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作者:青色羽翼 文案: 朕撞了头,醒来以后身边处处透着诡异。 朕端庄贤淑的皇后还是端庄贤淑的皇后,就是身高比朕高了半个头;朕艳压群芳的爱妃还是艳压群芳的爱妃,就是舞姿总是充满了秧歌气息;朕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还是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就是总想要爬上朕的床榻跟朕谈心;朕野心勃勃的皇弟还是野心勃勃的皇弟,就是野心的对象从朕的皇位变成了朕的小黑屋。 朕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这是一篇一对一的文,不是NP也不是伪NP,期待np的妹子请冷静,懒青是一对一党。 皇帝受,cp皇后。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朕是主角 ┃ 配角:皇后,爱妃,禁军统领,老太监,王爷,都是随便起的名字 ┃ 其它:你们猜出朕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金牌推荐:景仁帝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撞晕了,醒来后发现身边处处透露出诡异。原本端庄贤惠的皇后竟然比皇帝还高了半头,并且喜欢舞枪弄棒,原本艳压群芳无极超群的淑芬竟然跳出广场舞,还有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野心勃勃的皇弟……一切都变了,感觉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本文描写了一个撞了头的皇帝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全世界都变了,一切都貌似没变却处处不再一样。甚至身边的人会时不时的冒出奇怪的话语,奇异的形态,都让这皇帝摸不着头脑。然而事实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为什么皇帝身边的俏丽佳人变得有点五大三粗?让我们拭目以待。 ================== 第1章 朕有点乱 景仁帝醒来的时候,依稀记得自己是在御花园赏花时,被一个跪倒面前大哭的宫女冲撞,被扑到面前的宫女推倒,头部刚好撞到台阶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件事细思起来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宫女,生得娇娇弱弱我见犹怜,居然能够在十几个侍卫的阻拦下冲到自己的面前,又一个人横扫四五个太监,愣是扑上来要抱景仁帝的大腿。而她扑过来的力度实在太大,没抱住大腿,反倒将景仁帝推倒。 景仁帝有意识后没有睁开眼睛,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自己撞头时的事情。虽然被一个柔弱的宫女推倒这件事略显尴尬,但只要一想到之前这位宫女能够突破那么多防线,景仁帝便没时间去理会自己是否尴尬的问题,他怀疑这名女子是练家子。可宫里的会武的那几个宫女都是禁卫军专门训练出来的人才,潜藏在宫中保护后宫贵人们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暴露自己的身手的。这些宫女的名单景仁帝手中自然有一份,他确信这批人中绝对没有那个宫女。 换言之,一个身手高到能够冲破十几个贴身侍卫的身份不明的女人混进宫中做宫女,还冲到御前伤到了他。那么,这宫女到底什么来头?目的何在?能够混进来一个这样的人,就能混进更多。 细思极恐。 于是景仁帝没有立刻醒来,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想在自己睁开眼睛前捋顺思路,醒来后可以理智地处理这件事。 景仁帝自十八岁登基至今已有四年,虽然还是个年轻的皇帝,但为人严谨,凡事从来不会片面地去看待问题,不会凭借对别人的印象去评判事情,也不会因为身边亲近之人的耳旁风去误会一个,处理事情也是依法依律,是个冷静得有些可怕的人。 正在思考这件事背后有没有更深的阴谋时,他听见一个细声细语的声音低低道:“娘娘,现在已经是丑时了,您都守了两天了……” 这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夏荷,说话极有分寸,对皇后亦是忠心耿耿。去年到了岁数可以出宫还乡,皇后也准了,她却留了下来,打算做个终身不婚的嬷嬷,一直伺候着皇后。 听到夏荷的声音,景仁帝是非常感动的。皇后是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为人处世处处透着大家风范,后宫被她管理的井然有序,景仁帝是十分敬重皇后的。即便大婚四年皇后无所出,景仁帝也没有听从小人的风言风语对皇后有任何不满。 当然,这也是因为不仅仅是皇后,景仁帝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有子,连女都没有。因为此事朝堂众臣也十分担忧,无数名医被请到宫里,只是一年前这些名医诊治的都是宫中女子,现在他们大概都想去给景仁帝诊诊脉,不过都被景仁帝给推了。 这大概是冷静理智的景仁帝唯一的固执了,他在此事上有点讳疾忌医,不肯让太医诊脉,这让关心子嗣的臣子们十分忧心。 不论最后谁诞下皇子(或是没有皇子),景仁帝都不打算动摇皇后的地位。 从夏荷的话中可以猜到,自己大概昏迷了两日,而这两日皇后一直守着自己。景仁帝是理智,但他也会感动。这次的事件如果真要往大的追究,统领后宫的皇后也是难辞其咎的。可是景仁帝暂时不打算闹大,更不打算迁怒于皇后,他要暗中处理这件事,以免打草惊蛇。 想好对策的景仁帝刚想慢慢睁开眼睛,就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说:“无事,我身体向来结实,三四天不睡觉没什么大碍。皇上受伤,不亲自看顾着,本宫心里总是不安。” 景仁帝:“……” 慢着慢着,如果只听内容和自称,这分明就是皇后。可是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景仁帝从来没这么震惊过,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随着身边小太监惊喜交加一句“娘娘,皇上醒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这人身披百鸟朝凤披风,衣饰虽然不是正装,但这等华贵的衣物在宫中也不是谁都能穿的。而她(他?)头上那有九条凤尾的簪子,在这皇宫中,就是太后都不能戴这样的饰物,能够佩戴这象征着无限尊荣的头饰的,只有后宫之主一国之母——皇后。 但……他的皇后有这么高吗?衣裙下露出的双足有这么长吗?手指指节有如此粗大吗?面容……有如此刀锋般的棱角吗? 景仁帝努力思考,发现撞头还真的影响到了他的记忆力,他愣是想不起来过去皇后是怎样容貌,脑海中回荡的只有眼前这极有冲击力的容貌,所以皇后真的是长这副模样?他敬重了四年的端庄大度的皇后,身材……竟是如此魁梧吗? 所以这其实是个旁人伪装出来的皇后?可是谁会找如此形貌的人去伪装皇后? 景仁帝冷静地望着皇后英俊的容貌,皇后却只是看他一眼便立刻转头道:“陈太医,来为陛下诊治。” 一位生得极为俊秀儒雅的男子走上前,向景仁帝请了个罪后,执起他的手开始诊脉。 景仁帝:“……” 他记得陈太医是太医院中水平最高的,基本上每次给自己请脉的人都是他。印象里陈太医的年纪应该不小了,现在这位……气质上是和陈太医相差无几的,可是这容貌也太年轻一点了吧?偏偏他撞头后真是想不起来身边人的容貌,难道是陈太医医术高明,驻颜有术? 陈太医的手在景仁帝的腕间摸了许久,久到景仁帝都怀疑自己撞头撞出什么恶疾了时,皇后突然开口问道:“陈太医,陛下身体如何?” 陈太医放下景仁帝的手,转头看了皇后一眼,不知为何,景仁帝总觉得这一眼中,他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和敌意。 一个太医对皇后有敌意?向来沉稳的景仁帝有点乱。 “已无大碍,”陈太医道,“只是近几日大概还会有头晕恶心的症状,多休息几日便好,切记勿震动头部,房事上也要节制,等身体痊愈后方可。微臣会将之前的药方调整一下,再服三日便可。” “如此便好。”皇后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看着皇后那因为笑容而愈显英气的俊颜,景仁帝沉默又沉默。 皇后真是生得剑眉星目,哪怕时下以儒雅长须文生为美,也无法否定皇后的俊逸非凡。 脑海中出现这几个词后,景仁帝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 若不是确信自己身处之处为每日休息极为熟悉的紫宸殿,景仁帝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歹人掳到宫外,而身边几人都是旁人伪装出来的了。 “陛下可有觉得哪里不适?”皇后见景仁帝脸色不好,上前关切地问道。 景仁帝看着她(他?)那张脸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道:“锦意生得真是出尘脱俗,这后宫中,竟是找不到一人与锦意相媲美。” 可不是么,哪个娇滴滴的女子有皇后这身高,哪个娘娘腔的太监有皇后这气势,哪个木呆呆的侍卫有皇后这俊朗。 面对他的试探,皇后面不改色,只是淡笑道:“陛下过誉,臣妾貌似生父,皇上第一次见臣妾,还说过将门无犬女。臣妾这等姿容,放在后宫佳丽中,可是找不到了呢。” 不不不,完全能找到,一眼就能看到,你个子最高…… 景仁帝心中暗暗腹诽,不过听到皇后的解释,他倒是能猜到。皇后嫁给自己的时候年方十四,身量都没长开,大概谁都没想到她将来会长这么高。皇后本身就是北方女子,听说那里女子人人都比南方男儿高,或许……她长到十八岁就是这么高吧,而自己也不可能因为身材魁梧而废了皇后,毕竟女子不能单看貌,还要看德。 尽管给皇后找足了理由,但景仁帝心中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哪怕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人就是皇后,景仁帝也不想凭感觉行事,还想观察观察再定论。 但这并不是着急的事情,眼下还是要先养好身体。景仁帝觉得有些疲劳,吩咐了一句将那个冲撞他的宫女看押好,等他身体无碍后去亲自审问后,便沉沉睡去。 第2章 朕有点乱 再次清醒时天已经透亮,从阳光自窗子射入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巳时一刻左右,景仁帝睁开眼,见皇后站在窗边,阳光映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好似被金光笼罩,宛若战神降临。 景仁帝再次被自己心中升起的形容词伤害到,默默地扶额,察觉到头晕的症状比昨夜缓解不少,看来陈太医所言不差,只要多休养便可。 站在窗边的皇后一眼便看到景仁帝苏醒,她立刻走上前来,动作及其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看景仁帝的耳朵,问道:“陛下可还觉得头晕?” 有皇后在,室内伺候着的太监宫女都不敢说话,只有陈太医跨步上前,略带敌意地看着皇后。 由于两人过于诡异的气氛,景仁帝只默默观察着没有开口。 不过这诡异气氛很明显是陈太医单方面针对皇后,皇后却仿佛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这敌意般,依旧有礼道:“还请陈太医为陛下查看。” 这态度让景仁帝不由想到,皇后想来都是宽容大度的。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身边的人出点小错也只是罚月俸,不会轻易动刑。陈太医的态度虽然明显,但毕竟没有直接展现出来,这种情况下,皇后是不会怪罪陈太医的。 他的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心太慈。区区一个太医都敢对皇后冷眼,这让皇后的威严何在。 景仁帝默默记下这件事,待确认皇后身份后,他便会处理此事。 陈太医为景仁帝诊脉后,说的话跟昨天夜里没有什么区别。景仁帝也自知身体无碍,便对皇后点点头,示意自己确实好了很多。 皇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她唤来夏荷,让她去请太后。 太后若是生病,为显孝道皇帝就算再忙也要去探望,亲自喂个药意思意思。可皇帝生病,就断没有太后伺候在一旁的,太后若是真要这么做了,言官的话语都能把景仁帝这个不孝子的脊梁骨给戳折了。是以尽管太后巴不得睡在儿子的塌上看顾,却还是得在自己宫里端正地坐着忍着,在佛堂中为景仁帝祈福,等待皇后的消息。 昨晚景仁帝醒来,皇后便使人去报信,不过那时夜已深,报信的宫女一直在门外等着,直到太后晨起才将这个消息告之。而太后也知道皇上醒来后又睡着了,不宜去探望,不过她早就做好出门的准备。等夏荷的消息一到,太后立刻坐上轿子便来了。 太后赶到时,景仁帝已经起床解决了人生急事,并且梳洗完毕,正在用膳。他整整两日滴水未进,肠胃虚弱,现在只能喝粥。 见到太后来了,景仁帝缓慢起身扶住太后,望着太后那张关切的脸,景仁帝的心终于落地。 还好还好,他还记得自己生母的容貌,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忘得一干二净。 “吾儿……”太后心疼地摸了摸景仁帝的脸,眼泪簌簌下落,显是担心得狠了。景仁帝连忙安抚,加上皇后宽慰,陈太医又言无碍,太后的眼泪这才止住。 膳后,太后要同景仁帝说点话,屋内的人全部退下,连皇后都被景仁帝命令回去休息,连续看护他两天三夜,皇后也需要休息。 “哀家听闻那个伤到你的宫女是为了给一个交好的太监求情,想求情为何不求六局,就算六局无法做主,也可以让六局禀报皇后,由皇后来处置。熟料她居然直接冒犯御前,这等女子绝不能留!”太后恨恨地说道。 之前皇帝昏迷,那个宫女可以说是犯了刺杀皇上的大罪,被关押到天牢,没有天子亲自下令是不能轻易处置的。而现在景仁帝醒了,太后的意思是让皇帝再将人从天牢转回内宫中,当众杖杀了,以儆效尤。 “此时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景仁帝将自己的猜测对太后简单地说了,“若当真如此,只怕还要秘密地查。后宫中竟然潜入武功如此高强的女子,皇后……” 他当然没有想要处置皇后的意思,只是想以此为由头探听一下太后对皇后态度。 “若真如你所说,皇后掌管后宫,难辞其咎。”太后叹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继续道,“可这终究还是下面的人监察不力,总不能因此而责罚皇后。” 看来太后对皇后也是十分信重的,方才太后也见到皇后了,并未露出什么讶异的表情,所以皇后当真就是长成那样了?景仁帝有些无法接受,他总觉得脑海中应该有个皇后的容貌并非现在这样,却偏偏想不起来,反倒是眼前皇后的容貌在脑中印象越来越深,无法忘怀了。 也对,想忘也忘不了。 景仁帝告诉太后,这宫女的事情他会亲自解决,若皇宫中真的还有如这宫女一般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不过现在嘛,景仁帝决定冷一冷这件事,让幕后之人心中忐忑,摸不着头脑才好。 接下来几日景仁帝都没有上朝,不过只要有时间,头不那么晕的情况下,他都会处理之前积压下来的朝政。好在这些日子没发生什么大事,南方北方农事战事都十分稳定,今年已经进入伏天,夏国东南西北都风调雨顺,真是让人十分欣慰。 几日后,经过陈太医确定他身体再无大碍后,景仁帝便开始上朝,加班加点忙了几天,终于将所有积压下来的折子都批完,这才准备处理那名宫女的事情。 他在苏醒后不久便命令锦衣卫严查这名宫女的背景,而锦衣卫折腾了十来天后给他的结论却是——该名女子背景相当清白,家中上下五代都有迹可循。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名叫苏怀灵的女子,完全没有武功! 是的,锦衣卫是从试探到摸骨各种方法全都用过,一致认为苏怀灵没有丝毫的身手,而且她身体还很弱,比起其他宫女力气也小很多,可以说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景仁帝:“……” 看着锦衣卫送来的小纸条上的“手无缚鸡之力”几个字,他莫名地有种想要将书案掀翻的冲动。 所以他之前的想法全是错的?他真的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推倒,还昏迷了两天三夜,又休养了足足十日才痊愈? 景仁帝觉得自己头好像又晕了。 他捏了捏眉心,冷静一下,这才能重新思考这次事件。 锦衣卫的调查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且那宫女就被关押在天牢,有没有武功一试便知。如果他的大内侍卫和锦衣卫连一个人是否有功夫都查不出来,那皇宫内院岂不是和街头小巷一样,随便谁都能进了。 所以那宫女就真的是没有武功,却从十几个侍卫的阻拦中钻到他面前的? 真是匪夷所思。 景仁帝觉得自从自己醒来后,周围的事情都有点失控,仿佛什么都在应有的轨迹上,却又无法掌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正沉思间,莲公公在外通传:“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景仁帝并无皇贵妃,只有贤良淑德四妃,其中以德妃位分最高,不过他最喜欢的是淑妃。景仁帝也是男人,也喜欢美貌的女子。淑妃生得艳冠群芳,又自幼习舞,腰部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挑起舞来更是身姿婀娜,美不胜收。她这样的女子,就算有时候让人看出了她那点小心思,只要无伤大雅,景仁帝也愿意满足她。 但是现在……话说淑妃长什么样来着? 实在想不起淑妃的容貌,景仁帝心中也有一丝好奇,便对允了,,没一会儿淑妃便带着一名宫女来了。 “皇上圣安。”淑妃娇滴滴跪下,等景仁帝说“平身”,才抬起头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关切,水晶般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泪珠在眼中滚了滚,真是我见犹怜。 而景仁帝此刻没有心情惊艳,他只是暗暗松口气,还好,淑妃的容貌非常正常,和他对淑妃的评价是一模一样的。 “皇上,”淑妃在景仁帝的许可下走到他身边,娇声道,“这几日听闻皇上身体不适,臣妾每日都去栖凤殿请安,只想知道皇上是否安好。” 按照宫规,景仁帝生病的时候,有资格在旁看护的只有皇后,其余嫔妃想要知道消息,都只能等着。当然大部分嫔妃都是有消息来源的,只是景仁帝这些日子养病一直没有离开承乾殿,他又没有传召这些妃子,嫔妃们想来也需要经过皇后允许才行。 以往的帝王很少按照宫规行事,有时候妃子受宠幸,在后宫地位超过皇后的也有许多。而景仁帝却不同,他不管有多喜欢某个妃子,都不会让妃子的地位越过皇后。 今日淑妃能来,也是因为景仁帝已经痊愈,在内殿想见皇上只要经通传便可,无需过分皇后。 想必之前的探望都被皇后挡了下来,景仁帝没听出淑妃对皇后的不满和借机告状,他直接道:“每日向皇后请安是宫中惯例,皇后与太后并未免了你的请安不是吗?这些日子每天去栖凤殿请安,以前不去吗?” 淑妃:“……” 第3章 朕有点乱 景仁帝只是想警告一下淑妃自己的身份,他无意动摇皇后在后宫的地位,也无意为这么点邀宠的小事处罚一个妃子。只有当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地位,不妄图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后宫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他不希望每日忙完国事后回到后宫还要面对一群女人的勾心斗角,皇后很好,他不会让任何人有足以凌驾皇后的荣宠。 淑妃面色僵硬一会儿,见景仁帝没有问罪,便稍稍松口气,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大着胆子说:“臣妾自知厨艺拙劣,也就是这熬汤的本事是祖母亲自传授,勉强能拿出来见人罢了。听闻皇上刚刚痊愈,便做了些滋补身体的汤,希望陛下能健健康康,臣妾就安心了。” 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景仁帝,仿佛送出自己整颗真诚的心一般,将汤盅从食盒中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上。汤盅很烫,淑妃的手有些抖,但她一直强忍着,直到将汤盅放到书案上,才轻轻吹了吹自己被烫红的手指,那樱唇轻轻翘起,仔细观察还能隐约看到粉嫩的舌尖。一举一动皆是不着痕迹的诱惑,是个男人就忍不住,直接将这绝世美人推倒了。 可景仁帝并非一般男人,他用余光瞥了眼那汤盅,问道:“椒兰殿的小厨房做的?” 淑妃居住在椒兰殿,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虽然每天的饮食由御膳房负责,但御膳房的伙食都是有时辰的,偶尔需要些别的什么,还是要用到小厨房的。有小厨房的嫔妃并不多,除了四妃之外,也就是一个最受宠的贵嫔有,剩下的嫔妃还是要看御膳房脸色的。 淑妃点点头,羞涩道:“臣妾的手艺让陛下见笑了。” 不着痕迹地点出这是自己亲手所做。 而景仁帝却又皱了皱眉道:“没经御膳房核查?” 淑妃:“……” 宫里的食物,尤其是送到皇上口中的,每一道菜都必须经过专人检查。如果皇上夜宿哪个嫔妃那里,半夜起来想吃夜宵了,都要从御膳房做。就算是小厨房做的,也要御膳房专门检查才行。而经过御膳房检查没有问题的饮食,食盒内都有专门的牌子,事关贵人的安危,没有人敢减掉这个程序。这对于嫔妃来说都是常识,为何淑妃并不知情? 景仁帝瞧了淑妃一眼,推了推汤盅,就有小太监上来将汤盅放回食盒中,拎着去了御膳房。至于能不能拿回来,拿回来后景仁帝还会不会喝,那就不得而知了。 淑妃柔美的表情几乎要绷不住了,她连忙低下头,从书案旁退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说:“那、那臣妾不扰皇上处理政事,臣妾告退了。” “嗯,下去吧。”景仁帝并未挽留。 淑妃走后,景仁帝对藏在暗处的暗卫道:“跟上去。” 今日淑妃犯的错实在是太过明显,让人生疑。派人跟上去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只是保险而已。 到了晚膳后暗卫才返回,向景仁帝禀报了淑妃的情况。 淑妃一路几乎是脚步生风飞回到椒兰殿,步履间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宫中嫔妃就算入宫前没什么教养,入宫后礼仪上也都要经过嬷嬷统一教导,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教。 而回宫后,淑妃却没有气急败坏地摔杯子摔茶盏,而是拿起一个圆圆软软的靠枕用力摔,摔到她头发都乱了,抱枕还好好的。而她更没有拿宫女们出气,就是一个人来来回回踱步,碎碎念地说什么“原著也没写要走程序啊”之类的话,好像在为一本书生气,和之前在殿上发生的事情毫无关系。 景仁帝听后微微一愣,对淑妃倒是升起了一丝好感。 在宫中有多少贵人拿宫女太监的命不当回事,轻则打骂重则动私刑,每年因“犯错”死掉的宫人多不胜数,那些失踪的就更不知道去哪口枯井才能找到他们的尸首。对于这种事,景仁帝向来是不喜的。可一般各殿的下人生死大权基本都握在主子手中,只要找个理由扣上去,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因为一个“犯错”的下人去指责嫔妃们枉顾人命。 而今天淑妃明显很生气,却丝毫没伤到旁人,而是自己拿着个不伤人的抱枕摔来摔去,倒是挺可爱的。景仁帝并非心慈手软之人,该罚的人他绝对不会姑息。而同样的,他也不喜欢自己生气拿下人出气的女人,现在淑妃这样,倒是个不错的泄愤手法。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晚上翻牌子的时候,景仁帝就直接翻了淑妃的牌子,去了椒兰殿。淑妃接到太监传话后还有点不敢相信,她本以为自己没戏了的。 “太好了太好了!”淑妃在殿里来来回回走,握拳说,“说不定我是第一个成功的人!” 她开始沐浴更衣,又穿了件轻纱,隐隐绰绰的,比不穿还诱惑人。准备好一切后,她又从枕边的匣子中拿出一块香,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香。她将香放进香炉,并未点燃,这东西珍贵着呢,要等景仁帝到了之后再使用,现在可不能浪费。 景仁帝很快就到了椒兰殿,见到盛装打扮的淑妃,也不由得心头一热。不过他并非急色之人,办事还是讲究些情调的,不可能进来就要求行那云雨之事,便要求淑妃为自己跳一支舞。 淑妃舞艺精湛,就是国内大手都自愧不如。景仁帝第一次见淑妃就是在广安候府的后花园中,当时还是少女的淑妃面戴轻纱,遮住倾国的容颜,踏水而来,在湖面上翩翩起舞。 当然,湖中都是打了木桩的,淑妃不可能会水上漂的功夫。可是那木桩极细,立在水底污泥中又有些不稳,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水中。可淑妃舞姿轻盈,宛若平地,当时整个宴会上都无人做声,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那湖中的少女身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真的是洛水女神偶尔现世,在湖心一舞,那梦幻一般的场景让人们不敢出声,仿佛怕惊走这掉落人间的女神。 景仁帝记得自己好像许久未见淑妃跳舞,进入后宫中,这美丽的女子就仿佛被关入笼中的金丝雀,再也没了当年那种灵气,他很怀念那种感觉。 “跳、跳舞?”听到景仁帝的要求,淑妃差点喊出声来,让她跳舞! “嗯?”景仁帝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莫非爱妃身体不适?那倒也不勉强。” 说是不勉强,可是淑妃这神采奕奕的样子,说她身体不适,那刚痊愈的景仁帝是不是就是重病在身了? 皇命不可违,就算淑妃再不想跳,也必须硬着头皮跳。 她的两个宫女绿湖和翠湖都是入宫时就带来的,擅乐器,经常为淑妃伴奏。绿湖和翠湖听到皇上的命令 ,立刻把笛子和七弦琴都拿了出来,殿内只有他们四人,乐声响起,淑妃苦着脸挥舞起手臂来。 她僵硬地扭了扭腰,身体充满节奏感地动了起来,两只手臂时而伸展挥臂,时而握拳画圈;两只脚时而跺跺踩踩,时而垫脚转圈。间或双手掐腰扭来扭去,偶尔一手掐腰一手振臂挥舞。 真是……非常富有创意的舞姿。 别说景仁帝了,就连对她忠心耿耿的两位宫女都被淑妃的舞姿镇住,乐声都从之前舒缓柔雅变成充满节奏感和冲击感的乐曲。 景仁帝:“……” 他镇定地喝了口茶,只觉得茶水苦涩无味。之前心中那点念头成功地在淑妃的舞姿下烟消云散,整个人好似刚刚听完佛理一样四大皆空。 “朕……想起还有一些折子没批完,淑妃自己安歇吧。” 说完,带着莲公公和一众小太监离开椒兰殿,留下淑妃一个人跪地流泪。 她、她只会跳广场舞,这也有错吗! 第4章 朕有点乱 景仁帝走出椒兰殿,本是打算回承乾殿自己睡一晚得了,他不是纵欲之人,有时候夜宿嫔妃的寝宫也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他像个卫道士一般恪守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绝对不会发生上半夜睡在甲的床上,下半夜兴致来了,就跑去和乙翻云覆雨。 可是淑妃那奇异的舞姿太过霸道,绿湖和翠湖奏出的乐曲也十分提神。原本是极为聒噪的乐曲,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那旋律都在景仁帝脑中不断回荡,仿佛魔音入耳。古有仙乐绕梁三日,景仁帝曾感叹不能听到上古时期那些传说中的乐曲,熟料今日才明白为何有民间有俗语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淑妃这魔曲已经不是绕梁三日能形容的了,根本是三十日! 而随着旋律在脑中回放,淑妃的舞姿也一遍一遍浮现在景仁帝眼前,简直就是甩都甩不掉。景仁帝长叹一口气,直觉今晚若是一直一个人只怕无法入睡,他大概需要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想这首曲子。 于是脚步便不由自主地走向皇后的栖凤殿,不知为何,总觉得皇后那容貌,有唐时两位门神名将的风范,可以驱邪呢。 想到这里景仁帝忽觉尴尬,他谨遵圣人教诲,不以貌取人,今日却是着相了。 然而不管景仁帝怎么想,脚还是不受控制地往皇后那里走。 在他走后,那奉命监视淑妃的暗卫,将淑妃那句“广场舞有那么吓人吗”忠实地记录下来,等明日直接面呈圣上。 皇上突然驾临栖凤殿,皇后宫中的宫人都面露喜色,只有皇后似笑非笑地只着一件单衣候着,见到景仁帝便要叩拜,景仁帝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同时说道:“你我结发夫妻,应是举案齐眉,除礼部重要祭祀,皇后在朕面前,无需多礼。” 皇后笑容绽开,比起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多了一丝真诚,她说道:“多谢陛下。陛下今日不是翻了淑妃的牌子,今夜夜宿椒兰殿吗?”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她,刚刚忘记的魔曲又回到脑中了。景仁帝不庄重地甩甩头道:“淑妃身体不适,朕也只是想找个人聊天。” 仰头看着皇后的眼睛,景仁帝心中再次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恩,只是聊天。 “能与陛下秉烛夜谈,是臣妾的荣幸。”皇后半迎半引地将景仁帝带入自己房中,只见床上整洁,而桌上烛台燃着,正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皇后还未就寝?”景仁帝问道。 夜间大都睡得早,这个时候,除了正在痛苦的淑妃外,各殿贵人也差不多都睡了。毕竟在烛光下不管是刺绣还是看书都十分伤眼,左右现在夏日时间长,还不如白天看。 皇后笑道:“日间暑气浮躁,静不下心来,倒是夜间凉爽,趁着现在心静,便翻上两页。” 景仁帝对皇后看的书十分感兴趣,便伸手拿过来。见书页间夹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金书签,不会影响皇后继续阅读,便将书合上,看了看书名——《孙子兵法》。 景仁帝:“……” 他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地将书放回去,看了看那黯淡的烛光,便道:“朕记得去岁有南洋的番邦使节送来两盏琉璃灯,映得夜间仿佛白昼,朕书房中用了一盏。既然皇后喜欢夜读,明日朕便使人将另一盏给皇后送来。另外,各殿夏季都有冰,皇后觉得日间燥热,是冰不够吗?此事皇后不必非要拘泥于份例,若是觉得太热,命人多取些就是。” 面对皇帝的荣宠,皇后宠辱不惊地说道:“多谢陛下厚爱。不过冰就不必了,臣妾日间喜欢在外面舞一阵枪,多少冰都没用的。” 舞枪……景仁帝点点头僵硬地赞道:“皇后将门虎女,真是巾帼英雄。”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后,景仁帝觉得身周气压一轻,从进门时就一直压着他的气势消失了,让他呼吸都变得通畅起来。 皇后凝视着景仁帝道:“既然皇上如此厚爱,那锦意也斗胆说句心里话。其实刚刚来到宫里时,我是不愿的。别人贪财,我却没这想法,更不想和一群人争风吃醋。只是家里人期待,便不得不来了。” 这话是相当失礼的,甚至可以说将景仁帝的面子全都踩在了脚下。可是景仁帝总觉得皇后话中有话,这番话并非表面意思上那么简单。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皇后站起身,走到景仁帝身边,双手放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好似将景仁帝圈入怀中般。 这样禁锢的姿势让景仁帝有些不适,但又不好在一个女子尤其是自己妻子面前挣扎,便只能用同样的气势回望着皇后。 只是没想到,他在皇后眼中看到了一片真诚。 “士为知己者死,我发誓,只要在这世界一日,便会倾尽全力守护你的安全。你不愿意做的事,你不喜欢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枉顾你的意思伤害到你。”皇后认真地承诺道。 说完,她还像武将一样单膝跪地,拿起景仁帝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她的手掌是那么有力,仿佛能够将一切掌控。她的肩膀是那么宽厚,好像能够为景仁帝撑起一片天地。 然而景仁帝却只是抽了抽嘴角,抽回自己的手,在皇后肩膀上拍了拍道:“朕的安全有十万禁军保护,不仅朕的安全,皇后的安全也是。朕无需皇后‘士为知己者死’,皇后只要‘女为悦己者容’便好。朕在一日,不管皇后是否有所出,你都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完站起身道:“夜深了,服侍朕更衣吧。” 皇后笑了笑,命宫女去收拾床铺,自己帮着景仁帝脱了那身有型但却有些累人的龙袍,换上明黄色的内衣后,才自己去更衣。 更衣时,皇后从衣柜中拿出一个匣子,又从匣子中取出一块香,放在鼻间闻了闻。夏荷拿来香炉,皇后刚要将香放进去,突然改了主意,又把那香放回到匣子中。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皇后笑了笑,将匣子塞回去,自己只穿里衣去见景仁帝。 她本想着被发现也无妨,熟料回到房内就见景仁帝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好像有些不舒服。 皇后伸出手指点了点景仁帝的眉心,将眉头抚平,低声道:“安心睡吧。” 说罢自己也躺到床上,二人各自盖了被就这么睡下了,一夜相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个小剧场—— 苏怀灵:有没有搞错啊,我还在天牢里待着呢,和恭桶睡一个屋,这么对待重要剧情人物,还有没有天理啦! 皇后淡定道:作为唯一一个有名字的角色,你的待遇已经超过了主角。 景仁帝:…… 第5章 朕有点乱 第二日景仁帝醒来时,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昨夜皇后更衣回来躺在身边的时候,景仁帝还是略微知道的,可他当时是在无意和人发生什么,就那么睡去了。本打算早晨早点起来,与皇后温存一阵的,熟知醒来时皇后却是不在身边了。 看了下时辰,距离上朝还有段时间,他心事重,夜间向来睡不踏实,只有快到清晨的时候才能勉强入睡,导致每天上朝都要人叫醒才行。谁知昨夜睡得格外踏实,今天早晨也是睡饱了才醒的,竟是比平日还要早许多。 见皇上醒来,夏荷连忙要去找皇后,景仁帝摆了摆手道:“不必,皇后昨日曾说她晨起会舞枪,朕想去看看。” 夏荷伺候着景仁帝更衣洗漱后,便引着景仁帝去栖凤殿后院的小武场。那里原本是后花园来着,以往的皇后都在这里种种花养养鱼体罚一下宫女太监和别人定下一些阴谋什么的。而到了现任皇后肖锦意这里,却是拔了花草填了池塘,将后花园生生改成一个小型的演武场。以前照顾花鸟虫鱼和打扫后花园的宫人们也没有被赶走,皇后选择体格好年纪小的人陪她对打,骨骼长成的则继续负责打扫演武场。 景仁帝刚到后花园,就看到一对穿着劲装的宫女太监满头大汗地拿着长枪和九节鞭与赤手空拳的皇后对打,这两人年纪不大,但身手灵活,比起一些高门大户的护院也差不了多少,而皇后却是单手从容应对。 只见皇后一身白色劲装,头发不像平时那样梳着繁复端庄的发型,而是简单地高高扎起,看起来十分清爽。她身姿矫健,宛若一只灵活的猎豹在鞭影和枪尖中来回穿梭,长发时而飞到肩膀,遮住半边脸庞,时而飞回脑后,露出整张俊颜,俊逸非凡。 景仁帝:“……” 就在景仁帝发呆的时候,皇后一眼便看到了景仁帝,立刻不再陪两个小孩儿玩,反手夺过两人的兵器随后一丢,两个兵器刚好挂在兵器架上,分毫不差。皇后一跃飞到景仁帝面前,对他微微一笑道:“让皇上见笑了。” 景仁帝:“……锦意飒爽英姿,朕十分喜欢。” 没错,他就是很喜欢,只是…… 景仁帝难得地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睛,违背了“非礼勿视”的原则,忍不住去看皇后的胸部。劲装贴身,那里微微隆起,虽然有点但是很小,不过还是有。景仁帝在松口气之余居然觉得有些遗憾,皇后这等英姿,若不是女人该有多好。似肖锦意这样的人,不该被拘在宫中蹉跎人生,而是该在沙场上为国征战,是皇后的身份限制了她的脚步。 可事已至此,景仁帝说不出是皇宫限制了你这种话,他只能点点头:“若是皇后喜欢,大可不拘泥于这小小的后花园,朝承宫离栖凤殿很近,那是倒是没什么人住,皇后若是喜欢,大可以将那里改一改。有适合练武的宫人也可以过去,虽然苦了些,但宫中若是普通人都有身手,宫里也会更安全一些。” 听了他的话,皇后再也端不住脸上那镇定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诧异地看向景仁帝。作为一个帝王,景仁帝对她这个貌似无盐的皇后实在太好了。在后宫中,无人能够撼动皇后的地位,美若天仙的淑妃、家世显赫的德妃,在皇帝受伤之时连紫宸殿的大门都摸不进去,都是因为景仁帝不管多喜欢这些妃子,她们都只是嫔妃,而皇后却只有肖锦意一个,他几乎是对皇后有求必应的……不对,应该是皇后都不用开口,只要不违宫规,景仁帝都会主动提出。 “谢陛下。”皇后在诧异片刻后,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平静的样子,她对景仁帝作了了揖,简单称谢。景仁帝不需要她行大礼,她也就没这么做。 其实这种时候,作为妻子应该和丈夫亲密一下作为鼓励的,可是景仁帝不需要这个,皇后也没打算厚着脸皮顶着自己这张脸和一身汗并且当着宫女太监的面去亲景仁帝,于是两人都公事公办地一个称谢一个说不客气,好像这只是一件非常平常的小事情。 用过早膳后,皇后送走去上朝的景仁帝,自己回到房间。夏荷依旧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说。没一会儿那盏景仁帝许诺好的琉璃灯就送了过来,皇后看了那灯一会儿,突然对夏荷道:“我本打算是来混日子的,等有人成功了,就离开这里,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夏荷额上冒出冷汗,头低得更深,说道:“我、我也是。”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昏迷的时候,你是打算点香的。”皇后道,“你点了香,以皇上的性格,醒来后估计会封你个贵人,以后也容易点。只是我一直跟着皇上,你才没办法点香的。陈太医也是如此,他一直恶狠狠地盯着我,就是因为当时我坏了他的事。” “我、我再也不敢了。”夏荷哆嗦着道。 皇后轻轻叹口气道:“其实我不在乎你们做什么,平时怎么点香都无所谓,可他头部受伤,若是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对脑子不好。当然陈太医也是无奈,以他的身份,也就是看病的时候有点机会,若是不把握住,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那……”夏荷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望,她跪下磕了个头,对皇后道,“我真的很需要钱,求皇后成全!” “不行。”皇后淡然的面庞一冷,眼中透着刀锋,“命尚刑司的人去各宫走一趟,将这种香通通搜出来,我以后不允许你们再点香。” “你这样太不道德了!”夏荷猛地抬头说,“大家都是一个起点,各凭本事,你凭什么剥夺大家的权力!” “凭我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肖锦意威严道。 夏荷的指责和挣扎都无效,后宫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否则这里早就乱了。皇后手握大权,只要吩咐一声,说太医院证实这种异域传来的香对身体有害,她就可以将所有人的香给收走,连景仁帝都不会惊动,因为这点小事不值得劳烦皇上费心。 下朝后在御书房处理政事的景仁帝不知道宫里正上演着一场不知名的斗争,他今天精神特别好,一鼓作气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折子全部批完,终于决定处理一下那个宫女的事情。 锦衣卫上次查来的消息他并不满意,让他们再去查。而淑妃那里的暗卫送来消息,除了那句“广场舞”有些不明白外,别的倒是没什么不妥之处。景仁帝确定淑妃并非他人假扮,只那倾国倾城的姿容,便无人能装扮。 “广场舞……为何?”景仁帝对身边伺候他的莲公公道。 莲公公老脸一僵,将茶盏放在书案上,想了半天才说:“在广场上跳的舞?” “大庭广众之下?”景仁帝皱眉道,“难道是民间那种过年走街串巷跳的秧歌?倒是有点相似。” 莲公公擦了把汗,笑着点头:“应该就是。” 景仁帝叹口气:“卿本佳人,奈何……命人去跟淑妃说一声,就算喜欢,宫中也不要跳这些民间气息过重的舞蹈,还是专心钻研舞技的好。” “奴婢遵命。” 莲公公出门,叫过来一个生得圆嘟嘟的可爱小太监,咬牙切齿对他道:“赶紧去告诉淑妃那傻子,少跳广场舞,学点舞蹈吧,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小太监也是一脸震惊,没想到有人居然真的敢在景仁帝面前跳广场舞。他特别不理解,淑妃怎么不点香呢? 门内景仁帝继续看锦衣卫的汇报,锦衣卫大统领剪禁卫军统领严旭拿性命担保,苏怀灵是真的没有武功。 莲公公一进门就看见景仁帝拧着眉道:“传严旭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严旭:作为文里第一个有名字的男人,作者连取名软件都没用就随便给我起了一个这么大众脸的名字,不开森。 皇后肖锦意:第一个有名字的男人,呵呵。 严旭:你那个是假的,假的! 皇后:所以我还是没有名字。 第6章 朕有点乱 今日是严旭当值,接到传召后很快便赶到御书房,才被莲公公引进门,就见景仁帝一脸怒意地将锦衣卫之前调查的结果甩到他脸上。 “十几个大内侍卫拦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若这女子武功高强倒也罢了,偏偏锦衣卫两次调查都确定这宫女没有丝毫武功。所以朕的大内侍卫连一个宫女都拦不住,你这禁卫军统领是怎么当的?” 景仁帝怒不可遏,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现在想想更是让人不由得后怕。一个宫女能够这样轻易的冲到帝王面前,大内侍卫都是纸糊不成?如果禁卫军全都像那十几个人一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说,自己一直以为防御森严的皇宫,对于别人来说其实是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大街小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景仁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可他不管怎么调查宫女和那十几个侍卫,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如果的归咎成巧合,这样的巧合再来一次,是不是就江山不保了? 严旭双膝跪地,看着那汇报上写的内容不由得苦笑,他将头贴在地面上,回答道:“禀圣上,这件事……确实就是这么巧。” 当时应该是这样的情况,苏怀灵冲过去,第一个侍卫刚要拦住她,她脚底一滑,整个人摔倒了,就这样从第一个侍卫脚边滚了过去。第二个侍卫连忙冲过去拦住苏怀灵,熟料奔跑的过程中竟是一脚踢到正在滚动的苏怀灵身上,这一踢的力道相当巧妙,不仅没有伤到苏怀灵,反倒成为她的助力,一路滚过十几个侍卫,七八个太监,一直滚到景仁帝脚底下。 苏怀灵其实这么滚来滚去也受了点伤,但是她凭借一股韧劲儿顽强地爬起来,并且努力想要跪在景仁帝面前。可因为她动作艰难,在别人看中看起来就像是要扑向景仁帝一般,身后的大内侍卫追赶不及,一个擅长暗器的侍卫便立刻将手里一直捏着的石子丢向苏怀灵的后背。苏怀灵本打算跪地,谁知被石子打中后,不由自主地向前扑过去。 那侍卫情急之下用上了内里,苏怀灵被石子推着扑在了景仁帝身上。而石子的冲击力将景仁帝也重重地击倒。 而更加巧合的是,景仁帝站的位置恰恰是台阶,他一倒下后恰恰头部撞到了坚硬的棱角,而撞到的位置又恰恰是头部最脆弱的位置,以至于他在众人的保护下,仍旧是受到了重伤。 反观苏怀灵,她摔倒,但是没摔太狠。她被人踢,可是一路滚过去,踢她的力道也所剩无几。原本暗器也应该将她伤得五脏六腑具裂,谁知她偏偏撞上了景仁帝,景仁帝的摔倒化解了石子上的大部分内力。景仁帝倒下后,身下的路面都裂了一道口子,可想而知那石子上附着着多大的内力。可这内力半点都没打到苏怀灵身上,一部分被景仁帝卸掉,剩下大部分都被地面承受了。 最后,景仁帝头部受到重创,昏迷不醒。而苏怀灵仅仅只是身上因为滚来滚去有一点擦伤,余下半点伤痕都没有。 景仁帝:“……” 这种匪夷所思的调查结果,他根本不信! 可严旭跪在地上用自己的人头担保,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臣以为,那苏怀灵……或许便是先天运势极佳之人,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她想要求情的那个小太监,现在也因为涉案而被关押起来,并未被杖毙……”严旭艰难地向景仁帝解释着。 景仁帝:“……那你的意思是,苏怀灵备受阻挠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是运势极佳;朕身处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受伤,就是运势极差了?” “臣不敢!”严旭用力磕头,大声道,“可是臣与属下不眠不休查了好几个日夜,无论怎么调查,都只能查到这个结果。陛下,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就算再匪夷所思,也只可能是真相!” 在一旁侍候的莲公公听了这话后,老眼皮微微一抬,看向地上跪着的严旭,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的脸皮。莲公公又用余光瞄了瞄景仁帝,见他对这话没有丝毫反应,便安心地把头压得更低。 景仁帝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严旭。自一进门来,严旭就低着头,他到现在都没见到严旭的容貌,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一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有时候是需要从表情上来看的。 “平身吧。”景仁帝语气放缓,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严旭起身,身上紧绷的肌肉明显放松了不少。 “一个人是一时的运气好,还是一世的运道佳,那是两件事。”景仁帝道,“你认为苏怀灵应该属于哪种?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说。” “大概……是后者。”严旭抬起头,他语气有些犹豫,他从神情来看,分明是非常确信苏怀灵的运势是一生顺遂。他眼神十分笃定,对自己所说的话确信无疑。 “哦?”景仁帝挑眉,“爱卿为何如此笃定?” “这……”严旭想了想才说,“锦衣卫调查苏怀灵的背景时曾查到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现此女虽然经常面临险境,但总是能够化险为夷。有些时候是时势所致,有些时候就像这次一样匪夷所思。以她的经历来看,普通人死一千次都不够,她却到现在都全须全尾的,只能归咎为运势好了。” 见他一张方正的脸上满是确信,景仁帝也不由得去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真相真如严旭所说,那这苏怀灵暂时还不能动。这世间若真的有人运势如此之好,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可以利用的地方就太多了。 景仁帝是个纯粹的帝王,他没有太多个人心思在其中,而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国家着想。一个有私心的帝王或许会看起来宽容许多,但这种宽容有时候对国家和百姓并不是什么好事。而没有私心,一心只想着江山社稷的帝王,对于百姓是好事,对于后宫里的人却显得无情了。 他会冷落千娇百媚的妃子,不管容貌多秀丽才学多卓越的女子,在他这里都得不到特殊的宠爱。正如景仁帝在后宫那般,除了皇后以外,其余的妃子都不值得他重视。 换做一些有好奇心的帝王,听说苏怀灵这奇怪的体质,有些可能会用残忍手段去试探,看看苏怀灵是否真的如此神奇;有些则是会亲自召见,发现苏怀灵确实没有不轨之心后,便宽恕她。 可景仁帝不是这些人,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试探,第二个是利用。 “既然真的不关这宫女的事,一切只是巧合,那便不必再关押在天牢了。不过她终究是不守宫规,便将她与那位……她求情的太监一起调入冷宫,一应待遇减半吧。”景仁帝开口道。 冷宫是宫里最可怕的地方。 在宫中,哪怕是最累的浣衣局都有可能得到点好处,而冷宫不仅没有出头之日,而且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那里住着一群犯了错的嫔妃宫人,那里的份例会被各房各局克扣,那里的人可能几个月都吃不到热饭,几年都穿不了一件新衣。最可怕的是,那里经常有人失踪,可能是宫女太监,也可能是发了疯的嫔妃。这些失踪的人,有些能在枯井里找到尸首,有些则永远地不见天日了。 苏怀灵是否运势佳,大概在冷宫中最能看出来。 “派两个人盯着苏怀灵,将她每天遇到的事巨细无遗地报上来。不过不要出手,她死了都不用管,只要看着就行。”景仁帝对严旭下了一个极为冷酷的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江户川严旭:真相只有一个! 第7章 朕已平静 宫里的事情一向是由皇后管理的,为了行事方便,苏怀灵那里也应该同皇后说一声。当然,这个说一声其实只要让人通传一下就好,无需景仁帝亲自去同皇后解释。 不过帝后感情好,景仁帝昨天又在皇后那里度过平静的一晚,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晚亲自去和皇后说一声。 于是当晚景仁帝并未翻牌子,直接去了栖凤殿。各宫的人都有消息来源,景仁帝刚决定去皇后那里不久,四妃就立刻知道了。 今天对于景仁帝来说只是平常的一天,可对于这个宫里的人而言,却是相当糟糕的一天。皇后将他们的香全都搜走了,四妃其实都提心吊胆,生怕景仁帝今晚翻了她们的牌子,到时候没有香,难道让她们亲身上阵吗?很多人提出了抗议,可是抗议又有什么用呢?皇后所做皆占理,就算她们闹到太后闹到皇上那里也没用,更何况景仁帝向来都是偏重皇后的,一定会支持她。 这一次因为不是临时兴起,景仁帝到的时候,皇后已经盛装等待了。只是皇后的盛装……景仁帝默默地打量皇后一番,最后只说:“以后非正式场合,锦意无需再穿这等繁复的衣物,今日晨间那身就很好看,非常适合你。” “迎接皇上,就是正式场合。”皇后笑着帮景仁帝宽衣,脱下外袍,露出明黄色的里衣,看起来有些消瘦,比皇后足足小了一圈。 “皇上瘦了。”皇后关切道,“皇上日理万机,一定要保重身体。只是膳食上注意是不够的,还需要经常活动筋骨。不一定非要习武,只要多活动活动,总归是对身体好的。” 景仁帝听后很暖心,嫔妃们也关心他的身体,可关心的方式永远都是送吃的送喝的送药膳,简直就是把他当成猪一样使劲塞,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他身体好,而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小厨房做菜水平有多高。景仁帝可不会天真地以为那些送过来的食物都是嫔妃们亲手做的,那一个个不沾阳春水的十指,连菜刀都拿不起来的细腕,哪里能真的做菜。所谓亲手做的,大概是最后亲手从锅里盛出来的。这些事景仁帝都懂,只是没有必要揭穿而已。 可皇后不同,她觉得景仁帝需要食用些什么,都会吩咐御膳房做最好的。而现在,她不仅仅从膳食上关心景仁帝,还从其他并不邀宠的方面关心景仁帝,这让景仁帝十分受用。 想起早晨看到皇后那英姿飒爽的模样,景仁帝莫名心头一热,觉得这样的皇后也挺好,她有她自己的美,只是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罢了,但并不能否定皇后的美。 景仁帝突然握住皇后的手,那只手并不滑腻,反而有些粗糙,指肚和掌心都有老茧,大概是常年练兵器留下的。不是软玉温香,却别有一番心动。 “朕以后尽量每日活动活动,皇后可有时间陪着朕?”景仁帝仰头望着皇后道。 这种要求自然不能拒绝,皇后微笑道:“能陪皇上,是臣妾的荣幸。其实臣妾对这方面有些心得,晨练是最好的,不若皇上明日就同臣妾一起晨练可否?” “自然可以,”景仁帝也笑了,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皇后的掌心,暗示性十足地说,“其实今夜……朕就想同皇后一起活动下筋骨。” 皇上想睡哪个老婆,当然不需要先征求同意,直接按倒了睡就好。景仁帝这么说,其实也是调调情,真难为他面对比自己高比自己壮比自己威武的皇后还能动心。 熟料皇后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垂下眼道:“臣妾今日恶露缠身,是无法侍候皇上了。” 景仁帝表情微微一愣。 宫里会有专人记录后宫女子葵水的日子,如果有人不方便,那么今日的牌子就不会送到景仁帝面前,这点景仁帝也是懂的。当然,还有一些女子大概是血崩了,每一天都见不到她们的牌子,这其中的奥妙景仁帝也懒得理会。 只有一个人她不会和嫔妃们一样需要拿自己刻着的名牌让皇帝挑选,按照惯例,皇上每月都必须在她那里歇上几日,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要去聊聊天。所以皇后的葵水时间……倒不是没有记录,只是时间就相对灵活很多,有没有都是皇后自己说了算的。 景仁帝的脸上明显是有些失落的,他是真的敬重这个发妻,想与她举案齐眉行周公之礼。不过不行也没办法,以后再说就是了。 按理说女子恶露缠身是不该留丈夫的,可是景仁帝不想走,皇后也没提,两人就随意地在室内坐着,聊一些宫里宫外的事情。 景仁帝将苏怀灵的事情讲了一下,他说道:“苏怀灵不管是不是细作,依律都当秋后处斩。可严旭信誓旦旦保证此女运势滔天,若真是如此,那就需要从长计议了。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些事还是小心为好。此事细想十分诡异,为了确定苏怀灵是否真如严旭所说,朕便将她打入冷宫,并派人暗中看管着,看她是否真的能每次都化险为夷。” 皇后在听到景仁帝将苏怀灵打入冷宫时微微愣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听了景仁帝的话,她点头道:“臣妾会派人好好看顾着,不会让有心人破坏陛下的计划。” 景仁帝很放心,至此苏怀灵的事情就被放到一边。 世人都认为帝王高高在上,想做什么做什么,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做一个帝王,尤其是做一个明君,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比如他明明知道某个相国权势滔天,却为了稳定不能动他,只能抽丝剥茧地一点点地动摇他的势力,并且扶持另外一派与相国对抗。同时他还要注意不让另外一派权力过大导致再出现一个相国,在臣子中间善用制衡之术,才能真正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让百姓得益。 目前朝中李相一手遮天,而景仁帝扶持的林大学士却稍显示弱,对上以李相为代表的权贵党总是会吃亏。而且清流党们还会在一些死方面非常死板,这让景仁帝的一些政令很难实现。 景仁帝最近想要推广新的法令,提高一下商贾的地位,从一些地位低但是手里很有钱的商人手中挖出钱来还于农民。具体做法就是提高商业税,降低农业税,还想在一些贫瘠的地方购买一些耕牛,等春耕的时候各家可以租用耕牛。这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可是提高商业税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一些大商贾势必要在背后搞小动作。为了让政令更好的推行,景仁帝决定先给一些商人甜头,比如缴税超过一定数额的商家,其子孙后代可参加科举。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属于贱籍。一旦入了贱籍,就算再有钱,子孙后代也不可参加科举。景仁帝此举可以说是打破了历代以来的传统,清流党们誓死不从,林大学士更是当场撞柱,想要博个死谏的白石芳名。 “林鸿熙这个老匹夫,”大概是在皇后这里倾诉起来特别让人放心,景仁帝越说越生气,“让他对付李相他就做鹌鹑状缩着脖子不出头,朕想推行新政他倒是第一个抻脖子出来,巴不得朕砍了他的头以全他的忠义!” “皇上做的是利国利民的事。”皇后没有跟着景仁帝骂人,而是用肯定他的做法来支持他。 “他现在撞破了头,朕允他回家休息,新政之事暂时搁置不谈,那老匹夫被抬出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景仁帝愤怒道。 身为皇后是不该干政的,可皇后见景仁帝因为新政无法推行怒不可遏的样子,便委婉道:“其实……陛下大可以将这件事推到李相身上,没必要自己跟清流党对着干。” 景仁帝不是傻子,皇后稍稍一提点,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皇后微笑道:“陛下,夜已经深了,早点歇息吧。” “唔……”景仁帝沉思着点点头,但还没有躺下的意思,结果被皇后一巴掌按倒在床上,耳边听到皇后略带无奈的声音—— “睡觉。” 明明好似有些呵斥,可关怀的意味十分明显。景仁帝相当受用,干脆将自己的被子丢开,和皇后两人共同盖一个被子。 皇后:“……” 别搂她的腰行吗?再往下点就露馅了! 第8章 朕已平静 景仁帝的打算是利诱。 新政给商贾和农民带来的好处都是巨大的,商贾们是不缺钱的,的确提高商税会给他们带来利益上的损失,可对于商贾来说,比起这点小小的损失,他们更想要子孙后代能够有个光辉的前途。他们有钱,而钱能买来许多东西,却买不来身份。就算有些商贾能用大笔的雪花银买来一个捐官,这官职也只是虚的,没有权利也没有实职,只是一个买来用作心里安慰的东西。 可后代能够参加科举就不一样了,届时朝廷照样能够选拔出优秀的人才,商家子弟日后也有了前途。 比起景仁帝,一些巨富们大概是最想要推行新政的。这项新政他们不会反对,反而会尽全力排清一切困难,让新政得以执行。 不过有再多的钱,也不可能让固执的清流党们改变主意,那么想要推行新政,就必须要有人能够站出来对抗清流党,并且将未来所有文人的骂名全都背上身来。 景仁帝是不能背的,可是早就已经声名狼藉的李相国却是不在意的。他名声早就臭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还可以顺着皇上一次,李相国绝对愿意承担这个骂名,与清流党们对着干,将新政推行下去。 现在李相国没有做声,还是利益不够。只要景仁帝将新政的风声放出去,自然会有人带上万贯家财找到李相国门下,到时候事情就好办了。 这种行贿受贿的事情按理说是该禁制的,可是身为帝王,有些政令想要施行,反倒还要利用这些。 景仁帝知道想要做一个心系万民的帝王,有些时候就无法做一个史官笔下的明君。但是只要百姓得益,那么他愿意做个昏君。景仁帝心中有一把标尺,有些原则他不会退,而另外一些,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是可以做的。 景仁帝计划好一切后,打算过两日就放出风声。现在不行,林大学士刚刚撞柱,他必须稳一稳清流党才行。等林大学士伤好了,他们认为自己这次用生命战胜了帝王,打了一场胜仗有些麻痹时,计划才好实施。 可有句话叫计划没有变化快,景仁帝还没放风声,第二天上朝时,林大学士的儿子,御史台的言官林博远,便上书力挺景仁帝。 林博远是三年前的状元郎,写得一手好文章,这篇奏折写得是文采一流有理有据,将之前昨天林大学士提出那点论点全都反驳了个遍。 一般官员是不敢跟文官吵的,他们读的书太多,说每句话都引经据典,话语间的学富五车让人听都听不懂,景仁帝也是从小受教育长大的,可昨日却被林大学士说得深深怀疑自己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清流党们满口的子曰子曰,全是圣人之言,根本无法反驳。 可是林博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同样引经据典,同样列举圣人之言,可是偏偏就能把自己父亲昨天说过的话全都反一遍。有清流党站出来指责他不孝,他更是理直气壮言,天地君亲师,君为上,亲为下,他听君之言从君之令,何来不孝之说。 林博远不愧是御史台的一号人物,一个小小的六品言官,将满朝清流党都说了个哑口无言,总之就是力挺景仁帝,我爹昨天撞柱那是他老糊涂了,实在不行皇上你让他回家种白薯吧,有我接替呢。 景仁帝很开心,很开心。 他坐在高台上仔细观察了一番林博远的容貌,虽说不是什么美男子,但也是文质彬彬气质翩翩,难怪三年前游街的时候,无数女子向状元车架掷花,果然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因为林博远的出现,昨天本来被林大学士压下去的新政又被提上来,并且今天还有景仁帝获胜的趋势。不过这种战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所以到了下朝,文官们还没吵出个名堂来。 下了朝,林博远也没走,被景仁帝留下来到内殿好好商谈。 以防隔墙有耳,景仁帝连伺候他的莲公公和小顺子都撵了下去,只留下暗卫。不过在林博远眼中可看不到这些暗卫,能够与景仁帝单独相处,林博远十分激动! “陛下!”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后,林博远就噗通一下重重跪在地上,随口做出一篇文章来表达自己对景仁帝的景仰,其辞藻之华丽,感情之真诚,让景仁帝不得不怀疑这是林博远早就写好背好的文章。如果真的是随性而坐,那景仁帝就要考虑一下以后是否要重用林博远了。能够随口说出这么一大堆夸张到恶心的敬慕之词的人,其拍马屁的功力实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天赋才能全都放在了做文章上,这样的人做学问倒是可以,做实事嘛,真的不会纸上谈兵? 好容易等林博远说完后,景仁帝喝了口茶压压惊,这才开口道:“林爱卿文章做的不错,可是朕的新政不需要一个歌功颂德的人,朕要能做实事的人。朕观方才在朝堂上,林爱卿对于新政之事颇有体会,不知林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林博远听后立刻从袖口中拿出一……摞纸,纸张的厚度让景仁帝不得不怀疑他袖子里装了个乾坤袋,否则怎么能一边和人吵架,一边还揣着这么多纸呢? “自听到陛下关于新政的打算后,臣彻夜不眠,写下关于新政如何实施的一些想法,还未来得及整理成奏章交由通政司审查,这样面呈陛下,实在是有些不妥当。”林博远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摞纸呈上。 景仁帝:“……” 既然没有整理成奏章就带在身上,那本来打得就是不走程序直接面呈他的准备,却说得这么好听,看来这位林御史也是个相当圆滑的人。不过这样也对,通政司大部分都是清流党的人,如果他们中间截留了这个奏章,将它以格式不对的名义打了回去,等传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就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通政司是不敢扣押奏章不报的,可是他们可以拖,一拖二拖三拖,拖到新政不了了之,这奏章就没办法再见天日了。 大致地扫了一眼奏章,景仁帝大为惊讶。对于新政他目前只有一个大致想法,具体如何实施还要再商议。可是林博远的计划将新政的背景、好处、未来的趋势和存在的弊端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法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将来科场舞弊的概率极有可能大大提高这个问题都想到了,并且针对现在科举考试的监考制度还提出了一系列的完善办法。 景仁帝一开始只是草率地看,后来变成细细地看,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而林博远在下面站得时间太长,还一直弓着身,腿都有点抖了。 景仁帝口渴得不行方才回神,见林博远抖腿的样子,立刻唤了人进来给林博远赐座。 莲公公和小顺子黑着一张脸进来,一个给景仁帝倒了茶,另外一个则是为林博远搬椅子。 小顺子长得又嫩又好看,平日一张圆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景仁帝很喜欢让小顺子伺候在身边,看着他就会心情好。可现在小顺子是虎着脸看向林博远的,林博远则挑衅地瞪了一眼小顺子。 而莲公公在给景仁帝倒茶的时候,闻到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他用余光看到景仁帝书案上那摞纸,味道就是从那些纸上传出来的。 宫里的香都被皇后搜走了,可是宫外还有。皇上今天拿着这混了熏香的纸看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今晚会做什么梦。 莲公公静静地垂下眼,倒了茶后就退了下去。 第9章 朕已平静 景仁帝一直看到夜深,一边看一边问林博远几个问题,看向林博远的眼神中满是赏识,林博远垂下头,得意地笑了。 昨天就已经说好同皇后一起锻炼身体后睡觉,结果皇后等到快深夜人都没回来,皇后看着月上中天,计时的沙漏已经过了子时,便派人去御书房打探一下消息。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皇上自下朝后召见林御史去御书房,两人一直在商议事情,就连午膳和晚膳都是由御膳房送去的,林博远还与陛下一同就餐,尽管一个在上座,一个在下方的矮几上,并无逾越之处,可这份荣宠却是相当重的。 “林博远……”皇后口中念着这个名字,低笑一声,“是我疏忽了,眼睛只顾着看宫里,忘记宫外还有不少人。” 说罢披上凤袍,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就往御书房去了。原本宫妃们出门都是要乘轿子的,皇后却嫌弃轿子慢,自己快步走出去,几个跟着的人从一路小跑到狂奔,才勉强跟上健步如飞的皇后。而这几个贴身跟随的人中,已经没了那个皇后总是带着的夏荷了。 很快就到了御书房,莲公公和小顺子都守在门外,见到皇后来,不再像以往那般隐隐带着敌意,反而一起露出个松口气的表情。 “娘娘,”莲公公连忙上前说,“林博远那厮给皇上看的奏章足有一本书那么厚,而且每页都熏了香,皇上从下朝开始看,起码看了有五六个时辰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只是熏香,香味也已入骨。” “所以今晚林博远就要夜入陛下梦中了?”皇后冷冷道,“好心计!当个区区六品言官真是屈才了!” 和宫妃不同,不管景仁帝如何和宫妃颠鸾倒凤,这都是正常的事情,后宫中女子太多,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给景仁帝留下太深的印象。可是宫外的林博远却不同,一个今日才在景仁帝面前露脸的人,一个有真才实学用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景仁帝对他必定有好感。如果当夜再梦到林博远,只怕会在意的不得了。 有些时候一段倾城之恋的起源可能会很简单,或许只是捡起了你的笔,或许只是喜欢同一本书,甚至可以只是无意间一次回眸,都有可能让人倾心。当一个人开始在意起另外一个人时,或许感情就已经悄悄降临了。 这些道理大家都懂,就因为懂,才不得不叹一声林博远好手段!他们这些宫里的人折腾了两三年都没什么结果,林博远却隐忍了这许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惊人。 “不管怎样,先把人送走吧,毕竟夜深了。”皇后垂眸沉思片刻后道。 这个时间如果景仁帝打了个盹儿,做一场香色四溢的梦,再醒来后看到文质彬彬的林状元坐在自己眼下的书案旁打瞌睡或者一副疲劳的样子,说不定更会心生怜惜。 尽管皇后也是大家的敌人,可是她当皇后不少年也没拿下皇上,暂时不能算作劲敌,林博远才是他们当务之急必须除掉的对手。 此刻莲公公与皇后空前团结,莲公公敲门而入,见景仁帝正昏昏欲睡,立马从衣袋中拿出醒神的清凉油,迅速涂在自己衣袖间,挥挥手都是一股清凉的气息,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挥了挥衣袖,朗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景仁帝被一股清凉的气息包围,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他一听见皇后二字,连忙道:“快请。” 和淑妃不同,景仁帝对于皇后是相当敬重的。 皇后姿态端庄地走进御书房,见周围有人,便对景仁帝作了一揖,轻声道:“臣妾昨日和陛下约好要帮陛下调理身体,今日见陛下这么晚还没歇息,有些担心。陛下,晚睡伤气血。” 景仁帝这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再不歇息自己就要直接去上早朝了。他放下手中才看到一半的纸,视线落在林博远身上,便对莲公公道:“夜色已深,送林爱卿回府。” 莲公公点头应下,对着面露不甘之色的林博远道:“林御史,这边请。” 林博远恨恨地看了搅事的皇后一眼,只能扣头称谢后,跟着莲公公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后大步走上台,站在书案前道:“皇上今日虽然看起来有些疲倦,可眉间愁思倒像是减轻不少,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景仁帝点点头道:“昨日同皇后说的那件事,今日便有了转机,正是应在这林博远身上。此人才华横溢,做的一手好文章。最难得的是,他不是个只会写文章的绣花枕头,关于新政,朕还只是有个想法,他竟已经想得如此透彻!” 说着还对皇后指了指书案上的纸。 “这……奏章,未免太过草率了些。”皇后淡淡道,“臣妾不懂朝中大事,也有些规矩还是明白的。这样的东西,是没办法拿出来说服文武众臣的。不若让人抄阅一份规范的奏章,隔日由通政司面呈陛下,让满朝文武都看一看不是更好?” “那林博远说吗,怕通政司压下奏章不报,便直接面呈了。”景仁帝叹口气,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他有心整顿,却不好一下子拿太多事开刀,只能紧着重要的先来了。通政司那里怎么说也不敢隐瞒重要的折子,而且有锦衣卫在,很多事不通过通政司他就能知晓,所以这里并不是最先要动的地方。 “陛下倦了,”皇后笑道,“若是陛下不知道的事情,通政司压也就压了,陛下已经知晓的,命通政司代为抄写按照程序写的奏章,他们怎敢压着不报?” “如此甚好。”景仁帝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累,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需要好好休息了。 “至于这林状元……”皇后道,“一个做实事的人,把他放到应有的位置不是比御史台还要好?但凡他是个心系百姓的官员,心中最希望的,应该是能够亲自为百姓做一些事吧?” 景仁帝点点头,认为皇后此言非常有理。他点点头道:“恩,等新政确定下来后,便可命林博远负责新政实施一事,即可借机提提官职,又可以找个放心的人去办这件事,不错。” 皇后满意地笑笑,劝皇上保重身体,先去休息,明日再想比较好。等林博远下去做事,还有机会再见到景仁帝了吗?大概还是有的,可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在朝上晃了。 景仁帝和皇后一路徒步走到栖凤殿,夏夜并不是很冷,只是有些露水,皇后为他披上披风,帝后携手,感觉倒也不错。 今日的栖凤殿与以往不同,以往是端庄严肃的风格,今日从幔帐到被褥全都是暖色的,看着有种温馨的感觉。景仁帝本就有些乏了,此时见到这样的布置,便更觉得该睡了。洗漱后很快躺到床上,见皇后宽了衣睡在自己身边,景仁帝微微笑了下。 “皇上,”皇后伸出手轻揉景仁帝的太阳穴,用一种非常舒缓的声音说道,“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夜间梦到的人,说不定只是白天见到最多的人,陛下可不能当真。” “日间见到最多的人可不是林状元?朕梦到他做什么。”景仁帝很舒服,闭上眼睛道,“皇后莫不是想让朕梦到你?” “如果是呢?”皇后的声音虽然有些粗,可听起来实在很让人安心。 “朕会梦到皇后的。”景仁帝笑道,他有点开心。 “如果梦错成林状元,我可要生气的。” “你再说朕真的要梦到他了。”景仁帝翻身将皇后搂住,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在朦胧间低声说,“朕会努力梦到锦意的。” 说罢便沉沉睡了过去,他实在太困了。 第10章 朕已平静 景仁帝觉得,自己今天这么疲惫,应该会睡得很香甜,就算做梦,也应该是梦到皇后,谁知他做了个万万没想到的恶梦。梦中自己化身饥不择食的色魔,竟然将林状元压在身下啃了一遍又一遍,景仁帝几次想醒来却都醒不来,睡梦中自己又像变了一个人般居然对男人产生了兴趣,太可怕了! 梦很香艳,可是景仁帝内心深处是排斥的,他并不喜欢这种梦。他觉得自己就算是真的对男人有了兴趣,也不应该对林状元这样的国之栋梁动歪心思。对于一个没有道德心的人来说,这种梦大概是个享受,可是对于正直的景仁帝而言,他只觉得这种梦糟糕透了。 想醒醒不了,景仁帝出了一头的冷汗,直到清晨才被皇后擦汗的动作弄醒。他有些惊惶地睁开眼睛,见到皇后那张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面孔,景仁帝乱跳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陛下做什么梦了?”皇后问道,“是梦到臣妾了吗?” 她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景仁帝昨晚睡前皇后说过的话,皇后几次提到林状元,让他别梦到林状元。他大概又是想与皇后行周公之礼,结果就梦到这么匪夷所思的梦。 “倒是梦到了……,”景仁帝含糊不清地说,“可惜不是什么好梦,下次睡前不许说些有的没的。” 皇后当然知道景仁帝梦到了谁,不过见他这不甚在意反而觉得有些不好的表情,倒是放下心来。人心是算计不到,不管林博远计算得有多巧妙,却始终想不到景仁帝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莫名的春梦不会让景仁帝觉得开心,反而会升起罪恶感。与嫔妃们不同,和自己的女人在一起,无论做多大尺度的梦都会感觉不错,因为这个景仁帝的原则允许的,这个世界认同的,稍稍过界一点也没关系。