支支吾吾道,“龙衍,孤王只是夜半心烦,随意走走…” “一派胡言!随意走走?你拿着朕的额冠作甚?” 这厮惫懒,却说已至今时境地,他还当我神思昏沉,不辨是梦是醒,竟还与我睁眼说瞎话,我气急心下一窒,不觉以手按于胸口,不住喘息,再抬首厉声问他道,“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而丹凤见我神色难堪,难得此际他竟比我还要难堪,他一时长叹,却答我道,“龙衍,金翅他…,孤王已经让他回九天了,你也别生气,他只是想安慰你…” “放肆!”我闻他此言,面上赤袖几至滴出血来,心下羞急无可言喻,再开口已是胡言乱语,竟朝他吼道,“你…,你是不是一直在门外,你既然知道是金翅,你为什么不唤醒我?!” 第106章 难堪 丹凤为我厉声呼喝,他初时面上还有些愧色,不想此际我话音方落,他竟一步而前,直将那碧玉龙珠冠掷于我手,当下暴怒道,“你以为孤王不想唤醒你啊?!你知不知道你在他怀里又哭又闹又撒娇,那混账东西调笑你媚的都能滴出水来,你非但不恼,居然还问他喜不喜欢?你说他喜不喜欢?你自己说,你还唤得醒么?!” 他言出我更是无地自容,一念起自己方才千般淫姿,万般媚态,竟俱为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更可恨我竟然分不清是梦是醒,我竟然连如歌都会错认我当下张口结舌,羞愤气急时连站都站不稳,纵是一手攀于那廊柱亦止不住身体下滑,一时颓然跪坐于地,愧赧至极已不愿再抬首,而凤百鸣一动不动,他视线愤愤游移于我身,良久不发一语,此际我为他如此注目,垂首已是愈垂愈低,面上烧烫连耳根也止不住火热不堪,蓦然又发觉自己起身太过匆忙,此际未着冠带,赤足散发,更难堪外袍下亵衣残损,衣不蔽体,怎么看俱是一派淫贱放浪之态。 我不觉伸手将外袍裹紧,当下欲要起身离开,奈何腿脚发软,未及站起身来,凤百鸣竟一手按于我肩上,他俯身与我相视,不知是劝慰还是嘲讽,却朝我道,“算了,别气了,孤王知晓你与如歌真心相爱,你今夜意乱情迷也是因爱而生,错不过是在认错人了…” “你给我住口!” 只道今时,他不说倒也罢了,这番不咸不淡之语更叫我难堪难忍,我当下拍开他按于我肩侧的手,神志混乱下只知怒声吼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想看朕出丑,你就想看朕失态!” 我怒声方止,未料他竟比我还要怒上几分,羽帝当下摇首,气急时冷笑不止,竟朝我回吼道,“孤王想看你出丑,孤王想看你失态?!今时孤王倒要问你一句,你到底还是不是青龙帝,你引以为傲的冷静头脑呢?你怎么不想想,孤王若真想你难堪,那早就闯将进去了,你以为孤王是谁,我喜欢守在门外听你床上发骚发浪,喜欢看你在其他男人身下媚意妖娆?” 他言至此,见我羞愤至极处,面色发白,一时不觉缓下语气,又道,“孤王若真想叫你难堪,又何必半天等候你沉沉睡去,这才偷偷摸摸进门,祭起炎灵为你熏蒸净衣,我若不是怕你醒来发现这不是一梦,又要生气伤心,又何必笨手笨脚替你整衣束冠?” 凤百鸣一番话说的气壮,而我为他一吼,心底更是悔恨,我不悔自己为如歌做尽一切放浪之态,我只恨如歌离去不过短短时日,我竟会将他人错认作他,念及此,我心下冰凉,悔恨之至只不得狠狠扇自己几掌,清醒清醒,而此际凤百鸣于一旁见我神色不对,他大约是真想劝慰我,奈何出言实在口拙,一时竟与我道,“龙衍,自白沙驿与你一见,金翅那厮就一直魂不守舍,孤王早该知他心怀不轨,万般没料到他色胆包天,竟敢装作如歌来骗你!” 羽帝言出义愤填膺,却叫我想起方才并非咏王存心欺骗,而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于他面前宽衣解带,百般勾引,淫浪时简直不堪入目,念及此我心下已不知何感,难堪之至不觉以手掩面,多少话卡在口中说不出,不知是羞耻还是愤怒,抑或是悲哀… 片刻,凤百鸣见我一语不发,他以为我必是痛恨金翅,一时安慰于我,竟咬牙切齿道,“孤王此番回九天,对金翅一定重刑严惩,决不轻饶!”,他言至此,又弯腰看我,却缓下语气道,“龙衍,别生气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却说咏王何罪? 错的是我,错的只有我… 凤百鸣话音落,我茫然摇首,一时强撑立起身来,只答他道,“不必了,咏王的命是如歌换来的,朕希望他好好活着。” 我此言出,丹凤面上神色复杂,而此际我已无心与他多作计较,当然,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以羽帝今时所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我又有何立场还要指责于他? 我摇首苦笑,心下满满俱是对自己的痛恨憎恶,一时举目看向沧浪驿内华美楼阁,念起当初我与如歌在此举杯对饮,谈笑风生,锦榻上一夜缠绵,他对我千般爱恋,万般情深,可而今,纵是这一处,这一处最宝贵的我二人间最美好的回忆之所,竟也为我一手玷污,我有罪,我非但辜负于他,我…,我此一生都对不起他… 心下对自己恨极怨极,我已顾不得羽帝还在身侧,也顾不得什么帝王颜面,一时足下踉跄,竟不知意欲何往,不想未行得几步,竟被丹凤一手扣于腕上,强硬拽回身来,此际羽帝忧色满面,开口直问我道,“龙衍,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我恍惚之际答非所问,当下只知喃喃道,“我对不起如歌,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他…” 未料凤百鸣见我这般模样,竟不知是愤怒还是悔恨,他忽而将我死死揽于怀中,声声直道,“龙衍,你别这样,你没有对不起如歌,今夜半夜荒唐,若非是因你太爱如歌,又怎会不辨金翅?这没什么,没什么好羞耻的,你就当这是一梦,这就是一梦…”,他言至此见我仍是茫然,却又急急道,“龙衍,这本就是一梦,怪只怪孤王贸然擅闯,你有什么火冲我来,都是我不好,孤王求你别难过了,好么?” 他话音落,我不住苦笑,只道今时我哪还有什么火,我纵是有火又怎能冲他而去,此际好容易略略缓神,我方发觉自己与羽帝姿态暧昧,而他一番言语更叫我惊疑交加,却说他凤百鸣…,怎么会讲出这般…,这般莫名奇妙的话? 我反应过来心下大惊,当即挣开他怀抱,只知结结巴巴道,“凤百鸣,你到底…,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此际惊慌失措为丹凤收入眼底,不想他竟然未曾有一丝一毫讥笑嘲讽,此际羽帝一脸苦涩,他手下使力,复又将我拽入怀中,火热的吻立时落于我面上唇上,而今夜荒唐,我早不知这一吻到底是什么感觉,混乱中更为混乱,只听得凤百鸣声声恳切之辞,他求我忘了如歌,他竟道爱我? 夜风中我注目于羽帝,满面不可置信,直至好半晌,我方才找回自己声音,厉声朝他道,“丹凤,你别忘了自己是何身份,也别忘了数十天前,你方才将自己的亲姊嫁与我,你现在讲的这是什么疯话?!” 我话音落,转身欲走,实未料凤百鸣竟真像是发了疯一般,他一步上前,直将我死死按于沧浪驿门前廊柱,当下使力撕开我蔽体外袍,这厮一手抚上我为金翅啃咬至斑斑红痕的胸膛,怒声吼道,“如歌能爱你,孤王就不能爱你?!” 他言毕指尖游移,竟寻至我一侧红肿不堪的乳首,死力掐下,而我不知是因痛意抑或是因快感余韵,不觉竟是引颈惊呼,更可恨音色暧昧难掩丝丝媚意,我当下难堪至极,而凤百鸣见此笑得复杂,他开口竟道,“龙衍,你喜欢的,对不对?让孤王爱你,你忘了如歌,让孤王爱你!” 我闻此羞怒交加,方欲伸手推开他去,实未料不堪至极时竟又生事端,此际百步之遥外,忽闻得有人疾步行来,而来人大怒难抑,厉声直喝道,“凤百鸣,你给我住手!” 第107章 难堪(续) 灵兽长匆匆而来,他身后灵麈与数名灵兽族亲兵相随,此际众目睽睽,俱盯着我与羽帝,只道他丹凤虽然行为失当,至少还衣冠得体,而我衣衫残损不堪,就连额冠也于方才纠缠中掉落脚边,更难堪一身情欲痕迹难掩,真真是好生丢人现眼。 情急下我慌忙拢起残破衣襟,只想略略遮掩身躯,而灵兽长远来面色极度阴沉,此际他挥袖喝止灵麈与数名亲兵上前,冷声只道,“退下!” 那白鹿麈初时与我陌阳关相遇,即当我与羽帝不清不楚,此际他目光游移于我身,又抬眼去看丹凤,实不知于心中会将我想作何等模样,而我今时于外族臣子面前失尽颜面,羞急下不觉与麒麟视线相交,但见得灵兽长死死盯着我看,怒恨难辨,他此际出言直朝灵麈大喝道,“还不退下!” 那灵麈与数名亲兵不敢违逆灵兽长,慌忙退去,我见此尚不及稍作缓息,就听得麒麟出言讥讽道,“怎么,龙帝羽帝夜半私会,饥渴到连处卧房也寻不及,就在这沧浪驿大门前就地野合么?!” 麒麟话音落,我面色刷白,而凤百鸣见此立时将我一步护于身后,羽帝怒而挥袖,直朝灵兽长愤愤道,“干你屁事!” 羽帝言出粗鲁,灵兽长当下面色更为难看,而我一见心躁,只道方才丹凤言行已是古怪,若今时真叫麒麟误认作我与羽帝之间有什么瓜葛苟且,岂非乱上加乱,糟糕中更为糟糕? 我心急欲要出言辩解,奈何低首一见自己放浪之态,言出无力,倒仿似愈描愈黑,情急下只知唤麒麟道,“鼎华,你莫要误会,我…,我与百鸣兄不过是…” 我辩解之词不及出口,不想丹凤回身揽我入怀,竟轻笑道,“龙衍,别害羞,你我间事,想于何处便于何处,又何必在意闲杂人等,偷窥废话!” 凤百鸣满口暧昧之辞,端的是在混淆是非,而我听于耳中焦躁羞愧混杂,急急自他怀中挣脱而去,再开口直朝麒麟道,“这是个误会,真的是个误会…” 不想麒麟见我声声辩白,竟是冷笑不止,他近前一把扭过我手腕,出言反问道,“哦?误会?那你龙帝陛下说说看,本座到底误会什么了?” 误会的确是误会,可是这又叫我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他说,我本只求一夜好梦,却未料意乱情迷下,不仅认错人,还为羽帝看尽媚态,失尽颜面?我思及此头痛欲裂,面红耳赤之际,张口结舌,不知所谓,只怕麒麟看在眼中,更要以为是我与凤百鸣偷欢为他撞破,羞恼难堪,简直是…,唉! 果不其然,麒麟见我言语支吾,当下面若寒霜,他手下使力,力道之大竟仿似欲将我腕骨捏碎,此际灵兽长开口怒愤难抑,直朝我吼道,“你说啊,你倒是说啊,本座到底误会什么了?你自己看,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只怕是这偌大五灵界,哪处的欢场头牌也比不上你青龙帝半分风骚入骨,妩媚勾魂!” “你放肆!” 他言出我怒意难忍,虽说今时,我心知自己的确是放浪之态,不堪入目,但他这般出言侮辱,实在是太为过分,我一时羞愤,竟至浑身发抖,不想麒麟见此更是讥笑声声,他五指收拢,愈将我手腕扣紧,张口竟道,“龙帝陛下抖什么抖啊,羞愧了?还是心虚了?” 灵兽长话音落,尚不及我甩手脱开他禁制,倒未料羽帝闻此火冒三丈,凤百鸣当下急声道,“龙衍,你听他说的什么屁话,因挚爱心动而情动,这有什么好羞耻的,又有什么好心虚的?孤王就喜欢你这样,你别管他!” 凤百鸣出言口无遮拦,愈加陷我于百口莫辩之地,而我情急下万般不得法,一时抬首,却只知朝羽帝喝道,“你闭嘴!” 羽帝为我呼喝难得不曾动怒,奈何灵兽长于一旁已仿似忍无可忍,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出言似怒还悲,竟声声责问道,“龙衍,前时碧泱宫内,天水阁外,你是怎么同本座说的?你说你与丹凤清清白白,毫无瓜葛,你几番表态你青龙帝五灵至尊,容不得旁人肖想意淫,可今时,五灵会盟这才结束几个时辰,日暮前血王莲山上无上尊贵的青龙帝,夜半后居然在沧浪驿大门前宽衣解带,媚叫连连,你说,你是不是让凤百鸣爽了,你让他上天了,啊?你还知不知道你身上披的这叫绣金九龙袍,你还认不认得你脚边掉落的那是碧玉龙珠冠?你说啊,你说,到现在你还要装什么清高,你还要与本座解释什么?!” 麒麟言出意犹未尽,他见我不住摇首,连连否认,竟然一使力将我外袍前襟尽数扯碎,一时见得我浑身吻痕咬痕毕现,更是冷笑不止,此际灵兽长目光森寒,他一手抚弄于我唇上,竟狎昵道,“看看你上面这张嘴红的都快破皮了,是不是下面那张也肿的不成样子了?” 麒麟话音落,我实未料他堂堂灵兽长怎会说出这般淫猥之辞,震惊过度,只知反手一掌扇于他面上,羞愤至极,早已无话可说。 而此际丹凤一旁僵立,他大约亦不曾料及麒麟竟会如此无状,一时将我拽回身去,出言似要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而灵兽长见此远远未完,他方才为我一掌扇于面上,不由略略偏过头去,回过神来竟是大笑不止,竟道,“好,打得好,龙衍,本座直至今天总算是认识你了,直至今天,本座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谁对你好,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就喜欢他凤百鸣,对不对?你就喜欢在他身下淫贱放浪,对不对?” 麒麟简直蛮不讲理,而我见此真真是欲哭无泪,却说他到底想叫我如何回答,我如何回答他才会相信?我心下一时躁郁至极,足下不稳几至栽倒于地,此际不过是为丹凤略略掺扶,果然,麒麟一见又是不依不饶,这厮张口竟朝羽帝道,“凤百鸣,日后别怪本座没提醒你,你可千万别待他太温柔,他青龙帝就喜欢你残酷暴虐,谁越对他好,他就越不领情!” 麒麟大概疯了,而我本与他已无话可说,早生离去之意,奈何他此言实在蹊跷,我一时难忍,不觉大怒道,“麒麟,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未料灵兽长见我怒意难忍,竟笑得愈加讽刺,他一时看我,眸间不知是愤恨还是失望,竟朝我道,“难道不是么?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连云山,本座星夜带你回莽原疗伤,见得你周身伤痕,我原以为你是落难被逼,真真是好生心疼,实未料今时,本座再看你这一身深深浅浅痕迹,这才明白,原来你就喜欢被粗暴对待,你就喜欢犯贱!却说你喜欢,你怎么不对我讲啊,枉费当初云澜殿,本座待你万千爱怜,又是熏香,又是灵药,就怕你有一丝不适受伤,却原来你不喜欢,原来你都不喜欢…” 麒麟一番胡言乱语,竟还敢与我重提莽原囚困,只道那时明明是他对我百般狎弄,今时他倒还有理了,他凭什么指责我?我气结时掌心青芒剑起,挥袖剑气凌厉,瞬及青芒划破灵兽长衣角云纹,正钉于他足下毫厘之处,此际我出言已至嘶吼,只知厉声道,“滚!你给我滚!” 第108章 沉没 我话音落片刻沉寂,灵兽长立于原地纹丝不动,此际他一双眸子定定注目于我,其间悲愤失望竟仿似已难以言喻,而我见此不由心惊,实不知该作何反应方才妥当,不想下一刻,这厮忽而一步近前,双手死死掐于我肩侧,他直将我摇晃至头晕目眩,声声吼道,“你知不知道本座夜行寻你是有要事相商?你知不知道自离开血王莲山后,本座在碧泱宫宫门前等了你多长时间?你知不知道本座听闻你夜不归寝,心里有多焦急担忧,我就怕你会出事,见不到你我就是放心不下,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你明白么?” 麒麟说着一把拽过我双手置于他胸口,他一时仰天叹息,再开口语气怆然,“天知道今夜本座为何如此想见到你,天知道本座为得知你行踪费劲了多少心力,我非但不顾身份礼仪,于碧泱宫几番问询,到最后实在无法,我去溯涵宫寻贞儿,我叫定域王妃去问内务官,苦苦相求,好容易得知你于沧浪驿寝宿怀思,本座心急下不曾有一刻喘息,这就匆匆赶来…,谁曾想沧浪驿大门未入,却见你媚意妖娆,与凤百鸣打情骂俏,你说你这叫什么怀思?你这明明是苟合!” 麒麟怒意愈盛,我却早不知该哭该笑,一时挣脱他禁制,低首见得自己衣衫残破,自亵衣至外袍,已无一件完好,无一件能遮羞蔽体,半晌我颓然跌坐于地,心底悔恨愤懑无处可诉,恍惚间只知不住摇首,声声直道,“我没有,我没有与谁苟合,没有,没有!” 许是见我神色激狂,羽帝与灵兽长俱有些愕然不知所措,羽帝一时上前欲扶我起身,他掌心火烫,触于我腰间万分炙人,而我神思混乱之际不辨好歹,只知立时甩开他去,厉声喝道,“你别碰我!” 羽帝为我此一喝止,不觉面露愠色,而此情此境,我已无心理会他作何所思,茫然间拼命拉扯残破衣衫,只想略略蔽体,我垂首神思恍惚,口中絮语,连连否认,俱是些“没有,没有”…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为何千年来我自认为清心寡欲,守礼知节,今时却屡屡被指放荡无耻,淫媚惑人?想当初年少,白暨碍于君臣之别,始终据我于千里之外,前时我遭逢大难,好容易得如歌付之真心,无奈何如歌却又因我一念之差,逼至绝境,我只道今生欠如歌,永生难偿,而今夜五灵会盟毕,无一念支撑,我心碎至极处,只想求一梦安慰,谁曾想苍天弃我,连一梦俱不允,连一梦俱不允啊! 我悲愤至斯,早不论羽帝与灵兽长是否还于身侧,一时以手撑地,跌跌撞撞起身,不想身后麒麟又近前相扶,此际灵兽长眉间自嘲,面上无奈,他开口却道,“龙衍,本座许是早为你迷了心窍,只道今时,你与丹凤不清不楚明明是我亲眼所见,可一见你如此楚楚之态,本座还是心疼,心疼的厉害…”,他说着解开外袍覆于我身,苦笑连连,“算了算了,本座相信你,你也别扯衣服了,衣服越扯越撩人,若半路再被幽无邪撞上,本座会更不高兴的。” 他说着于我面上轻轻啄吻,又弯腰捡起我掉落于地的额冠,灵兽长以掌心轻拭去其上微尘,复还于我手,而我此际神思恍惚几至不辨自己身处何方,一时自他手中接过额冠,竟茫然朝其颔首一笑,片刻徒余风声,尚不及麒麟反应,凤百鸣又是怒起,羽帝当下炎火剑起,堪堪阻于我与灵兽长之间,赤炎凌厉,只听得丹凤厉声喝道,“龙衍,你到底是真是假,你到底与多少男人纠葛不清?!” 羽帝怒意极盛,我闻此方知自己失态,一时看向凤百鸣,一时又看向麒麟,心下苦笑不止,回神之际只知将额冠拢于臂弯,摇首无言。 我踉跄直往沧浪驿内,举目远望,这才发觉此际不复夜深,天边已现曙光,入眼屋宇楼阁蒙于微光之下,寂寞如诉,而楼台下沧海奔涌,亦仿似责我无耻无能,只道今时如歌因我而逝,我非但保不住沧浪驿美好回忆之所,竟还惹来一众不堪,连带他最后一丝魂光亦不得安宁… 思及此,我双颊湿意盈然,晨风拂于面上,丝丝冰凉,我一时仰天长啸,直唤起沧海潮起,万丈水灵,此际熹微晨光中,沧浪驿轰然下沉,但见得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再缓缓退去时,多少华美屋宇,多少金碧辉煌俱陷落于深海碧波,不复存在,而我心中多少柔情,多少爱意,亦随记忆中温柔爱笑,博雅倜傥的如歌王,长眠于此… 我木然抬手拭去泪痕,回身直面羽帝灵兽长,此际身后浪涌不息,风声不止,而我不愿再与谁人有误会纠葛,一时顾不上衣不蔽体之羞耻失态,当即扯开灵兽长覆于我身的七色云纹袍,复交还于他手,此际衣角随风猎猎飘扬,我强按下心中几多愁绪,目光扫过麒麟与凤百鸣,开口只道,“鼎华兄,今时水羽联姻,两族盟好,朕与百鸣兄不过是不复仇敌,握手言欢,实在并非你心中所思,有任何暧昧苟且,再说我等俱为一族之长,一国之君,情爱二字又怎可妄谈?” 我言未毕,凤百鸣神色古怪,而麒麟立时欲要接口,我心知这灵兽长又要重提什么倾慕爱恋,肉麻不堪,当下摆手示意他不必急于答话,我不觉低首苦涩一笑,再开口只道,“鼎华兄无须多言,一来朕并非女子,二来也并非什么多情种子,你莫名其妙将一番深情强加我身,你说除却荒唐二字,还能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我言至此,麒麟已是面色发白,却道我心底虽恼恨他前时几番折辱狎弄,然而事到如今,一见他仿似心痛至极模样,不觉又缓下语气道,“鼎华,朕可以不追究以往种种,但自今日起,朕不希望你再有任何荒唐念头,你可明白?” 我话音落,一片死寂,莫说灵兽长久久不见表态,就连一旁羽帝亦是面色复杂,仿似难过至极,我见此心下纳闷,不觉狠狠摇首欲要摒去此一夜种种不堪,一时开口又朝麒麟道,“灵兽长方才言说有要事与朕相商,有何事可先去碧泱宫天水阁等候,朕这就避水回去”,我说着正欲自身后一片汪洋避水离去,不想尚未踏出一步,又闻羽帝身后急唤道,“龙衍,你先莫走,孤王也有要事与你相商…” 第109章 决裂 我闻言止步,只见羽帝急急而前,他收起方才复杂表情,一时看我,一时又向麒麟投去讽刺一瞥,开口竟道,“龙衍,今时你既然否认与灵兽长纠葛不清,那孤王这里尚有一物,当初应是你特地莽原求取相赠,今时孤王还于你手,你若真是想与麒麟断了瓜葛,也该将此物完璧归还”,羽帝说着自袖中取出一物,七色云纹绢包覆之下,华光难掩,我一见心下大惊,却道这非是其他,竟是当初麒麟万般俱要赠于我手的冷牙玉! 凤百鸣这是何意? 我见此当下无措,实不知是该伸手将冷牙玉接下,抑或是不接下,正是进退两难之际,却听得灵兽长怆然大笑,此际麒麟步步而前,直朝我道,“龙帝陛下,你左一个荒唐,右一个荒唐,不错,本座真是荒唐,荒唐至极,竟然会对你这样无情无义之人付诸真心,你可知晓冷牙玉是什么?你可是以为冷牙玉如同火琉璃一般,不过是羽帝额冠上小小一枚佩饰?你明知道本座以此为你我间定情信物,百般珍视,你居然将其赠与凤百鸣?!更可恨今时境地,你竟然还敢在本座面前,装得几番楚楚之姿,你竟然还敢说与他清清白白?你可真当我是傻瓜,还是说,你心下了然本座爱你爱到发疯,你根本就不在乎?” 我见麒麟神色不对,心知冷牙玉而今在羽帝之手,灵兽长见此必定引以为心头大恨,我一时心躁,急急自凤百鸣手中将冷牙玉取下,一步至麒麟身前,急声辩驳道,“鼎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朕并没有将冷牙玉赠与羽帝,朕求冷牙玉不过是想活人性命而已”,我言出麒麟沉声不语,未及我再多作解释,一旁凤百鸣竟还添油加醋道,“龙衍,你既言与灵兽长无甚瓜葛,又何必如此着急辩解?的确,这冷牙玉活人性命不假,但救的总是我羽族之人,你对孤王一片深情厚谊,难不成还须他灵兽长首肯不成?” 凤百鸣言出,摆明是故意为难,混淆是非,而我好容易才与麒麟撇清一切,不想今时横生枝节,乱麻无解,我一时但见灵兽长满面寒霜,目光森然,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低声冷笑道,“好一番深情厚谊,原来你龙帝陛下亲临莽原,竟是替羽帝求取冷牙玉,可笑本座以为何人身受重伤,竟还自高奋勇前去相助,却原来你水羽相争不过是做戏,你与他凤百鸣暗度陈仓,两族只怕快要成一族了,是不是?” 麒麟言至此,神色愈加难明,他一手抚于我面上,指尖描摹于我眉目间,竟好似柔情万千,而我不知他心中所思,一时直直看他,竟忘却了辩解之词,不想下一刻,这灵兽长见我茫然无措之态,竟是摇首大笑,他忽而一掌狠狠扇于我面上,直喝道,“贱货!你若真如你自己所述,清高不可攀折,今时又何故会有如此心虚之态?” 此际灵兽长眸间阴沉,神色激狂,而我为他一掌几至失神,尚不及反应过来,又听他冷声直道,“龙衍,今时本座不妨实话告诉你,这冷牙玉远非只是疗伤圣品,于本座而言,此物攸关性命,当初本座将其交付你手,便是将半条命托于你掌心,却说你还要我如何表真心?!再退一万步而言,你纵是不接受,你为何不早早还于我手,你为何要送给凤百鸣?!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麒麟话音落,我无言以对,此番他出手极重,疼痛之余直叫我哭笑不得,只道这冷牙玉贵重,与他性命攸关我如何得知,再说这冷牙玉流落羽帝之手本亦是阴差阳错,为何时至今日,这一切的一切竟仿似都成了我的过错,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曾留的一丝… 此际我面上火辣辣疼痛不已,大约五指红痕毕现,然而我怒极已无怒意,脑中团团乱麻纠集,一时与麒麟对视,只知茫然回应道,“对,不错,都是朕不好,是朕辜负了你灵兽长,朕实在不值得你爱,可以了么?” 我当下将手中冷牙玉递向他,止不住连连苦笑道,“这冷牙玉如此贵重,朕实在不知,今时朕当着羽帝之面将其交还你手,若是你灵兽长还有何不满想要朕与你赔罪,若是你灵兽长觉得方才那一巴掌不够解气,那不如现在就刺朕一剑以泄心头之恨,朕保证绝对不躲,你看如何?” 我言出无奈,未料麒麟闻此眉间郁色更浓,此际他接过冷牙玉拢于掌心,开口竟道,“此物再如何贵重,再如何有疗伤神效,终是本座弱点所在,想当初本座以你为挚爱相交,不惜以此物交托,总觉得你我间不同于他人,纵是半条命为你捏于掌心亦甘之若饴,奈何你无情无义,不辨好歹…”,灵兽长言至此,死死注目于我,他眉间恨色难掩,当下又怒声道,“那本座还要这冷牙玉作何用,不如毁去!” 麒麟言毕竟真是手下使力,他掌心冷牙玉一如当初火琉璃,灵息极盛后化为齑粉,流泻于一地随浪潮而去,此际灵兽长冷冷看我,再开口直唤我名讳,厉声直道,“青龙衍,自今日起,本座与你恩断义绝,再见形同陌路!” 灵兽长转身离去,瞬及不见踪影,而此际天光大白,沧浪驿沉没后一片汪洋,潮生潮起之时,水波没过我足背,缱绻万千,只道今时,我心下明明是哀怒至极,却止不住高声大笑,我一时看向凤百鸣,摇首直道,“百鸣兄,那火琉璃也算毁于我手,不会也是你的半条命吧?实话告诉你,朕赔不起,实在赔不起…” 羽帝见我神思恍惚,不由眉峰轻耸,他出言只道,“明明是麒麟那厮自作多情,你又何必一副对不起他的模样?再说那火琉璃既是孤王赠予你手,你想如何便如何,孤王决不至如灵兽长,小气到以一物缚住人心…” 羽帝言至此,一如既往眉间倨傲,而我不知他言出何意,也无力辨识他到底是何心意,当下步步后退,转身直往江海而下,避水匆匆赶至碧泱宫… 却说此一夜竟仿似汇集了我一生的不堪,当我衣衫破落,浑身水痕出现于锦澜殿,碧螺一见我面上红痕,不及大惊小怪忙又噤声无语,而我见此直是苦笑,实不知该感念她贴心解意,还是该责怪自己近时不堪,已叫她见怪不怪? 我于锦澜殿匆匆沐浴更衣,尚未及缓神,又不知青玳突然自何处而来,此际她手执书函,满面不可思议,直朝我道,“陛下,这封书信不知何时出现于殿门外,奴婢明明未见有人影,真是好生奇怪…” 我闻此心下一凛,当即示意她呈上一见,只道那书函薄如蝉翼,四围为幽魔息丝丝环绕,幽魔刻印极重,我立时催灵化去禁制,展信一阅,果不其然,正是幽无邪这厮! 那信函上寥寥数语,不知是宣言还是挑衅,幽默君主竟朝我道,让我莫要忘了九幽一行,他才是我的…,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阅毕心下愈发暗沉,只怕这一夜荒唐,幽魔君主早不知于何处,将我百般不堪尽收眼底,思及此我正欲毁去那书函,不想水灵未起,凝于其上之幽魔息倒先行聚化成形,竟是一枚暗色珠玉,我见此直叫不妙,一时又将那书信仔细翻阅,好容易于背面见得幽魔君主留言,他戏谑道此物决算不得什么宝物,只不过是带于身侧,能有隐遁之效,若实在要算起来,充其量也就能抵个碧海明珠,让我放心收下,我阅至此哭笑不得,奈何再往下看去,不觉又是怒意难忍,只道这厮半是威胁,半是调笑,居然直言告知我,此物便是他与我之间迟来的定情信物,若是我敢将其胡乱赠于他人,他幽无邪便要学灵兽长,也到泱都来闹上一闹… 简直是…,简直是…不可救药! 第110章 宣言 … 我当下气闷,直将手边幽魔君主留书拢作一团,弃之一旁,至于他留赠之物,此际滚落于书案侧,初一看平淡无奇,再一看灵息内蕴,我一时将此物托于掌心,定定注目,好半晌回过神来,实在是苦笑不已,只道灵兽长一厢情愿,几多荒唐,羽帝言行古怪,不知所谓,而今就连这幽魔君主,不知何时也学会了这一番弯弯绕绕… 我思及此连连摇首,心下茫然惶惑,却说我明明性冷不愿与他人多作纠葛,为何偏偏这一众人还非要与我牵扯不清,难道说于人前我真有何举止失当,徒惹误解? 一时间头疼不已,我不由闭目缓息,只想远离这一切错综乱麻,不想锦澜殿榻上静坐未有片刻,忽又闻内务官急报,竟道溯涵宫我族守卫与灵兽长起了冲突,事态严重,定域王妃急请我亲临一见,我闻此不由重重一叹,尚不及收拾起混乱不堪的心情,又只得催灵直往溯涵宫而去… 溯涵宫外大浪翻腾,我族侍卫严阵以待,但见得宫门前定域王妃与灵兽长对面相持,此际麒麟满面怒色,厉声直唤鼎贞道,“贞儿,今时本座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莽原?” 而鼎贞不知麒麟因何会突然如此态度,不由满面无措,倒未料此际三河公主亦在当场,而龙涟素来不知轻重,小公主当下一步拦于鼎贞身前,竟指着麒麟大骂道,“灵兽长你什么意思,你可是以为我二哥不在泱都,溯涵宫就任你为所欲为了?!” 龙涟话音落,麒麟冷笑不止,当即便出言讽刺道,“好一个不知身份仪态的三河公主,尚未出阁竟敢于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撒泼放刁,怎么,你那龙帝哥哥生平最擅人前伪装,道貌岸然,难道竟不曾教会你要守礼自重?” 灵兽长言出,龙涟更是气急,只道上次白沙驿小公主不知进退,已累我失尽颜面,今时溯涵宫,她依旧不辨好歹,只怕是更要叫我难堪,而如今我自远处行来,近前竟不觉却步,入眼见得麒麟满面森寒,一味欲将鼎贞带回莽原,我心下了然,知他此番必是动了真怒,也许这灵兽长根本不是想与我形同陌路,只怕往后,他大约是要与我誓不两立了… 我脑中思绪,心下暗沉,尚不及近前表态,不想已被鼎贞一眼觅得行踪,此际定域王妃一见我,立时面露喜色,她移步直往我来,口中亦高声唤道,“皇兄!” 这一声皇兄唤得我尴尬不已,亦唤得四围众人俱注目于我,而鼎贞不知我与麒麟之间误会重重,当下开口,急急问道,““皇兄,你与我阿哥到底怎么了?” 我为她一问实不知何从答起,不觉摇首,勉强扯出些笑意安慰道,“贞儿莫急,你先带龙涟退于一旁,皇兄与灵兽长之间有些误会…”,不想我言未毕,尚不及鼎贞回应,麒麟鼻间冷哼,他当下一步抢上,错身近前便要扯过鼎贞而去,而鼎贞见此惊慌,无措时拽过我衣袖,急声直道,“皇兄,我不要走!” 情急下我亦顾不上许多,当即揽过鼎贞护于身侧,回身一手格开麒麟,不由怒道,“鼎华,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时既是你我间事,又何必牵扯贞儿?” 不想我话音方落,麒麟冷笑不止,此际他剑眉微挑,直嘲弄我道,“哦?你我间事?万分抱歉,本座实在不记得与你龙帝陛下之间有过何事,今时本座只想带自己的妹妹回莽原,怎么,这又妨碍到你了?” 麒麟言出,我不由满面尴尬,心下大怒却又不知何从怒起,一时无言竟只知摇首叹息,倒未料一旁龙涟性急,想来小公主方才为麒麟嘲讽,怀恨在心,此际她昂首怒目于灵兽长,张口径道,“贞儿嫂子是我二哥的王妃,你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只道龙涟刁横是真,然而今时她一语倒不假,我闻此方欲接口往下,奈何未及出言,却见麒麟笑得愈发讽刺,此际灵兽长冷冷注目于我,却答龙涟道,“三河公主此言妙极,怪只怪你那二哥无能,本座实在看不得贞儿因他牵累东海受苦,当然,本座更容不下自己的妹妹为人引诱,鬼迷心窍,万一日后做出什么背德不堪之事,坏我灵兽族皇家清誉!” 麒麟言出明显意有所指,此际莫提鼎贞闻言色变,当下尴尬放开我衣袖去,纵连一旁龙涟亦是满面复杂,一双眸子定定注目于我,不辨心思,而我见此实在是窘迫恼怒,一时与麒麟相视,怒声直道,“灵兽长你到底什么意思?今时朕不妨实话告诉你,贞儿是龙溯明媒正娶的妻子,亦是我水族定域王妃,今日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我话音落,麒麟眉间不屑,面上嘲讽之意愈浓,此际灵兽长上下打量于我,视线游移,竟仿似满含玩赏之意,而我为他注目浑身不自在,一念起昨夜种种,竟不觉面上发烫,连带手足亦要无措起来。 我心底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偏过头去,不再与麒麟视线相交,奈何灵兽长目光灼灼,游移于我身益发放肆,他当下摇首轻笑,开口竟朝我道,“龙衍,你可真叫本座无话可说,只道夜半男人身下,你明明千娇百媚,万种风情,怎么一到白天就能换了副面孔,竟还要与鼎贞这样的傻姑娘玩纯情?” 麒麟言出,我已不敢去看鼎贞与龙涟反应,羞极怒极,浑身发抖,而麒麟笑的得色,他一时面向鼎贞,冷声又道,“贞儿,你若是执意留在水族,阿哥也没有办法,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你身为定域王妃只可一心记挂于定域亲王,若是你痴心不改,还对这放浪不堪的龙帝陛下抱有幻想,那么日后所有苦果你自己尝,到时候千万莫怪本座今时不曾提醒,也千万别指望本座会顾念亲情,施以援手!” 麒麟话音落,鼎贞满面无措,她直直看向我,不知是探询抑或是求助,而此际我为麒麟百般讽刺,早已是无地自容,当下实不知该如何回应于她,一时间好生尴尬难堪,片刻灵兽长转身欲走,而我见此竟是心急,不由一步而前,阻他去路,开口只道,“灵兽长请留步,今时有些话,朕必须要与你说清楚。” 而麒麟受我所阻,面上鄙夷之色愈浓,他当下不以为然道,“无妨,若你龙帝陛下不介意定域王妃与三河公主在场,那本座奉陪到底。” “你…!”,麒麟言出,我气急张口结舌,只道今时他必是打定主意与我百般难堪,而我又恨自己昨夜放浪,无从辩驳,一时怒目于他,除却气闷,竟是丝毫不得法,直至半晌僵持,灵兽长不住摇首,冷笑声声,终对我道,“好,既是你龙帝陛下欲诉衷肠,那本座就与你个面子,借一步说话。” 言毕,灵兽长催灵纵身,瞬及已至离灯湖对岸,而我见此提气跟上,至无人处开口第一句只道,“鼎华,那冷牙玉并非我赠予凤百鸣,这一点我希望你不要误解。” 不想我话音方落,麒麟一听那冷牙玉,当即怒目,此际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张口又是漫溢嘲讽,当下竟道,“不是你送给凤百鸣,那如何在凤百鸣之手?难不成是你二人床上情浓,羽帝乘机摸走的?” 只道他屡屡猜疑我与丹凤有苟且,事到如今为他说的多了,我竟然已消弭了怒意,徒剩下苦笑,我一时摇首避而不答,只知自顾自解释道,“鼎华,我求冷牙玉活人性命,救的的确是羽族之人,但是与羽帝一毫无干。” 言至此,麒麟不语,片刻沉默,我举目于离灯湖烟波浩渺,不觉长叹道,“我青龙衍继位千年,世人皆道性冷无情,的确,传言不假,我是不懂感情,直至前时落难,我一路辗转,途中为羽族如歌王搭救性命,方才明白何为真情,方才知晓爱人弥足珍贵…”,我言未尽,一念起如歌,心中温暖哀伤浮浮沉沉,一时低首苦笑,略略平复心绪,再抬首只朝麒麟道,“鼎华,实言相告,我爱的是羽族如歌王,求冷牙玉亦是因他而起…” 其实如今,我之所以坦诚相告,并非是指望麒麟会原谅因我疏失,冷牙玉流落羽帝之手,只是希望他能明白感情一事不可勉强,一厢情愿不过都是荒唐,然而此际我话不曾完,麒麟立时挥袖打断,灵兽长一时目视于我,笑得古怪,他张口竟道,“龙衍,事到如今,本座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本来总以为你龙帝陛下守礼面薄,羞提情事,不想今时你恬不知耻,一个羽帝不够,又来一个如歌王,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在向本座标榜你淫乱不堪的情史么?怎么,你龙帝陛下就对他羽族这么垂青,君臣兄弟,都上了你的床!” “放肆!朕说了,与羽帝一毫无干,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 却说我好容易平心静气,只想与他解释清楚,不想这厮冥顽不灵,总是一味污蔑苛责于我,我当下气闷,直是摇首,再开口身心疲乏,不由朝他道,“算了算了,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你既是要与朕形同陌路,那就形同陌路好了,你我间本该就形同陌路,朕无话可说。” 我言出转身欲走,未料麒麟不依,他一手扣于我腕上,讽笑连连,出口又道,“怎么了,无言以对了,撒谎撒不下去了?好啊,就当你所言是真,如歌王是你的“爱人”,那昨日夜半,你衣不蔽体,娇滴滴偎在羽帝怀里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如歌王不曾满足你,你龙帝陛下饥渴难耐,又邀羽帝沧浪驿私会野合?” 麒麟言语不堪,我气急面色发白,一时出言否认,只知连声道,“昨夜我与羽帝不过是个误会,我与他没有任何瓜葛…” “误会,又是误会!你到底有多少误会?”此际麒麟听我提及误会又是大怒难忍,他当下恨恨将我拽入怀中,附于我耳边森然道,“那你老实告诉本座,昨天夜里你到底在哪个身下发骚发浪了,你到底让谁上了你?” 只道昨夜放浪是真,百般淫乱无假,此际我听得麒麟言语如此尖刻淫亵,不由又念起自己于金翅身下勾引撩拨,委实不堪,我当下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尚不及回神,麒麟一手死死掐于我腰侧,竟又高声怒道,“说啊,你倒是说啊,那如歌王不是你的爱人么,你有什么好羞耻的?怎么,今时龙帝陛下这般支支吾吾,莫非昨夜不是羽帝,不是如歌王,竟还有其他什么人?!” 麒麟言出,我羞急只知胡乱辩解,一时连声直道,“没有,没有,鼎华,我…”,我愧赧之至手足无措,出言愈描愈黑,而麒麟目光露骨,丝毫不掩淫意鄙夷,他一时抬手掐于我面颊,讽笑连连,“龙衍,你可真是谎话连篇,不可救药,你当真以为本座不知那羽族如歌王是什么人?” 灵兽长言至此,见我略有不解,当下接口又道,“前时你龙帝陛下广发诏贴 ,金鸾如歌是你亲自为三河公主挑选的驸马,是你自己默认的妹夫,怎么这才几天时间,公主没嫁出去,驸马倒成了你青龙帝的爱人?我说龙衍,你到底还要不要脸,莫非时至今日,你就为骗本座相信你与丹凤之间清清白白,就连自己妹妹,妹夫的脸,一并都不要了?!” 麒麟百般嘲讽,句句指我淫乱无耻,可悲可恨我纵有千般理由,此刻竟也是无从辩驳,我一时急火攻心,只知勃然道,“麒麟,你给我住口!今时如歌已不在人世,朕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有丝毫不敬!” 我言出满含怒意,却未料麒麟丝毫不见忌惮,此际灵兽长鼻间冷哼,当即不屑道,“龙衍,你是不是骗本座骗出瘾来了?如歌王已逝,亏你说得出口,你忘了当初莽原求亲,本座并非没有见过那金鸾,若是他死了,那昨日血王莲山上击败灵麈,夺取血王莲丹的是谁?” 麒麟话音落,我一时语塞,只道这一切繁杂俱是我私人感情,其间牵扯多少我水族内务,又牵扯多少水羽争端,为何今时我竟要与他灵兽长解释?真真是好生滑稽! 思及此,我沉默不语,奈何麒麟不依不饶,他大约以为我心虚,当下面色阴沉,竟又冷声讽刺道,“怎么不继续辩驳,不继续做戏了?你青龙帝不是最擅长做戏么,想当初你我莽原初会,天知道你扯了个什么子虚乌有的身份,国宴上做出几番纯情娇态,引诱本座,惹得本座日夜思念,谁曾想泱都重逢,你摇身一变龙帝之尊,装傻充愣,欲擒故纵,又摆出一副冷情冷性傲然之姿…” 灵兽长言至此,意犹未尽,他连连摇首,眸间怒恨交杂,竟又道,“就算那之后莽原困你是本座有错,可是你怎么不想想,若非是因为太爱你,我又何至于失了理智,满心只想与你厮守一生?再说那之后,本座几番道歉,冷牙玉几番相赠,你若实在不能原谅我,为何不明说,你为何要一边强调自己清高不可攀折,一边却又百般勾引撩拨…” 灵兽长愈说愈得劲,满口俱道我淫贱无可救药,而我气闷无从可诉,一时甩袖打断道,“够了,都是朕的错,冷牙玉就是朕送给羽帝的,如何?” 我话音落,麒麟面色极度阴沉,他立于离灯湖畔,良久无言,而今时溯涵宫我为这厮嘲弄污蔑,于鼎贞龙涟面前失尽颜面,一时郁气未出,不觉竟朝他反问道,“鼎华兄费了好大口舌,然而有一点朕实在是不懂,只道你灵兽长口口声声说朕勾引你,撩拨你,今时朕只问一句,却说朕是抱着你了,还是搂着你了,还是说朕自己脱了衣服,求你爱抚操弄了?” 我言出自己亦不由一 愣,回过神来面上火烫,难掩羞惭之意,只道今时我大约真是气疯了,连这等淫词秽语也讲得出口,而此际灵兽长听闻我言,双目赤红,神色癫狂,大有一手掐死我之意,我见此不觉苦笑,一时偏过头去,错身自他身侧行过,只冷冷道,“鼎华兄,如你所述,自今日起,你我二人恩断义绝,再见形同陌路。” 我言毕,径自前行,忽又念起鼎贞一事,一时回首再朝麒麟道,“还有,贞儿既为我水族定域王妃,那龙溯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你不必担心。” 离灯湖浪起浪息,我一时缓步,直往对岸溯涵宫宫门前去,而麒麟良久不言不动,正待我欲提气凌波湖上时,灵兽长忽而于我身后嘶吼道,“龙衍,你给我记清楚,你最好记清楚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因为终有一天,你会求本座,你会求我的!” 第111章 晚膳 … 灵兽长催灵离去不过一瞬间,待我步回溯涵宫宫门前,离灯湖已是风止浪息,此际定域王妃一见我行来,立时近前问道,“皇兄,我阿哥他到底怎么了?” 我知鼎贞心中忧急惶惑,奈何此事尴尬荒唐,实在细说不得,我一时轻叹,不觉苦笑道,“贞儿,皇兄不小心将灵兽长所赠的一件贵重物件弄丢了…” 言出我止不住摇头,而鼎贞见我无奈之状,当下亦未再多问,她柳眉紧颦,旋即直朝我道,“皇兄,你快去与我阿哥讲清楚啊,你是不小心的呀,我从来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言至此,鼎贞面上忧色愈浓,此际她见我不语,竟又一跺脚道,“皇兄!你知不知道,我阿哥他生起气来,他不讲理的!” 天禄公主此言方出,我虽知她心焦,却不知为何竟忍不住低首失笑,不讲理,麒麟还真是不讲理,不论我与他如何解释,他就是不听,却叫我还怎么讲的清楚?思及此,我面上无奈愈浓,一时难忍苦笑之意,方欲开口略略安慰鼎贞,不想鼎贞性急,当即足下催灵,转身欲往莽原方向,只朝我道,“皇兄,我去说,我去找我阿哥说清楚,你不是故意的…” 却说方才麒麟一心欲将妹妹带离泱都,摆明了往后要与我誓不两立,而今时鼎贞若真回去,只怕龙溯的王妃自此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一念至此,心下又感怀天禄公主贤德,不愿见我与灵兽长敌对,当下疾步往前,我一手扣于鼎贞腕上,开口忙道,“贞儿,你莫着急,灵兽长如今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日后若有机会,皇兄自会对他好好解释的。” 鼎贞为我所阻,身形不稳,此际她忧急不比寻常,一双眸子里竟仿似已有些泪花,我一见诧异,不想下一刻这天禄公主竟是扑向我怀中,不觉泣声道,“皇兄,不对劲,我阿哥他今天不对劲,我心里怕…” 也许前时莽原,我与麒麟敌对,鼎贞曾因助我脱困与兄长一度反目,今时他兄妹好容易方才复合,未料不过几天,麒麟忽又撂下如此狠话,实在不怪鼎贞心中会惶惑难过。此际我见天禄公主双肩略略抽动,细声哭泣,一时怜她处境困难,不由温言安慰道,“贞儿,别担心,日后皇兄会找机会与灵兽长说清楚的,别哭了,好么?” 鼎贞听我劝慰方知晓自己失态,此际她面上尴尬,瞬及自我怀中退去,定域王妃一时抬手抹去泪痕,却还要努力扯出些笑意朝我道,“皇兄,我只是有点…,我没事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过几天,我便回东海去。” 话音落,我见鼎贞娇俏面庞上泪痕未干,眉间苦楚愈浓,早不复当年山道初见,年少骄纵,无忧无虑的天禄公主,我见此心下感怀,只盼日后龙溯能体会她一片真心实意,他夫妻二人和和美美,莫要再生事端… 片刻沉默,鼎贞见我仰首叹息,她许是知我无奈,不由面上哀苦之色愈浓,我见此不忍,一时出言又道,“贞儿,回东海,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是龙溯敢对你有一丝不好,你就对皇兄说,皇兄早就当你是亲妹妹,没什么说不得的,知道么?” 我言出鼎贞不知是哭是笑,她连连点头,似是扯出些笑意,却又泪水不止,片刻定域王妃欠身朝我行礼,直哽咽道,“皇兄,你对我的好,贞儿会记在心上的…” 鼎贞言至此,却仿似远远未尽,她抬首注目于我,忽而一转身直往溯涵宫内,徒留一剪匆匆背影,而此际溯涵宫外侍卫早已退开数丈之远,唯龙涟近处,一双眸子死死注视于我,却说方才我全神贯注于灵兽长一事,而今与小公主相视,不觉又念起她婚事未决,羽帝一边还欠个交代,我当下缓步近前,开口唤她道,“涟儿,皇兄正好也有些事要与你相商…” 不想我言至此,尚未及毕,龙涟一脸忿然之色,此际小公主抬首怒目于我,竟愤愤道,“你不是拿贞儿嫂子当亲妹妹么,她为了你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要了,那你还要我做什么?!” 龙涟又在耍脾气,此一言实在是不知所谓,而我闻听不由有些怒意,正欲出言阻她任性,却未料小公主一时将我上下打量,颦眉难掩眸间厌恶之意,她竟朝我道,“没什么好相商的,过几天我也去东海,我不想再见到你!” 龙涟莫名奇妙刁横任性,而我现时心情糟糕至极,她竟还要与我耍性子,简直是不可理喻,却说我本想告知她羽后一事作罢,然而今时身困神乏,一句话也不想再与她多说,当下只挥袖冷声道,“你去东海也好,随你二哥好生清修,没有百年你不要回来!” 我言出,龙涟面色更为不佳,此际小公主回首看我,眸间竟透露出丝丝憎恨,而我为她一眼心生寒意,脑中繁杂,一时万事俱不想做,当即催灵直往锦澜殿,只想榻上休寝,蒙头大睡。 幸而碧螺素来解意,片刻我抵达锦澜殿,但见榻上锦被铺陈,她大约早料到我疲乏只求安寝,就连榻旁助眠的熏香业已燃起,丝丝缭绕,而我见此心情方才略略好转,一时榻上解衣安寝,却连一梦亦不敢再求。 醒来时不是日升,却是日暮,此际我略作梳洗,已至晚膳时分,一时独坐于书案旁,念及今时会盟结束,灵兽长愤而离去,幽魔君主走得无声无息,唯羽帝白沙驿停留,我与他之间尚有些要务相商,再一想自前时水羽联姻以来,大典当晚我喝的烂醉如泥,那之后除却遣人相赠怀梦草,竟不曾再见过新纳贵妃一面,实在是大为不妥,虽然说这贵妃水鸿实为白暨遗孀,嫁于我也是另有缘由,但而今我既是念起她,总该有所表示,若几番行为不当,为外人传言鸿妃受我冷落,只怕又会是十分的不妙。 念此,我当即传唤内务官,命他鸿苑好生准备,今晚,我便与那水鸿共进晚膳吧。 第112章 幼灵 … 鸿苑幽静,四围兰草丛生,因内务官早有知会,现时水暖阁晚膳备齐,那水鸿独坐于楼台,暮色下背影寥落,此际她一见我前来,忙起身行礼,这昔日的玄天护法言止得当疏离,面色冷淡,对我不像是新婚夫君,倒像是陌路仇敌。 我当即扶她起身,示意不必多礼,此际我二人视线方一相交,她立时偏开头去,大约是因我在大典上酒醉轻薄于她,还有些恼意,而我想来也觉自己当日失态,一时讪讪,只得先行落座,将那席上酒具俱推于一旁,自嘲笑道,“爱妃莫怕,今晚朕不饮酒,不过是想与你闲话几句罢了。” 我话音落,鸿鸟神情略缓,然而她待我总是不放心,此际眉间犹疑警戒之色尚浓,片刻这鸿妃勉强点了点头,方于我身侧不远处落座,而我见此不由一叹,良久沉默,开口实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 且道水暖阁下水流暖意融融,是我特地为这玄天护法催灵引来,却说她故土九天四季如春,暖意盎然,虽说鸿为水边鸟,灵性属火,难得并不畏水,但碧泱宫水灵充溢,我总怕她难免会有不适,到时候纳她为妃,非但不曾护得她灵源,反倒伤了她灵本,实叫我与如歌,与白暨都不好交代。 好半晌我二人无语,真真是好生尴尬,我不觉停箸,只知唤身侧侍婢与鸿鸟多加餐点,一时竟朝她道,“爱妃,这芝蓉银丝糕你尝尝,朕若没记错,这该是小白最爱…” 言出未完,只见鸿鸟面色一变,我这才念起今时她大约还不知白暨已逝,亦不知那幼灵成长于汲月潭,一时腹中略作思绪,只想与她将白暨一事好生言述,思及此,我起身凭栏,回首不觉自嘲道,“爱妃,昨夜相求之怀梦草,因朕一时不慎散落于深海碧波,幸而朕这里尚有一株名贵兰草相赠,既是今时良辰美景,你不妨随朕前去一见,如何?” 我言毕,鸿鸟眉间略显犹疑,片刻她起身朝我行一礼,淡淡只答,“龙帝陛下厚意水鸿心领,然而那怀梦草原本即是陛下所赠,散落何处但凭陛下所愿,实在无须再这般劳烦。” 她言出,这是在拒绝? 而我闻此不觉略有讶异,一直以来,外界传言俱道水鸿温婉,不想今时我与她不过两次相会,却发觉这玄天护法性格刚强,戒心极重,想来当初她与白暨相守,白暨也不知于她面前如何言语,莫不是早将我说成了什么任性妄为,见色起意之徒? 思及此,我不觉微哂,再开口稍带戏谑道,“爱妃这是什么话?朕是你新婚夫君,为娇妻备办礼物,如何谈得上劳烦?” 话音落,水鸿面上一红,她垂首不语,不答是,亦不答不是,而此际水暖阁外风轻水暖,圆月方升,我远目薄暮夜色,心中点点滴滴陈杂,一时开口轻叹道,“爱妃,你可知白暨已不在人世?” 言出,我本以为鸿鸟会惊讶伤悲,未料她神色一凛后迅疾平静,似已将哀痛掩至最深处,此际鸿妃抬首注目于我,却冷冷答道,“水鸿今时已为龙帝陛下后妃,于旁人早不敢再有挂怀,陛下实无须几次三番言及白暨,臣妾会惶恐难安。” 水鸿态度冷硬决绝,此际她并不否认与白暨之间有情,于我面前又坦言不敢再挂念,此一番言语毫不做作,难得又不亏身份,而我闻此略作思忖,想来当初白暨为凤百鸣重伤,这鸿鸟也许早料到他会凶多吉少,心中哀伤惶惑随时光沉淀掩藏,不露痕迹,只道今时,这玄天护法既是安心嫁来泱都,想必已努力斩断情丝,万事以国事为先。 念此我不由将这水鸿细作打量,虽说她气质温婉,面貌秀致,但一双眸子晶亮,眸光坚定,大为不凡,无怪乎世人皆传玄天护法聪慧灵犀,深明大义,虽身为女流,但决非等闲之辈,也无怪乎当初如歌传书九天,不诉托他人,唯重付于水鸿。 往事种种,直叫我心下愈发繁复无端,一时注视于鸿鸟,也许目光太过唐突,却惹得这玄天护法面上红晕伴恼意愈浓,而我心下哀伤淡淡如流水,不觉微弯眉角,只对她道,“爱妃还是随朕来吧。” 我与水鸿一路缓步,行至汲月潭潭口封印处,这玄天护法一眼瞥见两旁游龙刻纹,知是我水族皇家禁地,不由大惊,她一时抬首望我,眉间不解,而我微笑示意她不必惊慌,手下催灵解开禁制,只淡淡道,“爱妃无须惶恐,汲月潭乃朕清修之所,此处不过九渊最浅,你放心随朕前行。” 我言毕,水鸿随我身侧,总拉开数步之遥,而我心中虽叹她多礼疏离,但念及她既为羽帝嫁于泱都为妃为质,背井离乡,孤身无依,戒心重几分亦在情理之中,当下亦不作计较,一时疾步,直引她往那株鱼魫兰所在,幼灵所托之处。 兰草繁茂,此际月光下幼灵魂光大盛,重蕊中丝丝流转,而水鸿见此一愣,她忽而自我身后疾步而前,满面不可置信,玄天护法当下俯身将那幼灵环抱于怀中,一时四围声息俱止,片刻后我只听她低声哭泣,口中喃喃直唤道,“宝宝,母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且道这幼灵所系魂精石本为鸿鸟灵源所化,此际她母子相见,灵息大动,鸿鸟当即抚掌于魂精石,丝丝母本灵源相融,一时间幼灵华光愈加难掩,竟仿似一夕便可催化成形,奈何只可惜白暨身死,这幼灵父本实在荏弱,聚化时差一口气,终难脱离兰草,独立成形。 水鸿见此面上忧急,半晌她收止灵息,泪水涟涟,而我见她方才强作冷硬,不愿于我面前半分示弱,今时一见这幼灵,终是忍不住心中怀伤,亦掩不住为人母之一腔爱意柔情,我心中怜她母子骨肉分离,夫妻生死永诀,不觉唏嘘感怀,一时近前扶她起身,软语劝慰道,“水鸿,你莫要心急,这幼灵当初受阳炎炙烤重伤,父本几至消弭无踪,这数年来虽有水灵龙息维系,但龙息于他而言实在过盛,朕不敢强行催化,只得缓息护养,依今时看来,这幼灵成形,怕是还须一段时日…” 话音落,水鸿定定注目于我,面上不解讶然混杂,而我知她久别亲子,今时于汲月潭重逢,内心必定惊喜交加,难以置信,此际我手下催灵将那鱼魫兰略略合拢,龙息游于魂精石四围,护养运化,少时待那鱼魫兰护得幼灵沉沉睡去,我方开口朝水鸿道,“爱妃也许不知,白暨于朕非止良臣,更是益友,朕与他年少相交,情谊不同一般,当日他重伤赶至碧泱宫,朕只恨自己无力救他性命,实不敢有负他临终所托,故而这数年来一直将幼灵养护于此。” 我言出,水鸿目光依旧定定于我身,不曾偏离一毫,而我为她注目不觉有些不自在,当下脱口道,“爱妃何故如此看着朕?” 此一问出口,鸿鸟方觉自己失态,她当下垂首,欲言又止,良久方才细声问我道,“臣妾与白暨之情,陛下可是一切具悉?” 她问得有些忐忑,而我一听了然,只道这鸿鸟大约以常理所见,只怕我会介意她以往情事,不能安心龙帝后妃之身份,却不知当初我有意纳她为妃,虽看重以她玄天护法泱都为质,其实,我心底许是更看重她母子团聚,也算我替白暨尽了最后一番心意吧。 我念及此,不由颔首淡淡一笑,再开口轻叹一声道,“朕早知一切,怪只怪小白生性倔强,就不知早来泱都寻朕,他总以为躲就能躲过一切,总以为朕蛮横霸道,不讲情理…” 言毕我思绪渐远,蓦然回神时,但见鸿鸟亦是沉默凝思,大约又怀想起旧日时光,而我本欲与她交代些幼灵相关,一见她如此又不忍打断,正是转身欲行,不想这水鸿一时缓神,忽而拜伏于我身前,叩首只道,“龙帝陛下,水鸿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而我见她行如此大礼,立时近前扶她起身,当下只道,“爱妃知朕心意便好,千万不必多礼,只道朕以白暨为至交,论年纪他尚稍长于朕,今时朕对爱妃,只怕还要叫一声嫂夫人,千万不必多礼…” 我说着直将鸿鸟扶起身来,见她情绪不稳,仍止不住泣声涟涟,不觉竟有些无措,我一时低首,只知劝哄道,“今夜时辰也不早了,朕先送你回去吧,日后你若想再来汲月潭探望幼灵,自可前去碧泱宫寻碧螺引路,可好?” 我言毕,水鸿也不知听清楚了没有,只知胡乱点头,片刻她好容易止住泣声,抬首却朝我道,“龙帝陛下圣恩,水鸿永记于心,同时也请陛下放心,鸿妃之身份,臣妾行事决不有亏。” 第113章 长老 … 鸿苑一行,归来时月上东山,我当下推门入得锦澜殿,只见殿内青玳守候,灯下微垂螓首,眉目间竟仿似颇有些愁闷之意,此际她一见我行来,立时起身相迎,开口却惊异道,“陛下,你未曾留宿鸿苑?” 我见她问的急切,一时不曾会意,只随口反问道,“怎么,朕说过今夜留宿鸿苑么?” 话音方落,青玳面上立见喜色,她蛾眉淡扫,美目顾盼,当下只羞涩道,“陛下,奴婢这就去为你沏茶。” 而我见她匆匆离去,窈窕倩影,一时稍有纳闷,此际青玉案旁落座未有片刻,尚不曾阅得几页书卷,抬眼却见青玳水袖罗衫,已奉茶而来,只道这丫头今夜端的是殷勤异常,于我身侧好几番欲言又止,我一时心下有异,不觉侧首注目于她,片刻相视,青玳面上红晕愈盛,眉目间娇怯难掩,至此我方才回神,莫非这丫头竟是吃醋了不成? 想想不觉轻笑,却说我与水鸿成婚,其间几多因由,说到底不过有名无实,与其说我当她作后妃,不如说我尊她为嫂夫人,无论如何又怎会心生歪念? 一时间思绪远了,我止不住愈加自嘲,此际抬眼见得青玳绝色面庞,一双眸子脉脉含情,大约又怀了什么小心思,怕是在撒娇邀宠,我见此不由一笑,一时拽过她腕子将美人揽于怀中,于她面颊轻吻道,“傻丫头,朕就算纳妃立后,也还是喜欢你的呀…” 而青玳听我此言,于我怀中愈加垂首,片刻只听她细声答道,“陛下,奴婢也喜欢你,奴婢最喜欢你。”却说碧螺解意,青玳貌美,是当年母亲尚在世亲自为我选下的两名随侍女官,她二人自年少时伴我身侧,至今已逾千年,而我素来欲浅情淡,千年来偶有欢好,青玳于我耳边爱语,我俱不过付之一笑,只未料如今,我因落难历经爱恨情仇,再一听如此温存之语,竟不觉心下繁杂,茫然后止不住一声轻叹… 此际青玳见我神思恍惚,不由稍有不安,而我缓下神来低首朝她一笑,当下软语温言道,“好了好了,今夜朕尚有些要务须仔细考量,夜深不早,你先退下歇息,可好?” 青玳会意自我怀中起身,她盈盈美目顾盼于我面上身侧,眸间甜蜜安心,终难掩丝丝落寞失望,而我见此心下复杂,待她离去后,好一阵方才凝止神思,一夜国事家事浮沉脑际,百般无解。 天未明我即起身,一夜思虑,终意决水羽联姻一事,既是三河公主不嫁九天,我亦不强求羽帝百年来朝,只要他羽族商道开,栖火昙宗重兵不再,我便允他世代不战,千秋盟好,思至此,我当即泊光阁拟诏,命枢密院就此事征询群臣,若无异议,则尽快诏会羽帝,择吉日承天告祭,我与他丹凤帝歃血为盟。 然而事实上,数万年水羽战事惨烈,日前五灵会盟我水族威势早已如日中天,此番羽帝臣服来朝本是先帝夙愿,更是我族文臣武将众望所归,今时我忽而提出退让,只怕众臣心绪难平,异议不断。 果不其然,三日后朝会,莫道一干老臣对我此举不满,纵是朝中新贵少壮亦多有不解,更不妙的是惊动了数百年方来议政的北境长老,只道这北境长老出生我水族后族,是母亲玄龙后的嫡亲兄长,即是我的嫡亲舅父,他于北境寒水万年苦修,除却数百年定期议政,纵连我登基大婚俱是一纸书函轻描淡写,实未料此次我决议水羽世代盟好,他竟会不辞长途劳顿,亲临泱都? 说实话,对这位嫡亲舅父,至今我毫无印象,纵连登基后唯一一次天水阁议政,我亦因汲月潭催灵未能及时脱身,与他错身未逢,只是年少曾听闻母亲言及,年幼时我灵息过盛,若非舅父为我导引催化,后果会不堪设想,可纵是如此,自有记忆而来,他于我却总像是不曾存在过。 天水阁,内政所,北境长老闭目静坐,其周身冰寒之烈以至于四围宫人俱退避三舍,此际他见我行来,起身略略行礼,而我见此忙摆手示意免礼,一时注目于这素未谋面的舅父,但见他墨袍白发,目光深寒,仿似这万年苦修已将他修成了万年玄冰,丝毫不见一分人气,直叫我开口竟不知说些什么来开场。 我正是犹豫,不想他掌心寒水灵忽起,剑气挟带凛冽玄冰之息,瞬及朝我面门袭来,我见此大惊,忙一手辟开剑芒,直直往后退去数步之遥,实未料他一击不成,剑芒立时又化作缚龙索,缠绕于我左腕,愈收愈紧。 闪神间不过区区数招,这北境长老灵力之盛已叫我心惊,莫说今时我水族帐下数位将军,于他相比简直不堪一击,纵连会盟时他族之首,若与他相争怕也是难分高下,此际我左腕为其所制,不催灵九成竟挣脱不得,而他多年不曾踏足泱都,而今甫一与我会面,便下如此狠手,究竟意欲何为? 我一手催灵,掌心青光水灵环绕,直将腕上缚龙索撕扯为片片碎光,当下开口忿然道,“长老这是何意?” 不想我话音落,他立时面露不悦之色,竟朝我冷声喝道,“唤我舅父!” 我为他一喝片刻闪神,再看他眉目间与母亲也未见有几分相像,一时腹诽,并未言语,奈何此际他目光定定于我身,竟叫我想起年少时屡屡为父亲苛罚,仿似一夕间又回到了顽劣不堪的太子,我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没出息,不觉竟退步道,“那舅父这是何意?多年未曾一见,龙衍又做错了什么不成?” 我言出,他面色略缓,却对我问话避而不答,此际北境长老一挥袖收止灵息,直将我上下打量后,颔首仿似略略安心,而我为他长时注目,心下莫名忐忑,不觉开口又道,“今时舅父自北境而返,可是因水羽联盟一事?” 我言出,本以为他会讲出若干大道理责我不顾先帝夙愿,对羽族毫无原则施恩,正是做好准备欲要仔细辩驳一番,不想他摇首冷哼,径自对我道,“我管不得你龙帝为政,但是你必须将三河公主嫁与羽帝。” 他这话好生霸道古怪,我一时实在无从领会,正是出言问询,不想他竟对我言语视若罔闻,当下又道,“前时你可曾重伤遭难?你知不知道你大难未止,舅父在北境冰海为你燃的三盏水灵灯,已经灭了一盏?” 第114章 长老 … 我不知他这水灵灯究竟什么意思,也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只道灵界以灵体为本,灵力催生万物,难不成就因为北境冰海的水灵灯灭了一盏,我便会遭逢大难么?思及此,我不以为然,一时只答道,“舅父此话怎讲,即使我大难未止,又与三河公主嫁不嫁羽帝有何干?” 我言出,北境长老面色愈沉,他依旧片语不答,再开口竟朝我道,“你若不愿将三河公主嫁与羽帝,那就杀了她。” 他言语冷淡,波澜不惊,但其中森寒之意直叫我心下大骇,我闻此当下变了面色,只知急急问道,“舅父这是什么话?龙涟纵是不愿嫁与羽帝,又何至死罪?” 奈何我问话他总是不答,此际这北境长老一甩袖冷冷又道,“龙衍,你不必与我提什么罪与不罪,今时舅父就告诉你一句,三河公主不能留在水族!” 蛮横无理!只道龙涟水族公主,如何就不能留在水族?我龙衍是他北境长老嫡亲甥侄,难道龙涟就不是他嫡亲甥女么?我闻此当下忿然,转身不愿再与他多作言语,一时只道,“舅父之言,恕龙衍难从,今时你若不是想要与朕商讨水羽联盟一事,那朕政务繁忙,不能作陪,还请舅父自便。” 我言出直往天水阁外,奈何北境长老不依,他瞬及疾步拦于我身前,本来冰冷无一丝表情的面上竟然满是怒意,他挑眉质问我道,“龙衍,你可是不相信我?你知不知道你舅父是水族九代神官之首,我的话,你凭什么不相信?” 怪了,神官说话都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么?我自问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多年来为政处事,但凭真才实学,今时水族盛世,不曾倚仗半分占星问卜,今时五灵之首,亦不曾借助一毫巫蛊鬼神,念此我摇首轻笑,并不答话,片刻静默,未料想我这莫名其妙的舅父竟更是怒色,他一把拽过我去,强行逼我回身与他对视,一时竟咬牙道,“龙衍,都怪你那该死的父亲与固执的母亲,当初你根本就不该留在他们身边,你该随我北境修行,方能避去一切祸端,时至今日,你命格已破,大祸临头,水灵灯灭一盏,尚有转圜余地,若是灭两盏,会一发不可收拾的,你知不知道?!” 他言辞凿凿,我虽是不信,但无来由直是心下一寒,我一时无语,不想他忽而一手抚于我额上,却又叹道,“龙衍,听舅父的话,你速速将三河公主嫁与羽帝,还有,定域亲王千年囚困不行,至少万年,你听清楚了没有?” 北境长老周身彻骨冰寒,实未料他掌心温热,抚于我额上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之意,我虽不悦他言辞强横无理,此时心下怒意却也稍缓,开口不由问道,“舅父为何对龙涟龙溯这般憎恨,他二人年少,亦是你甥侄甥女,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我话音落,北境长老敛眉不辨心思,他收回抚于我额上的手掌,当下只反问我道,“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你还记不记得?龙溯龙涟是我甥侄甥女不错,但是我早就警告过,他二人的降生是个错误…”,却说话不过几句,他又在神鬼宿命,而我闻此实在头疼,虽说母亲的确是因为替龙溯龙涟养灵,耗尽精气而亡,但就因此,一切过错就该记于龙溯龙涟之身么? 大约我面上表情颇有些不以为然,舅父大人声息愈冷,此际他直直盯着我看,竟仿似要看透我灵魂,一时又问,“是不是你母亲嘱托过你什么?” 不错,母亲的确是嘱托过要我好好照顾这一双弟妹,这又如何了? 且道不过几番言语,竟已叫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首次谋面的舅父,我心中略作思忖,片刻只朝他道,“舅父好意,龙衍心领,但政事家事,朕自有决断,不敢劳北境长老多费心神。” 我言毕直往天水阁外,难得他未再多言,而北境长老随我身后出得天水阁,他周身冰寒,漫溢丝丝肃杀之气,一时间我心下无底,不由回身又讪讪道,“舅父久别泱都,可须朕遣钦天监官员陪同?” 话音落,他冷冷看了我一眼,不置一词,此际北境长老足下催灵,片刻已离了碧泱宫,而我见他举动有异,无来由身后一阵凉气,当下紧跟而上,就怕他会做出什么骇人之事来。 没料想他见我一路尾随至钦天监,竟一甩袖唤起玄冰阵将我阻于神殿前,冷声直道,“陛下请回,今日不要再来打搅我。” 却说这北境长老自出现于我面前,态度冰寒,言语古怪,而我实不知他什么神神鬼鬼祭祀之礼,只希望能够与他仔细商讨水羽盟好之大计,奈何他此次回返根本意不在此,只知一味危言耸听,直叫我腹中几番愠意,无从发作。 此际我立于钦天监神殿外,身前玄冰阵寒凉彻骨,而钦天监大小官员战战兢兢,对这位数百年一见的北境长老敬畏之意,显然远大过我,也许在他们眼中,水族大神官是最接近龙神的人,是全族最不可冒犯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忘了这钦天监,这碧水泱都,还有这整个水族盛世繁华,到底是谁给予的,难道是虚无缥缈的龙神?! 我愈想心下愈是气闷,一眼扫过神殿外诸位祭司官员,但见得众人面上无一不是肃穆恭敬,仿似连大气亦不敢出,当下无奈愤愤,不由得一甩袖径自离去… 第115章 论政 … 片时返抵泊光阁,此际殿内群臣等候,众人见我面色不善,一时又未见北境长老身影,不由俱露出些犹疑忐忑之色,而我一步踏上高位,转身直面座下重臣,开口只道,“今时我水族威势,如日中天,更因此番五灵会盟,羽帝有求于朕,可以说,此际无论三河公主嫁不嫁九天,羽帝迫于压力臣服来朝几已成定局,然而这数日来,朕几番思虑,之所以不强求羽族来朝,并非是罔顾先帝夙愿,更不是如传言所述,因宠爱鸿妃而无原则施恩羽族,事实上,朕看重的是我水族实际利益,要的是五灵平衡,千秋万代,众卿明不明白?!” 我言出,诸臣不语,半晌厖夷出列,这年青的将军用兵独到,战功赫赫,然而性情耿直,有时候几至于鲁莽,而此际殿内诸臣见我语气不善,面色不佳,俱是如履薄冰不敢轻易言语,唯厖夷持笏进言,只朝我道,“陛下,末将等愚钝,此事还望陛下明示。” 他话音落,朝堂上众人面色各异,惊惧疑虑不定,大多都在观望,而我高坐尊位,忍不住一声轻叹,当下只问道,“厖夷将军,在你看来,依当今五灵之势,谁会是我水族最大的威胁?” 我此一问出,厖夷未曾立即答话,片刻思考后,他一咬牙朝我道,“陛下,末将以为我族最大的威胁还是羽族,且先撇开羽帝好战不提,单论羽族国力强盛,精兵良甲,虽一时遭我族重创,但恢复起来应该不慢,只怕今时不彻底打击于他,放虎归山,养虎为患…,陛下,你可千万不能让步啊!” 厖夷话音落,朝堂上窃窃私语声起,而我闻此不置一词,目光淡淡扫过座下诸臣,意在等其他答案,谁料想好半晌议论渐息,众人见我面色愈沉,益发不敢妄言,直至我不耐皱眉,方有龙阁大学士出列进言,却说这龙阁大学士三朝旧臣,万事谨言慎行,当年纵是父亲在位时亦对他礼让三分,此际他近前劝谏,只怕看法会与厖夷这等少壮新贵大有出入。 果然,大学士手持白玉笏板,朝我行一礼后道,“陛下,老臣不同意厖夷将军所述,依老臣之见,当今形势下,羽族为患已在其次,倒是那灵兽族实在不容小觑。” 言至此,我不觉颔首示意他继续,此际大学士抬首望我,慢条斯理又道,“那灵兽族依托生发之灵,国土辽阔,物产丰饶,唯山道险阻,交通不便,因而多年来受我族所制,所幸他灵兽族以和为贵,数万年来与我族交好,相安无事,但当今形势不同以往,有一点必须正视,今时水羽联姻,杀伐不再,而此番五灵会盟,陛下又多有维护羽族,依那灵兽长行事谨慎,善于经营,想必深感危机,心怀不满,再说早些时候,灵兽长擅修秘道在前,屯兵陌阳关亦有实证,更兼万年来水族灵兽族互通有无,如今灵兽族国力强盛已不下于羽族,因此,依老臣浅见,一旦灵兽长莽原发难,灵兽族强兵突破壅涉关,才是我族最大的威胁…” 龙阁大学士到底不同于厖夷年少意气,好勇斗狠,他此一番言语甚合我意,我当下不住颔首,一时接口道,“大学士言之有理,只道我水族与羽族万年久耗,若短期内再与灵兽族杀伐相争,委实不妙…,那既然如此,依大学士再看,莽原威胁如何方能得解?” 我一问话音方落,龙阁大学士立时侃侃而谈,他恭敬又与我行一礼,直道,“陛下,正因为有莽原威胁,我族对羽族更不能退让啊,若是你真与羽帝结盟,世代不战,那灵兽长必定惶恐心寒,他若破釜沉舟,早发难晚发难不过百年之内,于我族岂非又是一场大灾难?” 大学士说到激动处,声音愈高,他言出见我没反应,急急又道,“陛下,羽族臣服来朝与水羽盟好不同,你若真的执意与羽帝歃血盟誓,那岂不是逼得灵兽长打破平衡,再起纷争么?!恕老臣直言,今时若真想解莽原威胁,陛下对羽族万不可退让,对灵兽族只怕还须怀柔,好生安抚。” 且道龙阁大学士历经三朝,也许年迈多有顾虑,行事一味求稳,太过谨小慎微,他大约以为泱都莽原万年交好,源远流长,若无重大变故,灵兽长纵如何心生不满,也断不敢轻易发难,因而一心想以怀柔之策,只求灵兽族与我水族相安无事,但是却忘了,那灵兽长起二心远在水羽联姻之前,他灵兽族多年依托我水灵相养,羽翼日渐丰满,而灵兽长步步经营,野心勃勃,又怎会是简单怀柔安抚可以应对的? 我念此不住摇首,正欲出言表态,不想厖夷性急,却抢于我之前反驳大学士道,“老大人多虑,简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却说我族与灵兽族之边界壅涉关,地形险峭,于双方来说俱是易守难攻,谁敢先贸然发兵,必遭重创,实非末将夸口,我族以一线精兵驻守,纵是灵兽族十倍兵力也难以攻克,如此看来,莽原又何足为惧?” 厖夷年少得胜,之前与羽族一战大涨志气,今时言辞间非止自信,已至于自负自傲,而我一听不由怒起,当下挥袖喝道,“狂妄自大!” 我平素鲜少动怒,待臣下封赏远多过责罚,而厖夷得我重用,大约连句重话亦不曾听我说过,今时朝堂上他忽闻我怒声,竟有些呆愣,一时只知瞪大眼睛直直盯着我看,其间不解惶惑几多几多… 我见此略略摇首,转而只朝龙阁大学士道,“大学士前言无错,但可曾考虑过一件事,若逼迫羽族臣服,你想想那羽帝可会心甘?百年无事,千年无事,万年还能无事么?既是羽帝异心不能除,早晚发难,那再谈灵兽长,他修秘道意在另辟交通,生二心远在水羽联姻之前,若朕待他一味怀柔,是默认,是纵容,难道还真等他万事俱备,我水族再仓促应对么?且不论到那时变主动为被动,大为失当,更不妨设想一下,若羽族意欲摆脱朝臣之礼,灵兽族觊觎五灵尊位,一旦羽帝与灵兽长结盟,到时候壅涉漓城一并相争,尔等叫朕如何应对?!” 我此言出,朝堂上又一阵静默,一干人等察觉我怒意,不由俱拜伏于地,只知高声呼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至此,我心下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失望,想我堂堂龙帝,座下重臣,竟至于愚钝若斯,既是已明了灵兽族不容小觑,怎还不能领会我腹内所思?其实为保五灵尊位,不在高压强权,重在因势利导,要的不过是相互牵制,互为平衡,而平衡二字道来简单,无非是五族实力此长彼消,至于如何长如何消,却该是身为五灵至尊好生把握的,既然今时水羽联姻,化干戈为玉帛,众人皆明白盟好于两族,实利远大过虚名,那我又何苦做事做一半,留的罅隙叫羽帝心怀不甘,以至于日后阳奉阴违,再起纷争? 更何况灵兽族国势渐盛,蠢蠢欲动,灵兽长早晚不愿屈居人下,若我族为求其不生二心,一味怀柔滋长,必定是养虎为患,自寻死路,反不如水羽联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只要灵兽长胆敢与我水族为敌,那便是与水羽两族为敌,他胜算无望,又怎敢轻易发难? 说到底,当今形势,且不论有翼族偏安天南,内乱难止,亦不论幽魔族退居极北,九幽不稳,只谈我族与羽族、灵兽族之间关系,多年来水羽相争,久耗无果,泱都联莽原以据九天,世代通婚,水灵相养,长的是灵兽族实力,然今时莽原实力过盛,已成为我水族新的威胁,因此,打压灵兽族,消减莽原实力势在必行;而羽族如今受制于我族,我意在施恩令其获利,叫羽帝明白以我为友,远胜过与我为敌,到时候他不敢亦不愿与灵兽长结盟,我族尊位方才稳当… 其实不妨再直白一点,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所谓此长彼消,为尊者应该把握主动,过盛者必须消减,式微者适当扶植,主导五族纷争为我所用,凌驾四灵之上恩威并施,这才是真正的为政之道啊。 我腹内思绪繁杂,回神见得诸臣跪伏于面前,俱是一副战战兢兢之态,实在是大为不悦,一时沉声只 道,“有关水羽联盟一事,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议。” 话音落,诸臣不敢再有异议,而我见此益发不快,一挥袖示意议政结束,当下起身直往泊光阁外,一路缓行于碧泱宫内,心烦意乱。 事实上,朝内诸臣,尤其是元老重臣,多有与灵兽族亲贵通婚往来,总认为两族交好长长久久,灵兽长碍于诸多因由,必不敢妄动干戈,其实,我并不能否认他们的想法全无道理,但族间相争,国之利益终不能建立于侥幸之上,身为龙帝,我只能寻求最稳妥最有利的策略,更何况,麒麟他…,唉,灵兽长莫名其妙一通怒火误会,他既然已于我面前宣言挑衅,又怎么可能会真心与我水族交好? 思及此,我不觉念起麒麟不依不饶,胡搅蛮缠,只道明明是他灵兽长心怀荒唐之念,对我几度折辱玩弄,到最后他竟还仿似受了莫大委屈,竟还能指责我有负于他?更可恨我自己,面对这厮百般污蔑,竟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讲不出,几番辨白无力,愈描愈黑。 我念此又是头痛欲裂,半日倚在锦澜殿外风和轩,轻风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亦不知在愁些什么,良久感叹,只觉自己身心俱疲,累,实在是好累… 第116章 寒毒 … 翌日,枢密院拟好国书,由我亲自修改批复后,方遣官员呈递羽帝之手,而凤百鸣显然未料及我会忽有如此让步,他惊异后当即首肯,言辞间亦未再提及联姻条款中,三河公主远嫁九天一事,只回复道一切但以我水族马首是瞻,他羽族决不会有半分异议。 而我闻听臣下详细回报,一时展信浏览羽帝复函,只见纸上丹凤言辞切切,直将我此番决断大肆夸捧了一通,而我阅毕,实不敢想象以他凤百鸣脾性,怎也拟的出这般洋洋洒洒溢美之词来奉承于我,读来竟叫人忍不住时时发笑。 我一时将那国书置于一旁,略感心宽,脑中思虑,只剩下承天告祭一事,奈何方欲责成钦天监安排此事,忽又念起今时北境长老亲临,这舅父大人态度古怪,言辞骇人,实在叫人搞不明白他到底意欲何为,我思至此,心下又是一沉,此际泊光阁内略作思忖,便起身径往钦天监。 行至钦天监神殿,但见玄冰阵依旧,寒气凛然,而大小官员跪伏于殿外,战战兢兢之态一如前时,莫非他们竟一夜未曾离开?此际我远来正欲化去那玄冰阵,直往入内,不想神官们见此大惊失色,立时有人起身阻于我面前,直道,“陛下万万不可擅闯,长老正于其内告祭,为我族祈福,为您消灾啊!” 消灾,消灾,我哪儿来这么多的灾?! 我闻此愈加不悦,当即一挥袖化去玄冰阵,径自直往神殿之内,入眼只见北境长老立于祭台之上,他四围法阵正因我强行闯入而好一阵光华不稳,此际舅父大人自祭台而下,面上竟不知是何表情,焦躁之余竟仿似无限叹惋,好半晌他直直盯着我看,不发一语,而我为其注目不觉心虚,一时开口亦仿似没了底气,只知讪讪道,“舅父,昨日泊光阁议政,朕已决意与羽帝歃血为盟,今时正有承天告祭一事,还望舅父赐教一二。” 我话音落,北境长老片刻未语,他忽而冷笑对我道,“龙衍,你还知晓有承天告祭一事啊,你青龙帝不是好大的本事嘛,擅闯祭祀神殿如入无人之境,你既是有心与羽族盟好,那便与羽帝写个文书不就得了,还管什么承天告祭?!” 他言出意在讥讽我不尊重神权,却又妄想以神权为己所用,而我听此好一阵语塞,半晌沉默,不欢而散,我愤愤踏出神殿之外,不知身后这舅父大人又会有多少不满,心中一念,只巴不得他快些回北境方好。 然而事与愿违,不及舅父大人回北境去,公主府竟又生事端,本来是定域王妃与三河公主即将启程去东海,不想今日里鼎贞至公主府相邀龙涟,却发现涟河上下一片冰寒,府内侍卫仆从俱为霜冻所制动弹不得,而小公主灵脉为寒毒所侵,已然损及性命… 彼时我大约正于钦天监与我那舅父作毫无意义废话,回抵锦澜殿只见鼎贞满面焦急,匆匆与我言述此事,我一听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有思考,当即催灵赶往公主府,顷刻沿涟河而下,所见远比所闻更令人骇然,此际涟河水冰冻及底,公主府一片寂静,一眼望去竟恍如北境荒原,我见此直叫不妙,莫非竟是北境长老做了什么,欲取龙涟性命? 我一时不见龙涟身影,心急时只知高声唤道,“涟儿,你在哪里?” 一路寻至涟河深处,水尽成冰,只留的一弯浅滩尚不曾凝结,小公主化作龙身其内挣扎,此际她一身鳞片俱覆寒霜,且其灵脉为寒毒所侵,早已忍不住声声哀泣,我见此立时催灵破冰,一时间青光水灵顺那浅滩少许活水强行而下,直将涟河坚冰撕开道道裂纹破口,而龙涟得此罅隙复作人形,瞬及为我拽上岸来,揽于怀中,此际小公主衣衫鬓发俱染冰霜,声息极弱,她一时睁开双目,只知艰难唤我道,“皇兄,有人要杀我…” 龙涟话音方止,北境长老已然跟随而至,此际他见我催灵护住龙涟心脉,当下喝止道,“龙衍,你可是当真执迷不悟?!” 莫名其妙,简直太过莫名其妙! 只道他此言出,想必龙涟遭难定是其所为,我当下将小公主护于怀中,敛眉朝这大神官怒道,“北境长老究竟意欲何为?今时朕告诉你,龙涟我水族三河公主之尊,是朕的亲妹妹,这世上除却朕以外,谁也不要妄想擅自定夺她生死性命!” 我言出语气不善,满含怒意,未料这北境长老见此只是摇首,他一时仰天长叹,竟道,“天命如此,天命如此…” 却说我最恨他摆出这一套无聊宿命,故作神秘之态,当下怒火愈盛,方要发作,奈何此际正被龙涟一把拽住衣襟,她显然重伤神识不清,恍惚之际只知呢喃唤道,“皇兄救我,皇兄救我…” 低首见她声息愈弱,周身冰凉,竟是寒毒入骨之兆,我当下催灵护佑,心急下厉声朝北境长老道,“这世上哪有你这样的舅父?你居然在钦天监施玄冰阵诅咒龙涟?你实话告诉朕,这寒毒何解?” “无解。” “什么?!” 此际龙涟性命危在旦夕,他竟然还平静依旧,“无解”二字轻飘飘脱口而出,直叫我心下怒火难抑,以至于手下催灵,青芒剑起,而北境长老见我心生杀意,更是不住摇首,片刻他冷笑道,“龙衍,方才于钦天监,若非你擅闯神殿,扰我作法,今时龙涟又怎会身中寒毒,她早离了人世,一了百了,有什么不好?” “你!” 不想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说出这番冷漠至极之语,我怒过心下森寒,正欲抱起龙涟寻御医诊治,不想舅父大人忽而一步阻于我面前,开口只道,“龙衍,你莫要白费功夫,这玄冰之毒不比普通寒毒,今时你纵是催灵换了她周身血脉,也解不得,除非…” 他言至此,见我满面焦急,当下也不卖关子,只冷声道,“除非你将她嫁去九天,九天阳炎之所,千年万年炎灵养护,续命也许不难。” 原来如此,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让龙涟留在水族… 其实在我看来,依当今情势,三河公主嫁作羽后没有任何不好,只要她小公主愿意,我可以立时下诏遣人操办此事,与她多少嫁妆都没有问题,怕就怕这丫头死活不愿,又一番大闹,不过,今时不比从前,她既是身中玄冰之毒,纵是不愿意也得愿意了…,此际我脑中略略思考,回过神来忙将龙涟抱至卧房,稍作调息后再作打算。 片刻,我催灵以流水之力化去公主府内外,涟河上下一片冰寒,而北境长老久立于一旁,面色不明,难辨心意,他一时又是叹息,直朝我道,“龙衍,你要相信舅父,舅父不会害你的!” 也许他不会害我,可是今时,他却差点要将龙涟害死了… 第117章 解毒 … 我早无心再与北境长老言语,一时只知守候于龙涟身侧,此际小公主状态不稳,纵是我催灵替她打通血脉,水灵游走片刻不息,也丝毫减不去她体内寒毒深入,我正是忧急时,一众御医得令赶至,奈何他们一见得龙涟病况,竟还真俱是束手无策! 此际龙涟周身为玄冰毒所侵,蜷我怀中不住瑟瑟发抖,她神识不情,益发将我衣襟攥得死紧,开口断断续续道,“皇兄,怎么会…这么冷,我冷…,我快冻死了…” 我见她面色惨白,声息愈弱,真真是忧心若焚,一时想不出任何方法,若不然,现在就送她去九天,借阳炎之力抑止寒毒?此际一念九天,我方才想起今时羽帝尚停留泱都,他既然身为炎灵至尊,或许有办法解得此毒… 思及此,我当即遣亲卫去白沙驿邀羽帝前来公主府一见,只道有急事相求,而此刻日渐西沉,凉夜即至,龙涟因夜凉益发不安,一时愈往我怀中偎依,她言出已是满口乱语,当下不住唤我道,“皇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不会的,涟儿,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不冷了,听话,好么?”,此际我见龙涟灵脉已呈衰败之象,不由愈加催动真力使水灵漫溢其身,好容易方才吊住小公主一命,尚不敢有片刻喘息,万幸万幸羽帝来的迅疾,此际他随我族亲卫,已至公主府,卧房之外。 一时推门声起,凤百鸣疾步入内,他一见得我当即问道,“龙衍,到底怎么了?何事须孤王相助?” 此际我坐于卧榻旁,因环抱龙涟不便起身与他见礼,情急时开口只答,“百鸣兄,你快过来看看,龙涟她身中玄冰之毒,寒凉彻骨,不知你有没有办法可解?” 凤百鸣闻言近前,他行至榻旁,一手搭于龙涟腕上,尚不及查探明晰,我却已心急问道,“怎么样?” 羽帝一时敛眉,神色凝重,他当下只问我道,“玄冰之毒?可是你水族北境的深水寒毒?” 我听他一问,忙点头应答,而凤百鸣见此眉头愈皱,他略作思忖,开口却问我道,“龙衍,当初连云山孤王赠你的火琉璃,可是真被你毁了?” 只道他忽而问起火琉璃,莫非这火琉璃即是玄冰毒之解?可是,而今此物已不复存在,虽不是毁于我手,却也是毁了。 一时间前事涌于脑际,早知道今日会有这般事由,当初我又怎会听凭麒麟一手将火琉璃毁去,唉,这都是些什么事?莫非我大难不止,竟是指前事难断,屡生祸端? 我心中懊恼不堪,回过神来只答凤百鸣道,“火琉璃的确已经毁了,那这世上,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可解玄冰毒?” 羽帝见我焦急不已,无奈摇首道,“龙衍,其实火琉璃也解不得玄冰毒,只不过三河公主若能将其佩于身侧,千年万年炎灵相融,续命而已,奈何而今火琉璃已毁,孤王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替代之物…” 凤百鸣言至此,我不觉将龙涟搂的愈紧,心中一念,只道当初她与龙溯年幼遭逢大难,我尚能救他二人性命,难不成今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公主命陨,束手无策么? 我一时抬首看向羽帝,急声直道,“百鸣兄,朕就止有这一个妹妹,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能够救她?要不,我这让她嫁给你,你马上就带她回九天,好不好?九天阳炎极盛,肯定能续她性命的,对不对?” 我一连串诸多问题,羽帝不及应答,而此际他听闻我欲将三河公主嫁作他妻,当即变了面色,开口只语焉不详道,“龙衍,孤王…,九天城阳炎之所不错…,唉,算了!” 我见他支支吾吾,几番欲言又止,不觉心下生疑,正欲出言问询,不想话未出口,羽帝却一咬牙朝我道,“龙衍,这玄冰之毒凶险异常,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而今三河公主血脉受侵,孤王的确可以催灵为她相融寒毒,但却无十成把握,一会儿若成功,自然最好,若失败,你可千万莫要怪我…” 闻他此言,我焦急下当即答道,“百鸣兄这是什么话,今时你肯出手救龙涟,我已是感激不尽,又怎会好歹不辨,责怪于你?你快些救救龙涟,快些救她…” 凤百鸣见我如此态度,略略颔首,他当下交代我好生护住龙涟血脉,使其体内灵息通路顺畅无阻,片刻,羽帝以掌心抵于龙涟心脉处,炎芒缓缓生起,丝丝浸入小公主脉络之中,初时炎灵尚温和,一度能与玄冰之毒相融,竟不排斥我注入其内的水灵灵息,尔后,炎灵愈盛,赤芒渐起,那玄冰毒为炎灵所逼,竟至于在小公主灵脉内窜流不息,龙涟一时忍受不住剧痛,不由失声哀呼,而我一听心惊,抬首再看丹凤额上大颗汗珠沁出,我知他正处于催灵关键时,当下一毫也不敢妄动,却只能紧紧揽住龙涟,静观其变… 炎灵愈来愈盛,而小公主灵脉荏弱,或许她根本承受不住寒毒与炎灵的双重打击,纵是今时,我能明白羽帝若不催化极盛之炎灵,这寒毒必是无解,可是如此凌厉炎火之力,龙涟她到底受不受得住啊? 许是此际,凤百鸣亦发觉龙涟脉息有异,奈何他又无法收回前时所催之灵,一时竟朝我道,“龙衍,你往三河公主血脉中注入青光水灵,稳住她心脉,切记千万不要性急,慢慢来,慢慢顺着孤王引导而来,明白么?” 他话音落,我大惊失色,却说若是羽族之人身中玄冰毒,只须以极盛炎火力化去即可,奈何龙涟灵性属水,又因灵力不够不能避化玄冰,水灵一再相养,也许这毒素根本就不可能清除得尽,而羽帝此番救她,远不是我认为的以炎火力简单相逼,原来丹凤竟是想以炎灵做引,相融寒毒,尔后再叫我以水灵之力一同将其逼出小公主体外,诚然,这方法的确可行,可是此际,若我真依他所言,催青光水灵强逼寒毒,这水灵一时游走,难保不会反噬侵入丹凤血脉之中,而一旦青光水灵侵入丹凤血脉,他则必定身受重伤,这怎么行?这不行,万万不行… 我脑中几度闪回,反应过来不住摇头,一时只答羽帝道,“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你会受伤的!” 而凤百鸣见我不允,不由焦躁,他当下急急安慰我道,“龙衍,你听我的话,你只要记得小心催灵,孤王是不会受伤的。” 且道世人皆知水火相克,而青光水灵更是羽族克星,至于这水灵到底有多凌厉,决非是我自吹自擂,再说前时丹凤与我交手远不止一次,他并非不知其中利害,为何今时,他竟会不顾自身安危,于龙涟这般恩德… 我念此腹内繁杂,不觉稍有闪神,不想羽帝性躁,不过才是片刻时光,他已然不耐,一时竟朝我吼道,“龙衍,你还愣着作甚?你再不动手,你妹妹就只能等死了!” 此际我为他一吼,闪神间只得扣于龙涟手腕,催灵顺她灵脉而下,我小心翼翼掌控水灵尺度,尽量紧随,又不敢紧逼,实在是叫人揪心不已,好容易灵息于龙涟体内运行大小周天,随着她吐出一口淤血,寒毒已出,而我见此立时欲要收止灵息,就怕水灵游窜,会有一丝侵入丹凤体内,不想此刻凤百鸣见我缓下灵息,却又急声道,“龙衍,别停下,今时只怕余毒未清,你集中精力,相信我,我不会受伤的。” 不知何时,丹凤之言于我竟是如此可信,此际一片混乱中我依他所述,将龙涟体内余毒悉数清除,只在水灵即将过盛那一刻,急急收止灵息… 其实,这一切止不过半刻时间,但于我竟仿似已然许久许久,好容易待我缓下神来,额上已满是大汗,我一时感受到龙涟脉象平稳,立时急声朝丹凤问道,“百鸣兄,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我话音方落,凤百鸣正是回纳灵息,片刻这羽帝陛下挑眉朝我一笑,一如既往自傲答道,“龙衍,你胡乱紧张些什么,难不成在你眼中,孤王就这么不济么?” 第118章 解毒 … 此言出,我知他无碍,当下略略宽心,一时正是抬首与其视线相交,一见得这厮眉间自得意满,我心下竟不由一阵笑意,不觉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开口直道,“对对对,哦,不对不对,你羽帝陛下炎灵至尊,遇事果决从不拖沓,英明神武苍天可鉴,朕佩服还来不及,哪敢有半分小看?” 我此话出,半是实言半是打趣,却未料凤百鸣闻此,面上实实好一番复杂,而今时我顾不得他心中所思,一时起身将龙涟安于榻上,只怕小公主玄冰毒方解,尚体虚畏寒,当下开口唤门外侍婢道,“来人,给公主燃起暖香,再多取几床锦被来。” 我正是将榻上原有衣被悉数覆于龙涟之身,大约实在裹得难看,此际凤百鸣于一旁低声直笑,他忽而一步近前,摇首竟道,“龙衍,我说你还真是笨到家了,你直接开口叫孤王再渡些炎灵与小公主不就得了,哪还须得这许多累赘?” 这厮果是惫懒,且道我方才只不过稍夸了他几句,他居然这么快就得意忘形了,莫不是本性如此,无可救药?念此,我益发止不住好笑,当下颔首应允,只朝他道,“既如此,那就只好再有劳百鸣兄了。” 话音落,丹凤立时近前执起龙涟手腕输注炎火真力,而小公主玄冰毒已解,体内本就有我唤起的水灵护佑,一时再得炎灵御寒,早无大碍,此际龙涟醒转过来,开口直唤皇兄,尚不及我应她言语,小公主一睁眼竟发觉羽帝榻旁,一手还扣于自己腕上,这小丫头当即大惊失色,反应过来便下死力欲要挣脱丹凤之手。 却说今时凤百鸣催灵一半,自然不肯放手,而我见此立时朝龙涟喝道,“涟儿莫闹,羽帝陛下这是在救你!” 不想龙涟骄横惯了,早不辨好歹,此际她挣脱不过竟直起身来,未被制住的一手当下一掌扇于羽帝面上,口中还直道,“我不稀罕他救!我不要他救!” 虽说龙涟此一掌并无多大力道,但她五指尖利,凤百鸣毫无预料下不及躲避,面上竟被划出几道血痕,只道此事实在突然,一时间羽帝面色难辨,不知是惊是怒,而我见此真真是气闷至极,当下往前一把将龙涟拽下床榻,怒声直喝,“龙涟,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方才若不是羽帝陛下甘冒凶险为你逼毒,你早就死了!” 我言出龙涟一句话也不答,此际她见我眉间厉色,加之动作粗暴,一时就知道哭,而我一见心下郁闷更兼怒意愈盛,想来若不是我屡屡骄纵,她也不至于今时这般不成人样,若此番她不知好歹到极点,我还软语劝慰,岂非更是滋长纵容? 念至此,我不管她自认为有如何委屈伤心,当下冷声又道,“龙涟,你给我跪下,与羽帝陛下赔罪,听到没有?” 话音落,龙涟满面不可置信,她抬首望我,颤声直道,“连母后都没让我跪过,你居然叫我向他下跪?” 龙涟言出,我见她搬出母后说事,对丹凤仍是一毫不知感恩,心下怒极哀极,自不会再有半分退让,当下只又道,“不错,母后就是太宠你,皇兄以前也太宠你,你今天才会这个模样,你知不知道?!羽帝陛下大恩于你,你非但不知感谢,还恶行相向,今时皇兄叫你下跪赔礼,怎么,这又委屈你三河公主了?” 此际龙涟为我喝斥无言以驳,她一瞬间眸间俱是恨色,片刻后小公主抬袖拭去泪痕,竟无理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骗我嫁给羽帝,对不对?” 胡搅蛮缠,她命都快没了,还提什么嫁不嫁人? 龙涟此言出,我不住摇头,不想小公主见此愈加得劲,她张口又道,“是不是那个什么北境来的舅父也是你串通好的,说什么我不嫁给羽帝就得死,你故意的,你故意让羽帝来救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小公主说着泣声不止,眼看又要哭闹不休… 且道若是平时,我也许又会劝哄于她,但如今这丫头实在是太过放肆,她怎么会这么想,难道这多年来我如此疼爱于她,都白疼了,难道她竟不明白,我既为她嫡亲兄长,无论如何又怎么会拿她生死性命开玩笑? 至此,我心下一冷,片刻只答她道,“龙涟,你实在太让皇兄失望了,却说羽帝陛下哪一般不好,哪一般配不上你,既然皇兄想你嫁给他,又何必骗你?” 我言出未尽,龙涟已然听不进一句,她体会到我话中冷意,又是一阵死死盯着我看,此际小公主仿似悲愤至极,一时竟冲我吼道,“你不将我嫁出去,不将我嫁给凤百鸣,你会难过至死啊?!” 龙涟言毕不顾身处卧房之内,她当下催灵化龙,一时间庞然白龙数丈真身,冲破层层屋殿直往东去,直叫屋宇上琉璃瓦水晶砖不住散落,一片狼藉,而此际我怒恨之至,想必面色极度难看,气闷时愤而落座,竟至于好一阵头晕目眩,莫非舅父之言有理,我早晚有一天要被这不成器的妹妹给气死… 顷刻,府内仆从见公主腾身而出,宫阁一角已然废墟,一时间俱涌向公主卧房,片刻喧嚣过后,众人未见我踏出房外,并不敢靠近半分,而我久坐头晕不止,不知觉间只见丹凤行至身侧,他一时讪讪,却朝我道,“龙衍,孤王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对我如此青眼有加,想叫妹妹嫁与我…”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闻他此言,气闷十分立时又加一分,当下皱眉朝他道,“百鸣兄,你怎么跟那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我若是真想叫她嫁给你,当初泊光阁你向我提亲时,我早就该答应了,又何必弄出这一堆事来?” 我话音落,凤百鸣立时收回讪讪之色,他面上笑意愈浓,竟近前一把将我扶起身来,却道,“哦,这么说来,原来是你龙帝陛下不想叫孤王迎娶三河公主了,对不对?” 第119章 抱恙 … 头顶上水晶琉璃时不时落下,坠于地面声声碎碎,此情此景,我本已是难堪至极,无奈何丹凤出言还暧昧不明,另有所指,而事实上,我的确不是什么善感之人,但今时屡屡为他明示暗示,纵是个傻瓜也该知晓他话中有意,究竟何谓… 我一念心惊,反应过来立时与他拉开数步之遥,开口直道,“百鸣兄,你这是什么话?朕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那个意思!” 言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知所谓,而凤百鸣见我面上局促,词不达意,片刻竟是自嘲一哂,他仿似了然又仿似不甘,一时只道,“好了,今夜时辰不早,你尚有家事难缠,孤王实在不便多扰,至于你我二人,改日再谈。” 他言毕直往门外行去,而我一时心下烦乱,不觉竟一步阻于他身前,片刻我二人对面相视,凤百鸣大约对我此举极为惊讶,此际他目光定定于我身,直叫我好一阵尴尬,半晌,我见他面上因龙涟无状而划出的几道伤痕,心下歉疚,一时开口只道,“百鸣兄,今日龙涟一事,朕实在感激不尽,又抱歉万分,你此番大恩于龙涟,即是大恩于朕,来日待你我二人歃血盟誓,朕自会以你为兄弟,肝胆相照,赤诚以许,你明白么?” 我言出不及羽帝回应,当即一手祭起水润化去他面上伤痕,再开口又道,“百鸣兄,诚如你方才所言,今夜的确时辰不早,朕也的确尚有家事难缠,那今日就至此为止,若还有话,你我盟誓后再谈,你看如何?” 话音落,凤百鸣仍是定定注目于我,他忽而一把执起我为其疗伤的手,良久一叹,羽帝欲言又止,好半晌终是颔首道,“好。” 羽帝离去后,我颓然踏出公主府,却说方才龙涟化龙直往东去,必是去了东海,我想想这样也好,她去东海好好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通了,她喜欢嫁给谁,就嫁给谁吧。 半日忧心,几度耗灵,到最后竟至于气滞胸中,百般无解,夜深时回到锦澜殿,我不过稍作沐浴,便倒头卧于榻上,奈何不知何故,几番辗转,终难成眠,总觉得头晕气短,好生难受,我一时坐起身来,一挥袖燃起榻旁灵灯,开口直唤碧螺道,“碧螺,朕有些烦渴,你去沏壶清茶来。” 碧螺闻声即至,她大约见得我面色不对,立时忧急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而我对于她如此大惊小怪稍有不悦,一时皱眉,只淡淡道,“没什么大碍,你快些去沏壶茶来。” 碧螺领命而去,我斜倚于榻上,昏昏沉沉之际,想睡睡不着,欲醒又醒不来,茶沏好后置于一旁,我尚未饮便觉得自己口中发苦,实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连日劳碌,诸般不顺,我竟是生病了不成? 直至翌日清晨,我不适仍未有半分消减,当下正欲唤碧螺传御医来见,不想尚未及碧螺应下,竟有舅父大人不请自来,且道锦澜殿不比钦天监,纵是九层水灵壁,网缚不住他北境长老,但殿门外侍卫决不会轻易放行,不过所幸他身为大神官,尚知晓守皇家礼仪,一时并不曾硬闯。 而此际我闻听当值侍卫通传,应下后方欲起身整衣至前厅相待,不想这舅父大人来的实在迅疾,尚不及碧螺替我束好冠带,他入得锦澜殿后竟不顾宫人拦阻,一路径至我卧榻旁,开口直道,“龙衍,你可是生病了?” 想来当初年少,我若是为父亲知晓有一日贪睡懒起,有一毫冠带不整,则必定少不得一顿严辞训诫,而今时抬首忽见舅父闯入,我实在是好一阵不自在,一时挥袖示意碧螺退下,回神只答北境长老道,“舅父无须紧张,朕并无大碍。” 我言出,舅父大人一声轻叹,他许是见我满面倦容,一时却问我道,“昨夜为救龙涟,你可是又费尽心神?” 且道我一夜昏沉,此际尚不曾念起龙涟已至东海,今时为他一提,不由得心下一凛,反应过来立时怒目道,“舅父,这次龙涟幸得羽帝相助,不曾殒命,朕可以对你前时所作所为不予计较,但你若是冥顽不灵,还想要对龙溯龙涟下毒手,那到时候,休怪朕冷酷无情!” 我言毕,北境长老苦笑不止,他本是一手搭于我腕上,正欲替我把脉,不想今时忽见我厉色,他开口却道,“龙衍,你知不知道,非是舅父冥顽不灵,是你自己冥顽不灵啊!” 他感叹后大约又要与我提那一套宿命之论,奈何我实实是不想听,一时软下语气,半是央求半是威胁道,“舅父,神鬼之说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你也知道龙溯龙涟是我的亲弟弟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就因为你一句话就擅自定夺他二人生死前程?今时我狠话不说第二遍,舅父,你若是还想对他二人不利,那我就亲自去北境,连同那剩下的两盏水灵灯一并灭了去,你信不信?!” 话音落,舅父大人片刻愣神,他反应过来竟于我面上狠狠拧了一把,直骂道,“该死的小东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想当初你年幼在你母亲怀中,舅父逗你哭就哭,逗你笑就笑,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却说我与这舅父会面尚无几日,幼年时记忆模糊,只仿似他从未存在过,如今忽见他这般举动,又听得这一番言语,实叫我反应不及,张口结舌,说是愠怒不是,说是难堪亦不是,真真是好一番不知所措。 片刻,他见我神色窘迫,面上略有些笑意后又是连声叹息,一时只道,“万般皆是命,即使舅父身为大神官,又何尝不在命运掌控之中,我此番欲取龙涟性命,自以为能助你逃脱劫数,殊不知…,殊不知这也许根本亦是命运中一环…,唉…” 他这一叹意味深长,扣于我腕上的五指亦不由收紧,甚至叫我有些吃痛,而此际我起身未及,尚于榻上,好半晌,舅父大人叹息完毕,竟一把拉过衾被覆于我身,直道,“龙衍,你生病了,这几日好好躺着。” 算了,他说我病了就病了吧,我早没心思再与他争论,只要他肯放过龙溯龙涟,早些回北境去,也许我这病就好了。 奈何不幸的是,舅父此言言中,少时,御医来见只道我气脉不和,神虚体乏,的确是身染病恙之兆,也不知开了多少杂七杂八的药方,竟叫我卧榻静养,不可再妄动神思,妄自催灵,而我闻此这还了得,却说自数月前我大婚以来,羽帝因我诸般缘由,久滞泱都,我心中早是过意不去,若今时我再如此一病,卧榻休养,那告祭盟誓又待何时? 我当下心急,听不得御医絮絮叨叨,正欲前往钦天监寻北境长老议定承天告祭一事,不想方出得锦澜殿内堂,却发现舅父大人竟未曾离去,此际他见我眉间急色,却仿似早已了然,一时只笑道,“可是着急寻我?” 我听他一问,忙点头道,“舅父,前时我与你提起…”,且道我正欲重提祭典一事,未料舅父大人闻此仍是一副了然之态,他一时摆手示意我无须多言,开口却答,“水羽相争,千万年有余,今时你在位能与羽帝结盟,这无论于我水族,于他羽族,甚至于整个五灵界都是莫大功德一件,你放心去做,至于祭典一事,待你养好了病,舅父挑选吉日,亲自与你主持,龙帝陛下可满意了没?” 说实话,我本以为他不愿见我与羽帝结盟,没想到他竟然欲要亲自为我主持祭典,我一时惊讶,回过神来实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是不想让他主持祭典,但一时又苦于毫无理由推脱,当下无奈,只在心中腹诽道,“你不回去,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我自有记忆以来,从不曾病榻缠绵,如今时这般总是昏沉思睡,神虚无力,实在是难受的紧,我虽心中焦躁,但苦于无法,只得听从御医之言,连日静养,辅以汤药,而羽帝那边,只能遣人送去诸多珍宝,万年珊瑚树,翡翠碧琳琅,权当表我一片歉意赔礼。 且不论卧榻静养已是无聊之至,亦不提每日饮食汤药更叫人难忍至极,只道这舅父大人近日来总伴于我身侧,他有时于榻旁静静看我,半天也无一句言语,莫说碧螺青玳对此深感不适,实在是我自己,好生好生不自在,我几番出言欲请他回钦天监,奈何他丝毫不作理会,最后我无法只得闷头大睡,一梦醒来却听得他幽幽叹道,“龙衍,水灵灯灭一盏,你就莫名其妙一场大病,若是…,舅父真不敢想象…” 我昏沉中亦不觉跟着叹息,清醒后忙起身朝他扯出些笑意,一时只道,“舅父,我这只是微恙,哪谈得上什么大病,你不必过多担心,再说那水灵灯又不是今时才灭的,数日之前,我一直都很好啊。” 奈何我说他是杞人忧天,他却当我是自我安慰,鸡同鸭讲,总也讲不到一起,讲不到一起又是无语,他一派泰然,我则无尽尴尬,却说我本就不是什么善言之辈,此际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语相商,坐思良久,忽念起当初龙池一行,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龙池究竟是个什么所在,也不知道幽魔镜到底又是何物,想来舅父身为我水族大神官,说不定他会知晓一二? 我念此忙出言相询,实未料此际北境长老一听我提及龙池,当即变了面色,他眉间除却大惊,竟还仿似难掩惧色,他一时近前直将我紧紧揽于怀中,良久也不答片语。 莫非他又想起了什么预言宿命?莫非这龙池于我又是什么灾祸连绵? 唉,再说如今我早已成年,他待我却怎么总还像是我年幼无知,尚于襁褓之中,我尴尬时只见碧螺青玳识趣退下,胸中几番愠意又不好发作,半晌过后,他总算放开我去,只艰难扯了丝笑意,竟仿似劝哄我道,“龙衍,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龙池,那都是你父亲胡乱告诉你,逗你玩的。” 且道北境长老一身冰寒,从来俱是面无表情,此际他忽而这般和颜悦色,想必其中有异,而我又不是傻瓜,就算是再笨也知道他这在骗我,我当下郁闷,不觉颇有些愠意道,“舅父,如今我继位已逾千年,很多事自有决断,再说这龙池一说并非父皇告知,前时我落难,还曾经亲自去过…” “那就再也不要去,再也不要提起!” 不想我话未完,他忽然又是暴怒,而我为他一吼实在是忍不住几日来心下闷气,一时下得床榻,直怒道,“舅父,朕是青龙帝,龙池是我水族皇家圣地,朕问几句都不行么?你告诉我,那龙池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还有那幽魔族的幽魔镜,又是个什么物件,可真是陷落于龙池之中?” 我言出,北境长老显然体会到其中怒意,他一时与我相视,沉声只道,“幽魔之事我不了解,但那龙池于你,决非什么善缘福地,你知不知道,龙池实际上是…” 舅父欲言又止,此际他见我满面急切欲要问询,竟一挥袖直往门外,而我见此立时紧随,只在其后高声唤道,“舅父,朕要你实话告诉朕!” 北境长老为我一喝身形微顿,他背对于我,良久只摇头道,“神官眼里没有龙池,龙池就是…,龙神之墓…” 第120章 病愈 … 那日因龙池一问与北境长老不欢而散,而我一听他道出“龙神之墓”四字,立时心下一凉,虽说我并不是很明了其内含意,但隐隐只觉得这必是个禁忌,我一时并未多问,却未料那之后竟总也神思恍惚,当晚病况就莫名加重,高烧不止,咳喘难息。 短时内每况愈下,实在是昏沉时多,清醒时少,而那日舅父因我屡屡顶撞忿然离去,两日后他再来锦澜殿探我时,青玳正于榻旁侍奉汤药,彼时我因高烧早已汗湿重衫,半倚于榻上甚至连多言几句都深感吃力,而药汤难饮,连日服食也未见一丝好转,我腹内实在躁郁,愠意无处可出,一时竟至于迁怒左右,一挥袖直将那药盏掀翻在地… 药盏落地,正为北境长老收于眼底,奈何此际我半卧于榻上,闭目喘息,一时并不知舅父已至,片刻,只感觉有人以绸绢轻拭于我面上,温凉柔情,而我本当是青玳所为,不想睁开眼来,却见得舅父正以衣袖为我拭去汗水,他眉间忧愁愈浓,更显心事重重,此际一见得我睁开双目,倒勉强扯了丝笑意,却问我道,“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而我本是心焦于自己何时才能康复,今时一见榻旁之人竟原是舅父,当下好生尴尬,回过神来只知低声恼怒道,“都是庸医,都是次药…” 不想舅父大人闻听我这般言语,一时竟调笑我道,“哦,你不是继位已逾千年,早长大成人了么?怎么今时堂堂五灵至尊还如此任性,若是这一众皇家御医都还是庸医,碧泱宫内多年珍藏的名贵仙草俱还是次药,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名医灵药?” 他言出,我偏过头去拒不答话,而舅父见此更是发笑,一时只唤青玳道,“来人,再去熬一碗药来”,他话至此见得我里外衣衫俱为汗水所透,忙又道,“再取一套干净衣衫,替陛下换上。” 却说青玳本因我莫名发怒正不知所措,今时一见得北境长老解围,立时领命而去,而汤药难制,衣衫好取,片刻青玳手奉绸衣绣袍至于榻旁,尚不及开口请示我是否现时更衣,不想一旁舅父大人却接过衣物,他一手掀开锦被,竟是欲要亲自替我更换,我见此大惊,且道这等琐碎之事如何敢劳烦他北境长老,在长辈面前袒露身体,叫长辈侍奉我更衣,这…,这于礼不合。 我当下慌忙推却,出言只知道,“叫青玳来就好,叫她来就好…” 而舅父低首见我面色涨得通红,却像是故意要捉弄于我,他一时摇头失笑,出言却叹道,“龙衍,有时候舅父觉得你长大了,执掌江山万里,开创盛世千年,不想如今看来,你竟比年幼时还要…”,他言未尽止不住长叹,片刻回避后,又亲自喂我饮下汤药后方才离去。 只道年幼时母亲诸多精力用于照看龙溯龙涟,而父亲严厉不近人情,早早将皇储之位冠于我身,我自年幼修习无非自立自强,及长时更是早离泱都,诸般磨砺,直至今时,方才从这久未谋面的舅父身上感受到丝丝宠溺之情,一时竟至于不惯,实在是好生好生感慨… 那之后,舅父时时守候于我身侧,而我连日药石相养虽不至病况愈重,却总也不见好转,舅父初时尚能安慰我几句,奈何随着时日渐长,一众御医又束手无策,只怕他内心忧急尤甚于我… 如此下去实在不妙。 是夜,我一梦醒来莫名烦躁,翌日却又因为不见舅父锦澜探我而好一阵失落,正是心下不悦时,不想却接到北境长老一封书函,他留书匆忙,只道我此番大病并非是因为第一盏灵灯灭,实在是今时,第二盏灵灯业已明光不再,晦暗不定,他因此这才不辞而别,连夜赶回北境冰海,只希望能以玄冰之力延续灵灯明光,也好助我渡过此难,他言辞凿凿,字里行间漫溢对我的切切爱意,而我阅毕感动之余,真真是好生复杂,虽说我平素不信神鬼之力,但此一病实在莫名奇妙,今时我灵脉俱畅,灵力无损,不知何故就是高烧难止,头晕昏沉,莫非这真是我命中一劫? 舅父离去后,我坚持下得床榻,只想去汲月潭理气吐纳,希许能够早日病愈,然而实未料自己一化作龙身潭底休憩,不过方才片刻而已,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复作人形,一连数日潭底昏沉,半梦半醒之际一时念起舅父于北境冰海,数千年为我守护那三盏灵灯,一时又念起玄冥洞中深潭几许,光壁上数道游龙,忽明忽暗… 不知觉间病况好转,十数日后我一梦竟仿似身至北境,虽说我从未踏足冰海,也不知那灵灯究竟何种模样,但恍惚间灵灯历历眼前,以玄冰为座,以水灵为芯,其上龙纹盘覆,灯顶青色明光在北境长老的一再催灵下复为绚烂… 梦止于此,也许并非是梦,而我醒来自汲月潭出,复作人形伫立于冷风中,一夜未眠,有些事仿似想通了,有些事又仿似更想不通,翌日晨时,我挥袖散去汲月潭边迷蒙雾气,反身回抵锦澜殿,当下唤来碧螺为我换上朝服,立时赶往泊光阁,我当下摒去胸中诸多繁杂,只一心处理政务,不想方阅得几折,竟俱是羽帝来函询问我病情,一折比一折急切,一折比一折焦躁,我明白他因我缘由久滞泱都,在这即将盟誓之际,忽又闻我急病缠身,难保心下无底,顿生犹疑。 我当即拟书复函,片刻后唤来钦天监、司礼监大小官员筹备盟誓相关事宜,而钦天监神官回复,只道北境长老于前时早将一切准备停当,并交代水羽盟誓应待我病愈后第一个望日,于浣风山祭台举行,且道若是以往,我大约又要腹诽舅父不征询我意愿,只知敬鬼神为尊,然而今时我心下知晓,舅父纵是蛮横霸道,原也是一切俱为我好吧… 第121章 歃血 … 望日之浣风山,未至酉时,赤阳中天,自山脚往山腰祭台,一路上水羽两族亲卫并列,祭台上两族神官分别以两族之礼告祭真神,我水族燃水灵灯,引泉水润化,他羽族则燃火灵灯,焚沉香熏蒸… 祭典前,我一整日于浣风山深潭理气,心下屡屡犹疑,实不知北境长老为何会以酉时为今日歃血盟誓之吉辰,且道酉时日落,万物俱寂,这难道不会不吉么?当然,既然舅父大人,我水族九代神官之首亲指此时此刻,想必自有他的道理,而神鬼之说,从来俱非凡俗能窥探丝毫,那今时我又何必妄作推测,自寻烦恼? 不觉时辰渐近,已有神官近潭告禀,只道两族重臣皆至,诸般祭礼俱备,正是催请我亲临祭台,我闻此自浣风山深潭而出,尚为真身,一时穿行于云间,引颈长啸。片刻,我于祭台四围架起一十二道水灵桥,薄暮下流光溢彩,而此际羽帝正是远来自青空而下,丹凤赤羽,流火阵阵,我一见羽帝已至,当即复作人形水灵桥下伫立等候,而凤百鸣见此亦收止双翼,他化去火凤之态落于我身侧,赤衣羽冠,丰神俊朗。 丹凤一见我,又是久久注目,好似我大病一场后他已不识一般,此际羽帝张口唤我名讳,不知又有何肺腑之言急切欲诉,而我见此忙摆手打断,淡淡一笑后示意他随我一同踏上水灵桥,当下只道,“百鸣兄,请!” 正对祭台,两道水灵桥凭空而立,丹凤于我右侧水灵桥拾阶而上,此际祭台上两族祭司早已就位,一见得我与羽帝踏上前来,瞬及水灵火灵灵灯明光冲天,薄暮余辉掩映不住,实在是好一阵炫目。 祭台上一应俱毕,我一时远目祭台之下,但见两族朝野重臣并列成行,我族诸臣因我一场大病而月余未行朝会,今时甫一见我,不由得俱是目不转睛观望,而我心知不管是厖夷等少壮,抑或是大学士等元老,原本对此番水羽结盟均有腹诽,只盼今时歃血祭典能出现什么神迹,也好叫众人心悦诚服。 一时再看羽族文臣武将,想来既是两族积怨千年万年,他羽族不好战者又有几何?而此番能亲临泱都观礼者,想必俱是丹凤悉心挑选,他朝中鲜有之主和派。此际我目光轻扫于诸臣面上,只可惜大多俱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如今能识得者实在寥寥无几,我蓦然间心下一叹,不觉又念起金羽翩翩如歌王,且道今时暂不论腹内诸多怀伤,我只盼今夜水羽联盟,世代不战,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回神祭典已始,我与羽帝并肩而立,此际两族祭司于我二人面前跪呈礼器,金盘中真火短剑盈盈红光,玉匣内玄冰利刃幽幽蓝芒,在祭司的引导下,我当即挽起衣袖,袒露右臂,一手自金盘中执起真火短剑,以剑芒炽焰刺破血脉… 苍穹上赤阳如血,祭台下鸦雀无声,一时间血流顺我右臂而下,落于早已备好的漆槃之中,漆槃木制以玉为饰,血流其内殷红夺目,片刻,血满近半,一旁祭司立时近前以水润为我止血疗伤,至此我方才放下衣袖,却未料一抬首正与羽帝视线相交,此际丹凤目光如炬,灼灼于我身竟仿似片刻不曾游移,他眉峰轻耸,神色痴迷,实在叫人好生尴尬。少时,直至他羽族祭司近前,这羽帝陛下方才回神,他当即自玉匣内取出玄冰利刃,如我前时一般,取血做引。 且道羽帝以玄冰利刃取血,正因为玄冰冷冽,能化去他血中阳炎至盛,恰如我使真火短剑,中和血内过盛水灵,如此,今时丹凤之血流于漆槃之中,方能与前时我血脉相融,丝丝混合。 至此,漆槃内血引已成,祭司当下佐以醇酒,奉之以酒器,复呈于我与羽帝面前,只见酒器内血酒水火相交融,非是其他,正是我与丹凤盟誓之证,我当下取左侧青玉斝,在祭台上两族诸位神官祭司,祭台下诸位朝野重臣见证之下,以双手举过头顶,出言高声道,“苍天在上,我青龙衍在此立誓,今朝满饮此酒,只要朕在位一日,以羽族永为盟好邻邦,待羽帝永为生死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今生有违此誓,甘受苍天惩戒!” 我言毕当即满饮血酒,酒液入喉,竟不知是冷是热,片刻酒尽,我将玉斝递于祭司之手,又以衣袖拭去唇上血痕,而此际羽帝见我立下重誓,一时表情复杂,他敛眉执起右侧赤金樽,当下如我一般指天立誓,只道丹凤不吝惜诸多陈词一再表明他羽族盟好之决心,甚至不惜以严辞强调渝誓所致灾祸重重,然而他终是决口不提他凤百鸣以我为兄弟,肝胆相照,誓言出,落地有声,羽帝当即饮尽血酒,一时间我二人对面相视,丹凤目光热切,半是期许,半是惆怅,而我见此心下繁杂,无奈无谓之际,只盼他千万莫在祭典上失态难堪… 歃血毕,礼成过半,祭台上司礼神官执水羽盟书而前,只道今时水羽两族诸般盟约,均以赤金书于玉简之上,司礼神官当下将盟书置于至高处,祷告上苍以求真神见证… 盟书所在正是水灵润化,火灵熏蒸,今时莫提祭台下多少目光汇聚此处,纵祭台上神官祭司,连同我与丹凤俱目不转睛注视于此,一时间,我等皆仰首注目于盟书流光,不想竟发觉此际浣风山苍穹之上,日渐西斜,皓月东升,日不落,月已升,竟是天地共誓,日月并辉之像… 且道日月交替,昼夜更迭,这本是亘古不变,实未料今时恰逢水羽联盟,浣风山便出现日月并辉之奇景神迹,勿须多言,这必是真神护佑,更是万向所归! 一时再抬首,仰望苍穹,如血赤阳并皎皎月辉共存,灿烂明华流泻于盟书之上,即是真神与我辈同盟共誓,永以为证… 我见此心下无限感慨,不觉正与丹凤相视一笑,而此际司礼神官已将盟书取下,先行呈于羽帝之手,凤百鸣当即将盟书展于面前,以炎灵刻印加于其上,重重火纹,激越嚣狂。 片刻,盟书又经神官之手呈于我前,但见得玉简金文,熠熠生辉,我阅毕立时扬手催灵,以龙纹为印,将盟约字字深锁于书简之上,盟书既成。 至此,盟约定,祭礼毕,浣风山祭台四围,群臣叩拜,无一不心悦诚服,山呼万岁,而我兴之所致,不觉竟催灵化龙,云间长啸,实未料羽帝见此,立时随我身后,他复作火凤,展翼苍空,一时间高山深谷,龙吟随风,凤鸣逐火… 第122章 夜谈(上) … 望日浣风山,月满如银盘,今时祭典礼毕,来日尚有千波殿国宴,款待远来之宾,而今夜无事,我本欲返抵碧泱宫,香甜一眠,奈何丹凤始终紧随身侧,步步不离,我只道前时曾允他祭典后详谈肺腑,既如此,想必这羽帝陛下心切… 我思至此,无奈一叹,浣风山深谷中落地复为人形,转身之际已见羽帝随我而下,疾步近前,凤百鸣一时又是目光灼灼,当下却唤我道,“龙衍,连月不见,孤王闻你缠绵病榻,实在是日思夜想,万分挂念…” 他言出直白,直叫我闻听一惊,反应过来面上不由自主发热发烫,我当下无言以对,只得低首一笑道,“百鸣兄说笑了,只道朕连月抱恙,累你白沙滞留,尚未及一表歉意,既是今时祭典礼毕,你我本该有一番深谈,如此,不若就在这浣风山上寻个僻静之所,朕请百鸣兄品茶论剑!” 言出,我引羽帝愈往山中而去,且道浣风山距泱都百里,洗月轩地处深谷,本是我水族一处皇家别苑,前时我曾赠灵灯,叫幽魔君主下榻于此,只怕盟会之期他于泱都城内生事,不好收拾,而今时洗月轩宾客尽散,正是清幽无扰之所,恰适我与羽帝长谈。 少时,泉引墨竹,独辟蹊径,洗月轩几许灯火掩于夜色之下,已然眼前。按说这别苑久置,本不该会有太多亲兵守卫,却不想我经年未至,今时一挥袖散去山前重重迷雾,竟发觉洗月轩深苑中庭,皆有精兵逡巡… 我蓦然一念,这才想起前番五灵盟会落下帷幕,幽魔君主离去匆匆,而我病中忽闻鲲寒鳞来报,只道那有翼族小亲王屡屡出逃生事,囚于牢狱不妥,安于泱都又好生麻烦,然我念他父亲旧情,再者他母亲更为我血脉同宗,故而早有心助其夺位,无奈何五灵会盟后诸多繁杂,水羽盟约未成之际,我又缠绵病榻,因此只得先遣臣下打探风神都动向,此一议暂且按下,未曾再提。 莫非那时,是我命人将这澜亲王软禁于洗月轩了? 真是一病糊涂,竟至于此事尽忘,而今时洗月轩门前,亲兵守卫一见我亲临于此,立时近前叩拜,而我见此忙摆手示意无须多礼,一时只吩咐道,“今夜朕与羽帝陛下后山长谈,只须琳琅随侍即可,尔等不可惊动他人,亦不可擅自相扰,可听明白了?” 话音落,一众亲卫领命退下,我则转身示意丹凤相随,一路幽径,直往深处… 后山水滨,雅舍清幽,此际羽帝随我步入其内,迎面正是一阵清风,却说此地山高谷深,夜风凌波,风过于水,丝丝濡润,故有浣风一说,而我今时兴高,当下一挥袖卷起道道珠帘,一任月光倾洒于室内,一时竟回身对羽帝道,“百鸣兄,此处虽没有九天似锦繁花,亦不比泱都金碧辉煌,只不知这浣风洗月,水木清华,你觉得可还好?” 事实上,我这不过是应景一叹,实未料羽帝闻此,立时扬眉一笑,他近前顺我视线远目窗外,竟柔声答道,“好啊,当然好,这世间万物,但凡你龙帝陛下喜欢的,孤王就喜欢。” 凤百鸣话音落,我哭笑不得,一时摇首,只得讪讪道,“今时盟誓既定,祭典方成,百鸣兄此言可是急于践约,要与朕『好恶同之』?” 我言出自欺欺人,只道丹凤言语直白,屡屡明示,今时我哪还有可能不明白他腹中所思,果不其然,此际我话音方落,凤百鸣立时皱眉,这羽帝陛下面露愁苦,当下只问我道,“龙衍,时至今日,你当真还不明白孤王心意?” 丹凤一问不及我作答,一时门外风声伴环佩玲珑,想是琳琅听唤而至,而琳琅本为我登基时,九翼王随那飐风带一同赠予的贺礼,想来九翼王好风月,他大约也当我爱美人,故而有此一举,只可惜我生性冷淡,欢情凉薄,千年来实在冷落了这绝色佳人… 琳琅芙蓉玉面,弱柳身姿,容貌之美自是不在话下,更难得她性情可爱,一手茶艺妙绝天下,因此这千年来,我虽不好风月之道,待她却是极为恩宠,而此际琳琅已至雅舍门外,一见得我立时面露喜悦,娇声怨道,“陛下,你许久未至洗月轩,奴婢都快以为你忘了我了…” 琳琅言未尽,一抬眼见有外人在旁,忙噤声与我行礼,而我见她秀眉微颦,似有忐忑,不由微微一笑道,“琳琅,这位是当今炎灵至尊,羽帝陛下,还不快快行礼?” 琳琅闻言向凤百鸣躬身问安,奈何这羽帝陛下大约有千言万语要诉于我听,此际正恼怒于为人打断,他一时急急挥袖示意无须多礼,一双眸子只死死盯着我看,仿似片刻又要怒起,而我见此实在好笑,当下邀凤百鸣落座茶案旁,只吩咐琳琅道,“琳琅,今夜朕特地邀羽帝陛下洗月轩品茶,你快去引山泉净水,为羽帝陛下沏一壶上好的月眉来。” 且道今时若无羽帝在此,琳琅大约还要赖在我身侧,撒娇温存几句,奈何凤百鸣实在不讨佳人欢心,此际琳琅领命而去,转身时一双美目颇有些嗔意,只怕是在责怪我请了位毫无情趣的客人… 待琳琅窈窕倩影远去于月色之下,凤百鸣果又是迫不及待,他张口忙问我道,“龙衍,你到底明不明白孤王心意?” 明白,当然明白,若此际我还说不明白,那不是傻瓜便是矫情,再说今时我已当他作同盟至交,有些话早就该敞开心扉,说个清楚透彻,思至此,我一手引水灵将面前茶案仔细润泽,回首答他道,“百鸣兄,你的心意,朕明白,但是有许多事,朕真的不明白…” 凤百鸣不知我言出何意,这羽帝陛下一时望我,眉目间颇有些不解之意,而我见此一笑,不由茫然道,“朕以为自己纵谈不上什么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但再不济亦是一国之君,水灵至尊,为何你会对朕…,生出这般喜爱之情?莫非朕平素真的有什么举止不当,惹人误解?” 我言出止不住苦笑,一时未闻丹凤答话,正是于茶案上丝丝水纹中瞥得自己倒影,不觉竟自嘲道,“如何看,朕也是眉目疏朗,英俊挺拔,怎么到了你们眼中,就成了…,唉…” 我这一叹几多失态,本以为丹凤必会嘲笑不已,不曾想他一笑复杂,接口却道,“龙衍,你知不知道方才于水灵桥下,孤王远来只一眼,见得你大病初愈,楚楚撩人,便已然控制不住心动万分,只道这才月余未见,你竟仿似比前时还要惑人心神,孤王…,我…,早已经神魂颠倒了…” 第123章 夜谈(中) … 丹凤话音落,我面上火烫,一时羞窘,只知挥袖怒道,“百鸣兄这说的什么胡话?朕又不是女子,哪儿来什么楚楚之态?” 我言出恼怒,奈何凤百鸣丝毫不以为然,此际他注目于我,眉梢眼角俱是笑意,而我见此实在气急,不由愤愤道,“羽帝陛下什么话也不必多说,你的心意荒唐至极,朕不会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为什么?!”我话音未落,凤百鸣立时起身,他近前一把强硬拽过我身,迫不及待又道,“龙衍,孤王真的喜欢你,喜欢到一天不见你就难受,喜欢到一见你又紧张,孤王爱上你了,我真的栽在你手里了,你知不知道?” 他说着愈将我揽于怀中,炽热的掌心抚于我面上,直叫我尴尬无措,我一时慌忙挣脱他怀抱,只知急声道,“百鸣兄,你别这样,朕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朕没什么好爱的,你明不明白?” “孤王不明白,孤王只知道我爱你,我想吻你,我想抱你!”丹凤言出愈往近前,他目光炙热执着,竟至于叫我无所适从,片刻我回神领会得他话中之意,瞬及满面赤红,我怒起时言语不利,半天结结巴巴,不知所谓,良久,直至这厮近至眼前,我方才找回自己声音,一时只知暴喝道,“凤百鸣,朕是男子,朕是你姐夫!” 奈何我如此严词厉色,羽帝竟是置若罔闻,此际他步步紧逼,直向我道,“男子又如何,如歌还不是一样爱你!孤王会像如歌一样爱你,不,孤王比如歌还要爱你,龙衍,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他八成是疯了… 却说今夜,我之所以邀丹凤洗月轩品茶,原本就是想就此事说个清楚明白,实未料这厮无状,一番表白强词夺理,竟叫我有口难言,思至此,我不由连连苦笑,缓下神来只答道,“百鸣兄,感情之事不可勉强,如歌于我,那不一样。” 我闪身避过羽帝怀抱,一时复落座于茶案旁,淡淡只道,“今夜,朕只想与百鸣兄平心静气长谈一番,你若是不愿听,那明日酒宴结束,便尽早回九天去吧,朕…,朕实在不希望你再有任何不切实际之念…” 言出,羽帝好生不甘,他随我落座于茶案侧,一时又问,“为什么,为什么如歌可以爱你,孤王就不行?龙衍,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他几问我心烦意躁,当下敛眉怒道,“没什么为什么!那今时朕问你,你我夙敌千年,你怎么莫名其妙就喜欢上朕了?这是为什么?!” 我话音落,羽帝一时语塞,好半晌我二人俱是无言,四围气氛尴尬到极点,良久,凤百鸣眉峰轻耸,似要开口,而我见此忙出言打断,急声直道,“百鸣兄,朕爱如歌,不代表朕就会爱男子,再说朕与如歌相交,决非如你想象中因天性使然,如歌于朕,是知音,是至爱,你明白么?” 听我此言,丹凤眉间愁色愈浓,他不答我上下,竟自顾自道,“如歌是你知音,如歌是你至爱,孤王承认,可是,如歌他已经不在了…,龙衍,你告诉孤王,你都喜欢些什么,孤王会努力,孤王也会成为你知音的,你给我一次机会…” 却说羽帝素来嚣狂倨傲,他说爱我已是不可思议,不想今时,他竟然…,他这算是…,在求我? 真是叫人好生头大,我当下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一时与丹凤对面相视,连连摇首,“百鸣兄,朕说了,此生以你为生死兄弟,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朕之心意?再说朕…” 实未料此际,我言未毕,已为凤百鸣匆匆打断,他好似根本就不在听我说话,张口竟问,“龙衍,是不是当初连云山孤王太过鲁莽,到现在你还恼恨于我?” 简直是…,愈说愈不像话! 此际一提及连云山,我当即面色一变,而羽帝察觉的快,他苦涩一笑后决口不提此事,奈何今时我心下尴尬,面上难堪,片刻沉默后竟不觉冷声道,“百鸣兄,前时朕落难辗转,或因情势,或由误会,的确曾有过太多不堪,然而今时,你我既已结盟同好,那朕不妨实话告诉你,不管是麒麟也好,幽无邪也罢,朕对他们一毫无暧昧之情,即便是当初连云山偶遇如歌,朕也决不曾如你所想,以媚色惑人…,朕堂堂水灵至尊,从来都不存在任何以媚色惑人!” 我言出颇带怒意,而凤百鸣闻此好一阵窘迫,此际他接过话去,急声辩白道,“龙衍,孤王明白你的意思,孤王以前总是误会于你…,其实,你并非什么以媚色惑人,实在是你龙帝陛下太过迷人,一举一动,或喜或悲,一笑令人迷醉,流泪更叫人心碎…” 这厮中邪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却说今时闻他所言,我面红耳赤,几多难堪,本来欲要撇清的诸多繁杂竟是一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当下气急,脱口竟道,“百鸣兄如此言语,莫提现时朕的确哭笑不得,实在是朕哭也不敢哭,笑也不敢笑了…” 不觉又是沉默,难堪至极,少时,我好容易收拾起一片混乱心情,实在是勉强扯了丝笑意,开口重又道,“百鸣兄,你今夜所言,朕深感意外,当然,朕也很…,很感动…,但无论如何,百鸣兄终究还是有所误解,事实上,朕性冷情淡,实不比你羽帝陛下,风流多情,男女不忌,我爱如歌,只是爱如歌,朕…,朕并没有龙阳之好,再说,朕与你同为国君帝王,手段决绝,冷酷无情,决无一丝柔情媚意,你实在是表错情,爱错人了…” 我自以为此一番话讲得透彻明了,谁曾想凤百鸣闻此,竟是愈加迷茫,此际羽帝面上复杂,一时张口,欲言又止,而我止不住远目窗外月色流光,颓然一声长叹后,不觉笑笑道,“百鸣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你可知朕年少时候,最喜欢谁?” 大约窗前月色太过迷离,而我大病一场后又好生多愁善感,今时竟不知觉在这羽帝面前诉起衷肠,当然,这原也无妨,反正我既以他为兄弟,有些事情开诚布公,也好彻底打消他心头荒唐之念… 此际我一问神思渐远,而羽帝与我并肩落座于茶案侧,我二人间不过一臂之距,他目光灼灼于我身,似欲近前又恐我不悦,一时好生尴尬,却只得讪讪问道,“年少时候,你龙帝陛下喜欢的,孤王可认识?” 第124章 夜谈(下) … 羽帝一问,我略略摇首,此际见得他眉间又是探询,又是不安,我无来由一阵赧然,一时微哂道,“其实,朕自年幼,一直以来都最喜欢…,我一直都喜欢自己的母后,年少情窦初开,心中一念就只想着待我成年,定也要娶母亲作皇后…” 我言未毕,羽帝愕然,而我见他满面惊色,不由更是愧赧,我当下好生自嘲,只又道,“百鸣兄可是觉得朕实在太过无状?其实朕年少任性,若非父亲玄龙帝严加训诫,今时还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模样。” 我言出感慨,片刻沉默,不想这羽帝陛下忽而扬眉一笑,他直朝我道,“龙衍,孤王也喜欢自己的母妃啊,你这不过是年少无知,误以为心动,真是…”,他言至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直道,“龙衍,无怪乎外界传言,青龙帝不解风情,你简直就是糊里糊涂,糊涂至极!” 凤百鸣言出无奈一叹,而我一阵苦笑后颓然摇首,“百鸣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年长饱读诗书,自然知晓自己的想法有多罪恶荒唐,然而愈是明白母亲不可能成为我的新娘,我便愈是难过悲伤,竟至于一度心灰意冷…”,我言至此不及自怨自艾,实未料丹凤闻言竟是好一阵失笑,此际羽帝陛下笑得开怀,却道,“龙衍,孤王若没记错,你我生辰年月只差三天,你不过比孤王小了三天,怎么今时说话,不像是五灵至尊青龙帝,倒像是个情智未开的傻瓜少年!” 我闻他此言当即怒起,不由斥道,“凤百鸣!朕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像什么傻瓜少年了?” 奈何我这一番怒意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今这厮依旧满面笑意,言出三分取笑,七分劝哄,竟朝我道,“好了好了,孤王明白你的意思,你喜欢你母后,喜欢她唱歌哄你入眠么?” 这厮简直太可恶!他话音落,我面上红白交加,几番欲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而丹凤见我难堪,得意之际竟故作恍然,却叹道,“龙衍,你这哪是什么性冷无情,你根本就是傻到家了…” 我…,我真是气闷! 且道母亲于我疼爱有加,在她面前,我纵是屡有爱语也不敢轻易出口,就生恐有一丝亵渎冒犯,而事实上,随着我年岁渐长,早就明白母亲就是母亲,不适合当作梦中情人,而当初荒唐之念亦已一去不返,但直至她去世,甚至直至今时,那种说不清楚心动的感觉,我每每忆起都还认为,那就该是爱吧… 却说今时我本是气急正欲发作,不想一时间思绪远了,良久无言,而一旁丹凤见我态度古怪,面上倒露出几分不安之色,此际羽帝陛下略略近前,张口竟是柔声试探道,“龙衍,又生气了?” 莫非他真当我是傻瓜了… 我一时哭笑不知,脱口却道,“怎么,百鸣兄以为朕很喜欢生气么,朕若是真喜欢生气,早就被气死了…” 我此言无奈,不过是我二人毫无建树交谈中的随意一叹,实未料丹凤闻此,竟又露出一副痴迷之态,我当下欲哭无泪,尴尬至极已不以为尴尬,一时挑眉直道,“好,就算母后一事朕的确是糊里糊涂,想不明白,那朕索性实话实说,白暨你总该认识吧?” 一提及白暨,凤百鸣略有讶异,而我不知为何,今夜面对于他竟是口无遮拦,以至于陈年往事一应提起,我一时慨叹,蓦然就道,“白暨是朕年少至交,朕对他的感情不比母后,朕很清楚,自己喜欢他”,言至此尚未及完,我一抬首只见羽帝表情复杂,已远远不止愕然,此际他言出不可置信,直反问我道,“白暨?白豚?你说你喜欢白暨?” 羽帝注视于我,目光实在古怪,而我无来由面上发红,不觉竟恼怒道,“怎么,不相信?当初朕就像你羽帝陛下一样,蛮不讲理,死缠烂打,直吓得小白远走淮川,后来…,后来他爱上了你姐姐!” 话已至此,轮到凤百鸣欲哭无泪了,羽帝一时呆愣,片刻皱眉,片刻苦笑,他回过神来直朝我道,“龙衍,你是不是在骗我?白暨,你若是真喜欢白暨,莫非,他竟然还不喜欢你?” 凤百鸣话音落,仿似对此极难理解,而我见此苦涩一笑,忽而忆起往日岁月,不由叹道,“小白随我身侧多年,亦臣亦友,只可惜那日我酒醉糊涂,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胡话,也不知可曾有什么轻薄之举,以至于他一避淮川数百余年,必是当我作洪水猛兽,不讨厌已是难得,怎么可能还会喜欢? 也许我言出落寞,凤百鸣不再生疑,此际羽帝一脸哀戚,颇有些小心翼翼问我道,“龙衍,你可是责怪孤王手辣,重伤白暨,可是当初,孤王那是不知道…,孤王若是知道,唉,我…” 羽帝几番解释,词不达意,而我自是明白他言下之意,一时挥袖示意不必多说,只仿似白暨已远远离我而去,我待他,他待我俱已成回忆,或美好,或伤悲都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今时凤百鸣莫名其妙执着的很,他生恐我因白暨一事记恨于他,还在喋喋不休,愈说愈不清楚,其实世间事说来也怪,想当年我与丹凤初遇,泱都天街上一战,我因小白甚至有意取他性命,不想几番缘起缘灭,如今我再与这羽帝陛下提起白暨,除却淡淡哀伤,竟仿似再无其他,我沉于自身思绪之中,回神见得凤百鸣满面忐忑看我,忍不住一笑道,“百鸣兄,算了,往事不必再提,再说当初水羽交恶,白暨一声不响拐走了你羽族玄天护法,的确不妥,其实说句实话,若是那时候,你羽族要是有谁胆敢骗走龙涟,朕说不准比你还要手辣…” 我话音落,羽帝略有释怀,奈何他缓下神色却又问道,“龙衍,你可真的不怪孤王?” 唉… 莫非人一牵扯情爱,就都傻了不成,却道他丹凤帝平素何等张扬不羁,怎么今天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甚至于比麒麟那厮还要肉麻难缠,我思及此略有不耐,一时答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搪塞,当下只道,“朕怪你什么,如此说来,那孔雀原也是命丧于朕之手,你怪朕么?” 话音落,羽帝连连摇首,他当下更是满面无措,不觉又近前一步道,“不是这样的,龙衍,你听我说,其实孤王知晓你决非薄情之人,白暨于你不是孔雀于我,若论颜色,白暨还不及孔雀一半,唉,孤王已经颠三倒四了…” 羽帝言辞无力,这厮张开双臂,直将我死死箍在怀中,竟俯身于我耳边道,“龙衍,孤王爱惨你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真是无奈无谓混杂一团,此际我使力挣脱他怀抱,回神只见这厮满面委屈退回原位,急声直道,“龙衍,孤王待孔雀,实在只是年少好颜色,我…,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情…” “哦?年少好颜色,莫非你羽帝陛下现在是觉得朕有几分颜色了?你真是荒唐至极!”,只道方才羽帝言出,我立时接口,满腹愠意后不由冷声道,“今时朕再说一遍,我青龙衍没有丝毫柔情媚意,若是你羽帝陛下还冥顽不灵,那就莫要怪朕不客气了。” 我语气冷硬,羽帝听在耳中愈是愁苦,半晌他好几番欲言又止,只仿似在极力斟酌言语,还想与我再说些什么,然而此际我实在是怕了他了,混乱下忙扯开话题道,“百鸣兄,其实帝王爱美也没有什么错,朕也好颜色,爱美人,却说方才所见琳琅,在百鸣兄看来,漂不漂亮?” 我此一问话音落,凤百鸣大约也是稀里糊涂,他脱口只答,“确有殊色”,不想此际,这厮答话未有片刻,忽而横眉立目,一时竟好生惊异道,“龙衍,你水族千年后位虚空,外界传言不都说你不近女色么?” 只道这都是些什么传言,这厮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而我为他这般一问,恼怒之余,正是与他对面相视,我一时失笑,不由反问道,“莫非百鸣兄就爱与朕说笑,千年不近女色,你当朕是圣人,还是无能啊?” 说来也巧,今时我话音方落,琳琅正是采山泉清茶而来,佳人移步,环佩叮咚,此际她手奉月眉立于我身侧,方欲催灵替我温洗茶具,然而我兴起一把扣于她腕上,直将美人强硬拽入怀中,当下笑问道,“琳琅,这千年来朕待你可好?” 事实上,莫道有外人在场,即使四围无人,千年来我纵是对青玳,亲密至极亦不过偶尔温存几句,今时这般态度,在琳琅看来必是吃错了药,果不其然,此际琳琅先是一阵惊色,她显然因羽帝在场而羞涩万分,一时垂首,只细声道,“陛下待奴婢自然是好。” 琳琅妩媚,白皙面庞上红晕愈盛,此际她偎于我怀中好几番不自在,正欲起身替我与羽帝斟茶,然而我今夜大约真是吃错了药,当下不依,反将她搂的愈紧,我一时低首轻吻于她面上,竟又问道,“那琳琅,你喜不喜欢朕啊?” 虽说琳琅性格活泼开朗,甚至有些泼辣,但今时于外人面前为我这般对待,女儿家终是羞恼不堪,她不觉埋首于我怀中,不发一言,而此际一旁凤百鸣死死盯着我看,羽帝见得此情此景,惊愕并难堪混杂一处,不知所谓,而我见此无来由一阵快意,当下以手捧起琳琅面庞,出言调笑道,“怎么不说话?不说话,那就是不喜欢朕,莫非琳琅是喜欢羽帝陛下了?” 我大约已在胡言乱语,话音落,莫提琳琅面色一变,凤百鸣更是急声唤我,羽帝陛下好大的怒气,当即便质问我道,“龙衍,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可惜于他问话,我充耳不闻,此际一手抚于琳琅面上,我笑意愈浓,再开口又道,“琳琅,要说实话哦,若是喜欢朕就现在告诉朕,若不然,朕就将你送给羽帝陛下,信不信?” 而琳琅不知我此话是真是假,她当即羞红了面庞嗫嚅道,“陛下,奴婢喜欢你,奴婢最喜欢你了,陛下千万别将我送人…” 琳琅一番表白我自是得意万分,一时轻吻于她面上额上,我柔声只道,“好了,宝贝,茶已在案上,你先回去吧,朕与羽帝陛下尚有几句话未完,言毕朕自会去找你的。” 琳琅领命而去,而我起身,的确有意与羽帝作别,今夜一谈至此,我想他应该能明白我到底何意,也应该知晓自身立场,莫要再作无聊之举,然而此际,我话别之语未出口,转身只见凤百鸣双目赤红,他一步而前,竟朝我吼道,“龙衍,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想气死孤王不成?!” 第125章 离别 … 凤百鸣一步抢上,直将我逼至室内一角,此际他死死按于我肩侧,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这厮舔咬于我唇上,舌尖强硬抵入,霸道张狂,而我心下惊怒,第一反应正欲出言叱责,奈何唇舌为其纠缠,气短时出声暧昧不清,更添难堪… 我一时周身火烫,情急下只知慌乱推拒,未曾想凤百鸣见此更是得寸进尺,他一吻顺我颈项而下,炽烈如火,一手更是放肆直往我衣襟之内,揉捏掐弄早已不知轻重,而我心下大骇,忙一把擒于他手腕,使力逼开,未料正是相持之际,这厮舌尖一路游移,竟寻至我胸膛愤愤一咬,力道大小不轻不重,调情之意溢于言表… 丹凤这一咬,我不觉失声轻呼,回神之际闻得自己声息暧昧,更叫人面红耳赤,真恨不得寻个地洞钻下去方好,我当下运水灵之力,正欲强行推开丹凤而去,未料今时,这厮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大无穷,他双臂紧紧环抱于我,纹丝不动,口中呢喃直道,“龙衍,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 而我为他禁锢于怀中,听得他言辞漫溢哀恳,心中说是恼怒也谈不上恼怒,说是难堪也早过了难堪,余下的除却无奈,还真是不知何谓,我一时缓下语气,刚出口唤了声“百鸣兄”,尚不及婉言相据,不想这厮竟又来打断,他双臂愈加收紧,竟冲我怒道,“别叫我百鸣兄,孤王不要你这般疏离有礼,唤我好哥哥,宝贝儿,唤我一声好哥哥…” 简直是…! 话音落,我当即火冒三丈,忽忆起当初连云山,这厮百般辱没于我,事毕后就曾强逼我唤他好哥哥,不想今时,我不与他计较以往种种,一心只盼与他兄弟相待,肝胆相照,他居然故态复萌?! 我怒极周身水灵极盛,瞬及青光壁起,直将丹凤逼退数步之遥,而此际丹凤为青光壁所阻,他一时与我相视,目光复杂,片刻后竟是颓然一笑道,“龙衍,难得今夜你一番赤诚待我,那有些话孤王也早该肺腑相告,今时孤王不求其他,只求你听我说完,千万莫生气,好不好?” 他话至此,我只怕他又要讲出多少无状难堪之言,但心中一念只求他早说早了,莫再纠缠,不由得略一颔首,淡淡道,“羽帝陛下有话请讲,若言之有理朕自然不会生气,若是还妄谈情爱,那就由不得朕了。” 我言出,凤百鸣苦笑连连,他一时开口却朝我道,“龙衍,你知道孤王口拙,明明心里爱你爱到极处却总也说不清楚,孤王心里明白,当初连云山自己粗鲁无状,你必定恼恨于心,可是彼时你我仇敌,孤王不以为你与如歌真心相爱,我只当你为求脱身,不择手段”,他言至此,见我面色愈沉,不由得表情复杂,此际羽帝与我片刻相视,一咬牙终又继续道,“说实话,孤王那时候真生气,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也许是气你不知自爱勾引如歌,也许是气你为求脱身宁愿勾引如歌,却不愿在孤王身下服软,也许早在那时,孤王就被你迷住了…” 这厮无药可救,到今时还在胡言乱语! 我听他所言,心头愤恨,当即一甩袖转身离去,而凤百鸣紧随我身后,他一把拽过我衣袖,急声直道,“龙衍,你听我说完!” 丹凤不顾我同不同意,当下顺衣袖而上,炽热掌心重又扣住我手腕,复将我揽于怀中,而我心下不悦已近极处,若非念及日暮时我方与他歃血结盟,只怕此际已然出手与其相搏,我当下愠怒,只开口冷声道,“你给我放手。” 奈何羽帝不依,他火热胸膛紧紧与我相依,出言又道,“龙衍,你千万别误会,我早已明白你清高守礼,重情重义,若非如此,孤王至多是为色所惑,又怎会轻言‘爱你’二字?事实上,孤王恶名在外,任性暴虐,大约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可是龙衍,自从遇见你后,我一日一日在改变,我看到你与如歌真情相许,我看到你对如歌情深不移,你因他逝去心伤至极,孤王心疼,真的心疼,我只道这心动来的太突然,我有生以来从未有过,也许以前,我凤百鸣根本不懂感情,但是如今,龙衍,是你,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爱…” 他言出深情款款,而我深感无奈之余,怒意渐消,只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今夜羽帝一番告白我并非无动于衷,奈何感情一事实在不能勉强,此际我尽量温和扯开他环于我腰间的手臂,抬首与他对面相视,我不觉抱歉一笑,淡淡只道,“百鸣兄,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对不起,实在抱歉…” 良久沉默,羽帝已不知是哭是笑,他面上颓然自嘲,仿似欲言又仿似无语,而我见他如此,心下竟不觉一窒,下意识欲要出言安慰,奈何话到口边,除了连声的“对不起”,竟是一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丹凤生性豁达,此际他闻我连声抱歉,反倒扯出些笑意,羽帝固执将拥于怀中,并未再有任何不敬之举,他摇首一叹,正色却道,“龙衍,孤王的确不济,学不会如歌温雅倜傥,一张口便是甜言蜜语哄你开怀,不过你放心,孤王纵是再不济,也不会像麒麟,厚颜无耻,死缠烂打,今夜这浣风洗月,水木清华之所,我凤百鸣指天发誓,今生爱你永生不变,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回心转意,不妨来九天寻我…” 他言毕于我额上一吻,当下放开怀抱,转身直往门外行去,而我立于原处,片刻后只闻得夜风中一声清啸,流火之音随风渐远,羽帝应是走了吧。 翌日,千波殿国宴,非但是结盟后两族共庆之宴,亦是羽帝临别之际,送行之宴,而经昨夜一谈,我本以为凤百鸣早离泱都,并不会出席宴会,未曾想今时千波殿外千波迭荡,碧水长天下,丹凤竟会出现于我面前,说实话,此际我见他赤衣夺目,羽冠潇洒,一念及昨夜种种,不由竟是尴尬意外,连句最简单的寒暄之语都不知从何说起,片刻沉默,羽帝扬眉一笑,他近前朝我戏谑道,“如何,昨夜一别,这就不想再见到孤王了?” 他言出,我立时否认,接口亦笑道,“当然不是,朕原以为昨夜一别,是百鸣兄不想再见到朕了…” 话音落,羽帝与我不由俱是失笑,凤百鸣随我身后入席,酒宴方始,他举杯邀我共饮,一叹五味繁杂,却道,“龙衍,其实昨夜,孤王是回九天去了,但无论如何,今日之宴事关两族盟好,孤王再如何耽于私人情感,亦不会忘却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所以请你龙帝陛下放心,从今往后,但凡有关两族族务,孤王决计不会与你半分为难。” 他言毕满饮杯中酒,而我闻此自是心安,当下举杯应邀,立时答道,“好,有羽帝陛下此言,朕深感欣慰,只道你我同为帝王之尊,当初朕有意结盟之时,早就盼百鸣兄能抛开私情荒唐,与朕比肩共话江山,同造水羽盛世辉煌,今日席上,不说其他,就凭百鸣兄这句话,朕非但要满饮此酒,自当再敬你三杯!” 我言出酒液入喉,当下唤身侧侍从替我与羽帝复将玉杯满上,不想这羽帝方才还劝我多饮,此际他见得我兴高,反倒扫兴来一句道,“龙衍,你平素不善饮,而今病体初愈,万不可勉强。” 他话音落,我好一阵自嘲,莫非今时青龙帝不善饮,酒后屡屡失态已传为五灵界人尽皆知?我一时目视于羽帝,见得他眸中确有忧色,真不知是喜是悲,闪神之际只见殿前歌舞昇平,正有羽族重臣起身向我敬酒致意,而我只道自己神思恍惚,身为东道久久未有祝酒之辞,当即颔首允下,举杯满饮。 也许我如同丹凤一般,同样是恶名在外,冷酷无情为人传的久了,在外人心中早就是冷酷无情,此际那位敬酒的羽族司徒,见得我和颜悦色,一笑满饮,竟是好一阵惊愕,直至落座方才回神,而我见此失笑不已,正是侧身与丹凤打趣道,“百鸣兄,是不是这许多年来,你羽族朝中日日谣传,众臣都当朕是什么妖魔鬼怪,洪水猛兽了?” 我话音落,丹凤一笑勉强,他口中念叨些什么不清不楚,最后竟幽幽一叹,没头没脑只道,“在他们心中,你龙帝陛下比什么妖魔鬼怪,洪水猛兽可怕多了…” 而我实在不明其意,席上忙于应对接踵而至的觥筹交错,无暇细想,却说此际羽族群臣身在泱都,也许这些主和派多年不得志,今朝一日扬眉吐气,端的是兴高采烈,待我竟好似比羽帝还要亲厚,频频举杯,时时致意,而我为众人热情所感染,无一不是颔首应下,畅快满饮… 酒过三巡,羽帝面色愈加不妙,此际他见羽族众臣酒意未尽,竟是一挥袖满面警告之色,转身又怒而朝我道,“龙衍,你就不怕你再喝醉了?!” 而我见他神色紧张,不由得忍俊不禁,一时笑笑道,“百鸣兄不必担心,朕自有分寸,今时暂且无妨,若再饮三杯,差不多就该糊涂了…” 我话音落,丹凤哭笑不得,他一时自我手中夺去酒盏,竟略带愤懑道,“再饮三杯?依孤王看来,你已经糊涂了!” 尚好酒宴结束,我自认为清醒异常,一路将羽帝送至凌微门,已见鸿妃车撵候于城楼之下,我当即唤侍从为鸿妃卷帘,迎其下撵,凌微门上我轻揽于鸿妃肩头,低首一笑道,“爱妃,羽帝陛下今日启程回九天,你还不快去与他道别几句?” 而水鸿本不知我急诏她凌微门一见是何用意,今时见得我原是凌微门前送行羽帝,一时也不知明了了什么,当下莲步轻移,她至丹凤面前,良久无言,最终勉强一语,只淡淡道,“羽帝陛下保重。” 而凤百鸣一时看向水鸿,一时又看向我,他心下明白我这是意在提醒,我与他不比常人,莫提帝王之尊,单我是他姐夫这一条,他也早该死心… 半晌,丹凤苦笑,他近前与水鸿略略相拥,只低声唤了句,“阿姊也请保重。” 也许丹凤与水鸿感情不深,此际唤一声阿姊已叫水鸿惊色满面,而丹凤见此更是苦笑,他回首定定看我,眸中爱意不减,怅惘愈浓,闪身之际羽帝化作火凤,直击长空,而我仰首注目他离去身影,不觉一手揽过水鸿,轻声一叹道,“爱妃,你可知丹凤待你极好,其实,他原也是性情中人…” 第126章 探亲(上) … 羽帝离去后,凌微门上风声萧萧,我回神放开水鸿而去,不由得讪讪一笑道,“爱妃先回碧泱宫去吧,这几日,朕会在浣风山别苑小住,若是你有什么要事,自可去锦澜殿寻碧螺相商。” 话音落,水鸿颔首,此际她目视于我,眸光复杂,片刻这昔日的玄天护法一笑哀婉,却朝我道,“龙帝陛下可知晓,这还是丹凤第一次唤我阿姊”,她言至此未有下文,当即一欠身与我行礼,匆匆踏上车撵而去。 而我见此茫然一叹,只叹这世间帝王家事,实在有太多难断,且不提丹凤与水鸿同母异父,尚不比寻常皇家姐弟,即便是我水族皇室,我与龙溯龙涟嫡血至亲,我身为长兄,多年来待他二人千般宠爱,万般呵护,可是时至今日,他二人还不是一样对我屡生不满,视若仇敌? 唉。 一念起我这一双弟妹,我当下头疼,此际凌微门上目视东海方向,也不知他二人今时又该如何了,我转身沿城楼而下,本欲直抵浣风山,然心中既是念起龙溯龙涟,想来龙溯我已经年未见,而龙涟前时负气离去,亦不知是好是歹… 算了,今时抬眼见天色尚早,如此我不若东海一探,无须下诏惊动任何人,我只想亲自去看看龙溯到底有没有苦心修持,而龙涟又到底有没有再生事端,思至此,我回身示意一众侍从先行去洗月轩等候,凌微门上化龙腾身云间,御风直往东海… 东海苍茫,浩渺无边,而我抵达时纵连守将虺己亦未知会,一时自苍空而下,直往深水穿行,深水中冷光幽寂,龙溯修行之所不过是早年间遗留的一处寒玉简舍,此际简舍外数名守卫忽见我真身亲临,无一不是满面惊色,不可置信,而我见此复作人形,当下摆手免去一干人等叩拜之礼,又挥袖示意众人万不可妄动声息,以免惊动亲王殿下。 我手下催灵,解开禁制后直往室内,方入眼只见屋舍陋简,除却一面镜壁以外,徒剩卧榻,而此际龙溯蒙头倒于榻上,就连我步至榻旁都不曾有一丝发觉,简直是益发不如从前! 我见此连连摇首,一时近前将他蒙于面上的丝被略略拉开,不想此刻,这厮还仿似半梦半醒,他忽而坐卧起身,竟一手抚于我面上,摩挲不止,而我惊愕之余尚不及怒起,未料龙溯竟更是放肆,片刻他指尖游移,揉弄于我唇上,已近情亵,更可恨这厮一笑莫名,竟喃喃道,“真撩人…” 他话音未落,我面上发烫,一时火冒三丈,当下一手拍开他去,暴喝道,“龙溯,你睡醒了没有!” 言出,定域亲王好容易回神,他一时注目于我,满面惊色,实可笑这厮到现在还仿似不敢相信我亲临于此,他一时伸手,竟又欲抚上我面颊,而我见此忙一把擒过他手腕,直将这厮拽下床榻,一挥袖大怒道,“龙溯,你可是连皇兄也不认得了?!” 至此,定域亲王总算清醒过来,他见我面上愠色,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之举有多无状,此际龙溯面色难堪,好半天结结巴巴,只问出句,“皇兄…,皇兄你怎么真的来了?” 什么话?莫非我还能假的来了不成? 我闻他所言愈加不悦,不由厉声责道,“皇兄政务缠身,这几年来未曾得空探你,本以为你会在东海反省思过,不想今日一见,原来你就是这样苦心修持的么?嗯?” 而龙溯为我厉声责问,满面阴沉,此际他偏开视线不知看向何处,竟讽声回我道,“皇兄自然是政务繁忙,且不提幽魔君主、灵兽长旧爱难缠,单论今时水羽盟好,皇兄与那羽帝打得火热,千年夙敌一朝化干戈为玉帛,真是亏了当初舍命传书的如歌王!” 他言至此目光回转,一时注视于我,意味难明,而我闻此心下惊怒,不由满面赤红,周身火烫,怒极时一掌扇于他面上,直喝道,“放肆!” 龙溯为我一掌,不由偏过头去,一时间定域亲王冷笑不止,片刻他复昂首与我相视,这厮目光逡巡,游移不定,总让我觉得十分的不对劲,我一时气闷,正又要出言斥责,奈何言未出口,龙溯冷嘲热讽,竟朝我道,“皇兄你脸红什么啊?你既然身为龙帝之尊,风流浪荡,不放过鼎贞也就罢了,想不到你居然连龙涟的驸马都要抢,女人面前倜傥多情,男人身下淫媚放浪,今时在臣弟面前,你还要装出这一番羞恼之色作甚?你又来东海作甚?” 龙溯话音落,咬牙切齿,而我听他这一番讽责,惊骇之余怒火冲天,手下控制不住差点就要凝起青芒,此际我面上发白,好容易方才压下胸中怒潮,一时只冷声道,“龙涟现在何处?可是她这么对你说的?难道这许多年,皇兄疼爱你们都白疼爱了吗?皇兄在你们眼中,就如此不堪?!” 我言出,龙溯见我神色不对,不由得略略后退,此际他面色复杂,似有不甘,又似有忌惮,亲王殿下一时冷哼,并未再言,而我闻得他方才胡言乱语,今时又见得他面带惧色,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也实在是不明白,为何龙溯自幼沉稳寡言,万事尽责,怎么一夕间就变得愈来愈不像话,愈来愈不成器,竟至于到如今这步田地? 我怒愤之至腹内翻涌,也许因午宴时酒意未解,抑或是连月来病愈不久,不觉间竟是头晕目眩,足下不稳,我不得已凝起青芒,勉强撑起身来,一时只朝龙溯吼道,“你说,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哪一个告诉你皇兄抢了龙涟的驸马,到底是什么事竟叫你一再污蔑毁损于自己的亲哥哥?!” 第127章 探亲(中) … 龙溯一见青芒剑起,不觉愈往后退,他至此只死死盯着青芒,一声不吭,而我心头火起,气闷时真恨不得一剑劈死这不成器的东西,正是僵持不下,未料我竟愈发头晕目眩,足下无力差点就要栽倒于地,而龙溯本于一旁观望,此际他见我荏弱之姿,方欲上前,奈何一时为我厉色所逼,不觉又往后退… 龙溯上下打量于我,又是那种令人万分不适的目光来回逡巡,之后他几番欲往近前,然终有忌惮,而我强撑不住只想静坐于榻上,稍作理气,实未料此际龙溯见我动作,益发冷笑,他眉目间不屑鄙夷愈浓,张口竟朝我道,“臣弟真不明白,皇兄今日到此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碧泱宫中锦榻春暖,还比不得臣弟这一张寒床旧榻?莫非皇兄你一改往日冷淡疏离,今时故作这病弱之态,又是想迷惑于谁?” 他言出漫溢讽刺,而我听在耳中,心下除却不可置信已是一毫皆无,我抬首注目于他,只见这厮目光闪烁,面上怒恨难掩,惶惑并存,实在是好一番莫名其妙,而我回神之际,下意识不愿去细想这厮言语无状,一时催灵将青芒化作缚龙索,直扣于他腕上逼其跪伏… 却说自幼而来,龙溯虽不满我偏爱龙涟,但无论如何,我与他兄弟和睦,鲜有口角,至于说动手相搏,那几乎没有,若实在是我二人偶有争执,一旦我沉下面孔,他也从不敢违逆放肆,不想今时,这东海深处,龙溯竟一把撕开我催动的缚龙索,一笑轻佻道,“皇兄莫不是真的病了?这缚龙索不痛不痒,柔情万千,你是想叫臣弟跪下,还是想叫臣弟…,如何?” 这厮到底什么意思?为何他今时所言我句句不懂,什么时候他定域亲王竟会变得如此古怪,一时阴沉,一时怒恨,莫非还要与我打哑谜不成? 我脑中繁杂,反应过来却见龙溯已然近前,此际他低身一手环于我腰间,一叹不知所谓,竟喃喃道,“原来皇兄也会生病啊,皇兄,你瘦了,你的腰真细…” “放肆!” 只道我今日真不该万里赶赴东海,本来好容易与羽帝尽释前嫌,我难得的一番好心情也被这厮破坏殆尽,更可恶而今,龙溯已远不止不辨是非,因鼎贞迁怒于我,方才他一番言行举动,轻佻暧昧,莫非竟是想借此羞辱于我? 此一念既生,我浑身发抖,当下使力扯开他手臂,起身直往门外,此际我头也不回,只厉声留下一句,“龙溯,你跟我出来!” 门外守卫见我满面怒容而出,不觉俱有些畏色,此际众人悉数往后退去,莫敢多言,而我执剑立于简舍之外,半晌方见得定域亲王慢吞吞推门而出,他一脸不甘愿,却掩不住丝丝畏惧之色,而我见此真是愤懑到极处,当下怒喝道,“龙溯,你说的没错,皇兄正是因为你和不成器的龙涟,刚刚大病了一场,如今病愈不过两三天,你就当皇兄手无缚鸡之力,任你讥讽侮辱了?” 我言出,龙溯神色复杂,他低首不愿面对于我,口中只咕哝道,“臣弟何时讥讽侮辱你了,臣弟句句实言,难道有假?” 还狡辩,到现在他还在狡辩! 我当下青芒剑起,剑锋直指于他,只冷声道,“龙溯,皇兄已经不想再和你多说一句,今日这东海深渊,若是三千招内,你哪怕是能拔得我一根头发,皇兄便不与你计较,若是你不能,那就莫怪皇兄心狠,一辈子将你困在此处!” 话音落,青芒光寒,龙溯一阵呆愣后死死盯着我看,久久不见动手,直至好半晌,我正是不耐方欲催促,不想蓦然间他敛眉咬牙,一挥手白龙锏凝炼成形,光华未去时已然向前,直逼我而来… 龙溯近身缠斗,白龙锏屡为青芒剑所阻,眼看千余招已逝,莫提我一根头发,纵连我衣角袍袖也未见他能碰触半分,我心下痛恨这厮不济,一时横剑青芒,逼于他胸前,直骂道,“我叫你东海苦修,你到底都修了些什么?今时这般不济,莫非连那有翼族小亲王也比不上?” 话音落,龙溯一惊,他挑眉一声冷哼,再无言语,不过尚好为我这一骂,定域亲王总算一梦醒来,他当下催灵,白龙锏一阵白光流转,再出手时招式凌厉,而我见此稍感欣慰,闪神之际倒为这厮寻得一处破绽,此际龙溯疾步抢上,白龙锏紧逼向前,差点欲要挑开我腰间系带,而我一见心惊,当下挥袖荡开青芒,急转避开,一时间青芒与白锏相交,水流激荡。 而龙溯见我后退,好一阵得色,他手中催灵愈盛,竟朝我挑衅道,“三千招?皇兄莫非太小看我了,两千招内,臣弟就要你腰间这条盘龙玉带!” 好大的口气,今时他夸口两千招倒也罢了,居然还敢要我腰间这条盘龙玉带? 我一听失笑,反手青芒挑于他面门,不觉勾唇笑道,“好,两千招内,你若能取皇兄腰间玉带,那皇兄就立时下诏,免去你东海千年,如何?” 我言出自无反悔,想必龙溯闻于耳中,必是大喜,果不其然,此际定域亲王双目精光暴涨,胶着于我身有如芒刺在背,而我为其注目,无来由竟是一阵心惊,虽说事实上,我不可能畏惧他所谓的两千余招,但今时既然言出必行,我亦不可过于托大,当下催灵附于青芒,正色以待… 却说龙溯惯使白龙锏,尤擅近身搏斗,他手中白锏八棱,道道龙纹,此际带起深流滚滚,直欲将我周身缠绕,而我见此忙一纵身,避开白锏挑起的重重漩涡,一时青芒出手,剑气纵横,屡屡将他逼开寸步之遥… 而龙溯几番往前,初还沉得住气,奈何数百余回合轻易流逝,他不由得焦躁万分,一时竟朝我吼道,“皇兄,你故意的!你勾引…”,此际定域亲王言出未完,眉间不知是怒恨还是懊恼,他一咬牙灵息大盛,一手白龙锏化锏成鞭,直卷于我腰间欲将我揽于近前,另一手水灵氤氲,出手毫无章法,堪堪便要来扯我腰间玉带。 只道我闻他没头没脑之言已是不悦,再见他落败下风,却丝毫也沉不住气,一时不悦再加愠怒,早就想发作,我当下徒手僻开那白龙锏,反身挣脱而去,一挥袖青芒化作冷龙,缠缚于龙溯双腕,愈收愈紧… 而龙溯见此大惊失色,他使力挣扎,抬首直问我道,“皇兄,三千招尚未满,你这就想食言,将我囚困于此,千年万年?!” 