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结/青丝缭绕 作者:十世 简介 北堂傲,四天门的北门门主,明国贵族,世袭北堂王封号。他冷艳如雪,却身怀绝世神功。 言非离,北门的将军,当年为替恩人报仇,巧遇北堂傲之后,被他折服而归顺北门。 八年的时间,言非离对北堂傲的感觉,从当初神祗般的崇拜,逐渐转成贪心的爱慕。 鬼林事件后,言非离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原来自己竟是「摩耶民族」后代。 不可告人的孩子一出生,便被北堂傲送走,开启了两人之间的纠葛。 究竟这情结,该如何了断? 从死门关回来之后,北堂傲不再坚持那可有可无的骄傲,只想好好呵护跟随他多年的珍宝。为了解除迷陀仙之毒,北堂拋下边境之约,带着言非离前往解毒温泉……三天的独处甜蜜而幸福。 回到北门后,言非离见到出生便离怀的孩儿,兴奋不已,然而美好时光却被打断,在林嫣嫣的逼问与计谋下,言非离被赶出了北门,两人感情再度受挫。 然而他二人,此生真的不再相见了吗? 第1章 武林四天门:东方、南宫、西门、北堂。 掌握整个江湖武林,权倾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代的四门主,东方曦:潇洒不羁,风流放浪,只对寻花问柳感兴趣,于门中事务不闻不问。 南宫晏:成熟稳重,办事周密,责任感强,是现在四方门的实际领导者。 西门越:性情狂妄,脾气霸道,一向不理门中事务,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北堂傲:冷傲不群,性情孤僻,城府深沉难测,对门中事管理极严,虽然冷酷无情,却处事有度。 新年,难得四天门门主齐聚浮游居总舵,共度一年一度的春节。 今年还有一大喜事,就是半年前北上,去北部分舵巡查的北方门主北堂傲,不仅平息了门中的叛乱事件,还新携未婚妻林嫣嫣一起回来了。 林嫣嫣原是北堂的表妹,二人多年未见,这次在北方故土重遇,朝夕相处,渐生情意,便在林母的撮合下定了亲。 四天门中,只有南宫晏已经成了亲,其余三人还是孤家寡人。 谁知这回,年纪最小,只有二十二岁北堂竟然也订了亲,实是天门大喜事。 年宴又是北堂的定亲喜筵,四天门上下入得高阶的近两百口人聚在一起,声势甚是浩大。 整个年宴从正午开始,已经持续到傍晚,这些劳碌了一年的汉子们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愿。 北堂高高坐在天门主席上,身边伴着林嫣嫣,与其他三位兄弟共饮。 一向冷艳高傲的脸上竟然也现出淡淡地笑意。 顾盼生辉间,眼里只有心上人。 下侧有几桌大席,分别坐着各个天门的高级领导者。 其中一桌,在靠近厅侧的位置,言非离脸色苍白地隐在角落里。 “言将军,怎么不喝酒?”东门的花香艳本坐在前面,回身突然注意到北门的第一大将言非离竟然独自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以为他是要避酒,便端着酒杯过来打定主意要罚他两杯,谁知走近一看,才发现言非离原本英俊的脸庞竟苍白难看的可怕。 “言将军,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适?”言非离强笑道:“我没事,只是有点醉罢了。 花将军不用理我,去和兄弟们喝酒吧!”话虽然这样说,但花香艳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喝醉了。 言非离虽是一名武将,但为人宽厚,待人温和,在门里颇得人缘。 只是一向沉默寡言,不引人注意罢了。 “言将军,你若是不舒服,我去跟北堂门主说一声,让你早点下去休息吧!”能让最好热闹的花香艳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因为言非离苍白的额上已经冒出细汗,看起来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便禁不住劝他下去休息。 言非离只觉得体内的疼痛渐渐加剧,自己越来越难以忍受。 抬起头来望去,却正好看见北堂傲夹起一片酥糕,淡淡笑着放入林嫣嫣碗里。 四目相视,外人看着,只觉得二人情意绵绵,实是一对绝世佳侣。 心里一阵锥心的疼痛!虽然明知不可以,可自己还是对那人存了非分之想。 多少次想断掉这份不该有的孽情,可是自己早已情根深种,心结纠缠,又如何能解,如何断情!言非离只觉得体内、心上都在不停的钻痛,好似要把他活活凌迟了一般。 持续一下午的年宴,那人自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 自己可以忍受身体上的千般折磨,可是却无法忍受那人与心上人情意绵绵的样子。 深吸口气,强自压下体内的痛楚,言非离对花香艳强笑道:“如此,就麻烦花将军了。” 说着,慢慢站起身来。 脚下却微一踉跄。 花香艳连忙上前扶住他。 “言将军,你没事吧?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别扫了花将军的兴致。” 言非离暗中撑住风衣下的身子,苦笑道:“看起来我是真的醉了,若让花将军送我回去,明天恐怕要被兄弟们笑死。 我看将军也不必去和门主说了,让门主以为我酒量浅薄,实在没面子。 我便自己下去好了。” 说着,推开花香艳的手,挺直身背,转身隐在阴影中,慢慢退出去了。 