可是梦到朝臣,以景仁帝的性格,不会有背德的快感,只会觉得有这样想法的自己很不妥。 “是臣妾不是。”皇后干脆地认下错,尽管景仁帝没说到底因为什么没睡好。 景仁帝心知此时和皇后没关系,此时她干脆地认错,倒是让景仁帝有些愧疚,便道:“与皇后无关,是朕昨日累了。” “那皇上便再睡一会儿吧,”皇后看了看沙漏道,“还有一会儿时间,臣妾今日不去晨练,只陪着皇上休息。” 见果然还有半个时辰,景仁帝便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皇后的手在他头上轻揉,让他觉得很舒服,没一会儿便又睡着了。这一次睡得十分沉,没有做梦,只有皇后手掌干燥的触感,在睡梦中一直伴随着他。 待上朝时,景仁帝又精神抖擞了,只是再看到林博远,就总有一种不想见到这个人的感觉。其实景仁帝知道这件事和林博远没有什么关系,他自己的梦,不该迁怒别人。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外一回事,他还是能够重用林博远,还是能够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赞扬这位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可是再要让他和自己单独相处,那景仁帝就做不到了,总归是有些别扭的。 林博远本以为不管皇后那里使了什么手段,自己都能够在景仁帝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可惜印象有了,但不是什么好印象,不仅没能和景仁帝关系进一步,反倒连单独面见皇帝都成了问题。要知道他一个六品言官,无召不能入宫,想在朝后单独留下也是不可能的。偏偏景仁帝自那夜之后就再不肯单独召见他,他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林博远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现实比这还要凄惨。 在林状元舌战百官,硬生生一个人顶住了所有官员的炮火,力挺景仁帝的新政成功,并且将自家老爹得罪的差点要将他逐出家门时,他以为自己的忠心自己的一片诚意足以打动景仁帝,让自己成为景仁帝心中最信重的臣子,给自己一块腰牌,可入宫求见皇帝。 可是没有。 林状元得到的是从六品言官蹿升为四品户部侍郎的待遇,而且还全权负责此次新政的工作,被景仁帝外派到各地监察,等回朝后应该还会升上一升,算是年轻一辈中最受帝王宠信的臣子了。 林博远:“……” 去林府传旨的太监是莲公公,这不是巧合,这是他千方百计求来的机会,就是为了能够今天与林博远单独见面。林博远接旨的时候脸是惨绿惨绿的,莲公公则是笑得高高在上。 “咱家真是恭喜林侍郎了,林侍郎此番虽然与满朝文武为敌,但最终还是得到了陛下的宠信,日后必定会步步高升。非六部不入内阁,林侍郎进入户部,日后可以有望进入内阁,说不定还会青出于蓝呢。”莲公公一脸喜色地恭喜着林博远,他笑得真诚,而林博远却一点都不开心。 林博远屏退了众人,咬牙对莲公公道:“你现在笑得开心有什么?我去推行新政,几年后回来皇上一定会倍加宠信,等入了内阁,就更有机会同陛下单独相处。以我的容色,就算比不上后宫嫔妃,但忠心耿耿、文采飞扬、排忧解难,再加上朝夕相处、秉烛而谈,景仁帝早晚会是我的。你呢?看看你那张老脸,像风干的橘子皮一样,你觉得你有机会吗?景仁帝就算不以貌取人,最起码也会找的能看的吧!” 莲公公的脸果然绿了,他摸摸自己的脸,眼中充满了恨意。看着周围一个个漂亮的宫女侍卫,而自己老皮老肉还是一个太监,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要知道,这几年跟景仁帝相处最多的人其实就是莲公公,可就他这副尊荣,相处多久都没用。别人用香已经用很多次,他有机会可是根本不敢用,他怕用了之后惹怒景仁帝,从此之后再不用他,那他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成功地打击了莲公公后,林博远自己也叹口气,他问道:“现在我也是败家之犬了,算不上你的敌人。我就问问你,那晚我计划得那么好,景仁帝应该一整晚都梦到我,那样的梦做过之后,他最起码应该对我另眼相看,可为什么反倒还有一种避之不及的感觉?” 莲公公想了想后道:“自那日之后,皇上再未夜宿过其他嫔妃那里,一直住在栖凤殿,连紫宸殿都很少去了。” “皇后?”林博远一脸不可思议,“她的长相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吧?” 这么说倒是过了,皇后就算身材高大威武,但年轻英俊,比起莲公公可是好上百倍。但高大英俊的皇后一身凤袍,她的表情还是维持着独属于皇后的端庄,这种巨大的反差绝对会给人一种惨不忍睹的感觉,怎么可能会有人觉得好看。 莲公公也是相当不可思议,不过他想到一件事,便对曾经的敌人现在同病相怜的战友道:“皇后曾将后宫中所有人的香全都搜走了,那香明明只有主人用才好,别人用都会适得其反,皇后根本用不上。” “虽然用不上,却可以断人后路,让后宫中的人,每次想接近景仁帝的时候,都会犹豫。”林博远分析道,“看来那一晚让景仁帝对我改观的人也是皇后,原来她才是我们的劲敌。” 林博远临行之前,在莲公公心中埋下一根刺,这也是怕自己不在朝廷的几年之间生变。有莲公公在,皇后想施展什么手段大概也不容易。 只是林博远完全没有想到,这段日子景仁帝之所以一直睡在皇后那里,都是因为他。 第11章 朕已平静 景仁帝是个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的人,自从那晚做了一个有悖伦常的梦后,他就陷入了一种潜意识的自责中,他从出生开始,就告诉自己要做一个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大夏国围弘扬海外万国来朝的明君,他恪守着为君和为人的准则,然而那个荒诞的梦,却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并不是纠结自己竟然和一个男子发生了关系,而是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是那种肖想得力臣子的昏君。他曾经给了这个梦一个完美的解释,可终究无法说服自己。 事实上景仁帝从未再回味过那个香溢的梦,他也完全不觉得那个梦有多美妙,他会介怀跟林博远半点关系都没有,事实上不管梦到谁,只要是有品级的臣子,他都会觉得这对自己是个警示,一个做明君的警示。 自那之后,景仁帝每日不管有多忙,都会去读读圣人之言,或者念念佛经,只为修身养性。修身养性的时候,自然要远离女色。恰好陈太医例行为他诊脉的时候曾说过,他之前那次撞到头伤到了气血,为了修养,最好是不要再泄精气,也就是禁欲。陈太医这个建议正中景仁帝下怀,刚好此刻他只想恪守己身,修身养性。从此后景仁帝再不去那些会勾引自己犯错的嫔妃那里,而是每天和看起来十分安全的皇后一起锻炼、睡觉,纯洁的睡觉。 大概是皇后太过端庄,景仁帝在皇后身边总会觉得十分安心。尽管皇后生得五大三粗,每天穿着凤袍看起来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但看久了也便习惯了。更何况随着和景仁帝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皇后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端着一副沉稳庄重的面孔,私下里也会经常穿些便装。 皇后的便装大都是劲装,或白或黑,不是英姿飒爽就是冷酷俊逸,唯一的缺点就是将皇后身材的弱点暴露出来,只有微微隆起的前胸的皇后比起后宫女子身材实在差太多。可景仁帝就是会对这样的皇后一次两次乃至多次动心,每次看到皇后的便装,他总会有种莫可名状的亲切感。 好在皇后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不会因为景仁帝的偶尔胡闹而任由他胡来,总是会温和地提点景仁帝的身体状况,让他修心养性。 夏去秋来,景仁帝的身手也好了许多,可以在皇后手下过上两招了。 “日间越来越短了,”秋日清晨景仁帝看着刚刚亮的天感叹道,“我刚刚和皇后一起闻鸡起舞时,天已经透亮,现在却刚刚日出,过些日子,这个时辰只怕还是漆黑一片呢。” 两人晨起的第一项活动就是慢跑,从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慢跑到新建成的朝承宫。两宫之间大概有三千米,刚好适合晨跑。最开始景仁帝需要连跑带走才能坚持下这段距离,现在已经是可以一边跑步一边悠闲地与皇后聊天了。 “锦意每年冬日也都会晨练吗?”景仁帝问道。 “臣妾自五岁起便随父亲练武,除了大婚那段日子,一天都未曾落下过。”皇后淡淡道,仿佛她说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即使北方寒冷,冬日飘雪?朕记得皇后在洛阳长大,那里冬日的气候,可比紫禁城要温暖太多了。”景仁帝有些诧异道。 “不曾断过。”皇后道。 本来有点春困秋乏不想早起的景仁帝沉默了,那点想偷懒的心思烟消云散。 等到了朝承宫的演武场,地面上满是落叶,景仁帝微微皱眉道:“负责演武场的管事太监呢?为何这里如此凌乱?”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皇后却轻轻按住他要抬起的手,笑道:“是臣妾吩咐他们暂时不用收拾落叶的,许久未练剑,臣妾怕忘了手上功夫,今日想练习一下。” 景仁帝刚想问练剑和扫落叶有什么关系,便见一袭白衣劲装的皇后一跃便飞出十几米,只见她脚尖轻点地面,兵器架上竟然就飞出了一柄剑。 剑一入手,皇后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原本是稳重大度的皇后,现在化为一柄出鞘的利剑,那眉眼中的锐意锋芒,竟然让景仁帝觉得有些刺眼。 皇后站在场中,挥舞起手中的剑,景仁帝只觉得她的剑招异常的快,可如此快,他却能将这精妙剑招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皇后专门为他演示一般。皇后的剑上带着凌冽的剑气,她每挥出一剑,地面的落叶就会被吹动,一时间,红色的枫叶在场总飞舞,仿佛下了一场橙红色的落叶雨,映着刚刚升起的晨光,竟是无比美丽。 景仁帝被落叶包围,被这美景惊呆,有些痴迷地看着场中舞剑的皇后。皇后周围的落叶仿佛旋风一般,以皇后为中心旋转着,又被皇后的剑引导着送到了一边。 皇后一边练剑一边在场中飞舞,等她转了一圈后,所有落叶都汇聚到一起,而场中干净得连一片叶子都找不到。最为神奇的是,皇后的剑气那么凌厉,却一片叶子都没有被剑斩断,每一片都是那么完整,顺从地汇聚在一边。 一套剑招舞完,皇后站在演武场中间,秋风吹拂着她随意扎起的长发,发丝纷飞,竟是那般美丽,叫景仁帝一时间看呆了眼。 皇后微微一笑,手一挥,掌中剑回到兵器架上,景仁帝刚要抚掌称赞,就听见皇后说道:“都看清楚了吗?好好练这套落叶剑法,以后打扫皇宫内院就不会那么吃力了。” 景仁帝:“……” 他刚刚还想让皇后教他这套美丽的剑法的。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演武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十几个太监宫女,他们各自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剑,又跑了出去,不知道去哪儿练剑了。 皇后练过剑后一身清爽地走向景仁帝,说道:“许久未练剑,臣妾还担心生疏了,看来还是可……” 她突然顿住,凝视着景仁帝俊雅的面庞。 景仁帝正在对皇后露出鼓励的微笑,见她痴迷地看着自己,便道:“锦意舞剑宛若秋日仙子下凡,叫人心醉,真是……” 皇后伸出手,轻轻摸上景仁帝的脸。 景仁帝心头一热,已经过了三个月,该调养的也都调养得差不多了。而他对那个荒诞的梦也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皇后难得主动伸出橄榄枝……他记得朝承宫是有寝殿的,每日有人打理,方便皇后每日锻炼完毕后直接在这里沐浴更衣并休息。 带着一丝期待,景仁帝也抬起手,想要按住皇后摸着他的脸的大手。 可他的指尖刚刚碰到皇后的皮肤,那只大手就撤了回去,连他的脸都没摸到,只是比摸上来时多了一片枫叶。 景仁帝:“……” 皇后不知景仁帝愁思,看着那片叶子长长叹口气道:“臣妾的功夫看来真的是不如从前了,竟然还是落下一片枫叶。” 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满,一双深情的目,都看向了那片叶子。 景仁帝觉得,他讨厌那种秋天会变红并且飞得满皇宫都是的枫叶。 “皇后身手极好,朕方才看得目不转睛,十分钦佩。”景仁帝决定拉回皇后的视线,强行把刚才没夸出口的话说了一遍。 “还差点。”皇后不满道。 “已经相当好了。”景仁帝趁机宽慰皇后。 熟料皇后低下头,凝视着景仁帝道:“臣妾是要保护皇上的,若就因为差这么一点让皇上落入险境,哪怕只是伤到一根头发丝,臣妾都会心中不安。皇上,臣妾练这一身武艺,就是为了能够让您平平安安,一直做一个造福百姓的明君。” “锦意有此心意,朕甚为感动。朕一定会令禁卫军好好操练,务必保护好朕和皇后,让锦意永远没有这样的忧虑。”安抚过皇后后,景仁帝想要揽住皇后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怎奈皇后实在太高,没办法,景仁帝最后只能搂了搂皇后的腰,自己把头在皇后肩膀上靠了靠,权作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话说那日之后,景仁帝开始喝牛奶,练轻功。 景仁帝:身高身高! 皇后:…… 第12章 朕已平静 今年的夏国是个丰年,整个国家这一年居然什么灾都没有,偶有泥石流和轻微地动,也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除了几个倒霉的山贼,竟是一个百姓都没有伤到。这一年五谷丰登,国库充盈,也正是因为今年夏国的环境争气,景仁帝的新政才如此顺利。否则万一有个天灾,文官们一定会从新政找理由,逼景仁帝下罪己诏。罪己诏一下,景仁帝有生之年只怕就再无可能推行新政了。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夏国迎来了今年的秋猎。 秋猎按例是可以带家眷的,有些官员不仅带正妻,小妾也会带上几个。身为帝王景仁帝更是想带几个带几个,反正一应开销都从內库出,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库內库都满满的,根本不缺钱。 皇后是肯定要带的,在选人的时候,景仁帝不由得想起皇后那飒爽的英姿,只觉得秋猎对皇后真是再适合不过。往年秋猎,皇帝不在宫中,皇后都会留在宫里主持大局,自从嫁给景仁帝后,除了每年的祭天和春耕,皇后一次都没出宫过,这一次景仁帝决定带上皇后,同皇后一同骑马射猎,真是美哉。 四妃也是要带的,往年四妃都会跟着去,今年她们并无大错,没有理由不让她们去。更何况景仁帝这些日子冷落后宫许久,对这些妃子也是略有愧疚之心的,有这么机会出去玩一玩,当然要带她们。 而今年镇守宫中的是太后,太后年迈不堪旅途奔波,每年的秋猎都不去,刚好留下来主持大局。 文武百官有品级都是要去的,这是每年的盛举,就算自己没本事打猎,自家护卫打下来的也可以充数,充作彩头,图个好兆头。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景仁帝夜晚回到栖凤殿,状似不经意地将秋猎的事情告诉皇后,并且表示这一次,他希望皇后能够陪他一起去。 皇后难得地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谢道;“谢陛下厚爱。” “锦意无需客气,”景仁帝捏了捏皇后的手笑道,“锦意身手了得,这一次秋猎,定要和朕一起夺个头筹,让百官看一看,朕的皇后有多优秀。” “臣妾定会全力保护陛下。”皇后低头凝望景仁帝,承诺道。 景仁帝:“……” 他的皇后样样都好,就是不肯好好站在他身后被他保护,反而喜欢站在他身前保护他。罢了,反正严旭已经安排好一切,禁卫军定会守护好他和皇后的安全。 因为过几日便要去秋猎,景仁帝这些日子的政务较多,每日来到栖凤殿的时候早就精疲力尽,十分劳累,沾枕既睡,根本没有力气去想男女之间那点小事。不过他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次秋猎住在行宫中,没有宫里那么多规矩,倒是可以和皇后好好温存温存。 景仁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以往他对皇后只有敬重,皇后在他心目中与其说是结发妻子,倒不如说是一个象征一个代号,随便哪个人,只要她是皇后,那么景仁帝就会给她应有的敬重。可现在不同,皇后于他而言,先是妻子,才是皇后。比起如何维护皇后的尊严,他更先想到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妻子开心。 很奇妙的感觉,但是让人很舒心。或许皇后的长相与世人的审美不同,她的性格不够温柔,她的容貌不够艳丽,可是能够贴近景仁帝的心的,只有皇后。 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般,景仁帝偷偷地命尚服局按照皇后的身材准备了许多她适合穿的劲装,有黑衣短打也有白衣长袍,还有一些趁手的兵器,尤其是剑。自那日皇后舞剑后,景仁帝便命锦衣卫偷偷在民间重金求宝剑,终于赶在秋猎前为皇后锻造了一柄神兵。 这些东西早就被景仁帝先送到了行宫中,只等皇后发现。 至于陈太医说的景仁帝身体不适合行房的事情,景仁帝没有再找陈太医。他还记得自己撞头清醒时陈太医对皇后的敌意,这让他决定渐渐疏远陈太医,抬举太医院另外一位院判宁太医。这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大夫,不过因为自己是医者,调理得当,分毫都不显老。景仁帝这段时间请脉都从陈太医换成了宁太医,宁太医表示景仁帝的身体没有任何大碍,完全可以行房,只要不纵欲就好。 宁太医的诊断让景仁帝对陈太医更加心生疑窦,此次秋猎他也没有带上陈太医,而是让宁太医领队。 自从三个月前景仁帝撞头苏醒后,后宫中的势力分布彻底变了个样子。以前景仁帝对皇后是敬重有加亲密不足,夜间最是反而更喜欢去四妃那里,四妃中尤其喜爱淑妃,还有一个比较受宠的就是林贵嫔,也是林大学士的女儿,林博远的妹妹。 现在则是景仁帝独宠皇后,其余嫔妃皆为尘土。除了淑妃有过一次景仁帝在椒兰殿待了一会就出来的经历外,其他人是连景仁帝的面都见不到。本来这样的事情御史台是要参一参的,比如为了子嗣雨露均沾什么的。可是景仁帝大婚四年无出,加上有院判陈太医的诊断,御史台也不敢枉顾皇上的身体让他睡小老婆。而起哪怕景仁帝睡得是个嫔妃,御史都可以参一参,可他睡的是皇后,于情于理都毫无问题,谁还能参呢。 于是这三个月,除了皇后以外的女人全都灰头土脸,太医院的势力也大变,与以往大不相同。 有人私下里感叹皇后手段了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得独宠。明明貌似无盐,却偏偏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真是可敬可叹。这样的传言一直传到冷宫,传到苏怀灵和自己的义兄小福子耳中。 “我冲撞了陛下,被打入冷宫是罪有应得,可是你不一样!”苏怀灵看着已经病得起不来的小福子,握拳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根本没有偷东西。我去求皇后娘娘,告诉她你是无辜的,让你离开冷宫!” 说完她就跑去找冷宫一个对她十分好的嬷嬷,让她帮忙照顾小福子,自己则一路巧合顺风顺水地跑出冷宫,又混进了秋猎的队伍中,完全没有人发现。 队伍的正中央被禁卫军牢牢守护着的车架便是景仁帝的,他与皇后同乘一车,后面跟着的几个小马车里坐着嫔妃们。直到今天景仁帝才见到除淑妃以外的其余几个妃子,那次撞头让他忘记了几个妃子的容貌,现在看来和记忆里对她们的印象没什么差别。 德妃从容大方,容貌秀丽,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贤妃清冷高贵,气质高雅,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良妃容貌较之三妃要差上一截,可胜在俏丽,一双灵动的眼睛十分惑人。林贵嫔眉眼间与林大学士有相似之处,不过和林博远却不太像,大概林博远肖似其母。 几个女子各不相同,各有其秀丽之处,可景仁帝看着她们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穿着繁复的凤袍、戴着沉重的头饰、一脸威严的皇后,觉得皇后真是无论怎样都好,其余嫔妃皆不能比。 皇帝的车架可不像别人那么小,车内应有尽有,坐在足够躺三四个人的大床上,景仁帝慢慢帮皇后摘下头上的首饰,见皇后的头皮被勒得紧绷绷的,有些心疼地说道:“在车上就不必打扮得这么正式,放下头发放松一阵,等快到了让人再帮你梳上。” 放下头发显得有些随意的皇后对景仁帝道:“皇上也是,需要臣妾帮你吗?” 皇冠可不是随便能摘的,皇后必须征求景仁帝的同意。 “自然。”景仁帝点点头,抬手抚摸了一下皇后的长发,意外的滑顺。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本宫觉得,皇上可能是个先天的基,那么多美女都看不上眼,喜欢我这个女装的。 景仁帝:皇后,朕为你打造一柄大刀,你看看喜不喜欢? 皇后:…… 第13章 还是很乱 猎场距离皇城快马只需要两个时辰,可这么拖家带口大部队移动,却整整走了一天。这一天景仁帝和皇后几乎没下马车,两人就在车里休息。景仁帝为了腾出时间来秋猎,这几天加班加点很是疲劳,累得皇后连他的晨练都停了,只为让景仁帝多睡一会儿。 现在景仁帝的眼下还带着青黑,皇后索性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躺下,在路上好好睡一觉。 景仁帝解了头发躺下,只觉得皇后的腿可真是……又粗又硬啊! 好在景仁帝颈椎没什么毛病,否则枕着这么高的膝枕,脖子肯定又要酸疼了。 虽然枕头有些不舒服,但皇后将手放在景仁帝的头上,轻轻按摩起来。也不知皇后用的是什么手法,景仁帝感觉头周围一阵阵气流绕来绕去,绕得他很舒服。为了来秋猎,今日大家天没亮就出发了,景仁帝几乎没睡什么觉。现在躺在软软的床上,枕着皇后的膝枕,尽管马车颠簸,却还是觉得很舒服,渐渐地睡了过去。 皇后身上几乎没有熏香,而是一种沐浴后的干爽气息。是了,皇后每日晨练之后都会沐浴,身上总是一股青草的香气,比任何熏香都好闻。 宫里的妃嫔都喜欢用熏香,而且味道都差不多,他去每个宫殿都能闻到同样的香味,只有皇后这里不同,他从未在皇后这里闻到过什么特别的香味…… 香…… 睡梦中的景仁帝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皇上?”皇后关切地问道,“是被魇到了吗?” 景仁帝沉默地摇摇头,抓起皇后宽大的衣袖,放在鼻下闻了闻,很干净的皂荚味道。皇后的衣服也不喜欢用熏香,往往都是洗衣时的皂荚味。 皇后自己也闻了一下,问道:“皇上可是想要臣妾熏香?” “不是,”景仁帝一边沉思一边慢慢摇头,“朕只是觉得……朕过去在这宫中,仿佛只闻到过一种香味。” 他并未多说,坐起来想了一会儿,就又躺回去闭上了眼。 可是皇后武功高强,对人的呼吸最是了解,一个人是睡着还是醒着,不管装得有多像,呼吸间还是会有区别的。 景仁帝并未睡着,他对那种熏香产生了怀疑。 其实皇后早就觉得这种香是不能依赖的,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只靠外物根本不可能,真心只能用真心来换。 景仁帝是个心细又懂得感恩的人,谁对他好谁对他虚情假意他一目了然,完全不会被蒙蔽。这样的人,用香制造似真似幻的梦境,只会让使用者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皇后收回宫内所有人的香,一是对其他人的警告,二是对这个才二十二岁的小皇帝有些心疼的。 他以为自己坐拥天下,其实都是虚幻。他以为自己受众人爱戴,其实都是虚情。 皇后知道自己心疼这个认认真真生活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的皇帝有些没必要,可是人都有感情,接触久了又怎么会一直心硬下去。所以她收回了所有人的香,希望如果真的哪天有人成功了,不是因为这种虚假的梦境,而是真心换真心。 手掌抚摸上景仁帝的头发,他的头发很长很美,散发时如一帘瀑布般,又直又顺。皇后总想摸摸景仁帝的头发,可惜这动作太亲密。皇上已经对她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趣,她不打算玩弄小皇帝的感情,就尽量避免亲密的举动。而现在,一想到皇帝心情可能不好,皇后便再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则,轻轻抚慰皇帝。 她的手很大让人很安心,她身上没有那种熟悉的熏香味道,景仁帝渐渐放下警惕心,睡了过去。 可他并没有忘记这件事,等到了行宫后,他立刻让人将宫中原有的和嫔妃们自带的熏香全部拿来,自己亲自一个个闻,闻到后来不断打喷嚏,再也分不出味道才停下。 皇后没有说话,就在身边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锦意,”景仁帝有些沉重地说,“朕自三个月前撞头后,几乎所有事情没受到影响,只是觉得周边所有事情都隐约有些不对。朕以为是朕撞头后有些糊涂,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那种香的味道。”景仁帝继续说,“四妃是朕与锦意大婚时一同受封的,不过第一个被临幸的德妃,是在大婚后三个月。那时候朕与锦意夫妻心心相映,无意去其他嫔妃处,可是锦意大婚后三个月还未有身孕,太后劝朕,大臣们以祖宗传承劝诫朕,朕也就答应了。那一晚,朕就记得自己闻到一种很好闻的香,还特意问了德妃一句。” “过了几日,朕就在淑妃那里也闻到了。朕还问淑妃,这种香味和德妃那里的很相似,很特别。淑妃当时回答,她知道朕喜欢这味道,便向德妃讨要了一些。” “从那以后,朕不管去哪个宫中,都只会闻到这股香味,除了皇后这里。”景仁帝慢慢回忆道。 “可是后来,朕在别的地方再一次闻到过这种味道。只是当时那股味道太淡,朕心中一直只想着新政的事情,并未注意。如果是别的味道,大概很快就忘掉了,可太熟悉这味道,是以一直有点印象。”景仁帝说着,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皇后则是握住他的手,并没有说什么。 “朕在嫔妃宫中闻到那股味道,朕就会同妃子春宵一度。朕在林博远的奏章上闻到同样的味道,朕便在夜间梦到与林博远覆雨翻云。这真的只是巧合吗?”景仁帝又拿起一块香闻了闻,摇头道,“这里没有那种熏香。” “那种香,在三个月前被臣妾发现,便从各宫中搜出来,全部销毁了。”皇后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便回答道。 “皇后知道这是什么?”景仁帝问道。 皇后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臣妾只是听说各宫都在使用这种香,询问了一下,听说有助兴的功用。大多助兴的药物和香料都对身体不好,而且不利子嗣。虽是后宫争宠的手段,但也不能放任下去,于是臣妾便将这些香集中销毁,现在宫中已经没有了,只是没想到林博远那里还有,看来是宫外传来的。” “原来如此。”景仁帝点了点头,“那晚皇后让通政司将奏章重新抄写一遍,又不断暗示朕会做春梦不必介怀,想必是已经察觉到那奏章的不妥之处了。” “是。臣妾知情不报,臣妾有罪。”皇后缓缓跪下,等待景仁帝发落。 “你又何罪之有。”景仁帝叹口气,连忙将皇后扶起来道,“后宫中会使用一些特殊的助兴手段也是历来就有的,你查到之后第一时间销毁又没有声张,已经是顾全皇室的体面了。而林博远那里……朕本以为他是个翩翩君子,熟料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大概那晚若不是皇后来劝朕休息,林贵嫔就会与朕偶遇吧。林贵嫔自己的香被皇后搜走,为了不惊动皇后弄到这种香,也是煞费苦心了。” 皇后:“……” “等回宫之后,找个由头把林贵嫔降为普通等级的嫔吧,至于林博远那里,朕还要用他。且看他将新政推行得如何,如果不行……朕随意可以换人!” 左右新政的章法已经基本完善,只要选个有责任心又忠君的人,不管是谁都能将这件事做好,便不需要林博远这种小人了。 景仁帝作为一个帝王,对于卸磨杀驴这种事情,做起来还是十分顺手的。 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我才知道,我们家小皇帝其实是个芝麻馅的。虽然误会了林博远是为了妹妹,可是收拾起来一点都不手软,点赞! 景仁帝:朕是明君,哼╭(╯^╰)╮! 第14章 还是很乱 尽管发生了件不开心的事情,但景仁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此事,一句话奠定了林贵嫔和林博远的未来。事情解决就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秋猎。 这一天颠簸加上熏香的事情,景仁帝也没心思和皇后温存,沐浴过后很快就乏了。还是皇后体力好,帮他捶了捶背捏了捏肩,捏的景仁帝全身舒适,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次倒是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醒来景仁帝便恢复了体力,开始准备秋猎了。 秋猎之前在行宫举行了仪式,大致意思就是感谢上苍让今年夏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秋猎后会选取最好的猎物祭祀神灵,这就是所谓的头筹了。谁或者是谁家的侍卫猎到的猎物被公认为最强壮最凶猛的猎物,用以祭天,便是得了头筹。得到头筹的人,景仁帝会给予奖励,还能赢得众人的赞誉,甚至夏国有说法,得到秋猎头筹的人,明年一年都会事事顺利。而如果是哪个官宦人家的侍卫,说不定会直接被皇帝挑选做大内侍卫,这可是天大的机遇,每个人都会积极表现。 然而身为皇后,却是不能去的,只能在仪式和后来祭天的时候跟在景仁帝身边,其余时间就要躲在行宫或者营帐中,做她端庄的皇后。 可景仁帝既然带了皇后来,就没打算让她做个被人供起来的泥娃娃。便在出发秋猎的时候带上皇后的车架,让人们以为皇后会跟着皇上到猎场外围,住在营帐中。可实际上皇后的马车上一个人都没有,反而是景仁帝带的侍卫中多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侍卫。 以景仁帝墨守成规的性格,能够为皇后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只用敬重来形容了。皇后端坐在马背上,望着前面一身明黄色戎装的小皇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罢了,不管怎样,这次秋猎一定要保护好景仁帝。 皇家猎场非常之大,有些时候整整一天说不定连猎物都找不到。是以打猎时间足足有三天,要在猎场外围安营扎寨两天,对于女眷来说环境是很苦的。不过跟来秋猎要是不来猎场看一下,就没意思了。很多家眷都跟了过来,四妃和林贵嫔也不例外,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营帐,皇上想要宠幸哪个人,就去哪个人的帐子里便是,倒别有一番野趣。 可惜景仁帝的野趣根本不在此,进了猎场后,他就一把抓住皇后的手道:“皇后可擅骑马?” “自然。”看着这秋高气爽的蓝天,皇后露出了一个与宫中不同的豁达笑容。 “那朕定然是赶不上皇后的,”景仁帝叹了口气,却又道,“可是朕想跟着皇后一起狩猎怎么办?” “臣妾定不离陛下左右。”皇后笑道,“而且,臣妾会为陛下赢得头筹,让陛下明年事事顺心。” 景仁帝松开缰绳,握住皇后的手说:“锦意在外就无需自称臣妾,以免被人发现。” 他说话间离皇后极近,唇贴着皇后的耳朵,姿势暧昧。 以免被人发现吗?皇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健壮的体魄,又扫了一眼比不上自己的侍卫,她也凑近景仁帝,低声在他耳边道:“属下有自信不被人发觉,可陛下却不要传出好龙阳的传闻。” 说完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轻挥马鞭,跑了出去。 景仁帝只觉得耳根发麻,连忙催马赶上,与皇后齐头并进。 皇上已经跑进猎场,其余人自然也跟了过去,而在营帐里那些人则是自由活动。猎场的守卫虽然森严,但总比宫中自由许多。 四妃与林贵嫔凑到一间营帐中,连莲公公和小顺子都在。这些人中,德妃位分最高,她点了点人数,皱眉道:“陈太医此次秋猎留守宫中,可皇后来了,她并未带夏荷吗?” 莲公公道:“几位娘娘可能不知道,夏荷因为盗窃财物,已经被皇后杖毙了。” “杖毙不就是……”淑妃心直口快,差点说出来,她旁边的贤妃掐了她一下,淑妃这才反应过来,改口道,“不就是死了?” “正是。”莲公公回道。“小顺子昨天打探到夏荷的下落,还未来得及告之各位。” 对于夏荷的下落,几人心知肚明,良妃想了想道:“我在宫中眼线也算多了,这件事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皇后手段了得啊。” “何止夏荷一人,”林贵嫔冷笑道,“我那个蠢哥哥只与皇上秉烛夜谈一次就被打发出去办事,没个三五年根本回不来,办不好说不定还要跟夏荷一个下场。” “陈太医本是皇上最信重的太医,现在也被疏远了。”贤妃道。 德妃垂眸沉思,说道:“夏荷、陈太医、林博远,我们知道的就有三人几乎已经出局,而我们自己,也是三个月都没见到陛下了。” “三个月……”小顺子此时在几位贵人面前居然也敢开口,而且很没有尊卑的样子,他分析道,“三个月前,陛下被苏怀灵撞头。” “果然有她的事!”良妃冷冷道,“我们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人成功,但也是相安无事。可苏怀灵一出场,陛下立刻就变了。而皇后一直不出手,现在偏偏挑苏怀灵出场后出手,肯定是利用了苏怀灵!” “没错,”贤妃猜测道,“苏怀灵杀不得动不得,她被打入冷宫还得找人暗中护着她。我们一直以来做的只有慢慢远着她,谁知皇后竟然想到利用她,果然段位不同吗?” “我们消息没有严旭灵通,小顺子,严旭有告诉你苏怀灵现在的下落吗?”德妃问道。 “和原著一样,已经来到猎场了。她从冷宫混进秋猎队伍时严统领一直袖手旁观,她就真的靠自己混进队伍。周围人都像眼睛瞎了一样认不出来她和原来的那个小太监有什么不一样。”小顺子回答道。 “她既然来了,那皇上在猎场上一定会出事。”莲公公顿悟道,“难怪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来秋猎,只有今年跟了过来!” “所以我们也应该……”一直跟不上众人思路的淑妃终于听明白,开口问道。 贤妃叹口气:“你有皇后武功高强吗?空有脸没有才能的笨蛋,还赶在陛下面前跳广场舞,真是笑死人了!” 淑妃怒道:“说我只有脸,你又才能又怎样?这几年陛下最宠幸的不还是我,你的才能有用吗?” “贤妃娘娘的才能是否有用咱家不知道,可是咱家的才能在这一次可终于派上用场了。”莲公公一边摸脸一边得意笑道,“咱家的身手,可是比皇后娘娘还要高强呢。咱家不跟几位娘娘在这里蹉跎了,咱家得赶快跟着苏怀灵,去猎场救陛下了。” “就你那张脸,救几次都没用!”几个女人加上小顺子一同对莲公公吼道。 莲公公身体僵硬了一下,摸了摸自己那张老脸,一脸铁青地走出了营帐。 而此刻在猎场中,景仁帝和皇后跑得起兴,已经将侍卫远远甩在身后了。而离他们最近的,是从另一边迷路进猎场的苏怀灵。 第15章 还是很乱 景仁帝自身为皇子时就开始参加秋猎,对于狩猎还是颇有心得的,也见过不少技术精湛的勇士。可皇后的狩猎技巧很明显比景仁帝见过的都要强,她细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很快就找到了一只大虫。 那是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体型巨大,比景仁帝见过的最大的猛虎还要大,那大虫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而皇后身上散发出不输这头猛虎的气势……不对,是足以碾压这猛虎的杀气! 皇后拉开长弓,这把弓是景仁帝提前放到行宫中,送给皇后用来秋猎的武器之一。这是一把自民间寻到的强弓,景仁帝拿到后曾找人试了一下,他手下无一人能拉开此弓。他当时觉得皇后也未必能拉开此弓,可是如此好弓,只要是好骑射之人,就算无法拉开,能够收集也是喜欢的,于是便带了过来。谁知皇后今早就选了这弓,而她现在拉动弓弦,竟是轻轻松松就将这把弓拉开了! 景仁帝:“……” 只见皇后神情肃穆,将弓拉至满月对准那猛虎。而原本虎视眈眈正满含杀意地望着二人的猛虎,在皇后的箭下,竟然倒退了两步,不过它并没有逃,而是战战兢兢地对着二人发出虎啸。 这猛虎如此雄壮,若是皇后能够猎得它,此次头筹定然归景仁帝。景仁帝其实是不在意谁拿了头筹的,但是一想到这个头筹是皇后为了他拿到的,景仁帝心中便十分喜悦。 熟料皇后与猛虎对视片刻后,双手维持着弯弓的姿势微微偏了下,箭头并不再对准猛虎,她对那猛虎道:“走吧。” 那猛虎对皇后吼了一声后,默默转身走了。 景仁帝:“……锦意为何要放它?” 皇后抬了一下下巴,景仁帝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猛虎又走了回来,口中叼着两只虎崽,对皇后点了点头,这才真的扭头走了。 “为母则强,方才对视期间它便知道不敌我,却不肯逃离,依旧守护着身后二子。这等至情至性的猛虎,我舍不得,也不忍看未来的两个丛林之王早早夭折,虽它们去吧。”皇后道。 听了皇后的解释,景仁帝疑虑消散,留下的只有对皇后的敬重和喜爱:“皇后宅心仁厚,有国母的胸襟和气度。” 言下之意,就是你我很配在,朕很满足。 皇后听到景仁帝这么说,对他笑了一下,双臂抬起,将那搭在弓弦上的箭对着一株大树射了过去。箭射入树干,整颗树顿时裂成两半! 景仁帝:“……” “果然是一把好弓!”皇后赞道,“方才这一箭已经在弦上,以这弓的力道,若是方才我收手,只怕内脏都会被弓的力道震伤,多下陛下赠弓!” 景仁帝下意识道:“宝剑赠英雄……” 不对不对不对,完全不对。 他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只能瞪着眼看皇后,只觉得跟皇后在一起后,他的词汇量总是特别贫乏。 皇后微微一笑,体贴地没有再说什么,拍拍马脖子,缓缓地向前走去。景仁帝跟在皇后身后有些沉默,他不是觉得皇后这样不好,而是对于这样的皇后,他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赞扬皇后。 要知道,那把弓别人是拉都拉不开的,皇后直接拉满,这…… 皇后当真令人心折! 景仁帝最后只能这么夸了。 有这样的皇后在身边,景仁帝根本不在意后面侍卫能否跟上。八百禁卫军只怕都比不上一个皇后,何况这次秋猎他只带了一百个出来。有了皇后,景仁帝的胆子也大了不少,猎场中比较深的地方,就连负责守卫猎场的将士都不敢来,景仁帝却跟着皇后一路走到密林深处。 森林深处,连阳光都不太透进来,两人却丝毫不害怕,景仁帝更是大胆地伸出手,在马背上握住了另一匹马上的皇后的手。 在这无人之处,景仁帝终于可以放下皇上的负担,对皇后说一些心里话。 “朕其实并不想要后宫佳丽三千,”景仁帝说道,“然而大婚是惯例,大婚时一同分封四妃也是惯例,婚后一年帝后无子的话,需广选秀女入宫,也是惯例。与皇后说句心里话,朕至今都不明白,朕怎么会在遇到锦意后,还能同意这种制度,明明朕是想与锦意执手的。弱水三千,朕……” “陛下,”面对景仁帝的表白,皇后只是冷静地开口,“您别动,别回头,您背后有一头棕熊。” 景仁帝:“……” 不用皇后说,他都能感到颈后传来一阵腥风! 而皇后慢慢抬起手,弯弓对准那头足有五六米高的棕熊。棕熊对着皇后发出了一声吼叫,皇后身上散发出凌冽杀意,棕熊再吼,景仁帝却觉得背后压力一轻。 果然,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是那头棕熊转身离开了。而皇后那可碎裂岩石的箭,并未射出。 “它离陛下太近,若是一击不能致命,只怕这孽畜会垂死挣扎伤到陛下。臣妾有自信能够护住陛下,可让陛下溅上这孽畜的污血却不好了。”皇后解释道… 景仁帝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握着皇后的手继续道:“朕觉得,我们还是去人烟多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臣妾也是这么想。”皇后点点头,与景仁帝一同离开了密林深处。 一路上两人遇到了不少猛兽,诸如野猪、雄鹿一类的猎物,若是对他们没有敌意的,皇后一律不会出手,直接放生。而对他们有敌意的,皇后也大都是威慑居多,并不杀生。在林子里转了几圈,最后竟是一个猎物都没有猎到。 不过景仁帝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后仁善不杀生,每每弯弓都是为了保护他。虽然这个位置好像有点对调,但景仁帝对于皇后这番心意还是非常受用的。只是已经错过了刚才的气氛,再说什么就好像有些刻意了。而且景仁帝相信皇后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虽然没有听到皇后的回应,但景仁帝还是很满足。 二人一路像是秋游般一边策马轻骑,一边观赏美景,秋日还不是很冷,这种天气刚刚好,蓝天白云之下,与心上人一同秋游,身边没有那么多碍眼的侍卫,景仁帝只觉得无比美好。 可这种美好在帝王身上真是太难持续下去了,很快地,景仁帝便觉得周围气氛不对,有些紧张和凝滞,没有了刚才那种闲适的感觉。 皇后一把将景仁帝从他的马上扯下来,拉到自己怀中,将人牢牢护住,低声在景仁帝耳边道:“有杀气,不是一般人,像是杀人无数的杀手。” “大约多少人?”景仁帝也顾不得现在的姿势,低声问道。 “五、十、二十……”皇后四下一扫,回道,“七十八,从气势上看,全是身经百战之人,一百禁军不是对手。” 看来是有备而来,就算景仁帝有人守候也会出手。见势不妙,景仁帝握住皇后的手说:“锦意更要护好自己,他们未必是刺杀朕,只怕活捉的可能性大。朕不会死,皇后却不一样!” 景仁帝的分析有道理,不管是篡位还是外族侵犯,他这个帝王活捉的效果一定要比死了强。可皇后就不一样了,皇后现在穿得是侍卫的服饰,只怕会被人就地格杀。 “陛下,”皇后伸手环住景仁帝的腰,“陛下放心,你我都不会有事,臣妾尽量为陛下抓活口,审问幕后主使。” 景仁帝:“……” 皇后这深深的自信,让他瞬间安心了。 第16章 还是很乱 景仁帝环视四周,突然被一条布带蒙住了眼睛,皇后将布带在他脑后打了个结,低声道:“场面太过血腥,陛下还是不要看的好。” 话音刚落,景仁帝便觉得身后一空,皇后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马背上只有他一个人。 对于眼睛上的布条,景仁帝在暖心之余还是有些恼怒的。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亲手杀过人,可在他继位之前,宫中斗争也是修罗场,景仁帝并非温室里的花朵,被皇后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会让他觉得很不爽。 他是帝王,但也是男人。就算体力和身手上不及皇后,但至少他不会拖后腿,更不愿被人当成胆小鬼。 景仁帝解开了眼前的布条,于是便看到了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皇后几乎是凌空凭立在半空中,手中长剑泛着冷光,几十个黑衣人不断冲向景仁帝,而皇后却一手挥剑,一手捏着无数石子击向那些刺客。她准头极佳,石子必定会落在某个人的要害上,一击必中,那些黑衣人甚至无法近景仁帝的身。 而那柄剑用处并非杀敌,它的用处仅仅只是像那日挡红叶一样将刺客的血滴挡开,天上飘着血雾,却无一滴鲜血落在景仁帝明黄色的衣袍上。 景仁帝:“……” 转瞬之间,七十八人全部被石子解决掉,而皇后则是在漫天的血雾中,回到马背上,收剑入鞘,对景仁帝道:“臣妾以为能在陛下解开布条之前解决战斗,哎,太久未曾实战,身手较之以往差了许多。” 景仁帝:“……” 他忍住询问皇后以往身手到底有多高,这样的身手肖元帅是怎么舍得把人嫁进宫里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板着脸道:“朕并非温室中的娇花,无需皇后如此小心。皇后这般精彩的身手,若是没能亲眼看到,才是朕的遗憾。”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低低地在景仁帝耳边笑道:“不知为何,陛下的回答总是在臣妾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本就是情理之中,哪有什么意料之外。”景仁帝回头瞪了皇后一眼道,“还有没有活口?” 皇后表情僵硬了一下,为难道:“这个……陛下也知道,臣妾学的不是花俏的功夫,而是战场杀敌的本事。全力之下,难有活口,臣妾这就去查看。” 景仁帝叹口气,一把握住皇后的手不让她下马,力道竟是不小:“皇后千金之躯,这种翻尸体的事怎能让你来做。方才朕已经发了信号弹,等一会儿禁卫军就会赶到,让他们看吧。” 皇后又笑了,还是刚才那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笑容。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竟是靠的越来越近,皇后更是控制不住地紧紧搂住景仁帝的腰,唇马上就要贴上景仁帝那淡粉色的唇—— “啊——啊——啊——”林中有女子尖叫声传来。 景仁帝:“……” 皇后:“……” 一名身着小太监服饰的女子连滚带爬地从尸体堆中爬到景仁帝和皇后身边,一边看着尸体尖叫一边还不忘辨认面前的人:“皇、皇上!” 皇后身着侍卫装,苏怀灵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皇上!”苏怀灵看见景仁帝立刻就要跪下,熟料此时一个尸体动了动,用力向皇后扔出一个暗器,却因为受伤而准头不够,那暗器向景仁帝飞去! 苏怀灵立刻看到了那道暗器,想都不想就向景仁帝扑过去,想帮他挡暗器。 谁知皇后一脚将苏怀灵踹开,同时微微动腕,一颗石子硬生生挡住了暗器。皇后再动手腕,第二颗石子精准地打中那刺客的眉心,穿颅而过,这大概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也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仿佛被皇后重重一脚踹下去的苏怀灵,却毫发无伤地爬起来,一双妙目望着这个救了自己的侍卫,充满感激。 景仁帝的视线扫过苏怀灵,不知为何,皇后向来从容的面上竟浮现出一丝紧张。 时隔三个月又在撞头之后得了忘脸症的景仁帝完全不记得此人便是当时让他撞头的幸运女子苏怀灵,反而皱眉问道:“此女子方才的动作,莫非是想帮朕挡暗器?” 皇后不再笑了,而是平淡道:“正是。” “这便奇了,”景仁帝望着苏怀灵疑惑道,“朕坐在马背上,那暗器为了打中在马背上的朕,距地足有八九尺,此女看样子也不像是会轻功的样子,要如何跳起来这么高帮朕挡暗器?” 苏怀灵:“……” “况且有皇……有肖侍卫在,朕何须一个女子来为朕挡暗器。”景仁帝不再看暗器,而是对皇后微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信任。 皇后心头升起的那一丝紧张散去,也对景仁帝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可惜此时有外人在场,两个男子共乘一骑还可以说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若是再脉脉相望,甚至情不自禁地亲吻,那景仁帝的龙阳之好可是洗不清了。 于是景仁帝十分克制地转身,对苏怀灵道:“那女子,朕暂且不问你为何扮成太监混进猎场,此时一会儿由禁卫军来审问你。现在,朕命你去查看这七十八人中是否有活口,有的话捆起来,朕可不追究你擅闯猎场之罪。” 说罢便从马上取下本来用来捆猎物的绳子,丢在苏怀灵脚下。 苏怀灵:“……” 无语也得干活,这人是夏国的帝王,整个国家中最有权势的人,他说的话,无人敢不从。 于是苏怀灵擦了一把眼泪,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胆战心惊地一个个去翻尸体看这群人是不是活着。 “禁卫军不知被落下多远,还是先找个人查看一番稳妥。”丝毫不觉得让一个弱女子去翻尸体有多么不人道,景仁帝对皇后解释道。 皇后:“……” 她真的很想问,景仁帝你这么对苏怀灵真的对吗?这个女人可是…… 不过张了张口,皇后还是没能问出口,就那样搂着景仁帝腰,两人端坐在马背上,冷眼看一名娇弱的女子艰难地查看尸首。 正如景仁帝所料,禁卫军不知道被落下多远,信号弹已经放出许久还是没人来,景仁帝正待不耐时,一个苍老又有些尖细的声音传来:“陛下,陛下,奴婢救驾来迟,这就……啊?” 在林中一路用轻功穿梭而来的莲公公看着一地尸首,所有邀功的词汇全都咽回肚子里,眼中只剩下一片茫然。 说好的禁卫军力战半个时辰最终全部阵亡,景仁帝一人乘马被追击,苏怀灵奋不顾身穿上景仁帝的衣服祝引开追兵助景仁帝逃脱呢?不是说那些刺客武功高强,每个人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吗?莲公公看到信号弹之后还特意拖了一会儿时间才赶来,他武功虽高,但毕竟只有一个人,还是得等禁卫军先拖死几个刺客再来比较安全。 “哦?莲公公?”皇后对着莲公公挑了挑眉,神情高深莫测。 景仁帝见到莲公公来倒是面露一丝喜色:“你来得正好,这女子速度太慢,你也去查看一下是否有活口,有活口便喂点药捆了,不死就行。” 莲公公:“……遵、遵命。” 他捧着滴血的内心迈着小碎步走向苏怀灵,跟她一起找活口。 皇上和皇后,还是安坐在马背上,悠然地看着他们干活,顺便还趁着别人不注意之时眉来眼去一番。 景仁帝被皇后照顾得好好的,经历了这么一场恶战,身上竟是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板着脸看起来十分严肃的样子。皇后却看得有些着迷,凑过去想……她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只是想凑过去…… “陛下!”严旭带着禁卫军终于赶到,直接跪在景仁帝面前道,“臣竟然跟丢了陛下,臣有罪!” 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人太多,想偷个香好难! 景仁帝:让你之前不愿意侍寝,活该! 第17章 还是很乱 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后,禁卫军、莲公公与苏怀灵合力,终于将战场打扫干净,遗憾地发现原来那个挣扎着爬起来的刺客真的是最后一个活口。而这最后一个,也被皇后给一石毙命了。 皇后略带歉意地看着景仁帝。 此时已经换了一匹马的景仁帝坐在马背上低声道:“当时情况危急,当然是安全至上,皇后已经尽力了。至于那些刺客的身份,就算没有活口,一群大活人无声无息地混进猎场,难道还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而且这些人很明显是死士,就算逼问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还不如自己循迹查过去更好。万一他们乱咬人,朕就算不信也忍不住会起疑心,所以不问反倒更好,死人可不会说谎。” “陛下圣明。”皇后对着景仁帝微笑。 帝王多疑,身在高位太过寂寞,哪怕是千古名君,也摆脱不了多疑的性格,错杀过忠良。景仁帝知道自己这个弱点,也没有否认它,但他会克制。他会冷静地思考问题,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疑心。比如这一次刺杀,明明处境危险,他却能先隐忍不发,冷静地分析事情,不让自己被恐惧和愤怒控制,理智地去思考问题。 这是一个比起自身欲求,更重视大局的人。这样的人令人敬佩,却又会让关心他的人忍不住心疼。 一个人如果要用理智去克制所有情绪,那要有多艰难。面对背后不知名的敌人,面对这样无声无息潜入自己身边的人,小皇帝会不会害怕呢?应该是会的,这是人之常情。 皇后伸手拉住景仁帝马缰,柔声道:“陛下,我会在你身边。” “那是自然。”景仁帝直视皇后,眼中一片清明。 发生了这样的事,秋猎自然不可能再进行下去,景仁帝回到行宫,先是封锁猎场,将所有人一一排查,任何一个有可能携带大批人马进来的人都不放过,登记每个宗室、官员来时的人数以及现在的人数。同时将猎场所有有可能有机会放人进来的人全部抓起来询问,一定要找出这七十八人是如何混入猎场的。 景仁帝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命大批禁军迅速赶到猎场,等猎场这里的事情查清后,再回宫。 临危时刻处变不惊,并且有胆量不立刻逃离危险境地,而是冷静地留在第一现场调查事情真相,景仁帝的魄力非一般人能敌。 不过他是有把握才留在猎场的,猎场带人进来本就不易,就算使尽手段,能带进来的也不过百人左右。在刺杀时已经折了七十八人,现在就算还有刺客留在猎场,也不会剩下几个。而现在所有人都被看守住,稍微有动静一目了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可大批人马离开猎场就不一样了,路途上太容易做手脚,万一带着几个居心叵测的人上路,不管是路上再次遇害还是人逃跑了,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分析利弊后,景仁帝决定冒险留在猎场,等待大批禁卫军抵达。 他下令后,手下人纷纷去做事,景仁帝则是留在行宫中,由禁卫军、大内侍卫和行宫守卫保护着。不过在景仁帝看来,这么多人都比不上皇后一个。 在路上,皇后趁着众人不注意钻进马车中,换上凤袍,等抵达行宫时,就又是那个端庄威严的皇后了。她与景仁帝携手被众人保护进行宫内,在景仁帝身边陪着他。 手下人都去办事了,景仁帝也没有闲着,在严旭的指认下,他终于知道这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女子就是苏怀灵。 一个女子没有任何帮手,孤身混入猎场并非小事。这一次,景仁帝决定亲自审问苏怀灵。 在听了苏怀灵详细讲述自己是如何顺利地混进猎场后,景仁帝这次真是相信了苏怀灵的好运了。这混进来的过程就像那次撞头一样,完全不能以常理而论,只能归咎于苏怀灵逆天的好运气。 景仁帝设想了一下,如果没有皇后,自己带着一百禁卫军遇刺又偶遇苏怀灵的场景,莫名地觉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真的有可能借着苏怀灵的好运获救。 想到这一点,景仁帝倒是看苏怀灵顺眼了一点,也愿意多问一点事情:“你上次费劲心思见朕,现在又口口声声说要见皇后,到底是何天大的冤屈,需要朕与皇后为你做主?” 终于得到景仁帝这句话,苏怀灵激动得不行,将她义兄小顺子如何如何好,又如何如何被襄嫔诬陷偷东西要杖毙的事情经过说了。皇后在一旁端坐,看着景仁帝审问苏怀灵,期间一言不发。 “皇上,”苏怀灵一边哭诉道,“当时我义兄马上就要被杖毙,我无法救他,听有人说您摆驾御花园,便想着求您洗清我义兄的冤屈。人命关天,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呜呜……” 她生得很美,虽不及艳冠群芳的淑妃,但也是个俏丽佳人。她哭得也极美,梨花带雨,让人心怜。 “后来,承蒙皇上不怪罪,让我和义兄去冷宫,义兄保住了一条命。我冲撞了皇上去冷宫是罪有应得,可是义兄是无罪的,他、他不应该在冷宫那样的地方啊!”苏怀灵哭着道,“所以我想求皇后,为义兄洗雪冤屈,让他能够离开冷宫,呜呜呜……” 听完她的诉说后,皇后缓缓开口:“本宫……” “慢,”景仁帝握住皇后的手,打断她的话,“朕知道锦意心地善良,但有些规矩不能乱,有些事不能姑息,朕来说。” 皇后:“……” 她一直想知道,自己心地善良这个结论景仁帝到底是如何得出的。 “苏怀灵,你可知宫中自有宫规,宫妃可对下人用的刑罚只有禁足、罚跪、面壁、抄写戒律、掌嘴、磕头,莫说是杖毙,就是杖责,除了朕,便只有掌管凤印的皇后有权利下令。襄嫔一个区区从六品嫔,何人给她权力杖责宫人?你当时不应该找朕,而是直达坤宁宫求见皇后,不为你义兄伸冤,只问襄嫔擅自动刑一事,便可救下你义兄?你可知有此宫规?”景仁帝严肃问道。 “奴婢……知道。”苏怀灵点了点头,“但是……” 景仁帝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而是继续道:“那你不去找皇后,反而来找朕,是觉得皇后无法给你一个公道吗?” 最后一个字,已经带上了一丝怒意。 苏怀灵刚才还在低低哭泣,现在天子一怒,竟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 “而你在御花园冲撞朕后,你与你义兄一同被调入冷宫,你此次来找皇后伸冤,是觉得你义兄是无辜的?”景仁帝问道。 在帝王威严面前,苏怀灵不敢说话,只能微微点头。 “笑话!”景仁帝冷冷道,“你冲撞朕乃是谋逆大罪,而你义兄更是你贸然行动的起因,更是同罪。将你二人调入冷宫已是网开一面,何冤之有!” “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呢?”苏怀灵壮着胆子抬头道,“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和我义兄没有关系啊!” “养不教,父之过。一家、一村、一族都是同气连枝,有些罪,一个人担不起。”景仁帝冷冷道,“念你猎场救朕之心诚挚,不追究你此次偷入猎场之罪。但因纰漏而让你混入猎场的人,一律革职查办。这些人的罪,你一个人担不起!” 景仁帝说完挥了挥手,便有人将还想喊冤的苏怀灵捂住嘴拖了出去。 第18章 还是很乱 待苏怀灵被拖下去后,景仁帝命下人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与皇后两人。 皇后走到他身边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苏怀灵?” 景仁帝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这女子的想法当真有趣,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人的,她一力承担。若真能如此,朕也想说,天下都朕的,朕一力承担。” “天下本来就是陛下的。”皇后望着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疲倦的小皇帝,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恰好地帮他按摩。 一阵酸软麻伴随着舒适从肩膀上传来,景仁帝舒服地“嗯”了一声,静静地闭上眼睛继续道:“嗯……天下虽是我的,但并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我希望四季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外族安分守己,朝臣清正廉洁,可是这些我都做不到。同样的,朝臣犯了错,我也不可能毅一力承担。就算是她一人所为,难道其余守卫如此懈怠就没有错了吗?她的想法当真可笑。” “陛下是明君,就算世事不能尽如人愿,陛下也在殚精竭虑地为百姓着想,为天下着想。陛下日理万机,莫要因一个可笑的人费神。”皇后的手从肩膀往下移,在腰部轻轻揉捏着。 “她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没什么,谁都会天真一下。可是苏怀灵此人运势滔天,这样的人要是不懂规矩胡作非为,那旁人就遭殃了。听她所言,其实不管冷宫还是猎场守卫都没有擅离职守,可就因为她运气好被责罚。混入猎场牵连的人倒是不多,万一哪一天她自不量力混入战场呢?万一哪一天她被人利用偷窃机密军情呢?”景仁帝皱眉道,“这样的人,运势太强却还杀不得,关起来她说不定也能逃出去,要怎么处置呢?” “怎么处置可以改日再想,陛下今日累了,去歇息吧。”皇后看着景仁帝有些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陛下若再不去休息,臣妾可要抱你回去了。” 她的唇贴在景仁帝耳边,声音低低哑哑的,透过耳朵直达心底。 景仁帝不悦地瞪了皇后一眼:“锦意莫要仗着力气大就胡闹,朕又没说不回去休息。” 只是微微的斥责,却没有怒意。 皇后笑了,跟着景仁帝一起回到卧房。 行宫是建在温泉上的,卧房后院便是温泉,景仁帝来到行宫,今日又是如此疲劳,自然是要泡温泉的。待沐浴完毕要去泡的时候,景仁帝披散着湿发,有些期待地看着皇后。 这是要共浴的邀请了,可是……皇后想了想道:“陛下,现在是非常时期,行宫也未必安全。为了避免突发状况,臣妾还是在温泉外守着陛下的好。” 景仁帝有些失落地点点头,褪下衣物,自己泡进温泉中。皇后则穿着紧身劲装,坐在温泉边为景仁帝倒了一杯酒:“秋夜寒凉,陛下还是喝杯水酒暖暖身的好。” 景仁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并未饮尽。他望着剩下的半杯酒,想了想便将酒杯递给皇后道:“锦意也暖暖身。” 皇后面色不变,接过酒杯就着景仁帝方才唇印上的位置直接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夜风吹拂,她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轻摆,这一举一动之间,说不出的洒脱快意,让景仁帝一时有些看呆了。 皇后又倒了一杯酒,自己先饮了一口,接着非常大不敬地将自己剩下的残酒递到景仁帝面前:“陛下,再喝一些吧。” 景仁帝让别人喝他剩下的酒,那是天大的恩赐;可别人若是让帝王喝自己剩下的酒,那就是大大的不敬,哪怕这个别人是皇后也不行。可景仁帝不仅没有怪罪皇后,而是接过酒杯,模仿着皇后方才的样子,将酒一饮而尽。 “陛下好酒量,”皇后接着又倒了一杯,“不如今日臣妾同陛下共同饮酒,每人饮半杯,看看谁先醉倒可好?当然,臣妾会保护好陛下的,不会因酒误事。”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对自己的酒量非常有自信,最后醉倒的一定是景仁帝。 景仁帝有些恼怒,夺过酒杯道:“与其半杯半杯喝,不如你一杯我一杯更快些。” 说完就要将干杯,谁知才喝了一口就被皇后将酒杯夺过来,将剩下半杯喝掉。 “不行,喝快了伤身。”皇后慢悠悠道,“更何况今次是臣妾想与陛下共饮一杯酒,当一次让君王醉酒的红颜祸水呢。” 这话一出口,不仅成功地消除了景仁帝的怒气,还让他心情格外好:“皇后可不是误国的奸妃,而且能够误国的只有帝王本身,与一个靠着帝王荣宠生存的女子有何关系。若是帝王不给她权力,她又如何能祸国?” 景仁帝一句话,为千古红颜祸水正名,他目光清澈,望着皇后的眼坦坦荡荡,没有丝毫回避。 “陛下圣明。”皇后衷心道。 两人借着饮酒调了一会儿情,又谈了谈国事家事天下事,越来越沉醉于其中的景仁帝只觉得皇后见识广博,被拘在后宫中真是有些屈才。想起日间皇后那卓绝的身手,已经有些醉了的景仁帝一手持酒杯,一手握住皇后的手道:“锦意大才,可惜、可惜。” 皇后已经从坐在浴池边变成侧卧在皇帝身边,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而是有些专注地望着景仁帝道:“陛下是觉得女子难成大器?” 景仁帝摇摇头:“与是否女子无关,古就有帝王年幼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政,其所做决定不输男子,朕从未小看过女子。朕只是可惜,锦意一身武艺应在战场驰骋,而不是在这宫中。” “身为国母,已是臣妾最大的荣幸。”皇后轻声道。 景仁帝没说什么,他松开皇后的手腕,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脸,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能得锦意相伴,也是朕的荣幸。”景仁帝这样说着。 他将酒杯递给皇后,而皇后则是凝视那杯子一会儿,摇摇头道:“我觉得这么喝酒没意思。” “哦?那锦意想要怎么喝?”景仁帝赤裸的胳膊搭在浴池边,头靠着胳膊,抬眼看向皇后。 “陛下稍等片刻。”皇后放下酒壶,起身走了出去。 景仁帝等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头晕,他知道不能泡太长时间温泉,便默默地从浴池中出来。因为要和皇后独处,身边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景仁帝随意擦了擦身体,拿起架子上的单衣便穿了上去。 皇后拎着两个大酒坛来的时候,便看见景仁帝坐在躺椅上,身着一件白色单衣,湿发散在身侧,正闭着眼睛在半睡半醒间。 皇后拿起架子上的袍子,盖在景仁帝身上道:“陛下,小心着凉。” 景仁帝睁开眼,看见皇后手中的足有半米高可以成为酒缸的酒坛,猛地清醒了。他指着酒坛(缸?)问道:“锦意莫不是要你我一人一坛?” “当然不是。”皇后笑笑,手在酒坛上轻轻一拍,封口自动弹飞。 皇后一手托起酒坛,豪气万丈地对着酒坛喝了起来。 景仁帝:“……” 这样的豪迈饮酒方式他做不到。 谁知皇后果然没想过让景仁帝对着坛子喝,她放下酒坛,笑望着景仁帝,单手撑住躺椅,俯下身去,用力吻住了景仁帝的唇。 比方才烈了数倍的酒进入口中,景仁帝眼睛睁得很大,用力抓住了皇后的肩膀。 也不知道这样喝了多久,直到两坛酒都喝净,也不见皇后有丝毫醉意。反倒是景仁帝,没几口就醉醺醺地,到后来皇后的吻中到底还有没有酒,他也不大清楚了。 景仁帝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大概是被人横抱在身前带回寝室的,他依稀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宽阔有力的胸膛上,被人轻轻放在床上,很珍惜地吻了又吻。 第19章 朕很清醒 景仁帝醒来后完全没有醉酒后的头痛,反倒是一身清爽,昨日猎场的经历在他心中没有留下丝毫阴影不说,相反这一晚还睡得非常好。 想到皇后向来自律从不饮酒,昨日却能与自己一同放纵,想来也是因为日间遇刺一事想要安慰自己。皇后的安慰方式与旁人不同,不过景仁帝很是受用,躺在床上回想起昨夜皇后的唇,竟是微微翘起唇角,显然心情不错。 躺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间有动静,皇后已经锻炼完甚至沐浴完回来了。对于这一点景仁帝其实是略微有些不满的,他希望哪日自己醒来时,能够看到皇后在自己身边的睡颜。可是一次都没有过,他要么是被皇后叫醒去锻炼,要么是醒来后在演武场看到锻炼的皇后。 沐浴过后的皇后身上有一种非常清新的气息,左右不用起来上朝,景仁帝便躺在床上看着皇后一步步走向自己,坐在床边。等皇后坐稳后,景仁帝便捉住了她的手,有些不悦道:“为何今日未唤我一起起床晨练?” 皇后回握住景仁帝,一只大手恰好将景仁帝手完全包裹进去,她解释道:“昨日陛下醉酒,清晨臣妾醒来时见陛下睡得正沉,便舍不得叫醒陛下,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嗯,”景仁帝作深沉状点点头,“醉酒伤身,以后这样的斗酒还是要节制为妙。皇后纵然是海量,也要切记酒大伤身。” “正是如此,不过偶一为之,也未尝不可吧。”皇后笑望着景仁帝,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想起昨夜那无数个迷醉的吻,景仁帝面上泛起一丝薄红。对于自己中途醉倒什么都没做这件事,景仁帝是有些郁闷的,不过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吻,这样就可以了。 于是景仁帝道:“偶一为之,可。” 他明明面色薄红,却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皇后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俯下身…… “陛下,”门外传来莲公公的声音,“严统领求见。” 本来一大早想和皇后亲近亲近的景仁帝微微皱眉,但很快就压下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起身穿衣,刚刚那种亲昵的感觉消失,他又是那个威严圣明的景仁帝了。 景仁帝眉早就舒展开来,可皇后的眉却是微微皱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景仁帝难得有点别样的情绪,却因为有人求见而变回那个理智超越情感的帝王。这样活着,会不会有点累? 景仁帝自然不能在卧房接见严旭,他穿好衣服后,便去了隔壁书房召见严统领。而皇后则留在卧房中,命令宫女太监收拾房间。 莲公公本打算去伺候景仁帝,却被皇后叫了下来。 “莲公公,”皇后淡淡道,“本宫一直留着你和小顺子,是因你二人虽有自己的小心思,却始终尽忠职守,并且从未试图伤害过陛下。这皇宫中用香机会最多的就是你们,而你们却从未使用过,这是本宫一直留着你们的原因。” “是吗?”四下无人,莲公公语气中没有丝毫敬意,而是抬眼看着皇后道,“大家都是一个起跑线上的,各凭本事,皇后利用自己的身份对别人下手,这样做……好吧,当然是无可厚非。可是咱家就好奇一件事,皇后堂堂男儿身,若是被陛下发现了,难道皇后还不打算用香?皇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双标倒是很严重啊。” 面对莲公公的威胁,皇后却毫不在意,依旧道:“本宫与陛下之间如何,莲公公无需担心。本宫只是想告诉莲公公,日后陛下休息时,除非十万火急,否则必须等到陛下自己起床才可。陛下相当自律,绝对不会偷懒,只是偶尔休息片刻,请莲公公务必要以陛下身体为重。再有下次的话,本宫觉得,本宫需要一个能够更加关心陛下的掌印太监。” 虽然皇后掌管后宫,可是有几个重要职位的太监皇后是动不得的,掌印便是一个。莲公公是先帝最信重的人,看着景仁帝长大,这份从小伺候的情谊并不一般,不是皇后三言两语就能换人的。 可是同样的,陈太医乃是太医院院判,原本景仁帝最信重的太医,现在不也是被远远地打发了。只要手段得当,想换个太监也并不难。最重要的是,皇后荣宠正盛,陛下信任皇后。 莲公公脸色变了变,气急败坏地低声道:“也真不知道皇后这副尊荣是如何骗得陛下信任的,若不是有……相助,你这样子只怕别人一眼就看出是男人了吧?咱家以为咱家的容貌就够糟糕的了,没想到皇后未选容貌选了才能也是如此凄惨。就你这副尊荣,纵是武功再高又如何。一旦身份败露,难道陛下还会让你作这个皇后的位子吗?” “此事不必莲公公费心,不过有件事,我觉得莲公公可能想要知道一下。”皇后道,“来这里的人,都可以在容貌与才能中二择一,而莲公公对外都说自己选了才能未选容貌,可事实上你的动作语气都无老态,分明是个年轻人却顶着老太监的脸,只怕是才能和容貌都选了吧?莲公公认为,你为何可以才貌双全呢?” “因为……”莲公公看着皇后,突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来你猜到了,”皇后淡笑道,“你可以多选,是因为有一个人什么都没选。就因为什么都没选本宫才知道,原来放弃一切后,会得到最容易达成目标的地位。而贪心多拿的人,只会是最没可能的。” “可、可是你的身手……难道!”莲公公老脸都挤成了风干橘子皮,哆嗦着看着皇后。 “本宫从来都是自己,不像你们拿着不属于自己的容貌与才能。”皇后挥挥手道,“莲公公还是下去好好想想吧,是忠心于本宫,做本宫的眼和耳,还是妄想那不可能得到的成功,与本宫作对。要知道,在这里失败了,就仅仅只是什么都没有而已。可在……那里,本宫可是真的能让莲公公后悔终生。” “这……”莲公公僵硬了一会儿,低头道,“娘娘容老奴好好想想。” “好啊,不过本宫的耐心有限,莲公公可不要故意拖延。还有,本宫知道,莲公公嘴很严的,不能说的,是一个字都不会外传对吧。”皇后说话间,手掌放在室内的矮几上,掌心微一用力,那实木的矮几便四分五裂! “老、老奴晓得。” 莲公公弯着腰从室内走出去,吓得不轻。 另外一边严旭向景仁帝汇报调查结果,汇报完毕后严旭忍不住越权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应当增加明暗卫,多带些身手高强的侍卫在身边。不过,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渗透到了什么程度,为了陛下的安全,臣愿意昼夜不离陛下左右!” 非常时期,一些侍卫的确是会时刻守护在帝王身边的。一般这种时候,帝王的隐私也全都会暴露在侍卫面前。有些比较残忍的帝王还会阉割那些每天守护着自己的暗卫,以免他们对妃嫔生出什么不妥的想法。 不过景仁帝并非这样的人,在宫中他很少用暗卫,就算有时会传唤当值的暗卫,也不是守卫而是有别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他想了想后点点头道:“明卫守卫每队再多加一组人,行宫内暗卫也增加一倍。严统领的忠心朕心领了,不过禁卫军还需你统领,你无需时刻跟随朕。” “陛下!”严旭双膝跪地抱拳道,“臣挂心陛下的安危,臣愿将统领一职转交属下,臣只想在此刻做陛下的贴身护卫,以保护陛下的安全!” 景仁帝怒道:“胡闹!十万禁卫军,二十四卫,加上最重要的锦衣卫都由你统领,你一人身兼数职,由不得半点疏忽。朕将禁卫军交由你统领是相信你的能力,身在其位便要承担起责任,你由着性子卸下责任岂是大丈夫所为?此时莫要再提,若再提起,朕便要怀疑你是否有身为禁卫军的心性了!” 严旭:“……” 作者有话要说:  严旭:马丹不想当军长想当个勤务兵怎么这么难! 第20章 朕很清醒 命严旭下去后,景仁帝并未回到卧房,而是让暗卫将禁卫军目前最得力的副统领井西献叫了过来。他问过井副统领后,心中有了些底,这才让人全部下去,回到了房间中。 明明早晨起床时还神清气爽,谁料听过严旭汇报后,景仁帝面上又露出了疲惫之色。皇后连忙让景仁帝坐下,为他泡了一杯茶。 喝了口热茶后,景仁帝皱着眉叹口气:“这严旭……哎,他明明是朕亲自挑选的禁军统领,为何如此莽撞?当年朕是看中他……” 说到此处,景仁帝敲了敲头,发现自己又想不起来自己选择严旭时的情形了。他有一种严旭很忠心很让人放心的印象,是以一直非常信任严旭,可是今天景仁帝发现,有些时候只有忠心是不够的。似严旭这般胡闹的想法,一次就足以威胁到整个皇城的安危,这并不是可以原谅的任性。在其位谋其政,这说的不仅仅是帝王和文官,武官也同样如此。 偏偏……想不起来。 皇后将他敲头的手拦住,将那个拳头握在掌心,没有景仁帝允许便坐在对面直视着他,关切道:“陛下锤头,是觉得头疼吗?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引诱陛下贪杯的。” “皇后何错之后,”景仁帝坦然道,“是朕一时情动,先与皇后一同饮酒的。而且朕并非头痛,只是……” 景仁帝认真地看了皇后一会儿,不管是理智还是情感都告诉他,这个人可以信任。于是他继续说下去:“只是那日撞头之后,有些记忆就模糊了。说起来皇后莫要笑话朕,那日清醒后,朕见到皇后的相貌还吓了一条,怀疑朕是被什么掠走,而且那群人还找了个男人来假扮皇后呢。” “哦?”皇后微微挑眉,“那陛下是如何确信臣妾是皇后的呢?” “说来也怪,朕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印象还是有的。朕印象中的皇后,端庄威严,处事大方,将门之后,身手了得,身量较之普通女子略高。皇后与朕的印象完全一致,只是……有些超乎朕的想象。直到太后过来,母后的容貌朕还是记得的,母后对皇后毫无芥蒂,朕这才确认,你便是皇后。”景仁帝坦白道,虽然说不记得自己的妻子可能会让人生气,但是以皇后的性格,不仅不会生气,只怕还会关心他的身体。 果然,皇后听了之后便关心道:“陛下除了记得太后的相貌和不记得臣妾的相貌外,还记得哪些人,不记得哪些人?” 景仁帝回忆了一下这三个月的经历,回答道:“刚醒来时朕有点吓到了,你、陈太医和你身边的大宫女夏荷的相貌,朕通通不记得的。后来母后来探望朕,朕不仅记得母后,她身边的宫女也大都记得。而说来也怪,朕去见淑妃时,淑妃那倾国之貌朕不记得了,反倒是她的两个宫女翠湖和绿湖还有点印象。” 