却说他言辞不敬,屡屡犯上,今时我不曾降罪责罚已是宽宏大量,不想这厮丝毫未感恩德,竟还有脸悲愤莫名?此际我见他面上表情复杂,不觉冷笑道,“混账东西,你方才不是大言不惭,笑话皇兄这缚龙索柔情万千么?怎么,今时你有本事就挣脱开去,还有千余招皇兄与你记下!” 第128章 探亲(下) … 东海水深,不辨晨昏,方才我抵达时已近日暮,再加上与龙溯一番缠斗,想必今时天色不早,入夜渐深,而我本怀着对龙溯龙涟的一番期待身临东海,如今未见龙涟,但见龙溯,却已经失望愈加失望,我当下颓然,转身欲走,未料想方行出几步,迎面倒正遇上提篮而至的鼎贞。此际鼎贞一见我,一惊后忙欠身行礼,她抬首再见我身侧龙溯为冷龙紧缚,当下慌张,不由急声唤我道,“皇兄,龙溯他又怎么了?” 鼎贞一问急切,尚不及我答话,不想龙溯见此竟冷笑不止,一张口又是讥讽道,“王妃来的可真巧,陛下方至,你随后就到,可怜本王经年困于此处,累月都见不到你一面!” 龙溯话音落,鼎贞惊讶不已,她一时开口辩解,急声直道,“龙溯,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不耐深水…”,鼎贞言至此,已带泫然之色,她一时又看向我,忍不住哀声道,“皇兄,不是这样的,我每日都来探望龙溯,只因为不耐深水,每每停留不过片刻,可是龙溯他,他从来都不愿见我…” 鼎贞言出,龙溯敛眉冷哼,不置一词,而我一见他这般模样,就知道鼎贞所言无虚,我当下火冒三丈,反手一巴掌甩于龙溯面上,直喝道,“混账,你到底怎么回事?!” 却说我这一掌毫不留情,力道之大直叫龙溯身形不稳,数步后退,此际龙溯捂面死死盯着我看,目光愤恨几至怨毒,而一旁鼎贞哪见过我如此狠手,惊讶之余担忧龙溯,不觉怯声朝我道,“皇兄,你别打他…” 哪料到鼎贞出言为龙溯求情,这不识好歹的定域亲王竟还不领情,此际他丝毫不觉愧意,一张口又不知朝谁吼道,“本王不稀罕你们虚情假意,什么不耐深水,不耐深水你今天怎么会来两次?你就想见他,我知道你就想见他!” 龙溯一番嘶吼,毫无道理,而鼎贞闻于耳中早止不住落泪,此际定域王妃低首泪水涟涟,落于她手中藤箩,奇花异草一沾的晶莹泪珠,立时随海底深流化去,无影无踪… 好半晌沉寂,鼎贞不觉低声哭泣道,“龙溯,今天…,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一趟渡厄岛,今晨来时,守卫告诉我你不想见我,我只是想再来看看你…”,鼎贞言辞恳切,如花似玉的面庞上泪痕蜿蜒,她言至此生恐龙溯不信,急急又道,“是锦鲤大人送我来的,若不是他助我,一天之内两次涉水,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根本就不知道皇兄亲临…” 鼎贞提及锦鲤,我心下忽有一颤,回神之际却见龙溯正死死盯着我看,他目光扫过鼎贞,讥声直笑,“我道皇兄怎么会突然兴致大发,不早不晚就今天出现在东海,原来是贞儿的生辰,连我都忘了,皇兄居然还记着,真叫臣弟感动…” “你!” 龙溯言出,只怕我已气到头上冒烟,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手中催灵直将那缚龙索愈绞愈紧,片刻他双腕鲜血淋漓,深可见骨,而鼎贞见此慌忙求情,声声直道,“皇兄,都是我不好,你别怪龙溯,你放过他,我求你放过他…” 我闻鼎贞泣声,一时回身但见她美目盈满泪水,一双柔荑拽过我衣角,只不住道,“皇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且道今时鼎贞愈是自责,我心下就愈是无措,一时面对于她,徒留一声长叹,我当下一甩袖撤去龙溯腕上禁制,片语未发,不想此际方欲转身离开,就听得龙溯咬牙恨恨道,“恶心,我见到你们就恶心!” 他此言出,我身形微顿,一时间四围死一般沉寂,而我本以为自己真会出手杀了他,不想今时怒过超越极限,已然不觉怒意,我当下连头也没回,直往东海之外… 出得东海,果已是月上中天,而浅滩不知深海怒涛,静谧缱绻,此际我漫无目的行于月下海滨,自欺欺人想道,“也许龙溯妒火烧去理智,有我在场,他夫妻二人难免怄气,只要我不在,他与鼎贞总会幸福的…” 其实我此番一行,原本还欲探望龙涟,奈何因龙溯一闹,早已是身心俱疲,若此际再见龙涟,她再与我闹上一闹,我只怕真要如舅父所述,折寿千年万年… 念及此,我一抬眼但见天幕上圆月已亏,心下无来由好一阵伤春悲秋,只道这数年来,自从当初莽原求亲,我实在是历经太多恩怨情仇,感受太多大喜大悲,未料想如今好容易略得平静,蓦然回首竟发觉,自己早不是从前冷情冷性青龙衍,而这世上情愁无解,又有几多几多… 我脑中恍惚,足下徘徊,也许此一夜就该虚耗于东海之滨,思及此,我正是苦笑不已,不想蓦然间,竟发觉身后有人跟随,此际我心头一阵诧异,瞬及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却道是哪个敢如此大胆放肆,一路鬼鬼祟祟相随? 我当下回身,手中青芒在月色下愈发冷冽,森森寒光,而身后之人显然未料及我会忽有发觉,他不及避入水中,此际正是与我对面相视,来人见我怒色,早已是双腿发颤,一时跪伏于地,不住叩首,出言抖抖索索道,“陛下,微臣…,不,草民叩见陛下…” 第129章 君臣 … 来人跪伏于地,未敢再有抬首,而我一见他粗布麻衣,形容憔悴,心下蓦然就一阵感慨,想当初锦鲤年少高官,贵为枢密院群臣之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再看此际…,唉… 我一时心头繁复,怒恨随时光淡去,早已冷静许多,其实如今再想起来,如歌一事终因我一念之差所铸,原本锦鲤有错,也错不过我,恨只恨这厮枉顾君命,擅作主张,更可恶他竟还敢妄动亵念,锦澜殿内欺君犯上,实在是不可饶恕! 思至此,我不觉一阵难堪,当下片语未发,而锦鲤毕竟随我身侧六百余年,他对我脾性之了解甚至远过碧螺青玳,此际他许是知晓我心下恼意,一时叩首不止,急声直道,“陛下,锦鲤自知罪无可恕,今夜能有幸再见陛下一面,我早已心满意足,我只是…,草民还有些话想与陛下说…,说完我就走…” 锦鲤言辞急切,颠三倒四,而我见他此一番姿态,直是叹息,不觉淡淡道,“有话,先起来再说吧。” 话音落,锦鲤跌跌撞撞起身,这厮抬首望我,竟至于喜极而泣,其实说句老实话,这许多年来,枢密使精明能干,唯一样坏毛病,就是每每不知所谓,动不动便要流泪,果不其然,今时他不住以衣袖拭面,泣涕涟涟,而我见此实在头疼,不由一甩袖直往前行… 此际锦鲤见我离去,急忙跟随,这厮随我身后,好几番欲言又止,而我心下不悦他婆妈脾性,一时回身倒先开口问道,“锦鲤,方才可是你相助定域王妃去往深水?” 话音落,锦鲤不知我此言何意,此际他面露茫然,略略点头应答,而我念起他流放东海约有半载,不觉又问道,“锦卿至东海已近半年,你对亲王殿下可有了解?他果真是每日自困于深水寒舍,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动?” 一问出,我方觉自己此问多余,其实锦鲤戴罪之身,他流放东海纵未充军苦役,至多也不过是荒野了此残生,对于龙溯,他又能知晓几分? 我念至此一叹摇首,未料锦鲤闻我唤他锦卿,一时又是惊喜欲泣,此际尚不及我表态,他躬身一礼郑重,抬首正色朝我道,“陛下,若你还信得过凌水锦鲤,那罪臣实话实说,其实当初罪臣初抵东海,亲王殿下曾特意来寻过我,他言辞间几番问起泱都,屡屡问起陛下,罪臣实不知他是真的牵挂于你,还是另有居心…” 锦鲤言出,我心下一沉,当即问道,“锦鲤,你这话什么意思?” 而锦鲤见我面色有变,一时并无退却,他直直注目于我,一字一句道,“陛下,罪臣有过,屡屡逾越,可是亲王殿下因王妃一事心生嫌隙,他既曾有过犯上之举,陛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话音落,我心下了然,却道龙溯冥顽不灵,除却囚他在东海,实在别无他法,只是现如今有一点我实未料到,按理说,以我对龙溯的了解,只要鼎贞愿一心待他,随他同甘共苦,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今时这般态度,谁料想今日一见,这厮百般无状,真真叫我疑窦顿生,实不知这厮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想要什么? 念此我头重如裹,当下不愿再去费神,而一旁锦鲤见我面色不定,一时亦未多言,好半晌沉默,我撇开龙溯先前种种恶言恶行,只又问道,“锦卿可知公主亦至东海?” 未料锦鲤听我提及龙涟,面上竟不知是何表情,此际他苦笑连连,却道,“陛下,锦鲤几番逾越,你可真不生气?今时罪臣只能说,公主殿下比之亲王殿下,有过之无不及,亲王殿下戴罪之身,自困于深水不见露面,而公主殿下方至东海不过月余,已于渡厄岛四围几番生事,然而她身份尊贵,无人敢出面指责,只怕是王妃娘娘,也只得忍气吞声…” 锦鲤言至此未及毕,我心下怒火顿生,当即打断道,“什么?龙涟生事无人敢过问,那虺己呢?东海是他治下属地,他做什么去了?!怎么连一折奏章也不见?!” 我气头上怒声反问,奈何锦鲤随我身侧片语未发,此际他眉间神色复杂,似颓然又似自嘲,而我见此一时了然,只道这世上帝王家事,有几个臣子会妄作小人,从中周旋,更何况这许多年来,我对龙涟之宠爱几至有求必应,那虺己又怎敢贸然违逆三河公主,于我面前微词指责? 我想想益发恼怒无奈,一回身见得锦鲤面上自嘲之色愈浓,竟是好一阵心绪繁杂,想来锦鲤统领枢密院数百余年,事事尽心,更可贵他秉性耿直,凡事能直言明谏,实不愧为凌水族系,名臣之后,只可惜…,唉,不提也罢。 此际夜愈深,锦鲤静静随我身侧,缓步海滨,一时四围无声,我不由开口问他道,“锦鲤,你方才道有话与朕说,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然而一路行来,锦鲤不知作何所思,他面上颇带些神游之色,直至此际听我问起,方才回神答道,“陛下,罪臣身抵东海几近半载,纵身处边荒僻壤,然幸得陛下留情未曾充军苦役,亦幸得虺己将军顾念昔日同僚之谊,以礼相待,因此方能一心牵挂于泱都情势,却说这几日来,罪臣闻听泱都诏令,只道陛下与羽帝歃血立誓,永结盟好,虽说我心知陛下此举必有道理,对羽族灵兽族动向也必有考虑,可是…” 他言至此略作停顿,一抬首见我敛眉深思,不觉沉声道,“陛下莫非真做好了与灵兽族刀兵相争的准备?然而这一战实不比水羽之间,朝内元老亲贵多与灵兽族通婚联姻,阻力重重,陛下万请三思啊…” 锦鲤之言不无道理,其实当初我意决与丹凤结盟,对此早有顾虑,所以无论如何,只想以威势逼服莽原,终不愿真起纷争,而今时再听锦鲤提起此事,我不觉颔首赞同,颓然一笑后直叹道,“锦卿,你此言朕心中有数,然而实在是今日午后,朕好容易方才送走羽帝,好容易方得片刻闲暇东海一探,谁料想烦恼事缠身,比比皆是,实在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我此一叹无奈,实未料锦鲤闻此,面上竟是好一番不知所谓,他一时目视于我,不住呢喃道,“陛下,微臣…,微臣…,这半年未至,你比前时又清减许多,陛下…” 锦鲤前言不搭后语,却不知又要发什么疯,而我见此方欲出言命其退下,不想这厮竟忽而拜伏于地,直朝我道,“陛下,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不想任何高官厚禄,只求你让我跟随身边,陛下,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你原谅我…” 第130章 君臣(续) … 我未料锦鲤会忽有此举,心惊时恼怒难堪,当下怒喝道,“放肆!你这是做什么?” 奈何锦鲤不答我上下,只不住哀声求告,片刻我拂袖离去,不想这厮竟一步追上前来,他扯过我衣袖连声直道,“陛下,你知道微臣心意,你知道的,微臣对你忠心耿耿,陛下,你原谅我,就原谅我这一次,微臣以后再不敢妄生亵念,微臣只求能追随你身边…” 简直是一团乱麻,此际我见这厮口不择言,泣声不止,实在是头大如斗,一时甩袖斥开他去,直欲化龙身离东海,却未料正是相持之际,竟忽见东海郡守率一众亲兵疾至,大约这虺己将军闻我亲临,纵是大半夜亦不敢怠慢,但为接驾匆匆而来。 今时虺己至,锦鲤自知失态,一时跪伏于地,不敢再有言语,而我无心与他再作纠缠,却说今日自抵达东海之始,我胸中好几番愠意郁积,此际一见得虺己躬身与我行礼,不觉竟是迁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朕遣你东海督守,你可是得过且过,每每上奏就知晓与朕报喜不报忧,是不是?” 且道虺己督守东海百余年,不提有功,倒也无过,而我平素虽无重用于他,但历年封赏从无吝啬,我待他固然算不上亲厚,但迁怒斥责亦从未有过,因此今时,虺己礼未毕,一见我莫名发怒,不由一阵呆愣,他反应过来立时下跪,忙不迭地俯首道,“陛下英明,文治武功,东海托陛下洪福,百年来安逸无事,末将驻军于此尽忠职守,从不敢妄言虚报,陛下此言,末将实不知何意…” 虺己当朝名将,尤以智谋见长,他处事审时度势,只怕比之锦鲤这等文臣还要圆滑,此际他言出不卑不亢,反叫我一时语塞,片刻我回神自觉此举有些无理,当下只不悦道,“好了,今时夜深,将军且先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朕回泱都后,自会下诏告知于你。” 而虺己见我面色不佳,当下不敢多言,半天只试探道,“陛下,东海府内一应俱备,这月余来公主殿下亦暂住于此,今夜您可前往下榻?” 他问的小心翼翼,然一提及龙涟我就不免气闷,当下挥袖冷声道,“不必了,朕此次并非专访东海,少时自会御风回泱都去。” 我言出语气不善,虺己只得躬身领命,不敢再有半句多言,片刻沉默,我一时又念起龙溯鼎贞,却说如今龙溯心怀怨愤,鼎贞则难免苦楚,我虽心怜鼎贞处境艰难,奈何又不便过多表示,实在是左也不对,右也不妥,百般无措。 好半晌,虺己见我面色阴沉,他不敢出声,亦不敢贸然退去,而我心烦如乱麻,不觉又吩咐道,“虺己将军,今日是定域王妃的生辰,你回去补办些贺礼,尽早送去渡厄岛,再有,千万记得以亲王殿下的名义送去。” 话音落,虺己领命,他茫然后似有会意,奈何我看在眼里,无来由又是一阵不快,我想想终觉欠妥,正是虺己转身欲去时,不由又唤住他道,“算了算了,贺礼一事就算了,你先退下吧。” 却道今时,我一番反复无常,虺己面上已颇有些无所适从,此际东海郡守行礼后匆匆告退,我方是略松口气,奈何一回身又见锦鲤仍跪伏于地,一副听候发落之态,我当下哭笑不知,一时弯腰将锦鲤扶起身来,不怒只叹道,“锦鲤,你凌水一系历代名臣,远的不提,就说你祖父曾为先帝之师,而你父亲一辈更是多出封疆大吏,何为为臣之道,想必你自幼熟习,实无须朕再赘言教你,今时你不妨自己想想,想想你自己所作所为,哪一条不是枉顾臣伦,欺君犯上,哪一条不该诛灭九族,凌迟死罪?你叫朕如何原谅你?” 我话音落,锦鲤泪水不止,依旧哀告连连,这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已是哀恸至极,而我见他真心悔过,心下亦不免叹惋,不觉缓下语气道,“锦鲤,朕不曾杀你,原本已念你多年亲随,有功有劳,如今这步田地,朕…,你好自为知吧。” 言出,锦鲤面如死灰,而我正是拂袖欲走,却闻他于我身后重重一叩首,怆然只道,“陛下,锦鲤身为名臣之后,自幼所习,无一不是为君为国,今时无论如何,微臣总算一度有幸,能得陛下重用,引为国之股肱,想来我,今生早该无憾…” 锦鲤言至此,我总觉他话中不对,正是回身时,却见这厮抬首痴痴望我,此际他勉强扯出些笑意,看在我眼里竟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我一时疑惑,方欲出言唤他,不想这厮忽而催灵极盛,竟欲自毁心脉而亡… 简直该死! 我见此立时挥袖压下他全身灵息,怒声直喝道,“锦鲤,你疯了不成?你以为死给朕看,朕就会收回成命,你…,你真是该死!” 此际锦鲤周身灵息为我所制,动弹不得,他低首伏罪之态,一语不发,而我见此气急苦笑,只道东海一行,本来龙溯龙涟已叫我不胜其扰,实未料今时,就连锦鲤这厮竟也要来凑热闹,我一时抬首,但见海上月落,黎明即至,当下扬手收回他周身所制,只冷声道,“锦鲤,你该明白,朕为君千年从不心慈手软,如今之所以屡屡恕你死罪,的确是看重你国之股肱,栋梁之才,其实,只要你能谨记为臣之道,真心悔过,朕自会网开一面,允你再入仕途,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良臣者心怀天下,你在泱都是朕的臣子,在东海同样也是,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我言出落地有声,然而锦鲤闻此,面上一阵凄然,他当下只知俯身叩首,恍惚只道,“微臣记下了,微臣记下了…” 而我见他如此之态,心下实在不是滋味,一时摆手示意他起身,又交代道,“锦卿,东海太平,虺己治军治民尚可,但龙溯龙涟于此清修,若叫他督导亲王公主,只怕难以胜任,今时你既然戴罪流放此处,若是往后千年,你能替朕好生看管龙溯龙涟,就当将功赎罪,朕自会封赏封爵,你可满意?” 锦鲤闻我言,立时低首领命,良久只不住以衣袖拭面,他好容易平复心绪,与我郑重一礼后,朗声承诺道,“陛下,微臣知你一片苦心,只道今生往后,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解难,纵肝脑涂地,锦鲤也决不辜负陛下厚望!” 却道锦鲤固执迂腐,但从来俱是一诺千金,而今时我听他此一番言语,总算心安,一时略略松口气,再看此际海上旭日东升,朝晖伴潮来潮涌,美不胜收,不觉一叹道,“锦卿,日升月落,朕即要御风回泱都,只是此次东海一行,朕见龙溯龙涟太过无状,不免心下担忧,实不知定域王妃处境…” 我言出锦鲤会意,他一时眉峰深锁,略作思忖道,“陛下,定域王妃处境不佳这是必然,依微臣之见,陛下切不可多作过问,时日愈久,有些事自会淡去…” 锦鲤言之有理,我又怎会不知,只是鼎贞…,此际我一念心烦,晨风中倒不觉叹道,“锦卿你不知,五灵会盟后,灵兽长曾于朕面前执意带回幼妹,当时朕一力阻拦,还信誓旦旦对他说,龙溯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王妃,谁料想今时境地,若是定域王妃有什么…,那朕…,那朕岂不是对自己都不好交代?” 言出,我一笑后实在无奈,不由又对锦鲤道,“锦卿,昨晚深水寒舍,朕离去时龙溯对鼎贞恶言相向,朕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如此,不若你先去渡厄岛看看王妃怎么样,有事无事都速来告知于朕,快些去吧。” 第131章 玉殒 … 锦鲤领命而去,片刻不见他回返告禀,却见鼎贞随身侍婢慌张前来,那侍婢原为天禄公主陪嫁,随鼎贞自莽原前来,她不习水性,此际跌跌撞撞蹒跚于海滨浅滩,直唤我道,“龙帝陛下,你快随奴婢去往渡厄岛,公主她…,公主她自沉于岛上深潭,公主…” 那婢子说话断断续续,泣不成声,而我闻言心焦如焚,当即也不及详问,只随她所指方向匆匆避水而去… 片刻抵达渡厄岛,却见此岛说是奇花异珍遍布,莫若说就是一座荒岛,岛上零落几爿屋宇,比之那深水寒舍竟还要简陋上几分,而我见此一时心酸,当下也不知鼎贞究竟何处,幸而迎面遇上前来引路的侍从,才不至闯入屋舍中胡乱找寻。 我随侍从一路前往深潭,竟看见潭边鼎贞面色灰败,周身水痕,而锦鲤满面焦急,守候于此不知是该渡气与王妃,还是替王妃逼去水灵,此际他一抬首见我已至,忙开口道,“陛下,微臣听婢子所言,只道王妃娘娘自沉于潭底几近一夜,今时微臣晚来一步,王妃娘娘气息已逝,陛下…” 锦鲤言至此不敢往下,而我一步往前,直将鼎贞冰凉的身体揽于怀中,我一手探于她灵脉,只觉其内水灵漫溢,生发之息所剩无几,我当下以掌心抵于她胸口,龙息强入,不管是逼去水痕,抑或是为她吊命,竟仿似俱已无望… 龙息源源而入,然鼎贞始终不复睁眼,此际她气息全无,纵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让我得见,我一时低首注目于她苍白的眉眼,只见小王妃纵是已逝,面上仍掩不住哀愁悲伤,而我见此心酸难抑,忍不住连声问自己,却道是什么样的磨难竟叫她定域王妃,风华正茂时自寻短见,又会是什么样的心伤才能叫她天禄公主纵离人世,依旧难断愁怨? 一问无解,我不觉将鼎贞愈揽愈紧,开口喃喃道,“贞儿,你到底有多少苦,为何不对皇兄明说,你若真不喜欢龙溯,皇兄会送你回莽原,在你阿哥身边总好过自寻短见,贞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声声问话,不见回音,此际四围不多的几名侍婢已忍不住失声哭泣,清冷晨风中,锦鲤近前劝我节哀,他方欲伸手接过鼎贞尸身,却为我扬手斥于一旁,我恍惚中只知冷声道,“锦鲤,你去将龙溯那个混账叫过来!” 锦鲤离去后,那方才海滨寻我的婢子正是踉跄赶至,想来她侍奉天禄公主多年,应是鼎贞生前至亲至信,此际这灵兽族侍婢见得公主仙去,当下放声痛哭,口中直道,“公主,冬羚该死,冬羚早该发现你昨夜不对,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一个人静一静,有什么话你为什么不对奴婢说,奴婢纵是千山万水也会替你去莽原求助族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那名唤冬羚的婢子声泪俱下,听在耳中更叫我心伤自责,我一时唤她起身,只欲询问昨夜之事,不想方出言提及王妃二字,这灵兽族侍婢当即激狂,她一抬首竟朝我吼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王妃,没有哪个王妃像公主殿下这样,日日遭亲王冷落,还要受那个泱都来的三河公主百般嘲讽,没有哪个王妃住这样的荒岛,没有哪个王妃终日以泪洗面!” 此际听得冬羚泣声指责,再见鼎贞静静躺在我怀中,毫无声息,我早说不出心下何感,心碎时只恨自己为何会如此混账,这经年来鼎贞身在东海,我竟一毫也不曾过问,半分也不曾关照,竟然就听凭她,凄苦至这般境地… 我不觉低首亲吻鼎贞冰凉的额际,轻声又问道,“贞儿,昨夜龙溯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醒醒,你告诉皇兄,皇兄这就替你去教训他,你醒醒,好不好?” 其实我明知无望,却仍止不住连声问询,此际心下惶惑,实在不知为何自己东海一探,与定域王妃不过偶遇,竟会导致她遭龙溯恶言恶行,竟会葬送她如此般年华似锦? 一时间四围沉寂,片刻鼎贞体内生发之息愈加淡去,徒乘一具冰凉躯壳,此际全靠龙息强撑才不至消弭,而我一时伸手,只想将她贴于额前的散发略略理顺,无奈何指尖发抖,方触于她冰冷的面庞,竟是几番也移不开去… 此际鼎贞周身为水灵浸渍,我正是催灵欲替她化去水痕,这才发觉她身着衣衫并非水族王妃之秀水裙,天禄公主一袭云纹衫,袖角七色,一如当年我与她山道初遇,她面色苍白,唯唇上还残留淡淡胭脂… 今时贞儿貌美如初,然而却怎么也回不去莽原山道上娇蛮可人的小公主,怎么也不复当初,溯涵宫内天真善良的小王妃,我一时止不住眼眶发酸,我知道,贞儿她必是对龙溯失望至极,必是对我水族失望至极,这才决然自沉潭底,一去不返… 良久,我一把将鼎贞打横抱起,茫然直往岛上几爿屋宇走去,此际将鼎贞尸身置于藤榻之上,只唤来身侧冬羚为其整束妆容,那冬羚悲恸欲绝,踉跄跪伏于榻前哀泣声声,而此情此景,我实在是不忍再视,不忍再听,不由得一转身推门而去… 屋内婢子泣声不止,而我僵立于门外早不知是怒是悲,却说今时鼎贞离去,是该憎恨龙溯,还是该憎恨我自己,若是我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一力阻拦麒麟带她回莽原,贞儿若随她兄长身侧,纵再不如意,又怎会自裁性命? 此际我脑中多少往事繁杂成团,茫然间忽闻得身后婢子怯声唤我,那冬羚一双眼睛通红,抖抖索索呈上一方丝帕,我接过一看,只见这丝帕本为素绢,其上以胭脂为墨,歪歪斜斜写了十数行字… “皇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你也许已经回泱都了,不过我总觉得能送我最后一程的不是龙溯,皇兄,我就当你看得到吧… 其实这胭脂是早先龙涟送给我的,我身边没有一样物件能耐深水,只有这个,其实我自沉于深潭,不是傻,也不是想不通,我只是想告诉龙溯,我的确不耐深水,我没有骗他,我从来没有骗过他,不错,以前是我任性不懂事,是我伤他心了,可是现在我是真心悔过的,我甚至都想将心掏出来给他看,他还是不相信我… 皇兄,其实最坏就是你了,你总是骗我说龙溯很爱我,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也许早就不爱我了,我应该跟我阿哥回莽原的,若是我早些消失,你们也不至于兄弟失和,可是现在,我阿哥大约也不要我了,我早该自己先走了。 皇兄,千万别费心为我吊命,你早些撤去青龙息,不然叫龙溯看见了又要吵闹,我死了他也要恨我,还有,我魂光灭后身体会跟着消逝,只会留下额上一枝天禄角,这枝角是上好的灵药,虽比不得我阿哥的冷牙玉,但不管如何,你拿去送还到莽原,也许我阿哥就没那么生气了。 皇兄,其实我明明还有很多话想与你说,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好像从来都不曾做过龙溯的王妃,却也早不是天禄公主了,皇兄,若有来生,就算你我无缘,我打死也不嫁给你弟弟…” 鼎贞留言至此,戛然而止,而我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漫溢,其实我并非不知她一片深情,可是这一片深情,我实在无法回应,只能说鼎贞纯洁善良,龙溯配不上她,龙溯这混账根本就配不上她! 此际我阅毕鼎贞留书,蓦然竟生出杀了龙溯与鼎贞陪葬之念,正是心头哀怒交加时,龙溯这厮方才随锦鲤匆匆赶至,龙溯来时满面焦躁,他一见我立时问道,“皇兄,贞儿呢?贞儿在哪里?” 我一挥袖冷冷指向身侧房内,而龙溯见此一步抢上,破门直入,片刻沉寂,只听得亲王殿下不可置信大吼道,“不可能,贞儿,这不可能,昨夜你来深水探我,你不是还说要与我生个孩子么,不可能,这不可能!” 龙溯一番大吼,直吓得周围婢子四散退去,而我立于门边见得他激狂之态,一时怒火,不由厉声朝他道,“贞儿说要给你生个孩子,你回她什么了?你说,你老实说,昨夜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为什么贞儿回到渡厄岛后竟会自寻短见,你知不知道贞儿绝笔一直说你不相信她,她自沉于深潭,就是为了叫你相信她,她的确不耐深水,现在贞儿不在了,你相信她了没有,你满意了没有?!” 话音落,龙溯一阵呆愣,这厮只顾摇头,他近榻一把将鼎贞环抱于怀中,直念道,“不可能,不可能,贞儿,你没有死,你骗我的,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就是气不过,其实你肯随我来东海,我心里很高兴,你每天来看我,我也很高兴,可是我就是生气,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故意不想见你的…,我…” 龙溯将鼎贞死死搂在怀中,泪流满面,而我念起他昨夜恶语,今时再一见他这般伤痛之态,真真是搞不懂这厮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当下怒愤,不由又朝他喝道,“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早做什么去了?贞儿若不是被你伤透了心,她又怎会走上绝路?” 我言出,龙溯竟仿似充耳未闻,他掌心贴于鼎贞面颊,不住抚摸,喃喃絮语道,“贞儿,我不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看见你与他见面,我就生气,我一想起你喜欢他,我就控制不住发怒,到最后,我看到你就想起他,我一想到他我就烦,贞儿,我是喜欢你的,昨夜深水,我气头上都是胡说八道的,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听我胡说八道,贞儿…” 龙溯痴痴念叨,然而此际,鼎贞体内生发之息随她魂光寂灭已维系不住具形,此际青龙息掩映不住,自她颈项而上,青色纹路毕现,而龙溯见此面色大变,定域亲王忽而抬首望我,目光深寒,良久他死死盯着我看,不知是恨,不知是怨,亦不知是否还有其他,这厮竟朝我吼道,“都是你,是你害死贞儿的,都是这该死的青龙息,都是你这个魔鬼!你给我撤去龙息,贞儿她已经死了,她不需要你的龙息续命,你撤了龙息,我叫你撤了青龙息!” 龙溯一通大吼,已仿似哀伤之至神志不清,而我见他悔伤,又念起鼎贞留书提及,一时无言,只默默收回龙息,不想此际龙溯激狂不可理喻,他仍是死死注目于我,其间怨毒之深已叫我心惊,我当下不知该问他些什么,却听得他咬牙切齿道,“这世上没有你这样的兄长,你不是我皇兄,我没有你这样的皇兄,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不见贞儿,你知不知道我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你这个魔鬼,你既然意欲将我囚在东海千年万年,为什么又要突发善心来探望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想来探望我,还是想来迷惑我?!都是你,都是你,贞儿才会走上绝路的!” 龙溯厉声嘶吼,他一番莫名指责直叫我呆立半晌,不见回神,却说明明是他心胸狭窄,对鼎贞百般苛刻,鼎贞方才走上绝路,为什么今时他非但不知悔改,竟还能将所有责任一应推到我头上,我又怎么了,难道是我叫他不理睬鼎贞了,难道是我叫他胡说八道了? 良久静默,鼎贞遗体因龙息散去,化作灵光悉数消逝,此际浅色云烟丝丝缭绕,美丽纯真的小王妃终化为泡影,再无影踪,而龙溯见此泪如泉涌,他一时化为真身,冲破屋舍直往海内,顷刻间海上大浪,怒涛汹涌… 第132章 回程 … 山道上车马缓行,数日来我昏昏沉沉,一时间睁开双目,卷起车帘,方才觉山风清冷,扑面而来,此际尚不及我探身观望沿路风物,已见得前方锦鲤立时回顾,他匆匆赶至车撵旁,直问我道,“陛下,你可有什么吩咐?” 而我见他面上忧色,不觉低首一笑,淡淡答道,“无事,锦卿莫担心,朕只不过想问一问,我们到哪儿了?” 话音落,锦鲤忙躬身作答,他低声只道,“陛下,这一路行来,此处已近莽原卫城,要不了几时,我们就到了。” 而我闻听锦鲤答话,略作颔首,只因近日来久居车撵,但觉身困体乏,此际离莽原愈近,我倒不觉念起当初求亲之行,当下怅惘,又见得身侧玉匣内鼎贞留下的天禄角,一时悲从中来,不由抬首却朝锦鲤道,“锦卿,你叫前方车马继续行进,朕想下来随意走走。” 言出,锦鲤难掩眉间忧色,他低身领命,方唤传令官传令而去,一时又急急至我身侧,轻声问道,“陛下,让微臣陪你,好不好?” 而我见他面上表情复杂,实在是问的小心翼翼,一时踏下车撵,不觉竟失笑道,“好啊,当初莽原一行,原也是锦卿伴朕身侧,锦卿可还记得那时候,这山道上苍翠欲滴,是何等的明媚?” 奈何此际,锦鲤闻我言,实在是勉强一笑,他随我身后缓步于山道上,良久无语,而我一路行一路叹息,一时竟回身对他道,“锦卿,你可知道那日在东海,若不是龙涟拦在身前,朕差点真动手杀了龙溯,他二人口口声声俱道朕罪大恶极,你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言出自嘲不已,未料锦鲤听此竟是面露哀色,他连声答我道,“没有,陛下,你没有错,那日在东海,亲王殿下兴起滔天巨浪,你若不出手阻他,东海郡会化为废墟,陛下,就算当日你真动手杀了他,你也没有错!” 是么?也许是吧。 然我念此直是摇首,一时却又问道,“锦卿,在你看来,如今朕下了七道水灵枷锁,将龙溯困缚于深海,他会不会真有一天,想通了朕是为他好,还是说,这不成器的东西会一辈子恨死朕这个亲哥哥?” 其实,此一问实叫锦鲤难答,今时他几番踌躇,欲言又止,而我见此心下了然,想来锦鲤身为人臣,有些事本不该多话,一念此我茫然笑笑,摆手示意他无须答话,只自顾自叹道,“锦卿,其实贞儿离世,就算如今朕以皇后之礼为她发丧,又亲自将她遗骨送回莽原,只怕灵兽长还是要忌恨朕一辈子,今时境地,水族与灵兽族,战祸一触即发…” 此一叹烦愁,话音方落,锦鲤却忽而一步至我身前,他满面忧急,竟高声朝我道,“陛下,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亲去莽原?既然灵兽长早晚都要寻衅发难,你就让微臣送回定域王妃遗骨,就算我水族有亏于灵兽族,那又如何?” 锦鲤言出忧急,他大约怕我身至莽原,麒麟会对我不利,其实真要说来,麒麟欲对我不利,并不可惧,可惧的是灵兽长借机发兵,强逼壅涉关,当然,话又说回来,如今我已与丹凤结盟,按理说以灵兽长思虑深远,他大约不敢擅动,但有一点,前时水羽相争,羽族与我族俱是兵力大损,又兼羽族与灵兽族边界丛莽瘴气,天然阻隔,此际若要叫丹凤分兵助我,未免有些强人所难,而我族兵士方历大战,不及喘息,若再与灵兽族相争,兵祸连连,实为中下之策… 思至此,回神见得锦鲤正直直看我,急待回答,而我听得他方才一番慷慨陈词,未免稍有偏激,不觉只摇首笑道,“锦卿莫忘了,水族与灵兽族历代交好,原本也有盟约在先,早年间朕之先祖曾会盟莽原,同样在神灵面前指天盟誓,泱都莽原永为惠邻,互不进犯,今时朕不能因为与羽帝结盟,便置灵兽族不顾,万事朕俱不想有亏他人,亦不想落人口实,锦卿你可明白?” 言出,锦鲤似懂非懂,而我见此只得又提点他道,“锦卿,你曾说过,我族与灵兽族相争,不比与羽族相争,朝内必定阻力重重,因此,朕更不能理亏于前,若此一事我水族能够礼数周全,灵兽长便无机可乘,若日后,莽原实在要挑衅发难,那情况自会大不相同,且不提我族与羽族能略得喘息,更重要朕师出有名,到时候不妨以五灵之首的名义号令四族联合征讨,就算幽魔族与有翼族坐山观望,朕只要得羽帝相助,灵兽长必输无疑。” 至此,锦鲤应是明了,奈何他依旧紧锁眉头,却又朝我道,“可是,陛下,你去莽原实在太过凶险,灵兽长曾囚困于你,万一此次他剑走偏锋,一心只想对你不利,若是陛下你有什么闪失,这叫微臣,又叫我水族怎么办啊?” 锦鲤忧色满面,说到急处差点又要落泪,而我见此好生无奈,一时只不悦道,“锦卿,你当朕是意气用事,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么?朕既决意亲临莽原,那自然会有十分的把握安全脱身,锦卿你放心!” 我话音落,又怕这厮还要纠缠,不由得一挥袖径往前行,而锦鲤疾步赶上,难得并未再有废话,此际一路行去,离莽原愈近,好半晌我复登车撵,撩开帘幕后再一见天禄角静静安于匣内,不由得满腹怀伤,我一时将那玉匣环于胸口,良久良久… 其实,我之所以执意亲自送回天禄公主遗骨,说什么俱是次要,其实,我只是想亲自送送贞儿,这最后一程… 山道险阻,日色渐昏,一时间车马渐行渐缓,而我正是闭目凝思时,不想锦鲤又忽至车撵之外,他依旧问的小心,轻声只道,“陛下,天色晚了,我们是不是该停下歇息一宿?” 此际锦鲤话音落,我好一阵纳闷,却道此行行程我但凭他一人做主,从未多加过问,实不知为何,今时这厮怎又会突然这般小心起来,却来问我这等琐事? 我一时略略应下,不想他还未曾结束,竟又来问我道,“陛下,那微臣前去投宿,你要不要下车看看?” 投宿?只道这数日来我等一行山野赶路,为不招人耳目,从未兴起投宿之念,实不知今时,锦鲤为何会有此一说,我当下不觉稍有愠意,正是欲要下车斥他一番,不想刚探身车撵外,抬眼一见远处山道上,客栈外酒旗迎风,原来正是当初,我与贞儿初遇,那一所如归客栈… 我一见此百感交集,不觉神游天外,好半晌直至锦鲤近前恭请,方才回过神来,我一时下得车撵,不由朝锦鲤吩咐道,“锦卿,你去将这客栈包下,店家和宿客的损失,百倍补偿,今夜朕想陪陪贞儿,在这里住一晚。” 言出,锦鲤颔首领命,日暮后,我随他踏进如归客栈,只见大堂空空如也,那店家见得我衣冠锦绣,身侧又有数名亲兵相随,不由得面露惶惑,连声招呼也不敢轻言,而我见此茫然忆起当初,十年前,应该也是这圆胖店家,一脸难色对锦鲤说小店客满,彼时尚不及锦鲤发难,贞儿已然抢先,真可笑那时,我还当她是个富贵人家的任性少年… 往事历历在目,我想来不知是笑是哭,此际回神,不觉只朝那店家微笑道,“掌柜的,莫害怕,十年前我原也在你店中投宿过,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天禄公主招亲,来了好多羽族的达官贵人?” 我言出,店家依旧惶惑,片刻他急急点头道,“小的记得,当然记得,原来您是羽族的大贵人,小的眼拙,没认出您来,您随我这边,上房。” 这店家反应的快,方才还一副无措之态,一转眼已恢复商人精明,此际他殷勤上前,欲引我前往上房,未料我身侧亲兵一听他错认我为羽族客人,立时却喝道,“大胆!” 而店家一见兵刃寒光,当下面色煞白,他好容易挤出的笑容僵在面上,当下连声告饶道,“小的大胆,小的胡说,客官您自己请。” 事实上,当初这店家并未见过我真容,今时又怎会真认识我,想来这十年物是人非,愈追寻过往,愈是伤感… 。 我念此轻叹,并未理会大堂内众人面色各异,一时信步直往楼上,而锦鲤于我身侧默默跟随,我则沿那连廊一路往前,不觉屡屡回身问他道,“锦卿,你说,当初如歌是不是住这间?,哦,也许他该住在这里,朕还记得,贞儿一定是住这间…” 第133章 祭奠 … 客栈一宿,似梦似醒,而锦鲤坚持守于我身侧,一夜未眠,我但觉梦中繁杂,往事似近还远,如歌也好,贞儿也罢,一切缘起皆因我起,一切缘灭我在责难逃,或许龙溯龙涟说的对,这一切俱是我的错,我罪大恶极… 翌日晨时,昏沉中锦鲤唤我起身,山道上告别如归客栈,一路往西,而此处临近莽原,行程愈快,日落时巍峨城池余晖尽染,已然眼前。 此际我等车马一行停于惠峪门前,我族先行官早早等候一侧,回禀只道莽原城内一片缟素,灵兽长以未嫁公主之礼为定域王妃发丧,已然明指我水族皇室不义,有亏于前,而灵兽族朝内更是群情激愤,哀声四起,只怕我此行未入惠峪门,早已是举步维艰。 日暮苍凉,频添哀色,惠峪门上灵兽族官员满面寒霜,少时城门开启,当初随麒麟送嫁泱都的云阁大学士驺虞前来引路,且道这驺虞本是面善,今时他见我踏下车撵,略微一愣,再一见我手中玉匣淡淡微光,当下跪伏于地,失声痛哭道,“公主,当初是驺虞送你出嫁,今天,还是驺虞来,还是驺虞来接你回家…” 他言出泣涕不止,四围众人无不悲伤,而我见此忙欲扶他起身,奈何心下有愧,山风中为满城凄色所感,几至落下泪来,正是片刻静默,驺虞起身抹去眼泪,冷淡对我道,“灵兽长大人原以为是亲王殿下送公主回程,未曾想龙帝陛下亲临,若是礼数不周,还望见谅,龙帝陛下,请随下臣前来。” 听他所言,我当即摆手示意无妨,一时随其身后,缓步前往灵堂,只道此一路行来,原本繁华街市肃穆无声,大路两旁,灵兽族亲卫精兵良甲,赫然一副刀剑相争之态,如此看来,若今时真是龙溯将鼎贞遗骨送回,只怕灵兽长已动了杀念。 其实事已至此,我早该料到,今时不管是谁送回鼎贞遗骨,麒麟必不会手下留情,他或许是单纯为了妹妹,或许,他根本就是要向我水族宣战… 公主灵堂位于路尽头山台之上,此际愈近山台,我手中天禄角光芒渐盛,冷风中仿似轻声呜咽,而灵堂外满目缟素,白幡飘摇,灵兽族亲兵更是层层列列,剑拔弩张,那驺虞引我暂列山台之下,躬身前往灵堂内告禀灵兽长,实未料他入内不过片刻,但见山台上灵息大盛,灵兽长忽而一步踏出灵堂,素衣丧服,满面寒霜,此际他目光死死钉于我面上,怒恨之至,竟是冷笑不止… 而我心下对鼎贞有愧,此际为灵兽长森冷目光所视,不觉竟是低首敛眉,无颜以对,我一时将手中玉匣环握愈紧,但见其内天禄角柔光浅淡,当下悔恨自责更是齐齐涌上,好半晌僵立风中… 良久沉寂,徒余风声,而四围众人,那驺虞也好,我身侧锦鲤也罢,无一人胆敢擅动,正是僵持时,麒麟自高处而下,缓步至我身前,此际我感受到他周身寒意,心下是愧悔,是无奈,抑或是其他,早已不辨陈杂,我一时抬首,勉强开口道,“灵兽长,龙溯因贞儿突然离世,悲恸欲绝,他自锁于深海,故此不能亲送贞儿回程,朕…” 言至此,我将手中玉匣递于麒麟身前,奈何麒麟死死注目于我,益发冷笑不止,此际灵兽长并未接过鼎贞遗骨,竟是一手扣于我腕上,他五指收拢,力道之大直叫我吃痛闷哼,瞬时间,尚不及我回神挣脱,竟已然为其拽上山台… 麒麟此举,众人大惊,今时莫提我身侧亲随紧张戒备,纵连他灵兽族官员亦不由面露疑色,此际锦鲤生恐灵兽长对我不利,当下疾步往前,欲随我直往山台,奈何他方踏足石阶,已为两侧灵兽族亲兵拦下,锦鲤一时不敢妄动刀兵,不由得急声唤我,而我闻此方欲表态,不想麒麟当下回身,灵兽长挥袖唤起千丈灵壁,直喝道,“公主灵堂,岂容放肆喧哗!本座与青龙帝灵前祭拜,若有任何人胆敢擅闯,格杀勿论!” 麒麟话音落,强硬将我拽入灵堂,而我随他入内,但见厅堂内白烛冷光,寂然肃穆,鼎贞牌位前三重空棺,俱以玉制错金,只是这棺椁内空无一物,更叫人一见,愈生悲凉… 且道灵界五族,唯灵兽族最重丧葬,魂灭但求入土为安,而鼎贞嫁与我水族,贵为定域王妃,今时竟然会因深水所侵,魂灭徒留一枝天禄角,饶是此刻,我心下歉疚悔恨无可言喻,一时挣脱麒麟所制,双手将这天禄角奉上,只知道,“鼎华,贞儿她一直很记挂你…” 我言出自知混账透顶,随即欲要解释,奈何又无从解释,而麒麟闻此似怒还笑,灵兽长依旧不曾接过鼎贞遗骨,却忽而一掌甩于我面上,直吼道,“数月前在泱都,你是怎么同本座说的?你信誓旦旦说定域亲王会照顾好贞儿,你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形同陌路,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有脸亲来莽原,你还有脸唤我鼎华?!” 不提这一掌,我面上痛意火辣,单听他厉声指责,我已然呆愣,不知该作何反应,而此际奠堂内除却我与麒麟,别无他人,这灵兽长见我无措,更是口不择言,一时又朝我讽声道,“怎么了?龙帝陛下又委屈了,莫非这次你又有什么苦衷,又是本座误会了?” 误会?贞儿已逝,何谈误会? 片刻间,我脑中繁杂,一念起自当初莽原求亲,这些年来国事家事,爱恨情仇,早已是物是人非,亲仇难解,却说我有多少委屈也算不得委屈,有多少苦衷也说不得苦衷,念此我心下苦笑,一时直是摇首道,“灵兽长没有误会,对定域王妃,我水族确有亏欠,今时朕之所以一路风霜,亲自送王妃回程,只是想告诉你灵兽长,我水族行事恩怨分明,如今朕虽然已与羽帝祭天结盟,但也决不会忘却先祖盟约,与灵兽族永为惠邻,世代交好…” 我言出并不愿与他多牵扯私情,提及盟约只是单纯想表明立场,然而此际话音落,麒麟死死盯着我看,半晌,他挑眉冷笑,却反问道,“龙衍,你这话什么意思?世代交好?难道是本座不愿意与你水族世代交好么?你别忘了,当初是本座亲自将妹妹送到泱都,在泱都,本座何止一次对你强调,此生不愿与你为敌,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言愈往后,麒麟几近嘶吼,此际不及我答话,灵兽长言犹未尽,他当下逼于我身前,又道,“贞儿对你有多好,你到底知不知道?就算是当日泱都,你我溯涵宫前不欢而散,贞儿她回东海后频频来函,言辞间俱道冷牙玉是你无心之失,一直死皮赖脸叫本座原谅你,而本座心知冷牙玉一事她必不明详情,心下有火,一语未复,日前正是念起她生辰已近,方欲遣驺虞东海一探,谁曾想驺虞未至东海,泱都竟传来定域王妃大丧,时至今日,…,你居然…,你居然就给本座送回这一枝天禄角?!” 面对麒麟连声问责,我早已无言以对,一时低首注目于手中玉匣,眼前一片模糊,我不辨心下何感,此际泪水滴落于匣盖,只知喃喃道,“贞儿,对不起,皇兄对不起你…” 此际灵堂内空棺横于面前,而我已理会不得灵兽长怒意之盛,当下只知近前,躬身将天禄角安于棺椁之内,再回首只对麒麟道,“灵兽长,天禄公主对朕一片深情厚谊,朕会永生铭记,今时朕知你痛失幼妹,情绪不稳,所以,不管你对朕有多少苛责质问,朕断然不会计较,而今,朕止有一句话想告诉你,既然贞儿生前希望灵兽族水族相安交好,你我二人不生嫌隙,那朕自当遵从她遗愿,一心以和为贵,此际灵兽长若有任何不满,尽管对朕明言,只要朕可以做到的,必不推辞。” “惺惺作态!” 此际我话音方落,麒麟立时出言打断,灵兽长忽而一把将我拽过身去,他当下死死环过我腰身,竟附于我耳边森冷道,“龙衍,本座到底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 第134章 祭奠(续) … 麒麟言出,我已是心惊,不想此际,这厮忽而以蛮力扯去我腰间系带,一手更是探入我衣襟之内肆意掐弄,他狠狠啃咬于我颈上,利齿嵌入皮肉,直叫我心下大骇,慌乱中我忙催灵相据,只知惊怒道,“你做什么?!” 一时间,麒麟为我推于一旁,这灵兽长冷笑声声,竟是不答反问道,“到现在还装什么纯情,本座做什么,你龙帝陛下又不知?” 麒麟言毕,见我面色难堪,他一时将自我腰间扯下的盘龙玉带环于掌中玩赏,连声讽笑道,“泱都歃血,水羽会盟,在丹凤面前,你都是妖娆万千,自解衣带的,是不是?!” 他此言出,且不提辩解反驳,我惊愕之下只知怒喝道,“你说什么疯话,这里是贞儿的灵堂,你…,你…!” 我话音落,一步往前只想取回系带,不想麒麟见此,竟是将那玉带狠狠掷落于地,他一手复扣于我腕上,直道,“怎么,贞儿的灵堂,你心虚了?贞儿她就是愚蠢,不知道你青龙帝非但无情,还无耻,今天,本座就是要在这灵堂之内,让贞儿好好看看,你青龙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淫乱货色!” “住口!” 灵兽长言辞淫亵,不堪入耳,而我闻听当即甩开他禁制,一手凝起青芒,直喝道,“麒麟,朕有愧于贞儿,不是有愧于你,你我间荒唐旧事,数月前在泱都,朕早已与你说得清清楚楚,若你实在有什么事忌恨于朕,也不必牵扯贞儿!” 话音落,麒麟面露不屑,他鼻间冷哼,却又冷笑道,“你我间荒唐旧事,不错,数月前泱都,你我决裂,你口口声声要与本座形同陌路,那现时,你为何又万里迢迢,泱都赶至莽原,你为何又出现于本座面前,作这哀绝之色?你不就是来勾引本座的么?!” 灵兽长言语间,一手凝起生发之灵,他辟开青芒,复又来扯我衣襟,这厮手下使力,直将我衣衫撕裂片片,竟是情亵道,“该死的妖精,你是不是以为水羽联盟,你与那丹凤滚上了床,就能肆无忌惮了?你真当我灵兽族百万精兵都是摆设么?再者,今时你既然亲自来得莽原,几番俱道以和为贵,若本座还不会意好好疼爱你一番,怎么对得起你这一片真情实意?” 麒麟言出,我面上红白交加,闪神间为其覆上双唇,几番啃咬舔舐,这厮一手沿我破损衣衫来回抚弄,竟冷声笑道,“怎么清减这许多,难不成这数月来,那丹凤在泱都,都没能喂饱你么?” 他到底当我是什么?而我万里迢迢,泱都赶至莽原,又为的是什么? 我当他灵兽长一国之君,万事必以国事为先,虽然他可能因私情忌恨于我,但万般总不会无理至斯,却说今时我是一片诚心不希望两族交恶,为什么这厮,这厮偏偏要如此污蔑毁损于我? 此际我心下早已出离愤怒,一时止不住浑身发抖,恨只恨自己亲临莽原,多此一举,若早知麒麟这般不可理喻,我为何不先发制人,连云山撤去水灵之力,扼其咽喉,又怎会落得今时,在这灵堂之内,自取其辱? 我念此掌中收回青芒,反手一剑横于麒麟胸前,而这厮闪身避开剑锋,周身生发之灵愈浓,却真是要与我相争之态,我只道鼎贞灵堂内,不宜擅动刀兵,一时青芒斜指向下,开口只朝麒麟道,“灵兽长,朕不想贞儿离去不得安宁,这灵堂之内决不会与你擅动刀兵,若是今时,你真想与朕性命相搏,那好,我们不妨换个地方,朕保证奉陪到底!” 话音落,麒麟冷笑,当下竟回我道,“龙帝陛下衣宽带解,万种风情,还要与本座作刀兵之争,好啊,云澜殿,如何?” “无耻!” 听他此一语,我实在难忍胸中怒愤,手中青芒立出,剑光凌厉,直逼灵兽长面门而去,而麒麟冷哼,他不及以生发之力缚于青芒之上,只得闪身避过,一时间青芒冲开灵堂之门,水灵之力刺破门外灵壁,立时引来山台上一阵轩然大波… 灵堂外顿生喧哗,当下就有人直往入内,而我念起一身衣物为麒麟所毁,面上尴尬却又避无可避,一时间方欲弯腰捡起地上玉带,不想又为麒麟一手带入怀中,此际锦鲤与我水族一众亲随,还有他灵兽族数名亲兵官员强行破门而入,锦鲤见得我为麒麟制于怀中,当即大惊唤道,“陛下!” 却说我为锦鲤这一声,不由得满面赤红,当下挣开麒麟手臂,直往灵堂之外,而那灵兽族众人见此,一时目光游移于我身,一时又见得灵兽长面色铁青,正是不知所措,蓦然就听得麒麟一声暴喝,直吼道,“都与本座我退下!” 灵兽族众人不敢违逆,一时俱退开灵堂四围,数步之遥,而我水族亲随不见我表态,一时亦是无措,至此我心下羞恼不堪,当即只知怒声道,“我们走!” 我言出沿山台而下,疾步离去,不想事已至此,麒麟竟还不嫌丢人现眼,灵兽长随我步出灵堂,于我身后高声唤道,“龙衍,你给我站住!” 而我为他呼喝身形微顿,片刻反应过来,愈往前行,未料正是下得山台时,麒麟竟腾身阻于我面前,此际灵兽长满面阴沉,冷声只道,“若此番你水族来的是定域亲王,那本座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与贞儿陪葬,不曾想今时来的竟是你青龙帝,本座虽不及早作准备,但无论如何,今日你也休想轻易离开!” 麒麟话音落,我当下摇首,不觉挑眉道,“灵兽长此言差矣…” 我一时回身,淡淡只朝锦鲤,“锦卿,不知何故,朕说话灵兽长总也不信,现时有几个问题,朕来问,不妨请锦卿将答案说与灵兽长听,不过你可千万记得,一定要实言相告,明白么?” 我言出,麒麟与锦鲤都有些讶异,麒麟当即面色愈沉,而锦鲤不知我到底何意,虽是面露犹疑,却仍是低首领命道,“陛下放心,微臣必会实言相告,不敢有一丝欺瞒。” 而我闻锦鲤所言,略作颔首,当下便问道,“锦卿,你来告诉灵兽长,朕此番不辞辛劳,万里赶赴莽原,到底为的是什么?!” 锦鲤见我语气忿然,再见一旁麒麟面色难明,一时未加思索,接口只道,“定域王妃离世,我水族举国大丧,亲王殿下心伤几至自绝,而陛下一路风霜趱行,万里赶赴莽原,为的是亲自送回王妃遗骨,能让王妃尽早入土,魂灵安息,当然,陛下亲临莽原,并非不知此行凶险,之所以执意前来,更是一片诚心相待灵兽长,只为不忘先祖盟约,表明我水族立场,万事以和为贵。” 锦鲤言毕,麒麟面色略见难堪,此际灵兽长依旧不屑,只冷哼道,“龙衍,你自己做戏做全套还意犹未尽,怎么,这凌水锦鲤是你身侧近臣,你这是借他之口,继续惺惺作态么?” 麒麟嘲讽,我权当充耳未闻,当下更是摇首笑道,“锦卿,真可惜,你这话灵兽长也不信,那好,先不提这个,朕再问些别的,锦卿这次一定要实言相告,不然,灵兽长生气了,朕又成了千古罪人…” 话音落,锦鲤见我言语有异,眉间讶然又不敢轻易表露,而我见此朝他微微一笑以示安心,一时又问道,“此次朕离泱都不比前时,海内俱知朕因送回定域王妃遗骨而亲临莽原,若是再有幸得灵兽长盛情挽留,多滞留几日,耽误了朝中政事,泱都会如何应对?” 我此一问,锦鲤明白我意在威胁灵兽长,而麒麟眉头紧皱,他直直看向我,只待锦鲤答话,却说锦鲤到底随我身侧多年,当下会意,只平静道,“陛下谨慎,即便是身临莽原,泱都诸事亦早有应对,若今时陛下在外稍有滞留,我水族会立时撤去连云山水灵润化,一纸号令立往九天,水火共争,直取莽原…” 锦鲤言至此,麒麟眉头愈皱,而我见此一笑,轻描淡写又道,“锦卿,朕叫你实言相告,是叫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才你还说漏了一点,现在不妨再想想,还有什么,都告诉灵兽长,不必隐瞒。”只道锦鲤方才已将话说到满处,今时不明我意,正不知该如何作答,而我颔首示意他先退于一旁,当下与灵兽长对面相视,扬眉一笑道,“灵兽长,锦鲤忘了告诉你,哦,不对,是朕忘了提醒你,前时五灵会盟,幽魔君主可是口口声声央求朕,要朕替他主持九幽境灵息外泄一事,你该不会忘了,那幽无邪可一直死死盯着陌阳关呢,若今时朕助他一臂之力,灵兽长意下如何?” 我言尽,麒麟一步上前,灵兽长狠狠注目于我,咬牙切齿道,“你威胁我?!” “不错,朕的确是威胁你,不过你应该感到庆幸,朕身为五灵至尊,时至今日,也只不过是在威胁你,若是真有一日,你灵兽长执意打破五灵平衡,一心与朕为敌,那就莫怪朕不顾生灵涂炭,几败俱伤,将这许多威胁都铸成事实!” 言出我收起笑意,面色愈冷,当即手下青芒再起,语出森寒,“灵兽长,今时你不让朕离开,朕也会离开,说吧,你想要多少人与天禄公主陪葬,要不要朕亲自动手?” 第135章 脱身 … 山台上气氛紧张,麒麟与我四目相对,这灵兽长初有惊讶愤恨,片时,竟是大笑不止,他目光游移于我身,意味难明,而我手中青芒本已蓄势待发,今时为其视线胶着,不由得一阵窘迫,而我自知众目睽睽下衣衫破损,冠带不整,又在这灵堂之所,大丧之际,实在是失礼至极,一时羞恼,几至于连耳根亦止不住发烫,好一番手足无措。 此际麒麟见我难堪,眉间玩味鄙夷愈浓,他缓步向我前来,摇首直笑道,“龙衍,你当本座胆小怕事,经不起吓么?我劝你别忘了,纵是泱都再如何,今时你青龙帝也在我灵兽族境内,此处是莽原,一切都由本座说了算!你明白么?!” 灵兽长言语间一步近前,这厮眸光阴郁,竟冷森森朝我道,“是不是今时不同以往,你龙帝陛下彻底不要脸了,衣不蔽体直往山台,竟至于本座拽也拽不回头,大庭广众谈笑风生,极尽挑逗,莫非你这是想叫全天下,都知道你青龙衍风骚入骨,浪荡至极么?嗯?是不是?” 麒麟言出,愈是高声,而我本已是羞窘万分,此际再一听这等淫猥毁谤之辞,再一抬眼见得山台上下,灵堂四围,众人无不注目于此,当下周身火烫,手中青芒握不住,几至于发抖,脑中一片空白,只欲速速脱身… 不想正是闪神间,麒麟忽又死死将我扣入怀中,这厮一手揉弄于我臀上,益发冷笑道,“可是不幸被本座言中了?反正你就喜欢大庭广众,发骚发浪,当初泱都沧浪驿大门前,你与凤百鸣欢好想必不止一次两次,那好,今天本座也成全你一回,就在这山台上,让你我两族臣子好好看看,你青龙帝到底有多妩媚勾魂!” “你住口!” 麒麟莫非疯了? 今时我见灵兽长一副激狂之态,实在是不明白事情怎会弄到这般地步,一时呆愣,只知不住推拒,奈何此际麒麟已仿似疯狂,他撕开我本已破损的衣衫,一把自肩头扯落,当即又俯身于我颈上胸膛,几番亵弄,而我惊骇怒愤之下,周身灵息大盛,一时青光壁起,好容易将其阻开数步之遥… 我不及喘息,麒麟一手生发之灵氤氲,直向前撕开光壁,这厮将我强按于地,当即一手抚上我胸前乳首,直笑道,“可是那凤百鸣也喜爱这么对你?当初你不是叫的千娇百媚么,来,现在也叫一声给本座听听。” “放肆!” 事已至此,我颜面尽失,怒极一掌推于他胸膛,当即欲要起身,奈何此际山台上我衣衫残破零落,冷风中上半身几至裸呈,实在是羞耻到连头也抬不起,一时只想有件衣物略作蔽体,不由高声唤道,“锦鲤!” 锦鲤会意向前,他解开衣袍欲披覆我身,无奈何麒麟挥袖灵壁立起,直将锦鲤阻于山台之下,灵兽长一手抢过锦鲤递来的衣袍,撕裂粉碎,直笑道,“龙衍,你还要这等碍事衣物作甚?” 麒麟复往前来,他一手狠狠掐于我左侧乳首,又讽刺道,“还装什么羞答答,这里早就迫不及待了吧,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他言未毕,竟是一口舔咬其上,吮吻不已,至此,我脑中轰隆一声,羞耻到极处已然顾不得羞耻,当即五指屈曲一把按于麒麟肩上,强硬将其拉开数分距离,一时间我自他身下挣脱,翻身立足于山台之上,手中青芒再起,冷光毕现。 奈何麒麟见我面上怒色耻意交杂,竟笑得愈发得色,这厮满含淫意的目光流连于我身侧,不咸不淡道,“宝贝儿,下面可有多少人看着呢,贞儿她在天上,也看着你呢…” 无耻! 我当下怒至双目赤红,足下使力,腾身间青芒直逼灵兽长而去,此际我一剑刺向麒麟胸口,剑势凌厉,毫不留情,而麒麟不及闪避为我剑锋刺入左肩,顿时血流如注,触目惊心,只道我因衣不蔽体,出手总有尴尬,却不料今时一抬眼却见这灵兽长为我所伤,竟笑得满不在乎,他一手凝起生发之灵,掌心所到,血止完复如初,这厮开口,却扬眉朝我道,“如何,本座可还配得上你?” 他言出我怒极无言,而此际山台四围竟是寂静无声,众人注视于我与麒麟,目不转睛,或惊讶,或无措,或是意味难明,我见此愤恨之至已是咬牙诅咒,当下收回掌中凌厉剑势,忽而一步往前,一手拽过麒麟衣袖,顺势将他外袍大氅扯过,披覆于身,而麒麟未料我会忽有此举,片刻闪神后笑意愈浓,这厮目光胶着于我身,几近淫邪,一时又笑道,“龙衍,本座还当你迫不及待,要与我宽衣,原来,你这又是在挑逗我么?欲迎还拒,欲语还休…,真真是妙不可言…” 疯子,不可理喻! 实话说方才鼎贞灵堂内,麒麟是怒是责,我一毫不曾辩解,不曾想今时他自己的妹妹大丧之日,这厮竟然满脑子淫思,当众做出这等无耻淫亵之举,我初还顾及贞儿丧礼,不愿擅动刀兵,凡事礼让,怎料山台上为其几番轻薄,惊大过怒,应对不及益发难堪,今时我若再出手拖泥带水,那岂非苍天难恕,自取其辱? 念此,我当下将青芒化作冷龙,直往灵兽长颈上缠缚,不住绞紧,而麒麟一手拽过龙尾,几番相搏,他手下云华剑起,直欲将冷龙斩作数段,只道这千余年来,灵兽长人前守礼,鲜动兵刃,直至今日,我方算是第一次见得这云华真容… 云华剑浅光环绕,生发之力漫溢而出,此物不若青芒森寒冷冽,亦不似炎火剑炽烈凌厉,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倒叫我心下无底,一时间我与麒麟对面相视,灵兽长一笑爱恨难辨,一叹哀怒不知,剑出却指我道,“龙衍,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话音落,我挥袖冷哼,当下只阴沉道,“灵兽长,你我间早该有此一战,既是迟来这许久,我二人且不必多话,动手吧。” 我言出青芒若游龙,近身直取麒麟咽喉,而云华灵息盛,麒麟持剑横当于胸,青芒与云华相交,一阵灵光相融,水灵森冷之力竟为云华化去数分,此际灵息环绕于双剑相争处,直叫我二人不由俱往后退去数步,我但觉心惊,一时目视于麒麟,却见灵兽长一笑勉强,直道,“青芒冷冽,果然名不虚传,纵是本座这云华剑,竟也化不去几分…” 他言出我心中有数,只道灵兽族俱擅长时作战,灵兽长更是灵息平稳,生发之力盛极,且不提他疗伤治愈不在话下,单是云华能化散相争之力已叫人万般难对付,念此,我心下愈沉,一想起当初五灵会盟时,那咏王与灵麈一战,只怕今时我欲要顺利脱身,不对麒麟下狠手,大约是不可能了… 片刻思绪,我纵身往前,一手唤起寒水灵扣于云华剑上,另一手青芒剑冷,直取灵兽长眉心而去,而麒麟未料我突然就会下此杀招,他当即一掌袭于我面上,只想强逼我放开对云华所制,奈何他不知,我既然决心相争,又怎会轻易让步,一时仰身避过他掌风,反手青芒斜挑,几已逼至他眉心。 麒麟大惊,而山台下灵兽族精兵亦不再冷静观战,一时间山台山下大乱,我族亲随与那灵兽族近卫已起刀兵之争,我见此当下撤回青芒,足尖点地,腾身与灵兽长拉开十数步之遥,再一挥袖水灵壁光华千丈,直将我族亲随与灵兽族近卫阻隔,冷声只道,“麒麟,你到底让不让朕走?你可是真想朕化龙唤雨,在这莽原与你灵兽长拼个鱼死网破么?” 话音落,麒麟死死盯着我看,却是不发一语,片刻他立于山台上,挥剑指天,一时间那山台四围灵兽族精兵得令,兵刃俱出,白光刺眼,而这厮此一番态度,已然表明,竟真是要与我鱼死网破! 我见此心下直道不妙,奈何面上又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正是欲要催灵唤雨,剑拔弩张之际,倒未料转机顿生,此际山台下忽有急报,有人匆匆由山阶而上,直唤道,“族长且慢!” 麒麟闻听立时满面愠意,而我亦随他视线直往山下,但见来人倒也是老相识,不是他人,却是那陌阳关守将,平远将军白鹿麈,这灵麈显然远道而来,一路风霜,他看来身负重伤,周身衣衫血迹斑斑,一侧手臂更是伤至见骨,此时他这般模样,莫提我一见惊讶,麒麟更是眉头紧锁,只道白鹿灵力甚高,疗伤之术必也高超,怎么今时竟会如此狼狈? 我心下正是思忖,而那灵麈自山台而上,他初是急声唤麒麟,此际一抬眼见我立于此处,身披灵兽长外袍,腰间连条系带都不曾整束,不由得满面疑色,一时间竟是目不转睛,好生不知所谓。 而我为其注目,满面赤红,万分尴尬,正欲乘乱脱身时,不想此际,麒麟一见这厮莫名之状,当下怒色满面,灵兽长挥袖一剑钉于那灵麈脚边,直喝道,“放肆!” 至此,那白鹿总算回神,他躬身与麒麟行礼,不知于灵兽长耳边言语了什么,瞬及我只见麒麟面色大变,益发阴沉,片刻,这灵兽长转身朝我,怒恨至极咬牙切齿,却道,“青龙衍,算你狠!” 他言出我不明所以,当下却见他挥袖唤上驺虞,冷冷只道,“驺虞,替本座送龙帝陛下出城!” 第136章 起兵 … 随着麒麟冷声令下,那驺虞自群臣中出列,这云阁大学士一路低首,他近前恭请我随他下山出城,只仿似多看我一眼也觉万分尴尬,而此际日暮已昏,山台上草木灵灯渐明,我只道自己方才衣衫半褪,当众为麒麟亵辱玩弄,早已是羞愤至极,面如赤血,奈何一回神又念及今时身披蔽体之物尚为灵兽长外衣大氅,衣袍空落,襟袖灌风,实在是羞耻难堪铺天盖地,真真叫我无地自容… 一时回神,我并未那答驺虞催请,片刻好容易收起面上窘迫,只冷声道,“不必劳烦,朕自己会走!” 我挥袖直往山台而下,迎面只见山道两侧众人注目,意味难明,一时又觉身后灵兽长几步向前,不知意欲何为,我当下胸中怒愤难抑,不觉竟回身怒视于麒麟,一手荡开青芒,直喝道,“麒麟,你给我记住!” 我气急不知所谓,言出更觉面上无光,此际几步下得山台,立时挥袖,青芒斜下,直将身后划出道道裂谷鸿沟,一时间这山台四围乱石崩塌,白烟升腾,而我背对于灵兽长,怒极早已无话可说,当下催灵,直往莽原之外… 一口气行至城外山道,方才山台上种种不堪闪回于脑际,我胸中羞愤,足下不稳,此际一把扶于路边山石,冷风中止不住浑身发抖,我一时但觉耻意环绕,如毒藤般纠缠不休,恨极怒极,竟至于流下泪来… 我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竟会落到今时这般地步,只道这偌大五灵界,多少君主帝王,更莫提我水族历代先祖,哪一位不是文治武功,无上尊荣,从来没有谁像我这样丢人现眼,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人淫戏侮辱,我…,我简直是不肖至极,愧对列祖列宗… 一念至此,愤恨的泪水抑制不住,无声落下,而我见此更恨自己无用,当下只知以衣袖胡乱拭去面上泪痕,正是勉力平静心绪时,不想锦鲤及一众亲随又匆匆赶至,此际锦鲤止步于我身后数尺之遥,他大约见我扶于山石,状态不稳,一时并不敢贸然往前,而我只道自己无耻无能,连带他一众臣子等俱因我失尽颜面,此情此境,早不知该如何面对于臣下一行… 我当即直起身来,欲往前行,而锦鲤见我足下踉跄,不由得疾步往前,直唤我道,“陛下…” 却说这一声他不唤尚好,一唤更叫我面上难堪,此际我心下恨意未去,耻意难消,混乱中暴怒难忍,一时竟莫名朝他吼道,“别跟着朕!” 言出不及锦鲤应对,我当即催灵御风,直往泱都,云间疾行如闪电,尚可抛却不堪种种,片刻间,泱都已近,然而我却不知因何,总也不愿回抵碧泱宫,此际低空几度徘徊,最终落地于浣风山,洗月轩前我面无表情,不及那山门两侧侍卫前来迎驾,一路径往入内… 我足下疾行,其实并不知自己意欲何往,而一路上婢子仆从见我面色极冷,慌忙行礼后莫不退避三舍,我一时愈往洗月深处,但见琳琅急急赶来接驾,此际琳琅闻得我声息,俏面三分惊色,柳眉七分欣喜,檀口轻启,直唤我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而我自莽原匆匆而来,脑中一片混乱,此际灯火色下一见琳琅沉鱼之貌,羞花之姿,竟是一步往前,一手扣于她腕上直将她粗鲁揽于怀中,我俯身吻于琳琅唇上,舌尖撬开她唇齿,横冲直撞,而琳琅大惊于我如此行为,讶异之下立时羞红了面庞,她一双柔荑抵于我胸膛,几番微弱挣扎后只细声道,“陛下,别这样…,有人…” 奈何今时,我早就吃错了药,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有人无人,当下一语未发,只将她腰肢愈往怀中紧扣,唇舌游移,顺那凝脂玉颈不住亲吻,而琳琅情动,双手环于我肩侧,秀面通红,她仰首任我动作,只仍是呢喃道,“陛下,真的有人…” 琳琅此一语,我不觉抬首注目四围,我心道是哪个胆敢如此放肆,驻足旁观,不想正是纳闷时,一侧身却见那有翼族小亲王立于不远处,只道他久困于洗月轩,脱不开山中水灵禁制,此际大约为我声息所惊,即至而来也许正欲与我理论,奈何今时他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正碰上我头昏脑胀,不知所谓时… 一时间,那少年亲王死死盯着我看,面上表情端的是复杂难明,是惊讶,是鄙夷,不得而知,而我正是美人在怀,神思不清时早顾不及恪守礼仪,此际一把将琳琅环腰抱起,直往回廊侧卧房入内,扬眉一笑后只留下一句道,“七殿下,难道你父王没教过你,非礼勿视么?” 一夜缠绵,琳琅妩媚多情,而我素来欲望浅淡,不知为何当夜竟是粗鲁霸道,情热如火,直至翌日晨起,琳琅见我醒来,羞答答偎于我身侧,好半晌方才软声唤道,“陛下,你醒啦…” 她言出半句,低首含羞,而我晨起清醒过来,当下好生尴尬,此际一见琳琅单衣未整,不由得竟是面上发烫,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方好,半晌只道,“琳琅,昨天朕有些…,朕昨天太粗鲁了…” 我话音落,琳琅更是羞怯,她一时片语未答,却是一把环于我颈间,仰首于我唇上一吻道,“陛下,你昨天…,琳琅喜欢…” 琳琅言出满面通红,她急急整衣自我身侧退下,只道,“陛下若无事,不妨再休寝片刻,若有事,奴婢这就去唤人侍奉你起身。” 无事有事,却说以往我来这洗月轩必是无事闲住,只是今时,事多繁杂,我竟仿似已无力承担,此际再一念起昨日莽原山台,定域王妃大丧,那灵兽长诸般无状,若是事到如今,我再不还以他颜色,他岂不是要真当我水族外强中干,我青龙帝软弱可欺? 念此我当下起身,唤人侍奉沐浴梳洗,此际未进早膳,直抵碧泱宫,一路上我念起昨日莽原山台,那白鹿麈重伤急报,灵兽长闻言色变,只道这灵麈驻守陌阳关,他既然身为边关守将,按理说即便战事再惨烈,也断不会贸然擅离驻地,而昨日他有此举,莫非却是那陌阳关遭逢剧变? 却说陌阳关西北据幽魔族,若有剧变必也是幽无邪发难,而此际我水族水灵之力润化连云山,大约亦在陌阳关附近,倘若真有战事发生,也许今时泊光阁内奏呈已至… 思及此,我足下愈疾,正是踏入碧泱宫时,却见锦鲤守候于宫门前,此际锦鲤一见我,满面忧色稍缓,他当下匆匆而前,直问我道,“陛下,你去哪儿了?微臣找遍了碧泱宫…”,锦鲤急声道来,言至此见我面色不佳,他不觉略作停顿,忙岔开话题又道,“陛下,今晨连云山急报,灵兽族陌阳关有变…” 锦鲤言出,正在我意料之中,而我闻此当下颔首,足下直往泊光阁,一时正是侧身欲要问起急报详情,不曾想,此际锦鲤并未随我身侧而来,他依旧立于宫门外,垂首敬立,直待我回身,方才行礼道,“陛下,微臣而今身为东海刺史,无故不得擅入碧泱宫。” 锦鲤说此话时,看不出面上表情,而我相信他并非是邀功邀宠,却只得叹他迂腐拘礼,一如既往,我一时轻叹,心下五味陈杂,不由得一挥袖道,“好,朕知道了,朕即下诏赐你丹书金剑,将亲王公主东海督导一事全权委托于你,那近日里,你也早些回东海去吧。” 我话音落,锦鲤面上难掩落寞,他躬身领命后本欲退下,奈何却不知因何,片刻竟又折返,锦鲤一时跪伏于我面前,却道,“陛下,微臣有罪,昨日情急,微臣擅用金水令,寻遍碧泱宫未见陛下踪影,既是今日陛下回抵,微臣东海赴命,这金水令,早该完璧奉还于陛下…” 他言未尽自怀中取出金水令,双手过于头顶,将令牌呈于我前,而我一见清晨时朝晖涂于令牌其上,金光夺目,不由得心下几多唏嘘,想当初我赐金水令与白暨,只盼他能解我心意,出入相随,奈何他不解我意,锦澜殿执意退回,尔后,我好容易想通了不再起荒唐之念,金水令再赐锦鲤,单纯是当锦鲤为近臣亲随,只希望他能善加使用,无奈何锦鲤心思荒唐,其间又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 此际我目视于令牌,短时内已是百转千回,一时向前,不觉将锦鲤五指略略拢起,复将令牌还于他掌心,淡淡道,“锦卿,你一片忠诚,朕心里有数,此次王妃大丧,锦卿尽心尽力,朕必不会忘怀,今时这金水令你暂且收好,朕还是期盼有朝一日,你凌水锦鲤能东海不辱使命,加官晋爵重返泱都,也不愧为当朝重臣,国之股肱。” 话音落,锦鲤是惊是喜神色难辨,他不觉低首似又要落泪,当下只对我郑重一拜,复将令牌收回,片刻后锦鲤躬身行礼,他离去前目泛泪花,只对我道,“陛下,也许往后多少年,微臣俱不能伴你身侧,今时微臣只求你一件事,只道是无论我水族族内多少烦务缠身,抑或是灵兽族幽魔族几番战事难解,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微臣恳请陛下万万保重!” 锦鲤言未尽已带哭腔,一时间竟累得我亦止不住心怀感伤,我当下也不知他从何而来的莫名悲壮,不由只笑道,“锦卿之言,朕记下了,你去吧。” 锦鲤离去后,我即至泊光阁查阅急报,阅毕后将那奏折合上,不由得仍是心惊不已,却说那灵兽族陌阳关有变,的确是幽魔君主发难,但无论如何,我万万也不曾料到,此番幽无邪下手之快之狠,竟至于一夕间逼得陌阳关易帜,灵兽族驻军片甲不留,即便是那灵麈死里逃生,只怕也须倚仗三分运气… 只是有一点我心中担忧,既然今时,幽无邪有如此动作,必定已投入大量兵力,而幽魔族战事素来以快,狠著称,奈何却经不起久耗,如今他一举攻占陌阳关,灵兽族大为挫败不假,但短时内,若灵兽长卷土重来,那到时候,幽魔君主又能守得几时,倒是个大问题。 此际泊光阁内书案旁,我不觉闭目沉思,指尖轻点于奏呈上,战事几番过于脑中,却说那陌阳关距莽原已不遥远,虽说是山道崎岖,易守难攻,但相对于壅涉沿线,总要易取许多,而此次我与麒麟决裂,意决兴兵讨伐,若大军由壅涉自下而上,阻力重重,不若借由幽魔族战果,并幽无邪共取陌阳关,直逼莽原,如此不仅稳妥,同时还能大大减少兵损,何乐而不为? 然而我想得美好,却不知那幽魔君主意下如何,说到底,他今时突然下重兵攻占陌阳关,在我看来简直莫名其妙,只道那连云山灵场因大火闭塞,水灵润化尚未见成效,他现在着急相争,到底意欲为何?就怕此际,我去函言明举兵之意,他不当我有心相助,还当我意在分享陌阳关战果,另有所图… 思至此,我不由一叹,也罢也罢,若是我经由陌阳关直取莽原,那到时候,必定要与幽魔君主借道幽魔领地,而借道一举自古难免频生事端,反正现时灵兽族西北边境不稳,只要我即刻壅涉关起兵,叫他灵兽长西北、东南四顾不暇,就算不取莽原,我也要叫麒麟好好见识见识我水族天威,此番若不逼得他灵兽长损兵折将,请罪告饶,我青龙衍誓不罢休! 第137章 相持 … 壅涉关我族领地,如尖牙嵌入群山之中,而对面灵兽族嘉迎关地势雄险,居高临下,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绝无半分夸大其词,即便是今时之境,灵兽长为幽魔君主偷袭陌阳关,这嘉迎关依然是井然有序,重兵屯守,数日来我族兵将引水灵之力由下往上,竟然是久攻不克。 而我早知麒麟不是凤百鸣,壅涉亦不比漓水,虽说他灵兽族不如羽族骁勇善战,但若论及久耗擅守,实在是五灵界数一数二,而此番那陌阳关若非大火毁损,灵场不稳,估计决不至短时内为幽无邪一举攻下,以成今日之势… 几日来,壅涉关、嘉迎关几番交锋,麒麟一味固守,决不恋战,而我身在泱都,除却挂怀壅涉战况,心下更在意的却是那连云山,陌阳关情势如何,且道这数日来,前线时时战报,果不其然,幽魔不耐长时作战,旬月未至,那幽魔族竟然已露疲态。 我闻此直道不妙,却说幽无邪性格乖戾,行事诡秘,他既然能一夕强取陌阳关,片甲不留,保不准就能一夜撤退,无影无踪,若真是如此,一旦灵兽长解决了陌阳关牵制,全力于壅涉一战,则必定两族僵持,久耗不下,我若还想逼得麒麟请罪告饶,岂非更是难上加难? 却说兴兵之初,我正在气头上,泊光阁内力排众议,重兵压境,而如今战事方起,却已见艰难,更兼朝中声音不一,频添愁烦,此际我几番思虑,原本并不愿主动去函幽魔君主,以表相助之意,但而今,国事战事不同儿戏,为求稳妥,我却还只得仔细措词,发函九幽… 壅涉关相持,只待陌阳关回讯,而我身在锦澜总觉不安,这几日不知为何,对洗月轩倒是几番恋栈,是夜,月朗星稀,我独自一人于后山水滨,信步闲庭,脑中竟全无当初水羽交战时半分紧张,实话说,以我如今之状态,只怕说是浑浑噩噩也不为过。 念此我心下苦笑,一时见得风过水面,涟漪点点,不觉竟一头潜入湖中,任流水环绕周身,略作凝思,其实自年少时,我就爱这浣风洗月,若非继位以来政事繁杂,真想携美酒,共佳人,山水度余生… 此际我想想益发自嘲,只道原本年少时,父亲百般严厉,他大约早知我喜安逸,好风雅,胸无大志,只可惜了这多年来训诫教导,时至今日,我果还是难如他心意,唉… 水中丝丝温凉,我脑际百念顿生,几多陈杂,而今夜月色正浓时,四围静谧,无人相扰,我方欲化作龙身,湖中休寝,倒不想一时间却闻得琳琅娇脆声音,直唤道,“澜亲王,陛下后山凝思,你万勿相扰…” 哦,原来又 是那风微澜寻我理论来了。 却说这小亲王盟会时贸然到访,我几番欲询问详情,总因诸般要事耽搁,而今夜难得平静,有什么话也该同他好好讲诉一番,念至此,我一时自水中出,月色下但见那小亲王迎面而来,而琳琅与数名亲兵紧随其后,此际琳琅见我尚未踏足湖岸,身侧水波漫溢,不由得怯声道,“陛下,澜亲王尚年少,他并非故意相扰…” 只道琳琅本为有翼族风神族裔,她顾念旧情,待风微澜大约十分亲厚,今时竟难得逾越,敢于我面前多言求情,而此际我见她低首似有忐忑,不由得一笑示意无妨,当下只挥袖道,“琳琅,你等且先退下,既然七殿下执意寻朕,想必定有要事相商,朕心里有数。” 言出,琳琅领命而去,临行时又朝那风微澜看了一眼,大约是想暗示这小亲王莫要胡言乱语,惹我不快,而我见此不觉失笑,待她离去后,一时踏上湖岸,只朝那小亲王道,“七殿下,你久滞洗月轩,实在并非朕之本意,其实朕留你在此,只想问一句,今时你有翼族诸王夺嫡,内乱不息,你既然身为九翼王第七子,可有心平定纷争,意取风灵尊位?” 我言出,风微澜面上一惊,这小亲王直直注目于我,眉间疑色顿生,片刻,他目光游移,自我面上一路打量,却不知因何,忽又急急偏开视线,满面通红,而我正是为他动作几番不解,一时催灵散去衣角袍袖水痕,当下只又道,“七殿下,若论及血缘,朕算得上是你表兄,今时你若真有意回抵风神都,与你那几位兄长一争长短,那朕必会相助于你,你可明白?” 却说九翼王妃嫔无数,子息众多,他有翼族王后本为九翼王表妹,早逝并无后嗣,而今风神都这几位夺嫡亲王,那三殿下庶出,虽无外戚相助但手握兵权,实难对付,而四殿下之母系出灵兽族皇族旁系,应该与灵兽长沾亲带故,再之后,六殿下与羽帝亲缘极近,说起来,这六殿下之母与丹凤之母本为嫡亲姊妹,羽帝倒是那风燎货真价实的表兄。 而我身侧这位七殿下,风微澜,且不提他年少无知,手中一毫兵权也无,依今时看来,这脾性还莫名其妙,只怕是我真有心助他夺位,他能不能担此重任还是个问题,思至此,我不由一叹,良久只待他答话,怎料及这小亲王半天无语,却只得我又问道,“澜亲王,你到底意下如何?” 我一时语气稍有严厉,那风微澜总算回神过来,他当下鼻间冷哼,竟回我道,“承蒙龙帝陛下抬爱,这表兄一议,小王可万万不敢高攀,却说自我父王驾崩后,众人忌恨他在世时对我母妃恩宠有加,无一不对我母子百般刁难,风神都我二人早已是举步维艰,而我母妃一心挂念故土,日夜思盼,只可惜,她盼来盼去也不曾盼来表兄你伸出援手,若不是当日定域亲王遣人相助我与母妃逃离翼王城,龙帝陛下大约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我这么个表弟存在吧?” 小亲王话音落,好生讽刺,而我闻于耳中颇有些惊奇,只道当初九翼王离世,正是我落难时,要不然龙溯相助风微澜,我又怎会半分未知… 我一时心下疑虑,片刻思忖后,不由冷声答道,“澜亲王,既然你父王对你母妃恩宠有加,你身为王妃所出,更要有王储自觉,为尊位者本不该奢望他人相助,自强者方能立于天地间,就算是今时朕有心助你,也不过是看重你血缘同宗,若你实在无能担此大任,朕不妨转而支持你三皇兄,想必胜算更大。” 言出,风微澜恨色愈浓,而我只叹他到底年少,更兼九翼王无心政事,待他大约除却宠溺,别无要求,这才叫这小亲王愣头愣脑,毫无心机…,而实际上,当初我有心助其夺位,主要是想借他有翼族牵制羽族,然而今时情势不同,我与灵兽长交恶,灵兽族边关要道一旦封闭,只剩南向与有翼族商道尚通,若日后风微澜能够顺利夺得王位,助我同扼灵兽族,那且不提战事,单论商贸,就能叫麒麟坐困莽原,不得不低头。 然而这其中利害,风微澜一概不知,即便是今时,我已明言相助之意,他竟仿似还对我恼恨异常,莫非就因为当初我不曾及时施予援手?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难不成是龙溯支使他的? 真是烦,一想起龙溯我就头大,当下了无兴致,不愿与他再多言论政,我一时挥袖,径自离开,只留下一句道,“澜亲王,这几日你仔细想想,到底要不要朕助你夺位,又到底想不想成为风灵至尊,想好了再来告诉朕,还有,今时风神都形势已不比你离开时,你六皇兄风燎为人暗杀命陨,现在只有你三皇兄、四皇兄生死互博,时机稍纵即逝,你好生把握吧…” 第138章 借道(上) … 浣风山一席言谈,风微澜数日没有回音倒也罢了,谁曾想我连封急函至九幽,那幽无邪居然也不答我上下,实在叫人心焦气闷,疑虑重重… 转眼又是旬余,那陌阳关形势一日几变,而嘉迎关始终僵持不下,灵兽长倚仗地势,固守决不退让,而我水族兵将几番强攻,兵损灵耗不少,却始终不能抢占高地,往前推进,若长此以往,这一战先莫提威逼莽原,到头来还得我乖乖撤兵,岂非自讨苦吃,更长麒麟志气,叫这厮得意非常? 我愈想愈道不妙,却说此次起兵的确仓促,想来灵兽族三面环山,地势险要,历来五灵界多少征战杀伐,鲜有危及他灵兽族腹地深山,再说那嘉迎关虽冠以“嘉迎”二字,却堪称天下第一险关,峰峦叠嶂,栈道难行,更兼草木之力固壤,若想以水灵由下而上,冲破层层阻隔,难度之高几至登天… 思至此,我心下愈沉,想当初泊光阁内论政,那厖夷年少气盛,尚不以灵兽族为强敌,我还出言呵斥,怎奈今时境地,我冲动之下不及考虑周全,非但未曾知会羽帝发兵一事,又不曾事先与幽魔君主商议借道,如今骑虎难下,还要面对朝内几度异议,真真是进退维谷,举步艰难… 是日,泊光阁内战报频传,嘉迎关依旧僵持,不上不下,而陌阳关形势陡变,前方竟道幽魔族守不住山隘,幽魔君主亲临前线,已有意撤兵,而我一听当即大骇,起身几番踱步,不及再遣斥候传书,只带了数名亲随,便匆匆赶往陌阳关… 今时陌阳关一片焦土,残垣断壁间幽魔族行军稀稀落落,而我取道连云之北前来,一见此番景象,不由得益发心焦,当下只想面见幽魔君主,仔细商讨,不想好生奇怪的是,此际我一行直往大帐,一路畅通,那幽魔族兵士俱以灵息之态守候两旁,竟仿似对我前来见怪不怪。 我一时疑念顿生,片刻行至幽魔君主大帐前,仍不见幽魔族人具形以待,我当下愠怒,不觉竟是催灵破门而入,本以为今时军情紧要,幽无邪必是与帐下将士商议战况,不想入内一片平静,却见得幽魔君主面前美酒琼浆,这厮好整以暇,竟仿似早料到我会今时而来,此际他一见我面上焦急愠怒,竟是闲闲将酒杯斟满,勾唇一笑道,“龙帝陛下来啦…” 这厮莫不是又吃错药了?! 只道现而今战事紧急,方才我自连云山略略查探,不远处灵兽族号角声声,拼杀尚未平复,实未料此际,他幽无邪非但不知全力以对,居然还有心坐在这帐中,饮酒? 我当即心下怒起,一步往前直朝他喝道,“幽无邪,你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幽魔君主略有一愣,片刻他站起身来,竟是一把拉过我去,笑意愈浓,“龙衍,本尊这几日繁忙,未及得空与你复函,怎么了,生气了?” 他言出语气暧昧,不像是战场千钧一发,倒像是闲来嬉戏调情,而我闻于耳中,不由更是气闷,当下一把推开他去,厉声又道,“现今灵兽族三军已近山梁,你是不是守不住这最后一道关隘,意欲撤兵?” 我开门见山,直问军情,本以为幽无邪会有些担忧急迫,不曾想他依然丝毫不以为意,竟朝我摊手道,“守不住只有撤了,本尊又不是傻瓜,反正这陌阳关也毁的差不多了…” 他话音落,我气急几至额上青筋暴起,不由大怒道,“你守不住怎么不早说,你复函告诉朕啊,朕不是几番明言,要出兵助你么?” 我言出掷地有声,奈何幽无邪面上似笑非笑,他一时上下打量于我,却故作惊讶道,“没错吧,龙帝陛下这是有意相助本尊?” 这厮言语似讽刺还似调笑,竟叫我一时语塞,片刻我反应过来更是胸闷,略作思忖后,不由沉声朝他道,“幽无邪,朕不是来与你开玩笑的,你既然投重兵一夕强取陌阳关,难道这月余未至,就想叫麒麟收复失地不成?” 一问出,幽魔君主只是摇首,他轻笑不知所谓,却又答我道,“万事不可强求,龙帝陛下应该知晓我幽魔兵将不擅久战,现如今,灵兽族精兵如潮水,一日数次蜂拥而至,能守得月余已是极限,本尊不撤也得撤啊…” “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却说若不是他幽无邪一夕强取陌阳关,我又怎会不假思虑,立时举兵嘉迎关,今时他一句守不住,轻飘飘即要撤军,直陷我于进退不是,骑虎两难之境,更可恶我连发数封急函,几番明言相助之意,这厮居然熟视无睹,装傻充愣,直至如今,我亲临这陌阳关,他竟还要与我打哑谜?! 思至此,我愤而挥袖,直又道,“你出兵攻占陌阳关前,没动过脑子么?以而今之势,你为何不早早复函告诉朕,朕即刻便会调精兵自连云东来,非但能助你守住陌阳,还能沿陌阳而下,直取莽原,你明不明白?” 事态紧急,我对他并未存有什么保留,当下只将自己心中所思和盘托出,实未料此际幽无邪闻听我言,不见惊讶,亦不见思忖,片刻这幽魔君主愈往近前,竟附于我耳边一笑道,“龙衍,本尊若是急于复函泱都,你又怎么可能会亲临陌阳?只是你我许久未见,本尊想你了…” 第139章 借道(中) … 幽无邪此一语我闻于耳中,初有一愣,片刻反应过来竟是忍不住连连失笑,却说自我落难辗转,短短十年历经过往,这荒唐事一而再,再而三,如今早是见怪不怪,想来若在从前,我闻得这幽魔君主满口暧昧之辞,必是大怒不解,但而今,除却哂笑,竟已然无所适从… 我一时低首,气急反笑,不觉竟是喃喃重复道,“哦,原来是你想念朕了…” 言出,幽魔君主眉间微愣,他半晌注目于我,好生意味难明,而我回神但觉尴尬恼怒,当下摇首,方欲再谈战事,实未料这厮竟仿似神游天外,此际他一手揽上我腰间,直贴于我面,柔声轻语道,“龙帝陛下怎一个尤物世间绝色,直叫本尊每每多见你一面,便愈觉你惑人尤甚从前…” 幽无邪言未毕,冰凉的唇摩挲于我面上,极尽亲昵,而我见此闻此心下大骇,当即往后退开数步之遥,一时间竟莫名生出些欲哭无泪之感,片刻,我再开口语辞不利,只知怒喝道,“幽无邪,这里是陌阳关,你说什么胡话!” 言出我面上难堪,止不住略略发烫,怎料及幽无邪见我如此窘态,竟笑得愈加开怀,他一时复落座酒案旁,却扬眉朝我道,“嗯,陌阳关的确不好,那我们不妨换个地方,再说这些胡话,好不好?” …! 简直叫我无话可说… 片刻僵持,我怒笑不知,直至不远处山梁上号角声起,益发逼近,也未见得这幽魔君主有一毫为所动,此际这厮依旧稳坐如泰山,竟一抬首闲闲朝我道,“龙衍,你知不知道本尊很是好奇,却说那灵兽长到底怎么得罪你了,竟叫你龙帝陛下气到亲临陌阳关,不惜发兵相助于我?若是本尊没记错的话,当初也是在这陌阳关,你龙帝陛下一口一声鼎华,亲热得很呢…” 幽无邪话音落,似讽刺还似调笑,直叫我面色涨红,尴尬至极,却说今时,且莫提当初麒麟包藏祸心,将我囚困莽原,百般玩弄,单论一月前鼎贞丧礼,那灵兽长当众侮辱于我,这口气…,简直是不堪再忆! 我念此恨极,不由得一甩袖怒声道,“幽魔君主,你无须再多废话,今天朕就问一句,说,你到底想不想要朕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落,幽无邪总算收起戏谑,他起身了然一笑,只答我道,“想啊,当然想…”,而我闻此稍有心安,尚不及详论借道一事,却未料这厮面上表情古怪,竟又来讽刺我道,“那灵兽长擅修秘道,蚕食我幽魔领地,你龙帝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想当初五灵会盟时,本尊何止一次提请合议,希望你龙帝陛下做主,相助一臂之力,可惜啊,即便那时尚有羽帝一旁煽风点火,你青龙帝就是待那灵兽长亲厚非常,你当本尊说话是儿戏,可惜啊,可惜…” 却说这厮言语益发尖刻,他到底什么意思? 实话道来,当初泱都会盟,我助羽帝连云山润化,只想尽早恢复灵场灵脉,至于这秘道一事,倒不曾有心介入,其实以我之见,只要连云山灵场复,灵兽族与幽魔族互为平衡,互为牵制,秘道由他二族相争,于我族有利无害,谁曾想时至今日,我与麒麟刀兵相争,意借幽魔之力,当初的不作为倒成了这幽魔君主诟责于我的把柄? 思至此,我真是愤懑无从可诉,不知道该恼恨自己,还是该恼恨他人,只道麒麟心机深沉,灵兽族兵精粮足已是难对付至极,不想幽无邪乖戾无常,幽魔族行事不定更叫人头大如斗,却说而今,是我有意相助他幽魔君主,他竟然不咸不淡,不痛不痒,莫非今时我要助他,还得求他不成? 简直该死,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不觉又是僵持,而幽无邪见我面色不善,自是得意非常,他复近前贴于我耳际,竟调笑道,“龙衍,若是本尊借道与你,让你水族精兵自歧门东来陌阳,你要怎么感谢本尊?来,先让我亲一个…” 他说着一口舔吻于我耳廓,齿间使力,细细一咬,直叫我心惊之下怒火顿生,我当下气急冷笑,一挥袖抵于他胸膛,大喝道,“幽无邪,你可是认定了朕非帮你不成?今天朕不妨实话告诉你,朕不是不知道你幽魔不耐久战,此次兴兵强取陌阳关,并非意在收此地为己用,你幽无邪无非是想将这秘道彻底毁损,但是你仔细动脑子想一想,那麒麟什么人,他处心积虑暗修栈道,又怎会因你毁去就轻易收手?再说族间纷争,你若不与他重伤,他一旦缓过神来,难保不会再有蚕食之举,既然今时,你有机会合我水族之力,直取莽原,这可是你幽魔凌驾于灵兽之上的大好机会,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一番言辞直陈利害,奈何幽魔君主闻听后一笑不以为意,他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竟朝我无赖道,“龙衍,你实在没必要与我谈多少大道理,反正我幽魔族也无所谓什么凌驾不凌驾,本尊只知道,今时你龙帝陛下意在借道陌阳,重伤灵兽长,那你我间不妨有话直说,本尊就要你龙帝陛下一句承诺,你到底能与我什么好处?” “你…!” 幽无邪此一言,直叫我满腹愠怒发不出,多少斥责之语卡在喉咙口,半天回神,却只得冷声朝他道,“那你说,你要什么好处?” 我言出愤恨,咬牙切齿,不想这幽魔君主见此,竟是轻笑不答片语,他当下将我拽入怀中,冰凉的唇覆于我面上,低声呢喃道,“不急不急,先让本尊好好亲一个…” 第140章 借道(下) … “放肆!你当朕是什么人?!” 他言未尽,我面色通红,大怒难止,当下也无心再论战事,不由得一挥袖直往帐外,而幽无邪见此立随我身后,这厮一把扯过我衣袖,直唤道,“龙衍,你别走!” 片刻,我为幽无邪强硬拽回身来,一回首但见这厮眉间阴郁,他总算收起调笑态度,冷冰冰道,“龙帝陛下既然亲临此处,又何必急于离开,今时多话不提,你不妨先随本尊往这陌阳关下秘道一探,再谈战事。” 他言辞正色,只仿似那秘道有异,而此际我虽有疑虑,但因心念战况,略作思忖后,却也不得不跟随其往… 我一时敛眉应下,面上愠意未消,谁料幽无邪见此竟是一声轻叹,好生不知所谓,片刻,我随他经由陌阳关山阶而下,几步回转,那半毁的秘道入口已然面前。其实当初,我落难身陷陌阳关大牢,这秘道倒也曾见过一二,只可惜那时候,我自连云山草木疏壤中叩开机关,方入其内即为灵麈发觉,不曾有机会窥得全貌。 而今时这秘道毁损十之八九,幽魔君主立于入口处,一扬手撤去四围幽魔禁制,回身却阴沉朝我道,“龙衍,你可还记得起当初这陌阳关,本尊的右护法因替你化去血毒,化作一缕幽魔息,至今无迹无踪?” 血殇… 却说当初陌阳关大火,四族之首齐聚,唯我伤重几剩半条性命,那时候,若非血殇舍命相助,我必是落难一再落难,糟糕境地简直不堪设想,只是…,只是血殇为救我,化作灵息无踪,而这许多年来,我每每念起连云火海,总不由冷汗涔涔,对血殇之恩德无以为报,只能铭记他临去前,一句万年之约… 而今时我重临陌阳,一听得幽无邪提起血殇,不觉间竟是闪神,好半晌反应过来,只知微微颔首,却未料幽无邪见我此番神游之态,却是冷声一笑道,“当初九幽境灵息外泄,本尊遣血殇打探连云山秘道,谁料想他半路遇上你龙帝陛下,魂都丢到九重天外去了,这混账东西片语未及与本尊回报,就为你搭上了性命…” 幽无邪言语间益发冷笑不止,他一手将我拽入秘道,愈往其内,而我只见秘道内昏暗不明,足下残塌的石梁断壁比比皆是,一时又听得他冷冷道,“若不是此次本尊攻下陌阳关,巡查秘道时发现当年血殇留下的幽魔刻印,差点就要以为这秘道仅由山腹栈道所成,不足为惧,实未料麒麟祸心之大…” 幽魔君主言至此,故作停顿,他一时回首看我,眸光愈沉,却冷笑道,“龙衍,你知不知道,今时我幽魔族之所以守不住这陌阳关,又难以彻底毁去秘道,怪就怪你当初媚惑血殇,叫本尊失了先机!” 这厮什么意思?! 此际我听他一语,满腹疑虑顿成满腹怒火,尚不及反驳质问,不想又为他一把扣住手腕,幽魔君主身如鬼魅,腾挪间直带我愈往前行,我但觉耳边风声,也不知随他越过了多少残损机关屏障,只在极隐秘处回转,忽见得眼前光华粲然,数重灵壁后竟是极开阔的一道坦途,直往陌阳之南… 此道横径之宽,行军商旅俱不在话下,且莫提群山峻岭中小路根本就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即便是与临近莽原之官道通途相较,也不见逊色多少,此际我一见惊愕不已,脑中思虑,只怕麒麟下如此大力,根本就是想为灵兽族另辟交通,莫非他蚕食幽魔领土,竟是意欲经连云之北与嘉迎关贯通,再逼壅涉关,若果真如此,一旦他灵兽长成功,那我水族也难奈其何啊… 麒麟果然祸心之大…,真是… 我当下思虑繁复,回神正是与幽魔君主对面相视,而此际幽无邪面上讽刺,直朝我道,“看,后悔了吧,谁叫你当初不听本尊的话,你不是就爱护着那灵兽长么?!” 饶是此刻,我还谈什么后悔,不觉间苦笑,只问他道,“朕后悔又有什么用,倒是你,既然发现了此处通途,为何不催灵将其毁去?” 我言出幽无邪略见一愣,片刻这幽魔君主直直盯着我看,竟反问道,“龙衍,你究竟是与本尊装傻,还是真被麒麟气疯了,你难道看不出如此浩大之工程,本尊若是妄动灵息将其毁去,只怕这连云山就跟着塌了,到时候灵场异动,灾祸连绵,九幽境灵息更是止不住外泄,你叫本尊如何收场?” 幽魔君主话音落,颇有些愠意,而我只道自己的确昏沉,不及思索后妄言乱语,一时略有歉意,正欲出言辩解时,无奈何此时此地又想不出什么解决之道,不由得敛眉深思,一语不发。 片刻沉默,幽无邪知我心焦,却又先开口道,“龙衍,前方不多远处肯定有灵兽族驻兵,依本尊看来,今时若非这灵壁近处所有道路机关一应毁损,抑或是麒麟还以为本尊并不知晓这秘道全貌,尚有意隐瞒,他必会命兵士由此而来,到时候更是麻烦…” 言至此,幽魔君主面色愈沉,而我方知陌阳关形势,绝非灵兽族幽魔族简单相搏,一时不及多作思考,不由得又朝他道,“既如此,朕有意相助于你,你为何还不痛快应下,今时且不提其他,朕至少能助你守住这陌阳关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谁料想我此言未完,幽无邪复又冷声打断,此际他双手死死按于我肩侧,似不甘又似愤懑,直朝我吼道,“龙衍,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却说这陌阳关如今境况,灵场毁损不提,单论延误战机,哪一样与你无关?还有,本尊到底做了什么,直叫你冷冰冰从无一丝尽心,难道我竟比那麒麟居心叵测,丹凤千年夙敌还要惹你心怀怨恨么?” 什么话? 其实如今境地,我问他借道本就是有意相助,实未料这厮竟会牵扯出这诸多莫名之语,而此际我为其一吼,正是不解不悦交杂,方欲开口喝斥,不想他情绪激动,接口又道,“龙衍,方才自你我二人一会面,你就知道口口声声借道歧门!好,今天本尊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借道一事没那么容易!按说你千年为君,应该比我继位百年更心知肚明,借道自古为君者忌,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青龙帝登基尚不及数载,九幽极北灵场异动,我父皇意遣兵将稳固灵息,无奈何冰河阻绝,不过只想与你借北境几道山梁绕行,你同意了么?你在泱都连半句话都没回!” “…” 幽无邪一语义愤填膺,而我闻此不由叫苦,想当初我年少继位,且不提朝中形势不稳,单论我长年于汲月潭底稳固灵息,这一事实在是处理欠妥,可是今时不比以往,唉… 我一时无语,怎奈幽无邪更是愤懑,此际他一把将我按于身侧石壁,森森又道,“都怪你青龙帝,我父皇方才亲往极北,若非如此,我幽魔族又怎会朝生大乱,本尊又何至于多年流亡,直至百年前方才重返九幽,杀了那犯上的乌応亲王,登临大宝?时至今日,你还有脸问我借道?你怎么不站在本尊的立场上想一想,若是今天,不是你问本尊借歧门,是本尊问你借北境,你借,还是不借?” “我…” 真是乱七八糟! 我简直头大如斗,奈何幽无邪此言倒也肺腑,借道借道,自古为君者忌,此际无论我想的有多美好,说的有多轻巧,一旦我水族大军真由歧门而上,万一哪一天陌阳关战事休,即刻转道九幽,那幽无邪必定毫无招架之力,其实也不怪他不相信我,只道帝王手段,到时候情势如何,纵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诺就一定不生二心… 糟糕透顶,糟糕透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更要命这陌阳关如此境况,一旦幽无邪撑不住撤兵后退,麒麟重修栈道,他九幽遭难早成定局,最可怕终有一天,我水族亦难逃受累,此一事我还真真是不能袖手旁观,一时间我脑中千般思虑,却只得又问他道,“那你幽魔君主说,你到底想要朕怎么样?” 第141章 毁塌(上) … 我言出幽无邪不发一语,他就势愈将我强按于石壁,当即一口咬于我唇上,这厮舌尖抵于我齿间,横冲直撞,一时竟闷声直道,“我要你嫁给我,嫁给我!” 疯子! 我闻此哭笑不得,方欲伸手推开他去,不想此际那秘道深处忽闻声息,莫非我二人到此探访,已惊动了前方灵兽族驻军? 我当即心下一凛,而幽无邪手中幽魔索立现,他一步往前,周身杀意漫溢,只怕今时,那秘道来人无论是谁,俱难逃厄运,而我本不愿阻他前行,奈何此事牵涉甚广,一时间倒不由拽过他衣袖,轻声唤道,“莫急,看看再说。” 此际幽无邪为我拦阻,略有惊异,他忽而一笑,竟是回身揽于我腰侧,足下轻点,直往灵壁入口处石梁而上,只道幽魔君主擅隐遁,倏忽间幽魔息氤氲于我二人身侧,想必今时,那秘道来人已不见我与他行迹。 石梁上,幽无邪一手扣于我腰间,却将唇舌凑于我颈侧,轻吻细咬,而我满腹愠怒,当下又不可有太过推拒之举,一时间只得横眉怒视于他,几番无可奈何,此际我伸手抵于他胸膛,尚不及动作,却听闻石梁下数名灵兽族精兵言语之声,竟提及灵兽长今夜会亲抵陌阳,查看战况。 闻此我与幽无邪相视,这幽魔君主当下冷笑,眉间大约俱是对麒麟的不屑,而我尚未曾有所表态,却又听得那灵兽族精兵抱怨道,“白鹿那厮,无能至极,明明是他自己丢了陌阳关,连累三军无一活口,现在竟还有脸欺压我等一众下属,大半夜的巡查什么巡查,这秘道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士官满口怨言,我远远看去,但见他银章金绶,按理说品级不低,至少也该是这军中都尉,说不准还是那灵麈的副将,此际他骂骂咧咧,一时又朝身侧兵将道,“真是背运,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调离白鹿麾下,这还没到莽原享几天清福,竟然又被调回来了!却说往哪儿调不好,偏偏又是这陌阳关,老子宁可去嘉迎关迎战水族,也不要来这陌阳,一片废墟…” 他此言出,我与幽魔君主闻于耳中,不由得俱是失笑,幽无邪当下附于我耳际,轻笑道,“那平远将军不过如此,灵兽长亦不过如此…” 而此际石梁上我与幽无邪正是笑叹,不想那银章将军怨言犹未尽,此际他身侧有人不解询问,只问陌阳关迎敌与嘉迎关固守俱是血战,为何宁去嘉迎,不往陌阳?难道水族易取,幽魔难克? 却说这一问尚不及有人应答,我与幽无邪不由俱是凝神倾听,实未料片刻后,那将军笑得古怪,他一答不堪入耳,直叫我恼怒之至,满面赤红,这厮竟道,竟道去嘉迎关说不准还能有幸见我一面,在陌阳关却只能面对嗜血残忍的幽魔暗夜使,死了心也不甘… 而我闻此一语,正是难堪欲下石梁,出手了结这厮性命,不想此际幽无邪死活不与,他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我看,阴测测却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事到如今,就连个灵兽族的小小副将都有胆子敢肖想你龙帝陛下,妩媚万千?” 该死! 一定是一月前天禄公主丧礼,麒麟那厮当众侮辱于我,当时这小小的副将亦在山台,只是如今境地,我本是与幽魔君主壁上观望,怎料及这灵兽族将官口无遮拦,却叫我如何面对于幽无邪,又从何说起? 闪神间,那副将依旧絮叨不停,竟又朝身侧士官们淫猥道,“那时候山台上,青龙帝几近半裸,他胸前两枚红果娇艳欲滴,好像两颗樱桃,好想舔一舔…,后来,我还看见龙帝陛下羞急到连耳根子都红了,当时他扯过族长的外袍披在身上,那风情,简直是…,还有啊,白鹿那个傻冒,这厮身受重伤自远处而来,一看到龙帝陛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们说,这厮怎么就没被族长一掌拍死呢!” 他言语益发不堪,而幽无邪面色也愈加难看,此际这幽魔君主狠狠一口咬在我颈上,语气森寒,“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山台上,你怎么会被麒麟撕破衣衫?告诉我,统统告诉我!” 幽无邪这一吼,那石梁下灵兽族精兵立时察觉,却说此事我反正颜面尽失,愈描愈黑,羞恼之际早顾不得其他,当下挣脱幽魔君主,翻身而下,我一手凝起青芒,刺破重重灵壁,直取那银章将军咽喉,而青芒凌厉,片刻间这淫邪之徒为剑气所伤,倒地立仆,一时间这秘道内人声喧哗,余下一众兵将惊骇惶恐,有拔剑相对的,也有择路而逃的,乱作一团… 我见此面色愈冷,当下也管不了幽无邪是何态度,一时青芒作冷龙,水灵寒芒直将那一众兵士团团围住,我当即催灵极盛,一众人等俱为水灵缠缚,顷刻魂灭,而此际秘道内灵场大动,想必秘道远处定有发觉… 片刻回神,幽无邪一把拽过我去,欲离当场,他五指死扣于我腕上,几至掐入皮肉之中,冷声只道,“有话回去再说!” 而我闻他此语更是暴怒,混乱中一把甩开他去,青芒剑划破灵壁愈往秘道之内,不由竟吼道,“不是说今夜麒麟会亲临陌阳关么,好,朕倒要会会他,原来他口口声声对朕说什么此生不愿与泱都为敌,私底下却在这连云山擅修秘道,祸心之大,几可包天,朕倒要看看今时境地,看看他灵兽长到底还有什么脸来指责朕对不起他?!” 我言出愈往秘道之内,而幽魔君主几番拦阻俱不见成效,他一时急怒,闪身于我前,竟一把将我抱住,连声道,“龙衍,你冷静些!” 却说时至今日,我身为龙帝之尊,非但屡屡为人淫辞侮辱,甚至连个灵兽族微不足道的副将也敢轻言调笑,这叫我如何还能冷静? 一时间我与幽无邪纠缠难解,幽魔君主伏于我身上,正是混乱不堪,而此际秘道深处步履急促,似有大队人马疾行而至,原来是那灵兽长为我一吼,真的闻声即至… 麒麟疾行而至,他身后数列亲卫不提,尚有灵麈麾下众多兵将,此际这灵兽长见我与幽魔君主身处秘道之中,姿态亲密,片刻讶异后竟不知是何表情,这厮目光恨恨胶于我面上,又冷冷扫过幽无邪,他不提两国交兵,竟朝我咬牙切齿道,“怎么,莽原一别,你龙帝陛下没急着回泱都诏会羽帝,原来你不曾躲在丹凤怀里哭,却又要与这幽魔君主勾搭成奸?!” “你给我住口!” 只能说麒麟实在无药可救,却说今时,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情势,他居然还满脑子淫思,整日就是我与谁人勾搭成奸! 好,反正说也说不清楚,那我还与他说什么,我又辩驳什么?想我青龙帝立于天地间,贵为五灵至尊,就算是真的风流浪荡,又凭什么受他人苛责,凭什么?! 念此我当下冷笑,一时伸手略略推开幽魔君主,只朝麒麟挑眉道,“灵兽长讲的什么笑话,朕就算是真喜欢与谁勾搭,那也是五灵界一段风流佳话,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话音落,良久寂静,且莫提麒麟面色难看至极,就连我身侧幽无邪亦是满面惊色,此际幽魔君主与我四目相对,眸光复杂,片刻他一笑不知所谓,直叫我逞一时之快后止不住耳根发烫,不由又是羞窘万分,而幽无邪见此当即俯身吻于我面上,这厮唇舌一路游移,动作轻柔不见一丝冷酷残暴,几已不像他幽魔之君… 而我正是脑中昏沉,此际非但不知推拒,竟还一手攀于他肩侧,主动加深此一吻,半晌唇舌交缠,幽无邪撩开我外袍中衣,他寻至我一侧乳首,竟隔着亵衣轻揉慢捻,甚至还俯身吮吻,至此,我心下真不知该作何感,只道今时能在麒麟与那一众兵将面前作出此等淫浪之姿,简直已经不是我青龙衍了… 莫非时至此,我历经众多不堪,却真要变得荒唐不堪了… 第142章 毁塌(下) … 我双手环于幽无邪颈间,然而他却俯身于我胸前,隔着衣物将我乳首含于口中几番舔舐啜吻,力道轻时我但觉酥痒难耐,力道重时又叫我痛意冷然,一时间羞耻并快感直冲脑际,竟叫我仰首引颈,连声轻呼,实在是放浪至极,不堪入目… 此际我脑中一片混乱,尚不及回神推拒,却见麒麟立于一旁,剑眉倒竖,双目赤红,瞬及,这灵兽长掌中剑光起,直逼幽魔君主,却朝我嘶吼道,“龙衍,你这个婊子,人尽可夫的婊子!” 剑光闪处,幽无邪一把带过我腰身,堪堪避过,而我为麒麟这一声大吼,神思混乱下脑中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只知急急挣脱幽魔君主所制,一时立于灵兽长对面,当下欲语,无奈何此际一张口,我竟发觉自己恨极怒极,早已无话可说,回神之际悲从中来,不觉竟是怆然摇首,大笑不止… 许是见我神色不对,麒麟一时呆愣,而幽无邪忙一步于我身侧,幽魔君主一手环上我腰间,急声唤道,“龙衍,我带你先走!” 幽无邪言出急切,生恐我有何异动,而我见此一笑示意无妨,谁曾想这不过片刻时光,麒麟一见又是大怒,这灵兽长一手辟开幽魔君主,直朝我吼道,“贱货,你给我老实说,这灵界五族,帝王亲贵,到底有多少人上过你的床?!一个羽帝不够,你还要…” 他言语间咬牙切齿,而我闻言早已放弃呵斥辩驳,当下青芒剑起,直取他咽喉而去,实未料此际麒麟闪身避开锋芒后,竟更是得寸进尺,他当下冷声讥讽,竟又道,“怎么,短短时日,莫非羽帝已成过往,今时在幽魔君主面前,连提都不让提了?” “住口!” 受够了,我实在是受够了! 不知是否因心急气闷所致,抑或是羞耻悔恨缠绕不休,此时此刻,我忽感心脉剧痛,一时足下不稳,差点竟要栽倒在地,我当下忙以青芒支撑,强行咽下喉口处腥甜血液,再抬首冷笑难止,只朝那灵兽长挑眉道,“不错,羽帝与朕的确亲厚,泱都歃血,水羽会盟,朕早以丹凤为生死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时你灵兽长口口声声侮辱朕淫贱放荡,好,不妨实话告诉你,就算是朕真有龙阳之好,喜爱男子,那在朕眼中,百鸣兄他爱憎分明,性直豁达,他比你好一万倍!” 话音落,我持剑与麒麟正面相视,而幽无邪立于我身侧,气息森冷,不知所谓,一时间四围沉寂,灵兽长周身灵息大盛,他一步向前,状若疯狂,只咬牙字字朝我道,“本座爱你爱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你居然道丹凤比我好一万倍?好,好,很好,今天你终于舍得对本座说实话了,好啊,事已至此,从今往后,若是我麒麟鼎华还对你青龙衍存有一丝爱意,那我就去死!!!” 灵兽长大怒,秘道内一众灵兽族兵将严阵以待,蓄势待发,而幽魔君主见此扬手幽魔息为号,已然召唤陌阳关内暗夜使疾速赶至,眼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麒麟挥袖灵息氤氲,这秘道内机关开启,重重刀锋剑网直逼我与幽魔君主,寒光森森,幽无邪当即腾身,踏上岩壁,他以幽魔索助我辟开面前尖牙利刃,急声喝道,“龙衍,这刃上淬过毒,你快随我走!” 我闻言强忍剧痛,咬牙起身,几番闪回堪堪避过面前来袭,一时但觅得剑网罅隙,当即强提一口真气,纵身直往秘道之内,我手中青芒借力径取灵兽长面门,而麒麟闪身一把摁于我手腕,连声冷笑,“怎么,在这灵兽族秘境之内,龙帝陛下竟然还敢妄想杀本座?” 他手下使力,五指掐在我腕上,直逼出道道血痕,而我方才心脉剧痛,早已是冷汗涔涔,一时催灵好生无力,竟又叫麒麟鄙薄讥笑道,“世人皆道青龙帝灵力之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么今时,龙帝陛下这是心虚了,还是又在装可怜,你当本座是在与你打情骂俏么?” 他话音落,我当即一愣,恨极时一把甩开他所制,足尖点于石梁上,不觉竟是一阵头晕目眩,而麒麟见此更是抢上,白华剑起,步步紧逼,一时间我只得步步后退,奈何退不得几步身后又是毒刺利刃,避无可避,幸而千钧一发时,幽魔君主迅疾而至,此际幽无邪一把拽过我衣袖,将我拢于怀中,幽魔息丝丝氤氲,闪神间我已随他步出剑网之外… 今时情势危急,我与他不及站定,不由都是微微喘息,幽无邪见我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一时竟笑骂道,“龙衍,本尊算是知道了,你龙帝陛下每每愈是不济,便愈爱逞强,在泱都时候不见你对灵兽长一毫厉色,现在敌强我弱,你倒起了杀心?!” 奈何此际,不及片刻言语,灵兽长又是催灵极盛,一时间秘道内毒刺毒藤依附刀锋剑网,愈往我与幽魔君主紧逼而来,而幽无邪见此长眉深敛,他当下扬手以幽魔索缠缚其上,所到之处草木尽枯,正是相持时,幽魔族暗夜使渐有赶赴… 身后幽魔息益发浓郁,片刻幽魔族左护法及一众暗夜使行色匆匆,那血祸一见我不及惊讶,只听得幽魔君主一声令下,只道,“血祸,以往本尊从不知,原来灵兽长也喜欢用毒,今天本尊特诏你前来,正是要叫灵兽长看看,血毒与这藤毒,到底哪一般更厉害!” 血祸闻言领命,一时间这秘道内重重机关下,灵兽族与幽魔族兵士相互搏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而幽无邪一把拽过我直往秘之道外,竟又是连声责备道,“龙衍,你今天怎么呆头呆脑的,刀剑无眼,你呆站着做甚?若是你真能听我话,将本尊赠予的隐石带在身侧,麒麟他根本就看不到你…” 只道今时事态紧急,他幽魔君主倒还有闲心朝我絮絮叨叨,而此际我见秘道内两族互博,愈加惨烈,却说这秘道本为灵兽族所建,灵兽族依附草木之力及众多机关,愈战愈勇,而幽魔族兵少力薄,渐露颓势… 幽无邪见此眉峰深锁,他当下催灵欲往秘道之内,而我一见立时将其阻下,抬首见得他眉间不解,不及解释只道,“幽无邪,你快叫血祸他们回撤,赶快增补陌阳关山梁,若是朕没料错,这秘道战事惨烈,山梁上灵麈应该已率兵逼近你幽魔族大营,守住山梁要紧,这秘道,朕自有办法叫他灵兽长哭也哭不出来!” 我言出,幽无邪不解愈浓,他当下直问我道,“龙衍,你到底想做什么?” 幽无邪不知我心下所思,一时拿捏不定,而我一手祭起水灵法阵,只朝他安心一笑道,“幽魔君主,相信朕,朕再不济也是五灵至尊,今时朕既有心助你,则必定不会叫你有一分吃亏,快,快叫回血祸!” 幽无邪见我言语肯定,不容置疑,终是一挥袖召回血祸等一众幽魔暗夜使,而麒麟见幽魔族忽而撤退,一时更是紧追不舍,灵兽长自秘道前灵壁一步踏出,他见我与幽无邪并肩立于一处,怒恨时竟将整个连云山秘道内生发之灵悉数唤起,包括已毁塌处石梁残壁,丝丝灵息升腾,化作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尚好血祸等一众人因幽魔君主之令复作灵息消弭无踪,而我当下催动真力,水灵光华自我掌中起,环绕成青光壁阻绝层层箭雨,我一步由近处石梁而上,正是与麒麟对面相持,此际灵兽长死死盯着我看,冷声直道,“龙衍,你想做什么?” 其实今时,他见我祭起法阵,大约已有所察觉,此时此问,则必是心虚,而我闻他一问正是好笑,一时挑眉,不咸不淡只道,“灵兽长这秘道修得甚好,甚好,朕初一见真真是叹为观止,只可惜啊,只可惜这秘道再过不得片时,就要毁了!” “你什么意思!” 我言出麒麟立时怒喝,他见我一脸满不在乎,连声又道,“龙衍,你千万别以为陌阳关离你水族遥远,秘道毁塌,连云山毁塌就与你无关,今天你要是敢一意孤行毁了这秘道,且不提你那新欢幽魔君主收不了场,单本座就可以向你保证,保证你水族,日后亦是祸患连绵!” 话音落,我不以为意,而幽无邪闻此眉间惊色,他一步随我而上,直朝我道,“龙衍,你冷静些,连远山毁塌不是闹着玩的,你冷静些!” 哦,原来他们都怕连云山毁塌,就不怕我五灵至尊发怒,却说羽帝都能在陌阳关放一把火,我龙帝就不能在连云山兴一场雨? 片刻静默,幽无邪至我身旁,似要劝止终未开口,他一时只朝我道,“龙衍,你既然叫我相信你,那我就相信你,不过,我希望自己没信错人。”幽魔君主言至此,闪身于法阵一旁,而我闻言朝他扬眉一笑,当即只答,“幽魔君主请放心,莫说这连云山毁塌,就算是天塌了,也有朕与你顶着!” 言至此,我当即唤起身侧冷龙翻腾,又朝麒麟冷笑道,“灵兽长,承蒙世人抬爱,俱道朕灵力之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好,那今天朕就叫你看看,朕灵力之高,到底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且仔细看好了。” 言出,冷龙自秘道呼啸而过,我则催灵引连云山水灵悉数而至,片刻间洪流滚滚紧随冷龙,秘道之内横冲直撞,那灵兽族层层精兵抵不过水灵迅猛之力不得已俱往后退,若是退得慢了,直被冷龙卷起,尸骨无存,而灵兽长见此面色极度难看,他当下催灵以草木之力固壤,灵壁道道,阻绝水灵… 不及片刻相持,我掌中再催真力,一时间洪流奔涌,再去千里,早将那灵壁冲破撕裂,悉数摧毁,但见得今时,这秘道内横梁坚固之筑岌岌可危,瞬及乱石崩塌,白烟浸没于大水之中,乱作一团,至此麒麟已是满头大汗,他只朝我吼道,“龙衍,你是不是当连云山毁塌是本座骗你的?你再不停手,连云山就真的塌了!” “塌了好!” 麒麟话未完,为我一语逼回,这灵兽长当下无法,只得一剑向我刺来,而我见此愈是冷笑,只道方才若非我心脉剧痛,又怎会遭他讥笑鄙薄,想我青龙衍堂堂五灵至尊,难道是浪得虚名么?! 我足下移步,每每避过灵兽长剑锋毫厘,此际秘道毁塌隆隆声中,青芒再出,穿行于洪流之中,瞬时间,大水成冰,支撑住山体不再下塌,但这秘道,十成毁去九成九,早已叫麒麟欲哭无泪… 一时间水灵收敛,寒意极盛,而灵兽长抬眼见得这秘道中尚有多少灵兽族精兵惊骇不及,已为冰封,面上早不知是何表情,此际他目光死死钉于我面上,只恨不得啖我肉,饮我血,而我为其注目,面无表情,当下只冷声道,“灵兽长,朕并非没有警告过你,有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话音落,麒麟一语不发,片刻他催灵离去,瞬及无踪,而幽无邪自一旁忙欲追去,奈何又见得我面色苍白,堪堪跪倒在地,这幽魔君主当即往前,一手带过我腰身,而我为其掺扶,却止不住腹内翻涌,那早先强压下的一口血自唇角溢流而出,好生狼狈… 幽无邪弯腰将我扶起身来,他唇舌覆于我面,直将我唇角血痕丝丝舔去,而我一见又是怒气,当下一把推开他去,直喝道,“幽无邪,你做什么?!” 奈何这厮惫懒,竟朝我嬉笑道,“天塌了,龙帝陛下都要与本尊顶,现在就让本尊亲一个,再亲一个…” 却说今时,秘道之围已解,他幽魔君主自是心情大好,然而我烦心于多少荒唐不堪,还烦心于嘉迎相持,当然,我更不愿再起多少无谓的误会纠缠,一时冷色,青芒剑起横于胸前,厉声又道,“幽无邪,朕说话不是开玩笑,那灵兽长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他当朕说话是儿戏,你明不明白?朕是青龙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还有,方才朕神思不清,有多少荒唐失态请你幽魔君主尽数忘怀,你听见了没?!” 我言出,幽无邪神色复杂,他当下挥袖,恨恨将足下乱石劈裂粉碎,竟朝我森森道,“龙衍,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本尊待你,比那羽帝还要好一万倍!” 第143章 相助 … 幽魔族大帐中,我一夜静坐,闭目调息,凝思中只觉幽无邪于我身侧来回踱步,烦躁异常,而此一夜帐外山梁上鼓角争鸣,灵兽族精兵如潮水,前赴后继,直至翌日天明,鼓声渐缓,战事方解,我一时睁开双目,但见得幽无邪一步至我身前,急声直问道,“龙衍,你觉得如何?要不要本尊马上送你回泱都?” 而我见他焦急,当下摇首示意无须劳烦,一时起身只道,“朕无大碍,既然是昨夜连云秘道已毁,你幽魔君主心头大石落地,而借道一事又有诸般不妥,那朕,的确也该回去了。” 我言出,正欲往帐外行去,未料幽无邪竟是一把拽过我手腕,此际幽魔君主眉间神色复杂,却问我道,“龙帝陛下此言何意,莫非是不想再借道了?” 只能说幽无邪果然性格古怪,捉摸不定,只道前时我问他借道,他百般不与,今时我意决嘉迎关与麒麟一决高下,他倒又来重提此事,而此际我为他强硬拽过,回身来不由一叹道,“幽魔君主,诚如你日前所言,借道为君者忌,前时朕考虑不周,贸然相询,的确是颇有不妥,既然今时,这秘道之围已解,那朕只希望你好生收拾这陌阳关残局,至于我水族与灵兽族再战,朕自有主张。” 我话音落,幽无邪一时惊异,他当下皱眉,直问我道,“龙衍,那嘉迎关号称天下第一雄险,难道你有必胜的把握?” 闻他一问,我略作摇首,实话道来,我哪有什么必胜的把握,而今只不过是想借陌阳关形势有利,施重兵强逼嘉迎关,只要他灵兽长肯低头,我自会撤兵,只但愿麒麟能认清局势,莫要再作无谓顽抗,到头来两败俱伤… 我一念至此,略有思忖,却未料此际幽无邪见我片刻不语,竟阴测测问道,“龙帝陛下不说话,心里可是在想回泱都诏令羽帝,叫那丹凤起兵助你?” 幽无邪一问古怪,而我闻听不由一愣,其实这诏令羽帝一议,我并非不曾想过,只不过以今时之境,还不到我与凤百鸣开口的地步,此刻我正是心中隐忧,倒不觉轻声一叹道,“若灵兽长顽抗到底,实在没办法,那朕也只能请羽帝相助了…” 我话未完,神思渐远,不想此际幽无邪闻言大怒,这厮一把死扣我手腕,竟无理喝道,“龙衍,你不许去找凤百鸣!” 这一吼实在莫名其妙,直叫我半晌回不过神来,一时间我与这幽魔君主对面相视,不由得连声失笑,我当下自他掌中抽回手来,方欲言语,奈何话未出口,只见得幽无邪面上恼色,这厮难得尴尬窘迫,却急急朝我道,“龙衍,我帮你!” 他言出我尚不知何意,但见得幽魔君主收起无谓态度,正色对我道,“龙衍,昨夜你出手助本尊化解秘道之围,本尊铭感于心,虽说那借道一事我不会轻易应允,但今天于此,本尊对你龙帝陛下郑重承诺,即刻起,举我一族兵力于陌阳关,沿途往南,直逼莽原,以助你嘉迎关马到成功,可好?” 幽无邪话音落,一双眸子灼灼于我,而我听他承诺,惊讶之余尚不及言谢,不想这厮却又一笑道,“不过,我幽魔兵将善速决,不耐久战,实话说,此次本尊因陌阳关占得先机,大军压境,兵临灵兽族腹地深山也许问题不大,但守城不比攻城,本尊一毫不会恋战,三月内兵至畋嶙,即刻就撤,龙帝陛下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自是明白,那畋嶙城为莽原三道前哨最外,乃是灵兽族北地重镇,今时幽无邪允诺举一国之兵,三月内强取陌阳之南数座城池,这是在为我赢得三月时间,以助我嘉迎关一举破敌,只是如此,他幽魔族兵损之大,数十年难复生息… 我当下心中百感,未及立时答话,而幽无邪却是近前执起我手,挑眉一笑道,“如何,本尊可是比丹凤还要好?” 真叫我无话可说… 我一时并不愿与他就这荒唐之言多作纠缠,回神过来只正色答道,“幽魔君主此举,朕感念在心,今天在这陌阳关,朕也郑重与你承诺,但凡你幽魔军中,军资有任何缺乏,朕必定鼎力相助,至于嘉迎关一战,朕亦求速战速决,只望能早一日长驱直入,也好叫你幽魔君主早一日撤军,少一分兵耗,好不好?” 话音落,幽无邪颔首应允,而我当下转身欲回泱都,再征歧门兵力增补壅涉,三月内不破嘉迎,不叫他灵兽长公开讨饶,誓不罢休! 我一时欲踏出帐外,直往前行,实未料今时,这幽魔君主言尚未尽,他忽而自身后一把将我环于怀中,低声呢喃道,“龙衍,你就没有其他言语要对本尊说?” 还真没有… 片刻沉默,我好生尴尬,当即挣开他怀抱,心下几番闪回,最后只问出句道,“幽无邪,朕的确有一句想问一问…,朕想知道,万年后,右护法血殇是否真能聚化复活?” 我一问出,幽无邪不知是何表情,半晌他摇首轻笑,不置一词,而我只怕自己这一问,他又要起什么误解,忙又开口道,“幽魔君主,朕只是知恩图报,未有其他,你千万别想歪了。” 未料我话音落,幽无邪似笑非笑,他当下一挥袖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语焉不详道,“龙衍,只要你想,万年后血殇就能复活,若是你不想,那千万年也难…” 却说幽无邪此一语万分古怪,只可惜此际实在不是详论的好时机,我一时摇首,暂且撇开种种思绪,当下唤来我水族亲随,直往泱都… 第144章 苦战 … 回抵泱都未及喘息,我即刻赶往泊光阁,书案旁拟旨三道,急调壅涉关邻近兵力迅速增补,只道此三月内,不惜一切代价,誓取嘉迎,而我一度伏案疾书,书毕方才发觉身侧枢密院官员手奉奏章书函,似欲告禀,只不过刚刚,他一众臣下见得我自陌阳关回返,匆匆拟诏,一时间不敢打搅,直至此际方才近前。 原来竟是羽帝来函… 却说九天遥远,我本以为羽帝尚不知嘉迎战事,实未料丹凤讯息灵通,今时我举兵不过月余,他来函中已然提及雄关难下,僵持不利,羽帝以寥寥数语论及战况,最后却直言相询,只问我是否需要他羽族自南向起兵,相助一臂之力… 我阅毕书函,不由远目凝思,其实据我所知,羽族与灵兽族边境高山丛莽,天然阻隔,这数千万年来,五灵界多少杀伐征战,羽族与灵兽族交战屈指可数,每每两族加强兵相争,终是战况僵持,不了了之,再看今时之局势,我既得幽魔君主鼎力相助,三月内尚不及羽族兵至南岭,也许战事即缓,而且前时水羽相争,羽族遭受重创,如今我实在没必要强求羽帝,作这无谓之争。 念至此,我脑中几番思虑,却说丹凤来函,一片诚心,我自是感激不尽,只不过他若想助我逼得麒麟低头,除却发兵相争,另有他法,说起来,我倒真有一事盼他羽帝出力… 远事且先按下不提,今时前线军令已发,嘉迎关强兵压境,战事如火,而陌阳关幽魔族战报,只道三日内幽魔君主弃陌阳直往南下,沿途所至,奇兵难料,那灵兽族北地城池,已然一片恐慌,无不惶惶难以终日。 转眼又是月余,幽魔君主言出必行,他幽魔族擅奇袭,战果辉煌,而我水族于嘉迎关相争,战事稍有进展后复又陷入僵局,这十数日来竟是一毫未有推进,而我闻此实在忧急,月余来不曾有一日回抵锦澜殿寝宿,夜夜泊光阁批复战报,短短时日内已下十三道金令紧逼,竟然,竟然战事仍不见转机… 只怕是麒麟下定决心与我杠到底了… 麒麟不是傻瓜,那幽魔兵将不耐久战,我知,幽魔君主知,他灵兽长亦知,莫非这厮已然料及幽无邪不会恋战,今时居然敢放胆不顾灵兽族北地一众城池,就为嘉迎关与我一决高下?简直无可救药! 而三月之快,大半有余,我水族自突破嘉迎关外围栈道后,就一毫战果未有,甚至近数日僵持,差点为灵兽族守军反扑,反倒有退却之险,实在是大为不妙。而我每见战报,心下愈沉,按说今时,我已下如此强兵,若还是寸步难行,莫非此一战艰苦,非止三月两月即成… 愈是心烦愈多事,且道我兴兵之初,朝内便屡有异议,而今时这一群元老亲贵见得兵损极大,久耗不见成效,反战之声更是整日萦绕于我耳际,以那龙阁大学士为首,一众亲灵兽族朝臣联名上书,竟道定域王妃去世,我水族有亏灵兽族在先,而现下我一意孤行,不顾两族交好,先起刀兵,更是背弃先祖盟约,万般不妥… 他数人上书,言辞尚委婉,奈何我一阅火冒三丈,却说今时,明明是那灵兽长屡生异心,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侮辱于我,我举兵征伐本就是势在必行,为何事到如今,居然会被自己的臣子妄加指责,竟道我背弃盟约? 当日泊光阁,众臣见得我面色阴沉,无不屏息观望,而我阅毕奏折怒极冷笑,一时甩袖,直将那书册掷落于龙阁大学士面前,厉声只道,“老大人莫非不是朕的臣子,却是那灵兽长的臣子?尔等口口声声俱道朕行事有亏,却说朕亲自送回定域王妃遗骨,朕哪处有亏?明明是他灵兽长百般刁难,祸心不除,他对朕之不敬几至罪大恶极,尔等非但不知一致对外,长我水族威风,还要天天说这陈词滥调,动摇军心,老大人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 千年来朝堂议事,我鲜少动怒,至于对这龙阁大学士,更是礼让有加,而今时忽有如此厉色,座下诸臣见得,无不惊大过于惧,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这大学士抬首满面不可置信,他当下颤颤巍巍跪伏于地,几至老泪纵横,却又朝我道,“陛下何以此言?老臣历经三朝,一门忠烈,何以不是你的臣子?陛下,老臣所言句句以你为念,以我水族为念,只道不多久前,我族方与羽族相争,战毕不及喘息,如今再战灵兽族,本已是下策,更何况那嘉迎关天下第一雄险,数月来久攻不下,我族兵力日损数百成千,就算是真有一日,嘉迎关为陛下收入掌中,那到时候,我水族百万大军也必将所剩无几,陛下,你得不偿失啊!” 这老大人言辞切切,其实也并非完全无理,但是以如今境况,前线战事胶着,他一句激励之语没有倒也罢了,竟还屡屡说出这等灭自己威风的丧气话,实在是不该不妥,而我知他族系多有与灵兽族通婚往来,坚持议和或多或少存有私心,当下心烦,不由得一挥袖怒道,“够了,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任何人若再敢多言妄语,休怪朕降罪责罚!” 言出不及退朝,我转身愤而离去,不想那龙阁大学士跪伏于地,竟仍是声声纠缠道,“陛下,江山社稷为重,意气之争无谓啊!” 真是烦心透顶,这老学究简直没完没了,他不知莽原山台,那麒麟有多放肆倒也算了,莫非还不知连云秘道,灵兽长祸心包天?就算此番我举兵嘉迎,真的师出无名,但以如今之境,撤军也是大大不妥,又何必再三妄言异议? 泊光阁几议无果,嘉迎关寸步难进,而我数日来忧思满腹,真真是连头发都要愁白了,直至三月期限将至,那幽魔族军报称兵近畋嶙,幽魔君主来函已有撤军之意,实在是叫我几番焦躁,进退两难… 我当即再无心其他,正是欲亲往嘉迎督战,不想方唤来亲随相从,前方急报又至,此际泊光阁内,那信使颤颤巍巍将战报呈于我前,我接过一阅,但见书简上血痕斑驳,寥寥几语,非是其他,正是嘉迎关已破… 第145章 罪己 … 按说嘉迎关已破,我本该大喜,奈何今时一见这战报落款,那主帅应夔落笔凌乱无力,实叫人心生犹疑,而我见此方欲问询,不想竟听得那信使低声告禀,他竟道此战之惨烈,两族将官死伤无数,纵连两族主帅,俱已阵亡… 什么?! 且不管那灵兽族主帅章吼如何,我只道应夔系出我水族皇族旁支,世袭瀞宜王,其父与先帝乃是堂兄弟,若真论及龙脉族系,因先帝并无嫡亲兄弟,今时算来,这世上除却龙溯龙涟与我嫡血至亲,就该数这瀞宜王与我血缘最近。 瀞宜王年长于我,即是我的族兄,年少时他作为嗣王世子,曾于泱都修习水灵宗法,那时候我年尚幼,记忆中只知兄长温厚,待我甚好,奈何后来,他不知因何事触怒于父亲,一贬至边荒,再无音讯,直至我登基继位,瀞宜王方才继承封号,复还朝堂,而彼时我继位之初,漓城歧门俱有名将驻防,唯壅涉深入灵兽族群山之中,本就是重中之重,更兼父亲在位时,总不放心边关守将,屡屡换防,因此这边关稳定亟待解决,当时我细数朝中多少名将人选,总觉颇有欠缺,最终不得已遣瀞宜王驻守,方才算稳妥千年。 千年来,我知戍边艰苦,封赏恩赐自是不在话下,但应夔贵为嗣王,我本有心将其回调泱都,奈何边关之重,更兼近年来壅涉形势吃紧,每每他泱都述职,天水阁与我会面,回调一事我纵记在心中,却总不能真正兑现,虽说瀞宜王就此事从未有过微词,但长年来他夫妻分离,儿女年幼,我心下颇觉歉意,本欲此战后加封他亲王之尊,将其回调泱都,不曾想今时一战,以应夔谋略胆识,灵力之高,竟至于战死疆场,莫非真怪我操之过急,十三道金令道道紧逼,莫非那大学士所言无虚,到头来我得不偿失… 闻听战报,我一阵揪心,虽说当初是我说不惜一切代价,誓取嘉迎,可是事到如今,嘉迎关既破,我一见这血迹斑斑的捷报,一时足下不稳,竟至于跌坐于书案旁,心底好生难受… 良久,我垂首不知作何所思,只道嘉迎这一战,其代价之大,已然叫我无法接受,奈何今时应夔战死,嘉迎关虽传捷报,想必形势还不稳,念此,我只得按下心中诸多思绪,当下唤来近身亲随,赶赴前方。 一路往西,未至嘉迎百里外,我已感受到灵散无处,怨魂遍野,待我真抵战场,但见这往日雄关战火涂炭,洪流滚滚后土崩瓦解,而两族将官死伤无数,四野里低洼处积潭,已不辨是水,抑或是血… 此际我沿毁塌栈道一路往上,沿途只见我水族兵士大多负伤在身,偶有灵兽族残兵败将负隅顽抗,刀兵之声混杂于呼号风声中,好不苍凉,我见此止不住连连叹息,疾行至这嘉迎关高处,我水族临时营帐,只见大帐内一片哀色,主帅应夔灵散,徒留他生前一柄角龙刃,淡淡流光… 我当下悲痛远大过克敌之喜,不及身侧应夔副将回禀昨夜战事,一时以掌心抚过那角龙刃,竟是好一阵神思恍惚,久久不能平复。半晌,好容易回神,我仔细问询战事始末,当即命人清点兵将,迅疾将这嘉迎关上上下下驻防完毕,方才得一刻喘息。 夜阑,高山上冷月如钩,短短三月内,两族于嘉迎关重兵相争,我自壅涉邻近调兵八十万,一再强攻,如今这嘉迎关总算得破,然而我水族兵损近半,瀞宜王战死,钦武将军阵亡,而灵兽族退却嘉迎百里之外,灵兽长竟仿似仍未有一丝低头之意,莫非此一战,我竟真为龙阁大学士言中,不以江山社稷为重,只为无谓意气之争? 数日后,厖夷接我急令速抵嘉迎,统领三军,而幽魔君主信守承诺,幽魔族兵至畋嶙后,如期撤军,此际灵兽族一片惨淡,东向嘉迎失守,北向一众城池半毁,而我交代好嘉迎诸般事宜,匆匆返抵泱都,当即发函至莽原,诏令灵兽长亲临请罪,我本以为现今,那麒麟再如何强硬死撑,也该致歉讨饶,谁曾想今时这灵兽长竟好像发了疯一般,事已至此,他复函竟然就回了我四个字——白日做梦,这…,这简直是…! 嘉迎关损折兵将近四十万,纵是此一战得胜,却胜的太过艰苦,因此泱都朝内不见喜色,倒频添异议,更兼那灵兽长死活不肯松口,割地不可能,赔款他也不允,就算是致歉这厮都要顽抗到底,更可恶他于莽原昭告天下,竟道我背弃盟约,先起刀兵,竟道我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侵略行径… 真是恶人先告状! 奈何此际,那羽族与幽魔族尚不以灵兽长所言为意,反倒是我水族朝内,哀恸大过天,且道四十万兵将折损,多少兵士死无葬身之地,更有多少将官俱由他人扶棺送归,我虽是口中不提,然而心头如大石重压,进则需投入更多兵力,退则白打了此一仗,真真是好生愁烦… 多日夜宿泊光阁,本以为嘉迎关得破,我总该能回抵锦澜殿,一宿好眠,实未料此际比之前时,更是举步维艰,十数日后,嘉迎关形势稍稳,偶有交战亦不成气候,而瀞宜王与钦武将军遗体遗物由厖夷遣人扶棺送归,泱都城内大丧,连日朝会死气沉沉,也许我…,我真的错了… 三日后,瀞宜王大丧,瀞宜王府内白练道道,满目缟素,瀞宜王妃携膝下二子,跪伏于应夔灵前,泣涕不止,此际我亲临府内吊唁,灵前追封应夔亲王之尊,赐谥号“忠昭”,其身后二子,俱加封亲王品级,赐封号“瀞王”、“宜王”,以表我追思抚慰之意。 应夔二子,长子不过总角之年,幼子方离襁褓,正处于咿呀学语之际,今时瀞宜王妃听我一番追封恩赏,不由更是泪流满面,她携二子向我行礼谢恩,而那年幼孩童也许对父亲根本无从记忆,此际怯生生跪伏于我面前,稚嫩之语也知叩首唤我陛下,而我见此闻此,心下歉意愈甚,却说自古战事多杀孽,为何当初我就不能冷静思考几分,为何我就不能待时机成熟,再联合羽帝一并征讨? 我当下追悔莫及,一时弯腰,只知将这两位年幼的小世子俱揽于怀中,轻声哄道,“莫唤陛下,唤我皇叔…” 稚龄孩童也许尚不知我此言意味着何等荣耀恩宠,只知懵懂应下,而我心中慨叹,即使今日,我赐他二人再高之荣耀恩宠,他二人父亲也不能再回泱都,唉,罢罢罢… 且道瀞宜王大丧,我吊唁后颓然返抵碧泱宫,心中委实不好受,一时再念起那钦武将军,心下愈沉,其实这钦武将军本驻防于壅涉之南,此次接我急令,增补嘉迎,而他年少于厖夷,尚称不得当朝名将,但却是朝中龙阁大学士唯一的嫡孙,虽说这大学士屡屡讨我厌烦,但他一门忠烈,确无虚言,今时后继无人,不能不说是我的罪孽… 今时嘉迎战事告一段落,那钦武将军战死疆场的讯息传至泱都,这大学士年老体虚,一闻此噩耗,已有数日未曾上朝,而我两次探访,老大人俱以病重为辞,卧榻上一语不发,是日我再访学士府,大学士老泪纵横,卧榻旁艰难行礼,直对我道,“陛下,微臣老迈,时日无多,也许朝堂上屡次顶撞于你,陛下心中不快,总以为老臣坚持与灵兽族交好,俱因一念私心,只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当初老臣膝下也曾有三子一女,先帝在位时,长子习文,官拜枢密院右丞,却说那时水羽交恶,我儿他出使九天,因传达先帝征伐离水之意,触怒金凤帝,为其腰斩于市,次子习武,封号折冲将军,离水一战中为国捐躯,尚好三子病弱,方能留下一根独苗,不曾想今时,我那孙儿竟也…”,老大人言至此,已是哽咽不成声,良久,他好容易平复心绪,一笑怆然,却又对我道,“最可怜是我那小女儿,当初因我水族与灵兽族交好通婚,他远嫁作灵兽族畋嶙王侧妃,诞下一子后本以为母凭子贵,谁料想此番嘉迎一战,灵兽长迁怒于我水族亲眷,竟不顾畋嶙王为其嫡亲叔父,生生我那女儿与外孙散灵于畋嶙城,陛下…,老臣…” 大学士言语断断续续,已仿似耗尽气力,而我闻至此,早已不忍再听,当下倾身将其扶于卧榻旁,只知不住承诺道,“老大人请放心,令嫒令孙之仇,朕一定叫那灵兽长血债血偿!” 我言出,未料这老大人闭目摇首,他勉强扯出些苦笑来,喃喃直道,“陛下,老臣方才就说过,老臣之所以直言明谏并非因为一己私心,就算是今时,我膝下儿孙悉数为国捐躯,老臣以他们为荣,老臣无憾,老臣不需要陛下再兴兵说什么血债血偿,老臣只希望陛下万事三思,四十万兵将啊…,还有,就算是今日嘉迎关破,再往西灵兽族仍是一路高山险道,陛下,你千万要三思啊…” 龙阁大学士言未尽,意有所指,他大约怕我因不能逼服灵兽长,不及休整,再起兴兵之念,直往灵兽族腹地深山,而我心下所思,只怕麒麟决不会善罢甘休,他失了嘉迎关,短时休整后必定反扑,而他自西北高山而下,自是比我由东南低处往上要容易许多,实未料此际嘉迎关既破,我竟仍是骑虎难下,都怪我,都怪我啊… 当日告别龙阁大学士,我返抵碧泱宫,一夜凝思,却道如今,我虽不悔兴兵征伐麒麟,然而却悔选错了时机,都怪我当初不曾考虑周全,忘了灵兽族山地难进,更低估了灵兽族兵力雄厚,才导致如今陷于被动,两难境地,而纵观今时朝内,虽无人敢直言反战,但诸臣见得嘉迎一战惨烈,或多或少心生微词,最可恶我口口声声道灵兽长对我不敬,却又无法向五灵界昭告,直言这厮大庭广众下对我淫戏侮辱,这真叫我有口难诉,压力重重… 我思前想后,为安抚朝内情绪,且不提对此一战诸将加赏恩赐,待所有兵士俱优厚抚恤,更重要我自己不得不承认,此一战因我一念而起,此一战时机不对亦因我考虑不周所生,因此翌日晨起,我即至泊光阁拟诏罪己,宗庙内面壁数日,只为告知诸臣,虽然嘉迎一战,因我操之过急,我族损失惨重,但那灵兽长祸心不除,终为大患,既是今日我族已取嘉迎关,他灵兽族兵损灵耗,想必不会低于我族,因此我泱都朝内更应同仇敌忾,即便不为其他,就为告慰战死诸多将士,也该守住嘉迎,再图往西,一定要逼服那灵兽长,令其赔款请罪! 第146章 久战 … 此次我拟诏罪己,虽说确有悔责之意,但最初更是为安抚朝内,执意再战,然而这连日来宗庙面壁,我长跪于列祖列宗灵前,此一战始末萦绕于脑际,竟是愈想愈觉得自己混账,愈想愈觉得自己有罪… 先有莽原山台为他国国君当众侮辱,失尽颜面,后有连云秘道几番淫姿媚态,浪荡无耻,更不可饶恕的是,我还因一念之差,妄动刀兵,致使我水族四十万兵将折损,生灵涂炭,我简直…,我简直就是愧对先祖,愧对龙帝之尊… 脑中繁杂种种,而我心下懊恼悔恨无以言喻,气闷时直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以解心头无名之火,直至数日长跪不起,面壁思过,我好容易平复心绪,仔细考量当今局势,且道今时,那嘉迎关既为我收入掌中,而灵兽长居然还死活不肯松口,想必他意在反扑,收回失地,到时候好叫我白战一场,而在我看来,若短时内叫我水族再兴重兵,西向紧逼,也未免太过冒进,反正事已至此,倒不若死死守住嘉迎关,不求速决,但求扼住灵兽族咽喉,一个字,耗,哪怕十年,二十年,一直耗到他灵兽长低头为止。 当然,久耗并非上策,奈何唯今之计,却只能如此,只不过尚有一事甚为头疼,却说那嘉迎关地势西高东低,东临我水族是陡峰峭壁,西向灵兽族境内则是通途坦道,这利于灵兽族急速增兵,当初对我水族来说的确是难以攻克,但是而今,嘉迎关既为我族所据,这西向通途非但不利于据守,反利于麒麟反扑,只怕是我想僵持久耗,大约也不那么容易。 宗庙内几番思绪,我于先祖灵前立下重誓,只道此一战,万般以国之利益为重中之重,不求贪功冒进,不作意气之争,只为彻底打击灵兽族,叫其万年也再难起二心,而此番宗庙思过,数日已满,我仔细考量后终不放心前线战事,泊光阁内阅毕奏折,又遣人备国礼相赠幽魔君主,以表此战我对他相助之谢意,一待诸般料理停当,我即启程,匆匆又往前线而去。 再抵嘉迎崇山峻岭,我但觉四围草木灵息极盛,果不其然,这大战后未有一月,灵兽族反扑已不下十数次,而今时厖夷见我亲临,回禀战况时,亦不由得面露忧色,他道西向嘉迎,利攻不利守,短短时日内我族兵将应付灵兽族不断来犯,早已疲累不堪,若长此以往,情势实在不佳… 而我听得厖夷回报,虽说如此战况早在我意料之中,但一旦听闻仍不免眉峰深敛,心下愁烦,此际我随厖夷登上嘉迎关城楼,高处远目四下,但见得西向坦道,沿途唯见几许浅涧山泉,实在不成气候… 而嘉迎往西二百余里,再一座重关阜陵,阜陵关虽比不得嘉迎关雄险非常,易守难攻,但其四围密林丛莽,生发之灵盛极,水灵穿行其间,极易化散,想必今时,灵兽长必是屯重兵于阜陵,据守反扑,那我却该如何应对?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这嘉迎关西向毁去大半,引寒水灵筑道道冰河,以成易守难攻之势,再者,今时大战方止,我水族兵士疲累不堪,如此不仅能得喘息恢复之机,尚可以以进为退。 当然,我说以进为退,此进绝非冒进,更不是强取阜陵关,我只是命厖夷抽调小股精兵,沿途往西,遇山涧沟壑则引水灵以成阻绝,而一旦遇灵兽族强敌则径自撤退,退只要守住嘉迎关不被麒麟收复即可,如此往复,少则数月,多则半年,疲累的将不再是我水族,而是他灵兽族,苦不堪言。 思至此,我立时交代厖夷作战之策,而厖夷久驻歧门,长于掌控寒水灵,此际他得我谕令,即刻遣精兵毁去嘉迎西向栈道,以筑冰河,而我于嘉迎关数十日督战,期间灵兽族又有几番来袭,只不过如今之嘉迎关,早非他灵兽族草木盛极之嘉迎关,冰河阻绝,几成冻土荒原,他灵兽长就算有本事再兴百万精兵,想必也只能僵持… 至此,前线危势总算得缓,而我再回泱都,泊光阁内下诏,又自北境征调了二十万寒水精兵前往嘉迎换防,一战四月余,直至如今,我脑中紧绷之弦方解,尚不及返抵锦澜殿,好生入眠,不想此一夜竟伏案于卷卷奏呈旁,一睡不辨晨昏。 翌日,大约已是日上三竿,我方才自书案旁醒来,一时睁开双目,不由就要责怪身侧侍从,为何不早早将我唤起,尚好尚好今日并无朝会,若不然,误了时辰不提,叫我这般睡眼惺忪之态,如何面对堂下诸臣? 我当下不悦,方欲发作,未料想一抬眼却见得那内侍好生委屈,他低声却道,“陛下,非是微臣等未曾唤你,实在是陛下连日操劳,微臣等久唤你也不起…” 算了算了,为此事计较也是白计较,想来他一众人等俱是怕搅了我睡意,不敢放胆唤我,而我今时醒来,好生头晕不快,当下摆手,只不耐道,“好了好了,朕明白了,你们都退下。” 我此言出,内侍方欲领命而去,不想他忽又回身告禀,却道今晨有人碧泱宫外求见,问其姓甚名谁,她死活不说,泣涕涟涟只为见我一面,而我闻此好生诧异,尚不及详问来人是何模样,却见得侍从面有古怪,低声只道,“陛下,那妇人衣饰华贵,容貌甚美,她说她是你的故人…” 哦?我怎么不记得有此故人… 第147章 叙旧 … 一事一事又一事,战事方缓,又有故人到访,非止一个,尚有他人,而我回抵锦澜殿,略作梳洗,此际还不知碧泱宫外到底是何人求见,又有枢密院右丞回禀,说前时我遣他打探太傅下落,他四方寻访,本在盟会前已发现太傅行迹,未曾想半途遭其逃脱,直至近日,方又在东海觅得螭烺影踪,数百精兵相缚,好不容易将其制服,带回泱都。 哦,原来又有此事… 如此看来,太傅枢密院在押,碧泱宫外即有故人求见,而我在锦澜殿闻此两条讯息,一时间心下似有计较,一边厢命人将螭烺好生看管,一边厢略作更衣整束,即诏内务官有请那宫外华服丽人一见。 碧泱宫内别苑侧厅,那华服丽人经宫人引见而来,此际尚不及我注目相视,她已是连忙行礼,而我见此方欲示意免礼,却未料她一开口急声唤我,却道殿下万安,她言出一时抬首,忙又改口道,“不不,陛下万安…” 难怪内侍告禀,只道宫门外女子衣饰华贵,容貌甚美,却原来不是他人,竟是我那远嫁有翼族的泗水姑母,算来泗水远嫁已有数千余年,而我与她上次相见也早在数千年前,此番重逢,我忙唤宫人赐座奉茶,以贵礼相待,不觉间只忆起年少时,太傅虽然甚为讨厌,幸而还有姑母偶尔探望,我方才能得半日清闲。 一时间,年少往事忽上心头,我念起不觉一笑,不及问她数千年风神都岁月,转念一思,如今九翼王既殁,风微澜因擅闯五灵盟会,为我久困至今,而太傅日前又在押枢密院,想必她此来决非叙旧,怕是有好些事相求… 此际我低首轻呷杯中清茶,本欲待她开口明言,倒未料这久别多年的泗水姑母几番将我打量,她好似有话要说,却又好似极难开口,其实也难怪如此,且莫提今时,我与她久未谋面,即便是当初年少,泗水郡离泱都遥远,我与她也不过数面之缘,实在是不比寻常百姓家,姑侄亲缘之厚。 良久她未语,我倒不由淡淡一笑道,“姑母如何这样看着朕,莫非这许多年未见,姑母已经不认识朕了?” 言出,泗水王妃略见尴尬,她回神连声致歉,却喃喃直道,“时光如流水,想当初我离开水族时,陛下年少未及束冠,淮川时时追着那白豚玩闹,不曾想今日一见,陛下已然长成五灵至尊了…” 泗水王妃话音落,我闻于耳中不由失笑,不过她离去甚早,那时的我的确年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只怕是当初她之所以嫁作九翼王妃,倒还真与我脱不了干系,而今时一念至此,我不觉思绪渐远,半晌后回神,开口却问道,“姑母远嫁风神都,不知这许多年来,可还安好?” 奈何此言出,尚不及泗水王妃答话,我立觉不妥,只道是九翼王故去,而浣风山风微澜早有言语,句句直指风神都他母子二人举步维艰,今时我又何必多此一问?念此我当下颇觉歉意,急忙改口道,“日前朕听澜亲王提起,说九翼王故去后,风神都形势不稳,却原是龙溯遣人相助姑母离开,不知可有此事?” 其实,我这一语本是随意问起风神都形势,实未料话音方落,泗水王妃即刻变了面色,她一听忧色满面,连声直问我道,“陛下,澜儿他果真在泱都?他真的来找你了?他可曾冒犯你?” 泗水王妃这一连串问话尚不及我一一作答,不想她忽而泣声,却又朝我道,“陛下,泗水远嫁风神都,早已是有翼族后妃身份,今时本不该贸然擅闯碧泱宫,也不该牵累故国介入风神内乱,只是…,只是…” 她言至此,我了然于心,诚然,今时有翼族内乱不假,但泗水姑母贵为九翼王妃,且莫提贸然到访碧泱宫,即便是擅离风神都,未免俱是不妥,故而也难怪她宫门外求见,万般都不愿道出真实名姓,念此我不觉微微摇首,而此刻泗水王妃见我不语,她大约心中无底,连忙又道,“陛下,助我母子离开翼王城的是太傅螭烺,原本与亲王殿下无关,更不敢有一毫与水族关系,你千万莫要多心…” 泗水姑母言出我心中有数,想必今时,龙溯因触怒我而久困东海一事,她早有耳闻,此际她又听我提起风神都一茬,生恐我会心生不悦再有迁怒,因而面色紧张,急于解释,其实她不知,于此事我本无意怪责,更兼今时我尚有心相助风微澜,则更谈不上迁怒了。 我当下一笑,摆手只道,“哎,姑母放心,龙溯因挂念亲情相助姑母,朕并无一分怪责之意,倒是前时五灵会盟,表弟远来泱都,朕因诸事相留他于浣风山,直至而今都未及知会姑母,累你担忧,实在是朕的不是了…” 我出言安慰,复又提及风微澜,而泗水王妃闻听初是讶异,一时间她止不住泣声,连连直道,“陛下,澜儿他年少无知,我真是不知道,他竟然敢擅闯血王莲盟会,陛下,若他有任何冒犯,陛下千万…” 泗水姑母言至此,低首以袖拭泪,此际尚不及我表态示意无妨,她却又泣声道,“陛下,泗水自知无甚立场求情求饶,但是你就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千万莫要与他为难,我这就带他走,好不好?” 实在是好生奇怪,虽说风微澜擅闯盟会,的确曾有意与我为难,但那孔雀一事,事后我并未计较,想必盟会祭台之议也无从外传,为何今时,这泗水姑母不知详情,却万分肯定小亲王必会冒犯妄为,又好似我囚了风微澜,定会加以重罪? 莫非又是太傅螭烺,想必在他口中,我早就成了什么妖魔鬼怪,可想而知,这冥顽不灵的太傅定是在泗水王妃面前万般微词,直叫今时我一番话讲至此处,泗水姑母依仍是一脸哀戚,就生怕我将他那宝贝儿子囚在浣风山,已下了什么毒手,唉,这真是… 我当下也无心多作言语,一时起身,只朝泗水王妃道,“姑母也不必求情了,朕留表弟在泱都,的确有要事相商,既然今日姑母亲抵泱都,那不若这样吧,有什么事缓几日再说,朕先遣人送姑母去浣风山,与表弟一叙。” 话音落,我即唤来宫娥侍从相随,引泗水王妃前往浣风山,不曾想这姑母事多,她一时起身已至厅前,竟又回身似欲言语,不过此际,她许是见我面上略有不悦,终是未曾多言,径随侍从而去。 送走泗水王妃,我不觉竟是好生感怀,一时以手抚额,总觉得有好多事压在心头,繁复无解,此际别苑内无暇品茗闲坐,我只略略休憩片刻,忙又往枢密院,去好好会一会那太傅螭烺。 却说太傅对我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由来已久,今时枢密院内,我本以为这老匹夫定又要口出狂言,百般微词,不曾想此际他为人押跪于我前,虽是面带忿色,难得竟是一语不发,而我见此不由冷笑,当即只开口道,“太傅,你可知朕遣亲兵四处探访,寻你回泱都,究竟所为何事?” 我一问,螭烺不以为然,他当下眉间不屑,竟朝我冷哼一声道,“龙衍,你要杀就杀,没必要作这等废话!” 真是冥顽不灵!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太傅总也这般态度,我气愤之余早已见怪不怪,一时挥袖斥退左右,怒极反笑道,“太傅,你怎么不动脑子想一想,朕若是真如你所想,冷酷残暴,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能这么冥顽不灵?” 我话音落,螭烺依旧一脸不屑,今时他昂首注目于我,竟一笑讽声道,“哦,当初在九幽境,不是说你龙帝陛下咬牙切齿,说日后若我雾蛟螭烺胆敢踏入水族一步,定斩不饶的么?怎么,今时你花费这许多心思,自泗水一路追至东海,又将我绑来泱都,原来不是要斩我首级,却还要假意施恩?” “你…!” 这老匹夫简直无药可救,今时我未动杀心,他却非要往刀口上撞,竟还有胆与我重提九幽旧事,而我当下气急,不由拍案大怒道,“螭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朕之所以寻你回泱都,是有要事相询,若你还当自己是水族之人,你就老实告诉朕,那幽魔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怎么会落到龙池里去的?” 我一问怒色,而螭烺闻听当下敛眉,片刻他抬首连连讥笑,只又朝我道,“幽魔镜是个什么东西,我如何得知?今时五灵界形势大变,风起云涌,你龙帝陛下兴兵与灵兽长相争,那幽魔君主都能举一国之力相助,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你青龙帝开口问什么,他能不告诉你?” 什么意思?就此事我又并非不曾问过幽无邪,他若是能实言相告,那今时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念此我不觉烦躁,当下起身,直又怒道,“太傅,你到底怎么回事?朕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处得罪过你,就算不提君臣之谊,单论你我师生一场,今时朕有事相询,你为何要如此百般刁难?” 话音落,螭烺不语,良久,我已然头疼,不抱任何希望,不想他却忽而冷冷道,“你放了那有翼族小亲王,我就告诉你。” 风微澜?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太傅一心痴念泗水王妃,而今爱屋及乌,竟连人家的儿子俱要记挂在心,而我闻他此言初是一愣,回过神来只不觉失笑,果不其然,这段时日泗水姑母定是与他一处,也不知道听了这老匹夫多少微词,只当我将风微澜如何了,真真是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一时间我轻笑不止,而螭烺见我态度古怪,不知又想起什么,竟是厉色朝我吼道,“龙衍,那有翼族澜亲王说什么也与你素有亲缘,他好歹算是你表弟,你到底将他如何了?” 笑话,我能将那澜亲王如何?我只不过是有心助他夺位罢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不帮也罢,而那风微澜更是莫名奇妙,甫一见面便对我百般敌意,莫非也是因为听了他几番诋毁,这才于五灵盟会挑衅于我? 不可救药,实在是不可救药… 此际我摇首轻叹,一时只冷淡答道,“风微澜贵为有翼族七殿下,又是朕的表弟,朕除却以礼相待,还能将他如何?” “以礼相待?你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狠手,七道缚龙索囚困东海,何况是表弟?”,不想今时我话音方落,螭烺立时接口,而我闻他提及龙溯,正是开口欲语,却未料他一摆手当下又道,“龙衍,今天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傅不妨也实话告诉你,实在不是我看你不顺眼,实在是你自己行为不端,且莫提你年少时任性妄为,一眨眼就能闯下弥天大祸,就说如今,明明是你抢了龙溯的王妃,你怎么还有脸将他囚困东海?!” 我…,我抢了龙溯的王妃?我真是百口莫辩… 闻此我心下苦笑,想想如今鼎贞都已故去,那我又何必在这螭烺面前多言解释,片刻回神,我面露冷色,开口只朝他道,“朕之家务事不劳太傅费心,至于那澜亲王一事,太傅也不必费心,方才泗水姑母来过碧泱宫,朕已遣人送她去见澜亲王,少时她母子二人相会,想往哪里去自会往哪里去,朕决不会阻拦,倒是太傅你,万般要记得泗水王妃身份,就算如今九翼王故去,她依然是有翼族贵妃,国母之尊,你这样不声不响将其带离风神都,若是牵累了她名节声誉,大为不妥,若是再牵累到我水族声名,那就莫要怪到时候朕会插手此事,不留情面。” 言至此,我已是仁至义尽,只盼他能将龙池一事实言相告,即放他与泗水王妃同去,不再追究前事种种,奈何太傅冥顽不灵,他反正是百般看我,百般不顺,而我此一言本在情理之中,实未料又有哪处触怒于他,此际这老匹夫一脸不甘,竟满腹怨气朝我道,“龙衍,你就知道说漂亮话,有翼族后妃?当初在九幽境,临别之际我求你接回泗水王妃,你答应的倒爽快,可是一转身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当时若非风神都形势艰难,我又怎会求龙溯相助,名不正言不顺将泗水王妃带回水族?” 事到如今,他竟还有脸责怪我不接回泗水王妃?他怎么不就想想若不是他串通外族,我何至于一再落难,那时候风神都形势不稳,泱都形势就稳了,我失足连云山,又被困莽原,几番周折好容易返抵泱都,还要收拾谋反的亲弟弟,这一切的一切,这一切祸事都是拜他所赐! 一念至此,我面色愈冷,心下之怒愤明明已至极处,奈何不知因何,大约是自我落难,怒火每每无处可发,竟至于一时间连声冷笑,无话可说,而此际螭烺仍是一毫不以为自己有错,他当下抬首死死注目于我,却讥声道,“当初若不是你闯下的祸,你泗水姑母何至于嫁去风神都?就算我不是真龙之身,她不嫁给我,也不会嫁个荒淫无度的浪荡君王!” 他倒还越说越有理了?!不错,当初泗水姑母远嫁,的确是因我与九翼王之间一段祸事而起,可是族间联姻,原本是父皇在位时拟定,纵是我有万般不对,他既然身为一朝臣子,还贵为帝王之师,又怎可因此屡屡欺君犯上?简直无法无天! 话已至此,我心头怒火上涌,当下也管不得什么龙池,什么幽魔镜,一时暴喝道,“放肆!就算今时九翼王已不在人世,就算他真的好色喜淫,泗水姑母是他的后妃就是他的后妃,与你太傅螭烺又有何干?今天你什么话也不必多说,明日朕即召枢密院群臣合议,审判你叛国之罪,至于泗水王妃与那澜亲王,不日朕自会遣人送他们回风神都!” 言出我转身欲走,而螭烺片刻呆愣后,不惊不怒,竟是于我身后连声嗤笑道,“龙衍,想不到你对自己的姑母不见一分好,对那九翼王倒真不薄,他死了,你龙帝陛下还记挂着叫他的后妃为其守节,看来当初,那九翼王还真没白疼爱你一场,也不枉那多情君王想了你这数千年!” 第148章 夺位(上) … “你这叫什么浑话?!九翼王是朕的长辈,你…!” 螭烺一语,我怒愤之余面上发烫,当下一甩袖直往殿外,只厉声唤道,“来人,将雾蛟螭烺押下天牢,择日斩首示众!” 枢密院与太傅一见,我真是气到跳脚,非但欲知之事半分未晓,还要受他这等窝囊气,实在是…,实在是…,不提也罢! 当日,我独坐于锦澜殿,心下思虑风神之乱,却说当今五灵局势,牵一发则动全身,那羽族与幽魔族俱处于休养生息之机,是友非敌,而我水族与灵兽族相持僵耗,灵兽族山高地广,国力强盛,唯一条致命难处,即是山道崎岖,交通不便,曾经多少年,灵兽族与我水族交好,壅涉嘉迎栈道贯联,互通有无,现如今战祸延绵,此道早已封闭,而灵兽族另一条交通要路则是与有翼族南向相连,商道密集,虽说此际风神都内乱,但商道未改,物流频繁,也难怪麒麟会有恃无恐… 而我如今所愿,只想风微澜能登上风灵尊位,日后相助一臂之力,也少去我水族多少年嘉迎关僵持久耗,奈何这小亲王心思难料,也不知有没有这般能耐,唉…,看他前时态度,还不若我早作打算,另谋他法… 我愈想愈是颓然,也不知今晨泗水王妃来访,与那小亲王一叙到底如何了,此际我一时起身,殿外闲步,烦恼之至不住叹息,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洗月轩看看吧。 自水羽联盟后,我频频驾临洗月轩,若是以往,锦鲤还在身侧,抑或是年少父亲训诫,只怕俱要责我耽于风花雪月,荒废政务,其实现在想起,以往纵有万般不快,又何曾比得过今时,即便是洗月轩品茶赏月,都不若从前,怡然畅快… 抵达洗月轩已是晚膳时分,此际琳琅殷勤侍奉左右,而那风微澜再见我,态度竟是大不同以往,虽说如今也未见他有如何谦逊知礼,但至少先前百般敌意全然尽消,至于泗水王妃,她与爱子久别重逢,喜悦之意溢于言表,此际一见我远处而来,姑母连声道谢,端的是客气非常。 而我见他母子安好,本欲提及风灵尊位一事,奈何想想此事我也并非不曾说过,既然这小亲王不答我上下,那我今时又何苦再自作多情?一念至此,我不由颓然一笑,转身只吩咐琳琅备下晚膳,既是今日难得与姑母重逢,那就只叙亲情,不谈其他。 日暮下,洗月轩灯火明华,那少年亲王落座于我右手边,几番抬首将我上下打量,此际他视线如烈焰胶着于我身,竟叫我好一阵不自在,而我一旦回首,目光与其相交,他却又急急偏开,实在是不知所谓…晚膳清淡,又因是家宴,只为我与姑母表弟一叙亲缘,故而不曾备酒,奈何席上好一番寡味,这小亲王就知道盯着我看,又不知在看些什么,而我那久未谋面的泗水姑母客气有加,拘束异常,好半晌,竟还是要我开口寻些话题,我当下略一摇首,只淡淡道,“姑母,现今风神都夺嫡之战已趋极处,日前朕听闻那三殿下、四殿下于风神殿大动干戈,只怕是谁能取下风神杖,这下一任有翼族族长就尘埃落定了。” 我此言出,与其说是讲给泗水王妃听,还不若说是讲给风微澜听,虽说我并不知晓那风神杖究竟何物,但想来也该是风灵信物,君权皇权之代表,若是今时,这小亲王还存有一丝夺嫡称王之心,想必他闻听此言,万般也不该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我话音落泗水王妃不及作答,澜亲王当下惊色,连声直道,“什么,他们居然敢在风神殿放肆?风神杖是父王的权杖,谁也取不下的!” 原来如此,风神杖是九翼王遗物,大约还与风神祭奠关系非常,只不过风微澜此一语斩钉截铁,他为何就能这么肯定自己的兄长取不下风神杖? 念此我心下存疑,一时侧首与这小亲王相视,不觉一笑问道,“哦?三殿下四殿下取不下风神杖,那七殿下你呢?” 我一问随意,不想这小亲王忽而面上一红,他当下低首,只好生郁闷道,“我也取不下。” 虽说当初五灵会盟,血王莲池前我曾见过风微澜催灵相争血王莲丹,当时我还曾慨叹他灵力远不如九翼王,但他毕竟年少,就算日后比不上风痕,风灵之力必也会不同凡响,为何这小亲王明明是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今时于此事倒服软的快,直言认输? 我一时略有惊讶,不由又问他道,“为何?你试过么?” 再一问风微澜欲答又止,此际他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半晌方道,“不用试我也知道,风神殿内风灵环绕,那风神杖位于罡风阵内,纵是我兄弟中风灵之力最高的三皇兄,不过也只是能进入罡风阵而已,碰都碰不到风神杖,若换了是我,更不可能了…” 竟有此事? 这确实奇怪,其实我水族亦有神殿法阵,想当初我继位称帝,青琅戒即在法阵之中,虽说法阵难破,但以皇族嫡血,应该不至于败下阵来,至少他有翼族诸王之中,必有一人能解,为何如今听风微澜说来,那罡风阵难度之高,他兄弟众人俱是一筹莫展,这不可能啊。 我一时略作思忖,却听得泗水王妃一边轻叹道,“陛下有所不知,澜儿他父王故去突然,身后遗诏未有其他,只道能取风神杖者即为下一任族长,初时他兄弟众人蜂拥至风神殿,无一不是败阵而归,而澜儿他年少灵力不济,更何况他十成灵力尚中有三成属水,若单论风灵更是比不得三殿下四殿下,族长之位实在艰难…” 泗水姑母此言出,想必已知晓我欲助风微澜夺位一事,她今时表态,大约不甚赞成,而我闻此并未立时答话,不想那小亲王一听暴跳,直朝泗水王妃道,“母妃,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六皇兄风燎是我等兄弟中灵力最高的,他还有五成灵力属火呢!” 