出了大堂,经过几条长廊,还能见到忙忙碌碌上下菜的仆役们。 转过浮游居的正院,向北面行过几个院落,偏僻的竹园的园门近在眼前,言非离却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阵踉跄,靠倒在身旁的院墙边。 “唔……”压抑的呻吟声终于还是从嘴边泄了出来。 言非离满头大汗,疼痛难忍,情不自禁地弓起身子,双手按到掩在黑色风衣下高耸圆隆的腹部上。 第2章 强撑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谁知,离了墙垣的依靠,言非离脚下一软,竟从三阶台阶上掉了下去,滚落到院内。 “啊……”言非离禁不住惨叫一声。 滚落时翻转的身子压到腹部,一阵强烈的抽痛,让言非离咽唔出声,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破掉一般,一股灼热的液体冲出体外,顺着双腿见缓缓流出。 言非离躬蜷起身子,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腹部,再也无力起身。 大片大片的雪花不知何时飞扬着从天空中落下,洋洋洒洒地席卷而来。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前方正院的浮游居里,年宴还没有结束,看起来是要进行到深夜才能罢休。 热闹嘻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也衬着北边荒僻的院落更加寂寞。 “啊……唔……”言非离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早已被被冷汗浸透的衣襟又落上层层霜雪,寒冷彻骨。 只觉得自己四肢已经麻木,可是腹中却火热一般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言非离在雪中不断挣扎着,自己的房间近在眼前,可是他却连爬进去的力气也没有。 谁来……谁来帮帮他……帮帮他……一向坚强内韧的人,终于也忍不住在心底求救。 “言将军,你怎么会躺在这里?你、你怎么了?”老天似乎也看不过去言非离独自在大雪中苦苦挣扎。 花香艳惊慌失措地看着蜷缩在雪地中的言非离,黑色风衣上的一层白雪昭示着他倒在这里已有一段时间。 原来自言非离离开年宴之后,花香艳越想越觉得不放心。 要知道言非离身为北门大将,武艺高强,功力深厚,就算真的醉了,也不至于脸色苍白,额冒冷汗。 又想到言非离沉默寡言,素来隐忍的性格,只怕真的是身体不适却在强自忍耐。 他虽与言非离不同门人,交情一般,但向来钦佩他的为人。 见外面大雪落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谁知来到竹园门外,见园门大开,一进来就见言非离竟然倒在台阶下,不由一惊!伸手去扶他,感觉他浑身冰冷,抖得厉害。 言非离吃力地睁开双眸,看清眼前来人。 “花、花将军……”“言将军,你是不是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黑色宽松的风衣遮盖住了言非离的身形,让花香艳看不真切。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有人大胆闯进四天门总舵,打伤了言非离。 “扶我、扶我进屋……”花香艳反应过来,连忙要把他搀扶起来。 谁知言非离下身沉重,双腿酸软无力,根本站不起来。 “唔……”这种挪动让言非离的腹部猛地向下一坠,痛不堪忍。 花香艳架起言非离,连托带抱,终于把他弄进了屋里。 第3章 进到里屋,将言非离扶到床上,脱下已被大雪浸透的风衣,花香艳看见一直被他掩盖住的身形,不禁大吃一惊!“花、花将军……请你快去、快去找秋、秋、秋大夫……”言非离吃力的喘着气,紧紧抓住花香艳的手。 随着腹中又起的一阵绞痛,手上不由得用起力。 花香艳被他攥得生疼,心下也惊慌起来。 “言将军!你到底怎么了?”“快、快去……”言非离已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觉得腹中的东西正在用力挣扎,极力想脱离束缚。 “告、告诉他……我、我的羊水已经破、破了唔……”言非离疼痛不已地倒回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花香艳终于脸色苍白地带着秋叶原匆匆赶来。 此刻言非离正疼痛不堪地在床上辗转翻滚。 秋叶原一见言非离的样子,二话不说,立刻上去一把按住他,不让他如此翻滚伤到自己。 “快!快帮我按住他!”秋叶原不客气地对神志早已有些呆滞的花香艳命令道。 “你、你要做什么?”花香艳按着言非离,瞪大眼睛看着秋叶原握在手中的剪刀问道。 秋叶原也不理他。 手脚利落地“噌噌”剪开言非离的裤子,扒开他的双腿。 伸手探了探,羊水显然已经破了一段时间,产门也开了一半。 揉了揉言非离的肚子,听见他随之而起的呻吟,秋叶原拧起眉头。 “羊水破了多久了?”言非离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只是急喘着气。 “言将军、你的羊水破了多久?”秋叶原将他的双腿更开的架开,又一遍问道。 正在此时,“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突然在屋内响起。 