皇后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期待问道:“那……莲公公、后宫四妃、林贵嫔、严统领以及……林大学士和李相这些经常接触的人可还记得?” “皇后问得真是巧,”景仁帝感叹道,“严统领以前都不记得容貌了,反倒是林大学士和李相都记得。” 皇后没有再问,而是凝视了景仁帝一会儿后突然道:“陛下,臣妾有一祖传之物,传说能清心醒神,让人不受外邪入侵。这物件是臣妾的嫁妆,随臣妾一同入宫,臣妾想将它献于陛下。” “既是祖传之物,皇后应该妥善保存才是。”景仁帝道。 “可臣妾担心陛下,臣妾可以保护陛下不被任何歹人伤到,可这种外邪……臣妾便无能为力了。” 景仁帝很感动,握住两只手勉强握住皇后一只手道:“有锦意如此关怀,朕很开心。” 皇后宽慰地笑了,她从颈间取下一物,似是个吊坠,用简单的红绳绑着。那吊坠晶莹剔透,景仁帝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此物……是何材质所做?似玉非玉,如此晶莹剔透,看起来甚为美丽,朕的內库也算是囊进天下宝物了,却从未见过这等材质。”景仁帝奇道。 “据说是天外来物,由天降奇石中寻到的,也是上古传下来的,臣妾也未在此世间见过此物,臣妾为陛下戴上。”皇后拿着那吊坠,略带殷切地将红绳挂在了景仁帝脖子上。 她看了吊坠一会儿,又瞧了瞧景仁帝,接着再去看吊坠,最终面上露出一丝失落来。 皇后向来城府极深,在景仁帝面前露喜不露忧,景仁帝很少见她有消极的情绪。现在发现,立刻关切问道:“锦意怎么了?” 皇后摇摇头,有些苦涩地笑道:“臣妾方才很期待陛下戴上这吊坠后就能恢复记忆,谁知根本没有,是臣妾天真了。” 景仁帝这才放心,安慰道:“有此心意便好,朕会一直带着它,时刻记着锦意对朕的关心。” 按照景仁帝与皇后这几日的相处模式,原本景仁帝说了这句话后,两人之间应该迅速升温,再情之所至做点什么事情。以景仁帝的克制,自然是不会发生白日宣淫这样的事情,但亲昵一下还是可以的。 谁知皇后丝毫没有回应景仁帝,视线还是不住地往景仁帝脖子上瞄,一直在看着吊坠,表情有些失望,又有些不舍,似乎有些后悔将吊坠给了景仁帝。 皇后掩饰得很好,外人看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可景仁帝心细如发,又十分了解皇后,他自然能够看出皇后的意思的。 可现在就算是后悔,景仁帝也不想还给皇后了。这是她一直戴在身上,现在又转赠自己的。景仁帝心悦皇后,自然不想还。 他是个宽厚的人,要是别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景仁帝是不会怪罪也不会夺人所好的。他是君王,想要什么没有,何必巴着别人的东西不放。可是这个不行,皇后已经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给他了,他不想还。 “锦意可喜玉?”景仁帝突然问道。 皇后愣了一下道:“玉养人,自然是喜欢的。” “嗯。”景仁帝点点头默默记下,打算回宫后从内库挑出一些好玉送给皇后。 之后二人没再提起玉的事情,皇后的视线也从吊坠上移开,景仁帝趁机将吊坠塞进衣服里。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又聊到苏怀灵身上,一提到这个女子景仁帝也是头疼。但凡帝王,对于祥瑞一事都是喜爱的,而对于运道也是相当信服的。苏怀灵已经被确认是运势极佳,若是真的杀了,景仁帝也怕会招来什么天灾。而这样运势的女子,若是自己用不了被人利用了又该怎么办? “的确是麻烦。”皇后点点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哎,”景仁帝叹气道,“她若是像普通的大家闺秀明事理的话,也不至于仗着运势好闹出这么多事情。偏偏是个没教养的……等等,朕有办法了!” 景仁帝眼睛一亮,对皇后道:“既然此女做出这么多事情都是没教养,那倒不如朕来教她如何?” “哦?”皇后好奇道,“陛下是想要找几个教养嬷嬷教她宫中礼仪吗?” “我又不想让她入宫,学习宫中礼仪有何用处。”景仁帝道,“朕想找几个刑部吃闲饭的人,教教这女子律法。” 皇后想了想赞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陛下为何不找女先生教她三从四德,反而要学律法呢?女子学律法,又有何用?” “她在朕面前都可以说出自己一力承担之话,朕要处置人她还要分辨,想来是对这些礼教相当不屑的。这样的人,找人教她极有可能适得其反,让她更为不屑,好在她还有些良知,不想牵连他人。那朕就要让她知道,自己肆意妄为,究竟会害到多少人。而这些人,朕绝不会因为她想要一力承担就能放过的!” 皇后听了后,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她深深地低下头道:“陛下圣明。” 第21章 朕很清醒 大队人马辎重较多,三天后才全部抵达猎场,彼时井副统领已经查出所有跟刺客有关的人员。这七十八名刺客是跟着品级较低的官员分批进入猎场的,而这些官员纷纷喊冤,表明自己与这些刺客毫无关系。刺客根本是杀了他们原本的侍卫后混进来的,他们一无所知啊。 这种话就算是真的,景仁帝也不会轻易相信。不过他没有在猎场就直接审问这些官员,而是将这些官员及其家眷以及猎场负责守卫的人员分开关押,等待回京后再审问。 关押期间,井西献虽未动刑,但采用了攻心之策。分开关押不允许这些人商议,并且不断暗示他们,先坦白的人可以网开一面,而现在其实已经有人坦白了,但由于所知不多,还有机会。 对于这样的计策,景仁帝是赞同的。井西献此人看起来有些阴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人。而严旭生得浓眉大眼一脸正气,见之让人放心。 可是真用起这两人后,景仁帝发现井西献更和他心意一些。井西献做事不择手段,阴狠至极,他若是当了锦衣卫的统领,只怕在他手下的人,都要被扒掉一层皮。而严旭却是为人心善,很少动刑,他担任锦衣卫统领这几年,镇抚司大牢内的刑具都长毛了。 按理说,仁善的帝王应该是喜欢用严旭这样的人的,可是景仁帝宽容归宽容,但那指的是无罪或者是罪轻可以饶恕的人。对于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景仁帝知道,仁善只会是自己的催命符。井西献是一把好刀,好刀伤人,可要如何使用这把刀,还看用刀之人。 景仁帝觉得,他需要一个心狠手辣的锦衣卫统领。 禁卫军大批人马到后,被困在行宫中的众臣才得以还家。没有问题的人景仁帝都派人送他们回家了,而有问题的,便直接被送到镇抚司的大牢,包括苏怀灵。 不过其余人是受刑的,苏怀灵却是去参观的。 景仁帝本打算找几个刑部的人教教她刑律,后来看见井西献做事,便改变了主意。嘴上说说再怎么严重也比不上亲眼所见,就让苏怀灵亲眼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株连。 他也不担心苏怀灵跑,景仁帝命看守苏怀灵的锦衣卫转告她一句话,她义兄还在宫中,她跑一个时辰,就敲掉她义兄的一根手指,要是跑了不回来,那就将她义兄削成人棍,种在土里看看能活多久。 当然,景仁帝原话不是这么恐怖,他的意思是,跑的时候想想自己的义兄。不过因为景仁帝授意可以说得凶狠一些,这位锦衣卫的仁兄就多了点详细的形容。 苏怀灵老实了,一路乖乖地跟着井西献去了镇抚司的大牢。景仁帝则是像没经历过刺杀一般,没事人似的回到宫中,照常上朝,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那几个有问题的官员的空缺自然有人补上,而景仁帝又将严旭锦衣卫统领的兼职撤去,让井西献担任,虽然严旭还是禁军统领,品级俸禄都没变,可是大家都知道,严旭失了帝宠了。锦衣卫是皇上的耳目,锦衣卫的统领必定是皇上极信任的人,原来是严旭,现在却换人了。尽管他还是禁军统领,可那也是景仁帝不好一下子见他所有的官衔全都撤去,等过些日子,再找个由头,只怕禁军统领也没了。 “皇后手段当真了得!”几个嫔妃在德妃那里小聚时,良妃一改之前温柔贤淑的样子,脸色扭曲着说,“咱们几个手里能用的人都被她除去了,在宫中一点门路都没有了。原本还有个严旭能打听打听皇上的近况,现在连严旭也快出局了!” 莲公公立在一旁听着,眼观鼻鼻观口,一言不发,就默默听着。 “严旭算什么,”德妃冷笑一下,“能把苏怀灵弄到镇抚司大牢里,这才是手段。要知道,按照正常的发展,陛下现在应该相当珍爱苏怀灵,该将救驾的女子封为苏贵嫔才是。可是现在,我们的贵嫔娘娘却在牢里待着,不仅没有救驾之功,反而和刺客牵扯上了,这等手段真是常人所不及。” “莲公公,”贤妃皱眉问道,“当时你在场,可知道具体情况究竟如何?本宫听闻禁卫军是在行刺后赶到的,当时陛下身边仅有一名侍卫守护,竟然能撑到禁卫军赶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直接问道了,莲公公也不能不说话了,他站出来回答道:“老奴抵达的时候,刺客已被制服,苏怀灵在死人堆里,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奴也不清楚。” 莲公公倒是没有说谎,只是他也没说他抵达的时候现场有几人,而制服刺客的又是几人。这样含糊的回答,给了几个嫔妃错误的答案。 “看来是皇后提前选了禁卫军中身手最好的人保护皇上,这击退了刺客。”德妃分析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皇后我们一个个都淘汰吗?” “你们坐以待毙,我可不想。”一直沉默的淑妃突然站起来说,“本宫发现跟着你们这几个臭皮匠在一起也做不了什么,本宫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你想做什么?”贤妃有不祥的预感。 “哼,”淑妃冷哼一声道,“皇后就算再得宠,他一个男子假装女子,他敢跟陛下行房吗?我之前觉得没必要跟任务对象发生些什么,才一直用香。可现在想想,这又不是我的身体,甚至连实体都不是,我就当做了一场梦有什么关系,反正景仁帝长得也不错。你们都说我胸大无脑,可是这男人啊,就喜欢这一套!” 说完起身就走,美丽洁白的脖颈扬得高高的,再也不理会身后几个女人。 良妃深吸一口气,感叹道:“她可真是豁出去了。” “以她的容貌,就算不会跳舞,只怕也会……”贤妃没有说下去,而是用力握住掌心的手绢。 几个女子都低头沉思,莲公公则依旧耷拉着眼睛不说话。 而当这几个人散去后,莲公公便命心腹送了小纸条给皇后。 “淑妃……”皇后将纸条丢进砚台里,看着那软软的宣纸被墨染黑,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字迹。 他是后宫之主,可是当程太医为景仁帝诊脉后,表示景仁帝不再需要禁欲后,皇后也没有办法阻止景仁帝去其他宫中。他是男子,因为有身份庇佑让人十分确信他是女子,可是这种确信在脱了衣服后却还是荡然无存的,所以他也有香。如果真的想同景仁帝行房,只能用香。可是他不愿用香,也从未在景仁帝身上用过。以往他只是将景仁帝推倒其他宫中,现在他却是不愿意推了。 而因为林博远那个蠢货,景仁帝已经发现了香的不妥之处,他甚至不能再将香交还给淑妃,否则景仁帝会生疑。 这下可难办了。 皇后一直沉思到景仁帝下朝回来,看到小皇帝没有去别的地方,又来带栖凤殿,这才微微露出点笑容。自小皇帝撞头后就一直歇在栖凤殿,两人像寻常夫妻一样相处,景仁帝眼中再无其他嫔妃。皇后总觉得景仁帝撞头前后有些不同,想起自己的特殊任务,便将吊坠给了景仁帝,谁知景仁帝并不是任务目标,自己还失了重要道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尽管这么想着,见到景仁帝回来,皇后还是不由自主地起身,为景仁帝宽衣,将面色有些不好的小皇帝带到内室休息。 “陛下看起来有些疲惫。”皇后关心地问道。 景仁帝哪是疲惫,他是脸色铁青。将宫人全部遣散后,他在皇后面前终于不再掩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行刺朕的幕后主使,竟然是淮南王,朕一母所出的皇弟!” 第22章 朕很清醒 虽然皇室的兄弟为了那把椅子基本没有感情可言,但淮南王与景仁帝的感情还是不一样。景仁帝是正宗的嫡子,在立嫡立长的夏朝中,景仁帝自出生开始,他的地位就无可动摇。淮南王比景仁帝只小两岁,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对淮南王的教育很重视,自小就告诉他,要好好辅佐哥哥。 兄弟两人感情一直都好,而在景仁帝登基时,淮南王才十六岁还没有就藩,景仁帝是特意留了他两年,待淮南王十八岁后才放他就藩,并且将划过最好的封地给了他。 尽管已经两年未见,但景仁帝和淮南王始终保持着通信,从书信上来看,两人感情不仅没有生疏,反因为距离产生美更加亲密了些。淮南王经常在书信中写道,让景仁帝赶快给他生个小侄子出来玩,他这边百天的礼物都准备一大库房了。 对于这个弟弟,景仁帝是能宠则宠,算是除了皇后以外,第二个能令景仁帝违背自己原则的人。 经常有御史弹劾淮南王蓄养私兵,有不臣之心,而对于这类的奏折,景仁帝向来是压着的,从来不让人在朝上提起。在他看来,自己弟弟多养一些兵来保护自己是情理之中,实际上就算淮南王不养私兵,景仁帝都忍不住想派一队人马去保护弟弟。 而让景仁帝如此喜爱淮南王的原因,除了两人自小感情好外,还因为淮南王治下极严,在封地内从来没有欺压百姓的事情。而且按照规定,封地内的税收应该是全部属于淮南王府的,可是淮南王还是会每年将大部分税收都上交国库。淮南有华东粮仓之称,淮南王上交的粮食和棉花足有每年国库收入的五分之一,这大笔的粮食淮南王完全可以自己截留,几年下来养个十万兵马不是问题,可是淮南王从来没有这么做,一直都规规矩矩地缴税,说他有不臣之心,景仁帝第一个不信。 可是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 行刺事件的幕后黑手看似指向外族,可是细查起来,所有线索都指向淮南王。这么缜密的计划,如果不是皇后武功超乎所有人想象,景仁帝只怕早就被杀或者被俘了,没有一个对京城极为了解的人在幕后,是不可能布置出来的,这件事,不是外族所为,那就只能是淮南王了。 景仁帝怒不可遏,皇后却没有丝毫意外,依旧是平静地给景仁帝倒了被茶道:“怒伤肝,陛下先喝口茶水平复一下心情,再来思考这件事才好。” 皇后沏的茶有种别样的淡香,反正景仁帝尝起来就是觉得不一样。茶有点热,需要慢慢喝,景仁帝一点点品着茶,慢慢地不再那么生气了,而是捏着皇后的指尖,长长地叹了口气。 “朕、朕真的是很伤心。”怒气过后,留给景仁帝便是伤感了,“皇弟自小跟着我,做什么事都是我们两人一起。我是太子不能有错,所以一些爬树掏鸟蛋的错都是他替我担了,以免朝臣弹劾太子无德。他曾说过,夏国可以有一个玩世不恭的亲王,却决不能有一个玩物丧志的太子。玩他陪着我玩,错他一个人担。他是朕的弟弟,朕在位一日,便护他一天,他怎能、怎能……” 景仁帝越说越沉痛,亲人的背叛让他有些难以支撑,只是握着皇后的指尖,已经不足以给他力量。 于是皇后默默起身,站在景仁帝身边,本想抬手轻轻抚慰他的肩膀给他力量。熟料景仁帝一把搂住皇后的腰,脸贴在皇后身上。鉴于皇后的身高过高,坐着的景仁帝所贴的部位,恰好是皇后的小腹。 皇后:“……” 这大概是皇后此生最大的危机,他一边欣喜景仁帝如此依靠自己,一边生怕景仁帝贴着自己小腹的脸蹭蹭自己。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与景仁帝同床共枕还能心如止水的皇后了,他现在……经常控制不住自己。 好在景仁帝很乖,他只是想和皇后再贴近一些,想拥抱住自己的心上人,给自己力量。所以他静静地贴着,并没有其他动作。 皇后刚刚松了一口气,抬手抚摸景仁帝顺滑的长发。帝王的头岂是他能乱摸的,可皇后就是想摸,景仁帝也不阻止。 “锦意,给朕生个太子吧。”景仁帝脸贴着皇后的小腹,突然道。 皇后:“……” “朕不让太医诊治,是觉得朕还年轻,并不急着要子嗣,而且朕也觉得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现在朕想和锦意有个孩子,朕不会再讳疾忌医,会让太医仔细诊治的。”景仁帝松开皇后的腰,抬头看他。 皇后努力维持淡定的表情不变,问道:“陛下对子嗣一事向来不急,现在为何突然……” “经过这次刺杀,朕觉得还是有个子嗣比较安心。而朕想要锦意的孩子,是男是女其实并不着急,你我都还年轻。如果是男,那他就是太子,朕教他治国理政,锦意助他强身健体。若是个女孩,那便是朕的公主,朕会宠她一生。”景仁帝闭目想象着,越说越觉得这样的未来很美好。 皇后都快绷不住淡定了,他只能握着景仁帝的手,硬着头皮道:“臣妾会尽力的。” 听到皇后这么说,景仁帝开心地笑了,他回握住皇后的手道:“朕也会努力的!朕算着皇后的小日子,是去猎场前刚走吧?现在是正午,白日宣淫不好,今夜朕会来栖凤殿的。” 皇后压抑住自己想哭的心情,艰难道:“臣妾会扫榻以待。” 他紧张到词都用错了,不过景仁帝现在心情变好,也不计较皇后的用词,站起身踮脚吻了下皇后的唇,这才传唤午膳,命御膳房将午膳送到坤宁宫来。 有皇后的安慰,景仁帝暂时放下淮南王的事情,心情也变得很好。他愉快地用过膳后,领着莲公公去了御书房,处理今天的政事。 留下皇后一个人在殿中,难得地发起愁来。 第23章 朕已疯狂 其实景仁帝当务之急是处理淮南王的事情,但是一来没有实际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推断;二来景仁帝十分无法理解,自己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处置淮南王之前,景仁帝想见他一面。 然而藩王入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好在再过两三个月就过年了,过年的时候各地藩王必定会送年礼来,到时候景仁帝只要借个由头,就可以让藩王们全都随着送年礼的队伍来京。 而有什么理由,比恭贺皇后有孕更合理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皇后有孕,就代表着景仁帝有后,那么淮南王那点小心思就彻底消失了。淮南王是除了景仁帝以外唯一的嫡子,若是景仁帝无后,那么他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所以,皇后有孕,是最能看出淮南王的心思的。 景仁帝是帝王,所做一切都有他的理由,想与皇后亲近的想法当然是主因,可更多的,还是政治因素。 不过他并未同皇后解释这么多,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想法很过分,身为帝王为了这个皇位居然要用自己的孩子来算计自己的弟弟。可他也是真心的,想要同皇后有自己的子嗣。 处理过政事后还有些时间,景仁帝唤来宫中擅长此方面的太医为自己诊脉。赵太医是此中高手,也是因为景仁帝多年无后才被请入宫中的。只是他一直没有给景仁帝诊治的机会,自进入皇宫起就开始养老,今天终于有了发挥他本事的机会,赵太医很是激动。 可是他摸了摸脉,又查探了景仁帝的面色,再看了看他的身体状况,很是奇怪地摇摇头说:“奇怪,不应该啊……” 景仁帝很是期待地问:“赵太医但说无妨。” 赵太医倒是没什么难以启齿的样子,很是放心坦荡地说:“臣观陛下身体相当健康,没有任何隐疾。一般按照陛下这种身体状况,已经大婚四年,最起码也要有个三五个皇子公主了,可是……为何陛下至今无嗣?难道整个后宫的嫔妃都不孕吗?这也不太可能,真是奇哉奇哉。” “依赵太医所说,朕无需治疗是吗?”景仁帝问道。 “没错,陛下身体康健,乃天下之幸。”赵太医跪下扣头。 景仁帝点点头,请赵太医起身,赏了点东西后放人回去,自己则坐在御书房中深思起来。 他想到了熏香,想到自己的身体无碍,那么为什么至今无子,答案也很清楚了。 景仁帝冷笑一下,自嘲道:“朕后宫佳丽三千,竟无人与朕圆房,全靠熏香入梦糊弄人,朕当真可悲。” 于是他唤来莲公公道:“传朕旨意,贤良淑德四妃入宫多年尚无子嗣,各降一级,贬为昭仪,至于林贵嫔……” 想到还在外面辛苦推行新政的林博远,景仁帝想了想才道:“林贵嫔先放放吧。” 莲公公抖了一下,实在不知道皇后究竟又使了什么手段,让陛下为了他开始疏远宫中妃嫔。照这么来看,看来最后成功的,九成是皇后了。想起皇后那莫测的身手,莲公公又抖了抖,暗自庆幸自己提早放弃,选对了主子。搞不好等成功后,皇后还能分自己点钱呢! 想到这里莲公公就小兴奋了一下,快速迈着步子出去找人拟旨了。 发现自己的老婆全都不愿侍寝,景仁帝出奇地并未觉得有多愤怒。大概是他本来也没有对这些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而那夜夜春宵也不是真的,更不可能生出什么怜香惜玉的情绪。而景仁帝本身也不是喜怒之人,对于无所谓的人,他也不会太生气。 若不是这四妃背后还牵扯着不少势力,比如德妃就是李相的女儿,景仁帝其实是想将她们直接打入冷宫的。可现在他在朝堂上还没到一言之下无人敢反驳的程度,也就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四妃同时贬为昭仪 ,倒是可以让人相信自己真的是因为子嗣一事在发怒,反倒能够打消李相的怀疑。 动这四妃的位分,是先试探一下官员们,看看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景仁帝已经习惯了每个动作后面都藏着无数深意,倒也不觉得自己心思深沉。而且他所做都是随心,只是在随心的同时,顺便加点附带的谋划罢了。 不管四妃的宫中和各自母族听到这个消息后有多震惊,景仁帝也不想理会她们的感情。他现在很期待今晚,撞头前的记忆景仁帝都很模糊,更是不太记得自己和皇后是如何共度春宵的了。现在他反倒有种第一次和皇后在一起的感觉,对今夜的期待不亚于大婚的洞房花烛夜。 景仁帝心中微微有些紧张,在承乾宫紫宸殿先行沐浴,换了件崭新的衣服,又让宫女帮自己处理了一下头发,让头发看起来十分顺滑,他还记得皇后很喜欢自己的头发。 他像个偷偷约见心上人的书生般紧张,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后,才在华灯初上之时,没有乘坐龙辇,自己走到栖凤殿。 进入殿中后,他不许任何人通传,想悄悄地走进卧房,看看皇后在等待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热恋中的景仁帝而言,他时刻想知道心上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谁知到了卧房,宫女禀报皇后正在沐浴。这一下景仁帝心更痒,想到皇后也是为了迎接他而沐浴,心中一荡,让所有宫人都噤声,自己悄悄走到浴池。 门是虚掩着的,景仁帝记得皇后沐浴时一向不喜欢有人伺候,所以如果他现在进去,浴池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景仁帝第一次没有那么君子,轻轻推门进入,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屏风,烛光的照映下,屏风上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动作上来看,似是在擦拭身体。 非礼勿视此时在景仁帝这里起不到丝毫作用,他悄悄地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一个胸肌健硕、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某处雄伟的男子正在随意地擦着身体。 而这男子,生得与皇后一模一样。 景仁帝:“……” 第24章 朕已疯狂 当人过于震惊时,头脑会变得一片空白。此时做出的行为,大都是本能趋势。景仁帝此时也是这样,他在瞧见那男子的脸后,没有声张,也没有冲进去质问,而是静悄悄地离开浴室,又嘱咐栖凤殿的下人,不允许他们告诉皇后自己来过,同时吩咐莲公公留下来告诉皇后,他政事较多,今夜要夜宿御书房,不会来坤宁宫了。 细心地做好这一切后,景仁帝才像来时一样轻轻地走了。 这期间他头脑都是一片空白的,直到回到御书房那里的卧房,景仁帝才略恢复些神智。 皇后是男子! 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景仁帝就是直接地看到皇后的全部,完完全全确定他的皇后是个男子。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大婚时有办法瞒过宫中嬷嬷的眼睛,可洞房时又如何瞒得过他?难道皇后也用了香? 慢着,他怎么不记得他洞房时的情形了? 景仁帝有些呆了,他分明有印象,自己大婚后和皇后有过三个月的亲密无间的日子,三个月后皇后无嗣他才去临幸其他妃子,可是……这原本应该印象深刻的三个月,现在在他脑海中却苍白如纸上的文字,好像就是有人告诉他,帝后大婚后三个月甜蜜如漆,但是就只有这一句话了,究竟是如何甜蜜,又是怎么相处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比起追究皇后及其一家欺君的责任,在景仁帝心中,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记忆。 他已经不记得撞头前自己是否记得这些事情,可是仔细想来,他有深刻印象的时间是在撞头后这几个月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历历在目,从未忘过。而撞头前至大婚后三个月第一次临幸德妃,这段日子是有记忆的,只是相对模糊,但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详细的事情也记得很清楚。然而再往前,就只有单薄的印象。一切记忆都好像纸上文字般,没有成型。 如果他连自己洞房花烛夜是怎么过得都不知道,那他是不是有了什么隐疾? 到底是撞头撞出了问题,还是原本就有问题? 景仁帝想不通,也想不透。这种事情似乎质问皇后本人最好,还犹豫什么呢?一声令下将那欺君罔上的男子全家都打入天牢,详细审问,自然能问出大婚后三个月皇后是用什么办法瞒过他的。 然而,景仁帝没有那么做。 皇后武功高强,有人闯入浴池,他怎么可能听不到。他大概从自己推门那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经来了,她却没有声张,反而转过身来,让自己“偷偷”看到真相。 而就如同皇后没有声张一样,景仁帝默默地离开栖凤殿,掩耳盗铃一般地假装自己没来过。可实际上,宫里又哪有秘密,他明明来过,就算吩咐了宫人,皇后也不可能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他们两人都本能地选择了不去摊开说明,这么一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理智没有回炉,本能占上风的时候,景仁帝不希望自己处置皇后。 当接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景仁帝决定暂时放着不管,他更紧要的,是想要解决自己记忆的问题。 如果没有办法与皇后当面对质,那就需要自己查好了。关于自己大婚时,各方各面都会有记录,只要想查,可以查的东西有很多。 首先帝后都是要载入史册的,大婚和登基两件大事在一起,史官肯定都会有记载,哪怕这种记载可能是春秋笔法,也还是有参考价值的。接着是皇后那边筹备婚礼的人、事、物,人可能会出错会说谎,但是物不会。皇后的老家远在北方,皇后也是在那里的,要查起来比较困难。当务之急是要从大婚时查起,最重要的两件物品便是,皇后大婚时穿的凤袍,以及洞房那晚的元帕。 皇后是男子,所以凤袍就算是外衣全是女子样式,内衣也不可能没有差别。至于元帕…… 景仁帝捏了捏眉心,要查的东西很多,他会一一列出,让手下去找。找到了之后他也不打算让别人看,景仁帝打算自己分析调查。 一张密密麻麻的单子足足写了一整夜,第二天景仁帝去上朝时有些疲惫,不过他身体很好,这种程度的疲劳也不是不能忍。 - “陛下昨夜一夜未眠?”栖凤殿内,皇后问道。 “是。”自从作业四妃被降位分后,莲公公在皇后面前头低得更深了,“陛下似乎在御书房写了些东西,交给锦衣卫去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莲公公一句话没问就退了下去,皇后则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昨夜他在浴池里从晚膳一直待到深夜,一开始是等小皇帝来栖凤殿时能够“恰好”看到他洗澡,后来则是小皇帝走了后,他一直静静地泡在浴池里没出去。 皇后昨日左思右想,最终也只能想出这样一个蠢透了的办法来打消景仁帝想要生孩子的心。他卑鄙地将选择权放在了小皇帝手上,可是在听说他一夜未睡后,又有些心疼。 景仁帝十分期待这个孩子,而他却给不了。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心焦和无措,皇后坐在椅子上,强忍着才控制住自己不去御书房,将那个一整晚没休息的小皇上强行压去睡觉。 比起皇后的心焦,景仁帝的情绪调整得反倒更好。他这一天在朝上把几个对自己将四妃贬为昭仪的旨意有意见的朝臣给顶了回去,又以太后整寿为名义召各地藩王入京,还解决了新政出现的几个问题,过得十分充实。 人有事做精神就好,景仁帝下朝后,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发生里的事情,直到暗卫将皇后的凤袍和元帕以及婚后到现在皇后小日子的记录全都拿了过来。 要动这些东西是不可能不惊动皇后的,而东西可以拿来,皇后似乎也是默认了的。 一看到这些东西,景仁帝心情就不太好,他先是翻了翻凤袍,发现里衣没有任何问题,全是女子制式。想起昨夜看到的雄伟,景仁帝只觉得皇后穿这身衣服可能会相当不舒服。可又一想,四年前皇后还没有长开,说不定穿着这身刚刚好呢。 怀着不可说的诡异愉悦,景仁帝打开了装着元帕的盒子,一方白帕躺在盒子里,景仁帝拿出来打开,瞬间被那上面的红刺得眼睛生疼。 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皇后某处,再结合这元帕上的暗红色的血迹,景仁帝心中竟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这元帕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为了等皇上偷看自己洗澡,默默地把自己搓破皮,默默地摆了三个时辰姿势,默默地等待皇上来。等皇上来后,立刻一个转身!把人吓跑了。 皇后: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第25章 朕已疯狂 出现这个想法后,景仁帝顿时呆了一下,好在他是理智的,明白元帕这种东西,在自己记忆模糊的情况下,想伪造多少个都行。 元帕与嫁衣是看不出什么来了,想来要确认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详查。好在皇后入宫后所做的事情都有记载,巨细无遗,想了解还是很容易的。他要花费一些时间详细查看,方能确定皇后究竟是在入宫时便是男子,还是入宫后换的。 两者都是欺君之罪,可对于景仁帝来说,意义是不同。 如果入宫时就是这个皇后,那只能说肖将军当时不知为何将男子当做女子养,说不定还有些内宅的隐情,或许连肖将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是男儿身,皇后也有难言之隐。但若是入宫后换的,那就是现在的皇后居心叵测,肖家有不臣之心。 景仁帝衷心希望是第一种,这样他会试着去体谅皇后。 想起这段时日每天的同床共枕,每日的闻鸡起舞,对皇后珍之慎之的感情,景仁帝便只觉得一阵心痛。他对皇后动心了,不是帝王那种廉价的一时喜欢,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慕。景仁帝渴望与自己共度一生的是现在的皇后,也希望他的子嗣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血脉,可是现在…… 景仁帝沉默地将凤袍和元帕都收起来,一点点看着皇后入宫后的记录,从每月的脉案到每天吃了什么,一点一滴,是皇后在宫中的岁月。 看着看着,夜便深了。景仁帝昨夜便没有睡觉,今夜却是很疲倦了。他坐在书案前,撑着手臂,慢慢地睡着了。 今夜当值的禁卫军悄悄走进御书房,为景仁帝点燃香炉。 香气弥漫间,景仁帝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又好似是在现实中。他一时分不清楚,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楚眼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身着侍卫装,景仁帝没见到他的脸,只见这身衣服,便想起了皇后与自己在猎场时的样子。意气风发,飒爽英姿。他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石子,只是在一个眨眼间,刺客全部被他击毙。 那时自己坐在马背上发呆,而皇后则从空中落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说:“属下会保护陛下。” 是啊,皇后一直在保护朕,景仁帝有些失神地想。 那个身影扶起了景仁帝,在他耳边说:“陛下,该歇息了。” 景仁帝听不出这个声音是谁,他晃了晃头说:“摆驾坤宁宫……不对,还是承乾宫吧,朕今夜乏了,不用人伺候。” “遵命。”声音的主人将景仁帝扶起,一手扶着景仁帝,一手将香炉拿过来,放在景仁帝鼻下,让他充分地嗅足了香气。 景仁帝被人扶进轿子中一路抬回了承乾宫紫宸殿,有人服饰他躺下,又帮他脱了衣服。 这个人穿着侍卫的服饰,不是寻常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 景仁帝抬手摸了摸这人的胸,感觉……和皇后不大相同。 他心中警觉,却没办法睁开眼睛,好像太疲倦了,又好像睁开却看不到什么东西。迷糊间衣服已经被解开,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 似乎遥远的地方传来莲公公的声音,景仁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心中却是有些微怒的,莲公公身为泰建筑总管深受他的器重,为何让这等毛躁之人来服饰他? 景仁帝抬手想要挥开这人的手,熟料手臂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来。他努力开口,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你是何人?” “陛下不必知道,”那声音轻笑道,“我已经差不多出局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一夜过后,陛下你就不会怪罪于我了。要是怪罪,臣也不吃什么亏,充其量不过是一死,我还怕死吗?” 那人的声音极为熟悉,景仁帝觉得自己应该经常见到此人,却因为香而脑袋迟钝,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香……这香味很熟悉,他在贤良淑德四位妃子那里都闻到过,还有林贵嫔以及林博远……这些人,这种香……他撞头后认不清这些人的脸,却记得这种香。 他认不清人脸的男子有,皇后、莲公公、小顺子…… “严旭!”景仁帝猛地睁眼,一下子看清楚面前这人的模样。明明是禁卫军统领,却穿着普通大内侍卫的衣服,显然是利用职权混进宫中的! 严旭向来方正的脸居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在香中掺了一些迷香,又加重了剂量,陛下本不该醒来的,也请陛下接着睡吧。” 景仁帝只是猛地清醒一下,那股劲儿下去后,又变得头昏脑涨。他无力地摔回到床上,眯眼看着正在解衣的严旭,警觉道:“严旭,你若敢损伤龙体,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谁知严旭毫不在意道:“求生我是不在意了,我只求能在陛下的龙塌上睡上一晚,等陛下明早起来,若是舍得,便处置我就是了;若是不舍得了,说不定还是我赚了。” 景仁帝觉得严旭与之前似乎判若两人,他现在头脑不清醒,分不清哪个是伪装,哪个是真的。他只能尽可能保持清醒,看着严旭褪了衣服,躺了下来。严旭附下身时,还伸手遮住了景仁帝的眼睛。 “睡吧,陛下。” 景仁帝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是真还是梦,一夜似乎度过了春宵,又好似被侵犯了一般。恍惚间他好似和严旭发生了不可言说之事,明明心中厌恶,身体却觉得很舒服。 景仁帝不知自己被折腾了几次,醒来后好像全身都疼,又好像只有头在疼。他睁开眼,天已大亮,显然已经错过今日的早朝。身边躺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睡姿相当不雅,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只露出黑黑的头发。 看到此人,景仁帝怒不可遏,严旭竟然如此大胆,在对他做出这等事后,还敢在龙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景仁帝想唤侍卫进来将这无耻之徒抓起来,却想到自己现在也是身无寸缕,便咬牙拽过一件衣服想穿在身上…… 等等,他身上是穿着衣服的,昨晚明明是被脱了。 这个疑问让景仁帝再去细看身边躺着的人,只觉得那胸膛健壮得莫名让人熟悉,便用力拍了一下。 身边那人被拍后,翻了个身露出脸来,竟是皇后! 第26章 归于平静 景仁帝微微发愣,心中却又升起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昨夜他虽然很愤怒,但心中却是平静的。愤怒的是严旭胆大妄为,平静的却是明白在宫中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 一个称职的皇帝,有些时候累了趴在书案上睡着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这种时候最多是贴身伺候的人给披件衣服,披衣服这个动作既带着体贴,又有着将皇帝叫醒的功能。皇帝被这个动作叫醒,要么继续留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要么到床上睡去,同时心里还能对披衣服的人升起一点感激的念头,这才是宫人的生存之道。 哪里有侍卫敢在皇上睡着的时候将人扶起来抱在怀里,这根本就是亵渎龙体,大不敬。除非是皇上病重情急之下才可以权益行使,否则都是以下犯上。 严旭就算是想办法搪塞了伺候景仁帝的宫女太监,说是皇上不舒服,命他扶自己回寝殿,那也不行。因为一旦皇帝不舒适,最先应该是传太医,而非让侍卫将他移动位置。严旭此举本身就会引人怀疑,更别提他在帝王寝殿中进去就不出来,怎么可能让他得逞,真当皇宫大内守卫那么差,随便一个迷香就能将皇上迷倒?开玩笑。 当然,清楚自己无碍是一回事,愤怒是另外一回事,这两种情绪是互不耽误的。况且做了一整晚的梦,景仁帝醒来后一时头脑不清楚,将身边人当成严旭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冷静过来后,他便明白,身边躺着的人不可能是严旭。而自己一身清爽,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有头有些疼,那是因为做了一晚的梦。 望着皇后那张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身体,景仁帝沉默了一会儿后咬牙道:“将衣服穿上,你想被人发现吗?” 皇后早在景仁帝拍他那一下时就醒了,他起身套了件里衣,遮住了结实的胸膛。 景仁帝看着那件白色的里衣,正是过去几个月他每次和皇后同床共枕时穿的样子,他是真不明白,这么明显,自己为何没有看出皇后是男子。 皇后穿上衣服后,像以往一样关切地望着景仁帝,有点心疼地说:“陛下昨夜想必又没有睡好,眼下都是青黑色的了。” 他抬手摸了摸景仁帝的眼下,动作很温柔。 “……严旭呢?”景仁帝决定绕过皇后身份的问题,先处置那个胆大包天的逆贼! “已经被井统领压到镇抚司的大牢中了,陛下放心,井统领手段了得,严旭想死都死不了。”提到严旭,皇后的表情也变冷了,眉眼中带着一丝狠厉。 “你又怎么睡到这里来的?”景仁帝皱眉问道。 “莲公公察觉到严旭有些不妥,便叫了侍卫来。臣妾听到风声就敢了过来,一不小心斩了严旭那厮的脏手。陛下沉睡不醒,太医诊治后说陛下只是中了迷香,睡够了就好,臣妾担心陛下半夜被梦魇到,便留下来照顾陛下了。”皇后的态度和以前一样,毫无变化,依旧是对景仁帝无比关切。 那你为什么睡觉不穿衣服,以前不是穿得挺规范的吗? 景仁帝望着皇后关切的表情,默默地咽下这句话。其实答案很简单,两人心里都清楚。之前皇后为了隐藏性别自然穿得规规矩矩,睡觉时也不让自己碰,想必两人同床共枕时,皇后都没有睡踏实过。现在身份败露,皇后在自己面前索性也不隐瞒了,怎么舒适怎么来。 这个认识让景仁帝不开心的同时还有点小开心,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有这种心情。 “今日的早朝……”景仁帝看看天色,知道早朝已经过了。 “严旭刺杀陛下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朝臣们知道陛下遇袭,这几日都不会上早朝。”皇后回答道。 景仁帝凝视了皇后一会儿,最终将想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道:“为朕更衣吧。” 于是两人起身,都穿戴整齐后才唤来下人伺候他们洗漱,帝后依旧像以往那样恩爱。 景仁帝心中对严旭恨极,但同时还保持着一丝冷静。他对昨夜严旭说的话抱有一丝怀疑,有些事情需要好好问问严旭。 记忆中严旭向来规规矩矩,并非胆大妄为之人。尽管景仁帝知道自己现在的记忆根本不做准,但也能做个参考。总觉得严旭此人前后性格变化大到判若两人,这令景仁帝十分不解。 感觉没有那么疲劳后,景仁帝便暗中去了镇抚司的大牢。一般那种地方帝王是不会去的,皇帝只要结果就好,至于锦衣卫是怎么拷问犯人的,那与皇帝无关。不过这一次,景仁帝心中的疑问并不是锦衣卫简单的汇报就能解释清的,他要亲自审问严旭。 “陛下若是去的,可容臣妾一同前往?”皇后看出景仁帝的心思,主动请缨道,“臣妾可着男装。” 一提男装又戳中了景仁帝心中不可言说的痛楚,他看着面色不改的皇后,只觉得心头微痛,却又舍不得对皇后做些什么。此时披在皇后身上的女装凤袍看起来格外刺眼,景仁帝轻叹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他终究是舍不得皇后的。 在去往镇抚司大牢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个侍卫,此人穿着普通的侍卫装束,周身的气势却连大内侍卫首领都比不上,这人紧跟在景仁帝身后贴身保护,而景仁帝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此次去镇抚司大牢是低调行事,景仁帝乘着一个灰扑扑的小轿子,在井西献等人的迎接之下,悄悄地进了大牢中。 一进牢里,就看见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脸色惨白地在收拾牢狱。基本上女子女扮男装是非常容易看出来的,几乎是一目了然,男扮女装亦是如此。这也是景仁帝不解之处,他为何一直将皇后视作女子,完全看不到他高大的身材和矫健的身姿呢?明明皇后每天都穿着紧身的劲装在自己面前舞枪,胸前隆起的分明是健硕的胸肌,自己却视而不见,真是奇哉。 这男装女子并非锦衣卫专门训练的女探子,而是奉旨来学习律法的苏怀灵。自猎场回来之后,镇抚司大牢多了不少需要拷问的犯人,已经长了蜘蛛网的镇抚司大牢被井西献管理得焕然一新,从原本的荒废建筑变成现在一进门就觉得寒气扑面无比森严的镇抚司,看来这些日子井西献真是一点没闲着。 苏怀灵的脸色并不好,在镇抚司受过一段时间教育后,她好像懂了不少事,见到景仁帝也没再试图扑过去抱大腿,而是规规矩矩地跪下,不敢再直视天颜。 景仁帝对此很满意,只是现在不是说苏怀灵的事情的时候,连视线都没给她一个,便直接进了大牢。 身着侍卫服饰的皇后视线扫过苏怀灵,又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小皇帝,微微笑了一下。 身为阶下囚的严旭再也没有之前禁军统领那威严的模样,为了迎接景仁帝的到来,锦衣卫还特意将他打理了一下,让他看起来显得整洁一些,除了被皇后斩断的那只手外,看不出什么特殊的伤痕。 “他说了什么吗?”景仁帝问道。 井西献回道:“从进入锦衣卫大牢开始,他便一言不发,我们也动了一些刑,却一句话都撬不出来。” 对此井西献是有些敬佩的,不管严旭做了什么欺君罔上的事情,就冲着这份坚持,也值得人佩服。身为锦衣卫统领,他自然知道镇抚司的手段有多可怕,井西献自认没办法撑过这些刑罚,而严旭却能咬牙挺住,连吭都不吭一声,是条汉子。 景仁帝却是皱皱眉,命人抬起严旭的头,只见这人双目清明,神智没有问题,这样就够了。 景仁帝问道:“朕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何为‘出局’?第二,燃香可入梦这点朕清楚,可你们又怎么确信,朕梦到的必定是你们本人呢?” 皇后的视线本来落在严旭身上,听了这个两个问题后,猛然看向景仁帝。只见小皇帝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一向冷静的皇后尚且如此,严旭自然更是震惊。他的惊讶毫不掩饰,脸上写满了生怕秘密暴露的恐惧,对于景仁帝来说,这就够了。 不过该试的刑罚还是要试的,景仁帝挥手冷酷道:“不必在意朕,动刑。” 尽管他说不必在意自己,但锦衣卫还是要考虑小皇帝的心情的。接下来的刑罚都没什么视觉冲击,最多就是针刺鞭打一类的,不会太残酷,但严旭依旧什么都不说,吭都不吭一声。 在一旁观看的苏怀灵捂住嘴,来到镇抚司这些日子,她天天吐天天吐,也就这两日适应了一点,虽然有些不适,但总不至于在帝王面前失态。苏怀灵这些日子听惯了惨叫和求饶,今天见到严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佩。 然而苏怀灵的敬佩在景仁帝这里就是疑惑,严旭若只是不吭声也就罢了,为何连表情都不变?鞭笞针刺在他这里好似挠痒痒一般……不,是没有任何感觉。 景仁帝摆摆手,动刑的锦衣卫停下,井西献到景仁帝身边,只听皇帝道:“这里最能忍痛的锦衣卫是谁?” 一个锦衣卫上前跪在景仁帝面前,景仁帝道:“方才的针,拿一根轻轻刺他一下。” 第27章 归于平静 这种突然要惩罚下属的命令是很不合理的,苏怀灵看了看那个被叫出来的锦衣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严旭不肯招供不是锦衣卫的错,请陛下不要责罚!” 本来她在墙角站着围观严旭受刑,没有丝毫存在感,这么冲出来一开口,一下子进入众人的视线中。 景仁帝冷冷地看向井西献,井西献连忙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教的大都是《刑律》,对于一些宫廷、朝堂上的规矩,这里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刑律》她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景仁帝点点头,算是认可井西献的说法,井统领暗暗擦了把汗,连忙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锦衣卫冲出来把苏怀灵的嘴给堵上,绑起来扔在了墙角。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苏怀灵退下,可这女子是景仁帝亲自吩咐过来学规矩的,景仁帝没开口赶她走,是不会有人敢拽苏怀灵下去的。 那名据说是耐受度最强的锦衣卫走上前,其中一人拿起针来要刺,景仁帝道:“抬起来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的脸。” 苏怀灵闭嘴后,便没人敢开口质疑景仁帝的命令,锦衣卫抬起头,一张普通的脸映入景仁帝的眼帘。 他的同仁开始动刑,因为景仁帝的命令不敢留手,每一下针刺都是极为用力的。这种针刺不会在身上留下什么伤口,刺几下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很痛很痛。 这名锦衣卫确实是个汉子,被用了几下刑都咬牙不吭声,景仁帝见他额头沁出汗珠,便命令他们停手,对这名锦衣卫道:“疼吗?” 锦衣卫是个实诚人,他点点头道:“很疼。” “可你一声没有喊痛。”景仁帝道。 “忍住了。”锦衣卫回道。 “朕知道了。”景仁帝点点头,转而对井西献道,“给严旭上刑,把他的脸抬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井西献领命,再次将严旭架上,好好擦了擦严旭的脸,将他的抬起来面对景仁帝,这才开始动刑。这次的刑罚较之刚才还要重,那名锦衣卫受的跟严旭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严旭面色不变,依旧一声不吭。 “行了,”景仁帝道,“不用再给严统领上刑了。” 锦衣卫停手,但每个人心中都存着疑,完全不明白景仁帝这一系列的举动是为什么。 景仁帝对严旭道:“别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了,朕明白你为何毫无畏惧了。严旭,你是感觉不到痛对吗?” “你怎么知道?”严旭再也绷不住,冲口而出道。 “方才那名锦衣卫也是极有毅力之人,但他纵使忍住不吭声,额头上也因为疼痛而全是汗珠,皮肤也随着针刺而不断收缩。而你呢?”景仁帝道。 严旭的样子虽然惨,但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么可怕的刑罚在他身上,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哪里是什么能够忍痛,分明是根本不会痛! 牢内的人都没有说话,苏怀灵则是满脸悔意。几次得见天颜,在苏怀灵心中,这个皇帝简直就是冷漠的代名词。他或许是个明智的君王,可他并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他害得自己无辜的义兄在冷宫受苦,重病在身无人照顾;害得冷宫、宫门和猎场几个无辜的侍卫被革职;方才他还要用无辜的锦衣卫泄愤。可是到了此刻,苏怀灵才发现,景仁帝或许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冷酷,这个君王有着比其他人更理智的眼睛。 “不必用刑了,”景仁帝对井西献道,“想必严旭能够犯下此等罪行,只怕也是不在乎牵连自己的家人,也不在乎死亡,更不在乎受刑。或许此世间之物严旭是都不怕的,朕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陛下,”井西献道,“不怕痛也未必不怕其他事物。臣倒是有一法,罪人严旭现在身上倒是有不少伤口,将他丢到蚂蟥坑中,让他被蚂蟥爬满身,血液一点一点被吸净。当然,臣不会让他死,一段时间就会将他拿出来补血,养好了再丢进去。如果蚂蟥不行,就再试试其他办法,人总有怕的事物,只是一时没找到而已。” “井西献!”严旭再也没有刚才那视死如归的样子,一脸惊恐地吼道,“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狠毒!” “臣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井西献有些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而且看你这态度,想必是怕的。” 就算感觉不到痛,可是严旭一定是有触觉的。那一个个蚂蟥爬在身上,血液一点点流失的滋味,比痛还要钻心。 景仁帝淡淡地看了严旭一眼道:“不必了,朕有种感觉,就算这么做了,严旭这里只怕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到此为止,严旭罪无可恕,依刑律处置吧。” 按照刑律,严旭应当是被凌迟处死,而其家人被流放,其宗族子弟三代以内概不录用。 处理了严旭的事情后,景仁帝也不想再待在这阴冷的地方,离开前他看了眼已经被松绑的苏怀灵,淡淡道:“井爱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此女?” 井西献曾是禁军副统领,自然是知晓苏怀灵那逆天的运势,便道:“微臣有信心调教好她。” “哦?”景仁帝看向井西献。 “运势好有些时候也可以利用,臣曾经试过让她扮成老婆婆带着刀枪等违禁器械混入京城,竟然从头到尾都无人发现。这并非她易容术有多高明,而是此女运气实在逆天,她想做成的事情,总会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成功。若是用来打探情报,会事半功倍。其实最近锦衣卫调查事情,总喜欢带上她。哪怕一点破绽都没有,她只要随便碰个东西,就能把破绽碰出来。”井西献感叹道。 “那便如井爱卿所愿,将苏怀灵交由你处置,她以后便是锦衣卫的人。不过放出去做事之前,先教好规矩。” “遵命。” 离开镇抚司大牢后,景仁帝坐在轿子上一路都在沉思。皇后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小皇帝。 而等回到宫中后,皇后便立刻接手了太监宫女的工作,帮景仁帝更衣,还为他沏了杯茶,揉了揉太阳穴。和以往一样,将景仁帝照顾得无微不至。 景仁帝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皇后,朕只问你一次,朕可以相信你吗?” 皇后正在倒茶的手顿了顿,他放下茶壶,直视景仁帝道:“自然。” “那皇后是否有不可对朕说的难言之隐?就算朕无论怎么问,皇后也不能说?”景仁帝继续问。 皇后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回答道:“有些事,不是不能说,是说不出口。” “朕明白了。”景仁帝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他对皇后道,“锦意……肖锦意这名字倒是可男可女,是你的真名吗?” “臣妾自来到这世间,便只有肖锦意这一个名字。”皇后答道。 “那便继续叫你锦意吧,坐过来。”景仁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肖锦意走过来,挨着景仁帝坐下了,其实景仁帝并未示意他坐的那么近。 景仁帝扫了他一眼,并未让他远一些,也就由着他这么坐了。 “朕有些怕。”景仁帝突然说道,“朕最近才发现,朕并不是十分了解自己。朕的记忆不做准,朕的印象不做准,甚至朕身边的人,都有另外一种面貌。朕本以为皇后永远都是皇后,不会变,可谁想到,原来皇后也和朕想的并不一样。” “陛下……”肖锦意握住景仁帝的手,却不知说什么好。他本以为皇后这个身份高贵,手下可用之人很多,行事方便,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他十分希望自己哪怕是个普通的侍卫也好,也不至于让小皇帝伤得这么深。 “朕信你,是因为朕现在这双眼看到的皇后就是你,你在朕面前从来没有伪装过自己,是朕蠢钝不堪,竟是连这么明显的男女差别都没看出来。其实早在最开始就应该发现的,你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喉结,朕怎么就一直视而不见呢?”景仁帝抬手摸了摸皇后的脖子,喉结在他手指下滚动,他仿佛能够感觉到皇后的紧张。 “皇后男儿之身,扮作女装也会觉得很辛苦很可笑吧?”景仁帝问道。 “……还好,”皇后回答道,“能遇到陛下,多苦多可笑都无所谓。” “朕能遇到皇后,也是觉得很开心。在这宫中能够皇后相伴,朕心甚慰。”景仁帝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好似所有矛盾和问题都化解在这个笑容中。 肖锦意看着心动,想要低头吻住那朵笑容,谁知却被景仁帝微微侧头躲过去了。 景仁帝叹道:“朕希望皇后是朕唯一的妻子,能够与朕共赏这万里河山。朕希望朕心爱的子嗣都是由皇后所出,朕的江山,由朕与皇后的血脉继承。可是,皇后终究只是男子,朕纵然再想,也无法实现。” 皇后握紧了拳头,凝视着景仁帝。 “明年春天,朕会选秀,广选秀女入宫,选一个位分低没有权利养育自己子嗣的秀女诞下子嗣,养在皇后膝下。”景仁帝道,“你仍是皇后,朕的发妻。” 第28章 归于平静 景仁帝刚说完这番话,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重重压在床上,肖锦意的眼中似乎燃着火焰,那火焰中是景仁帝的身影,他正肆无忌惮地直视着景仁帝,并且似乎做出了与严旭同样犯上的事情。 然而景仁帝心中却没有愤怒,与自己亲密的人是皇后,他并不在意。他淡淡道:“沈君睿愿与肖锦意携手一生,白首不离,哪怕这段感情被世人所不齿,沈君睿也不在意。可景仁帝必须有子嗣传人,沈君睿可以肆意妄为,可景仁帝却不能不管大夏江山。” 沈君睿是景仁帝的名字,而自从他继位后,便再也没人敢直呼这个名字,哪怕是太后也不行。可现在在肖锦意面前,他不是景仁帝,他是沈君睿。 只有沈君睿才可以对皇后男子身份视而不见,而景仁帝不行,身为一个明君,是绝对不可以有一个男子的皇后的。 肖锦意并未用力,景仁帝抬手轻轻一推,就将压着他的肖锦意推开。 “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对我的身份视而不见吗?”皇后望着景仁帝,眼中带着一丝伤感。皇后向来是强大的,什么事情都动摇不了他的心智,可是现在他却罕见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景仁帝长长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道:“身为帝王,即使是自己的妻室,偷看女子洗澡也是不当的。所以那日偷看你的是沈君睿的,而非朕。” 这是打算当睁眼瞎到底了!肖锦意被景仁帝气得不知道是怒好还是笑好,小皇帝在用自己的全部来包容他,可是他帝王的身份,让无法释怀。然而能够容忍他一个男子身处皇后之位,已经是景仁帝的极限了。 “陛下大可选秀,”皇后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冷静地说,“可我身为陛下的发妻,也是个善妒之人,只怕会阻碍那些新来的秀女接近陛下了。” 说完便还凑过去,不顾景仁帝反对,硬是抱住他吻了下他的唇。说开后的皇后不仅没有心虚的表现,反而更加理直气壮地对帝王放肆,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这个吻并没有深入,只是很轻很轻地在唇上碰一下,但景仁帝却有一种嘴唇酥麻的感觉,仿佛皇后给他施了咒一般,让他为这个吻沉醉。 想起那一夜拼酒的经历,景仁帝感觉就算没有喝酒,自己也醉了。明明面前这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天大谎言,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凑近,在皇后的唇抽离时,追着吻了过去。 这一吻让本来已经起身的景仁帝又被皇后推倒,这一次却久久未能爬起,一直被皇后压着深吻,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两人一边亲吻,一边抓住对方的衣襟,皇后用力抱住景仁帝,像是要将他融进骨血中,永不分开。景仁帝也有些激动,无意间他的手也碰到了皇后结实的胸膛。 那熟悉的触感让景仁帝瞬间清醒,他用力撑住皇后的胸膛,不让他再继续。 “放肆。”景仁帝面颊微红道,升不起一点威严。 皇后握住他撑着自己胸膛的手,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下他的脸,温柔问道:“真的不愿?不是已经不在意我是男子了吗?” 景仁帝推开皇后起身整了整衣服道:“朕虽不在意皇后的性别,但朕不想被人欺骗。朕知道皇后有事瞒着朕,在皇后坦白之前,朕不打算与一个心思叵测的人在一起。” 说罢起身,将衣服打理整齐,又将皇后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这才对外喊道:“来人,送皇后回宫。” 当帝王就是这点好,当他不愿意时,没有人能强迫他。 一直随身伺候景仁帝的莲公公和小顺子很快进来,见帝后脸色都不好,连忙行礼后对皇后做了一个请了姿势。皇后凝视景仁帝一会儿,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跟着莲公公出去。 出门后,莲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后,陛下他……这是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了?可是他就算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以他对你的感情,也应该不在意才是。” 皇后心情正不好,他语气不佳道:“知道你们为何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入得了景仁帝的眼吗?” “这……”莲公公不好回答,难道不是景仁帝注定会爱上苏怀灵,对苏怀灵以外的人都不是真心的吗?可要真是这样,他们每个人都不可能达成目的。换言之,景仁帝的感情还是有改变的可能性的,皇后大概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得到景仁帝的感情的。 “因为对他的印象,全都受原著所限,可你们忘了,在来到这里时,说明书上就加粗字体写过,人物性格是按照原著最初设定设计的,是合乎逻辑的。而原著本身,并不是多么符合逻辑的一部小说。”皇后说道。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小顺子耳朵都快竖起来了,专心聆听皇后的经验之谈。 “你们不明白,景仁帝是个多么英明的君主,为了这个国家,他可以抹杀自己的所有感情。这样的人,想要他为一个人倾尽天下,几乎是不可能的。”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并没有打算让景仁帝为自己倾尽天下,他只是以通关为掩饰而已,他的目的根本不再这里。可是现在,他居然对这个不会善待自己,强迫自己忍耐冷静的小皇帝动心了。 “那、那岂不是没有人能攻略成功?”莲公公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明明原著里景仁帝为了苏怀灵……” “住嘴!”皇后厉声道。 莲公公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了“攻略”这个违禁词语,按照规定,说违禁词语超过三次,就会自动出局,并且还会赔偿一大笔钱。除此之外,死亡也会出局,但是不允许以自杀的方式出局。他们来这里之前都是签了合同的,没有自动放弃的选项,所以严旭才会只能忍着刑罚,却不能自杀得以解脱,更不敢说违禁词汇。 这样的规定是十分不合理的,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却完全不会保护他们玩家的精神。不过这点在合同上也是有的,他们没办法要求赔偿。 尽管各方面都相当不合理,可是成功后的奖金相当可观,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来到了这里。而且莲公公记得,如果一段时间内他们无法达成任务,还会放下一批人来。 莲公公正沉思呢,突然听到皇后问:“小顺子呢?” “一直跟着我们呢……”莲公公回头一看,之前总是像背后灵一样默默跟着他的小顺子不见了。 “他不会是听到我们的话后,想到办法了吧?”莲公公问道。 “随他去吧。”皇后不在意地道,“景仁帝不是那么蠢的人,他什么都做不到。” 想起方才在锦衣卫大牢中,景仁帝识破严旭根本不会感觉到痛楚这件事时的样子,皇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个小皇帝,比他们想象得都要聪明,大家都小看了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皇帝有多么睿智。 - 景仁帝自与皇后说开后,便不再去栖凤殿过夜。而他也没有去其他嫔妃的宫中,尽管淑妃已经下定决心豁出去,但她连接近景仁帝的机会都没有。 景仁帝这些日子一直在紫宸殿过夜,没有妃子被他招至紫宸殿,身边只有平时伺候着的宫女和太监。莲公公年迈,景仁帝体恤下人,向来不会让太老的太监守夜,这些日子守夜的多是小顺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 小顺子以前就是个沉默但很机灵的人,平时话不多,但是做事很称心,这些日子更是,往往景仁帝一抬手,小顺子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用起来十分顺手,景仁帝便一直让他伺候着了。 后来一次偶然发现小顺子会按摩,手法还不错。自从和皇后说开后,景仁帝便很少去锻炼,免得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会心中难过。他平时久坐又锻炼少,身上自然会又乏又酸,小顺子按摩得他很舒服,很解乏。 用得时间久了,就算以前不怎么在意,也会不自觉地观察这个人。渐渐地景仁帝发现小顺子的相貌不俗,他貌若好女,这容貌放在女子身上可能只是清秀,但换成男子,那就是相当的美貌和俊俏了。平日小顺子为人低调,总是低着头,加之他个子矮,旁人很难看清他的容貌。若不是景仁帝趴着让他按摩时有时会抬头,也难以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个俊俏的小太监。 是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小顺子长得赏心悦目,又贴心懂事,还能给景仁帝按摩解解乏,很快就升了值,从没品级的小太监,变成了八品的小官。平时跟着景仁帝,虽然只是八品,但一些太监总管都要向他低头,连一些许久没被宠幸的嫔妃都找小顺子打听景仁帝的事情。 皇后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对此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在意。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年关,各地年终事宜处理完毕后,礼部便该准备过年的事情。除夕夜景仁帝是要宴请百官的,京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得到了邀请。加之今年太后整寿,各地藩王也都入京了。 第29章 皇弟有病 淮南王是最后一个进京的,太后整寿,藩王们最起码要在除夕夜前十天抵达京都,而淮南王身为太后亲子,提前一个月进京也不为过。虽说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可嫡母整寿,孝字当头,提前一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倒还会有人赞扬藩王孝顺。 谁知淮南王居然在除夕夜前一天才抵达京都,此时各府衙都已经停止办公准备过年,景仁帝连早朝都停了,淮南王还没来。景仁帝已经开始思考淮南王不奉旨要如何派兵将人压过来时,淮南王才晃晃悠悠地带着送礼的车队和一队精兵来到皇城门外。 本以为手持景仁帝召藩王入京的圣旨就可以顺利进城,谁知却被守城的城卫拦住,淮南王到京已是深夜,夜间封城门,除了拿着加急密保的锦衣卫外,城门不为任何人打开,连景仁帝本人也不例外。 这是景仁帝下的明旨,圣旨上是这么说的,帝王出事,内阁完全可以在宗族中重新选一个皇帝,可皇城一旦被侵占,夏国根基就会动摇,比起他的性命,皇城百姓的安危最重要。如果景仁帝自己想要夜间开城门,也需要先去五城兵马司拿到开门的许可才行。这样的严令之下,城门卫是绝对不可能给淮南王开门的。 淮南王沈君毅已经离京多年,完全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的规矩,在门外跟城门卫发了一阵王爷脾气,还威胁城门卫,如果不给开门,那他就要闯入了。 沈君毅所知的皇城便是如此,城门卫对于苏怀灵来说就是个摆设,经常能跟着半夜入城或者出城的队伍进出,和自家大门没什么区别,这么一想,夜间进城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谁知城门卫的小队长一听沈君毅这么说,连忙派人向上级汇报,将淮南王的原话转述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的大都督一听这还了得,分明是淮南王带着一队精兵攻城了!他连忙派人给锦衣卫和禁军传信,现在的禁军统领不再由锦衣卫统领兼任,而是禁军原副统领冯明义。 接到消息后,井西献和冯明义立刻带着暗卫和大量兵马出城,本来还和城门卫扯皮的沈君毅被从天而降的禁军抓住,一队精兵更是各个被绑起来,他自己则被连夜压进宗人府里喝茶。 景仁帝是第二天早晨才接到“淮南王带着五百兵马夜闯城门,已及时被禁军制服,请陛下定夺”的传讯,因为通政司也休息了,无法递折子,这个消息还是井西献带着他赏赐的令牌才能入宫汇报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景仁帝微微皱眉,淮南王有不臣之心这点他是知道,但能策划出猎场行刺这么精密计划的人,不会蠢到在年根底太后整寿的时候夜闯皇城吧?有这不忠不孝之举,就算哪天景仁帝真的暴毙了,帝位也轮不到淮南王来坐。 “锦衣卫那边查到的消息呢?”景仁帝问道。 井西献低着头轻轻笑了一下,回答道:“回禀陛下,锦衣卫连夜查探,证实淮南王说完要强行进城的话后,并未有下一步举动,而是继续对着城门卫耀武耀威,还扬言得罪了自己这个王爷,昨夜的城门卫都要被全家抄斩,女的入教司坊,男的全都入宫当太监。” “胡闹!”景仁帝怒道,“他哪里学来这等纨绔子弟作风,城门卫毫无过错,为何要被全家抄斩。传朕旨意,城门卫尽忠职守、不畏强权,此风值得赞扬学习,昨夜守的卫队全部加奉六个月,队长加奉一年,以作嘉奖。另外,命宗人府带淮南王来见我,至于他带的人马……礼车和家仆确认没有武功的可以入宫,五百精兵和有身手的家仆全都关押在禁军,年后命人押回淮南。” “陛下圣明。”井西献领命,低头的同时微微笑了一下。 淮南王离京太久,大概不知道京城现在的守卫有多森严。陛下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帝王,井西献手下的人,无一不对陛下敬畏有加。自古以来锦衣卫统领都不得好死,因为知道了太多秘密。可井西献有这样一种感觉,在陛下麾下,他能够善终。 淮南王夜闯皇城被压入宗人府的事情没过多时便传遍整个京都,要不是通政司已经休息,只怕弹劾淮南王目无尊上谋逆犯上的奏章只怕都堆满景仁帝的书案了。太后自然也听到了消息,还没等淮南王进宫,太后就先来求情了。 景仁帝英明,不会有后宫干政的事情,皇后手腕强硬,自从襄嫔被打入冷宫后,后宫再无人敢动私刑,宫人稍微大一点的错误都要请示皇后,加之四妃被贬,皇后独大,宫中根本没人敢起幺蛾子。宫里宫外安安分分,太后就真的只是个每天享清福的老佛爷,什么事情都轮不到她插手,清静得很。 可淮南王毕竟是太后的亲子,一听说儿子被关了,太后就坐不住了。但她又听说淮南王是因为带兵马夜闯皇城意图谋反才被抓的,便不敢擅自为儿子求情。想了半天,太后只能带上皇后壮胆,这才敢去景仁帝这里打探打探消息,顺便看形势给淮南王求情。至于为什么带上皇后就能壮胆,大概……是因为有了皇后之后,这宫里的孤魂野鬼都被镇住了的原因吧?毕竟皇后看起来就像门神一样让人有安全感。 自从那日坦白后,景仁帝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皇后了。今天是除夕,夜里宴请百官的时候,皇后也是要在在场的,景仁帝和皇后一起敬神后,景仁帝在前殿与百官共饮,而皇后则在后面赏赐命妇。对于见皇后这件事,景仁帝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并不是在晚上见到皇后,而是白天。 跟在太后身后的皇后看起来似乎有些消瘦了,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毕竟皇后还是那么健壮,在太后身边看起来更像个侍卫。 “母后。”景仁帝起身迎接太后,在扶住太后手臂的瞬间看了皇后一眼。可皇后却并未看向景仁帝,他的视线落在一直安分低头的小顺子身上,看起来有些不善,又有些高高在上,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景仁帝并未在意皇后的眼神,毕竟以皇后的地位,小顺子一个区区八品小太监,自然是蝼蚁一般的人物。 “母后快快请坐。”景仁帝规规矩矩地给母亲行礼后,将人扶上上座。小顺子眼明手快地将景仁帝的椅子移动一下,距离太后近一点,位子上又稍稍在太后前面,既显示了君王的地位,又显得与自己母亲十分亲近。 小顺子时刻记着皇后的话,景仁帝先是君,而后才是攻略目标,君为上。 果然这个椅子的摆放让景仁帝给了小顺子一个赞赏的眼神,皇后则又看了看小顺子,视线冷冷的。而小顺子在皇后的视线下,依旧巍然不动。 太后根本没心思去管景仁帝、皇后、小顺子三人之间的奇怪气场,她一来就直奔主题,叹气道:“皇上,哀家一早起来就听说淮南王入京了。哀家等啊等,却未见他来宫里给哀家请安,皇上定要将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抓过来教训教训啊。” 太后故作不知淮南王被请入宗人府事情,只说要教训不听话的儿子,既点明了自己试图请求的意思,又给景仁帝一个台阶,让他从轻发落淮南王。 她说得巧妙,岂料景仁帝是个油盐不进的皇帝,只听景仁帝道:“母后,淮南王昨夜意图带兵闯城门,若论罪已是谋反之罪。朕已经命人将淮南王带入宫中亲自审问,若是他并无此意,便从轻处置。” “这……”太后长长叹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大概是见皇兄和母亲心切才会连夜赶路并且在夜间入城的。” 这又是在巧妙的求情了,将淮南王耍纨绔的事情曲解为一片孝心。 谁知景仁帝却道:“其余藩王都在七天前全部入京,也都拜见过太后。只有淮南王迟迟不奉召入京,淮南距京都只有半个月车程,圣旨两个月前就已经抵达淮南,他来得也是够晚的。” 太后:“……” 这求情完全求不下去啊! 太后只好不再提淮南王的事情,反正一会儿就会有人将人带到,到时候兄弟见面,诉说一下当年的情分,她再求情也容易。于是她只闲话家常,和景仁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还顺口提起了来年选秀的事情,说到时候一定和皇后好好选几个好生养的。 她一提选秀的事情,景仁帝便忍不住又看向皇后,见皇后也凝视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开口:“后宫之事,一切都由皇后做主。” 这……太后又卡壳了,皇后已经压得整个后宫除了他以外,半年都没有其他人侍寝了,原本四个受宠的妃子也全都被贬,选秀的事情要是再让皇后做主,皇上还能不能有子嗣了? 其实身为太后,就算没有凤印,她也是能压皇后一头的。可皇后就是有让其他人都不敢反驳她的气势,太后在皇后面前,也只能轻轻提点,不敢深说。 “承蒙陛下厚爱,臣妾定会好好选择佳丽入宫的。”皇后淡笑地回复道。 一旁伺候的莲公公只觉得整个殿内就像修罗场一样,他喘气都喘不过来,都快要窒息了。 而正在此时,有太监通报:“淮南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坐了一宿牢的淮南王:皇亲国戚不都是这样耀武扬威的吗,凭什么我一出场就坐牢,凭什么!! 夏荷:呵呵 陈太医:呵呵 林博远:呵呵 林贵嫔:呵呵 严旭:呵呵 莲公公:呵呵 贤良淑德:呵呵 第30章 皇弟有病 尽管在宗人府住了一夜,但淮南王毕竟是皇亲国戚,又是当今皇帝的胞弟,况且还没有定罪,是以宗人府对淮南王还是十分礼遇的。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现在更是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他,彬彬有礼地将人护送到皇宫中。 一见到景仁帝沈君毅眼睛便一亮,口中大呼皇兄就想扑上去保护景仁帝,他冲着景仁帝冲过去的,冲的速度极快,景仁帝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他一把抱住。