却说这小亲王到底年少心性,自己说自己不济可以,但一听得母亲夸赞别人就要暴跳如雷,这一点倒与我年少时颇为相像,此际七殿下涨红了脸,一见我正是好笑注目于他,更是不甘难堪,闷声直道,“表…,表哥,是你说过要助我夺取风灵尊位的,我若是取不下那风神杖,到时候你莫要怪我…” 这七殿下改口的倒快,前时见我如仇敌,今天倒有心唤我表哥,而我闻他此一语,方才知晓他之所以迟迟不予回音,原是担心风神杖一事,想不到这小亲王虽然屡屡无状,如今看来却还有几分单纯可爱,果真是年少啊… 思至此,我不觉微弯眉角,一笑朝他道,“七殿下,风神杖一事乃是你父王遗诏所立,朕想他自有分寸,既然时至如今,你那许多兄长争来抢去,风神杖依旧丝毫不为所动,也许这族长之位,本就是你父王留给你的,你若不去一试,岂非辜负了他一片希望?” 晚膳至此,七殿下已是豪气冲天,跃跃欲试,而我见他年少面庞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只道他既有胆识独闯盟会,年少尚知晓维护风灵之尊,的确也该是可造之材,既然今时他有心相争,那我不妨尽力相助,只盼他能早一日重返翼王城,问鼎至尊… 第149章 夺位(中) … 夺位一事纸上谈兵容易,但真正做起来远非取下风神杖即可,依如今情势看来,风微澜的两位兄长争至极处,大约实力相当,因为谁也无法取下风神杖,谁也不能服众,故而僵持,当然,也正亏了这僵持,七殿下此刻介入纷争,尚为时未晚。 撇开风神杖且先不论,任何时候,手握兵权都是夺嫡称王的第一条先决条件,而有翼族素来重文轻武,加之九翼王在位疏于政务,虽不至军政大权旁落,但朝堂上外戚权重,比之其他四族要明显许多,如今那三殿下风飏,四殿下风岫各有朝中权臣相助,那风飏庶出,夺嫡之初确无外戚相助,但其早年戍守边关,手握重兵,这十数年来相争至今,有翼族后族因王后早逝无后,已不复观望,悉数转而支持风飏,而风岫之母出于灵兽族高门亲贵,深谙于培植朝中势力,现如今满朝文武,至少有三成为其亲党,的确也是个难以对付的人物… 实话说,风微澜朝中无势,我虽有心相助,但若直接以外族身份介入,非但会遭人诟责擅自干涉他国内政,更不妙的是,七殿下会为人看作是依附他族的无能之辈,夺嫡一事直接免谈,不过现而今倒有一天赐良机,那六殿下风燎遭人暗算,身后留下一众精兵,虽然为数不多,但俱为当年金凤帝入侵有翼族,留下的亲羽派精兵后裔,兵将中多有羽族血统,骁勇善战,锐不可当,若是澜亲王能将此一众兵将收入麾下,这即是夺位的奠基石。 我脑中转圜,当日晚膳毕,正是与那小亲王坐谈风神都形势,我一时并未明言,只略略问他道,“七殿下,你那六皇兄风燎,平素与你感情如何?” 风燎既殁,早已不是夺嫡的障碍,今时风微澜听我提起他,略有不解,片刻只实言道,“六皇兄灵力甚高,又因为他母妃是那羽帝的姨母,那羽族嚣张跋扈惯了,六皇兄自然也是嚣张跋扈惯了,还好父王素来宠爱于我,他还不敢在我面前太过放肆,我与他,至多是没打过架罢了,谈不上什么感情。” 小亲王一答愤愤,大约那风燎之跋扈决非一般二般,而我闻此心下有数,当下又问道,“那你兄弟中,谁与风燎感情最差?” 我屡屡问起风燎,小亲王愈加不解,他一时眉峰轻耸,张口径道,“他啊,谁与他感情都差,他不就仗着有一个羽帝表哥嘛,翼王城中,他谁也没放在眼里,我还曾听闻碾风山侍卫说起,就连父王素来脾气好,有一次都差点动手杀了他…” 哦,这风燎能惹得九翼王发怒,大约是比他那羽帝表哥还要无状,也难怪他此番遭人暗算,都没人出来说几句哀思的场面话,今时我闻此略略颔首,只淡淡道,“原来如此,就是说诸王与风燎感情都不好,也只有你澜亲王,还算与他没有过节,对不对?” 我一问风微澜点头应答,此际这小亲王依旧不解我意,他一双眸子满是疑惑,直直盯着我看,而我尚有要事相询于他,当下并未解释,只又问道,“七殿下,今时朕还有两个问题,你一定要实言作答,明白么?” 言出风微澜自是点头,而我即问他道,“澜亲王,若此番夺嫡之战,你只旁观不介入其中,在你看来,你那三皇兄四皇兄,谁能登临族长之位?还有,风燎命陨,你认为是谁下的毒手?” 闻我此语,风微澜片刻思忖,回神郑重答我道,“表哥,在我看来,应该是三皇兄能登临大宝,他年少戍边,在我一众兄弟中,最富真才实学,若我此番不参与夺嫡,我想我也该支持他的;至于六皇兄遭人暗算,依三皇兄性格,不太像是他做的,应该是四皇兄才对。” 风微澜虽是年少单纯,然而这一番实言倒也不假,正与风神都我族臣子回报相合,今时我将这许多情况几番考量,心下已有计较,我一时起身略舒一口气,不觉扬眉朝他道,“七殿下,方才姑母说你十成灵力中有三成属水,来,今天正好在这浣风洗月之地,与表哥过几招,让朕看看你这七分风灵,三分水灵,到底如何?” 我言出径往厅外而去,而风微澜跟随我后,他眉间兴奋难掩,端的是雀跃万分,不想一至那水边,我方停步看他,这小亲王竟不知为何又红了面庞,他一抬首眸光灼灼,实在是好生莫名其妙,而我一见无奈,当下提气纵身湖面,只朝他道,“轻风凌水,池水浣风,若是你父亲在此,想必能将这一池碧波随意化散,不费吹灰之力…” 此际我言未毕,不由忆起九翼王,想当年翼王城外碾风山,我年少出手不知轻重,一剑致他左眼失明,难得他风灵至尊非但不曾有半分追究,甚至还去函父皇,替我脱罪,想来彼时的我,唉… 我一时思绪渐远,尚不及回神,就听得那风微澜愤愤道,“表哥,我也能!” 小亲王当下一步踏上湖面,他唤起阵阵厉风,直逼水面而来,而水波因风势所动,白浪涌动,一时间湖面滚滚,虽谈不上化散之力,倒也凌厉非常,看来这小亲王年少气盛,今时听我夸赞他父亲,倒还不服气了。 我见此不觉微哂,一挥袖水波迭起如铁壁铜墙,阻绝风息,而风微澜见我以水灵相争,当下周身灵息极盛,他年少的面庞上争强之意溢于言表,一手风灵聚化,流光弓箭矢如流光,破空之声阵阵,直往水灵壁而来… 小亲王年少灵力的确差了些许,但以应变能力而言,说是上乘已不为过,此际我一见心下宽慰,忙不着痕迹撤去几分水灵之力,好让他风灵贯通,长几分志气,而风微澜见流光箭矢穿破水灵壁,果是雀跃满面,他当下化去手中弓箭,一步至我身前,连声直道,“表哥,你看到了,我也能的…” 我见他欢喜,不觉只颔首笑道,“不错,朕看到了,你既是九翼王之后,原本就是非比寻常嘛。” 不想此际,我赞许之音方落,这少年亲王立时满面红光,他一时愈往我身前,直问道,“真的么,表哥此言当真?我…,我…” 他“我”了半天,不知道想说什么,而我抬眼但见月上中天,一时只笑道,“七殿下,今天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休寝,至于夺嫡之战,明日朕还会与你详述提点,待时机到了,朕自会遣人送你回风神都,你看可好?” 时辰的确不早,我也的确有些疲乏,却不想这小亲王一听我叫他回去休寝,立时耷拉下脑袋,竟闷闷问我道,“表哥,你今晚还有事要回碧泱宫么?” 怪事,这小小少年心性奇妙,他倒关心起我的行踪了? 而我听他问的急切,不由好笑,一时只摇首答道,“不回去了,今晚朕就在这洗月轩下榻,怎么了,你还有事?” “无事,无事…”,他满口无事,却心不甘情不愿踏上湖岸,几步流连,竟又回身问我道,“表哥,你为何不走,可是还要在这湖中凝思?” 真是怪了,他这几问哪还有前时诸般敌意,实在是像个粘在兄长身边的顽皮少年,而我见此忽忆起当初年少,我与龙溯兄弟相处,龙溯沉闷,就算是我难得自淮川返抵,去看望他与龙涟,他每每一句话也没有,纵是说上一句两句,总也是莫名其妙,现在更好了,直将我这个亲哥哥当作不共戴天之仇敌,算了,想起他我就烦,只怕这一夜又要气闷… 我当下想的远了,而风微澜不见我答话,一时开口,又欲相询,此际尚不及他言出,我回神忙道,“不了,这湖水清凉透心,今夜朕就在这湖中休寝。” 话音落,风微澜略略点头,奈何至我下潜,水波频迭时,这小亲王依旧立于湖岸,不见离去,我不觉心下有异,一时只打趣道,“如何,七殿下还杵在这里作甚?莫非是不认得回厢房的路,想要表哥与你同行,送你回去不成?” 我此一语本是笑言,实未料这小亲王闻此登时满面通红,他当下直直盯着我看,半晌竟没头没脑说了句,“表哥…,我喜欢看表哥在水里的样子…” 第150章 夺位(三) … 这小亲王端的是年少不知所谓,总有些时候,有些话语直叫我失笑无以应对,什么叫他喜欢看我在水里的样子,莫非我在水里和在岸上还有什么不同么? 且先撇开这些无谓不提,风微澜骄纵任性是真,但他聪慧机敏,一点即通倒也不假,这两三日来,我与他详谈论政,小亲王诸般见解,虽说尚有些稚嫩,却也难得有其独到之处,说是孺子可教,万般未有一毫夸张。 见此我自是喜悦,未几日,正欲回抵碧泱宫传召枢密院诸臣议事,为澜亲王挑选合适人选,辅弼左右,不想是日,我方自洗月轩书房出,小亲王已然门外久候,此际他一见得我便急急问道,“表哥,你要回去了?” 风微澜这一问好生不舍,而我闻听当下失笑,一时正是颔首应答,不想此际,这几日来一直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泗水王妃亦匆匆赶来,想来今时,这泗水姑母应是专程寻我而来,倒未料她一见小亲王也在当场,当下面色微变,开口忙朝我道,“陛下,你可是要回碧泱宫?我还有些事…” 泗水王妃言出又止,实在是好几番踌躇,而小亲王在旁见得母亲如此态度,方欲开口问询,不想此际他言未出,泗水王妃却已然抢先道,“澜儿,你先退下,母妃有要事与龙帝陛下相商。” 今时泗水姑母态度古怪,我尚不知其中因由,本以为风微澜会领命而去,实未料这小亲王非但不见移步,却忽而变了面色,怒声直道,“母妃,有什么要事我听不得么?” 咦,这又是哪一出? 一时间泗水王妃面有难色,她未及言语,我只又听得风微澜忿忿道,“母妃,你可是要与表哥讲起那螭烺叔叔?” “澜儿,你退下!” 风微澜提及螭烺,泗水王妃立时颦眉喝止,而我并非不知泗水姑母与太傅螭烺有旧,此际见得他母子二人对面僵持,不由一挥袖朝那小亲王道,“七殿下,正好朕也有些旧事想与姑母单独商议,你先退下。” 风微澜见我发话,一时不甘而去,他口中忿懑,不知念叨些什么,隐约只听得道,“我父王方才离世…” 而泗水王妃听得澜亲王口无遮拦,不由面上发红,此际她眉间尴尬,欠身朝我行一礼后,低声只道,“陛下,前时太傅为一众亲兵押往朝内,他…,他是不是犯了重罪,陛下…” 果真是太傅螭烺! 一提及螭烺,我不免火大,当下面色冷淡,只不耐道,“螭烺勾结外族,欺君罔上,现时正押在天牢之中,过几日当街问斩。” 话音落,泗水王妃面色惨白,她当下一步往前,连声直道,“陛下,螭烺他…,陛下,螭烺他是你的老师,数千年教习,他不会犯下如此重罪的,是不是这其中有误会?陛下…” 误会?若要说误会还真没法误会,想当初他助幽魔君主,离灯湖绑我去龙池,后又为虎作伥,害我一路辗转九幽,这一切俱为我亲身所历,纵是想误会都难,而此际我念起彼时遭难,更是忿懑不愿再忆,一甩袖本欲转身而去,却不想此际,泗水王妃竟一把拽过我衣袖,姑母大人忍不住泣声,连连直道,“陛下,当年螭烺为师,待你的确严苛,可是他都是为你好啊,这许多年来,他对你心怀不满,擅离朝堂,大约也俱因我而起,陛下…,陛下,你饶他一命,姑母求求你,你饶他一命…” 泗水姑母与太傅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我并非不知,可是太傅重罪在身,屡屡犯上,若时至今日,我还姑息养奸,那岂非是毫无原则,滥加施恩,一念至此,我面色愈沉,一时将衣袖自泗水王妃手中收回,冷硬只道,“姑母,太傅之罪并非擅离朝堂如此简单,这是我水族内政,朕如何决断,还望姑母莫要过问。” 我言至此,泗水王妃早已是泪流满面,泣涕不止,然而她明白自己身份,一时欲语终又堪堪咽下,直至我转身远去,姑母仍立在原处,哀伤焦急,仿似已不知所措… 回抵泊光阁,我本欲召龙阁长史,御林军右参将详议风神都夺嫡之事,然而早间泗水姑母一番哀泣,搅得我心神不宁,此际我独坐于书案旁,不觉念起当初年少,太傅为人严苛冷漠,唯对泗水姑母一往情深,大约是他二人年少时,因螭烺身有花蟒之血,屡遭贵族白眼,唯泗水郡王父女另眼相待,而螭烺也正因为有泗水郡王提携,方得以入朝为父皇赏识,平步青云,直至一品大员,贵为帝王之师… 莫非这许多年来,太傅之所以屡见我不顺眼,俱是因为泗水姑母?而泗水姑母远嫁风神都,又莫非这许多年来仍一心挂念螭烺,难道九翼王待她不好么? 真是好生麻烦… 泊光阁内我思绪繁杂,呆坐至晌午仍未见宣召臣下议事,我一时起身,不觉间竟是往天牢而去,奈何路未行一半,我又道自己莫名其妙,就算是太傅有再多理由,他欺君即是死罪,我又何故自觉刑罚过甚? 当晚再抵浣风山,小亲王仍是时时粘在我身侧,今晨之事并不见他有丝毫提及,而我一时多话,不由却问道,“七殿下,你母妃呢?” 言出小亲王皱眉不答,倒是在一旁随侍的琳琅怯声道,“陛下,王妃娘娘哭了一整天,澜亲王…”琳琅言未毕,风微澜当下面色不善,小亲王匆忙起身,立喝道,“琳琅,你不许说!” 又有何事? 琳琅见我颔首示意,自是不惧小亲王一番喝止,此际她正是开口欲语,实未料风微澜见此面色涨红,却急急抢先道,“表哥见笑了,白日里原本是我与母妃吵嚷了一通,她心里不痛快,过几日就好,表哥无须费心。” 小家伙搪塞得倒快,然而我知晓泗水姑母之所以连日哀泣,决非是因为与他吵嚷了几句,只怕是太傅一事郁积在心,故而伤怀,此际我见小亲王连声解释,一副生怕我不信的模样,不觉好笑,莫非这小家伙急切搪塞于我,竟还起了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之心? 我一时摇首,笑意过后方欲起身去探望泗水王妃,倒未料未行出几步,风微澜随我身后,连声直道,“表哥,我母妃她没事的,真的。” 真没事自是最好… 为风微澜所唤,我停步回身,不觉竟是莫名一叹,却问他道,“七殿下,你实话告诉朕,这许多年来,你父王待你母妃,可是恩情寡淡?” 我此一问风微澜初是讶异,片刻这小亲王面上一红,急急答道,“没有,表哥,你别听外人胡说,都说我父王好色喜…,其实我父王待我母妃最好,自我有记忆来,鲜少见父王恩宠他人…,父王故去时,我母妃不也哭的跟泪人似的,唉,我母妃…,表哥,你别管了…” 我还真不想管… 此际闻听风微澜所言,我心下稍感安慰,一时也不愿再探泗水王妃,正是沉思未语时,倒听得小亲王郑重朝我道,“表哥,白日里母妃的确与我提起过螭烺,那螭烺…叔叔…助我母子离开风神都,于我有恩不假,但是他妄想与我母妃…,这不可能,还有,我听母妃道螭烺身犯重罪,他既是水族罪臣,表哥有任何决断我绝不会多话求情,母妃若是为他求情,也请表哥不必放在心上。” 澜亲王此一语有礼有节,全不复当初盟会上无理取闹的无知少年,说是有日后一国君主之气度风华也不为过,而我见他如此态度,不由大加赞赏,当晚与其略略提及龙阁长史与御林军右参将,太傅一议暂且按下不提。 数日未见泗水王妃,而三日后即是太傅问斩之期,是日浣风山,泗水姑母于书房外再次求见,我当下唤琳琅引其入内,但见得泗水王妃一双眼睛红肿,大约是连日哀泣所致,此际我一见不由摇首叹息,却未料姑母忽而惨然一笑,今时她决口未提求情二字,只恳请我能让她天牢中再见太傅一面,了却前缘。 此等要求倒也不过分,我闻听自是颔首应允,然而待泗水王妃谢恩离去,我总觉心中莫名伤怀,唉,这世上诸般,哪能事事如人愿… 第151章 夺位(四) … 太傅问斩前夕,泗水姑母天牢探访,当时我本于锦澜灯下翻阅故记,无奈何心神不宁,一时落笔批注,连连出错,甚至一闪神思虑渐远,差点碰倒案上水丞,而一旁碧螺见我如此恍惚,忙是近前替我收拾书案,笑言直道,“陛下这几日未在锦澜殿寝宿,莫不就生疏了?” 碧螺一语略有嗔意,莫非今时锦鲤不在身侧,她倒也学会了旁敲侧击,不喜我连连夜宿浣风山么?此际我闻她所言,当下摇首轻笑,未置一词,而碧螺将案上书册悉数整理,却又回首朝我道,“陛下,你这是累了,今夜早些休寝吧。” 碧螺侍奉我左右,聪慧解意,她大约知我疲乏,故而有此一劝,而今时我的确心神难安,做不成一事,一时略略颔首,方欲沐浴就寝,却不想殿门外忽有侍卫急报,竟道那有翼族澜亲王硬闯碧泱宫,说有急事要见我… 何事? 我快步步出锦澜殿,一路疾行至碧泱宫宫门前,那澜亲王一见我,匆忙近前,急急朝我道,“表哥,你快带我去天牢,我母妃她…,她竟然给我留了这么封信…” 小亲王焦急满面,直将那信函递于我手,而我接过匆匆一阅,字里行间,泗水姑母端的是一副生离死别口吻,她竟道自己不能辜负太傅深恩,甘愿随其而去,只盼风微澜能好生听我教习,日后继承风神王位,登临大宝… 这…,怎么会这样? 我当下也来不及深思,回神只知匆匆直往天牢,而风微澜随我身后,一路疾行,当我等赶至太傅囚房前,场面竟已是一片混乱,此际隔着水灵禁制,太傅将泗水王妃之手紧紧攥于掌心,急声直吼道,“来人,快来人啊!泗水王妃散灵,快来人救救她!” 泗水姑母竟真的要自裁,殉情? 囚房侧一众侍卫茫然不知所措,而风微澜一见泗水王妃周身水灵漫溢而出,忙一步往前,连声急唤,“母妃,你做什么?母妃,母妃!” 泗水王妃面色苍白,水灵氤氲中气息已弱,而我见此心下繁杂难以言述,当下催灵近前,一手祭起水润抵于她心脉处,因泗水姑母与我灵息份属一脉,此际青龙息自她灵脉而入,润化流转,少时即可引其灵源灵本归宗,姑母性命应无大碍… 此际天牢内守卫俱退于室外,不敢擅扰,小亲王紧张至屏息无声,只直直看我催龙息救他母亲性命,而太傅身处囚牢之内,喃喃中不住唤泗水姑母名讳,早已是泪流千行… 我见此实在是不知滋味,当下再催真力,掌心水灵盛极,悉数化入泗水王妃体内,好半晌,直待姑母大人醒转过来,我方才松下一口气,一时抬手轻触于额上,不觉竟已是一层薄汗… 此际泗水姑母枕于我臂弯,她睁开双目见得天牢内此情此景,恍惚中只知轻唤太傅,而太傅闻此早已忍不住泣声,他当下以衣袖胡乱拭去面上泪痕,口中呢喃,实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太傅为枷锁所缚不能脱身,今时他勉力伸手与泗水王妃十指交扣,而我见得此状,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抑或是做些什么,只得一旁扶住姑母,任其哀泣… 良久无人言语,直至泗水王妃反应过来,她一抬首见我神色莫名,方才知晓自裁无果,姑母大人一时又急又惊,更是泪水不止,此际她连声唤我,似欲再为太傅求情,然而再开口终不知言何,最后仍只是一味哀泣… 一时间端的是无措尴尬,尚不及我言语,一旁小亲王满面怒色,竟忽而大喝道,“母妃,你这是做甚?父王离去未有几时,你就随这螭烺叔叔一路逃亡,你当我年少好蒙骗,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算什么定域亲王遣来相助的水族义士,他根本…,他根本就是你的旧情人!你对的起父王吗?” 澜亲王一语怒声,泗水王妃面色立变,她眉间窘迫苦楚,当下也无甚言语,只知喃喃道,“澜儿,不是这样的,你螭烺叔叔对我母子恩重如山,母妃与他本就是故交…” 泗水王妃低声辩解,无奈何风微澜一听更是气急,这小亲王当下催灵,杀意顿生,只怕是今时,若非为水灵禁制所阻,他已然冲进囚牢手刃螭烺,而我一见情势不对,方欲出手阻拦,实未料七殿下怒意不解,竟又是喝道,“母妃,父王贵为风灵至尊,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介水族罪臣?那时候父王离世,你就知道哭,不见有一毫其他,现在你居然要为别的男人殉情?!父王待你不好吗?你要什么就什么,你要什么就什么,还要如何好?!” 小亲王怒极,面上涨红,而泗水王妃闻此不住摇头,她许是无颜面对风微澜,此际却一把扯过我衣襟,惨然直道,“陛下,你既然不肯放过太傅,又为何要救我性命?不错,这数千年来,九翼王是待我恩宠有加,可是他待我好,他待我好不过是因为我是水族郡主,不过是因为…” 姑母言语有异,我闻于耳中直觉不对,下意识忙欲打断,却未料今时小亲王一旁已然忍无可忍,他当下往前,扯过泗水王妃衣袖便欲往天牢之外,奈何事已至此,泗水王妃既是决意随太傅而去,又怎会轻易为澜亲王所动,一时间他母子二人僵持,姑母伤怀时泪如泉涌,呢喃直道,“澜儿,你不明白,其实你父王待我好,不过是因为我是你表哥的族亲…,而你螭烺叔叔待我情深义重,无论如何,我此生也不能有负于他!” 泗水王妃言出,一把甩开澜亲王,她转身直往牢狱门前,竟是一头欲往灵壁直撞而去,而我一见心惊,情急时一把揽过她腰身,开口直道,“姑母你冷静些!” 只可惜此情此境,除却我不知所谓,旁人俱是无法冷静,此际不及那小亲王再发难,太傅于牢狱内直直跪于我面前,急声只道,“陛下,微臣并非贪生怕死,微臣亦并非敢做不敢当,只是如今,泗水王妃她无罪…,你要知道什么,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你叫我雾蛟螭烺做什么,我决不会有一分推辞,微臣只求能抵一命之过…” 太傅素来冷傲偏激,想不到今时竟能有这如此言语,想必他爱泗水姑母已至极处,唉,这真是…,我真是万般未料到会有此一幕… 泗水姑母见太傅跪伏请罪,她再一抬首眸光灼灼于我面,只盼我能收回成命,赦免螭烺死罪,而我为其注目,方欲扬手撤去水灵禁制,无奈何澜亲王忽又怒起,七殿下横眉立目,忿然之至声音已有些颤抖,直朝他母亲吼道,“你是我父王风痕的贵妃,是我有翼族的国母,想不到今天,你竟然在外族天牢里为其他男人寻死觅活,你还赖在表哥怀里哭闹不休,你简直是…,简直是不要脸!” 小亲王此言甚重,泗水王妃闻听,当下面色煞白,她一时瘫坐于地,伤心时不知是哭是笑,却朝风微澜道,“澜儿,有些事你不明白,你要想明白,你就问你表哥,你父王到底为何会待我好,你问问你表哥,当初我又是怎么嫁给你父王的…,澜儿,不是母妃…,母妃的确有错,澜儿…母妃我…” 姑母言语颠倒,我愈听愈是迷雾重重,而小亲王气头上什么也听不下去,他一时上前,指着泗水王妃怒声又道,“这关表哥什么事?明明就是你不要脸,你早将我父王身后清誉,你早将我有翼族皇家颜面都丢光了!” 此际风微澜未免有些过分,只道是泗水王妃纵再有错,也是他的母亲,而我于一旁看不下去,一时忍不住出言规劝,沉声只道,“七殿下,你怎可对自己的母亲这般口无遮拦?今时天牢内不宜议事,你且先回洗月轩,待平心静气后再与你母妃请罪详谈。” 我言出又将泗水王妃扶起身来,不由摇首叹道,“姑母,你也先回洗月轩,至于太傅之事,朕会再考虑。” 言至此,我转身欲往天牢外,却说是今夜事出突然,九翼王…,为何姑母声声叫那小亲王问我,莫非九翼王… ,这真是莫名其妙… 我当下头疼,正是愈往牢狱之外,未料行未至几步,风微澜竟紧随我身后,他忽而闪身拦于我面前,直问道,“表哥,你为何要护着我母妃,她明明有错!表哥,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父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152章 夺位(五) … 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日天牢内,我实在是听够了泗水姑母的连声哭泣,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盛怒难止的澜亲王,一时心烦,不由唤人将他们俱送回洗月轩,再回首只见太傅颓然跪伏于囚牢之内,实在是胸中发堵,好生不是滋味。 其实当年,我与九翼王不过一面之缘,碾风山外竹舍水滨,我年少懵懂,他酒后荒唐,这不过是一场意外,一场意外而已,为何数千年过往,时至今日,泗水姑母却要与我讲出这等莫名之语? 当晚,我自天牢夜归锦澜殿,途中百般郁结,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我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想来自我踏出碧泱宫,落难辗转,这许多年,经历这许多爱恨情仇,荒唐不堪,初是怒愤难解,继而无措无奈,实未料如今,我竟至于疑惑惶恐,我…,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此际一路缓行,月色惨淡,我止不住长吁短叹,一回首见得随侍身旁御林军左将军,不觉间竟开口问他道,“鲲将军,朕…,朕有些事想问问你,你觉得朕…,你觉得朕怎么样?” 我言出词不达意,鲲寒鳞闻听当下一愣,他许是不明白我意有何指,一时间端的是茫然无措,而我心下好生郁卒,不由竟又问道,“朕只是想问…,鲲将军,朕长得好看么?” 话音落,且莫提鲲寒鳞面上莫名其妙,实在是我自己尴尬窘迫,当下连耳根亦止不住微微发烫,此际不及他答话,我但觉难堪至极,忙是急急转身,挥袖不提,夜色中逃也似的回抵锦澜,真真是心烦意乱,不知该作何所思… 翌日本该是太傅问斩之期,无奈何泗水姑母一番以死相逼,我却只得命人暂缓刑期,当然,我原本也有许多不解要询问于他,于是当日,一众亲卫将螭烺押至枢密院,议事厅内太傅跪伏于我面前,一时间我心下盘杂种种,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半晌,太傅抬首似欲言语,他片刻迟疑后只问我道,“陛下,那龙池…” 而我心头为昨日泗水姑母之言搅得好生烦闷,今时无心提及龙池,当下直问道,“太傅,九翼王又是怎么一回事?昨日天牢内,泗水姑母她到底什么意思?” 话音落,螭烺面色难辨,他良久沉默,只是连连摇首,最后却叹道,“龙衍,这么多年来,我一心以为你品行不端,冷酷无情,直至昨日天牢内一番生离死别,我见你二话未说,立时出手救泗水王妃性命,实在是万分惊讶”,言至此,太傅略略停顿,片刻后他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苦涩,接口又道,“昨夜我在天牢内,一宿反思,想当初你擅离淮川,风神都闯下弥天大祸,原本都是我教习失当,都怪我一直以为你不学无术,总觉得你若非有真龙血统,根本就是一无是处,太傅的确对你有偏见,我…,陛下,微臣有罪!” 太傅言出叩首不止,而他素来冷眼待我,今天能有这一番陈词,竟叫我一时微愣,反应不及,片刻我回过神来,不由挥袖免去他叩首之礼,直又问道,“太傅,当年风神都一议,朕实在是年少不知轻重,可是朕不明白,朕与九翼王之间…,朕真的不明白…” 我言语间不住摇首,却道人之感情最难言述,多年前,因我风神都闯下大祸,父皇方才将泗水姑母嫁作九翼王后妃,以示赔礼,而太傅与姑母感情之深…,由此看来,也难怪太傅会忌恨我数千余年,可是这错早已铸成,姑母也早嫁为有翼族贵妃,九翼王又待她万千宠爱,这怎么还会与我有牵连? 良久又是静默,太傅直直盯着我看,目光好生古怪,他一时长叹,却道,“龙衍,当初你与九翼王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你不妨想想,风痕因你所伤,左眼失明,可是他对你从未有过一丝苛责,甚至这数千年来,他还一直将你挂怀于心,其实泗水王妃曾告诉过我,当年你留在碾风山的一十三颗东海明珠,早成了那风灵至尊的心爱之物…,龙衍,风痕待泗水王妃恩宠有加,不过是聊以慰藉…” 这叫什么话? 不可能,我…,我那时候不过是个顽劣不堪的无知少年,九翼王待我…,他待我有意也不过是因为酒后荒唐,我…,怎么会这样? 早在昨夜,泗水姑母一番言语我已是存疑在心,而今时再听得太傅这般陈词,我心下混乱几至极点,不错,九翼王待我的确十分亲厚,甚至在我继位称帝后,每每我水族与羽族争端,或多或少总能得九翼王相助,可是他…,他对我…,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恍惚之际我已不知再与太傅谈些什么,当下一甩袖直往枢密院外,甚至连半句交代都不曾留下,我一时只知匆匆赶往汲月潭,九渊之中寻出当年九翼王赠我的飐风带,白玉匣口九翼纹饰,飐风发带流光溢彩,而那匣旁一纸信函,此际我取下再阅,但见得九翼王字迹疏洒如轻风,他问我,“小龙,琳琅漂不漂亮?飐风带喜不喜欢?” 琳琅当然漂亮,飐风带我也喜欢…,不,琳琅很漂亮,飐风带我非常喜欢… 第153章 夺位(六) … 汲月潭潭底无风,但那银色飐风带浸渍风神灵力,无风自动,呼之欲出,而我久久驻足其前,心头竟说不上是何滋味,想不到这许多年,九翼王对我…,我居然丝毫未知? 唉… 良久我于汲月潭潭底深思,良久竟好似魂游天外,而待我回神踏出汲月潭,不觉已是日落黄昏,我心头繁杂不知所谓,回抵锦澜半夜枯坐,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有何德何能,却叫那风灵至尊挂念这许多年… 唉…,唉…! 长夜漫无边,夜阑月中天,此际夜半,我好容易从恍惚中醒转过来,一念起太傅尚为我晾在枢密院,未有后文,不由得又自榻上起身,再往枢密院而去… 当我返抵枢密院,一众亲卫守候于议事厅外,太傅厅内长跪不起,此际他见得我现身面前,立时叩首行礼,而我心中本是有多少话欲询问于他,奈何一张口却总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片刻,我摆手示意他平身免礼,一时摇首,只无奈道,“太傅,朕…,朕心里很乱…” 良久无声,终还是太傅先开口打破沉默,今时他见我颓然落座于书案旁,当下却试探道,“龙衍,昨日天牢内,我听泗水王妃提起,她说你有意相助澜亲王问鼎风灵尊位,不知可有此事?” 此际我本是神思不定,忽听得太傅此一问,当下颔首应答,实未料话音方落,太傅倒皱起眉头,直问我道,“龙衍,那澜亲王朝中无势,手无兵权,你如何助他?难不成你想以我水族之力干涉他国内政,如今五灵形势,且莫提我水族与有翼族并无接壤,单论灵兽族边境战事…,龙衍,你考虑清楚了么?” 人说来实在奇怪,想这许多年来,我执掌水族万里江山,大小政务难缠,内忧外患不断,他雾蛟螭烺身为帝王之师,更兼辅政大臣,非但朝堂上不见一毫建树,却因私情忌恨于我,甚至罔顾君臣之纲,犯下欺君叛国大罪,然而如今不过一夕间,太傅大人三思反省,这就问起我国事战事来了… 且道太傅既然问起,我回神不由一笑轻叹,淡淡只道,“太傅,朕为政千年,凡事轻重缓急还分得清楚,正是因为灵兽族边境战事陷入僵持,久耗无利,朕才更要相助澜亲王登临风灵尊位,只期望他能尽快断绝灵兽族南向通道,也好叫朕早一日逼服灵兽长,如此,我水族方能减少兵损,此战方能尽早终结。” 其实早年间,我所习帝王术除却父皇言传身教,大多兵法谋略则俱为太傅所授,想来太傅饱读兵书,我所想所思他早该料到,今时他之所以有此一问,大约怕我贸然举兵力相助风微澜,非但达不成目的,反而落下口实,为他人苛责。 果不其然,我方才一番言语,太傅颔首赞同后,直又问道,“龙衍,这一切我都明白,但是那风神都形势复杂,夺嫡之战决非纸上谈兵一般容易,且莫提澜亲王年少不知其中艰难,就说兵马军权,又怎会一朝一夕凭空而出?” 太傅一言我心有准备,当即只笑答道,“太傅,你所言的确不假,但朕有心相助澜亲王并非临时起意,其实早在五灵会盟初,朕即遣人风神都打探形势,筹措资饷,以备日后之用,再者今时更有天赐良机,那六皇子风燎命陨,留的身后一众精兵无主,若澜亲王能此刻介入纷争,及时将这等兵将收为己用,那夺嫡争位之奠基石即成,并不须我水族一兵一卒。” 言至此,太傅自是领会,他颔首以示赞同,片刻却又问我道,“不错,那风燎身后兵将虽然为数不多,但贵在精良,可是,澜亲王毕竟年少,又从未涉及政权,此番他贸然而去,陛下何以肯定那一众兵将即会为其所用?再者,就算风燎部署悉数归于风微澜麾下,他难免还是势单力薄,就凭此尚不足以与风飏风岫分庭抗礼,你下一步却又该作何打算?” 风燎跋扈,他手下部署同样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而风燎在世与一众皇子悉数交恶,就目前为止,他身后兵将群龙无首,既不愿为风飏所用,又不愿归入风岫麾下,早成了一众散兵游勇,而风微澜年少,众皇子中唯他与风燎未有过节,若此际澜亲王回抵风神都,以查出风燎命陨原委为己任,如此一来,那风燎部署既能为先主报仇雪恨,又能复入夺嫡之战,建功立业,又怎会不愿追随? 这一点不足为虑,倒是收服了风燎身后兵将,下一步该如何办,实在该好生思量… 今时枢密院内,我将心中所思一一说与太傅听,而太傅前时因救泗水姑母,曾于风神都停留一段时日,此际他见我有心相询,一时微微皱眉,却道,“龙衍,你可知风神都形势不容乐观,虽说那三皇子四皇子为夺王位,争得你死我活,但那是因为,其时并无他人相争,若此番澜亲王加入夺嫡之战,想必他二人会有意无意联合,先将风微澜逼至死角,那风飏还好,为人尚算得上光明磊落,只怕那风岫,暗杀离间无所不用其极…,澜亲王,他应付得了么?” 太傅担忧不无道理,当然,这也是我费神为风微澜挑选辅弼之臣的重要原因,但是以而今风神都形势,后起者若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并非一点办法没有,再加上风微澜年少,以往从不参与政事,他此次回抵风神都自然也不该直接亮出夺嫡宣言,就应该打着为风燎讨回公道的旗号,因为不管是谁暗杀导致风燎命陨,俱是不光彩之事,以现今诸王都不能取下风神杖为契机,将王者仁义道德摆上台面,至少能借此一条逼下风飏抑或风岫二者其一,那往后,风微澜声势则必将大大不同。 与太傅几番探讨,他虽是基本赞同我之见,但终还有疑虑,而此际夜深至黎明,太傅最后又问我道,“龙衍,风飏风岫势均力敌,那风岫之母出于灵兽族,再者有翼族西北商道又为他掌控,你可是想叫澜亲王回抵风神都,联风飏以逼风岫,也好早日断绝灵兽族交通命脉?” 不错,我最初的确曾有此意,其实灵兽族三面环山,除却东南方向与我水族以嘉迎壅涉贯通,之所以还能与有翼族开通商道,最重要是因为有翼族族人长于御风神行,崇山峻岭如履平地,而他二族之间交通往来大半依赖于有翼族,换句话说,只要风微澜能逼退风岫,手握西北商道,我即可达到预期目的,但是若要助澜亲王登基夺位,却远非如此简单… 闻太傅一问,我略作思忖,不由只答道,“太傅,朕助澜亲王,固然是想他能解灵兽族之围,但是以当今风神局势,他联风飏对付风岫,并非上策,朕心中所思,反倒是想叫他先联风岫逼下风飏,不知太傅你如何看?” 我此意并非舍近求远,只道那风飏风岫看来势均力敌,但若仔细分辨这十数年相争,却始终是那三皇子占得上风,想来若非风神杖一议,他或许已经登上王位也说不一定,因此,若是在这般形势下,风微澜助风飏对付风岫,这是联强锄弱,就算风岫最终败北,到时候众望所归,也必是风飏登临大宝,风微澜只会愈加被动… 半夜长谈,太傅知我思虑后,竟是直直盯着我看,他目光复杂,不知是感慨抑或是其他,却叫我一时好生费解,直待半晌,他一笑连连感叹,喃喃直道,“龙衍,你长大了,早长成了一代帝王,九五至尊…,实可笑我还一直以为你耽于玩乐,不学无术…” 他言语间不住摇首,只仿似悔恨至极,当下又朝我道,“陛下,你登基千年,千年内忧外患,我…,我身为帝王之师,更兼辅政大臣,非但不曾相助过你一丝一毫,甚至还勾结外族,还唆使龙溯篡位,我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陛下,我…” 螭烺声声认罪,他复跪于我面前,叩首不止,而我心道这太傅数千年冥顽不灵,可幸今朝一日总算幡然悔悟,此际我见他愧悔之态,心下竟说不上是何感觉,只道他罪大恶极,斩首已是轻判,即便是凌迟也不为过,今时这般…,也罢也罢…虽说因泗水姑母一番哀求,又因太傅认罪悔过,我已心生赦免之意,但一旦念起过往,心下难免郁积,此际我不由得一声长叹,挥袖示意螭烺平身,冷淡只道,“太傅,尚好你叛国之罪并未提请枢密院群臣合议,今时朕自可免你一死,但是无论如何,你要好自为知…,算了,废话朕也不想多说,你走吧。” 我话音落,当下起身只欲离去,而螭烺身后急声唤我,他言辞恳切,直求我道,“陛下,微臣不才,这许多年来毫无功业,但今天微臣恳请陛下,能让微臣为水族尽一己之力,陛下,求求你,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太傅虽然性格偏激,但的确不乏真才实学,按理说,他今天一番言辞,赎罪之心溢于言表,我本该惜才,善加委用,但是,若要我真留他在泱都朝内,说实话,我自问自己还没那么大肚量,权当过往诸般悉数消散… 一时间我心下纷繁无绪,半晌回神只叹道,“好吧,太傅若真有效劳之心,那乘此澜亲王夺嫡之机,你不妨追随其左右,有你在他身旁辅佐,朕也放心。” 我话音落,本不以为意,谁料想太傅闻听此语,却仿似且惊且喜,他一时问我,激动之际已有些语无伦次,连声直道,“陛下,你还相信微臣?泗水王妃…,陛下,微臣谢谢你,微臣谢谢你…” 螭烺待泗水王妃一片痴情,待风微澜则必定会尽心尽责,再者,比起龙阁长史,螭烺灵力谋略俱要高出数倍不止,有他悉心辅佐风微澜,说实话,的确是上乘之选,只是今时,太傅未免欣喜得过早,只怕那澜亲王要不要他相助,还未可知… 一夜至清晨,太傅退下后,我不过是倚在枢密院内偏厅略作休憩,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沉中忽而转醒,一念起浣风山泗水王妃与澜亲王,想来姑母伤心事缠身,必是哭泣不止,而小亲王经天牢一议,气结于心,又不知该如何发怒吵闹了… 午后再抵洗月轩,果不其然,小亲王将自己反锁于房内,闷气不已,而泗水王妃于门外不住劝哄,连声直道,“澜儿,你莫怪母妃,母妃指天发誓,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父王的事,澜儿,你听见了没有?你出来,你答应母妃一声啊…” 泗水姑母几番问询,小亲王丝毫不为所动,而此际姑母见我前来,她本是张口欲语,然而大约又念起天牢内种种,当下好生窘迫,即是有话也无从说起,而我见她如此,再想起九翼王…,不由得亦是面上尴尬,一时挥袖不提过往,只轻轻敲那房门唤道,“七殿下,你开开门,表哥有话对你说。” 话音方落,只听得房内一阵急声,小亲王立时化去闩于门上的风灵箭,开门直朝我道,“表哥,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又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一切事端皆有因果,其实太傅没错,泗水姑母更无辜,因为感情之事不可勉强,太傅与姑母青梅竹马,本来就该在一起,就算是今时他二人旧情复燃,也是人之常情,若真要说有谁错了,错的也只有我,都怪我当初年少顽劣,都怪我这么多年木讷无知…,唉… 我随风微澜踏入房内,方坐下片刻,尚不及有侍婢奉茶润喉,这小亲王已然迫不及待,又是一阵连声追问,而我心中斟酌语辞,半晌踌躇,只开口道,“七殿下,其实当年,朕与你父王有过一面之缘,而你母妃之所以嫁作有翼族贵妃,的确也是因朕而起…,至于你母妃与螭烺,他二人青梅竹马,你母妃本该嫁给他的…” 我言辞委婉,有所保留,却未料风微澜一听更是忿然,小亲王当即怒道,“表哥,我不要听你为他们辩解,我母妃就算与螭烺再青梅竹马,但是她既然嫁给了我父王,就是我父王的后妃,以前是以前,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不起我父王!” 小亲王好大的火气,我本是有心劝解,不想今时为他一语,竟不知从何谈起,而风微澜见我苦笑无言,当即直又道,“表哥,你与我父王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当真就只有一面之缘?” 的确就只有一面之缘… 小亲王急声追问,而我闻于耳中,忽忆起当初风神都一行,不觉淡淡笑道,“七殿下,那时候朕还年少,本来该在太傅的督导下淮川清修苦炼,只不过有一天,太傅…”,我言至此,但见得小亲王竖着耳朵屏气凝听,一时好笑,连连摇首,回神只又道,“其实朕的老师,太傅大人正是螭烺,那时候,有一天,他因挂怀你母妃径自去了泗水郡,而我呢,因无人管束,又想求一道飐风带,阴差阳错之下竟去往了九天之南的翼王城…” 当年翼王城内繁华街市,我遍寻飐风带未及,差点还要上当受骗,求一道次品而归,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商铺内我与风痕初遇,他真当我年少无知,大约还曾骗我说自己是专卖飐风带的,真是将我当作傻瓜看了… 今时我忆起当初,面上止不住总有些浅浅笑意,奈何心中,亦总会泛起些淡淡哀伤,不能说有多心痛悔伤,却无来由难受的紧,此际我不觉又是神游天外,已然忘却了一旁,小亲王还在听我讲述原委,直待他开口催促,方才恍惚道,“七殿下,其实所有的错都是表哥一手铸成,你父王的眼睛…,当初你父王的眼睛是我所伤,而你母妃则是先帝为表歉意,赠给你父王的赔礼,其实,你母妃嫁给你父王并非她本意,她应该是为情势所迫,你明白了么?” “什么?!我父王的眼睛是表哥所伤?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七殿下,那是一场意外,我…,当初是我出手不知轻重,害你父王左眼失明,所以说,这一切过错俱是因我而起,实在不怪你母妃在天牢内对我有所指责…”,此际闻听风微澜惊声,我当下解释,言至此还怕说不清楚,接口又道,“微澜,今天表哥之所以对你讲这么多,只希望你能理解你母妃,不要再恶语相向,还有,表哥已经决定让太傅追随你风神都夺嫡之战,不管怎么说,表哥欠你父王一只眼睛,所以今时,无论如何,表哥必定会尽最大努力,助你登上风灵尊位,你可明白?” 第154章 夺位(七) … 旬余后,风微澜启程回风神都,他初不愿太傅追随左右,但经由一番劝解,再者泗水姑母会暂留于浣风山,这小亲王终怀着一腔豪情,踏上了夺嫡之战的漫漫征程… 回抵风神都,收服风燎部署虽然也经一番波折,但总体还算顺利,那之后,查出谁是暗杀风燎真凶一事提上日程,其实说句老实话,此事完全不必费心查证,因为凶手不是风飏,即是风岫,而依他二人为人处事,又加上我族臣子在翼王城长期查探,这凶手十之八九就是那四皇子风岫,只不过因夺位大计,风微澜此番回抵,却只能先一口咬定风飏,责其不顾手足之情,下毒手暗杀亲弟弟,如此这般不但可以将风飏从正统优势上拉下来,更可以避免风岫一心引为敌,暗箭难防。 果不其然,今时风微澜决口不提夺嫡之意,一味追究风燎命陨原委,经几番交锋较量后,那风飏端的是陷入困境,左右不是,他既不可妄动武力针对风微澜,一再辩驳后又仿似越描越黑,只不过短短数年僵持,三皇子已失去初时绝佳优势,甚至连原先支持他的有翼族后族也不免频生犹疑,人心不稳。 至于风岫,这四皇子大约觉得自己年少不知世事的七弟胡搅蛮缠,对自己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他非但不曾以风微澜为敌,还一再示好,当然,这示好澜亲王自有定夺,既不能答他上,亦不能回他下,待得时机成熟,这风岫却该是第一个除去。 时光如流水,不觉已是近十年过往,那风神都风起云涌,夺嫡之战因澜亲王加入,形势变得愈加诡谲不可测,而如今,澜亲王也早不是十年前朝中无势,年少幼稚的七殿下,如今他广求贤才,身侧一众能人异士,精兵良将,掌控军力几近有翼族全数之三成,早可以与其两位兄长一争高下… 而这近十年来,我水族与灵兽族依然于嘉迎关僵持,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来回不过寸土之争,互不相让,今时且莫提两族戍边将士倦怠疲乏,纵连我于泱都,三五月批复军报,亦不免叹息连连,心生疲乏,实在可恨灵兽长,到现在仍不见一丝低头,这厮莫非真想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僵耗到死么? 简直不可思议… 十年泱都岁月平静,直至忽有一日,风神都传来讯息,竟道风微澜与风飏起了冲突,双方起兵相争,澜亲王正是得胜之际,却不想那风岫乘此机会先行派兵占领风神都宗庙宫殿,匆匆称王,哦?莫非那风岫狗急跳墙了? 风岫称王并不足为惧,事态危急处亦非在此,其实最大不妥在于风微澜争功冒进,翼王城与风岫相争僵持,却又为风飏自边关反扑,如今腹背受敌,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太傅来函措辞急切,看来今时形势不妙,已非一般二般,而我于泊光阁内阅毕书函,心下好几番考量后不免轻叹,其实早在当初,我有意风神之乱,万般只想风微澜能借助有翼族自身之力登临王位,奈何如今,只怕还得相助外力… 却说那风飏早年戍守边关,驻地恰是有翼族与羽族接壤之处,今时他与风微澜相争,以其驻地为据,几番反扑,实在叫人头疼,而风微澜京师与风岫相争尚未果,这般下去,澜亲王纵能避开锋芒,保存实力,只怕夺嫡一战又不知要持续到何年何月,更不妙的是,那风岫已然占得先机,控制宗庙…,不妙,实在不妙,若长此以往,保不准有翼族真能分崩离析,割据不成大局… 既然事已至此,也该下定决心放手一搏,此际我不由闭目几番沉思,最后唤来枢密院左丞,命其拟书发往九天,看来那风神之乱,大约是要羽帝相助一臂之力了… 羽帝接我书函,即刻发兵牵制风飏,而风微澜得此罅隙,一举将风岫逼下王位,至此,有翼族朝中纷争,风微澜独大之势已成,再解决风神杖一议,他即可名正言顺登临尊位,继任成为下一任有翼族族长,风灵至尊。 真是光阴似箭,算来自风微澜离开泱都,至今时澜亲王来函邀我风神都观其登基典礼,已是整整一十三年,这一十三年我虽不曾踏足有翼族方寸土地,奈何他兄弟夺嫡,倒像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今天总算落地… 而澜亲王此番来函,措辞得当,字里行间已不复当初年少心性,幼稚冲动,他诚恳邀我风神都观礼,对风神杖一议也实言相告,这澜亲王只道自己于风神殿几番尝试,虽说这些年来灵力大涨,却也只能勉强进入罡风阵,而那风神杖高悬于顶,无论如何也取不下… 这倒的确是个难题… 虽说争权夺位最看重实力,而如今风微澜朝中坐大,此一点已不成问题,但名不正言不顺继位,必会落人话柄,终为不美,只是这罡风阵,当年风痕既然留下这罡风阵,想必他自有考量,可是为何时至如今,他身后子嗣,竟不见一人能解? 接到书函后,我心头几番犹疑,当即命臣下备办重礼,于一月后启程,亲往风神都,我此行除却观礼,更是希望亲自去看一看罡风阵,最好能助风微澜取下风神杖,顺利登基。 数千年前翼王城一行,彼时我实在年少,化作龙身,甚至连头上一对角都不曾完全长成,而今时再临风神都,那澜亲王亲临城下相迎,此际随身侍从替我卷起车帘,我不觉举目远望,但见得眼前,风神都依旧是风息不止,依旧是屋宇出尘,一时间止不住心下感怀,只仿似怅然若失… 而澜亲王不知我心中所思,方才他与太傅本立于城楼之上,而今急急下得城楼,小亲王身姿挺拔,眉宇间亦早褪去十数年前稚嫩之气,此际他见我躬身下撵,竟是一步上前,直将我紧紧拥抱,口中直唤道,“表哥,你终于来了…,这十数年来,我天天都在想你…” 真是…,亏我方才还在心里夸他长大成人,不曾想这才不过片时,即将继承王位的亲王殿下竟还如此小孩子气,我当下无奈笑笑,不由只问道,“微澜,月余后即是你登基大典,除了风神杖,可是万事皆备?” 小亲王与我久别,大约还想扯些闲话,此际他见我一开口即问起政事,一时间面上表情复杂,竟说不上是失望抑或是其他,半晌,他点头闷闷只道,“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没用了,就连父王的半分也及不上?” 这叫什么话? 小亲王言出好生郁闷,而我见此当下摇首,不由笑道,“微澜,短短十数年,你能从年少无势直到今天这般成就,已是相当不易,再说如今你即将登临风灵尊位,又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我一语本意劝解,实未料此际,澜亲王闻听竟露出些了然笑意,他连连摇首,不觉间一叹莫名,却朝我道,“表哥,我明白,在你眼里,我本来就不能与父王相提并论,表哥…,我…,我先送你去驿馆吧。” 第155章 风神(上) … 说是驿馆,但抵达时我却见得四围秀壑峰峦,曲水流觞,远山薄暮下秀荷亭亭,微风轻动中竹涛阵阵,这里…,这里该是碾风山… 碾风山乃是有翼族皇家别苑,当年我与九翼王相遇,即在此处论书画,品诗酒,想不到时隔这许多年,我竟还能故地重游,而今时再见如此风姿雅韵,我不由得连声感慨,直问身侧澜亲王道,“微澜,若是我没记错,碾风滨水,这里应该还有一处竹舍,对不对?” 而风微澜不知我来过此处,此际他见我一眼道出碾风,不由惊讶,只点头道,“表哥说的可是后山水滨?那是我父王生前钟爱之所,四围风灵禁制,平素纵连我等也不过远望几眼罢了,怎么…,莫非表哥来过?” 我是来过…,算了,往事如风,再提徒余惘然… 我当下只是轻声一叹,并未就此事再作多言,而当晚下榻碾风山,正是与澜亲王仔细商讨他登基前种种要务,想来此次小亲王之所以能够顺利逼退他两名兄长,得羽帝相助至关重要,此际我念起羽帝曾发兵于边关牵制风飏,当下即问道,“微澜,你此番登临大宝,可曾对羽帝陛下表示谢意?” 听我提起此事,澜亲王一时颔首,却朝我笑言道,“表哥,羽族与我有翼族本是多年交恶,说实话,此次丹凤帝能发兵助我,我想都没敢想,不过他羽族兵将骁勇善战,的确名不虚传,边关一战,羽帝调遣羽族大司马咏王相助,才不过短短时日,我即可顺利逼退三皇兄,此次我登基继位,自然也邀请了那咏王风神都观礼…” 澜亲王言未及毕,而我听他提及咏王,当下心头一颤,直打断道,“微澜,你说什么?咏王也在风神都?” 我言辞急切,直叫小亲王闻听一惊,此际他眉峰轻耸,急急问我道,“怎么了,表哥,莫非我此举有什么不妥?那咏王还未抵达,我…” 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与咏王之间…,我本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到他,算了,这一段纠缠又是难堪无解,算了算了… 我一时呢喃,不知在念叨些什么,而风微澜见我面色不对,当下又欲询问,此际他满面疑惑,一双眸子里俱是探询,直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当下只得讪讪道,“没什么,没什么,表哥不过是…,真的没什么…” 当晚,小亲王粘在我身侧,竟仿似有说不完的话要对我说,而我听他细述这十数年来夺嫡之战,或扬眉吐气,或十万火急,端的是喜忧参半,感怀万千,直至夜深,太傅前来寻我,这澜亲王方才万般不舍道别离去,而我见他面上不情不愿之态,一时好笑,止不住微微摇首,连连轻叹… 其实太傅寻我原也无事,此际他行礼叩拜后,总仿似欲言又止,按说螭烺性格直来直去,在我面前,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说过,实不知为何,今时却变得这般支支吾吾起来,而我只以为他心念泗水姑母,又不便明言,一时了然会意,直笑道,“太傅放心,澜亲王登基大典,姑母不会错过的,她启程比朕略晚些,过几日就该到了。” 我言出,太傅难得面上发红,他一时点头,一时又摇头,却忽而对我道,“陛下,微臣不是问这个…,陛下,微臣只是有话要对你说。” 哦? 又有何事? 闻太傅所言,我心中疑惑,当下扬手示意他有话直说,却不想此际太傅见我表态,一时竟将我几番打量,一叹莫名道,“陛下,那澜亲王…,陛下,你可曾发觉,那澜亲王对你,他对你是不是太过亲厚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言出,我好生不解,一时皱眉只答道,“太傅此话怎讲?澜亲王…,朕既是他兄长,他待朕自然要比他人要亲厚些,太傅,你说这话,朕不是很明白…” 我满腹疑问,此际言未及毕,太傅已是面上焦躁,他半晌盯着我看,好几番踌躇后,竟一挥袖朝我道,“龙衍,你可是真不明白?太傅言至此,你怎么还不明白?当年那九翼王对你什么心思,现在澜亲王也是,你明白了么?!” 什么?怎么可能? 风微澜才多大年纪,太傅莫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这真是…,真是胡说八道! 此际我为他高声一吼,反应过来面上烧烫,当即只愤愤道,“太傅,你当朕是什么人,又当澜亲王是什么人,这…,这根本就不可能!” 我不住摇头,连连否认,奈何口中说的多了,心下竟莫名有些不安,而此际太傅见我面色涨红,极为恼怒,当下也未再多话,他一时仰首长叹,转身离去时只留下一句道,“龙衍,太傅不会骗你的,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早些寻个适当机会,断了那小亲王的荒唐念头,莫要等到以后,再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太傅话音落,径自退去,而我闻他所言,好半晌呆愣不知所措,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夜休寝不得心安,次日晨起,那小亲王果然拜见的早,而我昨日见他,只当他是年少尚显稚嫩的小表弟,今日再见,却因太傅一席话,好生好生不自在,一时与他交谈,不免有些刻意疏离,甚至还屡屡走神,好半晌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澜亲王察觉我心神不宁 ,他以为我是旅途劳顿,身体抱恙,一时面上紧张,连声直问我道,“表哥,是不是昨夜休寝的晚了,身体不适,我这就叫御医来看。” 此际他愈是紧张,我便愈是尴尬,当即摇首推辞,好容易按下心神后,忙问起风神杖一事,而风微澜听我提起此议,一时与我略作探讨,即引我前往风神殿… 风神殿气势恢宏,此际我等未至殿前,衣袍已为风息所动,猎猎飘扬,而澜亲王引我踏入殿内,入眼高门华阁,正面但见风灵环绕,一柄银色嵌玉权杖高悬于顶,灿烂明华,正是九翼王身前所执,风神权杖。 此际小亲王立于我身侧,他仰首注目于风神杖,面上颇有些无奈窘迫,一时只询问我道,“表哥,要不我再试一次?” 他话音落,我微微颔首,一时沿这罡风阵四围查探,但见得澜亲王催灵辟开外围禁制,直往入内,按说他近年来灵息大涨,早非是当初五灵会盟时灵力不济,再者今时又在风神都,风息极盛之地,实在没有道理还破不了罡风阵啊… 今时我于一旁驻足观望,小亲王连下三层风灵网缚后,额上已有些薄汗沁出,他一时微喘,在离那权杖寸步之遥处几番努力,奈何权杖通体银光大盛,无论如何终也是可望不可及,不对,不对劲,好像这权杖生来排斥他人,根本就碰不得一般… 我目不转睛注视于风神杖,直至澜亲王颓然踏出罡风阵,于我身侧垂头丧气道,“表哥,我…” 小亲王言出又止,好生颓唐,而我脑中不住思量风灵之力,不由直问他道,“微澜,你父王生前说过什么没有?有关风神杖,或者有关风灵神力?” 我问的急促,而澜亲王闻听半晌思索,他不住摇首,好生茫然道,“没说过什么啊,父王故去匆匆,若非他留下遗诏,我还以为他没有去世,只是闭关清修而已…,至于风灵之力,他以前倒是提起过,风灵本无形,易化散,催灵重在…,重在相融贯通…” 小亲王言至此,我心中忽有计较,正欲开口教他换种破阵之法,实未料此际不及我言出,他却已先朝我无奈道,“表哥,我知道相融贯通啊,若不是这十数年来风神都风息历炼,我也不至于灵息大涨,可是这罡风阵,初几道禁制还能勉强辟其前行,可是一旦到最后风神杖处,无论你前时再如何顺利,到时候他也必定会调动全阵的罡风之力与你抗衡,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竟会如此?莫非风微澜还是灵力不够? 我闻他所言,一时略略颔首,片刻思忖后只安慰道,“微澜,莫着急,今时你若不介意,不妨让表哥试一试,可好?” 我此言其实甚为不妥,只道这罡风阵乃是他有翼族宗庙法阵,我一介外人本不该轻易涉足,奈何如今澜亲王既是遭遇困境,我只想稍加查探,浅尝辄止,但愿能发现其中奥妙,也好破阵取杖。 澜亲王听我一言,不觉略有迟疑,此际他眉间忧色,只朝我道,“表哥,罡风之力是最纯粹的风灵神力,今时你贸然进入这罡风阵,会不会有危险?我担心…” 见他忧色,我一笑示意无妨,当下安慰道,“无妨,若有不妥,我会即刻退回的。” 言毕,我尽量敛去周身水灵龙息,自罡风阵入口处提气而上,而罡风烈,道道禁制错综于前,犹如刀锋剑网,然即便如此,我心下计较,无论如何决不出手与其抗衡,只一味躲闪避让,少时,入得第二重风灵网缚,罡风愈烈,任我身形有多迅疾,若再不催灵已难往上… 我当下匆匆思绪,片刻后下定决心,再敛周身灵息,我几番移步,借得第一重第二重风灵助力,瞬及自袖中弹出青光冷龙,直取风神杖而去,自然,这必定失败,但可喜的是,因冷龙对风灵禁制未有一分对抗,虽然方触及风神杖已为风灵网化散不成具形,但无论如何,风神杖并未像方才澜亲王碰触那般,直唤起全阵罡风之力来抗衡,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阵中罡风愈烈,不宜久留,而我探得奥妙后返身直回,此际正是出得法阵,小亲王已然急急迎上,他见我右臂因方才催动冷龙为罡风所伤,当下大惊小怪道,“表哥,你受伤了?我…,我真是没用,想不到今时在我族风神之地,竟还要你为我涉险!” 他说着自责不已,忙是催灵欲替我疗伤,此际他紧紧将我手攥于掌心,面上表情之紧张,已叫我心感不妥,而我一时念起昨日太傅之语,不由得又是尴尬难堪,当下只得不着痕迹抽回手来,无奈笑道,“没事没事,不过一点小伤而已…” 我言出澜亲王不依,他当即祭起风灵治愈术,细心替我化去伤口,而我心下好生无奈,一时只朝他道,“微澜,方才表哥法阵中一探,在我看来,这罡风阵破解之法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你不妨化作风息之态试试,千万切记,对于这三重风灵网,不可以蛮力对抗,能化解则化解,不能化解则避让,只要你不触及禁制,风神杖即可取下,你明白么?” 话音落,小亲王一点即通,他当下恍然道,“表哥的意思是…,只要我一直以风息之态顺风灵网前行即可,这罡风阵辨别的是纯粹风神之力,父王要的是嫡血之后,自由掌控化散风灵的继任 者,是不是?” 孺子可教,而我听他答话,自是颔首以示赞同,然一时又想起他灵力中尚有三成属水,不由又嘱咐他道,“微澜,今日风神杖一议暂且至此,你随表哥回一趟碾风山,表哥有东西要送给你。” 第156章 风神(中) … 碾风山,我唤侍从取来当初九翼王赠我的飐风带,而小亲王一见这匣口九翼纹饰,银色发带风息轻动,当即惊道,“表哥,这是九翼飐风带,你何从得来?” 飐风带为有翼族贵族发丝所结,依品级而论,九翼乃是极贵,此际我将那发带轻轻自匣中取出,一时叹道,“微澜,这是当初朕登基继位时,你父王送来的国礼,其内风灵之盛,应可抵过你体内三成水灵,今天,朕将这飐风带转赠于你,希望你能得其所助,成为名副其实的风灵至尊。” 我言出,扬手示意风微澜近前取过,实未料此际小亲王闻听我言,一时竟是好生怒气,他当下挥袖将匣盖复合,直朝我道,“表哥,这是我父王赠给你的,我怎么好接受?表哥,那罡风阵我已领会,我一定能取下风神杖的,表哥,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济了?!” 九翼飐风带世间罕有,其内蕴风灵神力之盛,对他来说是难得一求的珍宝,再说这飐风带本就是他父亲所有,我今日之所以转赠,原也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这有何不可? 此际我见他怒气,心下不解,正是欲要开口劝说,实未料未待我出言,澜亲王忙又道,“表哥,九翼之尊的确罕见,我有翼族近数代以来,唯父王一人,但是而今,我已经长大成人,我不需要任何外力相助,我本来就是名副其实的风灵至尊!” 澜亲王高声朝我,只仿似宣言一般,而我闻听止不住摇首,却说这是他父亲之物,又怎么谈得上外力相助,这小亲王到底怎么了? 此际不等我言语,澜亲王急急转身离去,口中直道,“我这就去取下那风神杖!” 他匆匆而去,我在身后唤也唤不住,真是…,却说他明明历经夺嫡之战种种严苛争斗,怎么时至今日,在我面前还这般少年心性,要知道一国之君的高位不是儿戏,更不该逞强好胜,多一分助力,即多一分胜算,这有什么不好? 我思虑至此,连连摇首,当然,方才经我一番提点,即便是无飐风带相助,想必澜亲王也该顺利取下风神杖,但他执意不愿接受我转赠之礼,这未免有些太过任性,唉,找个机会我再与他说说吧。 我心中正是将此事按下,却未料那日小亲王匆匆离去后,竟是好多天再无讯息,我心下但觉有异,只当他登基前事务繁杂,一时也不便过多问询,直至数日后太傅来见,他告诉我澜亲王已将那风神杖取下,登基一事已是万事皆备,只待大典… 如此甚好。 听得这般讯息,我总算放下心来,正巧是日,泗水姑母一行也已抵达风神都,此番琳琅随侍而行,算来她离开翼王城已逾千年,今时这丫头初抵故土,即匆匆赶来碾风山拜见于我,满面欣喜直道,“陛下,风神都好不好?我已经一千多年没回来了…” 而我见她柳眉弯弯,笑意盈然,不觉亦跟着心情大好,一时兴起,只笑答道,“风神都自然好啊,哎,琳琅,正好这几日无事,你不妨陪朕城内随意走走,可好?” 琳琅性喜繁华,而这千年来她寓居深山别苑,就连泱都也不曾好好游玩过,今时听得我一语,立时欣喜道,“真的?陛下要去城中随意走走,好啊好啊,奴婢这就替你寻件便服换上,我们这就去?” 风神都繁华,往来行人无不衣袂飘扬,步态风流,而琳琅久别故土,此际她随我步于街市,屡屡驻足,一时朝我道,“公子快看,那桥边的桃花好看”,一时又道,“前面没几步,我记得有家胭脂铺…”,她说的正是兴起,然一见我摇首轻笑,又觉自己逾越,忙低声道,“陛下,奴婢逾越了。” 而我见她垂首敛眉,好一番认罪态度,一时更是好笑,不由打趣道,“胭脂铺有什么好看的,朕的琳琅就算不着脂粉,也是世间绝色呢!” 琳琅听我调笑,当下粉面泛红,她不由得直跺脚嗔道,“陛下…!” 街市上琳琅不敢高声唤我,一时间我与她谈笑,不觉却道,“琳琅,你知不知道数千年前,我也来过风神都,只不过那时候着急寻飐风带,好多好多东西连个大概都没看清楚,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再回来…” 我正是感叹,酒肆店铺前缓步而过,不觉间忆及过往,一想到彼时我傻兮兮将衣饰系带上颗颗明珠摘下,差点换一条次品而归,便不由得茫然失笑,恍惚中只仿似自己一转身,九翼王还会于我身后出现,他峨冠博带,容止清扬… 我不觉晃神,思绪渐远,而琳琅正是拽过我衣袖示意时辰不早,一时间我因她提醒,正有意回返碾风山,实未料此际,尚未待我二人转身,却忽见得面前临街大道上,仪仗华盖远来,羽族卫兵两侧随行,金羽大旗随风飘扬,不好,是咏王! 我一时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心头大乱,当下揽过琳琅腰身,转身直往街市之中,而琳琅不知我心中尴尬,正是犹疑不解,片刻间我二人穿行于来往路人中,我只觉身后有人紧紧相随,当下方欲催灵前行,实未料来人竟展开身后羽翼,烈焰之气呼啸而来,直堪堪落于我面前,阻拦去路,而我一时避无可避,无奈抬首,却见得来人金衣锦带,白玉覆面… 我当下惊异,此际与他对面相视,不由问道,“你的脸… 。?” 咏王见我惊色,却也不知道是何表情,良久他立于原地未动身形,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而我为其注目好生窘迫,当下方欲转身离去,实未料此际,他却冷冷道,“我的脸没事,我之所以以白玉覆面,只不过是不想这世上除了你之外的人,再能见到这张如歌王的脸罢了。” 第157章 风神(下) … 风神都街市上与咏王相遇,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又对他说了些什么,只一路拽着琳琅,逃也似的逃回了碾风山… 返抵碾风别苑,我方踏入室内,实未料此际,那数日未见的澜亲王正巧拜访,今时风微澜见得琳琅随我身侧,又见得我二人好似远处而来,不觉竟敛眉道,“琳琅,父王当初将你送往泱都,难道教过你不懂礼数,教过你带着龙帝陛下随处乱跑么?” 澜亲王言出语气不善,而琳琅一听不由得略略一愣,此际她拽过我衣袖方欲言语,不想澜亲王见此竟更是不悦,当即又道,“你先退下,本王有话要与表哥说。” 琳琅不知亲王殿下因何怒起,一时看我,好生委屈,而我心下对小亲王如此态度亦有些不明所以,今时却也只得略略颔首,示意她先行退去。 琳琅退下后,澜亲王好半晌不见言语,此际他上下打量于我,大约见得我一身便服,更要以为我与琳琅不顾身份,四处闲逛,而我为他注目不觉略有些尴尬,一时只得讪讪笑道,“微澜,琳琅久别故土,朕不过是随她城中四处走走罢了。” 我话音落,澜亲王当下摇首,直朝我道,“表哥,翼王城内人多繁杂,你也不与我说一声,也不带半名亲卫侍从,这一身便服就到城中去,万一碰到什么危险,这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他一言煞有其事,年少面庞上亦是一派严肃,竟好似在训诫于我,而我闻他所言不觉好笑,危险?我还不至于这等不济,大街上闲逛几圈就能遇到危险,不过此行,危险没有,尴尬倒真是尴尬至极… 此际我念起方才与咏王相遇,心头繁复,面上难堪,一时与这澜亲王相视,不由得自嘲笑道,“好了好了,表哥知道了,下次出行一定先与你报备,行了吧?” 我言出,小亲王不知因何,一时又是灼灼注目于我,半晌他却莫名奇妙道,“表哥,我从来没见过你便服出巡,你就算不着龙袍玉冠,还这么好看…” 这叫什么话? 今时我听他此语,当即心下一凛,片刻反应过来,忙扯开话题问道,“澜亲王,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对朕讲么?朕听闻那风神杖你已顺利取下,莫非登基前还有什么要务?” 我一问急促,风微澜回神只是摇头,他一时欲言又止,却朝我茫然笑道,“万事皆备,无甚烦务,只是…,表哥,我只是…,我大概真的很没用,我突然就觉得很难过…” 咦? 他今天端的是有些古怪,莫非因为年少,历经这十年相争,等到一朝真登临大宝,还是有些胆怯,心下准备不足? 见他如此,我不觉忆起当初我登基之前,一朝家事国事生变,说不心乱倒也是假的,此际我略略叹息,不由安慰他道,“微澜,一国之君重责在肩,登基之初有些紧张也是正常,不过,真等到你立于高位,接受万民朝拜时,你反倒就不紧张了,没事的,表哥相信你,朕的表弟,日后一定会是一代有为君王。” 话音落,澜亲王表情复杂,他当下不知念起些什么,一笑又是一叹,却朝我道,“表哥,你对我真好,不过,我不是紧张,我只是…,表哥,我…” 他言语支吾,实不知到底想说些什么,而我心下犹疑愈甚,正是欲要询问,倒不想此际小亲王忽而起身,一句话也未留,便匆匆推门而去… 这七殿下到底怎么了? 时间转瞬即逝,自那次碾风拜会,澜亲王又是数日未见,而三日后即是他登基大典,我总觉得这亲王殿下近日来言行古怪,多有不妥,因此只想待他继位后,早些启程回泱都,只不过,我既是远来翼王城,总仿似还有些心愿未了。 大约因日日闲居碾风别苑,这些天来难得悠然自在,我心中许久不曾有的诗情画意竟不觉一发不可收拾,直至是日,澜亲王登基前夕,我心头莫名有些奇怪感觉,说不上是喜,亦说不上是忧,或许就是那说不出的感慨万千,而当晚我已打定主意,待得小表弟登基典礼结束,即刻启程回返泱都,只是今晚,我还想去碾风后山看看… 后山乃九翼王钟爱之所,他故去后早该成为有翼族皇家禁地,而今时我意欲探访,非但不便与澜亲王提起,更不得惊动任何守卫侍从,其实我心中明白,我贸然擅闯,再怎么说也是于礼不合,即使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我真厚着面皮与澜亲王提起,这也算无理要求,奈何今时,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一念起,纵是再努力想要压下此念,终也不得法,此际月上中天,我屏退左右,终是一咬牙推门而出,只在茫茫夜色中借水灵隐去踪迹,直往后山… 后山清幽,竹舍滨水,此际我绕开山下层层守卫,避水而至,而那四围微风轻动,风息轻柔,并非我如想象中罡风道道,禁制森严,我当下缓步而前,注目于此,但见得秀荷风举,清竹水映,眼前之景一如当年… 周遭夜色,静谧无声,我一扬手轻轻推开门去,只在掌心燃起微微水灵之光,移步轻探,此际灵灯下室内一一呈现,虽说九翼王故去已有二十余年,但这室内因常年风息,所陈所具并无一丝尘染,入眼琴台卧榻清简,那书案上散乱十数枚东海明珠 ,大约因这许多年来常有人把玩品鉴,故而颗颗圆润,光华柔敛,而我曾听太傅说过,当年我留在碾风山的一十三枚东海明珠早成了风痕珍爱,当初一闻,已止不住心头繁复,如今一见,更是不由得连连叹惋… 我近前轻触明珠,一时间怀思渐远,好半晌方才回神抬首,此际我掌灯仰望,只见得侧壁所悬画卷并非当初山水致远,今时四壁简约,唯榻旁壁上高悬一副人物画卷,九翼王丹青妙笔,画中人亦不是他人,正是年少无状的我,唉… 我真不知道自己有哪一处好,直叫他记挂这许多年,而今时再仰首注目画卷,除却无尽感怀,亦不由得连声赞叹风痕用笔之传神,只道彼时的我实在年少,衣袍上暗隐龙纹,系带侧九珠衔绕,眉目间懵懂不知所谓,谈笑中更是任性妄为…,我…,真不怪当初父皇屡屡训诫于我,我还真是顽劣不堪。 一时间我叹息不止,掌心水灵跃动,映见画中落款,只见风痕字迹疏洒飘逸,他仅题了四字,却道,“旧梦难衍”… 旧梦难衍,旧梦难衍,也许真的是旧梦难衍吧… 我当下又是摇首,又是长叹,一时见得书案上笔墨纸砚如旧,不觉竟是落座案旁,情思起时,挥袖壁上灵灯通明,我当下落笔描画,记忆中九翼王峨冠博带,银发鲜衣,他眉梢唇角温存笑意,目光如水倜傥风流… 笔画勾勒,只可恨我不若风痕万般其一,擅丹青,长诗画,更兼这许多年政务繁杂,早早磨去了年少时仅有的风雅情致,今时我手下拙于表达,只怕自己不能够描摹九翼王神韵,只怕这一幅拙作不能等大雅之堂。 许久我伏案专注于画作,竟不曾想到此际竹舍灯火明光,会惊动山下守卫,而今时此念方生,我才发觉门外早有人驻足,正是尴尬不知所措时,却见得明日即要登基继位的澜亲王推门而入,此际风微澜眉间似笑非笑,他见我手中画卷几已完成,直问我道,“表哥,你不是说下次出行前,先与我报备么?怎么今夜我去寻你,你又不见了…” 此情此境,我擅闯碾风后山为他撞破,已是大为窘迫,再闻他此一番问责,更是面上挂不住,不由得连声抱歉道,“微澜,我…,我只是想来凭吊你父王…” 我言出澜亲王不知是何表情,他一时近前,注目我笔下画卷,一笑却道,“表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如此擅丹青书画,这笔触柔情似水,这画中我父王栩栩如生,你与他,真的就只有一面之缘么?” 他一问语气不善,我闻听先是莫名其妙,后又顿感不安,正欲开口应答时,不想他又见得我方才所提落款,一时直念道,“风过无痕,风过无痕…” 第158章 前夕(上) … “表哥,你知不知道,这竹舍雅韵,父王从不喜他人踏足,因此多年来总有人传说,说他在这里藏了一位绝色美人,从来都舍不得给旁人看,连一眼也不舍得…”,此际小亲王眉间轻笑,语气古怪,他说话间又抬首看那壁上画卷,一时目不转睛,竟朝我道,“表哥,那时候你才多大?薄眉润唇,明眸皓齿,这一笑傲然中几多风情,难怪我父王一生迷恋…” 澜亲王言辞似赞叹还似调笑,他话语间略带轻佻,当下叫我面上发烫,几多不自在,我一时搁下手中画笔,开口不由尴尬道,“微澜,表哥与你父王不过是莫逆之交,当年碾风山一遇,我…” “你刺伤了他的眼睛,对不对?” 我言语支吾,实未料小亲王当下抢白,直又问我道,“表哥,当年你与我父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竹舍内,他对你做了什么,竟叫你出手致他左眼失明?” 澜亲王说话间愈往近前,他不住问我道,“表哥,你喜不喜欢我父王?现在我父王他过世了,你喜不喜欢我?” “不许胡说!” 风微澜一语我心下大惊,反应过来立时喝止,而澜亲王闻我厉声,竟是丝毫不以为意,他当即又道,“表哥,你喜欢我父王,是不是,是不是?!” 小亲王问得我好生窘迫,回神只知急急辩解道,“微澜,朕以你父王为知交故友,今夜擅闯,目的只为凭吊怀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言出,本以为他不会再作纠缠,谁曾想今时,澜亲王竟是眉梢微挑,他当下注目于我,却又笑讽道,“是么?只是知交故友?若只是知交故友,表哥又何必大半夜偷偷摸摸避水至父王故所,见得这案上明珠,看到这壁上画卷,或喜或悲,或惆怅或叹惋,好一个旧梦难衍,好一个风过无痕!” “微澜,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澜亲王言出似带怒气,此际他见我连声辩解,竟更是挑眉一笑道,“表哥,我不小了,我都明白的,想我父王风流多情,性喜美人,他既是见得表哥这样的世间绝色,还不是连魂都要掉了?其实当年,在这滨水竹舍,表哥与他,根本就是一宿春宵,几度缠绵,对不对?” “放肆,是谁教你这么说话!朕与你父王…,朕与你父王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君子之交你出手伤他眼睛?哦,我明白了,莫非当初是父王唐突佳人,表哥,他是不是强迫你了?”风微澜愈问愈是无状,而我闻听面红耳赤,气恼之至,方欲出言呵斥,谁料想他忽而一步近前,竟勾起唇角,好生轻佻道,“表哥,你脸红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太不像话,实在太不像话! 我当下怒起,一时挥袖直往门外,而小亲王瞬及阻于我面前,他一把环抱于我,口中连声直道,“表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就像父王喜欢你一样,表哥,我好喜欢你…” 他紧紧抱住我,不住胡话,而我闻于耳中,不由得又气又急,却说他小小年纪,怎么就真能被太傅言中,妄提情爱,胡言乱语,我当下恼恨,只知怒声道,“微澜,我与你父王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还年少,你不明白!” 我言出忙欲扯开他脱身而去,实未料这小家伙不知哪儿来的蛮力,他死死纠缠于我,直将我按坐于那书案旁,连声道,“表哥,明天我就会继任下一任有翼族族长,明天我就是风灵至尊,我早已经不年少了!” 他说着一挥袖唤起风息,却将我方才所作九翼王图卷高悬壁上,正与那幅我年少画像并列而置,而此际我正是顺其动作抬首注目,却不想小亲王当下一口吻于我面上,嗤声直道,“年少?若真论及年少,那当初在这碾风竹舍,与父王春宵缠绵的表哥,岂不是更要年少?” 他言出更是俯身往下,一手探于我衣襟处,即要撕扯,而我心头大乱,只道是若要在以前,我为他人纠缠不休,总不免心中怒意,奈何今时为这年少无状的小表弟胡乱表白,我难堪之际竟不觉有些好笑,当下一手推开他去,直摇首道,“微澜,不要胡闹,再闹,表哥要生气了!” 我推开他去正要起身,奈何这澜亲王不知发了什么疯,今时他竟凝起风灵禁制,直将我手腕扣于身侧,这厮一把扯开我前襟,口中直吼道,“表哥,我没有胡闹,我说我喜欢你,我像父王一样喜欢你,你听到没有?” 他掌心风息大动,短短时日内只好似灵力又上了一层,而今时混乱,我忙于挣脱腕上禁制,奈何尚未及得脱,风微澜竟欺身于我面前,他唇舌自我面颊一路舔吻,喃喃直道,“表哥,当年我父王怎么对你的,我也怎么对你,好不好?” 他唇舌游移,暧昧粘腻的触感直叫我又是心惊又是羞窘,混乱中我强硬挣开禁制,只知高声朝他道,“我跟你父王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言出面上涨红,而风微澜见我恼怒,竟还是不以为然道,“表哥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害羞到连耳朵都红了,还要骗我!” 他话音落,手下动作愈加放肆,此际沿我腰际游移,竟忽而一把掐在我大腿侧,暧昧揉捏,而我因他动作心下大骇,一时间止不住身体一颤,正是羞窘到脑中发嗡,浑身火烫时,这厮竟更是欺身往前,口中调笑道,“表哥真是迷人,却说方才我在门外,看到表哥怀思父王,一笑一叹间几多撩人心痒,想不到今时表哥在我怀中…”,他言至此,语无伦次只仿似再难言述,这厮一低首益发放肆,却不知从何学来的轻佻浮浪道,“表哥,你抬头看看我,我是不是长得很像父王?” 他说着掌心抵于我后腰,直又将脸凑于我面前,而我为他调笑心头大怒,当下推开他去,起身暴喝道,“风微澜,你太放肆了!” 第159章 前夕(中) … 我一喝厉声,澜亲王见此方才知自己言行无状,此际他面露紧张之色,却急急拦于我身前,不住道,“表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有心放肆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表哥,你知不知道这十数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只要一到晚上,我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我恨不得夜夜化作清风伴你身旁,表哥,你千万别拒绝我,你若是拒绝我,我就活不成了…” 这叫什么浑话?他到底跟谁学来这些浑话?! 他此一言闻于我耳中,实在叫人难堪至极,此际我气急之下已不知该呵斥些什么,当即一甩袖直往门外,奈何此情此境这澜亲王竟还不知收敛,今时他一步拦于我面前,又是死缠不放,却忽而问我道,“表哥,你不要走,你知不知道我父王他是怎么去世的?” 九翼王故去匆匆,我初闻的确惊讶不已,按说他正值盛年,又从未闻他身染疾恙,实不该说走就走,而今时风微澜这一问语气古怪,莫非九翼王离世,竟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由内情? 澜亲王话音落,见我面有探询,他一时轻笑,竟好似有些怆然,却朝我道,“表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碾风别苑,你意欲将九翼飐风带转赠与我,而我赌气之下直往风神殿,罡风阵前,我依表哥所述破阵之法,风神杖果然顺利取下,可是一取下那风神杖…,我才知道…” 风微澜言至此,茫然摇首,而我见他言行古怪,莫名间竟是心下一窒,忙问道,“风神杖是你父王生前所执权杖,莫非有什么不对劲?你父王故去匆匆,与此又有何关联?” 我一问急切,而小亲王见此一笑,他竟闲闲道,“表哥果然关心我父王,提及父王的权杖都能这么紧张,其实那风神杖没什么不对劲,甚至因其赋灵在身,这数日来内我灵力愈涨,早不是当初一无是处的七殿下了…” 风微澜话音落,只仿似欲要在我面前证明一般,他掌心凝起风灵真力,随意化散,一时直又道,“表哥,其实以你龙帝身份,有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说,可是表哥于我不一样,表哥于父王也不一样,尽管我说出来,表哥也许会觉得我没用…” 他前言不搭后语,面上表情也好似十分复杂,只好似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我见他如此,一时间心下焦躁,不由直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你告诉表哥,你父王究竟是怎么去世的,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因由?” 我连声发问,风微澜面上不知是了然还是自嘲,他当下避而不答,却扯开话题道,“表哥,你该知道我有翼族乃风神后裔,国土全境俱为风灵所系,悬于海上,只是很多年前,不知因何灵场异动,风息一直不稳,自前代族长以来,南疆国土屡见漂移之兆,甚至连翼王城都有些轻微灵息不稳,而我父王继任以来,因他九翼之尊,掌控风灵炉火纯青,这许多年来,全族子民在他的庇护之下,仿似已忘却了风息不稳…” 小亲王淡淡道来,不知是何心绪,此际他见我凝神倾听,一笑又道,“表哥,其实数千年前,当父王执起风神杖时,他早就明白,风息不稳终为大忌,他也早料到有一天,风息不稳必将难以控制,因此二十余年前,当神庙内风灵镜忽而出现裂纹,即要碎裂时,父王他…,他散去了十成灵力,俱化为道道清风,守护于海上风灵系处…,只道这灭顶之灾来的急迫,去的也迅疾,族中除却三名长老,甚至连我等也一毫未知,而父王他只来得及在风神殿匆匆布下罡风阵,身后遗诏寥寥数语,只提及能取下风神杖者即为下一任有翼族族长,再无其他…” 怎会如此?天南风息不稳,怎会突然加剧到这等地步? 澜亲王言毕沉默半晌,他见我面露惊疑,一副不可置信之态,不觉好生苍凉道,“表哥,这都是真的,也许万年后,也许更久,我大概也会像父王一般,化作风息守护海上,只不过我不是他九翼之尊,就算散去十成灵力,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佑风神子民,表哥,我…,我前几天甚至都不想登基了…” 难怪他日前总有古怪,原来竟是如此,可是,这一切怎么会这样? 而我闻小亲王言语,不由得心头烦乱,此际不及冷静,只知急声问道,“微澜,你说清楚,既然是风息不稳到如此地步,你父王难道就没有提及其他,他有没有说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父王他要是知道为什么,又怎会这许多年来纵情声色,疏于政务,其实在他登基之初,他早就明白风灵至尊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就像今天的我,早已经明白一样,表哥,你说若是今时,我那拼死拼活也要夺位的三皇兄四皇兄取下风神杖,他们要是得知这其间因由,还要不要这王位?”,澜亲王言语间神情复杂,他一叹之际直直盯着我看,此际见得我面上微愣,却又自嘲道,“表哥,也许是我灵力不纯,也许是父王心疼宠爱他的幼子,其实他原本无意传位于我,因为当初,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就在这碾风山下,他没有对我提及任何风息之事,他只淡淡嘱咐我,让我日后替他去泱都看一看…” 风微澜话音落,似有神游,而如今他登基前夕,我闻听九翼王故去之由,实在是心乱如麻,一时间茫然摇首,反应过来只知连声安慰道,“微澜,事情不会一成不变,你父王也并非如外界传闻中纵情声色,疏于政务,不会是这样的,你明不明白?” 我一番强调,澜亲王不答片语,此际他眉间轻笑,却朝我道,“表哥,在你眼中,我父王万般皆好,纵连他好风月,爱美人,这五灵界人尽皆知的事实,表哥还要为他辩解!不过也难怪,父王对你深情如许,甚至到最后还不忘叫我去泱都看看,表哥,你知不知道,你是他这一生的遗憾,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不想你也成为我一生的遗憾,我是真心喜欢你,表哥,不要拒绝我…” 风微澜话音落,身后风息大盛,这厮一步上前,复又欲将我推于那书案旁,而我见他如如此胡搅蛮缠,心头繁复中大怒难止,此际忙一步退后,挥袖辟开风灵禁制,直喝道,“混账,既是你父王故去匆忙,风息不稳尚悬而未决,明天又是你登基大典,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荒唐?!朕告诉你,一国之君远不是只有无上尊荣,有的更是全族重责,你不妨细数五灵界史上明君贤主,哪一个不为国事操劳,甚至为国捐躯者亦不乏其数,正如你父王为挽回风息稳固,不惜化散十成灵力,今天你既然接下他身后权杖,又怎可以如此妄自菲薄,说出这等胡话来?!” 为我厉声斥责,风微澜一时却步,片刻他反应过来竟是苦笑不止,却喃喃朝我道,“表哥,若不是得你相助,这王位不会是我的,而父王留下罡风阵,能破者也不会是我…,表哥,说实话,当初在浣风山,你说要助我夺位,我的确是兴奋欣喜,任这十数年来夺嫡之战有多艰苦严苛,我都不以为意,因为我想有朝一日能真正与表哥比肩而立,可是如今,我登基继位,只是不想让表哥失望…” 什么话?这厮怎么会说出这等话? 我真是头大如斗,且道万事历经艰辛,我助他夺嫡称王费尽心力,怎么到头来又好像是我错了?! 我当下心焦气躁,一时颓然落坐,不由得摆手朝他道,“微澜,你让表哥静一静。” 片刻沉默,徒余风声,澜亲王近前亲吻于我面颊,却又问道,“表哥,你告诉我,当年你与父王是怎么相遇的,他到底做了什么,能如此打动你的心,表哥,你喜欢父王哪一点,你告诉我…” 还在胡搅蛮缠! 只道风痕在位,世人皆传他好声色犬马,荒废政务,尤其是在他登基之初,金凤帝举兵入侵有翼族,一路兵至风神都,他更为世人诟责因贪图安逸而抵抗不力,因此导致有翼族多年纳岁币,百姓重赋,苦不堪言,当然,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甚至一度数千年过往,我也认定事实如此,直至而今,九翼王已逝,我自泱都再临翼王城,近日来所见所闻,再问起太傅多年前种种,这才明白,其实世上君王为政,并非只有一种,想来当初九翼王登基,且莫提他天南风息不稳,更有那金凤帝好征战杀伐,虎视眈眈由来已久,若是在敌强我弱之际,决意鱼死网破,那风灵繁华定是不保,更提不上日后的有翼族商道通达,虽偏安一隅,但富足繁盛,不下泱都… 九翼王也许的确性喜安逸,所以他希望他的子民也富足安逸,他在位数千年,虽鲜动杀伐之念,但善于审时度势,不愧为一代贤明之君,其他不说,就说当年有翼族为羽族欺压,多年重税,本来好似不动刀兵,已无法解决,但其时羽族与我水族亦是相争不休,因金凤帝挑衅五灵尊位,父皇举重兵强占离水,而九翼王借此机,甚至连一兵一卒都不曾花费,风神都重税不再,而风灵繁华,历经多少年,长盛不衰。 再者,有翼族正北与灵兽族接壤,高山阻隔,虽有少数商道,终不成气候,而九翼王慧眼独到,他虽然不喜政务繁杂,却执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沿山道修筑驿站,能让有翼族人借御风之力,与灵兽族交通往来,虽然此道还远不如灵兽族与我水族嘉迎壅涉相通,但以风痕之政绩功德,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有翼族近代以来,名至实归的九翼之尊。 若说风痕好风月,爱美人,就算这是真的,却又如何? 我以前只道九翼王为政闲散,喜雅韵,不过是个风流君子,而这数日来所见所闻,再听得今夜澜亲王所述,风痕化风守护海上,我这才明白,他远不只是个风流君子,他这一生无愧于帝王之尊,却仍是,潇洒如风… 我心下无尽感怀,此际不由得连声轻叹,只道自我继位以来,总以为自己勤政爱民,但凡有关政务国事,不分大小,我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不敢有一毫错漏,因而为君千年,人尽道冰冷无情,甚至到现在,就连我自己的一双弟妹,也道我无心冷情,甚至就连我自己的爱人,就连如歌也因我自作聪明,始终放不下所谓的帝王决断,被逼至绝境,没想到时至今日,我却仿似忽而明白,当初在这竹舍内,风痕曾对我说过,他道世间所有,能得一爱最美,忙忙碌碌为名利争斗,不争也罢… 只可恨,只可恨当初我不明白,若是我能早明白,若是我能有风痕一半潇洒通达,如歌又何至于命陨,我…,我简直好像白活了这一千年… 良久,我低首早已魂游天外,而澜亲王却俯身于我面前,连声直问,“表哥,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我父王哪一点?” 他问的急切,而我回神不由抬首注目壁上风痕画像,一时只朝他笑道,“微澜,表哥实话告诉你,你父王不管哪一点,我都喜欢,他这一生为人为君,若要说真有失败之处,即是身后子嗣,没有一个像他!” 第160章 前夕(下) … “表哥,你什么意思?” 此际我话音落,澜亲王当下横眉,而我已无心再与他纠缠,一时挥袖欲要起身,只冷冷道,“澜亲王,再有数个时辰即是你登基大典,今时夜半,你未在宗庙祷告,又不回去休寝,难道明日要一脸倦容面对座下诸臣么?” 我言出语气不善,而小亲王闻听又是惊怒又是委屈,此际他死死揽于我肩侧,直唤我道,“表哥,表哥!” 风微澜到底年少,缺乏阅历,自他取下风神杖后,短时内得知父亲逝去种种,又为风息不稳之危势压的喘不过气,登基前茫然惶惑,或许亦是人之常情,此际我见他六神无主,一时心软,不由得又缓下语气,温言道,“微澜,按说五灵界本为一体,相生相长,既然是天南风息不稳,那肯定有哪处出了问题,你父王为政,不会不去探询,待你继位后,好好与长老商议,但凡有任何需要,尽管与表哥提,表哥既然身为五灵至尊,此事决不会坐视不理,你明白么?” 我本意好生安慰,奈何风微澜却仿似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此际他不住吻于我面上,一时又道,“表哥,我不是无胆登基继位,更不是害怕化风守护海上,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 他一时欺身愈近,竟拉开我襟口,直将掌心贴于我胸前,胡乱摩挲,而我前时当他年少无知,屡屡容忍,实未料今时他竟还能这般无状,真是叫我气急跳脚,我当下一把扯过他手腕,只冷声道,“微澜,你再胡闹,莫怪表哥出手伤了你!” 我言出冷色,却不想这小亲王铁了心不知收敛,他一时唤起风息与我相争,手下使力直将我腰间系带撕扯松散,这厮俯身一口咬在我腰侧,竟胡话道,“表哥,当年父王一只眼睛,换来如今你对他百般思念,那么今天,就算你出手要我一只眼,我也决不放手!” 疯了,这小家伙莫非疯了?他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风微澜死死将我按坐在侧,唇舌放肆,几近情亵,此际他见我羞怒以至面上涨红,竟调笑道,“表哥,其实这些年来我也听过不少传闻,不过传闻哪如亲见,表哥之迷人,又岂是言语能述?” 什么传闻?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此际闻他所言,我实在是难堪恼怒至极,当下甩开其纠缠,起身直往门外,而风微澜见我离去,竟是周身风息大盛,他一把拽过我衣袖,直将我扑倒在那书案上,口中胡言乱语,竟仿似已然疯狂,这厮口口声声爱我,更有不知自哪儿习来的情亵举动,直叫我尴尬之余火冒三丈,一时间混乱纠缠,我怒愤之至,竟不觉一掌扇于他面上… 我这一掌虽说并未催灵,但力道之重已叫他面上浮出五指红痕,此际小亲王见我动手打他,一时呆愣不可置信,片刻后,他耷拉眉角,只仿似伤心不已,直喃喃道,“表哥,你真的不喜欢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父王他去世了,我难道就一点都比不上他?” 小亲王连声絮语,已带泣声,而他明日即要登基称王,偏偏今夜非要于此妄行乱语,若是明日大典上,新君状态不稳,失礼人前,那岂非是大忌之中之大忌?今时我一念此,不由得直道不妙,片刻回神后,忙是祭起水润,此际我掌心轻触于他面上,只欲替他化去五指红痕,一时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劝哄,半晌只尴尬道,“微澜,其实表哥与你父王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表哥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表哥从来都将你当作弟弟,也只会将你当作弟弟,你明白么?” 我言出小亲王连连摇首,他一把捉住我替他疗伤的右手,不住于面上摩挲,而我实在是不愿,也不能再与他多作纠缠,片刻,我转身径自离开,只淡淡嘱咐他明日大典,今夜该尽早休寝,而方待我踏出门外,风声中却听得小亲王在我身后立誓一般吼道,“表哥,我虽然不比父王九翼之尊,可是我对你的心,和他是一样的,今夜碾风,我会像他一样,一辈子念着你的!” 唉… 但愿他年少不记事,今夜种种,不过是一幕不甚愉快的荒唐梦罢了… 夜色下,我心乱如麻,若说九翼王对我一生挂念,已叫我深感有愧,今时这澜亲王对我几番示爱,更叫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想我青龙衍身为男子,更兼一国之君,就算不提为帝位所缚,了无情趣,单说我生来性冷,最不喜与他人妄作纠缠,为何时至今日,就连风微澜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亦要对我付此深情? 算了算了,想不明白,不若不想,反正今时,我只望明日大典能一切顺利,我也好早日启程回泱都,或许我真该千年万年足不出户,免得一身事端,真是…,唉,真是…! 我沿碾风后山而下,依旧避水而去,本以为返抵前山别苑,能早作休寝,谁料想今夜澜亲王登基前夕,竟是多事之秋,此际我一路藏踪匿迹,本已临近别苑偏门,正是散去一身水灵欲往入内时,千不想万不愿竟为他人觅得行踪… 月色中有人自高处而下,他收拢背后金色羽翼,落地于我面前,片语不发,居然是金翅? 真是糟糕万分! 且不提方才因澜亲王一番纠缠,我冠带不整,衣衫凌乱,万般就怕半路为人撞见,谁料想今时为人撞见倒也罢了,竟还是咏王?再者,当初沧浪驿一夜情乱,如今我早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他,我…,我怎么会如此背运?! 此际我心下懊恼,一时为金翅灼灼目光所视,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方好,半晌,我实在是不知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他愠怒道,“夜冷风寒,你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哪儿去了?!” 第161章 前夕(续) … 金翅一问,真叫我无言以对,难道告诉他月色迷人,我兴致大发,只是一个人随意走走么? 此际我想想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一时昏头昏脑,竟连半句也答不上来,而咏王见我不语,则更是不悦,他当下鼻间冷哼,竟朝我道,“龙帝陛下远来风神都观礼,数日来吟风弄月,美女在怀,怎么你还嫌不够,深更半夜衣扣松散,系带凌乱,这又是去私会哪个情人了?” 他语气不善,漫含问责,而我为其一问当下微愣,反应过来不觉脱口道,“我没有…” 我言出辩解,谁料咏王一听只仿似更为火大,此际他一步至我身前,直吼道,“又装什么委屈,还敢说什么没有?” 他莫名而来的暴怒难忍,直叫我好生心惊,而我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高声驳道,“我真的没有!” 话音落,咏王与我四目相对,片刻,他连声冷笑,竟忽而一把扯过我衣襟,口中怒道,“好,既然真的没有,那不妨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 他说着手下使力,直将我那本已松散的衣襟撕裂粉碎,而我因方才澜亲王无状,胸前腰侧几许暧昧痕迹,今时月色下曝露人前,直叫我心下大骇,羞恼之际惊慌混杂,我当下急急收拢襟口,只欲脱身,奈何咏王怒意愈盛,此际他狠狠将我手腕扣于一旁,竟一指按上我一侧,直吼道,“谁咬的?这牙印谁咬的?!” 这叫我如何回答? 事实上,只要我一见咏王,一见他与如歌一般的身形面容,便已止不住心头大乱,更莫道今时还要遭遇这等尴尬境地,这叫我如何是好?我当下脑中一片空白,除却一念只欲离开,别无其他… 混乱中我强行甩开他禁制,直往那别苑偏门而入,实未料此际,咏王竟自身后一把扭过我手腕,他将我反身压于那别苑外墙,当即一口咬在我后颈,恨恨骂道,“你不是说没有么?没有你跑什么?!” 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金翅见我支吾难言,当下更为光火,他五指掐在我臀上,掌心炽热,即便是隔着衣料仍然火烫不已,而我为他如此对待,心头难堪无以言述,且道方才为风微澜几番纠缠,我早已是苦水无处可诉,回过神来自己想想,想想这些年来,我屡遭这等窘迫之境,百口莫辩,甚至如今五灵界多少不堪传言,大约俱道我淫媚放浪,不知羞耻,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真的惶惑,我已然不知自己是对是错,如歌,若是你还活着,你一定不会这般看我,如歌… 今夜碾风山,闻听九翼王化风而去,我本已是神思恍惚,而竹舍内忆及过往,只恨自己千年来一味钻营帝王术,鲜有面对真心,正是悔恨悲伤缠绕于心头,却又不得不费力摆脱那少年亲王胡搅蛮缠,不曾想此际,回抵休寝不成,竟又为咏王按于这别苑外墙,几番问责,我…,为何我总要面对这种种不堪,我自己都觉得丢人,真是丢人至极! 此际我心下纷乱,一时抬臂扶在墙上,额际抵于手背,半晌无言,而咏王见我未再辩驳,竟不知是怒是恨,他当下躁郁万分,竟恶狠狠附于我耳边道,“该死,你又在勾引我!一旦无话可说,你就装可怜,是不是我再说几句,你又要哭了?我告诉你,就算今天,你哭的再伤心,我也不会相信,你说,你给我老实说,你到底又勾搭上谁了?你来风神都这短短几日,到底又勾搭上谁了?!” “我没有!” 却说我本是心中复杂,故而言语总也无力,实未料此际,金翅这厮得寸进尺,他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到底当我什么人? 今时为他横加指责,我反应过来羞怒难忍,一时回身只欲脱开他禁制,奈何这厮动作迅疾,他当下欺身往前,炽热的胸膛紧贴于我后背,直将我死死抵于那外墙侧,咏王一手撩开我衣袍下摆,粗暴扯开我下身衣物,口中直道,“还说没有?若是真没有就乖乖别动,先让我好好看看再说!” 混账! 他一语话音落,我闻于耳中立时周身火烫,只怕是这一身的皮俱已烧红不堪,我当下反身,混乱之际一掌抵于他胸膛,只知怒声道,“我这辈子都只爱如歌,你给我滚开!” 我提及如歌,金翅手下动作一僵,片刻我二人对峙,这厮复又近前,他一手摁于我肩侧,直又将我抵回那外墙边,竟无理道,“如歌他已经死了,我要你爱我!” 金翅一吼我当下呆愣,一时未及反应,他已然至我身前,咏王一把将我揽于怀中,不知是劝哄还是逼问,只不住道,“龙衍,告诉我,你方才去哪儿了?告诉我!” 他言语间掌心沿我腰际不住摩挲,其间暧昧早叫我头昏脑胀,不知该如何应对,奈何这厮问得急切,此际他愈加缓下语气,柔声哄我道,“龙衍,告诉我,你实话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他温热的气息拂于我颈间,就像如歌一般的声音历历于我耳边,此情此境,我已然心跳不稳,手脚发软,真的,除了想逃,我真的一毫对策也无,我知道,这是金翅咏,这不是我的如歌,可是我…,我简直无用至极! 我心下胶着,几度恍惚后一把甩开他去,只知连声道,“你不是如歌,我的如歌已经不在了,你不是他,不是他!” 我连连强调,不知是对他,抑或是对自己,而此际金翅见我神情激狂,竟仍是步步紧逼,他白玉覆面,看不出任何表情,却朝我道,“不错,如歌他是不在了,可是我会像他一样好好爱你的,龙衍,你若是真心爱他,你就该爱我,龙衍…” 他声声唤我,愈唤,我愈是不知所措,茫然中我不住摇首,只知喃喃道,“不是的,如歌是如歌,你是你,不一样的,不是这样的…” 而金翅见我连声呢喃,竟好似又无奈又气愤,他忽而一把捞过我腰身,直对我吼道,“够了,我说过了,我就是他,我就是如歌!” 他话音落,当即一手抚于我臀上,肆意掐弄,而我脑中本就糊涂,今时惊于他如此情亵举动,方又要怒起,奈何未及片语,他就势将我逼于墙侧,一手摘下那覆面白玉,他掌心烈焰起,直将那玉面熔去,不留痕迹,而我…,月色下我注目于他修眉长目,见他微挑眉角,笑意盈然,我…,如歌… 我当下脑中嗡嗡作响,心头是喜是悲言述不清,恍惚间我低首闭目,是不愿,更是不敢再见他俊美面庞,我怕,我实在是怕,我怕自己又要控制不住失态,我怕自己再作出什么荒唐… 而金翅见我如此心虚之态,他当下俯身于我耳边几番轻吻,直笑道,“怎么了?龙衍,你抬头看看我,你看着我,我就是如歌,我是你的爱人…” 不,不是这样的! 为他困于怀中,我只知艰难背转过身,一时死死闭目,不住摇头,而金翅张开双臂环抱于我,他炽热的胸膛与我紧紧相依,直叫我生出一种窒息的错觉,混乱中我但觉他掌心游移,自我衣袍下摆而入,他一时环过我腰间,竟隔着衣料抚弄于我下身欲望,我…! 我心下大骇,当即一手寻至他手腕,几番相抵,奈何这厮见我如此,手下动作竟更为放肆,他与我五指交扣,甚至还强硬逼我用自己的手去抚弄身下欲望,这…!,这般淫亵动作实叫我头昏脑热,反应不及却又听得他调笑道,“好了好了,别嘴硬了,你看你腰抖的这么厉害…” 他说着强行分开我双腿,隔着衣料我感受他火烫的热情,大惊之下已然说不上是怒抑或是其他,片刻闪神,他竟一把将我下身衣袍撕裂不成模样,连声劝哄道,“宝贝儿,腿再分开点,让我爱你…” 混账,混账透顶! 至此,我羞怒之下总算回神,一时强硬挣开他怀抱,闷声直吼道,“金翅,你给我住手,你若是再放肆,信不信朕杀了你!” 忽闻我厉声,咏王显然一惊,然而他手下动作不止,纠缠之际我二人身躯紧贴,我但觉他炽热欲望摩挲于我双腿间,情亵万分,而这厮利齿狠狠嵌于我后颈,一时更是怒道,“妖精,都到了这等境地,你还要拒绝我?!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你现在又要拒绝我?!当初沧浪驿一夜,你又是哭闹又是撒娇,千般妩媚,万种风情,是你唤我如歌的,是你勾引我的!” “我以为那只是梦,我以为我在梦里,梦里只有我的如歌!” 为金翅一吼,我急声辩驳,奈何今时,我此言他闻于耳中,竟是大笑不止,咏王神情复杂,不辨怒恨,当下却朝我道,“梦?现在你梦醒了,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竟仿似天天都在梦中!” 这算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只道澜亲王继位前夕,夜深月浓,我于碾风山历尽难堪,此一夜与金翅纠缠,甚至于后来惊动碾风山守卫,众目睽睽下我可耻之态为人尽收眼底,尚不及暴怒,却未料那咏王心伤愤恨竟仿似远大过于我,最后,他一语不发,只在我面前催动烈焰,生生将自己那张如歌的俊美面庞悉数毁去,而我眼睁睁看他面上爬满烈焰灼烧之痕,大惊之下身体竟好似无法动弹,一时出口,不知该唤如歌还是该唤金翅,不,事情不该是这样,真的不该是这样! 第162章 至尊 … 翌日风微澜登基典礼,咏王已先行离去,而一待典礼结束,我亦是迫不及待,几至于落荒而逃,当日暮色,风神都城门外太傅随我身侧,而我心下有意他不必跟随我同回泱都,此际方欲开口明言,实未料太傅注目于我,竟是一笑不知所谓,而我忽念起昨夜与咏王荒唐,惊动碾风山守卫,若非太傅及时赶至,将澜亲王阻于后山,只怕事端无解,我更要难堪,失尽颜面… 今时我心绪繁杂,一想起昨夜种种,一想到咏王毁去锦绣容颜后,一语未留,展翅直往九天,当金光消逝于天际那一刹那,我竟不知为何有一种痛彻心扉之感,只好似当年如歌离去时,那一般的心痛,一般的惶惑… 我大约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风神都外风声萧萧,而我本与太傅交谈,一时间竟不觉神游天外,好半晌回神过来,此际尚未及言语,太傅却抢先朝我道,他颇有些自嘲,只笑笑道,“陛下,微臣知晓你不愿我随你同回泱都,其实微臣久离朝堂,今时澜亲王又顺利登基,我早已决意隐居山野,江海余生,只不过实在有些事,微臣既然身为你的老师,却不得不告诫一二。” 他言出待我表态,而我闻听只略略颔首,示意但说无妨,片刻沉默,太傅似在斟酌语辞,最终却朝我道,“龙衍,你继位千年,也该考虑立后了…” 太傅顾及我颜面,故而说的隐晦,而我一听自然明白他意有所指,一时间不由又想起昨夜,我与咏王纠葛不清为他所见,我…,我怎么会丢脸到这等地步,竟然在有翼族皇家别苑,与前来观礼的咏王几番情亵之举,甚至到最后,还弄得澜亲王登基前夕,碾风山大乱不得安宁,我…,我简直就是该死! 我当下愈想愈是心乱,不由的面上红白夹杂,片刻后,好容易平复心绪,只知闷闷答太傅道,“太傅教诲,朕记下了。” 之后,太傅随我行至城外十里,转道西向而去,而我回首再看身后琼楼玉宇,华美城池高悬于海上,一时间感受到身侧道道风息,不由得几多叹惋,最终直至斜阳愈淡,我方收起无尽怅惘,终是化龙御风,回返泱都… 云间穿行,我几度茫然,而途中经过羽都九天,我更是不自觉盘桓不止,此际俯瞰九天城繁花似锦,甚至总有一股落地一探的冲动,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去探访如歌王旧居,还是想去拜会羽帝,抑或是,我更想去看看咏王,不知他面上灼痕,不知他到底如何了… 九天之上我犹疑不决,而龙息久久停驻于此,险些要布雨行云,至此我方回神,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种种感情纠葛,也许我总不愿亏欠他人,总是当断不断,这才导致如今一塌糊涂,一身情债难偿… 算了,反正我青龙衍本就无情,此际又何必妄作多情? 思至此,我一声长啸,云间回首,久久盘桓后终是御风而去,直往泱都… 抵达泱都已是夜色朦胧,我收止灵息,一头扎进汲月潭,感受得漫漫水灵充溢全身,感受得深潭宁谧,寂静无声,一时心中回寰,不由得几度长叹,唉… 一连数月,我于潭底清修,寸步未离,而水灵息几涨几落,正如我心头起落,不得平静,直至数月后群臣朝会,我方自汲月潭出,九渊浅处正巧见得碧螺引那鸿鸟潭边护养幼灵,幼灵为鱼魫兰拢于兰芯,灵息平稳,光华内蕴,此际鸿鸟见我远处行来,忙是低首行礼,而我见她言止得当,温婉端庄,一时竟不觉念起太傅所言立后一事,只不过自己想想终是一念而过,再回首只朝她淡淡一笑,转身即往泊光阁而去。 且道风微澜登基后,有翼族与灵兽族交通往来骤减,倒是与羽族多年交恶渐渐好转,至于我水族与灵兽族相争僵持,嘉迎关不上不下,变化不大,但是随着时日渐久,灵兽长坐困莽原,灵兽族气势终有荏弱,想必久耗不起。 不出意料,最后灵兽长终于服输,不得不低头,只不过彼时莽原发来停战协定,距当初开战整整历经二十八年,也就是说,在灵兽族孤立无援之际,麒麟又死扛了十余年,至于灵兽族到底有多大损失,我想他灵兽长只怕是牙打落了,也只好自己往肚子里吞吧。 最后,麒麟并未亲来泱都请罪,而时日渐远,说实话,我也不想再见到他,因此,此一议并未强求,而他最终在莽原公开致歉,承认对五灵至尊不敬,罪有应得,之后,嘉迎关一分东西,以冰河阻绝,灵兽长收回了一半千疮百孔的往日雄关,并答应纳岁币,百年来朝。 其实,东向嘉迎,我也并非有意侵占,只不过立时交还麒麟,这决计不可能,至少多年水灵运化,至少要改变嘉迎易守难攻之势,至少此一战,定要叫他灵兽族千万年再难起二心。 至此,五灵界大局已定,既无羽族相争,又无灵兽族隐患,而幽魔族与有翼族亦是平定臣服,我水族至尊之位名副其实,仿似千万年来,历代龙帝所向往,竟然在我之手成为现实,甚至有臣下已然提请,希望我能于血王莲山封禅,祭天以感上苍恩德,以谢龙神眷顾。 封禅?虚名,不过虚名… 五灵至尊?至尊又何如? 第163章 百年 … 历经波涛汹涌,平静的日子得来不易,只可惜我这个人生来无趣,无事时就真的无所事事,我铁定比不上九翼王擅丹青,通音律,雅韵风流,也不像羽帝喜歌舞,更不像灵兽长好畋猎,自然,万般不济还不至于如幽魔君主,喜怒无常,我至多是闲时品茗,偶尔也会与近臣对弈一二,只可惜如今锦鲤不在身侧,我仿似连对弈的兴趣也好像越来越淡了… 是日,泊光阁内例行议事,议事毕我实在无聊,碧泱宫中一路缓行,竟不觉步至那清幽鸿苑,其时水鸿正在水暖阁描绣锦缎,我抵达初,她尚不及行礼,只被我一眼瞥得绣样精美,乃是一尾小白豚为鱼兰草环绕,自在嬉戏,而我近前方要再看仔细,水鸿不由稍有些讪讪道,“陛下,算来宝宝即将化形,臣妾只是在为他绣些随身物件。” 是啊,不说我还没想到,那幼灵得龙息护佑,差不多已近百年,的确也该化形了,这么说来,我还天天慨叹无事,想不到时光如流水,倏忽即逝,自灵兽长臣服,竟又是数十年过往,想来白暨,想来如歌,他们都已经故去近百年了… 唉,思至此我不觉又要叹息,片刻回神,忙岔开话题问水鸿道,“爱妃,这绣样图稿该是小白手笔吧?” 我一问水鸿惊奇,她当即看我,略略点头,而我见她这般模样,不由一笑道,“爱妃何故如此看着朕,小白随朕身侧侍读多年,他的笔迹,朕又怎么可能不识?” 早年间一旦我与鸿鸟提及白暨,她难免总有些尴尬抵触,而如今近百年过往,我与她虽不经常见面,也远远谈不上熟稔,只不过水鸿待我温和有礼,我二人偶有交谈,大多也能尽兴,不曾想今时一提起白暨,她倒难得兴起,还能与我讲些他二人淮川生活… 听她讲起淮川寂寥,静水深流,而月色下白暨总喜爱吹起竹笛,乐声于耳,悠远动人,的确也是,想当初我年少淮川清修,那才叫做真正无聊,不过,彼时我年少心性,就算是身在泱都,在碧泱宫内读书习字,我怕是也坐不住几日的。 一念至此,我不觉摇首轻笑,回神过来手中水灵凝集,成形后化为一枝碧玉笛,而水鸿见我如此动作,一时惊讶,不由直问道,“陛下,这笛子?” 而我见她惊异,当下只将玉笛置于唇边,笑言道,“爱妃,原本朕也略通音律,来,你听听这曲…” 丹青音律俱是少时所习,自登基继位后,我还真是鲜少涉猎,除却朝中几次庆典大宴,即便是歌舞乐声我仿似也不曾再听过几回,而此际吹起碧玉笛,我倒真有些怕自己音准不佳,会在水鸿面前献丑,惹她笑话。 尚好尚好,还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今时这一曲“流水”勉强还算悠远流畅,而一曲毕,水鸿抬首看我,她面上表情好生复杂,竟好似颇有些不可思议,片刻,鸿妃一笑直朝我道,“陛下,想不到你还如此多才多艺,这流水,原本小白也喜爱吹奏,臣妾原以为他于此曲造诣极高,想不到今日一闻陛下所奏,臣妾真没想到,陛下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哦?原来小白也爱这首曲子? 此际听得鸿鸟夸赞,我但觉受宠若惊,一时低首失笑,忙摆手道,“爱妃,你如此大加赞赏,朕可要不好意思了,其实这流水一曲,原本就是朕教习白暨,也难怪今时你会有此一叹。” 我言出水鸿轻声应下,一时间她神思渐远,半晌后只仿似了然一笑,而我见她如此,不知因何心中倒有些莫名不解,片刻后,我回神轻轻摇首,一手抚于那碧玉笛,又问道,“爱妃,你再来听一曲,听听朕吹奏有无错漏?” 话音落,水鸿饶有兴致,而我仔细回想当初所闻音律,指间交叠,笛声跃动,不曾想此际尚未待曲终,水鸿竟更是讶然,她当下脱口问我道,“云雀?这曲可是云雀?” 其实我也不知,这乐曲本是当初连云山落难,如歌送我至白牙前,他一路闲情,我一路忐忑之际,偶尔得闻,那时候我不明白他的心,哪怕是仙乐闻于耳中,大约也难解丝毫,而今天,如歌都已经故去近百年,我也早没有机会告诉他,事实上当年,唉,… 一曲记不得完全,难免有些脱漏,而水鸿闻毕亦是感怀,她一时看我,淡淡笑道,“陛下,你怕是不知道,这云雀本是如歌王所记所谱,那时候九天城,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皇室公主做梦都想着如歌王能为她们吹奏一曲,如歌,唉,如歌去世都快一百年了…” 提及如歌,水鸿见我神思恍惚,一时间我二人无话,良久她只小心翼翼岔开话题道,“陛下,这碧玉笛以往从未见你佩于身侧,此物…” 听她问起,我知她是无话找话,当下一笑道,“爱妃有所不知,碧玉笛即是青芒剑啊,你别看它通体莹润,实则至寒,要不要摸一摸?” 几番闲话,我与水鸿愈扯愈远,我一时问起她九天近况,实未料水鸿闻此,却起身引我直往水暖阁深处,她当下素手轻扬,而我顺她所指,但见那书案左右,信函堆积如山,片刻我尚未回神,却听得这鸿苑贵妃笑叹道,“陛下,当初臣妾在九天时,不见丹凤当我作阿姊一般亲厚,谁料想今时臣妾远嫁,他这书函倒来得急切,多的有些时候我都懒得回复”,她言至此,连连摇首,一时又道,“还有小咏,哦,就是咏王,按说他最不通文字,却不知何时也变得心思细腻起来,连九天城下了一场雨都要与我通报,真是…” 水鸿言语间忍不住失笑,而我听她提及咏王,不觉又是一阵心头繁复,一时未作言语,而水鸿大约怕自己有何言语不妥,却忙朝我解释道,“陛下,其实九天阳炎,千年万年难见水息,一场雨的确罕见…” 哦,莫不是那时候,我在九天之上停留得久了,几许龙息,几许碎雨… 心头几番思绪,我不觉步至那书案侧,此际随意翻阅得几封信函,哪料到不看不知,一看还真叫我哭笑不得,这凤百鸣,真是…,我当下摇首,回身直朝鸿鸟笑言道,“爱妃,你也莫要烦恼了,干脆这样,朕回锦澜殿马上就去函九天,叫丹凤有什么事直接问朕,千万不要再骚扰朕的贵妃娘娘了。” 我话音落,水鸿不觉掩口轻笑,而一笑过后,我心头总不自觉念起咏王,一时间稍有踌躇,终是问起道,“爱妃,你方才唤咏王小咏,莫非你与他交情甚笃?” 我一问水鸿略略颔首,此际她虽不明白我何以会问起咏王,不过仍实言答道,“陛下该知晓臣妾身世,想来当年,我父亲离奇身死,母亲又入宫贵为金凤帝后妃,一夕间玄天家族分崩离析,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寄居金羽王府,与如歌小咏一起长大,自打小时候起,如歌就是玩世不恭,做什么事从来不上心,又因为我与他素有婚约,他总也躲着我,虽然成年后玄天护法与如歌王十分亲厚,但小时候,我基本不睬他,他也不理我,反倒是咏王,小咏与如歌正好相反,小时候他最喜欢跟在我身后唤鸿姊鸿姊,只不过长大后,咏王好战,因政见不同,我与他渐有疏离,但说句老实话,在心底里,小咏比丹凤更像我的弟弟。” 原来竟是如此… 此际提起咏王,鸿妃一时感怀,她见我若有所思,不觉又道,“陛下,其实这些年来,咏王好像也变了许多,前时来函,措辞委婉,臣妾复函还曾调侃他,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灵源灵本入得如歌体内,现而今,就连脾气也改观了不少,陛下,你可是不知道,其实比起丹凤,咏王的脾气更糟糕,说不得三两句,他就要发怒…” 是啊,咏王的脾气更要糟糕,说不得三两句,他就自己毁了自己的脸! 与水鸿一席言谈,不知觉时间也快,于是当日我便留在鸿苑,与她共进晚膳,现时想想,彼时我与她成婚之初,她畏我如洪水猛兽,席上无语,几多尴尬,而今时我二人相对,水鸿待我自是大为改观,午后闲聊,她与我讲了许多她姐弟间幼年趣事,而今倒不觉问起我兄弟兄妹之间,年少种种。 一听鸿妃问起龙溯龙涟,我真是一叹不知所谓,当下只答道,“爱妃,龙涟你该见过,她自小就刁蛮,不过那时候还不至于不讲理,哪料到现在,唉…,说实话,事到如今,朕都不知道要将她嫁给谁才好,以朕看来,连朕这个做哥哥的,都受不了她,她日后的丈夫,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这五灵界,还有哪个王公贵族敢娶她。” 我一语不住叹息,倒未料水鸿闻此抿唇一笑,鸿妃微微摇首,忙安慰我道,“陛下,三河公主姿容美丽,她虽然刁蛮,但日后若遇上喜爱的人,定是千依百顺,你是他的兄长,她在你面前,比不得在丈夫面前的。” 也许有理吧,也但愿如此了… 说起龙涟我虽然头疼,但还算能勉强释怀,奈何一提及龙溯,实在是一塌糊涂,这厮之不成器,简直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水鸿与我成婚之际,龙溯已在东海苦修,算起来,鸿妃并未见过定域亲王,故而今时她一问我,只道龙溯与我嫡亲兄弟,想来也该有几分相像,而我闻听一阵苦笑,若真要说起此事,龙溯至多与我有三分相像,比起我来,他容貌更像父皇,就是不知道怎么今时会变成这么个脾性,既不像父皇凡事冷酷严厉,鲜有错漏,更不同母后温柔闲雅,平和无争,唉,龙溯与龙涟,还真不知道像谁? 真是不提也罢,一提我难免心烦,此际我想想闷气,一时只答水鸿道,“爱妃,你是有所不知,朕这个弟弟,不比丹凤,也不比金翅,他本来就沉闷,年少时,朕与他对面相坐,若是朕不开口,他便不开口,一连数个时辰,他就真的能一句话都没有”,言至此,我见水鸿面上好似强忍笑意,不由得好生自嘲道,“算了算了,别提他们了,再说下去,朕实在是面上无光…” 晚膳和乐,我与水鸿相谈甚欢,直至夜色渐深,我起身回返锦澜殿,几番踌躇后,不由却问她道,“对了,爱妃在泱都时日已久,有没有想过回九天省亲,朕有些东西想托付你…” 言未毕,水鸿不知我心下何意,她面上稍有茫然,一时点头只道,“陛下的意思…,哦,反正臣妾闲来无事,想来宝宝化形前,应该还有段时日,回去一趟也好,不知陛下…” 她问的小心,而我想想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几番斟酌语辞后,终是对她道,“爱妃,你有可能还不知道,那时候七翼王登基,朕去风神都观礼,因为与咏王几句口角,他一怒之下毁去了自己的面容,朕…,这些年来,朕颇有些过意不去,若是你过几日回九天省亲,片刻后,朕会遣碧螺送来一枚暖水玉,大概能化去些烧伤灼痕,你不妨替朕带给咏王…” 我言出尚未及毕,水鸿当即惊道,“什么,咏王他毁去了自己的面容?”,她话音落,一时抬首望我,目光好生奇怪,而我为其注目莫名一阵心虚,当下急急接口道,“爱妃,那时候实在有些误会,对了,你送暖水玉与咏王,千万莫提是朕的意思,就说这玉本是朕送给你的,你转赠于他即可。” 我言毕也不等水鸿应答,急急起身离去,而若干天后,她启程回九天去时,凌微门前我亲自相送,鸿妃一叹莫名,却朝我道,“陛下,暖水玉乃炎河暖龙所出,对于羽族来说,既可化散灼痕,又不伤及炎灵源本,对于水族来说,既能助力御寒,同样也不会伤及水灵源本,若是臣妾没猜错,近代来炎河暖龙就只有玄龙后,这该是你母后留下的宝物,今时臣妾转赠于咏王,陛下…” 水鸿这般问话,大约她心觉不妥,只是我…,我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万事总不愿亏欠他人,我只道咏王因我而毁去锦绣容颜,这数十年来一想起此事,心头就不是滋味,而自那日一闪念,忽念起母后留下的暖水玉有化散灼痕之效,我便千般万般都想要赠与咏王,只不过,我实在怕他误会,这才托付水鸿,只希望过往一切恩怨能够悉数化散,我也好放下愧疚,但求心安。 第164章 降生(上) … 水鸿久离故土,我本以为她此行会于九天停留一段时日,不曾想她回程的快,未有十数日即已返抵泱都,那天我去鸿苑为她接风洗尘,实未料她一见我竟满面遗憾将那暖水玉复还于我手,只轻叹道,“陛下,请恕臣妾办事不利,这暖水玉,咏王他不愿接受。” “哦?为何?”水鸿一言,我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一问不够,接口又道,“爱妃,那你是如何对他说的?” 我话音落,水鸿一笑无奈,当即只答我道,“陛下,臣妾可是句句依你吩咐,只道这暖水玉本是你赠与我调息养灵,今时我偶然得闻他不慎毁了面容,故而转赠,希望对化去他面上灼痕有些功效。” 没错啊,那为何金翅会一意拒绝? 水鸿言至此,见我眉间益发不解,一时忙又道,“陛下,咏王只是怕我私自将这么贵重的礼物转赠于他,你知道了会迁怒怪责…”,她言未毕,抬首看我,而我闻听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当即一甩袖道,“他怎么会这么想?朕怎么可能会迁怒怪责?朕有那么不讲理,有那么小气么?” 我一阵自言自语,郁卒在心竟仿似讲也讲不清楚,而水鸿见我好生失望颓然,不由近前安慰道,“陛下,咏王他…,他就这么个脾性,他说不要就是不要,虽然臣妾并不清楚在风神都,你与他到底有过什么口角,不过小咏倒是说了一句实话,他说既然没人认同他是如歌,他要一张如歌的脸,心里也难受,毁去了反倒痛快。” “他这叫什么话?如歌是为了他才散灵的,他怎么能这么不珍惜!”一听水鸿之言,我实在是不明白金翅脑子里到底怎么回事,当下语塞于口,止不住连声叹息,直至后来,水鸿将那暖水玉递于我手,望我收回,而我至此方才从一堆莫名奇妙的繁杂思绪中回过神来,当下忙摆手道,“爱妃,这玉你且收好,既然咏王无意面上灼痕,那原本,朕也有意将其赠与你调息养灵的。” 事实上,暖水玉性平温和,是极佳的养灵圣物,再说百年来水鸿灵源一直为那幼灵所寄,而今时幼灵即将化形,灵源也会复入水鸿体内,但无论如何,她灵源灵本长时分离,以后一段时日终免不不了灵息欠稳,如此说来,这暖水玉对她也该是大有裨益,再者,既然是金翅那厮自己不愿恢复如歌一张玉面俊容,那我又何必这么多年来心存歉疚,干脆随他去算了! 此际我想想一头闷气,实未料回过神来,却见得水鸿亦是摇首推拒,咦?奇了,这暖水玉是炎河暖龙所出,且莫提世间罕有,单论是母后的东西,即是万分珍贵,如何,他们还都不放在眼里?还都不要? 今时水鸿手奉暖水玉,欲要退回,她抬首望我,言辞切切,只道此物贵重,她实在不敢妄自收下,而我闻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下起身以掌心覆于她手,将她五指轻拢,直笑道,“爱妃,你我可是百年夫妻,怎么时至今日,你还与朕如此见外?” 我话音落,水鸿一惊后,面上微微发红,她大约不知我忽而讲出这等话来究竟何意,一时只又道,“陛下,暖水玉既为玄龙后所留之物,陛下一定视之为至珍至爱,可臣妾何德何能,今时若觍颜收下,岂非太过逾越?” 水鸿言辞正色,疏离守礼,而我闻于耳中不由又是一笑,脱口却调侃道,“没错啊,此物的确是母后留给朕的,不过今时,朕拿来赠给自己的皇后,总该没错吧?” 其实我心中早有立后打算,今时此一语实为顺水推舟,只想试探一二,不过,怕只怕水鸿对白暨难以忘怀,十之八九是要拒绝于我,果不其然,此际我话音落,水鸿当即大惊失色,她双目圆瞪,直问我道,“陛下,你此言何意?臣妾实在惶恐…” 莫非我又吓到她了? 此际她慌忙自我掌心抽回手去,面上确有惶恐之色,而我一见她如此神态,不觉心生叹息,一时只得讪讪道,“爱妃,小白已经故去近百年,朕…,朕也的确想要个皇后…” 我此一语本是肺腑之言,哪料到今时水鸿闻听竟更是满面不可置信,她当下脱口却问我道,“陛下,你与如歌…,你不是千年从不近女色么?” 这…,怎么她说话跟凤百鸣一个论调,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无聊传言,不错,我平素的确欲望寡淡,可是,这…,莫非她竟当我不近女色,只爱男子?一念至此,我心下又起气恼又是难堪,当即面上发烫,忙是朝她道,“爱妃,朕与如歌的确相爱,可是这并不是说,朕并不是…,唉,朕没有龙阳之好!” 我言出面上实在尴尬,此际一抬眼但见得水鸿直直看我,目光古怪,我一时心下郁卒,万分懊恼,不觉只叹道,“水鸿,其实当年朕有意纳你为妃,本来是因为小白,当然,还因为如歌,再说如歌临终绝笔又曾嘱托我好生照顾你,现而今,如歌也好,小白也罢,他们都已经故去近百年了,朕心中虽然总也不能忘怀当年种种,如歌也永远都是我此生至爱,可是,水族长年后位虚空,朕实在想要个皇后,你明白么?” 话音落,水鸿仍有些不知所措,此际她闻我言辞恳切,面上竟颇有些为难之意,半晌她低首跪于我面前,一礼后只道,“陛下,臣妾明白水族需要一个皇后,可是臣妾本已嫁作人妇,更兼性喜平淡,又无殊色,实在是不知道能以哪一点得陛下青睐,陛下,你文治武功,丰姿俊朗,这五灵界多少皇族公主,宗室之女,但凡你有意,又何愁不得?陛下,立后一事,臣妾恳请你三思而后行。” 水鸿从来都是行止有礼,处事得当,虽说她并无那种艳丽夺人之色,但是性格温婉,容貌端庄,正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此际我见她几番自谦,几番推辞,一时无奈,脑中竟不知从何而起的恶作剧之念,我当下弯腰扶她起身,只将那暖水玉复置于她掌心,附于她耳边一笑直道,“爱妃,朕可实话告诉你哦,这点就连小白如歌都不知道,其实自幼年起,朕就最喜欢漂亮姐姐。” 我话音落,但见水鸿满面通红,她当下抬首看我,不知是嗔是怒,而我一见她气恼之色,当下微弯眉角,又是口无遮拦道,“真的真的,爱妃你收下这暖水玉,说不准晚上母后会托梦于你,到时候你问问她就知道了,朕可真的没骗你。” 当日鸿苑,我离去时水鸿大约已恼怒至无话可说,转身之际就听得她低声咕哝道,“难怪小白曾言,龙帝羽帝,一丘之貉…” 我怎么会与凤百鸣一丘之貉?小白也未免太不厚道… 不过后来,立后一说,水鸿终究未曾轻易应下,而我心中明白此事重大,她心怀疑虑也是理所当然,一时间也并不追问,只是闲暇时日,去往鸿苑愈加频繁,再者水鸿棋艺甚佳,比之锦鲤毫不逊色,我有她伴随身侧,这无聊时光过得倒也快,一眨眼间,那幼灵灵源灵本稳固,指日即可化形。 第165章 降生(下) … 幼灵化形当日,汲月潭边兰草枝叶悉数开散,那兰芯魂精石为青龙息环绕,光华大盛,而水鸿催灵护佑其旁,引其固灵,少时,幼灵以鱼魫兰为固托,化作一尾小白豚,兰草丛中自在游弋,此际小白豚一时游至碧螺身侧,拱拱脑袋,一时又潜入水中摇摇尾巴,最后这小家伙自水中跃起,一下撞入他母亲怀中,化作稚龄幼童之态,这小家伙圆胖脸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张口即撒娇道,“母亲…” 小白豚出生时遭逢大难,灵体受阳炎炙烤,父本几至消弭无踪,而他多年前早该化形,无奈何拖到今时,不过尚好尚好,今时他化形后倒也有寻常灵体百年之态,已是咿呀学语年纪,还知道唤几声母亲了。 此际幼灵化形,那鱼魫兰中灵源复入水鸿体内,一时间水鸿灵息大动,而小白豚为碧螺抱于一旁,碧螺替他整理额前碎发,一手抚过他脑袋两旁圆圆发髻,忙对我道,“陛下,这可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呢…” 嗯,还是一尾漂亮的小白豚,就像当年小白一模一样,呵呵… 少时,水鸿灵息复稳,忙欲自碧螺手中接过小白豚,不过此际这小家伙一双大眼睛正直直盯着我看,她嘟着嘴巴,只仿似不知该唤我什么才好,而水鸿见此当下尴尬,鸿妃娘娘张口几番终不知该作何言语,直至我近前一手抱过小白豚,我低首亲亲她白胖面颊,忙逗弄道,“原来宝宝只认得母亲,不认得父皇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出生时,父皇天天在汲月潭边看着你,来,叫声父皇,父皇这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话音落,小白豚也不知是懂也不懂,反倒是一旁她母亲大惊失色,直唤我道,“陛下,这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 这有何使不得?小白豚既是她鸿妃之女,便该是我水族公主,若此际她不唤我父皇,又该唤我什么? 而小家伙到底年幼,她哪知道她自己身世曲折,估计就连父皇是个什么也没太搞清楚,一时只用那白胖小手拽我衣襟,软软唤道,“父皇,父皇,我要…父皇…” 至此,白暨与水鸿的女儿降生化形,赐号鱼兰,但名义上她该是我青龙衍的第一个后嗣,故而为此大喜,我昭告天下,全族特赦,连月来泱都欢腾,举国同庆,而五灵界更是无处不知,水族鱼兰公主降生,今时且莫提羽帝、七翼王贺礼相赠,就连那灵兽长与幽魔君主亦来函致喜,虽说这一众人等措辞总有古怪,那麒麟更是假惺惺,不知道是假贺喜,还是真讽刺,而幽魔君主呢,亦是一如既往,胡言乱语了一通,但不管如何,我水族盛世辉煌,早已如日中天。 不过,今时最让我欣喜的,倒并非四海咸服,五灵为尊,而是东海我那一双不成器的弟妹,听闻鱼兰降世,总算是回过神来,总算也知道自己当年大错不容于世,今时来函除却诚心道喜,更是诚心认错。 那日,锦澜殿内碧螺将亲王公主的两封家书呈于我面前,灯下我化去水灵刻印,阅毕止不住感慨万千,想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即是百年,今时且不提龙溯,单论龙涟自幼娇惯,想来这一百年清苦,只怕是到伤心时,小公主定要哭鼻子了… 龙涟来函中左一个皇兄我想你,右一个皇兄我错了,她言辞切切,只仿似书写时正在落泪,而龙溯自不比她,亲王殿下一封家书用词平实,字迹端整,他只道当年种种,是他自己误会,自己不成器,现如今深感皇兄大恩,诚心道贺鱼兰公主降世,这封家书中,龙溯认错道喜的话没少说,求饶之语倒一句都没有,而我阅毕不禁失笑,想不到事到如今,这厮竟还像小时候一般,我是他亲哥哥哎,他在我面前,竟还是如此死要面子,真是… 鱼兰化形,我心中本就高兴,原本也有意借此机会召回龙涟,或者对龙溯减罪赦免,未曾想今时他二人百年清修,总算是明白了我一番苦心,那我何不顺水推舟,借鱼兰公主降生之庆典,召龙溯龙涟回朝,以叙亲情。 不过,龙溯龙涟尚未回抵泱都,有人倒比他们来得快,当晚我复函东海,翌日泊光阁内奏呈还未批复完全,即有臣下报禀,竟道羽帝拜会,已至碧泱宫外… 哦?凤百鸣还真是有空。 此际我闻丹凤已达碧泱宫外,忙命人迎其天水阁一叙,我一时放下手中奏呈,在去往天水阁的途中,对他此番前来似有惊讶,却又好像正在意料之中,而当我踏入天水阁,一见羽帝赤衣夺目,尚不及出言与他寒暄,脱口却调侃道,“百鸣兄,你来的如此急切,只怕鱼兰她连舅舅还不曾会叫呢!” 我话音落,凤百鸣一时微愣,此际他见我笑得开怀,片刻闪神后竟扬眉朝我,调侃回来道,“无妨无妨,你我近百年未见,孤王此行,可是专程来探望“姊夫”你的,白小豚不过是顺便顺便。” 他言出直直看我,笑得好生古怪,而我本来就是他姐夫,奈何却不知为什么,今时为这厮这一声调侃,竟不由面上一红,反应过来也有些张口结舌,不知在胡话些什么,而凤百鸣见我局促,自然是得意万分,他当下近前,竟又朝我嬉笑道,“龙衍,你不就喜欢漂亮姐姐么,怎么孤王才叫一声姊夫,你就连耳根子都羞红了?就你这样,还想骗我的姐姐?” 该死! 水鸿怎么什么都与他讲?! 第166章 返抵 … 当日羽帝到访,因他特来探访鱼兰公主,故而晚宴即设在鸿苑,除却我与水鸿,别无他人作陪,而羽帝与水鸿多年频繁书信,姐弟二人感情自是比早年间要融洽许多,此际鱼兰公主年幼,为水鸿抱于一旁劝哄入眠,而羽帝与我则起身沿鸿苑信步流连,他一时张口,竟仿似有若干言语要对我说… 鸿苑清幽,水暖阁下岸芷汀兰,今时凤百鸣与我一路缓行,月色下羽帝一笑轻叹,开口只问我道,“龙衍,时光如流水,想不到自泱都歃血后,你我二人竟已有近百年未见,怎么样,这些年来可还好?” 他问得随意,我答得也轻松,此际耳边窸窣虫鸣中,我想起近百年过往,自嘉迎关一战后,万事平淡,不由接口道,“好啊,一切都好,若不是麒麟那厮非要与朕嘉迎关僵耗三十载,那可就真是万事太平,静水无波咯。” 我话音落,不曾想羽帝闻于耳中,却是略一敛眉,直问我道,“龙衍,说起此事,孤王倒真有几分不解,既然当初你举兵与麒麟相争,为何又要执意拒绝孤王相助?孤王又不是那幽无邪,打不过就跑,我羽族兵将骁勇善战,若是当年南岭一并告急,我就不信,麒麟他还能死扛三十载?” 羽帝一言好生自负,而我闻听不觉摇首,当下忙答道,“百鸣兄,话并非如此,南岭遍地丛莽瘴气,虽说灵兽族守军兵力无多,但是你若先进一步,兵损异常,就算是大军压境,也速决不得,到最后难免还是僵耗,既是彼时,朕已然骑虎难下,又何必累你一并焦头烂额?” 我言出并无意与他就此事多作详述,却未料此际,羽帝闻我言,倒是面上表情复杂,似欣喜又好似不快,他当下眉峰轻耸,却对我道,“哎,龙衍,你也真是,水羽联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当时你我两族争端方解,炎灵兵力损耗,但就南岭而言,孤王还抽得出余裕对付麒麟,你又何必如此见外?” 哦? 羽帝就是这般,说他好战一点也不假,想当初我是有意替他保存实力,没成想今天,他竟然还道我见外?此际他话音落,我心下不由好笑,一时摆手,只朝他道,“百鸣兄,灵兽族与你羽族相较,若单论杀伐,他灵兽长肯定不如你丹凤帝,但是麒麟擅守,你若想夺他寸土,真是难上加难,正因为如此,当初朕发兵嘉迎,想的就是速战速决,本以为借幽魔君主陌阳关之势,麒麟短时内必定妥协,谁料到那厮竟好像发了疯一般,你知不知道,那时候幽无邪沿陌阳关一路南下,幽魔大军已至畋嶙,他灵兽族西北多少城池半毁,谁料想那该死的灵兽长居然死活不松口,而后来一旦战事转入僵耗,朕就实在没必要再累你卷入纷争了…” 言至此,羽帝自是明白,不过今时,他似乎还有些对我未请他相助介怀在心,凤百鸣一时开口,摇摇头又笑道,“好歹后来,有翼族那姓风的小子夺嫡之战,你还知道开口叫孤王相助一臂之力,怎么,当初五灵会盟之际,那小子愣头愣脑,莫名其妙就跑来找你我的麻烦,你倒还有心助他?” 羽帝话音落,挑眉看我,而我忆起种种过往,除却一笑置之,还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当下信步往前,回首只道,“百鸣兄,那风微澜是朕的表弟,朕之所以助他夺位,也是有意切断有翼族与灵兽族往来商道,好叫麒麟坐困莽原。” 言出,羽帝随我身后,他连连颔首,“孤王明白,只不过那九翼王身后子嗣众多,这风微澜最是年少不更事,龙衍,你助他夺位,非但不是一般的大度,还真是敢于挑战难度,哈哈”,他言毕笑得开怀,而我真不知他此言是夸奖还是揶揄,当下微恼,正欲出言反驳,不曾想此际言未出口,羽帝竟又忽而面带怒色,只仿似质问我道,“龙衍,那风微澜登基,你还去观礼了?你怎么不先来函与孤王通报一声?” 这叫什么话?我青龙帝去哪里,莫非还要先与他通报? 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想到百年已过,这厮口无遮拦,竟还是一如既往,而今时我闻他话语,不觉眉头微皱,正是稍有不悦,而这厮一步忽至我身前,不知欲要解释还是欲要问责,却朝我道,“你若是早些知会我一声,我又怎么可能会叫金翅去风神都观礼?金翅那厮,你明知道他…,这混账东西自从沧浪驿后,就没正常过!” 凤百鸣一语义愤填膺,他咬牙切齿将那咏王骂了好几遍,而我听在耳中,尴尬至极却又无话可说,一时只想岔开话题扯些其他,哪料到今时这厮自言自语,竟还意犹未尽了,他见我转身欲往鸿苑回行,忙又是一步赶上,阴恻恻直问道,“龙衍,前时阿姊回九天省亲,那暖水玉可是你叫她送给金翅的?” 他问得倒准,然而此事复杂,我一听自是不会承认,我当下摇首,忙撇清道,“朕不知道,暖水玉是朕赠给水鸿调息养灵的,怎么,她要赠给咏王?朕不清楚。” 我急急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不曾想此际,凤百鸣听我所言竟忽然不说话了,他一时死死盯着我看,目光古怪,直看得我心里发毛,而我当下避开他所阻,只欲往前,谁料想这厮竟一把扯过我衣袖,挑眉直骂道,“该死,是不是在风神都,那混账东西又装如歌去骗你了?” 他问得暴跳如雷,而我忆起那时碾风别苑,咏王在我面前生生毁去一张锦绣容颜,却仿似到现在还有些心惊心痛之感,我当下摇首,一叹忙答羽帝道,“百鸣兄,你有所不知,那时候风神都一遇,咏王就是在朕面前自毁面容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再装如歌来骗朕?再说,朕又不是失心疯,一次认错,次次认错么?” 话音落,凤百鸣不语,而我一叹怅惘,如歌,唉… 片刻,我转道回行,回抵鸿苑只欲唤来亲卫送羽帝驿馆下榻,奈何羽帝不依不饶,此际他随我身侧,几番斟酌语辞,最后竟朝我道,“龙衍,孤王可要告诉你,金翅不是如歌,就算他有如歌一般的面容身形,他也不是如歌,且莫提诗词歌赋他一窍不通,单论这厮脾气之糟糕,就算连孤王都是望尘莫及,他这张脸,早毁早好,反正那暖水玉孤王也叫阿姊带回来送还给你了,日后,你少要与他见面,免得真失心疯了!” 凤百鸣这话说得古怪,而我听在耳朵里几番不是滋味,我当下无奈,不觉只笑他道,“嗯,不错,咏王脾气的确糟糕,你羽帝陛下比他好多了,至少在不高兴前,你还知道先骂上几句,对不对?” 我言出,羽帝一听又要发怒,然而此际,他抬眼见我笑得促狭,不觉竟是摇首,颇有些自嘲道,“龙衍,你可真是不知道,如今孤王的脾气,都快被你磨光了…” 一谈他即要扯些乱七八糟的话,而我又不是傻瓜,谈些国事家事尚好,一旦他说起这些暧昧之语,是叫我装傻充愣好呢,还是叫我百般推拒好?他道自己的脾气快要被我磨光了,难道我青龙衍又是什么出名的好脾气,若是以往,谁要胆敢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死缠烂打,我只怕早要怒起,刀剑相向了。 唉,莫非今时,我的脾气也快被他磨光了… 片刻,我一叹莫名,连连摇首,回抵鸿苑忙唤亲卫送羽帝至驿馆休寝,月色下我亲自将凤百鸣送至碧泱宫宫门外,此际正是与他话别时,但见夜空中两道白龙影疾行如闪电,瞬及,亲王公主落地化作人形,疾步至我身前,而我与自己这一双弟妹百年未见,今时重逢,龙涟当下扑至我怀中,直唤道,“皇兄!” 第167章 乐声 … 龙涟扑在我怀中,几至泣声,而龙溯随她身后,一时近前又仿似好生却步,此际亲王殿下抬首看我,半晌方才闷闷唤道,“皇兄,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此际我见他二人行色匆匆,大约接我诏令后即刻返程,连夜便匆忙赶了回来,却说龙涟尚好,百年清苦不过修身养性,而龙溯重罪在身,七重水灵枷锁缠缚,今时亲王殿下好容易脱困回返,我一见他面容清减,气质沉静,比之以往确有不同,一时间也说不上是何感觉,当下只朝他微微颔首,以示应答。 龙涟埋首于我怀中,不知唤了多少声皇兄,直至我温言劝哄,小公主方才收止泣声,此际尚不及我再有其他言语,她回神过来一发觉羽帝在旁,不觉竟秀眉微颦,轻声嘟囔道,“他怎么又在?” 这丫头,百年已过,她还是一般任性刁蛮,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羽帝再怎么说也对她有救命之恩,想不到时至今日,她竟还仿似不知感恩,而我闻此当下不悦,忙皱眉朝她道,“涟儿,羽帝陛下在此,你怎么还不近前见礼?” 龙涟听我发话,当下不敢造次,只得不情不愿步至凤百鸣面前,欠身行礼,而一旁龙溯与羽帝素未谋面,此际亲王殿下听我道出丹凤身份,一时竟不知是何表情,他目光古怪,直将我与丹凤来回打量,而此刻凤百鸣端的也是莫名其妙,他大约感受到龙溯目光不善,不觉竟一笑凑于我耳边,好生亲昵道,“龙衍,今晚早些休寝,明日孤王再来看你。” 羽帝言毕转身离去,龙溯即低首不知作何所思,而龙涟一旁张口又是无状,却问我道,“皇兄,丹凤怎么又在?难道他不用回九天,就知道时时腻在皇兄身边么?” “胡说,羽帝陛下今日方抵泱都,他是专程来探望鱼兰公主与你皇嫂的,什么叫腻在皇兄身边?”龙涟一语我好生不快,闻于耳中立时轻叱,谁料想此际我话音方落,龙涟竟是嘴巴一扁,似又要落泪,真是的,莫非以前我待她实在骄纵,这百年清修,她居然还不见有多大长进? 龙涟一双眸子里半含泪花,她抬首看我,只好似又伤心,又胆怯,而一旁龙溯忙近前扯过她衣袖,大约是想告诫小公主莫要再惹我生气,而今时夜深,我心中虽有许多话想问询他二人,但不知为何,真的一见他们回来,却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片刻,我抬首看看月上中天,不由一挥袖朝他二人道,“今夜时辰不早,你们俩先去休寝,有什么话,明日皇兄自会找你们好好谈,对了,那溯涵宫与公主府百年久置,今夜你们先下榻碧泱宫,阿溯,你去汨阳殿,涟儿,你去烟波殿,都先回去吧。”我言出,即有侍从近前引亲王公主各赴寝殿,而待龙溯龙涟转身离去后,我则独自一人于碧泱宫内漫行毫无目的,半晌回抵锦澜殿,但见得碧螺守候灯下,此际她见我神情稍带疲惫,忙是近前侍奉,一叹却问道,“陛下,可是亲王殿下与公主殿下回来了?” 她问得倒准,而我闻听不由得苦笑颔首,是啊,是我这一双弟妹回来了… 按说百年已过,他二人今时再如何,也比百年前行止有礼,可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总也不快,说起来自己也是不知所谓,想当初他二人在东海时,锦鲤定期来函与我交代亲王公主动向,每每说到龙溯深水苦修,龙涟边荒寂寥,我难免总有些不舍,只盼他二人能早日悔过,重返泱都,可真到今时,龙溯龙涟站在我面前,我一见却仍是不满意,但又说不出是哪处不满意,唉,真是…,连我自己也糊涂了。 锦澜一夜,似梦似醒,而翌日晨起,龙溯龙涟早早即来请安,龙涟央我带她去看鱼兰公主,而龙溯亦跟随一同探望,此际碧螺正侍奉我更衣梳洗,尚不及我领他二人前往鸿苑,未曾想那羽帝拜会得倒也极早,好,这下热闹,干脆一起去吧。 鸿苑幽谧,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多的贵客临门,而鱼兰年幼,昨日一见羽帝,连声舅舅也叫不太清楚,被凤百鸣逗弄了没两下,就要哭鼻子了,而今天忽又见得龙溯龙涟,皇叔姑姑更是咿呀不清,小公主也不知是年幼怕生,抑或是人多吵闹了些,今日一睁眼就直往她母亲怀里躲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亦仿似好生怯怯,此际龙涟方伸手摸了摸她圆圆的发髻,没成想这小丫头立时翻脸,当即就大哭了起来… 却说龙涟自己本就是娇蛮任性,今时一见得鱼兰哭闹,当下不知所措,而龙溯性格沉闷,他更是无法替龙涟解围,一时间兄妹俩看着鱼兰,龙涟自己倒好像快要急哭了一般,直唤我道,“皇兄,她怎么哭了?” 呵呵,稚龄小儿,她还不是说哭就哭? 此际鱼兰为水鸿劝哄,尚不及我回神答龙涟问话,不想凤百鸣一旁却来多事,他大约以为是自己的外甥女,自然与舅父亲厚,羽帝一时近前,方想对小公主哄上几句,哪料到小丫头一见舅舅,竟更是哭闹不休,一时间连水鸿也劝不住,就见得鱼兰一双小手直伸向我,口中咿呀学语,不知想要些什么。 说实话,我哪知道该如何劝哄稚龄孩童,我只当她是想要什么东西,当下将袖角一枚明珠系扣摘下,忙问道,“鱼兰,是不是想要这个?” 奈何小丫头不理我,依旧哭,而我一时无法,只得将明珠收回,又将腰间佩玉递上,“这个呢?” 竟然还哭,而到最后我实在不知道这小丫头究竟意在何处,一时见得近处羽帝衣角火纹玉夺目,不觉竟一手抢上,摘下后递于鱼兰面前,直问道,“这个好看,喜不喜欢?” 我本以为这次小公主总该满意,哪料到不知是我捅了篓子,还是她舅舅的东西她不喜欢,一时竟更是放声哭闹,直往她母亲怀中钻去,见此我当下无奈,凤百鸣则更是满面尴尬,而水鸿一手抚于小公主面上,却好笑道,“陛下,鱼兰这是想要听你吹笛子呢,她这么小,哪知道要这些明珠火玉啊。” 哦,原来如此,小丫头莫非随她父亲,也喜欢听我吹笛子? 闻水鸿一言,我不觉低首失笑,当下将那火纹玉复还羽帝之手,再于掌中凝起碧玉笛,片刻,笛声起时悠远清越,小公主眨巴着大眼睛,果真是不再哭闹,而我见此自是松了一口气,却不想随着乐音婉转,龙涟于一旁闻听耳中,竟忽而忍不住泣声,三河公主当下以手掩面,竟是莫名其妙直往鸿苑门外而去… 这真是…,刚哄得鱼兰公主停止哭闹,不曾想三河公主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今时龙涟忽而离去,而龙溯直直看我,面上表情端的复杂,他一时低首,只朝我闷闷道,“皇兄,龙涟大概想起了我们小时候,我去看看她。” 龙溯言毕亦是转身而去,徒留得我与羽帝对面相视,此际凤百鸣定定看我,目光痴缠,而水鸿不知何时抱得鱼兰离去,莫名之际我只见得羽帝愈加近前,他仿似欲言又止,最后竟一笑道,“龙衍,你那小气的妹妹八成是连鱼兰都要嫉妒了…” 第168章 兄弟 … 当日龙涟莫名离去,之后再见到我竟好像生分许多,想来以往,她在我面前从不避讳,而今时再见,却总有些气闷甚至胆怯,三河公主恭恭敬敬唤我皇兄,每每还有些泫然欲泣,而我是想缓下脾气来,好好哄她,但一想到以前就是对她太过骄纵,才叫她养成一副刁蛮习性,再说如今她业已成年,总有一天会嫁做人妇,这脾性,的确也该好好收敛收敛。 龙溯龙涟回朝后第二天,各自回府,而三日后,鱼兰公主降生庆典,千波殿国宴是真可谓歌尽盛世太平,舞罢喜乐年华,当日,羽帝与我就坐高位,而他本来就偏好这喜宴庆典,歌舞昇平,今时一见自是开怀,酒过三巡后,羽帝大约有些醉意,竟是反复在我耳边邀约道,“龙衍,改日你有闲暇,一定要随孤王九天一见,到时候孤王邀你极天殿…” 他来来回回邀我探访九天,而我见他如此热情,只得连连颔首,直打哈哈道,“一定一定,日后闲暇,朕一定亲临到访。” 席上觥筹交错,而羽帝兴高,到最后只怕是真的醉了,待我二人起身离席时,这厮满身酒气,千波殿外我送他回返驿馆,他竟忽而一把搂住我,附于我耳边呢喃直道,“龙衍,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迷人,那天孤王见你吹起碧玉笛,真的,我心痒的…” “百鸣兄,你喝醉了!” 凤百鸣仗着酒意即要胡话,而此际尚不待我怒起将其推于一旁,这厮竟更是得寸进尺,他一手撩开我耳畔垂发,直嬉笑道,“又害羞了,龙衍,其实你也是喜欢孤王的,对不对?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害羞呢?” 旧病复发! 听他自作多情,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即一手扶住他摇晃不稳的身体,直唤身侧羽族亲卫道,“来人,羽帝陛下喝醉了,快些送他回驿馆歇息。” 羽帝不醉已是难缠,现而今他七分醉,三分倚醉闹事,直赖在我身侧,搂抱不成体统,直至几番纠缠后,我好容易将这醉汉拉开一旁,方欲转身回返锦澜而去,却未料此际尚未行得几步,龙溯竟不知何从而来,亲王殿下身后唤我,一声“皇兄”实不知是何语气,听在耳中直叫我心下一惊,而我当下站定,一回首却见得龙溯面色阴沉,步步直往我来。 莫非方才他即在此?也许方才,凤百鸣待我几番亲昵动作,他俱收眼底? 念起这茬,我不觉稍有尴尬,反应过来脱口直道,“阿溯,方才羽帝喝多了…” 我言出龙溯半句不答,他至我身前,只死死盯着我看,这厮目光游移,实在有说不出的古怪,好半晌,我被他看得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一时正欲出言喝斥,不想他却忽而低首与我行一礼,闷声道,“皇兄,我先回去了。” 莫名其妙! 当晚回抵锦澜殿,我歇下后脑中几多陈杂,凤百鸣倒也罢了,他反正没个正经时,可是龙溯,今夜千波殿外,龙溯态度实在奇怪,难道他以为我与丹凤有什么苟且,该死,他不会真的以为我与丹凤有什么不清不楚吧? 一夜胡思乱想,我愈想心里愈不是滋味,翌日晨起,碧螺方与我整衣束冠,尚未待早膳,我即匆匆赶往溯涵宫,不提其他,就说龙溯回抵这些天来,我还未曾与他深谈,不如就今日,我也该好好问问他,这东海百年,他到底想通了些什么。 抵达溯涵宫时,时辰尚早,又因百年闲置,今时这宫门内仆从稀散,一片寂静,而我本以为龙溯尚未起身,正欲责令身侧侍从唤亲王殿下前来接驾,不曾想令出未行,我一时信步,却见得龙溯已独自一人于中庭内苑侍弄花草,他掌心催丝丝水灵,润化棵棵仙藤奇葩,此际亲王殿下目光沉静,神情哀戚,就连我久立于他身后,竟也仿似未曾察觉。 这些大概都是鼎贞身后之物… 良久,我见龙溯沉浸于昔日怀想,一时也不愿去打搅他,此际我轻声一叹,转身即欲先行离去,不曾想未行得几步,这一叹已然惊动了亲王殿下,而龙溯当下回神,直在我身后唤道,“皇兄,你先别走。” 我为他这一唤停下脚步,一时回身但见得亲王殿下立于草木之侧,竟是一笑苦涩道,“皇兄,没想到贞儿已经走了这么多年,现在连她留下的这些花也快枯死了…” 他说的平淡,我听在心里却止不住伤感,其实鼎贞一事,说到底我有责任,可是如今,小王妃故去多年,若叫我兄弟二人重提往事,除却尴尬难堪,又还能再有什么? 我一时并不答话,只近前查看那草木灵疏,也许近百年已过,这些花草无人照看,灵息衰微,即将枯萎,而这几日龙溯强催水灵润化,不过续命,终难挽回,而我见此不由摇首,几声叹息后,只朝龙溯淡淡道,“阿溯,贞儿离去这么多年,你心里可是还在责怪皇兄?” 我一问出,龙溯不言不动,直至良久,他面上表情复杂,竟不知是哭是笑,只好生颓然道,“贞儿她到死也是喜欢皇兄的,我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就连她留下的这些花草,我也无能挽回,她到底是没有喜欢过我…” 龙溯说的无奈又伤感,而我闻于耳中,立时打断道,“阿溯,贞儿她是你的王妃,到最后她是因为你才自裁的,她爱你,你却辜负她,你明不明白?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错在哪里?” 我话音落,龙溯似懂非懂,他大约未料到我会忽而情绪激动,当下却好生自嘲道,“皇兄,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的,我明白我自己有错,那时候在东海,我不该不见她,可是皇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言语间不住呢喃,说着说着只仿似要落下泪来,而我见他如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本来腹中有多少话要问他也不知该何从问起,却只得温言哄道,“好了好了,以前的事不要提了,你撤了水灵润化,去取些紫云泥覆在花坛上,这些花会活过来的。” 麒麟曾经说过,紫云泥固壤,最能凝聚生发之灵,而这些花草因鼎贞离去,长年缺乏生发之力护佑,故而行将枯死,奈何龙溯不解,只知一味以水灵相养,这如何能挽回草木根本? 其实,龙溯对鼎贞怀思,我本不愿有一丝一毫介入,但今时看他难过悲伤之态,我出言提点,只不过是想他能够好过点,无奈何龙溯心思古怪,不管我说些什么,只怕他都能想歪了,果不其然,方才我刚说到紫云泥,今时亲王殿下就笑得更为伤怀,自言自语却道,“皇兄,贞儿还是对皇兄好,紫云泥,我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 又在自怨自艾,又在胡思乱想! 却说我与鼎贞相处能有几天,因为他定域亲王,我躲着鼎贞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还会有闲心听鼎贞讲什么养花种草之道,这百年深水,他到底想明白了没有? 虽说今时,龙溯早不是百年前无理取闹,可是我一听他这般腔调,当下就有股说不出的无名之火直往心头,此际我见他笑得颓然落寞,不由得一甩袖道,“阿溯,到现在你还想不明白?!贞儿是你的王妃,她去世也还是你的王妃,这紫云泥,我是听灵兽长讲起的,与贞儿一毫无关。” 我言出本欲先行离开,只想叫他与龙涟今晚锦澜殿一同用膳,奈何此际,未待我交代晚膳一事,龙溯听我提及麒麟,当即又是面色古怪,他定定看我,半天不言不动,实在是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而我见他一副魂游天外之态,当下火大,一时间晚膳之事也不想提,只喝斥道,“阿溯,你从东海回来这几天,天天都盯着皇兄看,你到底想看什么?!” 第169章 兄弟(续) … 我言出怒声,而龙溯闻听,一愣后立时偏开目光,又是一语不发,却说自年少起,龙溯就这么个脾性,有什么话他从来都不愿对我说,却又要在心中腹诽我待他冷漠无情,不过我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面对臣下时我都鲜少发怒,但不知为何,一见自己的亲弟弟,一见他这般莫名之态,往往说不上三两句,我即是一头怒火,最后终难免不欢而散。 没想到百年已过,他竟还这样?! 我当下火大,只怕一甩袖又要转身离去,然而今天,我来溯涵宫本就是想寻他好生详谈,若这次再不欢而散,日后见面再每每如此,那我兄弟间隔阂,岂不是要越累越深? 念此我连连摇首,不得不压下心头不快,勉强扯出些笑意对他道,“阿溯,皇兄不该发火,你有什么话不妨对皇兄直说,你告诉皇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东海百年,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一片苦心?” 话音落,龙溯抬头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我忽而如此和颜悦色深感讶异,此际亲王殿下又是一愣不知所谓,片刻却答我道,“皇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言出颇有些自嘲笑意,却叫我一听不知是该骂他好,还是该笑他好,我当下摇首,只得无奈道,“好了,皇兄今天特地来看你,就是想听你讲讲这东海百年,按说深水苦修对灵息聚散大有裨益,不如今时,让皇兄看看,你灵力有了几分长进?” 我一问至此,龙溯方才回神,此际他见我问起他灵力修为,不觉微微颔首,却朝我道,“皇兄,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在东海,你还欠臣弟一千余招,既然今天,皇兄想试探臣弟灵力,那好,千余招内,我还是要你腰间这条盘龙玉带!” 哦?他倒记得清楚,口气还愈发大了,想当初我让他三千招,他连我一丝头发都难触及,想不到今天亲王殿下,一张嘴就夸下如此海口,莫不是这百年来,确有不小建树? 亲王殿下说的认真,而我一见自是欣喜期待兼有,我当下颔首应答,一挥袖直往溯涵宫外,只朝他道,“好,我们去离灯湖。” 溯涵宫外,大水浩渺,此际龙溯随我凌波湖上,亲王殿下周身水灵漫溢,比之百年前果是大为不同,而我一见方欲赞叹,倒未料龙溯心急,他当即凝起白龙锏,一步抢上,竟直逼我面门而来。 区区百余招,我已感受得龙溯运灵自如,今时且不提他灵力有所涨,就单论修为,亲王殿下亦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际白龙锏与青芒剑相抵,龙溯几番辟开我所加禁制,步步紧逼,虽说近千招已过,他尚取不得我腰间系带,但无论如何,定域亲王这百年长进,已然叫我万分欣喜。 千招既满,我方欲收起青芒提点他几句,奈何龙溯不甘,他当下以白龙锏挑起千层浪,又是近身缠斗,而我见他如此坚持,自是奉陪到底,只不过近百年来,我除却汲月潭中催灵护法,真的是鲜动灵息,而今时为他步步紧逼,又下不得杀招,此际正是略一闪神,倒不想真为白龙锏挑开系带… 龙溯当下化锏成鞭,他勾起我腰间盘龙带直收入掌中,此际定域亲王神情复杂,他一时定定看我,一时又垂下目光看他手中玉带,好半晌竟一叹闭目,喃喃唤道,“皇兄…” 他这一声皇兄唤得甚为古怪,直叫我一听浑身不自在,而我当下无从所思,只欲近前收回系带,哪料到此际,龙溯木然将玉带还于我手,却定定看我扣拢衣衫,他目光灼烈,钉在我身上犹如芒刺,而我为其注目,总觉得有哪处不对,一时间端的心烦意乱,竟不由背转过身去… 而龙溯见我背对于他,当下一步跟上,他语气平板,听不出有一丝得意,也听不出有一丝不安,只问我道,“皇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的气啊?见他百年能有如此长进,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生气?只不过…,我只不过是觉得有些古怪罢了… 片刻,我想想直骂自己不知所谓,一回身,忙朝他摇首道,“没有,皇兄怎么可能会生气…” 我言出未完,哪料到龙溯一笑莫名,片刻,他一把扣上我腰际,竟是躬身替我理顺衣衫,只不过这厮笨手笨脚,本来简单的衣扣为他越搅越乱,而我见此心下无奈,忙是一把推开他去,正是整束系扣时,却听得他冷声自嘲道,“皇兄,臣弟可是不敢再惹你生气了…” 他说的好似诚恳,奈何我闻于耳中总觉不对,却说自年少起,龙溯对我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而今时,他忽有如此亲昵举动,我已然觉得不可思议,莫不是这东海百年,亲王殿下体会得孤独寂寞,人也变得随和起来了? 