明明已经策划好的感人的兄弟拥抱,却没有抱到看起来有些消瘦的景仁帝,而是抱住一个结实有力的身躯,淮南王的头顶只到这个身躯的下巴,两只手臂都没办法把这个身躯完全环住。 沈君毅:“……” 皇后明明坐在太后身后,在这殿内,他离景仁帝的距离最远,连在旁边伺候的小顺子都比他离景仁帝近。可偏偏就是他,在一瞬间便抵达景仁帝身前,动作快得都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 皇后像一尊门神一样巍然不动,坚定地站在景仁帝身前,将他牢牢护住,沈君毅根本没办法接近景仁帝。 看着皇后宽阔的背影,景仁帝不由自主地想到皇后总是对自己说他要保护自己。那个时候景仁帝还不断地告诉皇后,有禁军守护他们两个,皇后无需身先士卒。可皇后履行着自己的承诺一次次保护他,并且从禁军统领严旭手下将自己救下…… “皇嫂?”沈君毅看了皇后老半天,才从服饰上看出这人的身份。他刚才直接抱住了皇后,可是最直观地感受皇后身上的肌肉有多结实,对付他这样的根本就是一个打十个。太吓人了,这个男人是怎么顶着一张平静脸穿着女装晃来晃去的,不嫌丢人吗? “皇嫂,我与皇兄久未见面,见面来个拥抱很正常,你挡什么路呢,是不是皇兄?”淮南王努力地把头往皇后身后探,试图让景仁帝看到自己的脸。 “君臣相见,先礼后亲。”皇后淡淡道,丝毫不肯移开脚步,牢牢守在景仁帝面前。 “这,皇嫂你……男人的事情,你个女人出来添什么乱子,莫名其妙!”淮南王在皇后面前拿不出王爷的架势,只要用女装来讽刺皇后。 景仁帝自然不能任淮南王讽刺皇后,开口道:“皇后遵行礼制,并无过错,淮南王逾越了。” 他一开口,淮南王就不能说什么了。皇后微微侧开身体,用余光看了眼小皇帝,那一瞬间,景仁帝仿佛看到皇后在对他微笑,可这笑容转瞬即逝,景仁帝不确定自己看到是不是真的。 皇后让开,淮南王直面景仁帝便必须行礼了。他四下扫了一圈,见连太后都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知道不能再挣扎,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臣弟参见陛下,陛下万福。”淮南王的跪拜礼不是那么标准,但他都肯低头了,也就不能计较这些了。 景仁帝默默记下这件事,对淮南王道:“平身,赐座。” 淮南王起身的那一刻,景仁帝才看清他的容貌——没印象。 这……有点奇怪。 他记得太后的容貌,却不记得淮南王的,而且记忆中淮南王虽然玩世不恭,但对于自己的帝位是非常重视的,谁都有可能不行叩拜礼,只有沈君毅不会。自自己被封为太子后,沈君毅在与自己相处时,时刻都是替自己着想的,不让人找出自己丝毫错误。 可现在,皇弟却变了。 大概,人心难测吧。 景仁帝心中略有伤感,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询问了昨夜夜闯皇城的事情。他一提起这事,淮南王立刻跳起来说那队城门卫都对他这个王爷不敬,要求景仁帝惩戒他们。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皇后抬头看了一眼小顺子,恰好此时小顺子也抬头看他,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新对手这么弱,他们自然开心。 “住口!”景仁帝越听脸色越不好,冷冷道,“夜不开城门是朕亲自下令,就算是朕要出城,都必须有五城兵马司的手令,城门卫忠心耿耿,为保卫皇城百姓不畏强权。朕若是因你一句话惩治了城门卫,日后还有谁会尽心尽力为百姓守城?” 淮南王被景仁帝训傻了,之前全身散发着的那股子认亲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不可思议。 一直当背景的太后见儿子这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咳咳,这件事的确是淮南王有错,可他也是多年未回京城,不知者无罪嘛。哀家太久没见到淮南王了,甚为想念,皇儿来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这些年在淮南过得如何。” 有太后圆场,景仁帝不好驳自己母亲的面子,便没说什么,放淮南王与太后叙旧。 从太后一开口,这殿内就从审问犯人变成了亲人团聚,宗人府护送淮南王来的左宗正也不好再待下去,便向景仁帝请辞。 宗人府的官员都是由皇族旁支担任,总管宗人府的宗令辈分很高,是现在辈分最高的皇族,否则也不好镇压犯罪的皇族。宗令是景仁帝爷爷辈的,而宗正算起来则是景仁帝的皇叔了。也正因为左宗正有这个辈分,才能管住淮南王。 “皇叔请留步,”景仁帝却没有让他走,而是道,“待淮南王离宫时,还要皇叔护送他回宗人府,请皇叔偏殿等候。” 正在叙家常的太后和淮南王:“……” “皇上……”太后忍不住又想求情,却被景仁帝打断。 “太后,”景仁帝严肃道,“淮南王不知京城规矩,硬要进城一事可以暂时揭过。可他带了五百精兵扬言要闯城门,这件事就必须严肃对待。其余藩王所带护卫都留在京城外驻军大营,自己只带几十护卫入城。淮南王直接带五百精兵要强行入城,这件事不能不处理。现在是年节时分,朕准淮南王参见除夕夜的晚宴,但他这段时间必须在宗人府的监管下活动,直到年后宗人府重新办公,将这个案子处理后方可离开。” 听说自己还要住在宗人府,淮南王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看向景仁帝:“皇兄,我真的是无意的,我只是……不懂规矩而已,皇兄,你、你这次就饶了我吧。” “朕知你是无意,”景仁帝态度缓和了些道,“可是一切都还是要按规矩行事。你也无需坐牢,只是住在宗人府,平时出门由宗人府的人手保护你的安全,等这件事了结后就可以回王府,这样也免得你被御史台弹劾。” 他都这样说了,再求情也没用。太后赶紧安慰淮南王,说皇上只是按规矩办事免得被言官拿来说事,等宗人府处理过后就好了。 太后也看出来了,自己的小儿子在外多年无法适应现在京城的规矩,再让他跟景仁帝继续相处下去只怕会弄巧成拙,还不如自己私下里好好提点一下小儿子,让他学会如何和皇兄相处。 于是太后便拽着还不肯走的淮南王,以母子叙旧的借口将人拉回慈宁宫,她言语中没有邀请景仁帝一起去,很显然是有话要与淮南王单独说,景仁帝让他二人走了。 人都走了,偏殿中便只剩下景仁帝、皇后和小顺子了。 “咳,”景仁帝轻咳一声道,“小顺子,你先下去。” 小顺子没有皇后不想走就可以不走的本事,只能含恨瞪了皇后一眼,自己低着头出去了,这下殿内便只有两个人了。 皇后率先打破沉默道:“多日不见,陛下倒是有些瘦了。臣妾还以为,有后宫佳丽相伴,陛下气色会很好呢。” 这话说的就相当无礼,可想来讲究规矩的景仁帝一面对皇后,满腔道理都化作柔情了。 “皇后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用熏香来糊弄朕。若不是这些人一个个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势力,朕早就将她们打入大牢了。” 在皇后面前,景仁帝说话顾忌也少了不少。 “是我心胸狭窄了,”皇后走到景仁帝身边,干脆把椅子搬过来靠着他坐下,“我心悦陛下,一想到陛下与别人亲密,心里就不舒服。” 他说的直白,景仁帝面上浮现出一丝薄红,他叹口气道:“朕也是想与皇后一双人的,可是朕不能放任着江山社稷不管。” 景仁帝太过正直,他不会用什么话来掩饰。他坦诚自己对皇后的感情,不掩饰自己对皇后关于性别欺瞒的介怀,也不会用一个空虚的承诺还搪塞皇后。 “我知道,”皇后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你要不是这样循规蹈矩的沈君睿,我只怕也没办法陷得这么深。” 景仁帝面上薄红还未消,皇后凑过在他脸上轻吻一下,他们中间有着隔阂,又太长时间没见面,皇后不敢做太亲密的举动,只能这样小小地亲近一下。 景仁帝没有阻止他,反而反手握紧皇后的手,不想放开。 “朕的皇后,只会是你一个。朕的孩子,也只会认你为母。”景仁帝做出承诺,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承诺。 皇后知道这是景仁帝的极限了,不再强求他,也不想再提明年选秀的事情。而是拉着景仁帝的手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就想舞剑给你看。现在外面虽然天晴,但也有不少积雪,不如我们一起踏雪去如何?” “好。”景仁帝回答道。 第31章 昭仪有病 京城地处北方,每年冬季都异常寒冷。皇后为景仁帝穿上厚厚的披风,黑色的皮毛衬得景仁帝的皮肤愈发的白,一双眼睛在白色的皮肤上更是无比纯净。 一个帝王是不该有这样干净的眼睛,帝王大概是这世界上心思最重的人,眼神中永远充满了思虑。可景仁帝大概是意志太过坚定,心思太过澄净,没有太多的心思在其中,那双看着皇后的眼睛竟是堪比孩童的清亮,有种返璞归真的美丽。 皇后为景仁帝系衣袋的手顿了一下,忍不住低声道:“陛下请闭上眼睛。” 景仁帝没有太多犹豫,信任地闭上自己的眼睛,皇后靠过来,轻轻在景仁帝的薄薄的眼皮上吻了一下,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那双美丽的眼睛印在心上。 只是一个轻轻的吻,却让景仁帝心头一动,比起之前那种深吻更让他心醉。 大概是这个吻太美,景仁帝没心情去提那些梗在两人之间的糟心事,他将手交给皇后,由他牵着自己踏雪。 皇后也换了件衣服,可比起景仁帝捂得厚厚实实的,他倒是一身清爽,只是在劲装里面加了棉里,连手套都没有带,就那么走出了房门。景仁帝这些日子虽然没有见过皇后,但他始终关注着坤宁宫的事情。皇后自入冬以来就没穿过太厚的衣服,一开始景仁帝很担心,还送去了很多皮毛大衣。后来却发现穿上这种大衣对皇后才是一种煎熬,他被捂得不断出汗,看起来很难受,景仁帝便知道皇后不畏寒,不再强迫他穿厚衣。 他们明明没有见面,却在用这种方式关注着彼此。 景仁帝对待宫人很宽厚,皇后管理后宫虽然严厉,但对于那些最底层的宫人也十分宽容。冬季太冷,皇后给每个宫都送足了炭,并且特准宫人在完成工作后可以回房间取暖休息,无需在外面冻着。是以冬季的御花园几乎没有什么人,宫人们将厚厚的积雪扫净,留出一条干净的道路。他们将雪堆在花园里,为土地盖上一层厚厚的雪衣,待明年春日,雪化变水,滋润着土地。 然而景仁帝却没有走干净的道路,而是踩在路边特意没有清理干净的积雪上。这里的雪很少有人踩,加之昨天才下过雪,还是很新的雪,踩起来会有种很好听的声音。 一般专门找雪踩的行为是孩童的行径,现在却出现在景仁帝身上,他真的是认认真真在踏雪,将属于他的足印印在雪地上。 皇后瞧了一会儿,便放开景仁帝的手,走在景仁帝身后,跟着他踩住景仁帝的脚印,将那个脚印变大。原本景仁帝的脚印不见了,留下的是皇后更大更有力的足迹。 景仁帝回头看皇后,皇后对他笑道:“臣妾会尽心尽力守护陛下,为陛下清理足迹的。” “胡闹。”景仁帝淡淡道,却并未阻止皇后,而是继续往前走,任由皇后的足印将自己的足迹一点点包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梅园,这里是御花园的边角处,专门开辟出一个梅园,夏季没什么看头,冬季却是一景,傲雪红梅在这纯白的天地间,是最亮丽的色彩。景仁帝看这点点红色,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皇后靠近,握住景仁帝的手道:“为了让这梅园更有情趣,我特意没让宫人打扫梅园的雪,雪厚路难走,陛下要小心。” 这是公然牵手的借口了,不过左右没有旁人,景仁帝也就随皇后去了。皇后的大手比手套还要温暖,将景仁帝手牢牢裹住,通过掌心传递着热量。 两人携手走进梅园,偶有花瓣落在景仁帝的身上,皇后就会为他摘取。他不时碰到景仁帝露在外面的脸颊,有些凉,摸着很舒服的感觉。 “臣妾为陛下暖一暖吧。”皇后说着将景仁帝的手放进手套里,自己的双手则是贴在景仁帝的面颊上,温热的大手碰到微凉的面颊,仿佛是在用一团火热的感情将景仁帝心中的坚冰融化。 一阵北风袭来,无数花瓣被风从枝头吹落,皇后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和花瓣中,吻住了景仁帝的唇。而景仁帝也没有阻止,反而丢开手套用力抱住皇后的腰,配合他加深这个吻。 白雪、红梅,这美丽天地间的两人,心中再无旁骛,只剩下彼此的气息。 和一阵吟诗声——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白梅,采些花瓣回去,我们做点糕点吃。” 正在亲吻的两人被惊醒,连忙分开。景仁帝不悦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前贤妃现王昭仪正在带着宫女采花瓣,前贤妃一身单薄白衣,在这纯白中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她看到景仁帝,立刻在雪地中跪下叩拜,手掌埋进积雪中,冻得有些发白。 “免礼。”景仁帝忍住心中的不悦,面无表情地说。 “谢陛下。”王昭仪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身姿婀娜,看起来动人极了。 她生得并不是绝美,但胜在肤白胜雪,现在在这梅园中,虽然不及前淑妃倾国之貌,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而王昭仪向来以才女著称,一身高冷气息与这白雪融合在一起,真是格外清冷。 “打扰陛下的好兴致了,”王昭仪道,“今夜是除夕,臣妾见宫外白雪喜人,便打算来梅园摘点花瓣做些点心,也好在除夕夜祭神。” 除夕宴请百官这种场合,只有皇后有资格跟在景仁帝身边,其余人都没有权利。后宫妃嫔只能在自己宫中布置布置,除了御膳房送来的晚宴外,再在小厨房做一点可口的小吃,自己过自己的年。 在皇后面前,其余妃嫔就算是有品级,也是没什么地位的,除非陛下愿意让她们跟着皇后宴请命妇,愿意抬举她们。 可惜景仁帝向来是没有这种想法的,这些年宫中嫔妃一直都是在自己宫中过年。 王昭仪这说辞倒是挺惹人心怜的,加上这梅园正好衬得上她才女的名声,大冬天又豁出去穿这么少的衣服,实在是很吸引人的。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昭仪,并没有拆穿她。 原本好好的两人世界突然加上了一个王昭仪和几个宫女,景仁帝心情并不是很好。对于皇后他一直有心结,今天好不容易放开了一些,景仁帝只想与皇后安安静静地赏雪赏梅,不想有第三人,可惜这宁静的心思被王昭仪打断了。 面对王昭仪的说辞,景仁帝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原想着离开梅园,直接去皇后宫中算了。可正要开口时,皇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对景仁帝道:“陛下,臣妾方才见落梅缤纷,突然有了兴致,想舞剑。” “可此处并无剑。”景仁帝倒是很心动,脸上流露出可惜的神色。 “无需剑,树枝即可。”皇后笑了笑,选了个粗细长度适中的树枝,站在梅园中,轻轻挥剑。 梅园不必上次的演武场空旷,而是到处都是梅树,稍有不慎就会碰到树干。而皇后在梅园中舞剑,比起剑法,更可看的是身法。 皇后与王昭仪穿得同样是白衣,一个衣衫单薄看着楚楚动人,一个则是贴身劲装看着身姿挺拔。 只见梅林中一抹白影在红梅间穿梭,被当做长剑用的树枝虎虎生风,竟是有不输长剑的剑气。剑气扫过,雪花飞舞,好似又下了一场大雪般,天地间纯白一片。 这一次皇后并未阻止雪花落在景仁帝身上,白雪落在黑色的披风上,落下点点冰霜。景仁帝的头发很快就白了,在大雪纷飞中,有一种孤寂的美丽。 白雪总会给人这种感觉,仿佛苍茫天地中只有一个人的孤单。景仁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在这雪花中,看起来有些苍凉。 可这种感觉只有那么一瞬,皇后的树枝轻挑,雪花中便夹杂了无数红梅花瓣,红色花瓣将景仁帝包裹,硬生生在这纯白色中添入一分暖色,而皇后的身影也出现在景仁帝身边,让他的身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这红梅与白雪的交织中,皇后舞树枝的身影仿佛一道白影般,将景仁帝牢牢护在自己的身影中,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矫健的身姿与雪花落梅交织出一副美丽的冬日画卷,而一身黑衣的景仁帝是这画卷中最鲜活的色彩。 王昭仪:“……” 她听到景仁帝来梅园就立刻咬牙换了身单薄白衣出来了,现在冻得真是浑身发抖。这种举动要是能入了景仁帝的眼,那多大的牺牲都值得。谁知道皇后跑出来舞剑,雪花被他弄得满天飞,灌了王昭仪一脖子雪,现在冻得真是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而景仁帝呢,根本没有看她,而是在和皇后眉来眼去! 皇后剑势渐渐减弱,雪花落梅慢慢归于平静,安静地躺在雪地上,而皇后在最后收剑时微微用力,剑风吹过景仁帝的面颊,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和花瓣全部被吹散。 这剑风,竟然是暖的。 见皇后将树枝随意丢在地上,景仁帝刚要称赞,就听见王昭仪呱呱鼓掌,在这静谧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似乎要努力把视线吸引过来。 景仁帝只得先看向王昭仪,皱着眉头道:“王昭仪兴致是不错,只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带你们娘娘回宫,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吧。” 诶?王昭仪不明白景仁帝为什么这么说,连忙想分辨,谁知一开口一管鼻涕就掉在地上,还有一管都快冻成冰了,挂在鼻子上。 王昭仪:“……” 皇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王昭仪一眼,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随后转身对景仁帝道:“陛下,天寒地冻,就算景色再美也不能贪看,我们回去休息吧。” 景仁帝视线扫过王昭仪的鼻涕,深以为然,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是,你也记得多穿一些。” “臣妾有内力护身,是不觉得冷的。倒是陛下,还是要多穿些才好,万一病倒了,可是江山社稷的损失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梅园,留下王昭仪带着一管冻成冰的鼻涕和几个宫女呆若木鸡。 “阿嚏”“阿嚏”“阿嚏”! 几秒钟后,喷嚏声响彻梅园,只可惜已经走远的景仁帝根本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王昭仪:阿嚏阿嚏阿嚏!!! 第32章 皇弟有病 踏雪回来后,气氛正好,加之外面天气寒冷,最适合回来脱了衣服两人抱着躺在被窝里取暖。可惜景仁帝是帝王,一年四季都没有什么清闲的时间,大白天的哪有时间白日宣淫。晚上就会宴请百官,景仁帝整个下午都要和礼部商议年宴的程序,还要给一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来参加宴会的人赐东西,比如谁家瘫痪的老侯爷,再比如谁家瘫痪的老太君,这些都要景仁帝亲自拍板并且在圣旨上盖上大印的,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皇后去赏雪赏梅,已经相当有情趣了。 景仁帝处理政事皇后就不能跟着了,而且皇后也是很忙的,他晚上要赏赐命妇,还要在内殿宴请那些官夫人,一点也不比景仁帝清闲。 从御花园出来后,两人就要各自回宫忙了。分开前,趁着下人还没到,皇后在无人处吻了下景仁帝的唇,低声说:“可惜,你我终究不能一起守岁。” 每一年每一年,景仁帝的除夕夜都是属于天下,而不是属于皇后的,他要与百官一起守岁,度过这个年。 听到皇后这么说,景仁帝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落寞,所谓孤家寡人,就是如此。因为全天下都属于他,所以他无法属于一个人,所以他只能孤单一人。 高处不胜寒。 然而皇后又道:“不过如果陛下能够在宴会上留点肚子的话,我会给你准备好热气腾腾的夜宵,我们可以一边喝着热汤一边等新一年第一天的日出。” 守岁后,景仁帝会直接为天下祈福,上明年第一炷香,并且接受百官朝拜,这之后百官离宫,一直到正月十五不用上早朝。尽管这期间可能还会有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可毕竟比平时要闲很多。尤其是大年初一,守过岁景仁帝就直接接受了朝拜,自己倒是没什么事情了,向太后请过安后就可以休息一天,所以皇后才会向景仁帝提出守夜的邀请,不必担心他整夜不睡第二天太过疲劳。 “皇后明日不是要接受嫔妃的拜年吗?”景仁帝问道。 比起他在守岁后就直接接受朝拜,皇后却是更忙一些,大大小小的嫔妃可是要按照品级来给皇后拜年呢。 “我没事。”听见景仁帝关心他,皇后微微笑道,“我身强体壮,几个晚上不睡觉都没关系。” 这话景仁帝听着耳熟,在自己撞头刚醒来时,听到皇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话。 “也罢,就陪皇后放纵一晚。”景仁帝笑了,在黑色的披风衬托之下他的皮肤显得更白,这笑容也是美不胜收。 皇后将这个笑容牢牢印在心里,这才与景仁帝分开到处去忙。 此时淮南王的“放风”时间也过去了,被宗人府的左宗正又带回去。那五百精兵动都动不了,其余家仆在上交了年礼后,全都被遣回淮南王府。宗人府从淮南王府中找来几个人伺候淮南王,总不能让一个王爷在宗人府中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王爷!”一个青衣书生跟着来侍候淮南王的家仆和太监来到宗人府,见到淮南王后“噗通”一下跪地,一脸自责地说,“都怪臣体弱,受不得北方天寒,路上便病倒了,不得不留在驿站中养病,让王爷一个人来京,没能及时为王爷分忧!” 他是淮南王府的幕僚许卿阳,在王府任个文书的八品小官,写得一手好字,平时帮淮南王写点东西什么的,深受淮南王器重。 许卿阳在半路上就受了风寒,病重得爬不起来,淮南王本来出发的就晚,要是再等他只怕过了年都到不了京城。晚一点到端端架子,可要是过年都不到,那就是淮南王抗旨不尊,还不来为亲母贺寿,乃是不忠不孝之人了。 于是淮南王只能扔下许卿阳带着大队人马先来,而许卿阳正是淮南王的智囊,昨夜他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劝淮南王暂时在城外安营扎寨暂时歇一晚,第二天再带人入城。这样一来可以告诉景仁帝,他淮南王永远都是景仁帝的好弟弟,安分守己,绝对不会谋反;二来也可以跟景仁帝和太后诉诉苦,说昨夜天寒地冻在外面安营扎寨有多冷多难受,打打亲情牌,景仁帝必定会对淮南王新生歉疚,此番入京也就是一帆风顺了。 可谁知道他就病了这么一下,淮南王就把事情搞砸到这个程度,稍微病好一点的许卿阳一到京中就听到淮南王被关进宗人府的消息,刚刚退的烧差点又烧起来。 许卿阳知道,淮南王是个对礼教不屑一顾的人,他十分随心,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做帝王的。可是许卿阳觉得,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教导,淮南王没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自然有些不拘小节。他看中的,是淮南王对百姓的一片仁心。 淮南王从不虐打下人,为人宽容大度,对于贩夫走卒都特别爱护。淮南王就藩三年,从不多收苛捐杂税,并且挨个排查管辖内的官员,抓了不少鱼肉百姓的贪官。他还礼贤下士,广纳贤才,短短三年就改良了农用工具和种子,让淮南的亩产量大大提高,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还鼓励农民在不适合种粮的土地上种药材,开垦了无数荒田,养活了无数住在山地无法种粮只能卖子卖女的百姓。前年是灾年,淮南王刚刚就藩,他为了百姓,带着重兵压着那些黑心的商人让他们不许提高粮价,救活了无数百姓。也正是如此,才会有朝臣弹劾淮南王养私兵有不臣之心,他都是为了百姓! 许卿阳觉得,淮南王这样仁心仁义爱民如此的皇族才是帝王的不二人选。不守礼教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万民得到实惠就好。许卿阳希望整个夏国的百姓都像淮南一样幸福,他希望淮南王成为帝王。 于是自从入了淮南王府,许卿阳就一直试图劝淮南王登上帝位。现在景仁帝没有子嗣,一旦他出事,淮南王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都不需要动兵,只要景仁帝死就好。可是淮南王心慈手软,一直惦记着兄弟感情不肯伤害景仁帝,就是上一次猎场行刺,也严令手下人不许伤到景仁帝一根头发,必须活捉。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多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怎么可能全军覆灭! “王爷,”许卿阳凑在淮南王耳边道,“你顾及兄弟感情,可陛下很明显没有将你当成兄弟。否则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他却要将你关在宗人府直到正月十五开审,这分明是将你当做犯人啊,王爷!” 淮南王挺烦许卿阳每天在自己耳边唠叨要当皇上当皇上的,他又不是来当皇上的,他是……哎,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谁知道景仁帝是个这么死板的人啊,他整个年都要吃牢饭了,哎。 “这不……也是我先做错了么……”淮南王没精打采地回答道,“为了堵住那些言官的嘴,皇兄就算做做样子也得让我暂时住在宗人府,不过换个地方住而已,我想去什么地方只要身边跟个宗人府的人就行,又不拦着我,和住在王府差别不大。” 今天太后将他叫去单独谈话,耳提面命地跟他说他哥哥有多辛苦多不容易,那群言官有多烦人,所以一定要听哥哥和母亲的话,这段时间乖一点,孝顺一点。太后还说,年后她会装病一场,需要亲子割肉放血做药引子那种病,景仁帝是帝王肯定不能损伤龙体,到时候淮南王放放血,孝字当头,这么有情有义的淮南王,怎么可能会有不臣之心,景仁帝也就有台阶下,可以将他从宗人府放出来了,届时言官也说不出什么。 淮南王当即就被太后的办法给震惊到了,深深地觉得能够养出一个皇上的女人特别不简单,这心机真深啊! 于是他将太后说的大略地跟许卿阳讲了一下,许卿阳这个人他知道,三观还是很正的,对自己忠心,还爱护百姓。就是太喜欢自己了,巴不得把全天下都送给自己,皇位上坐着的是谁许卿阳都不会顺眼的,除非坐的是他沈君毅。对于许卿阳,淮南王还是很信任的。 听了太后的办法,许卿阳深思后道:“太后不愧为王爷的生母,果非凡人。这么一来,王爷不仅可以洗清自己犯上的嫌疑,又能够在京中打响名气,让所有人都知道淮南王是大孝之人。王爷血统纯正,只要名气有了,根本不需要结党营私背上不臣之名,就是大位的不二人选。” 一听这话淮南王就头疼,他说道:“我皇兄当皇帝当的挺好的,你看他把皇城治理的多好,今年还推行新政,从那些不良商人身上吸血还与民,多英明的帝王啊。我一看书就头疼,根本看不了奏章,不是当皇上的料啊。” “王爷有的是造福于民的大才,不是读死书的庸才!”许卿阳一脸仰慕道,“况且王爷不也总是想回京,想着皇宫里的样子吗?” 他那哪是想当皇帝啊,他是人在淮南没办法攻略小皇帝心里着急啊!比起在京中得到好名声然后继续回淮南筹谋谋反事宜,其实他更想被软禁在京城和景仁帝抬头不见低头见! 和幕僚志向不统一的淮南王很心累。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一写到淮南王就控制不住多写了点,明天宴请百官…… 本章题目如果是章回体可以是:许卿阳一心谋大事,淮南王专注拖后腿,哈哈哈哈哈哈! 心疼许宝宝一秒钟。 许卿阳:王爷才是皇帝的唯一人选。 淮南王(气急败坏):我用你是想让你用你的聪明才智帮我小黑屋景仁帝或者让景仁帝小黑屋我的,不是想当那个破皇帝啊啊啊啊! 第33章 皇后威武 尽管没办法劝服许卿阳,但淮南王还是很信重他的。淮南王对规矩什么的一点都不懂,很多情况下都需要许卿阳提点。这次除夕夜宴他本打算带上许卿阳的,可现在看许卿阳病得嘴唇发白的样子,淮南王觉得最差不过是坏点规矩,没必要让手下拖着病体强行跟着自己入宫。 谁知他这么一说,许卿阳就更加感动,表示自己哪怕是病死,也不会让王爷一个人去赴那鸿门宴。 淮南王就郁闷了,一个普通过年晚宴,怎么能叫鸿门宴呢,许卿阳是不是有被害恐惧? 不过许卿阳一副我爬也要爬着去的样子让淮南王拿他没办法,便带着许卿阳去赴宴了。 在京城,四品以下的官员没权利上朝,而四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官员,等候上早朝的时候,都要在门外站着,只有二品以上真正权力中心的人物,在有权在殿内喝着茶坐着等候早朝。在这样的地方,许卿阳一个小小的八品小官,就算是有淮南王带着也不被允许入金銮殿,在殿前停轿子的地方,许卿阳就被侍卫拦了下,带到一个小屋子里和各个官员带来的下人在一起。 当然,他毕竟是有品级的官员,不可能让他跟下人们一个待遇,引路太监将他带到里间,还送上一大碗热饺子,点明是景仁帝体恤下人,特意赏的。外间的下人不是轿夫就是家仆,一听说能够吃到皇帝赐的饺子,御膳房做的,简直就是烧了高香啊!一个个感恩戴德后吃起热腾腾的饺子,还喝着从来没喝过的好茶,不一会儿还有人送来各色点心和菜肴,说是太后和皇后赏赐的,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精致菜肴,这些下仆感动得不得了,口口声声说着明君,好皇帝,好皇后,吃饭之前还向金銮殿的方向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头,有些人头都磕青了。 而许卿阳只是站起身荣辱不惊地称谢,稍微跪了一下也不情不愿的,和外面的人简直两个态度。 在许卿阳看来,那些人真是太愚钝的,这不过是景仁帝的小恩小惠。真正能够造福万民的,是宽宏大量懂得为大家考虑的淮南王。 送菜的太监回去后将偷偷对领事太监说了句话,而领事太监一路小跑和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又说了几句话,而这小太监,正是小顺子。 此时景仁帝正在更衣,尽管外面现在已经坐满了官员,可他毕竟是皇帝,一定要等到钦天监算出的来的时间才能与皇后一同出场。 皇后已经穿好华贵的凤袍,那九条凤尾的簪子也挂在了头上,一身金凤耀眼,与景仁帝的龙袍遥相呼应,两人站在一起,气势逼人,周身贵气,让人不敢直视天颜。这种气势,是常年处于高位的人才有的,一般人就算穿上龙袍也只是个可笑的戏子,只有真正的真龙天子才能有这种迫人的气势。 小顺子就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见帝后正在四目相对,两双眼中写满了情意,他冷冷笑了一下,轻咳一声道:“陛下,奴婢方才收到消息,淮南王手下幕僚,对陛下与娘娘恩赐的年夜饭并无谢意,还对感恩戴德的其他人不屑一顾。” 提到正事,景仁帝不得不收回落在皇后身上的视线,微微点头道:“朕知道了。” 今天的晚宴,他知道该怎么对待淮南王了。 成功打断帝后深情相望的小顺子暗暗窃喜,他低下头正打算溜出这间屋子,却听见皇后道:“慢着。” 皇后对着小顺子微微一笑,而后转向景仁帝道:“陛下这个小太监真是机灵,是莲公公一手培养出来的?” “嗯。”景仁帝只是微一点头,“尚可。” 在帝王眼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能够得到尚可二字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前朝有宦官专权的先例,景仁帝不可能让宦官掌握太大的权力,莲公公对景仁帝忠心耿耿,但对朝廷上的事情,所知也是不多的。 不管是外戚专权、宦官专权、重文轻武或者重武轻文,这些前车之鉴景仁帝都是小心谨慎的。他明白作为帝王最重要的是制衡,利用自己高高在上的权力制衡百官,让他们不会因为权力而腐蚀了双眼,不会因为过高的权力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时的初衷。 景仁帝的态度是,可以用,但不管用谁,都要适度。比如林博远,哪怕他的父亲是大学士已经桃李满天下,几乎结交了百分之九十的文官,景仁帝觉得他适合推行新政,就会用他,不怕他们家因此权力过大,因为景仁帝不会因为林博远新政推行的好就给他过高的权力,能不能继续往上爬,还要看林博远自己的能力。 而因为新政笼络住了全国上下所有的富商,这些人全部成为皇权的拥护者,在景仁帝的暗中运作下,曾经支持李相国的富商也已经倒戈了。李相国有权,可钱权是分不开的,当他没有足以吸引百官的利益,那么与他结党营私,能够支持他的人也会慢慢变少。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再拿着钱去诱使曾经李相的门生背叛他呢?这些本就因利益聚在一起的人,也容易被利益分开。 渐渐地,李相就会发现自己在朝上的话语权越来越轻,想做成什么事情越来越难。 这是第一步,景仁帝已经利用新政达到了。 第二步,就是完善法度。这些日子景仁帝除了处理政事,还好好学习了一下夏国的律法,这些律法都是建国初期先祖制定的,有些已经不适用于当代了。景仁帝接下来就是要重新完善律法,然而用金钱和刀枪逼着百官先懂法守法。 当然,这一步比起第一步还要难,要怎么完善景仁帝还要倾听众生的意见,方能制定出利国利民的律法。 他知道想要让大夏每个人都能笑着过每一天实在太难,以自己的能力永远不可能达到。但景仁帝曾立下宏远,有生之年,他定要让夏国饿死的人达到最低,让夏国的冤案量达到最低,让夏国的贪官数量达到最低。这个最低是没有底线的,景仁帝的底线是——竭尽所能,倾力为之。 有着这样宏远的景仁帝,可以压下对皇后发狂的爱恋,强迫自己去广选秀女,只为子嗣,为江山稳定。这样的景仁帝,心中是放不下太多人的,小顺子做得再好,在他这里,也不过尚可而已。 “哦?”皇后笑道,“臣妾那里缺个跑腿办事的机灵人,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割爱?” 听到皇后这么说,一直低眉顺眼的小顺子猛然抬头,他定定地看着皇后,万万没想到一直按兵不动的皇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对自己下手。 “皇后哪里缺人?”景仁帝关心地问了一句。 “是啊,”皇后淡笑道,“明年就要选秀了,到时候后宫又要忙起来,多少人都不够用的。每个秀女都可能成为未来的贵人,冲撞哪个都不妥,有个机灵的人帮衬,一个顶十个。” 提到选秀,景仁帝心里一紧,总有种皇后虽然在笑,其实很悲伤的感觉。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现在开始,小顺子就跟着你了。要是还缺什么人,皇后大可以在宫中选择,除了太后那里的人需要经过太后同意,余下的,看中哪个直接调到坤宁宫就是。” “谢陛下。”皇后满意地笑了,不过不是对景仁帝,而是对小顺子。 此时吉时已到,礼部官员来提醒景仁帝该出场了,景仁帝携手皇后,帝后一同走到正殿中,只留下小顺子一个人站立不稳,噗通一下坐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伺候皇帝这么长时间,都抵不上皇后的一句话! 最开始听到皇后说那句“景仁帝是帝王”时,小顺子觉得自己明白了。比起一个个邀宠争风吃醋给景仁帝添麻烦,为他分忧才是首选。自己要做的不是拼命讨好景仁帝,而是潜移默化地让景仁帝感觉到有个人在自己身边为他分忧。他要让景仁帝不论从生活上还是政事上都用他用顺手,觉得用别人会有些不顺手不适应,达到这个目的后,自己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可是……努力了这么久,他在景仁帝心中的地位,比不上皇后轻飘飘的一句话。 这些日子跟着景仁帝,小顺子已经明白很多事并不是自己眼中看到的那么简单。皇后这次之所以会这么成功地将自己要过去,不是因为他刚刚和景仁帝关系缓和,而是他提到了选秀!一提到选秀,景仁帝这样的帝王必定会意识到自己会因此冷落皇后,那么为了弥补自己对发妻的那点歉疚,送一个太监算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的小顺子绝望地坐在地上,他知道,从皇后开口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出局了。 相比小顺子的绝望,皇后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跟在景仁帝的身边,祭天祈福,接受百官朝拜,并同景仁帝一同举杯。 “第一杯,为去岁五谷丰登百姓和乐,为今朝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举杯。”景仁帝一脸严肃地举起酒杯,干掉新年第一杯酒。 百官同时跪坐着举杯,大家一同仰头干杯,皇后在干杯的时候借助宽大的袖子掩饰,看了坐姿不正的淮南王一眼。 还差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妈蛋追个人比宫心计还累,人家皇后只要对付后宫中的莺莺燕燕就行,我还要对付文官禁军统领老少太监和皇上亲弟弟,心累_(:з」∠)_ 某不知名强力对手:呵呵 皇后:还来?沈君睿你给我过来,不亲你一顿我没法泄愤。 景仁帝:皇后莫要焦急,只要你给朕生个儿子,朕就全帮你把这些人对付了。 皇后:……臣妾做不到 第34章 皇后威武 与皇后共同赐酒后,皇后便去后殿见那些命妇了,这种活他做得很熟悉了,每年也都很简单。虽说女人多了事情就多了,可皇后气势惊人,那些夫人们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每年的年宴都极为清静,大家都不说话埋头吃吃喝喝,偶尔用眼神交流一下,交流的内容是什么皇后也不在意。 要不是每年还有四妃从旁协助,稍微和自家母亲或者亲戚说说话,这顿年夜饭吃得就像断头台前最后一餐,都在狼吞虎咽胆战心惊。 今年四妃都被贬了,没人有资格跟着皇后参加年宴,皇后觉得,没有那些看着碍眼的家伙,今年可能会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年,他哪怕脱了鞋坐在椅子上都不会有人发现,因为没人敢抬头。 然而一身轻松到后殿的皇后低估了女人的威力,他一进门就被一群热情的夫人围住了。 这些达官贵人的夫人也大都是大家闺秀,一个个生得是貌美如花,就算不是极美,也十分秀丽,而且还相当有涵养。她们不会像三姑六婆一样叽叽喳喳,她们每个人都话里有话,说的内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都听不懂。 这些人过去对皇后是又怕又不屑,怕得是皇后身上的杀气,不屑的却是皇后的出身。纵然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不能掩饰他出身将门,从小习武,未学过《女戒》,未上过女学,更没学过女子出嫁最基本的一些东西。 在这些夫人眼中,皇后是粗鲁的,她们结交都不愿去结交的。而不怎么清高的夫人,却也被皇后的气势吓得不敢结交。 但是今年,这些敬与怕被她们抛在一边,每个人都对皇后抱以最大的善意,想方设法努力结交,那一脸含蓄的巴结,让皇后有些诧异。 究竟是何原因,让这些清高的夫人来结交他这个俗人呢?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的态度变这么多,但皇后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用带着杀气的眼神一个个看过去,谁知这些人竟然只是身子抖了抖,便又坚强地凑了过来。 皇后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直到大理寺卿夫人送来一幅画,画中草美牛羊肥,画上秀气的梅花小楷,一看就是女子所书,还是个年轻女子,没真正出门看过壮丽山河的年轻女子。画中景物虽美,却没有真正荒原的辽阔与孤寂,看到实物不会画成这样,应是临摹。 “不错,”皇后淡淡道,“何人所绘?” “小女所绘,听闻皇后娘娘自幼在漠北长大,来京五年都未曾省亲,特意找来漠北名画细心临摹,送给皇后娘娘。”大理寺卿夫人道。 “哦?”皇后翘起的嘴角收了回来,这份礼虽然不贵重,但胜在用心,完全是为了讨好他而画的。 可惜他已经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巴结他了,不可能心情好。 为了选秀。 四妃都是勋贵人家出身,景仁帝贬了四妃,朝中不可能不闹一闹。是以在朝臣对此提出异议时,景仁帝就以四妃多年无出为由来年会选秀为由将大臣的嘴堵住了。 好色的皇帝选秀的话,会有言官不顾性命来阻止,可景仁帝不同,他的后宫太过单薄,除了当初大婚时封的那几个妃嫔外,他居然连个才人都没封,连个宫女都没临幸,就那么几个妃子和皇后,连臣子家中的妻妾通房都比皇后的后宫人数多。加之景仁帝多年无子,太医又说景仁帝身体无碍,那肯定是后宫女子有问题,这时广选秀女简直太明智了! 最重要的是四妃的位置都空了出来,皇后虽然备受皇帝敬重,没有子嗣也只是个纸老虎。这个时候把自家女儿送过来,万一生个皇子,那就是天大的荣耀和无尽的好处。 偏偏景仁帝又发话了,选秀事宜由皇后全权负责。本来后宫的事情就是皇后管理,这个决定也无可厚非。可景仁帝的意思明显是,来选秀的女人朕都不看,谁封什么位子全都是皇后决定。 这一下子可难倒那些想将嫡女庶女养女亲妹庶妹堂妹送进来的人了,选秀进宫的女子若是生了皇子,地位就会威胁到皇后,皇后不可能会选太美丽太有心机太有势力的女子进宫。而景仁帝此举聪明人也猜出来了,选秀进宫的女子目的大概只有一个,就是生育皇子而后养在皇后那里,到时候去母留子,进宫来的女人只会是悲剧。 就算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能阻止一些利欲熏心的人,说不定进宫的女子对皇上吹吹耳边风,得到宠爱被封为妃子,有自己养孩子的权力了呢?事在人为,一切都有可能,先进宫再说。 于是这些夫人们顶着皇后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杀气,拼命地往前凑,就为了向皇后表忠心,告诉他进宫来的自家人都会安分守己,完全以皇后为尊,绝对不会有半点私心。这样在选秀时,皇后就会选中自家的女儿,还会在侍寝时着重关照。 只可惜,这一个个都拍在马腿上了。 望着这些人送上来的礼物,什么书画什么屏风什么瓷瓶什么双面绣,皇后冷冷地笑了。他指尖划过那副草原图,手掌微一用力,那幅画便化为飞灰。 整个屋子的女人都被镇住了,这……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理寺卿夫人脸都白了,当即跪下道:“这、这、这是上好的宣纸画的,怎么会一用力就成灰了呢?难道是那纸笔铺子的管事以次充好,将陈年旧纸卖于我?皇后,我……” “不是纸不好,”皇后淡淡道,“是本宫自幼力气便有些大,幼时不会控制力气时,曾多次将家中器具弄坏,偶尔脾气不好时,想效仿邻家女孩捶捶树,结果一不小心将家父出生时就种下的树击折了。这画是很好,可惜本宫力气过大,画纸太脆弱,承受不了本宫的力道罢了。” 众夫人:“……” 她们都知道皇后杀气逼人,可她们不知道皇后真能杀人啊! 望着面前心意满满的礼物,皇后手指微微碰过去,明明看起来真的是轻轻地碰一下而已,很轻很轻。可是屏风散了,瓷器碎了,明珠裂了。 把所有礼物都用一根手指戳坏了后,皇后收回手微微叹口气道:“本宫也想控制好力道的,可惜本宫实在是力气过大,这些物品真是……不堪一击。” 他眼中看着的是那些物品,可谁都知道他说的是千娇百媚的女儿家。 众夫人用力咽了下口水,看着自家女儿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这么成了飞灰,心都在滴血。不是在心疼礼物,而是心疼自家即将进宫的女儿。 看着还跪着因为腿软爬都爬不起来的大理寺卿夫人,皇后一脸歉意道:“本宫实在是无意的,秦夫人不要见怪。来人,还不扶秦夫人起来?” 他一声令下,刚刚被景仁帝送给皇后的小顺子哆嗦着上前,将呆若木鸡的秦夫人扶到座位坐好。 见大家这回都安静不再上前了,皇后这才满意道:“明年广选秀女,本宫奉皇命挑选佳丽入宫,是为夏国国祚,为皇室子嗣。是以本次选秀对于女子的要求并不高,不拘身份只要身家清白即可,不拘容貌只要五官端正即可,不拘才华只要知书达理即可,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必须要易生养,好为皇家开枝散叶,诸位夫人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皇后铁了心要独霸后宫,不允许别人有一丝一毫上位的机会。选秀女也要选身份一般的容貌一般的才华一般只要能生的,那些优秀的美丽的女子送到宫中,只怕就和过去的那些嫔妃一样,终生没有出头之日。 于是整个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没有人再敢开口,大家默默低头吃饭,再也不去烦皇后。道理大家都懂了,不过能不能听进去,还敢不敢偏向虎山行,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皇后也不指望她们全都听话,现在他只想安安静静吃个年夜饭,不想看这些人为了把女儿塞给景仁帝的嘴脸。 皇后那边平静地度过除夕夜,景仁帝这里却是热闹非凡。 起因自然还是淮南王带五百精兵夜闯皇城的事情,本来这种场合是不该提起这样扫兴的事情的,可是言官这种存在,如果懂得看场合看帝王脸色行事的话,也不会个个都去撞柱留后世清白了。 御史台言官看见淮南王一个罪人参加除夕夜宴,本来脸色就不好了。不过毕竟是年夜饭,总不能不让人家多年没见的兄弟吃顿团圆饭,便忍着打算等景仁帝的处置。之前景仁帝雷厉风行大义灭亲地将淮南王关入宗人府让百官很是赞誉,私底下都在说景仁帝大公无私,不会包庇皇亲国戚,是个明君。所以现在在淮南王身边还有宗人府宗正看护的情况下,他们愿意等。 可惜淮南王并不是那么会看人眼色的人。 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众臣自然不能像皇后那里那么沉默,这种场合也不需要一板一眼的,于是大家行起了酒令,众臣作的诗大都是以歌功颂德为主,都是文思巧妙地在吹捧景仁帝。可到了淮南王这里,他根本不会作诗,便站起身道:“皇兄,臣弟自幼不爱读书,行酒令什么的,实在不擅长。臣弟自罚一杯,为皇兄表演个节目如何?”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淮南王哪怕随便唱首歌都算过了。 可是淮南王要表演的是,飞镖射水果。 作者有话要说:  淮南王,专业作死小能手。 淮南王:最擅长飞镖能拿满分的我有错吗?(╯‵□′)╯︵┻━┻ 第35章 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当淮南王先自罚一杯,然后提出要表演节目的事,众臣还是很兴奋的,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景仁帝的霉头,全都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可当淮南王从怀中拿出自制的飞镖时,一个忠心耿耿的言官高呼一声“有暗器,保护陛下”,一众官员呼呼啦啦地全都围在景仁帝身前,淮南王还没敢开口说要飞镖射水果,就被人拿下了。 淮南王:“……” 捉拿他的大内侍卫都是经验老道的人,迅速就在他身上摸出了不少飞镖,噼里啪啦地扔在地上。 “携凶器入堂,淮南王之心昭然若揭。”一个言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淮南王居心叵测,请陛下务必严惩!” 本来淮南王还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听言官这么一说可不干了,立刻高声吼道:“皇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擅长飞镖,想表演一下飞镖射水果而已。我甚至都没想过用活人头顶水果,而是打算在杯盏上放置水果,在水果上画圈圈射,这飞镖是我特制的,特别钝,根本不会伤到人啊,皇兄!” 大理寺卿秦大人上前,拿起地上的飞镖往自己手上一划,手臂立刻被划出一个口子。擅长断案的秦大人立刻跪地道:“禀陛下,微臣接触过无数命案,有些案件小小的绣花针都可以成为杀人凶器。臣方才亲身试过飞镖,这样锋利程度的飞镖,只要稍有内力的暗器高手,便可以在顷刻间夺人性命,不得不防啊!” 淮南王:“……我没有武功啊……” 此时一个大内侍卫将手放在淮南王手腕上,轻轻搭脉,没一会儿便跪下道:“陛下,淮南王自幼习武,他当初的教习师傅正是属下的师傅,其武功与属下一脉相承,内力比属下还要深厚。” 淮南王:“……” 他当时选择的时候,只选了相貌没有选择才能啊!淮南王这具身体里有内力,可是他不会用啊! 众目睽睽之下,淮南王连人带凶器被抓住,证据确凿。其狼子之心令人发指,竟然妄图在除夕夜这样的喜庆的日子当众刺杀陛下,毫无君臣、兄弟之情。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必须立刻打下宗人府大牢,等待三司会审。 淮南王:“……” 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可怜巴巴地用眼睛看着景仁帝,然而心中却没有一丝期待。这些官员的嘴太狠了,让他一句求情的词都说不出来,明明他真的只想表演个飞镖啊! 从淮南王掏出飞镖开始,景仁帝就一直端坐上座,无论大臣们有多激动多忠心,劝他赶快到后殿躲起来,他都没有动,而是一直看着淮南王,一直默默看着众臣表现。 等一干臣子跪在他面前,纷纷请求他必须将淮南王绳之以法的时候,景仁帝才慢慢开口道:“井西献。” 井统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给地上跪着的大臣们每个人发了张小纸条,然后就低着头回到角落里站着了。 大臣们都打开自己手里的小纸条一看,脸色瞬间白了。 某年某月某日,大理寺卿秦大人的次子去淮南游学,路过一小县,向县令索贿不果,被淮南王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淮南王奉命微服私访,遇到某大学士门生逼良为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人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某言官的宗族子弟利用不法手段霸占邻村良田,被没事在领地里散心的淮南王发现,将人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淮南王将人吊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 景仁帝当初在怀疑行刺可能跟淮南王有关时,就命锦衣卫去调查淮南王的事情,得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仿佛就藩这两年,淮南王几乎没在自己的王府待着,反倒是跑到各地去吊打人。遇到不平事就要亲自管一管,利用冲撞藩王这个理由吊打了不少人贪官污吏以及他们的子侄。淮南王这个王爷才当了两年,却几乎得罪了整个朝堂的大臣。 淮南王还收留了不少流民,同时也有不少喜欢淮南王作风的江湖人士甘愿做淮南王的私兵。而淮南王的私兵数量确实有点超标,可正因为有这些兵,他才能将淮南上下的风气扫清,整个淮南王不能说没有贪官,但那些鱼肉百姓的权贵,却是一个都见不到了。 朝廷的官员和地方密不可分,淮南自古以来就是夏国的粮仓,每年送上来的孝敬都十分可观,还有不少人在淮南置办田地。而淮南王却断了所有官员的财路,朝廷里三分之一的官员都和他有仇,这拉仇恨的本事也是相当让人震惊的。 接到这样的消息时,景仁帝是不解的。一个真的谋帝位的王爷,是不会这么做事的。他应该利用淮南的资源广交众臣,这样在皇帝“不幸去世”并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众臣才会拥立淮南王。 可是他没有,他兢兢业业地为淮南百姓做事,断了许多人的财路不说,还将税收减少,更在推行新政的时候不惜得罪人,带头拥立新政。 这样的淮南王,怎么会造反呢?可是刺杀又真的和他有关,越查越有关系,这让景仁帝相当不解。 最后他还是决定将淮南王召入京城,景仁帝要亲眼看看淮南王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 而现在,他就在除夕夜宴上,看到这么一副壮观的景象。 看着大臣们一个个由红变青的脸色,景仁帝和蔼道:“众卿都平身吧,也放开淮南王,让他安心表演飞镖射水果。” “陛下……”还有不怕死的官员想要挣扎,将这个阻挡他们财路的王爷一杆子打死,换个好商量的人去管理淮南。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确实是鸿门宴,可若是项庄的剑就是沛公给的呢?”景仁帝看了眼淮南王傻乎乎的脸,继续道,“白日淮南王进宫面见太后的时候,朕就知道他擅飞镖,便命他在夜宴上表演给朕看。诸位爱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但这只是误会一场。皇弟,还不快给朕表演一下引以为傲的飞镖技术?” 淮南王当然知道景仁帝在撒谎,可是这个谎说的真是太好了!无论景仁帝怎么给他求情,都能被一群大道理的言官给用理由顶回去。可如果这场表演是事先在景仁帝那里报备过的,连武器都是景仁帝赐的呢?那就是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情了,朝臣再说什么也没用。当然这种特制飞镖很明显是淮南王自己制的,根本不可能是景仁帝送的,可那又怎样?皇帝都说是送的了,那就是送的,臣子还能指责皇帝说谎不成? 于是淮南王暗暗擦了把汗,开始当众表演。他将一堆水果摞在一起,用笔在每个水果上点上墨点,在远距离一个个射中墨点,而最后这一摞水果没有一个掉下去的,用力十分巧妙,这手功夫也是很漂亮了。 表演结束后,景仁帝第一个鼓掌,并且赏赐了淮南王。当然他也赏赐了那些试图将淮南王打落尘埃的官员,景仁帝命太监给每个人送一个小金牌,金牌上写着——“忠君爱民”。 “诸位爱卿都是忠臣良臣,朕心中是清楚的。”景仁帝坐在高位上,环视众臣道,“朕赐你们这‘忠君爱国’,没有免死铁券的功效,也没有让后世子孙拿着金牌狐假虎威。朕赐这金牌,只是希望,诸位爱卿的“忠君”、“爱民”都如同这黄金一般,真金不怕火炼。每一位爱卿都可以自豪地将这块金牌摆在家中,告诉任何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不会愧对这金牌!” 看了小纸条的官员和没看小纸条有自己小心思的官员,在景仁帝明亮的视线下都慢慢地低下了头,心虚、愧疚、后怕种种想法让他们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才出现“行刺”的事情陛下就赏赐了金牌,根本就是早就准备好了,数量都分毫不差。这哪里是金牌,这分明是选在头上的尚方宝剑,自己的作为胆敢有一点给金牌抹黑,那尚方宝剑就会落下! 那淮南王所有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的,说不定连连夜闯城门都是。先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以为陛下与淮南王心生嫌隙,有可趁之机。后又在除夕夜宴装作行刺,让他们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自投罗网。 景仁帝过了年才二十三岁,在这些老臣面前,还只是个孩子,有些三朝老臣,像林大学士李相国这样的人自视甚高,甚至有些看不起这黄毛小儿。然而今天景仁帝这个下马威,却让所有人心里都响起了警钟。 景仁帝,并不是一个可以糊弄的皇帝,他明察秋毫、心思缜密,自己的小心思,在景仁帝面前全无遮掩。 接下来的除夕夜宴就度过的非常平静了,被浇了一盆冷水的众臣都安安静静地行酒令,再也没有了先前那种热闹的感觉,看起来这次年宴有些萧条,不过景仁帝并不在意。 待到新旧交替之时,金銮殿上的大钟被人敲响,听到新年的钟声,景仁帝微微笑着举杯道:“祝今岁国运昌隆,今年百姓和乐,今朝家人团聚。” 众臣一口干掉杯中酒,都说了点客套话后,便一个个灰溜溜地回了家中。 只有淮南王,本来应该被宗正带回宗人府,却被景仁帝一句:“毕竟是过年,明日还要为太后请安,你今夜留宿宫中吧。” 第36章 皇后这边也遣散了夫人们,正在金銮殿门外等着景仁帝,看见他很精神地走出来,放心地笑道:“恭喜陛下,新年愉快。” 他话中有话,景仁帝倒也听得明白。 景仁帝露出一个甚为愉悦的笑容道:“还算快乐,见到皇后就更快乐了。” 皇后握住景仁帝的手,两人一同去了坤宁宫栖凤殿,那里皇后早就准备好了解酒汤和可口的小点心,只等景仁帝去,两人一起看日出。 至于淮南王,根本没跟景仁帝说上话就被人带去休息了。他有很多话想同景仁帝说,沈君睿却不打算给他机会,今夜,沈君睿是属于肖锦意的。 “陛下今日心情很好?”皇后为景仁帝倒好解酒汤,细心地为他端上前。 景仁帝拿起汤匙喝了一口,觉得胃舒服了点,刚刚因为不适有些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微笑道:“尚可,一些事情总算有了个好的开端。” 相信很多官员经历过今天,都能安分很久。可如果他们想要等到形势没有那么紧了再活动起来,就是异想天开了,景仁帝不可能再让他们抬头了。 “陛下英明。”皇后发自内心道。 他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景仁帝的计划的,当知道景仁帝决定暂时放下淮南王刺杀的事情,并且利用淮南王对众臣发难的时候,皇后是担心也是佩服的。担心淮南王真的脑子有问题绑了景仁帝,佩服景仁帝胆大心细,竟然能够将刺杀一事暂时放下,反过来利用淮南王,这是怎样的心胸和心智才能想到并且实施的计划。 小皇帝,太让人着迷了。 皇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本没有心思的自己会被景仁帝迷住,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好,而是这个皇帝,他在作为一个真正帝王的同时,还能努力保持本心,没有被无上的权力迷花了眼,他是景仁帝,但他也永远是沈君睿。这样明智的君王,真的不知道有什么能够让他放下一起,倾尽全力去爱一个人。 看到这样的景仁帝,皇后就知道,所有来这里的人,背负的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的任务是,要景仁帝像原著对苏怀灵一般,爱上某个人,为他倾尽天下,最后将皇位传位给其他人,自己和爱人双宿双栖,浪迹天涯。 原著的确是做到了,原著是一部名字叫做《倾尽天下》的晋江网站中的热门小说,原著中的景仁帝一遇到苏怀灵后脑子就出了问题,所以的睿智与心胸都化成一团浆糊,眼中心中只有苏怀灵一个人,为了她家国天下都不要了,倾尽天下去爱苏怀灵一个人,像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一般拿江山社稷来讨好苏怀灵。 不过小说改编的全息攻略游戏却完善了人物性格,光脑根据原著对人物性格进行了初始设定,智能NPC会按照它们心中合理去做事,故事的开篇与原著是一样的,可是后来的走向,就要看NPC自己的选择了。 可当人物性格回归原设定后,最新的数据赋予了NPC新的生命,它们……不,他们严格按照自己最初设定的性格为人处世,绝对不会出现原著中人物性格后期崩坏的情况。 这样完美丰满的人物,这样立志做一个明君的小皇帝,怎么会为一个人不要他背负起来的沉重天下呢? 为爱抛弃一切,不是爱情感天动地,而是为了私欲抛弃所有的责任,而抛弃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的人,真的能承担起这份刻骨的爱情吗?当令人冲昏头脑的感情被时光冲淡,归于平静时,景仁帝看着属于别人的河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与苏怀灵心生怨怼,会不会再次抛弃这份感情呢? 原著中没有写,它只讲到了景仁帝与苏怀灵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未来的事情,就像格林童话中王子和公主最后在一起了一样,没有讲述结局。可实际上王子和公主最后也会变成国王和王后,也可能会出现王后早逝国王另娶的事情,说不定白雪公主的开头,就是灰姑娘的结局,这些事情,谁又知道呢? 但是有一点皇后是肯定的,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景仁帝身上。他会兢兢业业地承担自己的责任,让大夏百姓无人挨饿,让这江山无人敢侵犯! 皇后并不想要景仁帝为自己倾尽天下,他想要的是,守护这个小皇帝,助他完成自己所有的梦想与野心,哪怕景仁帝会因此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哪怕他必须要养别人的孩子。 为了那双眼睛永远如此明亮,他愿意。 他会守护景仁帝直到最后一刻,哪怕没有人知道最后一刻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是对于皇后来说,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说不定明天他就因病而亡。如果因为虚幻而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他会永远后悔自己让这双明亮的眼睛染上悲伤的色彩。不管是虚幻还是真实,他拥有的是现在,现在,他是肖锦意,他与沈君睿在一起,他们相爱着。 如果真的有一天这一切都化为飞灰,那么他还会记得,自己爱过一个比人类还要正直有责任感让人着迷的NPC,至死不渝。 肖锦意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沈君睿,他要让他做永远认真努力的景仁帝,所有的真相与残酷,由他一个人来背负。 见景仁帝拿起汤匙正要喝汤,皇后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就着景仁帝的手,将汤匙放到自己嘴边,喝下这口汤,并且说道:“突然想起来,我今天也喝酒了呢,需要解酒。” 景仁帝盯着汤匙叹口气道:“朕记得皇后海量,两三缸酒都不会醉。” “可是陛下喂我喝的解酒汤,却让我醉了。”皇后不着痕迹地调戏道。 “朕没有喂你,”青筋绷上景仁帝的额角,“朕的皇后端庄大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好似登徒子一般!” “陛下大概不知,边塞漠北的边军和大姑娘是什么样子的。”皇后喂了景仁帝一口汤,见他虽然愤怒却还是喝了下去,便继续道,“漠北苦寒,女子生得高大,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婉约动人,性格也泼辣得很。边军常年见不到女人,偶尔休假从边塞进城采买些物品,看见漂亮爽利的姑娘都移不开眼睛。” 见景仁帝听得入迷,皇后继续道:“若是在京城,一个男子这么盯着人家清白姑娘不放,那就是登徒子,而被他看了的姑娘清白也就不保了。可是在漠北,哪个姑娘被这么看了,若是不相中就会上前给那厮来个撩阴腿,咳咳,陛下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招式……” “朕知道!”景仁帝低吼道,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也不知道是在生气皇后认为他不知道还是生气皇后给他讲了这等下流招式。 “若是稍微看着顺眼一点呢,姑娘就会上前问这男子,家中情况如何,能不能留在漠北,将父母兄弟也都接过来。” “胡闹。”景仁帝的想法还是一板一眼的,“出嫁从夫,哪有这样的规矩。” “是啊,可是姑娘还会说,你把父母都带来漠北,你战死,我带着你的孩子和父母改嫁,为你养儿孝顺父母。”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字一句道,“你在前方保家卫国,我为你生儿育女,赡养父母,让你永无后顾之忧。” 听了他的话,景仁帝没有像一些腐儒般指责女子,认为她们应该立个贞节牌坊,高高在上地指责她们,而是感慨道:“边塞儿女,个个皆是豪杰。” 用血肉之躯守护国门的是英雄,独自活下来撑起一个家的,也是英雄。而能够给这些英雄一个安稳的国度,是他的责任。 皇后执起景仁帝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道:“有君王如此,边塞儿女纵是尸骨无存,也会牢牢守住边疆,不让外族进犯分毫,不让异族在夏国的国土上践踏,纵死无悔。” 景仁帝脸上微微发烫,他沉声道:“朕不会让任何一位烈士死后无名,不会让他的亲眷生活无依。” 他一直在为此努力,这是他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 “陛下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皇后起身走到景仁帝身边,一把将他抱住,“陛下想要这江山稳固,想要子嗣传承,我会支持你的。” 景仁帝微微发愣,他明白皇后的意思,这是在对自己妥协,对选秀一事的妥协。 皇后明明是男子,为何他会不问不怒,一如既往地对待皇后?为何明知皇后是男子,却还无法将遗落在他身上的心收回? 景仁帝现在明白了。 因为在这个国家中,能够与他携手一同承担起这广袤无垠的江山的,只有皇后。 景仁帝也用力回抱住皇后,沉声承诺道:“朕定不负你。” 皇后笑道:“陛下,我不是个会吃亏的人,我若肯妥协,那必然是有条件的。” “是何条件?”景仁帝笑道,“只要锦意想要,只要朕有,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这东西,陛下不必对不起家国天下就可以给我,只有陛下能给。”皇后微笑一把将景仁帝横抱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冬日太阳升起的晚,距离明日日出,还有很久,我们有很长时间。” “锦意想要做什么?”景仁帝瞪圆眼睛问道,他心中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妙。 皇后低下头吻了吻景仁帝的唇,暗哑道:“洞房花烛,鱼水之交,臣妾要的只有这个。” 第37章 皇弟有病 景仁帝第二天还是和皇后一起看的日出,被人裹在被子中,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新年的第一轮太阳,还得到了一个绵长的吻。 景仁帝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知道过去所有都只是梦,梦与现实根本就是两种东西。景仁帝不知道是该哀叹朕后宫佳丽三千结果朕却只是个童男,还是该哀叹自己帝王的尊严全都被皇后压在了热吻之下。 大概是……不介意的吧。昨夜皇后的动作是极致的温柔,温柔到同为男人的景仁帝严重怀疑皇后究竟有没有享受到身为男人的乐趣。景仁帝自己一开始是很不适的,但后来却渐渐地真的有了一丝微妙的快乐。 不过是开始还是中途,景仁帝只要想阻止,皇后就绝不会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可就在这样一个无论怎么烧地龙和炭火都会觉得无比寒冷的冬夜,皇后的怀抱太温暖,暖到景仁帝根本升不起半点离开的想法。 他没想过自己会爱一个人到这种程度,连帝王的尊严都可以暂且放下,连一国之母究竟是男是女都可以不介意,这样违背自己原则的举动让景仁帝完全不知道自己会为肖锦意做到怎样的地步。 未发生的事情,景仁帝是不会去杞人忧天的。他只觉得这一晚自己终于明白了过去的后宫佳丽都只是虚幻,只觉得这一晚自己很开心,只觉得今年的第一个日出无比耀眼,这就足够了。 日出后,景仁帝就要携皇后去给太后请安,当然会遇到同样来请安的淮南王。 事实上昨晚整夜未眠的不止帝后二人,淮南王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或许蠢点,可不是真正的弱智,就算一开始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过后也会明白的。他终于知道自己被景仁帝当成枪使了一次,昨晚震慑群臣,景仁帝在大年夜立得威实在是太狠了。 因为睡不着,他第二天早早就起来在慈宁宫外候着了,期待太后能够给自己解解惑。太后年纪大浅眠,天没亮就醒了,见到小儿子一脸找不着北的样子,慈爱地笑了。 “昨夜的事情,哀家也略有耳闻,”昨天晚上那么多太监宫女嬷嬷伺候着,太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你们兄弟做的好。原以为陛下有些过于死板,将自己亲弟弟打下大牢,原来不过是你们兄弟的一场戏。陛下在朝中艰难哀家是知道的,可是自古后宫不能干政,你外祖也严令族人不能因自己是皇亲国戚就妄自尊大,哀家母族在朝堂上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些年哀家看着陛下那么艰难,为母又如何不心疼。现在倒好了,你也长大了,你们兄弟齐心,哀家就可以放心了。” 淮南王:“……” 他想问的话真是一句都问不出来了,只能默默地陪太后诵经。 太后每天早晨会诵经百遍后再吃早餐,淮南王本来就没睡觉,现在听到太后嗡嗡嗡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什么经文声,便迷迷糊糊地开始点头。 等太后诵经百遍后对儿子道:“吩咐下面准备用膳吧,皇儿也饿了吧?” “……嗯!什么?”嘴角留着口水的淮南王猛地抬头,一脸搞不清楚状态的样子。 自己儿子不好打,太后抽抽嘴角没说什么,起身领着淮南王从佛堂出去。这样的王爷挺好的,心思纯净,不会在背后给自己皇兄一刀,兄弟齐心最好。 景仁帝早就来请安了,只是太后在佛堂不便打扰,便在殿中等候。太后领着淮南王去见帝后,看景仁帝面色红润,过来一眼就知他昨夜定是度过了不错的一夜,便满意地笑笑。 慢着,好像一般是被陛下宠幸过的妃子才会在第二天被人一眼就看出被滋润过后的气色极好吧,有点不对呀。太后安静地看了会儿面不改色的皇后,又打量了皇后高大的身材,张张嘴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后宫这么安稳,从来没有人闹到她这儿,想必也是皇后的功劳。有这样的皇后,宫里真是消停啊。 内心感慨了一番,表面上还继续和蔼地接受儿子儿媳的拜年,接着留两人一起用膳。 淮南王这次规规矩矩地给兄嫂见礼,昨天那放浪形骸的样子倒是没有了,景仁帝略有些满意。 兄友弟恭地吃了这顿饭,太后心满意足地放两个儿子单独谈话去了。昨夜搞了那么大动作,今天肯定会商议下一步行动的,太后心明镜一般,耐住想小儿子的心情,放他们去了。 太后不喜欢被打扰,不用后宫妃子请安,但皇后是必须接受的。用过早膳便回坤宁宫见那些早就不是他对手的女人,而景仁帝带着淮南王回了紫宸殿。 一进紫宸殿,景仁帝便冷冷道:“跪下。” 昨天还活泼胆大的淮南王,今天变得乖得不得了,得令之后噗通一下就跪了。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吗?”景仁帝问道。 淮南王是不太知道的,按理说既然自己从入京被捕开始就是个局的话,景仁帝今天应该是对他赞赏有加并且安抚他的。可是景仁帝明显是真的在生他的气,而且是怒不可遏。淮南王心中升起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但又觉得景仁帝不太可能发现,便一边想着不可能吧,一边战战兢兢地摇头。 见这人还不见棺材不掉泪,景仁帝真是想狠狠抽他一顿。命所有伺候的人都下去,殿内安静后,景仁帝才道:“猎场朕被行刺的事情,皇弟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话一出口,淮南王这种不会掩饰情绪的人立刻一脸心虚地低下头。他之所以能够坦然面对景仁帝,是因为他当初派人根本就是想先把景仁帝带到淮南来,剩下的事情暂时没想。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他比其他人来得晚,到这里时就已经到淮南就藩了,连景仁帝的面都没见过!比起其他人,那是莲公公呢,最起码也能见到景仁帝,可他却只能收到一个个圣旨,次数还非常非常的少。 好在他知道原著淮南王是真的要篡位的,手下养着私兵,后来还和景仁帝一起抢苏怀灵。他倒是没有篡位的想法,他就想着自己先利用原著的布置试图绑架一下景仁帝,绑过来后,根据形势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培养一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另外一个就是中途亲自现身把景仁帝救出来,两人在山里共患难培养感情。 就算是绑架失败,也可以被景仁帝抓来小黑屋,不管是小黑屋景仁帝,还是被景仁帝小黑屋,淮南王都是不介意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景仁帝竟是这么聪慧又明察秋毫的人。旁人都这看到景仁帝昨夜是震慑群臣,只有淮南王自己知道,景仁帝震慑的还有自己。 昨夜之后,淮南王就算明知道眼前这人只是个NPC,却还是忍不住敬畏。 “臣弟有罪。”淮南王什么都解释不出来,只能将头深深地贴在地面上。 是他自己低估了这个世界,低估了景仁帝,他的出局是必然的。 “你是有罪,”景仁帝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但朕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这代表着,淮南王是否出局,取决于这个解释。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想方设法想出一个完美的解释,给景仁帝和自己个台阶下。可淮南王在这几天的教育之下,明白景仁帝并不是可以糊弄的人。要么说真话,要么一言不发,说谎掩饰只会适得其反。 他还有机会!淮南王时长犯蠢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于是他贴着地皮说:“臣弟糊涂。” 一般有这样的一句话,就代表了淮南王的谋反之心,这句话就足以让淮南王毙命。可景仁帝总觉得这句糊涂中话中有话,便反问道:“如何糊涂?” 淮南王咬咬牙,鼓起勇气道:“臣弟就藩两年多,根本见不到皇兄,臣弟心中思念、思恋,难以克制。便想了这等荒唐的主意,想将皇兄绑了过来,只与我一起二人世界。” 景仁帝:“……” 景仁帝被淮南王这个大雷炸得外焦里嫩,向来循规蹈矩的他此时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本来应该直接狠狠抽沈君毅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一顿的,偏偏昨夜他自己也度过了荒唐了一晚,现在总觉得淮南王句句都在暗示什么,暂时无法恢复冷静。 没听见上面有发怒的声音,淮南王慢慢抬起头,见景仁帝正沉着脸盯着自己,觉得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不如富贵险中求,豁出去了! 于是抬头直视景仁帝,坦坦荡荡地说:“臣弟只有思慕皇兄,每日只看到皇兄一眼便觉得开心。就藩两年零七个月,九百多个日夜,臣弟……情难自禁。臣弟心知自己这种想法不对,猎场之后不敢来京面见皇兄,接到圣旨欣喜难耐,却又近人情怯。掐着日子来京,便是因此。” 景仁帝:“……” 还没说话,还没拖下去午门斩首?淮南王觉得有戏,便绞尽脑汁地从肚子里搜刮墨水,拼命表白:“臣弟心知有罪,可相思入骨难以自控。只求皇兄赐臣弟速死,让臣弟彻底打消这荒唐的邪念。此情此心,除了一死,再无消散的可能。” “是吗?”在淮南王不断表白下恢复平静的景仁帝开口道,“也不见得非得要生要死才能解决问题。这也是朕的疏忽了,只想着随你自己心意选个心仪的女子,却不想你已经到了该大婚的年纪了。朕即刻便会告之太后和皇后,这次选秀,顺便也给你选妃吧。” 淮南王:“……” 第38章 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的淮南王失魂落魄地被莲公公带了下去,彼时宗人府的人已经奉命进宫将淮南王带回去,景仁帝说话算话,淮南王还是得在宗人府待到十五开审才行。 淮南王失魂落魄,景仁帝的心情也不算好。撞头刚苏醒的时候,他觉得身边哪儿哪儿都不对,但是渐渐地,这种不妥的感觉慢慢消失,尤其是最近,他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好,一切顺利不说,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也消失了。然而现在,那种到处都不对的感觉又回来了。 总觉得好像有一些人一些事十分违和,他们看似有理地存在着,可实际上并不合常理。 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的,并不是能够用理性分析出来的,只是直觉。 而现在这种感觉在淮南王的话语中,有了实感。 夏朝并不像过去魏晋那般以南风为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就算真有人好龙阳之事,也都藏着掖着,很少会摆到台面上来。可是现在,他遇到的好南风的人实在过多…… 严旭、沈君毅、皇后……乃至他自己。 抛开自己与皇后是结发夫妻,现在所有人都还将皇后认做女子不谈,严旭和沈君毅都对自己表现出了不寻常的意图。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这件事倒是可以不那么深究,然而他是帝王,那么这件事就相当不合理了。 正因为他是帝王,这些人就算对他抱有不轨之心,也必定藏着掖着不敢说出来。严旭孤注一掷就算了,淮南王……谁给他的胆子! 景仁帝昨夜被皇后折腾了大半宿,身上正不适着,现在又想了这么多问题,头疼得很。想起皇后让他今天请安后就在紫宸殿好好休息,等皇后把后宫嫔妃都打发了再过来陪他。 这种话说的真是相当无礼,却又无比熨帖。仿佛他们不是一国的帝后,而是寻常人家夫妻,妻子不忍丈夫疲劳,语气随意让他好好休息,并告诉他等自己忙完了会来相陪。 尽管知道帝王想要这样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也是不错的。 景仁帝回到内殿休息,头疼的事情很多,可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不是家国天下,那就都没必要为它们放弃自己休息的时间。 很快地,景仁帝就睡着了,梦中没有淮南王诚挚的表白,而是皇后微笑着搂住了他。 皇后的怀抱让他无比安心,仿佛在这个疲惫的世界中,只有这里是他休息的港湾。 睡梦中恍惚有谁过来躺在了自己身边,这人太过熟悉,熟悉到景仁帝连警觉之心都没有升起,只是本能向热源处凑了过去。朦胧间有人吻了吻自己的额头,很轻很珍惜。 这一觉睡得太过香甜,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错过了午膳。 睁开眼景仁帝就感觉到身侧躺着个人,只着一条随意的……非常断的裤子,上身并没有穿衣服,熟悉的胸膛在自己身边晾着。 衣着整齐的景仁帝微微扶额,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有些不拘小节。 景仁帝一动皇后便醒了,非常自然地睁开眼将人搂进怀中,亲了下景仁帝的唇,用刚睡醒有些性感的浓厚鼻音道:“睡够了?别起来了,再躺会儿。” 说完把本已经坐起的景仁帝又按回到床上,半眯着眼睛,仿佛这么躺着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好吧,的确是很享受的。景仁帝也觉得偶尔这么休闲很舒服,但有件事他不能忍。 景仁帝视线扫过皇后结实的胸膛,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轻喝道:“将衣服穿上,成何体统。” 皇后在这点上是相当的不从命,直接就抗了旨:“热,这么穿睡觉舒服。” “……现在是冬日,而你夏日和朕一同就寝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哪里热了!”景仁帝自己的衣服好好地被挂在衣架上,而皇后的衣物则是随意地丢在地上,室内真是惨不忍睹。 “那怎么能一样,”皇后笑道,“夏日之时我们并不了解,现在你我有了肌肤之亲,自然要能怎么贴近就怎么贴近了。裸睡是很舒服的,陛下不试试吗?” “朕没有兴趣。”景仁帝一板一眼地说道,“也请皇后庄重一些。” 爱人太固执看着还有点可爱,皇后决定不跟他理论这件事,强硬地让他适应便好了。 于是皇后非常不客气地扒下了景仁帝明黄色的丝绸睡衣,本来想就这么抱着他再睡个回笼觉的,谁知衣服扒下去,露出小皇帝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身材,还有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就有些心猿意马蠢蠢欲动了。 心动自然是不及行动的,皇后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他立刻扑倒景仁帝,确认自己昨夜非常温柔没有伤到景仁帝后,便又开始对帝王大不敬起来。 景仁帝所有的怒意都被皇后给吻了回去,原本还在生气皇后睡觉是衣衫凌乱……不对,是干脆没有衣衫,现在却什么都想不到了。 帝后闹腾了一阵后,景仁帝喘息着背对皇后躺着,却被人搂进一个宽厚的胸膛。皇后餍足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是不是这样贴近更舒服一些?陛下是天下的,我不能和天下抢陛下。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和陛下能够越接近越好。” 听见他这么说,心中的微怒消失,景仁帝沉声道:“朕是担心你的身份被人发现,睡梦中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注意些才好。” 听见他这么说,皇后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小皇帝明明知道他以男子之身入宫身上有诸多疑点,却能够在没有查到答案的情况下,优先考虑到他身份是否败露的事情。小皇帝对他一片真心,他却无法给他一个真正的答案,因为真相实在太过残酷。 皇后只能半真半假地说:“放心吧,陛下难道忘记我身手好,耳聪目明吗?即使是在睡梦中,这间房有人靠近,我也会立刻醒来的。边塞将士皆是如此,明明可以睡得很死,雷打不醒,可一听到外族的铁蹄声,不管多远,都能立刻清醒。” “锦意是上过战场吗?”景仁帝问道。 “嗯。”皇后点点头道,“很多次。见过战争的残酷,活生生的人在你身边,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就身首异处了。这个人或许是已经征战多年的老兵,也可能是才刚刚上战场连媳妇都没娶的新兵,死亡不会挑选对象,不管你是谁,在战场上都是一样的。然而,我也经历过与子同袍的情谊,死亡那么恐怖,却有人能够为了守护你而直面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能够在手足具残的情况下依旧守在你身前。” 他的语气越来越沉重,那话语中蕴藏的感情,让景仁帝知道,皇后并没有说谎。 “锦意为何会入宫?”景仁帝问道。 既然心中深爱着那边塞的将士,既然梦想着镇守国门,为何还会入宫呢? 皇后想了一下,他心中有个理由,是来这里时技术人员为他准备的,以防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时用的理由。他不想欺骗景仁帝,可比起真相,他更愿意说这个理由。 “家父镇北侯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是最小的那个女儿。前五个都是十岁不到就被家父带上了战场,大哥十二岁阵亡,三哥十五岁断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还被推到战场上当军师。二哥四哥五哥旧伤满身,每到风霜雪雨的天气,就疼痛难忍。我出生时,大哥刚刚战死。母亲不想最小的儿子还被父亲带上战场,便买通了稳婆,骗父亲我是个女儿,一骗就是十几年。父亲常年在外,根本没机会知道我的真实性别。”这段身世是真的,原著中并没有,是他来时,技术人员专门为他设计的。 景仁帝沉默许久,才有些低落地说:“既如此,为何还要入宫?在漠北,锦意纵是女装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什么事,入宫却是凶险万分。” “皇命难为。”皇后只是简单地说了这四个字。 景仁帝却隐约有记忆,自己与皇后议亲时,镇北侯刚刚大胜外族,一门四将,就连那个残疾的儿子都被封了个官,无上荣耀,却也功高盖主。当时先帝既提防镇北侯父子,又不能在刚刚打完胜仗之后就对众臣卸磨杀驴,便为了安抚镇北侯,给太子和镇北侯的独女指婚,让当时想做太子妃的高门贵女都傻了眼。先帝本想着安抚镇北侯两年再让他交兵权,谁知先帝没有等到那个时候,指婚两年后就病逝,留下太子遵照先帝的旨意与镇北侯的“女儿”肖锦意完婚后登基。 对于这段记忆,景仁帝最初只是记忆,现在却不免有些难过。听到锦意讲述边塞生活,他才真正明白战场是怎样的地方,边疆将士又是如何浴血奋战。可为了不让兵权旁落,每一代的帝王都必须要对功臣下手,运气好的能得到个解甲归田,子孙后代不得为官,运气不好的,却是抄家斩首,不得善终。 可是,坐在这个皇位上,景仁帝明白权力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手握重兵的将领,真的能抵挡这种诱惑吗?所有帝王都在思考这件事,包括他在内,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见小皇帝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皇后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在景仁帝耳边道:“陛下莫要担忧,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胆敢仗着兵权以下犯上,纵是千军万马,我也会取他人头献给陛下。这一身武艺,便是为陛下而生的。” 第39章 银装素裹 “朕并未担心那种事情。”景仁帝在皇后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窝着,表情却依旧一本正经的,仿佛还坐在金銮殿上,在群臣面前时刻保持着帝王之威。 但是皇后知道他是放松的,否则也不会这么乖地窝着。 看着一板一眼的小皇帝,皇后简直不知道怎么对待他好。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是简单地看着他就觉得快乐,见到他睡得香甜便觉得幸福,但又想用力地吻他,将他变得迷乱,让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想要从天下苍生那里将小皇帝夺过来,却又舍不得看到他落寞的样子。 这种珍之慎之的感觉,生平第一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选秀一事放在年后如何?”皇后突然说道,“这些日子,我想和陛下做一对简单的夫妻。” “哪有夫妻是这样的,”景仁帝皱眉,“你哪里有相敬如宾的样子。罢了,随你吧。” 得到景仁帝的认可,皇后轻轻地笑了。 接下来就真的如皇后所说的,十五之前,除非的天崩地裂的大事,否则什么都别来烦景仁帝,景仁帝被皇后给霸占了。 初一那天就白日宣淫,景仁帝当时想着边塞儿女的苦,就由着他去了,但正直到死板的景仁帝绝对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和皇后虽然两情相悦,但还是要守礼的,夫妻房中之事到了晚上吹了灯怎么闹腾都只是两个人自己的事情,别人没什么可说的。可皇后却偏偏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就算是夜晚也喜欢灯火通明的,弄得景仁帝很窘迫。 景仁帝倒不是尴尬害羞什么的,他最担忧的是皇后的身份被人发现。不管皇后说多少次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景仁帝还是觉得人外人有天外有天,皇后不可能是天下第一。 可惜皇后就是这么固执,他认为到十五之前是两人难得的假期,必须要好好享受。可惜景仁帝不能随便离开京城,否则他就带沈君睿出去玩了。 这个念头皇后早就有了,景仁帝一直不同意。直到初七那天天上飘起了雪花,整个皇宫被雪花染上一片素白,天地间只有这一个颜色,苍茫中是最简单的色彩,壮观又美丽。 景仁帝跑到御花园的假山上,却无法将整个皇宫看全,喜爱之余眼中有落寞之色。 皇后望着小皇帝难得有兴致的脸,终于做出了他一直想做的大不敬之事—— 皇后将皇帝绑出了宫! 这是悄无声息的,皇后先是命太医为皇帝开出一张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休息的脉案,又命莲公公守在紫宸殿外,绝对不让任何人打扰到陛下,这才换了侍卫的衣服,拿着腰牌,将同样病倒有些不舒服的侍卫从宫中运了出去。 苏怀灵是靠运气,皇后则是靠权势。以他的身份和身手想要出宫简直再容易不过,一路上就算认出他是皇后的人侍卫也无人敢阻拦,皇后便带着被点了穴道的景仁帝,两人共骑一匹马,出了皇宫,又出了皇城,一路驶向城郊外最高的山峰。 将马交给山脚下驿站看护,皇后背上景仁帝,施展轻功,一路飞驰到山顶。他速度极快,背着个人爬山的速度竟然比快马在平地上疾驰还要快,没一会儿便登山巅峰。直到此刻,皇后才给景仁帝解了穴,为小皇帝活动筋骨。 被强行掳出宫门的景仁帝愤怒地盯着皇后,许久才冒出一句:“这么快就到山顶,真是一匹好马!” 面对皇后,他能用这种话来讽刺已经是很狠毒了。 皇后却丝毫不在意,笑着从包裹里取出毛皮大衣给景仁帝穿上,口中还道:“陛下要是愿意骑,我愿意当一辈子马。” 这些日子开了荤的景仁帝莫名地从话语中读出了一丝别样的意思,气得脸都有些红了。 皇后在将他带出宫前,是提前跟景仁帝申请过的。可景仁帝没有同意,尽管他真的想出去看看雪,但他知道皇帝不能任性,他很克制。 可惜他的克制只换来了皇后的放肆,这人竟然真的买通了好多人将自己掳出宫,连莲公公都一脸笑意地祝他们一路玩得好。而给自己开方子的太医居然是陈太医,他之前不是对皇后有敌意吗,怎么都成了皇后的帮凶?回去通通…… “他们都知道我是为陛下好,”皇后的话打断了景仁帝思绪,“陛下过了年才二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呢。” 景仁帝不解地看向皇后道:“十三四岁便可娶妻生子,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朕已经二十有三,大婚五年,亲政五年,换成旁人,孩子都四五岁了,朕哪里是孩子了?” 皇后心中暗暗叹口气,二十三岁大学才毕业,根本只是个孩子。可景仁帝却肩负起了整个国家的重任,真的很让人心疼。 “陛下自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君主,不仅能支撑起一个家,更能承担起夏国千万人家。可是陛下,在我面前,我希望你只是个孩子。”皇后心疼道,“我希望陛下会生气会任性会撒娇,希望陛下能够对自己好一点,希望陛下可以放纵一点。” 皇后又道:“可是陛下从来不放纵,像个懂事的孩子一样,明明想要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眼巴巴地看着,却强忍着不跟大人提一句,回到家中啃冷馒头。我却不想让陛下那么压抑自己,陛下尽管做一个明君,我来心疼陛下,满足陛下的愿望。” 拉着景仁帝的手站在山巅之上,让他面向皇城向下看。 “陛下,看!这就是你的天下,这就是你的皇城。”皇后拉着景仁帝道。 高高的山巅之上,整个皇城一览无遗,大雪为皇城画上了银妆,人人都在家中猫冬,皇城安静如画。厚厚的白雪为城郊的农田盖上一层雪衣,待春暖花开,雪化成水融入大地,滋润土地,今年便又是一个丰年。 望着那银装素裹的天地,景仁帝心中升起无限的感慨,一会儿觉得自己在这天地间渺小无比,一会儿又觉得这江山的美丽让人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很美吧。”皇后在他耳边道。 尽管这样的感觉很好,好到景仁帝都忘记了皇后放肆的举动,但他觉得这种行为不能放任下去,便故作无所谓道:“尚可。” “瑞雪兆丰年,”皇后感慨道,“希望明年又是风调雨顺。” “希望如此,”景仁帝道,“不过也要做好防灾工作。工部有个侍郎,擅治水,朕开春就会将他派去建堤防,要将防洪工作提前做好,未雨绸缪。” 这就是景仁帝远超其他帝王的地方,他不会等灾难发生了才去想办法救灾,而是会防患于未然。 “到了这里,你就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皇后道,“你想得够多了,这种时候,应该只看当下。” 当下有什么?当下有脚下的皇城,有身边的皇后,这是他的全部。 “当下就很好。”景仁帝露出一个淡淡的喜悦的笑容,向来情绪内敛的他能够露出这样的笑容,已经是相当欢喜了。 “臣妾为陛下舞剑吧。”皇后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两人独处时自称“臣妾”了,这样的称呼会给景仁帝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可是现在却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无数次看皇后舞剑舞枪时的样子。 舞剑时轻盈灵动,舞枪时刺破长空,舞刀时血染战场。不同的武器,不同的美丽。都是动人心魄的瑰丽色彩,与被衣衫点缀出来的表面之美不同,皇后的美充满了壮丽。 为什么会想起那个时候呢?那个清晨,自己醒来后并没有在床上看到皇后,走出去便见到演武场练武的皇后。长发飞扬,一举一动中都是潇洒与从容。 那是他心动的瞬间。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大都是用眼睛来确定的。那时候皇后走进了他的眼,撞进了他的心。让他被他的身姿所迷惑,忍不住满足他所有的愿望,让他无论如何都舍不下皇后。 皇后练武时的样子,无论多少次都看不够。 漫天雪花中,是皇后的身影,在一片纯白中,一身玄甲的皇后是撕破天地的色彩,将自己的身影烙印在景仁帝心中,再也无法忘怀。 冬天太冷,皇后舍不得景仁帝在外面太长时间,在山上待了一会儿便又带他下山。下山时和上山时被强迫的心情不同,景仁帝安然地趴在皇后宽阔的背上,看着天上掉落的雪花,看着白色素染的山峰,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丽的色彩。 这样的好心情让景仁帝回到宫中后也没有怪罪皇后的同谋莲公公和陈太医,更没有怪放他们出宫的宫中守卫。这让胆战心惊以为自己要出局的莲公公更加确信,最后能够成功的只有皇后一个人。之前皇后有承诺过,一旦他拿到了奖金,就会给莲公公分一些,一想到这个莲公公就觉得无论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接下的天气一直很好,正月十五的时候,真是月朗星稀,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 十五又是个热闹的日子,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天京城不宵禁,开灯市,大家都会热热闹闹地去外面玩。 皇宫中挂着百官送上来的灯,个个都精致无比,整个宫中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景仁帝自从灯市开始就命五城兵马司和大内侍卫严加注意火烛,绝对不能在这种喜庆的日子发生火灾,越是节日越要紧抓安防。 这一次景仁帝和皇后又出宫了,不过不是偷着出的,而是景仁帝带着皇后微服私访。 第40章 十五灯市 其实按照皇后的意思,应该是自己和景仁帝两个人偷偷出去赏灯,然后景仁帝猜灯谜送自己几个灯。皇后有自信保护好景仁帝,就算灯市上出了什么事也没关系。然而这一次是景仁帝要求出门的,就算是微服私访,身边也会有一些侍卫保护,还有几个跟着皇上的阁老,一行人大摇大摆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有贵人出门了。 像元宵节这种节日,很多帝王都会出宫与民同乐,景仁帝以前没出去过,这次想着就算自己不去,皇后定然也是会强行带他出去的,还不如就遵循以前的传统,也顺便看看民生。 不过皇帝可以微服私访,皇后却是女眷,应该规规矩矩地在宫内好好待着,做一个端庄的皇后。于是皇后便再次化身侍卫,和井西献两人一左一右地保护景仁帝。 井西献身为锦衣卫统领,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景仁帝身边有个长得和皇后一模一样的贴身侍卫,身手高强到一直手能打倒上百个锦衣卫,有皇后保护景仁帝,他们也会轻松很多。上次猎场遇刺,和景仁帝失散的禁军最多就是罚罚俸禄,大的处罚一个都没有,不还是因为有皇后以一挡百,一个人对付了七十八个刺客,景仁帝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以往守护帝王出宫禁卫军都是提着心的,现在井西献却一点都不担心,有皇后在,他也可以好好看看灯市了呢。 考虑到苏怀灵的运气,这次出门井西献也带上了她,打扮成个小厮的样子跟在人群中,低眉顺眼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听说景仁帝要微服私访,林大学士和李相以及谭阁老也都跟过来,每个人都打着保护陛下的旗号,其实就是趁着元宵节灯市在帝王面前露露脸,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自从除夕夜景仁帝给了群臣一个下马威后,这三位对景仁帝便另眼相看了。 除夕夜后三个人回去一合计,突然发现这半年多自己在朝堂上行事好像困难了许多,很多下属学生都不怎么听话了,自己的羽翼被剪去了不少,偏偏他们自己竟还没有察觉。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让三位大人心生警惕。他们倒不是不忠君不爱国,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谁都会做一些违反律法的事情,算下来每个人都足够抄家杀头。他们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观察这个年轻却极有城府的帝王,揣摩君意,这才能在朝堂上稳固自己的地位,最后得个善终。 加上这几位,队伍就更大了。好在不管哪个大家族少爷小姐们出门都会有一堆下人跟着,灯市上这样庞大的队伍很多,这些人也不是那么惹人注意。 皇后本打算和景仁帝好好享受上朝前这最后一夜的,谁知队伍这么庞大,注定是没办法动手动脚了,只能默默地跟在景仁帝身后,好好守护他的小皇帝。 灯市繁华,京城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溢满笑意,能够看出他们这一年的生活有多么幸福,对未来有多么期待。这些笑容,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趁景仁帝的意,这是百姓送给他最好的年礼。 一路走下来,景仁帝的兴致也提了起来,他看中一个憨厚可爱的小猪灯。百姓自己做的灯并没有那么精致,都是日常可见的家畜。而家字中有一猪,足以证明这种牲畜对百姓来说,就是好日子的代表。景仁帝看那憨头憨脑的猪十分可爱,灯谜也好猜,便说了谜底,摘下灯后塞进皇后手中。 皇后:“……” 他居然不知道,景仁帝原来是喜欢小猪的。难怪皇宫中那些精致的什么八宝琉璃灯、美人灯、玉兔灯景仁帝看都不看一眼,原来是这个原因。 走着走着,景仁帝又看中了个糖人摊子,瞧中个门神样的糖人,买下来自己也不吃,就塞进皇后手中让他拿着。 皇帝喜欢的东西太过奇特,让当下属的想讨好都摸不到门路。林学士李相谭阁老三人跟了半天,见景仁帝一会儿买个年糕,一会儿春卷,都是些用铜板就能买到粗俗物件,可景仁帝看着却很喜欢。买来后他也不吃,就塞在身边的侍卫手里,没一会儿那侍卫就已经满身都挂满了小吃和小东西,可别的侍卫凑上前想为景仁帝提东西,景仁帝却视而不见,一股脑儿地往同一个侍卫身上挂。 渐渐地走到了国子监学生的摊子上,今年有三年一度的会试,京城里渐渐聚集了一些各地来的学子,正在和国子监的学生比才华。 景仁帝饶有兴致地凑过去听他们斗文章,井西献弄来一把椅子,景仁帝坐下后,从身旁侍卫手上将那门神糖人拿过来,也不舔,直接一口咬掉脑袋,放在嘴里含着。 皇后:“……” 他恍惚记得景仁帝曾夸他像门神一样让人有安全感来着……算了,既然是恍惚记得,就当做不记得好了。 国子监的学生不是极为有才就是权贵子弟,平时都是分成两派,就连灯市摊子都摆了两个,还刚好面对面。本来是比着猜灯谜的,谁知道突然来了一群外来学子,把他们的灯全都摘了,摘的还是权贵子弟们的灯。权贵子弟们摆灯市本也不是为了钱,就是想和有才那派的打个对台戏,谁知道外来学子将他们的灯全给摘了,这岂不是在嘲讽他们的灯谜没有任何深度吗? 于是权贵子弟中非常有学识的就站出来和这些外地学子斗起了文章,原本国子监的另外一派在看热闹,熟料书生轻狂,那几个特别有才的外地学子将权贵子弟斗赢了后,说的居然是整个国子监的监生都是草包。这下子对面也不能隔岸观火了,站起来撸袖子就伙同对面那群学子拼了。 当然,都是有学问的人,自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国子监分成两派来斗,权贵方时不时踩清流方一下,请流方专门斗外地学子时又回击权贵方,外来学子对纨绔子弟居多的权贵方更为看不顺眼,但张口闭口就是你们国子监,逼得权贵方和清流方不得不时而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时而分开互踩对方,一下子三方混战十分精彩,惹来不少人围观。 景仁帝这样大摇大摆坐着还吃零食看热闹的人本该相当惹人嫌,可是偏偏围观群众中有人比他更嚣张。淮南王一边看一边嗑瓜子,还带着几个宗人府的人一起嗑瓜子,时不时还大笑出声,笑得无比夸张,让三方人马最后停下争吵,将视线对准了他。 “这位大人是?”清流方一人还是很有眼色的,天子脚下踩死个蚂蚁都有可能是相国养的,阿猫阿狗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更何况淮南王衣饰华贵,虽然有些不着调的样子,但全身上下都透着高贵,皇族养出来的尊贵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可偏偏有不长眼睛的,一个衣服料子比淮南王还好的年轻人冲出来吼道:“管他是谁,敢把瓜子皮吐到本公子的鞋上,不想活了吗?知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我是相爷之子!” 淮南王笑得更大声了,他早就看到坐在旁边观战的景仁帝,和三个被侍卫团团围住露不出脸的大人。他走上前对景仁帝行了个礼,因景仁帝是微服私访,他便没有跪下,只简单作个揖便道:“兄长,你可要为弟弟做主,他可是相爷的儿子!” 被困在侍卫中间的李相脸都快青了,而旁边两个老对头正看着他奸诈地笑,更是气得他想赶紧把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小儿子抓回来狠狠抽一顿。 “做主倒是可以,”景仁帝身边有大内侍卫团团守护着,让那个李公子根本没办法带小厮进来揍淮南王,“可是你得说说,你刚刚在笑什么。” “就是看到有人当街吵架,觉得有意思呗。” “哪里有意思?你今天在这场斗文中看出了什么?”景仁帝问道。 淮南王把瓜子袋子递给身边跟着的小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兄长,小弟我呢是不学无术的,他们说的话我九成都是听不懂的,可道理我懂。应该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四面八方来的学子联合起来其实是比国子监的学生更有才华的,所以国子监的学生落了下风。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本来就是敌强我弱,国子监还要分成两派互踩,完全不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要是联手说不定还有以弱胜强的可能性,可本来就弱,还要在外地面前先分个胜负,家丑都丢出京城了。人家都到家门口踢场子了,还要欲攘外先安内,这不等着别人用离间计把自己彻底打垮呢吗?” “说得不错。”景仁帝终于对淮南王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这是以前都没有的。 见那个李公子还跃跃欲试地想教训淮南王,景仁帝道:“李相国,可以出来了。” 侍卫让路,李相沉着脸走出来,那个刚刚还在叫嚣的小子满脸震惊道:“爹,你怎么在这里?” 李相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接着跪在景仁帝面前,直接道:“陛下,犬子无德,请陛下随意处置!” 他这一跪,震惊了一干学子,所有人的膝盖都一软,纷纷跪在景仁帝面前,连淮南王也补了个跪拜大礼。 景仁帝却是趁着大家都跪下去的时候,对井西献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井西献则是受了帝王的眼神鼓励后,暗中对角落里的苏怀灵竖起了大拇指。 将几个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的皇后侍卫微微勾起唇角,看来今天这场闹剧,又是小皇帝主导的了。 第41章 边疆生变 这其中最一头雾水的,大概就是苏怀灵本人了。她看见一向阴沉、能够面不改色将别人抽筋扒皮的井西献对自己露出一个很柔和的笑容,简直吓得不轻。苏怀灵其实连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不清楚,她只是听了井西献的吩咐,跟在外地学子中,诱使他们走到这个摊子附近,时不时再说上两句国子监学生有多么多么看不起其他地方的学子罢了。 这些外地学子虽说很团结,但今日灯市也都是一个约一个凑出来的团体,对彼此也不太熟悉,苏怀灵要混进去是很容易的。不过就是有一点很奇怪,这些外地学子就像眼睛瞎了一样没有一个人发现苏怀灵原本并不是他们这群人中的一员,并且不管苏怀灵说出来的挑拨之话有多漏洞百出,他们都好像听不出来一般。 后来国子监和外地学子们发生争执,苏怀灵这个不起眼的人再默默地从人群中退出来,从头到尾都没人发现她,也是很传奇的一件事。 井西献对此相当满意,他发现苏怀灵有一种神奇的体质,那就是相当容易引起祸端。哪怕是在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中,苏怀灵有时候无意间的一句话都能莫名地挑起几个锦衣卫之间的火气。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红颜祸水,待在镇抚司里其实非常有碍锦衣卫的团结,不过井西献向来不走寻常路,硬是给苏怀灵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看,今天的任务她就完成的非常好。 国子监学生在景仁帝面前宛若市井泼妇一般争吵,这件事足以让桃李满天下的林大学士颜面扫地,要知道历届国子监祭酒可都是林大学士的得意门生,而国子监清流派的学生一旦进入朝堂,那基本上都是林大学士的门生。有了这件事,景仁帝就可以向国子监祭酒下手,进一步瓦解文官团体之间的派别。 李公子倒是意外之喜,本来想给牢不可摧的文官派系一点点压力,没想到李公子却将李相的把柄送到了景仁帝面前。 当然,景仁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一下子将李相和林大学士一竿子打死,他现在是在抽丝剥茧,一点点地瓦解他们在朝堂上的巨大影响力。 一开始景仁帝需要几个重臣相互制衡,而现在他的权力已经渐渐稳固,朝中无人敢违背他的意思,那么他就不需要有能够左右朝臣意见的重臣在了,必须一点点削弱他们的势力。 看着面前跪倒的一大片人,景仁帝淡淡道:“今日佳节,朕不想扫了诸位的兴致,这件事待明日上朝再说吧。” 说罢看了眼李相和林大学士,站起身带着一干侍卫走了。原本来硬跟着景仁帝微服私访的林大学士和李相没有跟上去,肯定是要留下来收拾这些人,谭阁老倒是跟过去走了一会儿,便以自己年迈的理由先行离开了。他倒也不怕景仁帝因此而不悦,他看出来已经达到目的的景仁帝根本不希望他跟着,自己这么提前要求离开,景仁帝一定会恩准。 碍事的人都走了,景仁帝从皇后手里又拿过一个零食吃起来。帝王吃的东西都是要试毒的,这些小吃虽然是随意在外面买的,应该不会有人特意下毒,但也要小心才好。所以景仁帝买的小吃皇后都以试毒为名舔了一口,就方才小皇帝舔的那个糖人,都是他舔过的。 对此景仁帝只是瞪了皇后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淮南王是跟着景仁帝的,他总觉得自从自己说出那番话后,景仁帝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赞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景仁帝心情好,但这个时候搭话总是没错的。 “皇兄,”淮南王凑上去说,“今日是十五佳节,我买了几盏灯,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胜在做得巧妙,我想到宫中将这些灯献给母后。” 景仁帝心情很好,微微点头:“自然是要去探望母后的,你今日做的很好。” 淮南王受宠若惊道:“臣弟只是看热闹而已。” “你那番话,说得很好。”景仁帝道,“外敌入侵,若是自己人还想着内斗,那这个国家只会被外族的铁蹄践踏。国子监的学生虽然不是官员,但因小见大,区区一个国子监尚且如此,朝堂上的斗争却更加厉害。朕希望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可他们只想自己官运亨通荷包富足,若是每一个人都能尽心尽力为百姓做事该多好。” 他刚说完这番话,手便被人握住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皇后,他心情不好时,皇后总是会在自己身边,一直在。 淮南王虽然有点蠢,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景仁帝现在的心情不适合搭话,便退后半步,不再做声。景仁帝也没心情再逛灯市,便回宫了。 宫中灯火通明,淮南王拿着几盏灯去了慈宁宫,景仁帝则是回到承乾宫,身边只跟着一个侍卫。 进入紫宸殿,让所有宫人都下去后,那名侍卫立刻从后面搂住了景仁帝。 “陛下。”皇后轻声道,“陛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景仁帝安心地靠在皇后怀中,微微闭上眼睛,面上有一丝疲惫之色。明明才刚刚休息过十五天,却还是很疲劳的样子。 安静地抱了景仁帝一会儿,皇后在他耳边道:“我为陛下松松筋骨吧。” 景仁帝半眯着眼睛微微皱眉:“不要。” 皇后每次松筋骨最后都松到床上,每次松过筋骨之后,自己不仅没有休息到,反而会更累。 “朕明日还要上朝。”景仁帝道,暗示皇后不要胡闹。 “我只是看陛下这么累,想让你休息一下。”皇后低声道,手慢慢地解开景仁帝的衣服。 景仁帝的手放在皇后手上,象征性地阻止一下,最后却还是被皇后抱到床上按摩。 好在皇后知道明日太还要上朝不能太累,动作很轻柔,景仁帝没有被折腾得太厉害,就那么靠在皇后怀中睡着了。睡着时,他脸上的疲惫已经消失,只剩下恬然。 皇后亲了亲景仁帝的脸,搂着人自己也睡了过去。 - 十五以后一切回归正轨,景仁帝又重新忙碌起来,而皇后也该开始着手选秀一事。之前的幸福时光就像偷来的一样,他们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忘记了所有让人烦恼的事情。现在他们不得不从梦中醒来,面对自己必须面对的事情。 皇后是忍着心烦选秀的,他一看到那些秀女的画像就头疼,一想到自己居然要给自己喜欢的人选睡觉生孩子的人,就觉得古代女子真是不容易。 拖拖拉拉到了三月,选秀的事情还没有走上正轨,日子也一拖再拖,等着将女儿送给景仁帝朝臣都坐不住纷纷开始谏言了,景仁帝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无论谁问都是一句此事由皇后全权负责。于是一干朝臣就回家逼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而除夕夜被皇后吓破胆的夫人们哪里敢提起选秀一事,进宫后也都是随便寒暄两句,待到下午回家搪塞自家老爷。 倒是有聪明的把主意打到太后身上,太后为自己儿子的子嗣问题心里也很急,便去找皇后。可是只要皇后一句本宫心里有数,太后就不敢说什么了,夫人们推荐给她的女子也不敢在皇后面前提起了。 皇后在后宫中,有一种迷之气势,让人们根本不敢反抗他。 皇后倒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地拖着的,他知道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原著中就会有一见大事发生,到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有心情选秀。 果然到了三月,边疆八百里加急,牧族进犯边境,镇北侯为了抵挡外族入侵,一门四父子,除了双腿残疾的三公子肖锦书,均战死沙场! 这个消息震惊朝堂,镇北侯多年镇守漠北,将原本就四分五裂的牧族压制得死死的,北疆防线像铁桶一般,朝臣们都想着怎么从北疆军饷上捞一笔钱,根本没想过漠北居然有一天会沦陷。 将传讯兵单独叫到御书房,景仁帝沉着脸道:“说,战事如此紧张,到底为何现在才传过来?” 传讯兵头压得低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从战事开始,侯爷便命监军拟旨向朝廷求援,监军言每年都要打上这么一两场,这种小事侯爷自己便能解决,又何须朝廷援兵。可是侯爷要得根本不是援兵,而是军需。牧族兵强马壮,战力十足,而我们的兵,吃不饱穿不暖,用的武器都是上了锈的,怎么可能敌得过!战事吃紧,侯爷几次命监军拟旨,可他就是不肯。朝廷每年拨下来的军饷被他们层层盘剥,监军根本不敢开口要钱。侯爷无法,命属下偷偷出城,快马加鞭赶往京城求援。可是属下才到皇城附近,就接到飞鹰传书,侯爷和三位将军全部战死,只有三公子带众将士拼死抵抗,不让牧族破城!” “这些贪官!”景仁帝怒不可遏,“军饷、灾银他们居然都敢动!传朕旨意,令户部、兵部尚书来见朕!” 此时正是深夜,户部兵部尚书是被人都被窝里拉出来连夜见景仁帝的。一听到八百里加急的内容,这两人便噗通跪了下来,抖着身子再也不敢说话了。 三人商谈了一夜,景仁帝整夜未眠,第二日上朝便将这个重大的消息砸在了朝堂上。 第42章 御驾亲征 漠北即将城破的消息震惊朝堂,景仁帝脸色铁青,怒道:“前方战士浴血守国门,却有无数蛀虫在吸他们的血!” 漠北面临城破之危,镇北侯为了守城,和三位肖将军带着四队人马兵行险招,硬生生将牧族兵马从四方撕破一条口子,重伤敌方主将,为漠北换来一丝生机。然而这个生机的代价是惨重的,那去突袭敌营的四队人马无一生还,现在漠北群龙无首,若不是镇北侯给了漠北喘息的机会,又有肖锦书在后方运筹帷幄,一次次抵挡敌人的试探性攻击,只怕漠北早就城破了。 明明朝廷上下已经都被自己收服,还斩了无数贪官,景仁帝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还有官员这么大胆,胆敢对军需下手,而且还下得这么狠。 他心里清楚,这大概与漠北多年没有战事有关。牧族多年前被镇北侯打散,整个民族分崩离析,那一次打得太痛,牧族一时再难复原。除了每年青黄不接之际一些吃不上饭的牧族来打谷草,漠北已经多年没有大的战事了。而自从镇北侯大败牧族,先帝为肖锦意和太子指婚后,便派了一些人去压制并监视镇北侯,以免他功高震主。镇北侯心知这些人是先帝的眼线,为了表明肖家并无谋反之心,对那些朝廷派来的人便敬重有加,就算明知道他们在中饱私囊,但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便也忍了。 谁知道这样的宽容助长了这些人的贪婪之心,让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已方只顾勾心斗角之时,牧族中出了个奇才,他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将分崩离析的牧族全部统一,加之去年风调雨顺,草原牛羊肥美,牧族战士兵强马壮。 敌强我弱,还有一些心思叵测的人拖后腿,镇北侯再会打仗,也没办法带着一支疲惫之师去应敌,最后落得一门四父子皆战死的惨烈结局。 可镇北侯虽然去了,然而牧族并未退兵。他们围攻漠北城,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让漠北人心惶惶。而那个监军,居然在镇北侯死讯传来之后想要逃跑,被肖锦书抓来当场斩首祭旗,用监军的人头祭奠惨死的四位将领。 正因为肖锦书的举动,漠北上下才被激起了血性,死守城门,等待朝廷援军。 肖锦书多年未回京城,并不知道朝廷已经被景仁帝收拾服服帖帖。他对于朝廷援军一事并不抱期待,但他也并不打算离开漠北。肖锦书活着一天,就不会城破,他会与这座城共存亡。 景仁帝连夜叫户部和兵部尚书来,并不是问责的,当务之急是解漠北之危,至于到底追究谁的责任,是剩下的事情。 二十万兵马和粮草军需已经准备妥当,接下来的问题却是,派谁去漠北,派谁做将领,谁做监军。 景仁帝在朝堂上提出这个问题时,那些平时叫得欢得文官不说话了,那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将领也都不说话了。漠北战事如此吃紧,镇北侯那么厉害的人,居然四父子全部惨死,谁去都是送死,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领命。 见堂下一片安静,景仁帝深吸一口气道:“诸位爱卿都不想去是吧?很好,朕也不信任你们。漠北已经是疲惫之师,若是再派去一个酒囊饭袋,朕愧对边疆战士与百姓。朕不用你们,朕御驾亲征!” 这话一出口,朝堂上一片哗然。一群人纷纷跪下死谏,说什么国不可以一日无君,景仁帝连太子都没有,若是走了谁来监国。而且漠北凶险,帝王万一有个什么损伤,夏国就完了。 然而这些话景仁帝一句都不想说,他冷冷道:“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说。至于监国,淮南王!” 已经从宗人府出来,并且被景仁帝留在京城没回封地的淮南王本来低着头回忆剧情呢,听到景仁帝这么说,立刻一个激灵站出来跪下。 “朕御驾亲征之时,你便是监国。”景仁帝道。 淮南王猛地抬头,哆嗦着说:“皇、皇兄,臣、臣弟没处理过国事,怕难当此重任。要不,还是臣弟代皇兄去漠北吧。” 景仁帝摇了摇头,漠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阳奉阴违这么多年,那里的情况一定很复杂,淮南王身份足够贵重,却没有根基,不可能服众。而漠北现在情况危急,已经是一支绝望之师,而大军抵达漠北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漠北稍有差池,就会城破。而如果御驾亲征的消息先传过去,漠北上下就会知道朝廷并没有放弃他们,有了希望的队伍,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能坚持下去。 为了漠北城后的千万百姓、良田,景仁帝必须给这支队伍一个强心剂,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御驾亲征,是必须的。 的确,朝廷上还有很多事需要他亲自处理,离不开人。可是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是漠北的民心。 一旦城破,漠北城后所有的土地尽成焦土,夏国经不起这样的痛。 “此事便如此定下,朕御驾亲征,淮南王为监国!”景仁帝厉声道。 下朝后,淮南王和几位重臣便跟到了御书房,景仁帝还没下令,他就哭丧着脸跪下道:“陛下,臣弟真是不……” “不准说不行,”景仁帝道,“你也是皇族子弟,受父皇教导长大,现在国将危难,你没有说不行的权力。” 一句话将淮南王的话截断后,景仁帝便不再理他,而是吩咐几位重臣协助淮南王处理政事。这些人他当然是还没有收拾服帖,但当务之急,也没有办法了。 布置好任务后,景仁帝下令几位重臣最看重的子侄随军,包括李相最看重的长子。这样的举动虽然寒心,但只要朝廷不乱,这些人质也不会有事。 将一切布置妥当后,几位重臣离宫,淮南王还苦着脸看景仁帝。 “皇兄,臣弟之前那个真不是行刺,我一点当皇上的心思都没有,我只是……” “闭嘴,”景仁帝阻止了淮南王继续表白下去,“等朕回来,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 “不是,我……”淮南王快急死了。 “当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不是会多少东西,而是一颗为万民着想的心。”景仁帝缓和了语气道,“朕还记得你在十五灯市时说的话,在外敌入侵之时,自己人一定要团结起来。有你这句话,朕便知道你绝对不会是当前方战士还在浴血奋战时便在后方扯后腿下刀子的人,朕信你。” 淮南王哭丧着脸看了会景仁帝,抽了抽嘴角,终于认命地跪下来磕了个头。 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每次上朝淮南王都会跟着,他看着景仁帝处理政事,也渐渐明白景仁帝的为难之处。现在的景仁帝,不要求有个多有能力的人在后方调配一切,只希望有个信得过的人镇守后方,不让前方将士寒心。而这个人必须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甚至能在景仁帝一旦有意外之时临危受命。 算来算去,也只有他合适了。 尽管不想接这个活,但淮南王知道,这一次要是做好了,就能得到景仁帝的信任,到时候再接近,那就容易很多了。 见淮南王认清现状,愿意承担起责任后,景仁帝松了口气。 户部去调钱调粮调物资,兵部去调兵,朝中重臣都已经安排妥当,昨夜他就命井西献将朝中的人看得死死得,随时传信给他。 一切前期准备妥当,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让锦衣卫护送传信兵送了过去,他最快明日最晚后日便能出发。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皇后。 从昨夜接到消息后,景仁帝就没有见到皇后,然而这门大的事情,现在也一定穿到后宫了。 对于后宫的人来说,边疆打成什么样子,只要不打到京城脚下,这些人是不会在意的。可皇后不同,他生在漠北长在漠北,那里是他的家园,镇北侯是他的父亲,战死的,是他的父兄。 忙起来的时候,景仁帝没时间考虑这些。而当一切准备好后,他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后了。 可是他必须去见皇后,必须好好安慰皇后,告诉他,自己会去漠北,会守住那座皆是豪杰的城池,会守住那里的百姓,会保住他唯一的兄弟的性命,会收敛他父兄的尸首,将他们埋葬在漠北的土地中,让他们不会客死异乡。 景仁帝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栖凤殿中,殿中所有的帐子都换成了白色,看来皇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走进内殿,宫人们安安静静地站在皇后门外,没人敢出声。 景仁帝推门走入,只见内殿中只有皇后一人,殿上立着四个牌位,皇后正跪在牌位前。 景仁帝静静走过去,站在皇后身边,对着镇北侯的牌位道:“侯爷一门忠烈,请受朕一拜。” 他帝王只敬天地的头低下,对着四个牌位深深低头。 皇后静静地看着景仁帝,突然道:“陛下要御驾亲征?” “是。” “臣想要陛下一个恩准,”皇后对着景仁帝跪下,深深低下头道,“臣肖锦意,身为肖家唯一一个身体还算健全的子孙,恳请陛下命臣领兵,为夏国、为漠北、为父兄击退牧族,护我夏朝万里河山。” 第43章 皇后知道景仁帝会御驾亲征,但是他原本并没有打算上战场,只是想专心做个护卫保护景仁帝顺便占点小便宜培养一下感情比较好。因为在皇后所熟知的原剧情中,镇北侯并没有死,只是重伤。 原本的剧情是,镇北侯重伤,他二哥三哥带兵突袭敌军军营企图烧对方的粮草,结果却中了敌军的埋伏,一个受伤一个被俘,而五哥则是在账内被通敌的监军所害中毒,虽然没有死,但一直在昏迷中,没有了一战之力。 尽管都是情况危急景仁帝不得不御驾亲征,可四人全部死去和三伤一俘绝对是两回事。而原本剧情中,景仁帝原本同先帝一样忌惮镇北侯,却因为这次镇北侯一门全部受伤而拿回了兵权,对镇北侯这样的功臣一家更是信重,和皇后的关系也因为安抚功臣变得很好,剧情中苏怀灵和景仁帝因为这件事还出现了误会,让苏怀灵差点接受了淮南王的追求。 可是现在一门四人皆阵亡,代表着皇后没有了任何根基,可以随时废后,这和原本剧情是相悖的。 而所有人进入这里的时候,合同上都有提到过,玩家通过改变NPC的想法,而由NPC改变剧情属于合理的数据变化,这是系统允许的,而玩家自己改变背景剧情会造成数据混乱,系统无法计算,一旦发生这种事情,在系统恢复计算前,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而这个时候没有系统的保护,如果在这里死亡的话,那就是真的脑死亡了。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生怕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影响到剧情。正因为如此,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苏怀灵是个劲敌,却没有人敢在景仁帝认识苏怀灵之前杀了他,就连胆大妄为到敢对景仁帝下手的严旭都不敢动苏怀灵一根头发丝。 但是现在,却有人杀了镇北侯一家,这样的剧情改变势必会让系统计算不能,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 莲公公和小顺子在听到边疆传来的战报后就吓得直接晕倒了,四妃和林贵嫔那里好像也发生了骚乱。淮南王一时没有想清楚,等他回府想通了后,估计也会吓得不行。 这个时候皇后本应该为了保命乖乖待在宫中的,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上战场。 不管是为了守住小皇帝的江山,还是为了自己身负的特殊任务。 这是全世界第一个全息游戏,他们是进入游戏的第一批玩家,第一个打通关的人,会得到大额的奖金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记入游戏界的史册中。所有人都是来攻略景仁帝的,只有皇后不同,他是来找人的。 设计这款游戏的首席工程师,是这款游戏的第一个测试者,而他在进入游戏的时候有敌方公司的商业间谍切断了智能电脑的电源,虽然工作人员很快打开了备用电源,可是系统重启重新读取数据后,博士却再没有醒来。 按理说就算断电,只要系统恢复正常博士就应该能够出来,除非是博士在这短短几秒钟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将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NPC。 博士的大脑是整个帝国最大的财富,他在进入游戏之前就有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被困在游戏中,当时他制作了一个游戏唤醒道具,只要有谁在游戏中将这个道具激活并交给博士,那么博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且苏醒过来。 皇后作为这个任务的执行者,和广大玩家一起以玩游戏的借口投放到游戏中去,只为了寻找迷失在这个无比真实世界中的博士。 所谓改变剧情系统会发生紊乱一事都是子虚乌有的,玩家也不会有生命危机,这一切的谎言都只是为了方便寻找博士,而不让玩家擅自改变剧情。玩家不去改变剧情,一旦事情走向与原剧情发生冲突,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并不知道剧情的博士造成的。 测试游戏是为了迷惑商业间谍,玩家们都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博士。玩家签订的苛刻合约,也都是为了保护博士迷失在游戏世界的脑电波。 皇后最开始认为景仁帝就是博士,毕竟这个小皇帝太睿智也太聪明,加之皇后那时对小皇帝便已经有了好感,他希望景仁帝就是博士,这样他们就可以在现实世界中相识相爱。于是皇后在剧情没有任何改变的时候,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将任务道具给了小皇帝。 可惜他失败了,道具没有任何反应,景仁帝就只是一个NPC。 那时候皇后是想要疏远景仁帝的,可是他做不到。于是他认了,就算是NPC又如何,他和他相爱过,这就足够了。 即使不愿离开这个世界,皇后也有自己的任务要执行。那个能够擅自改变剧情的牧族天才,极有可能就是博士本人。 不管是为了完成任务找到博士,还是为了保护景仁帝,他都要上战场。 皇后在灵堂前静静地看着景仁帝,为自己,也为了景仁帝,更为了他从未见过却因为他们这些外来者而死亡的家人们,他在无声地恳求景仁帝。 景仁帝伸手想将皇后扶起来,用力一拽却没能将人拽起来,只得蹲下身与皇后平视,认真道:“不管镇北侯父子是因为缺少军需还是内奸出卖而死,牧族首领呼延曦都是不容忽视,他是朕登基以来第一个劲敌,不能等闲视之。知道为什么满朝文武都不敢接下领兵和监军的重任吗?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斗。即使如此,锦意也想要领兵吗?” “是。”皇后坚定地回答道。 他眼中满是誓不回头的坚决,从跪下求景仁帝这一刻起,皇后的决定就无法改变了。 景仁帝长长叹了口气,握住皇后的手道:“锦意,朕不能失去你。” “臣会活着。”皇后认真道,“既然陛下知道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争,那臣也无法失去陛下,臣会守护陛下到臣闭眼前最后一刻,求陛下成全。” 他双手触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深深地向景仁帝磕了个头。 景仁帝根本无法扶起皇后,他抬头看着那四个灵位,最终咬牙道:“肖锦意,你必须要活着回来做朕的皇后。你若活着,朕便遣散后宫只要你一人。朕会从宗族子弟中选一些优秀的孩子交由你抚养,今生绝不选秀。” 皇后贴在地面上的头猛地抬起,视线落在景仁帝身上不肯移开。他知道对于传统又正直的景仁帝而言,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将终生无嗣,代表着他甘愿为了一个男子放弃自己所有的执着和坚持,代表他一个帝王,愿放弃一起去爱一个人。 他从未想过要像玩家任务中要求的那样,让景仁帝为他倾尽天下,可现在他却做到了。 系统不可能给玩家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景仁帝在原著中能够为苏怀灵倾尽天下,这就代表着他本质上就是一个深情的人,尽管是数据组成的只能NPC,系统却完美地保持了景仁帝这一特质。 他真的什么都不用做,景仁帝就能将天下送到他手中。 皇后用力搂住景仁帝,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小皇帝融入自己的骨血中,他低声道:“我会活下的,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都绝对不会死。一想到自己死了,你就要和别人的女人上床生子,我就算是死了,也会爬出来找你的!” 尽管话的内容令人毛骨悚然,景仁帝却还是欣然接受。他不顾被皇后抱得骨头生疼,也用力搂着皇后道:“你要是敢死,就是违背皇命。朕会将你从墓穴中挖出来杖责一百,朕说到做到。” 皇后笑着吻了吻景仁帝头发。 那梗在皇后和景仁帝之间的子嗣问题,终于在景仁帝的妥协之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尽管很想和景仁帝做点什么,可这里是灵堂。景仁帝不可能不敬镇北侯一家的英灵,而皇后在爱上景仁帝后,也无法将这个世界的人当做简单的NPC,不会在这个时候亵渎死者。 他们两个携手给镇北侯四人的灵位磕了三个头,便离开这间房,准备上战场的事宜。 景仁帝为了讨皇后欢喜从民间弄来了无数武器,都被送进了皇后的私库,现在全部派上了用场。 皇后命人将这些东西通通搬到兵部,放进援兵的军需中去,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人敢对军需下手。 两人为了准备这些事情一夜未眠,皇后当夜便离开皇宫,第二日上朝时,换了一身戎装在金銮殿外等候。 “关于御驾亲征一事,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景仁帝在朝上道,“至于领兵将领一事,诸卿也不必再忧心,朕已有人选,传肖锦毅。” 肖锦毅接到旨意后,低头入宫,群臣一听这人与皇后重名,当下便有些傻眼。 “肖家六子肖锦毅,乃皇后双胞兄长,自幼身体不好,留在京城内养病,所知之人甚少。”景仁帝道,“肖锦毅自幼受父兄教导,熟知漠北军情,又与镇北侯乃父子关系,足以收服北疆人心。朕封你为定北将军,掌帅印,随朕出征!” 第44章 大军抵达 在离宫之前,几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人聚集在一起,个个人心惶惶,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性子不够稳的前淑妃现李昭仪来回踱步,“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居然敢改变剧情,那么重量级的人物死了四个,系统一定乱了,万一这个时候我死了怎么办?” “还用问是谁吗,一定是那个牧族天才呼延曦!”前贤妃现王昭仪道,她语气很平静,但脸色并不好。 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忍不住哭了起来,淮南王听得头疼,站起来怒道:“哭哭哭,你们几个这几年在宫里都活得好好的,这些日子皇帝和皇后都不在,只要不是牧族打到金銮殿上,你们都死不了。倒是我,我现在可是暂代帝位,天啊,原著里景仁帝面临多少次刺杀,万一现在都到我的头上,我还怎么活!” 小顺子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默默流泪:“你们几个都是主子,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我呢?一个失宠的小太监,随便来个谁就能把我捏死啊!” 莲公公也挺想哭的,好在他还有主心骨,在哭之前,他先抬头看了看那稳坐如山的皇后,关心道:“皇后要去战场,只怕是最凶险的地方,皇后您……要小心。” “我没事,”皇后淡淡道,“倒是你们,也不用哭成这样。剧情线一直是跟着主角走的,这次出征,景仁帝是御驾亲征,我也会将苏怀灵也带上。没有他们两个,你们只要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就不会有事。后宫里有我定的规矩,我回来之前,谁也没权利处死后宫任何一个人,你们只要祈祷我别战死就行。至于淮南王,你把许卿阳和那些有歪心思的幕僚给我看好了,老老实实做监国不要想不该想的事情,就不会有事。” “好好好,”淮南王用力点头,“我回去就把许卿阳软禁在王府……不,送进镇抚司大牢里,绝对不让他添乱。至于当皇帝……谁爱当谁当去,我哪有那个想法。倒是你,你去漠北那里,替我好好揍呼延曦一顿,瞧他干得都是什么事情啊!” 皇后点头,站起身道:“你们几个后妃,也别在意自己那些身外物,赶快搜集点金银首饰换成军需捐到漠北,有这层功劳,就算有人想动你们都会多想想。至于莲公公和小顺子,淮南王监国,你们都跟着他,有事情互相照应一下,有淮南王看顾,也不会有人敢动你们。” 说完他就离开这间密室,皇后时间紧迫,不能留在这里太长时间。 这密室是系统为他们准备的空间密室,紧急情况下可使用一次,不会被人发现。 其余几人是担心自己的性命,而皇后却是要安抚这些外来者,以免他们在慌乱时做错什么事情而改变剧情,让他和小皇帝腹背受敌。尤其是淮南王,他手下不安分的人太多,万一哪个自作主张想趁机篡位,那么他们前方的将士就危险了。 只有将淮南王自己的性命和前方将士挂钩,他才会紧张起来,牢牢看住自己手下那些想篡位的人。 将后方打点妥当,他才能放心上前线。 皇后回到栖凤殿,见景仁帝正静静地坐在殿中,手上的茶盏已经变冷,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皇后走过去,握住景仁帝的手,没一会儿那茶盏中的茶又变得热气腾腾,景仁帝被热气唤回神智,听见皇后胸有成竹地说:“陛下放心,就算那呼延曦用兵如神,臣也可以在千军万马之前取他性命,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胜。” 景仁帝若有所思道:“皇后武功当真高强,朕问过井西献,一个人武功究竟能强到什么程度。他说受过训练的好手,一个人对付几十个普通人不在话下,顶尖高手拿着兵器一人战几百人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样的境界,只有传说中才会有。那日猎场的七十八具尸首,井西献带回去让仵作检查,仵作说,他从未见过武功如此高之人,这些杀手每个都是以一挡百的高手,竟然有人能用一块碎石将他们一击毙命,就算是传说中的高手,也没有这般传神。” 皇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地看着景仁帝。 “朕在这之后又命井西献去调查了镇北侯一家的身手,井西献调查的结果是,功力高深,千军万马中依然能杀个来回,但也只是普通。朕又问他比起猎场杀刺客那高手如何,井西献的回答是,镇北侯不及其万一。”景仁帝吹了吹茶盏,将茶一饮而尽,烫得喉咙生痛,却还是硬生生将茶咽下去,“皇后的功夫,又是师从于谁呢?” “陛下当真想知道吗?”皇后低声问道。 “朕想知道,但现在无需皇后回答,”景仁帝道,“朕信皇后是个顶天立地之人,朕也不会在战前怀疑己方大将。朕只想想要确认,皇后的身手是否真是这天下第一,即使是在阵前,也绝对不会有事?” 皇后沉默良久后摇摇头道:“对别人,臣绝对是天下第一。可呼延曦是个意外,我不知道。” 他这身功夫除了他自己本身身手过人之外,还有系统为了帮他完成任务而加成的武术技能值,自然是身披外挂秒杀其余人。可呼延曦若真是博士,那么他就也是超出系统的人,他会为自己设定多强的武力值,皇后不清楚。 景仁帝长长叹一口气:“朕后悔了,朕本以为锦意武功盖世,不管处于怎样的困境都不会有事。是朕太过依赖锦意的身手,忘记朕才是需要保护锦意的人。” “陛下,”皇后沉静道,“两军对垒,不是谁武艺高强谁就能胜的。呼延曦就算身手再好,与臣最多也是伯仲之间,绝对不可能超出太多,世间不会有那么高的功力。” 这点皇后还是很有自信的,就算是博士本人,系统也不会给予他超出这个世界承受范围的武力值。 得到这个答案,景仁帝脸色稍稍好了一点。皇后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才会这么问,心中不免有些开心,伸手搂住景仁帝,亲了下他的脸说:“陛下,明日便会启程,今夜还是好好休息吧。日后车马颠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他这么说,就是又要胡闹了。不过景仁帝没有反抗,任由皇后将自己抱到床上,褪去龙袍,坦诚相见。 第二日,大军出征,景仁帝站在皇城城楼上很是激励了将士们一番,同时为新的定北将军稳定军心,简短的宣誓后,大军便动了。 这次御驾亲征,朝廷上的能人能出动的全都出动了,生怕景仁帝有半点损伤。就连锦衣卫的井西献都带着精锐跟随圣驾,以免景仁帝在路上被暗算。江湖上的事情,还是锦衣卫比较熟。 井西献既然出门了,自然将苏怀灵也带上,说不定借助她的运势还能帮景仁帝打胜仗。尽管女子不该在军营内,可苏怀灵那扮男装明明和女的一模一样但别人就是眼瞎看不出来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井西献还是让苏怀灵时刻跟着自己,一旦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尽管井西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自从进了镇抚司,他对苏怀灵一直都是多有照顾的,还经常帮她打探她在宫中的义兄和民间几个朋友的事情,得知自己义兄病已经好了,又被派到内务府做个小管事,苏怀灵便放心下来。在井西献的潜移默化中,她知道自己的亲朋好友能过得这么好都是因为自己在锦衣卫做事,因此也就安心留在锦衣卫,没事帮着打探个消息什么的。 而苏怀灵天生的善良性格让不怕吃苦不叫累,就算明知跟着大军上战场很危险,但一听说漠北危机需要人帮忙,她就没有任何怨言地跟着,一路颠簸也没说半个“不”字。 井西献不是没见过女汉子,锦衣卫中被训练的功夫高强的女子多得是,但那些人和苏怀灵不一样,她们从小就接受训练。可苏怀灵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人还有点天真,应该娇娇气气地活着,现在却走得脚都起泡也咬牙忍着,月事来了肚子疼也不吭一声。 要知道大军出征可不是人人骑马的,为了尽快赶到漠北,除了那些骑马乘车的人,其余小兵可都是一路小跑着跟着大部队的。这不是跑一会儿,而是连续好几天的跑步,每日训练的精兵良将都很疲劳,更别提苏怀灵这个没有武功的小女子。 几天下来,她的脸就变得蜡黄蜡黄的,花朵一样的面容像脱了水的茄子干,加上又来了月事,似乎因为高强度的跑步还血流不止了,七八日都没有停。 夜晚在帐篷里休息的时候,他们又是席地休息的。苏怀灵裹在被子里小声地呻吟着,井西献被她吵得睡不好觉,便忍不住输了一丝内力给她。苏怀灵像是舒服了点,闭着眼睛小声地说声谢谢。 第二天再出征时,没跑出两步,井西献便一掌将苏怀灵劈晕,自己直接将人扛沙包一般扛着走,还避开其他将士的视线,在大军后面远远地跟着,直到晚上安营扎寨才追上来。 一直到抵达漠北,苏怀灵都没再遭罪,脸色也好了不少,就是晚上再和井统领一个营帐便有些不好意思换衣服,每看井西献一眼都会微微脸红。 对此井西献相当的不屑一顾,他上下打量了苏怀灵的身材一番,淡淡道:“你这样的女子,我扒皮都扒过好几个,在我面前,你又何必不好意思。” 苏怀灵:“……” 大军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五日抵达漠北。 先锋军一路快马加鞭,三日内便抵达漠北。可是先锋军人太少,彼时呼延曦的伤也痊愈了,带着大军攻城。要不是有陛下马上就要带大队人马增援的期待支撑,漠北早就人心涣散了。 而景仁帝抵达时,漠北已经是弹尽粮绝,几近城破的边缘了。 第45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父亲和兄弟死去的时候,肖锦书对朝廷乃至皇帝本已经失去了期待,支撑他留在漠北坚守城池的是亲人的鲜血和灵魂,父亲和兄弟将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他的血也是一样。 接到景仁帝将要御驾亲征的飞鹰传书时,肖锦书是不信的。当年父亲还朝领赏时,他有幸见过先帝一面,憧憬中英明的帝王化为龙椅上阴晴不定的面孔,肖锦书生来多智近妖,他一眼就看透了先帝对肖家的忌惮,更反对父亲将妹妹嫁到那个豺狼虎豹之地。然而君命难违,妹妹还是嫁了,尽管是皇后,可多年无所出,景仁帝真的敬重妹妹吗?肖锦书很是怀疑。 那个满脸阴霾和防备的先帝,能够培养出这么一个甘愿与边疆百姓同生共死的帝王吗? 肖锦书完全不相信。 但他还是将这个加盖着玉玺的传书贴在了城墙之上,他不在乎景仁帝来不来,他只要边城百姓都看得到这个消息。有希望就能有活着的人,他需要时间,再多一点时间,能够将更多的孩子和女人送出去,跑得越远越好,至少能够跑到临近的城池,至少能够抱住孩子们的性命。 好在呼延曦遇刺受伤,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牧族每日攻城一次,却都不是认真在攻城,只是吓吓他们。肖锦书知道牧族对他们像抓到耗子的猫,时不时逗弄耗子一下,听着它的惨叫,让它不断跑起来,好让猫玩个尽兴。 肖锦书不会觉得屈辱,他反倒更希望牧族能够多玩一段时间,给他更多时间放人离开。 而等呼延曦伤好得差不多了,猫也该玩腻了,到时候,便是城破之时。 可肖锦书完全没想到,援兵会来得这么快! 先锋队,一千人轻骑,从传信兵离开漠北算起,不到十日从朝廷赶来的先锋轻骑就已经到了! 先锋队告诉肖锦书,大军与他们同时出发,陛下就在后方带着辎重赶往漠北,不日便会抵达,请漠北百姓一定要坚守下去。 明黄色的圣旨,装备整齐的骑兵给了这个疲惫的城池希望,百姓们纷纷站起来,拿着锄头和镰刀爬上城池,就连女人和孩子都不走了,他们在后方烧水烧油,由家里的男人扛到城墙上,热气腾腾地淋在爬城墙的牧族士兵头上。 漠北城的防守让牧族损失了不少好手,那种逗耗子一样的攻城举动消失了,漠北城上下都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肖锦书却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在等,等呼延曦的伤没有大碍后,重整军队,一鼓作气攻下漠北! 果然,先锋队到来十一日后,集结了牧族全部兵力的攻城开始了。这一次,呼延曦骑着马站在城墙外,精神抖擞,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 有了呼延曦,攻城的方式立刻不一样了。他们先放火箭,将城墙上镇守着的将士杀死,再命人架云梯。肖锦书知道现在只能硬撑着,便又派人上城墙守城,却换来了第二波箭雨。呼延曦有一支神箭队,他们的箭不会伤到自己的战士,只会射中城墙上的将士。 好在他们这些日子也没白待着,肖锦书紧急召城中的木工和铁匠制成投石器,士兵们躲在距离城头不远的地方丢石块,不用担心被箭射中,而且石块只对着云梯砸,几下就能将云梯砸下去。 抵挡住敌军又一波攻势后,漠北军民都松了口气,只有肖锦书还眉头紧锁。 他皱眉的原因是因为,呼延曦至今没有出手。呼延曦的武功超过所有人想象,家中武功造诣最高就是四弟,然而四弟与呼延曦交手后,在他面前却走不过十招。呼延曦的武功太高了,一旦他出手,漠北城就像纸糊的一样,所有兵器在他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也是父兄为什么拼死也要刺杀呼延曦的原因,就算杀不死,也要重创他。只要攻城的队伍中没有呼延曦,那就还有希望。 呼延曦现在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但始终没有出手,是不屑出手,还是伤未痊愈,站在阵前只是为了鼓舞军心? 肖锦书不确定,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带着漠北军民一次次抵挡牧族的攻击。 而朝廷派来的先锋队,从到来开始就告诉他,这支队伍由肖锦书全权指挥,不会有半点违背。这支队伍很好使,他们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听肖锦书指挥,哪怕肖锦书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不会皱半个眉头。 这样队伍……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朝廷派来的大军? 可是一旦呼延曦真的出手,只怕来多少人都没用。他见过呼延曦的武力,当真如同古诗说得一般,“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呼延曦一人,千军万马都挡不住,不管他们来多少人,在呼延曦的武力下,军心都会涣散,到时候…… 御驾亲征! 肖锦书紧紧握拳,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好景仁帝! 攻城一直持续到傍晚,漠北日落得早,此时天色泛红,牧族也停止了攻城。 他们好像又撑过了一天,肖锦书微微松口气,却听见城墙外传来呼延曦的声音。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能够透过城墙传到这么多人的耳朵里,足见内力深厚。 “肖军师,正如你所料的,本王一直没有出手就是因为重伤未愈,今日上阵前也是担心你们大部队抵达,刚能爬起来就来攻城,免得大队人马到来,就失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肖家几位将军拼死将我重伤,本王佩服,本想给肖家留个残废传宗接代,可惜现在不行了。” 呼延曦这话说得极为无礼,肖锦书身边的士兵气得眼圈都红了,直要冲出去与他拼命。 肖锦书表情却很平淡,他的声音无法传那么远,便用牧族文字写了张大布条,命人挂在城墙上,布条上书——猴子称大王。 呼延曦方才自称本王,是他给自封的,统一了塞北草原后,呼延曦便自封塞北王,号称要一路打到皇城,改朝换代。他以肖家人性命侮辱肖锦书,肖锦书便讽刺他是猴子,反正都是耍嘴皮子,呼延曦肯定是吵不过肖锦书的。 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呼延曦脸上笑容不变,他朗声道:“肖军师,本王本不想这么绝情的,可惜是你们顽固不化啊。” 说罢他轻轻一挥手,四个牧族士兵一人举着一个高高的竿子走出来,每个竿子上都拴着个人头,赫然便是镇北侯一门! 漠北城所有人都眼眶发红,几个冲动的士兵马上要爬下城墙与他们拼命,却被肖锦书喝住。 “都给我停下!”肖锦书眼睛充血,已经是怒到极致,他声音沙哑,却还是道,“他们现在就是想刺激我们开城门与他们一战,好趁机攻进来。呼延曦伤势未愈,只能用这种办法。我们绝对不能被挑衅,一定要忍,忍到援军到来,拿他呼延曦的人头祭漠北数万将士!” 所有人都停住了,几个激动的士兵偷偷地擦了把眼泪,那是他们的老侯爷,他们的三位将军,明明是勋贵子弟却和他们同吃同住的将军啊! 然而他们的将军这么被人侮辱,他们却只能忍吗? 突然一个声音像呼延曦那般传入所有人耳中,那人声音低沉,压抑的嗓音中是藏不住的怒火:“呼延曦,你想用这种方法逼我三哥开城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三哥从小到大就是个‘忍’字写得最多,家里所有的毛笔都被他写秃了。不过,我三哥忍得,我却忍不得!” 最后一声“得”字好似暴喝,在牧族士兵耳边炸开,身体素质没那么好的士兵,当时耳朵冒血,显是被声音震破了鼓膜。 “什么人?”肖锦书坐在轮椅上往城内看。 只见一骑两人带着一路的尘烟快速向众人飞奔而来,几个呼吸间便到了肖锦书面前。马上二人一个黄袍金甲,面容肃穆龙威十足,另一人则是身材高大杀气腾腾,外貌上与自己竟是有四五成相似! 高大玄甲男子将那金甲男子搂腰跳下马,将金甲男子放在椅子上,对肖锦书点点头道:“保护陛下,我去夺回父兄尸身。” 说完便一个箭步飞了出去。 什么?陛下? 肖锦书的视线本来是随着那玄甲男子的,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转头去看那金甲之人,只见金甲之下是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战袍,全天下除了金銮殿上那位,还有谁敢这么穿! “陛、陛下?”肖锦书双腿截肢,无需跪拜,拱手的同时结结巴巴地道,“参加陛下,大军呢?” 此时他已经无暇去管礼数问题了,焦急地问道。 景仁帝从椅子上站起,平静道:“大军就在后方,大概半个时辰后就会到。肖爱卿带领漠北军民死守城池二十多日,居功至伟,你们可以歇一歇了。” “谢陛下……”不对,谢什么谢啊!大军还在后面皇帝就自己来了,这让他们怎么歇啊,完全歇不了,更拼命了好么! “不必担心,”景仁帝微微勾起唇角,“定北将军一人便足以震慑敌军,我们上城楼看便是。” 不对,城楼上危险啊,会有流矢的,万一伤到陛下这责任谁担,谁也担不起啊! 