当日离灯湖,虽说我与龙溯一战点到即止,但当我二人离开湖水,复还溯涵宫时,亦已临近午膳时分,正好就此,我兄弟二人一同用膳,而龙溯寡言,席间我问他东海苦修,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又问她龙涟这百年来到底怎样,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到最后,我无奈放弃,只不过心中一念,忽而想起锦鲤,当下忙问道,“阿溯,前时皇兄诏令,不是让锦鲤随你们一同回返泱都的么?怎么这几天过去,还不见锦鲤来朝?” 我一问起锦鲤,龙溯面色微变,他一时看我,片刻只淡淡道,“哦,锦鲤大人的父亲忽染疾恙,鱼兰公主降生之际,他方接到诏令,却不得不先赶往凌水而去,大概再有几日,他便会返朝了吧…” “是么?凌水族长忽染疾恙,不该啊,锦鲤行事严谨,他若是离开东海,就算来不及上书告知我,也该叫虺己代为上奏,怎么今时,我竟是一毫未知?”此际我念起锦鲤,不由就觉得龙溯言语有异,而龙溯听我问话,一时倒恍然道,“哦,皇兄,锦鲤大人原有书信托臣弟上奏于你,前几日,我一见皇兄,我忘了…” 他言至此,忙起身取来奏呈,而我展开一阅,的确是锦鲤笔迹,遣词用句亦是一派枢密使风格,锦鲤先洋洋洒洒一通祝词,庆贺鱼兰公主降生,直至最末方才道凌水族长重病,他必须先回去几日才能返抵泱都,哦,如此看来,凌水族长病得不轻。 此际我阅毕奏呈,一抬首就见得龙溯立于我身侧,面上竟好似略带紧张之色,而我念起方才离灯湖,他说什么再也不敢惹我生气,当下只一笑道,“还好这不是什么加急军报,若不然,被你忘了这几天,前线早不知道该怎么样了?不过,听锦鲤所言,凌水族长此番怕是病得不轻,嗯,不打紧,一会儿皇兄回碧泱宫,即刻下诏遣御医去替凌水族长诊病,此事你有空多费点心,明白么?” 我言出,龙溯当即颔首应下,而此一议后,一餐饭内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讲,他讲不出东海凡事,我却不知因何,竟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想起他离朝后,百年来五灵界波涛汹涌,政事交迭,就止不住唏嘘连连,感慨万千。 大约因为喝了点酒,我心中有话早是止也止不住,当提及彼时嘉迎关一战时,龙溯面有沉色,直问我道,“皇兄,嘉迎关,是不是连瀞宜王也战死疆场?” “是啊,阿溯,你知不知道应夔兄长战死,我心里有多悔?那段时日,我在宗庙内长跪不起,我真的是愧悔交加,我真的是…,阿溯,皇兄从不好战,可是那灵兽长…,贞儿的葬礼,他居然…?!” 一说到这个,我真是连想也不愿再想起,我当下摇头,一时举杯又是满饮,而龙溯见我言至此未有后文,他目光游移,自我面上颈上一路逡巡,而我为他满含探询意味的目光几番打量,一时间竟莫名生出些无地自容之感,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自己的亲弟弟面前,也会这般尴尬无措? 我当即摇首,忙欲扯开话题,奈何方才不知觉间酒入衷肠,今时我竟不觉有些头昏脑胀,恍惚之际我以手抚额,纵是想扯些别的也扯不出来,而龙溯见我这般窘态,却是站起身来,他一步至我 身前,只对我道,“皇兄,你喝多了,臣弟先送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如此甚好,只怕再让我说下去,我更要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此际听他一问,我忙是颔首应下,昏沉中只知龙溯扶我至宫内寝殿,至榻上一躺下后我即闭目欲睡,只摆手朝他道,“阿溯,你先退下,皇兄休息片刻就好。” 第170章 口角 … 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此际我掀开锦被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冠带外衣俱为人褪去,而四围空荡荡,不见半名婢子侍从,我当即摇首定下神来,开口只唤道,“龙溯?” 我一唤不见龙溯身影,而殿外御林亲卫闻我声息,立时推门入内,此际鲲寒鳞入得寝殿,他大约见我衣冠不整,忙是偏开目光,而我正是扯过榻旁外袍披覆于身,当下只问道,“亲王殿下呢?” 我一问鲲寒鳞跪伏回禀,他只道方才龙溯吩咐众人殿外守候,无故不得擅扰我休寝,至于亲王殿下本人踪迹,他并不清楚,而我一听略略颔首,此际正欲下榻整衣,无奈何足未点地,却怎么也寻不见一双龙靴踪影,咦,这是怎么回事? 几番寻不见,我不由好生气闷,一时只得高声唤这溯涵宫内婢子道,“来人!” 我话音落,立时有数名宫娥急急入内,此际她一众人等见我面上不悦,无不慌忙行礼,而我见此忙一挥袖示意免礼,只恼怒道,“朕的靴子呢?” 我言出无人应答,半晌才有一名侍婢怯怯道,“陛下,奴婢等不知,方才是亲王殿下亲自照看你歇下的,奴婢等并未入内。” 哦?龙溯这厮,不会吧,他都多大了,怎么到现在还要与我玩这种恶作剧? 我一时气恼,恼过之后又不免连连失笑,而面前一众侍婢见我笑怒莫名,当下更为不知所措,直至我发话,她们方才知晓近前与我整衣束冠,只不过待得冠带整齐,我足下一双青龙靴却始终不见踪迹,到最后无法,那侍婢只得寻来龙溯所着白龙靴与我换上,却说自幼以来,我从未穿着过他人衣衫,不想今时,这足下一双白龙靴,还真是叫人好生别扭。 醒来后单整衣已扯去许多时光,而此际时辰不早,已近日暮,我也等不及龙溯回来拜见,当下起身,只唤亲卫离开溯涵,回返碧泱宫,一路上不知觉就疾步匆匆,只巴不速速得回抵锦澜,早些换下这双白龙靴。 未几抵达碧泱宫,哪料到宫门口剑拔弩张,竟是龙溯与羽帝起了冲突? 此际凤百鸣怒色满面,手中炎芒已起,而龙溯则一脸不屑,我方抵达就听得他朝羽帝不冷不热道,“问我皇兄?好,本王不妨告诉你,我皇兄他现在正躺在本王的床上,他累的很,也睡的香呢!” “放屁!” “龙溯!” 龙溯话音落,羽帝立时喝斥,他手中炎火剑抢上,直逼定域亲王面门,而龙溯堪堪闪身避过,又闻我厉声唤他,此际亲王殿下一愣后,竟是故作亲昵朝我道,“皇兄,你醒啦,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该死,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古怪,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龙溯言出,挑眉看向羽帝,一脸得色,而凤百鸣见我远处行来,方是收止炎火力,欲近前问询,奈何羽帝目光胶着于我身,此际他一眼瞥得我足下白龙靴,立时面色大变,火冒三丈,直朝我吼道,“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不过是今日午膳多饮了几杯,在溯涵宫休寝了片刻,这又能算怎么回事? 羽帝暴怒,此际他死死盯着我一双靴子看,面上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愤恨至极,而我被他这般悲愤莫名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反应过来忙是开口解释,可是谁曾想今时,羽帝对我所言充耳不闻,他一步至我身前,一伸手直将我狠狠摁倒于地,这厮俯身扣于我足踝,竟好似发了疯一般将我足下白龙靴生生扯去… ?! 大庭广众,他又发什么疯?! 这是碧泱宫宫门外,且莫提我水族一众御林军兵将,更有他羽帝亲卫,再者龙溯还在当场,他又想做什么?! 今时我一双龙靴为其扯去,一时间四围众人目光都仿似集中在我一双赤足上,而凤百鸣一手扣于我足踝,他掌心轻触于我足背,端的是暧昧不清,而此际我早是呆愣,片刻闪神间,竟还听得他低声咒骂道,“该死,就连一双脚都生得这么勾人!” 什么意思? 他言出,我满面涨红,当即一骨碌站起身来,一张口竟是无话可说,此际我气闷至极,再一抬眼又见得四围众人目光诡异,不知是惶恐还是了然,天哪,我真是疯了!!! 我当下也顾不得身后难堪,一甩袖直往碧泱宫内,只不过万般可恶,那该死的凤百鸣竟还敢紧随我身后,他一张口不知收敛,直唤道,“龙衍,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若生气,我早气死了! 当日碧泱宫宫门外一番荒唐,凤百鸣随我一路而入,直至泊光阁,侍从皆退,我忿然凝起青芒,气闷时真恨不得一剑劈死这厮,而凤百鸣见我怒色,他一笑颇有尴尬,却朝我道,“龙衍,方才孤王的确鲁莽,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那该死的弟弟说什么,他说你与他…” “放屁!龙溯是朕的亲弟弟,你当朕是什么人,禽兽不如么?!” 羽帝一语太不像话,而我闻听一头怒火,当下也不想再与他多作废话,我抬手青芒光寒,只冷声道,“羽帝陛下,今天朕最后再说一次,朕既然与你泱都歃血,此生即当你作生死兄弟,若你不愿,非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荒唐之念,非要痴缠,非要冥顽不灵,好,那到时候,千万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我言出即要转身离去,而凤百鸣闻听当下亦是修眉倒竖,却说他丹凤帝本来就脾性不佳,今时闻我语气不善,不由得火冒三丈,直冲我吼道,“龙衍,你别好歹不知,什么叫冥顽不灵?是孤王冥顽不灵,还是你冥顽不灵?孤王待你一片真心,你当真看不见,感觉不到?我告诉你,你那个宝贝弟弟,决不是什么好东西,有火你不冲他发,你骂我?!” 莫名其妙,龙溯有错我自会教训,这与他死缠烂打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今天一事,定域亲王的确不对劲,此际我头大如斗,又为他劈头盖脸一通指责,实在是火大无处可发,我当即强按怒意,只冷声朝他道,“凤百鸣,朕的弟弟朕自会管教,不劳你费心,但是无论如何,今天朕说过的话,希望你一字一句记清楚,你明不明白?!” 言至此,羽帝不住摇首,他面上失望几至绝望,片刻,丹凤一笑颓然,竟朝我道,“龙衍,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凤百鸣因为你,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你以为当初风神都,你与金翅一段苟且,孤王真不知?你真当我傻瓜不成,就因为几句口角,金翅他会一怒毁了自己的脸?这些事孤王不提,这些火我一个人忍着,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肯定又有什么误会,可是今天,定域亲王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对他无意不错,你怎么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你这个弟弟不能留,你知不知道?!” 滑稽,他居然还越说越有理了,龙溯是我的弟弟,是我水族的亲王,留不留什么时候轮到他羽帝指手画脚?此际听他一番言语,我真是气急反笑,只道他丹凤色欲熏心,一天到晚就知道情啊,爱啊,他莫不是当这世上每个人都像他? 到最后,我实在是懒得再与他争辩,说什么好,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当日,羽帝一怒之下回返九天,临行时这厮满面复杂盯着我看,竟留下一句道,“龙衍,今天你不领孤王的情可以,但是你若不听孤王的话,日后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该死! 凤百鸣离去后,我头胀欲裂,此际疾步至泊光阁内,忙是朝身侧侍臣道,“来人,去叫定域亲王过来!” 第171章 深渊(上) … 龙溯至泊光阁时,面上不知什么表情,而我一见他这般莫名之态,真是怒火中烧,当即喝道,“你怎么回事?!” 我厉声喝斥,龙溯颇有些不以为然,此际他立于泊光阁内高高廊柱下,一昂首竟回我道,“怎么,难道我替皇兄轰走了羽帝,皇兄还不高兴了?” 什么话? 什么叫轰走羽帝,难道说羽帝在此,碍他什么事不成? 我当下愤懑,接口怒道,“龙溯,你今年多大?羽帝是炎灵至尊,一国之君,他来泱都是专程探望鱼兰公主的,要你费劲心思轰他走做什么?还有,朕的一双靴子,你弄哪去了?” 我话音落,龙溯闭口不答,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怒色中竟仿似混杂些许鄙夷,半晌后,定域亲王一声冷笑,竟朝我故作恍然道,“哦,莫非世人传言不假,皇兄与那羽帝不是歃血为盟,是床上结盟了?” “放肆!” “放肆?我放肆?你知不知道你与羽帝之间,外面传的有多难听,那天千波殿国宴,羽帝对你又搂又抱,你不计较也就罢了,你还冲他笑?怎么,臣弟看不下去了,不可以?若是父皇还在世,哼!”龙溯言出冷哼,此际他不等我答话,转身即走,而我一听他说出这等话来,当下满面赤红,我一时自尊位而下,一步拦于他面前,直吼道,“外人传言,你也信?外人传言,你就对羽帝说什么不清不楚的话,你是成心轰走羽帝,还是成心想叫皇兄难堪?!” 此际我一问龙溯停步,他抬首定定朝我看,又是一语不发,该死,从小到大,他就这样,一旦遇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他就不说话,真是够了! 一时僵持,我实在也没什么话好说,只知一挥袖朝他喝道,“你先下去,过几天到汲月潭来,朕有要事告诉你。” 我言出,也不知道龙溯应下没有,亲王殿下一时看我,目光实在是意味深长,而我一见他这般该死的模样,当即又要发怒,此际我背转过身去,挥剑于身后划开道道水灵禁制,直喝道,“还不下去!” 龙溯愤愤离去后,我颓然倚于泊光阁内,是啊,若今时父皇知晓我这等荒唐纠葛,只怕会一剑劈死我也说不一定,唉,为何这许多年诸事繁杂,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可偏偏事到如今,却仿似我一身是错? 当晚我本打算回返锦澜安歇,但一念起汲月潭下法阵,转眼又是一个百年已过,此际我无来由心里总有些不安,于是连锦澜殿也不曾回返,一时直往汲月潭… 汲月潭内平静无波,法阵下灵息沛然,无一处异动,此际我细细查看了各处灵珠,不知觉间竟仿似好生疲累,怎么回事,莫非龙溯龙涟一回朝,我就要天天气闷? 数日后泊光阁朝会,朝上定域亲王面色阴沉,一声不吭,待得散朝后,也不见他近前请安,而那日离灯湖一战,我见他灵息大涨,本已有意告知他汲月潭下法阵,命其相助一臂之力,没成想这厮当我说话是耳旁风,这数日来,汲月潭之事,他竟连问上一句都不曾问过! 还有锦鲤,前时我闻龙溯所言,已遣御医赶往凌水,却说不管凌水族长病况如何,是好是歹他总该与我一个回音,可是如今旬余已过,竟还不见锦鲤一毫声息,怎么搞的,怎么他们一去东海,都变得古里古怪,不懂规矩了? 烦恼间又是一个百年朔日将至,而朔日中,汲月潭下法阵最为薄弱,以往千年来,每到此夜,子时前法阵俱靠我一人以九成灵源维系,此番我本有意叫龙溯相助,奈何这厮行事毫无章法,三日前我即下诏命他汲月潭来见,谁知道当日九渊之下,我左等右等不见这厮踪影,到最后却还只得我自己催动九成真力,将这法阵灵珠一一稳固。 当夜,好容易子时已过,我回纳灵息,正是以衣袖拭去额角汗珠,方准备化龙浅眠,实未料此际,尚不及我闭目凝思,耳边忽起碎玉寒声,不好,龙涟又怎么了? 怎么回事?青琅戒怎么会突然碎了? 我当下心中一紧,回身再将法阵匆匆看了一眼,一时催灵闪身,直往公主府而去… 涟河上夜色凄迷,公主府内一片静寂,当我瞬间赶至,一把推开龙涟闺房之门时,但见得房内龙涟一人独坐,她面前镜台上青琅碎玉,微光淡淡,而小公主满面泪痕,此际她一见我推门入内,竟是恍惚朝我道,“皇兄,你真的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见龙涟神思恍惚,一问尚不及出口,却不想小公主起身,一下扑入我怀中,哽咽直道,“皇兄,我想你了,东海百年,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现在我好不容易回来,你还对我凶,皇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皇兄…” “涟儿,皇兄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打碎青琅戒,你知不知道皇兄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危险,你要吓死皇兄么?” 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当初因她要远嫁九天,我生恐她遭遇什么劫难,故而将青琅戒相赠,怎么今天,她无事即要碎玉,还累得我吓出一身冷汗? 然而此际龙涟倚在我怀中,她大约见我面露不悦,竟是泣声愈盛,可怜兮兮直道,“皇兄,你别骂我,我是真的想你了,皇兄,我回来这些日子,你都不来看我,是不是有了鱼兰公主,你就不要我了?” 这丫头,还真被凤百鸣说中,连小鱼兰她都要忌怀在心,而今时我见她满面泪痕,只仿似伤心已至极处,我一时又好笑又心疼,不觉伸手将她面上泪痕轻轻拭去,温言安慰道,“涟儿,鱼兰是朕的女儿,你是朕的妹妹,这不一样,再说你现在已经不小了,也该早日成婚,哪能天天跟在皇兄身边呢?” 我此言本意劝慰,哪料到一提及婚事,龙涟竟更是泣声不止,此际她倚于我怀中,一手紧紧拽过我衣襟,竟是呢喃道,“皇兄,我这一辈子也不要嫁人,皇兄,我不要嫁人!” 又在胡说,这世上哪有一个公主不嫁人的? 唉,真是一团糟糕,枉我还以为龙溯龙涟东海百年,无论如何,也该有些长进,谁料到今时,龙溯灵力是有长进,奈何处事还不如那有翼族风微澜,而龙涟更是不成人形,这么大的公主,直至今日,竟还这么任性娇蛮,不知世事! 而今时我听得她这般撒娇邀宠,一时无奈,只得先将衣襟自她手中扯开,一叹劝哄道,“涟儿,别胡闹了,你若是有心上人,就照实对皇兄说,不管是谁,驸马一事皇兄都会替你办好,若你实在没有中意的,那皇兄就广发诏贴,无论如何,这偌大五灵界,朕一定替你寻个如意郎君,好不好?” 我言出随意落座于房内白玉案旁,而龙涟立于我身前,她仿似对我所言无动于衷,此际小公主弯腰低身,竟是定定问我道,“皇兄,我好不好看,皇嫂和我,哪个好看?” 咦,她这叫什么话? 此际听她一问,我一抬首只见得小公主一脸认真,也不知道她又想起了哪一茬,我当下摸不清楚头绪,只知颔首道,“好看啊,涟儿当然好看,你皇嫂也好看,怎么了?” “皇兄,我比皇嫂好看,对不对?皇兄,我是不是比皇嫂好看?”我方才答她一语,她竟仿似没听清楚,一时间还非要与水鸿比,而我闻于耳中好生不解,接口只道,“涟儿,你皇嫂就算再好看,她也是皇兄的后妃,你与她比做什么?” 我言出,不想小公主竟是半晌未见反应,直至良久,我见她面色不对,正欲轻声唤她,可谁料今时我话未出口,龙涟却忽而泪如雨下,她一头扎到我怀中,泣声直道,“皇兄,今天没有月亮,我要你陪我,皇兄,我要你吹笛子给我听,皇兄,我要你喜欢我!” 胡话! 越来越不成器了,怎么东海百年,她倒好像越变越小了? 却说今夜朔日,天幕上暗沉无光,我本来因催灵九成,已颇觉疲惫,想不到白日里龙溯不知所踪倒也罢了,怎么到晚上,龙涟还要与我说这些胡搅蛮缠的话? 我当下头大,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而脑中一念,只想快些返抵碧泱宫,早早睡上一觉,奈何此际我方欲起身离开,小公主却愈发赖在我怀中,软绵绵哀求道,“皇兄,你别走,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去沏茶给你喝,我知道你喜欢月眉,这是我特地去浣风山,问琳琅讨要的,皇兄,你别走,好不好?也许日后,我有一天真的远嫁…,皇兄,皇兄…!” 真是难缠,大半夜的,她叫我留下品茶? 这不知世事多艰的小公主,大约真的该嫁人了,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我早晚有一天被她缠死,算了算了,今天就再迁就她一回,明日回去,我也学一学当年灵兽长,在这五灵界广发诏贴,为她三河公主寻一门好亲事,找一个好驸马! 当晚,龙涟沏来月眉,果是清香四溢,余味隽永,比之琳琅之作,倒也毫不逊色,而我少饮几口,初时的确感觉神清气爽,奈何之后深夜不早,我起身欲要离去时,竟是忽而一阵头晕目眩,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第172章 深渊(中) … 龙涟,龙涟到底做了什么? 不对,是龙溯,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眼前人影晃来晃去,怎么我好像醒也醒不过来? 头疼,为什么头疼得如此厉害,我到底在哪儿,公主府,不对,这不是公主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来人! 是谁伏在我胸前,是谁在舔…?! 这是谁?!…放肆,啊… 昏沉中我只觉有人来回舔吻我胸前乳首,不,他在咬我,他居然在吸吮,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浑身无力,为什么我连睁开眼睛都仿似万分艰难,不,滚开!我头疼,我头疼! 来人紧紧压在我身上,他一手死扣于我腰际,唇舌放肆,肆意舔弄,那该死舌尖抵在我乳首处,来回划圈,其动作之情亵,已叫我脑中空白,无从反应,此际我下意识胡乱抗拒,奈何尚未碰到这该死的混账,竟已为他扣住手腕,死死抵在床榻之上,而来人一手抚弄于我腰际,一张口语气傲慢淫邪,当下竟肆意笑道,“定域亲王,你看这小妖精终于醒了,才刚醒,就知道张口媚叫,娇滴滴的叫得本座骨头都酥了,真是该死的骚到骨子里去了!” 谁?这是谁的声音? 不可能,百年朔日,青琅戒,不对,我应该在公主府,“龙涟,龙涟!” “龙衍,别喊了,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你不是几番诏令本座来泱都请罪么,怎么,现在本座来了,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不敢?还是又在装害羞,又要装纯情?嗯?!” 怎么会是麒麟,灵兽长怎么可能会在泱都?这怎么可能? 混乱中我心下大骇,奈何几番挣扎竟是半分不得脱,此际我但觉自己手脚发软,竟连一丝灵息也提不起,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头痛欲裂,片刻后艰难睁开双目,竟见得麒麟俯身于我面前,此际他唇角冷笑,眉间神情倨傲,漫含淫意,一张口竟讽声朝我道,“宝贝儿,怎么近百年未见,这一睁眼,就不认得本座了?” “放肆!” 这厮怎么会在泱都,这里到底是何处? 此际我心中骇然远大过其他,奈何脑中一片糊涂,言出怒声竟也是绵软无力,而麒麟见我如此荏弱不济之状,竟是勾起唇角,笑意森森,这厮当下将我捞起身来,他一手拍在我臀上,直笑道,“放肆?是么?龙帝陛下这软绵绵的叫声莫非是在呵斥本座?还是说,小妖精你其实想要本座再放肆一点啊?” 他到底在做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我在做梦,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惊骇中我只知胡乱抵于他胸膛,而这厮一把捉过我拼命推拒的双手,连声嗤笑道,“别装模作样了,怎么,莫非因为有定域亲王在旁边看着,不好意思了? 什么?龙溯? 麒麟一语,我正是勉力抬起头来,而眼前状物模糊不堪,龙溯?龙溯竟然真在此处?! “龙溯!这是怎么回事,龙溯!” 我实在头疼得厉害,神思万难集中,可是龙溯怎么会在这里?他到底做了什么,他竟然直直盯着我看,就这样盯着我看,看我在麒麟怀里不堪挣扎? “龙溯!” “别叫了,定域亲王可是你的亲弟弟,还叫得这么媚,贱货,真是彻头彻尾的贱货!”我几番唤龙溯,然而龙溯就像木雕一样,定定立在榻旁不远处,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眸光里不知是鄙夷还是快意,甚至还混杂着一种漫含淫靡的品鉴意味,天啊,这是怎么了,我…,我到底怎么了,我的头疼… “龙溯,你究竟做了什么?龙溯,你…!” “够了!”我言出未完,哪料到麒麟竟忽而一掌扇于我面上,此际他低身将我死死摁在榻上,直骂道,“婊子,看清楚了,是谁在弄你!” 麒麟当下撕开我已松散不成模样的衣衫,他一手托住我的后腰,粗鲁分开我双腿,即挺身冲了进来… “天啊,还是跟从前一般媚人,不,比从前更要销魂,该死的妖精,你知不知道这一百年来,本座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你,你不是威风的很么,嗯?连云山毁我灵兽族三代君主心血,嘉迎关天下第一雄关被你弄得不成模样,你不是五灵至尊么?五灵至尊又如何,五灵至尊也只能在本座身下,婉转哀鸣,你给我认清楚了,是我在操你,你这一辈子就只能在我麒麟鼎华的身下,你是我的,这一辈子都是我的!” 麒麟死死掐住我的腰,发了疯似地操弄我,他啃咬我身体每一处,只仿似要将我生吞活剥,而我浑身痛楚,那后穴处火辣辣只怕早已血流不止,可是我的头疼,我从来没有这般说不出的头疼,不,不是的,我一点灵息也提不起,龙溯和麒麟,他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身后被麒麟顶弄得灼痛难耐,好久好久,我就像一条渴水的鱼,张口咿呀,实不知在叫唤些什么,最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麒麟好容易自我体内退出,他一手拽住我头发,逼我仰首看他,此际灵兽长一口吻在我唇上,狠狠啃咬,一吻毕,他起身披起榻上云纹袍,竟朝龙溯冷声道,“好了,亲王殿下,你有什么话快些对他说,明天,本座就带这小妖精回莽原!” 第173章 深渊(下) … “皇兄,是不是头很疼?” 麒麟离去后,龙溯近榻,他一问后,竟低身凑于我面前,这厮一手撩开我耳边散发,狎昵直道,“灵兽长还真下得去手,皇兄如此俊美的面庞上五指红痕,连臣弟看了都心疼…” “龙溯?!…” 龙溯?这是我的亲弟弟,他居然串通麒麟,他居然眼睁睁地看我被麒麟…,他怎么这么说话,他在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此际我衣不蔽体,狼狈不堪,气短神虚时已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眼看即要歪倒于床榻上,而龙溯见此一把捞过我的腰,直将我带入怀中,他竟然…,他竟然一手抚上我光裸的臀,肆意揉捏,他还…,他还将手指探入我湿淋淋的后穴,连声狎笑道,“皇兄,事到如今,本王是该唤你皇兄,还是该叫你小妖精呢?瞧这张娇媚的小嘴,真是…,真是浪的叫人受不了…” 我…,不,我是在做梦,我肯定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 此际龙溯阴冷的鼻息拂于我颈间,他一把扣住我手腕,直将我反身压于榻上,这厮当即以膝盖强硬抵开我双腿,竟是冷声直笑道,“妖精,连亲弟弟都勾引的贱货,呵呵,人尽可夫的婊子,这就是青龙帝,是我的皇兄!” “你…!放肆!龙溯,白龙溯,你让龙涟在茶里下了什么药,你妹妹呢,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妹妹被你弄哪去了?你…,朕是你的亲哥哥,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龙溯的手指搅弄于我后穴,淫靡猥亵,而我方才因麒麟粗暴侵犯,后穴一张一合间红白浊液溢流,天啊,龙溯在做些什么,我又在叫些什么,我…,不能这样,不是这样的… “龙溯,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放开我…,啊…,你放开我…,我…,龙溯…!” “小妖精,还在叫,叫得这么媚人,亲哥哥,呵呵,你现在知道是我的亲哥哥了,想当初你勾引本王的王妃不够,你还在本王面前卖弄风骚,你怎么不记得你是我的亲哥哥?啊?!你知不知道那时候在东海,我为什么不想见贞儿,我天天都在想你啊,想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小妖精,想你今天在灵兽长身下浪叫,想你明天在羽帝怀里撒娇,还有幽魔君主,幽魔殿内极尽淫乐,你说,还有谁,还有谁没上过你的床?!” “你…,你放屁!” 他在说什么,他究竟在说什么?! 闻他所言,再见他这般动作,我心里早是一片混乱,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这样过!然而今时,龙溯对我的辩驳充耳不闻,他低首凑于我耳边,竟是忽而抽出探入我后穴的手指,他指尖摩挲于我后穴周围,连连冷笑道,“妖精,别装了,你后面这张小嘴到底伺候过多少男人,你真当我不知道?那天离灯湖,在本王面前系个扣带,都能叫人心猿意马,碧泱宫外,被羽帝当众扯了靴子,就连一双脚都是勾人勾到极处,你这个贱货!还装什么清高,什么千年不近女色,放屁,都是放屁,你根本就是欠男人操,贱货,妖精,你知不知道,本王被你撩拨到早就发疯了!” 龙溯言至此,几近嘶吼,此际他一把拽住我头发,直将我扯起身来,这厮一口咬在我颈侧,出言不辨是怒是恨,竟激狂道,“小贱货,你是不是很得意?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要不是你,贞儿怎么会离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贞儿,我爱她,我是多么爱她,可是,我居然被你这个妖精迷了心神,我连贞儿都不要了…,你那天为什么要来东海,你在我面前楚楚可怜,你勾引我!你知不知道,若是贞儿还活着,我们的孩子不比鱼兰小,是你,都是你害了贞儿,是你勾引我,都是你勾引我的,贱货!” 他说着又将我狠狠摁倒于榻上,这厮双手扣在我腰际,舌尖顺我小腹一路游移,最后至我乳首处又舔又吸,淫猥直道,“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方才在灵兽长身下,那个骚浪劲,皇兄,臣弟还真没想到,想不到我高高在上的皇兄,光着身子在床上,淫姿媚态,呵呵,连贞儿都没你一半娇艳撩人,皇兄,皇兄?呵呵,皇兄,那天在溯涵宫我真想直接扒了你的衣服…” “放…肆!朕是你嫡亲兄长,你…,你怎么敢…?” “不敢?是啊,我从前是不敢,我连走近了看你一眼都害怕,你冷漠的像一座冰山,你是真龙至尊嘛,你是百世难见的骊龙,你是天生的帝王,你要什么有什么,你就喜欢龙涟!呵呵,你方才不是问龙涟么?我告诉你,就是那贱丫头下药害你的,你猜她想要什么,哈哈哈,要不是我早来一步,她只怕什么事都与你做下了,怎么,跟亲生妹妹乱伦的滋味如何?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你找死!” 龙溯在说什么话?百年朔日,我在公主府,那一盏月眉,我…,龙涟在我面前褪尽衣衫,她偎在我身侧,我…,我…,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头疼,不,谁来唤醒我,这是一场噩梦,谁来唤醒我,“碧螺,朕不要睡了,谁来唤醒我!” “碧螺?你当自己还在碧泱宫呢,这里是离灯湖,是离灯湖下本王的清修之所,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你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你不是最疼爱龙涟嘛,疼爱到连那该死的贱丫头都想上你的床,我告诉你,她给你下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迷药,那是灵兽族的锁灵圣品,呵呵,那是贞儿的天禄角,天禄角,你还记不记得?那月眉里是灵兽长以天禄角催灵而成的锁灵丹,你喝下的是贞儿的遗骨,哈哈哈,我想她在天上也是恨你的,是不是?” 怎么可能?天禄角,麒麟居然毁了天禄角,催灵以成锁灵丹,我…,龙涟和他们串通,他们要这样害我?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定是梦… 今时听龙溯在耳边森森冷笑,我茫然中只知闭目不住摇头,而这厮一掌拍在我臀上,轻慢直道,“闭上眼睛做甚,你不是真龙至尊,你不是青龙帝嘛,这就不敢面对了?我告诉你,还不止这些,还远远不止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头很疼?哈哈,那是我拔了你的龙角,皇兄,我拔了你的龙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连一成灵力都没有,没有角的真龙至尊,哈哈哈。” 龙角?他拔了我的龙角,龙角是我全身灵脉之源,不,不可能,我怎么会一点知觉也没有,不可能,就算是百年朔日,就算是我只剩一成灵源,也没人动得了龙角,不可能,他胡说,他在骗我!我的头…,我的角…,不可能…! 大骇中我只知伸手摸自己的头,不是的,我的角,我感觉不到我的角,不是的,我的角,我…,不可能,不可能… “别摸了,人形时候我们都不会化角,反正你这一辈子再也化不成龙身,你的角早就不存在了,你以为灵兽族的锁灵丹是浪得虚名么,你知不知道,我在东海想了一百年,一百年来我小心翼翼苦熬,好容易等到百年朔日,等那锁灵丹能锁住龙角灵源,是我亲手拔了你的角,皇兄,是我亲手拔的,青龙角好漂亮,一会儿我拿来给你看,好不好?或者,你身后这张小嘴,会更喜欢它,是不是?” …,我,这不是龙溯,这不是我的弟弟!我的角…,不可能… 第174章 深渊(续) … 龙溯的欲望埋在我体内,他喘着粗气,他一遍一遍地折磨我,他在奸淫他的亲哥哥,而我,我被他拔了龙角,我连一丝灵息都提不起,我在被自己的嫡亲兄弟奸淫,我被他压在身下,肆意亵弄,甚至我除了咬牙忍受,就连一丝反抗都无力… 他拔了我的龙角,我就连一丝反抗都无力,呵呵,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从来都没有想到…,枉费当年舅父万里自北境而来,他不止一次警告我,他警告我龙涟不能留在水族,龙溯至少东海万年,我不信,我从来都不信,这么多年来,我对这一双弟妹百般呵护,他们俩的命曾是我一手救下,他们俩长成真龙,全靠我日日催灵护养,我为他们费尽心力,我万般都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竟然这样对我?!他们勾结外族,龙溯他拔了我的龙角,他口口声声骂我小妖精…,真的,无论如何,今时今地我不想流眼泪,可是我…,为什么我的面上一片湿冷,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 我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是否沾湿了锦榻衾被,此时此刻,全身提不起一丝气力的我已不辨怒愤心伤,我头顶上一对青龙角,当年父皇母后碰都不舍得碰一下的青龙角,龙溯他居然生生拔去,他到底有多恨我?他居然处心积虑一百年,他到底什么时候就开始勾结麒麟? 实可笑这一百年,我还当他诚心悔过,他和龙涟只不过一封家书,我就高兴得连夜诏回他们,就连锦鲤这一百年来,多少次明示暗示亲王殿下不能留,我从来不听,我从来都不听,我总是妄想龙溯他能汲月潭助我一臂之力,我总想他是我的亲弟弟,也只有他能助我潭底法阵,哈哈,我还想他助我?他非但不助我,他拔了我的龙角,他让我一辈子化不成龙身,他让我一成灵力也不剩! 还有龙涟,若说对龙溯,我总希望他能成器,难免有些严厉,可是龙涟,我真不知道自己有哪一分对不起这个宝贝妹妹,她竟然下药害我?龙溯当年因鼎贞,已有篡位之举,实话说,要我对他一分心防都没有,这不可能,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锁灵丹,竟是龙涟骗我饮下,龙涟,龙涟,呵呵,就连我的涟儿都要害我… 我是不是真的罪大恶极?都是我弑父该有的报应,报应! 恍惚中,龙溯一把掐在我的腰身,他勃发的欲望在我体内抽插不止,他拍打我的臀,恶狠狠直骂道,“小妖精,方才在麒麟身下的那股骚浪劲呢,怎么,可是嫌本王还不够卖力,没弄到你尽兴,你给我叫啊,给我放声地叫,本王最喜欢听你媚到骨子里的声音,撩得人心痒难耐,撩得人血脉贲张…” 畜牲!他还在侮辱我,还在侮辱我! 身后像一把钝刀,嵌入我体内来来回回折磨,而我纵是拼尽了全力,纵是咬烂了嘴唇,也抑制不住喉间丝丝低吟,我被这畜牲死死压在榻上,若有半分动弹他即要侮辱我肉体,他侮辱我勾引他,呵呵,我勾引他,我为何要勾引他?我是疯了还是傻了,我犯贱,我要勾引他?! 人间地狱,莫非如此,百年一夜,我饮下贞儿的遗骨,与龙涟差点兄妹乱伦,我被拔去灵脉之源,灵力尽失,更不堪还被麒麟龙溯以作人尽可夫的玩物,百般亵辱,我本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真的,我真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也许自此长睡不起,也许自裁了此残生,可是我…,为什么今时我如此清醒,我清醒地接受这如同凌迟一般的酷刑,清清楚楚感受到龙溯在我体内抽插不止,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自己的不堪,我是青龙帝,是生来的帝王,是水族百世难见其一的骊龙,可是我现在… 以前,父皇总是担心我优柔寡断,日后挑不起龙帝江山,不错,我的确不好战,兴不起太多的杀伐欲念,可是我一直都认为自己从不妇人之仁,从不姑息养奸,千年为帝,我待臣下恩威并施,水族一统,盛世辉煌,千年为帝,我对外族进退制衡,五灵咸服,问鼎至尊,可是我,可是我唯独对自己这一双弟妹,百般迁就,千般回护,为了龙涟,我甘冒水羽再争之险,一保她不远嫁九天,为了龙溯,我更是无视帝王权宜之术,不计较他犯上,不计较他篡位,我当他们是嫡血至亲,因为母后临终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他们,是的,要我无论如何好好照顾他们,母后,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好好照顾他们,可是他们,他们竟然这样害我,我…,我真的不想流眼泪,我是真的不想哭,更不想这样不停抹去眼角冰凉的泪水… “真是该死的妖精,你倒是骂我啊,你怎么不骂我?哭得这样惹人爱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纯情,不知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委屈,你又在勾引我,该死的,明明是人尽可夫的家伙,却偏偏还要装模作样,该死,青龙衍,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点羞耻心,我是你的亲弟弟,你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我,你在我身下媚叫,你还要在我面前作出这般楚楚娇态,我受不了了,我早就被你逼疯了!” 龙溯言出几至嘶吼,此际他一把扣住我双腕,即俯身凑于我颈侧,伸舌舔吻我面上泪痕,而我本是趴伏于榻上,不但身后被他顶弄得火辣辣灼痛难耐,竟还要拼命躲避他唇舌纠缠,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到现在他还骂我勾引他? 离灯湖下不堪交缠,到最后龙溯死死钳住我腰身,将他灼烫的热液泄于我体内,这畜牲一口咬在我颈上,闷声直道,“小妖精,你放心,我不会让灵兽长带走你的,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我的床上,你的皇位,你的一切,都是本王的!” 第175章 制衡 … 离灯湖底,不辨晨昏,我勉力撑起破败不堪的身体,定定将那残损的衣物披覆于身,今时今地,没有碧螺与我整衣,也没有青玳为我束冠,我双手发颤,纵连寻个系扣都止不住一头薄汗,而青丝袍衣襟散乱,明珠冠玉簪裂断,呵呵,我还算什么青龙帝,没有角的真龙至尊,一成灵力俱不剩的青龙帝,呵呵… 我到底昏迷了多少天?到底已经有多少天没有朝会?朝内到底怎么样了?不对,锦鲤哪儿去了,龙溯勾结麒麟将我折辱至此,朝内到底有没有人知道我遭此大难,不对,离灯湖底如此平静,不对不对,嘉迎关又怎么样了? 一念至此,我当即心焦如焚,头疼欲裂之际,勉力踏足于地,奈何此际尚未及我起身,竟忽闻得门外声息大动,那灵兽长一脚踹门横闯入内,今时他一步近前扣在我腕上,直将我狠狠甩回榻上,张口即骂道,“贱货,本座这才离开多长时间,你就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勾上手了?啊?!!你说你还要不要脸?!你还穿什么衣服,你还装模作样穿什么衣服?!” 他说着一把撕开我好容易整复平顺的衣衫,欺身而上便抵开双腿,好像发了疯一般直吼道,“小贱货,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告诉你,就你那傻弟弟,跟本座斗还太嫩了点,今天不管他放与不放,你都必须跟我走,你听到了没有?!” 他言至此,意犹未尽,还要拽起我头发,又附于我耳边森森笑道,“龙衍,我的宝贝儿,本座为你重修了云澜殿,你会喜欢的,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麒麟发狂撕扯我的衣服,而我为他怒骂早不知辩驳,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对,不错,都是我勾引他们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勾引他们的,我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勾引,我犯贱,我要他们拔了我的龙角,我喜欢他们囚我困我,我喜欢他们侮辱我,我喜欢云澜殿,我喜欢,这一切我都喜欢! 被麒麟压在身下,恍惚中我无言以对,徒剩大笑不止,而此际麒麟见我神情怆然,一时倒有些微微发愣,片刻,灵兽长松开对我腕上钳制,竟是忽而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他变脸变得神速,今时凑过身来不住亲吻我面颊,却又连声哄道,“宝贝儿,我的宝贝儿,别伤心,都是本座不好,不该让你和定域亲王单独在一起,别伤心了,本座这就带你回莽原,云澜殿就和锦澜殿一样,没事的,只要日后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会一辈子爱你,头还疼不疼?没关系,本座有最好的灵药,没关系,过几天就不疼了…” 麒麟搂住我,又哄又亲,而我听得他这般可笑至极的话语,真真是气郁在心,无从可发,我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此时纵是想反手给他一掌,竟也力不从心,茫然中我低首失笑,只冷冷问他道,“龙溯呢?你的好妹夫呢?” 我一问出,尚不及麒麟答话,龙溯竟也一阵风似地冲进门内,定域亲王颈上鲜血淋漓,伤口狰狞,此际他一见麒麟将我搂在怀中,当即面色大变,直冲我吼道,“贱货!该死的贱货!你的龙角是本王拔的不错,可是你别忘了,害你的麒麟也有份!你现在居然偎在他怀里,是不是又哭了,又装可怜?你就这么想去莽原?!你是青龙帝,你不能离开水族!” 此时此刻,龙溯竟还有脸吼得义正辞严,哈哈哈,原来他还记得我是青龙帝,他还知道我不能离开水族,他早做什么去了?他早知道如此,为何还要勾结外族,他害自己的亲哥哥,置全族利益于不顾,叛国叛君,罪大恶极! 而今时我见他颈上淋漓血痕,想必定是为麒麟所伤,却说他就这般心性手段,他凭什么篡位夺权,又凭什么阻止麒麟带我离开?! 龙溯嘶吼毕,不住喘气,而麒麟见此轻笑不已,他一把捞过我的腰,搂得愈紧,当下只傲慢道,“亲王殿下,今时且莫说你皇兄愿意随本座离开,就算他不愿,你又有什么本事能够阻拦本座?你可别忘了,你我有言在先,就算接下来你篡位夺权,只怕还要靠本座一分相助,你凭什么跟本座抢人?” 麒麟言出,龙溯面色极度难看,此际定域亲王手下白龙锏立起,当即直往麒麟面门逼来,而麒麟一把放开我去,他侧身堪堪避过白龙锏,手中生发之灵缠缚于锏身,寸寸相逼,此际云华剑尚未起,龙溯已露颓势,唉,定域亲王比之灵兽长,还远远不是对手… 龙溯几番焦躁,更是落于下风,而我见他二人相争,胜负输赢早在意料之中,麒麟执意带我去莽原,若今时我真为他掳去,只怕此一生囚困,再难脱身,而水族偌大江山,千古基业,只怕也要被灵兽长蚕食毁去,可怕我一身灵力俱丧,可怕我身为一国之君,今时一毫作为也无,更可怕此际朝内,大约还无人知晓我遭此大难,我该怎么办?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被麒麟带去莽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水族! 龙溯不敌麒麟,只知晓死死拦于我面前,而我心中虽痛恨他不成器,但此际也只得出言提点,其实对付麒麟没有其他办法,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对灵兽长尤其不能给他喘息之机,一招只能杀招,但是以龙溯灵力,显然杀招不成,而麒麟既然远来泱都,身侧则必有亲卫相随,单凭溯涵宫离灯湖守卫大约亦不是对手,此际我脑中思虑,自身后一把拽过龙溯衣袖,冷冷只道,“龙溯,你快些脱身,催灵唤起离灯湖底定域钟,再叫龙涟将涟河上三河交汇处灵灯燃起,即可调动汲月潭底龙帝暗卫,到时候泱都全城戒严,任何人插翅也难飞,这里是泱都,你是定域亲王,你惧他什么灵兽长?!走?谁也别想走!此番,朕就要他灵兽长死无葬身之地!” “龙衍,你还知不知好歹?!是你这该死的弟弟拔了你的龙角,怎么,这才与他上了一回床,你就恋上了被自己亲弟弟疼爱的滋味?你就这么想一辈子被他养在床上,你就这么贱!” 我言出指点龙溯调动龙帝暗卫,而麒麟当即大怒,此际他一手辟开龙溯,生发之灵缠于我腕上,直将我狠狠带入怀中,然而今时,不及他灵兽长再出言侮辱,我只挑眉冷眼看他,嗤声笑道,“是么?莫非朕随你去莽原,就有什么好果子吃么?你当朕是什么,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朕是青龙帝,你不清楚朕是五灵至尊么?你是不是忘了连云山,是不是又忘了嘉迎关,朕告诉你,就算今天,我青龙衍头上少了一对龙角,也还是真龙至尊,你永远也不要妄想我会任你玩弄,任你宰割!龙溯,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去!!!” 话音落,龙溯不见反应,而麒麟死死掐在我腰际,此际灵兽长一口咬在我颈上,森森冷笑道,“好,很好,龙衍,青龙衍,这么多年,本座竟还不了解你,要不是因为你龙帝陛下有这一双不成器的弟妹,本座还真对你无计可施,不过今时,你未免想得太简单,定域亲王犯上在先,你现在叫他调动龙帝暗卫?龙帝暗卫是什么,连本座都知道龙帝暗卫冰冷无情,没有你亲令撤退,找不到你青龙帝本尊,他们会杀光所有相关的人,你当定域亲王傻,他好不容易说动三河公主骗你瞬及抵达公主府,现在水族朝内没一个人知道你龙帝陛下失踪,你叫他唤醒龙帝暗卫,你叫他自己去找死么?!” 麒麟话音落,转而看向龙溯,而龙溯满面阴沉,不辨所思,半晌,麒麟冷冷笑道,“亲王殿下,你皇兄弑父夺位,你该知道他无情时是什么样,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如果你还想活,还想登基称帝,你就必须听本座的!” “够了,够了!灵兽长,想死大家一起死,你若是执意带走这妖精,那就大家一起死,你若还想收复半壁嘉迎关,那你就必须扶本王登基继位,那一夜,龙涟打碎青琅戒,骗他瞬及离开汲月潭,所有人还当他在汲月潭清修,这唯一的机会,若是灵兽长执意不要,好,那就大家一起死!” 第176章 湖底 … 龙溯嘶吼毕,一副亡命之态,而麒麟见此一愣后冷笑不止,此际灵兽长本是揽我在怀中,片刻他冷冷一瞥龙溯后,竟是忽而一把将我掼倒于榻,这厮当即欺身而上,直吼道,“青龙衍,本座真是看不透你,看不透你这个小贱货,怎么,就为了不与本座回莽原,你就不惜卖弄风骚,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勾引?你知不知道,你这宝贝弟弟根本就不是个东西,想当初,可是他先找上门来相求本座,他信誓旦旦爱贞儿爱到要死,他口口声声要为贞儿报仇雪恨,他恨你恨到咬牙切齿,甚至已动杀念,怎么,这才片刻时光,你这小妖精到底使了什么迷魂术,到底是哭着装出一副楚楚之态,还是极尽淫媚,百般挑逗,你就真能贱到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麒麟怒声大骂,此际他自背后粗暴撕开我衣衫,狠狠掐弄我光裸的腰臀,片刻,这厮笑得讽刺至极,直又道,“亲兄弟,亲兄妹,龙衍,呵呵,兄弟相奸,兄妹乱伦,龙衍,青龙衍,你简直就是世间极品,这么多年来,纵是你毁去连云秘道,嘉迎关又与本座相争三十载,我竟然还是忘不了你,为了得到你,我不惜自灵冢取出贞儿遗骨,为了助你这不成器的弟弟,我亲手毁去天禄角以成锁灵丹,我原以为朔日后,你一旦随我回莽原,此一生,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只要你肯一辈子陪在本座身边,本座可以不计较以前种种,我爱你啊,到现在我还是爱你!” 麒麟言至此,状若疯狂,他自言自语,又是大笑又是大吼,“本座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三刻前定域亲王还满口答应本座带你回莽原,三刻后就被你迷了心魂,我真是糊涂,糊涂到极点,我怎么会放任你这惑人的小妖精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亲兄弟又怎样?你这下贱的婊子,你告你我,你方才是怎么勾引亲弟弟的,腰是怎么扭的,臀又是怎么摆的,这张红肿娇媚的小嘴,到底是怎么淫浪的?!” 他不住嘶吼,一俯身利齿森寒,直将我后背生生撕下一块皮肉,“龙衍,有时候本座真想杀了你,真想亲手杀了你,这么多年,我早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你还是恨你,我对你一毫办法也没有,我对你无计可施,我居然对你无计可施!!!” 后背被生生撕去一块皮肉,我痛得眼前发黑,此际灵兽长怒吼声中,我咬牙强忍所有侮辱,所有痛楚,我不让自己有一丝呻吟,不让自己有一毫示弱,我是青龙衍,是天生的帝王,无论身陷如何绝境,我都不能屈服,就算没了头上一对角,我也要对得起自己,要对得起水族万里江山,要对得起历代龙帝基业,是我犯下的错,要我自己去弥补,既是我错信龙溯,招来如此大难,那今时今地,无论如何,我也决不能放任他朝内为祸,祸国殃民! 一室静默,良久无声,麒麟一把摁在我肩上,森冷直笑道,“怎么不说话?痛的晕过去了?还是心虚逃避,还是又在装可怜?龙衍,哪怕是现在,就现在,只要你说一句,你愿意随我回莽原,本座就原谅你,前尘往事,本座一分一毫也不会计较,本座会一生一世好好待你,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你说,你愿意随我回莽原,你说,你说啊!” 麒麟吼得我头痛欲裂,恍惚中我只知艰难爬起身来,奈何手脚无力,双膝抵在床榻上,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即又要倒下,此时此刻,我也想厉声吼回去,我更想一口咬死他,可是我失了一对龙角,我催不动青芒,我甚至连青锥也凝不起,我痛极恨极,也只能无力摇头,我只能无力摇头… 今时我半撑起身体,竟已仿似耗尽全身气力,撑不过片刻,堪堪又要栽倒于榻上,而麒麟死死盯着我看,不知又要怎生暴怒,倒是龙溯,此际亲王殿下见我如此惨状,一时竟不知从何而来的良心发现,他近榻一把扶住我腰身,直冲麒麟吼道,“你疯了不成?他才刚刚失去青龙角,你这样伤他,他会受不住的!” 龙溯揽住我腰身尚不及片刻,而麒麟见此怒火冲天,他当即一掌袭于龙溯面门,直吼道,“受不住?心疼了?你不是一辈子都爱贞儿么,你不是恨你皇兄恨到死么,怎么,这才上过一回床,就心疼了?!白龙溯,我警告你,这妖精是死是活都是本座所有,本座爱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就算今天我带不走他,你也休想再染指妄动,如果你胆敢觊觎本座的东西,你信不信方才,我能一口咬断你的龙脖子!” 龙溯颈上血痕,怕是与麒麟一言不合,被灵兽长以真身獠牙所伤,想当初连云山,凤百鸣与麒麟一战,纵是羽帝周身炎火灵上扬,巨大羽翼破空而起,都险些不敌灵兽长利齿光寒,被一口扼在咽喉,而今时单凭龙溯,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兄弟失和,受制他人,恨只恨我瞎了双眼,一味顾念手足亲情,这才将自己陷于如此不堪深渊,若是此生,有朝一日我还能恢复龙身,那我一定要活活咬死他灵兽长,就算此生,我一对龙角复原无望,那我也要兴百万水族精兵,踏平莽原,血洗屠城,片甲不留! 一时间耗费太多气力,我胸口发闷,一口气喘不上来,竟至于晕死过去,而醒来后,麒麟已催灵将我背后伤口治愈完好,此际他将我搂在怀中,凑过身来笑得淫邪,嗤嗤只道,“龙衍,本座从不喜欢自己的宝贝身上有任何一处伤痕,我告诉你,就算今天不在莽原,就算是在这离灯湖底,你也只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不就喜欢勾引人么,好,本座此番成全你,就在你这宝贝弟弟面前,好好弄你一番,好让他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到底有多喜欢本座,到底有多喜欢本座疼你爱你!” 麒麟言出,一手探入我衣襟,却说我原先所着青丝绣袍破损不堪,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何处,而此际我低首,但见得前襟袖角白线水纹,想来这只是件蔽体内衫,而麒麟掌心抚于我胸前,他寻至我一侧乳首,在这薄薄衣衫掩映之下,肆意揉捏,这厮淫猥舔于我唇上,竟朝一旁龙溯轻笑道,“如何?想不想看,看这衣衫之下娇艳欲滴的红樱桃,亲王殿下,本座可好心告诉你,想当年莽原凌云宫,本座只要在这里轻轻舔一下,你皇兄他就会娇滴滴地哭,他会唤我鼎华,求我不要,呵呵”,麒麟言辞淫亵,他手下玩弄我下身,此际尚不及龙溯任何反应,却又凑于我耳边笑道,“宝贝儿,对不对,还记不记得了,当年你是怎么唤我鼎华的,来,再叫一声,唤我鼎华…” 他说着真的一口舔在我胸前,舌尖游移,放浪淫戏,而今时我面对如此不堪境地,短短几天内大怒大悲之后,早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当下只知一手扣在麒麟腕上,奈何手下无力,几番相抵不像推拒,竟仿似更添暧昧难堪,更可恨该死的龙溯,他竟真的立于一旁,定定盯着我看,这厮满面阴沉,不知内心作何所想,是啊,他定域亲王,他白龙溯就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上,他还能在乎什么? 那我又何必再作无谓挣扎,徒增笑料? 麒麟几番淫辱于我,他见我始终冷色,不发一语,到最后这厮一把将我强摁在榻上,他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竟还要威胁我道,“小妖精,你这是彻底不要脸了,对不对?好,你不要脸好,那本座不妨叫你那宝贝妹妹在一旁看着,让三河公主亲眼看看,看看她无上尊贵,俊美无俦的皇兄,在男人身下是怎么极尽淫浪,是怎么千娇百媚的,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冷静,还能不能这么一脸无所谓?!” 畜牲,畜牲,禽兽不如! 第177章 再争 … 麒麟附于我耳边森冷威胁,他竟然威胁说要让龙涟来看我这一番不堪之态,而今时他此言方出,当即叫我心头巨颤,一时间无边的耻意将我周身环绕,大骇中我已然承受不住哪怕是再多一丁点羞耻,只道此际,龙溯在一旁已经叫我濒临极限,若是龙涟…,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慌乱下,我在麒麟怀中拼命挣扎,怒极耻极面色灰白,浑身发抖,此际我双手抵在灵兽长胸膛,发了疯似地想要挣脱,而麒麟知我内心惶恐,他当下一把扣住我双腕,死死摁于头顶,这厮一口狠咬于我唇上,舔弄后冷声直笑道,“怕了?小妖精,可是知道怕了?怕了就求本座,唤我鼎华,求我,就像以前一样,用你媚人入骨的声音求我,求我不要,求我啊!” 衣冠禽兽! 连日来麒麟变着花样折磨我,他不仅对我百般淫戏狎弄,甚至情事中还不住对我威胁恐吓,这厮不是威胁说要让龙涟一旁观看,就是恐吓道要对我下烈性媚药,好让我失了本性,丑态百出,而我为他所逼,几至绝境,每每实在是不堪忍受,只得低声哀告… 我…,我早已是无力至极,甚至气恨时,连骂上一句都断断续续… 更有不堪,麒麟次次亵辱于我,俱在龙溯面前,而龙溯这畜牲不如的混账,他竟然就真能够次次立在榻旁,他将我百般无力,千般不堪尽收入眼底,每至我伏于榻上,埋首哀告,灵兽长得意万分之际,这厮竟还要咬牙切齿,闷声责我骂我,他语气漫溢鄙夷愤恨,直吼道,“贱货,贱货!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还装什么不情不愿,装什么楚楚可怜?你还想如何媚人,你还要怎么勾魂!” 离灯湖下昼夜宣淫,数日来我昏沉时多,清醒时少,偶有午夜梦回,麒麟放我片刻沉静,我一旦想起自己一身灵力俱丧,每每我感觉不到头顶上龙角之息,其实我害怕,我真的会害怕,我甚至害怕到连想也不敢再想下去…,可是现在,我根本没有余裕来害怕,如此险境绝境,龙溯到底会如何篡位?麒麟又会如何虎视眈眈,借机侵损我大好河山? 湖底暗无天日,灵兽长久久不见去意,而近日来少见龙溯身影,想来他必定在朝内有所动作,只道近百年来,我水族朝内安泰,边疆平定,各部各司统领群臣,一应在位,京畿重地御林近卫,固若金汤,不管再如何,我料他定域亲王短时内必动不了分毫,只不过…,只不过有一点甚为不妙,却说这千余年来我执掌江山,的确常有在汲月潭闭关清修,尤其是早年间,潭底法阵薄弱,我甚至曾有三百年鲜离九渊,而其间繁务陈杂,俱赖近臣呈递传达,而今时百年朔夜,既是无人知晓我踏出汲月潭至公主府,若由他亲王殿下代传我潭底清修,只怕是数月内亦无人生疑… 再说我水族朝会,逢大事者可一日三朝,若海内平定,最长则可三年一朝,想当初我因汲月潭潭底催灵,三百年来三年一朝,群臣早就习以为常,而今时朝无大事,难道说,我这一遭难,竟要等到三年后才有人察觉? 不会的,枢密院左右丞…,不会的,龙阁长史…,锦鲤,锦鲤呢?前时枢密使东海奏呈,他曾言明数日后即返泱都,可是今时,且莫提数日,数月也未见他一毫身影,再有,龙溯东海囚困,七道水灵枷锁在身,又怎么能够脱身与麒麟勾结,锦鲤这厮,这厮他到底做甚么去了?! 一念及锦鲤,我愈想愈是疑虑重重,夜半一身冷汗,蓦然又忆起当日定域亲王转呈之奏章,却说那时,枢密使道喜鱼兰公主降生,没错,那的确是锦鲤笔迹,…,不对,不对,锦鲤道凌水族长重病,寥寥数语,那奏章前后似有错漏,不对,奏章并非同一墨迹,不对,锦鲤到底去哪儿了?! 再过数日,灵兽长依旧时时将我困在身侧,而定域亲王已有多时未见,我心头繁杂,几番思虑,却说百年前因鼎贞,龙溯曾有过犯上之举,当时我落难好容易返抵泱都,立时就剥去他所有军权,东海囚困,而今时亲王殿下方返泱都不多久,按说除却溯涵宫外为数不多的亲王近卫,他根本是无兵可调,既是如此,那他到底想如何篡位,他到底又在做些什么? 龙溯一力隐瞒我行踪,他费劲心力让朝臣俱以为我在汲月潭清修,无非是不想惊动朝内众臣,好让他暗中操作,可是如今江山稳固,他再如何操作,这军权也不会从天而降,御林亲卫他调不动,边关守将,九婴?厖夷?更不会,除非…,除非他又想挑起争端,借边关战祸摄政辅政,或者直接从中获取兵力… 边关战祸?莫非灵兽长意欲再争嘉迎? 不会,如今嘉迎关一分东西几近百年,冰河阻绝日久成堑,再说边关守将厖夷,不会,厖夷他不得我亲令,决不会轻易为龙溯所用,还是说,如今灵兽族休养生息近百年,他灵兽长执意再争,成竹在胸?! 该死!龙溯简直千古罪人! 只道今时,我受困离灯湖,水族朝内无主,的确也该是灵兽长举兵嘉迎关之绝佳时机,其实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若换我在麒麟之位,只要嘉迎关战事起,即是给龙溯获取摄政大权提供了良机,再者日后,一旦定域亲王成功篡位,那他灵兽长自是受益匪浅,就算退一万步而言,即使龙溯不能顺利夺权,但是因我青龙帝失踪,水族大乱,边关不稳,反正无论如何,他灵兽长都能从中渔利… 好一个灵兽长,好一个心机深沉,步步为营! 麒麟时时困我在身侧,每每我夜深惊醒,冷汗淋漓,这厮总是自身后一把将我揽于怀中,他附于我耳边,不知厌烦讲他那些肉麻情话,而我心中烦闷焦躁,如今身至此等不堪之境,这些荒唐言语听得多了,怒气早已提不起,徒剩下充耳不闻… 而麒麟见我冷色,不是暴怒即是叹息,暴怒时他百般折磨于我,叹息时只死死盯着我看,灵兽长勾起唇角,一笑直叫我毛骨悚然,今时他低首啃咬我颈侧,冷笑直道,“小妖精,真是学不乖的小贱货,都到了如今这等境地,你怎么还能摆出这一副高傲冷情的面孔,你难道已经忘了,就方才,就刚刚,是谁像一湾春水化在本座怀中,是谁娇喘连连,是谁声声哀求本座停下的?” 麒麟言出,极尽讽刺,而我闻于耳中,一想起这数日来,自己榻上承欢,放浪淫贱,羞耻时不由面如赤血,浑身火烫,我心底痛恨自己无能无力,此际又因念起朝中事态,一时间心底繁杂,怒恨不辨,竟不觉朝麒麟大吼道,“够了!是朕求你的,你得意了?你高兴了?”,言语间我一把将他推开,无奈何心中有事按不下,不由又怒色道,“麒麟,朕警告你,如今嘉迎关冰河成堑,我水族守将厖夷擅掌寒水灵,你别以为现在朕落难于你手,龙溯就能调得动一兵一卒,就算是今时你灵兽长举兵嘉迎,你也休想讨到半分便宜!” 当夜,麒麟听我提起嘉迎关,一愣后冷笑不止,片刻间这灵兽长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他起身狠狠摁我于榻上,这厮对我又啃又咬,进入我身体时粗暴至极,只不住呢喃道,“青龙帝,青龙帝,真是迷得人神魂颠倒的青龙帝!” 第178章 传讯(上) … 灵兽长再争嘉迎关,已成定势,果不其然,那夜之后未有数日,麒麟不再时时腻在我身侧,他留得一众灵兽族亲卫守在离灯湖底,与龙溯手下亲王近卫一同将这不大的宫室团团围住,就生怕走漏一点风声,就生怕我会突然恢复灵力,化龙离去。 难有片刻清静,我一人独坐榻上,试着于掌心凝聚水灵,然而今时,我头顶上龙角不存,灵脉内灵息空落,即便是半晌努力,即便是满头大汗,掌中青芒依旧不成具形,至最后,我甚至强动心脉余力,手中也只能勉强凝起无柄青锥,或者说,就以我如今灵力,也只能于掌中化形碧玉笛,呵呵,莫非今生,我竟为多年前父皇言中,他道我心不在帝王术,只知耽于风雅诗乐,难免一事无成… 我,我…!我的一对龙角,此生往后,我的一对青龙角…,没有龙角,或许我连龙也算不上,我… 我根本就不敢去想… 是日,我静坐床榻,百般思虑脱困对策,不想此际,尚未待我理出半分头绪,数日不见的龙溯竟忽然出现,今时定域亲王自宫室外行来,大约为灵兽族亲卫阻拦,不允他在灵兽长离开时单独与我会面,而龙溯何等心性,他闻得这番无礼之言必是大怒难忍,果然,片刻间,我在内室中不仅闻得催灵声起,还听到亲王殿下暴喝道,“哪儿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灵兽长吩咐与本王何干?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离灯湖底,是本王的府邸,还不与我滚开!” 龙溯暴怒,此际他话音落,直往宫室入内,只可惜今时,他亲王殿下固然气势逼人,但那灵兽长留下的亲卫又岂会是省油的灯,他人且不提,就道此番随灵兽长前来泱都的平远将军白鹿麈,只怕是他定域亲王想要对付,还须费些心神… 龙溯无能,纵心里想的是帝位江山,可是就凭他这般心性手段,犯上不成,还引狼入室,弄到如今之境,处处受制外族,却说这等只求私利,罔顾大局之辈,怎么能够坐稳江山,又怎么能够保我水族尊位,千秋万代?可恨,可恨我青龙衍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弟弟?! 宫室外灵息大动,片刻后定域亲王一步踏入内室,此际他尚未化去手上白龙锏,不及开口,我即冷声朝他道,“你既然已经催动白龙锏,那为何不杀了那平远将军,枉你还记得这是你白龙溯的亲王府邸,那现在离灯湖底,这一众外族守卫视若自家后院,你还算什么定域亲王?!” 我言出,满面冷色自榻上而起,而龙溯听我此言,当即面色难看,此际定域亲王一步抢上,他一把将我狠狠摁回床榻,伸手即来扯我腰间系带,一时间我为这厮如此举动搅得羞怒难当,反应过来只知大吼道,“龙溯,你要做什么?你还敢再放肆!” 今时今地,我早因不堪其辱以至声出发颤,而龙溯撕开我衣衫后,竟是凝起缚龙索将我双腕扣于身侧,这厮冰冷的唇舌自我颈上一路舔弄,闷声直吼道,“放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来喝斥本王?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冠带束不住春情,薄衫更难掩放浪,这才短短几日未见,就仿似惑人愈甚,真是该死的天生尤物!你还在本王面前装什么三贞九烈,有本事你在那灵兽长面前三贞九烈,有本事你别满面泪痕,你别偎在他怀里撒娇求饶!” 龙溯嘶吼间,以缚龙索禁制我手脚挣扎,这厮当即扯开自己腰带,褪去衣衫,他一膝强硬抵入我双腿间,一俯身即要行那龌龊之事,而我四肢被缚,根本无从反抗,大骇中只知胡乱吼道,“龙溯,你住手,你给我住手!白龙溯,你可是当真禽兽不如?!” 我声嘶力竭,龙溯却充耳不闻,此际他抬起我腰臀,挺身即要进入,而我面对自己亲弟弟的如此亵辱,羞恨到极处无从反应,心急下竟至于眼角沁出泪水,此际我拼命自榻上挣扎起身,欲要躲避他即将而来的侵犯,谁料想正是多少不堪纠缠间,那守在门外的灵兽族平远将军竟不顾灵兽长禁令,一步闯了进来… 灵麈方才与龙溯相争,胸口为白龙锏所伤,血痕未退,此际他一眼见得我与龙溯兄弟间逆伦之举,面上实不知是何表情,片刻,这平远将军直直盯着我看,却朝龙溯喝道,“亲王殿下,别怪末将没提醒你,族长大人他今日黄昏即会回来,你可是还想再找死一次?” 灵麈出言威胁,龙溯闻于耳中只声声冷笑,此际定域亲王一挥袖,立时催动数丈水灵壁,堪堪阻于白鹿面前,龙溯俯下身来,一口舔在我耳廓,直笑道,“灵兽长?灵兽长是你灵兽族的族长,与本王何干?你以为嘉迎关真那么好下,你以为真是本王一直有求于他灵兽长,他麒麟鼎华就没有仰仗本王的地方?” 龙溯话音落,手下动作更是淫猥放肆,而我在自己的亲弟弟怀中百般无力已是羞耻到极点,谁曾想今时,竟还要不堪到为外族将军所见,此际我心头巨颤,几至窒息,铺天盖地的耻意早将我打压得抬不起头,说不出话,我甚至…,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而龙溯见我忽而不语,正是得意捧起我面庞,他一吻于我颊边,直朝那白鹿喝道,“还不快滚!” 龙溯言出,我本以为灵麈会转身离去,此际莫名而来的不知是解脱抑或是绝望纠结于我内心,我…,我这叫什么,顺其自然么? 未曾想,今时白鹿非但没有离去,这平远将军手中长剑起,一剑拼力辟开水灵壁,他一步至榻旁,竟是要与龙溯刀剑相争,口中还直吼道,“定域亲王,龙帝陛下是你的亲哥哥,你没看到他不愿意么?你没看到他流眼泪么,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 白鹿此言出,龙溯当即一愣,而我闻于耳中亦觉有异,奈何今时,尚不及我片刻闪神,龙溯已是一掌甩在我面上,定域亲王张口即骂道,“操!难道是个男人你就要招惹?在灵兽长面前娇滴滴哭泣不提,怎么,现在就连这白鹿将军都心疼你了?” 我没有,我没有要招惹任何人,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心底说不出的愤懑,逼得我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一时间我垂首不语,谁来告诉我,我还能说些什么,辩驳?怒骂?现在的我算什么,我到底还算什么?! 白鹿虽然灵力斐然,但比之我水族亲王,自然还不是对手,片刻,龙溯唤起三重水灵壁,将这平远将军直直阻于宫室外,定域亲王回身满面阴沉,此际他步步至我榻旁,眸光满含鄙夷轻薄,竟朝我讽声道,“皇兄,高高在上的青龙帝,五灵至尊,呵呵,皇兄,事到如今,我本以为尊贵无匹的你早就想去死了,谁知道你,你竟是这样的天生贱货,非但不知羞耻自疚,还不断勾引撩拨男人,怎么,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休想离开离灯湖,灵兽长又怎样,灵兽长带不走你,你这辈子终归会是我的!” 龙溯话音落,手下缚龙索当即缠于我身,他剥去我蔽体衣衫,又啃又咬,而我为他所言,多少怒责之语卡在喉口,几番强定心神后冷声直道,“白龙溯,你真以为困我在离灯湖底,就万事大吉了?你以为朝内众臣都是瞎子,蠢蛋?今时距当日朔夜,已有月余,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终会有人察觉不对,终会有人来救朕的!” 其实我此番言出威胁,不过是强撑,而龙溯闻我厉声,果然丝毫不以为意,此际定域亲王笑得猖狂,竟回我道,“你指望谁来救你?谁不知道你一旦去了汲月潭,任何人俱不得擅扰,谁有那个胆子敢追问你行踪,枢密院左右丞?龙阁长史,还是御林军左将军?哈哈哈,没有,没有人,本王看他们都安于现状,每日里清闲得很哪,你还能指望谁?你谁也指望不上!” 龙溯言出,自是得意万分,而我闻于耳中,不管内心有多焦急暗沉,面上终究冷色,不发一语,我当即只知避开他狎昵戏弄,不做反应,谁料想此际,定域亲王大约不曾见到我如他预料中惊慌错乱,当下竟又是怒起三丈,他一把掐在我臀上,笑得森森然直朝我道,“皇兄莫非还在想那锦鲤?” 他提起锦鲤,我不觉心头一颤,一时间抬首与其对视,当下即问道,“锦鲤到底哪儿去了?你转交的那封奏呈根本不是他写的,对不对?!” 我一问出,心头愈加惶惑,而此际龙溯见我面上疑虑紧张之色,当下勾起唇角,笑得愈加得色,一时间他不答我片语,只慢条斯理自怀中取出一样物件,金底水纹,血迹斑斑,这是什么?这是金水令?染血的金水令? “锦卿呢,你到底怎么样他了?龙溯,你到底做了什么?!” 此际一见到这染血的金水令,我心下愈加无底,其实我心中已有预感,可是我…,我不愿相信,锦鲤…,锦鲤是不是已经遭他毒手? 见我面色发白,龙溯只一把抬起我下颚,冷笑道,“锦卿,叫的好亲热,你不是以为他回凌水探望老父亲了么,呵呵,他是回去探望凌水族长啦,只不过他早就回东海了,只不过本王看上了他手中的金水令,只不过这该死的书呆子对你死心塌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百年来,他年年上奏,在你面前对本王百般微词,你以为我不杀了他,又怎么能够顺利勾结灵兽长?哈哈哈,皇兄,臣弟不妨告诉你,锦鲤受的可是剐鳞之刑,他到死还死死护着这金水令,看到了没,这令牌上血迹,俱是他鳞甲所化,这书呆子临死前声声念着对不起你,就算他全身的鳞片都被我剔的干干净净,他还一直喊着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他对不起你什么啊?不就是害了你的如歌王么?皇兄,你说臣弟这算不算替你报仇了,臣弟听说,当年如歌王灵本无所托,生生散灵而亡,正好如今,锦鲤一身鳞甲为本王剥去,也是活活散灵而死,皇兄,你高不高兴?” “畜牲!畜牲!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锦卿他是国之栋梁,白龙溯,你还是不是白龙溯,锦卿他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要动这剐鳞之刑?!” 此际金水令上血痕刺眼,耳边龙溯之语只好像恶魔之声,而我的心,我的心就仿佛被刀割一般血流不止,锦卿,不可能的,锦鲤他凡事谨慎,又怎么会落在龙溯手里,龙溯水灵枷锁在身,又怎么可能对锦鲤行剐鳞之刑?不可能的,肯定是凌水族长病重,他来不及赶回泱都,不会的,锦鲤说过等到亲王公主回朝,他会一起回来的,我说过,要给他加官晋爵,我还当他是枢密使,我从来都当他是枢密使,我水族朝内最出色的枢密使… 第179章 传讯(中) … 我手捧金水令,指间发颤,不会,不会的,锦鲤他随我身侧六百余年,想当初白暨一意离去,即是他时时守在我身边,那时候十年百年我常在汲月潭催灵护法,而朝中事无巨细,大小陈杂,俱烦劳枢密使通报与我,每每望日汲月潭口,枢密使静静等待,他一身书卷气极浓,年轻的面庞上总仿似有些羞涩拘谨,锦卿,这么多年来,他对国事兢兢业业,从不敢有所错漏,锦卿…,锦卿他凡事都为我着想,于公于私,他凡事都为着想… 多少年来,泊光阁内青玉书案,奏册齐整,每有我烦于政务,抱怨懈怠时,俱是锦卿他一旁相助劝解,每每我闲时无聊,总爱打趣调笑这面薄迂腐的枢密使…,锦卿,是我,是我不该…,都是我不该,我不该不听你劝谏,我不该一意孤行,我不该自以为是,定域亲王早不该留,龙溯他不能留,不能留! 金水令上水纹俱为枢密使大人血痕浸渍,而我眼前一片模糊,心痛之际龙溯一把自我手中夺去令牌,这恶魔笑得声声刺耳,讽声又道,“皇兄这又伤心了?就锦鲤那个书呆子,莫非与你这小贱货,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缠绵?” 龙溯,白龙溯,你这个该死的畜生! 此际我本为龙溯半困于怀中,这厮一手掐在我面颊,连声调笑,而我腹内痛责悔伤,早已是肝肠寸断,我当下顾不上所有,瞬及强动心脉,一手凝起无柄青锥即往他颈上死穴直直刺下,倏忽间青光闪处,定域亲王颈上血流如注,喷涌而出,而龙溯吃痛时闪身而起,他一甩袖直将我掼于榻上,暴喝道,“你要杀我?就为了这么个书呆子,你竟然要杀我?!” 龙溯一手死死捂住颈上伤口,他指间血流漫溢,汩汩而出,而我闻听锦鲤死讯,对这畜生不如的白龙溯早已失望至绝望,此际我因强动心脉气喘不止,周身无力只能勉强自榻上半坐起身,一时间我抬首直直看向龙溯,目光森寒,片刻后竟是大笑不止道,“白龙溯,朕要杀你,何至等到今天?这么多年,朕总当你是年幼不懂事的弟弟,百般宠溺,千般回护,你难道就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知不知道当年贞儿离世,若非朕代你一去莽原,你早就被麒麟杀了,你早就被那灵兽长碎尸万段了!朕是你的亲哥哥,朕对你还要多好?可是你呢,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哪去了?!你非但勾结外族,欺君犯上,你对我,你拔了我的龙角,还要对我百般亵辱,你还算不算是人?!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今天,就算是方才,我甚至还想出言提点你该如何对付灵兽长,该如何保住我水族千秋江山,谁料想你,你…!好,既然你白龙溯人面兽心, 既然你白龙溯畜生不如,好,很好,好!你等着,你等着终有一天,朕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拔了你一对龙角,剐了你一身龙鳞!” 我言出化去青锥,勉强撑起身来,而那染血的金水令静静掉落一旁,金底血纹,镌刻着枢密使一生的忠诚,此际我近前轻轻拾起令牌,一吻于上,早已是泪如泉涌,“锦卿,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白送去性命的,锦卿,你放心,谁怎么杀你的,日后朕就怎么杀他,你放心,放心…” 宫室内寂静无声,而龙溯立在榻旁,他一直死死盯着我看,甚至忘了催灵疗伤,良久,定域亲王回神自我手中一把夺去金水令,转身即往宫室之外,他临行时回身朝我,声嘶力竭吼道,“青龙衍,你别忘了,你早就不是从前的青龙衍,你没了龙角,你这一辈子也休想翻出本王的手掌心!” 龙溯离去后,满室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而我半坐于榻上,低首难掩满心悔伤,想来多少年前,如歌都曾说过,定域亲王不除,日后难免祸患连绵,而后来,舅父万里自北境而来,他甚至亲自动手欲除龙涟,再后来,东海百年,锦鲤连年上书,亲王殿下不能留,不能留,甚至不多久前小鱼兰降生,凤百鸣九天特来庆贺,临别时羽帝再三交代,他说我这个弟弟有问题,可是我…,这么多人苦心劝诫,这么多人好说歹说,我就是不听,我就是不听! 我为何会如此一意孤行,就因为当年为了救他与龙涟性命,我不惜犯下弑父重罪,为了能让他们此生成器,长成真龙,我费尽心力,我真的是费尽心力,想不到,想不到如今,我自作孽,不可活…,苍天惩戒,我难逃重责,父皇,是不是你在怪我,怪我守不好水族江山,怪我一意救了龙溯这畜生,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一错再错! 半天,我埋首于自己臂弯,绝境中我拼命不让自己绝望,不会有事的,现在我落难不过一月,我水族朝内太平,就算是嘉迎关战火烽烟,就算是龙溯压下战报,那厖夷也不会为他所用,更不会有寸土之让,不会有事的,只要我尽早脱身,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我自言自语,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不断安慰自己不要绝望,恍惚之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今时湖上是否已经黄昏,却不想今时一抬首,我竟发觉那灵兽族平远将军近在身侧,此际白鹿见我衣衫破损,神情茫然,竟是一笑颇多尴尬,他弯腰似欲扶我起身,奈何伸手间终是讪讪收回,只朝我温言道,“龙帝陛下,早些换件衣衫,…,今天的事,你放心,一会儿族长回来,我不会告诉他的。” 第180章 传讯(下) … 我整好衣衫时,白鹿已退回宫室之外,其实早年间我落难陌阳关,这灵麈最是不讲道理,最不分青红皂白,谁料想今时,我为自己的亲弟弟折辱至此,竟还要靠他一介外人善意帮携,唉… 独坐宫室内,我强自镇定心神,奈何片刻未过,灵兽长果如那白鹿所言,不知自何处归来,此际麒麟一挥袖撤去宫门禁制,入得内室即朝我轻佻道,“宝贝儿,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他一步行来,即要揽我入怀,而我一见这厮如此举动,当下挥袖辟开,只冷声道,“嘉迎关是不是开战了?” 麒麟为我挥袖辟开,又听我一问嘉迎,一时间倒稍有一愣,片刻他反应过来连声失笑,竟是一把将我拽坐于榻上,这厮一伸手即抚上我面颊,好生调笑道,“宝贝儿,这些烦务你还管他作甚?这才几天不见,就快让本座想疯了,来,先让本座好好亲一个。” 麒麟言语间,捧起我面庞即要亲吻,而这些天来,我被这厮百般狎戏侮辱,怒火郁滞在心,徒剩下冷笑声声,此际我抬手格开他轻薄动作,起身避过,一时间心头大悲过于天,茫然中不住摇首,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麒麟见此亦跟随我起身,灵兽长一时自身后环抱于我,一叹颇多无奈怅惘,半晌沉默后,我竟听得他幽幽叹道,“龙衍,随我去莽原吧,好不好?跟我走,我会爱你一辈子…” 呵呵,跟他走?他当我是什么?这么多年,水族与灵兽族从同盟至决裂,他灵兽长到底当我作什么?这里是泱都,是水族,是我青龙衍的土地,为何我要随他走?! 麒麟口口声声说爱我,当年云澜囚困,他说爱我,后来山台侮辱,他还说爱我,直到现在,他灵兽长伙同龙溯拔了我龙角,觊觎我水族大好河山,他陷我于人生最卑微最不堪的深渊,到头来,他还说爱我? 这样的爱,换作是谁,谁能接受? 我懒于与他辩驳,懒于再作纠葛,一时间满室的静默,良久,我回身自嘲一笑,冷冷只道,“灵兽长,现在朕只想问一句,嘉迎关是不是开战了?” 我一问出,麒麟当即面露不悦,此际他眉峰微敛,张口即又怒道,“嘉迎关,嘉迎关,嘉迎关本来就是我灵兽族的嘉迎关,本座收回有何不可?龙衍,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我爱你,跟我回莽原,跟我回莽原!” 仇深早似海,他竟然还有脸爱我? 灵兽长双手掐在我肩上,从薄怒至暴怒,而我见他这般可恨又可笑之状,心中怒气早已提不起,我一时伸手轻轻推开他去,没有怒色,也没有怒声,只一笑淡淡道,“可惜,朕从来不爱你。” 我言出,甚至已感觉到即将而来的灵兽长铺天盖地的怒意,只不过此际这厮怒红了双目,尚未及嘶吼,宫室外竟忽闻人声,是龙溯!龙溯怎会又折返回来? 还有谁?不对,水鸿,碧螺?还有小鱼兰?怎么回事,她二人本该在碧泱宫内,水鸿身为后妃,碧螺身为一品女官,她们怎么会突然带着小公主跑来这离灯湖底? 我心疑焦虑间,已顾不上麒麟要怎生发难,此一时只知直往宫室之外,而疾步间远处传来鱼兰哭声,小公主大约偎在水鸿怀中,直喊道,“我要父皇,父皇就在这里,母亲,母亲…” 鱼兰年幼未化形前,全赖青龙息护佑养灵,她体内灵本因龙息所养,肯定对我所在所处万分敏感,鱼兰,那天我离开鸿苑去汲月潭前,我答应第二天就去看她的,水鸿,水鸿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带着小公主贸然跑来这险境,这是离灯湖底,她怎么就会这么一路闯将进来,龙溯没拦住她?龙溯这畜生,会不会对她们下毒手? 我心焦如焚,奈何宫室外重重禁制,根本无从可出,而此际麒麟也不知宫室外是何情形,此际灵兽长一把拉过我,困在怀中,忙乱间我只听闻水鸿呵斥之声,她应是朝龙溯道,“亲王殿下什么意思?哀家难得带小公主一探离灯湖底,小公主想看看他皇叔修行之所,怎么,这离灯湖原不是鱼兰她父皇赐与你的么?她要看,为何要这般阻拦?” 水鸿话音落,龙溯肯定怒起,果不其然,此际亲王殿下当即又是辩驳,而水鸿大约是察觉了什么,只道以往,我说过什么时候去看小鱼兰,从未食言过,再说碧螺,碧螺大约见我一言未有交待,月余不抵锦澜殿,想必亦是起疑,只是她们,她们也未免太过鲁莽! 此际我心头百般焦躁,闪神间只听得龙溯质问水鸿,他意指水鸿身为后妃,不知守礼,竟敢擅离碧泱宫,而水鸿闻听,当下却斥道,“亲王殿下,哀家是你的皇嫂,你皇兄在汲月潭清修,几番诏令你前去觐见,怎么,你好大的架子,死活不去?今天哀家不是擅离碧泱宫,今天哀家是专程替传令官前来传旨,怎么,你竟还敢苛责于哀家?碧螺,陛下留在锦澜殿的诏令呢,拿出来给亲王殿下好好看看!” 不对,水鸿说出这般不合情理的话,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唉,她怎么不先通告朝内阁老?唉,她身为后妃,水鸿…,不对,现在太危险了,不行,我必须要让她们顺利脱身… 此际麒麟困我在怀中,他听得宫室外一番交谈,早已起疑,再者灵兽长见我满面焦急,一问竟好生古怪道,“定域亲王的皇嫂?凤百鸣的姐姐?!” 不对,麒麟面色不对,他想要做什么? 一时间,我急得满头大汗,只道今时,水鸿已然察龙溯有异,这即是我唯一的希望,如果我现在冲出去大喊我在这里,那她与碧螺,还有鱼兰肯定脱不了身,我必须告诉她,我在这里,我还必须提醒她,让她快点脱身,怎么办,怎么办? 片刻闪回间,我于掌中凝起碧玉笛,玉笛声远,不管是流水,抑或是云雀,我意在告诉他,我的确身在离灯湖底,不管是旋律起伏,急迫不似乐曲,不管是节奏跌宕,闪回完全错漏,我只想提醒她,快些走! 笛声起时,麒麟已觉不对,情急下我完全不知所以,只一把拽过灵兽长衣袖,拼命阻他去路,而宫室外水鸿大约闻得笛声,她应知我有所指,果然,不及片刻,鸿妃即要作别离去,可是,该死的麒麟…! 此际灵兽长一把将我狠狠甩在榻上,他直往宫室外,直喝道,“白龙溯,快与本座拦下那两个女人,快!” 我被麒麟甩在榻上,头晕目眩间忙是起身紧追而上,奈何几步至宫室入口,却被那白鹿一剑拦于面前,此际平远将军面有难色,却朝我道,“龙帝陛下,请你不要为难末将,回去吧。” 不! 我怎么能够回去,坐以待毙?! 此际我脑中别无其他,我只想逃出去,一定要让水鸿脱身,一定要让她脱身!一时间说是疯狂也不为过,我当即徒手抓过白鹿长剑,剑锋闪回,我早顾不得五指间鲜血淋漓,一把辟开他去直往宫门外,疾步而行… 沿路层层守卫所阻,所幸我虽身无一成灵力,但身形尚够迅疾,此际眼看即要至那湖底出口,却见得碧螺怀抱鱼兰,已为龙溯拦下,而灵兽长与水鸿迎面对峙,麒麟掌心生发之灵极盛,他这是要杀了水鸿! 千钧一发之际,我拼尽心脉一口余力,疾步抢上,一时间水鸿见我现身,忙是唤道,“陛下!”而今时今地,我早已无暇应她,瞬及而起的青芒拦于她与麒麟之间,我只知大吼道,“快走!快走!” 第181章 南岭 … 离灯湖口,水鸿化作鸿雁,振翅而翔,只可惜今时情境,她已无法在泱都停留,更寻不到什么阁老长老,而我眼睁睁看她双翼破水而出,回眸望我,危急时这昔日玄天护法一声长鸣,终是南向直往九天… 百鸣兄,希望你能够… 其实方才,我尚未赶至之前,水鸿已为麒麟所伤,若非她近来得暖水玉相养,已恢复往昔玄天灵力,就算如今我能强动青芒,怕也难助她脱离险境,而今时麒麟为我所阻,不过才一刻之缓,就只能眼看水鸿逃离而难追其上,今时见此情形,灵兽长气闷之至一声暴喝,他一掌辟开青芒后直朝龙溯吼道,“白龙溯,你怎么回事?!这两个女人怎么突然会闯至湖底?! 而龙溯为灵兽长暴喝,竟仿似闻所未闻,此际他只知定定盯着我手中青芒,喃喃直道,“怎么会,你怎么还能够凝起青芒?” 怎么会?我这是强动心脉余力,我其实只能强撑半刻… 一念间,我心脉剧痛,手中青芒亦随之氤氲不成具形,而麒麟暴怒时一把拽过我直往湖底,回身只对龙溯吼道,“还不与本座一同过来!” 闻此龙溯方才回神,此际为他拦下的碧螺怀抱小公,当下忙是拼命往前,直唤我道,“陛下,陛下!” 却说小公主年幼,哪见过如此刀光血影,再加上今时她母亲忽而不知所踪,正是伤心哭闹,此际小鱼兰圆胖脸上泪珠滚滚,口中亦是放声唤道,“父皇,父皇抱我。” 而今时境地,我闻得碧螺与小公主连声唤我,心底忧急不堪之际,只知忙乱应道,“碧螺,快哄哄小公主,叫她莫哭,朕…” 奈何我话未及完,麒麟扣在我腕上的五指忽而收紧,此际灵兽长一把将我扯入怀中,回首竟朝身后灵兽族亲卫冷声道,“先与本座拖下去,再哭再闹就喂她些泯灵丹!” “你敢!” 泯灵丹是什么东西,泯灵丹是毒药!鱼兰还这么小,若是服下一枚泯灵丹,甚至会心智俱损,麒麟,这该死的禽兽不如的畜生,他怎么能这样? 一时间鱼兰泣声不断,而我闻于耳中心乱如麻,当下即出言怒责,奈何此际我话音方落,这该死的灵兽长竟愈加暴跳如雷,他一时死死掐在我腕上,森森然直道,“不敢?事到如今,本座为了你,早就发疯了,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不敢?!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不顺我心意,我这就去掐死这小丫头!” 麒麟言出,一把甩开我去,此际他竟然真的一步往前,自碧螺怀中抢过小公主,片刻间,这厮将小鱼兰抱至我面前,连声冷笑道,“鱼兰公主?凤百鸣他姐姐给你生的?好,既然你不肯听我的话,你不愿随我去莽原,好!我这就杀了这小丫头,看你还死撑不死撑?!我倒要看看她母亲跑了能有什么用,我倒要看看她那羽帝舅舅到底又能怎么样?!” 麒麟言语间咬牙切齿,周身杀意立起,他…,他竟然真要对一个稚龄幼童下手?他堂堂灵兽长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眼看灵兽长掌中灵息起,我心下躁极竟至于眼前发黑,也不知道是否因方才强动青芒,今时突然间就头晕目眩,我当下稳不住身形,一俯身喉间大口大口鲜血… 我眼前一片血红… “陛下,陛下…” 朦胧中是谁在唤我? 睁开双目,眼前还是离灯湖底,还是龙溯清修宫室,唯一不同的是,今时碧螺守候身侧,此际她一见我醒来,一双眸子里盈满泪水,哽咽直唤道,“陛下,奴婢…,陛下,你吐了好多血…” 今时我醒来,环顾内室只见碧螺一人,却如何也寻不着小鱼兰踪影,一见此我心下一急,忙欲撑起身来问询,而碧螺素来解意,此际她见我皱眉,忙是一把扶住我道,“陛下,你放心,小公主在灵兽长手里,不过,灵兽长并不曾再伤害她…” 麒麟,麒麟呢? 碧螺扶我起身,不及我下得床榻,外室即传来麒麟与龙溯争吵之声,麒麟无非要带我回莽原,而龙溯久未答话,半晌后只对灵兽长闷吼道,“本王告诉你,他再怎么样也是本王的亲哥哥,他必须留在水族,必须留下!” 龙溯平素寡言,但行事极度固执,若今时麒麟逼急了他,这厮说不准真能豁出所有,亡命一搏,而此际定域亲王话音落,片刻未闻灵兽长语声,直至良久,灵兽长冷笑不止,连声讽刺道,“你还知道他是你亲哥哥啊?那你定域亲王心里想的又是什么龌龊心思?!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势,那凤百鸣是个什么品性?丹凤暴躁易怒,行事从不计后果,这次跑了丹凤的姐姐,本座敢一百分肯定,过不了几时,九天马上就要发难,就凭你白龙溯,就凭你方才慌乱一团的模样,你对付得了羽帝么?!” 灵兽长言出怒意难掩,而龙溯死活不松口,一时竟朝麒麟冷哼道,“丹凤的姐姐再如何也是一介女流,反正她身为后妃,就连我水族长老阁老身在何处都不清楚,就算她能一路跑回九天,那又能如何?灵兽长,本王不妨告诉你,且莫提龙帝暗卫,就算是我皇兄他手下御林亲卫,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锐不可当,如果有一天,丹凤帝真敢亲来水族,就算本王调不动御林亲卫,但是以金水令代传圣旨,军令阻他外族君王泱都之外尚是绰绰有余,反正只要他凤百鸣见不到我皇兄,那又何足为惧!” 龙溯言出,语气漫溢得意,而我坐卧榻上,听得他二人争吵,真真是气急反笑,我一时撑起身来,由碧螺掺扶勉强至那外室,正是伸手卷起散落珠帘,一笑冷声道,“白龙溯,想不到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是这么愚蠢,简直蠢到无可救药!” 一时间,我话音落地,麒麟与龙溯俱是回身望我,此际灵兽长见我强撑起身,一惊后忙是张口欲语,而我当下挥手阻他言语,接口只朝龙溯道,“定域亲王,你动过脑子没有?羽帝性躁不假,九天发难亦是肯定,只不过,你以为丹凤发难,会冲着泱都来么?你以为当年朕与羽帝歃血立誓,是做做样子么?羽帝他身为炎灵至尊,又会同你一般愚蠢么?!” 我言至此,龙溯面色愈加难看,而麒麟一旁眉峰深敛,此际灵兽长顾不得定域亲王是何反应,他当下与我四目相对,勾起唇角直问我道,“龙衍,你什么意思?” 麒麟何等心性,我什么意思他会不明白? 好,今时他问我,我就说与他听,我当下挑眉回以一笑,冷冷道,“什么意思?你灵兽长真不知道朕什么意思?你信不信不出三天,你灵兽族南岭必定告急,丹凤生性好战,再加上他羽族百年休养生息,前时他还曾对朕抱怨过,说什么百年无仗可打,穷极无聊,而今时鸿妃一路直往九天,你猜,若是凤百鸣知道了自己的姐姐为你灵兽长所伤,自己的外甥女落在你灵兽长手里,你猜他会怎样?!” 第182章 三日(上) … 三日之内,麒麟定会返抵莽原,如今嘉迎关战事起,若是南岭再起纷争,就算他灵兽长再如何托大也不敢久滞泱都,今时他之所以说什么羽帝会对龙溯发难,不过是在恐吓定域亲王,目的无非还是要带我去莽原,而如今,我若真随他一去莽原,那到时候,水族被龙溯弄成一团糟糕,他也好有余裕专心对付羽族南岭之争… 麒麟如何想的,龙溯这个傻瓜一毫不知,直至如今,灵兽长心思为我点出,定域亲王闻之方才若有所思,而今时先不提龙溯,单论麒麟,此际灵兽长闻我一席话,面色竟不见一毫改变,片刻这厮一笑古怪,却朝我冷讽道,“哦?南岭之争,三天告急?莫非在你眼里,那凤百鸣万般皆能,本座就是个草包不成?!” 麒麟一言出,立时向前,此际他挥袖斥开碧螺,一把将我拽入怀中,连声冷笑道,“丹凤发兵南岭又如何?难道你青龙帝不清楚,我灵兽族与他羽族边境密林瘴气,遍地丛莽,千万年来相争,无一次有果,好啊,今时凤百鸣他有本事他尽管来,本座正好叫他打上一百年,满地找牙!” 灵兽长此言好生狂妄,他一时挑眉得色,竟是一手捏于我面颊,却朝龙溯道,“定域亲王,丹凤与这小妖精是什么关系,想必你心中有数,不用本座多说了吧?本座这可是好心告诉你,丹凤发难,我灵兽族南岭告急也许不假,不过你真相信那凤百鸣会为了姐姐,为了外甥女只争南岭,你怎么不动脑子想想,羽帝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心头肉落在你我手中,不出三天,他怎么可能不出现在泱都?你到现在还死死不放本座带这妖精回莽原,你难道是真想死路一条么?!” 麒麟话音落,龙溯一脸愤恨不知所谓,此际定域亲王死死盯着我看,半晌不知朝谁嘶吼道,“不行,他不能走,无论如何,本王也不会放他走!” 龙溯死活不放,而如今情势对麒麟,对灵兽族来说万分紧急,今时境地,他灵兽长骑虎难下,既不可能与龙溯僵耗,也不可能坐看南岭由丹凤相争,活该,活该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活该他祸心不除,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一时间室内僵持,麒麟不语,龙溯亦不语,直至半晌,灵兽长一声暴喝后,直将我拖入内室,这厮一把甩我在床榻,即欺身而上,口中直吼道,“青龙衍,算你狠!算你狠!” 麒麟摁我在榻上,只怕又要有什么淫猥情亵之举,而此际宫室内,非但龙溯跟随进入,就连碧螺,碧螺也尚在一旁,只道今时境地,我早不知该如何应对即将而来的羞耻不堪,慌乱间一抬眼,但见得碧螺双目盈满泪水,她不住以袖拭泪,转身即要默默退去… 眼见碧螺退去,我心中早已是大耻大悲混杂一处,无言可述,此际我正是绝望闭上双目,不再作任何无谓挣扎,哪料到即便如此,麒麟竟还不肯放过我,灵兽长当下将我双腕制于头顶,一挥袖唤起生发之灵阻于碧螺身前,厉声喝道,“站住!有人叫你退下么?” 碧螺为生发之灵所阻,又听得灵兽长厉声呼喝,一时抬首,正不解其意,而此际麒麟笑得极尽讽刺,他忽而一把捞起我腰身,直笑道,“龙衍,这是你的女人?数千年随侍身侧的一品女官,碧螺,对不对?” 麒麟问得古怪,今时尚不及我回神,他竟是慢条斯理撩开我所着不多的衣衫,暧昧笑道,“宝贝儿,你碰过她么?对女人,你行么?” 什么意思?这该死的东西什么意思? 灵兽长一言出,我闻于耳中,怒愤之至不觉满面涨红,而今时这厮依旧不紧不慢剥开我外衣内衫,他低首一口吻在我唇上,嬉笑直道,“本座什么意思,难道你龙帝陛下不知?哦,鱼兰公主,鱼兰公主怎么会是一尾小白豚?哈哈哈,你龙帝陛下真龙嫡血,她玄天护法鸿羽一脉,哦,你二人生了一尾小白豚,哈哈哈,龙衍,你这顶绿帽子…” 麒麟言语间愈加不堪,此际他本是笑得得色,奈何一低首见我难堪之状,竟又忽而冷下面色,大怒吼道,“什么鸿妃?什么公主?狗屁,还不都是你这贱货为了与凤百鸣那厮暗度陈仓的幌子,是不是?是不是被本座说中了,是不是?!” 灵兽长发了疯一般地嘶吼,而龙溯立在一旁,他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漫溢着无尽的鄙夷与嘲讽,今时这宫室内,徒剩下碧螺高声为我辩驳道,“不是的,你们不能这么侮辱陛下!” 奈何碧螺位卑言微,而如今境地,我内心为耻辱腐蚀,早已千疮百孔,一时间我羞愤之至语无伦次,竟只知不住道,“鱼兰是朕的女儿,她就是朕的女儿!” 我连声强调,麒麟却笑得益发讽刺,此际他不理会我再多言语,竟是复将我摁倒于榻上,片刻,这厮一把抚上我腰际,暧昧揉捏,甚至他五指游移,竟隔着衣料拢于我下身欲望,连声嗤笑道,“还嘴硬什么?本座不过才碰你一下,你就抖成这样,若是本座再疼爱你几分,你龙帝陛下早该化作一湾春水,瘫软于本座怀中…,呵呵,要不然本座这就好好疼你一番,正好让这随侍女官好好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龙帝陛下在男人怀里有多妩媚诱人,也好让这些个女人,个个都自叹弗如!” 麒麟言至此,一阵大笑,他说着一把将我翻转过身,一抬手即要撩开我衣衫下摆,而今时的我…,我恨到十指爪甲掐入掌心,道道血痕,我恨到一口利齿咬在自己臂上,血肉模糊,我…,我甚至快要崩溃了… 片刻,麒麟已撩开我衣衫下摆,他一掌抚于我臀上,极尽淫亵,而此际我羞耻怒骇已至绝望,茫然中埋首于枕被间,周身发颤,难道说今天,我必是逃不过这不堪一幕么? 一时正是闪神,尚不及麒麟再有任何动作,我竟忽闻得碧螺一声轻唤,此际碧螺哀声,声声泣血,她足下移步至这榻旁,泣涕直道,“陛下,奴婢这一辈子也见不得你受这等苦,陛下,你莫要怪责自己,更莫要生气绝望,会有人来救你的…” 碧螺言语劝慰于我,而我本是埋首枕被间,羞于面对她,半晌,我方欲略直起身来点头应答,哪料想今时尚不及我回首,碧螺她…,她竟然一头直直撞向这宫室梁柱,她这是要自裁! “碧螺!” 我回身,眼睁睁只见碧螺撞上梁柱,眼睁睁看她额角血迹缓缓流下,我觉得自己是疯了,我早顾不得被困麒麟怀中,早顾不得衣不蔽体,羞耻难堪,我只知疯狂将碧螺揽在自己怀中,碧螺,碧螺,为什么事到如今,我竟连你都保不住! 碧螺气息微弱,面白如纸,今时她一手拽过我散乱衣襟,强撑起一丝笑意,她对我说,“陛下,千万别难过,陛下,无论如何,你在奴婢心中,永远都是这五灵界最帅,永远都是我最尊贵,最俊朗的龙帝陛下,你要坚持住,会有人来救你的,这宫室…,这宫室里…,陛下,就算没人来救你,你自己也能逃出去…,陛下…” 碧螺,碧螺…,这数千年来,我早就将你视作至亲,说什么近侍女官,我从来都是当你作姐姐的,碧螺…,我的好碧螺,你不能离开… 第183章 临行 … 碧螺声息渐淡,而我跪倒于地,一把将她揽于怀中,此际我感受到她逐渐冰凉的身体,我…,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我大概已经崩溃了… 就这一刻时间,我竟仿似一下退回到年少时代,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控制不住内心滴血般的痛楚,我忘了所有,忘了所有的帝王仪尊,我再也强撑不下去,我竟是放声痛哭,碧螺,我的好姐姐,碧螺,为什么就连你也要离开?…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汹涌而出,片刻,我一把抱起碧螺,一抬首间正见得龙溯冷冷注目于我,而我…,今时的我甚至无暇念及定域亲王先前种种恶行,心头大乱之际,我一开口竟是哀求于他,“龙溯,你救救碧螺,你能救她的,龙溯,皇兄求你,你快救救碧螺!” 我出言相求龙溯,话音方落,定域亲王即掩不住满面讶异之色,他当下弯腰与我对视,却是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莫不是在求本王?” 是的,我是在求他,求他渡灵息为碧螺续命,我不能失去碧螺,我不能失去她… 却说自年少起,碧螺伴我身侧,历经多少个千年过往,当年太子东宫,母后亲自为我选下她与青玳,当年我自淮川返抵,大殿内一眼就见得母后身侧,温婉可人的小姐姐,这么多年来,碧螺夜夜在锦澜殿为我掌灯,不论我是开心或是伤怀,她总是默默守在我身侧,甚至有许多事,不用我开口,她都能明白,碧螺,此生我没有亲姐姐,可是你待我比亲姐姐还要亲厚,碧螺,为什么我会沦落到今时这般境地,为什么我会如此无能不堪,碧螺,我甚至还要累你为我搭上性命… 往日一幕一幕历历眼前,我一念起更是泣不成声,而此际龙溯听我恳求,竟是一伸手抬起我面庞,他指尖描摹于我面上泪痕,只好生轻佻道,“皇兄这是真的在求我了?哭的这般伤心,连本王都忍不住要心疼了…” 今时龙溯言行再无状,我俱已无暇计较,我只求他能伸出援手,我只求他能救救碧螺… 我抬首看向龙溯,奈何此际泪水模糊双目,早不辨定域亲王身形面容,茫乱中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声声求他道,“龙溯,你救救碧螺,皇兄从来没求过你,你救救她,好不好?” 而龙溯见我几番哀恳,终是一手自我怀中扶过碧螺,他当即催灵白龙息起,顺着碧螺灵脉丝丝而入,可是,可是为什么今时白龙息一路游走,碧螺她还没有反应,为什么?为什么?! 不,碧螺这是一心求死,她怕我会难堪,她怕我会无所适从,她为了成全我内心残存无几的骄傲,她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碧螺,我…,都怪我,我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今时龙溯催灵,大约也是真心希望能救回碧螺,可是而今,不论亲王殿下有多努力,不论碧螺体内有多少白龙息源源而入,她终是身形渐淡,回天无望,我的碧螺姐姐,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我的碧螺,竟然也要先走一步… 一时间我已感觉不到四围情形,徒剩下痛哭流涕,为什么?为什么?从百年前如歌散灵而亡,到之后鼎贞自沉东海,而如今我濒临绝境,不仅才听闻锦鲤身受剐刑,含恨九泉,甚至今天,碧螺就在我面前,生生命殒在我面前…,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我从不贪心,也从不妄求其他,我只想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好好活着,我只想他们,只求他们,都好好活着… 无法抑制的哀伤如大潮,将我生生淹没,而如今的我,早就没了青龙帝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要碧螺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根本没过多久,龙溯收回白龙息,无奈摇首,而麒麟却不知何时步至我身侧,此际灵兽长见我恍惚茫然几至痴傻之态,他一时低身,也不知扯了个什么笑容,竟还有脸安慰我道,“好了,别哭了,她是一心求死的,你叫定域亲王再怎么催灵也无望…” “胡说!不会的,碧螺不会离开我的,你知不知道碧螺随我身侧有多少年,你知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是什么,她就像我的姐姐,不,我要碧螺回来,我要她回来!” 一听麒麟言语,我已然疯狂,而今时我猛然回身,只知一把扯过他衣襟,直吼道,“你把碧螺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麒麟鼎华,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这么多年,当初你莽原囚我困我,我不曾与你计较,之后嘉迎关一争三十载,你不愿亲来泱都请罪,你不愿划地而治,我都没有计较,你说,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要这样爱我?!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侮辱我,不错,丹凤的确是对我纠缠不休,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一次应过他,从来都没有!你不知道我是青龙帝么,你怎么会满脑子淫思,怎么在你眼中,我就是那般放浪不知羞耻,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和丹凤什么也没有,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你的爱意我不能接受,你知不知道,我没有龙阳之好,我只想有自己的皇后,有自己的子嗣,我希望我水族能与你灵兽族世代交好,永为惠邻,我不喜欢杀伐,更不愿征战,我只希望这偌大五灵界,处处安泰,同享盛世,你到底明不明白?!” 一番话说得我声嘶力竭,言出我颓然垂首,冰凉的泪水依旧止不住,爬满双颊,此际我不住以衣袖拭去泪痕,我不想这么丢脸的,我不想这么无用的,可是我受不了了,真的是受不了了… 此际我满面泪痕,失态到无法自持,想来就算是当年母后去世,我都没流过这么多眼泪,这么多年的无奈,这么多年的苦楚,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我总是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自己身在高位,一肩重责,我不能有一丝懈怠,更不能有一毫感情用事,可是我现在,我除了流泪…,我什么都不能! 再抬首,碧螺身形益发淡去,眼见魂光即要离体,而今时,麒麟竟是一把揉我于怀中,灵兽长一张口似有悔责,却朝我道,“好了好了,宝贝,别哭了,都是我该死,都怪本座不相信你,你和丹凤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都是他纠缠你的,都是我错怪你了,别哭了,那碧螺…,没关系,本座原已打算今夜启程回莽原,现在她魂光尚未离体,本座这就叫定域亲王以玄冰锁住她灵源灵本,本座今夜就带她回莽原,不论需要多少灵药,不论花费多少心神,我一定救活她,好不好?别哭了…,龙衍,别哭了…” 第184章 秘辛 … 水鸿离去时,正值湖上黄昏,而当日午夜,灵兽长果然动身回返莽原,他临行前不住劝慰于我,也真的带走了碧螺,当然,这厮离去前必定与龙溯交代了不少,又留的灵麈及一众亲卫守在我身侧,直至最后,麒麟至宫室内,这厮一把搂住我,又是亲吻又是劝哄,温言软语道,“宝贝儿,本座这就启程回莽原去了,我走后,千万不要再难过,至于你那碧螺姐姐,本座一定尽全力救活她,没事的,别伤心了,好不好?” 麒麟好几番肉麻之语,我充耳不闻,而此际这厮见我冷色,竟难得未再发怒,他一时又赖在我身侧,直将我面上颈上亲吻个遍,最后却道,“宝贝儿,这几天好好呆着,等本座回去料理完南岭之争,马上就来泱都看你,你放心,那凤百鸣争不过本座的,对了,这几天我不在,有什么事你先去找灵麈,还有,你那个白眼狼弟弟,若是他再敢…,本座回来一定宰了他!” 莫名其妙,我看麒麟这厮的脑子大概不正常了,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却说凤百鸣争不过他,我能放什么心,我忧心还来不及呢!该死的,走吧走吧,早走早好! 当夜,灵兽长终是放不下南岭之争,启程回返莽原,而这厮走后,我本以为能得片刻清净,哪料到他方才走,龙溯竟然就一步闯进宫室,不管宫室外那白鹿将军如何拦阻,定域亲王一挥袖唤起白光水灵壁,只好生得色道,“有本事你再闯进来啊,有本事你现在就叫回灵兽长,逞英雄,装好汉,谁叫你前面心疼这小妖精,不如实向灵兽长告禀,好啊,正好,活该今天本王风流快活,你就只能在一边看着!” 龙溯言出,转身步步向我行来,这厮满面古怪,不知是讥讽抑或是不屑,一张口便朝我道,“皇兄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莫不是,莫不是在害怕本王?” 畜生!到现在还…,简直是畜生透顶! 龙溯话音落,我听得他言语内漫溢轻佻淫亵,羞愤之际竟不由面上发红,我当下自榻上而起,不知觉间步步后退,而龙溯见我如此丢人之举,一笑愈发得色,此际这厮忽而一步抢上,直将我一把拽坐回床榻,他当下环过我肩头,开口直笑道,“怕什么?本王有那灵兽长可怕么?再说了,那灵兽长何等心性,都能被皇兄你一番哭闹娇憨之态迷得七荤八素,皇兄,这可真不是臣弟故作感叹,实在是方才这宫室内,精彩,实在是精彩,本王做梦都没能想到,皇兄你…,呵呵,真是…,真真是天生尤物,世间绝品…” 龙溯言辞狎昵,不住取笑我方才一番失态,此际这厮一伸手,两指捏在我面颊,竟又笑道,“脸红什么呀,真是的,怎么直到今天还像个小处女似的,真叫人受不了…,好啦好啦,别害羞了,今天本王也会待你温柔的…” 他言语间,手下动作益发放肆,甚至已然凑过头来,在我颈侧不住亲吻,而我为这厮如此轻薄戏侮,气恨到极处一张脸早憋得通红,今时我只知拼尽全力推开他去,出言直吼道,“白龙溯,我们是亲兄弟!” 我怒声斥责,谁料想龙溯闻于耳中,竟是好一派不以为意,此际他为我推在一旁,却又复往前来,嬉笑道,“亲兄弟又如何?不就是乱伦么?怎么,这世上想与你乱伦的本来就不止我一个…” 龙溯言出,挑眉笑得古怪,今时他步步朝我而来,大约见我面上红白相杂,竟又是一阵得色道,“皇兄,其实有一个问题,臣弟一直想问你,不过,呵呵,皇兄,你肯定不会老实告诉我。” 龙溯越说越不对劲,而我为其诡异目光所视,不由得愈发难堪窘迫,坐立不安,我下意识起身欲往床榻后方退去,奈何尚不及双足站定,这厮竟已然上前,狠狠将我扑倒在榻上,他一张口吻在我唇上,来来回回不知舔了多少遍,方才意犹未尽道,“皇兄,你告诉我,谁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 他怎么问得出这种问题?!他又想叫我如何作答?!我们是兄弟,是亲兄弟,他莫名其妙憎恨于我,甚至还要犯上作乱,这已经是罪无可赦,怎么时至今日,他竟还要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来污蔑羞辱我?! 今时龙溯一问出,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几番挣扎无法起身,只得偏开头去,一语不发,而龙溯见我久未答话,难得倒也未恼,此际这厮一手扣在我下颚,他俯下身逼我与其对视,只不怀好意道,“皇兄可是不好意思了?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反正不是那灵兽长,也不该是羽帝吧…” “白龙溯,你够了没有?!” 见我羞急怒喝,龙溯当下一手抵在我肩侧,使力愈将我压在床榻,此际他一挑眉,竟仿似好生了然道,“紧张什么?怕我说出来大家难堪?那好,那你就自己说呀,我倒要看看,皇兄你自己会说出什么人来,哈哈哈。” 说什么?他想叫我说什么?! 我当下只知胡乱格开他制于我肩侧的手,翻身下榻,奈何今时,这畜生怕是铁了心要与我难看,他见我愈是羞窘到手足无措,便愈是开怀得色… 龙溯立时向前拽过我衣袖,又自身后狠狠将我扣在怀中,这厮附在我耳边,一笑说不出是何意味,竟朝我道,“皇兄该不会要告诉臣弟,是那幽魔君主?呵呵,我猜肯定不是,皇兄,你给我老实说,你的第一个男人,是不是父皇?!” 龙溯此言出,我闻于耳中只仿似一声炸雷凭空而起,一时间直叫我呆愣当场,竟至于好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什么?龙溯方才说了什么?! 良久,我反应过来方知一把挣开这厮,定定转过身来,饶是此刻,我真是被这不成器的白龙溯气到无计可施,甚至今时,我就连张口说话嘴唇都止不住发颤,甚至到现在,我都不太敢确定他方才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说父皇…,他说的是不是人话?!还是不是人话?!!! 龙溯与我四目相对,这厮见我满面不可置信之状,竟是勾起唇角,笑得益发讽刺,此际他缓步愈往近前,只仿似多少事情了然于心,一张口竟又道,“装什么一脸无辜?还是说因为被揭破了丑事,没脸面对了?我告诉你,你别张口否认,没用的,我都知道的!世人皆传青龙帝弑父夺位,心冷性冷,其实多少年前,就此事我一直都不明白,想来父皇除了母后,就连一个后妃都没有,他身后子嗣就你我与龙涟三人,再说你青龙衍自出生即贵为百世骊龙,天生帝王,父皇对你,那更是寄予厚望,其实仔细想一想,你有必要弑父夺位么?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啊!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父皇?其实根本是,父皇对你…,呵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时候,父皇送你去北境,一送就送到泱都城外百里,临别时他搂你在怀中,还吻了你,对不对?” 龙溯言未尽,我除却震惊,早已气恨到稳不住身形,而这厮近前一把扶住我腰身,接口又道,“当日送你启程去往北境,父皇回来后,母后就与他大吵了一通,你该知道的,他们多少年来恩爱甜蜜,就连高声说话都未曾有过,可是就在当天,他们俩碧泱宫上空化作龙身厮打争斗,甚至到最后,母后气到恨不得在天上下沸雨…,皇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吧,对不对?” “你放屁!” 龙溯言至此,我脑中一切皆无,徒剩一把怒火,熊熊无边,此际我早顾不得身无灵力,手脚酥软,当即一掌扇于他面上,直吼道,“白龙溯,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就算当年因鼎贞一事,是皇兄我,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住你,可是父皇,父皇他是长辈!你是吃了什么失心疯的药,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白龙溯,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父皇,不错,当年父皇送我去北境,的确是送了一百里,临别时侯,他也的确一吻在我额际,怎么了?这就怎么了?这就能叫你编排出这一通污言秽语?!还有,今天我再告诉你,我青龙衍,你白龙溯的亲哥哥,当年为什么会犯下弑父这般弥天大罪,不错,这的确与皇位无关,可是你以为我为了谁?我还不是因为听从母后遗言,为了你和龙涟!” 一语至此,我声嘶力竭,今时我甩开他去,只知不住摇首,怆然直道,“白龙溯,你给我听清楚了,当年我为什么要弑父,今天我告诉你,统统都告诉你!其实当年,母后是因为替你与龙涟养灵,耗尽精血而亡,而父皇母后恩爱非比寻常,父皇继位万年,除了母后,甚至连一位后妃都没有,那你可曾想过,那时候母后突然离世,父皇他会怎么反应,他…,他当时根本是要杀了你与龙涟,取你二人魂光替母后续命,你知不知道?!” 话说到此处,龙溯面色一惊,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眉间犹疑不定,却说彼时,他与龙涟本就是年少不记事,况且他二人灵源灵本还不稳,估计对当年之事,更是一毫印象也无,果然,今时龙溯看我,只好像我还在骗他,而我再忆当初,茫然一叹后只朝他道,“龙溯,当年我去北境尚未及一月,忽有一日就接到母后传讯,她让我即刻回返,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连夜御风而归,而当我返抵碧泱宫,只见夜幕下暗色沉沉,病榻旁母后也只来得及交待我寥寥数语,她不住催促我赶往汲月潭…” “龙溯,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那时候汲月潭边,你与龙涟受了重伤,灵源已为父皇生生取出,你还算好,灵本尚不至受损,而龙涟差点就性命不保,你问我为什么会弑父,呵呵,我是为了阻止父皇再取你二人性命,可是我,那时候我不知道父皇为了替母后续命,已经耗损了大半灵力,当时是我错手,误伤了他…” 言至此,当年汲月潭边一幕一幕竟仿似昨日,都怪我,都怪我出手不知轻重,都怪我执意救下他与龙涟这双不成器的东西,其实当年,我…,我真该死! 我后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后悔过,莫非这就是宿命?我是活该啊,真是活该!其实年少时,我对父皇总是畏大过敬,甚至连亲厚二字都谈不上,而那次他送我去北境,非但一送百里,临别时更是几番温言提点,的确好生有异,可是如今回过头来再仔细想想,他当初百般交待,无非是想让我在北境好生修持,没有百年不要擅自回泱都,当时我答应他的,可是我,不到一个月,我就回来了,唉,唉!其实在父皇眼中,我又何尝不是死不改悔,不成器到极点?! 罢,罢,罢,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事到如今,我脑中一片混乱,恍惚之际正为龙溯一把拽住,实可恨今时我言至此,这厮竟还不信,此际他满面忿色,直朝我吼道,“你骗我!骗我!这世上谁不说,虎毒尚不食子,父皇他虽然严厉不近人情,但是无论如何,又怎会要我与龙涟的性命?再说,母后去世…,不可能,这不可能!好,好啊,就算是当年你救了我与龙涟,可是后来,你都做了些什么?反正是你勾引我的,反正你与父皇之间,肯定没那么简单,我告诉你,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等地步,你只能是我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龙溯言毕,一把将我甩回榻上,又要行那苟且之事,而我无能到极处,就连一丝反抗也无果,此际不堪纠缠,我只听得自己无力挣扎之声,直至片刻后,那宫室外平远将军来回踱步,又朝龙溯怒声进言道,“定域亲王,你还在做什么?!族长方才交代的事情,你都没听见么?怎么直到现在,你还在这里磨蹭,难道是想等到那羽帝来不成?你倒是快些带龙帝陛下离开啊,现在三更已过,你再不走,羽帝怕是真要来了!” 第185章 辗转 … 灵麈这话什么意思?龙溯要带我走,他又想将我囚于哪处? 今时龙溯将我摁坐于榻上,他搂住我腰身,一手正是探于我衣襟内,肆意揉捏,而此番一听灵麈所言,定域亲王只是略一皱眉,一笑径朝我道,“皇兄,你说灵兽长怎么会留下这么个唧唧歪歪的白鹿麈?每次都来扫兴!皇兄,你猜羽帝今夜会不会抵达泱都,嗯,他忙着调兵南岭,今夜应该走不开吧,对不对?” 肯定是麒麟叫他换个地方囚我,好让凤百鸣扑空,而事实上,我只望丹凤能够牵制住麒麟,却并不想他真的前来泱都,要知道泱都水灵泽国,而龙溯再不济,也是水灵真龙,若是凤百鸣孤身深入囚我之处,龙溯又是以逸待劳,水灵克火,不行,我…,我应该自己逃出去! 不过片刻思忖,而龙溯见我闪神,则当下不悦,此际他忽而冷下面色,直将我一把拽起,恶狠狠直道,“想什么呢?想羽帝还是想谁?想谁也没用!我现在就带你走,不急,日后我们兄弟有的是时间,过一会儿,本王就好好疼你…” 龙溯将我一路拽下床榻,而情急下我忽忆起方才碧螺自裁前,她一直对我说,我能够自己逃出去,她说这宫室里…,不对,碧螺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这宫室里必定有什么玄机,莫非是她给我带来了什么东西? 此际手腕被龙溯死死扣住,我只能回身匆匆打量宫室,而室内陈设清简,除却卧榻,一方书案,一方茶案,再无其他,没有任何异常,不可能,肯定有什么不对的,我当下使力挣脱龙溯所制,一步直往书案旁,我不敢有什么明显的查探举动,只能状作无意胡乱搜寻,碧螺肯定有什么话没来得及告诉我,肯定的… 而龙溯见我不愿离去之态,一时并无怒色,他反正一张口,所有言语俱是嘲笑讽刺,果不其然,而今这厮又是轻笑不已,讽声直道,“皇兄这是喜欢上离灯湖了?喜欢到不愿离开?呵呵,没关系,等来日我登临帝位,你喜欢在哪儿都没问题,不过现在,你必须得先跟我走!” 龙溯话完,又要近前,而我一路躲避,不慎间正是碰倒茶案上几处茶具,瞬时间茶盏落地,果然有什么东西!其实这一刹那,我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但是我必定要一脚踩于其上,我只怕龙溯会起疑,而当龙溯再来扯我离开时,我则故作脚下不稳,低身不着痕迹捡起那茶盏内所藏之物,一路跌撞拉扯之间,我仔细感受掌心物件,应该是件螺纹短簪,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龙溯一路将我拉扯至离灯湖口,却说今时三更方过,湖面上仍是暗色沉沉,而湖口处已备下车撵,其旁一众侍卫,除了龙溯手下亲王近卫,尚有诸多灵兽族精兵,此际龙溯一把将我推上车撵,他一手捏在我臀上,淫亵之意溢于言表,甚至不待我怒起,这厮竟又附在我耳边不怀好意道,“皇兄,一会儿车上,我们慢慢聊…” 而我手中紧攥着碧螺留下的螺纹簪,混乱中一眼见得那灵兽族白鹿麈紧随而来,一开口竟不由唤道,“灵麈将军,你过来,朕要你随侍左右…” 奈何今时,我话未及完,龙溯即是一阵冷笑,此际他一挥袖直将白鹿辟在身后,又粗鲁将我推搡至车内,尚不及落下车帘便朝我吼道,“怎么,灵兽长方才走,这就耐不住要勾引男人了,白鹿麈?本王还在这里,你唤他做甚么?!你手里攥着甚么?” 不好,龙溯发现了? 尚好车厢内光线昏暗,在被龙溯掰开五指前,我已暗自将那短簪别于系带侧,而此际龙溯愈将我推向车厢内,他逼我至角落,一伸手即要撕扯我衣衫,而我心中惊慌,就生怕他会发现碧螺所留之物,今时开口竟不觉哀恳道,“龙溯,不要这样,不要撕我的衣服,好不…好?” 我一语出,纵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用到极点,羞恼之际不由垂首敛眉,面上亦止不住阵阵发烫,而此际龙溯见我这般荏弱之状,当下笑得猖狂,他一时愈往近前,一手抬起我面庞即嗤声道,“哦?不要撕你的衣服,好啊,那你自己脱,哈哈哈…” 这真的是我的亲弟弟?他真的能罔顾伦常,非要与我行这龌龊事?! 车厢内灵灯昏暗,一路颠簸,我只识得好似是往北方,奈何却怎么也辨不清前路,更可恶现下情况糟糕透顶,龙溯逼于我身前,眉间玩味愈浓,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竟又嗤笑道,“怎么,磨磨蹭蹭还不动手,看来还是想要本王替你解衣喽?” 今时我被逼于极处,羞耻环绕下也只得低首拉开衣襟,我心中挂念系带侧螺纹短簪,故此解去腰带时颇为小心,而龙溯不怀好意的目光却如同沸汤滚于我面上身上,此际我为其注目,只怕是一身的皮俱是赤红不堪,烧烫难耐… 系带解去后,衣袍散乱,而我垂首愈垂愈低,只恨不得立时挖个洞,直直钻进去才好,片刻间,车厢内不闻语声,只听得龙溯声息愈重,今时这厮死死注目于我,竟是淫猥直道,“天哪,真是彻头彻尾的妖精,真是该死的勾人勾到极点,快,自己分开腿,坐到本王身上来!” 龙溯言至此,我说是不可置信也好,说是羞急之至昏头昏脑也罢,一时间竟只知抬首注目于他,张口结结巴巴,好半晌除却个“你”字,竟连半句斥责之语也说不出,我大概已经气疯了! 更可恨,龙溯这畜生根本不会顾及我内心有多么羞耻难堪,今时他话音落,见我半天没有反应,竟是伸手过来粗鲁拉扯,此际这厮托住我腰臀,竟真的将我摁坐于他腿上,而我见此心下大骇,一时尚不及挣扎,这厮双手已然捏在我臀上,肆意掐弄,此际他一叹不知是何意味,竟又调笑道,“还装模作样要什么衣服,其实那灵兽长也就舍得给你披件遮羞的内袍,小妖精,你这衣衫下…,嗯,真滑…,你这是故意在勾引本王吧,是不是想要本王待你温柔些?呵呵,宝贝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本王也会待你温柔的…” 龙溯言毕,我方才回神意识到如今这般不堪境地,今时他一手扣在我腰间,一手探入我衣袍下摆…,而我几乎是分开双腿,屈膝跪坐于他身上,我甚至已经感觉到他灼热的欲望,这…,这简直是太不堪,太不堪了! 我反应过来即要拼命挣扎,而今时龙溯则一把扯去我业已松散不成模样的衣衫,随着绸料抽离,我光裸的臀部接触到他温热的身体,我…,我…!我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可是今时,车马颠簸,我…,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上天竟要如此惩罚我? 最后,就着这般不堪姿态,龙溯又用手指戏耍于我,他一指,两指,直至三指埋于我下身,他逼我容纳他勃发的欲望,他还逼我自己动,在这昏暗逼仄的车撵内,我被迫与自己的亲弟弟苟合,简直是下贱肮脏到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我只觉龙溯双臂环于我腰间,他掌心顺着我腰际至双臀来来回回抚摩,那深埋于我体内的欲望则更是放纵顶弄,而今时的我,早不知道自己是何感觉,手脚酥软如泥,喉间淫声漫溢,直至最后,我实在是再也忍受不住,一张口不知觉间已带哭腔,竟只能无力责问他道,“龙溯,你够了没有?” 第186章 辗转(续) … 车厢内我浑身赤裸,一丝不挂跨坐于龙溯腰际,甚至因身形不稳,就连双腕也不得不环在他颈间,而龙溯将我衣衫剥去干干净净,却偏偏留得我足下一双龙靴,此际他听我问话,不仅不答片语,甚至于我体内更是恶意顶弄,这厮一手沿我腰际下滑,最终扣在我一侧足踝,直笑道,“够了?娇滴滴的叫得这么媚,下面又咬得这么紧,你叫本王怎么够啊?” 龙溯连声嘲讽,更叫我无所适从,而车马颠簸间我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的后穴包裹住他勃发的欲望,我…,我内心耻意铺天盖地,奈何身下竟放浪无法控制,此际手忙脚乱间,我一把抵在他肩侧,方又要出言推拒,可未曾想今时,龙溯倒是未卜先知,他当下打断我言语,竟是仰首舔吻我光裸的胸膛,那本是扣在我左踝的手亦是使力扯去我足下龙靴,他一口啃在我一侧乳首,含糊直道,“靴子,呵呵,靴子也乘早脱了得了…,小妖精,你看你勾人勾的,真他妈天生贱货,若是父皇在世,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 他竟然还敢提父皇?! 现而今,我被自己的亲弟弟如此淫亵狎弄,说是身堕地狱,油煎火熬也绝不为过,可是即便已经如此,龙溯竟还不肯放过我,他恶意调笑,百般淫辱,此际这厮一张口来回吸吮我胸前乳首,污言秽语直道,“皇兄,你低头看看,看看你胸前这对淫荡的小樱桃,红肿挺立,娇艳欲滴,你发现没有?只要我在这里轻轻一吸,你下面就会咬得更紧,呵呵,妖精,真是要命的妖精,来,挺起胸来,让本王好好舔舔…” “龙溯,你…,我…,你放开我!” 龙溯淫词不断,我闻于耳中,全身赤红,今时我二人身躯紧贴,我哪怕是轻轻挪动腰臀,火烫的皮肤暧昧摩挲,即已叫人羞窘到手足无措,而龙溯这畜生见我左右不是之状,当下竟笑得更为得色,他一手扣在我腰际,一手竟拢起我下身欲望,讽声直道,“放开什么,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装什么害羞,还装什么纯情,明明就是喜欢得要命吧,看看,这里湿嗒嗒的,真淫荡…” 没有,我没有喜欢,我真的没有…! 此际我与龙溯交合之处,黏腻不堪,肉体拍打之声与我喉间抑制不住的吟叫声混杂一处,放浪至极,而今时这厮又来掐我腰臀,淫猥笑道,“灵兽长说的还真一点都没错,你就是该死的骚到骨子里去了,看这腰扭的,这臀摆的,还有这张磨人的小嘴…,一翕一合,哦,天哪,夹这么紧…”言语间,龙溯一挺身便将灼烫的热液泄入我体内,而今时的我早已被刻骨的羞耻压得喘不过气,随着他泄身,我竟不觉也是浑身酥软,只仿似一滩软泥瘫于他身侧,此际我心中一念,只希望他折磨够了,能放我片刻清净,可是这厮根本就是个魔鬼,现时且不提他埋于我体内的欲望又好像蠢蠢欲动,更有甚者,他竟然还一手套弄起我下身微挺的性器,一开口又调笑道,“妖精,父皇真的没碰过你?是不是他一碰你,你就像今天黄昏那般,又哭又闹,啧啧,皇兄那一番娇态,只怕是连素来无情的父皇都招架不住,心疼的厉害…,呵呵,皇兄,你告诉我,当年父皇是怎么碰你的,你就告诉我,都告诉我,好不好?” 放屁!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父皇,父皇是我的亲生父亲,又怎么会…?! “没有,从来没有过!白龙溯,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难道不清楚父皇为人,父皇他严厉不近人情,当年我尚未及弱冠,他就送我去淮川清修,年少时候,我在泱都能有几天,怎么时至今日,你为了侮辱我,就连这等大逆不道,数典忘宗的话都编排的出来?!” 言出,我拼命挣扎欲要自他身上离开,奈何这厮死死扣住我腰身,粗鲁往下摁压,此际我后穴处浊液溢流,顺着大腿根部蜿蜒直下,黏腻淫靡,我只觉后穴为龙溯顶弄得疼痛不已,今时几番腾挪抽插更是不堪入目,我…,我莫不是也成了个畜生…? 见我不住挣扎,龙溯面色愈沉,今时他一手抚在我二人交合处,竟将那穴口处浊液复往内送入,还一口一声骂道,“小妖精,本王的东西都给我吞进去,夹紧了,一点都不许漏,明白没有?!” 他说着乘势将我斜摁在这车厢坐榻上,这厮一手扣在我足踝,直将我双腿拉开极限,闷声直吼道,“你不承认就有用了?你以为当初我年幼,什么都不懂啊,父皇送你去淮川是不假,可他还不是三天两头去看你,兄弟乱伦算什么,父子乱伦你又不是没尝过,反正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父皇根本就没来淮川看过我,一次都没来过,到现在他还在自己编排,还在胡说八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到底是冒犯了那一路神灵,为什么我一直认为温厚善良的弟弟,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龙溯趴在我身上,他身下律动不止,此际这厮扯起我散乱的头发,伸舌在我耳廓不住舔吻,而我羞愤到极处,一时只得艰难推在他胸膛,出言早是泣声怒声不辨,我只知无力斥问道,“龙溯,你到底够了没有?!” 我话音方落,龙溯则喘着粗气,笑得不知是何意味,他当下张开双臂将我揉于怀中,力道之大直掐得我忍不住闷哼出声,今时这厮忽就一声喟叹,不知是满足抑或是其他,竟仿似有些恍惚道,“不够,永远都不够…,皇兄,你知不知道,在你身体里,我有一种灭顶的快感,我不知道自己是兴奋还是害怕,我兴奋得好像要上天,可是我又害怕的要命,我害怕有一天,你突然就恢复了灵力,你会一剑劈死我的,对不对?可是皇兄,就算日后你劈死我,你也是我的,至少你现在是我的,是我在弄你,你感觉到了么?你感觉到没有,你喜不喜欢我疼你爱你,我比灵兽长好,我比羽帝好,我比幽魔君主好,对不对?我是不是比父皇还要好,对不对?对不对?!” 龙溯绝对是疯了,他逼得我也疯了… 车撵内一夜交欢,我被龙溯弄到头昏脑胀,浪叫连连,直至最后,这畜生撩开帘幕,车窗外已是晨光熹微,今时炫丽朝霞映照着面前大水粼粼,我竟不辨自己身在何方… 我艰难爬起身来,将车厢内散乱衣物披覆于身,龙溯则立在一旁居高临下,此际他见我双手打颤,一声轻笑后竟是伸手过来,欲要替我整束系带,而我心中记挂螺纹短簪,哪里敢劳他动手,情急之下只知连声道,“不用,我自己来,龙溯,你别看我,我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哟,又害羞了,怎么,床上浪到恨不得榨干本王,现在又装纯情了?该死的,脸红得跟真的似的,还穿什么衣服啊,你以为你衣冠楚楚,别人就不知道你昨晚做过什么好事了,自欺欺人!”他言出又是一通莫名指责,而我落难至今,再多不堪也经历过,而今根本就无暇与他计较,我急急将衣带系好,敛眉并未作任何应答,谁料想今时我不辩驳,他定域亲王却不知从何而来怒火中烧,这厮忽而一步将我拽下车撵,直骂道,“莫非昨夜本王还没喂饱你,这一早又在勾引我,撩拨我,呵呵,反正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卖弄风骚,看看,澧水,喜不喜欢?我告诉你,以后你就只能在我一个人面前发骚发浪,别提丹凤找不到此处,就算他真的寻来,停留三刻也会身中水毒,妖精,本王对你好不好?这里是不是比淮川好多了,是不是?” 第187章 牢笼 … 澧水离泱都并不遥远,只不过山高水深,地形偏僻,又因是我水族腹地,平素也无驻军,再加上早年间,澧水郡王不知因何被削去爵位,澧水郡与泗水郡合并,因此万年来此地僻静,人烟稀少,倒真是个天然囚笼… 此际我为龙溯拽下车撵,双足甫一站定,腰间即是说不出的酸软疼痛,我一手不着痕迹护住螺纹簪,方欲抬首打量周遭情形,谁料想今时,这该死的白龙溯就连片刻喘息都不肯放我,他一见我身形不稳,双腿打颤,当下一笑鄙夷,此际不及一旁灵麈稍有掺扶,龙溯即一手揽于我腰间,直将我打横抱起,这厮当着众名守卫侍从做出这等不堪动作来尚不够,竟还要朝我怒斥道,“腿也不稳,腰也发颤,你看你现在这副风骚入骨的模样,若是再让你自己走几步,指不定又要怎么个勾魂法,快,害羞就把脸埋到本王怀里来,本王这就送你去澧水深处,一辈子关起来!” 该死的畜生,明明是他一夜折辱,现在竟还要如此诟责于我?! 澧水深处,说寒凉比不过北境,但大水浩淼,加之天然水毒,这对我固然无甚影响,可是对凤百鸣,该死,羽帝不会真的冲动到亲临水族吧?唉,百鸣兄,你千万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行,乘麒麟不在身侧,我必须尽快逃出去! 一路上,龙溯抱我前行,而我羞急至浑身僵硬,却也只得将面庞深埋于他怀中,无言以对,直至行到那囚牢深处,龙溯一把甩我在榻上,嗤嗤笑道,“宝贝儿,今天可真听话,这里简陋是简陋了点,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本王会带你重返碧泱宫,呵呵,皇帝不用做了,做皇后好不好?” 疯言疯语,无可救药! 当天,龙溯在澧水囚牢外加诸数道水灵禁制后,即刻回返泱都,而今时守在我身侧的亲王近卫与那灵兽族精兵只多不少,直将澧水深处这间小小的囚室围得密不透风。说实话,这囚室尚不比离灯湖底,真是除了卧榻与一方浅池,别无其他,此际好容易待龙溯离去,我尽量避开囚室外守卫视线,独自一人安坐榻上,正欲将那螺纹短簪细细查看,奈何今时,我方才解下短簪,那灵兽族平远将军竟不知为何疾行而至,一步闯将进来… 灵麈突然闯进囚室,我手中短簪避无可避,今时我心下一惊,却也只得抬首故作镇静,此际正是与他四目相对时,倒不想这平远将军会在那卧榻前几步处讪讪驻足,他好似并不曾注意到我手中短簪,一时开口,竟是俯首朝我行一礼道,“龙帝陛下,都怨末将无能,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车里…,龙帝陛下,你受伤了没有,让末将替你疗伤,好不好?” 昨夜龙溯一宿折磨,这白鹿在车外…,这…,这真叫我无地自容… 今时我抬首见白鹿说的诚恳,他面上不止忧色,甚至还有惶恐,大约这平远将军是惧怕日后灵兽长知晓此事会降罪责罚,而我…,如今境地,我自问自己比之那任人玩弄的娈宠,又还差多少? 思至此,我心下哀怒不辨,一时注目于他,不觉苦笑道,“没事,灵麈将军你先下去吧,朕没有受伤…,谢谢你了。” 我言出闭目,挥手示意他退下,谁料想这白鹿固执得很,此际他非但未曾领命而退,反倒一步近前,一手扣于我腕上,连声直道,“龙帝陛下,末将没有别的意思,末将只是见你脸色不大好…”,他言语急切,虽不知是何意味,不过手下倒的确催动生发之灵,替我理气,而我因龙角不存,月余来灵脉空落,今时因这生发之灵沿脉络运行,的确有通体舒畅之效,唉,世事难料,想当年陌阳关,就是这白鹿麈不分青红皂白,对我百般刑求,实在未料到今时,他大约也是在可怜我吧… 白鹿输注生发之灵为我调息,他一手紧扣于我腕上,另一手竟要环上我腰间,扶我起身,而我心中记挂短簪内物件,又深感此状太过不妥,一时间忙是冷下面色推拒道,“灵麈将军,你先退下,朕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至于灵兽长…,你不必害怕,朕不会让他迁怒于你的。” “龙帝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怕你难受,算了,现在你一个人静静也好,那末将就先行告退。”此际灵麈见我出言着他退下,当下并未纠缠,低首领命而去,而我见他穿过水灵壁退回囚室之外,这才舒下一口气,一时间忙将那螺纹短簪捧于手心,细细查探。 半夜淫乱,一宿无眠,今时我看这螺纹簪,竟是处处严丝合缝,不见内里究竟有何玄机,此际几番不见异状,而我又生恐囚室外守卫发现什么,却只得背对囚室之门,潜入那一方浅池之中…,不好,我莫不是太累了,半晌后短簪之秘未解,我竟已然歪倒于池中,沉沉睡去… 当日不见龙溯,而我一梦昏沉,不知身处何时,亦不知身处何地,朦胧中转醒只听得耳边嘈杂,竟是那灵麈与一众亲卫疾声唤我道,“龙帝陛下,龙帝陛下,你在哪儿,你别吓我等,你到底去哪儿了?” 怪事?我不就在这浅池之中么? 今时我以手抚额,稍稍清醒后才发觉手中螺纹簪没入水中,螺纹开散,这簪子里竟是当初幽无邪不声不响留在碧泱宫中的隐石,噢,原来碧螺给我带来的是隐石…,隐石隐石,幽魔君主曾说过,此物有隐遁之效,莫非今时,灵麈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 呵呵,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当初幽无邪留下的这枚隐石,曾被我随意扫落于锦澜殿内书案旁,真亏得碧螺心细,一问来历后有心替我收藏,今时此物于我,真可谓是久旱甘霖,雪中送炭,好,既是有隐遁之效,那我一定要寻个机会,待那灵壁禁制松动后,尽早逃出去… 今时我将隐石攥于掌心,依旧以螺纹簪覆于其上,只装得自池水而出,冷声答那灵麈道,“平远将军,何事大惊小怪,朕不过是在这池中略作休寝,用得着一众亲卫大呼小叫么?!” 此际灵麈忽闻我声,又见得我自池中踏入岸旁,一时惊讶,竟只知直直盯着我看,这厮目光灼烈,自我面庞至身躯一路游移,实在叫人好生不自在,而我不知觉中面红耳赤,莫名其妙就是手足无措,今时我只知垂首化去衣摆袖角淋漓水痕,开口不由恼怒道,“还不与朕都退下!” 我怒声呵斥,一众人等竟仿似毫无反应,良久,那莫名其妙的白鹿麈总算回神,讪讪退下,只不过这厮离去时欲言又止,最终又回返至我身侧,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龙帝陛下,你不用太难过,其实,其实今天…,族长大人料得一点都没错,那玄天护法一回返九天,羽帝就真的万里之遥火急火燎赶至泱都,今天一早他已经去过离灯湖…,唉,有些事情末将实在不便多言,龙帝陛下,你…,你自己要多保重。” 凤百鸣真的亲临泱都?! 真是,他怎么会如此冲动?!唉,他可千万不能寻到这儿来… 第188章 僵持 … 一连几日未见龙溯返抵澧水,大约因羽帝发难,他必是忙于应对,焦头烂额,而我身处囚牢,不闻外事,此际心中忧急不安,绝不下于龙溯丹凤,只道丹凤知我落于龙溯麒麟之手,此番亲来我水族,若他以外族君主身份,在我水族朝中宣称我为龙溯所害,下落不明,那我朝中必定大乱,若真能闹到诸臣去汲月潭查探我行踪,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是,怕只怕龙溯对羽帝亲临已有应对,若是他先行将羽帝拦在朝外,又编排出什么水羽祸事,到时候丹凤被动,反被疑为别有用心,这可就真是大大的不妙了… 连日来,我忧心归忧心,但有隐石在侧,每每夜深守卫稀少时,我即寻思借隐石之力,逃亡澧水之外,奈何几日来,我隐遁形迹,就算避过囚室外守卫侍从,但无论如何总也不能越过水牢外最后三道禁制,往往深更半夜,我装作榻上安寝,实则却有得多少时光耗在那三道禁制之上… 是日午夜,我见灵麈退去囚室门外,忙是将榻上锦被铺陈,借那隐石之力愈往外行,我穿过囚室门边数道灵壁,又是止步于水牢外第一道禁制,此际有隐石护佑,我固然放心穿于侍卫看守之间,奈何妄动灵息,几番与禁制相抵,终难保会暴露形迹。 今时,我尽量不着痕迹唤起水灵息,奈何可怜的几乎不到一成的灵力让我根本无从与龙溯加诸的水灵禁制相抗衡,甚至于连夜来数个时辰枉自努力,最后终究是无果,而今夜已是第五夜,我立在水灵禁制旁,几番努力几至绝望,正是垂首愤恨时,倒未料那远处正行来数名守卫… 他数人驻足于我身前灵壁,为首二人一为灵兽族灵麈副将,一为龙溯麾下近卫首领之一,不妙,莫非他们发现了灵壁异动?见此我心中一紧,正欲不着痕迹先往囚室而去,倒不曾想此际我尚未行得几步,却听得此二人扯起闲话来。 闲言碎语我本无意闻听,只不过今时他二人提起日前泱都情势,我倒不由得竖起耳朵,凝神辨听,可是我方一停步,只听得他二人略微提起羽帝,那灵兽族副将即嘘声道,“小心,族长大人交代过,不要在囚牢内妄谈外界形势,你都不知道龙帝陛下有没有睡着…” “哎,陛下身处囚室之中,离这里好生遥远,我等言语,他又如何能听到?”那灵兽族副将谨小慎微,而龙溯手下近卫首领,我以往似乎也见过几面,大约该唤作泃螟的,倒并不十分在意,此际他一笑打断那灵兽族副将,却闲闲问道,“犹狞兄,你若真不放心,不妨去囚室外仔细查看,呵呵,你说现在,陛下他是在浅池中养神呢,还是在床榻上安眠?” 这厮怕也是无聊到极点,大半夜的,却拿我一介囚徒充做谈资,而我本欲待他再说些泱都情势,一时并不曾离去,哪料到今时那灵兽族犹狞闻此,当下笑得意味深长,接口竟答道,“哈哈,龙帝陛下在水中也好,在榻上也罢,都不是一般二般的妩媚销魂啊,嘿嘿,莫非这几日族长大人不在,定域亲王又忙着应付羽帝,美人儿说不定寂寞得很呢,这一连几天,白日里也常常卧在榻上,啧,那眉峰轻颦的委屈模样,看了可真叫人心痒…” 不知轻重的混账,竟敢如此放肆? 今时我一听这犹狞所言,当下气闷,奈何身无灵力,又出手教训不得,一时只欲急急脱身,只图个耳不听心静,谁料想我方移步前行,那泃螟不知怎的正好拦在我身前,差点与我撞个满怀,尚好我及时止步,方不至于暴露行踪,只不过一时间,他二人并肩行于这狭窄的囚室过道,却将我此行去路阻个严实,真是可恶! 泃螟见那犹狞说的轻佻,当下倒有些惶恐,按说无论如何他也是我水族族裔,此际听得外族之人肆意调笑于我,总该有些反应,谁料想今时一开口,这厮竟还不抵那灵兽族的混账,他言出却笑答道,“陛下这哪是寂寞啊,该是那天晚上车撵里,被亲王殿下疼爱狠了,你看他下车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天啊,亲王殿下真该让他自己走几步…,哦,真是要命的老天,犹狞兄,你可不知道,从前我随亲王殿下入宫,也曾见过陛下几面,虽然从没见过他发怒,也没见他说过什么重话,但陛下…,那是何等的尊贵冷情,想不到啊,真想不到他高高在上的真龙至尊,有朝一日竟会被左一个,右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还这么的…,这么的销魂蚀骨…” 简直是放肆透顶,身为臣下,又怎可妄谈这般荒唐情事?! 今时我是脱不开身,只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这等污言秽语,奈何此际,这二人愈谈愈是得劲,那灵兽族犹狞甚至还故作神秘道,“哎,那夜在车里,据说龙帝陛下都快被定域亲王弄哭了,我们的那位白鹿大将军,一夜守在车外,一张苦瓜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怕是听的心儿肝儿都碎了,唉,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妖精祸水,据说羽帝为了他,星夜赶至泱都,当天就差点没把离灯湖给抽干了,我说兄弟,这等惊世尤物,我们还是少看几眼,少说几句,万一哪天你们那位疯狂的亲王殿下突然出现,或是族长大人莫名其妙回来,我等怕是连小命都要不保,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去囚室外老实守着,莫要到时候真出了什么状况,你我实在担待不起。” 犹狞话音落,泃螟点头以示赞同,而我本以为至此,他们总算要结束这等不堪对话,实未料此刻,那泃螟竟还仿似意犹未尽,又是感叹道,“真是想不通,我原以为这世上绝色,莫过于妩媚妖娆的女子,谁曾想那日我随白鹿将军冲进囚室,方一看到陛下湿淋淋自水中而出,当时他衣衫紧贴身躯,光是一眼见得那胸前两点朱红若隐若现,我就好像被热血冲昏了头,连走都走不动了…,唉,若是我泃螟此生有幸,这等尤物能张开双腿,让我好好享受享受他那销魂秘处,哪怕只一夜,只一次,我死了都心甘…” 放屁!简直太不像话! 听得此二人一番淫亵之词,我甚至都生出一头撞死之心,今时我急急穿行于囚室窄道,入得那室内,即一头蒙于榻上,实在太不堪,太不堪了!我从来没有过对自己这般厌恶过,却说今时今地,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怎么这一众人等口中,俱道我妖精祸水,俱道我媚色惑人,我…,我从来没有过这样… 当夜,我一人蒙头于锦被中,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直至良久,我在自怨自艾中好容易昏沉睡去,谁料想清晨甫一转醒,尚是朦胧惺忪之态,我竟发觉有人死死箍在我腰侧,此际来人见我醒来,当下埋首于我颈间胸前,肆意亲吻,嗤声直笑道,“妖精,几天没见,想不想本王?本王可是想死你了…” 龙溯?他怎么回来了,羽帝怎么样了,朝中又怎么样了? 我当下焦急,许是面上亦露出些许忧色,而龙溯一见此笑得更为得色,此际他近前一口咬在我唇上,一吻好生淫亵放浪,他当下探手撩开我衣襟,纵声笑道,“皇兄,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势如何了?哈哈哈,不妨实话告诉你,这次灵兽长与羽帝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灵兽长进退于南岭嘉迎之间,焦头烂额,皇兄,你说奇怪不奇怪,其实当年我也曾与那羽族金翅交过手,按说他治军严谨,进退有度,呵呵,哪料到这次南岭之争,咏王跟不要命似得,三天之内差点没烧光整个南岭边关,哈哈,麒麟这次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骑虎难下喽,哈哈哈哈…” 龙溯笑得张狂,他一手探入我衣襟,又故作玄虚道,“哦,还有那对你痴心一片的丹凤帝,呵呵,怪就怪他姐姐给你扣了顶大绿帽子,那鱼兰公主真身是尾小白豚,鸿妃娘娘又不辞而别…,皇兄,你猜现时朝中诸臣经由臣弟点拨,都以为什么?他们都以为这次羽帝是乘你汲月潭清修,故意前来泱都滋事,呵呵,若是再等时机成熟,就算朝臣知道你身不在汲月潭,不知所踪,那臣弟也可以顺水推舟,做几番假像,我就一口咬定是那鸿妃败露了丑事,是她害你的,害你不见了踪影…,哈哈,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兄,你身后无嗣,若按我水族律典,这皇位必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哈哈哈哈,来,先让本王好好疼爱一番,过不了多时,本王就带你重返碧泱宫,做我的皇后娘娘,好不好?” 第189章 发作 … 清晨半梦半醒,我就被龙溯所言惊出一身冷汗,却说这厮不知于昨夜何时身至澧水,这半宿他睡在我身侧,我居然一毫不知? 今时我闻他所述外界形势,南岭之争…,那南岭瘴气丛莽,咏王带兵必是艰苦,还有丹凤,丹凤目前身在泱都,也不知他身侧到底有多少亲卫相随,唉,都怨我,这都怨我自以为是,非但今天,自己落到这步不堪田地,甚至还要牵累他们为我身陷险境,唉,我真是该死,简直该死透顶! 我心中几番郁卒悔责,今时只盼丹凤能早日回去,从长计议,可千万莫要真为我而陷入龙溯布下的阴险圈套,若是他丹凤帝有什么闪失,这让我一辈子如何心安,又如何对得住他羽族全族上下?!百鸣兄,快回去啊,只要你羽族能在南岭牵制住麒麟,再过一段时日,一旦我水族长老回朝议政,我不会有事的,百鸣兄,你快回去啊! 心头百转千回,我不由得眉峰深敛,沉声不语,而龙溯见我一副神游之态,当下愠怒,他随即一手撕开我襟口,冷声怒道,“想什么,在本王怀里还敢想别的男人?是不是在想羽帝?哼,我告诉你,本王还就愁那丹凤寻不到此处,他若真能寻到此处,正好,本王就叫他身中水毒,慢慢慢慢耗灵而亡,最好就让他死在你面前,让你亲眼看着他为救你而身陷险境,回天无力,哈哈哈哈…” 疯子!简直丧心病狂! 龙溯此言出,我腹内忧急火燎,此际为他按在榻上,不觉间就是一口鲜血涌上喉际,连带头晕目眩,甚至那数日未至的剧烈头痛复又发作… 一时间我强自撑坐起身,双手捧于脑际,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不好,头疼的太过厉害,竟仿似当初我刚刚失去一对龙角,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疼,头疼… 龙溯方才本是一手扣在我腰际,今时他见我不住喘息,面有苦痛之色,不由得也有些慌神,连声忙问道,“皇兄,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还不都是他害的! 头疼的好像快要撕裂,而原先一对龙角所在处更是说不出的难受,此际才不过短短片刻,我竟已然是周身冷汗,豆大的汗珠自额际滚滚而下,疼的我只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我…,我的天… 许是如今,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龙溯已感事态不妙,他当下恨恨将我拽入怀中,一手祭起水润即要替我理气,口中还咒骂道,“怎么,一提起羽帝就忧心成这样?是头疼的厉害,还是心疼的厉害?该死,真他妈该死!” 龙溯催灵抵在我心脉处,源源水灵入我脉络,想必能缓解些许头痛,但我心中怒火不得熄,当即一手拍开他,直吼道,“你别碰我!” 我宁可疼死,也不要这畜生半点灵息相养! 我一手撑在榻上,双足点地勉强立起身来,奈何此际头痛至双耳嗡嗡作响,下得床榻后,我竟只得倚于石壁旁方才能够勉强站定,今时我紧闭双目,急喘难止,茫乱中只知龙溯随我下榻,他即刻近前,一手死扣于我腕上,又要强渡灵息与我,而我几番强硬挣扎,头疼欲裂与腹内忧愤混杂一处,到最后竟至于瘫软于地,一张口喉间血腥味漫溢,我真恨不得一口血全吐在他脸上… 我神思昏沉,不觉以手按于胸口,俯首间唇角丝丝鲜血溢流,而龙溯见我如此荏弱狼狈之态,忙是一把拽我起身,此际他眉间略见慌乱,当下亦不敢再强渡灵息,却质问我道,“怎么回事?本王这是在救你,你自闭灵脉做甚么?” 救我?哈哈哈,他居然还有脸说要救我?! 可笑,实在是可笑至极! 此际我半倚于石壁侧,勉强抬首与他相视,我早已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我只能不住摇头,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失去龙角,我非但灵力大减,甚至这不定时的剧烈头痛更叫我难以承受,今晨莫名而来的发作,直至数个时辰之后亦不见好转,而龙溯寸步不离守在我身侧,他见我死活不愿接受他输注水灵,又因害怕强动灵息会损及我性命,故而束手无策,满面阴郁,今时这不可一世的亲王殿下眉头紧皱,仿似下一刻即会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怒意,而我…,我早无暇顾及他是何反应,因为我,我早就是汗湿重衫,我早已经神思不清了… 头疼折磨的我连喘息也愈加微弱,到最后恍惚之际,我只知龙溯死死揽我在怀中,他试着缓缓运灵息冲开我灵脉行走,却又埋在我颈侧,闷闷道,“皇兄,你就让我替你理气,可好?皇兄,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色有多糟糕,你的衣服都汗湿了!我…,放心,羽帝他不会真的来,他又不傻,皇兄,你别生气了,我…,皇兄,要不,过几天我让龙涟来照顾你,现在你就让我替你理气,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要龙涟照顾做甚?我又要他理气做甚?他这般折磨我,不就是希望我早一天死了好,怎么今时,这畜生还有脸问我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既然都能对我做出这许多恶事,他又凭什么还能一厢情愿认为,到今天我才会真的生气?! 他到底当我是什么,我是他的亲哥哥!我是他的嫡亲兄长,这么多年来,我对他所作所为一味包容,难道就因为我从前太过宠溺,到今天才叫这厮…,这厮根本就不成人样! 当日头痛发作,我坚持不要龙溯半点灵息相助,直至午后,那灵麈前来囚室,他取来灵兽长留下的养灵丹药,喂我服下几枚,这要命的头痛方才稍稍缓解,而当我好容易缓过神来,只觉浑身虚脱,一时尚不及说上只言片语,就听得那灵麈朝龙溯怒喝道,“定域亲王,龙帝陛下他头疼,你怎么不早些唤我?日后你若是再这么折磨他,到时候别怪末将据实上报,过几天族长大人亲来澧水,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灵麈倒是胆大,他竟敢对龙溯这般威胁相向,而龙溯闻此当即怒色,定域亲王挥袖灵息暴涨,瞬及白龙锏横在灵麈眉心,我就听得龙溯暴喝道,“不知轻重的混账东西,你真以为本王惧怕灵兽长么,告诉你,现在你们灵兽族南岭一片焦土,他麒麟鼎华何时能再来我水族还是个问题,今天本王没空与你计较,快给我滚!” 龙溯逼退灵麈,反身过来死死盯着我看,而今时我半倚于榻上,抬首之际尚不及起身,这厮忽而就是狠狠一掌甩于我面上,直骂道,“贱货,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死活不要我渡龙息相养,哦,原来你就是要在他外族人面前,摆出这一副病弱之态,楚楚可怜,你居然要他灵兽长的丹药,也不要我助你养灵?!贱货,贱!” 龙溯一通怒火,就差没拽起我,再扇几个耳光,再骂几句不堪之词,而我头痛半日,本已是荏弱的身体愈加荏弱,今时我甚至都提不起怒意与他辩驳,算了,这该死的畜生,我能与他说什么,说什么他也不听,说什么他都不懂! 龙溯离去时,又是愤愤诅咒羽帝,他诅咒凤百鸣若来澧水寻我,一定会身中水毒,耗灵而亡,而我听他此言,虽说面无异色,但心中真真是忧愁大过天,以我对丹凤的了解,我真怕他,真怕他会被龙溯说中…,唉,百鸣兄,你可千万不要来… 龙溯离开后,我一整日心神不宁,直至夜半榻上安眠,我总是心惊易醒,我就生怕囚室外会有什么异动,我就生怕凤百鸣会真的闯将进来… 不过尚好,午夜梦回时,非是羽帝硬闯,但我真的等来了希望… 第190章 生机 … 午夜时分,我一梦转醒,不成想此际,那囚室外一众亲卫如临大敌,混乱中就听得白鹿暴喝道,“谁,到底怎么回事?灵壁怎么会有异动?” 白鹿言出,我一听心惊,当即自榻上而起,糟糕,莫非是丹凤?! 我下榻直往囚室之外,远远望去只见众多守卫正往水牢旁禁制处赶去,今时不及片刻,大约禁制旁不见异动,白鹿却又忽而转身,直唤道,“不好,龙帝陛下!” 他是害怕已经有人闯入这囚室?可是我尚一毫未知… 瞬时间,不及我纳闷生疑,这一方小小的囚室内洪流暴涨,片刻已是没过于顶,茫然中我只觉有人一把拽过我手腕,不知是启动了囚室内什么机关,七拐八弯愈往前行… 洪流中我水族近卫也许不惧,但随着身后嘈杂叫嚷,澧水深处早是一团乱麻,不及片刻喘息,在处处连通的一湾深水中,来人终是现身,此际他一路拽我前行,一张口直问道,“龙衍,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灵息大乱,灵力全无?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困你在澧水?” 这一问我甚至都不知何从答起,而此时此地一抬首见得太傅,真想不到竟会是太傅闯进澧水,是啊,澧水,我早该想到,太傅本为澧水郡王之后,这澧水深处正是他自家后院,只不过今天…,今天,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情急下我根本无从细说,只知一把扣住他手,急声道,“太傅,你快带我走,我被龙溯囚禁月半已过,现而今朝中形势不稳,太傅,你快带我回朝!” 我言出,太傅面上震惊之余,竟不知是何表情,今时他忽而一把死扣于我腕上灵脉处,言出已有些颤声,他不可置信道,“龙溯?龙溯他真的犯上篡位?他是不是拔了你的龙角?” …,太傅如何得知? 唉,其实此事不问亦是明了,依我今时灵脉空落之状,我…,有些事情我甚至都不愿再提,而此际太傅见我垂首默认,当下满面焦躁,他几番张口无话可说,片刻,竟是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喃喃直道,“天哪,这可怎么办?头疼不疼?快些,快些与我先离开此处!” 澧水深处,初一看不过方寸之地,想不到今时随太傅穿行于深水洞府,我才知道这囚室与澧水水系相通,深水中天然通道,过不了多久即该是泗水,此际我见脱困有望,心中正是欣喜,哪料到眼看着深水往上,那通往泗水而去的窄道之中竟全是精兵逡巡,莫非龙溯早有准备? 我本随太傅疾步向前,今时受阻于来往精兵,太傅忙是一挥袖拦于我面前,轻声道,“龙衍,你在这里稍待片刻,太傅先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带你走,知道么?” 太傅离朝千年,想来他多时混迹于幽魔族内,一身的隐遁术造诣极高,如今身在水中,这水隐之术更是炉火纯青,此际他言毕,当即化去具形往前查探,而我止步于窄道下深水处,焦急等待事态发展… 太傅真身为蛟,就因为血统不纯,故而比真龙少了一对龙角,其实他灵力甚高,再加上无角,全身灵源也无汇集盛处,反倒不比我这般真龙,龙角既为我全身灵力之源,亦是那无上尊荣所在,但是…,一旦龙角不存,我就会变得荏弱不堪一击,实话说,若是日后悉心调养,我也许还能恢复以往三成灵力,可是如今…,我备受折磨打击,早已经连一成灵力也不剩了… 思绪间,窄道上精兵来回戒严,也许囚室之变已有人通传,今时我看不出太傅身影何处,却发现那白鹿麈竟已然匆匆赶至这暗桥边,该死,以太傅之力,与白鹿敌对想必不会落败,可是还有这许多精兵,还有不远处的灵壁禁制…,太傅一人离去不成问题,若是他要费心带我离开,这…,这简直不可能啊! 未几,我避在深水中不敢妄动,而太傅忽而于我面前显形,他面色不佳,却交代道,“龙衍,精兵太多,不过那灵兽族守卫不耐深水,一会儿我引开那为首的将军,你就乘乱直往泗水,如果外面还有龙溯的部下…,反正不管如何,你都先往泗水,这段时日你姑母正好在郡中省亲,你寻到她,叫她遣人送你回泱都,记住,千万不要自己半路乱跑,如若再被龙溯拦下,那可就大不妙了,知道么?” 太傅一言交代,我心中自然明白,可是若要他引开灵麈,还要牵制住若干水族精兵,这…,这根本就不可能,再加上今晨我剧烈头痛,老实说,我现在连应急时青锥都凝不起,这…,这未免太过冒险… 此际太傅言出不见我答话,他当下皱眉,厉声责问道,“龙衍,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一会儿自己走,明白么?!” 我不是不想走,可是我到底走不走得了,这实在是没有把握,而此际太傅见我面露犹疑之色,立时明了我心中所思,他一时拽过我手,沉声只道,“龙衍,你放心,澧水是太傅的家乡,这偌大水系,天然水毒,其实…,这里囚牢深锁,当初也是我告知龙溯,其实,怂恿他犯上篡位,甚至教唆他拔去你龙角的…,原本都是我…,唉…,唉!怪只怪那时候太傅实在偏执荒唐,可是后来,我特地去过东海,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打消这疯狂念头,我真没想到…,造孽,唉,都是我造的孽啊!龙衍,现在你乖乖听话,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太傅纵是兴澧水全系与他们同归于尽,你也不用回头,一路往泗水去,明不明白?” 我…,不,这还是太过冒险,我应该叫太傅先行离去,要他先回朝中寻齐长老阁老,先稳住朝中局势,到时候龙溯阴谋败露,不愁我不得脱困… 思及此,我方欲让太傅先行离去,奈何太傅坚持不愿,他忽而一把将我扯进深水处,言出焦急难抑,直朝我道,“龙衍,我与你姑母日前方至泗水郡,我今天是一时兴起前来澧水随意查看,换句话说,现在外界根本就无人知晓今时澧水之势,而今天我这般硬闯囚室,若是现在救不走你,龙溯知晓后会对你有性命威胁的!再说了,就算我今时回返朝堂,龙溯阴谋败露,朝内形势是稳了,可是你的处境会更加糟糕,你知不知道?龙衍,听话,你相信太傅,你一定能脱困的,听话!” 好,太傅既然言已至此,那我今时不搏,又待何时? 澧水浩淼,太傅言出欲往前行,我则仔细凝神提气,只欲略略调整灵脉,一会儿好顺利走脱,而今时暗桥上精兵愈加蜂拥而至,太傅正待隐去身形时,却又回头朝我道,“龙衍,龙角没了,别伤心,还记不记得那龙池,记得走脱后去寻幽魔君主,他既然有求于你,那必定会为你打开龙池前诸般幽魔族机关禁制,还有,那青光壁你一定能参透的,记住,入得龙池,再为真龙,你千万不要灰心,记住了!” 太傅素来严厉苛刻,他纵是好言相告,也难免语气不佳,而今时我见他句句厉声,竟仿似在交代后事,其实…,太傅莫不是为了救我,已经有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我…,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逃出去! 第191章 相煎(上) … 大水翻覆,浪涌之际我取下别于龙靴侧的螺纹簪,欲借隐石之力隐去形迹,今时我凝神屏气,提起仅剩的一丝灵力自深水而上,我穿行于暗桥上岌岌可危的窄道,身侧来回过往的,俱是灵兽族精兵与我水族亲王近卫… 虽说此际,只要我不动灵息,即无人察觉我行踪,但而今一味躲闪,我却只能行几步,退几步,在这一片戒严混乱之中,半晌已过,我竟然仍未行至那暗桥出口,甚至步履艰难中,有好几次差点就跌落暗桥,再次陷入深水。 而太傅兴澧水千层浪,浪涛汹涌,漩涡频生,多少守卫侍从避不过大浪,尤其是那灵兽族族人不耐深水,俱为漩涡直卷而下,无影无踪,但我水族亲王近卫显然不惧大水,今时他等蜂拥至那浪潮迭起处,兵刃相向,逆水欲逼太傅现身… 形势紧迫,我乘此机会直往前行,眼看行至那暗桥出口,谁曾想又是三道水灵禁制牢牢阻去前路,甚至更有糟糕,今时那平远将军并未上前寻太傅影踪,他只死死守在这禁制旁,寸步不离,该死,这厮好生难对付! 此际我因隐石之力不露行踪,然而一旦我妄动灵息,欲要穿过面前禁制,则必定会引起灵壁异动,而灵麈也必定会察觉,那我…,我该怎么办? 只能咬牙一拼! 我当即强提灵息,只求撞开灵壁直往前行,可是,龙溯加诸的水灵禁制极盛,我根本就无法穿行! 随着灵壁异动,灵麈当即察觉不对,他手中长剑立出,剑光起时直逼我所在而来,而我闪身堪堪避过,几番腾挪后灵息不稳,甚至今时,纵连隐石也难隐去我身形,不妙,谁来助我一臂之力… 灵息几度不稳,而我身形渐明,此际正是为灵麈手中长剑逼至无措时,不想远处正与一众亲卫缠斗的太傅竟忽而现出真身,今时他数丈蛟身伴随着大浪瞬及而至,蛟尾自深水而出,横扫而过,非但冲破面前两道水灵壁,更是将那平远将军与我远远阻隔,太傅,这真是太好了! 我当即借此机会疾行而过,两道灵壁间畅通无阻,眼看只剩得最后一道禁制,而此际身后有太傅阻却灵麈前路,我早顾不得妄动灵息会现出身形,一时间只知唤起周身所有灵力,无论如何,我拼死也要冲出去… 水灵壁因我强行催灵,几番光华流散,而白鹿麈身为灵兽族一代名将,终非等闲之辈,今时他本为太傅拦下,不得向前,奈何这厮一心想要阻我前行,他于数步后催真力将手中长剑化为生发之灵,这一剑加固于水灵禁制之上,更是叫我冲不破,走不脱… 该死,简直太该死! 而太傅见此复为人形,他自我身后赶来,欲要替我化开最后一道禁制,谁料想说时迟,那时快,今时那白鹿麈一步抢上,他徒手辟开太傅,一把拽过我扯在身后,高声直喝道,“龙帝陛下,你哪儿都不能去!” 暗桥边守卫人多势众,今时灵麈跃身拦在我与太傅之间,而太傅身后又是多少精兵前赴后继,不好,太傅如今已是腹背受敌,而我又被灵麈制在身侧… 太傅催水灵,并不恋战,他只欲逼退灵麈,好带我辟开禁制,一路前行,可是如今敌强我弱,而太傅方才大动灵息,与这众多守卫恶战不休,此际已有些灵息不沛,气喘难平,唉!怪只怪我如今太过不济,想不到太傅已助我如斯,我居然还是逃不脱这牢笼禁制! 太傅与灵麈在暗桥上相持,而四围一众守卫剑拔弩张,此刻危急,早已至千钧一发,一时间,灵麈一手死死抓牢我腕上,另一手则收回长剑直指太傅,暴喝道,“阁下到底什么人?竟敢大闹澧水?你以为今天单凭你一人,就能顺利带走龙帝陛下么?!” 灵麈一问出,太傅只是微动眉角,一笑好生不屑,今时太傅冷冷注目于白鹿,缓步而前,开口只答道,“灵兽族的杂碎,你有什么立场问我是何人?好,实话告诉你,本郡不是别人,正是这澧水三千的主人!” 太傅话音落,瞬及水灵又起,深水下巨浪翻滚,电光火石间一浪而上直冲灵麈,而太傅疾步抢上,他一把环过我腰间,直往最后一道禁制前去,奈何灵麈紧追不放,此际太傅正是分神撤去那最后一道水灵壁,不曾想竟为他一剑刺在后肩… 太傅短时内几乎唤起了整个三千澧水,其实他,他早该是强弩之末,而灵麈何等灵力,又是何等心性,今时他平远将军既然奉灵兽长之令,那必定会死守我行踪,果不其然,此刻那灵壁方才有松动,这白鹿麈竟然又已往前,他根本是要与太傅拼命! 太傅后肩伤处血流如注,此际他见灵壁松动,当下顾不得自身伤势,直朝我吼道,“龙衍,快,快走!” 身后大浪不平,而太傅复作蛟身,横于我与灵麈及一众精兵之间,今时蛟背上殷红鲜血随水流化散,天啊,太傅已然身负重伤,他难道真要与这一众人等同归于尽? 蛟龙穿行于大水之中,厉声长啸,而我一咬牙,只来得及再回头看一眼,便急急穿过最后一道灵壁禁制,直往前行,此际禁制之外,水系相通,过不了多久即该是泗水,我…,我真的逃出来了么? 不及片刻,身后仍是浪涌不息,甚至有巨浪冲破灵壁,奔涌而来,此际尚不及我略舒口气,却见太傅化作人形匆匆赶上,他一把拽过我衣袖,拼了命直往前行,断断续续只道,“龙衍,快跑,龙溯回来了!” 倏忽间,身后已闻龙吟,片刻,这水系相通处漩涡四起,而我随太傅慌不择路,却仍然逃不过龙溯,真龙临水… 白龙疾行,身后流水如练,如刀锋一般自我身侧穿行而过,而今时龙溯一声怒吼,腾身间已然阻于我与太傅面前,不及片刻,定域亲王复还人形,此际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与太傅,这厮忽而一步近前,发了疯一般将我自太傅手中扯过,辟口即骂道,“贱货,原来今天早晨,你是故意气得本王离开澧水,气得我酩酊大醉,这大半夜的,好让你跑路,对不对?” 第192章 相煎(中) … 龙溯五指扣在我腕上,一把将我扯入怀中,今时这厮果是满身酒气,他一伸手即掐在我面上,竟好生轻佻道,“小妖精,今天早上是不是故意气本王的?是不是?呵呵,现在本王居然不生气了…”,他言出莫名其妙,当下竟是一吻于我唇上,满口的酒气浓浓不散,他几番啃咬舔舐,浪荡放肆,简直是不堪入目…! 方才大水中我因强动所剩无几的灵力,不由得腿软无力,气短神虚,而今时既为龙溯拦下,我本以为他必定会暴怒难忍,少不得又是一顿痛责辱骂,可是…,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如今这众目睽睽下,他竟然又会做出这等不堪荒唐?! 龙溯死死环过我肩头,此际他不顾我拼命挣扎,竟是一手扣在我下颚,强逼我与其对视,甚至还勾起唇角一笑狎昵道,“宝贝儿真没用,本王这一吻你就气喘啦…,哈哈哈”。 该死!这厮莫不是醉糊涂了?! 龙溯调笑戏侮,直气到我浑身发抖,而此际除却太傅在旁,甚至身后灵麈与一众追兵亦已悉数到场,我一时羞急,当下奋力推开他去,转身再往前行,奈何行不出几步,又为这厮一把拽过衣袖,死死扣在怀中,这该死的东西,他还想要如何作恶?! 今时太傅在旁,我与龙溯这等纠缠为他收于眼底,早叫我羞急无措,满面赤红,而太傅初一看我兄弟间如此不堪,当下震惊愕然,片刻后,我正是垂首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于他,倒未料太傅忽而一声暴喝,他疾步往前,愤愤将我自龙溯怀中扯开,言出直吼道,“白龙溯,这是你皇兄,是你的亲哥哥,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对你皇兄说话?你方才唤他什么?” 太傅厉声呵斥,龙溯当即敛眉,此际他见太傅护我在身后,一时竟不知是何表情,片刻,龙溯好似酒意仍未散去,却朝着太傅大笑道,“太傅,本王是不是真的醉了?你竟然问我在做什么?哈哈,难道不该是本王问你,你在做什么吗?你不是恨这小妖精恨到死么,当初不就是他风神都闯下弥天大祸,才害的你有情人难成眷属么?怎么了,太傅你今天是怎么了,你居然帮他!啊?!” 龙溯步步紧逼,似怒还笑,而太傅护着我退无可退,一咬牙只又斥道,“龙溯,以前是太傅误会了你皇兄,其实那都是太傅的错,一切都与你皇兄无关!” “什么?这才几天,就都与他无关了?太傅,你莫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当年是谁来溯涵宫寻我,又是谁亲临东海探我,是谁替我出谋划策,是谁怂恿我谋朝篡位的?啊?太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老师,就算是对父皇母后,我都没有像对你这般亲近,更何况这次我费尽心力联合灵兽长,好不容易才拔了这妖精的龙角,我在这五灵界遍寻你太傅大人,还指望你能够助我登临大宝,谁料想,多时来左寻右寻寻不见你踪影,又有谁料到,今天你会突然现身澧水,你不助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护着这小妖精?!怎么,莫非就连太傅你,也喝了他什么迷魂汤不成?!” 太傅不过才替我辩驳了几句,龙溯闻听即是一通怒吼,今时他面色阴沉,愈逼愈近,而我不知是因为怒火还是因为体虚,一时竟止不住浑身发抖,更不妙此际太傅只当我害怕,在这危急之际,却还分心安慰我道,“龙衍,别怕!” 我哪里是害怕!我只是… 与龙溯这等疯子多说无益,今时太傅紧扣我手,力道之大直掐入我掌心,他虽然面无异色,但我心知以太傅脾性,他必定还在想作最后一搏,以助我逃往泗水,因为泗水不比澧水,且不提姑母日前郡中省亲,单论泗水郡驻军守备,短时内也足可以与龙溯一拼。 片刻闪回,我侧首与太傅略一相视,一咬牙只欲再作一搏,而太傅阻于我与龙溯之间,如今这静流深水,情势早已至剑拔弩张,一发千钧… 瞬及,太傅强动真力再兴澧水,刹那忽起的道道灵壁,不过只能稍稍阻却龙溯追路,替我赢得片刻时机,而今时我见此情形,早不及有任何思绪,当下只知提气移步,直往泗水而去… 身后大浪滔天,我虽不能驻足观战,但也知晓太傅与龙溯此一战必败无疑,再说方才,太傅已负重伤…,我,唉,想不到今朝太傅为救我…,唉! 我摇首屏去种种杂念,今时穿行于水系连通处,光是费力避开大大小小万千漩涡,就已然满头大汗,其实,泗水就在前方,我甚至都已经能够看到清流分明,澧水泗水交汇并融… 可是我…,苍天弃我,弃我如斯! 浪涌之际,我正是艰难穿过暗礁,欲往前行,哪料到此时此刻,忽有一道闪电般缚龙索瞬及缠上我腰间,不好,是龙溯!今时龙溯已然化去太傅所阻,他非但凝起缚龙索缠缚我腰身,甚至手中白龙锏再作长鞭,又死扣于我双腕,而我无从反抗,却只能如此不济,生生又被他拽回面前… 龙溯一把拽过我,复往澧水深处,而太傅身负重伤,身形不稳,今时只得堪堪跪倒在暗桥边,急喘难平,他身上多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不住流散于水纹中,端的是触目惊心,天啊,想不到这么多年来,太傅对龙溯处处提点,赏识有加,想不到今天,就连对太傅,龙溯这畜生居然也下得了如此狠手?! 我为龙溯一路推搡,今时这该死的畜生一把将我掼倒于太傅面前,猖狂直笑道,“太傅,你以为他现在还有几分能耐?你以为你拼了性命,就能让他跑喽?哈哈哈,太傅,我告诉你,他早就不是什么青龙帝了,他头上没了一对角,就算是龙,也只是条废龙!他还能有什么本事,就算你拼死拼活助他还朝,他还能有什么本事为帝为尊?现而今我水族,只有我白龙溯,只有我定域亲王才是最强的,这皇位迟早是我的,太傅!” 龙溯咬牙切齿,得志猖狂,此际他一见我摔倒在暗桥边,纵连起身也万分艰难,当下即又是纵声大笑道,“太傅,你看到了么,你看他现在这个模样,他还用得着还朝为帝么?呵呵,太傅,你是没看到过这小妖精在床上有多么销魂蚀骨,哪怕只一个眼神,只一声轻呼,就能叫人魂都没了…,他还要做什么皇帝,他早就该一辈子被我养在床上,再说,他有今天,也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谁让他一直勾引我的,活该!” “放屁!你皇兄继位千年,千年盛世,他贵为百世骊龙,灵力之高,五灵界绝无仅有,更难得龙帝至尊,从不擅动武力,恃强凌弱,这多年来谁不知道青龙帝尽心政事,斡旋五灵界利益制衡,成就我水族千秋尊位,四海咸服,实至名归,你以为你皇兄是什么人,你皇兄是太傅我一手教出来的,我告诉你,就算今天他没了龙角,他也是真龙至尊,论谋略,论帝王权术,他强过你一万倍!” 龙溯方才一通淫亵侮辱之辞,我闻于耳中尚不及反驳,实未料今时太傅一听,当即火冒三丈,呵呵,其实这多少年来,太傅从来看我不入眼,想不到今时,我落难至人生最深渊,难得太傅他,他还能说出这许多安慰鼓励之词,只是,只是现在的我,的确是太不济了! 第193章 相煎(下) … 太傅一言怒斥,龙溯闻听竟是好一阵呆愣,片刻,这厮直直盯着太傅,他俯身一个酒嗝后,实不知是何表情,只连连冷笑道,“呵呵,太傅你说什么?你今天是不是真的吃错药了?你忘啦,当初是谁在我面前一力首肯,说什么我白龙溯同样身为真龙,我没什么比他差的,我们本来就是亲兄弟,是谁说的?!是太傅你!怎么一转眼,在你心目中,他就比我强一万倍了,他比我强一万倍,不也被我拔了龙角?他比我强一万倍,如今还不是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龙溯愈说愈得色,此际他近前低首,一手捞在我腰间,又是一阵狎笑道,“太傅,你不该不知道吧,这小妖精千年身在帝位,五灵为尊,还不是一样淫媚浪荡,你问问他自己,这偌大五灵界,多少王侯将相,羽族灵兽族幽魔族,羽帝灵兽长幽魔君主,有哪个没上过他的床?!他根本就是贱,根本就是欠男人操,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勾引,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 龙溯话音落,我早不知自己是该怒愤还是该羞耻,此际爬不起身来,只知声嘶力竭辩驳道,“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过,我没有勾引任何人,羽帝灵兽长幽魔君主,我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一直纠缠不休!” 我是不是疯了?这等羞耻荒唐之说,我竟然就这样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嘶吼辩驳,我是疯了,我早被龙溯逼疯了… 今时我四肢无力,脚下打滑,纵是数次艰难努力,甚至连双肘都几番磕碰于暗礁之上,仍是无法起身,而龙溯这畜生见我如此狼狈无能之态,他见我趴伏于地,气急到眼圈发红,当下更是嗤笑不已,此际他本是扣在我腰间的手一路游移,片刻竟寻至我胸前,这厮隔着衣料恶意拧弄我一侧乳首,淫邪直道,“别嘴硬了,来,叫几声让太傅听听,也让这桥边一众近卫侍从听听,正好让大家做个见证,见证见证本王到底有没有说错,见证见证你龙帝陛下到底是不是妖精祸水,勾魂至极!” 龙溯言出,手下动作益发粗暴,他指尖又掐又拧,力道之大直逼得我不由闷哼出声,而今时一闻我喉间低声,龙溯当即纵声大笑,我知道,他必定又要污言秽语,他又要责我放浪无耻,可是我没有…,真的没有! 我恨,我恨我自己! 暗桥边多少目光犹如芒刺直落于我身上,而我甚至都不敢去想此情此景为太傅所见,太傅会作何所思,莫非我是真的无耻?还是说,这全怪我真的无能?! 脑中一片空白,我甚至已然无所适从,一时间这暗桥边除却龙溯笑得猖狂,众人俱是静默无声,而今时太傅伤重,不及他凝起剑气逼向龙溯,那原本立于暗桥边的灵麈倒疾步近前,此际平远将军手中长剑出,愤愤将龙溯格开,他一把扶我起身,抬首直朝龙溯吼道,“定域亲王,你太过分了!” 龙溯未料灵麈会忽有此举,今时他一闪身避开平远将军所袭,面上不觉微有一愣,片刻,这畜生笑得益发古怪难言,他面上不见怒意,却朝太傅讽声道,“太傅,你可看见了?哈哈,本王不过稍稍碰他一下,这就有人心疼了,瞧,这灵兽族的白鹿大将军这就心疼了,哈哈哈”。 龙溯讽声,我闻听羞急尴尬混杂,一时忙挣开灵麈掺扶,独自立在暗桥边,奈何今时,这莫名其妙的灵麈竟然不依不饶,他不顾龙溯意有所指,当下更急切朝我道,“龙帝陛下,你受伤了,你衣袖上全是血迹…” 我受不受伤,又关他何事?! 如今情势一团糟糕,片刻,龙溯收起笑意,满面寒霜,他挥袖白龙锏立出,直将灵麈逼去一旁,片刻后又催灵以缚龙索将我四肢捆缚于暗桥边,回首直朝太傅怒声道,“太傅,你可都看见了?你知不知道本王之所以犯上篡位,都是他逼的,是他对不起我,是他害死了我的王妃,他还变本加厉,他勾引我!他撩拨的我都快发疯了,你知不知道?!” 龙溯莫名一通嘶吼,直吼得在场众人无不惊诧,而太傅以剑芒强撑起身,他稍有惊愕后,立时朝龙溯喝道,“白龙溯,你这叫什么疯话?!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你的亲哥哥!他哪一点对不住你,当初你为了一个女人,已然犯上作乱,可是你皇兄回朝后,才不过囚你东海千年,这换作哪个君王,能有如此大度?你口口声声你皇兄对不住你,与你的王妃不清不楚,可是你的王妃死在东海,这与你皇兄又有何干?!龙溯,今天太傅不妨对你说句心里话,你兄弟二人原本都是我的学生,其实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偏爱于你,换言之,我对你皇兄一直存有偏见,总认为他若非血统高贵,根本就是一无是处,可是今天,你冷静仔细地好好想一想,这千年为君,且不提他青龙帝政绩斐然,治下恩威并施,御外进退有度,单论他为人处事,体恤下情,宅心仁厚,尤其是对你和三河公主,那更是宠爱有加,怎么时至今日,你怎么会说出如此狼心狗肺的话,又怎么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他是你的哥哥啊!” “伪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伪善!不是太傅你说的么,你说皇位是靠自己争来的,既然他青龙衍弑父夺位名正言顺,那为何我白龙溯挑战皇权,就是篡位,就是犯上,就该倍受指责?太傅,从前是你一直教我拔了他的龙角,现在我做到了,我才是水族的最强者,太傅,你该为我高兴啊!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太傅重伤,言出斥责已有些力不从心,而今时龙溯听得太傅一番肺腑之言,竟然还是无动于衷,他仍然口口声声我对不起他,他一切都没错,呵呵,皇位是靠自己争来的,呵呵,他以为这皇位只有无上尊荣,却不知这其中辛酸苦痛,更何况,就凭他现在,他根本就无能挑起这一肩江山,龙溯,白龙溯,你简直就是千古罪人! 龙溯言辞凿凿,太傅摇首苦笑,今时太傅一剑撑在暗礁内,好生怆然道,“不错,当年我是教过你篡权夺位,可是我教过你勾结外族么?!你现在动脑子想想,想想当年你父皇驾崩,三日内你皇兄就能稳住大局,继位称帝,你有这个能耐么?!你若是有能耐,你还会弄出这一堆灵兽族杂碎在澧水!” “够了!雾蛟螭烺,够了!若是你能为我所用,那本王自会尊称你一声太傅,可是今天,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死心塌地帮着他青龙衍,好,太傅,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太傅,你既然执意与我为敌,那好,我成全你!” 太傅斥到龙溯痛处,这畜生竟然恼羞成怒,今时他手中白芒森森,他居然要杀太傅?畜生,难道不知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再说太傅有哪处对不起他,他竟然说下杀招就是杀招?! 龙溯催灵,眼看白龙锏即要刺入太傅胸口,而我在旁一见心惊,当下顾不得自身糟糕处境,脱口即喝道,“住手!” 龙溯闻我声,一时倒也停手,他当即转身过来,挑眉看我,这厮目光森然,似笑非笑,却朝我道,“住手?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住手?” “太傅是我们的老师,你怎么能够动手杀他?” 我一言斥责,龙溯非但丝毫不以为意,此际他近前以剑气挑开我衣襟,冷冷笑道,“老师?你连父亲都能杀,我杀个老师又算什么?” “你…!,白龙溯,我跟你说过,当年我是为了你和龙涟,我是错手才伤及父皇的!再说今时,太傅他他历经千辛万苦,直至近年,好不容易方能与姑母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能这么残忍!” “我残忍,哈哈,我就残忍,你又能怎样?我残忍也比你伪善强一万倍,今天,他雾蛟螭烺铁了心助你逃亡,我若不杀他以绝后患,你让我自寻死路去么?再说了,这老匹夫当年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就为他求情了?你忘了当年,可是他绑你到九幽境,哦,莫非你还感谢他了,感谢他成全了你和幽魔君主一段淫艳往事么?” 放屁,简直是一派胡言! 这该死的畜生句句歪曲,甚至叫我无言以对,而他手中剑气来回游移,直将我襟口衣衫划破七零八落,却又忽而对我道,“好啊,你不想太傅死可以,不过你得求我,我要你青龙帝乖乖听话,任我恣意爱怜,我要皇兄你主动承欢,哭着喊着求我!” 禽兽,彻头彻尾的禽兽! 我为龙溯一语,羞愤哀怒不自知,再者今时手脚被缚,更添窘迫难堪,说实话,时至今日,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般境况,我从来没有这么无能过,可是我现在就这么无能… 龙溯言出得色,今时他见我没有反应,已然近前一口咬在我胸膛,而我欲要反抗,奈何四肢动弹不得,现下稍有挣扎竟显得愈加淫靡不堪,我脑中一片混乱,一片混乱… 片刻,混沌如斯的我只听得太傅一声暴喝,他没有怒责龙溯,他只朝我吼道,“龙衍,你不许求他!你是青龙帝,永远都是!今天太傅一死,死不足惜,太傅不需要你降贵纡尊,迁就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太傅只要你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还要记得我方才对你说的话,记住了,千万不要灰心,你一定能逃出去,你一定能恢复真龙之身!太傅没有其他什么要求,只求你振作精神,只求你不要让太傅今天白白牺牲,你听到了没有?!” 太傅性格固执刚烈,他说出这等话来,必是要自裁,其实说句老实话,这多少年来太傅对我,非但谈不上亲厚,甚至如龙溯所述,他屡屡刁难,甚至还曾有过欺君罔上,可是今天,太傅是为了救我才拼上性命,说到底,是我牵累他白白牺牲,我…,当年我风神都闯下大祸,害他和泗水姑母有情人分隔,而今天他好不容易才与姑母携手天涯,又是我,我甚至害他连性命都不保…,莫说太傅不是好老师,实在是怪我,全怪我! 眼看太傅手中剑气成形,我竟仿似有多少话憋在胸口,其实我想感激他,我想答应他,可是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我只能直直看着他,我,我是不是又要流泪了? “龙衍,不许哭,你忘了你小时候,你父皇最不喜欢你哭么?当初你是未来的帝王,现在你就是水族帝王,不许哭,太傅为你牺牲,死得其所,再说我生在澧水,今天能够死在澧水,总算没有客死他乡,你哭什么?记住我说的话,记得以后多照顾你姑母…” 我会的,我会记得的,我会记得太傅所有的话,我不会哭,打死我也不哭! 我不住点头,眼看太傅以雾蛟剑刺入自己胸膛,最终他化为四散水灵,融入这三千澧水,澧水三千,其实太傅是皇族旁支,原就是这一代澧水郡王,他说他死得其所,可是我知道,他与姑母,本还有千年万年相守之期… 太傅离去后,我真的没有落泪,我被龙溯拖回至原先那处狭小的囚室,不管他在我耳边吼什么,不管他是打还是骂,我就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说,我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忘了该怎么说话,我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夜,龙溯发够脾气后,平远将军即向他进言,却说这白鹿心思缜密,实在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今时白鹿寻龙溯,他告诉定域亲王说我有时侯会突然不见踪迹,万望亲王殿下仔细查点,糟糕,原来我身有隐石,大约也瞒不住他们的眼睛了… 不过尚好,龙溯没什么心性来仔细查点,其实他根本不相信以我如今灵力,还能催动什么水隐之术,不过这该死的畜生,他竟然在我右踝下了三重水灵锁,他用三重缚龙索缠在我身上,他让我纵能隐去身形,也跑不出这囚室方寸之地! 呵呵,如今的我,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囚徒,衣袍再整,掩不住足下枷锁,隐石再有隐遁之效,也不过废物一块… 自此后,我每日每日不说话,整夜整夜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际总也忆起当年种种往事,年少淮川,及长泱都,若实在烦闷时,也只能于手中化形碧玉笛,笛声起时流水之音潺潺,但是却仿似,仍然无声无息… 第194章 深锁 … 囚牢内不辨晨昏,时日愈久,便益发叫人昏沉,而数日来每每囚门外侍卫换岗,我即在榻旁刻下一道水纹线,以记时光,是日,水灵壁外近卫侍从换岗,我方欲俯身在榻旁刻下第八道水纹线,倒未料此际,那灵兽族平远将军在门外踯躅许久,最终他一挥袖踏进囚室,立于榻旁三步远,几番张口却朝我道,“龙帝陛下…,族长大人过几日就会来澧水…” 哦,麒麟要来,这与我何干? 他说什么,我无动于衷,今时我只是收起刻线的螺纹簪,复倚于榻旁,闭目不语,良久,我本以为灵麈自讨没趣,自然会悻悻退去,哪料到这厮一待好半天,仍是久久守在榻旁不见离去,甚至他还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龙帝陛下,你怎么了,末将已经好多天没听过说一句话了,你别这样…,末将…,末将看了心里好生难受…” 我能说什么?现在的我只能老老实实做一个安分的囚徒,因为短时内我实在是没有能力,也经不起再一次强动真力,当然,我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那又叫我说什么,我什么话也说不出… 今时我面无表情,也许眉目间尚带些淡淡自嘲笑意,其实我并非故意不答他,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时间又是无声静默,而灵麈见我反应缺缺,当下表情复杂,片刻,他竟然忽而一步近榻,一手便撩开我覆于双腿的锦被…,这厮想要做甚? 锦被下我右踝处缚龙索寒光闪闪,三道水灵锁紧紧缠缚,其实初时,我不是没有费心挣扎过,可是屡次挣扎无果,非但一丝成效皆无,甚至还在右踝处留下道道血痕,呵呵,若非亲见,谁又能想到千年为尊,呼风唤雨的青龙帝,如今竟然重重枷锁在身,无能无力至斯… 灵麈见我踝上血痕,当即眉峰深敛,倒吸凉气,此际他抬首与我相视,眉间表情不知是可怜我还是其他不知所谓,这厮一时好生无措,片刻后竟是一手抚上我足踝,口中直道,“龙帝陛下,定域亲王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他竟然…,龙帝陛下,过几日族长大人亲临,末将一定会据实禀告,半字不漏,龙帝陛下,其实我们族长大人对你,他是真的喜欢你,虽然碧泱宫内锦澜殿末将未曾有幸得见,可是莽原高山上,凌云宫中云澜殿,大水浩淼,金碧辉煌,龙帝陛下,你…,你就随族长大人回莽原吧,至少不用受这等苦楚,族长他再怎么说,也会好好待你的…” 灵麈言出,手下生发之灵起,此时此地,他自然不会替我打开水灵枷锁,当然,他也无法替我打开水灵枷锁,今时他一手按于我踝上,催灵替我化去伤处滞血淤痕,尔后,平远将军又凝起一道生发之灵护在水灵枷锁之内,…,如此看来,这白鹿麈倒是费心的很,他是怕我再作挣扎,伤及自身,还是说,将军阁下其实是又下得一道禁制,更叫我插翅难飞? 唉,随他去吧… 灵麈催灵毕,仍未见离去,今时他掌心轻抚于我足踝,甚至还一路游移,摩挲于我足背,这…,这实在好生古怪,而此际我落难深渊,屡屡为龙溯秽言侮辱,他总道这平远将军对我…,这…,灵麈这厮莫非也吃错药了? 我一念心惊,反应过来立时欲要抽回右足,哪料到今时不及我动,灵麈竟已然先一步察觉我意,他当下一把扣在我踝上,甚至还站起身来直直与我相视,此际白鹿面上不知是何表情,却朝我道,“龙帝陛下,那天末将向定域亲王进言,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不说话,你是在生气,对不对?” 不错,我是在生气,但是,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我气自己无能,气自己无耻,这与他有何关联?再说,他本就是麒麟留下看守我行踪的将军,我生他的气做甚? 我右足为灵麈所制,今时半卧于榻上,直搅得一室的气氛如何看如何暧昧,而这白鹿麈,他多日来一直守礼知节,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居然莫名有些心慌?! 我当下抬首,横眉怒目于他,哪料到灵麈见我怒色,竟是一笑自嘲道,“龙帝陛下,是不是想让末将放开你,你开口喝斥我啊,你叫我放开,我马上就放开,你开口说句话,好不好,你就开口说一句,好不好?” …? 放肆!他这是在威胁我? 灵麈一言出,我当下更为气恼,今时今地我是真的想开口呵斥他,可是几日未有言语,我竟仿似满腹的话俱卡在喉口,我说不出来! 羞恼之际,我半坐起身,只知不住推拒于他,此际我一把扯过他衣袖,抬首间咬牙怒目,该死的东西,还不放开! 我几番拒绝,怒极之际甚至都有些气喘,而灵麈见我这般狼狈之态,终是放开我去,可是这厮,今时这厮胆大妄为,他居然一俯身将我环在怀中,喃喃直道,“我…,龙帝陛下,我…” 我什么我,还不退下! 灵麈将我搂在怀中,他温热的掌心贴在我背上,这厮动作似有惧意,没轻没重的揉捏摩挲直叫我羞恼之至,一张脸憋得通红,片刻,尚不及我挣脱他去,这厮口中不知胡乱说了些什么,倒是自己一转身,落荒而逃。 莫名其妙,实在是莫名其妙! 当日,灵麈退去后,我心神不稳,我答应过太傅的,我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寻至龙池,再为真龙,可是日下状况,非但龙溯增派了诸多守卫团团围住这澧水囚室,更有糟糕,方才灵麈提及,灵兽长过几日就会亲临澧水,若是几日后,麒麟那厮真的来了,那我还想逃脱,岂不更是难上加难? 混沌数日,腹内忧火直逼得我无所适从,今时既然右踝处伤口愈合,又有生发之灵护衬,总算是解了我足下数日来冰凉入骨的水灵侵蚀,而此际我深感足下轻快许多,一时忙自榻上起身,不管这囚室方寸之地,不管如今事态如何,我总该随意走动走动… 不过今日,只好像又是一个不平之日,此际当我坐在榻旁,弯腰穿起一双龙靴,甚至尚不及略略辟开踝上水灵锁时,耳畔竟忽起环佩叮当之声,一时间这囚室外脚步匆匆,竟然是龙溯带着龙涟,倏忽而至… 第195章 兄妹 … 囚牢外灵壁深锁,而我方理好龙靴系扣,一抬首间只见得龙涟立在禁制旁,此际她为龙溯所阻不得近前,只能在牢门外直直望我,今时三河公主一双美目盈满泪光,一回身即扯过龙溯衣袖,哀泣道,“二哥,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皇兄…” 皇兄如今身陷囚牢,还有什么好看的? 龙涟连声求告,龙溯则一语不发,而此刻我整好龙靴后,一忆起当初朔日一夜,龙涟这丫头荒唐大胆,简直…,简直就叫人不齿再提!再者,那青琅戒是什么物件,青琅戒贵为我水族帝王信物,当初我赠与她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保管,善加使用,想不到,想不到她居然拿来骗我,她…,她对自己的亲哥哥下药,甚至还存得那般不齿念头! 今时她还来看我做甚?今时龙溯带她来,又想要做甚? 我一念气闷,正是自榻上而起,奈何此际踝上深锁,我行不得几步即是受阻,正是恼怒间,不由一挥袖直朝龙涟,给我回去! 许久,龙涟只拽着龙溯不住哭泣,直待龙溯放开禁制,这丫头当即一步冲进囚室,今时她泪水涟涟止不住,抬首间不住唤我道,“皇兄,皇兄…” 皇兄,皇兄?百年朔夜,她一个姑娘家,居然能做出那般荒唐之事,如今且不提她还有没有脸来面对我,单论我…,我见到她,我都觉得难堪! 龙涟冲进囚室,她止步于榻前半尺远,此际这丫头见我面无表情,一时间更是泪流满面,泣声不断,她一双手不住拭泪,半晌见我仍是如冰雕一般,不言不动,三河公主抬首之际又欲近前,哭泣直道,“皇兄,我错了,都是我不该,都是我该死,皇兄…” 错了?她未免错得太过离谱! 良久,龙涟于我身侧声声哭泣,然而她始终不见我反应,却又近前一把扯过我衣袖,连声问道,“皇兄,你骂我啊,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你骂我啊,你打我,你打我也行,皇兄,你别不理我,皇兄,我…,我…,这些天我一直都被囚在公主府,我不知道你…,我不知道…” 龙涟语无伦次,而我听在耳中,除却烦乱还是烦乱,片刻后,我一把扯开为她攥于手中的衣袖,回身坐于榻上,闭目不语,而龙涟紧随而上,今时她一见我衣摆下缚龙索寒光闪闪,又闻听我走动时锁链磕碰之声,当即跪倒在我身前,她将半边面颊贴于我膝上,泪水千行止不住,甚至不多久已然浸湿我衣袍,此际这丫头泣声语声听不清,依稀只辨得,“皇兄,你不要不理我,皇兄,你开口说一句话,我求你…” “龙涟,他已经好多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今时龙涟泪水不住,而龙溯一旁不冷不热,今时定域亲王言出一步向前,他方欲扯得小公主起身,倒不想龙涟愤而甩袖,当下一手斥开龙溯,怒声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皇兄足上这是什么,你居然锁住他?有你这个禽兽在这里,皇兄怎么可能会开口说话?!都是你,都是你!” 龙涟一语出,龙溯面色愈沉,此际他兄妹争执,初还是言语相向,不想尚未有片刻,龙涟怒起一把死死掐在龙溯双手,她一张口咬在龙溯腕上,立见血痕,而龙溯显然未料及妹妹会忽有此举,今时他眼见自己腕上血肉模糊,不由大吼道,“贱丫头,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下药的是你,骗他来公主府的也是你!当晚若不是你二哥我一力阻拦灵兽长,你早就死了!” 亲王公主,竟然如同市井泼皮,吵闹推搡,这真是一塌糊涂,一塌糊涂! 而龙溯一言出,龙涟哪会示弱,今时她为龙溯甩在一旁,昂首即答道,“你怎么不让我死了啊?有本事你就让我死了,我们兄妹俩灵本一系,我死了,你就算不死也得半死!” 龙溯龙涟单灵双生,若龙涟真的不存人世,只怕龙溯伤及灵本,真要如龙涟所述,不死也得半死,而今时龙溯为妹妹说中痛处,当下更为暴怒,他近前一把扯起龙涟,更是大怒道,“龙涟,本王带你来是想让皇兄开口说话,不是要你来撒泼哭闹的!” 囚室内他兄妹二人一阵大吵,从口舌之争直至动手相执,早就没了一丝皇家仪尊,更不提半分手足亲情,而此刻我静坐于榻旁,只好似眼前一切俱与我无关,呵呵,这就是我一双弟妹,这许多年来我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的一双弟妹,呵呵,我指望他们长成真龙,结果,他们就长成这样?! 他二人争吵不休,少时,龙溯见我毫无反应,已是将龙涟连拖带拽,欲往囚室之外,而龙涟死活不愿,此际三河公主拼劲全力一步往我身前,她双手紧拽我衣袖,泪如雨下,哽咽却道,“皇兄,你别担心,羽帝马上就会寻至此处,方才龙溯带我来澧水时,我在沿途都留了记号,羽帝他就快来了…,还有,小鱼兰在公主府,估计今时今刻已经被羽帝亲卫带走了,皇兄,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她在说什么?!还要我不担心?! 凤百鸣马上就会寻来澧水,什么?!澧水一系,天然水毒,几乎就是专门克制羽灵火属,她到底在说什么?!羽帝他根本就不能来,他来会白白送死的! 龙涟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蠢丫头! 今时我闻龙涟此言,腹内忧急,心如火烤,这…,百鸣兄,这…,这…!我当下自榻上而起,奈何再急再气口中言语不出,一时间竟不由一掌扇在她面上… 掌起声落,龙涟抬首愣愣看我,而我忧急之至手下已有些发抖,此际我不住摇头,片刻后终是一字一字道,“愚蠢!” 龙涟道出丹凤前来之讯,我自是腹内忧躁,而龙溯当即就面色大变,瞬及,定域亲王厉声唤来近卫,冷冷道,“来人,快传本王令,命众将士各就各位,深水戒严,还有,泃螟,你带一队近卫将公主殿下捆起来,拖到后面水牢去,给我好好看着,不准让她跑了,更不准让她自残,若是敢出了半点差池,本王要你们脑袋!” 短短片刻,龙涟已为一众近卫拖往水牢,而今时龙溯本欲疾步往外,却不知为何,他又忽而转身,只朝我恨恨道,“好,丹凤来得正好,你等着,等着看他是怎么死的!” 囚室外戒严之势瞬及而起,众侍卫脚步匆匆,手中兵刃白芒,一阵晃眼,而我为缚龙索缠缚,今时起身行走,俱不过榻旁十步之遥,该死,该死! 也许凤百鸣不会来? 可是龙涟所言无虚,那以丹凤脾性,他又怎么可能不来? 一刻未过,我已感觉到四围灵场大动,应该是龙溯正在澧水入口处迎战羽帝,而方才那莫名奇妙落荒而逃的灵麈,不知何时已然倏忽而至,今时他亦是一副戒严之态,寸步不离守在囚室门旁,此际这平远将军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我看,他一见我坐立不安,心焦气躁之态,竟是近前朝我酸溜溜道,“龙帝陛下,你也不必枉作担心了,那丹凤帝已经来了。” 第196章 水毒(上) … 我坐困囚室,只觉四围灵场异动愈加剧烈,显然,今时丹凤与龙溯之争步步逼近,早不在那澧水入口,而澧水隐秘,水毒无迹,且不提龙溯这厮阴狠,必定要一步步将丹凤引进水毒深处,就说丹凤因心急救我脱困,也必定会身临囚室,再者,这澧水缓毒,还不比那北境寒毒,丹凤他纵是身处险境,只怕还不能及早发觉,天哪,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我起身踱步,来回不停,而囚室外形势益发紧急,那白鹿本是守在我身旁,寸步未离,今时他见得深水中浪翻不住,亦不由得眼观室外,面露不安… 片刻,兵刃之声益发逼近,随着囚室外狭窄过道内浪涌激荡,已然有羽族精兵杀入这深水之中,而此番随凤百鸣前来澧水的亲卫应俱是玄天族系,水鸟一属,虽然他等性灵属火,尚好都不甚惧水。 窄道内搏杀四起,随着不远处凤鸣声渐行渐近,那羽族兵将也益发勇猛,锐不可当,今时不过片刻,灵麈已然沉不住气,他立时自囚室出,一众灵兽族精兵沿水道而上,又是一阵鏖战不休… 不行,这样不行,纵是玄天族系再不惧水,终还是火灵属性,而丹凤自己,方才自他抵达澧水,三刻时间转瞬即逝,若是他再不速速离去,难免由水毒侵入肺腑灵脉,灵损非常,可是我,今时我出不得囚牢,甚至连牢门都难以触及,即便是扯起嗓门大喊,只怕也无人能够闻听… 若说今时丹凤是身处水毒之境不自知,而我,我却如同火烤火燎,满腹忧躁无得解,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情急之际,囚室外道道禁制不住起,原来是有人已经发现这牢笼,正在与灵麈拼杀相搏,这是谁?按说今时丹凤来探澧水,他本人必是扼住龙溯,好让他羽族玄天精兵直往深水,寻我踪迹,可是短时内即能冲破我水族与灵兽族重重精兵,寻至这隐秘囚室,这…,来人莫非竟是玄天族长? 来人灰发灰袍,灵力斐然,此际即便是身处深水之中,他催灵唤火仍不见一丝迟滞,而白鹿显然不是来人对手,少时,这灰衣来客一剑辟开平远将军,刺破灵壁禁制,直往囚室而来… 此际我为踝上缚龙索所制,尚不及来人冲进囚室,即高声喝道,“快些叫羽帝陛下离开澧水,此处是天然水毒之境,你们停留三刻都会中毒的!” 我言出,来人略有一愣,奈何他不及思忖,只疾步往内,此际他一剑凝起冷火,往我踝上缚龙索直斩而下,只可惜,这水灵锁依附深水,又有三重之多,若是我灵力不失,抑或是羽帝本尊,催动真火之力,也许方能破除,可是今时…,今时时间不容许,他们必须走,我只求他羽族能够南岭牵制住灵兽族,足矣足矣! 灰衣来客挥剑几番催灵,奈何我足上水灵锁丝毫不见松动,而此际我正是催促他快快离去,不想那方才一旁败退的灵麈又复往前来,平远将军咬牙一剑直刺灰衣来客…,如今情势紧急,早已刻不容缓… “玄天族长,这澧水万万不能久留,一旦水毒入侵,只要你是羽灵火属,即便如阁下一般深谙辟水之道,也逃脱不了的,快,你自己快走,快叫羽帝一同离开!” 情急下,我高声直吼,而那玄天族长为我一唤,却是横眉冷目回道,“丹凤自九天而来,费尽心力方才寻到你龙帝本尊,若是今时不救你出去,岂非功亏一篑?!你放心,我玄天苍鹔既然不畏深水,那自然也不会畏惧水毒!” 果然是玄天族长… 玄天一系乃是羽族高门贵族,奈何因前任玄天护法赤雁之死,他们与羽族皇族芥蒂隔阂,愈积愈深,而这苍鹔,即是赤雁的胞弟,也是现任玄天族长,当年他因兄长之死,执意拒绝玄天护法一位,因而凤百鸣称帝后,玄天护法则由水鸿继任,换言之,其实今时,水鸿的这位嫡亲叔父,离朝千年有余,想不到此番,凤百鸣为救我,竟然连他都请来了… 丹凤于我,恩深义重,只是事到如今,我不是不明白他救我心切,可是这澧水,他们还是不能多作停留! 囚室内,玄天族长与灵麈还在争斗,瞬及,远处阵阵凤鸣龙啸,室外窄道内突如其来的漩涡大浪,我只见龙溯化龙穿行于囚道之中,不住翻腾,而凤百鸣亦化为本相火凤,此际丹凤一双利爪死死扼在白龙颈处,他赤红的爪尖狠狠刺入龙鳞之下,血流喷涌… 龙溯当即厉声哀嚎,龙身翻腾,千层浪堪堪即要冲破四围石壁,又往深水,而今时今地这囚室门外,丹凤回首,他一双赤金眸子直直与我相视,只是如今的我…,我枷锁在身,困顿牢笼,我…,我真是无颜面对于他… 囚道狭窄,龙溯兴千层浪挣脱羽帝钳制,复为人形,而凤百鸣亦收起羽翼低空而下,此际羽帝陛下赤衣炫目,他挥剑斥开囚室外水灵禁制,步步往我而来,而我,我与他四目相对,竟不由得眼眶发酸,“百鸣兄…” “百鸣兄,我…” 不知是感激,还是愧悔,今时的我面对于他,甚至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凤百鸣见我如此张口结舌,落魄无能之态,却是一步疾前,他一把将我揽在怀中,炽热的胸膛更是叫我心头繁杂,百感交集,今时,我脑中一片模糊,只听得羽帝在我耳边低声道,“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什么都别说,孤王都知道…” 第197章 水毒(中) … 此情此境与羽帝重逢,我为他炽热的怀抱所拥,真真是止不住心头繁复,五味陈杂,甚至今时,顾不及一室人等在旁,我竟至于失态到垂首无言,差点就真的落下泪来… 若在平素,羽帝对我有这般亲昵举动,我早该察觉大为不妥,可是今时今地,我甚至连水毒都不曾来得及提醒他半句,就听得身旁有人厉声喝斥,此际龙溯一身衣袍血痕浸渍,他满面阴沉,不辨怒恨,一张口即大骂道,“贱货,前时你口口声声的清白清高哪里去了?怎么,如今他凤百鸣方才一脚刚踏进囚室,你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了?又是欲语还休,又是楚楚可怜,你!你这个天生贱货!” 龙溯一语出,尚不及我有反应,实未料今时,方才那先行入得囚室的玄天族长亦是一声冷哼,他一双灰色眸子冷眼看我,却朝羽帝怒道,“丹凤,这可是你亲姐姐的丈夫!你忘了,当初若不是你阿姊亲来彤乡,跪在我面前死皮赖脸哀求,若非她要死要活,我又怎么可能会答应随你一同前来水族,来营救这…,这软弱无能的青龙帝,可是你现在,你想做什么?你…,你抱着他做什么?还不快快斩断他踝上水灵锁!” “做梦!” 玄天族长一语斥责,此际尚不及我难堪避过羽帝怀抱,龙溯即一声暴喝,他仿似拼了命一般唤起水灵壁,直将我与丹凤重重阻隔,今时这厮狠狠抹去方才争斗所致额上血痕,森森笑道,“凤百鸣,你想救我皇兄,没这么容易!好,有本事你就耗吧,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看再过半刻,你还能横到哪儿去?!” “百鸣兄,这澧水有毒,只要你羽族族裔停留三刻,水毒即会入侵灵脉,后果将会不堪设想!现在是不是三刻就要到了?你快走,快走啊!” 灵壁阻隔,我回神过来当即疾声向凤百鸣示警,奈何不待我言语完全,龙溯已然疾步抢上,此际他见水灵壁为丹凤手中炎火剑层层刺破,瞬及白龙锏横起,又是一阵缠斗不休… 今时囚室外禁制悉数破坏,门外诸多精兵将士拼杀相搏,一片混乱,而我言出,凤百鸣却不答片语,他手下赤芒炫目,炎火上扬,直欲逼开龙溯,可是如今,龙溯这厮根本意不在争胜,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百鸣兄,你快走啊!” “走?他舍得走么?” 我声声催促,龙溯则冷笑不止,此际他一味挟我在身侧,甚至一挥袖灵息大动,却将我狠狠甩在床榻,还狎昵笑道,“皇兄,若是羽帝现在走了,你可又要在这床上,夜夜哭泣了…,啧啧,你说凤百鸣他,会舍得么?” “放肆!” “找死!” 龙溯言出不堪,此际丹凤怒极一剑直往其面门袭去,电光火石间定域亲王避无可避,竟被羽帝一剑削去额冠,而今时情势危急,千钧一发,甚至不及我再出言,那一旁与灵麈及一众精兵战在一处的玄天族长亦开口朝羽帝道,“丹凤,龙帝所言无虚,快,你先走!” “不行,事到如今,孤王一定要救他出去!” 凤百鸣削去龙溯额冠后,瞬及背生双翼,今时他踏过重重浪,一剑斩在我踝上缚龙索,一时间炎火力与水灵锁相交,激越之声迭起,那禁制已有松动… 见此我自是欣喜,奈何此际不及丹凤挥剑再催真火,龙溯竟又是拼命向前相搏,此际定域亲王厉声嘶吼,“凤百鸣,本王告诉你,没用的,炎火力断不了缚龙索,你忘了他是谁么?他是水灵真龙,生性斥火,这禁制你无论如何也破不了的!” “百鸣兄,快走!只要你能在南岭牵制住麒麟,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你快些走!龙溯他奈何不了我,你快走啊!无论如何,我不要你为救我有任何闪失,快走!” “丹凤,快走!” 情急下一片混乱,此际已非是我一人出言叫丹凤速速离去,甚至就连那一旁玄天族长亦是连声催促,可是如今,丹凤竟然执意不愿,今时他正是再催真火,又欲一剑而下,奈何,奈何那缚龙索看则只系在我踝上,实则捆缚我周身灵脉,因此这禁制受炎火力虽有松动,却果真不得断…,“百鸣兄,我求你快走…” “不,龙衍,孤王一定要带你走!” “是啊,他怎么可能放着心头宝贝不带走,要不然,以他羽帝之尊,万里迢迢赶来泱都做甚?皇兄,你哭也没用,你越哭他越心疼,哈哈哈哈哈”。 龙溯笑得猖狂,而我却是真真要急到眼角沁泪,此际羽帝陷入两难境地,只听得一旁玄天族长厉声暴喝道,“丹凤,你还不走?!他水族家务事,要你多管什么闲事?!原本我还以为鸿儿的丈夫,他水族龙帝至尊,该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想不到…,想不到,难怪百年前朝内即有人道他青龙帝绝色勾魂,惑人心神,如歌王咏王,还有你丹凤帝,都迷了魂了,对不对?你现在这般豁出性命来救他,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担心有人会威胁他性命么,我看不可能吧,快,快离开这里!” 玄天族长一语,我听在耳中,实在是愧赧难堪至极,是啊,我水族家务事,又何劳百鸣兄费心劳力,本来这都怪我,都怪我青龙衍一意孤行,如今不仅自己落到这般不堪境地,无耻无能,我…,我只怕还要牵累水鸿在自己的叔父面前抬不起头来… 三刻再有片时即至,此际玄天族长已然甩开白鹿,上前一把扯过丹凤,即要离去,而今时境地,我只知抬首看向丹凤,“百鸣兄,带走小鱼兰,南岭牵制住麒麟,我会脱困的,你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多言不能,我本以为丹凤会听劝速速离去,未料今时,尚不及他有丝毫犹疑,那一直在旁未见言语的白鹿麈竟然一步向前,张口多话道,“羽帝陛下有什么好担心的,过不了几天,我们族长大人即会亲临澧水,到时候,任谁也动不了龙帝陛下!” “放屁!” 这白鹿麈真该千刀万剐! 灵麈言出,羽帝回首手中炎火剑斜飞向前,瞬及刺穿他左肩,直直将这平远将军钉在石壁之上,而今时三刻已至,澧水缓毒悄然侵入,那囚室外羽族精兵已有灵耗剧增,而玄天族长感受到水毒之兆,当即面色大变,今时他一挥袖不知朝谁吼道,“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 第198章 水毒(下) … 水毒入侵,囚牢内羽族族裔灵息不稳,灵耗激增,而今时万分情急,玄天族长一把拉过羽帝,直欲往外,却说这玄天苍鹔冷火一脉,他的确是不畏深水,可是这澧水之毒,性缓阴狠,他纵是现时能勉强避毒,但随着时间延长,终是难逃受侵… 今时凤百鸣与龙溯对峙,羽帝面上表情虽无异,但我知道,水毒入侵他灵脉,虽然不会即刻发作,但三五天不住蚕食,他的灵力会慢慢流逝,直至不可挽回,糟糕,这缓毒之解,太傅没有告诉过我,糟糕,简直是万分糟糕! 水毒见效,龙溯自是万分得意,今时他即便无能到已被羽帝削去额冠,却还有脸洋洋自得道,“凤百鸣,有本事你再横啊?!这澧水深秘,你以为你能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 龙溯言出,立时兴起深水巨浪,此际他一挥袖高声朝四围亲王近卫发令道,“众将不必恋战,快与本王封住这澧水东西通道,今天本王要大开杀戒,就叫他羽族这一众人等,全部困死在此处!” 定域亲王阴沉得色,今时囚室内外再战,形势已渐渐反转,而我深知如今状况,他羽族兵将若再停留一刻,即多一分危险,我当下顾不得踝上水灵锁,疾步而行,今时我近前紧握羽帝之手,急切道,“百鸣兄,水毒耗灵一刻不停,如今你已不宜再动真力,快,现在龙涟正好在此,她被龙溯囚在后面水牢,你快去斥开守卫,不走东西通道,让她化龙带你自南向前往泱都,快走!还有,这水毒阴狠,只耗不增,在毒未解之前,你但凡动一分真力,真力即会减少一分,不可逆转,你可明白?快走!” 我言出,龙溯听我提起龙涟,当下面色一变,今时不及羽帝答话,龙溯挥袖水灵壁层层起,又是嘶吼道,“来人,今天不管如何,其他任谁一律不论,本王只要困住羽帝,困住他凤百鸣!” 龙溯大吼,白龙锏抢上,直逼丹凤,而丹凤听我言述水毒之害,他闪身避过之际,已不敢再妄动真力,今时他二人再争,情势愈加不妙,正是焦灼如乱麻之际,倒不想我方才刚刚提及龙涟,此际龙涟倒真的乘乱而出… 三河公主闪身在刀光剑影之中,她跌跌撞撞闯入囚室,眼见得一片混乱,只知声声唤道,“皇兄,羽帝陛下…” 今时我见龙涟一脸惊恐无措,忙是出言提点她道,“涟儿,别慌,你仔细听皇兄说,澧水正南有一道出口,你化龙提息,先引羽帝陛下回泱都,等出了澧水,你且直往北境,去寻舅父来救皇兄,明白了么?” 杀戮纷争中,小公主一张俏面吓得惨白,如今龙涟只知背贴石壁而行,她艰难步向我身侧,一张口泣涕涟涟,“皇兄,我害怕…” 真是养在闺中,一毫无用的笨丫头! 此际龙溯本与羽帝缠斗,他见龙涟脱身,心急之下忙是挑起层浪隔开我与龙涟,厉声斥道,“死丫头,你今天要是再敢与我作对,那就别怪我狠心,斩了你的手脚,再嫁你到极北荒天野地去!” “白龙溯,你住口!” 这还是人说的话么?对自己的亲妹妹,他要斩断亲妹妹手脚,还要嫁她到极北荒天野地?!而现时龙涟听得龙溯这般威胁,更是面白如纸,小公主也许早就被这兵刃交叠,血光搏杀吓得六神无主,真是,真是以前都被我宠傻了! 但是不管如何,如今龙涟是凤百鸣脱困的唯一希望,此时此刻,我必须教她化龙引羽帝离开,而此际龙溯亦知龙涟之关键,他当下斥令众将将羽帝团团围住,自己则急急脱身过来,欲对龙涟不利,这不行! 我见此当下抢先一步,拽过龙涟护在身后,今时情急下也来不及多作劝哄,我开口只朝龙涟道,“涟儿,你还想不想皇兄脱困还朝,你还想不想皇兄原谅你?今天,原本也是你引羽帝陛下前来此地,现在,你必须带他出去!” 话音落,龙溯疾步而来,他与我对面相峙,一挑眉森森笑道,“皇兄,你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今天居然指望上这贱丫头了?她有几斤几两,你不清楚?” 龙涟见得龙溯狠厉阴沉,一时更往我身后躲去,而我见此心中气闷,却说她三河公主方才还敢与定域亲王动手争执,怎么现在一到关键时刻,就跟吓破胆了一般?! “龙涟,涟儿,你听好皇兄说的话,现在羽帝陛下他身中水毒,不可妄动真力,你必须引他冲开南向通道,前往泱都,你能做到的,涟儿,听皇兄的话,皇兄以前怎么教你的,你一定要做到,化龙一直往南,这里没人拦得住你,听话!” 事态紧急,我根本无从多言,而今时龙涟似懂非懂,她只一把拽过我衣袖,泣声直道,“皇兄,是不是我助羽帝离开,你还会要我的,是不是?” “皇兄要你,再怎么样,涟儿也是皇兄的妹妹,快,听话!”,唉,这小丫头实在是不识大体,却说如今什么情势,她莫非还要我温言劝哄?而此情此境,我混乱中只来得及与她一个拥抱,尽量温言道,“涟儿,带走羽帝陛下,赶快去往北境。” 我与龙涟几句交谈,这片刻时光内,龙溯又怕羽帝逃脱,又怕龙涟化龙,不由竟是一顿胡乱喝道,“给我拦下羽帝,所有人都去,给本王拦下羽帝!” 今时还不提龙溯一吼,那方才为凤百鸣一剑钉于壁上的白鹿亦已挣脱而下,如今他挥剑灵兽族一众精兵听令,这白鹿居然也吼道,“怎么,没听见亲王殿下号令么,去,都给我去拦住羽帝!” 天,他们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凤百鸣何时就这么得罪他们了? 如今这方寸囚室内争斗不休,而龙涟记下我的话后,本欲化龙兴水浪以助丹凤往南,奈何此际,这小丫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其他,竟然不及出门,即化为数丈真身,这下更是混乱…! 本已是狭小囚笼,容不下众将搏杀拼斗,想不到今时龙涟庞然身躯忽现,龙身龙尾横扫,非但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还将多少兵士一并扫往深水,龙涟真身龙吟阵阵,小公主虽然没能冲开澧水南向通道,倒是这囚室撞开一个大窟窿… 好,如此也好,想来前时太傅欲救我脱困,正是从这囚室七拐八弯,直通泗水,好,也好,不如就叫凤百鸣从此道出!今时脑中片刻闪回,我回神忙是乘乱疾唤丹凤,“百鸣兄,快从这撞开的水道前行!” 羽帝听我急声,他正是转身辟开龙溯与灵麈纠缠,欲往前行,奈何今时,龙溯只仿似发了疯一般,这厮就怕战况还不够混乱,竟然也欲化龙,阻绝丹凤去路,而丹凤性躁,我叫他不可妄动真力,动一分则少一分,他却忍耐不住,此际羽帝一挥袖炎火力上扬,堪堪将龙溯逼回人形,可是如今丹凤身中水毒,终不比前时灵脉通络,果然,今时羽帝强动真力后,眉峰深敛,不好,这缓毒真的已经侵入他灵脉了… 僵持不下,战况愈久,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连玄天族长也坚持不了几刻,而此际丹凤为越来越多的兵将所围,他不能强动真力,避又避不及,杀又杀不得,这真是…! 千钧之际,羽帝腾身跃至高处,出言却朝玄天族长道,“苍鹔,你先走!” 他叫玄天苍鹔先走,那岂不是自己脱困更无望?! “百鸣兄…!”天哪,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玄天族长听得羽帝令出,他大约自己也感受到水毒之兆,一咬牙竟真是欲往水道而出,这怎么行?他怎么能丢下丹凤?!这不行! 我是糊涂了,我只怕是真的糊涂了,却说如今玄天族长不走,若待他再中水毒,那就可真是谁也走不了,救兵也到不了了,可是,他不能就这么走!我方才想起什么来了?想起什么来了? 危急之刻,数念上涌,此际正待玄天族长闪身至那水道出口时,我忙是高声朝他道,“玄天苍鹔,你速速离去应该,但是有一言,朕要你仔细听好了,如今羽帝身在澧水,三日内必须有人来救!还有,若是朕没弄错的话,苍鹔大人早年游学泱都,与我朝龙阁大学士曾有过一段师生之谊,想来你这一身辟水术也该是大学士所授,那好,今时你无须去九天搬救兵,带着这个去找龙阁阁老!” 言出,我当即自额冠上摘下碧玉龙珠,一手抛向玄天族长,“速去速归!” 第199章 患难(上) … 玄天族长接过龙珠,辟开水道后直往南去,而龙溯初是一味困住羽帝,片刻后反应过来,忙是怒喝道,“来人,快给我去追!” 囚室内一团糟糕,龙涟复作人形后额上血痕蜿蜒,今时小公主茫然跌坐于地,不及我向前扶她起身,定域亲王已然仿若疯狂,他一时唤起重重水浪,借助澧水之势将羽帝死死逼往囚道深处,一时又朝灵麈大吼道,“白鹿麈,你就算死也要困住羽帝!本王先去追那苍鹔!” 而今时凤百鸣不能强动真力,他只在周身唤起一层护体真火,尽量避免再多灵耗,见此,那平远将军自是不敢贸然向前与羽帝对敌,此际他挥剑发令,只叫身侧一众精兵将羽帝团团围住,静待水毒发作,慢慢侵蚀炎灵之力… 龙溯匆忙离去后,片刻又转道回来,这厮一把扯过瘫坐于地的龙涟,恶狠狠道,“死丫头,你与本王一起走!” 龙涟为龙溯粗粗鲁拽起,此际小公主一副茫然惊恐之态,她抬首一见龙溯凶神恶煞,忙又是唤我道,“皇兄,皇兄…” 唉! 她唤我又有何用? 今时龙涟惶恐,而我实在无力护她在身侧,只能出言朝龙溯冷冷道,“白龙溯,这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若是敢动她一根寒毛,你自己也会不得好死的!” 我此言意在提醒龙溯,龙涟与他单灵一脉,若是他自己不想好好活着,那就尽管对亲妹妹下毒手,而龙溯闻言,自是明了其中含意,此际定域亲王恨得咬牙切齿,他一挥袖再掀重重浪,头也不回将龙涟拽走后,恶狠狠留下一句道,“你就看着羽帝死吧!” 尚好丹凤有真火护佑,短时内灵麈等人根本无从近身,只是今时,他身陷澧水囚道,四围大水本已对炎灵有所损,更何况如今又有水毒入侵灵脉,时时刻刻俱在消减他真力… 赤火骄阳,都是因为我,才会被这深水所围,而今时羽帝为保存实力,不得已已被逼入囚道深处水牢中,而我自囚室中远远望去,只见得丹凤四围火灵壁大盛,灵麈与身侧一众将士俱退于三丈之外,只敢远远对峙,只怕离的近了,阳炎炙烤,他等性命亦会不保。 大战之后,我所处囚室内一片狼藉,原先囚室外灵壁破散不成形,而这澧水所驻侍卫只怕大多俱严阵以对羽帝,反倒是我身侧,今时无几名守卫,也许他们只当我为水灵锁所困,早就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是啊,我的确是被困死此处,就算如今真无一人守在我身侧,就算方才为龙涟撞开的水道不再被灵壁禁制,我竟也无从可去!不过现在,我逃不逃得出去已是次要,更重要的是丹凤,他为救我身陷险境,甚至今时,他就在离我几墙之隔的囚道深处,可是我,我除了呆呆坐在这囚室里,就连去见他一面都无能… 再说,这水毒初时性缓,但随着灵脉游走扩散,会愈发加剧,如今丹凤真火灵尚盛,灵麈等无从奈何他,但是一旦今日黄昏过,阳炎减弱,水毒会不着痕迹深入他脏腑灵源,他这毒不解,要不了两三天,性命岌岌可危…,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在这儿等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有一毫差池… 玄天族长一去,只要能将讯息顺利传与龙阁大学士,那不管大学士是否相信苍鹔所言,一旦他见得碧玉龙珠,无论如何总该入朝起兵,前来澧水一探,可是,我就怕这其中时间不够,又怕玄天族长途中再有何波折,羽帝他…,他一身炎灵,千万不能有长时所耗啊… 数个时辰已过,虽说此地深水不辨晨昏,但莫名而来的寒凉愈盛,也许外面早已是黄昏日暮,而这数个时辰来,我不断尝试挣脱缚龙索,甚至为了脱身,直恨不得要剁了自己的脚!可是,可是今时这该死的水灵锁非但一毫不见松动,甚至随着我挣扎,因周身灵脉反噬,反叫我挣脱愈加困难,该死,该死透顶! 我心底焦躁,双手缠握于缚龙索上,已经毫不得法,而那囚道中精兵侍卫仍死死守在水牢外数丈远,不敢离去,亦不敢近前,直至黄昏三刻,日暮沉霭,那方才为丹凤重伤的白鹿麈才敢略略退开。 今时这平远将军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左肩,进的囚室就见我双手与右踝血痕淋漓,缚龙索交碰叮当作响,他当下大吃一惊,脱口即问道,“龙帝陛下,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明知道这水灵锁若没有定域亲王亲自催灵,是根本打不开的,你知不知道你掌心踝上都是血!” 关他屁事! 却说我本已是躁郁万分,今时听得他一语,竟忍不住暴跳如雷,一时更是高声喝道,“朕要见羽帝!” 我一语出,白鹿显然一愣,今时他好似不认识我一般将我上下打量,片刻后,竟是好生古怪道,“龙帝陛下,羽帝周身有真火护佑,他的处境可比你好多了,你现在与其担心他,还不如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呢…,其实,末将已经遣人去莽原传讯了,也许今夜,族长大人就会亲临澧水。” 灵麈此一言不咸不淡,平板语气中总仿似带着几分酸意嘲讽,这该死的东西,他竟然迫不及待传讯与灵兽长?万一麒麟真的今夜赶来澧水,那凤百鸣岂非是必死无疑?! 简直糟透了! 如今那玄天族长一处还悬而未决,这处白鹿麈讯息已传,这可怎么办? 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无从冷静,我想不出一毫办法,忧急时竟不觉朝这白鹿大喝道,灵麈,你怎么可以这般落井下石?!” 此时此刻,我真是混乱到言语颠倒,却说白鹿这叫什么落井下石,其实以他立场,他不就是恨不得羽帝早死早好,恨不得我一辈子被灵兽长囚困,永世不得翻身么?我,我真想掐死这厮! 其实自我被囚以来,这白鹿纵有些古怪,总还算温和守礼,而今时他被我几番迁怒大吼,面上不觉有些愠色,此际这厮见我情绪激动,竟是顾不及退去疗伤,他近前朝我一挑眉,嗤声直笑道,“龙帝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连话都不愿多说,想不到这一见了羽帝,整个人都好像变了,这生起气来,就跟当年在陌阳关一般”,白鹿言至此,语气益发尖酸刻薄,而我今时方听他提及陌阳关,尚未及发怒,却已被他扣住手腕,这厮大胆放肆,下一刻竟是一笑贴于我面前,意味深长道,“龙帝陛下,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身披朱羽凤纹袍闯入陌阳关,还非要在末将面前百般狡赖,说什么自己与羽帝一毫无关,呵呵,其实那时候就是老情人了吧?那时候,羽帝为了救你,一句不合当即纵火连云山,该死,好像当时他也是一剑钉在我左肩…” 白鹿自言自语,一时竟仿似陷入当年回忆中,更可恶此际他愈加凑近,片刻后竟是放肆凑于我耳边,故作玄虚道,“当年羽帝没能救走你吧,最后你是被族长大人带回莽原的吧?哈哈,龙帝陛下,这还真不是末将放胆胡说,在我看来,你这次十有八九又要被族长大人带回莽原了…” 第200章 患难(中) … 灵麈一言轻佻得色,他手下放肆,初还是扣在我腕上,今时竟已然一把带过我腰身,张口又道,“龙帝陛下,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以你现下处境,除了随族长去莽原,又还能如何?留下来日日遭定域亲王亵辱玩弄么?告诉你,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就连末将我,我在外听得看得,都觉得好生难受,你知不知道?” 这厮什么意思?今时境地,他说这些话什么意思?难道还嫌我不够难堪,还嫌我不够窘迫么? 一念至此,我不知何从而来的暴怒难忍,也许是因为这灵麈的暗讽调笑而起,抑或是我对我自己,我对自己的落魄无能早已不堪忍受,此际怒火起时,我更是无从冷静,当下强硬挣开所制,混乱中只一掌扇在他面上,“白鹿麈,你太放肆了!” 灵麈为我一掌,稍有呆愣,片刻他反应过来,非但面上不见惧色,甚至还勾起一丝不知所谓的笑意,这厮…,这厮再一步而前,竟然俯下身来,一口舔在我唇上… 放肆! 天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当我是什么? 白鹿制住我双手,舌尖舔吻在我唇上,游移不定,而今时我羞愤恼怒无以述,脑中一片空白之际,不觉竟被他推在榻上…,这厮当下俯身看我,一双眸间端的是复杂难言,他在害怕?悔责?还是…,意犹未尽? 片刻对视,我反应过来恼怒难堪,纵是想骂上几句都仿似无从开口,而白鹿亦是支吾难言,今时他一张苦瓜脸,不知是想解释还是想道歉,简直可恨可笑到极点! 我当下气闷,面红耳赤,不觉间只知恼怒道,“还不退下!朕叫你退下!” 至此,白鹿闻我怒声,这才好像回神,他离去时屡屡回头,满面不安之色中夹杂几分懊恼颓唐,最后还不忘又提醒我一句,“龙帝陛下,末将…,我…,今夜族长大人怕是真的会赶来…” 够了,我知道了,够了,够了! 白鹿离去后,囚室中除了我,空空如也,而囚室外纵有三五侍卫,也都是紧张看向囚道深处,今时众人戒备,就怕羽帝有何异动,而对我这么个废人,显然已无暇顾及,实不知,这可否也算得上是一桩好事? 我自榻上坐起,远远望去,囚道深处赤芒微光,眼见日暮深寒,我只怕凤百鸣处境会愈加艰难,再低首,又见得自己踝上缚龙索寒光闪闪,彻骨冰凉,难道今时今地,我当真就已经无用到,只能坐困此处么? 时间一刻一刻流逝,我死死盯着踝上水灵锁,半晌愣神,按说水灵同系,就算如今我一毫灵力皆无,但真元灵本尚在,若实在无法,就算今日要我损及灵本,也定要助羽帝脱身… 念此,我忙是背转过身,尽量避开那囚室外守卫视线,而如今踝上冰寒,灵脉空落,我也必须强自静思凝神,唤起心脉灵本,灵本乃灵体根本,此际强动之剧痛涌上,竟是比龙角之痛还要剧烈几分… 我死死咬住牙关,就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痛呼,从而惊动囚室外守卫,此际在剧烈疼痛所致的头晕目眩之中,我五指止不住发颤,只得艰难摘下靴子上螺纹短簪,狠狠于左腕上划出一道破口… 所谓真龙之血,今时正沿我腕上蜿蜒而下,丝丝血流,青碧如蓝,呵呵,这即是真正的青龙血,俱由我心脉灵本所化,此际颗颗血珠掉落,方一触及踝上水灵锁,那三重白芒为碧血相融,即刻消散,而我踝上松动,按说本该行动自如,可现时心脉之血尚未止,我竟是如何也站不起身来… 我死死将螺纹簪攥在掌心,正好腕上血痕化开短簪,那隐石之力立时助我隐去踪迹,而此际囚室外灵壁因方才之战破坏殆尽,如今之机,我必须尽快赶至那囚道水牢,不论如何,我必须先见羽帝一面。 我撕开衣袖将左腕处伤口略作包扎,一手撑在榻上,好容易方才跌跌撞撞起身,沿着囚道愈往前行,而今时重重精兵依旧退守于羽帝三丈之外,愈往近前,炎火力愈盛,甚至一丈之内,已有横七竖八若干尸体,他等大约受阳炎炙烤,灵散魂灭,但是身体却因为这深水阴寒,反倒得以保存。 囚道内气氛紧张,赤炎为寒水所围,再加上尸横几处,更叫人心惊胆战,不敢妄动,而今时我借隐石之力,艰难穿行于重重精兵之中,远远望去,羽帝受困于水牢内,他周身三道火灵壁,阳炎尚盛,不幸万幸,他至少还保留得七成真力… 愈往羽帝近处,精兵渐次稀少,而我方才刺破龙脉,虽说因损及灵本,双目不清,神虚无力,然而有碧血痕溢在体表,反倒免了阳炎所侵,正好让我得以进入第一道火灵壁之内… 因隐石之力,羽帝不见我行踪,不过此际,他已然察觉灵壁异动,忙是自静思中睁开双目,而我当下收起隐石,再见时四目相对,丹凤不知是惊是喜,他一时方欲开口,然而一见得我腕上踝上血迹斑斑,忙是唤道,“龙衍,你…” 不及答话,囚室内大约已有人发现我不见踪影,片刻间,这澧水囚牢,兵士们大呼小叫,而龙溯手下近卫,那泃螟方才看丢了龙涟,今时又看丢了我,正是直往这水牢急闯,直呼道,“陛下不见了,陛下不见了!” 囚道内精兵哗然,纵是那平远将军方才退去疗伤,此际亦不知从何急冲而来,这白鹿倒也不傻,他一见我不在囚室,忙是赶往这水牢处,甚至不顾阳炎之势,率众在火灵壁外,大吼道,“龙帝陛下,你给我出来,我告诉你,族长大人马上就到了,你出来,出来啊!” 白鹿嘶吼,羽帝一听当即火冒三丈,今时他起身挥袖,阳炎上扬,水牢外火灵壁愈盛,直逼得平远将军等又退去数步之远,而此际不待牢外再有反应,丹凤一时转身面对于我,他张口欲言又止,却苦笑道,“龙衍,孤王…,你可是又要责怪我鲁莽?” 唉… 他再鲁莽,也俱是因我而起,今时再如何,我又怎会责怪于他? 片刻不见我答话,羽帝近前又欲询问,而我抬首不觉微弯眉角,只淡淡笑道,“百鸣兄,不必自责,我明白,我都明白…” 第201章 患难(下) … 水牢内逼仄阴暗,此际羽帝反掌燃起火灵灯,他步至我身侧,尚不及开口,我即抢先问道,“百鸣兄,如今我水族朝内形势如何了?” 我一问出,神虚目眩之际,不由得背倚牢墙,略作喘息,而凤百鸣近前一手扶在我臂上,只一笑叹道,“静水无波,有条不紊…” 羽帝轻叹,我闻言略有安心,一时正是微微颔首,却不想双腿发软,不觉间身体下滑,差点就要跌坐于冰冷的水牢中,尚好今时丹凤迅疾,他当即一手捞过我腰身,温热的掌心相抵,直唤道,“龙衍,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无妨无妨,朝内安好即最好,对了,百鸣兄,龙溯他可是污蔑水鸿不贞,你此次前来泱都,我水族朝内可有人对你不敬?” 今时我问起朝中局势,实未料羽帝闻言倒不觉敛眉轻叹,他祭起炎灵替我理气的同时,出言忙道,“龙衍,说到你水族朝内局势,说到你青龙帝为政,孤王还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怨你,你知不知道,现而今你龙帝陛下数月不朝,水族朝内各部各司,无一处错漏,就算是麒麟兴兵嘉迎关,定域亲王代传圣旨,那守将依旧御外有度,当然,这些都好,可是唯一糟糕的是,孤王亲来拜会,初还是婉言希求能见你一面,就盼你族中臣下能够警醒,知晓寻觅你行踪,哪料到你治下那些枢密院群臣只道你汲月潭清修,无一人胆敢擅扰,呵呵,龙衍,孤王有时候真佩服你,从来都说青龙帝冷酷无情,积威日久,而龙帝江山,铜铸铁打,现在看来,这传言还真不假,就算今时你青龙帝本尊不在朝堂,就算朝中好似是那定域亲王把持大权,就算是孤王九天亲来,几番陈述利害,你水族朝内依旧稳如泰山,只仿似你依然坐镇碧泱宫,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呵呵,真是要动你的江山,比登天还难,可是换句话说…” 羽帝话未及完,一声长叹,而我自是明白他所言何意,一时腹内辛酸,不觉亦是仰首苦笑道,“百鸣兄,如今境地,你也莫要再夸捧于朕了,任何事哪有十全十美,多少年来,朕治下严厉,但求为臣者恪尽职守,凡事按律而行,朕要他们忠于君主,更要他们忠于水族,只要律典在,朝纲存,这即是一族兴盛之根本,所以,自我青龙衍继位后,水族臣下从来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至于汲月潭,他们又怎么可能敢擅扰,唉…,这都怪我,怪我信错了龙溯龙涟,唉…” 长叹无益,我摇首后忙是一把搭上羽帝灵脉,今时他脉象尚稳,但是水毒之兆渐显,炎火力已呈蚕食之相,而我见此当即皱眉,一时间心中愧悔,不觉只紧握他手,连声悔责道,“百鸣兄,都怪我,都怪我当初不你听劝诫,一意孤行,我非但害的自己沦落至斯,还连累你一并遭难,我…,百鸣兄,我…,我真该死!” 羽帝掌心温热,今时他见我愧悔交加,连声悔责,不由得与我五指交扣,出言尚安慰道,“龙衍,时至今日,你怎么还与孤王这般见外?没事的,你不是已经将那额冠龙珠交付苍鹔了么,没事的,不过三天,一定会有救兵的,别太担心了…” 救兵会有,可是…,我就怕救兵来得太晚… “百鸣兄,你知不知道,麒麟马上就会赶至澧水,我怕玄天族长还没寻到龙阁阁老,麒麟那厮,百鸣兄…,灵兽长若知晓你身陷水牢,一定会赶来对你不利的,还有,龙溯这该死的畜生,这厮已经穷凶极恶了,我真怕他会不顾一切,玄天族长…,唉,我真是…,我真是害人不浅!” 玄天族长是水鸿的叔父,他多年不参政事,想不到这一来我水族,即遭弥天祸事,若他们都因我有何闪失,这叫我…,我… 我心底忧急,丹凤自是明了,只不过羽帝豁达乐观,此际他见我双眉深敛,竟不觉一手抚上我额际,丹凤揽过我肩头,他只将我紧紧环抱怀中,又是劝慰道,“没事的,苍鹔不是别人,此番若不是有他玄天族长随行,孤王也不敢如此托大,其实当年你我水羽交恶,玄天一系本就是我羽族朝内亲和派之中坚,再者苍鹔早年游学泱都,与你水族朝中重臣,不止是龙阁阁老,他大约与镇海将军,亦是莫逆之交,今时他有龙珠信物在手,你放心,要不了多时,一切都会解决的…” “百鸣兄,我知道,我也相信玄天族长,可是,那麒麟马上就会赶到,我实在是怕救兵不及,百鸣兄,现时我一毫灵力也无,我根本无法替你逼去水毒…” 我怕的不是其他,我只怕他炎灵至尊会有任何伤损,今时今地,我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闪失啊! 羽帝的怀抱火烫依旧,此际我二人相拥,不及他再开口,那火灵壁外灵麈又是一阵叫嚣,这厮手中长剑抵上火灵壁,直朝我吼道,“龙帝陛下,你出来啊,末将可没骗你,族长大人真的马上就到,你动脑子想想啊,如今状况,你若是乖乖在囚室中等他,到时候求情几句,羽帝也许还不至于死得太快,若是族长大人万里迢迢赶到,一眼就见到你与羽帝情浓一处,你说会怎样?!” 灵麈这叫什么浑话?!真是有什么样的族长,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满脑子荒唐不堪,满脑子淫思苟且…! 灵麈一言,我羞恼之至满面难堪,而丹凤闻言立时转身,此际羽帝修眉长挑,一声冷哼后只道,“龙衍,孤王先去杀了这厮再说!” “百鸣兄,你不能再耗灵了!你与他计较做甚?!” 凤百鸣欲往前行,只被我一把拽过衣袖,而如今事态危急,丹凤见我满面愁容,不由却一皱眉道,“龙衍,麒麟那厮现在该在南岭,你听这杂碎胡说八道,他今夜就能赶至澧水?再说南岭征战,金翅纵再不济,也是五灵界数一数二的良将人才,若麒麟能来,除非他真的不要南岭江山了!” 话虽有理,只可惜丹凤不了解麒麟,想那灵兽长处事,当初水族与灵兽族之争,他就真能不管不顾幽魔大军铁蹄南下,执意僵耗嘉迎,如今看来,以麒麟心性,必是星夜赶往澧水,他若不置凤百鸣于死地,又怎会甘心? 一念至此,我愈想愈是心焦,此际我一把将羽帝拽回身来,顾不及方才强动心脉之本,当下勉力催灵道,“百鸣兄,你且凝神静思,让朕来替你逼毒。” 水毒无痕,融散于羽帝灵脉,丝毫不觅踪迹,若在以往,我大可以以水灵真力导引相逼,可是如今,即便我能准确感知水毒游走,却提不起丝毫灵力相逼相融,甚至我刚刚勉强将水毒逼在一条脉络,不及再有继力,那水毒游散,又是无痕… 不及片刻,我已然满头大汗,手足冰凉,那方才因化灵本为碧血所致的左腕伤口再次裂开,心脉之血不止,剧痛难忍,而凤百鸣本是凝神,此际他闻我失声痛呼,一睁眼但见我腕上血痕蜿蜒,忙是心惊道,“龙衍,这是怎么回事?你强动了灵本?!” “百鸣兄,不要碰!” 我一言方出,凤百鸣不及收手,今时羽帝掌心一沾得碧血,当即后退数步,他掌心为龙血所侵,出口只问道,“这是真龙之血?!龙衍,你怎么能够强动灵本?你不要命了?!” 我不要命还是他不要命? 青龙血对他来说是剧毒,他身中水毒还不够,如今再沾上龙血,这…?! 我这是要救他还是在害他? 瞬及,丹凤掌心龙血蜿蜒,剧毒之兆立现,而情急下我脑中不及再念其他,当即往前,执起他手,俯身只一口舔在他掌上… 第202章 患难(续) … 我低首舔去羽帝掌心青龙血痕,一时间这水牢深处静谧无声,而当我再抬首,只见得丹凤一双眸子灼灼如烈焰,他视线胶着我身,不觉间竟叫我面上发烫,手足无措,“百鸣兄,你…,你如何这般看我?” 我一问出,只怕自己方才动作有些…不妥,今时我下意识后退数步,方是讪讪欲要解释,却不想凤百鸣当即紧随而上,他忽而一把将我揉在怀中,喃喃直道,“龙衍,我的宝贝,告诉孤王,这些天来,麒麟他怎么对你了?你那该死的弟弟呢,他们是不是…” 我…,事到如今,我纵是个傻瓜也该知晓他所言何意,可是这等难堪之事,我…,我实在无从可说… 我垂首不语,一时间只觉羽帝怀抱炙人,却说自如歌离世后,这百年来,丹凤对我一片真心,我不是不知,再者如今,他炎灵至尊为救我脱险,甚至不惜亲临澧水,今时今地,对他的感情,我若还百般推诿,还当作不存在,这未免太过无情,可是…,可是我二人毕竟同为男子,又还是水羽两族之首,我从来,从来只当他作兄弟,也只想当他作兄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水牢内我推开羽帝怀抱,四目相对时更觉尴尬无比,而此际丹凤方欲再前,奈何他方才沾得龙血…,这龙血乃我灵本所化,对他羽灵火属来说,那是比这澧水水毒烈上万倍之剧毒,一滴即有蚀骨之效… 而羽帝炎灵至尊,如今他已身中缓毒,不能妄动一丝灵息,可是,如若今时不动灵息,则逼不去龙血剧毒,若妄动灵息,又难免真力受缓毒蚕食,这…,这次我真是要害死他了…! 简直糟糕至极! 虽说方才我已替他化去掌心龙血残迹,但这一滴蚀骨,绝无半分夸大,果不其然,今时羽帝额上冷汗立出,他逼不得已强动灵息,甚至连四围火灵壁都开始不稳,不行,他动不得真力! 算了,如今这缓毒暂且不提,我必须先助他解去龙血烈毒! 此际羽帝为逼毒,正是一挥袖凝神静坐,随着他强行吐纳真气,火灵壁则愈加不稳,而我见此忧躁万分,当下一步往前,张口直唤道,“百鸣兄…” 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我…,我… 今时羽帝闻我急声,忙是睁开双目,方欲问询,而我心乱如麻,情急下片语支吾不出,只知一俯身吻在他唇上… 一吻唇齿相依,羽帝当即眉间惊色,双目圆睁,而此时此刻,我羞窘到浑身火烫,不知是该垂首还是该抬首,不知是该言语还是该噤声,我,我只是想要替他解毒… 唇与唇碰触,丹凤见我羞窘无语,当即一手揽过我腰际,直将我拽在怀中,他舌尖抵在我齿间,含糊直道,“龙衍,你这是…,宝贝,我的宝贝儿…” 我与羽帝交颈拥吻,羽帝尚不知我此举欲为他解毒,他大惊之后,几至有些不知所谓,而今时那火灵壁外白鹿麈与一众兵将固守,水牢内他等虽看不得真切,但那白鹿可恨,这厮三番两次叫嚣,如今更是惊声吼道,“龙帝陛下,你在做什么?!” 白鹿一吼,我心惊羞窘交加,止不住身体一颤,而凤百鸣察觉我神态不对,此际他揽过我肩头,只在耳边轻声问道,“龙衍,你是不是…?” “百鸣兄,龙血剧毒为我灵本所化,我必须及时替你化去,只要你我…,这龙血会复入我灵脉,消失无踪,百鸣兄,我…,你可明白?” 几句支吾,我说不出个所以然,实可恶凤百鸣平素聪明绝顶,今时他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反应不及,一时间这羽帝陛下直直盯着我看,直看得我羞恼难言,满面赤红,片刻丹凤一把将我拥住,他一声轻叹中似有怅惘,喃喃却道,“龙衍,孤王还以为…” 他以为什么? 今时我早顾不得他会以为什么,时间不容许,剧毒不等人,我当下埋首于他颈间,伸手即扯开自己襟口衣扣,而此际尚不及我再抽去腰间系带,那火灵壁外白鹿麈又是大呼小叫,“龙帝陛下,你做什么?!族长大人真的就要到了,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白鹿多言,羽帝当即不悦,今时凤百鸣略一皱眉,他一手扣在我腰间系带,一手挥袖烈炎愈盛,此际火灵壁因羽帝催灵再笼一层赤芒,那灵壁外众人应该愈加看不真切,而丹凤见此立时收止灵息,他一把扯去我腰间系带,一笑实在是复杂难辨,此际羽帝张开双臂,紧紧环于我腰间,低声只问道,“龙衍,你可是真的愿意孤王碰你?” 今时凤百鸣恳切问我,我本以为自己会坦坦荡荡告诉他,我只是想要替他解毒,可是如今境地,一听羽帝言出期盼怅惘,我竟不觉一阵愣神,片刻沉默,我只觉自己心乱如麻,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答他… 衣宽带解,外袍下内衫难掩,如此情境,再尴尬再难堪亦避无可避,而我一时间不知心下何感,不觉竟挑眉朝他笑道,“百鸣兄,如何还愣着,可是想要朕亲自替你宽衣?” 一言出,不过刹那间,甚至都不及我反应,羽帝只好像发了疯一般将我扑倒在地,他一手将我本已凌乱的内衫撕扯殆尽,扬眉一笑道,“不必了,孤王自己来…” 第203章 交缠 … 羽帝解去衣衫,赤裸的胸膛与我紧紧相依,今时他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口中尚喃喃不住道,“宝贝儿,你可知道这百余年来,孤王夜夜做梦都想这样抱着你,亲你,吻你,宝贝,宝贝儿…” 羽帝呢喃絮语,他亲吻我面上唇上,颈间胸膛,动作之剧烈甚至叫我忍不住有些吃痛,而此际我闻听他连连爱语,感受他如火热情,一时间心下真真复杂难辨,我不知是该躲避还是该任他所为,羞窘之际浑身通红如虾子,实在是好生,好生无措… 我视线四处游移,就怕与他四目相对,会平生尴尬,可是如今,这脸厚非常的羽帝见我窘迫,非但不以为意,他甚至还故意俯身侧首,一笑轻咬在我耳畔,“怎么了?方才龙帝陛下那一笑解衣,是何等的潇洒,怎么这会儿又害羞了?羞答答的连耳朵都红了…” …… 这厮居然调笑我? 此际羽帝一把将我带起,他紧紧环我在怀中,掌心如火,游移在我腰际胸膛,轻重揉捏,而我喉间低声,欲辩无言,恼怒时不由抬首与其相对,哪料到这一抬首不打紧,却正逢这厮勾起唇角,笑得促狭,今时甚至不及我反应,他已然一吻在我面颊,一手更是过分,竟然抚上我胸前乳首,轻拢慢捻… 我,我…,惊恼下我双目圆睁,方是欲要出言呵斥,却不想这该死的丹凤倏忽咬在我唇上,他舌尖强硬撬开我齿间,生生将我一肚子欲诉之言悉数堵回口中,而半晌唇舌交缠,这厮非但叫我一句话说不出口,甚至手下亦已将我胸前乳首揉弄至红肿,更可恨,好容易待得一吻毕,还不及我反应,他竟又抢先调笑道,“龙衍,其实你都喜欢的,是不是?宝贝儿,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我喜欢什啊?!这…,随着他手下动作,我胸前不由得酥痒难耐,而今时一低首,我只见自己两侧乳尖颤颤挺立,此际为羽帝炽热掌心所摩挲,更是不堪入目… 说不出的懊恼羞耻直叫我垂首不语,而丹凤见我如此情态,一时倒有些紧张,他当下不再调笑,忙急声问道,“龙衍,你知道这百年来,孤王想你想得都疯了,你知道的,孤王…,我是不是太粗鲁了?” …… 此时此刻,此情此境,丹凤多少言语,我真的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叹,而今时闻他一问,我若是回答不知道该答什么,不回答只怕他又要一问再问,说实话,我心中无可抑制泛起对自己的恼恨责备,只恨自己总是羞于情事,明明如今该坦荡面对,我却无故总也忸怩不成模样… 一念至此,我心下一笑苦涩,再抬首之际与羽帝对视,我略略摇首后双手环上他颈间,不觉竟一吻他耳畔,勾唇笑道,“百鸣兄,今日如何这般磨磨蹭蹭,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呵呵,难道此情此境,百鸣兄还真想等那灵兽长赶回澧水?” 一语出,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说些什么,而凤百鸣当即两道修眉立敛,此际羽帝呆愣,片刻不知是怒是惊,再者火灵壁外白鹿麈大约听得我提及灵兽长,一时亦是大惊大吼,"龙帝陛下,你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你,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火灵壁外一阵喧哗,数千精兵林立守卫,而我,我早就顾不及颜面,顾不及羞耻,今时尚不及羽帝反应,我即挣开他怀抱,转身趴伏于冰冷的水牢中,此际我扯去散乱于腰间的外袍,又略略抬高腰际,低声只唤道,“百鸣兄…” 虽然内心诸多挣扎,甚至我再如何故作镇定,也止不住浑身发抖,而此时此刻,凤百鸣显然未料及我会忽有如此挑逗放浪之举,今时羽帝陛下声息愈重,他当即钳于我腰身,俯首一口咬在我后颈,又气又骂道,“你看你妖的,小妖精,好宝贝,孤王的心早就被你吃定了,今天就连魂都快要被你弄丢了!” 羽帝言出,即刻覆上我身躯,他一手捞过我腰侧,一手掐在我臀上,肆意揉捏,今时这厮动作粗鲁暴烈,他不住啃咬我后颈后背,片刻,羽帝分开我双腿,劲长的手指探入我后穴,而今时忽有炽热外物侵入体内,直叫我忍不住弓身引颈,失声惊呼道,“百鸣兄,我…” “轻点?可是想叫孤王轻点?” 我一声惊呼,羽帝口中笑问是笑问,奈何这厮手下动作不见缓,他指尖探入,指节刮搔,一指两指至三指,直叫我不得不咬住下唇,才得以免去喉间吟叫,连声惊呼,而凤百鸣见状更是嗤嗤轻笑,他忽而将我半揽起身,又一把执起我右手,覆于他滚烫勃发的欲望上,今时这厮伸舌舔在我耳廓,邪笑问道,“宝贝儿,感觉到了么?准备好了么?” “多…话!” 一语出,凤百鸣当下将我转过身来,此际他一手托在我后臀,一手分开我双股,即挺身冲了进来,倏忽之间,我但觉后穴为他勃发的欲望生生撑开,疼痛之至直叫我咬牙闭目,喉间闷哼,而这厮见此闻此,当即一吻于我唇上,温存厮磨,片刻,恍惚间我只知自己与羽帝四肢交叠,相拥交缠,就听得他声声唤道,“龙衍,看着我,看着孤王…” 我双腿大张,环于羽帝腰间,而如今这般情境,我实在是羞于睁开眼睛看他,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他,而今时这厮欲望深埋于我体内,放纵顶弄,几番激烈抽插交合,我后背抵于水牢,一半是冰一半是火,甚至此际,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放纵极乐还是水深火热,呵呵… 火灵壁外,方才那白鹿还在大声叫嚷,而今时我与羽帝疯狂交合,我放纵自己随丹凤沉浮欲海,此际我后穴紧紧包裹他欲望,翕合收缩,快感之烈时,我甚至连一毫都抑制不住,喉间丝丝媚语淫声,简直不堪入耳… 此际灵壁外众人,包括那白鹿俱是无语,有的只是抽气之声不绝于耳,而这囚道深处,水牢之内丹凤声息愈重,而我愈是咬牙,却愈是咬不住媚叫流泄,片刻,见我急躁至欲哭无泪,这该死的凤百鸣竟更是于我体内刁钻顶弄,甚至又促狭笑道,“宝贝宝贝,别咬嘴唇了,想咬就咬在孤王肩上,哈哈哈”。 该死! 他当我是不敢还是怎样? 凤百鸣一语调笑,我气闷时当即一手撑于地上,一手攀在他颈间,侧首即一口咬在他肩头,今时我齿间不曾有多少用力,奈何一与他皮肉相触,我方才忆起,其实多少年前我落难连云山,彼时我受他所迫不得已承欢身下,彼时我亦是一口咬在他肩头… …,时过境迁,呵呵,时过境迁… 彼时羽帝肩头为我一口,甚至还被我撕下一块血肉,啖入腹中,而今时我一口咬在他肩头,尚留的淡淡齿痕…,此际再抬首,我二人视线相交,我不知自己是哭是笑,而羽帝亦是满面复杂,他眸间热切,只苦笑道,“龙衍,也许那时候,孤王的魂就丢了…” 羽帝一语温存,此际他搂紧我腰身,掌心一接触我因抵于水牢而冰凉的后背,忙是自责道,“孤王真该死,宝贝儿,你冷不冷?” 如何会冷?今时与他炎灵至尊几度交欢,我又如何会冷? 羽帝双手环在我腰间,甚至今时他欲望尚埋于我体内,这厮竟然就忽而翻身,以至我二人上下交换,如今这厮扣紧我一侧脚踝,他让我跨坐于他腰间,天哪,这,“啊…” 腾挪间他身下欲望愈加深入我体内,而我实在是忍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与快感,我…,我双手撑地,后穴上下吞吐着羽帝勃发的欲望,千般淫姿,万种放浪,而此际凤百鸣却直起身来,他啃咬我胸膛,吮吻我乳首,连声只道,“龙衍,我爱你,你知不知道,孤王爱你,爱你爱到心里,血里…” 他愈是爱语,我便愈是心乱不知所措,今时我正是俯身与羽帝亲吻,实未料那火灵壁外白鹿不知何时回过神来,此际这白鹿麈逾越不止一般二般,他竟然发疯似的拔起长剑直往火灵壁上砍来,口中还不住骂道,“青龙衍,枉我一直以为你龙帝至尊,若非落难被逼,那该是何等的清高不可攀折,想不到今天,你竟然当着这一众精兵,如此的不要脸面,你,你投怀送抱,挑逗勾引,简直…,简直…!妖精,贱货!” 火灵壁阻隔,虽说我心下明白,其实这白鹿麈充其量也不过只能看到我与丹凤的侧影,可是如今我贵为水族一代帝王,五灵至尊,是啊,我的确早就不要脸面了,哈哈,我何时竟能如此不要脸面了? 俯身与羽帝唇舌交缠,甚至此际,我二人发丝俱是丝丝相绕,而我眼见羽帝修眉长挑,唇角带笑,一时竟不知为何,止不住的泪水缓缓流过面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不知道是悲哀还是无奈,我心底一片混乱… “龙衍,怎么了?” “百鸣兄,朕,朕这么做…” 交合之际,我再说什么都仿似矫情,而今时丹凤一听我婉转之声中断断续续,他当下一挑眉,直将我狠狠掐在怀中,这厮复将我压在身下,灼热的欲望抽插不止,口中还愤愤道,“孤王明白,都明白,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替我解毒,你我二人各为水羽之首,我们只能是盟友,只能是兄弟,更有甚者,你还是孤的亲姐夫,对不对?!” 对,没错,对,就是这样… 可是如今凤百鸣已不给我任何机会言语,他死死摁我在身下,又啃又咬,这厮发了狂似地顶弄于我,每每至那销魂处,直逼得我浑身发颤,惊叫泣涕,而他一手钳在我腰间,竟是怒声嘶吼道,“龙衍,你喜欢的,你明明喜欢孤王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有多烫,你知不知道你咬得我有多紧,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惑人心魂?这没什么好羞耻的,龙衍,我的宝贝,你是我的,你本来就是我的!” 羽帝挺身,灼烫的热液泄于我后穴,而我失神之际,哭笑不知,一时竟不觉仰首舔在他唇上,喃喃只道,“留在我里面,百鸣兄,都留在我里面…” 第204章 争锋(上) … “妖精!妖精!天啊,我的小妖精,你怎么能够如此迷人?!” 我言出尚不及回神,实未料丹凤竟好像发了狂一般死死掐在我肩侧,他摇晃得我头晕目眩,炙人的唇舌不住吻下,而我恍惚之际不明其意,片刻后反应过来,实在是羞窘至周身火烫,面如赤血,“凤百鸣,朕不是那个意思…!” 我张口欲辩,奈何一抬首只见得丹凤满面疯狂,目光炙灼,今时他动作暴烈,口中还不住低吼道,“龙衍,孤王怕是真要疯了,疯了…,来,唤我一声好哥哥,宝贝,唤我好哥哥…” …… 该死,这真该死!只怕如今,羽帝不以为我意在替他化去龙血之毒,这厮满脑子胡思乱想,他…,我…,我怎么会说出这般羞耻之语,我…,我怎么会这般极尽淫浪?! 心头大乱,我当即偏开视线,恼恨之至只知双手抵在他胸膛,反身欲要逃离这难堪境地,奈何此际,丹凤仍是死死环抱我腰身,他低首咬在我背上,说不出的痛意快感混杂,直逼得我抬不起头,说不出话… 我脑中嗡嗡一片,混乱中泪水止不住,我后悔,我恼恨,我恨我自己,为何当初那么多人劝诫劝谏,我就是一意孤行,非但今时自己沦落至最不堪最深渊,还牵累多少人一并遭难,还牵累朝中形势岌岌可危,甚至今时,我已然一毫无用,甚至今时,我明明只想助羽帝脱困,奈何万般无法,我竟只能承欢于他身下… 火灵壁内春意弥漫,而火灵壁外守卫精兵重重包围,今时他们俱注目于我于丹凤纵情合欢,他们看尽了我多少羞耻媚态,听尽了我多少淫声浪语,只怕日后,任我再坚持,再辩驳,我,我…,我何时竟会变成这样…?! 心头百转千回,奈何今时今地实在容不得我收拾残破心情,甚至此刻,我方欲挣脱羽帝所制,一手刚要搭上他灵脉,却未料火灵壁外忽而一阵死静,那方才嘶吼叫嚣不已的白鹿立时噤声,徒剩下囚道中,清晰的脚步声愈行愈近… 片刻间,我一颗心只仿似要提到喉咙口,甚至今时尚不及我与羽帝分开交缠之身,就听得那白鹿抖抖索索唤道,“族长,族长大人,末将…,龙帝陛下,族长,龙帝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麒麟?!这才几时,他居然已从南岭赶至澧水?! 今时,白鹿语无伦次告禀,而灵兽长闻听片语不发,一时间这水牢内外一片死寂,倏忽,我但觉火灵壁灵息大动,想不到,想不到竟是麒麟这厮徒手撕开灵壁… 灵兽长剑眉横挑,双目血红,此际他身后只得数名亲卫相从,甚至有人衣冠袍角尚蒙余烬火尘,想来今时今地,这厮该是一刻不停自南岭前线赶来… 火灵壁上裂口狰狞,灵壁内我与丹凤交欢之态麒麟尽收眼底,良久,抑或是错觉,抑或只有片刻,四围无人言语,而羽帝瞬及扯过自己外袍,胡乱遮掩我身,朱羽凤纹,光焰耀眼,此际借着衣衫掩映,我忙是反身脱开凤百鸣所制,奈何忙乱中,后穴处正牵动他发泄过后尚半挺的性器,天哪,这… 我四肢抵于地面,此情此境,哪怕是一分动作,哪怕是一声低吟,俱逃不过淫媚放浪,俱逃不过挑逗勾引,罢,也罢也罢,反正时至今日,早已狼狈不堪,早已羞耻至极,那我又何必再作羞赧,更添难堪?! 念此,我当即一手掀开朱羽袍,翻身只将不远处水纹衫披覆于身,倏忽间我以手撑地,一咬牙倚壁站定,只可惜此一时尚不及我扣拢衣衫,麒麟那厮已然嘶吼得地动山摇,瞬及,他一剑云华堪堪钉在我耳畔,声嘶力竭吼道,“青龙衍!!!” 灵兽长怒极灵息大动,而此际不及我反应,那边厢羽帝亦是匆匆整衣,凤百鸣当即一步近前,炎火剑挑开云华而去,冷笑直道,“麒麟,收起你的云华,这里可是水族!” 羽帝挑眉得色,灵兽长更是暴怒难忍,而我心中记挂凤百鸣体内缓毒,今时顾不得其他种种,只知一手拽过羽帝衣袖,急声唤道,“百鸣兄,澧水缓毒,乘今时你灵力尚有七成,快走!” 羽帝灵力七成,早不是灵兽长敌手,更何况今时还在这澧水之下,周围又都是灵兽族精兵,层层列列,今时今地,我早不敢奢望其他,只求他吉人天相,能够顺利逃脱… 我一言急切,哪料到丹凤闻听却是一吻在我唇上,此际羽帝微弯眉角,一笑促狭道,“宝贝儿,放心,方才有宝贝儿那般尽心替孤王解毒,如今孤王灵脉通络,余毒尽清,好,正好!正好让他灵兽长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十成炎火真力!” 羽帝言出,一挥袖周身炎火上扬,瞬及,这阴寒水牢中寒气俱为炎火逼退,四围渐暖渐热,而麒麟见此更是咬牙切齿,灵兽长收回云华浅芒,一双眸子森森盯着我看,此际他不答丹凤,却恶狠狠朝我道,“好,青龙衍,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清白,好,现在就在本座面前,就在我眼皮底下,你还敢与他眉目传情?!好,很好!现在本座没空与你计较,本座这就叫他丹凤帝死在你面前!” 灵兽长话音落,扬手间生发之灵氤氲如白雾,其灵息之盛,甚至连那一旁白鹿麈,都看得目瞪口呆,而如今情势,只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电光火石,一触即发,今时羽帝与灵兽长对峙,众人不由俱让开数步之远,而我内心焦灼,只怕丹凤纵有十成灵力,也难逃这深水不利火,再者,这澧水尚有三刻缓毒,这… 第205章 争锋(中) … 水牢内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今时羽帝与灵兽长相隔十数步之遥,炎火与云华各自升腾,杀意极盛,而四围众人退让一旁,本该鸦雀无声,却未料此际,那该死的白鹿麈胆大多话,不及丹凤与麒麟动手相搏,他竟抢先高声道,“族长大人,这澧水之下,水毒克火,自今时起不消三刻,羽帝他难逃水毒缠身,自会不战而退的!” 灵麈这该死的东西! 且莫提澧水缓毒一事,灵兽长想必有所耳闻,实可恶此时此刻,灵麈这厮居然还怕麒麟记不起,竟又要一再提醒?! 其实今时,灵麈一语道出水毒之害,这即是在未战之际,与灵兽长增添无形优势,而我心下本就担忧深水不利真火,羽帝难免受制,再加上此际闻听灵麈所言,不由得更是是心焦难安… 千钧之刻不及深思,我当下忙欲出言,哪怕是声援几句,也好叫丹凤不至落败气势,却不想今时尚不及我开口,那灵兽长竟是一挥袖,直喝道,“闭嘴!今日本座手刃他丹凤帝,又何须什么水毒助阵!” 灵兽长一语落,羽帝并未再作口舌之争,今时他二人兵刃在手,刹那间已战在一处,羽帝炎火赤芒,灵兽长云华浅光,其战时灵息之盛直叫这深水处石壁不稳,大浪翻迭… 其实过往,我与羽帝交手不止一次两次,与灵兽长也曾有过莽原一战,只道羽帝灵力之盛,炎芒所到,摧枯拉朽,而灵兽长灵息之稳,云华化散,消弭无痕,说实话,如今他二人相争,这孰高孰下实在难分… 今时我双腿脱力,只得半倚于石壁侧,紧张观战,片刻剑光闪回,但见得百余招后,丹凤即带起滚滚烈焰,直往麒麟胸口袭去,而麒麟竟然不避不闪,白雾氤氲中生发之灵缠缚炎火剑身,相争相持,高下难决… 深水中炎火受限,而生发之灵虽说也不耐深水,但终究占不若炎火力消减之快,所以如今,情况对羽帝来说,实在不容乐观,或者说白了,今时今地,丹凤纵有十成灵力,却难发挥十成灵力之效,而灵兽长云华化散,显然要占据上风,不妙,这真是好生不妙! 灵兽族灵息平稳,尤擅久战,本来丹凤与麒麟对敌,拼的就是快,狠,凌厉,若不在这深水之中,草木惧火,羽帝本该有六分把握能够取胜,可是如今,这环境明显有利于灵兽长,更何况丹凤还不能久战,更何况这三刻缓毒决不是说着玩的,为今之计,实在是由不得他好勇斗狠,意气之争… 我心底忧急,奈何又不敢贸然出言,而此际观战少时,只发觉丹凤不愧为炎灵至尊,虽说他性躁冲动不假,但羽帝终非只知一味逞强之莽夫,今时他催灵燎火,与灵兽长苦战自不必说,但炎火力逼于麒麟,非但意在相争,更有烈焰滚滚,直往水牢外囚道处熊熊而起,也许,他早有脱身之计… 见此我略略安心,方是缓下一口气欲作调息,可是万般未料及,这片刻间情势忽变,今时丹凤意在脱身不错,可是他忽而展开一双火翼,退后数步一把揽过我身,急声却道,“龙衍,孤王这就带你走!” 言出,羽帝挥剑十成灵力顿起,此际他背生羽翼,流火阵阵,赤芒破浪直逼灵兽长而去,而今时灵兽长显然未料羽帝会忽有如此杀招,一时也只得先避其锋芒,闪身而退,只不过片刻间,麒麟这厮见得丹凤带过我腰身,即要展翅,灵兽长当下盛怒,他一声暴喝后生发之灵道道起,而云华更是浅光环绕,一剑直往羽帝眉心… 澧水不容久留,羽帝心知肚明,如今不是逞强之机,羽帝也断不会不知,其实今时,他之所以不能一心脱身,无非还是想要救我脱困,可是…,他的心意我明白,可是这情势,有灵兽长阻于面前,莫说他带着我这么个累赘,就算他心无旁骛,能不能三刻之内顺利逃脱,这还是个大问题,唉… 脑中繁杂,今时尚不及反应,羽帝为避云华,已是一手扣在我腰间,堪堪闪身,而我为他环在怀中,方欲开口催促他自己先行走,哪料到此际,那灵兽长亦是迅疾如闪电,刹那间,麒麟扬手生发之灵阻开我与丹凤,而羽帝受阻,不过才退半分,这该死的灵兽长已然近前,此际他一把扯过我衣袖,张口即喝道,“龙衍,你还不与本座过来!” 麒麟扯住我衣袖,五指屈曲即要扣上我手腕,而凤百鸣方才稍退一旁,今时他一见得麒麟此举,当即回身,羽帝指尖顿生利爪,一掌与灵兽长相搏,火光四溅… 羽帝与灵兽长相搏,丹凤着急护我在身后,而麒麟疾步抢上,此际这厮为丹凤所阻,却仍是死死拽住我衣袖,他不顾我连连躲闪,手中力道之大,竟是将我身上仅着的一层外袍生生撕去半片,…,该死! 帝王之争,生死半刻,今时他二人不全力以赴,却来扯我做甚?! 深水中羽帝与灵兽长争斗不休,短时内必是难决雌雄,而我担忧随着时间渐长,羽帝难免落于下风,甚至再中水毒,我心中明白,他意在带我前行,可是…,灵兽长何等灵力心性,这…,这根本不可能! 心中所思,口中所言,此际我避开远处,扶壁再看丹凤麒麟兵刃相交,忙是急声喝道,“凤百鸣,无须再作纠缠,如今三刻过半,你还不走?!难道是想朕白救你一场,是想置羽族上下不顾,折损于这澧水之下么?!” 我厉声疾呼,羽帝闻听尚不及答话,那灵兽长倒是接口连声冷笑,此际麒麟挥袖云华与炎火相抵,森森只道,“走?他走得了么?!龙衍,当年连云山,本座就是受你所阻,不曾杀得了他羽帝丹凤,不过今天,哼!本座定要叫他凤百鸣陈尸深水,万劫不复!” 麒麟言出,当即亦不顾相争之则,他挥剑指天,令出只命身后灵麈等一众精兵踏水而上,灵兽长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看,冷笑直道,“小贱货,现在你自己乖乖走到本座身边来,过会儿本座还能少责罚些,若是你再敢往羽帝身后躲,你自己看着办!” 混账! 他当我是什么,是他的娈宠还是玩物?! 形势于丹凤不利是真,不过于他灵兽长,也并非就是百分百,万无一失,而今时丹凤听得麒麟信口雌黄,当即一声怒吼,他瞬及展开羽翼,腾身而起,电光火石间,赤芒忽现,甚至不及众人回神,羽帝已是一剑刺在灵兽长胸口… 麒麟闪避不及,非但胸口为丹凤所伤,血流入注,甚至他伤处衣衫为赤炎灼烧,一并染上火尘,此际灵兽长受伤后退数步,他转身一手祭起生发之灵,疗伤治愈,不,千万不能让他缓回神来! 见此我当下急声,直朝丹凤道,“百鸣兄,麒麟他南岭前线一刻不停赶回澧水,现在根本就提不起十成灵力,你快乘胜祭起炎火剑,不用管我,伤了他后直往澧水之外,快走!” “做梦!本座就算提不起十成灵力,他凤百鸣也跑不了!” 言出,麒麟居然也不顾疗伤,灵兽长挥手生发之力催动深水巨浪,正是借水灵克火,片刻间,形势又复如初,两族族长相争,赤芒浅光,战势之疾狠,甚至已叫周围一众人等,看也看不清楚… 而我方才强动灵本,撑至如今实在已经濒临极限,甚至今时,纵是扶壁站立亦是十分勉强,可是情势危急,我心中担忧羽帝,却也不得不抬首,注目观战。 兵刃来回,少时,灵兽长为羽帝一剑刺在右肩,羽帝为灵兽长一手撕开左翼,战况之惨烈,不容转圜,不妙,实在不妙… 其实丹凤与麒麟,以他二人现今战况,只怕是斗上三天三夜,也难分胜负,可是麒麟能有三天,丹凤却连三刻都没有,如此看来,凤百鸣岂非是连脱身都难?! “百鸣兄,不要恋战,不要管他灵兽长,你以真火辟开水道,化火凤直往外去!记住,南岭之争不足惧,叫那七翼王起兵以罡风相助,风助火势,灵兽长他只有死路一条!还有,朕受困澧水,龙角不存,灵力俱丧,你且与朕告知那幽魔君主一声,只要他能助朕龙池再化真龙,以往他要求的,朕都答应他,你快给我走!” 我言出几近嘶吼,而凤百鸣不知龙池何物,更不解我为何会突然提起幽魔君主,可是如今,我哪有闲暇与他再作解释,正是灵脉不通,头晕目眩时,哪料到麒麟竟好像发了疯一般数步往前,此际他辟开丹凤一把将我拽过身来,狠狠掼倒于地,这厮一掌甩在我面上,声嘶力竭吼道,“青龙衍,你以为本座爱你爱到发疯,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肆无忌惮?你当本座心疼你都是白疼的,你当本座是什么?本座的心是任你践踏,任你揉圆搓扁的么?!贱货,该死的贱货,你信不信今天,我先杀了你?!” 第206章 争锋(下) … 麒麟一双眸子血红狰狞,今时他一手死死摁在光裸的右肩,嘶吼不止,另一手挥袖而上,只怕会掐在我颈侧,置我死地,而我身无灵力,避无可避,忙乱中徒剩咬牙怒目,横眉相向,哪料到… 哪料到今时这厮一手落下,非但不曾扼于我咽喉,他竟然,他竟然一把扯开我本已破落不成模样的衣衫,狠狠拧在我右侧乳首… “啊…” 方才因丹凤舔咬吮吻,我胸前乳首早已红肿渗血,如今再被麒麟发了疯般地拧弄,我实在是忍不住失声惊呼,也实在是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淫戏折辱,我真恨不得他杀了我也好,杀了我也好! 无尽的耻辱如毒藤一般缠缚我心,而今时今地,我早不知该如何应对,周身耻意所致的烧烫抵不过莫名而来的冰冷绝望,我甚至都忘了伸手去反抗,我甚至只知闭目摇首,我受够了,受够了,实在是受够了! 一片混乱中,羽帝与灵兽长战事尚未止,片刻间,麒麟微愣未及再有动作,而丹凤又是一步抢上,今时羽帝格开灵兽长,一把捞过我腰身,疾步退后之际,羽帝褪下外袍胡乱裹于我身上,他一吻在我面颊,不住道,“宝贝,宝贝,别难过,孤王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你的,不管如何,我一定带你走!” 羽帝紧紧揽我在怀,他背后羽翼一展再展,流火声中赤炎盛极,他这是想做什么?他这是不要命了,想硬拼不成?! 凤百鸣火翼扇动,眼看即要腾身,而麒麟掌中生发之灵俱化为道道屏障禁制,利刃灵锁,情势之危急甚至已不容我置喙… 正是生死一线之际,不想那澧水外忽又灵息大动,难道是玄天族长已搬来救兵?还是说,龙溯回来了?! 瞬及情势生变,那白鹿得灵兽长授意立时前往查探,而澧水入口处来人硬闯入内,金羽忽现,烈焰破浪,竟是咏王率得一众羽族精兵?! 他不该在南岭么? 今时且莫提我心中一惊,就连凤百鸣亦是好生不解,此际我二人未及反应,倒不想麒麟见得咏王,当下怒火更盛,此际灵兽长剑眉倒竖,张口即吼道,“凤百鸣,为了他青龙衍,你自己发疯还不够,莫非今时,你羽族一众人等都发了疯不成?还有你,该死的金翅咏,你有完没完?!南岭被你烧了个精光不提,你居然还敢尾随本座,一路抵达澧水?!” 麒麟大怒暴喝,而咏王闻言却是一语不发,今时他掌中玉柄勾正一击辟开灵麈,回首间一双金眸直直注目于我,咏王白玉覆面,此时此刻,我不知他玉面下是何表情,我只知他眸间陈杂,是痛心抑或是失望,是愤怒抑或是怜悯,我… 今时我身披朱羽凤纹袍,甚至还被羽帝紧紧揽在怀中,虽说我并不知晓自己到底是何等模样,可是想想也该知道,必定是放浪百出,淫贱至极,我,我实在无颜面对于他… 片刻,我心头百转千回,腹内惊涛骇浪,回神之际但觉丹凤将我搂得愈紧,此际他附于我耳边,轻声只道,“好了好了,来,快把手环在孤王颈上,我这就带你走。” 凤百鸣执意带我离去,只怕他还是太过轻看麒麟… 果不其然,正是澧水中混乱一片,咏王身后精兵与这深水中灵兽族守卫战在一处,而今时灵兽长见此不见任何慌张,他甚至都顾不及战况,只森森冷笑道,“来得好,来得甚好,只怕羽帝不够,又来一个情郎,哈哈哈,正好省事,一并都解决了!” 麒麟言出,且不提我心下一紧,面上难堪,甚至就连丹凤都是瞬及面色大变,今时羽帝一手提起炎火剑,剑出直指灵兽长,“放屁!麒麟,你才是有完没完!废话少说,今日孤王要走,又有谁能阻拦?!” 一言不合,刀剑相向,羽帝因一手环抱住我,不能全力以赴,而灵兽长瞬及催灵,云华化作灵锁迅疾缠上炎火剑身,片刻相搏,麒麟占得上风,忙是催动生发之灵环绕我腰间,此际灵兽长咬牙切齿,直吼道,“小妖精,你给我过来!” 澧水下乱作一团,而我早因气力不济,头晕目眩,如今再为他二人拖来扯去,实在是无力强撑,我,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我双腿脱力,一时间尚不及为麒麟扯过,已是足下发软,堪堪瘫坐于地,而此际麒麟与凤百鸣争至极处谁也不敢妄动,羽帝近前欲扶我起身,灵兽长云华抢上,灵兽长疾步欲扯我而去,羽帝炎火相逼,这,这简直糟糕透了! 头胀欲裂,不堪至极,今时我垂首勉强调息,却不想那边厢羽帝与灵兽长相争难解,咏王竟不知何时低空而下,此际他双手环过我腰身,闷声只道,“跟我走!” 金翅一把将我打横抱起,金羽翩翩,而我心头繁复,恍惚中注目于他覆面白玉,竟不觉一手抚上,所谓多少爱恨,生死一瞬,是不是,是不是如今我心中百感交集,即是此般? 深水中丹凤行止尚艰难,再者这澧水缓毒,对金翅同样有害,或者实话说,方才丹凤与玄天族长一行尚不能救我脱困,何况今时更有麒麟所阻…,我只能说,我明白他的心意,我明白丹凤与金翅俱是一腔真情,可是,可是我实在不能拖累他们,也实在不能接受这如火热情,我不能接受…,不能… 深水不宜久留,今时丹凤与麒麟缠斗,二人均无法他顾,而金翅环抱我身,行不及数步已被四围层层精兵所围,此际那灵兽族平远将军布防道道,就算他不是咏王对手,就算羽族兵将短时内能够取胜占优,可是这澧水…,唉…,龙溯啊龙溯,你治国无能,攘外不力,可对付自己的亲哥哥,你倒是无所不用其极?! 脑中片刻闪回,我强自镇定心神,算来此际,羽帝自毒解后停留澧水,三刻已不剩半刻,若他还一味纠缠,莫说不能救我脱困,只怕是他自己连同咏王,一并都得折损澧水,是的,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救我脱困,又是多么希望能够随他们离开牢笼,可是事与愿违,容不得片刻迟疑! 念此,我当即一手抵在咏王胸膛,沉声只道,“金翅,你放朕下来,朕有话要说。” 奈何咏王固执,比起羽帝,有过之无不及,今时他甚至都来不及避过灵麈袭来的剑光,仍是执意带我前行,而我见此又气又急,眼看他肩头为灵麈所伤,鲜血淋漓,不由得只大喝道,“金翅,你还听不听朕的话?!” 情势大乱,不远处麒麟见我为咏王环抱于怀,暴怒之下步步近前,而凤百鸣随之抢上,今时麒麟怒目相向,他一时朝我嘶吼,直骂道,“龙衍,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本座才说一句情郎来了,你就眼巴巴贴上去了,你这个该死的妖精,妖精!” 此际,麒麟怒责于我还不够,甚至他顾不得身后丹凤杀招,一步抢上直取咏王面门而来,而咏王闪避不及,只怕不是灵兽长对手,千钧之际,羽帝腾身横剑于灵兽长之前,倏忽间,炎火与云华相交,兵刃激荡,我就听得丹凤怒声朝金翅喝道,“混账东西,你不好好在南岭守着,跑这儿来添什么乱?!” 已经够乱了,够乱了,时间也快来不及了… 我不住摇首,拼命摒去满脑子繁杂无绪,此际乘乱,我忙是一把推开咏王,翻身滚落在地,只道这澧水深处是我水族之地,是我青龙衍的土地,我不能放任麒麟撒野,更不能眼看凤百鸣折损此地,不,绝对不能! 今时我勉强提息,强硬撑起身来,今时无论双足再如何发软发颤,我必须挺直脊背,今时无论体内有多么虚弱不堪,我必须言辞有力,我立在澧水深处,立在这牢笼之中,张口径朝凤百鸣道,“百鸣兄,三刻不过片刻,你到现在还不走,你是真想朕白救你一场,还是说,你非要死在这澧水深处,你是想朕陪你一起死,是不是?!是不是?!” 言出,我早就是急火攻心,控制不住声声嘶吼,而丹凤见我如此激狂之态,片刻呆愣后满面焦灼,此际尚不及他言语,麒麟忙欲接话,而我见此当即一步阻在麒麟身前,又是疾声喝道,“凤百鸣,朕叫你走,你听见了没有?!快发令叫咏王一起走!” “走?!他羽族一群疯子,没人走得了,他们都得死!” 我阻于麒麟与丹凤之间,而此际灵兽长见我强逼羽帝、咏王脱身,忙是一把拽过我胳膊,恶狠狠再发号令,他命平远将军率众将羽帝与咏王团团围住,不得放过一条性命,而咏王性躁,玉柄勾当即再起,只怕又要耗灵相残,我见此,我真是心力憔悴,实在无法,我只知朝他大吼道,“金翅咏,你别忘了,你的命是如歌的,如歌的命也是你的,朕要你走,朕要你保住这条命,你明不明白?!” 深水中时光稍纵即逝,而丹凤心知救我脱困无望,终是一咬牙欲要化火凤脱身,奈何麒麟何等狠辣,此际灵兽长发狂般挥剑号令,一时间灵兽族众侍卫蜂拥而上,直将羽帝与咏王围至水泄不通,而咏王随身精兵人少久战,随着时间愈长,则愈加不敌。 “小妖精,你以为本座是什么人?会任他羽帝与咏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丹凤与金翅处境不佳,麒麟则当即挑眉得色,此际他非但连声讽刺于我,甚至灵息再起,又欲往前置丹凤于死地,而今时凤百鸣已化作真身,若无麒麟相阻,他离开不成问题,可是有麒麟相阻,只怕… 片刻间,灵兽长唤起周身灵息,意在一击拦下羽帝,而羽帝引颈阵阵长啸,已然摆出生死一搏之态,电光火石,羽帝巨大羽翼扇动,直往澧水之外,而灵兽长闪身本相亦现,他张口嘶吼,步步相阻,这可如何是好? 灵本动一分即少一分,反正动也动了,我,我管不了这许多了! 青芒凝不起,青锥凝不起,我只能强聚灵本,化散澧水之中,今时刻不容缓,一发千钧,我必须看准时机,看准时机… 灵兽长咆哮不止,獠牙毕现,而羽帝凤鸣声声,利爪如钩,此际不等他二人再战,我忙是强聚水灵,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浪起铺天盖地逼向麒麟,我只知高声喊道,“百鸣兄,金翅,快走!” 羽帝与咏王俱化作真身,火翼金羽顺澧水囚道,直往外一路掠过,而咏王双翼盘桓,竟是忽而回身一爪死死刺入灵兽长右肩,金芒如利刃,生生撕下麒麟肩侧连皮带肉,鲜血淋漓,而我担心麒麟反扑,不由得心下一颤,此际忙乱中正是与金翅金色眸子对视,直到见他随丹凤一路渐远,我方才放下心来…,我喉中腥甜,大约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07章 暴虐(上) 我方一醒转,映入眼帘即是灵兽长一双血红眸子,今时他俯身恶狠狠盯着我看,这厮一伸手重重捏在我面颊,森冷直笑道,“小妖精,终于舍得醒了?怎么不继续装死,啊?羽帝与那咏王跑了,你就给我装死?!” 他言出我尚是神思不清,恍惚中只知自己躺在冰冷的囚道中,周身疼痛,彻骨寒凉,而麒麟一手撑在我肩侧,今时这厮低身俯首,只仿似自我昏厥起,他就一直守在此处,或者说,自我昏厥在这囚道中,这厮不曾再有任何动作,他就这么死死盯着我……这有多长时间了?! 麒麟目光狰狞,此际他肩头伤处已见白骨,甚至鲜血浸染袍袖,依旧滴滴不止,而四围一片死寂,多数精兵已然退去,只留得灵麈与数名灵兽长亲卫,远远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他想做甚? 回神之际,麒麟森冷又漫含怒意的视线直看得我头皮发麻,心惊莫名,而此时此刻,我却只得勉力平静心神,事到如今,我总不能就这样躺在地上,我至少得坐起身来,至少得与他平视…… 我一手撑地,一手方欲斥开麒麟制于我肩头的五指,哪料到今时,尚不及我起身,这厮忽就一掌狠狠扇在我面上,他手下使力,益发将我摁躺于地,开口即大骂道,“婊子,方才在那凤百鸣怀中,千般可怜,万种媚态,怎么?怎么如今面对本座,就非要换上这一副冷若冰霜的该死模样,你是存心想气死本座,是不是?!” 麒麟厉声嘶吼,而我为其一掌侧躺于地,此际止不住的血腥味上涌喉口,我翻身强撑坐起,一手抹去唇角血迹,抬首只朝他冷笑道,“哈哈,嘉迎久战不下,南岭一片焦土,灵兽长,你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啊,哈哈哈哈”。 我连声冷笑,今时不提其他,单论五灵形势,他灵兽族腹背受敌,进退两难,我看他还能有几分闲心与我胡搅蛮缠,我看他还敢不敢妄自托大,还敢不敢满脑子淫思情欲?! 一语出,只怕正说到灵兽长痛处,而此际麒麟两道剑眉真真倒竖,这厮五指屈曲,一把扣在我襟口,直将我狠狠拽起身来,他张口怒声,又是一掌扇于我面上,直吼道,“小贱货,你高兴了,得意了?你以为本座真的争不过那凤百鸣,你以为南岭之争,本座就真的一败涂地?该死,该死!若不是你这该死的小贱货,今天他凤百鸣怎么可能跑得掉?!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以为本座提不起十成灵力是为何?难道真是因为从南岭一刻不停赶回澧水么,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麒麟状若疯狂,而我再受他一掌,双腿打颤站不住,今时若不是及时扶在身后石壁,只怕又要瘫在地上,不成模样,我一手抵在石壁,抬首不及答话,却见得麒麟步步近前,此际他大笑怆然,不住摇首,只吼道,“本座在莽原耗灵救你的碧螺姐姐,本座在南岭征战,烽烟不息,即往回赶,这数十日来,本座离开这数十日来,未有一日能够安心,我就怕万一你那碧螺姐姐真的不能醒来,你该会如何伤心难过,我还怕你那该死的弟弟再有逾矩犯上,我怕你遭他侮辱,会受不了,可是你呢?你在做什么?!” “大庭广众,深水牢狱,甚至就连一张床都没有,你就饥渴到什么也不顾,你在与凤百鸣苟且偷欢!你忘了,本座离开时,是谁在我怀里又哭又闹,是谁口口声声与丹凤清清白白,呵呵,呵呵,本座这才离开几时,你就迫不及待与他滚上了床,你,你还是青龙衍么,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麒麟声声指责,竟叫我一时说不出心下何感,而此际一听他提起碧螺,我只知急声问道,“碧螺,碧螺她怎样了?” 言出,麒麟当下怒目,此际他步步逼近于我,连声讥讽道,“你还有脸问碧螺?真可惜,若非因南岭之争,本座急急赶往前线,她今天本来可以随本座一同来这澧水,真可惜,真可惜,本座不惜耗灵数成,费尽心力为你救回的碧落姐姐,没能亲眼看见你青龙帝是如何极尽淫浪,是如何不堪,如何下贱的!” 放屁! 麒麟不住讽笑,今时他见我气到浑身发抖,面色灰白,更是挑眉不住道,“小妖精,可笑那碧螺不知你龙帝放浪,为了你那可笑的自尊,竟然不惜以死成全,呵呵,其实你哪有什么自尊,哪有什么骄傲,你方才在凤百鸣身下是什么样的,周围全是人,全是眼睛,你自解衣衫,百般挑逗,你怎么就能荡到这种地步?” “你胡说!” 麒麟愈说愈不堪,而我闻听周身烧烫,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我不住摇首,可是辩驳的话卡在口中,我,方才火灵壁遮掩不住,我……我不是这样的,我是迫于无奈…… 见我连连否认,麒麟愈逼愈近,今时他一挥袖招那平远将军近前,冷声只道,“说,一字不漏老老实实说与本座听,方才龙帝陛下是怎么突然出现于水牢内的,又是怎么与那羽帝苟且偷欢的,说,将方才那水族侍卫长报禀本座的再说一遍,说出来让龙帝陛下听听,到底有没有错?!” 灵兽长一语出,那白鹿哆哆嗦嗦上前,今时他不敢抬首看我,也不敢抬首看麒麟,只是低声支支吾吾道,“族长,龙帝陛下没有……是羽帝……末将没看清……” “找死!白鹿麈,本座叫你看着他青龙帝,你看着看着,居然将龙帝羽帝看到一处去了?!”白鹿话音落,麒麟当下盛怒,今时灵兽长一挥袖直将白鹿斥开数丈,又指着我朝那白鹿暴喝道,“这小妖精不是一直被定域亲王困在囚室里么?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于水牢,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放他出去的?!” “末将不敢,族长,末将万万不敢,当时末将一直守在水牢外,末将害怕羽帝逃脱,族长会降罪责罚,末将实在不知,实在不知因何,没人看见龙帝陛下离开囚室,可是他,他就是突然出现在水牢内,族长,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族长,族长明鉴!” 白鹿闻听灵兽长问责,当下跪伏于地,连声告饶,而麒麟听得白鹿一番言语,回身死死盯着我看,今时他将我上下打量,尚不及出言,那灵麈又是急声告禀道,“族长,龙帝陛下不见踪迹并非一次两次,就此事末将早就向定域亲王进言过,可是那亲王殿下不以为然,族长,末将句句属实,族长若是不信,大可以向他人求证,族长明鉴,族长万请明鉴啊!” 白鹿是真惶恐,今时今地,这平远将军甚至惶恐到浑身发抖,而麒麟显然无心听他废话求饶,此际灵兽长一双眸子仍是死死盯着我,他盯着我,从头到脚,从上到下,目光森然,语气阴沉,灵兽长开口只问道,“妖精,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我之所以会不见踪迹,俱是因为隐石之效,只可惜,我不会告诉他,哈哈,隐石之效,我又怎会告诉他? 我抬首挑眉,冷笑不语,而麒麟见此更是怒色,他一时满面狐疑,开口只道,“水隐术耗灵极大,就凭你现在这般模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催得动水隐,隐遁,无踪,你说,你告诉本座,到底还有谁来过?!幽无邪,对不对?不对,不对,你这个该死的妖精,你倒是说啊,你告诉我!” 麒麟语出益发疯狂,此际他近前一把掐住我双肩,死命摇晃,这厮将我从发带至龙靴一并打量,而今时,那隐石所寄螺纹簪正是别于我左足龙靴之上,我一时忐忑不安,就生怕他会发觉异常,此际不过才略略移步,这厮竟然就眉峰一敛,糟糕…… 也怪如今,我尚是身披羽帝外袍,这朱羽凤纹袍光华夺目,竟叫我足下碧色螺纹簪分外惹眼……糟糕…… 实可恨麒麟这厮眼力太过锐利,今时他忽而俯身,一把摘下螺纹簪,灵兽长旋即将短簪置于我面前,张口即问道,“这是女人的物件,你怎么会佩于龙靴之上?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不对,是那碧螺头上少了的一枝发簪,这里面有东西,是不是?你给我打开,给我打开!” 他吼得我双耳发嗡,而我反应过来只想夺回短簪,奈何此际尚不及我一手抢过,麒麟已然将那短簪捏得裂纹道道,露出内里暗色隐石,虽说这隐石外表看来不起眼,可是如今在灵兽长灵息极盛的掌中,竟忽是一阵明灭不定…… 麒麟将隐石托于掌中,他忽而一把扯过我,又是连声问道,“这是什么?明灭不定,幽魔刻印,是那幽魔君主的东西,是不是?” 麒麟问话不待我答,他当下横眉,一掌起,不及落下,只好像发了狂一般在我耳边吼道,“婊子,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婊子,青龙衍,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本座从一开始就错了,左一个,右一个,羽帝,幽魔君主,呵呵,还有那方才来的咏王,那金翅也是你的姘头,是不是?本座早该料到,为了你青龙帝,那咏王哪里还像坐镇一方的大司马,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你看你刚才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含情脉脉,楚楚可怜,你真是该死的骚到骨子里去了!” “放屁,麒麟,你放屁!” 麒麟句句侮辱,而我气急跳脚,一张口多少话辩驳不出,只知朝他大吼道,“麒麟鼎华,你给我住口!咏王,朕,你胡说!我没有,没有!还有这隐石,这隐石是当年会盟之期,那幽无邪执意留在碧泱宫的,若不是今时你害我囚我,我大概这辈子也不会记起有此物,至于丹凤,我都是被你逼的,你以为我喜欢承欢他身下,你以为我……众目睽睽,我……我都是被你逼的!” 我言出声嘶力竭,奈何麒麟闻听更是火冒三丈,今时他将那隐石连同螺纹簪狠狠掷于地面,这厮当即一脚踩踏其上,直将隐石毁成齑粉,口中还大骂道,“荒唐,到现在你还死不承认,明明是你自己淫贱放浪,你居然还赖本座逼你?我逼你,笑话!难道今天,是我叫你去与那丹凤交欢的,是我叫你自解衣衫,是我叫你百般挑逗的?!” “我那是为了替他解毒!” 一次又一次,明明每次都是他逼我辱我,可是为何到最后,每次每次他都能义正言辞来指责我,为什么?!我实在是受够了,我受够了! 我头疼欲裂,浑身脱力,今时堪堪倚在石壁侧,早已是气喘难平,不知言何,而麒麟听我道出交欢是为了替丹凤解毒,当即又怒道,“放屁!到现在你还在骗我?青龙衍,你真当本座是傻瓜,你当我好骗,你以为我真的一次又一次上当,所以你到现在还在扯谎,你还在骗我?!实话告诉你,以往本座之所以会相信你的瞎话,那都是因为本座爱你,疼你,可是你呢?你肆无忌惮!好,我不妨再告诉你,今天,就算今天你再如何楚楚可怜,就算今天你哭肿了双眼,本座也不会再相信你半句,你给我自己脱了这凤纹袍,跪在我面前好好求饶,不然,本座绝饶不了你!” “放肆!” 他真当我是他的娈宠,是他的玩物? 我胸中愤懑,脑中混乱,而今一片空白之际只知死死拽紧襟口,咬牙怒目于他,而麒麟见我满面怒色,当下一手抬起我下颚,森冷只道,“放肆?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脱,脱不脱?!” “不!” 我倚在石壁,退无可退,而麒麟眉间疯狂,今时这灵兽长一双眸子里俱是残酷暴虐之光,片刻,他掌中生发之灵起,这厮居然凝起一柄浅光长鞭,狠狠抽打于我身上…… 第208章 暴虐(中) 长鞭浅光,浸透生发之灵,此际道道落于我身,火辣辣疼痛不已,而我一日内两次强动灵本,方才又与凤百鸣放纵交缠,今时体力心力早已濒临极限,我背倚石壁,初开始尚能略略闪身以避鞭笞之刑,奈何少时,我实在是气力难以为继,一时只知死死拽住襟口,避无可避…… 而麒麟见我此状,当即怒色更浓,他手下使力,口中还不住大骂道,“小妖精,你脱不脱?你就这么喜欢那凤百鸣,就连他一件破袍子也像个宝似的攥得死紧死紧,贱货!你到底脱不脱?你给我自己脱!” 他眉间残虐,一鞭一鞭落在我胸膛臂膀,火辣痛意后总留下彻骨寒凉,而我咬牙强忍,不愿有一丝一毫示弱屈服,更不愿有一丝一毫呻吟呼痛,此际我抬首死死盯着他看,目光森寒,甚至在极度的羞耻与忿懑中,我竟是挑高眉角,冷笑不止…… 我注目于麒麟,眉间讥诮,而灵兽长见此当下勃然,他一时停下鞭笞,满面的怒恨掩不住,张口即嘶吼道,“怎么,你还有脸盯着本座看?!你这叫什么眼神,你到底脱不脱?!” “不脱!” 不脱,不脱! 我脑中混乱,此际一听他问责,不觉竟高声回吼,我当下以手抚过朱羽袍上凤纹繁复,只朝他一笑挑衅道,“朕喜欢这件羽帝外袍……” “你说什么?!!!” 不想言出未及完,我半句话尚卡在口中,麒麟已然厉声打断,今时灵兽长扬手浅光闪回,瞬及长鞭落于我右肩,直将我半边衣袖生生撕开,而他手下使力,口中嘶吼,直骂道,“妖精,你说什么?!你喜欢什么?!今时今地,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你是想破罐子破摔,还是想怎样?!” 破罐子破摔? 哈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言出,我心中怆然,大笑不止,今时今地,纵是我再羞耻,纵是我再愤怒,又有何用?我心中无尽的苦楚说不出,我,我怎会沦落至此,怎会沦落至此?! 半片衣袖撕落,我下意识俯身欲要拾捡,而麒麟当即又是一鞭落下,今时他长鞭抽在我手臂,直叫我吃痛收回,而这厮几步近前,一双眸子血红狰狞,他死死盯着我看,再动手时扬鞭落下,不是抽打,竟是缠缚我衣袍袖角,片片撕扯…… “你做什么?” 长鞭落于我身,片刻已将我身着朱羽凤纹袍撕裂不成模样,而我此袍下再无衣衫,今时光裸的胸膛臂膀遮掩不住,再加上赤红的鞭痕蜿蜒道道,实在是狼狈不堪,羞耻至极…… 我当下羞急,不知因何竟是浑身热烫,该死,这真该死! 不知觉间,我垂首咒骂,手忙脚乱中只知将那凌乱破损的衣衫不住整理,而麒麟见我如此难堪之态,一时倒未再有讥讽怒责,此际他只一步近前,将那长鞭收拢于掌中,这厮以鞭柄抬起我下颚,一问低吼道,“都破成这样了,还舍不得脱?!” 听他此语,我当下只知双手护在襟口处,怒目相向,而今时,这该死的灵兽长竟忽而扯开我双手,怒声直喝道,“这破袍子到底哪一处好?你就喜欢成这样?那凤百鸣到底哪一处比本座强,你就能在他身下荡成那般?!” 他一问出,半刻我气急无语,够了,够了!其实我与丹凤之间本无事,奈何这许多年来,每次每次为他污蔑羞辱,每次每次为他强加不堪,我俱是百口莫辩,反正如今境地,我再说什么也是徒然,好,我承认,我喜欢凤百鸣,我就喜欢他,这总够了吧! 我心头纷乱,几至癫狂,今时一开口就只知朝麒麟大吼道,“朕就喜欢这羽帝外袍,就喜欢,就喜欢! 我语无伦次,声嘶力竭,而此番麒麟闻言面上不见怒意,他开口语气阴沉,却一字一句问道,“你喜欢什么?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到底喜欢什么,究竟与他何干? 今时此问,我根本就不知该道如何回答,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喜欢不喜欢…… 茫乱中,我一把斥开麒麟抵在我下颚的鞭柄,张口难言,片刻,竟是闭上眼睛胡乱答道,“暖和!朕喜欢羽帝衣衫,暖和的很!” 话音落,纵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而此语落在麒麟耳中,他当即一愣,片刻,这灵兽长反应过来,连连失笑,这厮忽而一把将我拽过怀中,他一手顺着破裂的衣衫抚上我胸膛,直笑道,“小妖精,真是不折不扣的小妖精,本座还以为你要说出何等惊天动地的爱啊恨啊,暖和?哈哈哈哈哈,小宝贝儿,你很冷么?是不是想要本座抱你了,是不是?” 他言辞漫含淫意,甚至一手已然掐上我那早是红肿不堪的后庭,我,好疼…… 胸前剧痛上传脑际,竟叫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而此际我听他如此轻佻之言,羞极怒极忙是使力挣脱,反身欲往前行,奈何今时,我足下实在无力,行不过两步又是腿脚发颤,若非双手及时撑于石壁,只怕又要瘫软于地…… 我反身撑在石壁侧,而麒麟随即跟上,此际他自背后捞过我腰身,直将我狠狠困在怀中,这厮一开口语气阴森,不知是嘲讽还是责骂道,“小贱货,莫非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又要故技重施,又想装出几番楚楚娇态来勾引本座?” 他言辞讥诮,当下一手抚在我被他抽打至道道红痕的肩头,这厮指尖狠狠掐弄于那伤痕之处,一张口又是冷笑道,“这凤纹袍都快成破布条了,你还穿着做甚?若隐若现,更添诱惑是不是?呵呵,看来这鞭子还真合适你,白玉般的身体上红痕交错,啧,是不是疼了?是不是怕了?来,疼了就告诉本座,怕了就自己脱去这凤纹袍,乖乖给本座认个错……” 太过分了!这厮太过分了! 今时他言语放肆不提,甚至不及话完,这厮已然一手沿我肩头至腰际,淫戏摩挲,他……我……我实在是气急无话可说,我胸中怒恨实在已经无言可喻…… 一时间,我双手抵于冰凉的石壁,强行提起丝丝灵息,此时此刻,我早顾不得其他,顾不得自己破败羸弱的身体,我只想要这该死的灵兽长,这该死的麒麟鼎华,我只想要他死! 瞬及,我反身五指屈曲成爪,一把死死扣住他方才为咏王所伤的右肩,我拼了命以五爪刺入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已然触及这厮冰凉的白骨,就算今天我杀不了他灵兽长,但至少,我要他一只胳膊,我要他这只胳膊,今生今世,永远也别想再抬起来! 第209章 暴虐(下) … “族长,族长大人!” “族长大人!” “龙帝陛下!” 我出手狠辣,剧痛之下麒麟当即面色一白,额上冷汗,而他身后数名亲卫,包括那白鹿麈见此俱是大惊失色,甚至有人兵刃立出,就生怕他们伟大的族长会为我所伤,有何闪失… 只可惜,只可惜如今我灵力俱丧,纵心中恨不得抽其筋,拆其骨,然出手终不过气急逞强,难成杀招,而这该死的灵兽长何等心性,又是何等的应变能力,方才他不备才为我所伤,此际不过一刹那,这厮即一手抢上,直将我反身扭在石壁侧,“喀拉”… 骨骼错裂的声音,我发誓,我听到了自己骨骼错裂的声音,此时此刻,这厮,这厮竟然将我一侧肩臂关节,生生卸下… 麒麟一把甩我在石壁,自己则凝起生发之灵,草草疗伤,而我一日内几经变故,现时体力心力几至耗尽,甚至此际,我就连站也站不住,只得勉力以未受伤的左肩抵于壁上,喘息不止… 一时间,四围除却我喘息之声,一片死寂,而麒麟周身戾气暴涨,今时他复凝起浅光长鞭,一语不发,这厮自我身后步步而来,瘆人的脚步声闻于耳中,直叫人头皮发麻,浑身发颤,他,他想做什么? 瞬及不及反应,这厮五指狠狠扣在我衣袍后领,随着一声裂帛声起,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麒麟,麒麟他撕开了整件凤纹袍,而我,我狼狈靠在石壁旁,后背腰臀曝露于冰冷空气中,曝露于他人视线下,我… 漫天的耻意彻底将我包覆,此际耳畔众人意味不明的抽气声中,我已然不知自己是羞是怒,我已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我一侧手臂抬不起,甚至就连借力转过身来都无法做到,我就这样半趴半伏于石壁旁,不住发抖… 麒麟步至我身侧,漫含淫意的视线犹如芒刺钉于我背,他声息粗重,愈逼愈近,而如今境地,我早已濒临崩溃,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即将而来的灵兽长铺天盖地的怒意,其实今时,我其他一毫也不想,我只想能够转过身去,我只想有件衣衫蔽体… 我左手撑在壁上,艰难欲要转身,奈何足下未及移步,衣衫不及收整,麒麟竟是忽而一声暴喝,“该死的学不乖的小贱货!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本座对你一片真情,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居然下得了这般狠手,你这是想我死,还是想我这只胳膊自此残废?!啊?!” 他言出几近嘶吼,话未及完,手中长鞭即狠狠落下,而今时没了凤纹袍遮挡,那浅光鞭直直抽打在我光裸的腰臀上,火辣辣疼痛不已,可是如今,我无力避闪,也羞于再有任何动作,我心下恨极耻极,除了止不住的细细发抖,竟是一毫无措… “怎么不吭声了?你方才那股狠劲呢?该死的妖精,腰抖成这样,又在勾引我,该死的又在勾引我!你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时至今日,本座早就疯了!是被你逼疯的!” 麒麟发了疯般地嘶吼,他手下使力,一鞭一鞭狠狠抽打,而鞭笞之下,我除了闷哼,就连开口说句完整的话都是万分艰难,今时我趴伏在这石壁侧,双腿发颤站不住,我拼了命也不过略略侧身,只抬首朝他咬牙道,“你…,放屁!” 言出,麒麟眉间微愣,片刻后他笑得意味难明,是嘲讽?抑或是鄙夷,这厮当即化去长鞭,竟是近前一掌捏在我臀上,五指揉搓,天哪,这等丝毫不加掩饰之淫亵举动,当着眼前着一众亲卫,他竟然做得出? 我当即心下大骇,一时抬首双目圆睁,张口欲斥竟也无言,而今时,这该死的麒麟根本不顾我是何反应,他手下愈发放肆,直将我双臀任意揉圆搓扁,甚至这厮掌心沿我大腿内侧摩挲,竟是忽而一使力,架起我一条腿环于他腰间,天哪… 我真该现在就死了… 羞耻至极处,我早已无所适从,慌乱中只知一手抵在麒麟胸膛,斥责无语,推拒无力,我发嗡的脑中一片空白,耳畔传来的俱是惊声抽气,我…,我… 而麒麟见我无措,当下嗤声轻笑,此际他掐弄我臀上道道鞭痕,狎昵直道,“真是要命!现在怎么不嘴硬了?本座不过才摸一下,这就说不出话,又要装可怜了?哟,急的眼圈都红了,莫不是又要哭了?” 闻他句句淫辱鄙薄,我心底羞躁恨不得一剑劈死这厮,奈何手下无力,我却也只能拼了命摇头,断续斥道,“没有,朕没有要哭,你,你给我住手!” 愈叫他住手,他愈不住手,甚至今时,这厮还变本加厉,他沿我臀上鞭痕恶意捏弄,触碰所致的剧痛直叫我咬牙也止不住丝丝轻呼,而麒麟见此,声息愈重,今时他一双眸子阴沉又漫含淫亵,这厮忽就五指放肆,竟是一把掰开我双臀,指尖于我后庭周围揉掐,他,他到底想怎样?! 无尽的羞耻,无尽的疼痛,早逼得我不知所谓,混乱中我不自觉垂首闭目,只仿似一闭上双眼,这不堪的一幕即会消失,我不住摇头,拼了命摇头,甚至喉间低吟,不知是怒斥,抑或是哀求… 简直丢人透了… 可是即便如此,麒麟仍不愿放过我,片刻,他凑过身来啃咬我双唇,恶意嘲弄道,“龙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真该让你水族朝臣好好看看,龙帝陛下眉目含春,纤腰雪臀,更要命,这股间销魂秘所,红肿软媚,该死!里面还湿淋淋的,小贱货,你怎么还有脸嘴硬?!说,方才凤百鸣是怎么上你的,你是怎么大张着双腿,让他上你的?!” 麒麟怒责,我无从辩驳,不错,是我勾引羽帝的,是我主动要求他与我交欢的,都是我,是我不知羞耻,是我放浪淫媚,是我,都是我,我怎么还不死啊! 神思恍惚中我气喘不止,我说不出话,只能略略挑眉,朝这灵兽长嘲讽一笑,如何?我与羽帝交欢又如何?干你屁事! 我一笑挑衅,而麒麟见此,面上即刻乌云密布,这厮当下扣在我腰际,一把将我横抱起身,而我双足忽而离地,本已是头晕目眩,今时再随这厮移步往前,腹内竟更是一阵翻涌不止,呵呵,只怕是又要吐血了… 茫乱中我只知麒麟带我步出囚道,不过万般未料及,身后那白鹿居然有胆紧随,此际平远将军跌跌撞撞,只好似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开口竟朝灵兽长进言道,“族长,龙帝陛下他,他其实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他方才挣断定域亲王加诸水灵锁,想必已动真元灵本,族长,龙帝陛下不能再受伤了,族长,你千万手下留情啊!” “放肆!” 白鹿言出,麒麟立时大怒,今时他足下微顿,一声怒喝后再无理会,而白鹿言至此早已逾越,不过尚好,如今这灵兽长一心想着该如何折磨于我,根本无暇再去惩戒下属,片刻,麒麟将我带入囚道深处囚室,这厮一把将我甩在那囚室中一方浅池,冷声只道,“龙衍,你自己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自己说,这么多年来,本座对你一片真情,哪处有假?想当初贞儿远嫁,本座亲来泱都,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此生不愿与你为敌,可是你呢,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你为什么一次一次辜负我,你将冷牙玉赠给凤百鸣,又害死贞儿,你甚至勾结那幽无邪,你处处与我为敌!你知不知道,你是处处与我为敌!” 滑稽,我处处与他为敌?!哪次不是他逼我,哪次不是他害我?更可恶,哪次还都是他有理! 我为麒麟甩在浅池中,水波没过腰际,尚不及补上些许灵息,而我方是张口欲言,灵兽长已然冷笑不止,此际,他也许是在对我说,也许是在自言自语,森森只道,“一众人前,你不知羞,枉我还一直以为,不论如何,我的小宝贝儿终归是纯情羞涩,想不到,想不到如今本座撕了你蔽体衣衫,你竟然毫不以为意,你知不知道方才本座给了你多少机会,只要你服个软,认个错,本座又怎么可能真会舍得对你如何?天晓得,你竟然不要这机会,哈哈哈,时至今日,本座总算是想明白了,爱是什么?爱是犯贱!尤其是对你这样的贱货妖精,要什么爱?我给你多少爱,你还我多少恨!好,很好…” 第210章 戏侮 … 麒麟言出,直愣愣盯着我看,他阴森淫亵的视线顺着我裸露在外的上身来回游移,而我多少次为这厮淫戏污辱,按说事到如今,我就早该不以为意,早就该豁出去不作理会,可是我,我就是该死的无用,就是该死的矫情! 我受不了他这般淫猥打量,受不了,实在受不了… 不可抑制地浑身发烫,我恼怒之下一头钻进水中,只恨不得深水再往深水,只恨不得自己能够立时去往九渊,千年万年,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也不想管,什么爱啊,恨啊,统统都与我无关,我只想静静地,静静地,千年万年… 只可惜,这浅池不过一汪灵息稍盛的浅水,现时我方略略下潜,麒麟竟也跟着一脚踏将进来,他当即一把拽我出水面,又将我死死抵在这白玉池壁旁,灵兽长双手掐在我腰际,嗤声直笑道,“方才一众人前,光着身子也没见你害羞躲闪,怎么,现在又要装模作样,你还躲什么躲啊?” 他语出嘲讽,话音方落即俯身舔在我背上,而我后背为其鞭打,血痕未愈,如今水痕又覆其上,再为麒麟唇舌戏弄,竟是疼痛酥麻,混杂不知何感… 我心下混乱,口中闷哼,今时一手无力垂落,一手勉强撑在池沿上,万般只想逃离他桎梏,奈何这该死的麒麟死死扣在我腰际,他甚至还凑过头来细咬在我耳廓,出言却道,“妖精宝贝儿,你放心,今天本座不会再打你,也不会再骂你,不过有好些话,本座必须要仔细问问你…” 他一言好似云淡风轻,甚至还颇带些笑意,而我闻听耳中,不知为何竟更觉忐忑不安,几至毛骨悚然,今时我垂首趴伏在池沿,费力挣扎只想甩开他唇舌纠缠,而麒麟料定我荏弱不济,当下嗤声轻笑,此际他略一起身,好容易放过我后颈耳廓,然而不过片刻之间,他却是一把扣上我无力的右手… 灵兽长擒住我手腕,他竟然逼迫我以自己的手掌拍打于自己红肿不堪的臀上,甚至他一根一根摩挲过我发抖的五指,阴沉竟道,“先自己清理干净自己这张小淫嘴,正好,本座正好问问,妖精,你瞒着本座,到底还跟多少男人偷过情,交过欢?凤百鸣,幽无邪,金翅咏,还有谁?哦,还有你那宝贝亲弟弟…” 他言辞不堪入耳,奈何语气却故作平板,甚至今时,这厮强摁我手,他逼迫我以指腹划过我自己臀上道道鞭痕,森森只道,“还有没有别人,早点说,乘早都说出来,现在说,本座不生气,若是现在不说,日后再叫我发现了,哼!你信不信你会后悔?信不信?” 还有谁?还能有谁?!这厮大概已经不正常了,跟个疯子,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 我抽不去为麒麟所制的右手,只得埋首于自己左臂弯,微微喘息,而麒麟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此际他低声轻笑,竟是真的逼我以手指探入我自己红肿几至破皮的后穴内,啊,疼… 穴口处黏腻不堪,是凤百鸣留在我体内的热液,是我亲口叫他留在我里面的,是我放荡,是我丢人,我… 我埋首不语,咬牙强忍后穴处痛意耻意,只怕喉间再有一丝淫声,会更遭麒麟鄙薄,而今时灵兽长变本加厉,他强摁我两指,指节探入我后穴中…,天哪,这又岂止是疼? “小妖精,自己的手指也这么有感觉?哈哈哈,原来不用别人,自己的手指就能够叫你媚态百出,你知不知道,你后面这张小嘴在动哦,娇滴滴的一张一合,是不是手指还不够,不够长,不够粗?” 放屁,他都是在放屁! 我半瘫在池沿,此时此刻,羞耻就像一把火,烧光了我所有理智,我顾不得池壁光滑,纵连撑也撑不住,我也顾不得自己荏弱不济,如此这般腾挪腰身,落在麒麟眼里只怕更是扭腰摆臀,放浪不堪,我只知拼了命挣脱,我受不了了,谁来杀了我,谁来杀了我! 果不其然,一见我狂乱挣扎,麒麟当即大笑,此际他放开捏在我腕上的禁制,一把将我翻转过身,这厮双目赤红,粗喘声声,恶狠狠却道,“龙衍,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立场嘴硬,还有什么面目说没有没有,什么龙帝至尊,清心寡欲,放屁!都是放屁!你根本就是天生淫贱,你知不知道?!” 言至如此不堪,他竟然还意犹未尽,此际麒麟两指捏在我面颊,接口又道,“想当年莽原初遇,酒宴上青衫美人薄醉迷离,半倚半靠在那锦鲤怀中,你知不知道当时大殿内有多少男人盯着你看,天生妖精,该死的妖精,真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撩人,无一处不勾魂,哦,本座记起来了,想当年那如歌王…,小贱货,会盟之期,你不是口口声声如歌王是你的爱人么?现在那金鸾如歌呢?你的好爱人哪儿去了?该不会已经被丹凤杀了吧,哈哈哈…” 如歌,如歌… 麒麟提起如歌,我心下立时一颤,其实如今我沦落至斯,我根本就不该再忆起如歌,如歌长眠于沧浪驿下万顷碧波,此一生,他都只在我梦中… 心潮如浪不及回转,而麒麟却连片刻清净都吝于给我,他当即一把推我在白玉池沿,粗暴拉开我双腿,这厮喘着粗气,一挺身勃发的欲望强自挤进我后穴,还不住骂道,“不吭声?莫非被本座说中了?那如歌王是不是真的死了,是不是?当初会盟之期,来的根本不是金鸾,是金翅,对不对?这到底怎么回事,羽帝如歌王咏王,你到底跟他们都有什么瓜葛,你告诉我,都告诉我!” 我半仰在池沿,一任麒麟粗暴顶弄,其实今时今刻,我浑身热烫几至于脑袋发糊,心中怆然早已是苦乐不分,我张口欲诉,只想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都讲出来,可是话到口边,泣声难止,我竟只知断续道,“如歌,如歌他百年前就不在了,是我害死他的,是我…” 是我害死如歌的,是我,都是我… 愈是神思不清,往事却愈是历历眼前,一幕一幕浮现,想当年我恼恨锦鲤自作主张,以至如歌踏上绝路,而今时锦鲤亦因我一意孤行,白白惨死龙溯之手,其实这许多年来,多少祸俱因我而起,多少错又都是我一手铸成,包括那冷牙玉,他灵兽长最忌恨的冷牙玉,都是我,这些祸事,都是我一个人惹的… 此际我方念起冷牙玉,尚不及回神,哪料到该死的麒麟已然狠狠掐在我臀上,今时他恶意顶弄我后穴,一张口又是大骂道,“该死的妖精,现在可是本座弄得你腰肢乱颤,媚态万千,怎么,一想起那往日情郎,这又要满面哀戚,泪水涟涟了?好,既然如歌王不在了,那咏王呢?咏王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那金鸾死了,你是爱屋及乌,还是耐不住寂寞,竟然要去勾引人家亲弟弟?!” 麒麟满口鄙薄,而我心中多少辩驳之辞说不清,咏王,我根本就没有故意要与他有任何瓜葛,没有过,从来没有过… 我言语不清,泪水难止,再加上如今被麒麟发了疯一般地狠狠操弄,几至于四肢痉挛,淫声漫溢,而麒麟见我如此狼狈难堪之态,竟是一俯身吮吻我双唇,啧啧作响,半刻,他好容易作弄完我唇舌,直又冷声道,“你就骗我吧,骗吧!事到如今,你以为拿一个故去的如歌王作挡箭牌,就能掩饰你天性淫乱,放荡下贱?咏王,哼哼,当初那冷牙玉,你该是为他求的吧?当时水羽相伐,没听说金鸾怎样,只闻过金翅重伤,身体发肤,几至腐烂,啧啧,龙帝陛下待那金翅咏,可真是恩情不薄啊!哈哈哈哈,丹凤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竟然叫个臣子爬到头上,可笑,可笑,原来他也就只能在本座面前打肿脸,充充胖子罢了!” 麒麟一番言语,又怒又笑,而今时今地,这厮疯了,也许这厮早就不知所谓了… 或许,我也疯了,此际性事交合中,麒麟忽又将我拽下浅池,当水波没过我二人下身,随着水纹流转,我口中咿咿呀呀叫个不停,我忘了羞耻,忘了仇恨,我心中空荡荡,甚至就连悲伤,都好像不存在了… 良久,不知过了多久,麒麟反复淫戏于我,他贴在我耳旁,连句不堪,他嘲笑我在水中会变得愈加淫浪难耐,甚至还不住问我记不记得当年云澜殿外大水粼粼,还记不记得他摁我在湖岸,彻夜交欢… 淫词亵语,不堪入耳,而我后穴处为麒麟深浅抽插,甚至这厮还一手套弄于我前端欲望,他笑得淫邪,竟又凑在我耳边嘲弄道,“龙衍,你看你自己有多喜欢本座,本座这才顶弄几下,你这两瓣小俏臀就抖得跟什么似的,连前面都快要挺起来了,真淫荡…” 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麒麟嘲弄未及完,手下动作只更为情亵,而我早就被身下传来的忽浅忽深的快感逼至极处,此际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就只能仰首引颈,微张着双唇,喘息不止… 此时此刻,道道水痕顺我颈项缓缓流下,我恍惚不觉,我就只知冰凉的泪痕爬满双颊,无声无息,莫非,莫非我又在哭了? 神思不清中,耳畔传来麒麟声息愈重,此际他细细舔吻我颈上水痕,舌尖撩弄,却又狎昵道,“龙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淫艳惑人?在这世上,除了本座,又还有谁能够叫你龙帝陛下露出这般淫色媚态来?凤百鸣,金翅咏,还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如歌王?他们都是怎么弄你的,他们能有本座好?!” 言语中,麒麟复将我反身压在白玉池沿,他恶意拍打我双臀,顶弄于我后穴的欲望则更是一插到底,齐根没入,这厮疯狂啃咬我全身,忽的就一阵冷笑,他竟然朝我道,“羽族君臣兄弟,个个得你垂青,他们到底都是怎么弄你的?哦,本座明白了,他们莫不是一起弄你的?!你个小荡货!” 放屁!放屁! 今时今地,他侮辱我不够,他还要满口胡柴,甚至就连如歌已然故去,他竟也不肯放过?!我…!怒极之下,我只觉喉间一阵腥甜,趴伏于池沿一口鲜血溢流而出,呵呵,我大概真的大限将至,这血,怎么会是青碧色的… 第211章 大乱(上) … 大概是梦… 梦中有人轻声唤我名讳,“龙衍,龙衍…” 是如歌,是如歌的声音!可是我为什么睁不开眼睛,我这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皇兄,我在这儿呢!皇兄,我好想你…” 这又是谁?这是贞儿,是贞儿! 贞儿你在哪里? “陛下,陛下!微臣…” 锦鲤吗? 锦鲤也在唤我,我大约真的不在人世了… “衍儿,照顾好弟弟妹妹,更要照顾好你自己”,这是母后临终遗言,我为何会如今忆起?也许大限将至,弥留之刻,母后这是来带我走了。 我没能照顾好弟弟妹妹,更没能照顾好自己,所有的事都被我弄的一团糟糕,母后,我真没用,你会不会怪我? 