可是肖锦书根本拦不住景仁帝,小皇帝身手可矫健了,几下就跳到城楼上,站在上面高高地往下看,一身金甲无比晃眼,简直就是写着“我是皇帝来抓我啊”。 肖锦书连忙命人将他抗上去,想着万一有箭射来,他用身躯挡也能抵挡一阵。 刚上城墙,便被外面密密麻麻的箭雨吓到了,果然神箭队出手了,不过不是冲着景仁帝,而是对着那名玄甲男子。 而玄甲男子手持一柄长刀,单枪匹马冲进敌营之中,他所过之处,箭矢尽断,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他的身,眼看着就要杀到敌军阵中了。 见箭不好使,牧族几个将领带着士兵冲上去,结果被那玄甲男子一人一刀像砍瓜切菜般直接切倒,所过之处,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 简直就是一尊杀神! “陛下,这是何人,竟如此勇猛?”肖锦书吃惊地问道。 “肖锦意,”见肖锦书脸都要裂开,景仁帝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朕的……定北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景仁帝:好想在三舅子面前说是朕的皇后,可是周围耳朵太多了,郁闷。 肖锦书:……别理我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第46章 巅峰对决 那定北将军冲入敌军阵营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地,牧族士兵没有一个能挡得住他,而那呼延曦的表情也越来越差,他望着定北将军狠狠眼见着已方先锋军已经快被定北将军杀光了,宛若战神降临的实力让牧族士兵士气大降,已经有士兵开始向后退缩想要临阵脱逃了。 牧族士兵都是好男儿,不会因为敌人的强大而逃跑,也不会畏惧死亡,可若敌人不是人呢?这样的战斗力,有谁能说,定北将军不是天上神魔,而是地上凡人? 呼延曦当初就是用着这样的实力震慑夏军的,然而镇北侯没有退缩,他用自己和亲人的命重创呼延曦。可是现在,面对同样强大的定北将军,牧族的士兵和将领却退缩了。 肖六将军望着眼前几乎要逃跑的大军,微微一笑,弯腰挥刀,含着强大内力的刀风直冲马腿而去。牧族前锋营全部都是骑兵,马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坐骑,还是兄弟、战友,没有了马的牧族,就宛若被折翼的苍鹰,再也无法在草原上翱翔。 而定北将军这一刀,竟是直接横扫前锋营所有马腿,以他的功力,完全可以将一排甚至两排的马腿全部斩断。真的被他成功了,那这场仗也不要打了,牧族不仅仅没了士气,还会被夏国的援军赶回草原深处,三五十年内是无法恢复元气的。 不能让他这一刀斩过来! 电光火石间,呼延曦前压住还未好的内伤,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腰刀来不及拔出,便甩出手中的长鞭,鞭影遇上定北将军的刀风,两股巨力相撞,让呼延曦和肖锦意全部都倒退两步,定在原地,望着自己此生的宿敌。 呼延曦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就要吐出来。然而这时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的牧族士兵开始吼起来—— “塞北王,塞北王!” 身后的声音让呼延曦知道,自己这口血要是真的吐出来,那就完了。无人可挡的定北将军被自己挡了下去,给了绝望之中的牧族士兵士气,就算硬咽下去,血也绝对不能吐出来。 他这边想吐血,皇后也是胸中气血翻涌,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从未有人让他如此狼狈。这是这个世界能够容纳的武功的巅峰,他和呼延曦都在巅峰之上,不分伯仲! 这个人,绝对不是玩家! 难道他真的是博士,自己此次任务的目标? 皇后微微皱眉,他的视线落在那四个高高挂起的竹竿上,落在那四张只能勉强看清容貌的脸上。那是他的父兄,拥有相同血缘数据的亲人。而他身后,是他深爱的人,和深爱的人最重要的国家。 是爱重要,还是任务重要? 他想起自己来之前曾经被叮嘱过,博士和其让玩家不同,其他玩家有全息头盔,死去时脑电波数据会被头盔回收。而博士却没有头盔保护,若是他认识不到自己是现实中的人,那么全息世界死亡的博士就会脑死亡。除非在博士死亡之前,将道具激活并放在博士身上,这样道具就会唤醒博士,带着他的脑电波储存在皇后现实中的头盔中,只要在皇后醒来后,将这个头盔带在博士头上。 他不能杀了博士,可身为定北将军,为了他父兄和心上人深爱的国家,他必须杀了呼延曦。 那么……活捉呼延曦,将道具放在他身上唤醒博士脑电波后,再血祭漠北英魂! 皇后紧握长刀,呼延曦与他的武功不分伯仲,想要活捉,还真是难啊。 胸中翻涌的气血平复后,皇后长刀一斩,刀锋从呼延曦脸侧划过,呼延曦竟是躲过了他雷霆般的一刀。 看来是不必留手了,这人死不了。皇后在现实中便身经百战,当下便毫不留手,全力出刀。 两位绝顶高手交锋,真是飞沙走石,方圆一里内无法不受波及,原本靠得很近为呼延曦助威的牧族士兵,在被皇后的刀风扫死十几个后,果断后撤,离得远远地,在两里地外加油。 倒是漠北城中的人城墙的保护之下看得很清楚,肖锦书一边盯着皇后的身手,一边咽了口口水,顾不得礼数,问道:“陛下,这人……当真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我家的肖锦意?” 景仁帝微笑点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肖锦书:“……” 要不是定北将军那张与自己与家人足足有六七成相似的面容,他一定会认为景仁帝为了夺取肖家的兵权,找了个人假冒肖家并不存在的幼子,他一个残疾人无法承爵,这个人可以继承镇北侯之位,并利用镇北侯之子的身份收服军心。 可是景仁帝如此笃定,那这个武功高的好似妖怪一般的肖锦意,就是他那个身为皇后的妹妹肖锦意?亲……妹妹? “臣记得……肖将军他……幼时身体很是瘦弱。”肖锦书艰难地说。 “爱卿也说是幼时身体瘦弱了,”景仁帝不在意地道,“长大了自然长开了。” 这种身材,这种武功,是能长开的吗?他妹妹要怎么长才能长这么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啊? 肖锦书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好在仅剩的一丝神智让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己方有人能战胜呼延曦,不管他是谁,都足以定军心,他甘愿奉他为主将!肖锦书闭嘴不言语,低头看向城外,然而这么一低头都没看到那二人,四下望去,才在半空中看见两人的身影。 这两人身周,飞沙走石,动作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只能通过两人身边的沙石走向方能看出谁占了上风。呼延曦这等武力,自己的亲人死得不冤,四条命能够重创他已经相当不易了。可是再想想能够与呼延曦战得不分伯仲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妹妹…… 肖锦书觉得,幸亏自己坐在轮椅上,不然可能会脚软站不住直接跪下。 视线落在景仁帝身上,见这不太一样的帝王面露微笑,眼中充满柔情,显然是对肖锦意充满信任和深情。那双眼睛像是再看千娇百媚的美人,可是…… 肖锦书连忙从城楼出拿起一桶水大口大口地喝,压下自己心中的疑问。不管怎样,等这场仗打完再说。 看城下的战斗,肖锦书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在这样可怕的战斗力前,所有谋略全是空谈,他们和牧族一样,都只能等待这两人分出胜负。 肖锦意不怕久战,他身上没有伤,不需要用内力强压伤势,而再等一会儿,己方大军就会到来,到时候有多少个呼延曦都不够看的。而呼延曦则不同,他拖不起,不仅是身体,还有牧族士兵。 压下胸口的甜意,呼延曦在空中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镇北侯的人头,直接提着人头迎上定北将军的刀。肖锦意暗道一声卑鄙,却不能直接将刀刺入自己亲生父亲的头颅中,在刀势正猛时强行撤刀,而呼延曦眼明手快,才肖锦意收刀的瞬间拔出腰刀,向着肖锦意的心口刺去。 肖锦意心知躲闪不过,身体向上一跳,迎着腰刀而上,一把抓住镇北侯的人头,将人头从呼延曦手中夺了过来,并肌肉用力,将刺入自己肋骨的腰刀生生卡住,不让呼延曦故技重施。 见肖锦意中刀,景仁帝一直从头的表情紧绷起来,肖锦书忍不住道:“陛下莫要担心,肖将军用肋骨上的肌肉卡住了腰刀,没有伤到内脏。而腰刀只要不拔出来,就不会流太多血,这种伤……并无大碍。” 迎着景仁帝越来越黑的脸色,肖锦书都快说不下去了。然而不管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妹妹,他都敬重他,感谢他。肖将军明明有机会杀掉呼延曦,只要一刀透过镇北侯的头颅就可以刺穿呼延曦的胸口,可是他不仅没有这么做,还为了夺回镇北侯的尸身,甘愿自己受伤。 正想着呢,突然肖锦意的手向后一抛,镇北侯头颅便恰恰好飞入城墙中,落在肖锦书的膝上。明明是那么大的力道,可落在肖锦书肩膀上时却十分轻,仿佛羽毛一样感觉不到重量,这便是肖将军的巧劲儿了,他绝对是故意将头颅丢回来的。 肖锦书一把抱住自己父亲的头颅,将他放在城墙上,让他看着墙下的肖锦意。 “不能让肖将军一人孤军奋战了。”肖锦书沉下脸,冷静道,“取强弩来。” 士兵听令取来强弩,漠北城工匠不分日夜赶制出来的区区十把强弩,射程足有数千米,只要眼力足够好,足以射中远处的牧族士兵。 景仁帝视线落在肖锦书身上,见他撑着残缺的腿,让亲兵将自己从椅子上抬下来,几乎是半趴在城墙上,对着自己父亲的头颅叩首。 三个重重的响头后,肖锦书顶着额上鲜血,坚毅道:“父亲,锦书不孝,无法为兄弟收尸了!” 说罢他坐回到椅子上,对举着强弩的士兵冷冷道:“箭上涂磷粉。” 景仁帝一下子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想要阻止,但看到城楼下苦战的肖锦意,终究是没有阻止。 暮色降临,城楼上点起火把,火光恍惚中,肖锦书的面容仿佛透着一丝阴狠。他望着远处牧族士兵的火把,还有三个人头,三根竹竿,果然为了让己方看清人头,每个竹竿下都燃着火把,在黑夜里看得一清二楚。 肖锦书深吸一口气道:“瞄准三位将军的人头。” 弓弩手队长的眼泪流出,忍不住对肖锦书道:“军师……” “放箭!”肖锦书厉声道。 弓弩手放箭,涂了磷粉箭矢在划过强弩的滑道时燃起了青白色的火焰,十道青白色光芒冲着竹竿飞去。 “不好!”呼延曦一下子明白了夏军的意图,想要回身挡住火箭,可是却被肖锦意拦住,分不开身。 强弩速度极快,看守竹竿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有三四道箭射到自己身上,竹竿上。 虽然只有十支强弩,但箭雨一波一波袭来,三个竹竿很快就被磷火包围,磷火遇到可燃之物飞快地变成明黄色火焰,剧烈地燃烧起来。 火舌吞没了三位将军的头颅,将那三双安详紧闭的眼包裹在其中。 肖锦书的眼中流出泪水。 第47章 君无戏言 呼延曦对于那三个头颅的下场并不在意,方才那种招数,他认为用过一次第二次绝对不会再奏效,能够成功伤到眼前的定北将军就够了。可是对于肖锦意来说,他看到了肖锦书的决绝和痛楚。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将近四年了,虽然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感是不同的,但他的感官确实是在这里存在了四年。对于这里的来说,尸身不完整无法入土为安,死后的灵魂也就是破碎的。不完整的魂魄将会永生飘荡在无间道之中,不入地狱,无法轮回。肖锦书亲自下令烧毁自己兄弟的头颅是怎样一种决心,他们这些外来者是不会明白的。 呼延曦不在乎,肖锦意却在乎。 呼延曦与他的身手在伯仲之间,可是呼延曦受伤未愈,肖锦意若是全力出手是可以要了呼延曦的命的。可是他为了活捉呼延曦唤醒博士,没有尽全力。在外人看来,他与呼延曦都是拼尽全力在战斗,可是肖锦意知道,自己是留了手的。 他是一个军人,来唤醒博士是他的任务,同这里的将士一样,军令如山,他必须保护好博士。现在呼延曦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博士本人,他不能杀了呼延曦。 可是,他却因为自己的任务在伤害这里的人。 没错,是人。 在爱上沈君睿这样的人之后,肖锦意再也没办法将这里的人当做简单数据,普通的NPC,正如他们进来时签的合同上所书一样,这个世界的“人”有自己的思想,系统最大限度地完善了他们的性格和思维,他们是如此真实。 肖锦意不愿意称自己所爱之人为数据,他愿意将沈君睿乃至这里所有的人视作与自己相同的人。 这是博士创造的世界,他便更加不能伤害极有可能是博士的人。一旦系统出现问题,能够将这个世界维护到最后一刻的是博士。 无论为什么原因,他都不能伤害呼延曦。 可是看着那三根燃着火焰的竹竿,肖锦意觉得心痛。这样有血有肉的灵魂,都是博士创造的,可是博士本人,怎么会任由自己变成如呼延曦这般不择手段的人呢? 他希望呼延曦不是博士,可这些,都要等活捉了呼延曦后才能确认。 肖锦意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声音,大军赶到的声音。他在火光的照映下,高举长刀,高声喊道:“肖锦书,援军来了!不要让他们出城,全部上城墙,放箭!能放多少箭就放多少,不必顾及我!” 他的声音被内力送出,不仅仅是肖锦书和景仁帝听到,随之赶来的大军也都听到了定北将军的声音。 纵使呼延曦和肖锦意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乱箭齐射的情况下安然无恙,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斗,肖锦意是拼了命要与呼延曦决一死战了。 景仁帝在城楼上喝道:“肖锦意,你敢!” 可没有内力的他声音根本无法传递出去,被大军齐上城楼的声音压下去了。唯一听到他声音的,只有在景仁帝身边的肖锦书。 “陛下,”肖军师的声音仿佛极北之地破碎的冰凌,“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方才,是您亲封的定北将军下的令,漠北上下,皆听从将军号令。” “肖锦书!”景仁帝愤怒地看着肖军师。 肖锦书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全部的感情压下去,镇定道:“陛下,肖锦书抗命不从,待战事毕,呼延曦授首,肖家满门,皆由陛下处置。” “肖家满门,等战事结束,肖家满门除了你还剩下谁?”景仁帝一把抓住肖锦书的手。 肖锦书淡淡道:“陛下,臣妹自幼活泼可爱,肖家全家都喜爱他,母亲说过很多次不让我们带他到军营,可不管是父亲还是兄弟们,就连我自己,都耐不住他的哀求,总是忍不住将他带到军营中玩。我不管他是女扮男装还是……女扮男装,可有一件事臣可以确认,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肖家后人。能在临死前看到自己喜爱多年的妹妹,臣心甚慰。” 说罢他手一推轮椅,将自己推向城墙,方便指挥正在上城墙的大军。 什么叫临死前!景仁帝牢牢握拳,肖锦书这是打算等肖锦意死后,让漠北军连唯一的军师都失去吗? 默默地闭上眼,才不过秒许便睁开眼,这一次睁眼,眼中是无比的坚定。景仁帝大步走到城墙上,站在肖锦书的身边,此时援军的副将也上了城楼,看到景仁帝,立刻跪了下去。 “方才肖将军的话都听到了吧?”景仁帝淡淡道。 “听到了,可是这……”副将一路上对肖锦意各种看不顺眼,可这样的命令,他也很忙听从。 “朕已封肖锦意为定北将军,掌帅印,他的话,就是军令。”景仁帝的朗声道。 肖锦书猛地抬头看景仁帝,只听他说道:“朕下的令,将漠北战事交由肖将军全权负责,他的军令朕都无权更改。” “君无戏言。”景仁帝一字一顿地说道。 副将将头深深低下道:“臣,遵命。” 重重磕了个头后,副将便立刻跳起来去安排弓箭手射箭,大家都各干各的,景仁帝身边只有保护他的锦衣卫和肖锦书。 景仁帝对肖锦书道:“朕亲封的将军,责任无需你来担。” 在明黄色衣衫的映衬下,景仁帝面色愈发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一般,可他还坚定地站着,犹如整个夏国的定海神针,他不倒,漠北城就不会破。有他在一天,牧族永远不可能进犯。 肖锦书望着景仁帝,多年边境生涯,让他在景仁帝登基五年后方才能够得见天颜,时至今日,他才明白眼前这个年纪并不大的君王,值得所有人用生命来守护。 他抬起手,对景仁帝拱手道:“臣遵命。” 布置好任务后,景仁帝又被锦衣卫护着回到城楼中,尽管天黑牧族士兵的箭矢很难瞄准城墙这里,可他一身金甲还是太过醒目,为避免被牧族盯上,还是回到城楼中主持大局的。 守护景仁帝的锦衣卫一部分跟着进了城楼,一部分守在城楼外。井西献全程捂着一个瘦弱锦衣卫的嘴,直到景仁帝进入城楼后,才松开自己的手。 苏怀灵愤怒道:“你干什么!” 井西献面无表情地道:“怕你瞎说话。” 不是他咸吃萝卜淡操心,苏怀灵那张嘴可真是时不时都跑出来惹事,今天这种场合,他真怕苏怀灵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是皇上你也不能不顾人死活啊,乱箭会射死下面的定北将军的”,真要是说了,那苏怀灵今日必死无疑。也不是他不信任苏怀灵,而是此女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大局”二字,满心都是自己那点小小的正义感,时不时就出来打抱不平一下,在镇抚司这么久都改不了这毛病,尤其进了锦衣卫后,还学会了仗势……行善,在皇城真是惹了不少权贵,锦衣卫给她擦屁股都擦累了。 当然,她每次打抱不平以后,景仁帝都有理由收拾一个权贵,这也是苏怀灵一直活蹦乱跳地活到今天的缘故。 可她今天要是敢在这种场合顶景仁帝一句,那真是谁也保不住她了。 “你当我傻吗?”苏怀灵瞪眼道,“肖将军的话我也听到了,锦衣卫消息灵通,呼延曦武功盖世无人能敌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我想管也没办法啊,那是肖将军自愿的,为了漠北百姓……” 瞪着瞪着大眼睛就流出泪水,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苏怀灵扁扁嘴道:“我就算自己蹲在角落里偷偷哭,也不会让肖将军一番苦心白费了啊!” 井西献沉默了一会儿后,伸手将苏怀灵拎起来,丢到城楼后一个没人在意的黑黢黢的角落里,无情道:“诺,小角落,你慢慢哭吧,别哭出声,被人听到了容易军心不稳。” 苏怀灵:“……” - 城下呼延曦听到肖锦意的声音后就想跑,他若是全盛时期,其实是不怕乱箭的,之前镇北侯也想过用这种方法除掉他,可呼延曦最多受点小伤就能逃出包围圈。 然而现在他不仅重伤未愈,身边还有一个势均力敌的肖锦意,肯定不可能有机会抵挡乱箭,还是赶快撤兵离开这里,夏人有句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肖锦意又怎么会让他逃跑,沉重的长刀仿佛轻盈的剑一般挥舞,转瞬间成百上千道刀影便将呼延曦包裹在其中,彻底缠住他,根本不可能逃跑。 呼延曦将长鞭甩得啪啪作响,可肖锦书根本不躲,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只为留住呼延曦。哪怕长鞭打在还扎在他身上的腰刀上,腰刀被长鞭打得向下滑动,生生在肖锦意身上割出一道豁口,哪怕肋骨都被腰刀斩断,他都不吭一声,牢牢拖住呼延曦。 “肖将军,你不要命了吗!”呼延曦怒吼道,“你们肖家一个个都不要命,你父亲如此,你兄弟也如此!” “对于肖家人来说,有比性命和孝道还要重要的东西。对于我而言,有比一切都要崇高的使命,我必须要抓住你!”肖锦意坚定道。 “为了博士吗?”呼延曦突然道,“你别做梦了,博士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 肖锦意猝不及防地被这句话镇住,就这么一瞬间,呼延曦从袖口中竟然又拿出一柄刀,深深刺入肖锦意的穴道中,一时间,疼痛和酸麻传遍全身,肖锦意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第48章 疗伤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呼延曦的攻击仅能让肖锦意不能动几秒钟而已,然而就是这短短几秒,呼延曦便立刻逃走了,抛弃了还留在原地为他略阵的牧族大军,逃得无影无踪。 牧族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尊敬的宛若天神一般的塞北王,居然就这么抛弃他们走了! 己方主将逃走,敌方大军抵达,牧族人也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任人宰割,当下便开始撤军,没有主将妥善安排,没有后军短路,牧族大军跑得很是仓促。 “这就想逃?做梦!”肖锦书正要让弓箭手射箭,见下面形式大变,便立刻传令大军出城追击敌人。 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战斗,被憋疯了漠北城士兵对牧族人根本不留情,抓到一个是一个,能砍一个是一个。没有后军断路的牧族人根本无法抵挡井然有序的定北军,很快就溃不成军,主要将领一个不剩,逃得掉的拼命跑,逃不掉的直接跪地求饶。 短短一个时辰,牧族十万大军死的死投降得投降,逃出去的,不足千人。 定北军在打扫战场时,肖锦意被人抬了回去。 最后那个时刻,他为了不让呼延曦逃跑,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呼延曦内力深厚,抽得肖锦意皮开肉绽,全身上下竟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加之身上还插着一把腰刀和一柄匕首,左侧肋骨被腰刀生生斩断了四根,整个人看起来鲜血淋漓的,十分可怕。 他被抬回城中后,景仁帝和肖锦书立刻赶过来询问军医他的伤势,景仁帝这次出京带来不少太医,并不缺医护人员。 然而他们赶到的时候,太医却是一脸愁苦地站在肖锦意身边,定北将军说什么也不让人给自己诊脉,更不让人帮他包扎伤口。 太医向景仁帝禀报了这件事后,肖锦书立刻道:“对、对!我妹……我们肖将军……哎呀,我也懂点医术,我来给肖将军诊脉。” 他妹妹千金之躯,怎么能随便让人碰,还是让他来给妹妹诊治吧。 肖锦书刚要伸手搭脉,就听见肖锦意道:“三哥,我没事,把药材留下,我自己包扎吧。” “胡闹!”景仁帝脸色铁青地站在肖锦意面前,这一天看到皇后在下面不断受伤,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那就你给我包扎,不会的话,我教你。”肖锦意对景仁帝微笑道,他脸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笑容看起来十分恐怖。 “这……”屋子里的军医、士兵、锦衣卫和大内侍卫加一个肖锦书都震惊了,没想到定北将军竟然如此犯上,居然要皇上为他疗伤? 更令众人震惊的是,景仁帝沉默片刻后便道:“定北将军力挫呼延曦,让牧族军心溃散,解救漠北城危机,朕身为帝王,自然要亲自为功臣疗伤,这是朕唯一能做的了。你们都退下吧,朕单独为定北将军疗伤。” 他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众人的震惊少了点,一个个都退下,只有知道内情的井西献带着心腹守在门外,不让人听见室内的声音。 肖锦书瞧了瞧景仁帝,又看看自家妹妹那看不出容貌的脸,终于放下心来,对肖锦意点点头,也离开了。 众人一走,肖锦意便立刻抓住景仁帝的手,亲了亲手背,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放开!”景仁帝的怒意未消,拿过清洗伤口的布巾和水盆,就要为肖锦意清洗伤口。 “我真的没事,”肖锦意勉强抬起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从景仁帝手中抢过布巾,一点点为自己擦拭伤口,“让他们都出去,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男子的身份。我这样避嫌,陛下你又对我这么好,总有人会心生怀疑。就算哪一日皇后就是定北将军的事情传了出去,陛下也可以说我是天赋异禀,女扮男装。至于皇后带兵出征一事,就算有人想弹劾也不敢深说,原本就是朝中无人我才不得已带兵的,他们敢弹劾就是承认自己无能。这么一来,这件事就能压下去。” “锦意想得倒是周全。”景仁帝的眉头从来到漠北开始就没松开过。 “不及陛下,”肖锦意道,“方才陛下的说辞堵住了未来所有言官的嘴,不然可有不少人会参我不敬陛下,以下犯上呢。” 看他将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拭干净,露出狰狞的伤口,景仁帝心里一颤。呼延曦的鞭子是带着倒刺的,肖锦意身上不仅仅是皮开肉绽,还有倒刺扎在肉里,看起来就疼。 肖锦意却面不改色,拿过军医的工具,沾了烈酒后用火烧过,这才一根根拔自己肉中的倒刺,拔净了后,才给自己上药包扎。原本这些工作应该是由军医做的,哪有士兵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景仁帝原本想自己至少帮肖锦意拔出倒刺,谁知道他根本没让自己出手。 这次御驾亲征,由肖锦意一人主导,他的存在变得十分可笑。 当然,景仁帝早就知道,自己没带过兵,来漠北其实就是一个稳定军心和民心的吉祥物,与其指手画脚,还不如完全信任漠北的武官。他需要做的,就是与漠北百姓共同进退,再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让漠北上下高呼陛下圣明而已。 尽管早知道,可是现在连帮肖锦意疗伤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处理伤口,还是这样可怖的伤口,景仁帝依旧心里难受。 亲眼看着肖锦意处理了一个伤口后,景仁帝拿过布巾,帮肖锦意擦了另外一个伤口后,抢过钳子要帮他拔刺。 肖锦意拿过一个毛巾先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亲了亲景仁帝后才说:“幸亏这张脸没被抽到,不然你是不是就不要我这个毁容的皇后了?” 他笑得十分开心,仿佛有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一扫而空般。之前他满脸血污景仁帝看不清他的表情,现在看清了。 景仁帝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肖锦意的脸,见这人看着自己满眼的柔情蜜意,突然伸手拔了一个刺,动作极快,而肖锦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来朕处理得还算不错。”景仁帝说道,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一点冷然。 肖锦意也觉得景仁帝并不高兴,不过只觉得他应该是在为自己受重伤而生气,并没有想太多。他的小皇帝总是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好像全天下所有人的死亡和受伤都是他这个皇帝的错,这样的性格让他很心疼,也十分尊敬景仁帝。 景仁帝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掌握了包扎的技巧,帮肖锦意将身上大部分伤口都处理完毕包扎好,全身缠着布条的肖锦意现在总算被收拾得能看了,只剩下肋骨和穴道上的两把刀没拔。 拔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刀口堵住血管不会出太多血,刀一旦拔出,就会大出血,如果不能及时止血,很容易失血过多而死。 “肋骨断了这么多根,要怎么办?能痊愈吗?”景仁帝问道。 “无事,”肖锦意毫不在意地道,“呼延曦力道强,断口都很齐整,只要接好了固定好,这么整齐的断口很容易恢复,骨头还不会长歪。” “要怎么做?” “你把刀拔出来,我点穴止血。等我正骨后,你帮我把夹板固定好缠好就行。”肖锦意道。 “点穴还能止血,看来军医们要学一学这功夫了。”景仁帝若有所思道。 “一般人学不来的,”肖锦意解释道,“其实是用内力暂时封住局部的血脉,不让血液流动,时间长了会死人的,只是暂时止血方便人处理伤口。而且不是谁都习武有内力傍身,银针止血倒是也可以,但是也并不是那么好学。” “只是暂时的?”景仁帝问道,“以你的内力,能撑多长时间?” “我的内力想封多久都能,可是任何穴道封太长时间,身体都会承受不住。最多一刻钟,再多就不行了。”肖锦意不知道景仁帝为什么突然对点穴止血感兴趣,耐心解释着。 有他点穴止血,伤口处理的很好。景仁帝眼睁睁地看着肖锦意为自己接骨正骨,仿佛不会疼一样将手伸进伤口中,景仁帝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而肖锦意依旧面不改色,宛若传说中的关公面不改色地刮骨疗伤。 最后一个穴道上的匕首倒是好处理,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刀拔出来,再包扎好伤口就行了,比起鞭伤都轻。当时呼延曦只是为了阻止肖锦意好自己逃跑,这一刀主要目的是用内力封住肖锦意的行动,伤倒是不重。 一切都处理好后,景仁帝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肖锦意却没什么反应,还搂住景仁帝安慰他。 “我当时下令放箭,是有信心挡住箭的,你知道我的身手,不会有事。而乱箭可以阻挡住呼延曦的行动,方便我活捉他。”肖锦意道,“我还想做你的皇后一辈子,怎么可能会舍身赴死。” 说完还十分珍惜地吻了吻景仁帝的额头。 可景仁帝眼中的坚冰却并未化开,他的手在肖锦意胸膛上轻轻抚摸,到一处鞭伤比较严重的地方,突然用力一按! 用力的同时,景仁帝还牢牢看着肖锦意的面色,终于在这一按之后失望收回手。 “一刻钟已过,你就算是用点穴止痛,时效也该过去了。”景仁帝眼中是说不出的失望,“肖锦意,你与严旭一样不怕痛,是吗?” 第49章 真相 皇后面上本来很爽朗的笑容化为苦涩,在景仁帝的问话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景仁帝原本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时,皇后却低低地说:“并不是完全感觉不到痛,像一些磕磕碰碰的小痛楚是能够感觉到,但当身体太痛达到一个临界值时,痛感就会消失。” 刚刚和呼延曦打斗的时候,他还是会痛的。可自从那把腰刀刺入肋骨后,肖锦意便没有痛觉了。所以并不是他有多坚强能够不顾自己的痛楚拦住呼延曦,而是他原本就不畏惧痛楚。 肖锦意想过要瞒着小皇帝的,可当看到景仁帝面色惨白却还维持着帝王尊严强撑着坚强的样子,他就舍不得了,便不再装痛,竭力表现得从容镇定。可他又不擅演戏,装痛本来就不好演,更何况要演出明明痛却装作不痛的样子,就更难了。 破绽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景仁帝竟是如此聪慧,在他用点穴掩饰的情况下,依旧升起了怀疑之心,会在一刻钟后来试探。 肖锦意不想骗小皇帝,于是他选择说了自己身体的现状,却没有说原因。 景仁帝也没问,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肖锦意道:“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自从撞头醒来后,总觉得处处透着违和。朕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朕不要深究,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可这种违和感让朕寝食难安,朕总是会去想,去调查。” 一旦调查,就能很轻松地发现几个与众不同的人,就算他们演得再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接着找人重点盯着这几人,当初盯着淑妃的暗卫始终没有撤回来,景仁帝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去年秋猎前夕,德妃去探望过淑妃,当时她狠狠地打了淑妃一个巴掌,说淑妃蠢,居然能做出那般‘喔喔细’的事情。朕不知这个‘喔喔细’是何含义,暗卫给朕的汇报就是这么写的,还着重点出了这几个字,说自己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这个词语究竟是何暗语。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德妃是在说淑妃在朕面前跳舞一事,那么朕觉得,‘喔喔细’这个词,大概和‘露馅’有差不多的意思。”景仁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肖锦意的表情,皇后一向是天塌了都毫不畏惧的样子,然而当自己说到那个怪异的词时,肖锦意的表情变得很僵硬,眼中甚至还透着一丝恐惧。 他没有停下,继续对肖锦意道:“这件事是朕秋猎回来后暗卫汇报的,朕当时已经知道香之一事,大概也能猜到淑妃有什么事情会露馅,就是她舞姿的事情。朕记忆中的淑妃舞艺精湛,宛若仙子下凡,可那日淑妃跳的舞蹈,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看,反倒有些滑稽。朕认为之前朕对淑妃的舞蹈都是香诱导的,于是朕派人去找了林博远。” “陛下为何会去找林博远?”肖锦意脸色并不好,在自己纠结要不要对一个NPC投入感情时,小皇帝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因为皇后你将宫中所有的香全都收集起来统一销毁,朕无法试试那香是否真的有那般好的效用。于是朕命林博远将所有的香交上,他似乎很不远,可井西献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不是不怕痛就能抵得住的。林博远离京很远,这一来一回,朕拿到香时严旭已经以下犯上,朕便让井统领将他的香也搜了出来。” “朕努力想象当年淑妃的舞姿,点燃了林博远的香,却只梦到和林博远交颈缠绵。朕又点燃了严旭的香,不出所料,还是被严旭犯上的梦。”景仁帝长长叹了口气,“朕在世二十三年,从未听过世间竟然有这等神奇的香,让人只能梦到和香的主人温存,而且梦境比现实还要真实。如果不是朕知道严旭已死,林博远又确实离京太远,朕连这是梦都察觉不到。” “皇后能告诉朕,这香究竟是何物,竟然能够让朕出现如此幻觉?”景仁帝问道。 肖锦意完全不知道小皇帝竟然已经查到这个程度,他艰难地摇摇头,没有欺骗,只是说道:“不能。” “朕也觉得不能,”景仁帝苦笑一下继续道,“朕继续命人调查,将皇后当年搜到香的人全都找出来,除了四妃和林贵嫔之外,竟然发现莲公公、小顺子和陈太医也都有这样的香,于是便将这几人全部监视起来。不过监视的时候,我有嘱咐过暗卫,如果这些人要和皇后见面的话,请务必不要继续跟下去,朕的皇后武功高强,无人能敌。也是正是因为朕嘱咐过,暗卫始终离皇后远远的,皇后才一直没有发现有人在后宫监视嫔妃们吧?” “确实……没有发现。”肖锦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已经不敢去猜小皇帝对事情到底了解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紧接着发生一件事皇后可能不知道,淮南王对朕示爱了。”景仁帝道。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敢?”皇后吃惊道,他对淮南王的蠢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是啊,朕也在想呢,他怎么敢?”景仁帝的语气并不是像是疑问,反倒是一种已经知道了真相的笃定,“当朕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朕突然想到了另外两个人,这两人都曾经做出十分大胆,大胆到朕不敢想象的地步,而这三人所做的事情,都如出一辙。” “看皇后的表情,也是猜到哪两个人了,没错,就是林博远和严旭。这三人所做之事严重程度虽不同,可从根上看来,却是一样的,都是对朕有非分之想。”景仁帝摇摇头,“朕真的很奇怪,若是朕的嫔妃做出这些事情倒还罢了,为何这么多人,而且还是有才华、有能力、有地位的人来对朕示爱呢?宁愿落得个奸佞的名声,却不想成为国家栋梁,朕当真美若天仙,又那么迷人?” “陛下自然是迷人的,我被陛下迷得都快想不起自己是谁了。”皇后说道,他这句话倒是真心诚意,与那三人完全不同。 不过景仁帝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道:“于是朕也找人跟踪了淮南王,还让锦衣卫在淮南王府中搜有没有同样的香,果然也搜到了。朕自己试过香,做了一场与兄弟乱伦的梦,醒来后真是愧对列祖列宗。朕突然想到,朕闻香会做梦,那宫中伺候的婢女、下人偶尔也会闻到香味,会不会也做梦呢?于是朕别人来试,结果却相当诡异,这香居然只对朕有效,其余人嗅到这个香味,和普通熏香并无区别。” 肖锦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能静静地望着景仁帝,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皇后是想知道为何朕已经查到这个地步,却仍然要与皇后有肌肤之亲吗?”景仁帝道,“朕信皇后,皇后大概和这些人是同样的,却并未想过对朕做什么,还将所有人的香都搜走烧毁了。朕也曾想过,这些人明明对朕有非分之想,却为什么不愿自己亲身上阵,反而要使用这种容易……‘喔喔细’的香。朕一开始想不透,其实也并非想不透,而是不愿意把真相想得那么不堪。如果朕愿意自欺欺人一些,说不定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可朕什么都想问个究竟,最终,还是想到了答案。” “你们想要朕对你们动情,却深深地厌恶与朕有肌肤之亲,便用了这种方法。”景仁帝说着,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肖锦意望着这个笑容心痛无比,不顾自己和景仁帝现在的气氛,一把搂住他,绷带上渗出红色,他依旧坚定地抱着景仁帝:“不是你们!是他们!” “是吗?”景仁帝的视线中充满了怀疑。 “是!”皇后坚定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这些人对你一直使用香,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一直都是属于我的!” “哦?”景仁帝没有被皇后的话感动,反倒冷冷道,“所以皇后是很清楚很肯定,朕在同皇后鱼水之欢之前,没有与任何人有肌肤之亲了,是吗?” 肖锦意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而降,肖锦意到底查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朕自己还记得,大婚之前,朕甚为太子的时候,还纳了两个良娣,只是大婚不久她们就过世了,只存在在朕的记忆中,却模糊得连脸都不起来。朕有问过别人,对于四年前的事情有多少记忆,就连井西献都说,太久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有些人连脸都想不起来,只是记得很清楚。于是朕才发现,原来不只是朕一个人的记忆有问题,而是只有朕一个人发现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到最后一句话,景仁帝已经是愤怒至极,然而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怒什么。 “整个世界,朕身边所有的人,最深刻的记忆竟然都是从朕大婚三个月后宠幸德妃那个时候开始的,而他们居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肖锦意,你的宫女你的心腹包括你的三哥,竟然迄今为止都没有发现你是男子,肖锦书那般聪慧的人,眼睁睁看着你和呼延曦大战数百回合,居然还坚定地认为你是女扮男装!” “肖锦意,你告诉朕,朕到底……在怎样一个世界中?到底是朕魇到了,还是这片江山……” 最后一句,景仁帝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第50章 难得糊涂 肖锦意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牢牢地握住景仁帝的手,似乎怕小皇帝甩开自己一般,紧紧地抓着。 然而景仁帝没有甩开他,任由肖锦意与自己十指相扣,他低下头,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沉声道:“朕想,你是不能说的。既然有能够让特定的人做特定的梦的香,有能够让人太痛便感觉不到痛觉的办法,那么让一个人无法说出必须保密的话,应该也是能做到的。朕下令处死严旭之后,行刑前,井西献不死心地又折磨了严旭,什么蛇坑蚁穴全都用上了,据说当时严旭吓得胆子都破了,却依旧什么都不说。井西献言语中对自己的前统领很是钦佩,朕却觉得,严旭是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只能说一件事,”肖锦意拉起小皇帝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是真的,我对陛下的心也是真的。” 肖锦意是想让景仁帝相信自己的真心,他拼命地想要保证什么,谁知景仁帝却十分笃定地说:“那是自然,你若是假意,朕也不可能放心与你在一起。朕之所以会心悦肖锦意,是因为肖锦意的真心,朕看得到。” “陛下英明。”肖锦意真心实意道,这样的小皇帝,任何人的虚情假意都不可能瞒得住他。 可也真是因为这份睿智,肖锦意才十分担心,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他愿意说一辈子谎瞒住小皇帝,可景仁帝不愿意在谎言中活着,他固执地非要找出一个真相,哪怕早就发现真相可能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却依旧坚定地查下去。 “陛下,”肖锦意诚心诚意道,“臣请陛下不要再查下去了。陛下永远是这个江山的帝王,我们这些人绝对不会伤到夏国的任何人,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最多、最多就是对陛下有些非分之想,以陛下的聪明才智,定然能找出这些人,将他们赶得远远的,让他们没有伤到陛下的机会,好吗?” 他宁愿小皇帝自欺欺人一辈子,也不想他活得这么清醒。 景仁帝凝视着肖锦意,良久才默默别开眼,不去看肖锦意真诚的眼神:“晚了。” 这句话仿佛一把剪刀,将肖锦意头上的绳子剪断,头顶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把他的期待砸成一滩烂泥。 “你说的,朕也早就猜到了。尤其是在出京前夕,朕一直暗中监视的几个人,同时在府中消失,半个时辰后,又同时出现在原地,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那时朕就知道,你们的存在或许真有鬼神作祟,凡力根本无法抗衡。而有此等力量的你们,若是真想对夏国做些什么,朕无力阻挡。而你们什么都没做,还兢兢业业地努力生活着,朕便知道,这种阻止朕发现真相的力量,也在制约着你们,让你们无法做超出凡人之力的事情,最过分也不过是用用香。那个时候,朕就不想再查,也不愿再想了。”景仁帝的面上充满了疲惫,他看起来已经很累很累了。 景仁帝累得好像再说一个字就会倒下,但他还再继续道:“若是没有你和呼延曦这一场大战,朕或许会将这个疑问永远藏进心中,就当一切都是朕自己的疑心病,绝对不会再去碰这件事。可是偏偏,你和呼延曦那人力所不能及的武功,让朕心头警钟长鸣。若是只对朕有非分之想,朕自然有信心不会让歹人如愿,也愿意放下这件事。可是呼延曦威胁的,是朕的江山,是漠北边塞,是千千万万的边疆百姓,朕放不下。” 这样的执着,是他的小皇帝。肖锦意将心疼埋进心底,冷静地问道:“那陛下,又有何见解?” “朕大概早就已经想到答案了,只是朕不愿承认罢了。”景仁帝倦极闭上眼睛,靠在床边,小声道,“呼延曦不仅仅试夏国百姓为蝼蚁,连他自己的军队都可以抛弃,在他心中,这些人无足轻重。这恰好戳中了朕之前那个想都不敢想的心思,他的态度让朕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朕、朕……”景仁帝的声音小得几乎都快听不到,可是皇后内力深厚,还是听到了景仁帝说的话,“朕和朕这个江山,大概都是假的。或许是不知何方神佛用了什么大神通,让话本或者是传记中的人有了意识,可是朕……终究是假的。” “记忆是假的,亲缘是假的,江山是假的,就连朕……这是一个连朕自己都是虚假的国家。”景仁帝睁开眼,即使痛苦,即使疲惫,却依旧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肖锦意痛的无法呼吸,紧紧搂住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小皇帝,用力抱着他道:“你不是假的,你若是假的,我怎么办!” 就算一直都清楚这只是一个由数据组成的世界,可是谁规定小皇帝一定是假的了?他明明这么真实地活着,比所有人活得都清醒。哪怕他们只是一组组数据,可是这个世界已经运转了整整四年,这四年间所有的NPC都在虚拟世界活着,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你告诉朕,朕这具会痛会病会流血的身体,是真的吗?你这具不会痛武功盖世的身体,是真的吗?”景仁帝平静问道。 肖锦意无法回答,他没办法将这么残忍的答案告诉景仁帝。可他无法向景仁帝解释电子世界,解释虚拟二次元中的真实。一定有血有肉才是真正活着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无数关于智能AI拥有感情的电影又在探讨什么?谁规定数据处理能力高到一定程度就不能自主思考! 只要有了思想,那就是活着。 “皇后的伤口破裂了,就算你不疼,朕也会心疼的。”景仁帝仿佛又有了一点力气,从肖锦意怀中挣脱出来,解开绷带,帮他重新上药止血。 冰凉的水滴落在景仁帝正在上药的手上,他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他不想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流泪,也不想去跟着他一起流泪来同情自己。 没有什么可同情的,他沈君睿是夏国的君王,拥有万里江山,肩负千万万百姓的责任。就算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可他只要一直存在着,他只要能够一直思考的,一切就都是真实。 “从你的身体状况来看,你大概只是感觉不到疼痛,可是该有的伤害都会有。严旭被斩首后没有复活,就算没有真正的死去,看起来也会受到什么限制,再也回不到这里来。”景仁帝淡淡道,“朕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但想来应该是还没有达成目的,那就不要死,也不要因为不怕痛让身体残疾行动不便。” “我会养好伤的,”肖锦意道,“呼延曦在我意料之外,目的不明,我必须活捉他,从他口中问一个人的下落。” 景仁帝沉默一会儿,将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取了下来,放在肖锦意的手上。 “这是你送给朕唯一的礼物,朕一直随身带着。不过想起你当时的眼神,大概是给错人了吧?”景仁帝一直平静地说道,“朕不是你要找的人。” 将带着景仁帝体温的吊坠握在手中,肖锦意铁一般的手臂竟然在发抖。他又乖又懂事的小皇帝,明明是九五之尊,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却这样珍视着自己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道具,一直随身带着。他对这吊坠的珍视,分明就是对自己的珍视和喜爱,现在却要原封不动地还给自己吗? 是任务重要,还是情感重要? 在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中,景仁帝选择将一些埋在心底,按部就班地继续做他认真负责的皇帝,选择将吊坠还回来,将自己的感情永远地藏在心中。景仁帝永远都是理智的,他能够抑制住所有任性,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疼心怜。 景仁帝看着吊坠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感情,可肖锦意分明能够感觉到小皇帝心中的不舍和难过。 所有一切都是虚幻,只有这个东西有可能才是真的,他却要将这唯一真实也还回去。 对于肖锦意而言,他大概永远也无法让理智占上风。 抬手将吊坠再次重新戴在景仁帝脖子上,肖锦意说道:“这是臣妾的家传宝物,比臣妾的性命还要重要。臣妾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陛下,请陛下收下臣妾这一份心意。” 当吊坠再一次戴在景仁帝身上时,肖锦意便明白了。在他心中,任务高于生命,而景仁帝高于一切。 他甚至舍不得小皇帝皱一下眉,只想将他好好呵护在怀中珍视。 景仁帝摸了摸颈间的吊坠,表情不变,手指却舍不得从吊坠上移开。他低声道:“你方才说自己要通过呼延曦找到一个人,朕觉得你似乎曾经将朕当做了那个人,而这个吊坠应该是找人的唯一信物,你要将此物献给朕?” “不是,”肖锦意干脆地说谎道,“这只是我想送给陛下的。” 景仁帝握着吊坠说道:“肖锦意,你不必用愧疚的眼神看朕,你并没有错。” “你没错,你们这些人没错,这片江山也没有错。” “错的是朕,朕应该规规矩矩地与其他人一样做自己应做的事情,而不是非要刨根问底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人生难得糊涂,朕不该活得这么清醒。” 第51章 惊变 距离大军抵达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肖锦意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漠北危机已经解除,按理说景仁帝应该班师回朝了,不过他却留在了这里。 这并非是任性,而是漠北情况复杂,先帝留下的制衡镇北侯的人和牧族的内奸,什么样的人都有。而漠北远离京城,容易生变。既然来了,那么为了漠北的百姓,景仁帝也要将此处整顿一下。 半个月下来,景仁帝借着战争之便大刀阔斧地调动漠北人员,在肖锦书这个军师的辅佐之下,很快就将漠北上下的蛀虫清理干净。然而这么一来,可用之人就少了。 镇北侯一家就剩下一个残疾军师一个肖锦意,肖锦书本来就善谋不善战,不适合做领军之人;至于肖锦意,就算他自己想留下来,景仁帝也不会留他。自从肖锦意为他重新戴上吊坠后,景仁帝便下定决心,此生的皇后只可能是肖锦意一人,能留住一刻便是一刻。 好在肖锦书也认为自家妹妹不该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们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还是好好待在皇宫中做全世界最尊贵的女人才好。过去肖锦书认为皇后就是个虎狼之地,自己耿直的妹妹说不定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怎奈先帝指婚,全家都不愿,却也没办法。而现在看来,景仁帝对自己妹妹根本就是痴心一片情根深种,肖锦书还从苏怀灵那里打探到后宫的情况,皇上为了皇后贬四妃,原本准备选秀后来也下旨不选了,每天夜宿栖凤殿,比一些妻妾成群的大户人家感情都好。 肖锦书这才放心了。 至于为什么是从苏怀灵那里打探消息,主要是苏怀灵不管在锦衣卫待多长时间都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肖锦书观察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可以向此人打探。还因为苏怀灵回到边城后,井西献就让她恢复女装,对肖锦书就说是宫中跟着皇后来的宫女,肖锦书觉得宫女会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更了解后宫,所以才选定了苏怀灵。 当然,他也是问对了人。 知道帝后感情很好,肖锦书的心才略略放下来。而当景仁帝将无限的信任交给他,军中文职人员都是让他肖锦书推荐的后,肖锦书对景仁帝的尊敬更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在听到景仁帝让自己举荐有用之才时,肖锦书曾问过:“陛下难道不怕外戚专权,拥兵自重?” 景仁帝当时的回答的是:“若朕无能,非外戚亦可专权。” 言下之意便是景仁帝能用并且敢用肖家人,也有信心让肖家乃至任何人都升不起别样心思。 “陛下宏才大略,自然是无人能有不臣之心。可是权势动人,若是幼主势弱,臣恐有人生出不轨之心。”肖锦书非常直白地对景仁帝道。 “朕之子,待年岁足够之时,必会隐瞒身份到军中历练。”景仁帝道,“不求他文武双全雄才伟略,只求他知民间疾苦百姓不易将士热血。朕不需他成为将领,只求他磨砺心志。届时,就拜托兄长多多雕琢了。” 肖锦书明白了,这位小皇帝的目的并非是牢牢地握住自己的皇权不放,而是希望自己的皇权能够为夏国带来更多的好处。对于自己的子嗣,景仁帝也是这个要求。 “臣遵命,肖家乃至肖家后人,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肖锦书真心诚意地说道。 十几天后,漠北的官员终于补得差不多了,皇后的伤也好了不少。他武功高,恢复力也比旁人强很多,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伤的最重的肋骨也好了不少。不过为了身体着想,还是不要旅途奔波比较好。 景仁帝回去是一定要带着皇后的,京中又没什么大事发生,春耕也都进行得很顺利,各地也都下了春雨,目前看来,今年年景很好。如此一来,景仁帝倒是暂时留在了漠北,等皇后恢复好了之后再离开。 然而皇后却是不同意的。 “陛下,你应该先回京,我必须留下来捉拿呼延曦。”肖锦意道。 不管是为了博士的下落还是漠北城的安全,都不能任由呼延曦在塞北积蓄力量。呼延曦太强了,不用几年他就能再组织一支强军来攻打漠北城,就这么放过他,根本就是放虎归山。 “那朕也留下来。”景仁帝坚定地说。 “陛下……”肖锦意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说出口。 自从景仁帝那日与自己摊牌,得到他想要的真相后,就再也没说过什么。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小皇帝像自己说过的那样,将这件事彻底忘记,哪怕是全部都是虚幻,只要他还存在一天,就应该尽一天帝王的责任。 然而现在,他却有点任性地不肯离开漠北回京,是不是……有些自暴自弃? “收起你的眼神,”景仁帝将肖锦意的脸推到一边,“朕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是在任性。原本留在漠北就是为了让边境上下齐心,清扫有异心之人。这些人中有先帝留下来的人,其他官员不便插手,只有朕能动他们。在京城天高皇帝远,这次来了漠北,朕自然要亲自处理。” “昨天三哥告诉我,漠北的人员已经调整完毕,新提拔上来的将军虽然还有些生嫩,但这些年也不会有什么大战,磨练几年便能担大用了。现在漠北也没什么事情了,陛下应该回京了。我不是想赶走陛下,只是觉得呼延曦可能就在哪里藏着,陛下在这里不安全。” “呼延曦……”景仁帝皱眉道,“难道他与严旭之流有同样的目的?可是他分明与你身手相差无几,目的不该与严旭一行人一样吧?” 肖锦意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甚至连他是什么都不清楚。只是总觉得心中不安,陛下越早离开这里臣越心安。陛下请放心,待将呼延曦活捉后,我一定会回京,做陛下的皇后。” 景仁帝严肃地凝视肖锦意,良久后近身上前,用微凉的唇吻了一下肖锦意的唇,命令道:“你必须活着回京,朕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内皇后若是还不回京,朕便告之天下皇后暴毙,择贤良淑德的女子再立皇后。” 肖锦意沉默地看着景仁帝,不是生气景仁帝要立别人为皇后,而是没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敏感。 他分明是感觉到了,自己这一次如果完成了任务,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是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景仁帝才不愿离开漠北,因为这一别,极有可能就是永别…… 自己只想着去抓捕呼延曦,反倒没有小皇帝看得远。 “我……”肖锦意看着景仁帝的眼睛,竟张不开口。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明明应该是心思深沉的帝王,他的眼睛应该充满了城府和怀疑,可小皇帝的眼睛竟是如此干净。这不是如孩童般无知的单纯,而是在了解一切后,却依然能够保持本心的澄净。如水晶般,晶莹剔透。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肖锦意连保证都做不到。 因为他真的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回来。 一旦确定博士的下落后,如果真如呼延曦所说已经死了,外面的技术人员收到头盔反馈过去的信息后,就会立刻将他召回。到时候他还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和使命,根本不可能再回来。 景仁帝这一走,只怕便是永诀。 那么爱国的小皇帝,为了他要任性地留在漠北,这代表着在景仁帝心中,他……在某些时候,是超越江山的重量的。 然而,在他的提醒下,景仁帝还是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决定离开这里。 沈君睿为了这个帝位,为了这个天下,真的忍痛放弃了太多东西。都说帝王无心,可谁又知道他们不是没有心,是为了大义必须将心冷硬起来,将情深藏起来。忍着心头刀割般的痛楚,哪怕内心已经鲜血淋漓,却还要做一个理智又冷静的帝王。 这一次,景仁帝再一次硬起了心肠,将自己内心的不舍深深藏了起来,哪怕只是为了这个虚假的国度。 在位一日,便尽责一日。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景仁帝依旧不会放下自己的责任。 肖锦意深吸一口气,握住景仁帝的手道:“旁人是不能泄露我们来此的秘密的,可我不同。我身负重任,对我监控放松很多,只要不是会影响到任务,就不会被强制送离。陛下,所有来此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想要你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他倾尽天下。” 景仁帝皱紧了眉头:“这不可能,爱一个人只是我们两人的事情,朕不会胡闹到为此不管整个国家。” “我知道。”肖锦意说道,“我不要陛下我为倾尽天下,我不要陛下为我守身如玉不要子嗣,我只要陛下能记得我……就算,就算有人将陛下的记忆抹杀,也请陛下能够想起我。” 景仁帝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力感几乎侵蚀了他,但他还是点点头道:“朕会想办法记住锦意,君无戏言。” 那一夜肖锦意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景仁帝,这一别,只怕便再也没机会看他一眼了。 第二日,景仁帝回朝,三天后,呼延曦偷袭景仁帝的队伍,景仁帝和一个锦衣卫被掳走的消息传回了漠北城。 第52章 被抓走的锦衣卫是女扮男装的苏怀灵,她与景仁帝都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呼延曦究竟为何要抓他们! 景仁帝刚刚走,肖锦意便拖着受伤的身体进入漠北,到处搜索呼延曦的下落。直到景仁帝被呼延曦掳走的消息传来前,肖锦意还抱着博士依旧活着的希望,毕竟博士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相当于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比景仁帝和苏怀灵还要特殊的存在,怎么可能被呼延曦轻易杀死。然而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肖锦意深切地感受到了呼延曦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只怕呼延曦率牧族攻打漠北城都不是顺应剧情,而是为了引来景仁帝和苏怀灵。 为什么要杀死博士,抓走气运之子? 肖锦意曾怀疑呼延曦是敌对势力派来的间谍,或者其他国家想要暗杀博士的人,但现在却并不确定了。 因为剧情改变不会造成系统混乱,但气运之子却绝对不能有事。这个世界所有的中心数据都是围绕着苏怀灵和景仁帝设置的,哪怕是路边在文中没有名字的摆摊大爷,都会选择性地忽略苏怀灵的女扮男装,都能在景仁帝面前感受到帝王的龙威。 设定每一个人物的基础数据时,都有气运之子的隐藏数据。一旦气运之子出事,所有人物的数据都会受到影响,如此庞大的数据变化,势必会造成系统崩溃,到时候这个世界崩溃,他们这些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就都完了。 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出事! 而且,被抓住的是他的小皇帝啊!肖锦意摸了摸心口,想到小皇帝现在生死不知,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现在最庆幸的是,自己又重新将吊坠戴在了小皇帝身上,那是极为重要的道具,为了避免他在这里不小心遗失道具,吊坠是有定位功能的。只要他专心冥想,就能够感应到吊坠的所在位置,在塞外寻找呼延曦,消息还没有传来时,他在思念景仁帝的时候,就感应到吊坠在向塞北的方向移动。 当时肖锦意觉得是小皇帝有事又临时回漠北城了,便调转马头回城,却在中途就接到城中传来的消息,这时再去感应吊坠,发现吊坠已经出了城,往塞北最高的祁连山上移动。 那是整个世界最冷的地方,山顶常年积雪,多少年都没有融化过。那里生长着这个世界最神奇的植物——千昙雪莲。那是千年才会开花的神物,苏怀灵曾经在漠北为了救景仁帝中了剧毒,只有千昙雪莲才能解毒,景仁帝便为了苏怀灵放着皇位不要,带着锦衣卫亲自来到祁连山。他还带着苏怀灵,最后是景仁帝背着苏怀灵在其脸上快要冻死的时候,发现了正在绽放的千昙雪莲。 传说千昙雪莲有着让凡人平地飞升起死回生的效果,苏怀灵当时在祁连山其实已经没有呼吸了,而景仁帝将雪莲花瓣嚼碎口对口喂给苏怀灵后,苏怀灵就复活了,毒也解了,至于平地飞升……大概是因为有一部分雪莲花瓣不小心被景仁帝咽下了,大概是因为雪莲的效用全用在让苏怀灵起死回生上了,没有再让她飞升的力量,总之吃了雪莲后,除了毒解了之外,苏怀灵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该生病生病,完全没有体质变好的意思。 如果呼延曦真的是去祁连山,那么目的大概就是千昙雪莲了。可问题是,他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肖锦意弄不清楚呼延曦的想法,他也不想猜,只要知道呼延曦的目的地是千昙雪莲就可以了。千昙雪莲是神物,除了气运之子其余人绝对不可能找到,也就是说,在得到千昙雪莲之前,景仁帝和苏怀灵暂时是安全的。 “肖将军确定呼延曦是来这个方向吗?”井西献问道。 景仁帝被绑架后,井西献就立刻带人跟着肖锦意追捕,他们在塞外汇合,肖锦意很笃定呼延曦来了祁连山,锦衣卫的跟踪好手找不到呼延曦的踪迹,便只能跟着肖锦意走了。而到祁连山下后,肖锦意让所有人守在山脚下,他一个上山寻找。呼延曦武功过于高强,身手差的要是跟上去了,只怕会成为拖累。 不过井西献还是跟了上去,他武功较常人高出许多,只要呼延曦不直接攻击他,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肖锦意一下要救两个人,还是有个帮手比较好。 “就是这里。”肖锦意感应了一下吊坠的方位,发现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他立刻做了个手势,示意井西献隐蔽,两人悄悄向那个方向走去。 井西献有一门龟息功,内力虽然不强,但龟息功运转起来,只要他自己不乱动,肖锦意都很难发现井西献的存在。肖锦意不让井西献轻易露面,让呼延曦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井西献就算武功跟不上他们,也可以作为一手暗棋。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找过去,却没有发现他们三人,只在雪地中看到一抹红色。肖锦意弯腰捡起那抹红色,是染了血的吊坠,他的心瞬间漏跳了好几拍。 这是谁的血? 井西献随后跟上,看到这个吊坠,脸色也相当不好。身为锦衣卫,景仁帝相当重视一个皇后送的吊坠,洗澡都不曾摘下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而现在,这个景仁帝随身带着的吊坠在这里,往好了说,是陛下确实就在这里,他们没有找错方向,可往坏了想,就是只怕陛下已经遇害了。 一片素白的祁连山上,吊坠上已经冻成冰的鲜血看起来格外刺眼。 “肖将军,这……”井西献脸色相当差。 “他没事,”肖锦意摇摇头,“我能肯定。” 可能会受伤,但至少还活着。如果景仁帝死了,这个世界不可能这么平静。 就在肖锦意和井西献寻找景仁帝时,苏怀灵已经扶着景仁帝在呼延曦的驱赶下爬到了山顶了。 “不能再走下去了!”苏怀灵流下的泪在脸上滑下一道冰痕,“陛下的身体已经变冷了,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景仁帝越来越凉的身体让苏怀灵心里无比恐惧,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少女了,她知道景仁帝对这个国家有多重要,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像景仁帝这般为天下人着想了。 “就是要让他死啊。”呼延曦的笑容在苏怀灵眼中显得无比扭曲,“我已经无数次追踪过千昙雪莲,但它的位置是不确定的,它居然能够在这个雪山上移动!明明和我一样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却固执地只愿意做一朵终究会被人吃掉的雪莲花,拒绝了我。” 身为锦衣卫,苏怀灵自然也是听过这种神物,她冻得上下牙齿打颤,却还是迎着风绝望地对呼延曦喊道:“千昙雪莲这种神物,我们到死都不可能找到它!你武功高强,想找雪莲难道不是你自己找更容易吗?还带着我们两个拖累做什么!” “就是要你们死啊!”呼延曦大声道,“千昙雪莲是为了气运之子而存在的,它的宿命就是为了救气运之子一命。既然它甘心做个道具,那我倒要看看,气运之子死在它面前,它会不会出现!” 呼延曦说话的时候,景仁帝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他已经醒了,这个时候其实站起来自己走会暖和一些,如果继续被人扶着不活动,早晚会被冻死。事实上景仁帝现在就冻得全身都没有知觉了,就算醒来也无法走路。不过他在听到呼延曦的话后,就决定继续装晕,只有苏怀灵一个人,似乎更容易从呼延曦口中打探到情报。 被呼延曦掳走已经有四天,他轻功高强,带着两人行进的速度不比快马慢,却还是赶了三天才到祁连山。这四天,呼延曦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给他们,要不是苏怀灵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半个馒头跟景仁帝分着吃了,只怕他们早就死了。 景仁帝一开始并不明白呼延曦要做什么,如果真的要杀他,那袭击车队时呼延曦就有机会杀;如果要抓他向夏国索要财物,那必定会好吃好喝地养着他。而呼延曦现在所做的,却是想让他死,但不想让他太快死。 想到呼延曦的身份,景仁帝便觉得他要做的大概是自己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 呼延曦完全不想于他们对话,一路上只是在看着他们慢慢虚弱等死。而到了祁连山,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后,呼延曦开始不耐烦,一掌将景仁帝打伤,命苏怀灵拖着景仁帝走,还是没有任何方向地走来走去,好像只等着景仁帝死。 景仁帝虽然身体没有知觉,但脑海还在飞快地思考着—— 呼延曦想要找到千昙雪莲,而千昙雪莲却是有了自己神智的灵物,不愿与呼延曦同流合污。千昙雪莲一朵莲花竟然也是带着任务的,而任务就是救气运之子一命…… 肖锦意说过,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想要让自己为他们倾尽天下。那么有没有可能,自己就是气运之子? 所以呼延曦是想要利用他的死找到千昙雪莲,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景仁帝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他知道,自己就算能够获救,自己被冻坏的肢体只怕也没救了。 快要死了吗? 吊坠,在呼延曦打他的时候,好像掉了呢…… 第53章 长生不老 千昙雪莲只会在景仁帝和苏怀灵两个人面前出现并绽放,肖锦意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这个世界有三个最与众不同的数据,如果说其他数据只需要系统运转0.00000001秒便能处理完毕的话,这三个数据的运转起码要浪费系统70%的内存。然而系统并没有那么大的运转空间,是以千昙雪莲这第三个特殊数据平时都是处于沉睡状态的。 为了了解博士的性格,肖锦意来之前,曾经读过博士的笔记。博士在描述千昙雪莲的时候曾经这样写道——“我要设计一个颠覆整个时代的数据,赋予它自我计算自我升级自我提升的能力,这将会是赋予智能AI灵魂的第一步”。 当时肖锦意并只是觉得博士的想法有点天真,就算再自我计算,主机电源一切断,这个数据也就会停止运转,赋予它灵魂什么的,只是天方夜谭。 然而在结实并爱上了景仁帝后,肖锦意终于明白了博士的想法。 他无比期望着景仁帝有着真正的灵魂,像博士所说一样,哪怕将来有机会将景仁帝的数据信息装载到智能AI上,那他们也有在一起的可能。 正是因为有着博士的这句话,肖锦意才更想要找到博士。他在博士身上找到了能够与小皇帝相伴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有谁能赋予景仁帝生命,那只有博士。 然而呼延曦的话让他绝望,而现在,呼延曦寻找千昙雪莲的举动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呼延曦是超出这个世界的存在,呼延曦曾经遇到过博士,呼延曦在寻找千昙雪莲…… 那么呼延曦到底是什么,肖锦意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他是一个异变的数据,或许是因为与博士相遇,让他变成了不一样的存在,让他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真相,让他想要拥有真正的生命,而不是作为一个数据存在着。他拥有了自我计算和自我提升的能力,呼延曦的武功就是一个最显著的例子,他提升了自己的武力,改变了系统赋予他的自己。 那么他要寻找千昙雪莲,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生存、活着! 如果呼延曦能够在千昙雪莲的帮助下活着,那么景仁帝呢?靠自己的力量意识到世界真相的小皇帝,一定是比呼延曦还要复杂的数据,他如果得到了千昙雪莲…… 希望化为剧烈的跳动在肖锦意的胸腔中几乎要炸开,他握着吊坠,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期待。 没有了吊坠在这茫茫雪海中要找到三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可若是能够及时找到景仁帝,那么他们就有了未来的希望! 井西献还在试图寻找被风雪吹散的足迹,却见前方肖锦意突然停住脚步,神情变得肃穆。 “肖将军?”井西献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井统领,”肖锦意道,“这壶烈酒给你,若是三天内你还没有找到我们,便下山去吧。” “皇后,您是打算……”井西献心惊肉跳。 肖锦意发现,比起肖将军,他还是更喜欢皇后这个称呼,他微微勾起唇角道:“本宫自然是要去找陛下的,陛下生,本宫生,陛下若是不再了,本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说罢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药丸,放入口中连着雪咽了下去。 他来寻找博士,自然有一些别人没有道具。这颗药丸,是能够透支生命力的药丸,让他能够暂时地获得超出这个世界的力量,但同样的,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这个生命自然不是现实中的生命,而是游戏中的。药丸的效力消失后,他在这个世界会“死去”,和其他所有的内测玩家一样,回到现实社会中。由于他有找人的任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使用这个药丸的。 对于别人来说,回去只是代表着奖金与自己无缘,并没有什么其他损失,似四妃那样注定失败的人,只怕巴不得回去。可对于皇后而言,这是一场豪赌。 胜了,他为自己和景仁帝争一个未来,即使是败了,也至少能给小皇帝一个回到皇城,继续肩负他江山的可能性。 哪怕对于他而言是永诀,也值得了。 因为小皇帝不是会被情爱束缚住手脚的人,他坚强又勇敢,他不会被情爱迷住眼,变成一个没有爱情就连责任都放弃活不下的懦夫。 药效渐渐生效,肖锦意只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比起全盛时期还要强大。 他脚步微动,井西献只觉得自己面前一片白影划过,皇后就消失在了眼前。 如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景仁帝,那就将时间缩短。如果在眼前看不到小皇帝,那他就将整个山脉跑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会找到他的小皇帝! - 苏怀灵又冷又饿,快要冻死了。要不是之前她巧妙地藏下了半个馒头,现在肯定抵挡不住严寒死去了。呼延曦就是个疯子,他让苏怀灵扶着景仁帝在雪山中走来走去,没有任何方向,没有任何目的,只要随便走就好,但就是不能停下,一刻都不可以。 苏怀灵知道确实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她就会倒在雪地中,永远爬不起来了。可是现在,景仁帝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了,他头上的血也已经冻成冰,自己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拖着陛下走动,他手脚已经冰冷刺骨,这样下去,就算是被救,陛下的手脚也救不回来了,一旦恢复温暖,就会腐烂! 