母后,母亲… 母亲在水中望我,可是一当我伸手,努力想要拽她衣角,我才发觉,触手水纹流转,这根本不是母亲,这只是她的影子,片刻,水中的影子随轻波模糊,碎了… 水纹一圈一圈,忽而竟大浪不息,天哪,水中不再是母后,是父皇,天哪,他只怕是要一剑劈死我也不解恨,我… 满身的冷汗淋漓,我这算是猛然惊醒,还是一直都醒着? 费力睁开双目,眼前尚是模糊不清,而今时我身侧龙息极盛,恍惚中龙吟低声,不绝耳畔,这是怎么回事? 少时,眼前好容易渐渐明晰,啊?居然是数丈白龙环过我腰际,片片鳞甲盈盈光华,而今时骄傲的龙首低垂,龙须轻轻扫在我面颊,这,这是龙溯在以真元为我养灵? 当下,混乱的思绪更为混乱,而今时我伏在白龙身上,感受到他周身鳞甲传来的真龙之息,源源入我灵脉,哦,原来我没能随母后远去,原来我的宝贝弟弟还知道以真元养灵,救我一命,可是事到如今,他如此费力救我还有什么意义?他不该是希望我早死早好么? 见我神思转醒,龙溯轻摆龙尾,示意他要恢复人形,而我回神忙是收回伏在他龙身的双臂,心下端的不知何感,我…,我真该死了的好… 收敛龙息后,庞然白龙瞬及复作人形,五龙绣金袍,白玉攒珠冠,是我的弟弟,呵呵,是我的宝贝弟弟,唉… 龙溯复作人形后,一双眸子定定朝我看,这厮忽然间就是一步上前,一把将我死死抱在怀中,他口中哽咽,说着说着已然泪流满面,“皇兄,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皇兄,我看到了青色的龙血,皇兄,你莫要吓我,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强动灵本?皇兄,皇兄…” 哦?怪事!他素来冷酷漠然的定域亲王竟会哭的泪水涟涟?他还知道唤我皇兄,他还知道我是他的亲哥哥? 从小到大,这厮在我面前,从来就没有不别扭过,今天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此际被龙溯紧紧揉在怀中,我一脸漠然,反正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不想再动,也不想再说话,我只想静静在深水之下,好好安神,时至如今,我什么也不想管了! 冷冷掰开龙溯环在我肩头的双臂,今时的我因右肩脱臼尚未完全复原,只能以左手撑在地上,勉力起身,而好容易双足站定,我抬起头来只见龙溯还是定定盯着我看,他眸间泪光未尽,微张着双唇,仍在低声唤我,“皇兄…” 从小到大,我最是看不得他不成器的模样,我死了没问题,若我死后,他能有本事撑起整个水族江山,我死了也就死了吧… 该死,该死!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该死的! “灵兽长呢?!” 脑中千头万绪,我气闷在胸,一张口忙问起那万般该死的麒麟,这厮铁定还在澧水,这厮不坏我水族江山,他一辈子不得消停! 一问出,龙溯眉峰一敛,闷闷只道,“皇兄,这是澧水最深,是从前太傅清修的地方,臣弟,臣弟实在不能带你回汲月潭,只能在这里替你养灵,灵兽长,麒麟他在外面,莫非你还要见他? “放屁!玄天族长呢?你追上了么?朝内现在什么样了?是不是收拾不住了?!是不是?!” 天哪,他这般不死不活的样子,肯定没好事! “皇兄!你传位给我吧,皇兄,现在朝中真的收拾不住了,我,皇兄…” 龙溯语无伦次,而我愈听心下愈沉,难道是玄天族长讯息已传,他大势已去?不太像啊,若是那般,这厮该穷凶极恶才对,怎么说情势完全收拾不住了?这什么意思? 我方一转醒,又是头大,而龙溯正是支吾不清时,那该死的麒麟居然由浅水而下,这厮辟开水纹,一张口却在身后唤我道,“龙衍,那玄天苍鹔,你的宝贝弟弟没能追上,不过,定域亲王万般无奈,他直接杀了龙阁阁老,现在你水族朝内一片混乱,亲王殿下千夫所指,玄天苍鹔下落不明…” 灵兽长语气平淡,不知内心作何所思,而我一听此言,当即急火攻心,我一时疾步往前,一甩手狠狠扇在龙溯面上,直喝道,“白龙溯,你怎么能够这么没用!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还是想怎样?你还救我做甚,你还有什么脸唤我皇兄,你,你,你…” 我真是气到浑身发抖,双足立不住堪堪又要栽倒,而麒麟一旁急来掺扶,只被我一把狠狠甩过,今时我站不住,狼狈瘫软于地,抬首间只知死死盯住这灵兽长,开口是自嘲,亦是冷笑,“麒麟,朕原以为今时五灵局势,以你灵兽族最为不佳,你灵兽长嘉迎南岭奔走不息,焦头烂额,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这关键时刻,我青龙衍的宝贝弟弟,居然自毁江山,原来朕不曾等到你莽原朝中混乱,他白龙溯居然走了这么一步糟糕至极的棋?!” “龙溯,你若真要这江山,今时受制于灵兽长已然下策,更有甚者,如今你杀了龙阁阁老,朝中必定大乱,朕不在汲月潭,马上即有人知晓,关键时刻,若是群臣不知朕落难,朝中稳固,还不至于乱了阵脚,若是群臣知晓龙帝失踪,你…,你真的是收拾不住江山啊,你就不能等等,等到他灵兽长先退居莽原,你再下手啊!你白白送了个大便宜与他灵兽长,你到底是朕的亲弟弟,还是他麒麟鼎华的亲弟弟,你怎么就能够这么不成器?!” 第212章 大乱(中) … 龙溯带来此讯,我一闻心下忧躁,几至眼前发黑,片刻,我以手撑地,强迫自己好好冷静,强迫自己好好站起身来,我几番努力,强按怒火,虽是一双眸子死死盯那麒麟,但开口只朝龙溯冷冷道,“白龙溯,朕有话要仔细问你,你与朕,先将这灵兽长请出去!” 言出时,麒麟正与我对面相视,此际他一见我如此态度,先是眉间稍稍一愣,片刻后,灵兽长勾起唇角,一笑好生不以为意,他当下侧首斜瞥龙溯,只恶意嘲讽道,“哦?龙帝陛下莫不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对宝贝弟弟仔细言说?原来旁人听不得?” 时至今日,因我水族朝内不稳,五灵大乱一触即发,这该死的麒麟必定早打足了他灵兽族的好算盘,万般可恶今时今地,他灵兽长竟还要赖在澧水,与我作这无聊口舌之争? 闻听麒麟言中嘲讽,我当即又要火冒三丈,而龙溯这厮始终不见表态,此际他一时看我,一时又看麒麟,定域亲王面色阴沉,端的不知所谓,而今时我见龙溯此般模样,早已气极无话可说,回过头来竟不由朝麒麟大喝道,“麒麟,你要听到外面去听,你方才不就一直在外面吗?堂堂灵兽长,你反正也不在乎是不是听墙根,你出去听,出去!朕不想再看见你!” 我一语怒声,麒麟当即愠色,今时他见我情绪不稳,气喘难平,一时倒近前拽过我手,这厮敛眉压下怒意,冷冷只道,“好,本座先出去,如今你身体不好,万一一时半刻又要吐血,又要昏迷,本座惹不起…” 言至此,我本以为麒麟会转身前行,哪料到此刻,这厮非但未走,竟还手下一使力,直将我拽入怀中,灵兽长环过我肩头,他,他竟然当着龙溯之面,一口舔在我耳廓,森森笑道,“宝贝儿,你有多少话想对你这傻弟弟说,尽管说,不过可千万记得,别说着说着又说到床上去…,哼哼…” 麒麟言辞淫鄙,转身之际他两指捏在我面颊,又是戏侮又是威胁,甚至这厮甩袖辟开禁制时,还不忘回身又朝龙溯道,“亲王殿下,你要心里有数,别以为你赶在那玄天苍鹔信到之前先杀了龙阁阁老,别以为现在你水族朝内还无人知晓龙帝是为你所害,你就还有喘息之机,你就还能靠你皇兄点拨稳住局势,我告诉你,白龙溯,事到如今,你若再敢不与本座一条心,不要说什么继位称帝,你就连小命也难保!” 话音落,麒麟总算是消失在我面前,而我按下心中多少无用的愤恨,摇首只当那厮从未存在过,今时我回身直直盯着龙溯看,看他低着头,看他一句话也不说,看他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看他定域亲王眼睁睁由着灵兽长肆意侮辱自己的亲哥哥,他无能为力,他简直无能至极… 我一声长叹,敛下心绪后先问他道,“龙溯,阁老你是怎么杀的?先仔细说来与我听,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你是水族的亲王,你是玄龙帝的儿子,是青龙帝的弟弟,你要明白自己的立场,那麒麟要的是什么?他要我水族愈乱愈好,他想借机上位,称霸五灵,可是你呢?你就算是恨死了我,你总不恨水族基业,祖宗江山吧?” 言至于此,龙溯抬头望我,他面上不知是何表情,竟是忽而双膝着地,这厮跪伏于我前,口中直道,“皇兄,自水道而出,臣弟追丢了那玄天苍鹔,可是他手中有你额冠龙珠,臣弟实在是害怕,皇兄,臣弟万般无奈,那学士府前,其实阁老尚不知你受困澧水,我…,可是这老家伙心中已生犹疑,臣弟实在没有他法,皇兄,事到如今,局势不稳,你传位与我吧,只有你传位与我,我还能稳住局势,求求你,皇兄…” 传位与他? 呵呵,事到如今,原来他想的这门好心思,他联合麒麟困我囚我,到最后弄出这一场弥天大祸,再来逼我就范?!哈哈,他还想名正言继承帝位,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能名正言顺继承帝位么?就算他继承了帝位,他就稳得住局势么? 天真,天真可笑啊… 龙溯拜伏于地,他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大气亦不敢出,而我心头思虑重重,如今境地,就算他定域亲王到朝内宣称我已不在人世,就算我愿意拟个诏书,让他按制继承帝位,可是他莫名其妙杀了龙阁阁老,众臣又怎会善罢甘休,再加上即将而来,也是必定而来的灵兽族强兵压境,朝局岌岌可危,今时今地,实在莫怪我不信他,我是真的不敢信他,到时候他白龙溯坐不住江山万里,我水族且莫提尊位不保,只怕是被他族瓜分蹂躏,也不无可能… 随着思虑愈深,我几至心惊胆战,此际不知觉间满身冷汗,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天哪,白龙溯,枉我千年苦心,这些年来羽帝明争,灵兽长暗斗,就连他二人都不得不承认的龙帝江山,铜铸铁打,你怎么就能一夕间弄到如此境地?天哪,天哪,这真是外敌不足惧,祸终起萧墙,唉… 我连连摇首,久未言语,而龙溯满面紧张,我知道,他在待我决断,他只怕是满怀信心,他只怕是吃定了我不愿见到水族分崩离析,定会拟诏传位与他,呵呵,我这宝贝弟弟生来其他本事一毫没有,就好像他生来专为找我麻烦,他对灵兽长一毫不见其法,对我,真的是不把我气死,他誓不罢休… 罢罢罢,如今境地,实在不是逞强好胜的好时机,帝位一定不能传,但是僵耗澧水也绝非上策,既然今时,他白龙溯还知晓求我这个皇兄,那好,我不若顺水推舟,我且试他一试… 收起怒色,我摆手示意龙溯起身,一开口淡淡问道,“阿溯,你想皇兄传位与你,这并非不可以,可是如今,你将皇兄死死困在这澧水,却又叫我如何传位与你?” “皇兄,你可以拟诏,只要有你亲笔诏书,还有金水令,再有汲月潭下龙印佐证,他们会相信的!” 我一问试探,龙溯果然迫不及待,今时他连珠般言语这样那样,直叫我一听更是心凉,我当下一叹摇首,只朝他自嘲笑道,“哦,阿溯你想得可真周全,这么说来,只要皇兄与你亲笔诏令,那之后,皇兄于你,大概也就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意义了,皇兄也就真的好不在人世了,对不对?” “不是的,皇兄,皇兄,你不要误会,不是这样的,其实臣弟一直都没有这样想过,我,皇兄,我做这么多,我其实…,我从来都不敢想像没有皇兄的日子,我…” 第213章 大乱(下) … 龙溯急声辩解,语无伦次,今时这亲王殿下疾步近前,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看,他眸间急切,甚至还带些哀恳,唉,这可是我的亲弟弟,他本该是我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在落难前夕,我还曾经幻想过他能汲月潭助我一臂之力,可是,可我我万般未料及,他非但不助我,他困我辱我,甚至弄到今时这等无能收场的地步,他竟又来求我… 怒过恨过我茫然失笑,其实历经这诸多困境,遭遇这无尽屈辱,今时我心中疲累,几至绝望,可是身为一族之首,龙帝之尊,我却连绝望都不能绝望,怎么办…?为今之计,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片刻思绪,回神龙溯已至眼前,此际这亲王殿下直直与我对视,他张口欲言又止,好半天竟是问我道,“皇兄,你可是不相信我?” 哈哈,相信他?这可真是笑话… 如今闻听龙溯一言,我不觉勾起唇角,面露嘲讽,而这厮见我态度,当下不怒,却步步逼近,张口只朝我道,“皇兄,臣弟混账,不错,拔你龙角的是我,害你困顿如斯的也是我,可是皇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了贞儿?为了皇位?他到底为了什么?! 他不问尚好,今时一问我心中更是忿懑,明明是嫡血至亲,明明我从无愧于心,他凭什么就要如此害我? 言出不及答,我只知死死盯着龙溯,待他言语,而这厮知我怒火难平,一时竟笑得无谓怆然,他耷拉眉角,支支吾吾只唤我道,“皇兄,我…,我…” 我什么我?! 如今朝内情势之糟糕,岌岌可危,龙溯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面对,在我面前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算了,算了,此时此刻实在无暇与他闲扯,我当下挥袖只想开门见山说出己见,哪料到此际未及言语,这厮竟已然近前,他一把将我抱住,连声唤道,“皇兄,你相信我,这辈子我不会再害你了,皇兄…” 定域亲王言辞哀恳,甚至不及我反应,他已然环过我肩头,只将我愈揽愈紧,今时这厮埋首在我颈侧,喃喃直道,“皇兄,当时我杀了阁老后,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满脑子就是匆匆赶往澧水,我知道这是弥天大祸,我只想问你该怎么办…” “可是皇兄,当我返抵此处,一看到你与那灵兽长湿淋淋的在水中…,我,我觉得自己都要疯了!羽帝,灵兽长,这一个一个,你为什么总要跟他们纠缠不休,暧昧难断?!” 屁话!难道是我要跟他们纠缠的?若不是他白龙溯害我失了龙角,这数月来,我何至于处处受制麒麟,丢光了颜面尊严,遭尽了淫戏污辱?! 气闷之际我只想速速挣脱他怀抱,先谈朝中局势,哪料到今时这厮不依不饶,他竟然沿我颈项一路轻吻,又是连声絮语道,“皇兄,我知道这不怪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其实那凤百鸣说什么爱你,都是假的!他还不是丢下你,自己跑了?!更可恨麒麟,这厮嘴上甜言蜜语,他居然舍得打你啊!皇兄,你知不知道方才我看到你身上道道鞭痕,我看到那浅池旁青碧色的龙血,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皇兄,我错了,如果你再也醒不过来,我…,皇兄,我真的错了…” 乱七八糟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这厮脑子到底怎么长的?错了,错了,到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错了又该怎么办,错了抱着我哭又能顶什么用?! 龙溯埋首我颈侧,颗颗泪珠顺我衣领滑落衣内,冰冷湿凉,而如今我一见他此般态度,心中是恨是叹早已言诉不清,我强自敛下多少心绪,只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带我回泱都。” 言出我刻意压低声息,也许这根本瞒不过那一墙之隔,灵兽长众多耳目,可是这话我必须说,我必须提醒龙溯,事到如今,他除了带我还朝,已经别无他法… 而龙溯闻我言,当下不知是何表情,片刻呆愣后,定域亲王不辨哭笑,他只一把复将我搂在怀中,声声却道,“皇兄,你先传位给我,等我登基称帝,等我成了白龙帝,我会带你回去的,我知道你喜欢锦澜殿,喜欢汲月潭,哦,对了,你还喜欢洗月轩,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其实你根本不喜欢这皇权帝王,每每总爱叹山水佳人,江海余生,皇兄,你传位给我,你就传位给我,好不好?我会一辈子好好待你,你喜欢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皇兄,这世上,只有我是你的亲兄弟,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你相信我…” 白龙帝?呵呵,他还有脸说什么白龙帝… 其实这多少年来,我曾经对他有过多少栽培,是啊,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这皇权帝位,每每总爱叹山水佳人,江海余生,其实从多少年前我就有意栽培于他,我曾经日也盼,夜也盼,就盼有一天他能够早日成器,我也好卸下肩头重责,真正去泛舟江海,逍遥一生,呵呵,可是,可是他自己不成器,实在是他白龙溯太不成器… 今时任凭龙溯多少哀恳,我也决不会答应传位之事,且莫提帝位传承本就不是儿戏,更何况如今还不是太平时,而龙溯始终不见我首肯,此际这厮双臂环我于怀中,揽得死紧,他附在我耳边,直又呢喃道,“皇兄,方才臣弟化龙替你养灵,看到奄奄一息趴伏于我真身之背上的皇兄,我这才发觉,短短时日,你竟然瘦了这么多,当我看到你闭着眼睛,好像一辈子再也不愿醒来,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悔?我本来以为自己是恨你的,因为贞儿,因为小时候,你从来都只喜欢龙涟,因为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 呵呵,我实在是不明白,原来我对不住他,竟有很多很多? 只可惜到如今,他白龙溯再有多少肺腑之言,听在我耳中,只仿似都是笑话,而今时我实在不耐他再胡言乱语,开口只冷冷打断道,“白龙溯,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你到底带不带我回去?我告诉你,就算今天,我肯亲笔拟诏给你,你若是不带我回碧泱宫,那汲月潭下龙印佐证,你也拿不到的…” 提起龙印,我本以为龙溯会放弃胡搅蛮缠,哪料到此际,这厮莫名其妙陷于往日怀想,他甚至愈发无状,竟然伸手剥开我本已有些凌乱的前襟,这厮一俯身舔吻于我颈上,痴痴笑道,“皇兄,方才我化龙环过你腰际时,我就在想啊,想当年我与龙涟体弱多病,百年来日暮黄昏,每天每天你都会化为天青色巨龙,替我二人护息养灵,那时候龙涟顽皮,总喜欢伸手去摸你颌下骊珠,你还会让她抓紧你两枝光华炫丽的青龙角,带她去海中嬉戏,其实那时候,我也想摸一摸骊珠,我也想你带我去海中,可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别扭,当时母后与父皇先后离去,其实…,其实我知道皇兄你一直对我好,可是我,,现在的我拔了你的龙角,这辈子我再也看不到骊珠,你我兄弟,已成仇敌,皇兄,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根本没有恨你,我只是…,皇兄,若今时我带你还朝,你不会原谅我的,我知道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你会杀了我的,对不对?我不能带你回去,不能…,除非你先传位给我,除非我先登基称帝,我要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一辈子,你明不明白?!” 第214章 暗斗(上) … “白龙溯,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今时龙溯舔吻我颈上,尚不及我挣脱他去,言出斥责,哪料到那该死的麒麟竟不知何时又一步辟开水纹,直往入内,今时灵兽长几步近前,一把将我从龙溯怀中扯开,他指着龙溯鼻子一通臭骂后,转身又朝我吼道,“方才本座对你说什么来着,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本座这还在外面呢,你就能跟自己的亲弟弟你侬我侬,怎么,莫非你还真想让他白龙溯按制继位,你们好兄弟乱伦?我告诉你,这是做梦,这都是在做梦!” 莫名其妙,胡言乱语! 此际麒麟一把将我甩到身后,他回身厉色注目龙溯,一张口又是教训口吻,直骂道,“帝位是怎么来的?帝位是自己争来的,是你求他,就能求来的么?该死的,贞儿当年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个蠢货了?!” 麒麟话音落,龙溯当即面色阴沉,而今时灵兽长显然怒责不够,却又高声道,“白龙溯,你皇兄什么样的人,你该比我更清楚!你莫要看他平素温和谦让,国事政事你见过他手软么?他青龙帝执掌江山,凌驾尊位,在其位他比谁都要冷酷无情,你以为几句悔责就能打动他?你以为以你皇兄所思,他还会传位与你?!笨!” 麒麟劈头盖脸一通大骂,今时他不顾龙溯是何反应,竟是回身一把捞过我,这厮愤愤掐在我面颊,冷笑只道,“怎么,方才本座动手打你了,小宝贝儿不开心了?受委屈了?” 在龙溯面前百般戏侮于我,麒麟早已是肆无忌惮,反正他料定了定域亲王无能,他料定了白龙溯根本就不会在乎有人侮辱自己的亲哥哥,更可恶今时这灵兽长调笑尚不够,片刻,他一手扣上我散乱的襟口,竟还要狎昵道,“好了好了,还不快自己整束衣衫?这又是颦眉又是脸红的,真要命,看得本座心痒痒的…” 无耻! 麒麟口无遮拦,甚至还得寸进尺凑近身来吻我面颊,而我受这厮所制,满面羞臊不得脱,正是避无可避时,倒不想那一旁龙溯一反常态,今时定域亲王一双眸子暗沉至极,张口径朝灵兽长呼喝道,“放开我皇兄!” 虽说平素,龙溯对麒麟从无多少敬意,但若今时这般对灵兽长高声呵斥,尚属首番,而如今忽闻他一吼,且莫提麒麟眉间惊诧,就算是我,都颇感意外,此际片刻无声,灵兽长回神挑眉失笑,一张口只讥讽道,“哦?皇兄?哈哈,现在知道唤皇兄了,方才你失魂落魄赶回澧水,囚室内一见我与这小妖精水中亲热,你张口闭口唤他作什么?妖精,贱货?迷得你白龙溯神魂颠倒的妖精,连亲弟弟都勾引的贱货,是不是?” 麒麟言出淫亵刻薄,而我连月困顿,虽说污言秽语早已屡闻不鲜,但今时当着龙溯之面,说出什么他与我水中交缠,还说什么兄弟…,这,这简直太叫人羞耻难堪,无地自容,而龙溯闻麒麟所语,当下更为怒色,此际定域亲王见得灵兽长尚是一手环于我腰间,一时竟凝起白龙锏,大怒道,“说起方才的事,本王还没来得及与你清算,你不是口口声声爱他爱到死么?那你又如何下得去手打他?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龙溯一通嘶吼,手上白龙锏更是灵息骤聚,大有一副兵刃相争之态,而今时麒麟见此,仍是死死制住我腰身,灵兽长勾起唇角,笑得意味难明,冷冷却道,“哟,亲王殿下这是心疼了?你以为本座不心疼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皇兄,本座为什么要打他?你知不知道当着多少精兵守卫,众目睽睽之下,他自解衣衫,媚意妖娆,他居然与那凤百鸣纵情合欢啊,你知不知道?!” 够了,够了,简直不堪入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到底还在说些什么? 麒麟与龙溯一番言谈,我听在耳中早已是面红耳赤,浑身烧烫,今时我面上难堪,纵连抬起头来都好似万分羞窘,而麒麟言毕,则一回身强硬抬起我下颚,如今这厮面上说不出是怒是笑,他竟朝我道,“龙衍,你知不知道你简直是贱透了,怎么,就真的连亲弟弟都不放过,方才是偎在他怀里哭了,还是解了衣衫给他看身上一道道鞭痕,哦,本座打你了,你这就迫不及待告状了?” 放屁! 胡搅蛮缠,怎么到现在,他们还在胡搅蛮缠? 一时间,我面色涨红,气急语不成句,而龙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此际他当真是一招袭向麒麟,口中还嘶吼道,“我皇兄是我一个人的,以后都会是我一个人的,你与那丹凤,还有所有碰过他的人,通通该死!通通都该死!” 定域亲王莫名而来的暴怒,就算是灵兽长,一时也不由有些措手不及,而今时这澧水最深,亲王殿下与灵兽长争得数百招,少时,麒麟一掌辟开白龙锏,他一手制住龙溯杀招,直喝道,“白龙溯,你发什么疯?!你还想不想要这万里江山,还想不想要你一条小命!” 麒麟一声怒喝,手下生发之灵逼开白龙锏,而龙溯不及收止灵力,却回首恶狠狠答道,“笑话!只要我皇兄答应传位于我,我又需处处受你所制?!麒麟,你我虽是同盟,但也逼不得已,你别以为本王有事仰仗于你,你就能肆无忌惮!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澧水,是本王的地方!” 龙溯难得的强硬态度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今时,我见他拿出亲王架势来与麒麟相争,不得不说,心中倒也浮上些许宽慰,只不过事到如今,他亲王殿下步步皆错,错的太多,我实不知这最后关头,他到底还能不能幡然顿悟,能不能带我回朝,稳定大局,或者他争不过麒麟,也该唤醒龙帝暗卫,以救我水族江山,作最后一搏… 第215章 暗斗(中) … 龙溯一反常态与麒麟相争,初开始麒麟颇为诧异,少时,这灵兽长回神过来冷笑不止,他一双眸子阴沉扫过我,开口却朝龙溯道,“定域亲王这是怎么了?澧水深处与你皇兄你侬我侬不过半刻,这小妖精才给了你几分好颜色,你这就得瑟的心花怒放,忘乎所以了?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对本座大呼小叫,刀兵相向?!” 麒麟一言怒斥,扬手生发之灵强硬逼去白龙锏,而龙溯愤愤收回兵刃,满面不甘,今时定域亲王鼻间冷哼,一开口只答道,“灵兽长好大的口气,本王封号定域,贵为水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吼你几句又怎样?你不要忘了,你我利益制衡,现而今,不只有本王仰仗你灵兽长,你灵兽长又何尝不仰仗本王?!” 哦?没想到朝中闯下大祸后,龙溯倒有长进了,再不济,他总算明白以自己亲王之尊,早就不该处处受制麒麟,既是他真心想要夺权篡位,也决不能下策到与灵兽长为伍,败坏水族江山,祖宗基业。 龙溯态度强硬,甚至化去白龙锏后,他还一步向前,拽过我手即将我护在身后,今时亲王殿下不知是真是假,只又信誓旦旦道,“皇兄,你放心,自今日起,臣弟纵再不济,也绝不会再让他灵兽长碰你一根手指头!” 咦?他这算是回神了,还是悔过了? 面对龙溯突如其来的转变,我心中无底,一时并未有任何表态,而一旁麒麟见得龙溯此状,非但未恼,甚至今时,这灵兽长只仿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反应过来连连摇首,张口即嘲讽道,“哦,是么?哈哈哈哈,一根手指头都不让本座碰,白龙溯,你做梦呢吧!” 话音落,麒麟当即沉下面色,他一时未再与龙溯多费口舌,却是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森冷直道,“龙衍,你这又是下了什么迷魂汤,是承诺了江山帝位,还是允下了夜夜缠绵?哼,一根手指头也不让本座碰,那你想让谁碰?想让他白龙溯养在床上,日后好兄弟相奸,宫闱燕燕?!” 放屁,这厮都是在放屁! 麒麟语辞淫亵,我闻于耳中恼怒难堪无可言喻,今时不知是羞极还是怒极,我只知胡乱甩开龙溯之手,几步欲往后退,哪料到这一时间非但足下绵软,避不过三两步又要歪斜于地,更可恶龙溯这混蛋竟然死死扣在我手腕,此际他强硬环我在怀中,一语不发…,如何?这算是什么,是默认还是挑衅?他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龙溯与麒麟相峙,麒麟初不过惊讶,尚不以为意,然而今时他见得龙溯几次三番违逆顶撞,亦不由眉峰深敛,眸间暗沉,一时间这灵兽长目光游移,只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再开口却朝龙溯森森道,“定域亲王,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局势?本座仰仗于你?哈哈哈,笑话,本座有何处仰仗于你,如今是你白龙溯仰仗本座,你信不信,若无本座提点,你只有死路一条!” 麒麟言出,龙溯不答片语,此际定域亲王挑眉看向灵兽长,有探询亦有疑惑,而我闻听麒麟此言,心中自是明了,其实以如今局势,定域亲王杀了龙阁阁老,则朝臣必定上禀汲月潭,到时候汲月潭下众臣寻不得我踪影,朝内大乱… 乱,本该对龙溯有利,但是而今,这厮妄杀阁老在前,众臣对他必定心生犹疑,短时内,亲王殿下只怕再无人相信,而麒麟呢,他反正乘势南下嘉迎,若龙溯能为他所用,则灵兽长以兵力助其夺位,以扶植我水族亲灵兽族傀儡政权,若是一旦龙溯不为他所用,那么麒麟举兵无差,得利在前,甚至这灵兽长还可能落井下石,他干脆抖落出龙溯害我种种,逼得亲王殿下走投无路,逼得我水族皇族直系无人… 好个歹毒的麒麟! 我心中明了,额上冷汗,而这数日来与灵兽长斗智斗勇,龙溯这厮总算也有些许长进,今时亲王殿下一度回神直直看我,他面上略见不安,眸间好生无底,而我当下感觉到他掌心湿冷的汗渍,唉…,这厮大概也已明了其中利害… 龙溯紧攥我手,力道之大直将我五指捏的生疼,而今时今地,我知道他心里害怕,甚至又要不知所措,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路可走?除了一错再错,除了现在就唤醒龙帝暗卫,乘这灵兽长托大还在澧水,及时将所有祸事了断,其他,他定域亲王还能有什么路可走? 一时间,麒麟所思,龙溯所想,以及我心中种种繁杂,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来回权衡,而这半刻中,澧水之下僵持无声,直至良久,方由灵兽长一笑打破沉默,此际麒麟微挑剑眉,眸间得色,他几步近前,只欲将我扯过身去,无奈何龙溯紧攥我手,死活不放,今时定域亲王满面焦躁,一张口即连声唤道,“皇兄,你原谅我,你传位与我!你传位与我,我就不必受他麒麟鼎华所制,皇兄,我是你的亲弟弟,不为其他,就算为了祖宗江山,你就原谅我吧…” 龙溯言出急声,几至哀泣,今时他这一番无赖之状我看在眼里尚不及表态,倒不想那一旁麒麟已是纵声大笑,此际灵兽长狠狠将我拽开他处,回身直朝龙溯讥讽道,“原谅你?哈哈,亲王殿下方才的威风呢?水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亏你还好意思说?你以为你封号定域很了不起么?你以为你封号定域为什么了不起?那是因为你皇兄青龙衍,是因为他青龙帝在位,水族威势,五灵为尊,你定域亲王方才能够如此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可是,哈哈哈,可是你身在尊位,你做了什么?你白龙溯拔了他的龙角,困他辱他,让他一毫灵力也提不起,让他无力于水族朝政,我告诉你,现在你水族可是一片混乱,你定域亲王还能有什么了不起?!” 麒麟几句言语,龙溯面上青红交加,而此际我在旁闻听,除了悲叹愤恨,竟是失笑连连,恍惚间一回首,不想竟见得龙溯直直望我,今时这厮面上不知所谓,一开口居然朝我吼道,“皇兄,你传位给我!” 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他竟然还有脸问我要帝位? 为龙溯一吼,我心头忿懑,一时间顾不及麒麟在旁,回神即是大怒道,“朕身困澧水,如何传位与你?!” 许久不闻我厉声,龙溯当下呆愣,而我心中明白,事到如今几至绝境,龙溯这厮只怕是多半指望不上,罢,罢,罢,既然如此,我不妨把话说个通透明了,也好叫龙溯死了按制继位的痴心妄想,更要叫麒麟明白,叫他灵兽长明白我水族江山,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觊觎的! 第216章 暗斗(下) … 一言怒色,我回身直直与龙溯相视,今时且不论其他,我开口只问道,“龙溯,你口口声声要朕传位与你,好,那你告诉朕,得了诏书返朝,你该如何向群臣交代朕的下落,你是想说朕不在人世,急病暴毙,还是想说朕莫名其妙丢下江山万里,离奇失踪?” 一问龙溯不及答,今时这厮仰首望我,颇有些无措,而我见此心下愈恨,一时冷声,只笑道,“白龙溯,你杀阁老在先,再有玄天族长龙珠在手,你所作所为迟早东窗事发,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如今情势,这满朝文武还会相信你么?这江山,你又坐的稳么?再有,朝中党羽,元老少壮,你知几何?边关守将,调度换防,你又知几何?你凭什么叫朕传位与你,你又凭什么以为登上帝位后,就万事大吉?!” 其实落难后,我连日忧心,怕最怕龙溯篡位后局势大乱,朝外他族觊觎,朝内党羽纷争,只不过,前时我还一直庆幸僵持下的平静能为我赢得宝贵时间,终有对策,哪料到,哪料到今时龙溯这厮步步蹩脚,他没来得及收服朝众,没有军权,没有根基,竟也胆敢妄杀阁老,草草举事,而如今之势,定域亲王拱手将大好棋局让与灵兽长,自己则落得死路一条,甚至比我早先预料,竟还要糟糕万分… 事到如今,言已至此,龙溯不该不明白,可是今时这厮依旧定定望我,不知腹内所思,而这一时间,澧水下再次沉默难忍,好半晌,倒又是一旁灵兽长轻笑打破僵局,此际麒麟近前,一语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却朝我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宝贝儿又何必再作气闷?再说天下事哪有一成不变,就算你水族已然千年万年为尊,但总不可能永远为尊,对,不错,你青龙衍的江山的确牢不可破,可是天注定有他白龙溯,你又能如何?好啦好啦,宝贝儿,莫要再计较了…” 该死的麒麟!却说今时今地,他落井下石也就罢了,想不到这厮万般可恶,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竟还要说出如此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麒麟言出好似劝慰,甚至今时,这灵兽长见我气急面上发红,当下竟更为得寸进尺,此际他环过我肩头,凑过脸来直嬉笑道,“宝贝儿,别生气了,生气也于事无补嘛,再说了,若是我的宝贝儿真气坏了,那本座可又要心疼了…” 无耻,这厮怎么就能这般觍颜无耻! 麒麟言语间,真的一口啄在我面颊,甚至他手下放肆,又欲探入我衣襟,戏侮孟浪,而如今情境,我闻他一语已是火冒三丈,更何况这厮还言行轻佻,几番调笑,我,我真是怒上心头手脚发抖,天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为麒麟所制不得脱,如今在这灵兽长怀中百般推拒,百般无力,而龙溯则立于一旁,眸光暗沉,此际亲王殿下眼看我狼狈之态,面上实不知是何表情,片刻,这厮一步抢上,一把将我自麒麟怀中扯开,甚至不及那灵兽长再向前,龙溯竟已是“扑通”一声跪倒我面前,抬首直道,“皇兄,臣弟无能,臣弟该死,可是如今,你若不想再受制麒麟,你只能传位与我!皇兄,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帮帮我,我知道你有办法能让朝臣相信我,皇兄,你帮帮我,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皇兄,皇兄!” 龙溯不住唤我,他声声道我有办法,呵呵,不错,我的确是有办法啊,若他能遵我意即刻唤醒龙帝暗卫,抑或者他能顿悟助我还朝,那我又何需受制麒麟,我水族江山又何至朝纲不稳,大乱在即? 茫然之际,我低首与龙溯相视,正见得他一双眸子满含期许不安,只仿似当初年少,每每他这般望我…,呵呵,每每这般,我大约总不曾如他所愿… 心头五味,回过神来我竟不觉低身抚上他面颊,字字只道,“阿溯,若你心中真的还有我这个哥哥,若你白龙溯真的还记得祖宗江山,千秋基业,那,你带我回汲月潭…” “不可能!” 我言出,龙溯尚不及答,不想那一旁麒麟竟立时高声呼喝,此际灵兽长剑眉倒竖,几步向前直朝龙溯吼道,“白龙溯,你若带他回泱都,他难道会助你登基?!你带他回汲月潭,即是带他还朝,你动脑子想想啊,到那时候,就凭你犯下这等大罪,他会饶过你么,你还会有活路么?!” 麒麟心虚,他自是害怕龙溯会为我所动,助我还朝,因此即刻出言打断,甚至今时,这灵兽长还怕性命威胁不够重,接口又朝亲王殿下道,“白龙溯,本座告诉你,这世上帝位,没有哪个是靠求,就能求来的,不错,你是杀了龙阁阁老,再加上没有兵权没有根基,篡位的确很难,可是你有本座相助啊!如今情势,只要你乖乖为我所用,那本座保证,一定助你登上帝位,日后,一旦你坐拥江山,又何愁其他不得?!” 灵兽长夸下海口,一旁只待龙溯表态,而半晌沉默,龙溯起身一时看我,一时又看向麒麟,最后竟大笑道,“坐拥江山,何愁不得?我要我皇兄,你给吗?!” 一问麒麟好生怒色,而龙溯却不知是想通了什么,今时亲王殿下眉间复杂,他一把捞过我后,竟是忽而狠狠吻在我唇上,肆意交缠,甚至此际尚不及我反应,龙溯一吻毕,已仿似癫狂,大笑声中亲王殿下不住对我道,“皇兄,是你不好,我求过你了,是你不答应,都是你不答应…,你喜欢被囚被困,你喜欢受制麒麟,哈哈哈哈,都是你不好,是你不要江山稳固,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不能按制继位,是你逼我篡位的,好,太好了,那我就篡位给你看!” 龙溯莫名而来的癫狂不知所谓,且莫提我心中无底,今时就连那一旁麒麟见此,眉间亦露出几分犹疑不解,而一时间定域亲王大笑不止,他当下挑眉看我,恶狠狠只道,“不错,阁老是我杀的,不错,那玄天苍鹔也的确龙珠在手,可是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么?皇兄,你可千万莫要忘了,现时朝臣眼中,先有鸿妃失踪,后有羽帝莫名亲临泱都,强行带走了外甥女,再加上你那心肝宝贝小公主,哈哈哈,鱼兰公主她是尾小白豚…,哈哈哈哈,皇兄,你猜猜,你猜猜臣弟会如何栽赃皇嫂?哦,干脆连阁老一并栽赃了,反正那老家伙与玄天苍鹔有过师生之谊,再者百年前你执意与灵兽长相争,害死了他唯一的嫡孙,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本王就说那老家伙心存反意,勾结羽族,哈哈哈,本王就做出多少假象,彻底将你离奇失踪这一议,统统栽赃给羽族,统统栽赃给那凤百鸣!” “白龙溯,你疯了?!” 龙溯说出这等话来,莫非想在如今灵兽族强兵压境之际,再与羽族交恶,他想做甚?到底想做甚?!放着羽帝这般盟友不要,在这岌岌可危时刻,他竟然要与丹凤为敌?! 其实现如今,我水族大乱,按说这局势,不管于麒麟,抑或于丹凤,都是绝佳的上位时机,然羽帝与我盟约在先,再者我相信百鸣兄他绝不会是背信弃义之人,可是,可是一旦龙溯真的栽赃羽族,若是朝内众臣真的为定域亲王蒙蔽,与羽族生出兵祸,这…,这不简直就是逼迫羽帝背弃盟约,挑战尊位?! 天哪… 龙溯言毕,我恨极只怕一口气都要提不上来,而这厮当即一把扶住我,嗤声又笑道,“皇兄,你怕什么?你放心,那羽帝为了你掏心掏肺都可以,不过是背个黑锅,他凤百鸣又怎会介意?哈哈哈,你放心,他照样为会你南岭征战,照样会为你牵制麒麟,哈哈哈哈…” 龙溯笑得猖狂,这厮一转身死死盯着麒麟,竟又是一阵大放厥词,却道,“灵兽长,你看本王说的对不对?羽帝一定会南岭再争,不管我水族对他羽族有多少误会无礼,就怕他丹凤帝都只会将这一通怒火全撒在你灵兽族头上,哈哈哈,南岭之战,焦土一片,对!不错,本王是仰仗你灵兽长,呵呵,可是你灵兽长,又能好到哪儿去?!” 第217章 入眠 … 龙溯豁出所有,一副亡命之态,而一旁麒麟见此,一愣后失笑不止,今时这灵兽长缓步近前,甚至还要装模作样,鼓掌示意精彩… 该死,这简直该死透顶… 龙溯这混账,实在是愚蠢至极,只怕今时,他还以为麒麟会因他所言有所忌惮,殊不知自己这般拿江山拼帝位之举,只怕是更中灵兽长下怀,唉…! 天哪,如今定域亲王执意自毁,若真等到他称帝时,只怕我水族尊位不提,就连国土疆域都不能保全,天哪天哪,这可如何是好? 怒恨过后,我心下惶恐,真的,今时今地我居然在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我怕当初自父皇手里接下的大好河山,一朝分崩离析,这千年万年的五灵为尊,几日拱手他人… 到最后,我脑中嗡嗡作响,混乱下只见得龙溯一甩袖愤愤离去,而我目视他离去背影,气闷之至早已身形不稳,此际正是扶壁强撑,倒不想又为麒麟一手扶起,今时这灵兽长一笑与我对视,竟也感叹道,“龙衍,说真的,虽然一直以来,本座都无比庆幸你能有这么个弟弟,不过有些时候,就连本座,都恨不得替你宰了他啊…” 麒麟一语好生感慨,而我闻于耳中,心下更是五味陈杂,焦躁难平,甚至此际,除了自嘲苦笑,我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我一语不发,直至良久,麒麟竟是忽而一把紧紧拢过我腰身,此际灵兽长轻轻啄吻我面颊,柔声却道,“龙衍,世间事物极必反,盛极即衰,其实这千年万年你水族为尊,如今也该到时候了…,再有,定域亲王混账不假,可是就算没有他白龙溯嫁祸羽族,依如今情势,你就真敢保证那凤百鸣不生二心?” 什么意思?他这话什么意思? 麒麟一语出,我当即推开他去,眉间薄怒,奇的是,如今这灵兽长见我如此态度,难得竟也不恼,甚至他唇角微弯,只了然笑道,“宝贝儿,如何这般看着本座?你青龙帝在位千年,难道真相信一纸盟约?呵呵,如今情势,若换你作凤百鸣,若换你在羽帝之位,你又会怎么做?一纸盟约,宝贝儿,一纸盟约怎么可能缚得住羽帝上位的雄心?你我高位千年,本都该明白,其实这天下,没有实力,就什么都没有,没有权势,就没有爱情…,你知道么,本座为了得到你,已经不惜倾尽所有,不过终有一天,等到本座五灵为尊时,龙衍,你的所有,都会是本座的…” 是么?唯权至上,是么?也许是吧… 自古帝王策略,又有哪个君主帝王,不是唯权至上? 其实我明白麒麟的意思,若是真正撇开所有,单论五灵形势,我水族为尊多年,如今一朝大乱,那其他四族本都该乘乱获利,先不提他灵兽长处心积虑,就说羽帝,其实羽族强盛,多年来一直挑战尊位,若非今时羽帝与我盟约在先,或者说…,丹凤与我私交甚笃,他也许真该兴兵北上漓城… 唉,还有幽魔君主,那幽无邪休养百年,说不定也会伺机而动,岐门再夺龙池,这…,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愈想愈是忧躁,此时此刻,我早就连一丝冷静也做不到,不,不会的,事情不会那么糟糕,不会,肯定不会,让我仔细想一想… 脑中一团乱麻,恍惚下我一把甩开麒麟,半倚于石壁侧不住摇头,不,若是真要夺尊位,羽帝也不该贸然调转兵力,北上漓城,事实上,如今时局,灵兽长强兵压境,自西北高地而下要比羽帝自南向攻取漓城要容易,若是丹凤只想借机瓜分我水族,改漓水作离水,这也许不难,然而他若是意在五灵至尊,如今不去牵制麒麟,反来改争我水族,只怕到最后,这尊位难保落入麒麟之手,丹凤反不讨巧…,再说,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凤百鸣,我相信他! 当然,我也相信我自己,我相信自己千年治下,决非空有朝堂之威,反正如今阁老一死,朝臣已然警醒,就算他等不知内情,但无论何种情势下,外御强敌,内惩奸恶,都必定为我水族臣子铭记于心,再者,就算他白龙溯能做出多少假象蒙蔽群臣,但是他一旦意欲登基加冕,则必须要得到北境长老,我水族大神官的首肯,没关系,舅父不会同意的,舅父不会被他蒙蔽的! 此际心中百念丛生,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会那样糟糕的,龙溯和麒麟不会得逞的,可是无论如何,无论日后麒麟有无得逞,这一役我水族必定元气大伤,到头来,这还不都怪我,都怪我当初对龙溯百般骄纵,姑息养奸,可是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竟然一意孤行,一祸再祸… 唉…! 烦愁郁结,我已然说不出自己心中何感,也好像早忘了如今灵兽长还在身侧,而这一时,周遭无声,半刻后,麒麟却是弯腰扶起我,此际他一手抚上我眉角,一叹只道,“宝贝儿,别忧心了,看你半天不说话,本座是真的心疼了,现在你身体不好,你看不如这样,一会儿本座叫那灵麈备下助眠灵丹,你先好好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你我已在莽原,宝贝儿,你记住了,这一辈子,本座都是最爱你的…” 第218章 风起(上) … 一梦醒来,我真怕自己会在莽原,会在那什么该死的云澜殿,不过万般尚好,今时我费力睁开双目,模模糊糊中只见得眼前仍是澧水囚室,而四围静悄悄的,只有灵兽长独自一人,守在榻旁… 见我恍惚转醒,麒麟忙是近前查看,此际灵兽长低首眉峰微敛,张口却埋怨道,“龙衍,你怎么这就醒了,这才几时,再睡一会儿,嗯?” 其实方才,是他叫那灵麈备下助眠灵丹,强行喂了我三枚,也不知道是到底想让我睡上多久,而那灵丹入口,我的确是即刻欲睡,再加上这连日来疲累之至,说实话,我真的想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如今,如今情势,我睡不着,也不能睡… 唉… 一手扶在麒麟臂上,我勉力起身,奈何今时不及坐,灵兽长已然扣于腕上,复又将我摁回床榻,此际他面露宠溺,语带劝哄,竟是柔声道,“宝贝儿,再睡一会儿,醒来俱是烦恼事,你就多睡些时日,不要再愁了,好不好?” 灵兽长言辞恳切,柔声轻语,此番态度只仿似我与他不是敌人,反倒是情人,而如今一见他这般模样,我心下真的是焦躁中百般无奈,郁卒下更添愁闷,却说就是他灵兽长伙同龙溯拔了我一对龙角,如今这厮祸心不除,又来害我江山,可是为何今时今地,他还能若无其事摆出一副情真意切之态?他这是想逼疯我,真的是想逼疯我啊… 我心中恨极,奈何此际澧水下与麒麟对视,除了发笑,我早已不知所措,是该大怒,还是该责骂,是大怒,是责骂又能有何用? 颓然摇首,听天由命,拼的是万里江山,搏的是千年治下,不管如何,我总该相信我自己… 此际初醒,神思不清,短暂思绪后,我努力按下心头多少焦躁不安,一挥袖挣脱麒麟之手,闷声只道,“朕睡不着,也不想睡,朕…”,其实,我本该怒声责他,可是如今面对这灵兽长,除了不住苦笑,我早已无话可说,唉,就是他所谓的爱,逼得我堕入深渊,受尽侮辱,我,我大概真要错乱了… 一时间我背转过身,片语不发,而麒麟则张开双臂,自身后一把将我环抱入怀,此际他低首吻在我后颈,又是喃喃道,“宝贝儿,难过就多睡一会儿,本座这就叫那灵麈再取一枚灵丹来,好不好?看你这般心焦不安,本座实在是心疼的厉害…” 可恶,他说这话还真以为江山在手,尊位既得了? 气闷之下,我忽一转身,推开他去即愤愤吼道,“麒麟,你这么早得意什么?如今时局,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朕不想睡,也不需要睡!” 我一语怒声,本以为灵兽长又要暴跳,哪料到今时这厮不以为意,他近前复将我揽在怀中,竟仿似万分好笑道,“好好好,不睡就不睡,不睡那就再让本座仔细疼爱一回,嗯?” 无耻,这厮简直太无耻… 言语间,麒麟一手游移于我胸膛,撩开襟口即要探将进来,而我一见他又这般轻佻情亵,不觉竟是“腾”的一下浑身火烫,此际羞恼无措几番避让,不得已我愤愤躺下,一把拉过身旁衾被,胡乱蒙于头上,睡,我睡,我睡总行了吧? 真是不疯也得疯,迟早我会被他逼疯… 得益于助眠丹,尽管我心焦烦躁难以入梦,但此际自麒麟调笑后,好久好久我半梦半醒,明明想要清醒,却总也模糊,大约真的过了许久… 不知何时,麒麟终是起身离开,而一当灵兽长离去,我竟真的一梦黄粱,沉沉睡去… 再醒来仍是神思不清,糟糕,莫不是这助眠丹同那伴月兰,另还有什么可怕效用?今时今地,我为何如此昏沉,麒麟他,他到底想要我睡多久? 朦胧中我睁不开双目,此一时只感觉榻旁又有来人,而来客轻手轻脚,踌躇许久后,大约是一俯身定定看我,此际他伸手撩开我额际散发,蓦然却叹道,“龙帝陛下,你怎么就连睡着了都这么迷人,其实我们族长因为你,他早就发疯了…” 这是…?是灵麈么?他以为我还在梦中? 灵麈一叹不知所谓,甚至今时,平远将军温热的指尖描摹我面上,幽幽又道,“羽帝爱你不假,其实我们族长爱你,一点儿都不逊于那羽帝,唉,反正你也不知道,其实就为了能让你好好睡上一觉,这颗颗灵丹,已然是我灵兽族圣药极品,万年都难成其一…” … 助眠灵丹,我原以为麒麟又要害我,没想到…,唉,这疯子简直不知所谓,唉…! 灵麈碎语,我闻于耳中,正是心下繁复时,实未料这平远将军还意犹未尽,今时他不知我已醒来,竟是恍惚轻笑,又道,“呵呵,不过也是,灵丹什么的都在其次,那丹凤帝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不过呢,…,其实啊,在末将看来,早晚有一天,我们族长也会为了你连命都不惜乎…” 这话…,什么意思? 昏沉中我是听错了,还是脑袋发糊了,我是青龙帝,是个男人,什么爱不爱?他们到底还有完没完? 烦透了,真是该死的烦透了,今时我本已醒来,却因这灵麈一番不着边际之语,弄得难堪,只能继续装睡,直待好半晌,我原以为他感叹几句自会退下,哪曾想今时这厮没完没了,平远将军又是叹息又是怅惘,最后竟一手捏上我面颊,语出似带怒意,却道,“不醒也好,一直这么柔顺躺着,正好也让我白鹿麈好生看看,反正族长回莽原去了,说什么幽魔君主突然到访,也不知是福是祸,哼哼,幽魔君主,幽魔君主,不用说,肯定又是为了你这要命的小妖精!” 这厮言语益发放肆,甚至说着说着他一俯身,湿热的唇舌即舔在我面上,可恶!这白鹿莫不是又昏头了,灵兽长一不在,他就敢这么放肆?! 为灵麈唇舌轻薄,这已非是第一次,其实说句老实话,事到如今,对这厮言行种种,我早就连生气都气不起来,什么爱啊什么喜欢,就是这该死的爱,就是这该死的喜欢,害我害到如今这步田地!我该感到荣幸么,狗屁! 灵麈一吻游移我唇上,今时他胆大妄为,甚至已然动手解我衣衫,这…,这太过分了! 由于灵丹药效,我总也昏沉,虽然此际感觉真真切切,然不知为何,我还是连睁眼都仿似万分艰难,而如今这白鹿麈放肆抚摩我面上胸膛,掌心指腹,轻重游移,直至好半刻,我喉间闷哼,冷冷睁开双目,只见得这厮一抬首… 呵呵,此时此刻,我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辞来形容他面上表情,惶恐至极?或许不如说,可笑至极… 滚吧,滚吧,事到如今,我实在没有力气再与他计较,都滚,滚得远远的! 灵麈这一搅和,我倒是真醒了,今时抬眼打量四围,方才看清楚眼前仍是澧水囚室,浅池还是那一方浅池,只不过原先踝上缚龙索,换做了生发之灵,道道禁制,呵呵,换汤不换药,我还在这澧水三千,囚牢深锁… 也许麒麟说的对,醒来不若不醒,沉睡好过万般,唉,还想什么啊,想什么也不顶用,也许今时今地,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再枉费心神,甚至此际呆愣愣坐起身来,为灵麈扯开的襟口大敞,我也不知道去整束,发呆,我只知道发呆… 好久了吧,囚室内一直无人,那囚室南面角落,当初丹凤来时为龙涟撞开的水道出口已经被龙溯以层层水灵封堵,再者,四围精兵没有,只有生发之灵灵壁一道一道,浅光环绕中,我几至看花了眼,算了算了,要不,再睡? 不对,不对啊,难道我真的看花了眼?还是说绝望之中,我已然生出幻觉?为何今时,这本该密不透风的深水之下,竟忽来一阵清风? 第219章 风起(中) … 风起时,我正茫然,片刻间只见得穿透灵壁,风息聚化,这,这是… 峨冠银发,博带鲜衣,风…,微澜? 莫不是我在做梦?他何时已经这么大了,姿容俊雅,身形风流,眉目间与他故去的父王风痕,益发神似,…,我…,此时此地我还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啊,我实在该快快问他,为何他一国国主,远在风神都的七翼王会突然现身澧水之下? 片刻脑中闪回,我一张口忙问道,“你,你怎么会跑这儿来?” 而如今百年后,囚室中与我相见,七翼王显然也是大吃一惊,今时他眉间欣喜与不解混杂,未及我问,已然开口唤道,“表哥,你怎么会在澧水?你真的…,泱都大乱,表哥…” 泱都大乱,泱都大乱…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外界形势我早是一毫不知,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这段时日,龙溯肯定在朝内兴风作浪,而今泱都大乱,真不知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知我急切欲询,如今这七翼王一步向前,开口竟好似多少言语不知从何说起,片刻,他急急先问道,“表哥,螭烺叔叔是不是不在了?我听母妃说,一旦澧水之外镇水碑退去颜色,就是说澧水郡王已化入澧水三千,不在人世…,还有,表哥,如今泱都朝内都传你为羽族所害,说什么鸿妃不贞,可是前几日咏王却来风神都求助,希望本王能助其风神之力,共争南岭,他说这都是为了救你…,表哥,我…”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我大约有些明白,想来那时太傅自裁澧水,姑母则必会前来寻其踪迹,只不过那时她遍寻不见太傅,却见得澧水之外镇水碑色变,又或者她还曾经自泗水而下,又见得精兵林立…,姑母不知内情如何,心焦之下回返风神都… 嗯,应是如此,七翼王方得了消息,只不过…,今时他既然知晓此事内有蹊跷,又为何会以一国国主之尊,贸然来这澧水探询? 思至此,我下意识起身查探四围情形,开口即责道,“微澜,你怎么冒冒失失就自己跑到这儿来?从泗水而下,那么多精兵林立,你看着不对,怎么连个随身亲卫都不带?!” 一言出,七翼王直直盯着我看,此际他愈加近前,一双眸子不知往哪儿看,张口却答道,“表哥,你现在这…,这是被囚禁了?是不是定域亲王?表哥,你有所不知,数月前母妃省亲未有几日,即匆匆归来,当时我不知发了多少信函泱都问询,可那定域王每每总说你在汲月潭清修,不理他事,再后来,也就数日前,羽族咏王忽至风神都求助,更兼如今,泱都朝内又传你为羽族所害,本王…,我心里实在是又乱又没底…,其实此次前来,我本意只想略加打探,没想到表哥你竟然被困此处…” 唉,来都来了,我再怪他冒失也是白白罗嗦,再者如今,他既为风灵至尊,这澧水下早该来去自如,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只是我,如今我囚困深锁,灵力尽失,若此际央他带我脱困,免不了又是一阵灵息大动,惊扰守卫,快,快,他身侧亲兵也不见一二,他该快些走,南岭发兵相助羽帝咏王,其他事,我实不该再牵累于他… 短时内心下闪回,我方欲张口言诉,不曾想这一时间竟又为七翼王抢先,此际他见我面露忧色,忙是道,“表哥,你别着急,这澧水与泗水相通,本王经由母妃指点,进来时并无人发觉,再者,如今泗水澧水交通处,尚有我有翼族不少精兵,来,表哥,你告诉我,现在我该如何才能带你走?” 带我走?唉,前时羽帝有玄天族长相助,精兵多少都不曾带走我,何况如今,他只独自一人? 其实,我不是不想他带我走,我只是不想看他一族之首,为我涉险会有何闪失,说到底,今时我只想他赶快回去,发兵相助羽帝,而其他事,若我没料错,既然如今泱都大乱,那长老应该都已经还朝,舅父也应该回来了,我总会得救的… 也许是自我安慰,但无论如何,风微澜万万不可莽撞! 按下多少思绪,我起身只叫他先走,而今时这七翼王一见滑落锦被下,我踝上重重深锁,当即眉头一皱,他不听我语,直问道,“表哥,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该告诉他,现在的我一毫灵力也无,受尽屈辱后早就沦落至任人宰割,甚至今时见这七翼王一双眸子定定盯着我看,我才发觉自己襟口大敞,甚至胸膛上为白鹿轻薄所致的吻痕尚在,衣宽带解,赤足散发,我,我都变成什么模样了? 此际在他国国君,甚至还是在自己一手扶上尊位的小表弟面前,铺天盖地的耻意早已逼得我混乱不知所措,不过也许,今时这过甚的羞耻已然叫我麻木,我甚至已经忘了该动手整束衣衫,…,呵呵,如今境地,只怕一任我有所动作,俱逃不过矫情又欲盖弥彰,我…,短短数月,我,我…! 片刻我低首苦笑,心酸难以自持,此际尚不及回神,实未料这七翼王竟是忽而向前一把环抱住我,他一手拢起我敞开的衣衫,言出连声道,“表哥,前些时日鱼兰公主降生,我还以为…,我本该来看看你的,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羽帝,那灵兽长都不怀好意,只不过万般没想到,定域王,定域亲王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他怎么能够这般待你?表哥,来,我先想办法替你解开这枷锁…” 于他而言,此地决不可久留,却道方才,那灵麈因冒犯于我,大约是退去远了,但是一旦囚室有灵场异动,这道道禁制外的精兵会立时惊动,如今的我不是他风灵至尊,风息化散,来去自如,我决不能拖累他,让他暴露了行踪。 奈何我言出劝止,他不听,今时这七翼王一手抚上我足踝,方一触及灵锁即满面犹疑,他回身只道,“表哥,这禁制不是水灵?如此盛极的生发之灵,表哥,难道那灵兽长…?” 别问了,别再问了,是的,灵兽长,是的,定域亲王,他们一个又一个,他们让我历尽了困顿,受够了屈辱,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不成模样了?甚至就在方才,就连那平远将军白灵麈,都敢肆意轻薄侮辱,又或者,又或者如今在这昔日少年亲王眼中,当初他无上尊荣的表哥早已经不存在了… 无法抑制的伤怀愤恨只叫我颓然榻上,一语不发,而此一时,这年轻的风灵至尊见我低首神情不对,此际他复往前来,又一把揽我在怀,语出连连劝慰道,“表哥,你别着急,这枷锁我会有办法打开的,表哥,你别难过,别难过啊,你可知这澧水下一路前行,自方才一见你被囚,我的心都乱了…” 也不知是否因常历困境,屡屡被指以淫色惑人,如今我听得这七翼王之语,又见得他动作如此亲昵,当下即心生尴尬,真的,不要再这样,我真的没什么好喜欢,也没什么好爱的,再说当初碾风山,我已自觉有愧于他父亲,如今,他还是快些走,快些走,莫要再受我牵累… 此一时我思绪混乱,尚不及再有多言,没想到就这一刻间,灵壁外声息忽动,难道又是麒麟回来了?! 片刻,囚室外两侧守卫行礼声起,亲王殿下,亲王殿下,原来是该死的龙溯,怎么事到如今,他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反应过来,我立时朝身侧七翼王道,“微澜,你快些走,记得南岭相助羽帝,表哥不会有事的,你放心,过不了几日,他白龙溯的死期就到了。” 第220章 风起(下) 龙溯脚步愈近,风微澜实不可再多停留,但若此际叫他穿过灵壁而去,就算些微灵息之动,瞒得过灵壁外守卫,却瞒不过定域亲王,唉,算了,看来如今,只能先叫他化风隐去身形,再者,七翼王体内尚有三分灵性属水,想来龙溯,还不至于能够立时察觉他踪迹。 事不宜迟,此际不及言语,风微澜自是领会我意,而正当龙溯斥开禁制时,刹那间一阵清风而过,七翼王已不见踪迹…… 片刻,龙溯步入囚室,我则静坐榻上,冷眼以对,而如今他定域亲王近前未有几步,面上已生疑意,这厮一张口居然问道,“怎么,难道有谁来过么?” …… 哦?他倒敏锐,反正他说话我只当听不见,我只当他不存在! 此际我面无表情,一语不发,本以为这厮一时不快,又要几番暴怒,不过,还真没成想,今天的龙溯不同以往,亲王殿下不温不火,却是近前于我身侧坐下,好半晌,他就这么定定盯着我看,一直看到我心烦意燥,才幽幽一叹道,“皇兄,你生我的气了……” …… 狗屁不通! 事到如今,我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听他多说一句,我没有这个弟弟,我实在是受够了…… 见我仍是不语,龙溯一阵苦笑,今时他凑过身来一手抚上我面颊,喃喃竟道,“皇兄,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气你,其实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是没有办法……皇兄……”,龙溯低声,语气漫溢苦闷,甚至他言辞间好生哀悔,接口又絮语道,“皇兄,如今朝中大乱,若非迫不得已,臣弟又怎么可能真混账到拿水族江山作儿戏,皇兄,你放心,我不会成心与那羽帝为敌,只要我顺利登基……皇兄,我……” 自私,愚蠢!一国社稷,祖宗基业,他拿来当作自己争权夺利之筹码,这本即是大错,什么叫做不成心为敌?为敌就是为敌,嫁祸就是嫁祸,而如今形势,我水族一旦与羽族联盟破裂,那根本就无法挽回,后果更加会不堪设想……! 可恶,可恨,反正如今他白龙溯执意自毁,那我还这般生气做甚?我还跟他气这些做甚?难道还真指望他能坐稳江山,一保至尊么?! 气闷在心说不出,我当下背转过身,只当他未曾言语,而今时龙溯则愈往近前,他忽而自身后一把环抱过我,沉声又道,“皇兄,我知道我是该死,可是那天澧水深处,你为何不答应传位于我?难道在你心目中,臣弟竟还不如那灵兽长?你就宁愿让他得逞,也不想让我如愿?你知不知道,当时一看到你被那麒麟困在怀中,娇滴滴又羞又恼的模样,我就火冒三丈,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你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我就要发疯了,我甚至都有可能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皇兄,我,你到底明不明白?!” 什么话?他这叫什么意思? 方才龙溯初言尚有些愧悔,哪料到此际这厮愈说愈无礼,愈说愈高声,甚至他手下使力,竟还一把捉过我双腕,又凑过身来一口舔在后颈……该死,如今那七翼王化风息停留于此,龙溯胡言乱语已然不堪,如今他又是搂抱又是亲吻,我……唉! 我当下恼恨,一时也答不上片语,只想速速脱离他禁制,奈何今时,我与龙溯本是坐卧床榻,我愈是挣扎,便愈为他逼往床角,甚至今时,这厮起身俯视于我,他眉间阴沉,愤恨玩味不知所谓,最后竟讥讽笑道,“皇兄,按说你贵为一代帝王,经世韬略,文治武功,这天下早已罕有其匹,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就要跟一大堆男人不清不楚,暧昧难断?有时候我真在想啊,我是你亲弟弟照样为你所惑,再有,你对丹凤投怀送抱,那羽帝神魂颠倒就更不要提了,就说你对麒麟,虽然面上多少不愿,多少怒恨,可是到最后,哪一次你不是在他身下千般媚态,万种风情,更可笑啊,多少次那麒麟初开始总是暴跳如雷,恨得牙痒痒,可是到最后,哪一次那灵兽长不是对你又哄又劝,甜言蜜语,肉麻不堪,我说皇兄,你到底是真纯情,还是生来这勾魂手段高妙,随便一个眼波流转,随便几分茫然娇羞,该死的就能撩的人心痒难耐,欲火焚身?!” “白龙溯,你给我住口!” 龙溯言语荒唐,直说的我浑身烧烫,满面羞窘,而今时今地,且莫提我知晓那七翼王身在其旁,就算是此刻,囚室中只我与龙溯,别无他人,我都难免面上难堪,气急无话,我……我……该死的他莫非是真想气死我? 见我面红耳赤,怒色难抑,龙溯却丝毫不以为意,此际他愈往近前,一手抬起我下颚,嗤声又道,“哟,脸还真红了,就连这白玉般的颈上都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啧啧,皇兄,你自己也是男人,难道就真不知道你愈是这般,便愈是撩人,你愈是羞恼……呵呵……臣弟就愈想狠狠疼你一番……” 龙溯益发轻佻,今时他非但言行无状,甚至这其中总仿似透出些说不清的古怪,而此际我顾及那七翼王在旁,羞极怒极不及深思,一时间我只怕自己推拒是矫情,怒声斥责又徒增笑柄,气急下竟是闭目摇首,不知所措,我简直无能透了…… 此际闭上双目,不知为何,我竟生出些听天由命的无力之感,我只当龙溯不在,风微澜也不在,我根本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事到如今,失了龙角的青龙帝,早已不是青龙帝,历尽折辱的青龙衍,也实在是强撑不下去了…… 不过意料之外,今时龙溯见我闭目不言,竟难得未再调戏侮辱,定域亲王蓦然一声叹息,只轻轻环过我肩头,苦笑道,“皇兄,这几日来我想了很多很多,也有很多很多话,一直想对你说……皇兄,你知道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如今一见到你,我就不自觉口无遮拦,我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龙溯话未完,自嘲不已,而今时的我早已疲累至极,我听不得他这般似悔非悔,更听不懂他此一番不知所云,我只关心他何时能离去,也好叫七翼王乘早脱身,奈何今日,这厮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直至最后,他揽我在怀,却将面颊凑来摩挲,一笑又叹道,“皇兄,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天生尤物,害人不浅,想想从前你纵有十成灵力在身,尚勾得这一众君主王侯,不顾性命死缠烂打,若是以后,你这般龙角不存,柔弱撩人之态……唉,唉……事已至此,你若再不顺我心意,只怕到时候臣弟无能保你在水族,只怕到最后你难免由那灵兽长带回莽原,又或者羽帝幽魔君主,呵呵,呵呵呵,他们俱是冷酷帝王,非但要你美色,更要你江山,只有我是你的亲弟弟啊,皇兄,你记住了,往后在我身边总好过在他们任何一个身边……皇兄,我是不是真的该放你走,可是没有你的泱都又有什么意思,若我日后登基称帝,你却远在万里,那我还要这帝位做甚?” 龙溯只言片语,益发不对劲,他居然说要放我走?他想怎么放我走,难道是要带我还朝?这,这大约不太可能,他还说自己登基称帝,怪了,他哪那么容易就能够登基称帝,按说如今,族中长老必定已还,朝内到底怎么样了,他定域亲王到底又想怎么样,莫非竟是要向麒麟妥协……? 心下犹疑,我好生不安,此际尚不及开口问询,实未料龙溯已一手抚上我右踝,定域亲王回首一笑看我,张口竟道,“皇兄,我若替你解开这禁制,我若真的放手,我……我只求你心甘情愿让我好好爱一回,好不好?” 什么意思?!他到底什么意思? 却说我二人嫡血兄弟,他害我至此已是大错,怎么今时今刻,他还说得出什么心甘情愿,什么爱,什么东西?! 混乱之中,我面色涨的通红,而就在龙溯言出这一刻,囚室内一阵风息不稳,只怕是风微澜见得龙溯对我这般无状,堪堪就要现身,哦,天哪,这岂止是叫我颜面尽失,是叫水族皇家颜面无存,这根本,这根本就是要我羞愤至死啊…… 第221章 风起(续) 囚室中瞬及风起,灵息聚化,而龙溯见此当即大惊,甚至今时尚不及定域亲王反应,那七翼王白衣银发,已然现身,而这半刻来,风微澜听得多少荒唐事,又见得龙溯对我百般无礼调笑,如今他一开口却直喝道,“定域亲王白龙溯,表哥他是青龙帝,五灵至尊,更是你的嫡亲兄长,你怎么可以这般大逆不道,作乱犯上?!” 七翼王一语指责,义愤填膺,而在此之前,龙溯与风微澜从未有过会面,今时定域亲王不知风灵至尊身份,一听得七翼王唤我表哥,当下眉间愠怒,回身即朝我吼道,“怎么回事?什么表哥,哪儿来的表哥?我怎么不知道?!” 方才步入囚室,龙溯本略有察觉,不过万般皆因七翼王三分灵息属水,定域亲王大约未曾放在心上,而如今风微澜贸然现身,这年轻的有翼族族长急切维护于我,此际他非但怒斥龙溯,甚至还一步抢上,直将我自榻上扶起…… 一见风微澜近身扶我,龙溯则更是暴怒难忍,此际定域亲王一手杀招,白龙锏出手直逼七翼王,又大吼道,“你是什么人?你方才唤他作什么,什么表哥表哥,这该死的妖精什么时候又多出个表弟来了?!” 龙溯怒吼,而此际我好容易双足落地,却因踝上深锁不能随风微澜随意避闪,一时情急下,我管不得他白龙溯又会怎样发疯,开口只朝七翼王道,“微澜,你记住表哥方才说的话,自己先走!” 我言出七翼王闭口不答,而一旁龙溯却是面色愈沉,此际定域亲王一手狠狠捏在我面颊,森森笑道,“微澜?叫得这么亲热啊,白衣银发,风息绕身,这是有翼族的哪位王侯亲贵?哦,莫非这就是当年由你一手扶上尊位的七翼王本尊,是不是?!” 身份为龙溯道破,风微澜反倒更为镇定,今时七翼王扬手风息愈盛,冷声只答道,“不错,本王正是风灵七翼,其实今日本王原为误入澧水,不曾想这澧水下能够得遇表哥,既然你定域亲王也知道,当年表哥于我恩深义重,那么今日无论如何,本王也一定要带他走,表哥他不需要你这个无能的弟弟保他在水族,更不会委身什么羽帝灵兽长,抑或幽魔君主!” 风微澜此一语掷地有声,话未完他手中风息聚化,早不是当年会盟时流光弓,今时这澧水下风息大动,转瞬间但见七翼王手中权杖嵌玉,通体银白,这,这是风神杖…… 风神杖原为风痕所有,其内风息之盛,与那九翼飐风带不相上下,想来当初风神殿中,我还曾经出言提点风微澜该如何取下权杖,唉,想不到今时一晃百年,想不到,想不到百年前年少不经事的澜亲王早已长大,他早不是当初胆大妄为,独闯盟会的愣头小子,他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风灵至尊…… 眼见七翼王与龙溯对峙,虽然情势紧急,但除却心焦,我竟抑制不住唏嘘感叹,此际我一时看向风微澜,一时又看向龙溯,其实若论年纪,定域亲王尚年长微澜不少,可是为什么同样是曾经不知世事的任性少年,为什么我一直认为温厚善良的亲弟弟,如今竟会变成这等模样,而人家澜亲王历经残酷夺嫡之战,百年来悉心治理天南风息,如今早与他不可同日而语,唉……! 脑中千头万绪,心下百转千回,此际我一侧首,只冷冷看向龙溯,而此一时见得这厮咬牙切齿,又不知该如何发疯发狂的模样,我竟忍不住心下发笑,呵呵,算了算了,我对他早就绝望了…… 而方才七翼王严辞厉色,龙溯被生生一通抢白后,当即白龙锏水灵环绕,杀气漫溢,甚至此际,定域亲王一手复将我狠狠甩回榻上,言出冷笑道,“好,好大的口气,风微澜,你可别忘了,当初你风神内乱,若不是太傅央求本王相助,你与泗水姑母早就被你那一众兄弟逼上绝路了,好,表哥,好一声表哥,若真论及表亲,本王同样是你的表哥,本王同样有恩于你!” 龙溯一言怒喝,所言确也属实,而今时风微澜闻他此语,一时不由微愣,片刻尚不及这七翼王出言作答,龙溯竟忽而转身,朝我森森道,“表哥表哥唤得这般亲热,怎么,莫不是在床上,他也是这般唤你?又或者,这有翼族的小表弟比你亲弟弟还要好?” “放肆!微澜,你自己快走!” 龙溯污言秽语,不成体统,却说风微澜才多大年纪,这该死的东西怎么可以如此浑说,而今时一听得定域亲王满口淫猥不堪,我脑中轰的一声火冒三丈,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我只知不住叫那七翼王尽快脱身,一回首又朝龙溯大怒道,“白龙溯,微澜他是泗水姑母之子,是你我二人的表弟,现在,你必须收起方才的浑话,让他尽早脱身,这样还能助丹凤对付麒麟!” 奈何今时,我说什么,龙溯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此际他俯身死死望我,竟是忽而一掌扇在我面上,厉声嘶吼道,“收起方才的浑话?方才本王才对你说过什么,我说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不然我会发疯的,我真的会发疯!可是你呢?你当我说话是放屁,本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方才这小子就一直在这囚室里,他早就来了,是不是都跟你床上缠绵过了,是不是?!你就这么让他在旁边看着,看着本王对你掏心掏肺……表白……是不是还觉得很可笑?什么表哥表弟,什么泗水姑母之子,他可是九翼王的儿子,多少年前他老子就对你不怀好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哦,不必委身羽帝灵兽长幽魔君主,难不成你还要委身这小子不成?!父子君王,儿子老子,你都来者不拒了,青龙衍,你没药救了,你已经浪荡到没药救了,你知不知道?!” 龙溯蛮不讲理,胡言乱语,而今时我为他一掌面上火辣辣疼痛,不及起身相斥,一旁风微澜已然近前,此际七翼王逼开龙溯,当即一手抚上我面颊,竟是急声唤道,“表哥,疼不疼?” 唉,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说而今之势,我疼不疼又有什么关系? 许是七翼王动作亲昵,一时间龙溯还真是愈发不对劲,此际定域亲王忽而大笑不止,他一手愤愤指我,摇首竟道,“君臣兄弟,父子君王,青龙衍,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还算什么青龙帝,什么五灵至尊,还是说当年这尊位,根本就是你在床上争来的?!” “放屁!” 多少折辱,多少污蔑,我从未像今时这般心寒过,却说这等毁谤之辞,多少年前丹凤与我宿敌,我不曾听丹凤说过,多少年后,麒麟执意与我相争,我也不曾麒麟说过,我想不到这么多年来,我费尽心力,一保尊位的水族江山,今时非但就要毁在自己亲弟弟手上,甚至他白龙溯变本加厉,他还要指着我的鼻子怒骂嘲讽,他居然道这盛世繁华,五灵至尊,是我在床上争来的?! 龙溯一言,我气恨至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而今时身侧七翼王闻得龙溯如此无状,反倒是他愤而替我喝斥,此际年轻的风灵至尊收回权杖,一斥后又站起身来朝定域亲王字字道,“白龙溯,你太过分了!你难道不知这多少年来,青龙帝凌驾尊位,运筹帷幄,表哥他非但缔造了你水族盛世辉煌,更难得他心怀天下,水羽不战,五灵制衡,你怎么就能够满脑子龌龊到这种地步?!不错,我有翼族父子君王,对,父王与我的确都对表哥怀有爱慕之心,可是爱慕归爱慕,但表哥他从未接受,当然,不管当年我父王宁愿在碾风山独自守候这份爱慕,也不愿有一丝一毫让表哥不快,亦或者如今,本王执意带走表哥,我不是要带他回风神都,我是要助他回返泱都,他是青龙帝,永远都是青龙帝,你明不明白?!” 七翼王一番话字字珠玑,在如今我困顿如此之际,他非但不曾有任何鄙薄不屑,难得还对我这个表哥怀有这份肯定敬慕,说实话,近日来自从闻得朝中大乱,我甚至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我不仅混沌无措,还自怨自艾,直至今时,直至这小表弟风神都远来,我才仿似重拾往日信心,是的,我是青龙帝,永远都是,我必须回返泱都,我不能在这儿空等,虚耗,我现在就必须回去! 第222章 迟来 风微澜怒斥之下,龙溯一时呆愣,而就此机会,七翼王一俯身掌中风灵息聚化成利刃,瞬及风息与我踝上生发之灵相碰,白光四溅…… 其实灵兽长下得多重禁制,不可谓不牢固,只不过这生发之灵于我,终不比定域亲王之缚龙索,能锁住周身灵脉,叫我动弹不得,而此际能得外力相助,七翼王唤风神之灵,几番强断,终是解开这灵锁,还我一身轻快自如。 灵锁既断,龙溯恍然回神,今时他反应过来立时往前,张口即喝道,“风微澜,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解开他踝上深锁他就能跑了?其他不提,单说这层层灵壁阻隔,若无人相助,他根本动也动不了!” 龙溯言语间,一手白龙锏抢上,已然近身与风微澜相搏,而今时风微澜应该知我一毫灵力不剩,形同废人,唉…… 电光火石,万分危急,如今这七翼王闻听龙溯之言,一语不发,他闪身间风神杖与白龙锏相抵,只一把拽过我直往囚室东南角退去,而此一角囚室,当初羽帝来时曾为龙涟撞破,虽说如今有重重水灵相缚,但总归是最为薄弱。 龙溯与风微澜相争,银杖白锏,风起浪涌,而此际我一旁观战,心道若单论灵力,龙溯本不该在风微澜之下,甚至当初,定域亲王若真能于深水苦心修持,如今他本该有能力与灵兽长羽帝一争高下,当然,今时毕竟不同过往,七翼王业已长大成人,虽然他灵息不若风痕纯粹,但无论如何,澧水之下对风息并无特殊克制,只要七翼王灵力无损,不管今时他能不能助我逃脱,但至少他不会像羽帝那般受制水毒,再者,风灵健行,再糟糕他自己脱身应该不成问题…… 短暂思绪,囚室外渐有守卫察觉,而今时我别无他法,只得看一步行一步,正是心中无底时,风微澜与龙溯已争至极处,此际七翼王高举风神杖,风灵息卷起大浪,漩涡滚滚,而龙溯则挥斥白龙锏,水灵力逆波成墙,道道阻隔,看来短时内,他二人必定要僵持不下…… 然而,今时毕竟在深水之下,随着时间愈久,七翼王则会愈加不利,而这一点风微澜显然已有意识,因此,如今争斗中,风灵至尊且战且退,他忽而一挥袖罡风阵阵穿透水灵壁,却是几步回寰,一把将我搂过数步之遥…… 七翼王顺利避过龙溯相争之势,直将我护在一旁,然今时他灵息大动,虽不至落于下风,但也颇有些气喘,而我见此忙欲开口叫他自己先脱身,不曾想此际他不待我言出,只一笑摇首道,“表哥莫再多言,说来也怪,今日这一探澧水,冥冥之中,我竟特意将当年父王所留九翼飐风带收在身侧,表哥,正好今时,你快快收好这佩带,记住,即使身无灵力,这九翼之灵照样能助你御风神行,快,快收好!” 情急下,我二人不过只言片语,此际言尚未毕,七翼王即自袖中取出那光华流丽银色发带,不错,这正是当年风痕所赠,后又为我执意转赠风微澜的九翼飐风带,唉,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多年前我从未放在心上的御风之行,今日竟权靠这风灵宝物,九翼王发丝所结…… 收起飐风带,不及再有言语,龙溯已然逼近,而今时七翼王见得龙溯白龙锏抢上,忙是提息助我破开水灵壁,言出急声道,“表哥,我来拦住定域亲王,你先走!” 水灵壁往外,层层守卫已然赶赴,而今时我接过飐风带,忙是将未及束冠的散发匆匆束起,果然,从前身怀十成灵力不觉风息之迅疾,如今再感受这九翼之灵,真真是足下生风,好生轻快…… 今时七翼王助我神行之力,龙溯一见则立时大惊,而正当我穿过水灵壁,欲往泗水前行之际,龙溯非但令下,层层精兵围追堵截,甚至定域亲王不管不顾,他一把斥开风微澜,拼了命踏浪而上,直追我来…… 身侧精兵层层围堵,大浪翻涌下龙溯急追不舍,而此际我凝不起兵刃,全靠风神助力几多避闪,正是千钧一发时,却发觉那方才不知退去哪儿的白鹿麈竟忽自前路而来,该死,这真该死,难不成竟是要逼得我去无可去?! 七翼王势单力薄,方才与龙溯相争,他已倾尽全力,而今时这众多精兵追围,若再叫他分神助我,这未免太过强人所难,而此际我心中匆匆考量,眼见得前后紧逼,只得一借风灵助力,跃上大浪…… 风头浪尖,龙溯愈逼愈近,此际他手中白龙锏几番化鞭,堪堪即要缠上我腰间,而若在以往,我早该凝青芒辟开他去,但如今身无灵力,杀招不成,只能退让,不过万般有幸,如今得风灵相助,应变尚在,只怕他白龙溯想轻易逼我就范,断断没那么容易! 借力往前,龙溯在身后屡追不及,益发暴躁,而我穿行于澧水下暗礁漩涡,时时避让闪回,哪料到此际方一闪神,竟正是迎面撞上那白鹿麈,而白鹿剑起,他不愿放我离去,却又害怕伤及我身,一时间这厮放胆,竟数步向前一把拽过我死扣在怀中,还胡言乱语道,“龙帝陛下,你就不要再跑了,你想想你跑得掉么?经上次羽帝与那澧水郡王一议,这澧水下早就是精兵之后还有精兵,灵壁之外还有灵壁,你就不要再折腾自己了,万一族长再回来,龙帝陛下!” 乌鸦嘴! 白鹿道出麒麟,我心下即一阵大怒,却说这平远将军原还算知节守礼,哪料到这近日来,他非但人后多番逾矩,甚至人前还处处说些浑话,惹我难堪,更可恶,今时这厮环抱于我,一双手又在乘乱四处游移,该死! 怒火直冲脑际,我当下狠狠推开他去,一掌即甩在他面上…… 一片混乱之际,尚不及我言出呵斥,哪料到今时这乌鸦嘴一说即中,好死不死那灵兽长居然还真的在此时赶回……?! ……怎么会如此倒运?! 或许是因为一心想要逃出生天,此际直待麒麟步至这水道近处,我方才发觉,而如今一见这灵兽长现身,澧水下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那七翼王则更是匆匆步至我身侧,如临大敌…… 麒麟忽抵澧水,我正是立于大浪之上与其对视,说实话,今时再见到他,我非但是心下一沉,更多是惊愕不解,只能说这太意外,太过意外…… 意外的不是指麒麟,意外的是此际麒麟身侧,随其而来的竟是幽魔君主?! 见我面上惊诧,灵兽长当下森然一笑,意味难明,此际他竟转过头去对那幽无邪道,“幽魔君主,现在可放心了?看看,本座这才离开几日,他就能闹到澧水下天翻地覆,你还担心他为本座所害,呵呵,本座舍得害他么?只怕是本座从来都太过宠他,这一不回来,他就不知道又要跟哪个小情人跑了?!” 什么屁话?! 今时今地,麒麟对幽无邪所言实在古怪,而前时凤百鸣前来澧水,我明明已经托其传讯,让羽帝告知幽魔君主,只要他幽无邪能助我脱困再化龙身,那百年前他幽魔族所求,我统统都答应,可是……这算怎么回事?如今他不助我,莫非他竟要助麒麟?! 脑中思绪不及转,一时间这幽魔君主听得灵兽长荒唐之辞,当即面露讥讽,此际幽无邪不答麒麟,却是直直看我,言出只道,“龙衍,万分抱歉,本尊来迟了……” 第223章 难料 幽无邪话音落,在场众人当即各色,今时七翼王眉间忧色愈浓,急急护我在身后,而龙溯则一双眸子阴沉沉盯着我看,当中鄙夷愤恨,莫衷一是,再说麒麟,此际这灵兽长一闻幽魔君主所言,当下愠怒,一时间他挥袖喝退水道内一众兵士,冷声只道,“幽魔君主此话怎讲?本座警告你,你可千万莫忘了莽原协定,更不要妄想不顾你九幽灵场,再玩什么花招!” 莽原协定? ……想必这几日来,他二人又有什么私下交易,如此看来,今时局势下,这幽魔君主起的是南下岐门,夺取龙池之心,糟糕,万分糟糕,也不知那凤百鸣是如何传的讯,抑或者,如今这幽无邪根本就不相信我还会有能力替他打开龙池……罢,也罢,幽魔君主素来行事无常,乖戾阴狠,按说以他立场,如此决断本也在情理之中,其实对他,我本就不该妄作期望。 片刻间,水道内众将退去一旁,尚不待幽无邪有任何表态,麒麟即转身怒目于我,今时这灵兽长一张口轻佻放肆,竟朝我道,“怎么,龙帝陛下还杵在那儿做甚?莫非经上回丹凤一议,你还学不乖,是不是伤好了,又想抽一顿鞭子了?” 麒麟言出,我心中怒极,面上难堪,甚至如今更难堪的是,这四围一众人等竟还俱来望我,今时风微澜面上大惊,他回身下意识一把紧握我手,愈是将我护在身后,而龙溯仍是不知所谓,定域亲王恶狠狠盯着我看,一双眸子里不知包含多少鄙夷,多少不甘,最可恶是那落井下石的幽无邪,此际这厮勾起唇角,目光漫溢品鉴玩味,甚至他轻笑着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转头即朝麒麟讥讽道,“哦?灵兽长不是口口声声宠他宠到天上去了么?怎么,这一不开心就要抽鞭子,亏得当年泱都会盟,他还曾几番维护于你,啧,啧,想来这一顿鞭子抽下去,衣服破了烂了,龙帝陛下又害羞又可怜的模样,真不知道该会是个什么撩人光景……” 幽无邪口无遮拦,语出调笑讽刺,而今时一听他这话,且莫道我心下几多羞恼气闷,即便是那麒麟,也不免眉峰微敛,稍显愠色,当然,这么多年来,他灵兽长是个什么样的厚脸皮,如此几句嘲讽又怎会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此际麒麟听得幽无邪一言,愠怒后即是不以为意,甚至这厮还满面得色,一张口竟反讽道,“撩人,何止是撩人?那死不认输,又气恼又可怜的模样,啧,只怕要比在床上还叫人忍不住想要狠狠,狠狠地弄他……哈哈哈,怎么,幽魔君主说出这一通话来,酸溜溜酸溜溜的,莫非你也想动手试一试?不过可惜,万般可惜,这辈子既是有本座在,你也就只能想想罢了,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不堪至极! 他二人几句交谈,益发不成体统,而今时事态不妙,且不提灵兽长与幽魔君主突然抵达,就算是方才,这澧水下单有龙溯一人,我能不能脱身都但凭运气,而如今,我对自己脱身已不抱任何希望,怕只怕这般情势下,就连我身侧七翼王,就连他想全身而退,都已然难上加难…… 脑中思绪,我顾不及怒愤,只一步向前,此际不觉间,我与七翼王五指紧扣,我一时回身,只朝他低声道,“微澜,看准时机,你自己快走,记住表哥的话,南岭风助火势,千万相助羽帝一臂之力,至于天南风息,若表哥此次有幸得脱……若是不能,你大可寻羽帝相商。” 多言无益,话完我即一把放开七翼王之手,纵身自大浪而下,其实如今,无谓的挣扎实不必作,与其耗费体力心力,到头来一场空,还不如与麒麟幽无邪周旋,多赢些时机,好让风微澜全身而退。 见我自大浪而下,麒麟面上略显惊异,而此一时我无暇论他是何反应,当下只直直与那幽无邪对视,一笑长叹道,“幽魔君主,前时羽帝千难抵达澧水,临行时朕特地叫他传讯,原以为你为了那龙池幽魔镜,总该相助朕一臂之力,哪料到今时,实话说,朕还真没想到原来你意在龙池,不在幽魔镜……” 其实提及幽魔镜,我意在争取幽魔君主一念之差,不过事已至此,他幽无邪内心所思,任谁也不能左右,再者如此大事,想来羽帝传讯之际,幽魔君主心中已作考量,那么,既然如今他不助我,反助灵兽长,大约我再多费口舌也是白费…… 我言毕,幽魔君主不答片语,此刻他苍白毫无血色的面上浮起淡淡笑意,两道如墨长眉微微挑起,竟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而如今我与他相隔十数步之遥,一时对视,我心中蓦然就是一阵疑虑重重,说实话,对他,我还真是捉摸不透…… 与幽魔君主不过片刻相视,灵兽长忽又怒起,这厮突然间一步往前,直欲拽过我,不知又要多少折辱暴虐,而如今我身佩飐风带,尚能及时闪避,再者身侧七翼王只怕我再遭欺侮,他不听我言速速脱身,竟是一手抢上,替我格开灵兽长,片刻间,这水道之内静默对峙之势打破,灵兽长怒而催灵,傲慢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当初那羽帝亲来澧水,到最后也不过落荒而逃,现在就凭你,哼哼,你自己都跑不掉了,还装什么英雄,逞什么好汉!” 麒麟言出即是杀招逼向风微澜,而如今情境,七翼王岂止是势单力薄,这简直就是压倒性的劣势,且不论方才风微澜与龙溯相争,已经大动灵息,就说灵兽长对敌七翼王,生发之灵本就有克止风灵之效,这……这端的是万分糟糕! 如今风微澜与麒麟相争,不过百招,生发之灵即凝成剑芒,直往七翼王眉心刺去,而七翼王灵息大动,气力不济,今时他几番避让俱为生发之灵网缚,难以脱身,甚至灵兽长掌中云华忽现,堪堪即要取他性命…… 万分凶险,一发千钧,我一颗心早已提到喉咙口,而如今境地,百般无法,我当下仗着飐风之力,闪身抢上,奈何身无灵力,我辟不开云华之势,纵是再多努力,也不过只能略略相助七翼王避开杀招,倒是此一时,那麒麟未料我会忽有如此不要命之举,他当下强收灵力,偏开剑气,张口即暴喝道,“龙衍,你不要命了?!” 不要命?我早就不要命了! 无心管他灵兽长是怒是跳,今时乘此片刻喘息之机,我一转身直朝七翼王急声道,“微澜,你还不快走!今时不同以往,表哥再无能力助你一分一毫,你给我快走!” “做梦!” 我一言喝令风微澜速速脱身,奈何此际不及众人反应,那麒麟又是大怒难止,一时间这厮几步抢上,扬手生发之灵缠绕于我腰间臂上,冷声直道,“龙衍,本座不是没有警告过你,本座说过何止千遍万遍,你要是再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会后悔的!我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这小子也甭想跑了,本座一定要他死在你面前!” 片刻间,澧水大乱,今时灵兽长手下一使力,直将我拽至怀中,甚至这厮剑起指天,当下即号令那水道旁一众灵兽族守卫,厉声只道,“灵麈,还不与本座布下草木灵壁,今天这澧水之下,本座定要活活困死他风灵至尊!” 灵壁道道起,风息处处受制,而七翼王毕竟年轻,不耐久战,少时,我见他化风隐迹,不由得暗自捏一把汗,只盼他能够就此遁去,哪料到今时,这草木灵壁克止风息,才不过片刻,风微澜屡屡受阻,不得已再复人形…… 灵壁网缚如囚笼,今时七翼王无力遁去,又退无可退,而我一见他灵力大耗,甚至已有些气喘不平,不由得心痛内疚,忧急如焚,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为麒麟困在怀中,我无奈四顾茫然,此际一眼见得一旁龙溯好整以暇,冷眼相待,说真的,我都来不及发怒斥责,我只知高声朝他吼道,“白龙溯,微澜他不只是朕的表弟,他也是你的表弟,再者他有翼族风神后裔,与我水族世代交好,如今既是七翼王有难,你还呆站着做甚?!就算是日后,真的由你白龙溯登基继位,那么今时今地,你更应该出手相助,白龙溯,你听见了没有?!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一言怒吼,龙溯居然无动于衷,他冷冷看我,又冷冷看向那为灵壁网缚的七翼王,今时定域亲王眉间阴沉,他非但不知所谓,甚至还带些幸灾乐祸的快意,天哪,没药救了,这厮没药救了! 心下大乱如麻,情急中我一把甩开麒麟所制,怎么办?如今境地,再这般僵耗下去,风微澜肯定是死路一条,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灵壁移行,七翼王被愈逼愈紧,而今时龙溯指望不上,麒麟则愈加癫狂,正是千头万绪一齐涌上时,我一转身却见得那幽魔君主定定望我,此际这厮双眉轻挑,唇角带笑,该死的,他竟仿似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一般! 第224章 抉择(上) 灵兽长杀念既生,七翼王命悬一线,而一旁观战者白龙溯冷眼相对,幽无邪则意味难明,而我,呵呵,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残忍的绝望,真的,自龙角不存,辗转至这澧水之下,太傅来过,羽帝来过,如今又是七翼王,他们这般费心尽力救我,可是到最后,太傅因我而亡,凤百鸣为水毒所制,差点以羽帝之尊损折澧水,而如今风微澜,这风灵至尊……竟又面临如此困顿之境,真的,我受够了自己的有心无力,受够了这一次又一次的心痛绝望…… 也许沦落至此,数月来,我这许多的强撑坚持早就没有意义,也许麒麟说的对,天下事哪有一成不变,也许千年万年的水族辉煌正因为我错信龙溯,正因为我这一不可挽回的错误就此败落…… 又或者,根本就是我自己太看重自己,青龙帝又如何,没有青龙帝的水族照样是水族,没有青龙帝的灵界仍然是灵界,如今的我,就因为挣扎着一线渺茫生机,已经牵累得多少人历经凶险,我是不是该重新审视自己,我是不是真该接受麒麟那所谓的爱,又或者我真该放下所有担忧与仇恨,不惜一切扶龙溯上位,就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 我大约都已经错乱了…… 短短片刻内,脑中杂念如蔓草,其实如今,我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再费得多少脑筋,是好言相求,抑或是以幽魔镜再逼幽魔君主,寄希望他能助我一臂之力,不过,如今的我已经累了,我受制灵兽长早已身心俱疲,我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摆脱灵兽长所制,再受他幽魔君主多少胁迫,算了,也许我早该豁出去了…… 七翼王为灵壁所困,处境益发艰难,而我收拾起纷乱思绪,今时我不求龙溯,也不指望幽无邪,我只直言朝麒麟道,“灵兽长,朕要你放了七翼王。” 言出冷声,麒麟倒有片刻讶异,此际他闻我言,一愣后轻笑不止,回身即问道,“哦?龙帝陛下这话什么意思?这算是在命令本座,还是在恳求本座?” 命令?命令他会听么? 因我所言,麒麟暂时收起愈逼愈紧的生发之灵,他问的得意,甚至还朝一旁幽无邪投去轻蔑一瞥,而此际我再转身看那幽无邪,实未料这片刻之间,幽魔君主忽而面色不悦,他眉间郁色渐浓,竟是丝毫不见方才好整以暇,旁观看戏之态,……咦,这叫怎么回事?天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蓦然无人言语,我与麒麟片刻相视,此一时见他眉间傲慢得色,甚至还混杂着几许莫名企盼,我竟忽而止不住一阵哂笑,其实多话无益,不若开门见山,今时我缓步走向灵兽长,不觉间只挑起眉梢,嗤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澧水下,你灵兽长一手遮天,那朕还有什么立场能够命令你?不过这多少年来,自莽原初遇,灵兽长不是口口声声爱朕爱到死么,好,那好,今天朕接受你的爱意,也真心恳求你,恳求你放了朕的表弟七翼王,你答不答应?” 话音落,我不觉自己言语有何不妥,不曾想麒麟当下表情复杂,他不知是惊是喜,抑或是疑虑不可置信,甚至此际,都来不及这灵兽长表态,那一旁定域亲王则更是大惊失色,龙溯一阵暴怒,一步向前即指着我的鼻子吼道,“青龙衍,你怎么回事?表弟,为了你的表弟,你难道疯了不成?!” 滑稽,白龙溯,你可真是天大的滑稽…… 龙溯暴怒,我心下仍是一片平静,甚至如今,我早已无心听他吵闹,一时间我仍是直直看向麒麟,出口只又道,“灵兽长,你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放过七翼王?龙衍,你是真被逼疯了还是怎的,麒麟会放过风微澜?难道放过他,让这小子跑去相助凤百鸣,烧光整个南岭么?” 我一问麒麟,麒麟始终不作答,不曾想此际,那一直以来不动声色的幽魔君主无倒不再沉默,而且今时,他忽来的一语实在有意思,他到底是想责我糊涂,还是想提点麒麟不要为我所惑?呵呵,其实啊,既然今时他幽魔君主能随灵兽长同来澧水,则必定有所图,只不知如今我这一答触及了他什么利益,这厮不再看笑话了,这笑话看不下去了? 幽魔君主一言出,澧水下再陷静默,而此一时,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云淡风轻,只仿似置身事外,看戏一般看向众人,直至好半晌,这无尽的沉默方才由灵兽长一问打破,今时麒麟定定望我,开口只字字道,“龙衍,你此话当真?若本座答应放过七翼王,你真的会接受我的爱意,你愿意随我去莽原?” 废话,想我青龙衍立于天地间,我何时欺骗过谁?我何时有过半分虚言?就算是如今境地,我答应接受他的爱意也决不会有假,只不过万般但凭他灵兽长,他这爱意到底是真是假,他爱的到底是我,还是我的江山,或者说,他既然口口声声爱我,那他敢不敢相信我,他到底了不了解我,他到底会不会单凭我一句,就真的放过七翼王? 如果是真的,如果他麒麟鼎华真的不惧南岭之争,万般因爱而生,那好,我青龙衍言出必信,我随他去莽原,此一生再不过问政事…… 第225章 抉择(中) 放过七翼王,则意味着灵兽族南岭兵败,也就意味着麒麟将无法顺利登上五灵尊位,甚至更糟糕,万一龙溯反咬,幽无邪毁约,那灵兽族也许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当然,而今之势,以我对他麒麟鼎华的了解,他灵兽长为政,步步为营,再不济一旦灵兽族吃紧,那我水族也必定先其内乱,好,既然这尊位我二人都坐不住,那不如让给凤百鸣,反正无论如何,无论他灵兽族将会历经多少年的惨淡,无论他灵兽长将会面对族内多少指责,这都是他自己一手铸成,怪不得任何人,当然,就算往后,他麒麟鼎华处境再多艰难,就算败得一塌糊涂,我也必会信守自己的诺言,接受他的爱意,不再过问一分一毫的政事纷争,此生我抛却龙帝过往,只做青龙衍。 不过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俱不论儿女情长,其实对麒麟的选择,若说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也该有八成,他不会答应的,因为他从不相信我,或者说,他从不敢相信我,其实这多少年来,他死缠烂打,爱恨时常挂于口边,而我又不是木头,难道我就当真不知他所谓的爱有几分,迷恋又有几分,说到底,灵兽长即便是真爱我,也不会放弃争雄夺位的野心,他即便是再爱我,也还是会暗修秘道,迟早挑衅我水族权威… 当然,这一切对于麒麟来说,对于他灵兽族一族之长来说,原本无错,甚至可以说,我非常理解,我也决不会因此就对他低看一眼或者记恨在心,恰恰相反,当年初遇时,我一直对他鼎华兄颇多欣赏,因为我们本来就该亦敌亦友,必要时可以相互扶持,或者利益冲突时,也决不会手软,自会一争高下,至于爱情,呵呵,这在我二人之间,简直就像个笑话… 也许话说到如此境地,他灵兽长还会腹诽我没良心,或者责我性冷无情,其实说真的,我哪里是真正性冷,更远远谈不上无情,我只不过是时时记着自己的身份职责,在尊位者不该为情所缚,既然他灵兽长不可抛却一族之长的雄心大志,那他凭什么认为我就可以放弃龙帝尊位,不理一族事,单为儿女情长?莫非他灵兽长可以是灵兽长,永远是灵兽长,而我青龙帝却不可以是青龙帝,我必须是青龙衍?! 再说为帝者重责在身,胸怀天下,必定是先为帝,再做自己,其实多少年前,我曾对白暨百般爱慕,彼时锦澜殿外风和轩,不错,有一天我是醉糊涂了,可是当时小白留下的一句话,直至今日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多少年前喜欢他的是太子龙衍,他已然不能接受,而多少年后,爱他的是青龙帝衍,那他就更不能接受,其实当时,我就明白他的话,我知道他说的是身在帝位,心不由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得已弑父,无奈尊位加身,若是再不励精图治,我实在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先祖,这帝位我无法放弃… 后来,我时时,处处栽培龙溯,甚至当初我一听他有心迎娶天禄公主,天知道我有多么庆幸开怀,要知道一门好的族间联姻,非但能够让我水族与灵兽族结盟交好,同样也会让亲王殿下在我水族族中的地位愈加巩固,或者说,日后一旦我传位龙溯,鼎贞即是水族皇后,这该是多么顺理成章,天作之合,可是我没想到,我万万没想到,就因为龙溯这门亲事,千年未离碧泱宫的我不惜亲临莽原,却惹来这许多祸事,甚至在莽原求亲,灵兽长应下联姻之后,我方抵及泱都,就迎来数百年不见的白暨,锦澜殿内他执意归还金水令,他告诉我,他已有家室… 没关系,我是青龙帝,胸怀天下的青龙帝,既然小白等不及青龙衍,那我也只能将所有的苦果往自己肚子里咽,再后来,我落难一再落难,直至遇见如歌,可是对如歌,我对不住他,这完完全全是我的错,完完全全因我帝位在身,可怜如歌他是真心爱我,我却因心不由己害了他,或者说,我要的爱情统统因帝位所累,在此帝位,我根本不需要爱情,更不需要麒麟口口声声不知是真是假,自私到令人厌恶的爱情! 不知为何,今时这澧水下本该是情急万分,然而我却止不住神思过往,一时脑中多少事,我竟不觉又念起凤百鸣,其实丹凤是君子,他说的话都是真话,当初他当我作宿敌,憎恶是真憎恶,而后来他说他爱我,也的确是用心在爱,可是,即便他再爱我,我二人也俱在帝位,帝王之间无所谓爱,我会有我的皇后,我的子嗣,他也会有他的皇后,他的子嗣,就算如今水羽同盟,世代交好,但我也决不愿看到他因私情不能理性决断,至于我自己,也决不会因私情有任何偏颇,真的说起来,我感动于百鸣兄舍命相救,但此生我注定只能当他作兄弟,一辈子的兄弟,生死至交。 或者哪天,我真的不在帝位了… 纷杂的思绪本该叫我恍惚,可是如今我却万分镇定,收起脑中多少往事,历历在目,此际我只一笑面对麒麟,字字道,“对,朕此话当真,如果今天你灵兽长二话不说,放过七翼王,那朕便随你去莽原,这一辈子我不再是青龙帝,五灵界日后纷争我不会再管半分本毫,你可满意?” 言出有声,麒麟面上表情竟更是难辨难明,而此际,龙溯于一旁已然沉不住气,甚至不待灵兽长有何表态,定域亲王一步近前,他满面的不可置信,直朝我道,“皇兄,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要水族江山了,你就不怕我败光了祖宗基业,你就不怕对不起父皇?不就是姓风的那小子的命么,好,我帮你,我帮你救他,我这就帮你救他!” 龙溯言出即要唤起水灵相助七翼王,然而不及他出手竟被幽无邪一把拦下,今时灵兽长迟迟不作表态,幽魔君主却声声冷笑道,“定域亲王着的什么急,既然如今,龙帝陛下言已至此,那你不应该让灵兽长好好表态么?反正他麒麟鼎华一心争雄,日思夜想的俱是五灵尊位,若是今时他放了七翼王,失了尊位,你以为日后他能保的住青龙帝在身侧,江山安稳,你以为一旦那凤百鸣上位,不会从南岭长驱直入,打得他灵兽族满地找牙?” 幽无邪句句直指麒麟痛处,而我闻听只不觉摇首失笑,呵呵,幽无邪,且莫道麒麟丹凤多少年明争暗斗,其实他幽魔君主,行事诡谲,阴狠乖张,真的,他真不比麒麟丹凤有半分好对付… 也许今时,我放任不置可否的态度惹怒了幽魔君主,片刻,他讽责完麒麟,竟又来对我冷嘲道,“龙衍,你先别急着承诺灵兽长,本尊可告诉你,你我间龙池之约,本尊一定会兑现,你说过的,到时候,你什么都答应我,可是你现在居然对他麒麟这般妥协,好啊,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要拿什么来答应我!” 第226章 抉择(下) 龙池之约,原来他幽魔君主还记得幽魔镜啊?!既然是意在幽魔镜,那为何又会与灵兽长作莽原协定,如果他幽无邪真的能兑现龙池之约,那我又何苦妥协于麒麟?! 情势纷争,是敌是友早已无从分辨,如今幽魔君主一句龙池之约,就算是我有心履行,只怕也难以脱身,无力兑现,而今时今地,我只待麒麟决断,要么他灵兽长放弃尊位,置一族利益于悬崖边,非要以这疯狂无谓的爱困我一生,那好,我认栽,要么他麒麟鼎华站在灵兽族一族之长的立场上,就算不提尊位,但保南岭,他也必定不愿放过七翼王,那也好,也罢,那我今天非但要跟他鱼死网破,我还要让他明白这么多年来,他麒麟鼎华口口声声的爱到底有多荒唐多可笑,有多虚伪多不现实! 深水下忽而一阵死寂,麒麟直直与我对视,方才他面上尚是百般陈杂,难断取舍,想不到这才一刻工夫,灵兽长剑眉微挑,竟朝我一笑道,“龙衍,我的宝贝儿,你可真狠哪,想不到这么多年来本座对你一片真心,直至今日,你才肯松口接受我的爱意,更有甚者,你嘴上说接受,却偏偏还要弄出这么个不上不下,两难境地与我,怎么,你是非要本座放弃尊位,一败涂地你才肯真正相信我爱你?还是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本座对你的爱是真爱?你以为我麒麟鼎华拼了命地上位是为什么?不错,灵兽族利益最大,我身为一族之长,不敢有半分懈怠,可是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如今为了上位,我早就不顾稳妥,屡屡险招,你以为我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快快锁住你这惑人还不自知的小妖精,若非因为你,我又何至于如此操之过急,我又怎么可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走到今天他七翼王牵一发而动全身,走到今天骑虎难下,不成即败的悬崖之边?哈哈,哈哈,正是因为对你的爱,对你的执着,本座一步一步陷入如今这等凶险境地,可是今天,今天的我居然还要被你以爱相胁…” 灵兽长此一语说不出的自嘲苦涩,甚至今时,他一双朗目死死盯着我看,视线胶着,目光痴缠,居然不见一丝一毫心虚犹疑,而我,如今我被他这般注目,竟是莫名而来的心下无底,莫非,莫非他竟是真的要答应? 无声中愈加紧张,麒麟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此际他不理会龙溯一旁叫嚣,甚至眼中也不见幽无邪存在,他只一把掐在我肩头,轻声问我道,“宝贝儿,你想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在心虚,本座若不答应,你怕你的表弟会没命,本座若答应,你是不是更害怕?你是青龙帝,你不该不明白,一个一败涂地的灵兽长意味着什么,我保不住江山,保不住尊位,我就保不住你,你真的会一辈子守着我?守着一个无能为力的麒麟鼎华,本座若答应了你,像你这种今天凤百鸣,明天幽无邪的小妖精,你拿什么保证跟我一世一生?就算你真的要跟我一世一生,争得尊位的丹凤会答应么?还有你的好弟弟,还有这幽魔君主,你问问他们,他们会答应么?他们现在会答应么?宝贝儿,你比我聪明,这些事不该我多说,你都明白,你都明白的,再者,爱是什么?本座曾经说过,没有权势,就什么也没有,如果真有那一天,本座真的一败涂地,我必定是还爱你,这辈子我都会爱你,甚至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爱了这么多年,可是你不要忘了,真的到那时候,一败涂地的麒麟鼎华就算是再爱你,也没有资格去爱了…,呵呵,我甚至都没有能力保护你,你相不相信?” … 麒麟语出柔声,却句句问在我心上,对,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现在我是真的有点心虚了,我不是心虚其他,我只是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他还是这般有理,为什么他明明对我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恶行,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理直气壮,他还口口声声万般皆因爱我?明明都是他的错,可是为什么到最后,都变成了他爱得伟大,爱得无私,这一切的一切,统统都是我有负于他,都是我的错?该死的,天哪! 心头怒火发不出,此际面对这灵兽长依旧深情一片的双眸,我真的是恨死了,我恨死了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在政事上从不曾有过敌手,可是为什么,面对这情爱之事,明明我自问无愧,但求真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面对他麒麟鼎华,我每每总会这般无力? 远处草木灵壁未见再动,但也不见收止,而我担心七翼王处境,脑中又因麒麟所言一片混乱,甚至又要无措时,麒麟竟是忽而一吻在我唇上,此际他拥我入怀,舌尖抵开我唇齿,旁若无人般地缠绵调戏,直至一吻毕,这厮一笑轻叹,却朝我道,“龙衍,你问本座答不答应,好,那本座实话告诉你,你想我答应,我就答应,你若不想我答应,我就不答应,但是宝贝儿你要明白,不管今天本座答不答应,我都是因为爱你…” 他居然问我? 想不到我与他两难境地,他竟然反将这两难境地丢还给我,对,不错,这是爱情与江山的抉择,这对他灵兽长来说是抉择,但对我青龙帝来说,又何尝不是,试想,我若让他答应此事,我非但也放弃了江山,更是要与他一同为爱困囚一生,可是我若不让他答应,七翼王会因我损折,他灵兽长有过半把握能够称雄上位… 好,好个麒麟鼎华,莫非他在赌我千年为帝,根本也不可能真心放弃尊位,丢下水族千古基业,为爱隐退江海,或者说,他要的是我的屈服,却从不要我的真心,他要他能够把握的所有,却从不肯相信权势以外的一切!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此生注定是敌人,那我也没有必要再妄想他会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可笑,因为他从来都是坚持他的那一套,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不过,他也不要妄想能够改变我,因为我从不相信他那一套强词夺理的爱情,我不要他答应,也不需要他答应,因为今天,既然退无可退,那我们就鱼死网破! 片刻间,情势陡然回转,方才龙溯与幽无邪都盯着他灵兽长,而今时,龙溯早已沉不住气,定域亲王当下一步近前,一把将我与麒麟拉开,他气得双目通红,冲着我即一通嘶吼道,“青龙衍,你要是真敢跟他灵兽长回莽原,我立马回去,我这就毁了祖宗基业,水族河山,你相不相信?!不就是风微澜么,我救他一命还不行,我救他!” 龙溯言出直往草木灵壁前行,却不想未行三两步即被灵兽长一手拦下,而今时麒麟回首一笑意味深长,他只朝我道,“宝贝儿,本座在等你的答话,我在等你的诚心相守,你让我相信啊,有本事你让我相信你能与我诚心相守,有本事你问心无愧要我答应,有本事你以后用心爱我,一辈子不离不弃!” 我说接受他的爱意,想不到他竟拿来反逼我爱他?真是了不得的灵兽长,莫非方才,我真的是被逼绝境,是我太冲动了,我怎么会冲动到与他一个不懂爱的人谈爱,莫非我是真的错乱了,只怕又要被幽魔君主看笑话了… 第227章 逃脱(上) 麒麟声声逼问,此际他见我面上哂笑,不发一语,也许他看到了我眉梢眼角间未曾言明的不屑与不赞同,我知道他又要暴怒,又要责我无情,可是我跟他根本无法谈情,我与他之间,注定是死路一条。 久未闻我语声,麒麟掩不住眉目间怒恨失望,甚至从他眼中,我竟仿似看到了无法言清的伤心郁卒,而今时,灵兽长顾不得龙溯,只回身一把狠狠拉过我,言出森然道,“龙衍,你说话啊,你倒是开口让我答应啊,什么与我真心,接受我的爱意?你根本都是骗我的吧,你只不过是太想让那七翼王脱身,你为了你亲爱的表弟,你都已经胡说八道了吧,是不是?!” 呵呵,我胡说八道,不错,我是胡说八道了,以爱相胁,我是糊涂了还是怎的,既然都是立于一族之地的君主帝王,既然我是我青龙帝,他是他灵兽长,那我又怎么会可笑到以爱相胁,是我低估了他灵兽长,甚至我还变得好像不是我自己,该死的,方才的话当我没说,全当我没说! 这就像一场闹剧,到最后又以我冷情薄幸,是我辜负了他一片真心作无奈收场,而一时之间,麒麟莫名而起的火气却愈来愈大,他竟好像真受了伤一般暴怒难忍,甚至他一把掐过我肩头,又吼道,“对你这没心没肺的小妖精,本座实在是操透了心,想不到今天,你居然还敢拿爱来威胁我,实话告诉你,为了你,本座疯了没错,但是本座还没傻!这辈子你是我的,不论爱与不爱,你都是我的!” 麒麟言出咬牙切齿,他怕是真疯了,今时这盛怒之下的灵兽长忽而一口咬在我颈上,还不住闷吼道,“为了凤百鸣,你不惜放下身段,在他怀里柔顺万千,今天又为了风微澜,就为了这么个半大不小的愣头青,你居然连自己都不要了,你拿自己来骗我逼我,你居然拿自己作筹码,哈哈哈,青龙衍,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本座宠你宠上天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利齿嵌在皮肉中,我感受到了麒麟极盛的怒意,只是我不明白他这莫名的怒意从何而来,或者说,他不该心虚么,他不该自己嘲笑自己么,他为什么就能这般理直气壮?!其实,我没有骗他,其实方才真的有那么一刻,我是真的下了决心,要豁出去与他困守一生… 纷乱的思绪已然让我顾不及麒麟是何举动,而此际,这该死的灵兽长竟然变本加厉,他一手困我在怀中,一手沿我腰线游移,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我大腿,甚至他淫猥撩开我衣衫下摆,五指揉捏在我臀上,他还朝一旁幽无邪讥讽道,“幽魔君主,还看戏呢?哦,原来本座弄错了,原来你真的就是想来看看这妖精活的好不好,本座有没有真心待他好,哈哈,好啊,本座这就让你看,让你好好看,看看小宝贝儿到底有多喜欢我,他在我怀里有多快活!” 放屁! 麒麟言语间益发放肆,他本来揉捏于我臀上的手忽而扯开我前襟,不过在一眼见到我胸前斑斑吻痕后,他突然不骂了,他当下狠狠甩我于地,癫狂笑道,“什么爱,狗屁,本座这还没败呢,本座这不过才离开三两天,你就背着我勾三搭四了,哼,你居然还敢骗我不要这权势地位,若我真的不要这尊位,我拿什么锁住你,我拿什么保证你的爱?!你给我说,这次又是谁弄你的,是亲弟弟还是宝贝小表弟,说,你给我说啊!” 为麒麟一把甩于地,我止不住心下冷笑,而如今勉强抬起头来,我看到麒麟满面的扭曲怒意,竟仿似要将我生吞活剥,还有幽无邪,此际这幽魔君主一双漆黑的眸子益发暗沉,他好像在强压着什么不知所谓的情绪,呵呵,说实话,我还真的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到底还想不想履行龙池之约,或者说,他真的已经与灵兽长结盟,今时今地,他只不过是个旁观者?最后,至于我那宝贝弟弟白龙溯,我想我大概已经不知道他在干嘛了… 也许只有片刻,也许过了很久,麒麟弯腰低身,他一手抚在我面上,已经不知道在笑,还是下一刻他又要暴怒,又要斥责,他早已当我是他的所有,他从来不需要我的真心,果然,今时不出意料,这厮自身后环过我肩头,一手撩弄我胸前乳首,嗤声直道,“宝贝儿,你盯着幽魔君主看什么呀?瞧这眼波流转,楚楚可怜的,要不要再哭上一哭,我看他已经是心疼坏了吧,哈哈,还记不记得百年前连云山秘道,当时什么情况来着,当时在本座面前,你不是与他幽无邪打得火热么,你不是还说天塌下来都有你青龙帝与他顶着么,哈哈哈哈,可是今天呢,宝贝儿,天塌下来没有?哈哈哈哈,不过你也千万不要怪他幽魔君主,实在是你不知道如今的九幽灵场,已经糟糕到何种境地了…” 九幽灵场? 难道九幽境又出了什么大事,幽魔君主不得已受灵兽长所制? 心下犹疑,此时此刻我甚至都顾不得麒麟手下淫亵之举,一抬首间再次与幽无邪四目相对,到底怎么回事?连云山秘道不是已经毁了么,灵息外泄不是也已经止住了么,难道麒麟又做了什么,让他幽无邪无从选择? 数月困顿,不知外事,也许碧泱宫中泊光阁,早已奏折如山,也许幽魔君主此次与灵兽长同来澧水,他只是在判断形势,判断他到底是与灵兽长结盟胜算大,还是助我脱困,践约龙池利益多,可笑啊,真可笑,麒麟还总当我与丹凤幽无邪不清不楚,不错,丹凤我是当作生死兄弟,可是幽无邪,呵呵,这幽魔君主却真的是与我非亲非故,只怕论旧仇,还有那么几分,既如此,那我又怎会如麒麟满脑子荒唐所想,我又怎会生出半分责怪,再说,大家都是国君族长,若我今天屈服于麒麟之下,若我今天不能证明给他幽魔君主看,不能让他知道我青龙衍永远不会放弃,他若龙池助我,绝对要比与麒麟为伍强上一万倍,那我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收起多少繁杂心绪,回过神来,麒麟手下动作竟更是淫猥不堪,此际他几乎剥光了我整个上身,徒留得半截衣袖还挂在我肩头,而这厮忽而一手抚过我束起的发丝,却又笑道,“怎么回事?不是都好几天不见束冠了么,怎么今天,这么漂亮的发带哪儿来的?” “别碰!” 一把甩开麒麟肆意抚弄的手,我面上早已憋得通红,而今时麒麟未料及我这忽如其来的奋力反抗,一时间这厮稍稍一愣,但一愣后他立时红了双目,直笑道,“别碰?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叫我别碰?我今天就碰给你看!” 这厮言出一手摁我在地,他粗暴扯开我腰间系带,俯下身来即一阵不要命的啃咬,甚至此际,这厮不及我反抗,已然架起我一条腿,他要当着幽无邪做什么?! 难堪耻辱到极点,我也仿似疯狂,今时我顾不得衣衫不整,顾不得凡他种种,我只知道拼了命地反抗,而片刻间,麒麟强行将我压倒在地,一口上来即舔在我唇上,而此时此刻,我早就豁出去了,躲有什么用?不如咬下他的舌头来! 如今若说是唇舌交缠,不若说是毫无章法的啃咬,我第一次这般豁出去什么也不顾,甚至今时,我还一把攀上他肩头,肢体的碰触,这厮漫含淫意的揉捏猥亵,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奋力起身,几番啃咬,几番厮打,我一把揪过他衣襟,一翻身反身而上,该死的,我受够了! 一时间,我反身骑坐于麒麟之上,甚至此情此境,我都体会不到这般姿态有何不妥,有何难堪,而麒麟这该死的东西满脑子淫思荒唐,今时他竟然就此势,十指狠狠掐弄我双臀,张口还狎笑道,“怎么了?今天转性了,平时不都娇滴滴的一碰就害羞么,今天怎的这般情热似火,真他妈妖精,是不是有人在旁边看着,越多人在旁边看着,你就越来劲,是不是?” “放肆!” 与这禽兽不如的灵兽长,没有多话好讲,虽然今时,我早已怒到连心跳都砰砰不齐,一口牙也恨不得生生咬碎,可是我必须冷静,我必须积聚最后的力量,拼死一搏! 喘息之机,麒麟又是伸手抚上我胸膛,就在他两指狠狠掐弄我一侧乳首之际,我实在是怒恨到极处,一瞬间青锥急起,该死的,大不了今天我们一起死! 青锥短剑,剑身六分,此际正死死抵在他灵兽长颈侧,可是剑刃至剑锋,青光散乱,灵息不稳,我真的是已经撑至极限,此际头晕目眩中,我只知厉声喝道,“麒麟鼎华,朕要你放了七翼王,放了他!你听见没有?!” 剑尖刺入麒麟颈间半分,这灵兽长居然丝毫不以为意,此际他一笑不屑,却道,“宝贝儿,别玩了,就凭你现在这等气力,你能伤得了我?”言语中嘲笑讥讽,玩味鄙夷,他还嫌不够,甚至今时,这厮手下揉弄我双臀更为狎昵,竟又道,“真要命,以前羞答答的撩人万分,今天突然就这般情烈,真是勾得本座更要忍不住了,宝贝儿,不如就这个劲头,让本座好好爱一回,再说几句本座爱听的,保不准那七翼王还能多活几时,哈哈哈” 狂妄自大! 盛怒绝望中的我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我当下再动心脉,青锥侧锋,滴滴鲜血,青光凝集时剑气忽而猛涨,而我正是愈往他咽喉刺去时,灵兽长终于变了面色,他当下一手扣在我腕上,惊声道,“龙衍,你又不要命了?!这剑刃上是你心脉之血,你这是想找死啊?!” “没关系,有你陪着朕一起死!” 绝境莫过如此,今时的我只求风微澜能够脱身,至于该死的麒麟,你就准备好面对自己铸就的苦果吧! 到最后,手中剑芒不知道有没有真的伤及麒麟,而我恍惚混乱中澧水下又该是一片大乱,不过这大乱是如何大乱,我已经看不清楚,好像这大乱已经是我想象出来的一般,或者说,我已经分辨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一瞬之间,我只感觉到浓重的幽魔息环绕于身侧,莫非现在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我了? 第228章 逃脱(下) 这是在澧水,还是已经不在澧水? 闭目静听,只听得耳畔兵士脚步匆匆,凌乱的包括兵刃磕碰的声音,还有多少杂乱的不知所谓的嘶吼与喧哗,而此际,我回神过来只觉自己身侧幽魔息浓重,一睁眼才发现今时幽魔君主正守在身边,甚至他双臂拢我于怀中,一张口只轻声道,“龙衍,现在我们还在澧水下,别着急,一会儿本尊就带你走…” 原来他竟是来救我的? 一听此言,我这才明白,方才必是大乱时机幽魔君主以幽魔隐遁术带我逃离牢笼,逃离了麒麟与龙溯眼皮底下,而如今大约因我与幽魔君主的突然消失,澧水下顷刻大乱,不用说,今时肯定是蜂拥而上的精兵,道道急起的禁制,如此,幽无邪没有十成把握能够顺利带我走,故而先于此地略作停息。 简单理顺思绪,我抬首打量四周,一时间但见此处避浪之所,暗礁丛生,而幽魔君主所催纯粹幽魔灵息氤氲身侧,想必今时,这澧水下来来回回多少精兵守卫,纵是他们有再多查探也难觅得我二人行踪,哦,这还好,可是…,七翼王呢?微澜他怎么样了,他有没有能够脱身? 一念风微澜,我不觉敛眉忧心,哪料到今时尚不及我开口问起七翼王,幽魔君主竟已然明白我意,他当下面露不屑,凑过身来即嗤声道,“哟,现在还有空担心别人呢?那七翼王又不是傻子,再者他有翼族风息易化散,虽然说那小子论灵力,论应变还远不如本尊,不过你放心,借此大乱之势,若还不能全身而退,那他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做风灵至尊了。” 这话…,这厮真是好生自大,好生刻薄! 言语虽不中听,但万般只愿七翼王能如他所述,乘乱脱身,只是如今,我与他…,一时间收止思绪,反应过来我方发觉今时处境暧昧,我为幽无邪拢在怀中,而这厮一双手紧紧箍在我腰际,甚至他忽而凑过脸来轻轻摩挲我面颊,竟低声絮语道,“龙衍,对不起,对不起,本尊实在是迟来了…” 如此柔声轻语,我深感讶异,然而此际,我心中犹疑愈盛,实不知他九幽灵场到底又怎么了?实不知灵兽族与他幽魔族又发生了什么争端协定?此时此刻,我正有多少疑虑欲开口问询,哪料到这一抬首间,竟忽而发觉幽无邪面色不对,虽说自我二人初遇,这多少年来他幽魔君主从来都是面色苍白,神情阴郁,可是如今时这般,不对,他眉间暗色,虽不至灵息不稳,但总仿似大耗之像… “幽无邪,你…,九幽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耗灵不断?” 压低嗓音一问轻声,而幽无邪闻听却是自嘲一笑,他当下愈是凑近,甚至就在我耳旁,亲昵道,“好了,别多问了,等我们出了这澧水,本尊再仔细告诉你。” 此时的确不宜深谈,我只得压下多少疑问,竖起耳朵辨听澧水情势,而今时精兵来回,灵壁网缚,若单是幽魔君主一人,他来去无踪,想走是绝对没问题,但问题是还要顺利带走我这么个毫无灵力的废人,这,这难度之大… 思绪间,我不觉又与幽魔君主四目相对,显然此时,他早已明白我心下所忧,然这厮表情复杂,他一手近前好似替我整理凌乱衣衫,一手则抚上我眉角发梢,却道,“龙衍,心脉痛不痛?方才…,其实方才本尊早就想救你离去,可是你明白的,在那灵兽长与定域亲王眼下,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如果没有十成把握,本尊实在不敢鲁莽,再者凤百鸣传讯时曾说过澧水水毒,他难以近身,若是今天本尊再不能带你走…,龙衍,你该明白我的心意,你放心,这次本尊无论如何一定带你离开牢笼,再说了,本尊还一直在等你龙池践约,在等着我的新娘呢…” 龙池践约是不错,可是什么新娘?!…,唉! 幽魔息掩映之下,行迹与语声俱难以为人察觉,而今时幽无邪方有片刻正经,转瞬之之间又要满口胡柴,还有这新娘不新娘的,多少年前他就一直胡搅蛮缠,若说以前我一闻愤怒,二闻荒唐,但如今不知怎的,我就突然变得平静淡然,甚至还能略略领会到他满口胡柴之后,莫非…,莫非这幽魔君主也要说爱我,喜欢我? 这般情境容不得争辩荒唐事,而幽无邪一语后,我只是稍稍挣开他怀抱,闭目摇首,一语不发,实未料此刻这幽魔君主亦未多言,幽无邪只是复将我拥在怀中,片刻后,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对我道,“龙衍,本尊知道方才不该任那灵兽长肆意侮辱你,想想当时,若有凤百鸣在,他肯定会出手与麒麟拼个鱼死网破,可是…,唉,说到底本尊实在是迟来了…” 幽无邪一言好生古怪,语气中竟仿似包含着万分的悔责不甘,今时他非但将我愈搂愈紧,甚至还凑过唇舌,轻轻吻在我面上颈间,喃喃直道,“没关系,等本尊调息好,马上就带你走,你记住了,这世上能救你的不是丹凤,是我…” 也不知道他这般宣言似的古怪言论到底想作甚,莫非他竟当我是不懂应对的愣头青,还是说他根本就当我是喜欢撒娇,还动不动就受委屈的…,嗐!他与丹凤较个什么劲,既然是来救我,那我自然明白他要等待最佳时机,再说,麒麟与龙溯又不是吃干饭的,若非方才我强动青锥,麒麟受挟,澧水大乱,的确,他幽无邪下手之机不能万全,我怪他什么呀?!” 乱七八糟一通胡话,此际我心下不悦但也未曾辩解,唉,我真是弄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算了算了,待我离开澧水,龙池再化龙身,这一通爱恨情仇,我一定要与他们好好结算… 幽魔君主提息欲起,正是他扶我起身时,不曾想澧水下又生新变,突如其来的灵场大动,瞬及而起的生发之灵与水灵相争,不对,这不是龙溯催动的水灵,这是冰海灵息,莫非竟是北境长老,是舅父他来了? 心中大喜,我几欲挣脱幽魔君主,现身求救,而幽无邪却死死抱住我,连声道,“龙衍,别着急,看看再说!” 幽无邪小心掌控灵息,隐遁我二人行踪,此际我随他自暗礁出,入眼只见澧水下灵兽族精兵退去匆匆,而四围层层列列自水道而下的,则俱是我水族寒水精兵,坚冰利刃,冷光四溢,真的是舅父来了吗? 如今澧水下已不见麒麟身影,想必灵兽长见势不妙,即刻脱身回返,那不用说,随着他灵兽长返抵,那必定是灵兽族强兵急取嘉迎关,算了算了,这些且先不提,单说如今水道中,龙溯满面畏惧,慌张后退,而片刻间,我只见北境长老一身的冰寒,步步逼问道,“白龙溯,你皇兄呢?!” 龙溯以前应该没见过舅父,但前时朝内阁老死于非命后,舅父必会惊动自北境而返,按说,龙溯早该将他那一套嫁祸羽族的说辞报禀舅父,不过今时,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呀… 一见舅父厉声质问,龙溯早已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而亲王殿下一会儿说我突然不见了,一会儿说我被幽魔君主带走了,直至提及龙池…,今时龙池二字刚从定域亲王口中出,想不到舅父一闻即变了面色,甚至他都听不下去龙溯再有何言,当下惊声道,“什么?!你皇兄他不能去龙池,还不快去追!” 龙池龙池,多少年前在舅父口中,就神秘古怪乃至于不祥,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如今龙溯与舅父交谈,我总觉古怪,正是烦恼成团时,倒不料幽无邪忽起灵息,乘这寒水精兵杀入囚道之际,片刻闪回,我已随他离开了澧水… 第229章 歧路(上) 幽无邪耗费大量灵力,瞬及带我离开澧水,而如今当我二人立在澧水外山梁上,多少日未见的皎洁月光,多少日未闻的大川奔流,如今我眼前耳畔,竟恍如隔世… 然多少回我心中想象的脱困场景,多少回我心心等待的重返泱都,可是如今真等到离开深水,却仿似情况又生新变,此际幽魔君主因短时内极大耗灵,灵息颇有些不稳,但他显然十分着急,甚至今时都来不及调息,这厮只将我愈搂愈紧,张口即道,“龙衍,方才澧水下来的又是谁?我可告诉你,事到如今不管如何,你都得先跟我去龙池,现在就走!” 其实我并非不愿与他前去龙池,可是方才澧水下,舅父言语实在有异,而我也实在是有些疑惑,想当初太傅千叮咛万嘱咐,临终不忘为我打气,他说这世上既有龙池再化真龙,那就不愁我不能恢复龙身,再掌江山社稷,可是舅父,舅父道那龙池不祥,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唉,真不知这其中玄机奥秘,孰是孰非? 夜凉如水,凄迷不定,而眼前幽无邪面上冷色,眉间暗沉,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只仿似他一移开视线,我就会突然变卦,而我呢,说实话,我心头繁复,思绪难定,按说今时,既然舅父自北境而归,那他是我的至亲长辈,又是我水族大长老,我本该先寻他相助,让他带我还朝稳定朝纲,可是舅父他,方才舅父所言实在古怪,以他满口神鬼之说,以他固执如坚冰不化,我实在是心中无底,好生烦愁… 片刻思绪未及有,山梁下深水已急起巨浪,随之而来的道道冰刃沿山脉疾行,不好,舅父已经追来了?! 幽无邪见冰刃急追,忙是催灵化幽魔息,直欲带我速速离去,而今时他灵息不稳,虽说幽魔息隐形遁迹,但急耗中难免为舅父所察,如今之势,罢,我该先随幽魔君主去龙池,待恢复龙角,十成灵力在身,再作他议也不迟。 思至此,为了能够躲过舅父先去龙池,今时不待幽无邪催灵疾行,我忙急声道,“幽无邪,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方才澧水下来的是我水族大长老,是朕的嫡亲舅父,你有所不知,其实多少年前一提及龙池,我舅父他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如今再看他这般态度,想必要阻我二人前行…” 一语未及毕,幽无邪当下敛眉,此际他在我腰际狠掐了一把,冷声直道,“龙衍,你知不知道本尊为了救你,已经不惜搭上九幽灵场,时至今日,你若是还要玩什么花招,你!不行,现在就跟我走!” 幽无邪一言急怒,灵息大动,而此际随着远处冰刃愈逼愈近,甚至马上即要探知我二人所处,我是真的害怕会被舅父拦下,横生枝节,一时间我心焦不已,张口忙辩驳道,“幽无邪,朕没有骗你,北境长老脾性古怪,灵力极高,现在且莫提你灵息不稳,大耗之像,就算是平素,你也争不过他的!” 言语间,澧水下破浪而出两道龙影,冰蓝鳞甲,夜空中愈显冷色的是舅父,而通体白鳞,尾随而上的则是龙溯… 幽无邪见我说的真切,不由半信半疑,但如今他灵息大动后,的确需要缓冲之机,再者,这幽魔君主一见冰刃内灵息之盛,一时间不信也得信,今时他眉峰深敛,面色一沉后只狠狠将我困在怀中,愤愤直道,“本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什么舅父?什么北境长老?莫非就连你青龙帝也怕他不成?!” 我不是怕舅父,唉,说不清楚不如不说,就当是我有些怕他,这又如何了? 小心避开冰刃探息,我一皱眉挣开幽魔君主环抱,冷声只道,“好了,你快些调息,等北境长老搜寻无果后,我二人转道泗水后再往岐门,你放心,朕素来恩怨分明,一言九鼎,日后无论如何,幽魔镜一事朕决不食言,至于九幽灵场,朕同样不会有半分亏欠!” 一言承诺,幽无邪若有所思,他当下闭目凝神,静坐调息,而我于他身旁,不觉间仰目月色苍穹,心中竟无来由百般无绪,想来这数月身困澧水,我一直不曾放弃过希望,只盼有朝一日能重返泱都,只盼有朝一日能龙池再化真龙,可是当初多少的侮辱折磨不曾击垮我心志,哪料到今时,短短片刻内一想起舅父对龙池的态度,我…,我竟不觉是说不出的心下无底,唉,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幽魔君主调息毕,这漫山俱已是冰冷龙息,而幽无邪催灵隐迹遁形,他小心翼翼避开冰刃探息,却在我沉思怀想之际,一把自身后环抱过我,如今境地,这厮凑在我后颈轻轻舔吻,竟还有心调笑道,“龙衍,想什么呢?是不是此时此刻,在本尊身边,呵呵…,你说我们像不像私奔的情侣?” … 闻言我初是一愣,反应过来还真是怒笑不知,其实如今的我早不像从前,一闻荒唐即要面红耳赤,怒极跳脚,如今的我历经情仇,再闻荒唐,也不过心中唏嘘,无奈无语,而此际为幽无邪所拥,我当下扯开他双臂,回身之际不觉一笑摇首,再开口只道,“幽无邪,为了能让麒麟同意你我澧水一见,你是不是不惜以九幽弱点为制,让他灵兽长深信幽魔族离不开灵兽族固壤守护,让他灵兽长彻底打消疑虑,认准了你是真心与他结盟?又或者,他若不与你结盟,不肯带你前来澧水,那你就威胁他说要不顾一切,再取陌阳,是不是?” 一语推测,幽无邪微笑颔首,此际他见我不曾因他先前荒唐之言恼怒,反倒问起幽魔灵兽争端,当下竟更是口无遮拦道,“龙帝陛下果然聪明,如何,现在知道本尊待你好了吧,为了你,本尊可真真是下了血本,我是不是比凤百鸣还要好?我比他好一万倍,是不是?” 又在与丹凤较劲,他大约也当我与丹凤有私,唉… 止不住摇首笑叹,不错,此番这幽魔君主待我的确不薄,不过自古道大恩不言谢,这恩德我自会铭记于心,至于私情,…,算了,如今说也说不清,一切待尘埃落定后,再细细清算吧。 一时间我二人未再言语,此际幽无邪注目于我,视线胶着,而我为他所视,虽不至手足无措,但仍止不住面上发红,其实要说今时的我心中无一丝羞恼,那必定是假,其实我不过是在刻意忽略,唉,这简直是…,真叫人想不明白! 夜色下寒水精兵随冰刃同来,甚至舅父与龙溯亦化人形自云端而落,此际舅父一路近前,直往我与幽无邪藏身之所,糟糕,莫非他竟是发觉了什么? 还好还好,他大约只是心有感应,还不至于真的发觉我与幽无邪行踪,而我见此,心下紧张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盼他找寻无果,快些离去,奈何今时,舅父大人顽固异常,他非但久久不去,来回查探,甚至还一挥袖灵息大涨,却来唤我道,“龙衍,你是不是就在此处?!舅父告诉你,你不能去龙池,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你快些出来,舅父这就带你回北境,我会助你好好养灵,快点,听话!” 第230章 歧路(中) 养灵养灵,至多也不过能恢复三成,今时先不说幽无邪与我龙池之约,我一定要守信,就算没有龙池之约,我也要再化真龙,因为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待我完成,我必须要恢复真龙之身! 脑中思虑,我拒不现身,而今时幽无邪一手探过来与我紧紧交叠,虽说他体温寒凉,但此刻这幽魔君主死死攥着我手,十指交扣,竟叫我生出许多莫名心绪,一时间我侧身与他相视,四目相对,我只略略摇首,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良久,舅父在这山梁上遍寻无果,奈何遍寻无果他仍然固执不去,他好像认定了我就在这山梁上,就在此处,甚至直到一旁搜寻的龙溯近前回禀,舅父仍未见一丝放弃之意,反倒是龙溯面上颇多惧色,半天小心翼翼开口道,“舅父,山梁上到处也找不到,皇兄他是不是走远了?我们是不是该往远处追?” 龙溯一言,舅父当下敛眉,他一甩袖直喝道,“混账,找不到也要找!方才澧水下,灵息一动才片刻,你以为你皇兄能走多远?再者,你我疾行追赶,一路未再见灵场之动,他们肯定还在此处!” 真糟糕! 冰刃包围,时间久耗,依如今之状,舅父非但要在这里再次搜寻,甚至他还祭起水灵法阵,自澧水岐门一路探查灵息,天哪,这算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历经千辛万苦,好容易等来了脱困之机,到最后,竟是舅父他前来百般阻扰?! 本以为搜寻不及,北境长老会先往岐门而去,哪料到今时他寸步不移,害的我与幽无邪就连转道泗水之机都难以寻及,而舅父灵力之盛不下父皇,若今时强拼,肯定死路一条,若是空耗,这… 大乱之际,灵兽长强兵下嘉迎是必然,再者,如今九幽灵场弱点受制,幽魔君主也必定心焦万分,果然,此际幽无邪一见舅父久久不去,耐不下性子直问我道,“龙衍,你这舅父大人好生厉害,怎么办,难道我们这是要一直等,等到他等不及了再说么?” 一直等?只怕我二人等不及了,舅父他也不会等不及,怎么办? 片刻思绪,当机立断,我回身只朝幽无邪道,“不能等,这样,你我分开走,你现身先往岐门,引开我舅父,我转道泗水再往龙池,记住,与北境长老只可周旋,不可硬拼”,言出未半,哪料到幽无邪立时打断,此际幽魔君主表情奇怪,他忙是一把拽过我手,大惊道,“什么,你要自己一个人去龙池?龙衍,你是不是脑子都急糊涂了?!你现在无法御风,这一路崎岖,你想走到什么时候?再说,一旦不在我身边,你就连形迹都无法隐藏,不行,这行不通,这不行!” 灵力俱丧,无法御风是不错,不过幸得九翼之灵相助,疾行如风,一日千里尚不在话下,再有,反正如今我因龙角之失,龙息式微,舅父他根本无从感知我所处,其实如此说来,只要幽无邪能够顺利引开北境长老,顺利引开这一众寒水精兵,我一人去往龙池反倒还方便些。 脑中所思,我俱告知于他,然幽魔君主沉思不允,此际他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扣在我腕上,只沉声道,“不行,万一在半路碰上谁怎么办?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还有,龙池隐秘,虽说临行时,本尊已下令血祸等人其旁守候,但其中幽魔刻印,你又怎么打得开?” 一路山村野地,碰上谁倒不大可能,不过他既道幽魔刻印,想必一定需要他幽魔君主亲临方能打开,如此看来,依今时之势,我能否前往龙池,关键就在幽无邪能否顺利引开北境长老,当然,引开北境长老后,他还要龙池与我会合,这,这又在给他出难题了… 思至此,我抬首看向幽无邪,显然此际,这幽魔君主已然明白我意,片刻,他自嘲失笑,却是张开双臂揽我在怀,一叹承诺道,“龙衍,你放心,本尊自会拼尽全力助你前往龙池,其实那龙池幽魔镜,事关我幽魔一族命运,甚至九幽灵场也全系于此,龙衍,倒是你,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言至此,幽无邪益发收紧双臂,他一吻我面上,喃喃又道,“按说本尊一度流亡,素来多疑善变,可是每次国之危急,千钧之刻,本尊都不得不仰仗你,不得不信任你,是的,以前是不得不信,如今我却是真的信任你,龙衍,我的宝贝,有时候我真想你只是青龙衍,不过,唉,你却不能不是青龙帝…” 一通言语尚不及我反应,幽魔君主最后附在我耳边,留下一句“一路小心”后,即催灵现身引开舅父,而此际拿捏到位的灵息之动果然引得北境长老一路追去,只不过,当舅父与一众寒水精兵直追幽无邪时,龙溯却并未如我想象中跟随而上,少时,我藏身于丛生草木之后,只见得定域亲王化龙一声清啸,腾身却往泱都方向而还… 泱都之乱,乃至五灵之乱,如今已一发不可收拾,想来龙溯应还有自己的算盘,抑或者,这其中还有他事,不过今时今地,实在不容我再作分神,我应该快快转道岐门… 一路疾行,飐风之力果然名不虚传,如今崎岖山路如履平地,甚至当四围天光渐亮,当我一抬头已见朝日东方时,我早离开了澧水之境,今时连绵不绝的岐门山脉横亘眼前,龙池所处应已不足百里… 岐门为界,其南为我水族之境,其北即是幽魔领地,而龙池虽在岐门之南,但其邻近九幽已不足十里,也就是说,如今我愈近龙池,即是愈近九幽,虽说百余年前,那幽无邪曾绑我此处,当初岐门山就是一片荆棘,人烟俱无,但如今我再抵此处,一路往北,却发觉愈往北,灵场愈不稳,灵息愈暗淡,四处皆为一副大耗之状,莫非那幽魔镜长困龙池,正是这一切因由,抑或者,极北灵息的大耗…,与天南风息的不稳,也有什么相关? 再往北,我愈加小心,因为再往龙池前行,就只有一条路,也就是说,幽无邪与舅父若要在我之后,还不算糟糕,如若他二人在我之前…,那岂不是又要狭路相逢?当然,无论如何,幽魔君主说过会拼尽全力阻拦舅父,那我现在脑中再多繁杂也是白搭,不如一门心思前行,速速前行… 因灵场不稳,行路开始变得艰难,而遍布的荆棘也益发茂密繁杂,从先前的没过我双膝到如今堪比一人高,甚至我走不得几步,衣袍磕磕绊绊,手肘足踝早就被划的处处伤痕,唉,幽无邪不是说那血祸在龙池旁守着么?那现在他在哪儿啊,这龙池隐秘,又有幽魔之隐,他倒是快些现身,倒是快些引我前去啊! 足下艰难,不觉间我竟开始心焦气躁,甚至今时别无他法,我还必须徒手拨开丛丛荆棘,沿记忆中龙池之路前行…,唉!其实也怪我,多少年来这么重要的水族圣地,就因为其神秘禁忌乃至于不祥,我竟不曾一查到底,或者说这百年间,我也曾遣人查探过一二,但每每下属回禀,俱道不见什么洞穴,更不见游龙刻印,莫非今时,我也见不到龙池了? 好容易穿过重重荆棘迷雾,我方想寻一处略高山丘,放眼看一看这龙池所处,不曾想此际我方一仰首远目,竟发觉苍空上赤羽流火,山风中凤鸣声声,是百鸣兄,真的是他?他怎也会寻至此处? 第231章 歧路(下) 我努力登上一处略高山丘,方欲挥袖呼唤丹凤,不过他羽帝陛下目力是何等锐利,今时尚不及我出声,他已然收止羽翼,落地复作人形,百鸣兄,真的是百鸣兄… 眼见羽帝赤衣,疾步而来,这一时间我真真是多少心绪上涌,四目相对时更是不知言何,直至丹凤他近前一把将我拥住,我尚不知回神,此刻我下意识与他紧紧相拥,张口明明有千言万语,可谁曾想到最后,我竟至于语出哽咽,只知颤声道,“百鸣兄…,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紧紧相拥后,羽帝闻我絮语,今时他又见得我这一身狼狈凄惨之状,衣衫破落,处处伤痕,不由急声问道,“龙衍,你怎会一个人在此?该死的,我就知道幽无邪那厮没安好心,是不是他从麒麟手里救你脱困,却又想乘乱劫持你去九幽,是不是?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偷跑出来了?天哪,这一身的伤…” 羽帝一语急声,此际他一手抚上我臂上伤痕,甚至不及我回话,忙又道,“宝贝儿,没事的,没事的,来,不用管他任何人,孤王这就带你回泱都!” 言出,羽帝环抱过我,即要展翼催灵,而事实上,事实并非如他所想,故而此际我忙是推开他怀抱,急急言明龙池一议,然而龙池秘境,丹凤闻所未闻,今时这羽帝陛下见我语出急切,一时不觉有惊有异,少时待我言毕,他颔首示意明白,出言却道,“是吗?这世上果真有如此秘境所在?不过龙衍,当初孤王离开澧水后未有几日,玄天苍鹔曾携龙珠入你水族朝中,他直言道你龙帝陛下澧水落难,唉,反正今时你水族朝内大乱,众臣已不知何为真,何为假,万般该死你那不成器的死弟弟,不知因何他竟能够得到你水族长老首肯,这些时日来,你若再不现身,孤王只怕他狗急跳墙,这就要强行继位称帝了。” 哦?竟有此事? 多少事一桩又一桩,一桩一桩俱已刻不容缓,而今时最紧迫我只望入龙池再复龙身,只不过如今…,幽无邪呢?他为何还不到? 正是心焦如焚时,四围总算出现幽魔行迹,也许因羽帝火灵息极盛,那守候龙池旁的血祸方才察觉异动赶来相见,而此一时幽魔左护法现身,他不见幽魔君主,却见羽帝与我并立一处,当下面上疑惑,张口即问道,“龙帝陛下,我们君上呢?” 想必今时,幽无邪还在与舅父周旋,不过事不宜迟,如今不妨先叫这血祸引我去龙池,然后再作他议,既如此,我匆匆与左护法言明概况,正待他前行引路,不过今时,这左护法显然对羽帝颇有顾忌,虽说他面上不曾顶撞,但行事犹疑我已然看在眼中… 不过这也对,龙池秘境,事关重大,虽说幽魔族与羽族相隔甚远,平素并无积怨,但这等关系一族命运之大事,如今左护法未见幽魔君主,大约还真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今时我心中固然明白,此情此境,羽帝欲往龙池俱不过因我而起,决非想要与他幽魔族任何不利,但是,以那龙池水息之盛,又处处透露出禁忌不祥,那百鸣兄既为炎灵至尊,只怕还真不宜贸然前往。 正是略见僵持时,岐门路上忽有灵息大动,此际青空上冷龙疾行,冰蓝鳞甲,一身寒意,而他颈间身侧暗色幽魔息缠绕,不错,正是舅父与幽无邪,今时舅父为幽魔息所阻,几番催灵龙身翻腾,而幽无邪不是舅父对手,幽魔息本已呈大耗之状,如今再经此一路周旋,幽魔君主只怕已到强弩之末… 争斗至极处,幽无邪复作人形,他气息不稳,冷汗淋漓,唯手中幽魔索暗色愈浓,杀意顿生,而舅父见此亦自青空而下,此际北境长老身侧不见有任何兵刃,他一眼见到我后直喝道,“衍儿,你还不过来!” 狭路相逢,我心中无底,尚好今时有羽帝在侧,我还算略略安心,此际一闻舅父所言,我拒不近前,张口只质问他道,“舅父,如今朕龙角不存,灵力俱丧,而这世上唯有龙池能助朕再复真龙之身,若是今天不去龙池,难道你想叫朕往后一辈子都只是个废物么?!” 我一言冷声,舅父却避重就轻,此际他步步近前,又朝我柔声哄道,“衍儿,舅父带你回北境,好好养灵后你不会一成灵力都没有的,你会恢复的…” 我不要养灵,不要去北境,不要他骗我! 思及方才凤百鸣所言,却道我水族长老首肯龙溯继位,再加上今时又看到舅父百般阻扰我去龙池,我心中真是愈想愈气闷,抬首之际不由朝他怒道,“舅父,你千方百计阻我龙池再复真龙,到底是为何?为了让龙溯登基继位?舅父,你知不知道龙溯那畜生就快败光整个水族江山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连云山嘉迎关,那灵兽族必定强兵百万,说不定连壅涉关都已经告急了!” “江山江山,你就跟你那该死的父皇一样,满口的帝王策略,满口的雄图霸业,你知不知道当初你根本就不该登基继位,你本就该随我冰海清修,现在好了,一难接一难,一祸再一祸,你以为龙池是什么地方?龙池是龙神之墓,你真要去了,会有更大的灾祸!” 我一言怒声,哪料到舅父闻言竟仿似比我还要火大,今时他一番抢白,又是灾祸又是龙神之墓,甚至还要质疑父皇,还要质疑这么多年来,历代龙帝所求…? 帝王策略既无咎,雄图霸业又何错?既然身为帝王,哪能不谈江山,再说我继位千年有余,从来不曾妄作杀伐,我努力的不过是五灵制衡,四海昇平,而如今,龙溯自毁社稷,水族一乱,则五灵皆乱,难道我就该一任往后战火连绵,生灵涂炭,那灾难岂不是会更大? 舅父之言我无法赞同,当然,现如今我也不指望他真的能说出那所谓的灾祸到底会是什么,因为神鬼之说素来难料,虽然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再者唯今之计,除了龙池,我早已经没有退路,所以,就算真的会有天大灾祸,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时对峙,舅父不见我回话,他当下不管不顾羽帝与幽魔君主在旁,竟是瞬及移步,一手扣上我右腕即要将我拽过身侧,而我一毫灵力俱无,今时退无可退,下意识只知往羽帝身后避去,开口急声道,“不入龙池,朕决不跟你回去!” 情急下我一手拽过丹凤衣袖,闪避于他身侧,而今时今地,凤百鸣本不知北境长老身份,如今他一闻我二人交谈,反应过来忙是一挥袖炎火力成屏障,直直将我护在身后,甚此际时,那一旁灵力大耗的幽无邪见此,亦是闪身而前,此际幽魔索再起,幽魔君主一眼扫过舅父,又愤愤瞥向凤百鸣,张口竟冷笑道,“龙衍,有句话本尊可要告诉你,现如今这一群人都NND没安好心,本尊虽然也不是君子,但至少如今,我幽无邪是真心想助你恢复十成灵力,至少日后你还有能力自保,若是今天,你真的随这长老大人同回北境,往后一直都这般楚楚之态,撩人心痒,别人先不说,就说你这好舅父,说不定他先将你揉圆搓扁了!” 幽无邪此一语太过放肆,莫道我听在耳中已然惊怒难抑,而舅父闻言则更是火冒三丈,今时北境长老催灵一剑挑开幽魔索,张口即喝道,“放屁!” 舅父大怒,出手愈显杀招,而幽无邪一再耗灵,如今竟仿似连躲避也颇有些吃力,不过这幽魔君主素来口无遮拦,今时他见得舅父怒意愈盛,竟更是嘲讽道,“长老大人这么生气做甚?莫不是被本尊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什么与你回北境,什么养灵,什么冠冕堂皇,你这老匹夫若没有私心,你扶什么定域亲王上位?你的宝贝衍儿若真要随你回北境,他这一辈子就被你困在北境了!” 幽无邪愈说愈不像话,而我反应过来只觉难堪至极,其实百年前我大病一场,舅父就曾经提过我不该登基继位,再说他不愿我执政江山不止一天两天,甚至他也早说过我该随他北境清修,不管如何,舅父他是我水族九代神官之首,更是母后的嫡亲兄长,又怎么会如幽无邪所言不堪?!这,这简直…!莫不都怪我这些年来太多荒唐纠葛,到如今竟至于累得舅父面上难堪… 回神过来我羞怒难当,一发觉如今羽帝之袖还被我攥在掌心,不由得更是自我鄙夷,无地自容,而今时乘乱之际,我讪讪放开羽帝衣袖,方欲开口向他求助,不曾想此际百鸣兄未卜先知,他当下再将我拥入怀中,炽热的掌心抚过我面颊,只一笑安慰道,“宝贝别担心,孤王明白,你需要幽无邪助你入龙池恢复龙身,至于这长老大人,孤王替你拦住他!” 言出,羽帝催动炎芒,闪身加入战局,而幽魔君主方得片刻喘息,忙是抽身后退,一把拽过我衣袖即往龙池前行… 按说羽帝十成炎火力,与舅父的冰海龙息孰胜孰负难以预料,不过今时,舅父已然为幽魔君主一路缠耗,就算凤百鸣也不是他北境长老的对手,但不管如何,要丹凤为我赢得片刻时机,那绝对不在话下,而此际我摒去脑中种种杂念,转身再见一眼火凤冰龙缠斗苍空,百鸣兄,拜托你了… 第232章 开启 再入龙池,一路秘境,此际我随幽无邪步步疾行,眼见他打开重重幽魔刻印,片刻间已至当初青光壁,而青光壁道道龙纹,游移不定,其后一汪深潭,静水无波,福祸难测… 立于光壁前,我方欲走近查探机关,实未料此际幽无邪因灵力大耗,他撤去最后一道幽魔刻印时,竟是一步不稳,踉跄跪倒在地,而今时这厮一手尚扣于我腕,拉扯之间,不由得亦将我一同拽倒… 狼狈起身,我忙欲扶他站定,哪料到此一刻千钧之际,幽无邪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他非但一把将我拽于怀中,甚至这厮一语不发,忽的就发了狂般啃咬在我唇上… 该死,这种时候,他发的什么疯?! 幽无邪狠狠揉我在怀中,蓦然而来的唇舌交缠直叫我又惊又怒,甚至今时,不及我推拒斥责,这厮得寸进尺,他好像等不及了一般将手探入我衣襟,轻重揉捏,状若疯狂,更有甚者,他还就着我二人拉扯之势,一把掐上我腰臀…,疯了,这厮难道疯了不成?! 惊怒之下,我奋力推开他去,转身直往青光壁,而此际于我身后,幽无邪未有片语,他当下起身站定,阴沉却又灼烈的视线死死胶着我身,这,这厮…?我真是没空与他计较! 此时此刻,秘境外舅父与丹凤必是争斗不休,而秘境内机关前,我一手抚上青光壁,但见壁上游龙,道道蜿蜒,而其中一道骊龙颌下有明珠,时隐时现…,唉,想来百年一去,多少事端,唯此处一尘不变,只不知现而今,这机关是否仍需我九成灵力,还是说,这光壁本需我灵本之血? 掌心与明珠相触之际,身后幽魔君主忽而开口,今时幽无邪一步近前,他眉间忧色难掩,却问我道,“龙衍,本尊记得你曾说过,这光壁需要你九成灵力方能打开,如今…,你要如何开?” 若有九成灵力,我又何必耗用来动这龙池机关,而唯今之计,光壁上骊龙龙珠隐现不定,那我也只能强催灵本之血,一试天命了… 自龙角之失后,从强动心脉余力直至耗用灵本之血,一而再,再而三,我这破败身躯屡屡受创,甚至如今再动灵本,我都怕自己会承受不住,会不会索性真元耗尽,一命归天,不过,既然太傅曾说过龙池是恢复龙身的唯一希望,既然都已经费尽心力从澧水赶至岐门,纵是死路,我也认了! 再动灵本时剧痛难忍,而我掌心所催青锥滴滴碧血,血流下落于骊珠,即刻化散,今时随着血流输注,那明珠渐亮,青碧如蓝,然不知是否因龙血未满,抑或是其他缘由,这光壁竟然一如前时,纹丝不动… 胸口剧痛,我一身冷汗,而青锥散乱,血渗不止,要命,莫不是今天如此情境,竟是要耗尽我这心脉残血…?还是说舅父所言,这就是祸? 浑身冰凉,大约我面色已至惨白,而今时一旁幽魔君主见此,不由得一步近前,他眉头紧皱,满面忧色,张口竟朝我道,“龙衍…,不要勉强…” 唉…,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勉强不勉强? 凉意彻骨,剧痛难忍,到最后我几至神思不清,我只知死死盯着面前光壁,直到青锥下骊珠血满,光华大放,直到光壁上游龙蜿蜒,入龙池深潭巨浪… 光壁不复,机关开启,一时间这龙池内巨浪迭起,四下里龙啸如雷,而扑面而来的龙息之盛,已然叫人无可形容,龙池龙池,真不愧为“一滴龙池水,海内凭潮生”… 因灵本之耗,我本有些身形不稳,踉跄于地,而今时我正是于深潭前扶地起身,尚不及真的一脚踏将进去,却未料此一刻,一旁幽魔君主竟忽而近前,一把拽过我,死死箍在怀中,他收紧双臂,喃喃絮语,甚至不顾那龙池内水波成龙形,獠牙利爪,在我身侧不住翻腾,幽无邪只揽过我一步退后十步远,这厮…,这厮又怎么了?! 龙池近在眼前,难不成他幽魔君主竟是临阵打起了退堂鼓? 幽无邪死死揉我在怀中,绵密的吻落于我耳廓面颊,急切,焦灼,甚至还混杂着种种说不出的难舍不安,而此时此刻,幽魔君主一改往日阴冷自持,张口竟朝我道,“龙衍,这不对,你有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这一池的水怎么就跟你的血一样,不对,本尊心里怎么这么难受…” 他满口的不对,甚至还有拽着我一路落荒而逃的动向,而我心下诧异,一抬首只见他真的满面慌张,竟不觉一时好笑,此际我一把推开他去转身往回,实未料幽无邪竟不知从何而来的坚持,这厮五指如钳,死扣于我腕上,连声唤道,“龙衍…” 一直以来,舅父言说的不祥,一时之间,幽魔君主莫名的不安,再加上这一池水碧透如我心脉之血,这深潭四围龙啸阵阵,震耳欲聋,若说此际我心中不紧张,那必定是假,可是退无可退之境,却容不得我再有片刻犹疑。 腕上为幽无邪所制,我回首一笑,是无奈或许是不知所谓,我开口只道,“幽魔君主,你还要不要幽魔镜了?” 提及幽魔镜,幽无邪眉峰一敛,此际如雷的龙啸声中,他万般艰难放开对我的禁制,一时对视,幽魔君主不住摇首,却对我道,“龙衍,你要知道,本尊是真心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我说也说不清,其实真正算来,千百年间你我见不上几面,可是这一天一夜的龙池逃亡,龙衍,我的宝贝,说实话,我真希望你我一辈子都能这样,你需要我,你是我的…”,言至此,他落寞摇首,苦笑连连,接口忙又道,“龙衍,你说今时今地,我们算不算是共患难?幽魔镜,天知道那幽魔镜若非关系一族命运,本尊宁可不要,宝贝儿,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龙衍…” 幽魔君主莫名而来的迟疑不定,龙池内愈加翻腾的龙息盛极,甚至今时,这秘境内突如其来的灵场强动,竟是羽帝拦不住北境长老,冰龙火凤前后闯入,此际舅父一眼见得龙池机关已开启,一眼见得深潭内水波成龙形,翻腾往复,龙啸不断,一时间北境长老落地作人形,竟是一语不发,或者说,此时此刻,我都不知道舅父面上那叫什么表情,当然,我也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之际,即踏入深潭… 巨浪迭起,倏忽平静,龙啸声声,瞬及死寂,而一当水波没过我周身,我竟发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第233章 终局1 入龙池,再复龙身,今时这一池碧水,或者说这一池碧血根本是与我血脉贯通,一当灵息汇聚,体内灵源复本,因龙角之失所致的灵源冲突,奔涌不尽的痛楚瞬及自我头顶传至全身,骨骼迸裂,血脉逆流,顷刻之间,片片鳞甲覆于我身,五指成爪,骊珠盈光,我这是在化形,我又恢复了龙身! 深潭游弋,逐浪长啸,虽然头顶仍是剧痛不已,但光华璀璨,因血而生的是我的一对青龙角,此时龙角复生,满池的龙息源源不断入我体内,随水波翻覆,我脑中思绪种种,这一瞬之间,停不下的灵力贯通,停不下的灵息奔涌,停不下的龙池九渊,碧泱锦澜,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灾祸…… 片刻自龙池出,青龙长啸,复作人形,而一当落地后,我挥袖身后一池水褪尽碧色,复归平静,而此时此刻放眼再看,失了龙息蕴藉的龙池已如同一汪普通的深潭,甚至这玄冥洞中,龙池所在沉沉死寂,虽然没有立时乱石崩塌,灵场大动,但灵息的瞬及抽离,一片无声之中,相信不只有我,眼前羽帝、幽魔君主,还有我的舅父大人,他们都该明白,这恐怕不是什么祥瑞之兆。 而我,半晌立于龙池畔,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我正在渐渐忘去,又有什么东西,我却在慢慢想起……一时间如水波不定的思绪中,我面无表情,良久良久,先是那幽魔君主近前一问,“龙衍,你……” 也许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问我什么,而我回神过来,一见这幽魔君主面上不安,不由得一笑挥袖,片刻,龙池水再掀轻波,池中央漩涡顿生,而那幽魔镜,他幽魔族用以压制灵场异动的传世之宝,在数百年前乌応亲王内乱中不慎落于龙池的幽魔君主信物,此刻正由水波所载,缓缓升起…… 龙息消逝后,幽魔息益发浓重,此际幽无邪难掩面上兴奋,他回身目视于我,似有征询,而我见此微一颔首,开口只笑道,“幽魔君主,朕凡事说到做到,既然幽魔镜本为你幽魔族所有,既然日前,朕曾一力答应为你入龙池取这传世之宝,那现在,你尽管放心去取,又何故再来看朕?” 