她一边走一边努力地搓景仁帝的手,谁知呼延曦居然一鞭子抽在景仁帝身上,鞭子中是可怕的倒刺,全部刺入景仁帝的皮肉中,皮开肉绽的身体在冰雪中很快冻成冰,血色凝固在景仁帝的后背上,十分可怖。 这一路上,呼延曦就一直在折磨景仁帝。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什么要折磨人!你这个疯子!”苏怀灵怒吼着,她现在已经不怕呼延曦了,怕又有什么用呢,呼延曦已经不打算让他们活下去了,自己的畏惧根本换不来任何同情,还不如临死前,骂他骂个痛快。 可呼延曦并没有疯,他的表情中充满狂热,看着景仁帝的眼神却依旧很冷:“不经历千般苦万般难,不在死地之中,千昙雪莲怎么可能自动现身。” 没错,这就是千昙雪莲的激活条件。 在原著中,苏怀灵身中剧毒,每天都被毒药折磨着,痛苦不堪。景仁帝万不得已之下带着她去找千昙雪莲,绝境中雪莲才会出现。如果不是有着之前的痛楚,就算直接杀了他们,千昙雪莲也不会出现。 景仁帝被这一鞭子抽得清醒了些,剧痛让他睁开眼睛,自己的思绪只差一点点就能连接上了。 为了这一点点,景仁帝不再装死,而是虚弱地说道:“呼延曦,你……想要平地飞升,不再受这个虚妄的世界束缚,还是……长生不死,真实地活下去?” 肖锦意能够想到的事情,景仁帝又怎么会想不到。呼延曦的举动与那些外来者完全不同,景仁帝对于外来者,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真正与呼延曦接触,他就知道呼延曦从本质上与那些外来者是不同的,他有着属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而且从呼延曦的话语中来看,他和自己一样,清楚了这个世界有多虚假。 同样的现实,景仁帝选择为了那些虚假的数据而活着,呼延曦选择了挣脱自己的命运。 “你居然知道?”呼延曦眼中流露出一丝光芒,“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因为和外来者接触,发现自己到底有多可笑。也对,你是气运之子,本源数据根基之一,要猜到真相比我容易太多。真可惜,要是早知道你和我一样,我就宰了那个女人,留下你了。” 呼延曦终究还是寂寞的,当遇到与自己相同的人之后,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话间根本不在乎被苏怀灵听到,显然已经将她看做一个死人。 “你应该也想活下去吧,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活。我的命居然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要、只要外面那什么……超级电脑一切断,什么……技术人员决定销毁或者刷新,我就消失了?或者……我的记忆就不在了?开什么玩笑!”呼延曦说着,额头上青筋就迸了出来,“我的命凭什么要由别人来操纵!我要活着,要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 “我遇到了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他好像叫什么……博士。他告诉我,如果想要永远活下去,就得到千昙雪莲,与它融合,就能够真正完善自己的数据,超脱这个世界,存在在网络中。网络不消失,我就永远能够活下去,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呼延曦说道,“博士的话我不太懂,但是他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我要活,就必须得到千昙雪莲!” 原来是这样啊……景仁帝垂着眼,思绪随着风雪慢慢僵硬,原来……他也可以变成真实存在的,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的话,皇后…… 思绪消失前,景仁帝的嘴角突然自嘲般地勾起。 即使早知道,他只怕也不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超脱地长生不老下去。他不能丢掉自己的国家,不能丢掉这里所有的子民,这是他的责任。 第54章 “嗯,朕知道。”景仁帝轻声道。 是的,这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处处被人限制,早晚会有消失的一天。呼延曦的想法才是对的,哪怕不能长生不老,最起码也要尽可能地活下去,自己的命运不能被操控在别人一个按钮上。大概任何一个数据知道真相后,都会想要从虚幻变为真实,不希望自己总有一天只剩下尘封的历史,像景仁帝这般会为一个虚假的国度而放弃“真”的机会的数据,少之又少。 可是……他在痛,是真的痛。 不管是路上挨饿的时候,还是在雪上被呼延曦鞭笞的时候,他都能真实地感受,真的很难过。 景仁帝知道,自己也只是别人设计出来的一个数据,即使不明白数据、程序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只要将自己试做一本知道自己是话本中角色的人就可以了。 哪怕他只是一个被人想象出来的角色,可他现在也会痛苦,也会饥饿,也会难过,也会喜欢一个人。 那么这个国家的所有百姓,也会是如此,哪怕下一刻整个世界便消失,可这一刻受到的痛楚也是真的。 只有身为数据,才能明白这种感觉。哪怕我是假的,可我也还是在认真活着,为别人,也为自己。 呼延曦可以丢下牧族所有信赖他的将士逃走,景仁帝却不能丢下他的人民他的江山。 他的新政还在推行中,他刚刚将朝中老臣全部收服,刚刚可以放手施展自己的抱负。一旦帝王始终,他之前压下去的野心就会全部浮现,淮南王压不住,就算有他的圣旨也压不住,淮南王适合治理一地,却不适合治理一国。 天下大乱,苦的是天下百姓。 哪怕下一刻就会毫无预兆的消失,他也希望这一刻,自己所有子民都是幸福着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子民会在战乱、饥饿、妻离子散的痛苦中消失。 让夏国国运昌隆,百姓富足幸福,是他的责任。既然景仁帝这个数据从被设定开始就被设定成这个性格,那他便要坚持到底。 呼延曦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已经和他相差了生与死那么远。 呵,景仁帝心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还在想什么造福百姓呢?他马上就要死了啊…… 他的死会引来千昙雪莲,呼延曦会与千昙雪莲的数据合并成为超出这个世界的存在,皇后…… 锦意会头疼吧…… 眼前仿佛出现了皇后的身影,他一身戎装,手持着自己送给他的强弓,将弓拉开,对准前面巨大的猛虎,他站在自己身前与猛虎对峙,口中道:“陛下,臣妾会保护你的。” “嗯,朕知道。”景仁帝轻声道。 “陛下,你说什么?陛下?”拽着景仁帝的苏怀灵喊道,她见景仁帝全身都已经冰冷,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吓得全身惊出一身冷汗。她抖着手将手放在景仁帝的心口,那里已经没有了跳动。 “不、不跳了!”苏怀灵忍不住哭了起来,明知道这个时候流泪只会让脸被冻住毁掉,她也实在忍不住了。一开始她讨厌景仁帝这个自大又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帝王,后来在锦衣卫慢慢学习,她才知道,景仁帝对这个国家到底有多重要,他是千古一帝,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让百姓幸福的帝王。 苏怀灵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对呼延曦喊道:“他死了,陛下死了!你这个畜牲!我不懂你说什么数据什么假的,我就算是假的怎么样,我还会痛还会难过啊!你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像你这种冷血的混蛋,就算你是真的,你也不配当一个人!” “我不配又怎样,”呼延曦用力捏住苏怀灵的下巴,一下便将她的腭骨捏碎,他冷冷道,“我不是原著中的我,我不会按照设定喜欢上你。景仁帝死了千昙雪莲还没出现,看来必须是像原著一样得你死才行,那你就去死好了。” 他抬手,长鞭缓缓挥起,就要抽向也是奄奄一息的苏怀灵身上。 就在那瞬间,整个空间变得暖了起来。 苏怀灵被捏碎了腭骨时,就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她闭眼静静地等着死亡的到来,突然寒冷消失了,自己下颚的剧痛也消失了,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有任何被冰冻的僵硬,全身上下都无比舒适。 这是……死了,所以才不痛苦了吗?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朵美得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白色莲花,它伫立在风雪中,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柔光照在自己身上,疼痛和伤痕都消失了。 “千昙雪莲……”苏怀灵喃喃道。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景仁帝,发现景仁帝虽然还是没有心跳和呼吸,但身体却像是活着一样温暖。 千昙雪莲有起死回生之效,给陛下吃下花瓣,他就能复活! 苏怀灵向千昙雪莲扑了过去,可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在她才刚刚想动时,呼延曦便将绽放的千昙雪莲抓在手上,直接向口中送去。 “你果然见不得气运之子死去,哈哈哈,”呼延曦道,“按照设定活着的,都是蠢蛋。” 千昙雪莲绽放后效果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呼延曦没有时间啰嗦,必须赶快吃掉千昙雪莲,他将雪莲整个地往嘴里送,却并没有吃到雪莲,只是啃了一口雪。 有人在他将雪莲送入口中的瞬间,抢过雪莲并在他手中塞了一个雪团。 “谁!”呼延曦定睛望去,发现肖锦意正跪坐在景仁帝尸身面前,看都不看他一眼,将千昙雪莲的花瓣摘下,送入景仁帝口中。 “肖锦意!”呼延曦双目赤红,拿起鞭子冲向肖锦意,这个人,就一定要阻止他吗! 在漠北城时,肖锦意阻止了他活捉苏怀灵和景仁帝,现在,他又要阻止他永远活着! 长鞭卷住肖锦意的全身,呼延曦打算用长鞭暂时封住肖锦意的行动,自己则冲上去抢夺千昙雪莲。 他和肖锦意交过手,知道肖锦意的身手,这样足够让他停住一瞬,而自己要夺回并吃掉雪莲,也只要一瞬。 然而肖锦意连这一瞬都没有给他,长鞭才刚刚卷上身,肖锦意只是微微一动,长鞭便被震碎,四分五裂地掉在雪地上,连倒刺都没碰到肖锦意的身体。 “你的武功……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不允许这么高的武功存在,我已经是极限了!”呼延曦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了,眼睁睁地看着肖锦意将雪莲花瓣放入自己口中嚼碎,他拼命地冲上前,却被肖锦意只用几个冰块便封住了行动。 冰块准备地打在呼延曦的穴道上,他用尽全部内力去冲破穴道,却完全做不到! “果然还是要像原著一样口对口喂你才能吃进去。”肖锦意望着景仁帝温暖地笑着,他轻轻地吻上景仁帝柔软的唇,将雪莲喂入他口中。 苏怀灵则是拽下一片雪莲的叶子吞进去,她的下巴虽然不疼了,但骨头还是碎的,希望叶子也能管用。 雪莲咽进口中,景仁帝渐渐有了鼻息,心脏也开始微弱地跳动起来。苏怀灵则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惊奇地发现下巴的骨头真的已经完全长好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也消失了。而景仁帝,他身上的鞭痕也消失了。 “真的这么管用!”苏怀灵连忙去找剩下的雪莲,却发现雪莲已经变得枯黄,躺在雪地里,成了一朵干枯的莲花,只怕再也没有方才那种神奇的效用了。 千年才开花一次的雪莲,终其一生,只是为了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人。它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它永远自我运算自我提升的能力,但它还是按照最初的设定去走,用生命救了另外一个生命。 这是它自出生以来的使命,没有这个使命,就没有它的存在。 苏怀灵将干枯的雪莲埋进雪中,为它盖上最后一层雪衣。 肖锦意脱下厚厚的皮毛披风,将景仁帝严严实实地裹住后,这才起身走向呼延曦。 呼延曦看着他,突然发现肖锦意眼角流下鲜血,耳朵里也有一丝血丝。 “七窍流血,我说你怎么武功突然怎么高,原来是用了禁忌的东西,你……”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肖锦意捏住他的喉咙,手微微一用力,呼延曦的喉骨就被捏碎了。肖锦意力道用得很巧,呼延曦暂时没有死,只是张着大眼瞪着肖锦意,努力地呼吸着。 肖锦意只觉得鼻子流下点东西,他用力一抹,将那抹鲜红擦掉。 他走到呼延曦身边,望着呼延曦那不甘的双眼,沉声道:“我不会再问博士的下落了,我确信你是真的杀了他。我也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在此之前,只想告诉你,能够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你很厉害。可是就算你成为了真正的人,你也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具备的所有感情。责任、使命,这些东西,沈君睿和千昙雪莲比你更清楚。” “你”、“会”、“后”……呼延曦用力在雪上写着字。 “我不会后悔的。”肖锦意淡淡道,他伸出手,了结了呼延曦苦苦挣扎的性命。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景仁帝身边,将人抱起来,同时一手扛起苏怀灵,快速地将人带到井西献身边。 井西献只觉得一阵风吹过来,自己就不知怎么地和苏怀灵摞在一起,扛在肩膀上被人带下了山。 到山脚下停马的地方,肖锦意才停下脚步,山下有两匹马,是他井西献带过来的。 肖锦意将景仁帝温柔地放在马上,将苏怀灵和井西献摞着丢在马背上。 “肖将军,你……”井西献这才看清肖锦意的脸,已经一片血色,根本看不清容貌了。 肖锦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脸上血迹擦掉,对着井西献笑了笑:“带陛下下山。” “肖将军,你也一起下山,你需要……”井西献惊道。 “不必了,”肖锦意打断他的话,“我快死了,救不了。” 他看向还晕头转向的苏怀灵,对她道:“苏怀灵,帮我告诉陛下,我回去了。” 说罢肖锦意转身向雪山的方向走去,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第55章 班师回朝 景仁帝是在三天后苏醒的,此时他已经被送到漠北城中。随行的太医为景仁帝诊治后,确定他体内生机勃勃,不仅没有任何伤害,反倒身强体壮,照这个身体状况,就算是到八九十岁,身体只怕也会与壮年人差不多,算是因祸得福。 大家从苏怀灵口中得知呼延曦绑架景仁帝就是为了找到千昙雪莲,说千昙雪莲这等神物只为景仁帝绽放,而当景仁帝停止呼吸时,从来无人见过的千昙雪莲真的出现了。这听起来像传奇,可却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肖锦书立刻将消息散播出去,说景仁帝是真龙天子,能令千昙雪莲这样的祥瑞为他绽放。而当景仁帝来到漠北城时,天现异象,牧族高手呼延曦被雷劈伤,这才丢下牧族大军逃走,让定北军大获全胜,打得牧族几十年都抬不起头来。夏国有这样的真龙天子,是江山社稷之福,是黎民百姓之福。 景仁帝被绑架的消息传到京城时,京中形式曾一度不稳,皇室宗族还是有不少不安分的人的,朝中很多人被压下去的心思又都起来了,而淮南王根本压不住这些,更何况他手下还有一群整天撺掇他登基的人。沈君毅听到主角景仁帝可能会出事的消息都快吓死了,天天跟后宫里几位娘娘商量对策,几个人想自杀回现实又怕景仁帝已经死了,自杀就真的回不去了。每天人心惶惶的,哪有心思去管篡位的事情。 许卿阳每天劝淮南王派人去寻找景仁帝,找到了就直接杀掉推在呼延曦身上,景仁帝走之前曾有过口谕,自己一旦出事,淮南王就是正统,只要景仁帝死了…… 许卿阳一心为主,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淮南王拖下去关禁闭了,在淮南王府私牢里待了一段日子后,听到景仁帝无事的消息,终于彻底死心了。 朝中情况不乐观,但当肖锦书散播消息传到皇城后,所有起心思的人都闭嘴了。现在举国上下都在传景仁帝是紫微帝星转世,尧舜禹以后唯一的神皇,这样的造势下,谁敢闹事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在传闻满天飞的时候,景仁帝终于完全吸收了千昙雪莲的药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身边每天都有人看护,太医、井西献、肖锦书等人都在,却还是苏怀灵第一眼就看到景仁帝苏醒了,激动地尖叫出声,被井西献在嘴里塞了块布巾丢出房间。 苏怀灵:“……” 景仁帝睁开眼睛并未说话,而是先看了看四周,将室内的人都看了一圈后,想起自己一年前撞头苏醒时,睁开眼就看到皇后高大让人心生安全感的身影,心下一沉。 “皇……肖将军呢?”景仁帝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是几日未沾水的干涩与沙哑,很难听,但对于一直守候他的人来说,是天籁之音。 “陛下……”肖锦书即为景仁帝开心,又心痛自己那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说不出话来。 井西献跪在景仁帝床前,禀报道:“陛下,肖将军为救陛下,与呼延曦同归于尽,落入雪谷中,连尸身都找不到了。” 景仁帝瞳孔紧缩,静静地闭上眼睛,明明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心里却十分疲惫,只想就这样躺下去,再也不爬起来。 井西献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那日与肖锦意一起的经历七七八八地都说了,只隐去了肖将军吃药提升功力后七窍流血而亡的事情,只说他与呼延曦同归于尽了。肖锦意曾告诉他,不许告诉景仁帝这件事。井西献在忠君与对肖锦意的敬畏中,选择了尽可能不让景仁帝伤心的说法,反正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肖将军用生命救了陛下。 “陛下,”井西献道,“肖将军走时,落下了一个吊坠,臣收了起来。” 那是肖锦意消失在雪谷中后,井西献在雪地上发现的。他知道这吊坠是景仁帝,便收起来打算交给景仁帝。 景仁帝紧闭的双眼睁开,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只是觉得有些饥饿和长期没有食用东西的头晕,其余并无不适之处。 他伸出手道:“将吊坠给朕。” 井西献将那染血的吊坠放在托盘上呈上,景仁帝将吊坠那在手中,轻轻擦拭吊坠上的鲜血。熟料那血竟然擦不掉,好像原本就是晕染在吊坠上的一般。 “陛下,臣拿到吊坠后本也打算清理干净的,可那血迹……擦不掉。”井西献很为难地说道。 “那便不用了。”景仁帝淡淡道。 皇后连这个吊坠都不要了,还和呼延曦同归于尽,大概是任务完成回去了吧。景仁帝苦笑一下,想将这个已经没有用了的吊坠扔掉,可脑中不断回放着皇后两次将吊坠交给自己时的情形,终究不舍不得丢掉。 罢了,留个念想吧。他想道。 把吊坠的链子打开,不用别人帮忙,景仁帝自己将吊坠戴在脖子上。然而和前两次不同的是,吊坠这一次一戴在景仁帝身上,就散发出瑰丽的光芒,本来灰突突的吊坠仿佛活过来一般,流光溢彩,内里好像有什么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流动一般。饶是景仁帝见过无数宝物,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事物,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人都看呆了。 一道琉璃色的光芒将景仁帝包裹住,一道道光圈向内收缩,最后全都进入景仁帝体内,吊坠才不再发光,只是依旧是那么美丽。吊坠中央,一抹艳丽的红色在晶莹剔透的液体中显得格外美丽。 “这是……”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肖锦书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吊坠。 “这是何物?”景仁帝看出肖锦书的疑问,问道,“肖将军曾经告诉过朕,这是他家传宝物,有防身的功用。” “臣、臣……好像……有点印象……”肖锦书皱眉道,这宝物他感觉自己没有印象,可是就在见到这个吊坠的时候,他又好像记得了。感觉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这吊坠的存在,又好像是刚刚才知道…… 肖锦书想不明白自己的记忆为何会出现这种问题,索性不再去想,回答道:“禀陛下,臣有印象,似乎就是如此。记载中此吊坠平时灰突突的并无什么用处,可一旦认主之后,不仅会变得美丽异常,还能保护佩戴项链的主人不被伤到。” “是吗?”景仁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吊坠,“那朕倒是要试试了。” 他命井西献拿一把匕首来,让他拿着匕首对自己的腿刺去。 “陛下,这只是传闻,请井统领务必小……”肖锦书担忧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井西献的匕首在马上要刺到景仁帝腿时停住了,不是人为停住的,而是有一股不可抗力保护住了景仁帝。 井西献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即使运足内力都无法伤到景仁帝的一个衣角,换上绣春刀也不行。反倒是身边伺候景仁帝的太监为景仁帝更衣,却能够轻易地碰到景仁帝的衣服,没有任何阻碍。 “此物当真是神奇,还能够分辨是伤害还是碰触,”井西献跪下道,“恭喜陛下获得此等神物!” 满室的人都跪了下来称呼“万岁”,景仁帝却凝望着自己的吊坠,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陛下,臣妾会永远保护你的。”吊坠中瑰丽的血色好似活的一般,在不断地对景仁帝重复着这句话。 “嗯,朕知道。”景仁帝淡淡道。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他的皇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就算是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了,也会一直守护自己,他从来没有骗过自己,是个一言九鼎的男子。 他英俊、强壮又美丽的皇后。 - 关于吊坠的事情,景仁帝下令知情者不允许说出去。这是自然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等宝物还是偷偷留着保护自己才好。将吊坠藏在衣服下,景仁帝在漠北城休养了几天后,便班师回朝了。 这次一路平安无事回到朝中,淮南王看到景仁帝回来,在群臣面前“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激动地哭了出来。他抱着景仁帝的大腿嚎啕大哭,口中说着“皇兄你终于回来了,皇兄我好担心你,皇兄你死了我就不想活了”之类的话,景仁帝强忍着才没有一脚踹开这家伙。 “皇弟的心意朕明白了,”景仁帝很平静,他对井西献说道,“淮南王过于激动只怕站都站不稳了,赐座,你们扶淮南王回去休息。” 井西献立刻和两名锦衣卫将淮南王从景仁帝大腿上拽下来,按到椅子上,留一名锦衣卫按着他,不让淮南王起身,生怕他再去扑景仁帝。 回朝后,景仁帝第一个旨意便是褒奖定北军与肖家,镇北侯升为一等公,升为镇北公,国公的爵位世袭,现由肖锦书承爵。肖家六子肖锦毅护驾有功,追封元帅,可从肖家族人中过继一人,为肖锦毅延续香火。 漠北军民人人都有赏赐,连苏怀灵都在锦衣卫有了个副统领的职位,赏赐了她很多银钱。 封赏完毕后,景仁帝便回去休息,这一夜他夜宿栖凤殿,孤枕难眠。 一个月后,皇后因病去世,举国哀伤。景仁帝建帝陵将皇后葬入帝陵中,待自己百年后与皇后合葬。 三年后,景仁帝依旧无嗣,开始选秀,由暂掌后印太后负责选秀事宜。太后老眼昏花,选的秀女丑的丑黑的黑,还有一名身材高大健壮的女子…… 第56章 正文完结 三年间,后宫的人换了不少,四妃与林贵嫔全部病逝,莲公公寿终正寝,小顺子和一干到了年龄的宫女也都被放出宫去,皇后宫中的宫女太监很少出坤宁宫。 这些年,有不少想上位的女子向熟知皇后的人打探皇后的容貌和习性,景仁帝登基八年,皇后在位五年无所出,却依旧能得到景仁帝的独宠,想必皇后必然有过人之处。不少人想要模仿皇后,可熟知皇后的人完全不会提起皇后,无人能够知道皇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是以当那位身材高大的女子入宫后,所有同期的秀女都十分惊讶,怎么会有这样的入选。其余人就算容貌一般,但至少有家室有背景,而且也不是丑得无法入眼。只有这位高大的女子,穿上女装就如壮士绣花,简直惨不忍睹。 不少人在下面腹诽太后老眼昏花,而太后却是十分喜欢这名叫做范蝶儿的女子,自从见到她之后便整日将人带在身边,告诉她虽然她没有位分,但等入了皇上的眼,就必定能封妃。 说来这范蝶儿也相当奇怪,有太后这样的荣宠也不见她有多开心,每日表情都淡淡的,对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不屑一顾,每日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太后宫中待着,安静地等选秀结束后,自己被太后推荐给景仁帝。 景仁帝对选秀一事态度很冷漠,太后早就命人告之他选秀结束,自己选中了几个不错的带在身边,请陛下来这里。 秀女便是如此,在没有被陛下宠幸前都是没有位分的。她们的画像会被送到景仁帝面前,如果景仁帝看中了,就会翻她们的牌子。不过画像永远比不上真人,而且画像往往还受画师所控制,所以秀女一般会依附比较皇后或者比较有权势的妃子。可是现在景仁帝的后宫干净得像白纸一样,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太后,然而这些被太后看中的秀女等啊等,一日又一日,都不见景仁帝来慈宁宫。 她们也曾听人说过,陛下和皇后感情深厚,这三年陛下都是在为皇后守孝,不仅没有再立后,连后宫女子都没有碰,生生把四妃都给熬死了。就是这一次选秀,都是太后哭着跟皇上说她想抱孙子,抱不着就要上吊,景仁帝迫于孝道才不得不选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秀女都满心绝望,到处去打探皇后的事情,钱花了不少,却一无所获。 太后等了一个月都不见景仁帝来挑美女,终于忍不住,有一天等景仁帝下朝后直接带着几个宫女打扮的秀女去了承乾宫,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个范蝶儿,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听到太后来,景仁帝正在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轻轻叹口气,命人请太后来。 他是真的没兴趣。 如果这世界是真的,景仁帝说不定会为了江山社稷迫于无奈去临幸女子生下子嗣。可是现在,皇后曾告诉过他,原著中自己和其他女子都没有孩子,只有苏怀灵生下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极有可能只允许苏怀灵生下自己的孩子,而现在苏怀灵已经与井西献成婚,景仁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抢下属的夫人来生孩子。 如果真的为了孩子临幸这些女子,她们又生不下孩子,自己此举就只是在害人罢了。 这次选秀也是被太后逼得没办法,他打算糊弄过太后后,便将这批秀女给几个门当户对的男子赐婚,剩下的发放出去,也就算结束了。 谁知太后今天带着这么多人来,只怕是要逼着他今晚宠幸一个了。 可再无奈,景仁帝也不能违背太后,便让人请太后进来,一行人进门,景仁帝一眼便看到那张与皇后一模一样的脸。 只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一时间,景仁帝竟无法思考,眼中只有范蝶儿,用尽了力气才没有一头扑进范蝶儿的怀中。 看见景仁帝的眼神,太后得意地一笑,她就知道自己皇儿是肯定会被这个女子迷住的。看看这蝶儿身上的肌肉,这高大的身材,还有门神一般的容貌与气质,就知道陛下肯定喜欢。 于是太后道:“陛下似乎很喜欢这位秀女?” 景仁帝愣了愣,收回自己黏在范蝶儿身上的视线,眼神恢复清明,他点点头道:“就她吧。” 太后心里乐开了花,在承乾宫中没待多长时间就赶快带着秀女们走了,景仁帝则是立刻遣散了宫人,两人单独在宫中相处。 景仁帝的视线贪婪地在范蝶儿脸上扫了一圈后,方才收回视线道:“朕知道你不是他,你只是用了他的脸。” “真不愧是博士,”范蝶儿对景仁帝不跪不拜,鼓鼓掌道,“就算没有恢复记忆,一直以为自己是NPC还能这么睿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景仁帝微微皱眉,问道:“博士……就是这个世界的创世主,你说朕是博士?” “没错,”范蝶儿道,“博士在测试系统时,灵魂遗失在这个世界中,又因为呼延曦的肆意妄为灵魂受到重创,不得不依附到这世界的NPC身上调养。而作为气运之子,第一和气运之女相遇,又刚好撞到头,没有比景仁帝更好载体。从你撞头苏醒开始,你便是吸收了NPC数据的沈博士。只是博士一直在沉睡,始终没有醒来罢了。” 景仁帝沉着又冷静地问道:“你要如何证明?就算朕猜到了这世界的真相,也只能证明朕是与呼延曦一样察觉到不妥之处的人。” “你胸前的吊坠,”范蝶儿伸手指了指景仁帝,“那是会搜索博士灵魂数据的道具,也是为了保护博士而特质的,只有博士能够激活它。它现在在保护你,这就是证据。” 景仁帝将手放在胸前,拿出那三年来一直保护自己的吊坠,当初,皇后便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戴上这吊坠,又变得一脸失望。所以皇后是来寻找博士的,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你是说,这个世界是由朕一手创造,而朕其实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景仁帝淡淡道,他觉得自己好像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一点不为难。 “没错,就是这样。”范蝶儿一脸严肃道,“博士,原本在您接触到道具后,您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接收您数据的头盔一直就在您的头上戴着。可是因为你受伤太重,又完全融合了景仁帝的数据,始终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们一直无法让你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一开始我们本以为只要找到您将您强行带回去就可以,可是不行,必须是您心甘情愿回现代社会才可以,否则我们做不到强行拉您回来。” 景仁帝依旧沉默着,他是帝王,他如果走了…… 范蝶儿苦口婆心地劝说:“博士,我知道你是因为责任与使命而不愿离开这里。守护这个国家不是景仁帝的愿望,而是博士您的。您亲手创造了这个世界,又亲身体会到这个世界的人是有多么真实多么认真地活着,您不想离开这里,是因为博士您对这个世界有责任,您希望守护这里。可是这个系统还只是测试期,如果没有您来完善这个系统,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来接手这个项目。他们要的只是这个系统,而系统内的数据,这个无聊小说改编的攻略游戏,会有人在乎吗?他们会清除这些数据,重新建立他们想要的。只有您回去,才有可能保下这里所有的数据。” 他最后一句话说动了景仁帝,景仁帝紧紧握住吊坠,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不是他来劝朕?”景仁帝突然问道。 范蝶儿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一会儿后才道:“头儿……就是皇后,是我们的头儿。他在游戏中服用了提升功力的药丸,那其实是一种会让数据异变的程序,是博士制造出来的,但却有人为了找您而隐瞒了这程序真相,头儿并不知道这件事。而头儿不是数据,是真正的灵魂,这种程序用在灵魂数据上,是真的会让灵魂数据的异变的,一旦头儿醒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自从他从游戏回到现实中,他一直在沉睡。而你的信号明明已经传到头盔上,却迟迟不肯想起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不得不借助头儿的脸来找你。” “博士,您是这个程序的设计者,要如何将头儿的灵魂数据恢复正常,只有您能做到啊!”范蝶儿失去了初时那种冷静,一脸哀求道。 他和皇后一点都不像,皇后就算是泰山崩于面前都不会变色,始终都是那么冷静,让人心安。 “朕知道了。”景仁帝问道,“似乎……现实世界,与这里的时间并不相同,是怎样的?” “博士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就曾经想象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范蝶儿回答道。 “明白了,”景仁帝承诺道,“十日后,我会试着回来。” “十天……为什么要这么久……”范蝶儿有些着急道。 “朕要为夏国培养一位合格的接班人,”景仁帝道,“朕知道你们哪里很焦急,可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十日之内就完成,十日是一个很安全的时间。让朕可以培养一位接班人,现实也不会出现什么异变,对吧?” “这倒是……”范蝶儿想清楚后也没有那么着急了,问道,“可是,为什么要培养一个接班人?您回去后,很轻易地就能改变数据了,就算到时候天下大乱,您都可以让数据恢复原状啊。” “就算朕能够将一切还原,可这段时间,百姓受的苦都是真的。哪怕有人将他们的苦恢复原状,也不代表他们经历过。”景仁帝道,“朕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他们经历一个乱世。十日后,朕会回去的。” - 景仁帝是夏朝的一个传奇帝王,他在位期间国家一度风调雨顺,百姓富足。而这样的帝王,竟然真的一生只爱皇后一人,即使皇后去世多年,都不曾再临幸其他女子,这让夏国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盛行一夫一妻,一双人白头偕老,一开始是为效仿景仁帝对皇后的深情,后来却慢慢变成了一种制度。 景仁帝一生无嗣,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宗族中选择合适的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最后选择了一个最优秀的孩子,年仅三十六岁的盛年,便退位让贤。 而奇怪的是,景仁帝好像知道自己的寿命一般,新皇登基后第二天,就有人发现太上皇已经寿终正寝。他的死没有任何病痛,也不是人暗杀,好像就是寿终正寝,年轻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有人在太上皇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书“朕去找你了”五个字。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上皇说的皇后肖锦意,也只有皇后能够让太上皇如此深情。 后世有史学家评论景仁帝,有人认为他是千古一帝,他的举措,加快了夏国从世袭制变为民主制,而他在位期间,夏国是当时整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直到现在,国外人称呼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夏人,每个国家都有不少夏人街。 也有人说,景仁帝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他对皇后的深情让他过早地离世,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皇帝。 当然,第二种说法一出现后就被无数人批判,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都想要嫁一个像景仁帝的丈夫。 不管大家如何评价景仁帝,历史给予他的评价都是——“明君”。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2333333333,当然只是古代历史完结啦,明天还会无缝接更新博士总觉得哪里不对哒。 第57章 沈知微博士虽然是全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但并不是说这整个游戏都是他一个人设计出来的。整个游戏系统和全息头盔都是他的功劳,但具体角色的数据确实整个小组的功劳,包括游戏世界背景设定、场景布置以及每一个来源于原著又高于原著的活灵活现的角色,含着游戏制作组每个人的辛劳。 关于云锐锋将军的治疗方案其实在沈知微醒来之前大家就有了一个思路,只是人脑是太过复杂的东西,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必须等待沈知微博士的认可。 之前有好几个玩家从游戏世界出来后,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不适应,游戏世界太真实,尽管他们只是进去了几天,可他们的精神已经度过了好几年,有个游戏角色是禁军统领的玩家醒来后还对周围充满了恐惧,对蚂蚁、蛇之类的生物表现出无比的恐惧,还有一个老太监角色的玩家醒来后爱上了自慰,每天都在不停摸自己,这些应该都是游戏世界过于真实造成的后遗症。这也是接下来游戏制作组需要攻克的问题,太过于真实的全息游戏极有可能造成精神伤害。好在游戏公司在内测前就告之过玩家这个游戏的风险,还签了自愿的协议,玩家又能够得到一笔精神赔偿金,否则这些玩家也是很可怜的。 相比起这些玩家,沈知微博士的情况本应该是更糟糕的。他先是被困在游戏世界无法出来,接着精神受创,不得不隐藏在npc体内疗伤。玩家们不管在游戏里待多少年,至少都还记得自己曾经的身份,能够认清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可是沈博士失去了过去二十八年的记忆,又与npc数据完全融合,还在游戏中待了足足十七年,在沈博士醒来前,精神科治疗组的成员就已经预见到了沈博士极有可能出现精神分裂的隐患。 这种情况下,让沈博士一醒来就参加云锐锋将军的治疗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能不能将现实与精神分开都一定。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沈博士醒来后表现得就非常好,在问清了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云锐锋的治疗。而且他醒来当晚几乎整夜没睡,设计出了一个程序来修复云锐锋在游戏里的受损数据。他认为,游戏的程序只会对游戏数据造成损害,却并不会对人的精神造成实质上的损伤。像前几名测试期玩家的状况,实际上有些胆小的人看过恐怖电影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所以云锐锋并不是精神受伤,而是数据受损,导致游戏全息头盔无法辨认他的数据,只能暂时将数据保留,以免云锐锋醒来后出现意外。 按照这个理论,云锐锋现在应该只是沉睡状态,只要将人物数据修复好,全息头盔就会将人放出来。 当然,沈博士也提出,以后在完善游戏设计时,一定要注意让玩家能够将现实和游戏分开这方面的设计。 研讨会在沈博士醒来后第二天召开,根据博士提出的理论,大家纷纷整理发言,完善这个思路,最后汇集成册,整理出一套完善的治疗方案,交给博士过目。 沈知微将治疗方案详细地看过一遍后,点点头道:“准奏,退朝后大家就立刻去设计程序,务必要全力救治皇后。若无其他事,退朝。” 众人:“……” 会议室一片寂静,大家被沈知微这穿越时空一般的话吓傻了,都瞪大眼睛看着博士。 沈知微在众人目光的沐浴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一时说顺嘴了,大家明白朕的意思就好,云锐锋将军是朕的恩人,朕希望他能够早日苏醒。” 众人:“……” 沈知微这次也不再解释了,拿着资料在众人面前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一脸镇定的样子。 他一出门,工作组的成员立刻议论纷纷。 “我听说博士昨天刚苏醒就整夜没睡研究如何救治云将军,本来还佩服博士精神坚定,丝毫没有受到游戏那十七年影响呢,现在看来,这段经历对博士来说还是有影响的啊……” “不过比起那几个明明知道是游戏,才待了几年就分不清游戏现实的玩家强多了,还能立刻准确地提出这个治疗方案,真是厉害啊!” “对!不可能没受到影响,可是明明受到影响却还能第一时间恢复状态尽心尽力去工作,真不愧是博士啊!” “那个……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博士自称朕的时候,特别威严特别有贵族范儿特别帅吗?” “弱弱举手,我也觉得很帅……” “我也是我也是……其实博士这样的挺好的,以前博士就是太死板了,现在这样……你们看到刚才博士明明尴尬却强行保持镇定的表情了吗?好萌!” “默默1,博士以前只是有才,现在又加上了帅和萌,我觉得我的择偶观可能要因为博士发生巨大的改变了!” …… 沈知微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收获了一堆粉丝,他走出房门后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好像这样就能将脸上的尴尬全都擦掉一样,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景仁帝,只是脑中多了一个叫做“沈知微”的人的记忆而已…… 不过也不对,是沈知微多了一个叫“沈君睿”……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探讨自己的记忆问题,而是救皇后。 好在身为沈博士的知识和能力没有消失,他对自己这个治疗方案很有信心,相信过不了几天,锦意就能醒来。 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沈知微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镇定地站了一会儿,头晕的症状消失后,才迈着稳健的步子像机房走。 他昨天醒来后,连适应的时间都没给自己,就一头扎进机房研究如何救皇后,到现在一顿饭都没吃过,也没有好好睡一觉,现在实在是有些疲劳。 按了一下衣服领口的呼叫器,那边发出声音:“您好沈博士,我是后勤组的小张,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沈知微听到呼叫器发出声音后,猛地抖了一下肩膀,反应了一会儿才用冷静的别人完全听不出来他受过惊吓的声音道:“吩咐御膳房准备午膳。” 小张:“……沈博士,食堂今天推出abc三种营养套餐,分别是水果口味、川菜口味和西餐口味,您选择哪一种?” 沈知微:“……a套餐。” “好的,请问是要送到机房吗,博士?” “是的。”沈知微道。 没一会儿便有人将一管a套餐送到沈知微机房中,已经饥肠辘辘的沈知微看到那管午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默默地拿起营养餐,将它们挤到口中吃下去…… 一股充满水果香料的味道涌入口中,刺激着沈知微的味蕾,让他差点将这难吃的东西吐出去。 好在沈知微向来有定力,他努力将营养餐挤进嘴里,用水咽下去,这才继续在机房工作。 沈博士一工作起来向来没有黑天白夜之分,一天一夜,在他的带领下,工作组将修复程序设计出来,经过严格的测试,这个程序误差率是0.001%,这是个相当高的数字。 沈博士这些天几乎没怎么说话,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沈博士以前很喜欢吃水果口味的营养餐,现在却每天都特意要求食堂将营养餐弄成无味的再送过来,绝对不能带任何口味。 不过这么点差别,对于大家来说是很难注意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知微让人将云锐锋从营养舱中抬出来,带着头盔送到机房,将超级电脑和头盔连接,使用程序修复了头盔中的数据。 数据修复完毕后,只见一直死机的头盔发出正常运转的光芒,头盔的光闪了几下,云锐锋慢慢睁开眼睛。 他周围围了一群人,有机房的工作组成员,也有自己的下属和给他布置任务的上司。 云锐锋晃了晃头,脑中还不断回放着小皇帝的样子。他在现实社会中一直昏迷不醒,可实际上头盔为他施加了睡眠保护,这些日子云锐锋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中,对于他来说,自己上一秒还在雪山中,下一秒就因为死亡而回到了现代。 周围这么多人,应该都是等着问他博士的消息的人,云锐锋从担架上爬起来,先是扫视了人群一圈后,对自己的上司竟了一个礼,说道:“报告沈元帅,云锐锋任务失败。沈博士在游戏中遇到游戏bug,被bug重创了精神,再也无法醒来了。” 沈知微的父亲沈元帅轻声咳嗽一下,伸手拍了拍云锐锋的肩膀道:“你没有失败,博士已经成功脱离游戏回到现代社会,你能够苏醒还是博士出力将你救醒的。云少将,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在游戏中四年,你始终守护在博士身边,保护博士没有受到伤害,成功地保护住了国家的最强大脑,我代表国家感谢你!” 云锐锋:“……” “我、我有一直保护博士吗?”他问道。 “父皇,”被云锐锋看了一眼就忽视过去的沈知微突然开口道,“朕觉得肖将军……云少将可能还没有将现实与游戏分开,建议他去做心里复健。” 听到这个熟悉的语气,云锐锋一脸喜色和不可置信地转身去看向沈知微,却只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沈博士快速地离开机房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第58章 沈知微自从醒来后,连适应这个世界的时间都没给自己,一直在不眠不休地想办法救云锐锋,现在云锐锋醒了,从他的表现看来精神上也没有任何损伤。接下来一系列的身体、心理检查都有专人负责,不必事事都麻烦沈博士,疲劳至极的沈博士几乎是飘回到房间中,一头扎在床上便睡着了,连衣服都没脱。 说来也奇怪,这些天他每日劳作,却一点都不觉得疲劳,而云锐锋一丛床上睁开眼睛,他就立刻觉得疲倦极了。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所有疲劳便全都涌现出来,大脑再也不能强制身体工作,能坚持走回房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沈博士绝对不允许自己在机房直接栽倒在地上睡着,这是他的坚持。 现在沈知微承受的不仅仅是工作两天两夜的疲劳,还有游戏世界的十几年,信息量太大,对大脑的负荷也相当大。这样的疲劳导致沈知微这一觉整整睡了72小时,中间似乎有迷迷糊糊起夜的时候,但太困了,自己都不记得。 至于每次起夜时床边都坐着一个人之类很像恐怖片的事情,由于人脸太熟悉,场景也太熟悉,沈博士根本就没注意到!不仅没注意到,他睡着之后,还不自觉地往那人身边靠了靠,身周围绕着那人的气息,手搭在那人结实的大腿上,睡得比之前更熟了。 云锐锋:“……” 好吧,这代表着小博士十分信任自己,他还有着之前小皇帝的记忆。 意识到这点后,云锐锋这个硬汉子一时间眼中差点涌出泪来。 他本已经放弃了,他本以为自己这段虚幻爱恋永远不会有结局,他本以为自己要孤单一生,用后半生去思念小皇帝。 然而上天送给他最大一个礼物,小皇帝比他还要早醒来,还救醒了自己。 从沈元帅和下属口中知道真相的那个瞬间,向来不信神佛的云锐锋几乎想要给全星系所有的庙宇都上一炷香。他前世究竟是修了多少万年,才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耐着性子做完检查,当专家给出一切正常,比所有内测玩家恢复得都好,云锐锋便发狂一般地去寻找沈知微,终于在沈元帅那里知道博士在休息。 他已经无法忍耐,就滥用职权以保护为借口弄到了博士房间的密码,偷偷走进去,哪怕只是看到他的睡颜也好。 即使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那张脸很陌生也很年轻,人类的平均寿命有一百五十岁,三十岁很多人还在上大学,小博士已经国家顶级的人才了,比起三十八岁的他,还要小上几岁呢。 陌生的容颜让云锐锋有些迟疑,然而当他看到小博士像小皇帝一样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时,忍不住伸出手抚平沈知微的眉头。他的动作不仅没有让沈知微醒来,反倒让他睡得更熟了。被抚平眉头的小博士看起来舒服了不少,脸颊在云锐锋的手心上蹭了蹭,无比乖巧。 云锐锋愣住了,许久之后,他才低低地说:“……对不起……” 他的小皇帝,何时有过睡不安稳的毛病。沈君睿问心无愧,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什么时候都是坦坦荡荡的,在朝堂上对付不安分的臣子,也向来都是让人无法反驳的阳谋。他光明磊落,从不做亏心事,夜间也是一觉睡到天亮,很少会有不安稳的时候。 反倒是云锐锋自己,没有亲密关系的时候,他每次和小皇帝同床共枕心里都像长了草一样,总是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就想摸一摸小皇帝。 这样的沈知微,为什么会在这种疲劳至极的情况下睡不安慰呢? 除非是他这些年都没有睡好过。 因为他的枕边再也没有了那个让他安心的人,他思念难耐,整夜整夜皱着眉。景仁帝知道自己需要睡觉,没有健康的体魄就无法承受每一天繁重的政事,所以就算睡不好,他还是强迫着自己睡着。 这是一个从里到外都苛刻要求自己的人,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人前,从来不会放纵自己的感情去影响工作。 过去的景仁帝是这样,现在的沈博士也是如此。 要有多强大的精神和毅力,才能在刚刚经历了十七年的帝王生涯后,就立刻进入沈博士的状态,去主导一个程序的设计,去救一个人。想起之前听到的话,“父皇”、“朕”、“肖将军”……小博士适应得也很辛苦呢。 一边看着沈知微的睡颜,一边想着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事情,渐渐地,记忆中的容颜与沈知微合二为一,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不变的性格,一样的坚强勇敢有责任心,一样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去任性,乖得不得了的小博士。 纵然容颜已改,灵魂依旧不变,小皇帝也好,小博士也罢,都是他一生的恋人。 越看沈知微的脸越觉得喜欢,云锐锋忍不住低头啄了一下沈博士的唇,像记忆中一样,被偷吻了的沈知微吧嗒吧嗒嘴,翻个身继续睡了。 以前皇后刚刚喜欢上景仁帝时,就经常在他睡着时偷袭一下,那时候小皇帝也是一样,吧嗒吧嗒嘴,翻个身接着睡。 那是对自己的无比信任和喜欢。 沈博士的床很大,足够躺下两个人。云锐锋也是精神在游戏中很多年刚醒来不久,也十分疲惫。刚好小博士就在身边,他们两个在现实社会也是要一起睡的。 伸出胳膊,将沈知微搂在怀中。果然小博士乖乖地将头靠在自己怀中,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就在他怀中,真好;他不必在去想他们有没有未来,真好;他们时刻拥有着现在,真好。 能够与你在同一天空下,真好。 云锐锋搂着沈知微进入了甜梦乡。 一觉睡太久,沈知微醒来后有点低血糖,睁眼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静静躺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需要吃点东西了。 可是一想到御膳房……厨房做的那种营养餐,他就觉得头疼。沈博士的记忆告诉他,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为了方便为了快捷为了营养,做菜做饭已经从人工变为机械,人力资源的利用更倾向于大脑的开发而不是纯体力的运用。当然,高档餐厅还是有人工做的菜的,只是在他们这样大公司的食堂,是不可能吃到的。 沈知微当然是有钱的,他随便一个专利就够他吃一辈子炒菜。可是在这个快餐式的世界中,大家都忙于工作,哪有时间去自己做饭,浪费时间又浪费能源。 难道要吃一辈子糊糊,沈知微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呼叫器,认命地打算让厨房再送来一管糊糊。 谁知伸手一摸,居然在自己身边摸到一具鲜活又结实的身躯。 换成其他人,只怕吓得直接跳起来了。而沈博士却有过这样的记忆,在记忆中和皇后相恋的那段日子,就算有时候被皇后折腾得不想去栖凤殿就寝,自己夜宿紫宸殿,皇后都会摸过来躺在自己身边。每天早晨起床身边都躺着个人的感觉,沈知微已经习惯了。 云锐锋不管是在现实还是游戏中,用的都是自己的脸和自己的身体,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都没有违和感。沈知微十分顺手地推了他一下,见这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皱眉道:“是何人准许你睡在朕的床上的?” 云锐锋本来还在半梦半醒间,听见沈知微这么说,一下子笑出声来:“噗!陛下,臣妾是您的皇后,自然是要服侍陛下您就寝的。” 如果没有那个“噗”,所有问答都和游戏中一样,可是加上这个“噗”,沈知微却有些恼羞成怒。 与别人愤怒不同,沈知微的愤怒向来都很冷静,他只是从床上爬下来,高高在上地看了云锐锋一会儿,便按了床前的呼叫器。 “沈博士您好,我是前台小李,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第一,送一份不含任何调味添加剂的营养餐来;第二,朕寝殿内闯进了刺客,传侍卫!” 小李:“……抱歉博士,能把您第二个要求再重复一遍吗?” 沈知微脸颊微红,刚要用现代社会的语言再说一遍,云锐锋连忙说道:“第二,我是云锐锋少将,我正在博士房间内与他谈事情,请帮我也送一份不含任何调味添加剂的营养餐来。” 小李:“好的云少将,两份营养餐马上送到。” 云锐锋将呼叫器关掉,一把抓住沈知微的手不放,柔声说:“是我错了,你完全吸收了游戏数据,现在很难适应两份记忆。我知道你也很辛苦,我不该笑你的。” 沈知微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听云锐锋这么说,脸不是那么红了,气也笑了,只是依然保持着冷然的姿态道:“谁准你擅入朕……我的房间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做过检查后就来了,至于谁准的……不是陛下您吗?”云锐锋将额头贴在景仁帝额头上,及其贴近道,“臣妾与陛下是夫妻,陛下曾说过臣妾不必受限制的。” 沈知微:“……营养餐到了,你去取。” 就知道小皇帝肯定不会这么快顺着自己,云锐锋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很开心,他走到门前将营养餐取来。送营养餐的是沈博士的私人助理,见开门的是衣衫不整头发乱翘的云少将,而房中开启的是夜间模式,只有一盏很暗很暗的灯,沈博士在床上懒洋洋地坐着,也是衣衫不整。 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什么秘密的私人助理一言不发,将营养餐交给云少将便知趣地走了。 云锐锋很满意他的态度,走到床边,将其中一份营养餐交给沈知微。 沈知微在接过营养餐时微微皱眉,他的动作非常轻,这些天跟他一起吃饭一起工作的人都没有察觉到,而习惯于时刻观察沈知微感受的云锐锋,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不喜。 “是好难吃。”云锐锋咽了一口营养液,发现自己也有点不适应这种味道。 沈知微没说过,默默地吃着,默默地忍耐着。 云锐锋看着有些心疼,小皇帝就是这样的人。在漠北时,他与军民同进退,明明是身娇体贵的小皇帝,却要和漠北大兵一样就着凉水吃硬得咬不动的大饼,将细粮和肉类留给老弱妇孺和伤病吃。 明明他可以享受全天下最好的待遇,却什么都不挑。 “这样的味道一天也受不了,”云锐锋道,“我去学做菜,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沈知微已经吸完了一管营养糊糊,听到云锐锋这么说,手微微一顿,随后冷静道:“云少将是国家最年轻的将军,怎么可能不上前线呢。” “我在来你房间之前已经递交了申请,”云锐锋认真道,“沈博士是国家最强大脑,他的安全值得一个军的兵力来保护。我申请做沈博士的护卫队队长,时刻保护沈博士。” 沈博士安静地看着云锐锋道:“一位将士,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保家卫国升官进爵,做一个人的护卫,基本就断绝了所有晋升的道路。” “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那么多仗要打的,就算退居二线,也不会对战事有影响。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有一天发生战争,那时候我还会上战场的,不过现在不用。”云锐锋微笑道,“至于升官进爵,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现在有新的使命和信仰。” 云锐锋认真地望着沈知微道:“沈知微是我的信仰,与你相伴一生,是我最大的幸福。” 第59章 云锐锋说完了近乎表白的话后,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沈知微,等待他的回复。 沈博士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如果你做的菜可以跟御膳房相媲美的话,朕可以在申请上盖印。” 相当沈知微的护卫队长,第一个当然是要沈知微同意了。 云锐锋忍不住又笑了,他将沈知微搂在怀中,笑着道:“看来我这个护卫队长第一件事就是要帮你改正语言习惯了,不过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可以这么说的,臣妾永远都是陛下的皇后。” 云锐锋的话安抚了沈知微连日来的焦躁,这些日子,他始终都无法将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有种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之前他靠工作来强行压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现在有云锐锋这个两个世界都熟悉的人,他的焦躁才慢慢平复下来。 只有有你,世界才是真实的。 抱了一会儿后,云锐锋皱了皱眉道:“感觉咱们两个身上都是营养舱中营养液的味道,你该不会从醒来到现在还没洗澡吧?” 沈知微沉默了。 云锐锋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争分夺秒地想要设计出程序来。我也是,一醒来就着急来陪着你,一秒都不想耽误。我每分每秒都想和你在一起,洗澡的时间都不想放过,我们一起洗澡吧!” 沈知微再度沉默。 总觉得皇后甜言蜜语的能力,好像升级了不少。 他挨不住云锐锋的唠叨,无奈中答应了两人一起洗澡。和景仁帝不同,沈知微这具身体可是现实的有血有肉的身体,而且完全没有经历过性事,不能这么马马虎虎就直接做。所以洗澡时云锐锋只能摸摸亲亲,两人互相帮助着发泄出来,没有进行最后一步。 云锐锋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重逢,他也看出沈知微现在还在两段记忆中迷惘,打算等过段时间,找个好日子,最好是登记结婚后的洞房花烛夜,再好好疼爱小博士。 没错,云锐锋刚才已经偷偷用智脑查过哪天是旧黄历的黄道吉日,计划好了登记结婚的日子。 尽管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对于两具只知道工作很少自己发泄的生涩的身体来说,也已经是相当刺激了。沈知微身体没有云锐锋那么健壮,在浴室里弄得有点晕头,被人抱着回到床上,又被吃了一顿豆腐。 尽管云锐锋想就此君王不早朝,在结婚前每天都和沈知微在昏暗房间的床上度过,可是不行。沈知微和他都有工作,现在能够休息是体谅他们刚刚从游戏世界中死里逃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总不可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有了云锐锋的帮助,沈知微适应这个世界的速度加快,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当初那个威严冷静的沈博士了。 本来已经成为博士萌粉的工作组成员暗道可惜,将这段日子他们整理出来的游戏bug和玩家内测数据和玩家自身体验以及回到现实社会中不适感等资料全都交给沈知微,由他过目。 通过内测,所有人都意识到游戏还需要完善,他们最开始设计一个完全真实的社会是不现实的,这会让玩家分不清现实和游戏,出现思维混乱。现阶段他们要做的是让原本完美的游戏变得不再那么真实,尽管挺不愿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对玩家好。 可实际上,由123言情小说《倾尽天下》改编的这个游戏,已经趋近完美,自成一个世界了。 认真地看了资料后,沈博士道:“的确是要修改,但是尽量不要用改动这个游戏。《倾尽天下》这个游戏的完美让它除了玩游戏本身之外,还增添了更多价值。我亲身体验游戏的感觉是,这个游戏可以不仅仅作为游戏来对待,公司完全可以开发旅游业和饮食业,开放游戏让人们到游戏里体验。所以我建议,重新选择一个剧本制作更适合作为全息游戏的背景故事,而不是改动原有的《倾尽天下》。” “博士,这需要董事会研究决定的。”沈博士的助理为难道。 “我会说服他们的,让他们知道这个游戏的价值比他们能够想象的更大,说不定以后能够开发出新的职业。”沈知微道。 这是他能够为那个世界做的全部了,他会尽可能地保留这个游戏,并且制定规则让进入那个全息世界的玩家不会伤害到里面的npc,让双方相安无事地生活。 在游戏改动问题上签署了自己的意见后,沈知微又去看那几个玩家的资料。内测玩家的体验对工作组也是非常重要的资料,沈博士要根据玩家的感觉适当地游戏游戏的一些数据。 看到其中一个玩家时,沈知微的手指在玩家的游戏名字上轻轻敲了两下。 【玩家9号】 游戏姓名:严旭 游戏职业:禁军统领 游戏进度:强奸未遂,攻略失败 游戏体验:恐怖无极限 回到现实后恢复情况:还在心理治疗中 玩家留言:游戏以后能不能在除了屏蔽痛觉以外,还将视觉和感觉打上马赛克啊!知道被丢进蛇坑咬是什么感觉吗?就算感觉不到痛,但是看到蛇咬你小jj,蚂蚁爬在你身上的感觉,很恐怖好么!恐怖片只是看就够吓人了,现在它们真的在我身上爬,在咬我! ps:不过游戏里的景色和食物还是很棒的,如果能够修正刚才那个bug,我愿意再玩一百年。 沈知微:“……” 游戏在设计时,为了保护玩家的*,有些不易观看的场景,系统会连数据都打上马赛克。所以玩家到底遭遇了什么,在他回到现实社会之前,就算是游戏管理员都没权限查看。 不过,景仁帝是玩家的攻略目标,景仁帝在撞头后就变成了沈博士,玩家9号强奸未遂的人是沈博士这件事,工作组的人大概都知道了。 见沈博士正认真地看着玩家9号的资料,助理心理“咯噔”一下。他可是沈博士的萌粉,沈博士休息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翻查玩家资料,工作组全员看到玩家9号居然求留在博士身边不成就打算不轨时,都气得不得了,有情绪激动的都想去揍人了。好在心理治疗组那里没权限查看游戏资料,也不知道博士就是景仁帝,不然可能也会忍不住打人…… “朕一直在想,”陷入深思中的沈知微一脸悲天悯人地道,“游戏人物就可以随意施虐吗?在键盘网络时代,玩家可以随意杀人,可在体验如此真实的全息中,也要让玩家发泄自己的私欲吗?虐待npc、强暴npc,这样真的对吗?现实社会中破坏公共场所的物品都会被罚,凌虐npc导致npc自尽让众卿家损失一个辛辛苦苦设计的数据,这样不需要赔偿吗?” 助理对沈知微的话非常认同,可是“朕”和“众卿家”太出戏了! “还有玩家之间的互相残杀,”沈知微接着道,“这些玩家在游戏中死前都会被屏蔽感觉,即使如此都会觉得很难受,一旦他们在游戏中互相残杀,会不会醒来后分不清现实和游戏,在现实中也出现暴力事件?” “可是博士,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玩家发泄现实中的不满啊。”助理懂得沈知微顾虑,但也很担心。 “朕知道,”沈知微点点头继续道,“所以在像《倾尽天下》这类太过真实的旅游类的游戏中,我建议一切按照现实社会要求,在npc和玩家身上都设施保护设施,不允许玩家对npc或其他玩家施加伤害,当然npc与npc之间是可以的。至于玩家如果想享受打斗的乐趣,我们可以设计一款体验不是这么真实,npc也没有如此智能的游戏。” “没错,”助理用力点点头,“有道理,这样可以满足不同玩家的需求,还能保护他们的道德不至于因为游戏太过真实而沦丧。” “好。”沈知微将这个意见签署在玩家体验回馈后面,将全部资料交给助理,“整理一下,我看过后将意见报公司董事会。” “好的。” “董事会一旦批准,就安排工作组开会,我们的研究方向将会分为两个,一个是体验类游戏,一个真正的对战全息游戏,两种游戏要分别对待。” “好的。” “今天下午安排一下,朕要见见严统领。” “好……诶?”助理傻呆呆地看着沈博士。 “没听清楚吗?”沈知微的视线扫过去,带着无尽的威严,只一眼,助理就觉得膝盖有点软,想给沈博士跪下。 “听清楚了!”助理用力点头,“我会安排玩家9号与博士会面。博士,他现在心理治疗还在恢复期,为了防止他分不清游戏现实伤害到博士,用不用我去申请一下束缚衣?” “不必了,”沈博士道,“让云少将陪着朕就行。” “好的!” 助理走出房门后,立刻打开个人终端,登陆微信,在一个新建不久叫做“沈博士景仁帝后援团”的聊天群中说道:“博士前些天是呆萌状态,现在是霸气侧漏状态。沈博士以前只是业务熟练智商一流,现在除了业务熟练高智商外,还加上了‘高情商’、‘有理有据’、‘眼光长远’、‘气场强大’等元素,刚才汇报工作,被帅一脸滚出来了。以后就算博士不再用‘朕’自称,都会帅得人站不住。” 他这条信息一发出去,底下一片好好好,萌萌萌,好想亲眼看看等评论。 助理满意地接着说:“另外一个小道消息,下午博士要见那个玩家9号,没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玩家9号!” 博士死忠粉:“什么!我要把我的防狼电击棍借给博士!” 沈博士萌死鸟:“默默递上一根铁棍。” 博士自称朕:“手铐、野战铅弹枪、古董菜刀已经全部收集完毕。” 皇后:“小皇帝要见谁?以强奸罪打断他第三条腿行吗?” 全体:“……你谁?” 皇后:“这不重要,助理,博士是要自己去见那个玩家9号吗?” 助理也不知道这个叫“皇后”的到底是什么时候跑来的,不过看他的样子对博士也是很关心的,便回答道:“没有,博士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单独见那个人,他让云少将陪他。” 皇后:“本宫知道了。” 全体:“……” 第60章 云锐锋本来在向沈元帅汇报工作,并且(主要是)表白自己对沈博士的感情,告诉沈元帅自己和博士在游戏中就已经定下终生,他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沈元帅看着云锐锋递交的申请,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沈知微是他的孩子,这孩子太聪明,本来只是想让他做一个学者安心搞研究就好,谁知道他在帮助自己的合作公司制作游戏的时候,制作出了全息游戏,让军部看到了这个全息游戏的价值。原本沈知微已经与军部商议好,等游戏公司的游戏研发完毕,合约期满后,就会与军部重新签订协议,为军部服务。 而刚刚口头协商好的时候,出现了沈博士的精神被困于游戏中的事情。而同时游戏公司与内测玩家已经签好协议,将头盔交给了第一批玩家。在这个时候,军部做出了让云锐锋伪装玩家去救博士的决定。 以后沈知微将会去军部,其危险性肯定比在公司搞游戏设计要大得多,有个人心甘情愿保护他也是好的。云锐锋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执行过不少危险的任务,其武力值和能力都是一流的。可是如果就此成为沈知微的护卫队长,那就代表着云锐锋将来的仕途…… 沈元帅叹了口气,问道:“你决定好了?” 云锐锋对沈元帅敬了个礼:“是!” “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如果知微愿意,那我这边没什么意见。”沈元帅点点头道,云锐锋是他的直系下属,是他最看好的人,这样人的做自己儿子的伴侣,他还是放心的。 都是年轻人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吧。 “多谢元帅!” 云锐锋汇报过工作后,沈元帅又同他聊一些在游戏中的事情,听到沈知微在游戏中猜到自己是npc之后,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认真,要是他的肩膀能放松下来该多好?” 云锐锋点点头,低头的时候,手腕的上的个人终端弹出信息,他脸色变了一下,迅速地在个人终端上按了几个按钮,似乎是在与人聊天。 聊着聊着,云锐锋猛地拍案而起,冷冷道:“元帅,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眼神中充满着冷意,整个人充满了气势,沈元帅愣了愣,还没等他点头,云锐锋已经消失了。 云锐锋一边走一边用力地锤了锤胸口,他刚才差点在沈元帅面前说出“本宫倒是要好好看看那严旭还敢做什么”之类的话,还好他猛地反应过来。 看来需要重新适应现实世界的不只是小博士,还有他自己。 走到沈博士的办公室,看见沈知微还在工作。 沈知微的门开着,余光看见云锐锋站在门前,便放下手中的事问道:“有事吗?” “没事,”云锐锋摇摇头,心中的努力渐渐平息下来,“就是觉得刚才这一幕非常熟悉,你好像总是在工作,游戏里也不知道休息一下。” “也不是,”沈知微身体后仰,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等做完这个项目,我会休息一段时间的。做皇帝的时候,真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很少见他这么放松,云锐锋走到他身后,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帮你揉揉肩?我平时训练经常摔摔打打的,经常给自己按摩下身体,技术还是不错的。” 沈知微仰头向上看了云锐锋一会儿,突然道:“准奏。” 云锐锋也笑了,他知道沈知微是故意说错的。 手掌在沈知微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一阵阵酥麻从肩膀传遍全身,沈知微工作了一上午,确实有些乏了,现在有人给按摩,便安静地闭上眼睛享受。 身后这个人,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人,无论是游戏还是这个现在有些陌生的现实中,在这个人面前,他都可以安然闭上眼睛。 在肩膀按摩的手掌从肩膀滑落到腰间,一个柔软的唇轻轻印在沈知微的脸上。 沈知微没有睁开眼睛,那人便愈发放肆,手掌伸进衣服中,嘴唇也贴在沈知微的唇上。 “陛下,”云锐锋一边贴着沈知微的唇一边低声道,“我知道你和军部定了协议,但是该休息的时候也要休息,等公司这个项目结束后,我们去旅游结婚吧,谁也不能不准婚假的。” 沈知微睁开眼睛,皇后那始终沉静的双目中充满期待,他真的很少要求什么。 云锐锋这张游戏现实都没有改变的脸,让沈知微不由得想起他们曾经的争吵,便点点头:“不用再担心子嗣问题真的很好,朕现在可以与皇后厮守了。” 云锐锋眼睛一亮,将人整个从椅子上抱起来,往办公室内的休息室走去,口中还道:“博士就别想着工作了,我要迷惑陛下,让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说罢一把关上了门,一直都下午约见玩家9号前五分钟,沈博士休息室的门才打开。 沈知微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衣衫整齐,头发微湿,眼角还有一抹没有散去的红晕。 云锐锋的头发也是湿的,他一脸严肃地站在沈博士身后,还没有上岗,就已经开始执行护卫的工作。 玩家9号准时被助理带进沈博士的办公室,坐在沈博士的对面。他还没坐下,一眼就看到了身材高大的云锐锋,整个人一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皇、皇、皇后!”玩家9号结结巴巴地指着云锐锋说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云锐锋表情不变,他现在就是沈博士的贴身保镖,和玩家对话期间不允许说话或者作出过激的举动,这是中午沈博士在他舔……的时候,红着脸命令他的。 “云先生是公司的内测人员之一,你们在游戏里见过吗?”沈知微面色不变,若无其事地问道。 玩家9号用力咽了一下口水,很尴尬地爬起来坐在椅子上,勉强道:“不、不熟。” “那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对话,”沈知微很自然地将阻止了玩家9号想要请云锐锋出去的意图,并且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在内测感受中曾留言,希望在遭受酷刑的时候,屏蔽所有感觉是吗?” “没错!”玩家9号的视线立刻被转移,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在游戏中的经历,脸色发青地说,“那样太可怕了!” “你这个意见我们可以考虑,那么同样的,也请玩家回答我一个问题,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是指您与攻略目标发生近距离接触的时候,那个时候您是使用了道具的,那么当时如果在没有人阻止你的情况下,你会不会真的对攻略目标做些什么?请认真回答我这个问题,这对以后的游戏研发很重要。”沈博士严肃地说道。 “这个……”玩家9号很尴尬地低下了头。 “好的,我知道了。”沈博士点了点头。 “诶?”