其实幽魔之秘,我心中已有了然,虽然不是幽无邪亲自告知,可是一入龙池,有许多事我竟仿似突然恍悟,我知道这幽魔镜原为近千年前幽魔族乌応亲王内乱,不慎陷落龙池,还知道这幽魔族传世之宝本为镇灵所用,失了幽魔镜,极北灵场异动不止,尤其是近百年来,九幽灵息之不稳,已累的幽魔君主耗灵不断…… 唉,也难怪前时澧水下再见,幽无邪即是一副大耗之相,更难怪他在我面前多次提及幽魔镜,却始终疑虑重重,不肯实言相告,只因这幽魔君主生性多疑,他是怕我以此做挟,到时候他一族利益全系我手,呵呵,这真是天注定的僵局,天注定的宿命…… 思绪渐远,我止不住微微摇首,而这片刻间,幽无邪已将幽魔镜取回,正当此时,一见幽魔息离开那一汪深潭,我当即祭起水灵宗法,扬手须臾,这世上再无龙池,再无这灵息盛极,再无这龙神所在…… 身后深潭消逝无声,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亦随之埋葬,无迹可寻,而此刻,面前北境长老大惊失色,他近前跪伏于地,我知道,今时今地,我这舅父大人已经不敢肯定我是谁,是青龙衍,青龙帝,还是……? 说实话,此一事就连我自己,都开始不清楚,不确定…… 体内龙池赋予的力量熟悉而强大,奔涌于灵脉之内的远不止千年万年灵息聚化,可是我知道事情远没那么简单,因为我在不停地忘却,我越来越不肯定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千年过往,一肩江山,为尊位所缚之青龙帝,还是多时憧憬,无拘无束,江海余生之青龙衍。 此刻脑中若用繁杂来形容,莫若说是随波逐流更贴切,略略收回心神,我一步近前扶起北境长老,开口只道,“舅父,朝内无主,边关告急,龙池实在不宜久留……” 言出未完,舅父满面惊异,此际他抬首望我,面上竟不知是何表情,直至半刻后,长老大人好容易找回自己声音,却问我道,“……你……你还唤我舅父?” 呵呵,他是母后的兄长,不唤舅父,那我该唤他什么? 转身往外,抬首又与羽帝相视,而今时情境,凤百鸣面上也颇有些不安,此一刻羽帝目视于我,似欲开口相询,而我心头百千繁杂,面对他时竟不知言何,片刻,我一笑颔首,不知是说与他听,还是说与自己听,只安慰道,“百鸣兄,别担心,我没事儿。” 言毕,我化龙直往玄冥洞外,九霄穿行,云间俯瞰,只见岐门往北,灵息暗沉,而连云向南,烽烟四起,此刻我身后,幽魔君主急于稳定极北灵场,想必是先携幽魔镜返抵九幽,而羽帝这多日来为助我脱困,多方奔走,费力尽心,既是而今,我一身灵力俱复,那实在是不敢再累他久离羽都,多作劳碌。 思至此,我回首低吟,示意丹凤先行回九天好好休整,至于我自己,九霄上一望泱都,风雨中疾行如电…… 岐门向南,连云往东,愈近嘉迎,灵场愈动,甚至在云间远目,我已然看到嘉迎易帜,壅涉毁榻,唉,实不怪澧水下我终日心忧,其实自落难那天起,我早就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幕,只是想不到,想不到那处心积虑的灵兽长,这才短短时日,他果然投重兵压境,不留片刻喘息之机,而如今之境,一旦他灵兽族拿下壅涉,那我水族千里腹地悉数曝于人前,再加上地势西高东低,水灵极难往上,这一丢,丢的怕不是壅涉一关,丢的可是千里河山…… 俯视目下,但见壅涉西向,万千兵士搏杀,灵兽族以草木固壤,繁杂的生发之灵压制水灵,一路往下,而我水族催灵,流水利下不利上,以目前看来,单是强撑都仿似万分吃力,而当初嘉迎关守将是我自岐门亲调的厖夷,虽说自厖夷驻守此处,我从不曾怀疑过他的忠诚与勇猛,可是此一时朝中大乱,兵力不能及时增补,这一仗壅涉之争,早已至一发千钧,万分危急。 壅涉关如利齿嵌入群山之中,眼看大半已落入灵兽族之手,而我水族节节败退,如今不过是固守最后一道山隘,甚至在气势正盛的灵兽族军中,道道云纹旗迎风,嚣张跋扈,哦,想来今时,那灵兽长必是亲临前线,好,那正好无须多费心思,今时就在这血肉疆场,我正要与他麒麟鼎华,尽算前耻,一决雌雄! 此时此刻,频频而起的生发之灵,催动山石草木成险峰崖壁,处处阻隔贯通流泻之水灵,而两军阵前,厖夷手执寒冰利刃,殊死一搏,今时他已多处负伤,堪堪即要化形真身寒水兽,而灵兽族兵将步步紧逼,崩塌巨石而下,灵兽长果然亲临阵前…… 厖夷灵力不支,已至持刃跪地,而正是此刻,麒麟身旁灵兽族主帅厉声劝降,狂妄之徒大言不惭,张口竟道,“水族厖夷,你知不知道如今你泱都朝内,定域亲王继位在即,这嘉迎壅涉迟早归我灵兽族属地治下,你以为现在就凭你残兵三千,还能有什么作为?!枉你寒水厖夷号称当世名将,想不到竟会如此冥顽不灵,难不成直到现在,你还指望你们亲王殿下能够调兵增援,还是说,你一直在期望什么神迹?哈哈哈……” 残兵三千?! 壅涉嘉迎,驻兵不下四十万,想不到这数月战事惨烈,到如今竟只剩残兵三千? 灵兽族主帅口出狂言,甚至我于云间穿行,眼看即至之刻,这山梁上生发之灵已然杀招,厖夷几至命悬一线,而我见此腹内忧躁,白光起时,云上龙啸,瞬及九霄雷动,暴雨如注…… 云间现身,青龙长啸,此际壅涉险峰上,一众兵士无不抬首仰望,而厖夷一见我真身利爪,鳞甲寒光,今时这暴雨中将军仰首,他面上早就不辨是泪水还是雨水,而今时今刻我自云端化形直下,只听得耳畔我水族兵士无不惊唤道,“陛下,陛下!” 千丈水灵壁如刀锋斜插而起,瞬及阻开山梁上两族对敌,此刻我复作人形,电闪雷鸣中背立崖峰,我但见厖夷近前,这一时年轻的将军泪水止不住,直朝我哽咽道,“陛下,朝内盛传你已不在人世,可是末将不相信,陛下,无论如何,末将也不相信,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陛下!” 厖夷连声唤我,他面上泪痕血痕蜿蜒,而我心中明白,厖夷年少勇猛,忠诚无畏,想来这数月死守,自嘉迎退守壅涉,眼看灵兽族强兵压境,朝内却始终不见援兵,这一仗,这一仗实在是艰苦惨烈,这一仗俱因我落难不在朝内,又牵累得我水族多少兵将儿郎葬身疆场,……唉! 水灵壁旁,我颔首示意厖夷先行一旁略作调息,而此刻阵前,灵兽族三军无不大惊,甚至不及灵兽长有何反应,那灵兽族主帅,该是同章吼一系的灵兽族名将按不住心中惊疑,竟是一步近前,半为讶异半为犹疑,直朝我道,“……青龙……衍?” “放肆!是何人教你如此大胆,竟敢直呼朕之名讳?!” 他一言方出,我扬手催灵,如今这三军之前,一剑青芒立取彼之面门,寒光闪处那将军额冠落地,断发如断首! 转身面对灵兽族千军万马,我正是与灵兽长四目交接,今时水灵壁横阻,冷风中我二人衣袍猎猎,那麒麟挥袖示意身后兵将莫要惊慌,自己却是几步近前,直将我上下打量,此际灵兽长面上惊异,他怕是未料及我既有龙角之失,又如何会突然恢复十成灵力,不过这厮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今时今地,他片刻收起惊异,张口径朝我道,“龙衍,你知不知道今日辰时,你那宝贝弟弟即要登基继位,以如今之势,此处我灵兽族百万将官,你水族不过残兵三千,你还想怎样,力挽狂澜么?” 呵呵,百万将官,百万将官又如何?在我眼中,百万将官也不过一瞬枯骨! 麒麟言出,我挑眉冷笑,今时我二人对视,我一挥袖不答只问,“灵兽长,你还记不记得多年前你我泱都相遇,那时候你麒麟鼎华口口声声说此生不愿与朕为敌,那好,既然如此,今天朕就给你个机会,你现在退兵,好不好?” 一言轻笑,面对灵兽长我低首微弯眉角,而如今之境,我忽而问出此般话语,且莫道麒麟诧异,就连我身侧厖夷闻听也不免疑惑,今时崖峰上,我执剑青芒冷冽,崖峰下,灵兽长令止云纹飞扬,片刻,麒麟死死盯着我看,却摇首嗤笑道,“哦?龙帝陛下现在想起本座的话来了?那当初毁我秘道,占我嘉迎,那时候的你怎么没想起来?如今你水族兵败存亡之机再来说此话,你不觉得太晚了么?” 晚?其实我并不知什么叫晚,只是脑中一念,往事纠缠,想来我与这灵兽长自莽原初会,所谓爱,所谓恨……是不是有许多事,我已经开始记不明晰? 目视灵兽长,我脑中多少往事浮浮沉沉,从百年前云澜囚锁,到之后冷牙之误,再到百年后龙角大恨,深水折辱,他麒麟鼎华从来都是口口声声真心爱我,可事实上,呵呵,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水族江山的觊觎,更甚者他还一次又一次践踏我身为龙帝的尊严,万般可恶,这厮总还有理,他还总是满怀情伤,一张口俱是我对不住他,笑话,这根本是天大的笑话…… 崖峰对峙,我摇首轻笑,而半刻间无人言语,众目视于我,或惊或疑,实可笑那方才为我削去额冠的灵兽族主帅见得灵兽长晃神,居然张口叫嚣道,“族长,大好时机不容有失,你可千万不能再被他青龙帝所惑啊!” 满口胡柴,自以为是,他以为他们灵兽长是何等心性?又以为我青龙帝是何种为人,他莫不是以为我在恳求麒麟,还是说这厮根本在当我空口说笑? 剑锋森寒,狂风大作,一时间我立于崖峰,心头几度茫然,竟不知何感,片刻过,我只朝麒麟一语道,“鼎华,你知不知道为何当初,你会几次三番在我面前强调说什么此生不愿与我为敌,其实那都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明白,因为你灵兽长早就明白,此生你我,注定为敌!对不对?” 千钧之际,多言无益,如今之战势,甚至不及麒麟再有反应,我当即一挥袖荡开剑气,万千兵马前祭起水灵宗法,成败存亡,生死一隙! 一人之力,何以当千军万马? 连云山地,何以来巨浪滔天? 事实上,壅涉险阻,扼于连云,往西至嘉迎,这一路高峰无数,今时这最后一道山隘前,奔腾之水由青芒所引,沿陡峰倾泻,如沧海横流,而山隘下灵兽族兵将层列,他等未料及突如其来竟会有如此大水,一时闪避无处,阵脚大乱…… 不过,灵兽长擅催生发之灵,草木固壤,山石成壁,而如今之机,麒麟立时凝起云华,一剑抢上,瞬及云华与青芒相抵,灵兽长意在拦下大水之势,再有此时此地,往西处处绝壁相阻,那灵兽族诸兵将回神得令,无不催灵化水,固守山梁。 道道山梁相隔,水波受阻翻覆成浪,不得再前,而灵兽族兵马众多,生发之灵氤氲,灵缚之下水势渐缓,不妙! 见此势,我正欲催灵再唤大水,而灵兽长近前相搏,此一时兵刃相交,剑气激荡,麒麟催云华化散青芒之力,而我则一步抽回青芒,反手剑锋斜上,直取灵兽长咽喉要害,生死相搏,刀剑无眼…… 此刻,云华如练处处相抵相缚,青芒成冰时时入骨森寒,争斗中我与麒麟视线不过片刻相接,我始终面无表情,步步杀招,而灵兽长眉峰深敛,面上竟是说不出的愤恨怒伤以及种种不知所谓,咦,奇了怪了,难道时至今时,他还有什么怨懑不成? 一剑错身,麒麟回首横抵青芒,张口径朝我道,“龙衍,这么多年来,本座待你一片真心,若非你从不把这份情意放在眼中,那你我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今日之境,不过迟早,两族相抗,存亡一搏,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他言出,我片语未答,壅涉峰上青芒浅光,瞬及百招千招过往,而麒麟见我仍是无动于衷,不由得面上郁色渐浓,一时间青芒紧逼,灵兽长闪避无路,他令起壅涉峰下兵马待动,却又厉声朝我道,“龙衍,任何人纵灵力再高,也休想以一人之力当百万雄兵,这根本就不可能!今时你如此步步紧逼,难不成是真想鱼死网破?再说你我之间,你何至步步杀招?你对本座,你对我,当真就一分情都没有?!” 青芒斜下,言语间正是一剑横扫麒麟衣摆,而这剑势凌厉,灵蕴贯通,此一时灵兽长不及闪身,已然为我斩下衣袍一角,片刻间,七色云纹断于青芒之下,灵兽长一见大惊,瞬及,他反身退后直往崖上,一语竟朝我吼道,“青龙衍,你可是真要逼我?!” 对敌千招,麒麟几度问责,而事实上,自方才从龙池出,有许多事我脑中已然模糊,而此际愈动真力,我则发觉自己思绪愈加难定,此一时我收回青芒,持剑与灵兽长直直相视,步步近前之际,往事片断,历历目前,该死的麒麟鼎华,正是他害我龙角之失,历尽磨难,更甚者他还以我为娈宠玩物,百般辱没! 心头大恨,怒潮难抑,此际不及再作他议,我一扬手青芒化冷龙,益发狠厉,而今时今刻,灵兽长见我手下无一丝留情,他步步后退,令起崖峰下兵马强攻,山石崩塌,草木盛极,好,好,凡占我寸土者,必死无疑! 壅涉上下一片混乱,白浪破空,巨石雷动,百万与三千相抗,天渊之别,而灵兽长手中云纹正是与青芒相抵,灵蕴翻覆,冷光四溢,今时这厮见得崖峰下灵兽族兵将一时占得先机,却又来朝我高声道,“龙衍,你放眼看清楚如今情势,困兽之斗又有什么意义?!” 战势一边倒,灵兽族兵将已有跃上山梁,而我脑中不甚明晰,一动真力后更是说不出的漠然无绪,我听不进灵兽长几番威胁警告,更无从体会他是何心情,我只见战况惨烈,兵败在即,一瞬间腾身天际,复作龙身,狂风暴雨…… 大雨倾泻,山石瓦解,崖峰下众多兵将因水势所阻,不得已直往后退,而我穿行于云间,龙身翻腾,厉声长啸,转眼间草木俱为洪流所没,山石止不住大水,崩塌开裂,而眼见如此巨大灵场之动,那灵兽长早不知是愕然还是惶惑,片刻闪神,麒麟仰目于我,这灵兽长当即亦作本相,真身麒麟,灵息盛极…… 自九霄俯冲,青龙伴雷鸣而下,立连云险峰,麒麟踞山壁固守,而此一时,周身血脉内灵息奔涌翻腾,我甚至都觉得自己有可能控制不住这过盛的力量,正是龙尾横扫山梁,大水愈甚时,那灵兽长仰首嘶吼,一刹那山石道道成绝壁,阻隔水灵,而我,忆及离灯湖底,忆及澧水之下,这厮多少次亵辱玩弄,多少次祸患我江山大好,我说过的,只要有一天再复龙身,那我一定要活活咬死他! 五爪如钩钳制于麒麟背脊,今时我与灵兽长真身搏杀,已然全无章法,灵兽长声声怒吼,地动山摇,而我不管不顾山梁下灵兽族多少利箭来袭,箭雨中挟带多少凌厉杀意,一刻方过,麒麟脊上血流如注,已为我撕下片片血肉,而我在万千生发之灵围杀之中,周身护体青光大盛,我真的开始控制不住体内灵息,我忆起了当初百年朔夜,龙角被生生拔除的痛彻心扉,头痛,为何今时,我忽又这般头痛?! 真力剧动,脑中恍惚,一时间不知所谓的头痛直叫我一把甩开麒麟,再次腾身九霄,穿行似闪电,龙啸如雷鸣,今时今地,倾泻而下的雨势已远远不能用言语来形容,或者说,这根本是沧海倒挂,转瞬汪洋…… 连云山山体开裂,草木山石俱没于洪流之中,千里奔涌,这顷刻之间,险峰夷为平地,高山变作大川,也许日后,这世上再无高峰陡崖连云山,徒留惊涛骇浪连云川…… 第234章 终局2 灵力大耗后复作人形,我一时足下不稳,不得已只能持剑稳住身形,而此际放眼再看,洪流如利刃辟开整个连云山体,灵场之动想必已经波及整个五灵界,然我脑中一片混沌,至于他灵兽族怎样,那灵兽长如何我已然无暇理会,甚至今时,就连厖夷近前掺扶,我也仿似浑然未觉,半晌,我勉力压下纷乱思绪,转身只留下句道,“厖夷,如今山地成江海,借水灵之势,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朕守住这壅涉关!” 满目汪洋,我心中一念,只知速返泱都,而今日辰时,无论龙溯继不继位,那汲月潭下法阵万万不可任其妄动,九渊龙印,万万不容有失,思及此,我方欲御风离去,实未料此时此刻,蓦然间我竟发觉自己已无须催灵御风,但随心之所动,一眨眼间,即至碧泱宫外… 数月困顿,不见天日,今时举目一见宫门辉豪,气象万千,我竟说不出自己心下何感,再一念数千年过往,我出生于此,成长于此,锦澜风和,泊光千波,父皇,母后… 我脑中越来越模糊,此际临门远观,显然碧泱宫中业已大乱,宫门外兵将层列,剑拔弩张,非止御林精兵,亲王近卫,甚至还有诸路勤王兵马,各色大旗迎风飘扬,血肉相搏一触即发,只不过此一时,他等目视我自远处行来,面上或惊喜或骇异,莫辨其一。 我仔细分辨各路兵马,泗水郡王,涉川郡守,漓城九婴,东海虺己,却说他等中不乏有人真心为我帝位尽力,但只怕亦有多少鱼目混珠,一图私利,而此际大乱之中,按说那泗水郡王本来年事已高,但他是泗水姑母之父,即是那七翼王外祖,想来当日七翼王脱身后,已将澧水下诸般事宜相告,故而老郡王顾不得年高劳顿,泱都勤王… 再者漓城九婴,这镇海将军千年镇守漓城,劳苦功高,而如今水羽盟好,边境安定,将军怕是闻听朝中大乱,又有龙溯栽赃嫁祸,混淆视听,想来他百般思虑进退不得,边境万不可擅动,然朝内又久无声息,这才北上勤王,一表忠心。 至于那东海虺己,哼,当年龙溯困囚东海,若说这厮对亲王殿下无一丝相助,只怕是自欺欺人,任谁也难相信,至于今时,这厮退居众将之后,态度不明,他不知是想支持亲王夺嫡,还是欲要勤王已表忠心,罢,这厮先且不提,最可恶是那涉川郡守,却说涉川紧邻壅涉,眼看兵祸紧急,战况惨烈,他非但不知及时起兵相助,反来泱都添乱,这该死的东西莫不是收受了灵兽族多少好处,还是说,这厮什么时候也与龙溯沆瀣,想上位做什么开国元勋不成?! 一时间我愈往近前,众人面上各色愈浓,泗水郡王与镇海将军均惊喜拜伏于地,直呼万岁,而虺己混迹人群,面露惶惑,至于涉川郡守,这厮早已满面惊惧,不知所措,呵呵,现在知道怕了?既然现在怕到两腿发抖,那当初又何必心怀不轨,犯上作乱?! 涉川郡守直直目视于我,他面上发白,眉间惊骇,我知道,如今的我双眸赤红,杀气漫溢,如今的青龙衍,早非是过往等闲指点江山,谈笑五灵为尊的青龙帝,如今的我,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是谁,如今的我挥袖即利剑,瞬及青芒刺破这厮咽喉,血光四溅,灵本无踪… 出手如此狠辣,决非我一贯作风,然今时今地,连云一役险峰成江海,我压不住腹内怒潮汹涌,手下灵息盛极,心中漠然无绪,此际我眼看那涉川属下诸将,无不惶恐拜伏,无不声声告饶,一时只冷笑道,“诸将何故如此惶恐?郡守犯上,尔等不劝止,不上禀,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尔等究竟该当何罪?!” 言出,不待任何人反应,我扬手青芒作冷龙,直将这一众兵士围缚绞杀,瞬及众人灵息湮灭,甚至连嚎哭都不及,而今时宫门外惨况如此,且莫提那虺己已然稳不住身形,惶恐大骇,就连一旁泗水郡王与镇海将军也不免大惊失色,而我见此,微挑眉角,开口只冷声道,“众将无须惊慌,自古欺君之罪只有死,这涉川郡守驻防壅涉之南,明知前线有难,他非但放任战况,同族不援,致使壅涉嘉迎数十万战将惨死沙场,更甚者这厮包藏祸心,泱都作乱,简直罪无可赦!至于其属下将官,不知忠君明辨是非,更不知报国对敌疆场,统统都该死!” 一言怒斥,我回首冷看虺己,却说方才,这东海郡守本还有意死撑,如今他眼看涉川将官瞬及魂灭,不由得双腿发颤,抖抖索索跪伏于地,哼,身为一方重臣,却屡屡骑墙摇摆,不错,这些年来,我是从不曾重用过他,可是他这般心性处事,如何值得重用? 今时今地,我根本无暇与这虺己多作纠缠,当即只一甩袖斥道,“东海虺己,你罪虽不如涉川隶濂,但阳奉阴违,百年来看守亲王不利,又擅离驻地,见风使舵,你算什么封疆大吏?!今天,朕给你个机会,若是今时,你自裁于碧泱宫外,朕即放过你手下兵将,只判苦役,若是你胆敢为自己多辩驳一句,那涉川之死,即是你前车之鉴!” 千年为政,我从不敢夸口自己宽厚仁德,然今时看来,只怕这千年过往,我待他等施恩封赏,他等却当我好骗易诓,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此欺君之思,他等为臣子者竟也胆敢妄念? 虺己生来犹疑摇摆,如今我逼他自刎于宫门前,即是最大的惩戒,而一待东海郡守散灵受罚,回神来那东海属下无不叩首谢恩,既如此,他一众人等且先收入天牢,待枢密院一一问讯后,再作发落。 如此,宫门前所有诸路兵马,无人再敢妄言骚乱,而我又一念连云战况,当下指令九婴率部壅涉增援,避水速至前线,至于泗水郡王,老郡王忠心耿耿我铭于内心,只是他年事已高,少时,这碧泱宫中腥风血雨,实不敢再劳碌郡王多见心烦。 兵马定后,我径往碧泱宫内前行,一路天水阁至锦澜殿,御林军与亲王近卫拼杀厮斗的痕迹尚未退去,血迹斑斑,灵息散乱,该死,若论实力,亲王近卫根本不是御林军对手,而今天之所以有这等结果,只怕是定域亲王亲临阵前,背水一搏。 一路的巍巍宫阁,粼粼水波,一草一木,一点一滴,如今在我看来,竟变得既熟悉又陌生,而我方才好容易稳定的思绪又开始翻覆如水波,目视九层网缚锦澜殿,回首千波环绕泊光阁,我恍惚自己是不是千年曾于此,为帝位所缚,是不是多少年后,我还将于此,继续这龙帝尊位,一成不变… 不知觉间已至水灵深处,却说今时,这偌大宫阁几至静无人息,而此处九渊下却如同宫门外,祭司群臣,内官侍卫,乱作一团,此际这汲月潭,本是我水族皇家禁地的汲月潭,道道游龙刻印形同虚设,该死的白龙溯上蹿下跳,简直不成体统! 龙溯借九渊水灵,拒群臣于外,甚至此刻我方步至此,他正威逼钦天监祭司为其加冕,今时这昔日禁地,非但内臣踏足,更甚者还有外族君王当场,如今之际,且不提枢密院诸臣大乱,也不提钦天监祭司无措,我只见龙溯强催水灵,擅动龙印,意欲自封为帝,而那七翼王澧水脱困后居然未返风神都,此际风微澜一步抢上,高声告诫众臣定域亲王作乱,澧水下我已脱困,少时必定回返… 七翼王到底年轻尚难辨轻重,他这般不顾自身安危,深入他族禁地,尚好今时我能顺利回返,可是万一,若我在途中有任何差池耽搁,哪怕是仅仅一时半刻,他这一国之主也有可能遭蒙大难,唉! 步至汲月潭口,远在高台上龙溯一眼见我现身,定域亲王当即大惊站定,这厮呆呆盯着我看,手足无措,而这之后,毫不夸张,至少半刻内无人出声,直至那七翼王回身一言大喜,直唤我道,“表哥!” 七翼王惊喜步至我身侧,而龙溯依旧立于高台,不言不动,至于群臣祭司,众人跪伏,一呼万岁后无人胆敢再动,哼,白龙溯,该死的白龙溯,今日这九渊之下,宗庙之前,我正要替列祖列宗,清理门户! 半刻,我与龙溯兄弟相视,我眉间森寒,满面冰霜,而龙溯只仿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张口一言,结结巴巴,却朝我道,“皇兄,皇兄,你…,这帝位是舅父首肯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反正你龙角不存,灵力俱丧…,皇兄…,壅涉关…,你想怎么样?!” 滑稽,事到如今,他居然问我想怎么样?莫非他还当我是前时离灯湖底,澧水之下百般无力青龙衍,任人欺侮之落难帝王? 闻龙溯一语,我连声冷笑,正是这厮又欲探手汲月潭旁龙印时,青芒一瞬,就听得亲王殿下厉声哀嚎,片刻龙溯不可置信抬起手臂,但见其腕上筋脉寸断,伤口深入骨血… 龙溯抬首望我,这厮面上惊惧惶恐几至不可言诉,他言出声颤,是不信,抑或是不敢相信,却问我道,“你,你的灵力,你的龙角?不可能,青龙角明明还在溯涵宫放着,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恢复…,这怎么可能?!” 是吗?他从我头上生生拔出的青龙角还在溯涵宫放着?只怕是如今,那一对龙角早已化流光消散了吧?只怕是如今,我头顶上复生的一对龙角,浸渍了太多的龙血,只怕是现在,他逼得自己的亲哥哥…,他逼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方才连云一役,如今再忆,我只觉自己已不像是自己,想那连云山脉,横亘东西,堪称五灵第一,其处灵场所镇,草木繁华,当初只因为羽帝一场火,就差点灵场闭塞,后患无穷,可是我,方才我催极盛水灵之力,我毁去了整个连云山,我,我青龙衍…,我何时会变得如此不管不顾,我何时竟会变得控制不住自己一身灵力? 突如其来的恐惧不安,突如其来的面前九渊变得极度不真实,按说我曾经在这汲月潭中布下逆天法阵,可是当时我想做什么?曾经的我到底想做什么?不对,方才自连云而返,我心中只怕龙溯会危及九渊法阵,可是这法阵,我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怎么会突然都不记得了…? 一时晃神,头重如裹,而体内力量的奔涌,不停在加速我记忆的流失,遗忘,遗忘让我变得越来越漠然,甚至越来越暴戾,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半刻死寂,风微澜察觉我面上有异,然今时不知是否因我周身戾气过重,一时连七翼王俱是眉间惊诧,而他原本想对我言语,却又堪堪言止口中,至于龙溯,这该死的白龙溯见我迟迟不表态,竟是瞬及化龙,妄想逃脱! 白龙方是腾身而起,我当下化青芒为缚龙索,扬手间青光缠缚,扼于其颈上直直将其拽回,一时间,汲月潭口祭台上,白龙凄声哀嚎,而我脑中万千繁杂,一片茫然,我头疼… 第235章 终局3 灵场之动益发明显,许是连云一动,五灵皆动,而如今汲月潭口,众臣跪伏大气不敢出,龙溯真身哀嚎,凄声长啸,而我正是脑中一片糊涂,一抬眼却见舅父匆匆赶至,他自连云往东,想必这一路大水,早已亲见,而宫门外诸路勤王兵马退散,也必定心中明晓。 事实上,这些年来,舅父提及龙池即大怒,而我方才自龙池出,他则更是态度古怪,诚惶诚恐,虽说我从不来信神,可是经诸事到如今,我却越来越发觉鬼神之说…,这算是宿命,还是必然? 龙溯为缚龙索困于祭台上,此际他一见舅父现身,忙是复作人形高声唤道,“舅父,是你说过要带皇兄去北境的,是你首肯本王登基继位的,可是现在…?!舅父…!” 龙溯口口声声叫嚷,然如今之际,舅父不答他片语,只定定朝我望,却说北境长老身为九代神官之首,又是我水族大长老,此番我澧水落难,他还朝后非但首肯龙溯上位,甚至还执意带我去北境,他一味强调龙池是祸害,他总认为我这辈子就该在北境清修,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此刻,龙溯怒声哀声无人辨听,而我回身与舅父相视,一语只道,“舅父,有许多事情,朕好像都忘了…” 一言忘却,舅父面上表情复杂,是惘然,也许是惊异,好半刻,北境长老似在斟酌语辞,却问我道,“那,你可曾想起些什么?” 舅父一问,我满腹疑虑,正待闭目凝神,整理思绪时,哪料到脑中忽又一阵混沌不知所谓,天哪,这真糟糕,此时此刻,我甚至都害怕自己再一睁眼,就连眼前何处,周围谁人,通通都会忘去… 茫然中我不住摇首,片刻只闻身侧七翼王急声,此际年轻的有翼国主一把扶住我,直唤道,“表哥,你怎么了?你说什么,…,什么什么都忘了?” 这是七翼王风微澜,是那有翼族年少新君,对了,天南风息,那天南风息一直不稳,其实五灵本为一体,风灵偏安天南,幽魔退居极北,至于水、羽、灵兽,则有流水利下,炎火上扬,草木山石镇灵,因此五灵之动,原本即是牵一发则动全身… 近千年来,幽魔镜陷落龙池,那幽魔灵场一直大耗,而幽魔与风息俱易化散,再者其二者均处于五灵边地,边地灵场又多异动,虽说那幽魔之地与我水族相隔最近,然因水灵利下稳固,灵场受影响反不明显,倒是那有翼风灵,极北一动,则天南即动,极北大耗,则天南不稳… 只是,是否那幽魔镜之失,即是这所有祸事的最终根源? 也许不是,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龙池,何以谓龙池?龙池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龙池水,就好像是我的血…,恍惚中我努力回思,只仿似有些朦朦胧胧的记忆,想那龙池之初,该是为了贮放过盛的灵息,是为了…,是我为了… 我的确是该想起些什么,可是我却固执不愿去想起,然而还有许多事,身为青龙帝,身为青龙衍,数千年来自我出生成长,这种种我不愿忘记的往事,我却一直在忘记… 如今汲月潭口,我睁开双目后,映入眼帘即是七翼王满面忧色,此一时我强定心绪,只勉力朝他一笑道,“没事,微澜,表哥没事,以后天南风息都不会有事,现在你先到一边去,待表哥清理了门户,有话慢慢再说。” 言出,七翼王对我忽而提及天南风息颇有些惊奇,不过他当下未有异议,只默默退去一旁,奈何此际尚不及我收拢心神,欲对龙溯惩戒刑罚,亦不待我忆及九渊逆天法阵,这潭口忽一阵幽魔息氤氲,竟是那幽魔君主突然赶至,咦?他现在来此算怎么回事? 幽无邪长途疾行,此刻方一现身即朝我道,“龙衍,连云山塌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连云山地成江海,洪流劈开整个山体,纵日后山势尚在,也必定形成深沟峡谷,只是如今,莫不是灵场已经开始不稳,抑或是九幽境再次受累,到底又怎么了? 幽无邪一问尚不及答,那边厢龙溯依旧被缚在祭台上,而我脑中专注于回忆汲月潭底法阵,不曾想片刻未过,天空中忽传一声凤鸣清啸,嗯?原来是羽帝亦已到场… 凤百鸣收拢羽翼,复作人形,此际他一张口不及言语,我忙抢先摆手道,“哎,百鸣兄无须多言,可是想问连云山塌了?” 果不其然,羽帝一闻我话,略略惊异后颔首应答,而我腹内繁杂无绪,我知道随着连云山毁榻,整个五灵格局即将改变,却说那奔涌的江河挡不住极北阴冷寒湿,虽说羽族偏南,但若想不受影响只怕不太可能,甚至更进一步,其实天南风息与炎火上扬相互促进,一旦炎火势受损,只怕风息受损也是必然… 糟糕,简直糟糕透顶! 我长时不语,众人俱无声,半晌,只有祭台上龙溯嘶吼怒声,这厮不知死期将至,竟朝我疯吼道,“忘了?你都忘了什么?怎么这么些个姘头你一个都没忘!你他妈就忘了我,忘了我是你亲弟弟,忘了你我嫡血至亲!” “住口!” 龙溯一言,我反应过来即是怒斥,再一眼森冷相视,只见龙溯按住血淋淋的一侧手腕,此际他面上不辨哭笑,端的是好一番癫狂不知所谓,甚至如今我厉声斥责,他丝毫不以为意,张口又惨笑道,“皇兄,你要杀我是不是?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是不是?你以为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一手造成的?你以为是我愿意害你,你以为我真想要这帝位,你以为我做了这么多,到底是谁逼的?!” 这厮什么意思? 众目之下,龙溯又哭又笑,他好像忘了这四围一众的内臣祭司,忘了还有他族君王在场,他一派亡命之相,肆无忌惮,竟又朝我道,“皇兄,你以为从前的白龙溯是怎样的?我是堂堂定域亲王,我有心仪爱慕的定域王妃,作为臣子,我可以为国征战沙场,作为兄弟,我对你从来敬畏有加,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贞儿的事我不愿多提,对,东海深水,是我对不起贞儿,可是我为什么会对不起自己的王妃,还不都是因为你?!一想当年,那灵兽长困你于莽原,他来函旁敲侧击,处处游说我篡位登基,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答应他,我忧急如焚,我只担心你会有什么不测,我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夜即赶至莽原凌云宫,只不过…,只不过到了莽原,你让我看到了什么?” 莽原,凌云宫…?听他所言,我大约曾受困莽原,灵兽长,就是那该死的麒麟… 混乱的记忆颠来倒去,如今听龙溯道来,莫非这厮篡位,竟还非止一次?怪了,犯上作乱,此等大罪,我当时怎么就会轻易饶过他? 龙溯自说自言,今时他见我面上茫然不清,只恻恻道,“忘了?想不到那麒麟爱你爱到要死要活,你倒先将他忘了?哈哈,想当初莽原凌云宫,我不及去寻贞儿,一路就看到灵兽长为你修筑的水族宫殿,更可恶啊,那厮待你什么心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就能堂而皇之下榻卿云殿?!外族君王寝殿,你,该死的,那一晚卿云殿内榻上春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撩人心痒?你还记不记得有人吻过你?天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需要一遍一遍告诫自己,我告诫自己,我爱的是贞儿,呵呵,只可惜就算我再爱贞儿,她也不要我,我的王妃夜夜梦中都是你,…,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梦中也全是你…” “皇兄,我是没有办法,东海百年,我脑中罪恶的念头就像野草一样疯长,我越是不愿去想你,就越是无法控制,我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于是我才想到篡权夺位,我麻痹自己说是要为贞儿报仇,甚至一开始,我真的就以为自己在为贞儿报仇,甚至我还觉得,只有上位成为强者,我才能彻底摆脱你…,可是…,天知道后来…,天知道你勾引我,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根本没有办法,我觉得自己的心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皇兄,都是你不好!在我面前,你就该一直漠然无情,强大冷酷,可是你为什么要…,我都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面前龙溯不知所云,而我闻听怒极反笑,此一时我一步往前,只森森道,“是么?你是朕的亲弟弟,你这是弟弟该说的话么?!朕怎么对你了?朕有哪处对不住你?!明明是你自己满脑子荒唐,你怎么还有脸怪责他人?!” 白龙溯死到临头,满口胡柴,而今时的我根本不愿再与他多作纠缠,不管怎么说,祸国殃民,残害忠良,任他再怎么狡辩,再怎么是我的嫡血至亲,也只能是一个“死”字! 青芒缚灵,愈缠愈紧,而龙溯灵本为青芒所侵,当即面露苦痛之色,此际定域亲王冷汗淋漓,他撑不住,双膝跪伏于地,只一抬首惨然看我… 这是我的亲弟弟,想来从前,我对他该是多么骄纵,多么迁就,以至于他竟敢对我说出这般不敬之语,只是…,这一瞬之间,他为何篡位我竟好似也忘得一干二净,他提及贞儿,贞儿是他的王妃,莫非又与我有何关联?他还说什么我勾引他…,这,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知不觉,不期而至的频繁闪神,直叫我后一刻不知前一刻所思,而如今又一次的迷惘所至,我一低首只见龙溯凄怆一笑道,“青龙衍,莫不是这一刻间,你就连我也忘了?哈哈哈,你这是在演戏还是在逃避?是不是不愿去,也不敢去回想过往不堪,你是不是想不通自己明明身为五灵至尊,却偏偏屡遭折辱囚困?皇兄,你想不想我告诉你,这是为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应该听他说吗? 为什么,其实太多的为什么我本已无意追究,然今时龙溯不及我表态,他为青芒缚灵,一口鲜血吐于祭台,却死撑抬起头来,讥声朝我道,“皇兄,你可千万莫怪我满脑子荒唐,你不妨先问问周围你这些好情郎,你当这世上只我一个被你逼疯了,哈哈,不只是我,远远不只是我,只不过因为我是你亲弟弟,我困你囚你,爱你疼你即是大错…,其实他们,他们哪一个没起过恶念,他们哪一个不曾肖想过你?羽帝,幽魔君主,还有你的好表弟,你问问他们,有本事你让他们拍着胸脯义正言辞说,说他们对你清清白白,没有丝毫亵念!他们不过是没有机会,他们没那个能耐罢了!” “还有,皇兄你张口闭口总爱说别人荒唐,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面对你,这么多人都荒唐?你知不知道这荒唐都该怪谁?其实要怪都该怪你青龙衍!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祸害,要怪就怪你自己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你以为你被囚受辱很可怜么?我还觉得我可怜呢,求而不得,备受煎熬,我才可怜呢!青龙衍,反正我也要死了,死在你手里我认栽,不过无论如何,我得到过你,不管日后你忘记与否,我都曾经得到过你,无上尊荣的青龙帝又怎样,你还不是曾在我身下婉转娇吟,媚态横生,哈哈哈哈,就算你是龙神临世又怎样,你也一样曾经是我的!” “住口!” 白龙言辞亵渎,我一闻当即血气翻涌,怒火难遏,甚至今时,我手下灵息暴涨,直将这厮逼回龙身,一时间青芒作利刃,生生剐去他背上龙鳞,血光四溅…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龙神临世,他说什么我根本不该存于人世,他到底在说什么?! 剐鳞之刑,残忍至极,而如今剑光血雨中,我已然变得冷酷嗜血,此际我木然看向祭台上白龙哀嚎挣扎,甚至再一转身四望,左手边赤袍羽冠是羽帝,右手侧墨发缁衣是幽魔君主,还有身后峨冠博带七翼王… 今时一望羽帝我心下繁杂,由敌至友,由生死宿敌至生死相交,我待他凤百鸣是肝胆相照兄弟之情,奈何他对我,总也情思交错,暧昧不清…,再一转身幽魔君主,其实幽无邪是敌是友难辨是非,而我素来以他为邻国国君,利害相交,亦敌亦友,只不过,这厮对我曾有过九幽之囚,甚至他还屡屡言辞不端,说什么新郎新娘,即便是如今,我虽感念他危难之际施以援手,只是…,只怕这又是一段荒唐无解! 至于七翼王,年少的风灵至尊一如其父,明明是坦荡君子作风,可是偏偏…,唉! 茫然四顾,我脑中种种片断,多少不堪往事尽数上涌,澧水下与羽帝交欢,九幽境为幽魔君主调笑,甚至风神都一夜,有翼族父子君王,一腔情思…,莫不是那白龙溯罪大恶极,却有一句话没说错,他说我总爱道别人荒唐,可是为何这一众人等都荒唐? 是我不该存于世,莫不是我当真不该存于世?! 第236章 终局4 千万年北境冻土,冰寒荒寂,千万年无梦沉睡,无欲无求,所谓龙神,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所谓龙神,在如今这个灵场制衡,相克相生的五灵界,到底还需不需要存在? 过盛的灵息,会带来灵场的异动,唯有无尽的沉睡,方可维系恒定长久,如此说来,那已经多少年了,千万年,或许已至万万年,也许自有北境伊始,龙神即沉睡于冰海之下,也许此生,他根本就不该再醒来,因为一旦盛极的灵息苏醒,即便是当初的创世龙神,也会不可逆转成为灭世之神… 一瞬记忆,一瞬忘怀,当我清清楚楚忆及冰海下灵息之动,岐门山龙池贮灵,是谁生生抹去九成灵源灵本化以龙池血,是谁执意再入轮回,托生帝王世家?直至现在,我终于回想起凡此种种,我总算明白了方才连云山,为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奔涌的力量,因为这数千年来我身为青龙衍,青龙帝,我早已经疏于掌控龙神之灵… 汲月潭曾经是水族的祭坛,这九渊下有亟待复生的龙魂,而今时一片大乱中,我只是想不到,想不到这数千年来一入轮回,最不信神的竟会是我自己,更想不到一入龙池,灵本灵源俱复,我居然直到现在才回想起自己身为正神之灵,或许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苍龙正神,或许我真的只想自己是青龙衍… 呵呵,谁说真神不自私?其实就连真神,也会寂灭… 千万年孤寂,存在犹如不存,即便是神,他也会自怨自艾,即便是神,我也会希望能够真正活着,其实现在再回想,想当初冰海下我毫无预兆蓦然转醒,只不过是一念思绪,即让我再也无法入眠,而渐渐压制不住的灵息开始带来灵场不稳,事实上从最初,几万年前,那天南风息就已然开始不稳… 而我明白,一旦我不能再次沉睡,一旦龙神力量觉醒,带来的后果只能是灭世,抑或者,龙神自身的消散寂灭,因为这世上容不下突如其来的极盛灵息,而大乱的后果,就如同方才连云山毁榻,呵呵,其实真神最自私,若方才的我只是青龙衍,断不可能不管不顾毁去连云一脉,可是如今的我,即便是神思不清时,却也已然铸下灭世之兆。 连云毁榻,势成江海,如今的五灵界,任那九幽有再多幽魔镜,也阻挡不了幽魔息外泄南移,而一旦冰寒湿冷的幽魔息侵入羽族炎灵之地,炎灵消亡带来风息消亡,至于那灵兽族,草木山石淹没洪流之中,最终的灵界,只能是汪洋一片… 不可逆转,宿命难违,虽然我为此曾做过多少努力,我抹灭自己的力量,以纯血贮灵,我执意再入轮回,只希望龙神不再,龙神不再…,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早就不愿意拥有过盛灵息,其实我一直想证明,没有灭世能力的龙神,不过与普通人一般毫无二致,可是,现在看来,我大概失败了… 真神,真神也逃不过宿命。 本来玄龙帝后只该有一双儿女,继位的是定域亲王,远嫁的是三河公主,水族的千万年威势也许会在此一代中落,毕竟那镇灵的灵兽族日益崛起,或者灵兽长,那麒麟鼎华还真该是新一代的五灵至尊,然而,这一切都因为我,因为身为龙神的我强入轮回而就此改变。 也难怪,一双弟妹生来是我的克星,龙溯对我总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而龙涟待我总也不像是兄长般敬畏,至于我,也许是因为强动他二人命格,我虽失了龙神记忆,却对他俩一味迁就,为了保他二人性命,我甚至失手弑父,当然,也正因为当年玄龙帝的突然离世,青龙帝匆匆登基,那幽魔族幽魔镜一失方成定局。 其实千年前九幽来函,当时我若能答应幽无邪之父借道北境,那根本就不会有幽魔镜之失,更不会有后来龙池一议,也许那样,我真的会永世不复龙神记忆,也许我真的能一入轮回再入轮回,也许龙神无须消亡,灵界也能得以保存,呵呵,我曾经想的是多么美妙…,天真,天真哪! 也许苍龙神还不如青龙衍通达明了,其实说白了,真神并不是逃不过宿命,其实这世上无所谓宿命,只不过因为真神同样存于世,存于世则必定要遵照这世间规律,有些事不是此,即是彼,所以你永远不要妄想既是此,又是彼,就算你有通天之能,灭世之力… 或者说,龙神注定孤寂,有了五灵繁华,我就只能沉睡,若不然我醒着,这世间却又只能是汪洋一片,是不是我该期望龙神之上还有天,呵呵,原来入世做了几千年的青龙衍,自幼年至成年步步成长,我早已厌倦了一生孤寂,厌倦了为人顶礼膜拜,实则不存的所谓高高在上,也许青龙帝从来都没有错过,他说过,这世上能有什么神?宿命中本该威势中落的水族根本不需要龙神所在,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有为帝王,没有龙神,一样的千年繁华,一样的五灵为尊,也许,我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青龙衍… 是不是我已经沉思了很久很久,因为此刻,四围一动不动,就连祭台上为我剐去背上鳞甲的白龙也停止了哀嚎,而北境长老,水族九代神官之首,离真神最近的人,正是他助我度过方入轮回,青龙年幼,灵息过盛的艰难时光,也许他早知道我为真神之灵,也许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真神之灵却偏偏最不信神,若当初,青龙衍能听得舅父大人只言片语,又怎会步至如今? 罢罢罢,一切不都是命定的么? 抬望眼,一瞬相视,北境长老目下了然,他知道我已然恢复龙神记忆,忙是垂首跪伏,再无一语,而这片刻间,我再次环顾四围,我想起了九渊之下的逆天法阵,那是身为人子的青龙衍执意弥补自己弑父之过,当初他不惜大耗灵源,于这九渊底强动真力祭起复生法阵,这千年来,在位勤于政事的青龙帝心中无二念,俱不过希望能够替玄龙帝养灵续命,希望有朝一日能还一个盛世江山给他父亲… 放弃自己?还是放弃世间? 是复为青龙衍,还是灭世继续做苍龙神? 千万年来未曾面临的选择,千万年来我所思所想都没今天这一刻繁杂,千万年来我从未哭过笑过,可这短短数千年,我屡临两难之境,我感受到多少爱恨情仇,多少无奈怅惘,我到底是要这五灵繁华,还是要自己一生荒寂? 我不确定… 面前白龙脊上,血流不止,而四围羽帝幽魔君主与那七翼王俱是不安观望,直至良久,当我挥袖欲动时,身后忽闻一声轻唤,我不以为是他人,原来是我那多日未见的幼妹,龙涟… 龙溯龙涟单灵双生,灵本一系,既然今时龙溯为我施以剐刑,果不其然,龙涟亦不由面色苍白,气息难平,而此际汲月潭口,一如年幼时赤足垂发的妹妹唤我一声“皇兄”,我这半时游离天外的神智总算复还,也许,也许千万年不若几千年,也许苍龙神不比青龙衍… 我转身扬眉,只朝龙涟微微一笑,再回首时掌中灵息氤氲,抚于龙溯脊上,片片鳞甲复生完好,我知道,今时我此一举且莫提龙溯不解,只怕是众人亦会不解,然行事者无须解释,此时此刻,我已顾不及汲月潭边大乱,当下催灵疾至泊光阁。 泊光阁内,多日未见的书案上奏册如山,我已无心再阅,而此际,阁内仅有几个内官侍奉笔墨,此际他等未见我自阁门入内,一抬眼却见得我已然身在书案旁,一时间惊慌恐惧说不出,呆愣了半晌也不知跪伏行礼,而我对他等只仿若未见,当下于书案侧提笔疾书,拟诏连云嘉迎一议。 连云江海并非毫无补救措施,只不过水势止后必须要靠灵兽族生发之灵修复山体,最好的结果是洪流成大川,纵深峡谷,而两侧山体仍能保持伫立不毁榻,若真能这样,极北寒湿之气依旧有屏障,那灵兽长也不必总对本族交通不便心怀芥蒂,因为连云水系相连,说不定能叫他另辟通路… 拟诏毕,我恢复了以往神思,不再恍惚不知自己是谁,但糟糕的是,灵力的流失却如同方才记忆的流失,一刻不停… 事实上,一旦我决定放弃正神之灵,苍龙神走向寂灭,即是青龙衍永世不存,而灵力的流失则更是必然,只是这灵力损减,如此突然,如此迅疾…,也许,也许我早就不容于世了… 最后的灵力我全数灌输于汲月潭下法阵,父皇的复生,是我千年的夙愿,而一当九渊中灵力大动,玄冰棺内龙息复生时,我已经只能一遍一遍细数几千年来诸多过往,恩怨情仇,我不愿记得太多仇恨,却不能忘了点滴之恩。 身后龙息之动,我已感觉不清,而最后一次踏上九渊,我只见龙溯龙涟并立一处,其实他们对我来说算是什么,我的一双弟妹,嫡血至亲,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与我,本该毫无交集,那既然神灭之刻,也就不要再有交集了吧… 至于如今水族禁地,在场的三位外族君王,对七翼王,我只能告诉他,以后天南风息不会再出问题,他可以放心治下,而对幽魔君主,我竟然想不到该说什么…,最后对羽帝,如今我魂灭之际,双目模糊,一时只感觉身侧炎火灵暖意融融,羽帝连声唤我名讳,他唤我龙衍,他问我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很失败,或者说是太失败,身为龙神很失败,一念妄想,自我抹灭,这怎可为神?身为龙帝还是很失败,千年过往,太多不堪,千年情爱恩仇,多数俱由我一手铸成,唉… 眼前越来越模糊,而我勉力催动最后一丝灵息,掌中忽现明珠,光华粲然,其实这珠子不是他物,正是我化作龙身时颌下骊珠,今时我将这明珠置于羽帝之手,勉力一笑道,“羽帝陛下,如今朕已然大限将至,你知不知道一旦朕离世后,这五灵界会不停下雨,会下很多很多年,想来九天炎火之地,尤惧水灵,你记住,一定要好好保存这颗骊珠,此物…,此物至少能保你羽都万年不受水灵所侵…” 言语益发艰难,而凤百鸣一闻我语,大惊失色,他当下一把环抱于我,不住道,“龙衍,你说什么?什么大限将至?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方才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一从龙池出,你就不对劲,龙衍,你胡说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羽帝一气问我多少话,我半听清,半听不清,如今人之弥留,不觉间我竟变得喜爱打趣,一时间我轻轻摇头,只笑对他言道,“百鸣兄,若我说我是苍龙正神,你信不信?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羽帝再多言语我已然听不清,我只知模糊中身后龙息愈盛,想必是父皇复生,而我身侧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一念间我忽又念起一茬,忙是出口唤那幽魔君主道,“对了,幽无邪,朕还有东西托你转交…,转交给右护法,朕记得多年前曾与他相约,虽然已经记不清约了什么,可是如今,朕必定是不能践约了,只能劳你…,劳你赠一件青玉与他,不管如何,我记得那万年之约…” 其实我还有些事想要交代,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交代,不过还好,泊光阁内诏书成册,该交代麒麟的,自会有臣下代宣,想来复修山体,不须我多言,他灵兽长自会尽心,其实诏书中,我只不过是允诺还他灵兽族嘉迎关,我只不过是要求他能保证碧螺安好,重返水族罢了。 如今的我神思不清,茫然中只感觉好像是羽帝的环抱,暖意盎然,而面前幽魔君主视线胶着于我身,痴缠哀怨…,“呵呵,幽魔君主,别这么死盯着朕看,那青玉是朕额上青鳞,其实,我原也想赠件礼物与你,只是我,我实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费力言语,魂灭在即,最后我断断续续对丹凤言诉来世,其实我是真希望自己能有来世,真正的轮回来世,我对丹凤说,“百鸣兄,但愿你我来世…,来世还能…” 言辞未出口,我已是气喘,恍惚中丹凤于我耳际低声呢喃,还好今时,这羽帝陛下总算明白了我一片心意,此际羽帝连声劝慰,我听到他说,他说来世他还要与我还作兄弟,好,好… 双目已至完全不清,而身后灵场大动,我知道那是父皇,可是如今明明黑暗中,为何我竟见到了金光明灭,是咏王,还是说,我终于可以见到如歌了…? 雷声隆隆,雨落不止… 第237章 尾声 天边最后一丝青龙息寂灭,氤氲流光中龙帝陛下转身回首,他唇边淡淡笑意,只好像一切俱已了然,一切尽成云烟,他复作苍龙正神,片片鳞甲如水波般苍青色蕴灵溢彩,一瞬之间,悉数灵息流散,尽化作雨丝漫漫……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却又好像早已命定,于是当那灵兽长失魂落魄,拼尽心力赶至碧泱宫时,这曾经万事在握的麒麟鼎华满身泥污血痕,他只来得及再看一眼天边最后一丝青龙息,他执意认为那青衣秀带,俊美无俦的龙帝陛下回眸一笑是对自己……,不可能,青龙衍就是青龙衍,他才不是什么苍龙正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神灭,不可能,这断断不可能! 也许他只是暂时离开了…… 良久良久,汲月潭口一片死寂,当神灭雨落,良久良久再无声息时,众人俱好像还未回神,那之后,突然之间,三河公主开始哭泣,龙涟回想起幼年时候,他温柔可亲的兄长最见不得她哭,只要小公主扁扁嘴巴,皇兄就会要什么给什么,可是现在她的兄长,她的一切都好像不存在了…… 百年朔夜公主府,半壶月眉锁青琅,龙涟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的皇兄微弯眉角,笑言说要为她寻个好驸马,那一夜皇兄饮下锁灵丹,他静静躺在榻上,长眉英挺,薄唇轻抿,可是谁曾料想,当时的小公主只来得及一吻偎依,却自此,永远失去了对自己百般关爱,千般呵护的完美兄长…… 其实三河公主根本不敢去想,她根本不敢想象那一夜后,皇兄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磨难与屈辱,她不敢想象深水牢狱,无上尊荣的龙帝陛下会遭人怎样囚困折辱,她不愿回忆当日澧水下亲眼所见,彼时皇兄踝上道道深锁,虽然他依旧尊贵无匹,但却变得苍白瘦削,虽然他依旧俊美无俦,但一抬眼间却已是满目寒霜……,这都是自己的罪孽,都是她白龙涟,都是她……! 那一日汲月潭口,三河公主觉得自己流尽了一生的泪水,却仍是满面冰凉,那以后,三河公主再不是娇蛮任性的小公主,她终日坐守涟河旁,手中青琅碎玉淡淡微光,她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旁人说,她总是念叨着有朝一日,这青琅碎玉能够完复如初,她的皇兄就会回来了,她这辈子不需要什么驸马,她这辈子也寻不到什么驸马,她也许会永远等待,等待青琅玉完复的那一天,至少,那时候雨该停了吧…… 悔责心伤的远不止白龙涟,也许罪大恶极的白龙溯更应该痛心疾首,其实方才祭台上,定域亲王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觉得自己死了也就解脱了,至少死在皇兄手里,自己好歹不能算亏,可是现在,一见天边青龙息寂灭,他忘却了背上龙鳞被生生剐去的痛楚,他只记得皇兄掌中灵息氤氲,那是龙神之手轻轻抚过…… 皇兄居然不再追究我犯下的滔天罪过?!白龙溯不敢相信,白龙溯根本不敢相信,他以为皇兄给予的最大惩罚会是杀了他,可是定域亲王万万没有料到,他的兄长,数千年来他又敬又畏,又爱又恨的兄长给予自己的最大惩罚,居然是……,他不要我了!他再也不承认是我的兄长,他居然是苍龙神,不可能,他从来都是我的皇兄,永远都是我的皇兄,皇兄,我宁可你杀了我,就算拔我的龙角,剐我的龙鳞,皇兄,皇兄……! 定域亲王失声痛呼,他这辈子没唤过那么多声皇兄,他唤得喉咙都哑了,失魂落魄的亲王殿下跪地嚎哭,皇兄,我知道你不会离开,再怎么样你也不会离开,无论有多少委屈,无论有多少痛苦,你从来都没有向谁抱怨过,你从来都是那样冷静坚持,不可能的,当初没有龙角,备受屈辱的日子你都没有放弃过,可是为什么今天,你是龙神啊,神是不会死的,神永远都不会死,皇兄,以前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白龙溯憎恨自己的兄长,恨了多少年,可是这一瞬间,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他的皇兄从来不曾对不起过他,其实这多少年来,皇兄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皇兄一直在悉心栽培他,“皇兄,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只是在不断地为自己寻找理由,我只是想要欺负你,我想爱你啊,我……,哪怕你在我面前示弱一回,哪怕就一回,我只是想你需要我,皇兄,你哪怕抱怨一次,我就会心疼,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皇兄……” 有人说,青龙帝后,水族再无真帝王,也许那都是因为至死都在怀思兄长的白龙溯,他根本不愿去执掌什么江山,他曾经所作的一切,和他以后所作的一切,不过都是在想他的皇兄,有一天能够回来罢了…… 那一日水族禁地,最先离开的是幽魔君主,幽无邪紧攥着青鳞美玉,他掌心温凉沁人,闭上眼睛只好像在抚摸龙帝陛下温凉如玉的身体,是我不该要那幽魔镜,是我不该不信任他……,幽魔君主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他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面对他时,我总喜欢找他麻烦,为什么我明明那般喜爱他,可是每每话到口边,我就从来没有正经过,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放任他一入龙池,那时候,我明明感觉到了刻骨的恐惧……,他居然是苍龙神啊…… 幽魔息氤氲一过,无迹无踪,而那一日碧泱宫中,最后走的是羽帝,凤百鸣不知道龙衍离去后,自己都在做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痛苦到麻木,作为龙帝的歃血之交,是不是这一切后事,都应该由自己为他处理? 骊珠明华,九天为镇,多少年多少年五灵界一片烟雨迷蒙,唯羽都炽炎上扬,多少年多少年曾经暴虐无道的羽帝陛下总也痴痴守在骊珠之侧,他学会了自嘲,学会了自欺欺人,他总爱自作多情道,“龙衍,是不是你也曾经爱过我?就算当年,如歌都不曾得你骊珠相赠……,龙衍,你是爱过我的吧……?” 至于满身血污,狼狈至极的灵兽长,在水族内臣冰冷无起伏的宣诏声中,他听到龙帝陛下允诺要归还他嘉迎关,龙帝陛下还自责连云江海是自己一手造成,希望他灵兽长能够尽心修复,龙帝陛下一如以往,他永远以大局为重,克己自持,他永远是名副其实的五灵至尊,不,他身为龙帝,一如龙神,他永远不会错,他永远不会接受自己的爱…… 其实龙衍给过麒麟机会,不止一次,澧水下青龙帝曾经允诺过,只要他灵兽长放弃权欲,龙帝陛下便会永生伴守,江海余生,甚至就连方才连云山,龙帝陛下最初还是希望灵兽长能够退兵,可是……,可是该死的麒麟鼎华…… 我怎么会那么该死!!!我怎么会那么该死!!! 多年之后,连云山体修复,崖壁陡削,纵深峡谷,灵兽长立于嘉迎雄关,远望泱都,其实这些年来,灵兽长为了达成青龙帝遗愿,这山石草木几乎均经由他麒麟鼎华亲手催灵复生,而雄关之上一望大江奔流,灵兽族交通往来不再闭塞,灵兽长心中万千伤怀,万千苦痛,直至此时他才明了,其实青龙衍一直都是苍龙神,他从来都希望五灵平衡,盛世繁华,为此,他从来没有计较过个人得失,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后来,麒麟鼎华成了灵兽族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在世即自锁灵塚,自我放逐的灵兽长,他放弃了五灵尊位,放弃了曾经渴望的繁杂种种,他只是想用余下的一生,去赎罪…… 最后,当北境长老回到冰海荒原,一望灵灯尽灭,其实这世上没有人比长老更清楚,今天九渊下不仅是龙帝的逝去,更是龙神的寂灭,长老大人抑制不住内心空落,他一直静静坐着,静静回想,其实很多年前,荒原上他曾见过正神侧影,其实龙神并不如想象中冰冷荒寂,当时龙神在叹息,他自嘲真神比谁都自私,其实不是的,从来都不是…… 五灵界的雨,没有人知道何时能停…… 【正文终】 第238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1 其实当年,冰海上与正神有缘的不只有北境长老龙渺,还有玄龙后龙沁,当然,彼时的长老还不曾成为长老,彼时的皇后也尚未曾嫁与帝王,那时候,玄龙后自炎河来探兄长,荒原上一路缓行,那时候,未来的国母还很年轻,她心绪很低落。 “哥,龙洎自继位后变得越来越霸道,越来越自以为是,眼看再有一月,我即要与他成婚,但不知怎的,我突然竟有些害怕……” 都说玄龙帝后年少相知,青梅竹马,只不过后人还真不知道,其实当初他们大婚在即,玄龙帝满心等待自己新娘之际,玄龙后竟还曾有过如此不安犹豫,再有当时,千里至北境寻兄长诉说苦闷的未来皇后,也不曾料到自己常年与玄冰为伍的兄长闻听己言,竟只是一笑调侃道,“小妹,是不是日前泱都,那羽族使臣拜会,他等明知龙帝陛下大婚在即,却还故作殷勤,非要献什么绝色舞姬作贺礼,更可恶传言中,那舞姬容色倾城,龙洎还真就多看了几眼,莫非正因为此,小妹不高兴了?” “哥!不是那么回事!” 哈哈,原来多年以前,长老大人并非如同多年之后,玄冰一般冷漠无趣,而事实上,彼时的他并不十分乐意作为神官,或者说,他根本没那么信神罢了…… 好吧,远话不提,就说那时,龙沁一听兄长调侃,气闷后当下反讽道,“哦,兄长常年冰海修持,你怎么会知道泱都近况?一个舞姬,莫非你也听说过?” 能没听说过吗? 说起来,那都能算是件闹剧了,当年玄龙帝成婚在即,实未料素来交恶的羽族莫名殷勤,竟然从九天送来什么贺礼,虽说是歌舞佳人不足为意,不过那佳人绝色,原本是金凤太子的心头好,奈何其父白凤帝执意拦阻,以至于到最后,金凤太子泱都大闹…… 其实未再有多时,那嚣张跋扈的金凤太子同样登基继位,史称金凤帝,也就是日后我们故事中,不可一世的羽帝陛下之父,而当初那位绝色佳人,也并非他人,正是金凤一生宠爱,丹凤之母,呵呵,其实前缘今生,总有丝丝缕缕…… 当初白凤帝生恐太子为女色所迷,将那佳人一送泱都不成,后又生多少变故,反正佳人另觅归宿,最终嫁与玄天护法赤雁,并诞下一女,即为水鸿,再后来,又有多少变故,继位后的金凤帝强取臣妻,致使羽族皇族与玄天一系屡生芥蒂,多年隔阂,直至数千年后,前人俱逝,青龙帝纳娶水鸿氏为妃,那之后,随着丹凤水鸿姊弟释嫌,羽族皇族与玄天一系之间,关系方得以缓和。 嗯,仿似话已扯得太远,好,回过神来,还说当初,其实那时候金凤太子泱都一闹,无论事实与否,但外界传言,俱以为水羽二族之大笑话,有人说是玄龙帝成婚在即,竟然又看上了羽族太子宠姬,也有人说,羽族莫名示好,就连太子妃都送给了玄龙帝…… 由此看来,帝王家事有多少,俱不过以讹传讹,荒唐是非…… 但无论如何,此一议无论对玄龙,抑或是对金凤,都一度非常糟糕,且不提金凤失去心头所爱,日后历经波折,强行纳娶,而玄龙……,呵呵,这不,自己的未婚妻正在荒原上对兄长诉苦,龙帝陛下眼看即至的婚期,一延竟至近百年。 这可真是个悲剧。 而这百年间,水羽交恶再交恶,三年后金凤帝方一继位,玄龙帝即送了他一份登基大礼,水羽边境,烽烟四起,百年征战,直至离水作漓水…… 同样是这百年间,玄龙后一探北境后未返炎河,她身在冰海,龙神殿内侍奉灵灯,日子平静到孤寂,的确,若在此时想要推延婚期,除了敬神一辞,还真是别无他由,而玄龙后生于水族后族,嫁作帝后亦属当然,再者她与龙洎青梅竹马,年少相知,甚至那时候,就连龙沁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临近大婚,她竟会变得如此犹疑不安? 命定?必然? 谁也不知道…… 百年间,龙渺有时候都觉得妹妹比自己更适合作神官,呵呵,若非婚约既成,她终有一日会嫁作帝后,只怕这九代神官之首会易主,也许千万年来,水族史上会出现第一位女性大祭司也说不一定,当然,那时候的长老大人显然忽略了一件事,玄龙后既为炎河暖龙,那么这冰海敬神,一晃百年,她难道不会冷么? 或许,玄龙后是得到了龙神的眷顾…… 其实那时候冰海下,正神早已醒来,在这近万年,他不断强迫自己再次沉睡,只不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成效,如今在龙沁的到来后,龙神非但依旧不能入眠,并且,他还感到十分困惑,每每神殿灵灯下,看到龙沁垂首静思,龙神就会轻轻叹息,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千年万年难以忍受的孤独寂寞,这青春年少的女孩儿,却会偏偏到此主动找寻? 而百年后,玄龙帝后如期成婚,夜深烛下,玄龙帝笑问自己的新娘,“皇后,你可真是太过份,莫非就因为百年前那羽族寻衅,你便如此忍心,偏偏要让朕再等一百年?” 玄龙帝低声埋怨,而玄龙后却笑意盈然,也许她内心腹诽,这才不过区区一百年,山盟海誓都说千万年不变呢! 玄龙后不知自己考验夫君的百年敬神之举,却扰乱了冰海下龙神心绪,多年来无欲无求的正神厌倦了无穷无尽的沉睡与寂寞,他不愿,同时也无法再次入眠,在玄龙后离开北境的那一天,落日黄昏,龙神出现在冰原上,苍青衣袍,俊美容颜,他只不过是略一侧首,就已然改变了日后万千…… 正神入世,托生人间帝王家,神殿内三盏灵灯起,龙渺成就了九代神官之首,也成为了日后的北境长老,其实,长老大人原本并不以为真神存在,可是当日,在妹妹离开后,神殿外一见正神侧影,他永世难忘,那一声轻叹…… 龙衍的降世是在三百年后,那时候岐门山龙池因血而生,正神彻底抹去了自己所有记忆,入世轮回,他无法入眠,却又不愿灭世,他难忍孤寂,终是造就了一代至尊,青龙帝衍。 百世骊龙,天生帝王,然而水族太子自出生至幼年,再至少年,玄龙帝始终并非很满意,为什么?因为玄龙帝想象中的继承人,骊龙之灵,该是冷静漠然,帝王手段,可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不错,他是极聪慧,但却极贪玩,他灵力甚高,但却每每不务正业,更可恶的是,他一日多时,就知道粘着他的母亲! 第239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2 最初,太子殿下还十分年幼,他就算是踮起脚尖,小胖手也不过才能够到母亲腰间垂落的珠佩,那时候,年幼的龙衍整日里都跟着玄龙后,母亲到哪,他即跟到哪,每每碧泱宫中,玄龙帝退朝查看太子修习,一眼总能看见太子殿下踮着脚,咿呀唤道,“母亲,母亲,我要母亲抱我…” 一见如此,玄龙帝总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每每一步上前,抱起太子殿下即往泊光阁,书案侧龙帝陛下摁着宝贝儿子,捏着他那白胖手,故作严厉道,“今天才写几个字,又跑去粘着你母亲?” 于是,心怀不满的太子殿下只能在书案侧再练习写几个字,然后他就开始不耐,开始在他父亲怀里蹭来蹭去,直到弄得自己满手墨痕,最后再抹在他素来威严不苟言笑的父亲身上,衣袍袖角,或者干脆抹到他脸上也不错,哈哈。 玄龙帝会暴跳如雷,每每一低首看到纸册上龙衍歪歪扭扭的鬼画符,龙洎真是恨不得一手狠狠捏在这小混蛋脸上,一般说来,每每到最后,龙帝陛下对太子的惩罚无外乎关他到汲月潭,而九渊之下深水沉寂,玄龙帝本以为太子年幼,总会有些害怕不安,反正只要小家伙一害怕,到最后总该乖乖向自己讨饶,不过可恶的是,这小混蛋从来就没怕过,他总是旁若无人在汲月潭口坐着,有时候还会干脆跑到九渊之下躲起来,直到日暮傍晚,如果他还见不到他的母亲,太子殿下才会不安哭闹,小混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然后,心疼儿子又护短的玄龙后必定驾到,“陛下,衍儿才这么小,你总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呀?!” …,玄龙后会说上一大堆,直到玄龙帝闻听不住摇头,连连摆手,“好好好,朕不与他计较,以后都不与他计较。” 太子殿下这就开心了… 就这样,小太子一日日长大,若不是故意捣乱,他已能文如锦绣,字若丹青,若不是故意偷懒,他甚至已能够略略催动水灵宗法,然而尽管如此,在玄龙帝眼中,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是太过依恋母亲,未来的水族帝王未经历练,心性还太过顽劣。 也许龙洎对龙衍的要求过于严厉苛刻,因为毕竟那时候,青龙帝真的还十分年幼,年幼到头上一对角才冒了个尖而已,不过固执的父皇才不管这些,反正一看到龙衍赖在玄龙后身旁,玄龙帝就会莫名很生气,当年太子殿下幼年时在汲月潭口唤母后,龙洎总会很郁卒,母后母后,难道父皇在这里,他都看不到么? 不过,这些还不够玄龙洎最郁卒的,当有一日,碧泱宫中气得龙阁阁老吹胡子瞪眼睛的太子又在闲逛生事,阁老大人泊光阁内面见圣颜,老大人委婉地表示了自己实在不适合兼职做太子太傅,好,这下好了,玄龙帝满腹怒火,那一次,龙洎将年幼的太子关在九渊之下,任凭日暮黄昏,任他再怎么哭闹,就是不让出去,没有母后,今天只有父皇! 玄龙帝后第一次口角因此而起,当太子殿下被困九渊,重重水灵网缚冲不出去时,他的父皇母后在寝殿内争执不休,到最后,玄龙帝一把将皇后推在榻上,闷声直吼道,“好了好了,他是朕的儿子,是百世骊龙,就算九渊下深水沉寂,他又能有什么危险?皇后,你知不知道今天那小混蛋做了什么,阁老教习他作文章,他不听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偷偷化龙溜走,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红绸布,直将阁老从头蒙到脚,这混蛋明明知道阁老真身招潮,最忌讳红色,他这是在讽刺阁老迂腐固步,都快要被煮熟了!” 哈哈,龙阁阁老两朝元老,纵连玄龙帝都敬重三分,想不到顽皮任性的太子殿下实在太过顽皮任性,阁老真身招潮,不就是只大螃蟹嘛,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日玄龙帝怒气极大,榻上任凭皇后怎么絮语劝解,龙洎还是很生气,他挑眉冷声,却道,“皇后,自衍儿降生以来,你就一直宠着他,现在他都这么大了,每天每天还粘着你,每天晚上还要你哄他才能入眠,这像话吗?想当年朕年幼时候,早就离开母后,独住东宫,不行,今天他再哭也没用!” “他才多大啊?今年初,他才刚长角,再说你年幼时候,哪里是独住东宫,你身边一大堆侍从!”玄龙后也怒了… 大半夜的,帝后争执无果,当晚月上中天,玄龙帝愤愤起身,龙帝陛下整衣束带,独自一人前往汲月潭,他实在是不信邪,他可不相信今晚没有玄龙后,自己还真就对付不了那小混账了! 适逢望日,月满银盘,正当玄龙帝一路行往九渊之时,不曾想今夜多事,此际夜空中忽传龙啸,冰蓝冷龙云间落地,居然是北境长老? 龙渺匆匆而来,一见龙洎即吼道,“你把衍儿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不就是在汲月潭关着么? 望日灵息极盛,龙衍贵为百世骊龙,实则更是正神临世,在汲月潭这样的水灵圣地,若是触发他体内灵息,这…,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再说,小家伙日日粘着母亲,应该是龙神记忆中对龙沁的一念心动,正神临世,他是想真真正正入轮回,体味人世温情,对母亲的依恋,也许的确异于常人了… 其实,当时的北境长老并不清楚一切是这么回事,他心里明白龙衍的降生与正神有莫大关联,但是长老大人纵是再离神近,他也不敢想象自己的亲外甥,当今水族太子竟然是正神抹灭记忆,一入轮回而生,他那时候没敢去想,冰海荒原上一侧首万千过往的正神,真的抛弃了所有,只愿托世为人。 好吧,先不提日后,还说当初,汲月潭口,九渊之下,当玄龙帝与北境长老匆匆赶至时,他二人只见小龙衍化作真身,头上一对刚刚萌发的龙角光华璀璨,不知是否因今夜月光过于流丽,幼小的青龙身影明光极盛,氤氲灵息中苍青色如流水,龙吟低声,似有若无… 也许,北境长老再迟来一步,龙神当晚就觉醒了或未可知,反正那一夜,玄龙帝与北境长老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压制下汲月潭口过盛灵息,而翌日,太子殿下是在母亲的怀里醒来的,日上三竿,懒懒醒来的小殿下一见母亲,满心欢喜,再见素未谋面的北境长老,嗯,他好像也十分喜爱舅父,只有可怜的父亲,可怜的父亲最招人讨厌,哈哈哈! 第240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3 玄龙帝的烦恼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因为这之后,北境长老就开始没完没了在他面前提起要将太子殿下带回北境修行,呵呵,其实在龙洎眼里,龙渺自从成为神官后,说话就变得既没逻辑,还蛮不讲理,修行什么修行?龙衍他是我玄龙洎的儿子,凭什么要跟你回北境?! 一言不合,再言还不合,天水阁内,龙帝陛下与长老大人争执过不止一两次,大家应该都知道,北境长老是个什么糟糕脾气,长老大人一贯态度冷硬,语焉不详,而我们的玄龙帝,嗯,玄龙帝的脾气比之北境长老,只怕不好更差,好了,龙洎龙渺,也许本就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多少次争吵,说大了去,是皇权与神权的交锋,说开了来,其实是二人在争抢自己的继承人,父皇说儿子天生帝王,舅父说外甥灵力至纯,玄龙帝坚持皇储不能擅离泱都,北境长老偏道太子此生只能修行北境… “鬼才信你的胡话!” 天水阁内,玄龙帝一挥袖直往门外,而北境长老随行往前,“玄龙洎,你别不识好歹,今天你若不信我的话,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后悔? 早知三日事,谁会有当初? 后悔的事太多,就算是北境长老,难道他就没有后悔的吗?他后悔的多了去了,他比谁都后悔,早知道数千年后会有一天,青龙衍恢复苍龙正身,而龙神则在步步走向寂灭,当日当年,长老大人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会带走年幼的龙衍,就算是浪迹天涯,也好过让他继位称帝,连连遭难,…,唉! 转道回首,当时的龙帝与长老几番争执几至动武,到最后,天水阁一路争吵至泊光阁,玄龙后带着懵懂的小太子前来劝解,而玄龙帝一言冷声,直朝龙衍命令道,“衍儿,还不快到父皇这里来!” 其实一直以来许多年,龙衍对父亲,从来都是敬畏有加,亲近不够,而他对母亲,则是依恋爱慕,终其一生,于是今时年幼懵懂之际,小皇子不知父亲为何会突然生气,他拽着母亲衣角,一望无措,“母后…” 不巧的是,玄龙帝最恨小家伙事事都唤母亲,好,如今一见太子殿下茫然之态,龙帝陛下立时火冒三丈,他一步上前,拽过太子即抱起在怀中,而北境长老自是不甘示弱,舅父大人只有在面对宝贝外甥时,常常柔声低语,“衍儿,是舅父好还是父皇好?衍儿,舅父带你去北境玩,好不好?”,其实长老原本还想再哄几句,说些北境如何好,如何有趣,无奈何吹牛不能吹过头,北境冰海,荒原一片,实在是没什么好夸口的… … 该死的龙渺!一见长老柔声劝哄小皇子,玄龙帝真是相当不悦,相当的不悦,什么叫父皇好还是舅父好?再怎么样,龙衍也是他玄龙洎的儿子,龙渺这个八竿子打不着,莫名其妙从北境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跟自己比?! 不过再不悦还只是不悦,可是一当太子殿下又开始在玄龙帝怀里不耐挣扎,小家伙扯过父亲的衣襟,蹭啊蹭啊,他这是想叫父亲放开他,显然,比之不苟言笑,严厉苛刻的父皇,还是舅父好些,呵呵。 于是没过多久,当小太子跳下父亲怀抱,兴致勃勃跑向北境长老时,玄龙帝简直气到要冒烟,更有该死,在龙洎眼中,龙渺根本是在假惺惺故作温情,反正不管怎样,到最后是北境长老得意抱起太子殿下,小混蛋乖巧将脑袋埋在舅父怀中,还不忘回头对他那暴躁父皇做了个鬼脸,哈哈,原来还是舅父好啊… 对于年幼的龙衍来说,泊光阁一议他只当是父皇与舅父在逗他玩,而事实上,玄龙帝与北境长老这一争执远非那么简单,虽然好像龙衍更加乐意亲近长老,但玄龙帝的坚持,以及太子殿下对母亲的依恋,种种因由,最后,龙衍还是留在了泱都,而那之后,年幼及长的太子殿下在父皇严厉不近人情的教习之下,时时不敢忘帝王决断,步步为尊位缠缚一生,唉,其实一代至尊,俱不过命定因缘… 龙渺离开泱都返抵北境时,他与龙洎多年来的挚友相交之情,一毁殆尽,毫不夸张,那时候的玄龙帝甚至都开始怀疑北境长老是不是别有居心,对于那一日泊光阁内,龙衍选择了舅父的怀抱而非身为父亲的自己,大约此一生,玄龙帝都会耿耿于怀。 自此,长老一去泱都,直至多年后龙衍继位称帝,因灵灯一灭方才重返,当然,数千年后,诸般年幼往事龙衍已记不明晰,因为当年龙渺离开后,龙洎就不允许任何人再在太子面前提起北境长老,最初时候,一旦太子殿下问起舅父,父皇就会粗暴打断,“你从来没有什么舅父!” 说实话,玄龙帝不比往后青龙帝,青龙克己,恩威并施,而玄龙好杀伐,威有余恩不足,不客气评价一句,有时候龙洎非但冷酷不近人情,甚至还傲慢刚愎自用,至于他对龙衍的教习,则更是完全由着自己心性而来,唉,可怜的小太子… 北境长老一走数千年,龙衍脑中对舅父的记忆亦随之渐远渐淡,而那之后一晃又多年,太子殿下已从当初总角孩提,成长至小小少年,此刻,水族百年征战攻下的漓城关水灵运化尚不及完好,突然北向岐门,幽魔族又莫名发难。 幽魔发难杀伐,只为岐门之南,虽然那时候幽魔镜尚不曾陷落,但临近极北忽生龙池,随着幽魔息日渐不稳,时任幽魔君主惶恐不安,这才举兵欲夺龙池,而那时候,多少幽魔暗夜使入侵水族,更可恨幽魔擅隐遁防不胜防,直搅得玄龙帝焦头烂额,当然,同样也是那时候,玄龙帝御驾亲征,岐门山亲临龙池… 龙池龙池,一直以来只是个传说,历代水族君王不以为真,却也不敢以为假,但事实上传说中的一滴龙池水,即可化真龙,大约是子虚乌有,不过如今这龙池,乃是龙神纯血,贮灵之处,当年,玄龙帝到此未能打开龙池前光壁机关,却杀了诸多幽魔族入侵者,更在此处设下道道关卡,以防外人侵扰,故此,多少年后,青龙帝为幽魔君主绑至玄冥洞,方才会看到枯骨遍地,尸骸万千。 龙池深秘,机关无法开启,灵息似有若无,玄龙帝心中深感不安,当然,也正是因此不安难决,龙洎这才给多少年再无往来的龙渺去了封书信,不管多年前如何争执,但如今事关国运兴衰,万请大神官亲临一议。 彼时再见龙渺,长老大人一身之冰寒,远甚从前,甚至如今他周身冷冽,本是冰蓝色须发尽成雪白,而玄龙帝一见心惊,尚未及出言寒暄几句,实未料北境长老一张口,竟又来讨要太子,这…,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未有片刻,竟曾在那龙池之前动起刀兵来… 玄龙剑斩玄冰,冰龙刃断流水,千余回合过往,玄龙帝持剑愤然,北境长老执刃强争,最后,虽然北境长老争不过人多势众的玄龙帝,但他一再强调,龙池一议应当就此尘封,不要再提,也不能再提,尤其不能在龙衍面前提及… 龙池,龙神之墓,唉… 事实上,往后多少年,玄龙帝的确未曾在龙衍面前提起过龙池,当然,他就连宝贝儿子的舅父大人也是只字不提,反正他的衍儿没这么个居心不良的舅父! 那时候,玄龙帝岐门事毕后,匆匆赶回泱都,碧泱宫中尚不及对皇后大发牢骚,他先去了汲月潭一见太子,而那时候九渊下年少的太子殿下不过是贪玩嬉戏,却不知怎的,竟惹来玄龙帝雷霆震怒… … 父皇他又怎么了? 第241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4 事出有因,其实当时的情况是… 彼时龙衍虽然年少,但已经开始于汲月潭修习水灵宗法,而玄龙帝征战岐门前,恰逢瀞宜王泱都拜谒,当时瀞宜王身侧有世子随行,其实这世子…,不知大家还记得否?其实这世子亦不是他人,正是日后,驻防壅涉关之嗣王应夔。 按说前代瀞宜王与玄龙帝本为堂兄弟,那应夔即是龙衍之族兄,份属皇族旁系,而瀞宜王一脉龙生单角,每一代世子成年前必会于泱都修习宗法,尔后由龙帝亲自加冠,方能算礼成弱冠。 那时候,应夔不大不小,恰逢弱冠,而玄龙帝忙于岐门战事,正是命嗣王世子同太子殿下汲月潭同修宗法,然而尚不及应夔行加冠礼,玄龙帝即御驾亲征,那时候啊,岐门山龙洎与龙渺一番争执后,正是怒火中烧,哪曾想,哪曾想此刻,他匆匆返抵碧泱宫查看太子,一眼竟见得龙衍正与应夔嬉闹不成体统,简直…,简直是太不像话! 事实上,应夔与龙衍相处不过数月余,彼时太子殿下已长成小小少年,身量虽拔高不少,奈何身形颇有单薄,反倒不如幼年时圆胖小脸,圆胖小手,如今的少年太子明眸笑意盈然,润唇稚气未脱,水波上玩闹嬉戏,顾盼间神采飞扬… 而应夔及长,温厚寡言,年少的龙衍很喜欢这位族兄,再者,那时候龙溯龙涟已经降世,单体双灵,体弱多病,玄龙后每日里专注于护养一对小白龙,不能在再像往日一般,时时陪在龙衍身边,嗯,这个时候能有应夔这样的兄长适时出现,真是太好了… 应夔初见龙衍,只觉太子殿下好似是自画中来,年少尊贵,一笑两道薄眉轻扬,唇角微弯即唤道,“应夔兄长,以后父皇不在时,你不必这般多礼,来,我带你去九渊下,那里有最纯的水灵之源…” 太子贵为百世骊龙,化形真身时,骊珠闪现,光华耀眼,而起初与龙衍相处,应夔总是老老实实在潭下修习宗法,不怎么敢与太子嬉戏玩闹,然久而久之,瀞宜王世子发觉小太子生性顽皮,如今正值玄龙帝征战前线,无人管束,他呀,他催灵不过三两时,就要问东问西,“兄长,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泱都!兄长,母后现在都不理我了,应夔哥哥,你说父皇什么时候会回来…” … 在太子殿下心中,父皇回来即是自己最大的灾难,而随着时日渐久,应夔在面对龙衍时,渐渐放松无束,因为小太子实在是与想象中大不一样,他并不以自己身份尊崇而高高在上,虽然是举手投足贵气逼人,但调皮可爱,从不失为率真少年。 应夔与龙衍相处融洽,日久后,九渊下兄弟二人时常玩闹,恰逢是日,玄龙帝自岐门匆匆赶回,汲月潭一见龙衍与应夔俱化作真身,小青龙头上龙角渐长,颌下骊珠明华,而单角夔龙则追逐太子身侧,交颈缠迭,鳞甲厮磨… 这,这是否太过亲昵? 年少龙衍不以为意,至于那嗣王世子,彼时他也不过才半大不小,只是这般亲昵之举,一旦与龙衍身体相触,应夔即会心跳不稳,若再一闻太子殿下几许龙吟,瀞宜王世子则更加会不知因何,悸动不已,也许彼时,这仅是少年间嬉闹玩耍,无意之举,但是落在玄龙帝眼中,却是天大的不成体统,这,这…,这简直就像是在以真身相许! 当日汲月潭,玄龙帝一声暴喝,龙衍与应夔大惊下不知所措,却说他二人本是龙身交迭,穿行水波,现如今忽复人形,应夔正是将小太子搂在怀中,压在身下,而太子殿下一见父皇驾到,他只当是父亲责他贪玩才大发雷霆,一时间眉梢低垂,方想辩驳几句,说什么我不过才偷懒了一会儿而已,哪料到此际玄龙帝怒气之盛,几至手起剑出,若非小太子及时拦阻,也许这会儿,下代的瀞宜王就命归离恨天了… 应夔被玄龙帝一剑赶出汲月潭,翌日天水阁内,他那可怜的父王还不知道儿子究竟犯了什么大罪,只知一个劲求情讨饶,而玄龙帝素来无情,龙洎只是一挥袖,冷冷道出嗣王世子汲月潭冒犯太子殿下,念其年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活罪,即是年少流放极北,千年不得重返泱都! 倒霉的应夔,倒霉的瀞宜王… 先不提应夔,还说回龙衍,当日九渊,嗣王世子被玄龙帝赶出禁地后,小太子不知父皇从何而来的雷霆之怒,他一脸茫然,只知不住问道,“父皇,应夔兄长他怎么了?父皇,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盛怒头上的玄龙帝直直盯着儿子看,而小家伙一见父亲凶神恶煞之态,方才还只是茫然,如今不觉已有些惧意,小太子扁扁嘴巴,低声辩解道,“我不过才玩了一会儿,就一会儿…” 眉角微颦,双唇轻抿,太子殿下满面委屈,甚至在感觉到父亲不明所以的怒气后,小太子堪堪就要红了眼圈,此刻他不及玄龙帝答话,立时起身,就像年幼时候一般躲到九渊之下,不知道伏在哪块大石头上,大哭道,“父皇每次都骂我,母后也不要我了,我要应夔兄长,我要舅父!” 不提舅父尚好,一提舅父,玄龙帝更为恼怒,此刻追到九渊下,龙洎一手掐上宝贝儿子的面颊,直骂道,“小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玄龙帝一言问出,又觉得自己好生荒唐,却说此时的龙衍才多大,他若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不做了… 自打弟弟妹妹降生,玄龙后已经有很久没怎么照看过小太子,而太子殿下这多日来的委屈在今天父亲莫名其妙怒气发作后,一发不可收拾,小家伙哭的伤心至极,他不停用衣袖胡乱抹去泪水,到最后眼睛也肿了,嗓子也哑了,还在喊着呢,“母后她不要我了,天都要黑了,她也不来找我…” 玄龙帝一见小龙衍种种天真之态,怒气消散后开始哭笑不得,于是他一把将宝贝儿子搂过在怀中,尽量柔声道,“好了好了,衍儿,别哭了,你母后在照看弟弟妹妹,今天父皇陪你玩,好不好?” 真不容易,征战返程的龙帝陛下尚不及休整,倒先在这汲月潭下逗弄起年少的太子来,不过万般不幸,太子殿下还不领情,那时候,龙衍背过身去不理睬他父亲,嘴巴里嘟囔道,“我才不要父皇,我要应夔兄长…” 小家伙懵懂不知父亲怒在何处,而这喜怒无常的父亲心绪也莫名不稳,前一刻龙洎会因为见不得儿子受委屈而心疼到要命,但后一刻他又会发怒,他会觉得龙衍身为皇储,又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哭闹落泪? 反正当日,龙洎真的化作真身玄龙,逗弄了一会儿小太子,可是年少的龙衍却一直无视父亲劝哄,他一个人坐在大石头上,垂头吸气,小家伙伤心着呢。 第242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5 … 经应夔一事,玄龙帝心绪纷乱,当晚他送小太子回东宫,最终还是玄龙后赶至劝解,反正只须母亲几句话,龙衍不仅会安安静静点头,甚至还会恭恭敬敬向父亲赔罪,今时太子殿下垂首抿唇,因为哭的时间长了,一张口还略带些鼻音,小太子朝玄龙帝一礼道,“父皇连日国事操劳,征战前线今日方回,儿臣非但不知宫门迎驾,还一再辜负父皇苦心教导,又懒惰,还…贪玩,儿臣知错了。” 太子这番话大约是母亲教的,说得颇有些不甘愿,他话完,偷偷抬起头来察看父亲反应,不过今时,父皇面上高深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太子一张口,应夔兄长的名字还没说出口,玄龙帝即一挥袖打断道,“好了,今天时候不早,你先乖乖去休寝!” 帝后离开东宫时,玄龙后还记挂着一对小白龙,而玄龙帝只觉自己心头烦乱,不及回神就听得皇后微嗔道,“陛下,衍儿灵力非常,聪慧乖巧,就算是年少贪玩些又如何?今天又怎么了,你对他发火了?小家伙哭的眼睛都肿了,莫非岐门战事不顺,还是…?陛下!衍儿他又没惹你。” 玄龙后一言不悦,玄龙帝接口忙道,“哎,皇后,不是那么回事,岐门之战一切顺利,若不是你那个莫名其妙的好兄长,朕早就可以回程了,嗐,算了算了,不提了!”言出,龙洎只觉得自己今天好生奇怪,且不提方才汲月潭口控制不住大怒难忍,就说如今面对皇后,他竟好像也有些话说不出口。 又是恼怒又是烦乱的玄龙帝一甩袖先行离去,此一夜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不知怎么搞的,此时的龙帝陛下一闭上双目,满脑子都是今日九渊下,那小混蛋一脸委屈看着自己,小家伙一双明眸盈满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 玄龙帝越想越心烦,越想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蓦然再一念这数月来,那嗣王世子一直与太子一处,也不知汲月潭下,他二人是否天天都这般胡闹嬉戏,简直,简直就是该死透顶! 一念顿生,龙洎脑中满满又都是日暮九渊,龙衍身影,那应夔还敢环着小太子,搂搂抱抱,唉,这个小笨蛋,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贵为太子,他这般模样,以后… 以后什么?玄龙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反正此一夜他迷迷糊糊睡下,第二天就将那应夔流放到了极北,而此一夜,对于年少的太子殿下来说,哭得累了,反倒睡得香甜,只是这以后,应夔兄长就如同舅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自此,玄龙帝对太子教习益发严苛,甚至就连龙洎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在不知觉间,他开始越来越留意宝贝儿子的一举一动,龙衍若是笑,他会觉得太子殿下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龙衍若是不悦忧伤,哪怕只是一颦眉一低首,他又会觉得身为太子,哪能流露出这般善感多愁之态?反正左右不是,左右太子殿下都不是! 于是,龙帝陛下开始频繁更换太子太傅,一个接一个,虽说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这些鸿儒大学士们,一旦与太子殿下接触,一旦龙衍开始亲近太傅,龙洎即会不满,直至最后,满朝文武差不多都要换了个遍,玄龙帝总算是找到了个勉强满意的,雾蛟螭烺。 螭烺文韬武略,才识甚高,凭心而论,他的确是身怀大才,敢为帝王师,只不过这厮性格顽固偏执,又因自身血统不纯,故此总对太子殿下怀有莫名敌意,且莫提日后种种,螭烺会叛国叛君,犯下多少罪孽,就说当初,玄龙帝之所以会放心这雾蛟为师,说白了,还真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龙洎心里明白,龙衍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太傅… 帝王心思不可测,玄龙帝一片苦心,要的是太子冷情冷性,果决独断,所以螭烺再严苛,再冷厉,这一切都无妨,甚至有时候,螭烺对龙衍的苛待,玄龙帝不以为忤,反倒十分乐见。如此,久而久之,本是年少率真的太子,就算是心性再多闲散无争,却因为背负一国皇储之责,也不觉愈来愈冷淡,愈来愈傲然。 年幼即不太亲近父亲的太子殿下,在少年时期见到父皇,大约真的是笑也不敢笑,愁也不敢愁,甚至有些时候,玄龙帝会忽至东宫查寝,若非该榻上安眠时,太子稍有懒睡,稍有衣冠不整,即会被严词责罚,甚至说,太子爱琴棋书画,雅韵风流,这些在玄龙帝眼中,统统是不务正业,统统是不学无术! 太子擅丹青,通音律,却从不敢于东宫内自在描画诗意,任性抚琴弄箫,因为随时随地会出现的父皇就像他心头阴影,龙衍虽不以为自己有错,但也不以为父亲有错,于是,少年太子每每总在夜深人静,方能偷着挥洒几许诗情,描摹卷卷丹青,唉,其实青龙本是率性,奈何多年严苛教习,却叫他事事难顺心意,一生最为克己。 彼时临近玄龙后生辰,当夜月过中天,龙衍自榻上起,寝殿内挑起灵灯灿烂,书案上铺陈画卷,落笔点丹青,一笔一划俱是母后笑颜,说起来,自从弟弟妹妹降生,母后已经很多年没怎么照看过他了,唉… 龙衍细细描摹母亲带笑的眉眼,也许那时的太子殿下已然情窦初开,他对母亲的爱意也早不复当初年幼,一味依恋,正如多少年后龙帝羽帝浣风山夜谈所述,那时候的龙衍对玄龙后,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暧昧懵懂,想来,终其一生,他都是爱着母亲的吧。 当晚灵灯下,聚精会神的太子殿下甚至都不知道父皇何时而至,显然,当他回过神来发觉玄龙帝自身后行来,一惊下忙是挥袖遮掩案上画卷,一则父皇从不喜他不学无术,二来这还是母后的画卷,若是被父皇看见,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玄龙帝何等目力,又是何等脾性?其实这许多年来,小太子榻上休寝,他不知道他父亲时常喜爱夜半来探,其实有些时候,龙洎不是不知道龙衍性喜风雅,每每看到小笨蛋偷偷赋诗词,弄丹青,玄龙帝有时候也会发笑,有时候看着龙衍沉沉睡颜,龙洎甚至都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好像一晚上不来看看宝贝儿子,他就连睡都睡不着。 当晚,一见龙衍满面紧张将那画卷掩在身后,龙洎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发笑还是该发怒,片刻,他近前一把拽过太子,直将那画卷铺陈案上,龙帝陛下一回首,只见年少太子瞬及面红如丹霞,小笨蛋一张口结结巴巴,“父皇,我,儿臣只是…” “哦,你母后?” 此一问出,龙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答他父亲,此刻太子殿下双手绞紧,垂首只道,“母后的生辰快要到了,儿臣只是…,儿臣没有不务正业,白日里太傅教习的,儿臣都已经记下了。” 太子殿下急急辩解,不过万般难得,此刻的玄龙帝不怒只笑,他近前落座书案旁,一伸手即将龙衍拽坐于身侧,龙帝陛下环过太子略显瘦削的肩头,他五指覆上龙衍之手,就着宝贝儿子执笔之势,落笔轻点画卷,“衍儿,你母后笑起来唇角还会往上翘一点,是不是?” 父子之间难得温情漫溢,说真的,如此和颜悦色的父亲已然叫太子殿下惊讶至不可置信,此际龙衍看着案上母亲画卷,一抬首又见得父亲眉角笑意,一当此时,他只觉自己腹中思绪又可耻又可笑,此一时太子殿下满面红霞愈盛,垂下头好生愧赧道,“父皇,儿臣才疏学浅,万般不及父皇其一,今夜此作,若是被母后看到,只怕要笑话儿臣了…” 呵呵,小笨蛋又害羞又愧赧,今时他面色涨的通红,就连白玉般的颈上也透出一片红晕,真是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怎么好像又伤心了? 此际玄龙帝环过太子肩头,父亲的掌心覆于龙衍手上,温热却好似万分炙人,而我们的太子殿下不知因何,心头忽一阵乱跳不稳,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抑或是其他,他只觉得今天的父皇好生好生不同寻常… 而玄龙帝目视太子侧影,眼前年少龙衍眉峰微敛,双唇润红,明明是尊贵少年,器宇轩昂,明明是灵力甚高,扬手波澜,可是这羞涩腼腆之态,竟是说不出的风情蕴藉,此时此刻,玄龙帝不知觉间将龙衍愈揽愈紧,甚至他凑过头去,差点就一吻于太子面颊,若不是那一刻龙衍不安轻唤,若不是那一声父皇叫的及时,龙洎甚至都害怕,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 此一夜,太子只觉好生奇怪,而玄龙帝离开东宫时,已好似落荒而逃,汲月潭下玄龙吐息,龙洎但觉一刻之间,他非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甚至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皇后,这,这简直太糟糕了! 那一夜后,未及三日,也未及皇后生辰,玄龙帝即拟诏命太子淮川清修,同行太傅螭烺,诏书金字,只道未有百年,决不可重返。 第243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6 … 淮川清修,何止百年? 当然,先甭提百年,其实龙衍方抵淮川,没多久就闯下风神都大祸,那时候风神使者携青锥泱都急见,玄龙帝听闻太子刺伤了九翼王左眼,真真是大怒大乱不知所谓,却说九翼王风痕恶名在外,这偌大五灵界,谁不知那厮好色喜淫,男女不忌? 怎么回事?他不是该在淮川清修,怎么会跑到风神都去了?! 玄龙帝震怒,当即诏令镇海将军九婴、太傅螭烺连夜赶赴风神都,说实话,那时候的螭烺心里,端的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太傅大人又是惊讶又是恼怒,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方离淮川,这顽劣不堪的太子居然就能跑到万里之遥的翼王城去? 说是不幸,抑或是万幸,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九翼王对于自己左眼之伤一毫未有计较,甚至那风痕来函,还表达了些许微妙歉意,如此这般,原本几动杀伐之念的玄龙帝也就止步于此,而水族与有翼族交好依旧,此一议最终以泗水郡主远嫁作为了结。 多少前缘,多少后事,谁人能解?说到底不过一声长叹,唉! 先说回当日,一当太子殿下垂头丧气随镇海九婴以及太傅螭烺回抵碧泱宫时,玄龙帝抑制不住心中担忧、恼怒甚至于愤恨,泊光阁内方一见太子,半分未有夸张,龙帝陛下简直是怒到头上冒烟,真恨不得狠狠抽他一顿! 彼时,年少的太子殿下跪于父亲面前,几番欲语不知从何说起,而玄龙帝则板着一张脸,张口即喝道,“淮川清修才几时,你三天两头就想着往泱都跑,你以为为父不知道?怎么,这次算怎么回事?!不说话,不说话是不是还嫌祸闯得不够大?!” “不是的,父皇,儿臣去风神都只想求一道飐风带,我不知道那是九翼王,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太子话未完,又被父亲怒声打断,而被父皇这么一吼,他本来以为的什么,现在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了,莫非,这年少太子还真的曾经以为,那风痕是专卖飐风带的? 嗐,事都已经出了,骂也骂不回头,玄龙帝虽说是一顿怒责,但怒火稍稍过去后,他一见宝贝儿子毫发无伤,总也算略略放下心来,而一待龙洎再开口盘问,他这做父皇的竟直言问道,“风痕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这一问颇多意味,做过什么?这什么指的到底是什么? 那时候太子虽年少,可一当他忆起碾风别苑,那九翼王言行孟浪,风痕对自己又是搂抱又是亲吻,竟不由面上一红,此刻太子殿下抬起头来再见父亲,心中不觉好几番羞愧气恨,最后只支支吾吾道,“没什么,他…,他只是邀我饮酒…” 事实上,玄龙帝心中真正担忧的是九翼王会不会已经对太子做下了什么轻薄孟浪,想那时候,年少龙衍天真懵懂,愈是单纯愈显风情,且莫提那风痕好色喜淫,恶名在外,就算是自己,就算是他玄龙洎身为其父,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心神一荡,这…,这简直都叫人说不出口! 玄龙帝原已恼怒尴尬至有口难言,本来他还能自我安慰,想想龙衍年少归年少,但灵力非常,又是一剑刺伤风痕左眼,想必那登徒子也不曾能够怎么放肆,可是如今一听太子说什么饮酒,龙帝陛下真真是气闷到极点,就差没一掌甩在太子面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账,本事没见长,倒先学会饮酒了?! “哦,九翼王邀你饮酒,那你饮了多少?是不是醉到忘乎所以,一出手就伤了那风灵至尊一只眼?!” 玄龙帝强压怒意,一问冷声,而龙衍察觉到父亲面色不佳,他以为父亲气的是自己出手不知轻重,事端糟糕也许会挑起两族纷争,殊不知他父皇心中百转千回,怕只怕他这小笨蛋被人唐突轻薄了还不自知。 一室尴尬,玄龙帝直直盯着儿子看,看他局促羞恼,看他欲言又止,说实话,此时的龙洎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堪堪一步上前,差点就想撕了龙衍衣衫好好查看一番,而半刻僵持,最后却是太子殿下一俯身重重叩首,“父皇,儿臣此去风神都,一切事端俱因意外,那九翼王邀儿臣品诗酒,论书画,本是雅兴,可…,可万般只怪儿臣酒后妄为,闯下如此大祸,还有,那有翼国主是诚心与我水族交好,即使此一议儿臣伤其左眼,他待我仍以国宾贵礼,父皇,一切过错俱在儿臣,若是因此有伤两族交好,那所有罪责,儿臣甘愿一力承当!” 彼时水羽交恶,有翼族位处天南,正是用以牵制羽族,维系水灵尊位的重要一环,龙衍小小年纪,闯下大祸后能够及时应对,且先撇开所谓误会抑或种种情思荒唐,太子殿下胸怀天下,敢做敢当,此一番自请罪责,倒叫玄龙帝闻听后略一闪神,说实话,此刻的龙洎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继续生气,他一时目视太子,但见清贵少年眉间坦荡,眸光澄明,已然有得日后青龙帝几分气度,多少担当… 当晚,太子殿下汲月潭面壁思过,而玄龙帝后寝殿相商,龙洎几番欲语,其实是想叫皇后去问问太子,问问小家伙风神都一议到底是何状况,不过出乎龙洎所料,龙沁闻听却始终但笑不语,而事实上,无怪乎青龙帝会一生依恋母亲,的确,若论这世上真有谁知其心,他人且不提,玄龙后则必属其一。 那时候,龙洎腹内多少忧躁难以启齿,他几番言止,屡屡朝龙沁问道,“皇后,你知不知道那风痕是何等为人,衍儿,朕是担心衍儿…” 他担心什么自不便明言,然玄龙后通达明了,虽说龙沁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在面对亲生儿子时,有时候竟也会把持不住,神思荡漾,但一提及那风痕恶名,玄龙后纵是个木头,大约也该知晓玄龙帝所指,不过彼时,母后与父皇大为不同,龙沁对儿子万分有信心,她频频摇首笑道,“陛下,不会有事的,衍儿虽说性格温和,但绝不软弱,如今他年未及弱冠,凡事轻重拿捏,已有得几分帝王之姿,就说此一议,他能够心怀五灵局势,万事以大局为重,你应该欣慰啊!还有,那九翼王恶名不假,但他若真对衍儿做得多少轻薄荒唐,大约你的宝贝儿子也不会说出什么有翼国主诚心交好这般话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玄龙后劝解,玄龙帝虽然颔首以示赞同,但他内心隐忧,却始终未曾得解,而那一夜后未有数日,玄龙帝亲送太子前往淮川,彼时龙帝陛下一挥袖,川上立起三重水灵壁,龙洎冷言叮嘱螭烺,只道往后,若是太子殿下再有擅离走脱,那么他雾蛟螭烺,大概就要小心脑袋了。 而事实上,玄龙帝不知九翼王对龙衍一生情思,他以帝王角度处理祸端,最终远嫁泗水郡主作为赔礼,这是在让一步,以示五灵至尊从不有亏人前,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而风痕心性何等明了透彻,那九翼王心知肚明,于是此一生,徒留得风过无痕,默守爱恋… 第244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7 … 三百年淮川寂寥,再返泱都太子已不复当初年少,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未来的龙帝陛下虽然还有些稚气未脱,但那眉间冷傲,周身贵气,已然叫人不敢直视,只不过太子殿下偶有回首,他一唤身侧侍读小白,那一笑风华,几多醉人… 碧水泱都,气象万千,此番太子回程,玄龙后亲临宫门相迎,其实那时候,皇后因常年护养一对小白龙,灵息早有不调,身体也日渐衰弱,虽然她心中一直记挂龙衍,不过这许多年来与爱子久别,实不比他父皇时时将宝贝儿子挂在心头,每每政务闲暇,总也喜欢淮川亲探。 当然,玄龙帝时常去往淮川,此一事龙衍并不知晓,其实做父皇的有时候也只是远望一眼,见得太子或凌波川上,或深水静思,父亲也就会一叹回返,初时,玄龙帝去的勤快,而后来,眼见太子日日长成,龙帝陛下欣慰之余,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丝,他每每心念着去探望宝贝儿子,奈何愈往后来,自己却不知怎的,竟是愈来愈却步不前。 玄龙帝万般心思不可测,而玄龙后宫门前一迎太子,母亲略显憔悴的面庞让年轻的太子殿下一见心忧,“母后,你怎么这般灵息不调,小涟和阿溯,他们现在身体还那样差么?” 龙溯龙涟自幼灵脉紊乱,体弱多病,其实算来,那时候的一对小白龙亦不复年幼,小皇子与小公主本来早就能够碧海游弋,化形自如,可是枉费这许多年来,玄龙后一脉灵息相养,直至如今,龙溯与龙涟化形虽不成问题,但每每江海试水,总也灵息不稳,糟糕时甚至还会冷汗淋漓,唉,这真是愁杀人。 太子一问,玄龙后微微摇首,母亲笑得颇有些无奈,只淡淡答道,“衍儿,你长途劳顿,今天先回东宫好好休息,明天待你父皇召见后,母后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哦,礼物?母亲的礼物? 龙衍一听当下欣喜,奈何今时日暮,玄龙后也来不及与太子多叙片刻,又要赶回去替一对小白龙养灵,而如今的太子殿下灵力之纯之盛,大约已不下于他父亲,此际龙衍一见母亲要走,忙是自告奋勇道,“母后,这么多年来你一天都没停过替弟弟妹妹养灵,要不今天,让儿臣来吧。” 青龙息至纯,汲月潭下天青色骊龙环过一双弟妹,此刻龙涟张开双臂,小公主紧紧抱住兄长颈项,埋首汲取身侧源源而来的龙息,而龙溯则尾随于龙涟身后,小皇子颇有些腼腆局促,他多日未见皇兄,总好像有些说不出的忸怩别扭。 龙息氤氲,灵光漫溢,此际玄龙后立于一旁,但见灵力甚高的太子殿下几番渡灵相养,不一会儿,一对小白龙灵脉通络,灵息趋稳,正是此刻,玄龙后方欲开口让太子早些回东宫休整,哪料到调息完毕,小公主却死死赖在兄长背上,总也不肯下来,而温和可亲的兄长也不以为忤,龙尾轻摆,逐浪清啸,片刻,九渊下兄妹二人玩闹嬉戏,直带起四散水花,潋滟波光。 毫不夸张,那一刻玄龙后见此,甚至都要有落泪的冲动,其实这许多年来无人知晓,自从龙溯龙涟降世,他二人灵本灵源不足,远比想象中更为严重,而玄龙后极尽心力调养一双儿女,多年来,她不止一次去函北境,希望身为大神官的兄长能够泱都一探,施以援手,奈何万般未料及,那北境长老先是不答片语,尔后甚至于复函直言道龙溯龙涟不能留,听天由命,终不过是死路一条。 再后来,玄龙后将此事告知玄龙帝,而事实上,龙洎对龙溯龙涟,虽然不如对龙衍那般宠爱,但毕竟是自己一双儿女,玄龙帝见他二人总也体弱,难免心焦,其实龙洎也曾去函龙渺,甚至他还曾亲自去过北境,只希望大神官能够不计前嫌,救救小皇子小公主,可是到最后,一切不过老生常谈,那龙渺一开口就知道讨要太子,好,这下彻底免谈! 事实上,龙洎与龙渺最后一次见面,龙洎差点一剑劈开北境神殿,当时的龙帝陛下火冒三丈,直朝大神官吼道,“冰龙渺,你到底安的什么居心?衍儿他文韬武略,天生帝王,凭什么要随你在这苦寒之地,终生清修?你是他嫡亲舅父,难道你不希望他好,偏偏希望他一辈子困守此地么?!” 玄龙帝大怒不解,奈何北境长老仍是寒霜满面,其实无论长老大人说得多少鬼神之论,龙帝陛下都不可能相信,他二人各持己见,注定不欢而散,只不过最后,玄龙帝甩袖离开神殿时,北境长老只冷冷朝他一句道,“玄龙洎,你问我是何居心,好,那我告诉你,我冰龙渺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希望衍儿他今生能够幸福安好,至于你,你身为人父,倒真该好好收敛收敛自己的居心!” 北境长老意有所指,玄龙帝一闻心惊,而当时怒愤下,龙洎方从北境回返泱都,龙沁即来询问情势,那时候龙帝陛下好生郁卒,只闷闷朝皇后道,“你那好兄长要衍儿一生随他北境清修,要不然就见死不救。” 对于玄龙后来说,这无疑是两难选择,因为要她放弃龙衍,抑或是龙溯龙涟,这都像是要她的命,虽然她内心极度渴望龙溯龙涟能够好好成长,可是她更不愿让龙衍小小年纪,坐困北境,一生苦修,因为她实在是舍不得,并非是舍不得帝王之材,她只是单纯舍不得宝贝儿子吃一分苦,受半点累。 而玄龙帝呢,其实这做父亲的对龙溯龙涟,远远不如对龙衍上心,或者说,这多少年来总也不见长成的次子女儿在他心里,根本占不得多少分量,甚至久而久之,对于玄龙后的执着,玄龙帝甚至都开始不理解,有些时候夜半寝时,龙洎会劝龙沁,世上事万般不可强求,其实水族皇族多少代一脉单传,早夭的皇子公主大有人在,有些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当然,玄龙后一直坚持,每日每日的护体养灵耗费了她身为人母的大量灵源,其实太子不在泱都这三百年,玄龙后身体每况愈下,而玄龙帝多少次劝解无果,帝后之间分歧也愈来愈大,唉… 如今汲月潭下,母后一见太子殿下这般纯粹的灵息相养,龙溯龙涟比任何时候都要灵脉疏络,灵息畅通,真真是欣喜安慰几至落泪,而此刻,得知太子返程的父皇也已赶至汲月潭,九渊下一见青龙腾身,低吟长啸,那龙角灿烂,骊珠明华,呵呵,小太子,终于是长大了啊… 第245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8 … 翌日东宫,太子殿下早早醒来,想这三百年来在淮川时,每每晨起总是小白唤他,而今时泱都,因昨日听得母亲说有礼物送与自己,龙衍一夜兴奋,这不天方亮,太子殿下就立于小白门前,将那水晶把手敲得叮咚作响,“小白小白,快起床啦,今天母后要来看我。” 在面对外人时,太子殿下冷淡漠然,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不过对这三百年来侍读身侧的淮川之灵,龙衍却是无话不谈,亲厚非常,甚至日后青龙帝登基继位,也一直将这白暨引以为至交好友,奈何白暨心绪,又是另一段繁杂无解,罢罢罢,且暂按下,先说说这母后的礼物,到底会是何物? 龙衍晨起即在东宫恭迎母亲,而玄龙后来得也甚早,当时,太子殿下垂首于宫门迎驾母后,只闻得母亲身后环佩交迭,玲珑作响,咦?母后如何带来这许多…? 单纯的太子殿下眉间几许不解,他回首朝白暨皱了皱眉头,悄悄唤道,“小白,母后说有礼物送给我,这是…” 不及与白暨说上几句,太子即被玄龙后一唤随行入大殿,而此际东宫大殿内宫娥并列,俱是些与太子年龄相仿的美貌少女,一时间未来的龙帝陛下不明所以,他抬眼看看母亲,又回身看看这许多宫娥少女,哇,好多漂亮的小姐姐! 彼时,龙衍一眼见到立于母后身侧,翠衣明眸,螺纹垂发的碧螺,那一刻二人视线相交,温婉可人的小姐姐正是抿唇一笑,而我们的小太子,单纯的太子殿下一见碧螺笑意竟是面上发烫,局促间他转身又见青玳,呵呵,其实青玳丽色,世罕有匹,若单论容貌,只怕是日后九翼王所赠之琳琅,大约也要输她半分… 哈哈,纯真太子不明就里,他不知这大殿中诸多美貌少女俱是母亲悉心为他挑下的女官候选,他只是一见到这么多漂亮姐姐漂亮妹妹就觉得好生不自在,自然,此刻的太子殿下更是无从领会得那些少女情怀,其实啊,其实此刻,大殿中少女们见得太子殿下真容,一见那容姿清朗,贵气逼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心动如脱兔,希望能够随侍于这尊贵的殿下身侧呢? 片刻,都没来得及将这些女官一一看过,太子殿下已然面颊微红,局促不已,而玄龙后一见宝贝儿子这般青涩单纯,不觉间只微微摇首,笑问道,“衍儿,怎么女孩儿家都没害羞,你倒先脸红了?” 太子及长,身边早该有女官随侍,其实若非这些年来,玄龙帝执意命太子淮川清修,也许此一议玄龙后早就会替他备下,不过今时,在母亲眼中,灵力渐长,才华横溢的太子殿下万般皆好,偏偏就一样不好,不好就不好在心性太过懵懂,还像个迟钝的小呆瓜! 女官随侍,重在照顾太子起居,至于男女情思,欢爱种种,身为皇储也早该知之明了,好吧,就先不提皇储,纵使是在民间,哪家少年长成不会追求情爱,哪家少年没有心动心仪的女孩,可是,偏偏我们万般皆好的太子殿下,他一见到女孩就脸红,甚至到最后,在母亲做主替他选下碧螺青玳后,太子殿下还要小声嘟囔一句,“母后,我已经有小白了…” 碧螺解意,青玳貌美,正是日后青龙帝身侧,千年随侍的一品女官,当然,千年来青龙性冷,实际上于她二人并无多少欢情,但龙衍待碧螺犹如亲姊,对青玳亦是爱宠有加,所谓恩情远大于欢情,大约即是如此,而后来青龙帝故去,这些貌美如花的姑娘家心伤至泣血,莫不一生守望,落寞终老… 唉,后事且莫提,前事尚难忘,其实那时候,太子殿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他并非有意排斥碧螺青玳,只是三百年清修时光,身侧除却严苛太傅,有的只是白暨一人,其实我们心性万分纯良的太子殿下,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嘛,哈哈! 说实话,那时候玄龙后此一举并无不妥,然而当晚,为太子选下随侍女官一事传到玄龙帝耳朵里,想不到这做父皇的一闻竟是相当不满,当时龙洎面色暗沉,他意欲指责皇后此举不妥,然而又苦于找不到理由去辩驳,竟是不住道,“皇后,衍儿他还小,你这么早给他选什么女官啊?!” 还小?呵呵,龙洎真是睁眼说瞎话,想当年他像龙衍这么大的时候,怕是都已经与龙沁私定终生了… 其实,理智上玄龙帝明白皇后此举十分必要,但是内心里,龙洎不知道自己为何总会有些说不出的焦灼难耐,于是,本就脾性欠佳的父皇对太子方才稍有满意,结果就因为这女官一事,复又严苛,甚至于变本加厉。 可怜的太子殿下,有时候退朝尚不及回返东宫,总也被父亲拦下,而玄龙帝张口也不知该问他些什么,每每除了斥责还是斥责,说实话,彼时一见太子殿下或委屈或不服的神态,一见他越来越俊美惑人的面庞,玄龙帝心中竟不觉越来越犹疑,越来越迷惘,他渴望留龙衍在身边,但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乱七八糟荒唐事,于是万般无奈之下,龙洎甚至又生出让太子远离泱都,边地历练的心思来。 当然,父皇心中这许多情思无从可诉,但在外人看来,都以为龙洎龙衍父子不合,而这几年来,汲月潭下玄龙后每日里还是坚持护养小白龙,有时候太子殿下执意替玄龙后为弟弟妹妹养灵,无奈何玄龙帝不允,再者母亲也心疼宝贝儿子,每每总是劝止道,“衍儿,再过半年你的角才完全长成,为弟弟妹妹养灵需要耗费大量灵源,你自己还小,我们等到明年再说,好不好?” 好与不好,并非龙衍能够决定,但这数月翻天覆地,却是谁人都难预料,其实,一切祸端俱是因为那一夜… 第246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09 … 那时候,碧螺青玳随侍太子身侧已近三年,而太子殿下温和有趣,待她二人更是恩宠非常,只不过万般皆好,偏偏就一样遗憾,好像太子殿下真的不近女色,每每面对女儿家,他总表现得守礼过度,对碧螺,好像还能放松些好比姐姐,对青玳,对着这般沉鱼落雁之美人,龙衍总也显得腼腆疏离。 女儿家心思细腻婉转,虽然说能够随侍太子身侧已经是莫大荣幸,但像青玳这样的小美女,对于太子殿下的有意无意回避,总也轻愁难解,她每每不知自己到底是哪处做的不好,惹太子殿下不高兴了。 而玄龙后极为喜爱碧螺青玳,有些时候,母亲查问太子近况,时常召二人碧泱宫觐见,初时,听得太子殿下与女官相处融洽,玄龙后甚为欣慰,然久而久之,碧螺尚无多话,青玳却会忍不住在皇后面前低声哀怨道,“皇后娘娘,奴婢觉得,也许太子殿下不喜欢我…” 太子青涩懵懂,不解风情,玄龙后本不以为意,奈何如今,这都已经经年过往,衍儿他怎么还像个木头? 有些事情父母本不便多问,再说那做父皇的正巴不得宝贝儿子越不解风情越好,于是,每每玄龙后提起此事,玄龙帝总是一笑不当回事,其实龙洎那是自己弄不清楚自己心态,几分焦灼几分心安,当然,还有那么几分莫名其妙的快慰,说实话,有些时候,就连玄龙帝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他嘲笑自己都快被那个小傻瓜弄傻了! 想当初太子年少,玄龙帝时常喜爱东宫探访,然如今太子及长,父皇有时候想去又觉得不妥,只不过一念起龙衍年少,那时候的小笨蛋时常夜半起身,偷偷赋诗作画,呵呵,那样的小太子真是又好玩又好笑,只不知他现在长大了,身边有了女官随侍,还像不像以前一般心性纯真,懵懂可爱了? 当日泊光阁,玄龙帝落笔没批上几个字,脑中宝贝儿子的影子就一直晃来晃去,直至晚膳时分,龙洎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情丝缕缕,当即下诏命太子碧泱宫共进晚膳,而事实上呢,太子殿下三百年淮川寂寥,返抵泱都后,又屡屡被父亲莫名严责,于是,自年幼起就对父亲敬畏大过一切的太子殿下,如今在面对玄龙帝时,不觉间竟是愈来愈拘谨,愈来愈无措。 说来也巧,当日在接到父皇诏令前,东宫内年轻的太子殿下正在翻阅前时碧螺青玳自母后处带回的书册画卷,而这些天,太子与侍读刚刚去了趟血王莲山,于是这些书卷不经意散落于榻旁案头,直至此刻方才被龙衍发觉。 彼时东宫寝殿,龙衍一见画册,正是张口唤白暨道,“小白,这些书是从哪儿来的?是谁从书房拿过来的么?” 他话一出口,本是随意翻看,哪料到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后竟是手下一抖,竟仿似见了什么目不容视的怪物一般,急急将书册合上,而此刻太子身旁,那亦是呆头呆脑的白暨正是凑过头来欲一探究竟,只不过这家伙被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慌乱吓了一跳,好,这下磕碰之间,书册散落一地,画卷满目妖娆,天…嘞,这,这些竟都是些丽色春宫,鸳鸯合抱?! 一愣后,龙衍与白暨面面相觑,片刻反应过来,太子殿下颇有些恼羞成怒,他虽然口中愤愤嘟囔着“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不是我的!”,然而面上却早已羞臊至一片通红,甚至今时,就连弯腰去捡那散乱画卷,太子殿下都觉得烫手万分,更有糟糕,好死不死,就在这一片尴尬混乱中,玄龙帝的诏令来了… 窘迫场景不及收拾,龙衍接到父皇诏令后即刻赶往碧泱宫,而这一路上太子殿下心绪不定,真该死,怎么会在小白面前那样丢人?那些画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呀? 不过,再怎么心绪不定也不能让父皇看出半点端倪,于是在抵达碧泱宫后,风和轩内父子相对,别无他人的家宴上,龙衍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难堪一幕,奈何不知怎的,他越是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越是控制不住神游四方,甚至闪神间,老也想起那画卷中男女交缠,哎呀,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般无耻下流… 哈哈,其实像我们太子殿下这般年纪,不天天想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已属难得,想来此时,那些他族的皇子们,别人不提,就说丹凤,抑或麒麟,只怕早已是阅尽诸美,挑剔的很咯,哈哈哈… 说回眼前父子家宴,席上太子殿下屡屡走神,心不在焉,而其旁玄龙帝一见不悦,正是挑眉唤道,“衍儿今天怎么回事?莫非是去了趟血王莲山,见着了什么,竟叫你这般魂不守舍?” 父亲不问尚好,一说到魂不守舍,太子殿下更觉羞恼,忙是胡乱摇头道,“没有没有,儿臣没有见着什么。” 哈哈,血王莲山是没有见着什么,只不过东宫寝殿内见着了春宫丽色,这会儿少年郎心绪不稳,神思难定,他垂着脑袋,但觉自己好生糟糕,无耻透顶,奈何此刻一闻父皇不悦,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抬首解释,只是这一抬首,他不知自己本已是眉目如画,意态风流,如今再添几分春思昧色,这落在玄龙帝眼中,真真是…,真真是几许撩拨,莫大诱惑。 父子相视,龙洎当下一愣神,他原先想对太子交代的满腹话语,一时间都没了,而龙衍不察父皇神色有异,他依旧陷在那些图卷所带来的绮思恼怒中,半晌才听得父亲问道,“衍儿,你母后为你选下的女官,你还喜欢么?” 啊?女官?碧螺青玳? 对啊,寝殿内除了碧螺青玳能够随意出入,就连小白都不会擅闯,那些画,莫非是她们…? 玄龙帝一提及女官,太子殿下顿然恍悟,哦,难怪今天方回东宫,青玳就说什么从母后那儿带来的东西,都放在寝殿内,莫非那些画卷,母后?! 想起母后,再看看父皇,又想起那些画卷,糟糕,这下我们的太子殿下彻底混乱了,他开始从心不在焉发展至魂不守舍,好好的一餐晚宴,父子二人各怀心思,龙洎直直盯着宝贝儿子看,看他一时面红,一时懊恼,端的是千般撩人,万分可爱,而龙衍呢,太子殿下好生怨懑,只在心中不住暗骂道,“我到底是怎么搞的,又是父皇,又是母后,天哪,我简直糟糕透了!” 好容易捱到晚膳毕,太子殿下急急告退,逃也似的逃回东宫,而玄龙帝一见太子匆匆离去之背影,他想想不觉轻叹发笑,唉,这个小傻瓜,时至今日还像幼时一般藏不住心思,这么容易害羞面红,真不知道今天他又在想些什么了? 玄龙帝多年未有夜探东宫,奈何当日因晚膳搅得心猿意马,就寝后实在是辗转反侧,心思难定,却说彼时一念之差,父皇自榻上起,东宫再访,而我们的太子殿下呢,当时他又在做什么呢? 自碧泱宫回返,太子一路心浮气躁,彼时他方踏入寝殿,即唤青玳道,“青玳,那些画…”,言未及完,自动消音,这,这真该死! 青玳听闻太子传召,不用说也知晓何事,那时候绝色少女微垂螓首,灯烛朦胧下软软唤道,“殿下,你可喜欢奴婢?” 龙衍迟钝是不假,不过他可不傻,如今一听青玳如是问,太子殿下忽就开了窍,他喜欢青玳吗?当然喜欢,如此美女,没有男人不喜欢。 龙衍心性纯良,那时候他对白暨虽有好感,但再多好感他也从不敢妄想什么交欢缠绵,或者话说白了吧,就算是再给他一个脑袋,他也想不到交欢缠绵这事,然而对青玳,经由玄龙后几番辛苦点拨,时至今日,我们的太子殿下总算是开窍了… 于是,当晚东宫寝殿,灵灯半明半暗,帐幔内少女柔荑攀于太子肩上,她娇声唤道,“殿下,让奴婢为你解衣,好不好?” 第247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10 太子殿下初试,羞涩紧张中他一挥袖灭去榻旁灵灯,直至帐幔中黑沉沉不见五指,这才敢放胆搂过青玳,而此刻一感受到少女柔滑身体偎在自己怀中,那一双柔荑正是细细解去衣衫,这…,我们素来守礼知节的太子殿下遇此情境,只怕是一颗心早就跳的砰砰作响,他张口微微喘息,就连字字清朗的声音都有些轻颤不稳,“青玳,我…” 青玳爱慕太子,爱到恨不得一辈子都能偎在他身旁,永生不离,但当初他二人俱还年少未经情事,于是那一夜的一片漆黑中,二人腼腆笨拙,碰触间躲躲闪闪,喘息时羞羞答答,不知不觉,我们的太子殿下竟又想了起图上男女交缠,…,莫不是,莫不是父皇母后也这么做过? 真该死,怎么这种时候,我居然还在想父皇母后?! 彼时,太子殿下臂弯里搂着青玳,脑子里却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于是下一刻,他胡乱摇头甩去多少窘迫之念,亦不及青玳再开口用娇软的声音唤他,只一翻身将少女压在身下,“青玳,你可是真的喜欢我?” 寝殿内弥漫着丝丝甜香,本该夜深人静之际,帐幔中却时时传来撩人心神的喘息吟哦,那时候青玳整个身子都攀在太子身上,她将面颊贴于龙衍如暖玉一般温热的胸膛,侧耳听他砰砰不稳的心跳,“殿下,奴婢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殿下…” 半刻呓语,青玳柔软的唇吻于太子颈侧,“殿下,能不能亮一盏灯,就亮一盏,奴婢想看看你。” 一闻少女软声请求,太子殿下一笑后微微扬手,于是寝殿内灵灯骤起,只不过因帐幔掩映,床榻上仍有些光色朦胧,而此刻青玳一抬首正与龙衍视线相交,年轻的太子双颊绯红,笑意含羞,他张口好生支吾,不及说上半个字,实未料此刻寝殿外忽闻声息。 谁让他一直想着父皇母后的?想着想着他父亲就真的来了! 事实上当晚玄龙帝驾临东宫之际,太子寝殿黑沉沉不见灯烛之光,而龙洎原以为龙衍已经就寝入眠,一时间,龙帝陛下回想起多少年前小太子沉沉睡颜,心下一动竟至于几分踌躇,久久驻足,也许有那么一刻,玄龙帝甚至已生回返之念,可是谁又曾料想,万般不巧,彼时龙洎信步轻叹,一转身竟发觉此刻夜半,寝殿外除却精兵侍卫,那随太子自淮川而返的侍读竟一直于殿外徘徊,嗯?这是怎么回事?! 灵灯起时,帐幔内初经的太子殿下正是笨手笨脚揽过青玳,而寝殿外诸多侍从因熟习玄龙帝时时夜访之举,并无人敢妄言惊动太子,唯有那徘徊宫墙的太子侍读…,呵呵,淮川白暨忽见玄龙帝到访,大惊下他不知是想要提醒寝殿内孟浪的太子殿下,抑或者真的只是拜伏行礼,于是在这夜深人静时,榻上龙衍忽闻小白一礼高声,真真是心惊失色,羞臊莫名,“小白的声音?怎么回事,父皇?父皇怎么会来?!” 玄龙帝踏进内殿时,太子殿下衣衫不整,手足无措,此刻他正自榻上匆匆而下,中衣亵衣里外不分,微敞的前襟更是掩不住玉色胸膛,甚至那一双赤足连带半裸的长腿俱是直直映入他父亲眼中…,这,这真是…! 太子殿下忙乱跪伏于地,他垂首行礼,纵连一双红透了的耳根俱为玄龙帝收于眼底,此刻龙衍不知父亲何所思,他张口结结巴巴,只知胡乱道,“父皇,儿臣不知父皇驾临,儿臣…,父皇,这是母后…,我与青玳…” 糟糕,他又开始语无伦次,又开始混乱了! 年轻的太子清俊英朗,朝堂上,众臣前更是一言九鼎,冷淡疏离,说实话,今时今地,他这般半遮半掩,春情诱惑之态,莫道旁人不敢想,就算是见惯他年幼懵懂,诸般撩人的玄龙帝,只怕也难以想象。 而事实上,此刻的父亲大人,我们英明神武的玄龙帝早已是一见心迷,几度晃神,今时龙洎视线游移,顺着龙衍那微敞的衣衫直往入内,初见他白皙胸膛上淡淡吻痕,再看他跪姿下双腿微迭,赤足如玉,天哪,玄龙帝就像着了魔一般步步近前,他片语不发,一伸手堪堪即要抬起太子面庞,尚好正是这一刻,那帐幔中不明所以的青玳怯怯唤了声,“殿下…” 少女绵软的声线突兀响起,玄龙帝回过神来当即火大,此刻他视线略偏,不及瞥见帐幔内少女剪影,反倒是将床榻旁散乱四处的图看了个正着,而这时的太子殿下呢,龙衍一闻青玳轻唤,忙是回首安慰,只不过他言出未止,却又见得父皇正阴沉沉盯着那些羞人图册看,于是难堪至极的太子殿下下意识起身往前,急急合拢画卷,“父皇,这些都是…” 手忙脚乱,频生尴尬,好死不死就在这一刻,又是心虚又是羞恼的太子为足下衣带磕绊,他双手还没碰到图,差点就一头栽倒于地,不过尚好,还不至于真的摔倒难堪,因为一旁的父亲急急伸手扶过,此刻玄龙帝一把将太子揽于臂弯,他感受到怀中龙衍略微发烫的体温,妖孽,这可真是要命的小妖孽! 若非龙洎为龙衍生身之父,或者说,今时这等情境若换作了他人,就像是日后丹凤麒麟幽无邪,只怕是任谁见了太子殿下这般举动,都难免会一厢情愿认定他是在欲迎还拒,欲语还休,甚至今时,就连玄龙帝脑中都存得多少犹疑迷惑,这该死的小东西,明明是纯情几至愚蠢,却偏偏又惑人极致,这简直是要把人给逼疯了! 当晚多少难堪,龙洎早不知自己是何心境,最后,一当太子挣脱他立于一旁,龙帝陛下只一甩袖怒声道,“明日一早,给我到泊光阁来!” 之后,先不提太子殿下一夜心烦,但说玄龙帝,他这一夜不曾合眼是必定的了,因为一旦闭上双目,眼前即会浮现出宝贝儿子种种情态,而当夜龙洎一念繁杂,不知是迷乱还是烦躁,他只是没想到原先记忆中青涩稚嫩的小太子,竟好似一夜之间即长成如此尤物,惑乱心神。 就此一议,玄龙帝发现自己看待太子的眼光大不同前,且莫说平素父子独对,甚至有些时候在朝堂上,龙洎都会控制不住去想那一夜东宫,即便是龙衍从来衣冠楚楚,守礼知节,但龙洎总也仿似能够见到他衣衫半褪,眉目含羞,糟糕,他哪里还像是个父亲? 这般景况未有几时,玄龙后自是发觉玄龙帝魂不守舍,夜不成眠,本来帝后多年恩爱,有许多事情,玄龙后从不多问,奈何此一时龙洎反常得厉害,龙沁终是忍不住几番相询,当然,她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问多了龙洎只会更加恼怒难堪,诸多无颜。 直至有一天,退朝后玄龙帝独坐于风和轩,也许是因为连夜烦躁迷乱,此刻尚是白日青空,龙帝陛下居然已经神思昏沉,一梦黄粱,唉。 人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玄龙帝恰恰相反,他是夜有所思,日有所梦,此时的龙帝陛下万千绮思,多少缠绵,他竟梦见就在这风和轩内,宝贝儿子半推半就倚在自己怀中,那一垂首一抬眼的媚态横生,那一张口一抿唇的吟哦娇喘,老天,这可真叫人把持不住,直恨不得立时将这小宝贝儿狠狠揉在怀中,疼爱到他哭! “衍儿,衍儿…” 不知是梦是醒,龙洎一语出声,而事情说来也巧,因为担忧玄龙帝异状,彼时玄龙后正是召太子进宫一叙,于是当日,风和轩内太子殿下未见母后,却见父皇半梦半醒,好似还在轻唤自己…? “父皇,父皇?” 梦也好,醒也罢,那时候玄龙帝也许是醒了,也许还在做梦,反正他被撩拨疯了已然顾不上许多,正是此刻,龙洎一把扣于龙衍腕上,力道之大直将太子拽坐于自己怀中,当然也是此刻,远处玄龙后行来,忙是高声唤道,“衍儿!” 至于以前龙沁知不知晓龙洎不足为外人道的荒唐情思,这个没人清楚,但就这些时日,玄龙帝魂不附体,夜半呓语总也离不开他的宝贝衍儿,再者今天又被撞到这一幕,哼哼,莫说玄龙后生来极为聪慧,就算皇后娘娘是个傻子,只怕到现在,也已经发觉不对劲了吧。 当日,母亲出言叫太子先行退下,那之后龙洎龙沁对面相视,皇后开口第一句已然颤声,“玄龙洎,衍儿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没有大吵大闹,有的只是难堪冷场,直至良久,一梦彻底转醒的玄龙帝目视皇后远去背影,他知道龙沁肯定会寻个没人的地方哭,他想起年少时山盟海誓,又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对亲生儿子难以启齿的欲念,该死,玄龙洎突然就觉得自己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 第248章 番外之玄龙帝 迷情11 龙衍贵为水族皇储,即是日后的水族帝王,且莫道身为其父,怀有这般情思本已逆伦不容于天,就单论太子身份,更不该叫人心怀绮思,妄生亵念,于是当日风和轩一幕尴尬后,玄龙帝将自己深埋于九渊下,静思凝神,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太子还不够冷情,自己更是太过糟糕,或者,真该送他去北境? 玄龙帝决意将太子送往北境时,碧泱宫中玄龙后一问惊声,“龙洎,你怎么回事?难道就因为你自己心中荒唐,便要将衍儿送去北境?” 玄龙后生恐玄龙帝一念偏差,要将龙衍送与北境长老,而事实上龙洎倒并非作此打算,他无意让太子随长老冰海清修,他只不过是想让太子在北境军中磨砺,若是龙衍真的与那龙神神官有缘,那…,那就随他去吧。 也许该以百年为期,百年后一切都会变,想那时,太子会真正成年,自己也不该再心念荒唐,唉,算了,算了,明天就让他去北境! 其实事情一点都不复杂,正是日后青龙帝回想那样,彼时玄龙帝送行太子,一送泱都城外百里,临别时父皇一吻于太子额际,几番嘱咐几番叮咛,龙洎希望龙衍能够成材,成为真正的帝王之材,于是他提及鬼神不可信,又提及百年磨砺心性,凡事要果决独断,任何时候都不要以为自己有错,即便真有错,那也是理所当然! 之所以这般教习,其实玄龙帝是担心太子心思纯明,作风太过君子,日后继位称帝难保会疏于权术,受制于人,而事实上,父亲的担心并非多余,日后的青龙帝虽然精通帝王术,奈何他为人的确太过君子,太过宽厚,这间接导致了诸多误会,诸多孽缘,唉! 缘灭缘起,万事经此急转直下,当日泱都城外,玄龙帝目送太子前往北境时,碧泱宫中玄龙后却是耗尽心神,坐立难安。也不知是否因青龙离去,母亲身侧的一对小白龙竟忽发急病,此刻汲月潭下不管玄龙后如何催灵为其调息,龙溯龙涟竟还似气息奄奄,命在旦夕。 玄龙后为一对小白龙耗尽了精血,而当日玄龙帝送行太子后,几番落寞返抵碧泱宫,待到日暮深潭处,一见皇后面色苍白,小皇子小公主则更是气若游丝,生命垂危,玄龙帝当即大惊失色,“皇后,你这是怎么了?” 龙溯龙涟先天不足,恶疾缠身并非一两天,而这多少年来玄龙帝曾经不止一次劝过皇后,有些事不可勉强,该顺其自然就顺其自然,奈何玄龙后执意不理,这多年来全凭自己一脉相养,为龙溯龙涟续命至今。 汲月潭口水灵护佑,玄龙帝先催灵稳住一对小白龙心脉,回身忙又替皇后调息理气,一当龙洎搭上龙沁灵脉,端的是心惊大骇,“皇后,你怎么能妄动灵本?” 不妄动灵本,也许龙溯龙涟早已命殒黄泉,而此刻玄龙帝方欲渡息替皇后固灵,谁料想玄龙后心中有气,竟是一甩袖辟开龙洎,冷冷答道,“妄动灵本?这些年来你自己的儿子女儿不见你一毫上心,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皇后,是朕不对,都是朕不对,衍儿他,朕已经送他去北境了”,皇后质问,玄龙帝忙是愧悔致歉,然而他一提及送太子去北境,没成想玄龙后一听更是气急,此刻本就是面色灰白的皇后焦躁难抑,她张口双唇发颤,当即怒道,“玄龙洎,你居然送衍儿去北境?!你难道不清楚我哥他是什么脾性,你送衍儿去,你还想不想他回来?!” 帝后争论,玄龙帝不住解释说自己没有让太子终生清修的意思,又反复强调龙溯龙涟灵脉脆弱,就好比无底洞,就算是龙沁豁出性命,也不见得就能够助他们长成真龙,然而玄龙后心中烦闷,她一听说心爱的长子被派驻北境军中,又见得丈夫执意拦阻自己替次子女儿续命养灵,真真是心伤之至,不觉间竟是泪水盈面,涟涟不止。 玄龙后无声哭泣,玄龙帝则心乱无措,好半晌,皇后以衣袖拭去泪痕,只冷冷道,“陛下,今夜臣妾还要替龙溯龙涟护法安神,若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不行!” 自责归自责,然而素来独断专横的玄龙帝见得皇后几番坚持,不觉已有些烦躁不悦,其实他阻止龙沁一味替小皇子小公主助灵续命,都是为了皇后好,但是为人母者不同其他,玄龙后只怕是宁可自己有所不测,也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龙溯龙涟有何闪失。于是,在龙洎数度相阻后,龙沁动了真火,这数千年不曾高声说过半句话的水族皇后一念化形,赤红色暖龙腾身天际,长啸怒声,沸汤滚滚… 悲剧也许早已埋下伏笔,那之后的事,在许多年后青龙帝与定域亲王的回忆中多少已有所提及,当时是帝后争论无果,可偏偏小皇子小公主还病重危急,那时候玄龙帝心狠只论当断则断,而玄龙后则坚持护养一对小白龙,到最后心脉寸断,精血枯竭。 不及一月,太子返程时,病榻上玄龙后已然伤及灵本,气若游丝,她临终遗言只来得及催促龙衍汲月潭口救下龙溯龙涟,她让龙衍好好照顾弟弟妹妹,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可就是偏偏连一句话没都提到玄龙帝,也许皇后内心忿懑,龙沁至死都在恨龙洎,恨他这个做父亲的非但因为自己一念龌龊,屡屡以磨砺之名叫长子远离泱都,清苦劳顿,甚至还心狠冷漠,对次子幼女见死不救! 本来玄龙后正是为了替龙溯龙涟续命而伤及灵本,无奈何当时汲月潭口,玄龙帝又欲取龙溯龙涟魂光为玄龙后疗伤续命。龙洎自是爱极了他的宝贝衍儿,但是他对龙沁的感情,幼时青梅竹马,多年相濡以沫,也许玄龙帝对太子,不过是一时情迷,难以自持,然而他对皇后,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如果龙沁不在,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真的没了皇后的玄龙帝,到底又会以什么态度去对待太子? 如果没有皇后,自己会不会真的变得畜生不如,自己会不会真的忍不住对衍儿…?! 汲月潭口玄龙帝几近疯狂,他只知道皇后不能死,更不能离开自己,于是他根本不顾龙溯龙涟亦是自己血脉骨肉,催灵时手辣心狠,正叫匆匆赶回的太子一见惊愣,几度愕然。 父子相争,这本是龙洎龙衍以往从未能料及,可是命运如此,又有谁能违背? 于是当时,汲月潭口错手犯下弑父大罪的太子一连面对母后魂灭,父皇将逝,一双弟妹又病重的种种危难,他三日内稳住大局,登临帝位,百年来日暮灵源相养一双弟妹,千年中九渊灵耗输注回生法阵,于是便有了这世间传言,俱道青龙帝弑父夺位,面冷心冷,又道青龙帝隐疾缠身,足不出户。 当然,无论世间多少谬误讹传,青龙帝在位,对羽族,他运化离水真作漓水,对灵兽族,他毁连云秘道,扼嘉迎雄关,多少年后五灵会盟运筹帷幄,那风神天南,九幽极北,又有哪一样助灵镇灵,不须他青龙帝衍,指点江山? 水族盛世,千年繁华,是的,也许龙衍还是没能如父亲所愿,真正做到果决独断,冷情冷性,可是这千年为帝,当年的小太子又有哪一样不曾谨遵教诲,事事记于心,步步不敢错?其实直到最后,直到龙衍魂灭离世那一刻,他又何尝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弥补自己弑父之罪,有朝一日能够还一个盛世江山,水灵至尊给自己的父皇? 或者说,千年后九渊下玄龙帝复生,当龙洎知晓这千年过往,他心爱的宝贝为了能让他这个父亲复生曾做过多少努力,为了这水族江山,更是为了能够给他一个交代,多年前任性贪玩的小太子到底又承受过多少苦痛,多少无奈… 当日汲月潭,面对陌生的龙溯龙涟,心念着连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的龙衍,龙洎甚至都觉得这些年来沉睡是幸福,而如今的复生才对自己最残忍的惩戒。想想当年,若是没有自己一念荒唐,又怎会造成夫妻隔阂,又怎会牵累无辜的小太子几番辗转,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都是罪过,都是冤孽! 龙衍离去,龙神寂灭,从前比谁还要雄心勃勃,恨不得收天下为掌中的玄龙洎仿似也对江山失了兴趣,也许这千年神魂一线,冰棺中度日如年的生活已经让玄龙帝不再是玄龙帝,因为他会怀念汲月潭下,法阵内为青龙息固灵的日子。那些时候偶有神智清明,他好似是看到了龙衍额上薄汗,唉,这个愚蠢的小笨蛋,对于他玄龙洎这样罪大恶极,愧为人父的父亲,他又何必用自己的命来换? 复生莫若消亡,有些时候,就连玄龙帝这般生来无情的冷酷帝王,也会一个人去往汲月潭怀思冥想,他会呆呆立在那些顽石之前,只好像多年以前,年幼顽皮的小太子还会躲在大石之旁,他会哭闹着要母后,还会化作龙身要父皇陪他玩,也许在玄龙帝心中,龙衍永远是那个年少可爱的太子殿下,小傻瓜会夜半偷偷起床赋诗作画,更会在被父亲抓个现行时,怯怯唤道,“父皇…” 父皇,这一辈子再也听不到他这样轻唤,父皇… 【番外之玄龙帝终】 第249章 番外之望海潮 01 一去数百年,雄关津渡,高崖峡谷,昔日的陌阳关变成陌阳渡,今天的白牙峰唤作白牙谷,此时此地,当右护法复聚人形后,他竟仿似什么都不认识了… 此处早不复当初陌阳关大牢,更不见彼时连云山火海,如今的漫天龙雨下,血殇立在奔流不息的大川前,这,这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五百多年了吧,从当初四族之首齐聚连云山,右护法为救青龙帝不惜灵息化散那一刻算起,已经五百多年了。虽然没有预想中万年之久,但是这五百年沧海桑田,物非人非,以至于今时右护法方一复还,竟已无端心生惶恐无底,这还是五灵界么?为什么他看不到白牙峰,也寻不见陌阳关? 沿着记忆中连云山道一路往西,原以为总会寻回熟悉的高崖陡峰,古木参天,可是未料这一路行去,一路的大江横流,一路的纵深峡谷,甚至沿岸北望,除却绝壁竟不见幽魔领地,这到底是何处?五灵界何处会有此大川,有此深谷? 血殇一行数千里,日暮时投宿于大江边一间不大的客栈,而如此边陲小店,往来过客十分稀少,于是当日右护法踏入大堂时,那掌柜的立时起身相迎,只不过他抬眼方见得血刃长刀,幽魔阴郁,一时胆颤竟至于退后一步,尚不及扯出个笑脸即听得血殇冷冷问道,“从这里去往九幽境,该怎么走?” 其实这里并不陌生,大河对岸即是幽魔领地,还记得多年前吗?多年前龙帝陛下落难九幽,连云往北一路逃亡,那时候他就是在此处遇上前来追堵的左右护法,也正是在此处相逢了一生至爱如歌王。事实上,当初那无名大湖就在不远,甚至如今,这高山湖泊已然成为了连云大川的源头之一,水灵繁茂,龙息尚存。 斗转星移五百年,今时闻听右护法冷声一问,那掌柜的惶恐之余尚存惊讶,他当下只知抖抖索索道,“客官是幽魔族人?幽魔领地,过了江就是,过了江就是了。” “何来的大江?原先此处不是连云山么?!” 一问血殇不以为何,而那店主则更是讶异,四百年前连云山毁榻,青龙帝离世,他居然不知道?还连云山呢,连云山早塌了! 掌柜抬眼打量右护法,他仔细一看血殇面上疤痕,再一感受那极重的阴冷之息,话到口边不由堪堪咽下,只小心赔笑道,“呵呵,这位客官,您这是开玩笑了吧?连云山早就不存在了,虽然如今山体修复,不过这大江,这大江据说是因龙神一怒而生,你看,这都下了几百年的雨,据说也是龙神一怒所致,客官,您…,难不成这些您都不知道?” 店家小心翼翼掩饰着自己的大惊小怪,而右护法听闻此言则更加不明所以,龙神一怒?连云毁榻?此刻血殇心中愈发无底,他张口下意识即要问出“那青龙帝呢?”,奈何言未出口,今天这家边陲小店却是意外的热闹,正是这一刻,堂外声息大动,日暮下只见有人跌跌撞撞横闯直入… 来人是谁? 只一眼余光,右护法当即化作幽魔息一闪消逝,直叫那小店掌柜看得目瞪口呆,而一当大惊失色的掌柜回神再见堂外闯入这一位,则不由更为头疼恐惧,手足无措,那么这又是一位什么样的客人呢? 除却周身多处血痕伤口,除却身后多少追兵人马,其实来客有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此际他一手持剑,一手怀抱着一方青玉长匣,脚步凌乱,杀气漫溢,来人是谁?血殇为何会躲? 来人是灵兽族平远将军,白鹿麈,当然,如今没了陌阳关的灵兽族,这平远将军也早早不再驻守雄关,这数百年来,他原本随灵兽长修复山体,然今时山体稳固,灵兽长意决自锁灵塚,而我们的这位白鹿大将军,哼哼,各位看官可知他长胆到何种地步?他居然敢放肆偷盗,据说是偷拿了那麒麟鼎华的一件至爱之物,跑了! 大约那宝物,现在就在他手中青玉长匣内吧。 血殇与灵麈,论旧交一分也无,若论旧仇倒是罄竹难书,想当初陌阳关大牢,琵琶骨被利刃刺穿,幽魔息为灵壁困阻,这等大仇大辱,想来就算如今数百年过往,右护法对平远将军必还是恨到咬牙切齿,当然,也许在血殇眼中,他与灵麈之仇还远远不止这些,因为当初,这白鹿不知天高地厚,竟还曾对龙帝陛下百般刑求,这厮根本就是个混账! 往事且先不提,如今身在灵兽族境内,血殇方聚人形,诸事不解,此刻他一见灵麈这般落魄模样,一时间忙是化作灵息之态,远处观望。而灵麈呢,灵麈持剑面对追兵,只知紧紧将那玉匣环在怀中,今时他以持剑一手狠狠抹去唇边血痕,出言竟朝那追来的灵兽长亲卫大骂道,“怎么了?老子是拿了件东西不错,可是这用得着族长这般大惊小怪么?再说了,他不是已经决意自锁灵塚了么,自锁灵塚他还要这些做甚?!有本事他去九天问那羽帝抢骊珠,有本事他到九幽找那幽魔君主讨青鳞,他追着我顶个屁用?!” 这白鹿不是发疯了,就是变傻了,或者说,这算不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数百年一去,这厮竟敢用如此不敬语气提及灵兽长,还敢放胆指手画脚,又是骊珠又是青鳞,他难道不清楚,自从龙帝离世,灵兽长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起骊珠,提起青鳞么? 第250章 番外之望海潮 02 当日边陲客店,白鹿为一众精兵围追堵杀,虽然这平远将军难得放胆一逞口舌之快,但终究难改他强弩之末的糟糕状态。那时候白鹿死死抱着长匣,一副亡命之态,而一众灵兽族精兵则是紧追不休,步步直取长匣,一时间这小店内陈列四散,剑雨刀光,正是白鹿为众人逼至死角时,实未料情况忽又生变。 不提平远将军重伤危难,诸位先不妨回过头来看那右护法作何打算,其实方才自白鹿踏进客店,血殇就一直隐于暗处观望。按说此际他与灵麈边荒巧遇,本该尽算旧仇,一雪前耻,奈何而今右护法方聚人形,对这五灵界情势大为不解,于是他小心翼翼隐藏形迹,一见得昔日陌阳关守将为灵兽长亲卫追杀,本已是疑云顿生,再一看什么青玉长匣,又一闻什么灵兽长至爱,骊珠?青鳞? 血殇直觉此事大有异状,于是正值那白鹿困兽犹斗,生死一线之际,一闪身的幽魔氤氲,一眨眼的血刃刀光,甚至一团乱中,白鹿与那众多灵兽族精兵尚不及反应,青玉匣已为右护法以幽魔息缠缚,收入掌中。 一瞬间陡生异变,甚至都来不及回神,那长匣随灵息一闪隐没,片刻无踪,而最先反应过来的平远将军忽是一声怒吼,他顾不得伤处鲜血淋漓,直吼道,“谁?!究竟是谁?!” 丢失了灵兽长至爱之物,这等大罪怕是任谁也不敢承当,而此际白鹿暴喝,那一众亲卫则是一瞬惶恐,不知所措,片刻间,到底这灵麈到底曾经千年镇守一方,几度征战沙场,这厮一瞬回魂,当即顺那幽魔息形迹直往外追,口中还大骂道,“都愣着做什么?!东西丢了,都愣着等死么?!还不快随我去追!” 幽魔极难追寻,虽说方才白鹿久战倦怠,但在众目睽睽下,能于平远将军及一众灵兽族精兵手中取青匣而不费吹灰之力,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高手?此时此刻,白鹿顺一丝灵息直往西北奔走,他疾行中慢慢回神,心中愈想愈是焦躁无底,糟了糟了,那匣内物件,若是那物件为他人所见所得,哪怕只是见上一眼……,简直糟透了! 幽魔息若隐似现,想要追踪十分艰难,而此刻灵麈脑中百念繁杂,这会是谁?如此高手到底会是谁?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到那客店观战的?在我抵达之前还是之后?为何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白鹿一路急追一路烦躁,而今他心中已然肯定,对手必是那幽魔顶尖人物,可是万般……,万般总不会是那幽魔君主?左护法,左右掌灯使?可是,这些该死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到这等边荒野地来?! 不对,不对,那时候初抵客店,他似乎曾看见一双血刃,双刃血色,氤氲流光,这,这不该是那右护法的兵刃么?可是那血殇明明已经死了!此时此刻,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扼在白鹿颈上,这平远将军越想越是心底发寒,此刻他咬牙催灵,疾步移行,堪堪即要触及前行的幽魔息,一时间灵麈一剑强动灵壁拦阻,不知是试探还是别有他意,竟朝前行之人喝道,“幽魔血殇!” 一路的灵兽长亲卫紧随灵麈蜂拥直上,而今时右护法为人道出名姓,不觉稍有一愣,不过那一愣后,他也只是轻哼一声,下一刻灵息聚化成人形,黑衣血刃,面有伤痕,不是血殇又会是谁?就是那幽魔右护法! 见鬼了…… 血殇转身与灵麈相对,他原本阴冷无一丝表情的面上忽现一丝讥讽,此际右护法将那青玉长匣托在手中,冷哼道,“这是灵兽长的东西,是不是?” 言语间,血殇一步退后,不知意欲何为,而此刻灵麈见他捉摸不定的神色,一时间端的是心下惶惶,如今这平远将军实在是勉强装出一副平静,强作冷硬道,“幽魔血殇,五百年前你不就死了么?” 五百年前旧仇怨,不提尚好,一提血殇双眉深敛,今时这右护法掌心催灵,五指紧扣青玉匣,仍是冷声道,“白鹿麈,我幽魔血殇是死是活用不着你多费心,倒是你自己,我看你快要死了!” 灵兽长至爱之物,这白鹿不要命的偷盗出来,莫非也是这家伙的心爱之物? 右护法掌心灵息愈盛,也许此刻他心中在想,既然此物灵兽长这般宝贝,白鹿则更是不要命也要将其偷盗出来,若是毁了,哼哼,不可谓不是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血殇心中如是一念,他手中收紧,面上森寒,而白鹿一见右护法如此动作,情急下他察觉血殇恶念,不由的心焦难抑,当下竟脱口道,“幽魔血殇,我可告诉你,这匣内之物与青龙帝有关,你若是敢乱来……,你就等着后悔!” 血殇与青龙是旧识,只怕还交情匪浅,其实这一点当初在陌阳关大牢,灵麈就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彼时有许多事尚未发生,彼时的平远将军一厢情愿认为青龙是羽帝新宠。 当时牢狱中,平远将军曾眯起双目,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将青龙帝上下打量,啧,啧,真真是姿容俊美,当世罕有,就算是满身伤痕,就算是横眉怒目,俱仿似难掩其尊贵气度,诱人风情。说实话,那时候灵麈心中想的是,面前真该是个被宠坏的美人儿,他明明身披朱羽凤纹袍,居然还敢百般狡赖,死活不认,他非但脾气冷硬,态度倨傲,甚至牢狱中一行经过幽魔右护法,居然又要与那血殇勾勾搭搭,眉目传情,那一抬眼的似惊还忧,一张口的欲诉还休,真他妈该死的勾人! 如今与血殇相对,五百年前旧事一瞬历历目前,这白鹿麈忽的即是一阵恍惚,此际若说他在呓语,莫若说他在胡话,“那时候我怎么可能会想到他是青龙帝,多少年后,又有谁能够想到他是苍龙神,五百年前我早就满脑子亵念,到现在我还是满脑子亵念,那澧水下我寸步不离,守了他大半年,可是就连吻吻他,我都怕的要命……” 白鹿低声絮语,血殇辨听不明,此际一提及青龙帝,一说起五百年,右护法心中一叹,哦,原来是五百年过往,莫非那幽魔镜已为君上复得,九幽灵息也早已平稳如昔,若不然,怎么会只须区区五百年,我即可复聚人形,灵力不减? 右护法匆匆梳理脑中思绪,而平远将军一通胡话后亦是回神,他二人仇家相对,血殇仍是面无表情,又一句冷哼道,“若是这匣中物真与青龙帝有关,那不若由我送还水族好了。” “放屁!此物怎可送还水族,你还给我!” 言出,白鹿挥剑抢上,而他身后一众灵兽族精兵不愿宝物真为右护法夺去,却又担心白鹿抢回青匣再跑个无影无踪,于是三方角力,灵兽长亲卫固然是对敌血殇,但也有意无意不让白鹿染指那青匣。于是一时间漫天雨丝下,惊涛拍岸前,一战僵持,血殇欲携青匣再往西北直抵幽魔境内,而白鹿重伤之下难以为继,他持剑撑地,张口气喘吁吁道,“幽魔血殇,这可是我们族长的东西,你也敢擅自抢夺?右护法,今天老子不管你还是不是幽魔右护法,我可告诉你,现而今五灵不复从前,这连云山体修复,五族鼎力,我灵兽族与你幽魔族早已相安无事,你这样做,莫非是想重新挑起争端?!” 血殇不知这五百年来灵界剧变,甚至直到现在,他也还不知青龙帝已经离世,于是对灵麈此言,右护法不知是该信,还是该不信,而事实上呢,平远将军一语无虚,那匣内之物的确为灵兽长珍爱,而今日五灵大局也的确是相安无事,因为自当日龙神寂灭后,这灵界五族,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好争的了…… 如今右护法复聚人形之时,恰逢连云山体悉数修复,灵兽长完成了青龙帝遗愿,决意自锁灵塚,而其他四族听闻此讯,竟都仿似没听闻一般,依旧深潭死水,平静无波。当然在私底下,也许诸位君王反应不一,大约抚掌称快的,冷言活该的大有人在,抑或者心下惶惶,恨不得自己能早一步死了的也不乏其人。 但不管怎么说,连云山体修复是整个灵界的大事,再者五百年来血王莲花期渐近,会盟之期也将临,按说此次会盟本该在灵兽族,也本该由灵兽长向其他四族一一交代连云灵场状况,只不过万般未料及,四百年来一心只为灵场修复的麒麟鼎华早非当初那个权欲至上的灵兽长,如今修复了山体,完成了龙帝遗愿,他早就什么也不想管了。 当然,此种境况下,对于那仿似看透世事,但求灵塚了此残生的麒麟鼎华再多苛责也没了什么意义,其实这些年来,夜夜云澜被冷衾寒,自食苦果的灵兽长只能一个人痴痴想痴痴念,甚至在灵场平复,会盟将近之时,他族族长大多已派遣使臣前来查复灵场,谁曾想这凌云宫中,灵兽长忽然就丢了一件寄托他多少情思,多少怀想的珍品佳藏?! 话扯远了,再扯回来,今时右护法且退且战,不多刻竟是北向再临大湖,而这一瞬间,血殇忽忆起当初与血祸夜追青龙,正是在此处一争惨烈,当时龙帝陛下湖中现出本相,青鳞骊珠,龙息漫天……,只是可惜,最后他竟与那羽族如歌王走了。 右护法脑中往事纷呈,他摆明是不太相信灵麈所言,奈何无巧不成书,其实方才已有所提及,如今这山体修复,各族族长大多已遣人查复连云灵场,水羽幽魔与有翼,唯风神遥远,那七翼王也许不会太过费心,然羽帝与幽魔君主,只知九天一议,那羽帝对咏王道,“当年连云一探是如歌去的,这次你去,想来经年修复,连云该已是峭壁固灵,大河载道,唉。” 一叹怅惘,咏王亲抵连云川,甚至此次随行他左右的俱都是当年如歌王身边旧侍从,一路的陌生,一路的追忆,一路至这缘起之源,金翅不曾想到他还能感知到丝丝飘渺龙息,当然更没想到这数百年后,湖边又生风浪,再起争端… 第251章 番外之望海潮 03 正如同当年,如歌王是巧遇青龙帝,今时咏王也并非特意在此观战,方才,他不过是在湖边听侍从们讲述过往,当年就在此处,青龙帝与左右护法缠斗半夜,湖中大浪滔天,四围龙息漫溢,最后,是如歌救了他。 咏王信步湖岸,闭目怀思,他一直在想着,若是当初连云一探的不是兄长,而是自己,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龙帝,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等因缘。其实想起来,咏王与龙帝初遇,该是在漓城关一战,那时候听闻自己的兄长为龙帝所惑,竟至于犯下叛君叛国之大罪,金翅心中几分不信几分愤怒,直至漓水一见青龙……,他还是不信! 私底下,虽然如歌王与咏王脾性相悖,政见不同,但他二人嫡血至亲,手足之情血溶于水,在金翅眼中,如歌就算是再游戏人间,再不学无术,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叛君叛国。当然,后来漓城阵前龙帝亲临,一剑青芒横挑河山,若说这样的他会去以色惑人,这……,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现在想起来,金翅只觉得自己太迟钝,其实那时候漓水阵前,丹凤早就不对劲,若说羽帝待龙帝是宿世劲敌,莫若说,丹凤根本就像个吃醋的妒夫!哼,说什么如歌叛君,还不是因为青龙帝爱上了如歌王,却不喜欢他丹凤帝? 他是真心爱着如歌啊,爱到沧浪驿一夜……,金翅突然不愿再想下去了,因为回忆对他来说,已经不知道是甜蜜还是痛苦,说到底,龙衍不过是认错人了,说到底,他咏王金翅在青龙衍心中,什么也不是。 金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居然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此时此刻他本是在湖边自嘲自叹,实未料远处疾行而来的杀气灵息,居然会有人在此野地争斗? 白鹿麈,一众灵兽长亲卫,还有……,幽魔右护法?! 千年前九天会盟,金翅与血殇好似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次印象浅淡,已难忆及,而真正让咏王记住右护法的是,当初龙衍离世,丹凤自泱都带回骊珠,那时候羽帝陛下神思恍惚,金翅曾听他提起过青鳞,丹凤说龙衍心里除了如歌谁也没有,所以他决意寂灭,不,也许还有一个幽魔右护法,也许还有一个万年之约,只可惜,这约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龙衍从来不是凤百鸣的,因为他从来不曾属于过谁。 龙帝离世,留下骊珠赠羽帝,是希望能够相助九天避去水灵之侵,可是他留青鳞与右护法,却是为了履行二人之间的约定,青龙帝与右护法是什么交情,至死不渝?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连丹凤都在心里嫉妒这个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右护法,至于在金翅心中,那则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了。 这许多悱恻情丝盘绕无解,可想而知,今时在这湖岸边,咏王一见右护法,又闻白鹿大吼匣内之物与青龙帝有关,他会有什么反应?事实上,金翅的第一反应即是,不管那青匣内是何物,不管此物是否为灵兽长所有,那也不应该再被这幽魔血殇横刀夺爱! 湖岸之争,此处不再赘言详述,反正惊涛骇浪,剑气如霜,到最后……,到最后那青匣为玉柄勾挑起,不及白华剑相阻,也不及幽魔刃拦下,竟是扑通一声,自空中直直掉落湖水。 “什么?!” 眼看中玉匣划出波纹,随水流沉底抑或者飘远,那灵麈真真是欲哭无泪,状若疯狂,“这是怎么回事啊?!金翅咏,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如今这湖口乃是大江源头,深不可测,奔流不息,既然玉匣沉于湖水,这叫人怎么去找?灵兽族白鹿麈不习水性,羽族金翅咏更不可能一入湖底,至于幽魔血殇,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如今白鹿在这湖岸边,只怕真要气疯了,而血殇不知金翅从何而来,甚至他还在疑惑,这五百年一过,为什么面前金衣锦带的如歌王竟要以白玉覆面? 其实现在,右护法对于咏王莫名其妙的敌意略有感知,只不过在右护法心中,他有他自己的愤恨,“哼,当初青龙都一意随你而去了,你还能有什么不满?” 青匣随流水淹没,咏王一言未发,片刻,他一甩袖化形而翔,好,大家都得不到最好!我金翅咏得不到的,你们谁都别想得到! 偷盗灵兽长珍爱之物,灵麈已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如今这宝物竟然还丢失于大江源头,我们的平远将军回神过来,早已手脚哆嗦,冷汗淋漓,此刻他心中除却无尽的恼怒,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惧直扼咽喉,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平远将军大该真发疯了。 眼看青匣既失,一众灵兽长亲卫刀剑无眼,只求能抓捕灵麈回返复命,而灵麈呢,平远将军拼死一搏,困兽犹斗,此时此刻他化形作真身白鹿,一对鹿角枝杈繁复,角尖灵息之盛犹如利刃,反正这回,他怕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雄鹿为一众灵兽长亲卫围杀,最后一跃入湖水,不知所踪,而右护法自聚化以来,一路的疑云密布,一路迷雾的重重,此时此刻,他自然是不会再有闲心管那灵兽族家务事,在白鹿被逼至湖水前,血殇早已催灵疾行,他越过重山峡谷,直抵幽魔境内。 血殇回抵九幽,且暂按下不表,不妨先来说一说四百年后九幽境。今时幽魔境内灵息平稳,幽魔子民也早不复往昔长时以灵息之态而存,如今街市人行,繁华往来,那幽魔君主也早该松下一口气,励精图治。当然,的确这四百年来,幽无邪好似转了性,虽然他还远远谈不上体恤下情,爱民如子,不过比之以往喜怒无常,阴狠乖戾,总该好上不少了吧。 多年之前,青龙帝曾笑言,羽帝好歌舞,灵兽长喜畋猎,九翼王琴棋书画,雅韵风流,唯幽魔君主什么个喜好也没有,是啊,当年九幽灵息不稳,幽无邪夜夜入眠都好像睡在死亡边缘,他能有什么喜好? 不过现在不同了,婢子侍从们常常传言道,君上喜爱玉石,据说他有一方青鳞美玉从不离身,有时候他还会将那美玉浸于清潭,神奇的是,只要一触及水,那美玉就会化作龙鳞之状,青丝脉络,熠熠流光,甚至有人说,那根本就是一片真龙鳞! 龙鳞与否,在众人口中,越传越神奇,越传越离谱,传来传去幽魔君主就被传成了喜爱玉石,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乖戾无常的幽魔君主就算是在怒意极盛时,每每面对这方青鳞美玉,他就会平静,甚至还会叹息,反正他就会变得异常通情达理。 不过今天,幽无邪实在是有些反常,不知因何,幽魔君主一整日烦躁不安,他心中就好像有一股莫名郁气发泄不出,有关会盟?还是有关其他? 不得而知。 第252章 番外之望海潮 04 一整日心浮气躁,直至日暮回返幽魔殿,幽无邪仍是心下不安,几多烦闷,他甚至都忘了近日来那水族瀞王到访,算起来,那少年亲王过几日也该启程回返了? 水族瀞王,不知诸位还记得否?五百年前嘉迎一战,瀞宜王应夔战死疆场,那时候他身后遗孤二子,长子元夔,次子仲夔俱为青龙帝加封亲王之尊,封号分别为瀞王、宜王,如今五百年过往,当初尚为总角幼童的瀞王长成少年,此次拜访幽魔君主倒也颇有些渊源。 说起来,当初应夔经年流放,嗣王世子在北地成长,也在北地成婚,其实过往鲜有提及的那位瀞宜王妃,也并非什么民家女子,无足轻重。事实上,瀞宜王妃出身幽魔贵族,若论亲缘,算的上是幽无邪的表姐。当然,亲缘固然重要,但实际上瀞宜王夫妇对于幽魔君主,远不止是表亲一般亲厚,甚至可以说,当年幽魔太子流亡境外,若非有幸得水族嗣王相助,也许他这复仇夺嫡之路,会走的益发艰难。 幽魔殿内,十八盏血魄灯下,幽魔君主轻合双目,如今追忆以往,其实很多很多年前,比那灵兽长先,在那丹凤帝前,其实很多很多年前,他幽无邪与青龙衍,早有过半面之缘。 一千五百年余前青龙帝初登大宝,一纸诏令急诏应夔,那时候瀞宜王接谕令速速回返,天水阁内一见新登基的青龙帝,但见他龙冠玉带,修眉朗目,举手投足间睥睨天下,一笑一言中气度自华。说真的,当时的应夔几乎不知道自己心下何感,这可是多年前汲月潭下顽皮任性的小太子?当年甚至会化作龙身与自己嬉戏玩闹的小太子?不错,他还是如同往日一般,仿佛是从画中走出,可是为什么如今,自己竟然不敢直视于他,哪怕只多看一眼,自己就会紧张至心慌,就会笨拙到无措? 青龙帝尊贵傲然,不容逼视,当然,他待应夔温和有礼,甚至于有些谦恭,因为瀞宜王是龙帝族兄,在龙衍心中,兄长被派驻边关,千年镇守,那是自己有愧,至于后来应夔战死,龙衍则更是悔恨自责。唉,往事不容再忆,现而今,就连青龙帝他自己,都不在了。 说回幽魔君主与青龙帝那半面之缘,其实那是千年中,有一次瀞宜王回返泱都,彼时正逢幽魔内乱,乌応亲王篡权,当时幽无邪身为幽魔皇储,却被迫离开九幽,一路上接连不断的追杀,防不胜防的暗算,也许那时候,该是幽魔君主一生中最艰难的境地。 九幽无处容身,朝野叛臣倒戈,忠良身死,那时候年轻的幽魔太子莫提重返尊位,只怕是能在幽魔族还有一席之地都已经难上加难,甚至最糟糕时,幽无邪身侧只有血殇血祸追随,刀口求生,疲于奔命。 幽魔族不容立足,流亡生活中幽魔太子曾经越过连云山去往灵兽族,然后一路辗转,可以说,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经由嘉迎壅涉来到了泱都。而事实上,虽说幽无邪与瀞宜王妃是表亲,但皇家亲缘淡漠,一直以来,除了知晓这位表姐曾经不顾家族反对,执意下嫁水族罪臣一事外,幽魔太子甚至连表姐的容貌都有些记忆不清。当时他心中一念,估计也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彼时瀞宜王回抵泱都后未几日,幽魔太子到访。 泱都龙帝治下,盛世安定繁华,当时的龙衍继位已有数百余年,外界传言皆道他隐疾缠身,足不出户,而应夔百年回返述职,虽然这瀞宜王心中明白坊间传闻不可信,但是若非天水阁亲见龙衍安好,他心里总会有些隐忧难安。 不过,那一次应夔回泱都倒并非例行述职,当时瀞宜王长子降世,随同家书传到的,还有龙帝诏书,诏书内龙帝陛下封赏贺喜,并特赐瀞宜王泱都三年,以叙天伦之乐。 相逢起于一个不甚完美的夜晚,当日龙帝陛下亲临嗣王府邸庆贺小世子降生,同时更是与瀞宜王兄弟一叙旧情。家宴上薄酒几许,月浓三分,龙帝陛下与瀞宜王纵谈天下,追忆往昔,席上龙衍几次表达歉意,几次允诺换防,那么这推杯换盏间,彼时,那未来的幽魔君主又在何处呢? 事实上,几日前幽魔太子抵达泱都,因身负重伤,急需一处安全避难之所,他千里拜见瀞宜王妃,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说来也许是天意,虽然幽魔太子与瀞宜王妃之间亲缘淡漠,但巧的是这嗣王夫妇与血殇素有旧交,当然,话说开去会越扯越远,反正那时候,瀞宜王收留了幽魔太子,并且助他安然度过了人生最凶险的一道劫难。 对于幽无邪来说,瀞宜王府是安全的,但也并非绝对安全,因为乌応亲王,他亲叔叔派来的刺客接连不断,穷凶极恶。最初几日,刺客不知幽魔太子避难于瀞宜王府,一切就如同静水深潭,无浪无波,而后来刺客们发现幽无邪行踪,但又因为忌惮瀞宜王而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刺客们担忧的是若在泱都冒犯水族嗣王,一旦惊动水族朝野甚至龙帝陛下,事情也许会变得无法收场,但是若迟迟不动手,一旦幽魔太子伤愈如初,只怕到时候,死的又会变成自己。 两难境地,亡命一搏,也许那乌応亲王真的是命不该继位,当初,他不惜血本派遣前来追杀幽无邪的刺客可以说是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甚至当晚刺杀幽魔太子的计划也堪称完美,几无漏洞。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知道当日黄昏,青龙帝会突然驾临嗣王府邸,谁也没料到当晚龙帝留府用膳,他身侧随侍亲卫会将整个嗣王王府围成铜墙铁壁。 王府内院,一开始就连应夔本人也不知道龙衍要来,而事实上,龙帝陛下是因为过几日即会于汲月潭闭关清修,因而借此机会特来拜望兄嫂。人都说无巧不成书,当晚,瀞宜王随龙帝陛下前厅用膳时,幽无邪正在后院养伤,幽魔太子不知王府内突如其来的不同寻常是因为什么,直至血祸从一个侍婢口中得知,原来竟是那传言中从未踏出碧泱宫一步的青龙帝,本尊驾临? 那时候,幽无邪是当个笑话来看的,大家都出身皇族,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个君主帝王胆小怕事到足不出户的,难道是什么柔弱女子,大家闺秀么? 清幽院落,无人叨扰,当时血祸因为好奇,甚至想要去一见龙帝真容,然而血殇告诫他不要惹事生非,反增祸端。是啊,那时候,幽魔太子就算身份再显赫,也不过落难英雄,更不要提当时境地,若非一众龙帝亲卫替他守着瀞宜王府,也许他幽无邪还真有可能命悬一线,在劫难逃。 那一晚,龙衍与应夔君臣兄弟,相谈甚欢,待到龙帝陛下起身临别时,早已是月上中天,而彼时王府外,刺客正在不远处焦躁等待,因为时间一分一分错过,他们甚至都已经有了放弃计划的打算,然而谁曾想事到紧急关头,竟有几度生变。 那时候,龙帝陛下年轻,幽魔太子也年轻,幽无邪本来对血祸要去见一见龙帝真容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是当他听到院落外传来龙帝陛下作别王府,起驾回宫的声音,一时间这未来的幽魔君主不知怎的,突然就是去看一看青龙帝,想去看一看这传说中足不出户的青龙衍,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有人道他冷面君王,可是又有人传他隐疾缠身,莫非他竟是身体羸弱,不好意思见人? 说实话,那时候的幽无邪可真够无聊的,他满脑子想着青龙帝隐疾缠身,反倒忘了自己重伤未愈,于是当晚,幽魔太子不顾血殇血祸拦阻,执意化作一团幽魔息直往王府正门而去。不过,他还是去晚了一步,因为那时候,瀞宜王立于一旁垂首恭送,而龙帝陛下则已经登上了车撵。 青龙帝也许是见不着了,但是此刻幽魔太子一现身,那一旁乌応亲王派遣来的刺客却是再也坐不住,不成功便成仁,若是真等这小子伤愈完好,依他嗜血乖戾的性格,那岂不是大家都只能等死?! 刺客们太过心急,这不龙帝陛下还没走,他们居然就敢胆大包天到在泱都,在这五灵至尊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当然,那一晚幽无邪没有再受任何伤,因为不等刺客们近得幽魔太子之身,忽然而来的水灵壁凭空顿起,幽无邪但见那龙撵内,龙帝陛下一手卷起车帘,径对瀞宜王道,“应夔兄长,小世子降世,受不得惊吓,其实兄长有些私事,朕本不便多问,不过依朕看来,这几日大约王府内外多事,莫若朕留下这一众亲卫,保你几日平安,你看可好?” 青龙帝金口玉言,不容有异,而应夔一听龙衍所言,却说方才家宴上,龙衍只字未提幽魔太子借住一事,应夔本还以为他并不知晓,谁曾想他也许早就心知肚明。一时意识到这点,瀞宜王满腹惶恐感恩,言之不尽,当然,此时此刻,他除却叩首谢恩,还能说些什么呢? 至于那隐身暗处的幽无邪,那时候,他估计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好了,最后,他只听得龙帝陛下字字清朗的声音略带些笑意,却是对瀞宜王道,“好了,兄长,不必再送。” 一众龙帝亲卫,货真价实的水族御林军,在瀞宜王府外守护多时,直至幽魔太子伤愈离去,直至瀞宜王重返边地。而那以后,年轻的幽魔太子一直都记得,那一夜龙帝陛下留下众多亲卫后,他明明已经登上车撵,但最后却是化龙而去,彼时天青色巨龙云上穿行,一声清啸睥睨众生。当然,幽无邪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龙帝陛下卷起车帘,那如白玉般修长五指,还有他嘱咐瀞宜王时,如金玉交碰,略带笑意的清朗声音。 第253章 番外之望海潮 05 往事如云烟,如今幽魔君主想起来心里都止不住发酸。想起来自己真好笑,想起来自己与龙衍在离灯湖那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当看到夜色下,龙帝陛下衣角发梢俱带水痕,说实话,那时候他幽无邪的第一反应竟是,真好看!面前薄怒几分的龙帝陛下比自己这么些年脑子里想象过的所有形象都要好看。他青衣秀带,俊美姿容,你若不曾亲见,只怕是这一辈子都难以想象,难以描摹。 也许从第一眼开始,幽魔君主就有些中邪了。一直以来,他心中想象过无数的龙帝样貌气度,真的,没有一分他自己想的能有真正的龙帝陛下这么招人喜爱,撩人心弦。龙衍尊贵清朗,谈笑风华,无愧于五灵至尊,但却又温和有礼,甚至于纯情可爱,呵呵,他还总是特别容易害羞。 其实,幽无邪最喜欢龙衍生气的样子,尤其是当龙帝陛下羞恼到恨不得跳脚,却每每总会涨红了一张俊颜,他就算是在高声呵斥时,也还是一副斯文正经的模样,唉,他真该是我的新娘啊! 可是龙帝陛下太过强大,也太过迷人,若真的计较起来,哪一次不是他幽魔君主仰仗于青龙帝,又是哪一次不是他幽无邪有求于青龙衍?从最初到最末,与其说幽无邪相助龙衍脱困复作龙身,莫若说这九幽一族利益相系,是他幽无邪必须要取回幽魔镜,是他幽魔君主放不开九幽领地,抛不去一族子民! 那时候龙池之侧,幽魔君主明明感受到了刻骨的惧意,在青龙帝踏入碧水那一刻,他甚至都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惶恐之感,是啊,其实现在再回过头去想想,想想多少年前连云山秘道,当时的龙帝陛下就曾说过,他说过纵是天塌下来也有他青龙衍顶着,天塌下来,唉,谁说不是呢?纵是这五灵界的天塌下来,都会有他青龙帝顶着! 五灵至尊,克己守信,他是真帝王,更是真君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许多年前,多疑善变的幽魔君主就是不愿,或者说不敢相信他?其实若是幽无邪能够早早告诉龙衍九幽灵息不稳,若是幽魔君主能够早早告诉青龙帝幽魔镜之秘,也许这一切不会那么糟糕,也不会那般不可挽回,当然,更有可能这一切早已命定,无可挽回。 龙帝离世后这些年,幽魔君主不知道自己是悔,还是说他早已经悔过头不知道什么是悔…,其实他一直都爱着龙衍啊!从最初嗣王府外,幽魔太子对这位足不出户冷面君王的种种臆想,直到离灯湖岸,幽魔新君对龙帝陛下姿容之美的赞叹满足,或者说,他不只是满足,更多是喜悦,呵呵,天知道从那时候起,幽无邪就在想些什么,想着他的新娘? 回忆越忆越痛,虽然幽魔君主从不怀疑自己是在以心在爱着青龙帝,可是过往多少年,他从来不会表达,甚至他在内心里一直都不愿意去承认龙帝的强大,但却又不得不事事仰赖于他。幽无邪希望龙衍能够需要自己,可是,他会需要谁?他不仅是青龙帝,他更是苍龙神,他谁也不需要。 殿内怀思,幽魔君主一叹似有若无,此刻他又自怀中取出那青鳞美玉,久久凝望后自嘲笑道,“青鳞,青鳞,原也不是他留与我的…” 一夜不眠,相思无解。 翌日,瀞王拜别幽魔君主,沧溟殿内年少夔龙面对阴沉多疑的表舅,实在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言,而幽魔君主一夜怀思,今时总仿似有些心不在焉,神魂不定。于是,一室的沉默直至良久,幽无邪才一问元夔道,“小元,如今五灵会盟在即,你们那位白龙陛下可有什么举措?” 其实瀞王年少,尚未入朝堂,只不过因他父亲早逝,母亲又对他寄予厚望,故而小亲王前来九幽拜访表舅,不单是为叙亲缘,更多是为增历练。而今时闻听幽魔君主一问,瀞王忙是摇首答道,“朝堂之事,外甥不知,只不过…,只不过听说五百年期近,那血王莲山上却连一个花苞都没有。” 五灵盟会以血王莲花开为信,如今连花苞也不见,这盟会…,再说吧。 不多时,幽魔君主与瀞王又略扯了几句家常话,无非是问了问瀞宜王妃,提了提泱都近况,直至最后,幽魔君主摆手示意瀞王先行退下,这小小少年忙是如蒙大赦,急急退去。一去殿外,尚不及元夔长舒一口气,正巧碰上外务归来的左护法,其实当年,左右护法与瀞宜王俱有旧交,在这小亲王心中,表舅太可怕,血殇血祸可要比幽魔君主可亲多了。 少年夔龙难得前来九幽一趟,对于血祸来说,故交之子自然要好生款待,于是当时沧溟殿外,左护法即出言邀约小亲王,请他过府一叙。而当夜一叙,本该无事,不过正逢此时,五百年后复聚成形的右护法沿大江一路抵达九幽境,五百年来天翻地覆,血殇心中迷雾重重,今时他回抵故地,自是不敢贸然求见幽魔君主,于是当夜,血殇先行抵达血祸府邸,正巧遇上了过府一叙的少年夔龙。 当夜右护法忽现身形,且莫提瀞王大惊,就连一旁的左护法都是惊喜交杂不知该作何反应,而此时此刻,血殇心中原本有多少事想要详问血祸,但巧遇少年瀞王后,右护法一见昔日故交之子已然长成,对啊!夔龙单角,水灵亲贵,今日在那大江源头遗落的青玉长匣,若是这小亲王能够亲自去找一趟,说不定能够寻回? 青玉长匣,内藏珍物,那灵兽族白鹿麈口口声声俱道与青龙帝有关,甚至连那莫名其妙的羽族如歌王也要来横插一手,真不知那青匣内到底会是什么? 多少疑惑不及问询,血殇心中只担心随水波辗转,那玉匣真会流落不知所踪,于是未及多言,右护法当即请求瀞王一去江水之源,探寻失物,而瀞王年少气盛,一见右护法如此诚心相求,一时间端的是豪气万丈,满口应下。 不提左护法府邸故人相聚,先说大江源头夔龙临渊,而此一夜疾行,血殇因心有挂念,不觉疲累,但血祸随行…,说真的,今时这左护法心头好生繁杂,他忽的忆起很多年前,他与血殇也是这般夜半疾行,也是经由连云一路往西,当时他二人是去追堵青龙帝,莫非如今,那失落之物又与龙帝有关? 血祸蓦然就有些悲哀,却说五百年前,血殇不惜以性命相救青龙,虽然那时候他自己是化作幽魔息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君上大怒,那架势只怕是右护法能有一日回返,也恨不得要将其挫骨扬灰,再说,如今龙帝已逝…,看这情形,莫非血殇还不知? 右护法与小瀞王匆匆抵达江水之源,只留左护法一人落在身后感慨万千,而一当夔龙入水,血殇就一直在比划着说那是一方怎样的青玉匣,长几许宽几分,直至江水掩没元夔身影,那左护法方才赶上他二人行迹。 一时间,注目大江奔流,左护法端的是忆起过往万千,青龙帝,青龙衍,那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食人心魄的妖魔!此刻血祸一时想起沧浪驿龙帝与如歌王一吻临别,一时又忆及玄冥洞前,情急下龙帝紧攥羽帝衣袖,彼时他只不过是往丹凤身后略略避过,呵呵,可是谁能料到就那么一避,当时,他们那位阴郁乖戾的君上就已然忌妒到口不择言?! 此等惑世尤物,血祸突然就庆幸了,他庆幸自己未曾与龙帝深交,更庆幸自己不曾为龙帝所惑,若是他也如同血殇这般…,唉,想来今时一去五百年,这小子只好像梦还没醒,真不知道是叫人该可怜他,还是该嘲笑他… 左护法心头百般唏嘘,而小瀞王江水几番寻觅,那青玉长匣,到底在何处? 沿江而下,顺水搜寻,按说玉石极重,就算是漂去一段距离,也终该沉底,再说那还是一方整玉雕成的长匣,总不会真的不见了吧? 血殇见夔龙来回穿行,由疾浪至静水,由深底至浅滩,可是为什么还找不到? 一宿至天明,小瀞王疲累几至气喘,说起来他们一行赶至湖口,又顺江搜寻近百里,夔龙大概都要放弃了。而今时今刻,左护法早已经放弃离去,事实上,血祸无常性,经此一夜感慨,只怕他心里酸酸乱乱的,早就不知所谓,反正他幽魔血祸是怕了青龙帝,就算龙帝已经不在人世,他也害怕与龙帝沾上半点干系,因为此等尤物,血祸自问实在是惹不起。 于是,东方发白,天光大亮之际,血殇虽心有坚持,但一见瀞王年少,体力不支,一时间也不好勉强,只得满腹失望而去。不过尚好,这小瀞王年少归年少,倒也是个要强的少年,虽然元夔不知青玉匣内到底何物,不过既然能得右护法如此看重,那想必相当不凡,好吧,那就干脆再返水底一探! 青匣为水草缠缚,静静埋于深水,而元夔此次百般仔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片刻,夔龙口衔青玉,破浪而出,尚不及血殇近前接下,没曾想这小小少年竟也起了好奇心,一时间,小夔龙化作人形立于川上,他一手启开玉匣,白浪滚滚中一探珍物,而岸边血殇不及踏浪近前,竟听得那小子惊呼了声,“皇叔?” 第254章 番外之望海潮 06 皇叔?夔龙口中的皇叔是谁? 白浪滚滚中,小瀞王不知是见着了什么,竟至于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而血殇见状急急近前一探,只能说不看尚好,这一看右护法当下闪神,半刻反应过来,他只知一把抢下青玉匣,面色古怪,片语不发。 那匣中到底是什么? 踏浪而下时,右护法紧紧合拢玉匣,不知欲往何处去,而年少的夔龙则更是心神不定,好半晌他呆立川上,只好似方才是看花了眼,皇叔?真的是皇叔! 彼时瀞宜王战死,两位小世子年幼失怙,青龙帝非但加封其亲王之尊,甚至在平素闲暇时,亦常有亲自教习,也许当时那仲夔尚在襁褓中,从未有幸得皇叔点拨,但这元夔多次出入碧泱宫,纵是那时候,他再年幼再不记事,但万般还不至于数百年一过,今天就连皇叔的容貌身姿都会错认吧? 匣内长卷,卷中……,是…… 元夔年少,实在是不知该作何形容,半刻回神后,他甚至都不敢去回想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对,我肯定看花眼了,一定看花眼了。 至于右护法,今时的右护法脑中一团混乱,此刻朝阳初起,他竟然就这样将年少的夔龙一个人丢在湖口,血殇足下移步,瞬及无踪,咦?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竟至于如此神思恍惚? 右护法不知所踪,小夔龙回返泱都,只有当夜先行离去的左护法在府邸心神不宁,一整日直至晌午,血祸左等右等等不回血殇元夔,嗐,他就知道,一旦与青龙帝扯上半点干系,一准多事,必定难解! 天知道血殇躲到哪儿去了,天又知道他重返九幽,君上是否已经知晓? 经五百年聚化,右护法好容易复作人形,可是万般没想到自边陲客店遭遇白鹿麈开始,他竟至于连日奔徙,沿这连云川来回跑了好几趟!而血殇原本想先寻血祸了解五灵情势,实未料今晨见着了那匣中物,他竟仿似彻底混乱了。 青龙他到底怎么样了,他与灵兽长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他被囚禁了,现在的水族还是不是青龙帝在位? 多少疑团逼得右护法头痛不已,直至数日后一个阴沉沉的黄昏,血殇突然出现在血祸府邸,右护法失魂落魄,面色灰暗,他一张口即问道,“血祸,这五百年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青龙……,龙帝陛下他,后来他回泱都去了吗?” “嗯,五百年前他从九幽逃脱后,自是回泱都去了,可是后来,再后来……,龙帝陛下已经不在了,你知不知道?” 事实上,今时这句话血祸不说,只怕是血殇也早有所揣测,是的,这漫天龙雨,所谓的龙神一怒,其实右护法都已经去过泱都,他发现如今在位的,早已不是青龙衍。 昔日盛极的水灵泱都,如今漫天龙雨下也颇显落寞,血殇知道青龙帝也许是不在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相信。事实上,这些天来,浑浑噩噩的右护法想了很多很多,他想着当时,也许龙衍没有能够逃脱,那时候四族之首齐聚连云山,害他的万般不会是君上,君上是不会舍得伤害他的,莫非是羽帝,还是说是灵兽长?肯定是那灵兽长,肯定是! 龙帝离世,龙神寂灭,这一事一事远比右护法心中所想要复杂许多。虽说这些年来所见所闻,血祸要比血殇了解的清楚,但是若真要算起来,只怕任谁也说不清楚,因为这些年来,龙帝陛下与这五灵诸首,帝王之间,早就是一笔糊涂账,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龙衍能够复生,那么这迷情繁复,他又该如何面对? 此时此刻听闻青龙帝离世,对于右护法到底会作何反应,其实左护法心中好生没底,不过千般万般伤心绝望,总不该如今时这般,平静到一言不发吧?可是现在,右护法真的就是一言不发,好半晌,他才仿似回过神来,只问血祸道,“陌阳关秘道……,哦,如今都成了陌阳渡,想当初我为救龙帝不惜一息化散,这么多年来,九幽灵息复稳,我竟连一分力都未尽到,血祸,君上他有没有火到要杀了我?” 血殇一问,血祸颇有些讶异,咦,莫非这小子伤心过头,不正常了? 不错,当初幽魔君主是很火大,火大到恨不得将他幽魔血殇剥皮拆骨,但究其原因,这事与九幽境没什么大关系,只不过是因为他竟敢与龙帝陛下牵扯不清! 无法接受龙衍离去,其实五百年前右护法舍身相救,并没有任何施恩图报之念,血殇唯一的希望不过是在万年以后,在他复聚人形以后,龙帝陛下还能记得他罢了,可是现在的龙帝陛下都已经不在了,他肯定是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了…… 劝慰之言,左护法不知该从何说,甚至今时血殇重返九幽,若是被君上知晓,说不定还要接受严刑惩罚,因为不管如何,当年陌阳秘道之失,右护法擅离职守,唉! 无法言说的哀伤冲淡了复还故里的喜悦,此一时右护法只知抱着那青玉匣,伫立在雨中不言不动,直至良久,左护法缓步近前,血祸拍拍血殇的肩,“去喝几杯吧。” 喝几杯?喝几杯就喝几杯吧,一醉解千愁。 幽魔左右护法,左护法阴狠嗜血,右护法冷漠残酷,早年间他二人追随幽魔君主,刀口舔血,一线余生,本该都是无情冷性的人,可是谁知道这世间情缘难解,偏偏右护法对青龙帝景仰爱慕,情丝盘结。 酒过三巡,血殇告诉血祸,他说那时候陌阳关大牢,龙帝陛下明明已经自身难保,但是他竟然会不顾身中血毒,“血祸,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二人一路追堵于他,可是他居然还会出手救我一命?说真的,我以前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什么以德报怨之事,这世上真会有什么以德报怨之人”,言于此,右护法举杯满盏,烈酒入喉,他不停摇头,不停苦笑,“那时候连云山一片火海,我满心只怕他会因血毒所累,命在旦夕,当时我脑子里就好像什么也没有了,呵呵,甚至就连陌阳关秘道这样的大事我都忘了告禀君上,血祸,你说我该死不该死?” 该死,自是该死,在幽魔君主眼里,只怕早该死一万次。 血殇不住回想当年与龙帝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逢,而一旁血祸闻听则一时摇首,一时失笑,其实在内心里,左护法早以为龙帝是妖魔,如今他见得右护法醉酒胡话,只不由益发唏嘘,“我说兄弟啊,算了算了,往事都不要再去想了,你能完完整整回来就算不错了,想当年,你还记得那羽族如歌王吗?” 如歌王?五百年一过,就莫名奇妙以白玉覆面的如歌王? 提及金鸾,血殇方欲言说当日大湖一遇,谁料想此刻右护法言未出,左护法已是开口道,“血殇,我告诉你,这可千真万确,想当年泱都沧浪驿,是我亲眼见到青龙一吻挽留金鸾,呵呵,龙帝陛下千年高位,你是没能看到当年五灵会盟,他是何等谈笑天下,睥睨众生,当然,那时候沧浪驿,你更不可能会想到他竟也能那般情深款款,百媚千娇……” 情深款款,百媚千娇?是对如歌王? 一闻此言,右护法好生气闷不快,而左护法则完全不觉有异,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依旧自顾自感叹道,“血殇,你说那金鸾是不是赚了?是啊,一开始我也以为他赚了,甚至当晚沧浪驿,我还对青龙大骂了一通,那时候我是真替你不值,明明你为了他都差点死了,他居然一转身就能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呵呵,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如歌王因为青龙帝,本来已经叛国叛君,后来他为了水羽说和,竟然孤身一人回抵九天,唉,反正到最后,那金鸾是生生散灵而亡的,现在想想,你至少还能活着回来”,血祸言至此,血殇不解,既然金鸾已逝,那前些天大江源头,金衣锦带的又是谁?! “那是咏王金翅,白玉覆面的是金翅咏,反正不知道他们羽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连同丹凤帝在内,一众人等只怕都昏了头。” 当今五灵界,提及白玉覆面,无人不知是咏王金翅,再提及羽族君臣兄弟,那更是无人不知他等俱情迷于青龙帝一人,反正羽族民间讹传,传到左护法耳中,也许早就染上了太多淫色艳情,只可惜龙帝一生,功在秋千,却无故为太多荒唐情事所累,时至如今口耳相传,徒增多少艳异不堪。 血祸不是血殇,血殇对龙衍一往情深,在右护法眼中,青龙帝怎么可能……?不可能,纵是淫色艳情,他也是被逼的,不可能,他怎么又会与羽帝,咏王,不可能! 左护法空自感慨,说了多少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以讹传讹,直至他说的痛快了,这才发觉右护法面色阴沉,极度不善,而正是此刻,血祸讪讪收起话头,却又半真不假问道,“血殇,当初你都能舍命相救于他,他有没有……?啧啧,说真的,能有一次也算不错了。” “幽魔血祸,你给我住口!” 右护法一言怒喝,左护法自讨没趣,到最后血祸岔开话题问起那玉匣内到底何物,谁知道这不问尚好,一问则更是不知触到了血殇心中哪根弦,右护法当即大怒,一声不吭甚至于堪堪亮出兵刃,而左护法见势不妙,碰了一鼻子灰后也不好再问,只得打哈哈乘势脱身,“好吧好吧,你就自欺欺人吧,纵连君上都沾不得身的青龙帝,你就当他是你一个人的,你就继续做梦吧!” 是夜,血殇暂住于血祸府邸,夜深几许,右护法打开玉匣,其实这匣内根本不是想象中什么翡翠琳琅,奇珍异宝,这不过是一卷画罢了。长卷如练,笔墨明华,也许灵兽长丹青不胜九翼王,但是这画中的龙帝陛下……,龙帝陛下周身水痕,未着寸缕,他双目轻合,丹唇微启,那迷茫之姿,情动之态,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欢愉还是痛苦,甚至你都能感觉到下一刻,也许他会摇首哭泣,也许他会婉转娇吟…… 血殇的心里一团乱,就单一幅画,一幅画就撩拨起他心中多少春宫丽色,这样的龙衍很陌生,但却该死的太撩人,此刻,右护法将画卷悬于榻旁,他伸手抚上画卷,这不知是何材质的卷轴温润如玉,也许龙帝陛下身体真的就是这般滑腻,这般温暖…… 这该是一方浅池,又好像是一处牢狱,淋漓水痕恣意铺陈于龙帝陛下完美的身躯,顺着他优美的颈项滑落于那略显单薄的胸膛,再往下是龙帝陛下劲瘦的腰肢,逐渐掩没在白玉砌成的池沿后,他莫不是在哭?可是明明看来是那样销魂蚀骨 第255章 番外之望海潮 07 夜半神伤,右护法不知这五百年往事,其实龙帝陛下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就算是龙神寂灭,漫天雨下的那一刻,龙衍也还牢牢记着与他的万年之约。当然,右护法更不知,事实上青龙帝临去时曾留下额上青鳞,那时候他交付幽魔君主,请求幽无邪替他履行约定。唉,只可惜,只可惜这一切右护法俱不知,他不知有青鳞美玉,更不知那美玉温凉,才真正一如龙帝陛下令人迷醉的身体发肤… 夜浓三更,浅浅月光映照下,血殇着了魔般盯着那画卷看,他蓦然想起这画卷本为灵兽长所有,后又经白鹿之手,辗转不知多长时间,该死的!想当年陌阳关大牢,那灵麈就曾经对龙衍百般刑求,甚至当时,那厮还在自己面前取笑说,说什么美人儿是羽帝新宠,先不论容貌身姿,就单凭他受刑时咬牙哼的那么几声,早就是要命的极品。 而事实上,当初灵麈在血殇面前挑衅,一半是因为亵念丛生,口无遮拦,一半倒真是想借由此事激怒右护法,从而自他口中套出些话来。当然,当时必定是什么话也没有套出,或者说,那时候右护法只觉得平远将军可笑至极,你知道他是谁吗?是你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什么新宠,爱娈?他是青龙帝啊! 彼时,血殇心中的龙帝陛下,怎么可能会沾染上一丝淫色媚意,就算是当初九幽境,右护法奉命看守青龙帝,他好像也曾经疑惑过幽魔君主与龙帝陛下之间是否有过…,不过无论如何,龙帝陛下就是龙帝陛下,他根本容不得任何人妄生亵念! 回忆往昔,血殇越想越烦闷,越想越暴躁,说不定那时候白鹿就曾对他有过什么不敬?再有后来,那灵兽长到底又对他做过多少淫亵侮辱?右护法一阵神思混乱,此刻他抬眼再见榻旁画卷,不是的,龙衍那时候肯定是被逼的,这画根本就不该存在,更不该让其他人再见! 也许该毁了? 血殇掌中催灵,其实他此刻根本不需要催灵,只须轻轻一挥袖,也许这画卷就会残损看不出原貌,可是…,可是一当右护法再次抚上画卷,龙帝陛下轻合双目,泫然欲泣,随着右护法指尖描摹于那微启的丹唇,糟糕,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下不去手,为什么纵连他自己,也会抑制不住满脑子亵念? 幽魔息缠绕于长卷,血殇直直盯着画中的龙衍,而此时此刻,右护法也许太过沉浸于自己的繁杂思绪,他蓦然闭上双目,毁了,这卷画早就该毁了! 灵兽长丹青大作,龙帝陛下惑人春色,到最后究竟有没有毁在右护法手中,不得而知,反正当夜左护法府邸,多事之秋,据说是不知因何,左右护法夜色下大打出手,到最后竟至于惊动幽魔君主,而此一夜幽无邪亲临血祸府邸,他一见血殇复聚人形,呵呵,这算不算是该来的总会来,该躲的躲不过?那青鳞美玉,唉,但愿右护法此生永不知。 好了,九幽一议至此先告一段落,不妨再来说一说那复返泱都的小夔龙,却道元夔年少,前几日大江之源,他实在是被那一卷春宫丽色惊得不轻,小小少年一路返程,一路疑惑,那真的是皇叔吗? 皇叔怎么会在哭,这世上谁能有那么大本事,那可是皇叔哎!元夔回抵泱都,纵连拜见母亲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直至他母亲问了问九幽近况,着他退下时,元夔终是忍不住心底犹疑,却朝瀞宜王妃问道,“母亲,皇叔他真的去世了吗?” 四百年前龙神寂灭,彼时元夔年纪尚幼,记不明晰,他只知忽有一日漫天雨下,泱都内外举目缟素,那时候好多人都在哭,甚至那漫天的雨悲伤得都好像不再是雨水,而是泪水,然后母亲告诉他们兄弟,是皇叔去世了。 在元夔记忆中,自从父亲逝世后,一直会遣人接他去碧泱宫,还会亲自教习他水灵宗法的皇叔,根本就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就算是如今数百年过往,小瀞王还是清清楚楚记得,皇叔不是很喜欢说话,他周围的人都好像很怕他,不过他从来不会发火,不开心的时候也只会微微皱眉,他一扬手潮生潮起,一挥袖惊涛怒浪,真的,皇叔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最强大的存在,他都没有生过病,也没有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可是他为什么会去世? 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这个问题元夔始终不解,而后来年纪及长,他总算是明白了皇家秘辛不容外人窥探,再者随时光流逝,此一事在他心中总算慢慢释怀。可是此次九幽一行,大江之源,幽魔右护法好像宝贝一样攥着的是一幅皇叔的画像,画中的皇叔又陌生又…,又好看,不,皇叔一直都很好看,小瀞王忽然就有些神思混乱,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只是很不解,很烦乱,为什么皇叔他会没穿衣服,为什么他会哭? 对于小瀞王忽有此问,瀞宜王妃略有讶异,其实青龙帝故去这些年,水族国势依旧强盛,但连云川一分五灵界,水羽灵兽水路交通,幽魔有翼灵息平稳,这灵界五族,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为牵制平衡,相安无事。不错,一切都如同青龙帝生前所望,他留下的江山没有战争,没有杀伐,这偌大五灵界,处处安泰,同享太平,只不过唯一可惜的是,可惜四百年来潇潇雨下,龙神之泪何时能止? 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青龙帝会真正离去,多少人都会问,陛下他也许只是暂时离开了?龙神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寂灭?甚至在龙衍刚刚逝去时,整个水族没有一个人相信,没有人相信他们无上尊贵的龙帝陛下会突然之间抛下江山,撒手人寰,不可能,百世骊龙,天生帝王,他怎么可能会放手社稷,他怎么可能会不顾子民?可是这是真的,如今四百年过去了,不管是苍龙神,还是青龙衍,他都没有再回来,他真的离开了。 瀞宜王妃对青龙帝了解不深,但是她知道,那是一位百世难遇的明君,不管他身后有多少流言蜚语,有多少以讹传讹,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功在千秋,万古彪炳。当然,皇族秘辛不足为外人道,其实今时,最不愿意相信青龙帝离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龙帝陛下百般呵护的一双弟妹,如今定域亲王继位,史称白龙帝,三河公主未嫁,连河畔依旧痴痴等待雨止云开那一天,是的,公主也许是疯了,不过,白龙帝只怕疯的更厉害。 九幽回返,元夔突然问起皇叔有没有真的离世,这让瀞宜王妃感到很不安,因为随着年纪渐长,也许过不了多久小瀞王即会入朝入仕,而自古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如今的君王不是贤明仁德青龙帝,而是偏执成狂,脾性难料白龙帝。要知道,如今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在白龙面前提起他皇兄,因为一旦提起他皇兄,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有时候他会平静到好像没听见,有时候他却会狂躁暴跳,不分青红皂白,滥施严刑。 所以,今时元夔这一问,瀞宜王妃必定不能给他满意答复,因为他母亲只知道不停劝诫,身为旁系,皇族的事更不该详问,你皇叔的确是去世了,但是切记,不该多问的话千万不要多问,如今的白龙帝虽然也是你皇叔,只可惜,他怕是还不如你表舅来得可靠些。 第256章 番外之望海潮 08 碧泱宫,锦澜殿,四百年来一尘未变,碧螺空守灵灯下,青玳长侍书案边,一切俱仿似从前,好像龙帝陛下每晚还会回来,他会在案边闲读故记,兴之所至还会对碧螺青玳讲些书上趣谈,“青玳,你过来看,这书上说灵外有海,海外有山,原来除了五灵,竟还有别样的世界”,按说龙帝陛下治下严谨,御外有度,平素纵连鬼神之说也大多敬谢不敏,实在不该相信此等无稽之谈,不过出乎意料,万事理性冷静的青龙帝一直以来,却偏偏对这卷中奇谈怪论颇感兴味,比如说这海外山啊,山外海啊,诸如此类。 当时的青玳顺龙帝陛下所指仔细看去,她低首但见那修长手指翻阅书卷,接着又闻听龙衍惊异读道,“百岁一世,轮回往复?” “好了,陛下,这世上哪有什么百年即一世,幼童长成少年都该有数百年了,那肯定都是骗人的啦!”不及青玳答话,一旁掌灯的碧螺即会笑谈,这书中志怪,能有几分可信?碧螺与青玳年少即随侍龙帝左右,人后不见任何拘谨,而生性温和的龙帝陛下对于随侍女官的打趣说笑从不以为忤,甚至兴高时,他还会驳论几句,“哎,碧螺此言差矣,人俱道龙神不灭,既能有龙神之千万年,那百年一世又何尝不可?” 龙神不灭,当时龙衍还曾经笑问过碧螺青玳,到底信不信龙神一说,而如今再忆起来,青玳不自觉去翻那故纸旧书,此刻历历目前,还能见得当年龙帝陛下御笔提注,“百年之千万年,不灭即不在,然精彩则俱一生尔。” 昏黄灯光下,字迹略见模糊,如今青玳再见止不住眼眶发酸,一时间泪水无声落下,差点晕开那朱笔墨迹,她抽泣着问碧螺道,“碧螺,你说陛下还会不会回来了?” 碧螺没有答话,自莽原归来,龙帝身侧这位玲珑心的长侍女官就变得甚少言语,碧螺原本以为自己早该死了,她根本没能料到自己的命会被灵兽长救回,也根本没能想到水族灵兽族一战嘉迎,自己还能有重返锦澜的那一天。 在莽原时,碧螺见识过凌云宫内云澜殿,当时那灵兽长曾经志得满满说过,终有一天龙帝陛下会为他所有,会与他在此相守一生,最开始时,麒麟对碧螺十分客气,礼遇到甚至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婢女,不过有一天,当灵兽长恶狠狠冲进云澜殿,破口大骂青龙衍是多么浪荡,是多么人尽可夫,碧螺知道,大概是陛下逃脱了,却不知为谁所救,又不知后事何解。 碧螺侍奉龙帝千余年,她知道国事家事情事多少事,龙衍有太多无奈说不出口,很多时候夜半榻上,一梦醒来龙帝陛下会低声叹息,不过,这么多年再多的忧愁苦闷,再多的为人不解,龙衍最终也只是一叹作罢,翌日晨起,他依然是五灵至尊青龙帝,冷情理性,从无错漏。 最初,碧螺是心疼龙衍,她隐隐感觉自那一年陛下落难,不管是灵兽长还是羽帝,甚至幽魔君主,这些他族的君王与龙衍之间都有着理不明晰的千丝万缕,虽然碧螺从不敢想象龙衍会被囚受辱,但是后来,当她一见莽原云澜殿,当她一听灵兽长声声刻薄,句句污蔑,碧螺才知道也许很多年前,龙帝陛下即受过囚辱折磨,可是他从来都不说,他将一切耻辱埋没于心,他回到水族,执掌江山,一切俱以大局为重,一切但凭责任为先。 灵兽长也许是真的爱龙衍,他嘴上骂的越厉害,大约心里就越在乎,那个时候,碧螺死里逃生,被困在云澜殿,这聪慧的女官除了担心,还经常不可抑制地去想,她想也许陛下太温和太善良了,什么灵兽长,什么定域亲王,这些人为什么不早早除去?为什么陛下遭此大辱,他还能这么平静,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碧螺不参政事,不知利益之斗,风云诡谲,其实这许多年来,青龙帝对灵兽长多处掣肘,虽生杀意但终难除去,至于对定域亲王,手足血缘,儿女情长…,唉!其实碧螺不解青龙帝,实属必然,实际上帝王心从来难测,又何况真龙至尊,万古龙神? 直至后来,云澜殿内见得灵兽长发疯发狂,那麒麟鼎华口口声声说什么他爱龙衍,爱到恨不得掏心挖肺,可是为什么青龙帝就是那样没心没肺,不为所动,青龙衍他居然从来不为所动?!灵兽长权欲至上,一代枭雄,居然会因为儿女情长这般癫狂,实叫碧螺好生诧异,而后来灵兽族起兵强攻嘉迎关,灵兽长督战疆场,碧螺则在云澜殿内更加百般无解,灵兽长居然说他爱上了陛下,他们不该是敌人么? 龙神寂灭,龙雨漫天,彼时泱都雨始,莽原亦随之纷纷扬扬,碧螺突然就感到一阵心痛,那时候她尚不知龙衍已去,只感觉天要塌下一般,而数日后灵兽长再返云澜,失魂落魄,麒麟甫一开口只恍惚道,“他交代过,让本座送你回去。” 初开始,麒麟并没有告知碧螺龙帝离世,灵兽长只是不停地问,不停地问,“碧螺,龙帝陛下他以前有没有提起过本座?他有没有恨过本座?” 没有,其实千年来,一旦回返寝殿,龙衍鲜少提及政事,而锦澜殿中闻他叹息,夜半梦醒,除却提起过如歌王名讳,别无其他。那时候灵兽长一问如此,碧螺已有不祥预感,而事实上自从雨落那一刻起,她就好像自己整颗心都冷了一般,她不敢想也不敢问,只是漠然摇头,“没有,陛下从不在奴婢面前谈论政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政事?呵呵,原来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麒麟鼎华在青龙衍心中,不过只是有关政事,龙帝对他,莫提爱,只怕连恨都没有。也许碧螺多少天想不通的帝王心,灵兽长而今终有体会,什么所谓爱啊,什么因爱所致的恨啊,也许在龙衍眼中,通通不过可笑至极,不值一提。 说实话,有时候麒麟都在想,明明是五灵至尊,水灵之力炉火纯青,可是他偏偏就是那么好欺负,明明他可以杀人不眨眼,明明可以暴怒洪潮没过天,可是他还是那么好欺负,好欺负到甚至让麒麟错觉,青龙帝优柔寡断,遇情事牵扯不清,甚至青龙帝根本是浪荡故作纯情,他就是专门来勾引你,撩拨你,玩弄你内心的恶魔。 可是到现在,再回过头去想一想,恐怕这些都是他麒麟鼎华的错觉,优柔寡断?如果真的优柔寡断,那他灵兽长又怎么会屡屡为龙帝掣肘,如果真的优柔寡断,那他灵兽族三代帝王心血,多世休养生息积累的实力,又怎么会一朝毁于龙帝之手?与凤百鸣歃血结盟,联幽无邪共御陌阳,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优柔寡断? 灵兽长思绪纷乱,他一直在想,他想到当初连云山,那凤百鸣必定也曾冒犯过龙衍,可是龙衍不曾计较,这是为什么?多少年来为嫉妒蒙蔽理智,灵兽长一直认为这是因为龙帝羽帝相好,早就滚上了床,可是如今龙帝故去,他方才能够回过神来仔细去想,其实凤百鸣的冒犯,幽无邪的冒犯,包括他麒麟鼎华的冒犯,在百年前五灵会盟时,龙帝陛下统统没有计较,看上去,龙衍好像与谁都暧昧不清,而事实上,他根本是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纠缠百余年,麒麟已仿似耗尽一生所有爱恨,可是龙衍,到最后龙衍离去时回眸一笑,他那算是释然还是嘲笑?原本所谓的欺辱,所谓的折磨,也许在龙帝陛下眼中,那就只是欺辱与折磨,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恨伤害,而青龙帝对羽帝的冰释前嫌,对幽魔君主的恩威并施,以及对他灵兽长的处处制衡,不过都只是因为青龙衍身在帝位,而凤百鸣、幽无邪以及他麒麟鼎华,说白了,他们在龙衍心中,统统不过只在政事范畴。 灵兽长平生第一次如此挫败,他蓦然间明白了,其实这么多年来都是他麒麟鼎华自作多情,而青龙帝更不是不计较他人的冒犯,只不过真帝王,洗刷耻辱决不会如同要死要活的莽夫,更不可能贸然举兵相伐,事实上这么多年来,青龙帝五灵为尊,四海咸服,难道他麒麟鼎华,或者凤百鸣,又或者幽无邪,他们中有哪一个能够凌驾尊位?难道会盟时,他们中又有哪一个不曾对龙衍俯首称臣么?其实青龙帝洗刷耻辱,要的不过是对手的臣服罢了。 再者,早在麒麟还没有被自己疯狂的感情惑乱时,他其实颇为期待龙帝陛下举兵相伐,甚至当初,他完全可以走出联合丹凤共扼水族这一步,可是谁能想到水羽居然会冰释前嫌,龙衍居然会与那凤百鸣歃血结盟?他宁可要丹凤也不要我? 麒麟抹不去争霸的雄心,而丹凤却能退一步与龙衍称兄道弟,事实上,灵兽长千错万错,俱错在论政时他以龙衍为敌,谈情时他又妄想对方能够爱上自己,灵兽长爱极了谈情时懵懂不知所谓的青龙衍,当然,论政时睥睨天下的青龙帝,他更是爱恨不明所以,说白了,麒麟鼎华爱的是个矛盾体,而这注定了他疯狂地想,却永远得不到。 感情的事也许很复杂,可是青龙帝本身却并不复杂,虽然有多少人爱慕,有多少人纠缠,但实际上,龙帝为政为人,寥寥数语即可勾勒,为政冰冷无情,为人清澈透明,国事上他手腕决绝几至冷酷,帝王权术炉火纯青,可是若不提国事,私交中龙帝陛下却又偏偏乐施恩情不望报,问心无愧终克己。 最后,碧螺是灵兽长亲自送回泱都的,一路上碧螺未发一语,因为这举国大丧,满目缟素已经告诉她,是陛下离开了。而灵兽长无尽的悔责,以及到多少难以言语的哀思,碧泱宫前,麒麟不住喃喃道,“我一定修复连云山,一定不负五灵界,我一定…” 他做什么早已与龙帝陛下无关,彼时的碧螺伤心至极,却一直面无表情,直至转身踏入碧泱宫那一刻,长年伴随龙帝左右的一品女官却冷冷朝麒麟道,“别再自作多情说什么要对得起陛下,他既是龙神,既然选择寂灭,不过是做了一件顺心事罢了!” 是啊,这么多年,龙帝陛下一直没顺心过,想不到只这最后,走的还算潇洒,呵呵。 如今四百年后青玳问碧螺,陛下他还会回来么? 碧螺却一直未答,其实陛下他走的潇洒,又如何还会回来? 第257章 番外之望海潮 09 也许龙帝本无情,抑或者该说灵兽长这一众人等俱表错了情,退一步,龙帝陛下与麒麟能是盟友,与丹凤更为兄弟,即便是幽无邪敌友难分,那作为对手也胜过仇敌,至于七翼王,龙帝陛下是师长,最后对定域亲王,该怎么说?青龙衍还要是一个怎样的好兄长? 如今这锦澜殿灵灯昏黄,青玳低声哀泣,一时间书册沾泪,她正是匆匆收起,而灵灯下碧螺一叹,幽幽却道,“陛下也许不会回来了。” 话音未止,青玳不及反应,不想门外忽闻声息,竟是那满面阴沉的白龙帝硬闯入内,此刻白龙溯一见青玳翻阅故纸,泪水涟涟,又闻碧螺冷声轻叹,说什么皇兄不会再归,这昔日的定域亲王当即大怒,“谁说的?谁说我皇兄不会回来!谁说的?!” 青龙帝故去后,白龙帝虽然继承大统,登临帝位,但奇怪的是,他一直未入碧泱宫,莫提锦澜殿,应该说这偌大碧泱宫内一草一木,青龙帝故去前什么模样,白龙帝就执意让这一切还是什么模样,任谁也别想妄动,任谁动了,不分青红皂白,一律严惩不贷。 四百年前龙神寂灭,父皇复生,到现在龙溯都觉得那其实都是假的,那时候,他本以为皇兄会剐了他的鳞,拔了他的角,结果没有,而后来父皇复生,他又以为纵是皇兄不杀他,父皇也会代皇兄杀了他,结果也没有。 而事实上,那时候玄龙帝自汲月潭出,甚至就连一句话都没有对龙溯说,好像这么多年来,玄龙帝根本就没有他与龙涟这一双儿女,父皇仰望龙雨,不知道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会做什么,当时的龙溯就像傻了一样,他完全接受不了皇兄会抛下一切,断然离去的现实,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纷纷雨下,一团混乱的碧泱宫,汲月潭。 “国不可一日无君,帝位是你皇兄留下的,再者他身后无嗣,那依照我水族律典,应该由你白龙溯继承大统,既然如此,那三日后,你舅父会亲自为你加冕,回去吧。”从头至尾,玄龙帝对白龙溯只讲过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自顾自陷入了无尽的怀想,再也不曾理过他事。 面对玄龙帝,龙溯心虚胆寒,他不知道这么些年他对皇兄做过的这么多恶事,父亲到底清楚几分,玄龙帝复生短短时日,到底有没有人去告诉他定域亲王勾结外族,篡权夺位,父皇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好长一段时间内,白龙溯只想到死,他只想随皇兄一同去了最好,而事实上,当初龙雨落散,汲月潭口,那羽帝真就一剑差点结果了定域亲王,当时,好像还是父皇出手救了他吧?乱作一团,哭泣的,不可置信的各族王公贵胄呆立于水族皇家禁地,有识趣自己走的,也有不识趣赖着不肯走的,反正到最后,统统都被玄龙帝轰走了。 白龙溯登临大宝,泊光阁奏册如山,当初他所渴望的帝位一朝成真,可是他却只想哭,当初争帝位,为的是皇兄,当初所做的一切,想的都是皇兄,我要皇兄做我的皇后,我是喜欢他,真的喜欢他,可是以前,我居然以为自己是恨他… 该说什么呢?白龙帝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兄长留下的江山是一个盛世江山,即便是在他白龙溯一再勾结外族,屡屡自毁之下,依然朝纲稳固,民生所向,而龙雨下的五灵界,修复连云山是当务之急,灵兽长不会再争壅涉,羽帝幽魔君主与那七翼王则更会鼎力相助,其实他白龙溯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的帝位来的如此之容易,偌大水族,尽收眼底,偌大五灵,水灵为尊。 如画江山,万里社稷,白龙溯根本就不想要,那他想要什么?天知道那时候他最想去东海,因为皇兄曾下旨叫他去东海静心,千年不得回返泱都,真的,那时候他真的只想去东海,只想一个人扎到深水之下,面壁思过,只好像躲在东海,就能躲过皇兄离世的现实,只要他躲到东海,皇兄其实还会在泱都,一切就像从前一样,总有一天他会来看我,就算他不来看我,也会有锦鲤替他在身边看着我。 漫天的雨,漫天的雨下定域亲王加冕成为白龙帝,龙溯突然发现,没有了皇兄的世界,自己就连逃避都难以如愿,他不敢去见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几近疯癫的龙涟,白龙帝,呵呵,好一个无上荣光的白龙帝。 四百年来,龙溯从未入主碧泱宫,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是白龙帝,他只想着自己还是定域亲王,他一直住在亲王府,整日面对离灯湖,皇兄他会在哪儿呢?皇兄还会在锦澜殿,就像很多年前,他与龙涟年幼尚未受封之前,彼时大半夜他总喜欢离开汨阳殿闲逛,远远望去锦澜灵灯不灭,那必是皇兄尚未就寝,也许他在与白暨品诗论画,抑或者他正对碧螺青玳谈笑风生。 四百年,白龙帝从不下榻碧泱宫,却每夜必临碧泱宫,龙溯要的是夜夜锦澜灵灯不灭,让他远远望去,远远望去好像还停在旧日时光,好像他贸然闯入,皇兄还会在书案旁,他抬首微微一笑,“阿溯,找皇兄有什么事吗?” 龙溯初开始是自己骗自己,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皇兄肯定会回来,肯定会回来,而如今数百年过往,白龙帝甚至已不觉得这是自己骗自己,因为他早就相信自己想的就是真的,终有一天,他的皇兄会真的回来,所以锦澜殿灵灯不能灭,碧泱宫一切都不能有变,不然皇兄他回来会生气,或许还会不认得路。 …唉!是该笑他还是该可怜他?其实多年以前,白龙溯最擅长的就是自己骗自己,他所想的,他就认为那是真的,他认为鼎贞与龙衍暧昧不清,那不管事实真相如何,那就是龙衍勾引他的王妃了;他认为龙衍与五灵界一众君主王侯纠缠难解,那不论龙帝是否落难受辱,那就是他皇兄天性放浪,朝三暮四;他认为篡位夺权是为了替鼎贞报仇,那但凡其他事统统不须提,那他就是在做着一件该做的事,这么多年,白龙溯从来都是想什么就是什么,直至而今,从未改变。 没有人敢在龙溯面前提起青龙帝既殁,因为不论是谁,谁触到了白龙帝痛处,那就只有一个死字,或许是无心之失,或许是朝堂议事,龙阁长史,杖责至死,枢密院右丞,流放荒野,谁都不准说青龙衍他不在了! 自欺欺人不够,白龙溯要逼着整个水族自欺欺人… 第258章 番外之望海潮 10 当夜,碧螺触痛龙溯,本以为必遭重责刑罚,也许一命去也更好,不过实未料白龙帝暴怒的确暴怒,半天后他却一直喃喃道,“没关系,以前皇兄一直都宠着你们,没关系,他不会生你们气的,你们只要一直守着这灵灯就够了。” 白龙帝神思恍惚离开锦澜殿,推门去夜色下轻波迭荡,不远处风和轩水榭亭台,一切都没有变,甚至当初他未加爵位未离碧泱宫前,就是此般。幼年时候,龙溯寝殿汨阳殿,龙涟寝殿烟波殿,彼时他二人即将成年,年少的亲王殿下在这偌大碧泱宫中徘徊,不是不期待浩淼离灯湖畔巍峨新府溯涵宫,可是一旦离开碧泱,就不能再这般远远去望锦澜… 少年自有少年愁,实话说,白龙溯并非一开始就如此偏执激狂,无可救药,事实上早年间小亲王曾随太傅远游五灵界,莽原一见天禄公主,龙溯一眼就喜欢上了美丽俏皮的鼎贞,那时候啊,性格沉闷嘴又笨的小殿下只知道叫太傅去打听那是哪家贵族少女,可是一旦知晓那是灵兽长最宠爱的妹妹,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凌云宫中,怕是见上一面都很难哎! 该回去问皇兄吗? 彼时的龙溯非常厌烦事事都要问皇兄,虽然他曾无数次在锦澜殿外踌躇徘徊,但最终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其他,反正鼎贞一事从未提起,倒是那段时间,定域亲王一旦见到龙衍与碧螺青玳谈笑,就会不知觉愤愤不平,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想,为什么皇兄身边能有碧螺这般解意,青玳如此貌美的女官,为什么我就没有? 夜夜观锦澜,夜夜多惆怅,年少的白龙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许他想着如果自己能跟龙涟一样,不论丢脸不丢脸,反正撒娇耍赖,也许皇兄什么都会答应,答应替他去函灵兽长,说自己的弟弟看上了你家的妹妹?呵呵。 如今再回想,白龙帝独坐风和轩,满腹辛酸,他回想起当年种种,当年他就是别扭,有多少话他明明想对皇兄说,可是他就是不说,他喜欢憋在肚子里,然后自以为是。其实那时候,也不能全怪自己吧,那时候他年少尚未加爵,自然羞于对皇兄提起这等儿女情思,再者,再者当年,也许他白龙溯从来都没有想象中那样爱过鼎贞。 很多年前,夜半远望锦澜殿几乎是亲王殿下每日必修,虽然面对皇兄时他不知该说什么,可是远远看着皇兄,他想如何腹诽也没问题,幼稚!该说他白龙溯是怎样的幼稚? 一直以来,龙溯不喜欢龙衍身侧近臣,锦鲤他不喜欢那是毋庸置疑的,甚至不提锦鲤,就说早年间对白暨,龙溯甚至都怀有一种讨厌几至憎恶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龙衍太过恩宠白暨,也许是因为龙溯愤愤于白暨不过一介起居舍人,凭什么就能得皇兄那般青眼有加? 龙溯不知龙衍对白暨,感情不同寻常,而多年前风和轩龙帝陛下酒醉唐突,虽然龙衍他自己量浅糊涂,竟然记不清当时有多少荒唐,只知道翌日白暨一纸留书,消失无踪,而事实上,当时情况究竟如何,只怕定域亲王还知晓得更清楚些。 彼时夏夜风和,龙衍相邀白暨锦澜品酒,按说龙帝陛下量浅易醉,原本最是沾不得酒,不过面对白暨,龙衍只怕正想要那倚酒三分醉,好让他抛却了顾忌,说些平素决说不出口的话来。其实呢,龙帝陛下是真纯情,他喜爱白暨,却从不会以自己尊贵身份施压,相反,龙衍只恨不得自己身不在帝位,那他与小白之间反倒坦诚无碍,就算小白真的不答应,那实在不行,死缠烂打也好过君臣隔阂呀。 当夜酒宴,白暨自不敢多饮,而龙衍则敞开了肚皮,频频举杯,反正席上别无他人,甚至风和轩周围,就连御林侍卫亦不见半个,那时候的龙帝陛下,哈哈,真真是兴味盎然,不知吟咏了多少风花雪月,暗示了多少暧昧情怀,他自斟自饮,好生开怀,直至最后,大概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而白暨并非傻瓜,自年少起,龙衍对他的别样情愫,他不可能一丝一毫没有察觉,而一当江山稳固,当年的太子殿下变成了如今的龙帝陛下,眼见龙衍帝王权术日渐纯熟,其实白暨在害怕,他觉得龙衍一日比一日陌生,那种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气度,甚至果决独断,冷情冷性的手段,都早已不是当初淮川上与自己年少相交的太子殿下,更莫要提他二人俱为男子,又何从来的荒唐情缘? 白暨自问自己一介书生,论学识远不比朝中大儒,论谋略更不如枢密院一众能臣,他有自知之明,当然,他更明白龙衍知人善用,若是龙帝陛下首肯他白暨能有封疆大吏之材,大约早不会留他在身边,虚职起居舍人。 其实自年少起,白暨一直都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追随龙衍,哪怕只是闲职小吏,哪怕只是文书笔记,他淮川之灵生性淡泊,他可以不要高官厚禄,安心于起居舍人,但是万事不可逾界,万事俱有底线,他淮川白暨纵是再无能,也万万不可自甘世间下品,做什么龙帝幸臣! 白暨清高孤傲,也许内心里他是对龙衍赐他闲职颇有不满,而事实上对于龙帝陛下的努力,对于身在帝位龙帝陛下的诸般考量,他并非十分了解。其实白暨与日后的锦鲤不同,虽然同为龙帝近臣,但锦鲤出身名门世家,族内多系封疆大吏,故此锦鲤的高位来得容易坐的稳,而对小白,龙衍则更多是想保护,更多是想让他保持一份淮川之悠然,让他远离朝内朋党之争,尔虞我诈。 龙衍对白暨,早就像是对爱人,而并非臣子,当初金水令相赠,龙帝陛下甚至说出同进同出这等言语,龙衍以为小白会明白他的爱,因为他的确是在用心去爱。而事实上,体贴的龙帝陛下并非如白暨所想,是因为觉得淮川之灵并非大才而轻视不加重用,其实龙帝陛下早有心照顾到白暨的自尊自傲,加爵封赏先不提,早年间,龙衍曾钦点白暨跟随龙阁阁老遍寻海内,甚至还让锦鲤追随其左右,拜其为副使,出使羽族。 可即便如此,白暨还是体会不到龙帝陛下的爱意,自始至终,白暨内心一直在挣扎,他可以作为近臣,哪怕就算宠臣,可万万不能成为幸臣,万万不可。 三百年淮川朝夕相对,四百年泱都君臣有别,其实白暨一直都在想,他只希望此一生他与龙衍都能如同少年时一般亲密无间,就好像当年淮川,调皮任性的太子殿下不开心时会捏在自己圆圆胖胖的白豚脑袋上,他还会追在自己身后嬉戏玩闹。白天,太傅严苛,龙衍会化作龙身去往深水无奈吐泡泡,可到了晚上,小太子就会拽着自己游弋川上,月光下英俊少年复还人形,他还会吹笛子给小白豚听。 是的,白暨喜欢年少太子,奈何却害怕至尊龙帝,虽然随着年岁渐长,龙衍愈加尊贵,愈加俊美,可是白暨就是害怕,他害怕面对那修眉长目,温存笑意,一见他绣金龙袍,一见他碧玉龙冠,白暨就觉得自己与当初的小太子离得愈来愈远… 龙帝陛下一腔爱意,至真至纯,奈何淮川之灵心中百转千回,诸多愁结,当时风和轩下,酒后远不止三分醉的龙衍直直注目白暨,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明是不甚出色的眉眼身形,可是到了龙帝陛下眼里却是万般皆好,小白的眉毛很淡,嘴唇也单薄,不过就是好看哪! 醉到忘乎所以的龙帝陛下唇角带笑,眉目深情,那时候他满眼里都是小白,他根本不知道会有白龙溯躲在哪个角落,会有亲弟弟看到何种唐突。 第259章 番外之望海潮 11 夜醉风和宿,锦澜照月浓,彼时酒酣耳热,龙帝陛下与淮川之灵对面相坐,白暨闻听龙衍吟得多少暧昧诗咏,又见他面上微红颇带羞窘,一时间竟不知心下何感,半晌,白暨起身替龙帝陛下满上酒盏,只摇首皱眉道,“陛下,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半天口拙,费力表达,龙衍的心意想必白暨早已明了,只不过小白心中所思,决非龙帝陛下所料那般简单,此刻白暨抬首注目龙衍,好几番言欲言又止,这淮川之灵满腹心语不甘不说,但又害怕逾越,于是只得强按心绪,一问冷然。 而我们的龙帝陛下呢?龙帝陛下满腔爱意未得回应,此刻还被白暨不咸不淡一句抢白,一时间不觉一愣,片刻他反应过来,正是一把按于白暨替自己满酒的腕上,出言急切道,“小白,朕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小白,我…,我喜欢你。” 龙衍憋了多少年的话,乘着酒意囫囵而出,他原以为白暨闻此也许会惊讶,甚至会反感,不过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出乎意料,白暨闻言只是低首一笑,他开口仍是那种淡淡的语调,却道,“陛下,微臣可是男子,不是什么漂亮姐姐。” 一言出,白暨略带强硬收回为龙衍扣住的手腕,此一刻他抬首面上似笑非笑,小白就那么直直盯着龙衍,好似在等他回答,又好似龙帝陛下的答话他早有预料,而龙衍一听什么漂亮姐姐,一时面上竟略现恼色,脱口即嘟哝道,“小白,你该知道朕的意思,怎么还要故意来取笑朕?” 龙衍与白暨交谈,远处的龙溯看的真切却听不清楚,方才他一见素来冷淡的皇兄一把扣在白暨腕上,已颇感惊讶,而如今再见二人贴近耳语,皇兄酒后双颊酡红,一时恼一时羞,怪了,这真是奇了怪了,他在对白豚说些什么?还喝这么多酒! 龙溯一旁疑惑暂且不提,先说回龙衍与白暨,彼时白暨见龙衍避而不答,甚至还略生恼意,不由得心中一叹,小白略略摇首,只叹在尊位者任性恣意,喜欢漂亮姐姐这事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怎么如今一下子不提就不准提了? 说白了,白暨对龙衍并非不曾动情,事实上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可动情,因为出身寒微的淮川之灵始终不相信他与龙帝陛下之间的爱能够对等,龙衍对自己的爱,真的能够做到唯我不可,他是真的爱我吗?还是说,他不过只是想要个幸臣罢了。 白暨对自己没有信心,对龙衍更没有信心,所以他一直选择逃避,可是今天,今天既然龙衍这般表白,那还不如豁出去,且试他一试。其实白暨素来胆怯,也许那时候是觉得龙帝陛下真的酒多糊涂了,又或者一见他眉目带笑毫无丝毫冷厉之气,故此也就长了胆,于是当日,白暨故作不冷不热,只问道,“陛下,微臣是男子,你也是男子,你说你喜欢微臣…,你不觉得荒唐么?若是微臣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纵观一生,其实在感情上,龙帝陛下素来懵懂口拙,男子与男子相恋,不容于世,这一点龙衍不是不知,甚至他自己根本就没办法从这样的道德桎梏中挣脱而出,不错,他是真心喜欢小白,甚至可以说是爱上了小白,可一旦提到这伦理道德,龙帝陛下还是不由自主一阵心虚,真的,是真的心虚。 “小白,爱就是爱,这与男子女子无关,小白,只要你也喜欢我,这就没有关系,当年我记得那九翼王就曾说过,他说人生在世,能得一爱最美,小白,其实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被白暨一问至疑惑处,龙帝陛下非但开始自作多情,连声强调对方也喜欢自己,甚至他还将九翼王那种不靠谱的话都搬出来了,而今时白暨初问龙衍,本是心中无底,不想此一刻听闻龙帝陛下提起九翼王,白暨心下莫名其妙就是一阵不悦,他张口竟回道,“哦?九翼王,数百年前往事,直至如今陛下还记得清清楚楚,既然能得一爱最美,那当初陛下…” 言止于此,白暨差点将腹诽之语悉数说开,他差点冲龙帝陛下问出当年为何不答应九翼王求爱之事,糟糕,若真说出,那可真是万分逾越!闪念间白暨惊出一身冷汗,几至不知该如何收场,而彼时的龙帝陛下大约真的醉了,他好像是听出小白言外之意,但却偏偏一毫不生气,甚至他还摇摇头笑道,“小白,那九翼王是朕的长辈,再说,朕从来只喜欢你啊。” 多言不耐,龙帝陛下仗着酒意,忽而起身,此时此刻他也不管白暨是何心情,一步近前即将对方揽于怀中,口中喃喃直道,“小白,我知道你喜欢我的,不然你也不会随我回泱都,伴我身侧这么多年,小白,小白…” 醉语呢哝,龙衍俯身即要亲吻,而此刻风和轩远处,白龙溯真真是目瞪口呆,这…,这算怎么回事?皇兄他在干什么?原本外界盛传青龙帝不近女色,龙溯心中还颇有腹诽,却说碧螺青玳是那样貌美可人,皇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可是现在,莫非传言是真,莫非皇兄他竟然喜欢那白豚?他喜欢男人? 那边厢定域亲王心头一阵凌乱,而这边厢龙帝陛下轻薄之举未遂,当即便被白暨拦下,此刻小白闪身躲过,心一横只高声道,“陛下,你错了,你说的什么喜欢不过是一时喜欢,你我俱为男子,你这喜欢是要许我一生还是要怎样?你是想微臣不入朝堂做你的娈宠,还是说陛下你要下嫁与我?陛下,微臣伴你身侧近千年,自是了解你,莫非你真的觉得男子相恋是正常的,你真的不觉得这很荒唐?” 白暨高声,也顾不得什么逾越不逾越,而龙衍为他一吼,一定神后只答道,“小白,朕喜欢你,若你也喜欢朕,这就不荒唐,小白,你告诉朕,你喜欢朕么?” 那时候,龙帝陛下句句追问,而白暨见他满面认真,一双眸子里是期待是不安,说实话,这淮川之灵一时不知何从而来的胆大包天,竟是侧首勾起一笑,却朝龙帝陛下道,“不,微臣不喜欢陛下这身绣金袍,也不喜欢陛下头上龙珠冠,若说喜欢,我喜欢的是多年前淮川相交的少年龙衍,最好他连太子都不是!” 若说醉酒是好事,这让龙衍好容易能够肆无忌惮去谈情说爱,可是醉酒也许更是坏事,此刻白暨说的多少话,龙衍似懂非懂,龙帝陛下毕竟高位多年,神思迷离之际,他只知一把抱住小白,扬眉笑道,“好,小白不喜欢的大可以不喜欢,来,替朕除去这冠带可好?” 这可真是太不像话! 只怕今时,这句不像话不仅是白暨心中腹诽,甚至那远在一边的白龙溯更是惊讶鄙夷难以名状,该死,原来皇兄人前冷情,人后竟是这般不成体统,他还调戏白豚呢,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模样,他居然还叫别人替自己解衣,这,这简直是…,父皇怎么就没看到他这般不成器的模样呢? 当初年少定域亲王说不出自己心下何感,他口中嘟嘟囔囔骂个不停,可是心中却是十二万分地想看看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皇兄真会做出什么荒唐,而白暨呢,小白一阵气闷一阵好笑,事实上龙帝陛下朝堂上尊贵无匹,冷厉专横,可私底下,哼哼,他不过是借了点酒,就开始壮胆发疯了。 那时候,白暨闪身挣脱龙帝陛下满是酒气的怀抱,他跃过风和轩廊柱直往水下,片刻就见得一尾白豚掀起层层浪花,虽然夏夜之水暖意融融,不过突如其来的一大片水花甩在脸上,龙帝陛下好歹也是酒醉半醒,片刻,就听得他大喊道,“小白,你又来这招!” 忆起年少淮川嬉戏,是夜龙衍彻底抛去了所谓帝王仪尊,此刻他跟随白暨纵身而下,一把捧住白豚那圆胖的脑袋,又掐又捏,口中还愤愤道,“一不高兴就要变成这胖头胖脑的模样,看我今天不捏你脑袋!” 龙帝陛下一身绣袍尽没水中,湿漉漉的冠带松散开来,束不住青丝万千,而白豚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显然气还未消,此刻白暨还是不肯复作人形,他不住翻滚,直将尾巴摇摆至层层浪起,只好像还嫌龙帝陛下不够狼狈,半刻水中嬉闹,龙衍环抱这白豚脑袋,直唤道,“小白,我是真的喜欢你,小白,你变回来,让我吻吻你,好不好?”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代,龙帝陛下染上酒意的声线不似往日清朗,他浓浓的鼻音传至白豚耳中,说实话,其实小白早就动心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敢心生亵念,他淮川白暨只是一直不敢动心罢了。 白暨拒绝复作人形,风和轩下龙帝陛下紧紧揽着那胖脑袋,唤了不知道多少声小白小白,说他是酒后无意也好,或者说他是刻意放纵也罢,反正当晚龙衍与白暨在水中几番嬉戏,真真是叫远处观望的龙溯大吃一惊,天哪,原来皇兄素来冰冷淡然的声音竟也会这温润软腻,难道他这是在撒娇不成?衣衫凌乱,目光迷离,他居然喜欢男人?!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龙溯自顾自惊异万千,而良久之后,白暨还是不愿复作人形,直至最终,龙衍实在是因为酒多过量,水中胡乱嬉闹后,竟不知是犯困还是发糊,只趴在那白豚背上,堪堪即要睡去,而此一时,白暨方才肯复作人形,小白将龙衍半抱至岸上,只在龙帝陛下耳边轻轻一叹道,“陛下,方才你若还能像年少时候一般,唤我一声小白哥哥,那我便留在你身边。” 翌日,白暨留书离去,而龙衍宿醉不记前夜荒唐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逾矩唐突了小白,却不知事实上,当晚他睡去之后,风和轩内只怕是白暨差点对他有什么唐突,虽然最后不过是一吻缠绵,白暨吻的用力几至有些贪婪,可是不管如何,最后小白还是毅然离开了。 白暨是良臣,他不可能容许自己做出犯上之恶事,但是他也决不愿一生仰仗龙衍,在他看来,为人臣者,在朝堂不可与君主有私情,可若不在朝堂,难道自己还真要去做龙衍的娈宠不成?白暨了解龙衍,虽然他感情是真,可是龙帝陛下终究不能完全抛去男子相恋有违伦常一论,他再爱自己,到头来还是青龙帝,唉…! 当然,一夜嬉水玩闹,龙帝陛下不知自己酒后醉态,风情撩人,他不知白暨究竟为何离去,自然更不知自己这种种失态,俱为定域亲王尽收眼底。而事实上,彼时白暨离开,大约龙溯也跟着推了一把,那时候年少气盛的定域亲王一路尾随起居舍人,龙溯趾高气昂,一张口只朝白暨恶狠狠骂过一句,“不自量力的东西,不要以为现在我皇兄宠你,你就能够放肆妄为,本王可告诉你,当年就算我父皇,在他身上也捞不到半点便宜!” 说起来,那时候龙溯挖空心思都想看看皇兄丢脸气恼的模样,当然,这一晚锦澜风和,他看在眼里自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小小的兴奋,他原本将这事当作皇兄的把柄,想着日后有什么机会正好可以拿出来调侃嘲讽一番。可是第二日,当他与龙涟同去锦澜殿请安时,一瞥见酒醒后依旧冷漠淡然的皇兄,龙溯心中再多的小算盘都好像一口气堵在心中,事实上,皇兄就算有再多的把柄,他好像也不敢说,也许昨夜,抱着白豚调笑的皇兄,根本就是假的吧… 第260章 番外之望海潮 12 当夜荒唐,其实龙溯并未记在心上,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是龙衍酒后失态,还不至于皇兄真的会去喜欢什么男人,因为不管怎么看,龙帝陛下身侧碧螺青玳长侍,还有一位身在洗月轩的佳人琳琅,如果这世上真有谁会放着如此绝色暴殄天物,非要去喜欢什么白豚,只怕是脑子烧糊涂了。 再者,白暨一去不复返,皇兄好像也没怎么样,大概他酒醒了,自己都会自己觉得很荒唐吧。当然,彼时亲王殿下年少不记事,他自是不知道白暨留书而去,龙帝陛下心中几多恼恨几多自责,而事实上,酒醒后的龙衍万般鄙弃自己一夜胡言乱语,一夜行止不端,那之后龙帝陛下几去淮川探访,无奈何淮川之灵有心躲避,如此这般,岁月往复,直至最后,小白命殒于风和轩下一片汪洋,命殒在龙衍面前。 白暨一事,注定遗憾,而那一夜起,龙溯虽然不曾将龙衍的失态记在心上,可是多年以后,多年以后当定域亲王固执认为龙帝陛下与定域王妃暧昧纠缠,当他心中蓦然泛起对兄长的诸多恨意,当他匆匆赶赴莽原,凌云宫中一见皇兄合衣眠于那灵兽长之榻,那时候的白龙溯只怕是怒愤鄙夷交杂,几番心绪难定。 当年龙帝陛下初度落难,莽原受困时尚不知灵兽长心怀亵念,虽然龙衍对麒麟的种种言行有所防备,可是彼时他身受重伤,终不便面上戳破。那时候的确是事出有因,困境之下龙帝陛下本无错失,可是卿云下榻,氤氲迷香,当这一切俱落于白龙溯眼中,却是十二万分的变了味。 事实上,那时候定域亲王接灵兽长来函,甚至都没来得及细作思考即匆匆赶赴莽原,龙溯未曾知会麒麟,亦未曾探访鼎贞,他一门心思只想着去寻龙衍,他不相信皇兄真能受困莽原,受困凌云宫,更不相信那灵兽长所谓的两情相悦,倾慕爱恋。 当时麒麟希望与龙溯合作,乘龙衍落难在外,让水族换了江山,灵兽长要的是龙帝其人,定域亲王要的是龙帝江山,如此双赢,何乐不为?然而初开始,这等计划亲王殿下并未首肯,诚如多少年后汲月潭祭台上白龙溯几番嘶吼,其实那时候他是想去救龙衍的,可是当他一入凌云,沿路找寻,当定域亲王催灵水隐术,一路见得灵兽长为龙帝陛下所修之云澜殿,一路再见卿云灯火,暗香环绕,他那永远高高在上的皇兄竟然真的下榻灵兽长寝殿,甚至彼时,龙衍衣带微乱,眉峰轻敛,该死,他居然还真躺在那麒麟床上,甚至累的连眼睛都不舍得睁开一下?! 卿云深处,因龙帝陛下榻上休寝,故而四围婢子俱退去内殿之外,而正是彼时,定域亲王催灵水隐潜入内殿,天知道他一见龙衍半卧锦榻,意态迷茫,天又知道那时候他到底强按下腹内多少怒火,方才不至于大动灵息,现了身形,彼时三刻,龙溯俯身榻旁,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龙衍,哼,这就是他失踪了大半年的皇兄? 贞儿体内青龙息不见他作何解释,那碧海明珠又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物什,他就莫名其妙闭关汲月潭,好吧,闭关汲月潭如何又会辗转莽原?口口声声说什么与贞儿清清白白,却原来不止天禄公主,就连灵兽长,他也要一并勾引缠绵?! 狗屁,什么清高冷情全他妈假的! 一时间,龙溯忽的就忆起早些年前碧泱宫内风和轩,他曾见过龙帝陛下酒后醉态,那时候面对白暨,就连面对白豚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无上尊贵的青龙帝竟然几番亲昵挑逗,甚至他还抱着那白豚撒娇求爱! 龙溯愈想愈气闷,再回神他只见龙衍浅眠仍未转醒,而事实上,当时的龙帝陛下本有所察觉,他知道身侧有人,无奈何长时为暗香所侵,龙衍梦中不安,神思难明,他一直想醒却总也难醒,即便是微微张口,终不过浅浅梦呓。 说实话,定域亲王真不该看到龙帝陛下暖榻浅眠这一幕,更不该听到龙帝陛下那似有若无的低声呓语,因为龙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明明还是怒气大过天,如今却不知怎的突如其来一阵呆愣,嗯,皇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平时,他迷迷糊糊的好像周身无力,就连那几声低吟都唤的人莫名心痒… 彼时定域亲王俯身而下,他挣扎半刻后终是一把抚上龙帝陛下之手,五指摩挲,丝丝暧昧,而此刻的龙衍益发混乱,他梦中本就是一时泱都,一时莽原,一时龙溯,一时鼎贞,于是这会儿感觉身侧有人,竟是轻声一唤道,“龙溯?” 皇兄他醒了?! 这一唤可真真叫定域亲王心虚冷汗,片刻间龙溯立马放开龙衍,生恐他皇兄真的醒来难以收场,可谁曾想就在此一时,龙衍大约忆起自己身在莽原,身在卿云殿,龙帝陛下当即改口,竟是再一唤道,“鼎华兄?” 鼎华兄?鼎华?! 居然叫麒麟叫得这么亲热,大半夜安眠榻上,他居然唤的出灵兽长名讳?莫非他二人…,莫非皇兄今时这般软绵绵娇滴滴的模样,是与麒麟交欢了,莫非他真在那灵兽长身下…,无耻! 他还要做什么皇帝?!他居然还去勾引贞儿?! 思至此,白龙溯当即火冒三丈,怒上心头什么也不顾,他一回身一俯首,唇舌相交,一吻缠绵,接吻时白龙溯整个心都在砰砰乱跳,真不知漏了多少节拍。那时候,定域亲王怕到极点,也兴奋到极点,他甚至都不曾考虑到万一皇兄醒来该怎么办,可是那时候的龙帝陛下昏昏沉沉,一吻唇舌相抵,若说他在拒绝莫若说尚有几分挑逗,虽然龙衍一直皱着眉头,可是他张口喉间流泄出的浅浅吟哦,真真叫龙溯又爱又怒,几至混乱了心思,差点即要做出什么亵渎来。 活该他被困莽原,活该,活该!贞儿是我的,江山也是我的,他既然要在灵兽长身下妩媚妖娆,那干脆让他去好了,省的他再要勾引旁人,也省的他再来勾引我! 其实那时候,定域亲王对自己的亲哥哥早已心生欲望,只不过他一直强调着自己深爱鼎贞,又一直排斥着血缘至亲,于是白龙溯一步错,步步错,他东海面壁,满腹淫思,整日里想的不是他皇兄与这个男人交欢,就是与那个男人苟合,唉! 说到底,当年种种,种种机缘,按说凌云宫守卫森严,定域亲王能够轻易踏入卿云殿,本就是个奇迹,而多少年后龙溯回想起,他以为当时是麒麟故意为之,他只恨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唤醒龙衍,为什么自己会混账到留他一个人身在莽原?!为什么那时候他白龙溯想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为什么他就是想不到皇兄会是落难辗转,受尽屈辱?其实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亲哥哥啊!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而当年定域亲王之所以能够轻易踏入卿云殿,也并非灵兽长故意为之,事实上是因为当时龙帝陛下身在彼处,盛极的水灵龙息掩去亲王殿下行踪,真的只是没有人发现他而已。换句话说,那时候本该是定域亲王相助龙帝陛下脱困的大好时机,可是万般未料他兄弟失和,混账白龙溯就这样置兄长于险境,不管不顾,甚至他还要去与麒麟定下多少盟约,以至于后事一祸再祸。 往事不堪回首,想来如今龙衍已去四百年,雨下未停,而今时龙溯独坐风和轩,他忆起往日种种,忆起他与皇兄之间有过多少个吻,有过多少次爱,其实皇兄从来都不喜欢,其实皇兄谁也不喜欢,他喜欢谁?他为什么还不肯回来? 为什么,如今这碧泱宫与当年的碧泱宫有什么不同?碧螺青玳都在,琳琅也好好呆在洗月轩,皇兄喜欢的幽竹清泉,岸芷汀兰,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啊!今时夜深月浅,这思念刻骨,悔责今生,甚至都有些癫狂的白龙帝起身在偌大宫阁内四处徘徊,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小时候皇兄偷偷跑出去,绊了他一脚的玉雕镇水兽也跟原来一模一样,皇兄,你倒是回来啊,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来? 哦,不对,不对不对,皇兄肯定在生气,生气他的鸿妃娘娘到现在为什么还在羽族,他的鱼兰公主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认祖归宗… 第261章 番外之望海潮 13 羽都九天,连日来十数封加急国书自泱都频传,而极天殿内羽帝初一阅冷笑置之,再一阅心生烦躁,直至这第十三封国书放置御案旁,凤百鸣就差没当场甩袖将那书函扫落在地,羽帝陛下横眉怒目,火冒三丈,张口即斥道,“痴人说梦!” 来函别无他言,俱是那白龙帝反复要求鸿妃与鱼兰公主回返泱都,龙溯措辞强硬,态度蛮横,初开始他还有些商量语气,到最后这厮竟至于倚仗水灵尊位之势,言辞间漫溢命令意味,呵?莫非他一时吃错了药,竟当羽帝丹凤是个什么好脾气之人不成? 本来凤百鸣根本没拿白龙溯当回事,对于当年那自私愚蠢,狼心狗肺的定域亲王,羽帝陛下从来都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甚至当年汲月潭,若非玄龙帝出手相阻,那蠢货早就没命了!而此际阅毕国书,羽帝好生不快,他甚至都懒得提笔回复,只一手将那书函狠狠甩在一旁,冷哼一声后即起身离开了极天殿。 午后玄天府邸,鱼兰公主正值年幼好动之龄,此刻羽帝陛下方一踏入府内,就见得园中一株高大梧桐树上,小丫头两支短胖胳膊死死抱着那树桠,大约因为爬得太高,吓得直喊道,“母亲,母亲,我要掉下来了!” 羽帝来时,身侧侍从尚未通报玄天护法,而此刻水鸿不在园中,那梧桐树下只得数名侍婢守在一旁,今时今地,小公主树上呼救,婢子们无不着急惊慌,手足无措,其实说来也怪,这些婢子身在九天,无一不出身羽族直系,按理说她等催灵展翼,接下个小公主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呢,偏偏这小公主脾气古怪,胖丫头喜欢攀高玩闹,却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展露一双翅膀,“母亲,我真的要掉下来了!” 注意,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被这小丫头骗了,如果现在谁要敢去将她从树上接下,小公主一准大发雷霆,哭闹不休,于是,婢子们愁眉苦脸,面面相对,万般无奈也就只能呆着等她母亲出来。不过,今天可不同往日,现在她那羽帝舅舅来了,真不知道这丫头又要怎么撒娇,怎么耍赖咯。 眼见小鱼兰抱着树桠拼命大喊,羽帝不知这是小丫头玩的旧把戏,此刻他心中一惊当即纵身而前,奈何尚不及抱过小公主,实不想这胖丫头竟然使坏,一刻间小鱼兰忽作真身,直化作胖头胖脑一尾小白豚,砰! 哈哈,真是可恶,本来英明神武的羽帝陛下纵身即可接下小公主,哪成想如今怀中突如其来一尾小白豚,那圆溜溜胖墩墩的身体实在是体积不小,份量不轻,而凤百鸣一惊之下,身后羽翼立展,流火之势忽起,哈哈,这可真是滑稽至极。今时今刻,羽帝陛下扇着一双流火之翼悬在半空,而那始作俑者胖丫头换作人形后居然还撅着嘴巴不高兴道,“舅舅,谁要你接我下来呀?我应该掉在一片大湖里,舅舅,舅舅,我要掉在一片大湖里…” 比之水鸿,鱼兰显然更像白暨,小丫头灵本属水,又因为幼时得青龙息相养,故而对水灵极为亲近极为依赖,奈何四百年前她为羽帝自泱都带至九天,这些年来虽然玄天府邸中有不少刻意为之的湖泊清泉,然终不比水族万里泽国,江海大川。 此刻小公主撒娇要什么大湖,若在平时,羽帝闻听必是哄几句骗几句,奈何他方才正是阅毕白龙溯来函,那厮句句说什么公主是水族的公主,一定要回返水族,故此这一瞬间,羽帝竟不觉稍有闪神。而片刻后,小鱼兰不见舅舅答话,却又来撒娇道,“舅舅,去年我生日的时候你就说过要带我去什么海上,我记得小时候,我一直在水里的,水里又暖又舒服,岸边还有一株好大的兰花,还有…” 时年久远,彼时的鱼兰公主实在稚龄,记忆不清,加之日后她母亲只告诉她父亲早逝,别无多话,因而如今,小公主只记得很小很小时候,自己有过父皇,很早很早时候,她住的地方水天一色,潮起潮生,那时候父皇会抱她在怀里,还会吹笛子给她听,嗯,父皇的怀抱可比舅舅的好多了,至少不会这么烫。 若是父皇在,要再大的湖也没问题,若是父皇在,就算要一双翅膀大概也没什么问题,若是父皇在,肯定要什么都没问题…,此一时小公主忽而想起父皇,蓦然之际不知怎的就委屈起来,此刻她也不等人答话,竟是一头埋到羽帝怀中,呜呜咽咽道,“舅舅,我想小时候了。” 小丫头随心之言本不足为记,可是如今羽帝陛下心头繁复,他一时收起羽翼,落地站定,方是一手抚上小公主发梢,心中不自觉就想起多年前泱都宫阁,碧水连天,唉,想来若是龙衍还在,必是极为宠爱小鱼兰,呵呵,真不知道有那么一天,龙帝陛下若是一手抱着这胖溜溜的小白豚,该会是个什么模样? 此刻羽帝感伤,而殿内水鸿正是闻言而出,原来今天这玄天府邸的访客还真不少,先于羽帝,那咏王竟然已经到访。按说前些时日,金翅一探连云,实不该回来的这么快,而今天大司马之所以来拜访鸿姊,大约还真有些事情。 原来是几日前,大江之源一争青玉匣,那灵麈也要,血殇也要,最后却被金翅一剑挑落湖口,呵呵,当时这咏王想的痛快,做的潇洒,他眼见玉匣沉水,挥挥袖展开羽翼即走,可是谁曾想离开后,这大司马越想越是心绪难安,越想越是悔意不绝,万一,万一那真是个什么重要物什,万一那真的与龙帝陛下有关该怎么办呢? 此事咏王必定不会告禀羽帝,他心下不安也只得先诉于水鸿,说实话,大江之源寻件沉底的物件,这对于羽族族人来说,简直要比登天还难,那偌大羽族,到底该寻谁相助?寻谁也只能寻玄天一系,只能先请鸿姊去看看了。 咏王想的美好,他不知道其实早在第二天,那玉匣就被幽魔右护法与水族小瀞王寻了去,当然,咏王更是想破脑袋怕也想不到那玉匣内竟会是一幅灵兽长所作春宫图卷?!反正他回抵九天,面对水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拙于开口说什么龙帝陛下的物件自己想要,但是几番强调大江之源巧遇灵麈,巧遇幽魔右护法,却只叫水鸿闻听不住颦眉,几番摇首,最后鸿妃娘娘没应个上下,只对金翅了然一笑道,“好了,小咏,这么多年那暖水玉都在鸿姊这边收着,其实当初,这暖水玉本就是龙帝陛下赠予你的,你想要就拿去吧,嗯?” 水鸿当金翅是想要暖水玉,而暖水玉金翅大约是真有些想要,然而青玉匣一事的确也不假啊,方才正是姊弟二人谈不拢之时,水鸿忽就听闻殿外鱼兰吵闹,本来她还想让小丫头自己先晾会儿再说,哪曾想才半刻功夫不到,丹凤居然也来了。 殿外园中,梧桐树下,小公主赖在羽帝怀里,这会儿她壮着胆子小声问道,“舅舅,今天你带我去极天殿看那颗骊珠,好不好?今天能让我把它带回来,陪我睡觉吗?” “鱼兰!” 小丫头不知轻重,此刻为母亲一喝,一惊之下差点真哭将起来,而水鸿见得羽帝到访,当下也没多话,只一叹说了句,“鱼兰毕竟灵本属水,名义上她的确是水族公主,既然如今那白龙帝几番急函催请,那,那莫如过些时日,我带她回水族算了。” 水鸿以为丹凤为水族国书逼扰,故此到访,再者这四百年来,自龙衍离去后,丹凤嘛,时不时亲临玄天府邸一呆许久,有时候他会逗弄小公主,更多时候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金翅嘛,要给他那暖水玉他死活不要,不要嘛,他又隔三差五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嗯,简直糟心透了。 说实话,这四百年来,有时候水鸿真在想,当年她就该答应龙衍的追求,若是当年她成为青龙后,也许龙帝陛下早就绝了这一众荒唐事,也早就省去了这一众荒唐人多年纠缠,不绝不休。 其实今时,水鸿大约是真有心带鱼兰回水族,当然不是回碧泱宫,不是白龙帝治下的昔日宫阁,而是淮川。说到底,鱼兰的公主之名是真,奈何公主之实却是假,也许小丫头只该去淮川,在她亲生父亲的故里静静成长,这样既不至于名义上青龙帝子嗣流落他族,也不至于叫鱼兰真的担起公主之名,在她那专横偏执的皇叔眼皮底下讨生活。 水鸿心中如是想,奈何丹凤可不这么想,此刻一听水鸿讲出要带鱼兰回水族这等言语,凤百鸣只以为阿姊是担心那白龙溯发难,自己会招架不住。羽帝闻言当下火起,而此刻他又一见咏王亦在身侧,忙是开口道,“阿姊,你看今时,金翅连云一探也已经回来,没多少时日就是五灵会盟了,就算没血王莲丹也要会盟的嘛,你就安心在九天呆着,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待这次会盟孤王前去泱都,一定打得那白龙溯满地找牙,叫他还敢放肆!” 第262章 番外之望海潮 14 五百年为期,会盟说到就到,而今时血王莲山上半颗血王莲丹也没有,那白龙帝非但不管不问,甚至直至他族之首来函询问此事,他竟也只字不答。 其实事到如今,还能客客气气与白龙帝以国书往来的也就只有七翼王了。事实上这四百年来随年纪渐长,风微澜早已褪去年少时骄横莽撞,轻重不分,如今的七翼王风度翩翩,言止淡然,而这些年来天南富庶,治下平定,风灵至尊除却闲忆往昔峥嵘岁月,只好像什么也无须费神,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来了。 当年九翼王好色爱美,天南境内广修行宫,内藏秀童美妾,不胜枚数,本来随着风痕逝去,又因为风微澜并无此好,故而这些宫阁闲置,多少往日风流尽数消散。而事实上呢,风微澜年少时好像个愣头青,但随着年岁渐长,实际上他倒是与他那个风流博爱的父亲颇多相似,只不过有一点,七翼王好丹青诗文,品美酒美人,终不过浅尝辄止。 风微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年来就算他遇到过再多的美人丽人,或清纯温婉,或美艳风情,可万般终不过逢场作戏,哪怕就连一点点心动的感觉,这七翼王都难以找寻,唉,却说他才多大年岁,怎的就会如此心灰意冷,兴致缺缺? 旁人不知这是因何,但风微澜自己心里明白的很,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谁,呵呵,试问当今五灵界,还有什么美人能够与表哥相提并论,哪怕仅有一丝眉目神似,哪怕仅有半分尊荣相仿,都不可能,都再也不可能。 表哥他去世了。 岁月流逝,风微澜从最初不愿接受龙衍离去的事实,到尔后多少年哀思不绝,直至如今,他好像已经不同以往那般心痛了。其实想通了也好,就算表哥还在,他也永远是青龙帝,他有无穷无尽的政事积压案头,有无穷无尽的烦恼需要应对,算了,他走了也许更好,他若是在,也永远不是我的,也永远容不得我肖想染指。 是的,任何人都不该肖想染指龙帝陛下,就算是午夜梦回,偶尔想想也不该。尤其是近百年来,七翼王脑中此念愈盛,早年间他还常常会忆起彼时澧水下,因麒麟龙溯折辱,龙帝陛下那种种惑人之姿,龙衍有你想不到的风情妩媚,更有你想不到的刚烈悍勇,不管怎么样,不管是天下在握,谈笑风华的青龙帝,还是为人折辱,历经磨难的青龙衍,他总是那样令人心动不已。 可是如今,七翼王已经不再去想了,因为想来想去全都是折磨,甚至有些时候,风微澜时常会自嘲,他自嘲也许以后,自己就会跟当年父王一般,一生就守着这一份回忆,遗憾怅惘,不绝不休,唉。 而事实诚如此,至少有一点,七翼王正如同他父亲一般,他也会迎娶一位水族郡主作为自己的王妃,而此次恰逢会盟,风灵至尊大约正想借此机会,连同迎亲一事一起办了,故此血王莲花久久未放,他才会频频来函询问。 本来五百年后再会盟,不该在泱都,应该在莽原,然如今情势,血王莲丹不成,灵兽长又仿似一副不问政事之状,眼见会盟临近,不见羽帝发话,也不见幽魔君主表态,想来这会盟之所,大约还是在泱都吧。 得不到白龙帝回讯,七翼王早早就来了泱都,碧泱宫内两族君主相对,表亲兄弟重逢,龙溯只阴沉沉一句道,“你要的宗室之女出身夔龙一族,是当年我族瀞宜王最年幼的妹妹,她与你同辈同龄,你若没什么不满意的话,盟会后就迎娶她回风神都吧。” 闻此一言,七翼王微微颔首,他唇角勾起一笑,一开口避过郡主一事,却闲闲一句道,“白龙陛下挑选的宗室之女,本王自不会有什么不满,只不过此次五灵相聚,血王莲花迟迟不放,真不知道那羽帝幽魔君主前来泱都时,会不会不悦发难,又生事端啊。” 羽帝与幽魔君主对白龙溯不满,这在五灵界早就是人尽皆知,只不过这么些年来,碍于青龙帝留下的水族江山,碍于如今五灵的平衡稳态,还不至于真有人会对白龙溯下什么狠手。不过此次会盟是青龙帝离世后,五灵诸首的第一次聚首合议,只怕到时候这人人厌恶的白龙溯,还真有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就连七翼王,就算他表面客气礼貌,可是内心里对白龙溯又何尝不是痛恨憎恶,只不过因为这水族曾经是表哥的水族,这江山曾经是表哥的江山,故而水翼两族族间往来,依旧交好。而此刻七翼王言出奚落,似笑非笑,不及那白龙陛下怒气发作,风灵至尊一摆手更是讽刺道,“白龙陛下请放心,不管怎么说,本王都是你的表亲,不管怎么说,水族江山都是表哥留下的江山,所以不管此次会盟,那羽帝幽魔君主到底会对你有什么责难,其他的本王不会多问,但是一旦涉及水族利益,无论如何我也会助你。好了,今天本王多话也没有,只希望此次泱都一行,还能下榻洗月轩,至于其他杂务,不敢再劳烦白龙陛下了。” 风微澜言止与此,一心只念着能去洗月轩怀思过往,静静等待会盟,而龙溯与表弟甫一会面,即遭此抢白,这白龙陛下当下不悦却也无话可驳。虽说七翼王言辞不中听,但他所言半分不假,以如今情势看来,会盟也许麒麟根本不会露面,而凤百鸣与幽无邪,若是他二人不来倒也罢了,若是真来了,指不定要如何挑事发难,所以有风微澜相助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算了算了,虽然这小子也曾经对皇兄没安好心,不过事到如今,他既然都已经希望迎娶夔龙郡主,那就先不跟他计较吧。 龙溯按下怒气,自以为自己很大度,此刻表兄弟一抬首目光相接,白龙溯恶狠狠点头首肯,而风微澜一哂笑讥诮满面,大家心中都有数,面上和睦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之后片刻,白龙帝遣人送七翼王前往洗月轩,而七翼王转身步出碧泱宫,心中只不由一叹道,“浣风洗月,洗月浣风,想当年碾风山,表哥曾伤怀过父王他风过终无痕,而如今本王再去洗月轩,只怕却要感慨表哥你,流水最无情…” 第263章 番外之望海潮 15 七翼王抵达洗月轩,他与琳琅一见后,二人相视,不觉俱是一笑怅惘,想来这五百年过往,当初的七殿下早已长成,俨然其父风采,气度不凡,而琳琅貌美,依旧是芙蓉面,弱柳姿,除却那眸间掩藏不住的落寞,她与当年几乎未有改变。 当然,洗月轩也没有改变,山高谷深,清风拂面,此刻琳琅引七翼王前往中庭,眼见那水木清华,庭院错落,风微澜不觉即是一阵感慨,他本欲回身再叹几句,奈何又一见琳琅眉间寂然哀思,这七翼王张了张口,终是扯开话题道,“琳琅,本王此次前来泱都不仅为了会盟,更是为了迎亲,只不知那夔龙家的小郡主,你可有所了解?” 提起夔龙郡主,琳琅略作思忖,片刻后,她一抬首将风微澜上下打量,竟是扑哧一笑道,“哦,想不到五百年未见,当年的小殿下也知道纳娶迎亲了?” 琳琅打趣,风微澜一时微恼,不过这七翼王转念想起当年此处,自己年少曾有过多少莽撞,若非琳琅时时提点,若非表哥大度从未计较,唉,怎么想来想去又会想起从前,想着想着也不觉恼意全消,此刻风微澜回过神来只摇首一笑,他也学着琳琅那俏皮语气,却一问道,“琳琅姐姐莫要说笑,快告诉本王,那夔龙郡主到底漂不漂亮?” 哈哈,夔龙郡主漂不漂亮不知道,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如何能叫人见得真容,不过菱夔血统尊贵,乃是皇族直属旁系,如今她更有两个嫡侄贵为亲王之尊,若真要论起来,这小郡主只怕不比当年泗水郡主有一毫相差。 当然了,这边厢七翼王不过是随意一问,可那边厢菱夔郡主心中倒真真是几分忐忑几分期许,真不知道未来的夫君到底是何模样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夔龙郡主是瀞王、宜王的嫡亲姑母,本来他夔龙一族份属皇族旁系,多少年来得皇家恩典,地位尊崇,而如今又因为瀞王宜王俱加封亲王之尊,故此夔龙一族益发兴盛荣宠。如今泱都瀞宜王府,这小郡主千里自族地赶来,以备婚事,奈何小女儿心思繁密,她虽然听外界传闻,俱道七翼王风度翩翩,温雅可亲,可是,可是多少年前九翼王实在是坐实了恶名,总是听人说什么他好色爱美,荒淫无道,那会不会…,会不会其实七翼王也如同他父亲一般? 哈哈,这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且道九翼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风流往事了,想不到直至如今竟然还有人惦念着。好了好了,这些闲话先不提,却说今时小郡主千里赶赴泱都,瀞宜王府内安顿歇下,这数日来,她已经对自己那半大不小的侄儿明示暗示过多少回,“小元小元,听说那七翼王已经抵达泱都,你就去替姑姑看一眼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那洗月轩是皇家别苑,如果去的话可是要拜帖的哎,再说这小姑姑烦都烦死了,这几天一直都来打搅我,我从九幽回来还没休息好呢! 元夔有自己的烦恼,确切的说,到现在他还没从皇叔那幅画像中缓过神来,反正这些天来,小瀞王闲暇时候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天知道他在捣鼓些什么,天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夔龙也学得风雅情操,提笔作画了? 只可惜,左一笔右一笔全是涂鸦,他就连画朵花,画棵树都要走形三万里,只怕做梦也别想作什么美人图了。可纵是他画的是个什么也没人知道,但元夔一旦想要描摹皇叔的画像,总也偷偷摸摸,好像做贼一般,要知道那画上的皇叔虽然非常好看,可是他没穿衣服哎。 是日,小瀞王伏案研习丹青术,没成想他那小姑姑又来相扰,此刻听闻侍卫一声郡主驾到,直吓得元夔急急将案上图卷卷成一团,小亲王起身挥袖,颇有些怒气道,“姑姑,你怎么说来又来了?!” 烦不过郡主,小瀞王终是答应过几日拜帖求见,而此刻夔龙郡主见得侄儿书案上散乱一摊颜墨,正是哄骗道,“哦,原来小元有此雅兴研习丹青,那姑姑可听说,听说那七翼王琴棋书画,正是个中高手哦,你就当去请教请教,好不好?” 能不好吗? 不好就要被烦死了,于是三日后,元夔拜帖求见七翼王,当时风微澜正在后山凭吊怀思,面对眼前湖光粼粼,水波浣风,他一念当初,正是在此处,表哥曾经教习自己夺嫡之路,为政之道,甚至有几次日暮夜深,表哥还会在这湖中休寝。那时候啊,一当他转身随水波隐去形迹,不待龙息氤氲,总是会叫人生出一种想要伸手拽住他的欲望,可是那时候的自己不愿唐突,也不敢逾越,唉! 正是思绪中,瀞王到访,而风微澜回返前厅,他一见面前元夔分明年少,只怕比之自己当年还要年幼几分,咦,真不知道这小家伙来此有何贵干?哈哈,七翼王不知元夔来访所为何事,而一旁的琳琅却心中有数,来干嘛,无非是来看看未来的姑父! 元夔初一见七翼王白衣银发,姿容俊雅,再一听他言谈温和,举止有度,嗯,不错不错,总算顺利完成任务,奈何谈不上几句终难免尴尬,到最后,这小夔龙还真扯了个来请教书画的幌子,略作几分寒暄。 而风微澜心中几多蹊跷,倒是一旁的琳琅好似故意看笑话,她竟是殷勤叫人伺候笔墨,好让七翼王乘此机会,一展身手,而那小夔龙竟也不怯场,张口即道,“小王喜欢美人图,还望七翼王陛下赐教。” 哦,小小年纪,他说他喜欢美人图? 这下风灵至尊略略反应过来,实在是哭笑不得,是不是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想当年自己年少时已经百般无状,没成想这如今的少年,竟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初生牛犊不怕虎,却说他风灵七翼一国之君,虽有雅兴性喜书画,可这贸贸然求丹青之作,指点求教什么的,好像如何看也不妥吧? 也算风微澜当日兴高,七翼王提笔蘸墨,笔下千秋,片刻间即有秀美侍妾跃然纸上,那画中侍女窈窕婀娜,眉目传神,哪曾想这小瀞王一看还不入眼,他口中虽是夸赞有加,奈何心中想的却是,若自己也能有这般书画之艺,那皇叔那幅画… 嘿,小家伙你想什么呢?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若是想多了露出什么马脚,说错什么话,这问题可就大了! 说说那幅画吧,那幅藏于青玉匣内的画像遗失于大江源头,白鹿与金翅俱不知玉匣已被血殇取走,而当日白鹿为逃避追捕跃入洪流之中,当然,到最后他怎么也没能逃过灵兽长的雷霆震怒。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一般二般的小事,本身偷盗族长珍爱之物已然大罪,更不妙的是那匣中物实在不容旁人所见,若是真的遗失了也就算了,可若是一旦流传出去,这叫灵兽长颜面何存,又叫龙帝陛下身后声名…,这可如何是好? 再说咏王,咏王回返九天寻水鸿相助,奈何水鸿不答上下,只屡屡询问他是否是想要那暖水玉,天知道咏王脾性暴躁,不善言辞,水鸿一番推脱,金翅早就心生不悦,没几日后,咏王复返连云川,他想着就算是请水族之人相助,也该弄清楚那匣中究竟何物。 只不过,咏王又来迟了一步,等他返回连云源头时,竟发觉湖口处灵兽族诸多亲卫侍从,那架势,莫非是灵兽长亲自到此?尚好金翅前往时身侧随从不多,这羽族大司马立时缓下脚步,远远观望,而事实上湖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真的是灵兽长亲临,此时此刻,灵麈被五花大绑跪于湖岸,灵兽长一挥袖怒声直喝道,“说,那玉匣掉哪儿去了?!怎么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 灵麈此刻惨状,单说他面上处处青紫伤痕,就已然叫人不忍注目,而今时这厮跪在灵兽长面前,只知哑着嗓子喊道,“真的掉在这儿了,族长,真的就在这里,末将不敢再撒谎,也不敢再有任何欺瞒。族长,那玉匣的遗失末将也悔恨,末将真的没想到那天不巧,非但遇上幽魔右护法,还遇上羽族咏王,末将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现在这个时候再声声讨饶顶个屁用,若不是因为找不到那玉匣,灵麈还存有几分用途,这怕这会儿,麒麟早就会叫他死状极惨,而灵麈跟随灵兽长多年,哪会不了解此刻自己什么处境,他抬首见麒麟一双眸子暗沉,正是濒临大怒边缘,忙是叩首不住道,“族长,找不到会不会是被咏王找回去了?当时说不定是那厮故意给挑落水底,族长,你说对不对?” 灵麈信口雌黄,灵兽长闻听正是片刻思忖,而此刻远处咏王凝神静听,虽然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偏偏这一句随风落入耳中,呵呵,此一时咏王一听当下冷哼,“放屁,明明是自己弄丢了宝贝,居然还敢栽赃给本王?!” 既然是灵兽长遣人找寻三天三夜还找不到,那自己再去找恐怕更是无果,而当日大江之源除了自己,就只有灵麈与血殇,既然如今这灵麈未得玉匣,难道说宝物已落入幽魔右护法之手?嗯,羽族大司马不愧是大司马,脑子转的倒挺快,只不过今时,他思虑后方欲先行离去,却不料在这一转身间,竟为麒麟察觉异动,此时此刻,灵兽长当即一甩袖怒喝道,“什么人?!” 咏王无心管他灵兽族内务事,此刻他为灵兽长所喝自然不会等着招惹是非,片刻间,金翅头也不回,半句话也不留,金光一闪瞬及消逝,而灵兽长认得那金羽必为羽族,回过神来只阴沉沉盯着灵麈,扬手却朝身侧一众亲卫道,“来人,与本座将这白鹿麈捆绑上千斤大石,沉入湖底!” 灵兽长既生杀心,灵麈一命呜呼不过是早晚的事,而今时麒麟下令,灵麈一张青青紫紫的脸也好像片刻惨白,他当下跪伏愈低,连连叩首,一时间真的是声泪俱下,不住叫喊道,“族长,你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族长,末将只不过是真的太喜欢龙帝陛下了…” “族长,末将知道了,那玉匣不在咏王处,若在咏王处他就不会再临连云,族长,末将这就去幽魔族,我一定找回青玉匣,一定不生二心,族长,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龙帝陛下,我不会让那匣中物流落出去的,若是他人去,族长你放心吗?族长,这次我一定将那玉匣找回来,我不会再偷的,要不然,你让末将先去幽魔族打探打探,族长,你放过我吧,我只是真的很喜欢龙帝陛下,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谁都没想到,这说阴狠谈不上最阴狠,说狡猾谈不上最狡猾,甚至时时刻刻有些小聪明,喜欢玩些小把戏,但从来都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白鹿麈今天竟然会哭的稀里哗啦,他居然敢在麒麟面前说什么喜欢龙帝陛下,他不知道是真糊涂了,还是实在是憋不住了,这算临死前也要吼上几句爱的宣言吗? 后事如何,全凭灵兽长。 第264章 番外之望海潮 16 那幅图卷今在何方?确切的说,该在幽魔君主手里,当夜左右护法大打出手,血殇执意毁去此卷,不想那血祸却偏生想要保全,直至最后这画卷落入幽魔君主之手,一切方算告一段落。显然,幽无邪一见此画亦不免大吃一惊,他当即合拢图卷,复入玉匣,这幽魔君主一双眼睛阴沉沉扫过左右护法,竟是好半刻未曾言语。 出乎意料,最后幽无邪只是询问了此物何从而来,却对右护法复聚人形一事并无半分表态。那时候,幽无邪取过玉匣后收拢于臂弯,他转身只对血殇留下一句道,“你是幽魔右护法,不管五百年前发生过什么,若是现在你还知道自己身份立场,还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那就干什么去!” 血殇因五百年前连云失职,自知有愧,再者幽魔君主对龙帝陛下是什么心思,他多多少少也有所知情,因此今时眼看画卷落入幽无邪之手,右护法几番张口终是按下心中多少话,默默退至一旁。说白了,此情此境,右护法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去面对幽魔君主,再怎么样他只是个臣子,再怎么样他与龙帝陛下相交,也只不过数面之缘。 春宫丽色,风情万千,这落在幽魔君主眼中,只怕会与右护法所见大为不同,而当夜幽魔殿,幽无邪挥袖展开画卷,一眼就看出了这图上所绘…,龙衍当时是在澧水!而事实上,即便是幽无邪从不知此画来历,即便是方才血殇从未提及灵麈偷盗,从未提及灵兽长珍爱之物,他也该早有所料,…混账!真他妈该死的麒麟! 幽无邪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片刻后,他回首细看画卷,那心中真可谓是千头万绪,纷乱复杂。他想起彼时澧水下,龙衍他龙角不存,灵力俱丧,一朝真龙至尊沦为阶下囚,面对的是野心不绝,淫心不断的灵兽长,甚至还有那亡命偏执,不怀好意的定域亲王,天知道那时候龙衍的处境会有多艰难,天知道这画卷中,龙帝陛下他居然会在流泪? 幽魔君主不是不了解青龙帝,想当年龙衍落难九幽,正是他幽无邪一手做成,那时候龙帝陛下身受重伤,同样是灵力不到一成,那时候幽无邪待龙衍刑求折辱,大约也不比麒麟手软多少,可是龙衍从来没有流过眼泪,龙帝陛下会气愤,会恼怒,可是他一直都在寻找逃脱的机会,甚至他从来都没有示弱过。可是如今这卷中,该说这画像是灵兽长用笔太过传神,还是说,那时候的龙帝陛下真的几近绝望了。 蓦然间,幽魔君主胸中心绪翻涌,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自己不能早些去救他?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如此一步一步急转直下?那时候,麒麟到底是怎么污辱他了,为什么他竟会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神情? 彼时白玉池中,灵兽长对龙帝陛下百般淫戏,而那之前龙衍因相助凤百鸣,已经不惜在大庭广众下与之婉转交欢,尔后麒麟暴怒,则更是在众将面前对龙帝陛下污言秽语,鞭责亵辱,想想看这种种羞耻,种种不堪,这叫生来尊贵傲然的青龙衍,这叫他该如何去承受? 其实回首再看往事,也许对龙帝陛下而言,与其说外人强加的耻辱会令他痛苦不堪,莫若说真正让他濒临绝望的却是,彼时的他,已经开始自己不相信自己了。是的,曾经叱咤风云,一言九鼎的青龙帝落难至人生最卑微处,那时候他明明想要相助羽帝,奈何却有心无力,甚至万般无奈徒剩一副身躯,他甚至只能承欢于丹凤身下以助其解毒… 天知道高傲如青龙帝,他根本受不了那样无能的自己,也许在灵兽长随之而来的种种污蔑行径中,龙帝陛下早已濒临崩溃。可是不论如何,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责任,虽然在那样的屈辱绝境下,在那样的自我煎熬中强自硬撑有多么不容易,但是龙帝陛下还是坚持下来了,他一直坚持到幽魔君主那迟来的龙池践约时。 天又知道这么多年来,幽魔君主有多悔? 尤其是现在,幽无邪一见那卷中龙帝陛下双目轻合,泪水顺着他俊美的面庞蜿蜒而下,沾湿了双睫,甚至与他面上颈上水痕相融不辨,而如今的幽魔君主自不知当时的青龙帝心头作何所思,他不知道龙衍有多痛苦无奈,也不知道龙衍或许只是想起了心中至爱如歌王,这幽魔君主只知道是自己去晚了,是他幽无邪去晚了,这才让龙帝陛下如此遭难,这才让龙帝陛下如此受辱。 灵兽长肯定是打他了,因为他身上有鞭痕。这…,这该死的麒麟!这变态到底在怀想些什么,怎么就连如此一幅画卷,他也没忘了描上龙帝陛下那光裸身躯上的道道鞭痕?! 此时此刻,幽无邪死死注目图卷,目光漫溢愤怒却又藏不住贪婪,他顺着画中龙衍那优美颈项,散乱青丝一路游移向下,当他看到龙帝陛下胸前一对乳首红肿挺立,当他看到龙帝陛下白皙胸膛上些许鞭痕,这幽魔君主彻底控制不住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在脑中描摹实景的欲望,他在不停地想,他想着当初龙衍在为麒麟鞭责时,到底会是怎样的愤怒无措,到底又会是如何的动人心弦。 不用说,他肯定会又气恼又可怜,但偏偏又会死不认输,此刻一想起龙衍气到满面涨红,但吼起来还是一副文绉绉的正经模样,幽无邪竟不觉微微一哂,片刻,这幽魔君主情不自禁走近那画卷,他俯下身凑过头去亲吻画卷,亲吻那卷上龙帝陛下微张的双唇,亲吻他娇红欲滴的乳首…,唉,谁能料如今四百年已去,只一幅画,只一幅龙帝陛下的肖像,就能叫幽魔君主好似疯了一般。 当夜绮梦无边,往后夜夜绮梦无边,梦中有幽无邪一直以来肖想的青龙衍,甚至在梦中,幽无邪会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不去龙池,如果当年拐他回九幽,那会不会命运由此改变,也许龙衍不会恢复龙神记忆,也许他会一辈子成为我的新娘… 做梦吧,这梦甚至比当年灵兽长想要江山美人兼得的美梦还要不靠谱,但是幽魔君主愿意做梦,今时不经意一算,他好像已经有很多天神思恍惚,甚至已经有很多天未临早朝了。 正是幽魔君主借绮梦自我安慰时,右护法五百年归来,仍然是右护法,自那夜为幽无邪夺去玉匣后,血殇自此闭口不提任何有关龙帝陛下之事,甚至他也不容许其他任何人再提。而对于血祸嘲讽他欲毁图卷一事简直是暴殄天物,血殇却始终一言不发,天知道这右护法每每心中嘶吼,“不是那样的,青龙帝不该是那样的,任何人都不该那样看他!” 只是无论血殇如何想,这春宫图卷一事却远远不曾了结,因为就在这几天,可能会有很多人前来找他,而事实上,那羽族咏王已经来了。 第265章 番外之望海潮 17 … 金翅抵达九幽时,正巧幽无邪动身前往泱都,这幽魔君主虽然沉浸于连日绮梦中,但会盟日近,却不可掉以轻心,而事实上,此番泱都一聚,无大事亦无小事,五灵制衡,诸般稳态,虽说国之利益无甚摩擦,但私人恩怨,只怕是难分难解,却要好生算上一算了。 幽魔君主前往会盟,随行身侧仍是左护法,至于右护法,血殇明了君上对自己必定是心存芥蒂,诸多不满,因此幽无邪的冷遇漠视他都习以为常,算了算了,再去水族也没什么意思,反正龙帝陛下已经不在了,那还不如一切都算了罢。 算了?只怕血殇想算了,却多的是人还不想算了。 当日右护法府邸,咏王到访,事实上偷偷摸摸的确不是咏王强项,大司马阁下甚至都不曾想到先于右护法府内暗访一通,当夜金羽从天而降,夜色下厉声长啸,直至右护法大惊而出,二人于檐壁屋脊处相视,金翅收拢羽翼,辟口即问道,“那玉匣是不是被你取走了?” 咏王与右护法本无旧交,这些年来在咏王脑中,他就记得右护法曾经得龙帝陛下青鳞相赠而别无其他,再者,咏王对右护法有着极浓的敌意。要知道龙神寂灭,龙帝离世,青龙衍留下的物件就只有骊珠与青鳞,在咏王心中,骊珠是用以助九天避过水灵侵袭的,与其说此物是龙衍相赠羽帝,莫若说此物是龙衍相赠羽族,因为不管怎么说,到最后龙衍对丹凤仍只是兄弟之情,再说了,若非龙帝陛下心中对如歌的情义,也不可能有后来他对羽族的情义,反正骊珠一事,咏王大可以自说自安慰,可是青鳞,那青鳞就完全不同了。 青鳞是一件信物,是龙帝陛下允诺于右护法的信物,可是明明龙衍心念的是如歌王,是他金翅咏的兄长,那为什么除了如歌,龙衍还会与旁人有什么万年之约,再说了,这幽魔血殇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龙帝陛下对他至死不渝? 金翅一想起这些,总会心中不悦甚至生出几分愤怒,而如今又因玉匣一事,咏王对右护法真可谓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敌意越浓,今时金翅一问好生无礼,而血殇呢,其实这边厢右护法也曾听左护法提过,白玉覆面金翅咏,血祸说什么羽族君臣兄弟俱情迷于龙帝一人,又说什么沧浪驿一吻,龙帝陛下在如歌王面前百媚千娇,好吧,其实对于咏王,难道右护法不也是满腹敌意,一见不悦吗? 金翅话音落,血殇冷笑数声,事实上这右护法行事亦从不喜拐弯抹角,他当下即答道,“不错,那玉匣是我寻走的,你想如何?” “交出来!” 玉匣内何物咏王尚不知,然血殇一想起那匣中长卷,卷中春宫冶艳,一时只当咏王执意求取,必是不安好心,一刻间,血殇亮出兵刃,森森然冷笑道,“交不出来了,那匣中物早被我毁了!” “什么?!” 这声“什么”怕不只是咏王要大惊质问,还有一位,此刻还有一位比咏王来的早的客人,只怕更要心慌大乱,会是谁? 当然是白鹿麈,早一步来九幽的是金翅,但更早一步探访右护法府邸的却是灵麈,话说幽魔府邸看上去人迹萧条,然实则暗梁道道,这平远将军费了好大心神方才偷偷摸摸将右护法府内寻了个上下,坏的是,的确没有见到半分青玉匣的影子。 也怪灵兽长大发善心,竟然饶得这白鹿麈一命,不过事到如今,先不提那灵兽长对灵麈有什么交代,反正这平远将军此行若带不回龙帝陛下的画像,只怕事情的严重性就远远不止他个人脑袋的问题了。 咏王明处寻衅,而平远将军暗处原本只想观望,哪曾想此刻金翅与血殇说不上几句,右护法即言出骇人,直叫白鹿惊出一身冷汗,不及细想即要现身,“什么?毁了?” 玉匣内藏珍物,若是真与龙帝陛下有关,那这血殇为何要毁? 咏王不明内情,半是不信半是暴怒,此刻玉柄勾抢上血刃横当,烈焰血光交迭中,右护法回首一言冷哼,“收起你的龌龊心思,别忘了龙帝陛下他已经作古了,他身前贵为五灵至尊,万古龙神,那身后清誉又岂容你们如此玷辱亵渎?!” 前言不搭后语,一闻血殇怒斥,金翅显然摸不着头脑,而此刻那实在是心乱如麻,惶恐至极的白鹿麈则勉强理顺思路,片刻,这平远将军不知从何处现身,他自檐下翻身而上,暗淡月色下一剑挑开正在争斗中的金翅与血殇,白鹿张口先未言语,只一双眸子颇为嘲讽盯着右护法上下打量… 倏忽情势生变,咏王略略后退,而白鹿则勾起唇角,一剑收回后竟朝血殇古怪笑道,“哦,原来右护法是见过那匣中物了,毁了?你当我们是三岁娃娃好骗么,什么毁了?龙帝陛下的物件,你没夜夜抱着睡,反倒去毁了,你舍得么?” 白鹿话音落,血殇一听他语带亵意,又一联想到那画中春色,当下火冒三丈,出口即喝道,“你放屁!” 这边厢白鹿与血殇言语往来,那边厢咏王就更是心怀有异,什么叫夜夜抱着睡,什么叫不舍得,这什么意思?那玉匣中到底是什么? 心中想什么,口中问什么,此时此刻,不及血殇以长刃逼近灵麈面门,想不到金翅竟然持玉柄勾助灵麈辟开血殇,咏王回身烈焰滚滚,张口即问,“那玉匣内到底是什么?既然是龙帝陛下之物,那也应该分属水族,幽魔血殇,你还不快些交出来!” “狗屁,那是我灵兽族的东西,是我们族长大人的珍藏,跟水族有什么关系?幽魔血殇,你若是识趣就快些交出来,若是不识趣,难道是要我们族长大人亲自与你们幽魔君主讨要不成?难道你想挑起两族争端?!” 不及咏王话完,平远将军即刻抢白,今时一团混乱中,右护法祭起一双血刃,片刻后,凌厉幽魔息缠缚环绕,突然间风声大作,恍如哭嚎,而方才这不见一人的府邸中突然现身众多幽魔暗夜使,只听得右护法一令冷声,“不速之客,格杀勿论!” 如今龙帝陛下的画像已为幽魔君主所有,右护法只能当那画卷是毁了,本以为此一事如石沉大海,除了血祸与那小夔龙,根本不会有人知晓,根本不会有人提起,谁曾想这咏王与平远将军不知从何觅得的蛛丝马迹,竟然夜半三更上门讨要,不用说,灵麈这厮对青龙没安好心,那金翅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好,来得好,反正他们都该死,对龙帝陛下心存亵念的人都该死! 杀气漫溢,戾气冲天,这五百年后复聚成形的右护法回返九幽,非但听闻龙帝故去之噩耗,甚至这些天来,他还屡遭幽魔君主冷遇责难,好,正好他一身怨气无从发泄,正好他五百年归来就愁没有机会大开杀戒,好,白鹿麈,新仇旧恨一起算,金翅咏,要怪也怪你今天倒霉,一起陪葬吧! 咏王性急易冲动,凡事直来直往,就算是如今情势,金翅也不见一毫发怵,想来要争他必定会奉陪到底,而灵麈呢,灵麈只恨咏王又傲慢又冲动,居然连带自己也跟着跳将出来大吼大骂,虽然说那画卷毁了必是血殇胡编乱造,但就如今这个状况,若真想要右护法交出画卷来,那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各自算盘各自考量,今时之境,咏王与平远将军有意无意联手克制右护法,而如今身在幽魔之地,又是右护法自家地盘,先不提血殇原本就出手狠厉,阴冷嗜血,再加上这一众幽魔暗夜使,只怕今时今地,金翅与灵麈想要讨得半分便宜却也难。 一战中,幽魔息阴狠招招致命,而灵麈几番辟让,脑中还想着该如何讨要画卷,至于咏王,只怕这羽族大司马意在宝物的确不假,然而他这么多年心怀醋意,今晚正是寻得个机会,单纯刀兵相争,一洗忿懑大约更对他胃口。 数百回合相持,先不提右护法身形迅疾,恍如鬼魅,单论这众多幽魔暗夜使形迹难辨,人多势众,咏王就愈战愈不耐,愈战愈火大,此刻他正是一时不备,为血殇以血刃刺伤左臂,好,这战场上一挥令调遣惯了千军万马的大司马当即恼怒,金翅一步回身,怒色满面,“幽魔血殇,本王真是看不出藏头露尾,形迹不明的鼠辈有什么能耐能够得龙帝陛下至死守着什么万年之约?你到底是有哪一处出色,竟能叫龙衍临去前以青鳞相赠?!再说了,你既然有青鳞在身,那又何必再去抢什么青玉匣,若那匣中物真的有关龙帝陛下,真的是水族之物,难道你还想白龙帝出面与你讨要不成?!” “你什么意思?什么青鳞?” 咏王怒火中一通大吼,他并不知青鳞一事除却当日龙神寂灭当场,羽帝等少数几人知晓实情,就算是当时来迟一步的灵兽长都不太清楚,所以这一直以来,众人都以为青鳞是龙帝陛下赠予幽魔君主的,哪知道其实这青鳞是龙帝陛下赠予右护法的… 金翅一语如炸雷,在血殇心中掀起的何止是千层浪,瞬及右护法复聚人形,张口直问道,“金翅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青鳞,什么是龙帝陛下赠予我的?” “别告诉他!”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右护法不知青鳞一事在咏王看来已属不可思议,而那一旁百般思虑想要夺回画卷的白鹿麈如今可管不得有关青鳞,虽然这白鹿麈事实上什么也不清楚,但有一点他清楚的很,他清楚这个时候正是逼迫右护法说出玉匣下落的好时候。 灵麈一句抢白,金翅未有后文,而血殇心中急切,今时尚不及这右护法再作询问,没曾想灵麈竟开口阴恻恻道,“想知道,好啊,那就先说出玉匣的下落!” 第266章 番外之望海潮 18 … 青鳞也好,玉匣也罢,种种迹象矛头直指幽魔君主,不错,现时青鳞是在幽无邪手中,春宫卷也在他手上,所以今时不论是血殇想要青鳞,还是白鹿想要春宫卷,抑或者咏王不知何所需,他们都该前往泱都,而如今的泱都呢,泱都又该是什么情势了? 按说会盟之期,眼看不过三两日而已,如今这五灵诸首,那七翼王早早就抵达泱都,而羽帝幽魔君主则俱在途中,至于灵兽长,灵兽长只关心白鹿取不取得回龙帝陛下的画像,这盟会他原本是不想露面的。 于是乎,会盟当日血王莲山,未见一丝花放的血王莲池旁,风灵至尊第一个到场,风微澜放眼望去,如今这五族尊位一如五百年前,水灵为上,左右分为炎灵,生发之灵,炎灵之后乃风灵,生发之灵其右为幽魔,只可惜今时千丈水灵壁环复之血王莲池,那池中花枝叶枯靡,光色黯淡,至于血王莲丹,则更是无从论起了。 七翼王心头一叹,回忆止不住悉数上涌,想来五百年前他风微澜还是个无知少年,彼时的他还曾经领着那孔雀来此胡搅蛮缠,说实话,当时初见青龙帝,风微澜即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是不害怕,不是不畏惧,可不知为何,他偏偏就是想挑衅。 青龙帝清雅尊贵,立于尊位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其实自第一眼所见,风微澜几乎就完全否定了那孔雀口中的龙帝陛下种种不堪,可是当时的七殿下年少心性,还真真是说不上因何,反正那时候他就是想让龙帝陛下难堪,他就是想看看这算起来也该唤一声表哥的五灵至尊下不来台,谁叫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谁叫自己一直听到的都是青龙帝冷酷无情,放浪形骸?! 如今再忆,七翼王但觉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又可恶又可笑,若不是表哥帝王胸怀,若不是他还念得父王旧情,只怕当时以自己的不敬之罪,大约连命都有可能不保,可是表哥他,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度啊。 “表哥,你知不知道,你不计较我年少冒犯,还待我这样好,我会误会的”,事实上,当年龙帝陛下留七翼王在洗月轩,不厌其烦教习帝王术,直至后来龙衍一路助风微澜夺得风灵尊位,甚至彼时,龙帝陛下还曾经亲去风神都参加澜亲王登基大典,当然,还有那天南风息,百年来龙帝陛下则更是一直记挂于心,“真的,表哥,我真的会误会的,我会情不自禁爱上你,表哥,你为何要待我这样好?” 今时熹微晨光中,血王莲池旁,风灵至尊喃喃自问,直至缓步走近那风灵尊位,他忆起彼时因自己放肆无状,高台上诸族之长大有不满,那时候幽魔君主几番催灵相阻,最后还是表哥架起水灵桥助他上位,唉。 一声叹息,风息环绕,七翼王纵身一跃,直上尊位,而方才他刚忆及的幽魔君主,正巧是今天第二位抵达血王莲池的一族之长,今时幽魔君主身怀青鳞画卷,还真莫提他多疑善变,估计这五族之首,也就只有他幽无邪走到哪儿都要带着这些宝物珍藏,呵呵,其实青鳞随身带着也就罢了,可是就连那画卷,他也要藏于袖中,就生怕一刻不见,下一刻就再也不得见了。 也许吧,也许幽魔君主的担心也不为过,谁知道这些有关龙帝陛下的物件,到底会有所少人肖想,又会有多少人觊觎呢? 幽无邪抵达血王莲之巅,踏足这血王莲池旁,此刻他只对那七翼王微一颔首,幽魔息倏忽,眨眼间幽魔君主已然高居幽魔尊位,静待会盟。 幽魔君主与七翼王尚能相安无事,不过此刻,风微澜心中倒真有一事想要问询,哈哈,其实诸位不妨猜猜,这会儿七翼王问询幽魔君主,到底会是何事? 别无其他,事实上七翼王只想问起右护法,只想问起当年龙帝陛下赠予青鳞玉的右护法是否近日回返九幽,还有,他手中是不是有一幅画? 天知道这春宫丽色,七翼王是从何得知,天又知道纵连元夔那么个半大少年竟也会生出什么胡乱心思,对,没错,正是那小夔龙妄想作什么皇叔的画像,竟至于在七翼王面前说漏了嘴,说什么世间美人图俱不过尔尔,说什么数日前大江之源,他曾经寻过一幅他皇叔的画像… 怕真是龙帝去后四百年闲散时光,此番会盟真是国事谈不上多少,有的俱是些恩怨私情,而此一时,七翼王心中略略思忖,方欲张口询问幽魔君主,不过尚未待他言出,那羽帝与白龙帝也来了。 原本龙溯是想去凌微门亲自迎接凤百鸣的,当然,他心中想迎的可不是羽帝,而是鸿妃与鱼兰公主,不过实未料这丹凤帝九天而来,直往血王莲山,山脚下龙溯与凤百鸣一遇,白龙帝仗着如今身在泱都,故而态度傲慢强横,他一张口竟朝羽帝质问道,“我皇嫂呢?” 一问出,羽帝片语未答,当时凤百鸣一回身只直直盯着白龙溯,那眉间煞气,唇角冷笑直叫龙溯一见心惊,半晌,羽帝一声冷笑,张开羽翼直往血王莲山颠,而龙溯一口恶气憋在胸口,此刻他正是随羽帝身后踏足血王莲池旁,哦,原来七翼王与幽魔君主已经先到了。 血王莲池祭台,羽帝直上火灵尊位,而龙溯抬眼望去中央为上,水灵尊位,虽然五百年前会盟时他身在东海,可是现在他想象得出,他想象得出那尊位是皇兄的,他想象得出当年青龙帝高位傲然,指点江山… 此时此刻,龙溯站定于祭台下,他不确定如今自己是不是该踏足其上,他心中无底,他知道自己不配,不配这水灵尊位,这位置是皇兄的,永远都该是皇兄的,于是此刻,白龙帝心头几度犹疑,这厮一抬首一张口竟又朝羽帝大喝道,“凤百鸣,我皇嫂呢?她与鱼兰公主为何不回返泱都?莫非是会盟前一十三封国书,朕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白龙帝质问,羽帝挑眉仍未言语,此刻丹凤态度悠然,恍若未闻,而一旁幽魔君主与七翼王眼观如此,当下亦不语,只好像他白龙溯自说自话,无人理会,而龙溯何等脾性,今时一见这般状况,这厮当下怒火上涌,直又喝道,“凤百鸣,你不说话什么意思?莫非是欺我皇兄不在人世,这就敢明目张胆不将我水族放在眼中?朕在问你话,我皇嫂呢,鱼兰公主呢?!” 却说如今,他不提他皇兄尚好,今时一提,莫道丹凤当下眉峰一敛,就连那幽魔君主与七翼王也俱是神色微变,而羽帝一时自炎灵尊位起,手中炎火剑立出,丹凤怒时长眉倒竖,咬牙切齿只道,“是么?事到如今,你白龙溯怎么还有脸提起你皇兄?好,孤王现在告诉你,此番孤来泱都不为其他,正是专门来替你皇兄好好教训你的!” 第267章 番外之望海潮 19 … 一言出,炎火势上扬,羽帝出手即杀招,而龙溯闪身堪堪避过,一时间这昔日的定域亲王忆起当初澧水下赤羽流火,凤百鸣一双利爪扼于他颈上,爪尖赤红,刺破龙鳞后血流如注,蓦然间,这白龙帝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匆匆接招,龙溯掌中水灵聚化白龙锏,相抵赤芒,此一时白龙帝为羽帝凌厉杀招所逼,不得已步步后退,而一旁幽魔君主与七翼王则作壁上观,幽无好邪整以暇,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而风微澜本是静观其变,奈何随着羽帝催灵愈盛,杀意渐浓,实在是不像会点到即止,一时间这七翼王略有忧心,方欲开口劝和,不曾想正是此刻,羽帝一剑直抵白龙帝眉心,炎火势灼人,跃动间只怕这白龙溯连性命都堪忧。 一时静默,七翼王不觉起身,今时他并未贸然出言相阻,只一眼看向身侧幽魔君主,而幽无邪平静自若,那毫无血色的面上两道如墨长眉好似微一斜挑,哦,他莫不是又在看戏了? 龙溯为凤百鸣剑下所制,不得已收回白龙锏,一怒斥道,“凤百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知不知道这是在泱都?!” 一战高下立判,倒并非是说龙溯灵力相差丹凤真有如此之大,可是这白龙帝一旦与羽帝相争,人道是输人不输阵,无奈何他底气不足,尚未出手就已经输了三分,而今时这厮在自家的地盘上命悬于羽帝之手,除了强撑气焰,不觉间竟已然一头冷汗。 半刻后,二人对峙,羽帝收回炎火剑,一语嗤声,“白龙溯,你简直就连你皇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若非这江山是你皇兄他留与你的,若非是他青龙帝在位水族朝纲稳固,真不知道今天就凭你白龙溯,你有什么能耐站在此处,又有什么能耐登上水灵尊位?!” 羽帝一通奚落,复返火灵位,而此刻会盟伊始,未及议事,白龙帝即好似被人扇了一耳光般颜面尽失,他本是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然如今技不如人实在是丢脸到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时间这白龙陛下面色极度阴沉,半刻后他好容易按下一口恶气,方欲踏上尊位先行议事,反正不管怎么说,即便是皇兄真不在人世,那水鸿身为未亡人,再者鱼兰更是水族公主,于情于理都该复返泱都! 龙溯近前沿血王莲池而上,哪料到今时羽帝出手炎火方止,竟又有幽魔君主发难,哼,幽无邪可不是凤百鸣,想来羽帝性如火,出手疾狠,但往往气消后不会再作为难,可这幽魔君主乖戾无常,真不知又要给白龙帝什么下马威了。 果不其然,此际不及龙溯踏足近前,眨眼间幽魔索横挡,阴冷之息弥漫,幽无邪只勾起唇角轻笑道,“哎,白龙陛下且慢,这尊位是你的么?” 满满的挑衅,明目张胆的蔑视实在令人难以容忍,而龙溯刚刚被羽帝一顿痛打,好容易自欺欺人不当回事,如今再被这幽魔君主挑衅,实在是怒极暴喝,瞬及白龙锏抢上,只怕又会是一番恶斗。 奈何幽无邪还不理他,此一时幽魔君主仰身避过白龙锏,暗色幽魔索缚于龙锏之上,幽无邪还是那种冷冷语调,“哟,白龙陛下这是做甚?既然认定是你的尊位,你大可以踏足其上嘛,你费的什么力气与本尊动武?” 话虽如此,然缠缚于龙锏之上的幽魔索不见一毫撤力,此一时二人相争,幽魔君主并不似羽帝要教训得龙溯兵甲尽弃,幽魔君主就这般横拦于尊位侧,真真是叫龙溯上也不得上,下也不得下,丢脸更甚方才。 盟会初始,即为人如此轻蔑羞辱,白龙溯面上红白交加,这一刻顾不得幽魔索之力,龙溯化去白龙锏,倏忽唤起两道白光龙直往幽魔君主面门袭去,然即便如此,幽无邪仍不见一毫色变,这幽魔君主不闪身不避让,只顷刻间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该死的! 幽魔无迹,龙溯几番杀招,幽无邪俱不与他正面交锋,然一旦这白龙帝灵息复拢欲往尊位,那幽魔索却如何也避让不过,直至最后,白龙溯暴跳如雷,片刻灵息大动,竟是唤起血王莲池潮水滚滚,白龙帝一甩袖大吼道,“怎么?你们这是来会盟的,还是来挑事的?我可告诉你们,别以为当年我皇兄选择寂灭离世,那就都是我的错,你们一个都逃不了,害他的你们都有份,都有份!” 龙溯此一语出,在场诸位一阵静默,却说羽帝本于火灵尊位冷眼相看,如今一听此言,竟不觉心头一凛,一时间丹凤修眉深锁,却朝幽无邪道,“好了,幽魔君主,既是远来会盟,那我等不若先谈国事。” 羽帝一语,竟是在替白龙解围,而幽魔君主呢,其实这数百年来幽无邪早已是悔责当初自己一念犹疑,害的龙衍落难深渊步步远去,而近时他又得见那春宫卷上龙帝陛下脆弱几近绝望,楚楚撩人爱怜之态,此一时只怕更是心头繁复,万种情怀,于是,今时幽魔君主收止灵息,他下意识拢了拢袖中藏物,只冷哼了一声,未再作其他表态。 可谁曾想此刻,羽帝与幽魔君主让一步后,那白龙帝倒火上头去,不可一世了,白龙溯不以为众人是看在青龙帝面上不计前嫌,他只当自己身在水族帝位,为人如此奚落羞辱实在是那羽帝与幽魔君主不把水族放在眼中。于是乎今时今刻,血王莲祭台上,龙溯未上尊位,竟是一咬牙非要强撑起五灵至尊的气派来,白龙帝挥袖唤来祭台四围水族亲卫,却道,“此番会盟,重在连云修复一事,那为何不见灵兽长到场?既是要谈国事,却又不见麒麟,那今天不若不谈!” 到现在还无能踏足尊位的白龙溯一语泄愤,他以为今天灵兽长未曾现身血王莲山,就能叫他踩在脚下好让自己涨几分脸面,故此一语口无遮拦,而如今在场的羽帝幽魔君主与七翼王,一听这话七翼王心道白龙溯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而羽帝呢,说实话,凤百鸣心下一叹,止不住摇首连连,“唉,龙衍怎么就会有这么个弟弟呢?” 至于幽魔君主,却说方才,幽无邪好容易收手不再发难,如今他一见龙溯摆出一副至尊之姿,发号施令,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瞬及,幽魔君主自尊位起,森森一笑道,“哦,今时不谈何时谈?莫非白龙陛下是想等那与你狼狈为奸的灵兽长来了再谈么?!来人,去看看那灵兽族都来了些谁,还不与本尊带上来!” 幽魔君主冷声一令,实未料这一令出,那灵兽族代为汇禀连云灵场的驺虞未见前来祭台,众位猜怎的?此刻血王莲山巅,祭台外一阵喧哗,一时间诸族亲卫不见近前,竟真是那灵兽长,外界传闻自锁灵塚的麒麟鼎华,自莽原亲来。 片刻,灵兽长踏上血王莲山巅,祭台下麒麟远望血王莲池,如今这五族尊位,凤百鸣、幽无邪与风微澜各在其位,而白龙溯立在一旁,神色不善,至于那中央水灵尊位,高高在上,空空落落,唉… 灵兽长一笑苦涩,一叹怅惘,片刻不及有人出声,麒麟倒是一扬眉先自嘲道,“四百年未见,不知诸位可还安好?其实今天本座来此不为会盟,若是诸位想知晓连云灵场诸事,稍后自可命驺虞前来汇禀,不过…” 麒麟话锋一转,这一“不过”,却是朝幽无邪轻笑道,“幽魔君主,日前本座云澜殿中一样珍品可是流落于你手?是不是有些事情,你我尚需私下谈一谈?” 第268章 番外之望海潮 20 … 血王莲池五族尊长聚首,灵兽长一问,幽魔君主一愣,片刻,幽无邪反应过来自知事有蹊跷,血殇?莫不是那厮又出了什么状况? 祭台上情势生变,祭台外群雄并起,若说今时这五族族长间是暗涛汹涌,那么血王莲山下,只怕更有多少心焦观望,繁复难解。此刻半山上,血祸一把拽过血殇,左护法语出急声,“喂,你小子发的什么疯?血王莲山巅可是族长议事之所,你硬闯是想没命吗?” 事实上,自那夜右护法府邸一叙,血殇金翅与灵麈各有所思,无不星夜赶赴泱都,彼时右护法甫一听闻青鳞之赠,实在是心潮涌动,不平不休,当时他只恨不得能够立时寻见君上,立时讨要青鳞,那是龙帝陛下临终所赠,他没有忘了我,他还记得万年之约,龙衍他还记得我! 一路疾行,血殇心绪无一刻能平静,直至临近泱都,直至血王莲山为水族亲卫拦下问询,右护法这才仿似如梦初醒,糟糕,好像会盟前君上曾交代过他不得擅离九幽境… 该死的,天知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话说开了去,以如今之境,明明没什么要务防务须右护法掌管,反正左右掌灯使各司其职,反正五百年归来,幽魔君主原本也不希望能让右护法再有多少实权、是的,幽无邪性本多疑,对于血殇曾经因龙帝陛下几番违逆失职,这幽魔君主心有芥蒂实属必然,是的,这一切右护法心知肚明,这一切血殇都能够理解,可是为什么那青鳞,为什么君上他不告诉我有青鳞一事,他到底想要瞒我多久?! 血王莲山下,右护法呆立良久,其实他不想违逆幽魔君主,真的不想再一次违逆幽魔君主,可是今时今地,无论这右护法怎样去克制自己,他就是放不下青鳞一事,说真的,当时情境,血殇心中真可谓天人交战,他想着也许该等盟会结束,也许该等君上回抵九幽后再议此事。可是,若真的在九幽,君上他又怎么可能会将青鳞还给我,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承认有此一事! 右护法焦灼,担忧,同时又无比渴望能够拥有青鳞,血殇喃喃自语,“哪怕只是先让我看一眼,就让我看一眼那青鳞到底是怎样的,那可是龙衍额上所有,那该是怎样的美玉温润,龙息沁人啊…” 良久思绪纷乱,直至随后抵达的金翅现身血王莲山,血殇方才算勉强回神。而此番会盟,羽帝本无心叫咏王随行前来,奈何如今状况,丹凤尚不知金翅一探连云,竟会探出如此一番枝节,故此今时,这咏王忽抵会盟之所,羽族上下亦难免一阵惊愕骚乱。 眼见咏王抵达,右护法心中愈沉,当然,咏王还远不是最糟糕的存在,因为未有片时,不见意料中的灵麈现身,来的竟是那灵兽长本尊?!糟糕,这真是万分糟糕,那灵兽长来此做甚?自锁灵塚的灵兽长亲临血王莲山,莫不是为了取回流落在外的丽色画卷? 灵兽长亲临,君上尚不知? 血殇方才满心俱是青鳞玉,直至此刻他才忆起春宫卷,按说那画卷下落,自己本该一口咬定已经毁了,可是前夜屋脊上,右护法一听闻龙帝陛下临终所赠,竟然会真的按实所叙,他竟然会讲出那画卷如今为幽魔君主所有,这…,这下君上肯定要恨死我了! 血殇心中忐忑,万千交杂,他一时无底,只想尽快面见幽魔君主,奈何此刻,右护法催灵方及半山上,即被左护法一把拦下,要知道这血王莲池祭台,历届盟会以来,非一族之首俱难以踏足,任谁何人,但凭何事,擅闯者只怕都会是一个“死”字。 五百年前会盟时,龙帝陛下坐镇血王莲山,彼时五灵形势瞬息万变,风云诡谲,然山上山下水族亲卫层层列列,五族内乱的内乱,外争的外争,却无一不慑于天威,不得不相安无事,而如今的五百年后,虽说五族利益制衡,根本谈不上人心散乱,抑或者各自为政,可今天的血王莲山,种种轻慢焦躁,种种繁杂难断,倒好似一场说不出的纷乱即将而至。 也许吧。 祭台下一触即发,而祭台上,麒麟一问,尚不及幽无邪作答,反倒是那白龙帝见着了灵兽长,只仿似见着了救星一般,此时此刻龙溯当即抢白,“灵兽长,而今血王莲池会盟,五族族长议事,你那云澜珍品且延后再议,此番朕有一事,实在是想先提请诸位评评理。” 龙溯能有何事? 无非是想让羽帝首肯,送还鸿妃与鱼兰公主,可是水鸿是丹凤的亲姊,鱼兰又并非龙衍血脉,说到底,她母女二人于水族名分是真,亲缘是假,这叫羽帝如何安心,又如何首肯? 旧事重提,白龙溯这就忘了刚刚才被凤百鸣教训的毫无招架之力,而今他只当麒麟在此,莫名其妙就长了几分胆气,他倒是自信的很,因为不管如何,就算只是为了名义上皇兄身后妻、子不至流落外族,灵兽长也该相助一臂之力吧? 灵兽长助不助一臂之力,无人能料,只是而今祭台上,白龙帝这一番前后态度对比,实在是叫羽帝动了真怒,至于灵兽长的反应,应该说大大出乎龙溯意料之外,事实上今时的麒麟并未有一分表态,他只道鸿妃一事分属水羽两族皇家内务,他麒麟鼎华实在是不便插手多言。 显然,灵兽长只惦记着那幅春宫丽色,只惦记着那幅他爱不释手的龙帝陛下裸身画卷,于是此刻,麒麟一言轻描淡写推去争端,只一言又对幽无邪道,“幽魔君主,本座方才问话,你还没应个上下,如何?莫非是想抵赖,还是想怎样?” 幽魔君主心头暗沉,如今他面上不动声色,腹中却是连叫不妙,恨只恨那画卷此刻正藏于他幽无邪袖中,若就在这祭台上为麒麟勘破,那岂非是珍物不保,徒惹一身事端? 思及此,幽无邪倒也不否认那画卷为己所有,面对灵兽长连连逼问,幽魔君主故作坦然,只笑道,“不错,日前本尊是有幸得一珍品,大约即是灵兽长口中云澜所藏,好啊,既然今天你麒麟鼎华有心收回,那不妨改日来九幽境寻本尊一叙?” 九幽境一叙,灵兽长若是能要回画卷,只怕是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而今时麒麟之所以匆匆赶至泱都,还不就是想乘早阻下幽无邪,要的回即要,要不回即抢! 片刻,祭台上一团糟糕,羽帝动了真怒,炎火剑再出早非是点到即止,而灵兽长与幽魔君主相争,幽无邪闪躲避让,万般只不想叫袖中藏物露出一毫端倪,奈何麒麟紧逼不已,随着拆招渐长,这灵兽长益发肯定,说不定此刻,那画卷就在他幽魔君主身上! 好一番恶斗,好一番混乱,唯七翼王在旁左劝不是,右劝亦不是,鸿妃鱼兰,乃青龙帝身后孤儿寡母,而云澜珍藏,肯定又与龙帝陛下脱不了干系,天知道这世间事,但凡一牵扯青龙衍,大家就好像都发了疯一样,唉! 未几,丹凤与白龙相争,龙溯落于下风,屡战屡败,他自知无能强逼羽帝首肯,一时只得运水灵于白龙锏上,堪堪抵过炎火剑,此时此刻,龙溯一语出,若说是在嘶吼,莫若说是在哀求,他声声只道,“凤百鸣,我皇兄他是龙神,他不会死的,他会回来的,你相信我,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么多年来,他只是生气了,这么多年来,我替他守着碧泱宫,那宫阁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皇兄他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变,凤百鸣,你就让我皇嫂和鱼兰回来,你就让她们回水族,说不定我皇兄他高兴了,他会回来的,他真的会回来的!” 一提及龙衍,龙溯言至此状若癫狂,今时这白龙陛下抬首仰望羽帝,眸间哀恳之意溢于言表,而凤百鸣一闻此语,不觉微愣,此刻这边厢尚不及羽帝表态,那边厢灵兽长与幽魔君主相争亦至白热化,麒麟唤灵壁处处相阻幽魔息,而幽无邪无心与其正面冲突,只想保的袖中画卷不现形,可如今一听白龙帝之语,一听说什么龙衍还会回来,这一时间,在场诸位无一不驻足停手,蓦然间就听见灵兽长一声问道,“白龙溯,你说什么?你皇兄真的还会回来?” 言出半刻静默,忽然只闻“啪”的一声,竟是羽帝一掌扇在白龙面上,此刻丹凤收回炎火剑,怒目只道,“现在再想你皇兄有什么用?!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早知今天,当初你为什么要拔他的龙角,为什么要囚他辱他,那时候澧水下你到底是怎么对他的?!” 澧水下龙衍到底经受过怎样的折磨污辱,时至如今,龙溯甚至都不敢再去回想,而今时血王莲池旁,羽帝厉声斥责白龙溯,一旁灵兽长闻听心中,几多哀悔,其实当年,暂不论这冲动糊涂定域亲王,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麒麟鼎华一手做成,都是他麒麟鼎华一厢情愿,肆意辱没。 无尽的悔,无尽的伤,现时的灵兽长甚至都已经心痛到无法去面对,好半晌静默,好半晌,麒麟回过神来只朝幽无邪道,“幽魔君主,你把东西还给我,本座这一生早已意决自锁灵塚,坐守终老,只求你把那画卷还给我,还给我!” 语声落地,血王莲池忽而浪涛翻迭,水流激荡,突如其来的水灵壁流散,突如其来的血王莲花放,突如其来的谁也不知因何… 第269章 番外之望海潮 21 … 血王莲山山巅众人惊诧,无不目不转睛注视血王莲花,而此刻血王莲花放,灼灼其华映照青空,四围无声,唯血王莲池中流水之音潺潺,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白龙溯所言无虚,莫非苍龙神不灭,莫非真是龙衍他回来了? 当然不是。 祭台上无声,祭台下纷乱,今时远来水灵息大盛,不是青龙衍复生,却是玄龙帝驾临,没错,是玄龙洎。事实上,这四百年来,玄龙久居汲月潭,不理一事,而如今会盟之际,白龙帝曾几度九渊请示,龙溯知晓此番五灵会盟,必生波澜,他心中无底,只得面见父亲,以求相助。可是一旦汲月潭下父子相对,白龙溯却有许多话,话到口边无从说起,他该说什么?该说皇兄与这五灵界诸位族长个个牵扯不清,还是该说当年他白龙溯丧心病狂,逆伦罔上,如今实在是怕人打击报复? 龙溯支吾不清,他原本是想提起鸿妃一事,然又因鱼兰公主并非龙衍嫡血,这白龙帝终是害怕实情一旦为父亲得知,说不准又要生出什么波澜,故此会盟前九渊下父子帝王一叙,玄龙帝几番不耐,最终只一挥袖朝龙溯道,“而今水族,是你白龙溯的天下,任何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龙溯碰了一鼻子灰,惶恐离去,他本以为此次会盟父皇根本不会露面,哪曾想今时今刻,不知因何玄龙帝竟会自九渊而出,亲临血王莲山。而此刻沿山而上,这五族精兵多人不识玄龙本尊,于是乎,一阵骚乱之下,真真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玄龙亲临山巅,一眼望去他初见祭台上五族族长表情各异,竟无一人身在尊位,再一见白龙溯满面凄惶,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朝羽帝哀求道,“凤百鸣,你就让我皇嫂回水族,你看,血王莲花都开了,我皇兄他真的会回来的!” 血王莲根系繁杂,千万年来由水灵相养,因五百年前青龙帝强催灵丹,花期提早一百天,而今时五百年后,又因龙神寂灭,水灵或缺,其实这血王莲花是因为少了水灵作引,故而枝叶枯靡,其实这一切白龙溯都该知晓,其实这血王莲花本该由他催灵相养,可是谁料到万般无奈,如今的白龙溯满脑子除了他皇兄,就什么都没有了。 华光之下,白龙帝无能难堪之状俱为父亲收于眼底,而此刻玄龙大怒,龙吟之下一剑逼开炎火势,直喝道,“怎么回事?五灵会盟不论国事,尽扯家常?!龙溯,你说什么皇嫂,难道你皇兄在位,曾经立过皇后么?!” 山下鲜有人能识玄龙本尊,可山上这几位,当初在汲月潭口这几位都曾领教过玄龙帝厉害,此一刻羽帝收回炎火剑,略略后退,而龙溯急急起身,张口结结巴巴,却道,“父皇,皇兄在时曾有过鸿苑贵妃,那鸿妃是羽帝陛下的亲姊,皇兄去后,她一直都寡居羽族。” “是么?真有此事?” 一问沉声,玄龙帝冷眼瞥过丹凤,此刻尚不及凤百鸣开口解释,玄龙洎言出厉声,却道,“既是衍儿后宫妃嫔,如何能寡居外族?羽帝陛下,嫁出的公主,即是他族的后妃,这一点你难道不懂?怎么,莫非衍儿一去,你这就不将我水族放在眼中了?!” 玄龙护短,先不提他护不护龙溯,一提及龙衍,谁要是敢行事对不起龙衍,毫不夸张,玄龙帝真能暴跳到不顾一切后果,而此刻因龙溯一语,龙洎只当是羽帝执意不愿送还鸿妃,故此冷言一问,这下…,呵呵,这下倒真真是叫凤百鸣百口莫辩了。 一波数折,几多生变,这边厢龙溯一见父皇问起,又见羽帝辩驳无力,其实龙溯心中害怕,他怕丹凤说出当年原委,是他白龙溯联合灵兽长逼走了鸿苑贵妃,甚至还有鱼兰公主一事,鱼兰不是真龙血脉,当年他白龙溯还曾经就此大做文章,于是这一刻,龙溯不自觉阻于父亲与丹凤之间,他又想打圆场,又不知该说什么,简直是糟糕至极。 至于祭台上他人,七翼王依旧一旁观望,而幽魔君主见得如此大乱,正是暗暗欣喜,此刻幽无邪就想着寻个机会脚底抹油,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当然了,他想得未免太过美好,因为有那灵兽长在此,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幽魔无踪,一闪身即能千里,而此刻麒麟无心理论水羽皇家内务,他一见得幽无邪异动,忙是一步近前,灵壁起时无从阻拦,灵兽长一剑横挑幽魔君主左臂,运灵大盛,而幽无邪避无可避,抽身间袍袖中卷轴显形,直叫灵兽长一见大喝道,“还不还给本座!” 族长会盟,犹如幼童嬉闹,玄龙帝看在眼中,怒上心头,而羽帝性躁,如何耐得下性子解释,此刻炎火势复起,丹凤只怒道,“不错,孤王亲姊的确是水族贵妃,可是龙衍他在世时候就是被这该死的白龙溯害得一去不返,如今这世上就只有孤王才是龙衍的歃血之交,他身后事本该由孤王代为照看,凭什么要鸿妃回返水族?!就凭他白龙溯么?!” “放肆狡赖!” 龙洎复生,虽然他对宝贝儿子生前诸多荒唐事知之不清,但其他人先不提,龙洎对这丹凤帝的印象倒尤为深刻,因为当时龙神寂灭,正是这厮赖在碧泱宫几番轰不走,说什么今世来生,看了直叫玄龙帝腹中一团怒火,愤恨至极。 好,四百年后这厮又来了,他与衍儿歃血之交怎么了?这就妄自尊大,了不得了? 当年龙洎在位,水羽交恶,玄龙帝对丹凤之父,即是当年金凤帝本已诸多不满,引为仇敌,而如今龙洎再看羽帝嚣狂之态,不由得更是火冒三丈,纵连解释也不想听了。玄龙帝怒起水灵大盛,只怕再一争不比方才,丹凤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一乱再乱,山下众位也坐不住了。 第一个按捺不住的是咏王,此刻金翅眼见山巅灵息大动,丹凤赤羽流光,莫不是又生什么状况?方才那极盛的水灵,到底是谁?水族的何方神圣? 金翅一步抢上,斥开祭台亲卫,其实今时他是有话对丹凤言明,也的确是有万千事务繁杂,其实鸿姊她,她已经带着小鱼兰回抵水族了。 没错,水鸿携小鱼兰返抵水族,自是没来这血王莲山,而是先去了碧泱宫,眼看会盟前一十三封水族国书,水鸿就知道此番丹凤血王莲山赴会,必定不会简单了事,其实水鸿想的清楚明白,鱼兰终究是水族后裔,留在水系繁茂的泱都好过九天,再者,自己无论如何的确也是龙帝后妃,于情于理,留在水族不会有错。 水鸿回返泱都,她一介女流不便现身会盟之所,于是只得遣人赶赴血王莲山报禀羽帝,并且鸿姊有心归还咏王暖水玉,于是她一并交代心腹侍卫,回抵九天后如遇咏王,即刻交还宝玉,其实水鸿之所以有此举,实在是想了了这兄弟二人念想,其实斯人已去,又何必再作无谓纠缠呢? 水鸿想的没错,不过她可没想到此刻金翅也身处血王莲山,甚至咏王在收回暖水玉后,不知怎的竟会硬闯山峰祭台,天哪,咏王这是不要命了? 奇怪的是,不要命的还远不止金翅一个,此时此刻,半山上幽魔右护法一见金羽直上,当即心头一凛,幽魔息氤氲,血殇亦跟随直往祭台,一乱大乱,金翅,血殇,血祸,甚至还有那半天迟来,气喘吁吁的白鹿麈,好吧,族长议事之所,尔等一个个都不放在眼里了? 多少年来,从来没有过这样混乱的会盟,现而今祭台上诸位族长根本没有闲暇去发怒,争斗呵斥声中,这边厢金翅方才对丹凤言明水鸿已经返抵水族,那边厢血殇一语只问幽魔君主,“君上,龙帝陛下留与微臣的青鳞玉呢?” 糟透了,乱透了… “君上,我求你,我知道一直以来,因为龙帝陛下你对我心有嫌隙,君上,你若是看我不顺眼,你想怎么严惩,想怎么刑罚都可以,微臣只求你,只求你将那青鳞玉还给我,那是龙帝陛下留给我的,我求你,我求你还给我。” “幽无邪,不是你的东西乘早都交出来,亏你一国之君,怎么尽做出这等夺人所爱的无耻之事!” 这是灵兽长在斥责幽魔君主,而幽无邪此刻为血殇纠缠哀求,又为麒麟步步紧逼,真真是头重如裹,身形渐滞,呵呵,谁让他理亏在先,弄到今天这等地步,骂也不是,躲也不是,活该哪! 争斗不须笔墨赘述,半刻灵兽长一把扯住幽魔君主,云华剑化散,幽魔君主护不住袖中藏物,一时但见那长卷散落,尚不及灵兽长抢上,一旁观战的七翼王竟不知何从而来的神来一言,此刻风微澜只仿似恍然大悟道,“哦,这就是小夔龙口中的那幅画!” 长卷由风息所系,瞬及落入七翼王怀中,此刻风微澜方欲展开一阅,奈何灵兽长心中急躁,麒麟剑未至语先出,“风微澜,你敢动!” 敢动与不敢动,早就不是谁能控制得住的了,这一吼,七翼王的确一愣,手下动作也不由一滞,而祭台上另一边,水羽双方正因水鸿一事争执不下,如今一见灵兽长神色不对,又一见七翼王手捧图卷,这情势,纵连玄龙帝都不由回身注目… 金翅知晓内情,一展翼玉柄勾挑起画卷,他不及对丹凤说上几句,匆匆即要展卷一阅,而画卷你争我抢,展不开半爿,灵兽长怒极躁极腾身而至,大吼道,“这是本座私人珍藏,你们胆敢放肆!” 他不吼倒也罢了,这一吼众人更觉有异,片刻,金翅只来得及看了半卷龙帝陛下的惑人容颜,即被麒麟一剑抢上,不得不躲,而此刻丹凤身在一旁,却说羽帝如何容得下灵兽长发号施令,于是,赤芒云华相抵,兵刃白光,羽帝只一声冷哼道,“到底是什么宝贝?孤王偏要动!” 羽帝自咏王手中夺过画卷,卷轴展开,这是…? 一见呆愣,“龙衍,龙衍…” 澧水下龙帝陛下裸身于白玉池沿,俊美容颜,楚楚可怜,这一见直叫丹凤心头一颤,说不出的百感交集,厘不清的情丝万千,奈何此刻真不是恍惚怀思的好时候,因为这祭台上一众人等虎视眈眈,且不提发疯狂躁的灵兽长,亦不提好奇欲前的白龙溯,单论郁气在胸,面色已是极度不佳的玄龙帝,天知道这画卷若是被父亲大人看到了,该会怎么样? 最糟糕时,玄龙帝果然看不下去,几近暴怒,片刻间水灵聚化,玄龙剑寒光逼去炎灵,龙洎以剑尖挑起画卷,哗啦一声卷轴大展… 这下好了,祭台上看过的,没看过的都看到了,龙溯一见,立时惊呼,“皇兄,这是在澧水下,皇兄,皇兄那时候真的哭了。” “闭嘴!” 龙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龙衍,这样艳色迷乱,这样撩人心怜,该死的,到底是谁打他了,到底是谁逼他了,该死的,该死的!我的衍儿,那时候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这幅画到底从何而来,衍儿他都故去了,怎么还有人在他身后作这春宫丽色,这是想要怎样?! 静默后徒余抽气声,而今祭台上,纵连血王莲花开,枝叶扶疏都无人在意,众人俱注目于青龙画像,或惊讶,或爱怜,或肖想,或绮思,莫衷一是,直至良久,良久良久,玄龙帝一怒之下催灵大盛,那丹青卷在盛极的水灵光下化散消弭,龙帝陛下那惹人心动,撩人心颤的容颜渐隐渐淡,最终掩没于水纹,再无遗痕。 龙衍,龙衍,你果真是离开了么? 死一般的沉寂,就像是绝了这一众人等所有怀想,而再起的波涛,早已非区区血王莲池潺潺之音,此时此刻,浪涌翻覆沿山而上,泱泱大潮,随旭日东临,有没有人发现,有没有人感觉到,是不是雨停了? 纷纷扬扬四百年,传说中的龙神之泪止于今朝,这,这到底是龙神回来了,还是说,龙神永远不存在了? 灵兽长寄托一生眷恋的画卷毁于血王莲山,而幽魔右护法苦苦哀求的青鳞美玉又将如何?今时今地,雨止心寒,幽魔君主定定自怀中取出青鳞,那美玉如龙鳞,青丝脉络,盈盈流光,此际在初升的骄阳下,一阵炫目一阵明华,就连青鳞也消失了。 没有人说的清现在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龙衍,你到底是真的回来了,还是说,你真的永远不再回来了?为什么不下雨,快下雨啊,雨不止,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安… 会盟草草收场,没有人再去争什么,甚至都没有人再去说什么,当然,更没有人会知道,其实今时水族公主府内,那早已痴狂成颠的三河公主紧攥着青琅戒,“皇兄,你一定是回来了,你一定是回来了,这戒指的裂纹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当然,回抵九天的丹凤与金翅不无意料发现,那青龙骊珠也已经化作流光消散无踪,没有了水灵侵袭,就不需要骊珠避水,龙衍留下的一切都消失了,消失的彻彻底底,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过一般。 心头空荡荡的只好像心也不存在了,那时候,炎灵至尊凤百鸣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丹凤在那阳炎盛极的羽都九天望天大吼,天知道他只想再下一场雨,下一场雨,越大越好,只要下一场雨… 至于收回暖水玉的金翅,多年后怀思过往的咏王临渊回首,水纹如镜,映出的是一张如歌王的玉面俊颜… 金羽赤芒,龙吟凤唳,临渊再羡逍遥。 一梦醒廊桥。 莽川涉江海,空守朝朝。 暮暮相思,百回千转,锁笼牢。 —————————————— 曾经武略文韬。 话山河社稷,霜染青袍。 残夜九幽,龙池荒寞,连云战止弓刀。 心绪上眉梢。 但望天南远,风过萧萧, 归去泱泱碧水,一路往生潮。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感谢一路陪伴的朋友们,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