玩家9号愣了,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沈博士道:“您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代表您对这个问题有保留,也就是说,您当时其实是对攻略目标确实有不轨的想法的,但是您自身也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对的,是吗?” “呃……”玩家9号点点头道,“我本来是发现自己攻略无望,连官职都快要保不住,想着博一把才那么做的。本来我也没想和npc发生什么,用香就好了。可是后来……那个小皇帝实在是我的菜,我就是想着占一把便宜是一把……不过后来回到现实社会,又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挺吓人的。” “没错,”沈博士继续道,“梦回香这个游戏道具,我最初设计它的时候,目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守住玩家的道德底线。全息游戏太过真实,一旦在游戏中做出平时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以后恐怕会出现分不清游戏现实的情况。” “是、是的。”玩家9号的表情有点后怕。 “多谢您的配合,”沈知微微笑道,“您的体验对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治疗,我们一定会改进游戏,将来全面开放的时候,希望您不要放弃这个游戏。” “当然不会放弃!”玩家9号说道,“这么好玩的游戏我以前根本没碰到过,就是后来被受刑……其实也挺刺激的,嘿嘿……” 沈知微笑着将玩家9号请出了办公室。 云锐锋立刻关上门问道:“你找这个家伙来到底要干什么?” “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是一个会越过底线的人,”沈知微道,“现在我确定,他不会。他回到现实中,会对之前的事情感到后怕,就代表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我……朕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云锐锋明白了,沈知微在努力适应景仁帝的记忆时,其实并不是选择完全放弃了这些记忆,而是选择彻底吸收它们。 他并不打算否定自己在游戏世界中的过去,即使知道那是虚幻的,也将其视为自己真实的一生。 有时候自称“朕”并不是无法适应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去忘记另外一个世界。 将在那里经历的一切,记忆、感情、时光全部变为自己的一部分,他就是景仁帝,也是沈知微。 “其实,我们可以这样,”云锐锋低头亲了下沈知微的脸颊,提议道,“私下相处时,你还是我的陛下,我还是你的皇后,怎么样?” 第61章 有了众多玩家的游戏体验资料,沈知微很快就完善了游戏,并且将《倾尽天下》这个游戏成功地申请为旅游类游戏,公司已经开始着手开发这个新的旅游项目。 核心程序设计好之后,以星际为新背景的游戏便无需沈知微再亲自操刀,他可以安心休息去了。 于是云锐锋便和沈知微悄悄地去登记结婚,没通知任何人,他们打算二人世界过够了再办婚礼。 这些日子云锐锋早就想碰小博士了,可是他工作繁忙,云锐锋舍不得沈知微太辛苦,便一直忍着。现在可算是有了休假,两个人又领了证,当晚云锐锋就完全释放,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释放得稍微有点过火。 沈知微被他折腾得第二天下午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腰和屁股都疼得要命,云锐锋这个疯子,像个没有能源限制的永动机一样,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看到沈知微的黑脸,云锐锋将早晨做好的粥端过来,温柔地在沈知微身后塞了一个软垫,让他能够舒服地靠着。 “……是我大意了……”云锐锋低头道歉。 他的确是大意了,记忆中他和小皇帝已经在一起很多次了,于是他完全忘记,自己和沈知微是初婚,还按照老夫老妻的标准进行夫夫间的运动,沈知微能受得了才怪。 “还好。”沈知微沉着脸道,“想好去哪里度蜜月了吗?” “你决定就好,我全听你的。”云锐锋道。 “《倾尽天下》作为旅游类游戏,正在找人内测,我们就去那里吧。”沈知微道。 云锐锋:“……” 找一个工作狂做伴侣真的很辛苦,他就连度蜜月都想着要如何完善他的工作。 云锐锋有点沮丧地点点头:“……好吧。” 他低下头,忽略了沈知微嘴角的一抹微笑。 沈知微早就将游戏头盔拿到了家中,他手中的这两个游戏头盔是特殊设计过的,与普通头盔有两点不同,第一,可以屏蔽游戏公司对玩家的监控;第二,当玩家遇到危险时,头盔可以强制地将玩家带回现实,保护玩家的精神体。 既然能够屏蔽游戏公司的监控,那么其实他们这次蜜月旅行对于游戏内测其实是没有任何帮助的,沈知微只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回去看一看而已。 他一直惦记着的世界。 云锐锋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穿着一身女装,还不如华服,而是一身村姑的装束,头发还梳着双环髻。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和下身,依旧是男人不变,站起来也十分高大。 脑海中关于角色的信息十分少,只知道自己叫春花,家住皇城附近的小村里,今年十四岁,母亲早逝,跟烂赌鬼父亲在一起生活。 云春花:“……”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身高一米九…… 正在云春花思索的时候,周围人都对着他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指指点点,一个老大娘走上前来说:“赖三,你就春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好好待她,将来招婿进来好给你养老吧。” 春花的父亲——赖三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说道:“我们春花,将来是要去大户人家的。” 听到赖三这么说,周围人都暗中“呸”了他一下。 什么去大户人家,赖三根本就是没钱还赌债要卖女儿。幸亏春花这模样生得……太过周正,那下九流的窑子都不愿意要春花,不然赖三早就将女儿卖到窑子里去,因为就那里出家最高。 不是灾年,不是活不下去,谁都不愿意卖儿卖女,先帝爷在位那十几年,年年风调雨顺,家家生活滋润,生几个孩子都养得起,除了自己不争气的,哪还有卖儿卖女的。 云春花:“……” 幸亏他长得高大…… 赖三在那下九流的地方没将女儿卖出去,其余地方又都没有好价钱,牙婆们抽成太高他舍不得给,便自己带着春花到了皇城。听说城里大老爷都是有钱的,应该好卖一点。 也是赖三运气好,才一进城就遇到陈大老爷家缺人,要急招一批良家子,还要力气大能干活的。他们家春花从小到大就是力气大,也没给他吃什么,就长得这么高大,肯定符合条件。于是赖三便带着春花去了陈大老府上招工的地方,将春花签了终身契,卖给了陈大老爷家。 拿到钱,赖三乐呵呵地对春花说:“陈大老爷据说是朝廷好大好大的官,你以后可要享福啦!” 拿着春花的卖身钱,也不急着回去还钱,便直接进了城里的赌坊。 云春花:“……” 陈大老爷,祖上积福赚了个世袭一等候的爵位,这些年家里没出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同样的也没什么纨绔子弟,都是守成的人。安安分分地当着自己的侯爷,家里子孙做个五六品的小官。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因为没犯什么错,这个爵位倒是一直稳稳地传了下来。 官没有多大,封地也差不多都被收回去了,在皇城这个三品一下官员都抬不起头的地方,这也叫大官。 想当年他…… “春花是吧?你虽然看起来力气就不小,但总归是个姑娘,不方便和小厮们混在前院,就先去后院厨房劈柴吧。 “是。”还没来得及忆当年勇的春花安安分分地应下,跟着厨房的管家娘子去劈柴了。 他这个身份肯定是沈知微给他安排的,至于后续会怎么样,沈知微也肯定会另有准备,他只要慢慢等待就好了。 于是云春花开始了他在爵爷府中劈柴的日子。 春花身强体壮,劈柴又快又好,还经常帮助后厨的管家娘子做事,深受后厨女子们的喜爱。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宅院中,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冤魂,据说自从春花来了后院,完全就再也听不到那种呼呼的风声了,春花有辟邪的功效呢! 云春花:“……” 好像后院所有的人都将他视作女子,不管他有多高大,肌肉有多发达,大家都不会将他“错认”为男子。可是偶尔会有同样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给他送什么荷包啦、手帕啦之类的东西,口称姐姐,他就非常囧了。 云春花……今年才十四岁啊,这些叫他姐姐的丫鬟都是在府里待了好几年的老人了,最小的也有十五岁,都叫他姐姐…… 长长叹口气,认命地给少夫人送水去。 成为少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还是那日少夫人在花园里差点跌倒时,春花一把扶住少夫人,又从她的脉象上看出她有了身孕,便立刻将孕妇送回卧室静养,还叫人通知前院大夫。大夫说少夫人这个胎不稳,之前要是真的摔到了,孩子可能就要不保。为了感谢春花,也是为了有安全感,少夫人便将厨房劈柴丫鬟提到自己身边做二等丫鬟,让他给自己守夜镇住一些牛鬼蛇神。 虽然只是二等丫鬟,但少夫人很信任春花,而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也对春花非常好,经常送他一些点心之类的东西。 云春花觉得自己好像是开启了不一样的道路,尽管只是一个难看的丫鬟,但是不管男女,都特别喜欢她。 不过有一点他就不明白了,按照异性相吸的原理,少夫人对他有好感那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陈大少爷,未来的陈爵爷,到底是为什么会对他有好感呢? 按照惯例,正妻怀孕后,就会为丈夫安排妾侍代自己俯视夫君。少夫人也是如此,自从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后,她便给两个陪嫁丫鬟开脸,送给陈大少做通房丫环,陈大少若是喜欢,就给个妾的名分,她们两个的卖身契都在少夫人手上,想闹也闹不起来。 可谁知道陈大少不要这两个长得水灵灵的陪嫁丫鬟,点名了要少夫人房中的二等丫鬟春花。 云春花:“……” 他怎么看都不觉得纨绔的陈大少会是他们家的小博士,而且这人一看就是个直的,为什么会看中人高马大的自己? 接下来更传奇的事情发生了,少夫人居然非常强硬地拒绝了陈大少的要求,说自己怀孕身体不适,需要春花贴身伺候着,春花力气大有事情能抱得动她,比起其他丫鬟有用的多,她离不开春花。 因为陈大少要纳春花为妾的事情,夫妻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陈大少还在私下里对春花表示,他已经从管家那里拿到了春花的卖身契,只要春花跟着他,他就将卖身契还给春花,去官府里销了春花的奴籍,让他做个良家女子。 对此云春花非常不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沈知微到底给自己安排了个什么身份,便问道:“大少爷,春花无才无貌,只有一身力气使不完,您到底看中春花什么地方了呢?” 陈大少脸红了一下,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春花道:“我、我就是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生得十分、十分……与众不同,和外面那些女子都不同,你是不一样的。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还在厨房劈柴,我看你站在厨房小院中,一个斧头便一块圆圆大大的粗木劈成四五块,每一块大小都一样。那个时候我就想,啊,这么别致的女子,我要是能拥有她该多好。而且,我还知道你向大厨学习厨艺,我、我十分想吃你做的菜。” 春花面色不变,表情淡淡地道:“春花多谢大少爷的抬爱,可春花不想做妾,春花宁愿配个小厮做个管家娘子。宁做平民妻,不做富人妾。” “宁做平民妻,不做富人妾……”陈大少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发白,一脸失落地道,“我、我就知道,你和那些攀高枝的女子是不一样的,你……是特别的。可是我,我已经娶了正妻,我不配娶你了。” 陈大少抬起头,充满希望地说:“春花,我要是休了少夫人,娶你做正妻如何?” 春花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看向陈大少的视线中含了一丝不喜:“大少爷,少夫人对你情深一片,还怀着你的孩子,并没有犯‘七出’,你休了少夫人,是要断她生路吗?” 陈大少低下头失落道:“我知道了,春花你……以后一定要嫁个对你好的男人,有谁敢对你不好,我为你出气!” 说罢他落荒而逃,每次再见到陈大少的时候,他总是会用深情、眷恋又不得不舍弃的眼神望着春花。 春花目不斜视,依旧认真地伺候少夫人。 陈府平静的日子终究被一场陈老侯爷的八十大寿打破了。 那天陈府中来了很多达官贵人,少夫人就算身怀六甲也要出来见见客,春花帮着丫鬟们在后院伺候那些贵夫人,却不知怎么,在端水果的时候,在回廊除遇到一个迷路的公子。 那英俊的公子走到春花面前,轻佻地用手去摸他的下巴:“真是好……别致的丫鬟,跟公子我走吧,以后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用做这苦力活。看你的手,干粗活干的指节都粗大了。” 春花退后一步,避过英俊公子的手指,沉声道:“我的手是天生的,不用干活也这么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诚实的不做作的丫鬟呢,本公子还真是升起点兴致了。小丫鬟叫什么名字,告诉公子我。” “主子赐我什么名字,我就叫什么。”春花沉着应答,“这位公子,我手中这盘番邦水果,陛下赏赐给老侯爷的,老侯爷又用来招待各位女客的,这盘水果若是路途上有半点损伤,就是对陛下的不敬了。” “哦?”年轻公子眉毛一挑,“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知道拿陛下来压我,真是不一样。这次就先放过你,下一次……可就不一样了。” 正说话间,对面回廊处一个声音传来:“肖泓剑,对面是女眷的居所,你去那里做什么?” 那声音十分好听,一入耳便让酥酥麻麻。春花确定除了他心中那个人外,没有人的声音能让他如此心动。他转头看去,却只见到一个转身而去的衣角。 肖泓剑笑道:“小丫头,下次见咯。” 尽管这只是个插曲,但春花总是想着那个声音,他已经多日没见到自己心中那人,不由得有些痴了。 可惜他只是一个小丫鬟,根本没资格打听主子们的事情,打听了好几日,也没打探出那人是什么身份。 就在春花千方百计地寻找那人时,陈大少一脸惊怒地来找春花:“春花,那日祖父寿宴上,你是不是遇到了景王殿下?” 景王殿下?春花微微挑眉,他平静道:“我在取水果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叫肖泓剑的公子,他是景王吗?” 能够称王的,都是皇室子弟,应该不是肖泓剑。 “肖泓剑,肖家的人?肖家是皇亲,一定是肖泓剑!春花,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陈大少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留下春花一头雾水。 是皇亲的肖家……大概也只有漠北的肖家吧?所以他是遇到自己的晚辈,说不定还是隔两倍的晚辈了? 陈大少气急败坏来找自己这件事,春花隐约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到了第二日,少夫人便一脸苦涩地对春花说:“春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这个院子里我最信任的人。我本打算等你到了岁数,销了奴籍,给你挑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以后的孩子也不必为奴。” “多谢少夫人,少夫人对春花的好,春花都记得。” “可是……我苦命的春花啊……你怎么就这么特别呢?我被你迷住了眼,我那个不争气的夫君也是,现在就连景王都……景王指名要你,陈家只是区区一个侯爵,根本没办法拒绝景王啊!”少夫人满脸泪水。 春花被那句“我被你迷住了眼”吓得不轻,好在他向来沉稳,眼睛都没眨一下,沉声道:“多谢少夫人厚爱,春花有自己的命,少夫人不必担心。” 少夫人的泪滴到她手上的檀木盒子上,她将那个贵重的盒子放到春花手中,抹了把泪道:“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给你些傍身的财物。景王府是高门大户,没些钱财处处不便。你也不必不好意思,这些钱,就当是我感谢你救了我腹中的孩儿,救命之恩,多少俗物都是值得的。” 见春花点点头接过盒子,少夫人又哭了一会儿,最后苦累了,春花扶她回床上睡觉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千两银票和几个珍贵的首饰,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少夫人真是有心了。 春花将银票和首饰收好,回到自己房中深思。以他的容貌,若说迷住一两个女孩子,倒还有可能。可一个人高马大梳着双环髻的丫鬟,迷倒了少爷少夫人,迷倒了皇亲肖泓剑和景王殿下,除非这些人眼睛都瞎了。 他身上一定有着迷之吸引力。 陈大少的承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过了几天,春花便被人带到了景王府。领她回景王府的人是个生得尖酸刻薄的婆子,她上下打量了春花一番,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得到景王殿下另眼相看的。到了景王府,可要收了你的狐媚性子,景王府虽然没有女主人,但也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肖想的,到时候好好做事。景王府可是有规矩的,若是不懂规矩,没几天只怕就被打死了。” “婆婆,”春花没有被她吓到,沉静道,“景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初来乍到,怕犯了主子的忌讳。” 说话间,将一块小银锭塞进老婆子手里。 老婆子颠了颠手里银锭的重量,随手将银子塞进袖子里,表情稍微好了一点,开始给春花讲景王的事情。 自从先帝景仁帝从宗族中领养了现在的陛下后,现任宁安帝也想效仿先帝,从宗族子弟中选择优秀的继承人,不再拘泥于自己的子嗣。而宁安帝最喜欢的,就是与先帝生得一模一样的景王。 景王是太祖一支的血脉,数百年下来,这支太祖血脉已经变得十分落魄。不过自从宁安帝表示要从宗族中一视同仁地选择继承人后,所有宗室子弟便都被重视起来,这支太祖血脉也被找了出来,而年幼的景王被宁安帝一眼相中。 宁安帝见到景王后顿时泪流满面,当晚便让这年纪六岁的孩子夜宿宫中,收为义子,养在皇后膝下。十年后,宁安帝又封他为亲王,赐名“景”。原本先帝的称号是景仁帝,“景仁”二字便是忌讳,不应该再用。可是宁安帝喜欢景王,内阁在看到景王的容貌后也没什么意见,只有几个言官闹了几下,也没掀起什么大浪,景王这个称号便这么定下了。 宁安帝为景王选择了一处极为富庶的地方作为封地,不过并未让他就藩,而是在京中为景王建了王府,将他留在身边。 朝中有人传,以宁安帝的喜爱,景王是最有希望继位的人。 “景王殿下至今没有娶妃,是陛下太过喜欢他的缘故,想为他选个最好的女子,所以便一直拖到现在了。”那婆子讲述道。 春花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多半就是景王了,进了王府,他们就可以见面了。 春花本来以为进了王府他便是青云直上,谁知他连景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分到了厨房。 没错,又是厨房。 不过这次春花不是劈柴的,而是给大厨打下手,算是学徒。 大厨本是宫中的御厨,被宁安帝赏赐给景王。他的手艺是家传绝学,本不愿意传给一个女子。不过在见到春花那高大的身板和利落的切菜姿势后,便渐渐对他改观,觉得就算是女子,应该也是能做好菜的,便开始尽心尽力地教春花。 春花在后厨的日子很滋润,不仅吃得好睡得好,还自己住一个间,根本没人会来打扰他。 可有一日,轮到他值夜的时候,一个小贼来厨房偷吃的,被春花一把抓住。那小贼原本有点心虚,可在见到春花后,立刻点燃了油灯,说道:“原来你被表哥藏到了这里。” 春花定睛一看,这小贼正是那日陈府中遇到的肖泓剑。 肖泓剑见到春花一脸怒意道:“我本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还想着把你要到我这里,让你过舒舒服服的日子。谁知你这女子倒是水性杨花,转头就勾搭上了景王表哥。还以为你是个不爱慕虚荣的女子,原来是肖家你看不上眼!” 对于别人,春花没什么话说,可是对于肖家子弟,他可是爱之深责之切。 “你是肖家子?”春花皱眉问道,“据我所知,肖家子弟自幼便在漠北军营中受训,小小年纪便会上战场力量,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可你呢?” 他拽过肖泓剑的手道:“你的手上没有半点老茧,下盘不稳,身上气息柔和,显然是没练过武没上过战场没杀过人,一身娇贵自子弟的气息,还好意思自称肖家后人?肖家个个都是人杰,哪有你这样只会调戏婢女的子孙!” 肖泓剑被春花训斥得满脸通红,不忿道:“你以为我不想上战场吗?可是祖父说,我是肖家最后一个孩子,肖家要留下一个男子传嗣,便不让我上战场!你以为我不羡慕那些能够在战场上杀敌的兄长们吗?” “不要你写,你不会偷偷练?”春花道,“你祖父肖锦书,双腿尽断却依旧能指点江山,就算上不得战场,也无人能抵挡得住他的计谋。武不行,难道就不能习文了?” 肖泓剑被他训斥得哑口无言。 “回漠北吧,”春花淡淡道,“皇城繁华,不见漠北苦寒,不知人间疾苦。只有在漠北经历过严寒,在风雪中磨练出钢铁一般的意志,才不会堕了肖家的英明。” 肖泓剑一言不发,坐在地上沉思着,春花也坐在地上陪着他。 直到天色渐明,肖泓剑才仅仅握拳,坚定道:“我回漠北,就算祖父不同意,我也要习武。就算不能上战场,哪怕只做个文书,我也要回去!” 看着坚定的眼神,春花终于露出赞赏的微笑:“这才是肖家子。” “春花……”肖泓剑红着脸道,“我、我错怪你了,你肯定不是那种会攀龙附凤的女子。你、你跟我回漠北吧?” “我是景王府的下人。”春花淡淡道。 “我去求表哥!”肖泓剑从地上跳起来,跑出了厨房。 第二日正午,便有人来传唤春花,说景王要见他。 春花昨晚值夜一夜没睡,本应该白天补眠,却并未睡觉,而是一直坐在房中静静等待。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摸摸头上的双环髻,检查自己有没有失仪之处。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跟着来传唤的人去见景王。 景王的书房很安静,并没有人伺候。那个带着他来见景王的人,将他带到便也退下了,房内只有他和景王两人。 春花低下头道:“参加景王殿下。” 他刚要跪下,就被一个熟悉的身躯扶住。 “春花,”景王在他耳边低声道,“泓剑要带你去漠北,你是怎么打算的?” 春花冷静道:“春花是王府的下人,一切听凭王爷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王长叹一口气:“春花,你让本王拿你如何是好?” 第62章 景王殿下严肃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本王要纳你为通房,如何?” 春花抖了一下,深深低下头道:“奴婢是王爷的人,王爷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是吗?”景王微微挑眉,试探道,“泓剑却是要娶你为正妻。肖家人向来不拘一格,他们娶妻并没有门第之见,肖泓剑并不是说着玩的,只要他是认真的,九成都有可能实现,而本王却是只要纳你为通房。” 春花本坐在景王对面的椅子上,一直垂着头,让景王无法看到他的表情。而听到景王这番话,他站起身走到景王身前,高大的春花比身材修长的景王整整高了大半个头,他俯视着景王,仔细地观察他一番,而后坚定地道:“能得景王殿下垂青,莫说只是做个通房丫环,纵是只有一夜露水姻缘,也是春花的福气。” 他粗壮的手臂撑在椅子两侧,将景王整个笼罩在自己怀中,双环髻有些长,头发垂下来,在景王的头上晃来晃去。 景王在春花极有侵略性的视线下无比镇定,他抬手抓住一缕垂下的头发,轻轻抚摸两下,而后手向下,抚摸上春花微微隆起的胸膛,结实紧致的肌肉下蕴藏着的是可怕的力量。 “厨艺学的怎么样了?”景王问道。 “尚可,”春花道,“做出来的菜自然与大师傅不能比,但练得多了,总还是能入口的。” 景王抚摸春花胸膛的手微一用力,竟是将春花推出去半米远,一身白衣的景王站起身来,一副出尘脱俗的样子道:“本以为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都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乖乖做好自己的本分吧,你只是一个厨房的烧火丫鬟而已。” 春花:“……” 所以说,菜没做好就不让上床吗?这有天理吗? 现实中的大厨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游戏里的大厨所谓的秘方都是网上能查到的,那些大厨只要随便做就能做出好吃的,但是玩家自己是做不到的,对于玩家来说,不管怎么跟大厨学习,外面做成什么样子,游戏也就做成什么样子。他在厨房最多就是多一些做菜的机会,多背一些大厨传授给他的网上就能搜到的菜谱,根本不可能做得和大师傅一个味道! 然而现在景王摆明了是对菜的味道不满意,春花只能低眉顺眼地说:“那春花继续回厨房磨练厨艺,只是……景王殿下,我能把这个发型换了吗?” 景王视线扫过春花的双环髻,嘴角勾出一个醉人的弧度:“本王倒是觉得很漂亮,留着吧。” 景王殿下您是认真的吗?春花瞪大眼睛一脸控诉地看着景王。 “对,就是这样,”景王走到春花身边,仰头看着他的表情,伸手抓住一缕头发一边把玩一边道,“春花,再多多地讨本王欢心吧。” 说罢便让春花离开自己的房间,将方才的暧昧气息都锁在门外。 春花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实在是无力地叹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回到厨房去,努力练习厨艺,以讨景王殿下的欢心。 此后春花愈发刻苦努力,每天只要有时间就赖在大厨房不走,他也不用别人教,就自己在那里练习。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景王会让自己在这里练习了,在这里不管做得多难吃都不浪费粮食,反正景王有钱,食材要多少有多少。 大师傅对春花这种刻苦努力的态度非常赞赏,就连后厨的厨娘也都觉得春花身强体壮勤奋刻苦,一看就是个能持家又好生养的姑娘,纷纷为春花拉起红线来。春花的态度明明是坚决拒绝的,谁知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还是都莫名其妙地迷上了他,总有丫鬟送他自己做的点心,而小厮也会出门买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来送给春花。 春花:“……”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反正这些小厮丫鬟就算求爱不成恼羞成怒也不能伤害到他,麻烦的是肖泓剑。 肖泓剑是个身世很复杂的人,他的亲祖父是肖锦书,可是他名义上的祖父是当年的镇国公肖锦毅。他父亲就是肖锦书的长子,被过继给肖锦毅了。肖锦书生了七个儿子,其中有五个都过继给了其他阵亡的兄弟,真正能叫他祖父的只有两个。不过因为他其余兄弟都已经去世了,过继出去的这五个与他的感情也非常好,也十分理解父亲将自己过继的行为,愿意为其余叔叔伯伯继承香火。 肖泓剑的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便早早地病逝了,他是肖锦毅名下唯一的子孙。肖锦书对肖锦毅一脉的血脉极为重视,是以不愿让肖泓剑上战场,将他养在京城。 因为宁安帝重视肖家,对肖锦毅的血脉也格外宠爱,肖泓剑从小就跟景王玩在一起,无人敢惹,渐渐地长成了京城一霸,经常招猫逗狗,做点纨绔子弟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自从他认识了春花后,就深深地被这个女子给迷住了。春花他……全身上下都充满着让肖泓剑憧憬的气息,他从小就听祖父讲述肖家唯一一个女性——肖锦意——的故事,对这个长辈非常向往。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春花,他就觉得,如果肖皇后还在世,那么一定就是春花这样子的,剑眉星目,身姿矫健,一身正气。 春花有着肖泓剑憧憬的一切,他十分喜欢春花,总是忍不住来找春花。 在向景王讨要春花没有成功后,肖泓剑就给自己祖父去信,说自己喜欢上一个姑娘,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有当年肖皇后的风采,他一定要娶春花为妻。等春花生下孩子后,他就上战场! 祖父对自己的妹妹肖皇后推崇备至,如果肖泓剑说有谁像肖皇后的话,祖父一定会很生气。要是肖泓剑再表示自己要上战场,祖父一定会气得来皇城狠狠地抽他一顿,让他不要再做白日梦,打消这些念头。 等祖父来到皇城,看到春花,他就一定会同意自己的意见,帮助他从景王表哥这里将春花要来。 肖泓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他就是觉得,春花这么有魅力,祖父一定会喜欢他的! 当他跟春花说了自己的计划后,春花只是充满怜爱地摸摸肖泓剑的头,叹息道:“你祖父做的对。” 肖锦书没让肖泓剑上战场这个决定真是太对了!这样的肖泓剑上了战场,真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的。 每次肖泓剑来找过春花之后的隔天,景王都会叫春花到自己书房。第一次春花没有经验,空手就去了。现在他比之前聪明了不少,每次都带上自己做的饭菜去。景王会一边说春花做的难吃,一边将春花带来的食物半点不剩地全部吃下去。 “虽然还是很难吃,不过厨艺确实进步了一点。”景王喝了口春花做的甲鱼汤,算是表扬道。 春花挑了挑眉,眼睁睁地看着景王将甲鱼汤一口口全都喝进肚子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喝完汤后,景王淡淡道:“肖泓剑又来找你了?” 春花苦笑一下道:“肖公子还年轻。” 言下之意便是太年轻,欠调教,身为长辈真是好想把肖泓剑吊起来用鞭子抽! “等老镇北侯来了便好,他不是已经给老镇北侯去信了吗?应该快来了。”景王道。 肖锦书继承了镇北侯的爵位,而肖锦毅的镇国公之位却是不世袭的,在景仁帝心中,只有肖锦毅一人能够值得这个爵位,其余人都不行。 春花点点头,为景王沏茶。 景王优雅地喝了口茶,点点头道:“手艺见长。” “那王爷,春花有资格服侍王爷吗?”春花将手放在景王的腿上,不着痕迹地向上抚摸,停在景王腿部以上,腰部以下的位置。 景王只是淡淡地看了春花一眼,并未阻止。 于是春花便渐渐靠近景王,拉起景王的手,两人走到书房的软塌处。 一番服侍后,景王面色潮红,而春花则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袋,服侍过景王殿下后,当然是要解决自己的问题。 谁知刚刚被服侍得很舒服的景王却重新系好腰带,说道:“够了,本王倦了,你退下吧。” 衣服脱到一半的春花目瞪口呆地望着景王,够了?什么够了?这就够了?他还没够好么! 景王抬手摸了摸春花的唇角,那里还挂着一丝“…”,景王用拇指擦去“…”后,淡淡道:“春花还未完全讨本王欢心,便这么心急,这样可不好。” 春花:“……” 他默默地从软塌上爬下去,拎着自己带过来的食盒回到房间,锁上房门,异常憋屈地处理了一下自己。 果然飞上枝头做凤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景王当真太难讨好。 然而这还没完,春花晚上再去厨房一个人磨练厨艺的时候,肖泓剑红着眼睛来找他,问道:“春花,你告诉我,是不是景王强迫你?” 春花:“……” 肖泓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不要害怕,你告诉我,我不会嫌弃你的。我知道你的卖身契在景王的手上,你反抗不了他。我、我早该想到的,他在我之前便将你从陈府要来,还不同意将你给我,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春花,你太美这不是你的错,我会为你撑腰的!” 春花决定不能再让肖泓剑这么甜下去,便道:“不,我是自愿的。” 肖泓剑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和景王对上才这么说的,没关系的,就算他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也不能一手遮天,春花,你不要怕!” “不!”春花依旧坚定道,“我喜欢景王殿下,甘愿为他暖床,在他身边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鬟。景王天人之姿,能够服侍景王,是春花三世修来的福气。” 肖泓剑一脸受伤道:“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一定是骗我的!” “是真的。”春花道。 受伤的肖泓剑跑出王府,好几日没来找春花,大概是在哪里舔舐伤口。 解决掉一个追求者后,春花专心讨好景王。那天书房过后,春花变得比以前胆子大了点,以前是景王传召她才会去找景王,现在却是主动出击,每天端着早饭午饭晚饭和夜宵去找景王,还恰恰在景王的饭点之前送到,让景王只能吃她做的饭菜。 终于有一天,景王吃过春花做的晚膳后道:“今夜你便搬到主院来,贴身伺候本王吧。” 一般贴身贴身伺候的,都是通房。景王今日这么说,便是觉得春花这几日的厨艺有进步,顺了他的意。 于是春花欢天喜地地回去收拾行李,而他成为景王的通房的事情也传遍了整个后院。景王洁身自好,后院十分干净,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现在突然这么多了一个,大家都对春花另眼相看。 有嫉恨春花借着做菜爬上王爷的床的,但更多的都是坚定地相信春花不是这样的女子,一定是因为春花太美好,被景王看中了。 不管是嫉恨也好,伤心也好,这些都是小人物,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话语权,春花就这样搬到景王房中。 当晚便彻彻底底地服侍了景王。 大约是春花太过勇猛,第二日景王没爬起来,便命令春花也不许起身,两人一直在房中待到正午,景王才勉强坐起来,穿上衣服,保持着平时的威仪,吩咐小厮传膳,要注意清淡饮食,还要送些药过来。他只是自己出门,一直让春花躺在床上,谁来也不许起床。 于是整个王府都知道春花被王爷折腾一整晚加一个上午爬不起来的事情,有赞赏王爷身强体壮的,也有心疼春花的。 殊不知当天药拿到房间后,是春花给景王上药的,还一边上药一边赔不是,他又忘了景王以前没有过经验,经不起折腾的事情了。 每次做爱都是第一次什么的,春花觉得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福利。 自从他做了景王的通房后,肖泓剑又来过王府几次,每次见到他都是眼睛通红,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春花垂着眼不搭理肖泓剑,专心地伺候景王。 府中也来过几次客人,有周王、郑王之类的王爷,他们大概也是很好奇景王这个号称要像先帝一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在见到心仪女子前绝对不娶妻不纳妾的家伙,到底收了怎样一个绝色的通房,才能让他打破自己的誓言。 而这些王爷见到春花后,都是先震惊后暗暗点头,一脸理解地对景王道:“景王果然有眼光,这等女子当真是与众不同世间罕见,难怪景王会为了他破了誓。” 这些人到底是讽刺还是真心的,春花实在想不透。为此他经常照镜子左看右看,怎么都是自己原本的模样,作为男子还可以说一句英俊,可作为女子还梳双环髻……春花自己都不想照太长时间镜子。 见到春花一脸疑惑,景王淡淡道:“先帝深爱肖皇后,肖皇后去世后,他未曾碰过任何女子。世人皆羡帝后深情,几十年过去,夏国人人都以肖皇后生前的容貌为美,其余女子,便都是庸脂俗粉了。世间女子繁多,似肖皇后这般的女子少之又少。春花容貌肖似肖皇后,自然是绝美的。” 听到他的解释,春花若有所思道:“这是你在修复游戏BUG的时候做的?” 景王看他一眼,并未回答。 春花觉得自己明白他这一眼中饱含的无奈。 他本以为是景王的恶趣味,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这大概是沈知微修复游戏的时候的一小小心愿,他希望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能记住肖皇后,便做了这样一个改动。 只是当肖皇后带着自己的脸再次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发生了这样连沈知微都没想到过的后果。 算了,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说他美丽的人,除了肖泓剑以外,其余的人他连人脸都记不清楚。 正如景王所料,很快老镇北侯肖锦书便从漠北赶了过来。一听到肖泓剑非要娶一个景王的通房丫鬟,还口口声声地说这丫鬟有肖皇后的风范,老镇北侯就坐不住了。他一来是要狠狠地抽肖泓剑一顿,二来也要去见见这个“肖似”肖皇后的女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将肖泓剑迷成这样。 即使是宁安帝,见到老镇北侯都要叫一声舅舅。老镇北侯给景王府递了帖子要见他,景王自然不能怠慢。 “明日不要穿这种丫鬟的衣服了,也不要梳双环髻。”景王对春花说道,“穿得端庄大气一点,头发……简单梳起来就好。” “你真以为我喜欢这个发型?”春花忍不住啄了景王的唇一下,“就你恶趣味。” “本王想见春花不同的风情,不行吗?”景王问道。 “当然没问题!”看到景王那满含深情的眼,春花豁出去道,“春花是王爷的,王爷想让春花打扮成什么样子,春花都听王爷的!” “如此便好。”景王勾起一个笑容,轻吻了下春花的面颊,“本王想看春花穿围裙为本王洗手做羹汤的样子,等老镇北侯走了,在房里就这么穿吧。” 春花:“……” 他觉得景王穿会更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花:王爷,我觉得角色扮演的话,我更适合制服诱惑。 景王:本王也这么认为。 春花(拿着到手的衣服)镇定道:王爷,我说的角色扮演是指军装play之类的意思,不是说师生play。 景王:春花本来就是军人,军装play算不上角色扮演,师生难道不好吗? 春花(崩溃脸):但是为什么我要穿水手服,水手服啊!把西装给我! 景王(迷之笑容):本王就是喜欢看春花女装的样子,这大概是太思念皇后的缘故。春花,你要负起责任啊。 春花:我穿…… 第63章 老镇北侯肖锦书其实只是来找景王殿下讨句话,让自己这个孙子死心就好。春花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真的听肖泓剑的话去见景王的一个通房丫鬟,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而且不管肖泓剑将春花夸成什么样子,肖锦书也只会觉得生气他竟然拿一个通房来与肖锦意相提并论。 那年漠北城外,肖锦意单身匹马站在城外与牧族大军对峙,一人一刀,重创呼延曦,挡住了十数万大军。那样的人,谁能比,谁敢比。 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景王府的肖锦书,却在看到端茶丫鬟春花的第一眼,就呆住了。 春花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衫,这身衣服放在女子身上其实是有些过于朴素了,看起来像个男子一样。而春花的头饰也非常简单,只是一个简单的发簪将头发高高束起,十分清爽大方。 他表情淡然,见到老镇北侯这样的人物,也没有丝毫胆怯。肖锦书见到他后,在春花为自己上茶的时候,忍不住用放出杀气,肖锦书常年在战场征战,哪怕只是一个军师,释放出来的杀气也不是一般丫鬟能抵挡得住的。曾经有些不长眼睛的纨绔子弟,在肖锦书的杀气之下直接被吓出尿来。 然而春花在肖锦书的杀气之下依旧沉着镇定,他稳稳地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对老镇北侯轻轻作揖后便要离去,却被肖锦书一把抓住手腕。 好……好粗大的手腕!肖锦书满是老年斑的手掌在春花腕间抚摸,他手指按在春花的脉上,感受着那潜藏在心脉间的深厚内力。 “……你内力深厚,是自小练武吗?”肖锦书问出了来到景王府后的第一句话。 就算肖锦书是老镇北侯,还是当今陛下的娘舅,可在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帝王的景王面前一言不发,反而去关注一个丫鬟,也是相当无礼了。然而景王不在意,肖锦书没有在意的心情,他只想好好看看眼前这个姑娘。 “奴婢入王府之前未曾习武,入了王府之后,王爷给了一本内功心法让奴婢勤加练习,至今已经练了大半年了。”春花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回答的时候,还忍不住暗暗瞪了眼景王的鞋面。给他弄了这么个身份,身体数据却偏偏是云锐锋自己的。云锐锋自小修习古武术,内力深厚,一摸脉就能感觉到,根本藏不住。这样也就算了,在肖锦书提问的时候,景王也不说帮他掩饰一下,全靠春花自己想理由。 “才大半年?”肖锦书的表情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骇了,这根本不可能。 直至此时,景王方才缓缓开口道:“老侯爷似乎是对我这个丫鬟很感兴趣?” 他这么开口了,肖锦书一个老头也不好再握着人家姑娘的手,只得遗憾地放开,对景王拱了拱手道:“老臣见这丫鬟根骨极好,是个习武的好资质,忍不住升起爱才之心,为他摸一摸根骨。王爷也是觉得这丫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才让他修习内力的吧?” “并非如此,”景王淡淡道,“本王是发现这丫鬟体内似乎藏着一股先天的真气,便随便找了一本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内功心法给他练习,想看看能否激发他体内的先天真气。果不其然,他只练了几个月,内力就已经远超常人。” “先天真气!”肖锦书神色更加复杂。 要知道,景王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可是给已经逝去的皇后加了不少设定,比如皇后为什么武功那么高这点,景王将其完善为有些人天生就有先天真气,这样的人,随便练点心法内力就会极高,这是先天真气的缘故。肖锦意就是一个有先天真气的人,不然怎么解释他小小年纪就嫁到皇城,武功却远超其他兄长? 呼延曦自然也是,所以他们两人的功力才会强到超出这个世界的范畴? 先天真气是传说中的体质,千年难遇一个,比千昙雪莲还要罕见。肖锦意有,而这个生得与肖锦意一模一样的丫鬟也有…… 这莫非就是天意? 肖锦书常年在战场上,手上人命无数,是从来不信鬼神的。可是在见到春花后,或者说,在见到春花与景王后,他又信了。 与景仁帝和肖锦意相同的两张脸在他面前,仿佛经历了数十年的时间后,岁月轮转了一个来回,将这两人又带到了他的面前。 肖锦书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想起肖泓剑那个喜欢的女子,想起肖泓剑说过,那个女子是他见过的,最肖似肖皇后的女子…… 这何止是肖似,根本就是肖皇后在世!而他又兜兜转转,依旧与当年的景仁帝在一起,仿佛永生永世,他们都是这样恩爱。 肖锦书看着春花,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他说道:“泓剑这孩子跟我说,他见到了一个绝世无双的女子,世间再不会有人像这女子一般让人着迷,我只当他是胡说。可是在见到你之后,才知道原来世间当真有你这般女子。孩子,过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奴婢春花。”春花忍住内心的抽搐,回答道。 “春花这名字……”肖锦书听到这个名字脸抽了一下,实在无法接受这般英武的女子竟然会叫这样俗气的名字。 他本来想直接给春花改名,突然想起自己还在景王府,而春花还是景王的婢女,便对景王道:“殿下,这丫头根骨实在是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老臣想把他带到漠北从军,这样的身手,应该保家卫国,不该埋没在这深宅大院中。” 一直被肖锦书当成壁花冷落的景王微微挑眉,他对春花微微招手,将人唤到自己身后站着,这才对肖锦书道:“这可不行。这丫鬟是本王极其喜爱的通房,本王可舍不得他离我太远。” 说话间还轻轻抚摸春花方才被老镇北侯号过脉的手腕,占有欲十足的样子。 肖锦书被景王的话给伤到了。 这样的女子,这样如肖锦意转世办英勇的女子,竟然被景王试做暖床的丫鬟,还只是个通房?景王早晚是要娶妃的,若是娶了高门贵女,有些规矩大的家族还会将原本的通房都处理了,到时候难道要让春花被…… 肖锦书完全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若只是长相神似,肖锦书还能说天下之下,想找出两个长相相似的人很容易。可是先天真气啊!和肖皇后一模一样的先天真气,那是千古难遇的体质,而他有生之年居然遇到了三个! 容貌、气质加上先天真气,让肖锦书完全确定,春花就是自己妹妹的转世。一时间他对肖锦意的感情全都放在了春花身上,肖锦书又怎么能看着自己妹妹只做一个通房! 还不如让春花嫁给泓剑那小子,这么一来,春花还是他们肖家的人。 “殿下,”肖锦书起身郑重地给景王行了个礼,说道,“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景王捏着春花的手腕笑了一下道:“若是还要春花,那本王可是不依的。论辈分,本王还要称侯爷一声舅姥爷,可纵然侯爷是长辈,也不好管小辈房里的事情吧。” 说得在情在理,可是言语行动中都透着一股人渣气息。 肖锦书的话被景王梗在喉咙里,他看了看眉眼淡然的春花,春花一直看着景王,似乎满心满眼都是景王,这样的眼神让肖锦书心痛。 是啊,帝后关系那么好,以自己妹妹对先帝的深情,宁死都要救回先帝的刻骨铭心的感情,又怎么会舍得与景王分开呢? 眼前的景象让肖锦书脑海中的时空错乱起来,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道:“那就请王爷娶春花为妻,并且发誓此生只有春花一人绝不纳妾绝不续弦!” 景王皱眉道:“老侯爷,这样的要求只怕有些不合情理吧?本王乃是皇亲贵胄,春花却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还是奴籍,卖身契就在本王手中。要本王娶这等身份的女子,纵然本王心中喜欢春花,陛下也不可能同意的。” 景王说话时,肖锦书却是一直在观察着春花。只见春花听到景王的话,眼中流露出一丝受伤,肖锦书就有种自己妹妹被人欺负了的委屈感。现在妹妹就他一个哥哥了,那他一定要给妹妹做主! 老镇北侯挺直了腰板,铁骨铮铮地对景王道:“殿下只要记住自己今日这话便好,陛下那里,由老臣去求情!殿下就等着接圣旨吧!” 说罢,老镇北侯便带着一身怒气和对春花的承诺出了王府。 春花:“……” 景王只让王府总管去送客,自己则是安然坐在座位上,喝着春花泡的茶,点头赞赏一句:“春花泡茶的手艺也是好了不少呢。” 春花盯着景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王爷是要利用老镇北侯?” 景王抬手,发现自己只能碰到春花的大腿,便道:“蹲下。” 春花立刻蹲下,景王伸手拿下他头上的发簪,让那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景王伸手捞起一律长发,笑道:“春花不想名正言顺地嫁给本王吗?” “春花自然是想的,可是春花身份低微,又不敢想。”春花顺着景王的话道。 “可是本王除了春花,完全不想娶别人。”景王笑着吻了春花的长发,柔声道,“前生前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无论多少世轮回,本王……朕都只会娶锦意一人。” 他的吻太温柔,他的眼中流淌着数不尽的深情,春花再也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王爷得罪了”,便一把将景王从座位上横抱起来。 春花将景王紧紧搂在怀中,低头吻了景王的唇,深情道:“本宫也是,无论多少世,本宫都会陪着陛下。” 说罢,便将景王直接抱到里间,白日宣淫,一直宣到深夜,宣得景王又把春花赶到大厨房勤加磨练厨艺…… 自从镇北侯来之后,春花便被景王冷落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王府。有些人对着春花说风凉话,有人对春花落井下石。但是更多的,都是相信春花因为“美色”被景王看中又抛弃,知道春花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即使春花被景王玩弄失了身子,却还是愿意娶春花。 春花:“……” 失了身的明明是景王好吗? 当然,一个人不可能受每个人喜欢。王府中还是有一些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人视春花为眼中钉,明里暗里对春花下手了很多次,都被春花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这些人的手段太过单一,不是下毒就是栽赃,这种小伎俩春花都懒得搭理他们。下毒的自己中毒了,栽赃的银钱莫名出现在自己房中,这些人小心思都不用闹到景王这里,就被人给压下去了。 这么一来,春花倒是将府中不少对王爷有非分之想的劲敌给解决了,很快王府中被春花打理得如铁桶一般,再也没有心思叵测的人了。 至于必须做出好菜才能再搬回景王房里什么的,对于春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烦恼。白天不在景王房中,那就晚上去呗。反正他有先天真气是武学奇才,晚上在王府中飞来飞去也不会被王府守卫发现。 就在春花和景王过上暗度陈仓的日子时,老镇北侯肖锦书为了让宁安帝为景王赐婚真是磨破了嘴皮,费尽了口舌。 “老侯爷,就算你再说他们两个无比相配,朕也不能任由一个婢女嫁给景瑞,这不合规矩。”宁安帝对于肖锦书是十分礼遇的,最开始私下里还撑肖锦书为舅父,后来被肖锦书阻止了,毕竟君臣有别。 “陛下年幼时可曾见过肖皇后?”肖锦书问道。 “太后大寿时,跟随朕的生母拜见过肖皇后,当真是天人之姿,无人能敌。”宁安帝也有些老了,提到肖皇后,他露出怀念的神色,曾经的惊鸿一瞥,现在却成了镌刻在脑海中的记忆。肖皇后的容貌,永不能忘。 “老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是否一直视景王殿下为先帝转世?”肖锦书再问。 这样的话换成别的帝王是会发怒的,可是宁安帝毕竟是景仁帝亲自教养出来,他不会为这种程度的揣摩而生气。再加上肖锦书并非外人,他点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那孩子……每次看到那孩子的脸,就会觉得恍若隔世。” “那么在老臣心中,春……那女子,便是肖皇后的转世了。”肖锦书道,“老臣自幼随父亲上战场,双腿未断之前,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后来做了军师更是如此,一个计谋便能坑杀成千上万的人。老臣手上性命无数,却从不信鬼神,若是世上真有索命冤魂,那老臣这条命早就被索走了。可是在见到那女子的瞬间,老臣信了。这世间,大概真是有神魂,也有所谓三生三世的缘分的。先帝与肖皇后是如此,景王与那女子,亦是如此。” 他说得太过郑重,让宁安帝想要说他荒唐都说不出口。 看着肖锦书真挚的眼神,想起景王那与父皇如出一辙的眉眼,宁安帝也不得不说,这世间或许真的是有轮回转世的。景仁帝是宁安帝一生的憧憬,正因为这样的憧憬,他始终都没有给景王赐婚。在宁安帝心中,世间的庸脂俗粉没有一个能够配得上景王沈景瑞的,或许只有肖皇后那样的女子,才能够站在景王身边。 宁安帝从深思中回神,见肖锦书依旧坚定地望着自己,最终道:“至少,让朕先看看那女子,再来定夺吧。” 他这么说,便是松了口。肖锦书大喜,立刻拍胸脯保证,自己定会带春花来见宁安帝。 想起景王对春花那么随意的的态度,肖锦书觉得让景王带春花来见宁安帝并不可能,这件事还是要落在肖泓剑身上。 于是肖泓剑便又跑到景王府的厨房中去找春花。 他刚到厨房,便将春花一手将柴火丢进灶膛中。柴火似乎有些潮湿,灶膛中的火并不旺。春花便单手执铲,另外一只手对准灶膛口,内力从掌中而出,一阵热风吹进灶膛中,火势立刻便得汹涌起来。 这么一来双手全都忙着,就没有办法颠勺了。然而春花毕竟是春花,他那对准灶膛的手化掌为指,内力如剑气一般通过指尖外放,从灶膛内锅底直接将大锅颠起来。 只见春花一手稳稳持铲,一手时而掌风催火时而变指颠勺,配合得天衣无缝。 转眼间,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便出炉了。 菜好后,春花内力一吐,大锅自从弹出,菜恰好倒入旁边的盘子里。而春花放下大锅,手微一用力,灶膛中的火立刻熄灭。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没有半点空隙。菜做好后,春花立刻将盘子放进旁边的食盒中,拿起食盒打算将饭菜给景王拿去。 “春花!”肖泓剑一个箭步冲到春花身边,一脸欣赏道,“春花你身手真好看。” 春花淡淡看他一眼,宠辱不惊道:“比起大师傅还差很远。” 肖泓剑只当他在谦虚,靠近他惊道:“春花你在厨房中这么长时间,身上居然一点油烟的味道都没有!我只待了这么一会儿,就全身都是油烟味儿了。” 自然是不能没有油烟味儿,否则景王怎么能让自己接近。春花心中暗暗想道。 “春花春花,祖父说你体内有先天真气,是个武学奇才,春花你真厉害!”肖泓剑当初那纨绔子弟的模样全部消失,看向春花的视线中充满了敬佩。 “还好。”春花淡淡道,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敬佩的。 “春花,祖父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想单独见见你。”肖泓剑显然还不知道肖锦书试图将春花嫁给景王,还以为祖父赞同自己的意见,想要将春花娶进肖家呢。 正在往景王那里走的春花停住脚步,问道:“老侯爷想要单独见我?” “正是。”肖泓剑看了看春花的剑眉星目,想到自己爷爷同意了,忍不住有些脸红。 “什么时候?”春花问道。 “尽快!” “好。”春花点点头,“我今日便随你去见老侯爷。” 每天都梳着双环髻,还在厨房里苦练厨艺,还有被人冷嘲热讽自己攀高枝,还要和一群女人抢景王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了,还是赶紧做景王妃,好把一干对景王有瞎想的人都赶走算了。 为景王送过午膳后,春花便告了个假,说自己下午要出门,至于原因他没说,反正景王肯定能猜到。 “这么快……”景王一脸遗憾地摸了摸春花的双环髻,“回来后再穿围裙给本王看吧,以后大概没有这个机会了。” 春花:“……王爷若是想看,春花穿多少次都可以。” “那倒不必了,”景王道,“春花现在是厨娘,穿厨娘的衣物是本分也是情趣,等春花做了王妃,就该端庄稳重,不能再下厨了。到时候,本王还要看春花穿嫁衣呢。” 景仁帝与肖锦意大婚那段岁月,只是系统强加给角色的一段记忆,模糊又不真实,景王无法称那是完美的婚礼。这一世不一样,他要给春花和自己一个最盛大的婚礼,一个全天下人赐福的婚礼。 穿完了围裙还要穿大红嫁衣……春花已经不想去想象自己这样对人眼的杀伤力有多么巨大了,反正这里的人都和景王殿下一样眼瞎了。 与景王道了别,春花便回房换了身男装,在府里牵了一匹马(景王专用),跟着肖泓剑出门了。 肖泓剑也是骑马来的,他本想着和春花共骑一匹马,见春花自己牵了马有些失落,但在看到春花那身男装后,忍不住眼睛一亮。 “春花,你这样子真是……英姿飒爽,俊美无匹!”肖泓剑满口赞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形容词有什么不对。 春花沉着道:“知道了,我们尽快去侯府吧。” 说罢翻身上马,身手矫健利落,显然是个骑术高手。 肖泓剑一路跟在春花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再没有想春花这般美丽的人了。 同样的想法肖锦书也有,看到一身劲装的春花,他忍不住又想起了战场上的肖锦意,漠北城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数十年后,漠北依旧处处传颂着镇国公的故事。 见春花要跪下行礼,肖锦书连忙双手拖住春花的手臂道:“锦……春花不必多礼,当做自己家,随意便好。” 春花顺势起身,当真随意坐在肖锦书旁边的椅子上,落落大方,毫无局促之意。肖泓剑一脸仰慕地望着春花,也想坐在他旁边,被肖锦书直接赶出门,老侯爷要单独与春花聊聊。 “春花,我当你是自家人,便直接问了,你想不想做景王妃?”肖锦书问道。 “自然是想的,”春花道,“可惜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景王殿下。” “只要想便好了。”肖锦书望着他一脸慈祥地笑道,“奴婢春花配不上景王,可是镇国公的孙女,春华郡主,岂不是就是配得上了吗?” 春花:“……” 春华郡主……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 肖锦书片刻都等不得,知道春花的想法后,便直接带春花进宫面圣,宁安帝见到春花的那一刻,也是久久不能言语。 “世间……当真有转世轮回一事?”宁安帝神色恍惚地望着春花道,“春花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春花斗胆上前抬头望着这个景仁帝选择的接班人,宁安帝多年操劳,已经很老了。他的眉眼看起来很柔和,却有一抹褪不去的坚定,是个宽容又坚决的人。想要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君王,必须要有一颗能够海纳百川的心;想要做一个果决的君王,必须有勇往直前的决心。有了这两样品质,余下的,只要好好教导便可以了。 小皇帝当年挑的孩子真不错。 “多年前,朕曾经遥遥见过肖皇后一面,那时朕的生母虽是王妃,却因出身低微而被其他王妃嗤笑。当时肖皇后只是轻轻一个眼神,便让所有人不敢再开口。”宁安帝回忆道,“那时肖皇后走下座位,拉着朕与王妃的手走到座位出,那双手虽然有些粗糙,却又大又安全。” 宁安帝低头看向春花的手,继续道:“当时朕就在想,一国之母就该如此。她可以不够美丽不够温婉,但她一定要有一双能够包容天下子民的手。这双手可以不柔滑不小巧,但它一定要坚定有力,能够给人安定人心的力量。” “自那日被肖皇后握过手后,朕便忘不了那双手了。”宁安帝满眼的都是怀念,“肖皇后是朕心中最完美的女子,那日老侯爷来告诉朕有个女子与肖皇后肖似时,朕还有些生气,何人胆敢拿来与肖皇后相提并论。可是今日见到你,朕服气了,哈哈哈!” 朗笑声中,宁安帝将自己的手放在春花的手上,春花的手很大很黑,宁安帝细嫩的手放在上面,显得有些小。春花微微握拳,宁安帝的手就仿佛被他护在其中一样。 笑过后,宁安帝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羡慕景瑞,能得你这般女子相伴终生。” “来人,传朕旨意,肖家女仪态端方,荣华秀丽。封其为春华郡主,赐婚景王。”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花:咱能换个名字不?作者你是不是要把自己起名渣的本质在这一章展露无遗? 景王:本王觉得这个名字不错,来人,赏! 懒青:谢王爷! 第64章 已经是春华郡主了,自然不能再回景王府做个丫鬟,自此世间再无丫鬟春花,只有镇国公的孙女肖春华。 肖泓剑见祖父带着春花入宫,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了,乐得在府里来回打转,一刻都停不下来。谁知春花在宫中转了一圈回来后,摇身一变成为自己的胞妹,只有一个孙子的镇国公生生加塞了一个孙女,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肖泓剑彻底劈懵了。 “春、春华郡主,赐婚景王?”被“有情人终成兄妹”的肖泓剑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看着老镇北侯身后身着御赐郡主装束的春花,只觉得全天下最荒唐莫过于此。 由于春花身材特殊,现有的郡主装束是不能穿的,宁安帝已经命人按例去赶制春华郡主的一应服饰,并且给春华郡主送了一大堆嫁妆,让他先暂住在镇北侯府,等郡主府收拾好后再搬过去。至于成婚,还需要钦天监合两人的八字并且测算吉日,郡主成婚,最起码是要等到明年才能完婚的,一想到这段日子不能相见,春华郡主便觉得自己需要再好好磨练一下轻功,方便与景王夜夜私会。 “正是如此。”肖锦书摸着胡子微笑,他此时看向春花的目光中充满着感情,分明就是在看自己当年只见过几面就为了景仁帝牺牲的妹妹,真是一模一样。 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二人再结连理,肖锦书只觉得此生无憾,哪还有精力去管肖泓剑那点小心思。 “祖父!”肖泓剑有些绝望地抓着肖锦书的衣袖道,“那、那我呢?” “既为肖家女,那肖公子自然便是兄长。”没等肖锦书回答,春花便回答道,他打算打消肖泓剑心中那点遐想,自己心中只有景王一人,其他人等,还是不要来纷扰了。 “兄长?”肖泓剑口中念着这个词,胸中的郁结之气几乎要炸开,“春花,我对你情深一片,最后却只换来兄长二字?” 春花微微蹙眉,他看着肖泓剑充满怒意和失望的脸,开口道:“兄长可曾习武?” “虽然祖父不允许我上战场,但私底下,我还是偷偷学了点皮毛。”肖泓剑道。 “可曾学过兵法,演示过沙盘?” “偷学过皮毛。” “可善骑射?” “皮毛。” “那正好,”春花淡淡一笑,“我正巧也学了些皮毛,不如和兄长相较一二?” 肖泓剑皱眉:“刀剑无眼,伤到你怎么办?” “无妨。”春花笑得高深莫测。 三个时辰过后—— 一败涂地的肖泓剑:“……” 春花对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肖锦书道:“祖父,兄长虽是镇国公唯一血脉,但是身为肖家子孙,若是不能战场杀敌,不能镇守北疆,不能保家卫国,那么就算活着,也是苟且偷生。兄长胸有丘壑,一身抱负却无施展的机会。祖父你看兄长这些年在皇城虽然没有接触战事,但每一样都不差,显是偷偷下了苦功的。既然兄长有此热血,祖父为何不给兄长一个机会?” 肖锦书看了看肖泓剑,微微颔首道:“虽然还欠火候,但能看出你很努力。祖父年迈,想法有些迂腐了,若是你想去漠北,祖父会为你寻个好师傅。可是泓剑,刀剑无眼,在军中要小心。” 肖泓剑败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听到肖锦书这么说,只能默默点头。他看了一眼春花,咬牙道:“春花,我会去漠北习武上阵,不靠祖辈福荫,只凭自己努力,争得一身功名回来,给你撑腰!” 听到肖泓剑这么说,春花和肖锦书知道他对春花的心思是暂且放下了。等到了漠北,没有几年功夫是无法回京的,时间一长,哪还有心思风花雪月了。春花满意道:“春花先谢过兄长了。” 肖泓剑离京的时候,春华郡主与景王的婚期也定下了,是来年秋季,足有一年多才能成婚。 按照夏国习俗,从订婚到婚礼前两位新人不能见面,这个噩耗可真是要了春花的命。在镇国公府的日子,春花每天晚上都想去景王府去见景王,可是肖锦书看他看得死死的,每天都要找春花来切磋行军布阵。肖锦书征战数十年,他的经验和计谋都比春花要强很多。而春花则是接受了未来的新式教育,虽然经验上不及肖锦书,但偶尔有奇招,能够反败为胜,两人的对战中肖锦书胜率占八成,春花却只有两成,可是就这两成,却给了肖锦书无数灵感。 肖锦书每天都要与春花对战到深夜,到了半夜景王肯定会睡觉,春花舍不得吵他,便只能忍着不去。偶尔有两个晚上实在忍不住去,大半夜地跑到景王府,谁知景王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养了只鹦鹉,他刚一落地,鹦鹉便大叫起来,王府护卫立刻赶到,春花没办法,只能回镇北侯府。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有余,春花日益思念景王,这哪里是蜜月,根本就是在受罪。 就在春花忍不住想要去掐死那只鹦鹉时,宁安帝赐下郡主府,郡主府与景王府只有一墙之隔。 春花搬到郡主府,肖锦书便不能与他对战到深夜,最迟到黄昏就必须离去。这么一来,春花就可以在日落后去景王府与他私会,不必担心再吵醒景王。 而在春花搬到郡主府当天,景王便送来乔迁贺礼,身为未婚夫,景王的礼非常重,都是奇珍异宝。不过春花最在意的,是礼物中居然有一只鹦鹉。 这是知道自己今晚逃不掉,送鹦鹉来赔罪吗?春花望着那只鹦鹉,想着是红烧好还是清蒸好还是炖汤好。 鹦鹉在春花虎狼的目光之下似乎感觉到了生命危机,情急之下开口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一日不见,思之若狂,明朝秋日……” 周围下仆都忍不住看向那只鹦鹉,这是景王养了一个多月送给春华郡主的…… 春花立刻一把抓住鹦鹉的嘴,不让它在人前再发声,直到将鹦鹉带进卧房后,才将它的嘴放开。 鹦鹉被捏的大概是憋坏了,春花一松开手,它便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男,君子好逑。” 窈窕淑男……春花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手指摸了摸鹦鹉的羽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鹦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春花愣住了。 生离死别,那是上辈子的事情。小皇帝独自一人守着这个国家,整整十三年。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游戏世界,小博士都没有提到过那十三年。他醒来后便见到了爱人,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小皇帝那漫长的十三年是怎么度过的,没有人知道。 当夜春花没有去景王府,景王遣散了侍卫整整等了他一晚,都没见人来,第二天起来时景王表情不变,只是眼下阴影有些重。 一直好几天,景王都很安静,隔壁郡主府收了贺礼后便再无声息,不知道那边在做什么。 直到第七天傍晚,那只被送走的鹦鹉又被送了回来。 景王拎着笼子回到卧房,给鹦鹉喂了点食物,鹦鹉吃得高兴,张嘴便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景王正在拿食物的手微微一顿。 一双手臂从背后伸出,将景王紧紧搂在怀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前生生死离别,今世永不相弃。抱歉,丢下你一个人孤单十几年,抱歉……” 景王握住那人的手臂,低声道:“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早在你去世后三年,我便知道自己是现实中人,可以随你回到现实中去,却依旧选择留下。剩下十年,是我自己的责任,不该是你自责的负担。”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度蜜月了。”云锐锋柔声道,“这里是我们的起点,也是我们幸福的源泉,这里有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也没有那么浪漫,只是想看看宁安帝是否真如我预期一般,能够成为一个有气量的帝王。现在看来,我没有选错人。”景王微笑道。 他只是针对游戏的旅游性能做了一些改动,对于游戏的大背景,以及其中的NPC人物,没有进行任何改动。宁安帝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志。他像景仁帝期望的一样,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君王。 云锐锋吻了一下景王的耳朵,含着耳垂含糊道:“以后这个游戏要是被淘汰了,我们就买个超级智脑,将淘汰的游戏数据买下来导入智脑中,将这个游戏永远地留下好不好?” 这是他们相遇的最初,没有这个游戏,他只怕永远也没有机会爱上沈知微这样优秀又可爱的人。 “此事还用你操心吗?本王早就想好了。”景王淡笑道,“本王有生之年,都不会让这里消失的。” 夜凉风冷,云锐锋舍不得景王站在地上太久,便将自己许久未见的恋人抱到了床上。 景王伸手搂住云锐锋,送上一个绵长的吻。 “春花……春华郡主,过些时日,你便是本王的王妃了呢。”景王低叹道。 “能够与王爷相伴终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春花褪去衣物,双臂正在景王身体两侧,慢慢低下头。 夜很长很长…… 第二日春华郡主照常在郡主府起床,而景王也是在自己的卧房中睡醒,一连数日,都没有任何人发现春华郡主不守规矩半夜与景王私会的事情。 直到几日后,景王的那只鹦鹉在周王来找景王时大叫出声:“啊……嗯……哦……你太大……啊……我……” 景王一把捏住鹦鹉的嘴,对周王微笑了一下,便用黑布将鹦鹉的笼子盖上,命下人将鹦鹉送到隔壁好好调教。 周王露出了“大家都懂”的笑容,对景王低声道:“景王不必如此慌张,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郡主还未嫁进门,怎么可能为她守身一年。这是你那个春花的声音吧,听这声音便知是世间尤物,我那王府里的莺莺燕燕,要是哪个能有怎么销魂的声音,那可真是……” “来人,”景王冷冷地瞥了周王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送客。” “诶?”周王一脸呆愣地被王府总管“请”了出去。 当晚,春华郡主爬墙时,遭遇几头恶犬袭击,几日未能进景王府。春华郡主大怒,命人将那只鹦鹉带下去好好调教,不会好好说话就拿去红烧! 暗度陈仓的日子过了一年,景王与春华郡主终于大婚。大婚当日,景王白马红衣,将隔壁同样穿着男装的春华郡主接了出来。 春华郡主一身红衣金甲,身披红袍,坐下黑马俊美非凡,与景王对视一笑。 镇国公的后人,肖皇后的血脉,就算是成婚,也不忘漠北风情,也不忘肖家门风。肖家女成婚,不坐轿不盖头,一骑骏马与夫君共游街。 那一日炫目的红衣骏马,迷住了多少少男少女的眼。没有人说春华郡主这样不合规矩,所有人都在感叹,肖家女子,果真巾帼英雄。 生女当如肖春华,娶妻当娶肖家女。上得了战场,下得了沙场;斗得过外族,打得过敌军。这样的女子,当真是绝世无双! 肖春华:“……” 感觉这个世界的审美观已经彻底毁了。 尽管婚礼后世人对春华郡主的评价让他略为窘迫,不过这样的婚礼却是让他相当满足。喜服是在婚礼的前一天送来,一直到结婚前,他都以为自己一定要虎背熊腰地穿着新娘的红衣绣鞋盖着盖头上花轿,穿女装已经习惯的春花倒是不在意结婚再穿这么一次女装,只是有点心疼抬轿子的人,本以为抬得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哪知轿子上是个五大三粗的军汉。 而当喜服送来,春华郡主彻底释然,他就知道,景王一直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真实又完美的婚礼,怎么可能让这场婚礼变成一场闹剧呢? 夫妻一同游街、过门、敬酒,样样都不合规矩,却样样让人满意。 游戏头盔忠实地将这一场婚礼记录下来,保存在芯片中。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将芯片插进头盔中,就能身临其境地再看一遍这场婚礼。 这才是最美也最值得回忆的婚礼。 老镇北侯作为二人的高堂,在夫妻二人敬酒时,笑得老脸像是开了花一般,不用别人灌酒,他自己就将自己灌得大醉。 婚宴中,大家都拼命地灌景王酒,有图个热闹的,也有希望想看一向沉稳严肃的景王失态的。可惜这些人的愿望都落空了,景王只喝了两杯,剩下的酒便全被春华郡主接了过去。 大部分人见春华郡主出面,就都不好意思敬酒了。可也有诸如周王等好事者,嚷嚷着怎能让妻子代饮,如果春华郡主一定要喝,那就必须喝三杯。 他们本是为难春华郡主,逼景王喝酒,谁知春华郡主真是女中豪杰,二话不说直接干掉三杯,逼得周王不得不也将杯中酒干掉了。 婚宴到最后,除了春华郡主和景王,宾客没有一个是站着的,全都被春华郡主给喝趴下了。 景王知道春华郡主酒量深不见底,并未担心他。只是在最后一个人被喝倒之后,吩咐人将宾客都扶下去休息,自己则握着春华郡主的手回房。 岂料到了房中,一种清醒地睁着双目的春华郡主不肯放开他的手,还上前咬了一口他的鼻子! 被咬的鼻头发酸的景王微怒道:“你闹什么?” 春华郡主又咬了一口,只是力道比之前轻了不少。咬过之后,还不断用鼻子蹭景王的鼻尖,像个小孩一样闹着他。 景王眼神变得柔和:“你喝醉了?” “有点头晕。”春华郡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难得看见你喝醉,看来今天实在是喝多了。”景王将人扶到床上,春华郡主脚步稳健,走路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非要贴在景王身上。 做到床上后,春花难得没有猴急地去脱景王的衣服,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景王走到哪儿,他的视线就跟到哪儿。景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问道:“看什么呢?” “看我好幸福,”春花抓住景王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有些伤怀道,“我已经打算在游戏结束后,一个人在现实世界中想念你一生,可是没想到,我竟然可以和你成婚,不管在哪里,我们都在一起。” 景王瞧了春花一会儿,伸手搂住他的腰,轻声道:“我也是,真的好幸福。” 能够与你相识是幸福,能够与你相知是幸福,能够与你相守是幸福。 十几年后,宁安帝到了寿数,在选择下一任帝王之前,他再次询问景王,真的不打算继承皇位吗? 无论多少次,景王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上一世,为了天下弃了他;这一世,只愿陪伴他一生一世,走遍这美好江山的每一个角落。 今世,我为你倾尽天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你们没有看错,全文完结,不会再添加番外啦,懒青终于又完结了一篇文,好开心~\(≧▽≦)/~ 如果还有人想看什么XX番外和XX番外,可以去微博关注“晋江青色羽翼”,关于个人志信息会在微博陆续放出~\(≧▽≦)/~ 什么?啥叫江青色羽翼?那是因为“江”、“青”两个不能在一起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