转头望去,却见北门门主北堂傲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卧房门口。 谁也没想到应该在大堂与大家欢庆新年的北堂门主会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这里,花香艳有些惊慌,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形应该怎么解释。 秋叶原却异常镇定。 “北堂门主,我们正在给言将军接生!”“什么?”北堂傲闻言,瞪大了秀美的双眸。 他震惊的表情就和刚才初闻此事的花香艳一样,只是反应比他快了许多。 眼光立刻从言非离被大张的双腿向上移去,看见他腹部不同一般的高高隆起,肚皮一阵一阵的蠕动清晰可见。 再向上看,却是言非离大汗淋漓神志模糊的苍白面容,双手还紧紧抓着花香艳按住自己的臂膀。 北堂脸色惊疑不定,眼光闪过一丝怀疑,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来到床边。 虽然已被阵痛折磨的有些神志模糊,但是听到北堂傲的声音,言非离却突然清醒起来,撑起头颈,正看见北堂傲脸色复杂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门、门主……”被自己沙哑破碎的声音吓了一跳,言非离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不、不要……”他痛苦的呻吟,徒劳的挣扎着,惊慌不已。 不要什么?是不要秋叶原加诸在他腹上的、让他更加疼痛的揉抚,还是不要门主看见他这个样子。 秋叶原管不了那么多,作为一名医者,他只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赶紧生产。 胎儿已经坠到产道口,看起来很快就要出来了。 看着言非离全身湿透冰冷的身体,他对花香艳道:“绑住他的双手,帮他换一件干衣,然后去烧些开水。” 花香艳呆呆地接过秋叶原扔过来的布绳,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北堂傲走过去,一把夺过那些布绳,冷声道:“没听见吗?赶紧去烧开水!”花香艳被北堂门主眼中的凌厉之色骇了一跳,连忙放开言非离,要退出去。 “慢着!”北堂傲盯着花香艳,“在外面看好竹园,不许任何人进来!” 第4章 撕扯掉言非离身上犹如寒冰一般的衣物,北堂粗鲁地为他换上秋叶原找出来的干衣。 言非离早已全身无力,任由北堂把他从床上拽起,扒掉衣物。 自己高耸鼓胀的腹部在门主面前暴露无遗。 北堂傲看着他原本肌理匀称的身体变得如此畸形,原先留下的道道伤痕也在蠕动鼓胀的肚皮上显得更加狰狞。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怒火旺盛。 秋叶原在一旁皱起双眉,看着北堂毫不怜惜地对待将产之人。 “啊……”言非离本已疼痛不堪,换好单衣,更像散了架一般难以忍受,全身除了痛还是痛,再也感觉不到别的。 但与此相比,他却更不愿意让门主看见自己尊严尽失的样子。 “门、门主……”言非离看着北堂生硬的表情,哀求道:“请、请您出去……不、不要在这里啊……”北堂傲没有理会他的话,抓住他的双手绑在床沿上。 随着阵阵疼痛,言非离下意识地攥紧绑住自己的布巾。 感觉门主似乎不打算离去,言非离羞愧之极。 在门主面前,他至少希望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想让自己更加狼狈。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言将军,你的羊水到底破了多久?”秋叶原再次问道。 言非离疼痛之中根本无法计算,只能模糊的说:“好、好象是雪、雪前……”“那你阵痛了多久?”大雪已经下了有一个时辰。 “唔……”言非离意识到北堂就冷冷地站在他床前,那目光让他刺痛不已,却无法去看。 “从、从年宴开始……”是了,从看见门主携着美丽无双的未婚妻出现在大家眼前开始,强烈的心痛就像传染一般蔓延至腹部。 其实这几日,他一直感觉身上沉重,肚子沉甸甸的。 今天早上更是隐隐地觉得有些坠痛。 但是听到门主回来的消息,他也顾不上去找秋叶原看看,便勉强撑着去参加了年宴。 谁知,竟然等不及了。 “什么?”秋叶原闻言大吃一惊。 从午时的年宴开始到现在,少说也有近五个时辰了。 而且他记得,言非离下午一直待在宴会上,甚至还与众多兄弟一起为几位门主敬过酒。 这几个时辰的阵痛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北堂也皱了一下眉头。 他就坐在床边的椅上,看着言非离。 阵痛不断加剧,随着一波一波羊水的缓缓流出,胎儿也渐渐挤到穴口。 言非离的呻吟越发粗重浑浊起来,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野兽,只知道随着秋叶原的喝令声不停的用力。 但是在意识的角落里,他却清楚地知道门主就坐在他身旁,正看着他狼狈生产,毫无尊严可言的样子。 从没有此时此刻,言非离但愿自己能在痛苦中死去。 “嗯……啊……”抑制不住的呻吟声渐渐变成惊叫。 下体几乎要被撕裂一般的痛苦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言非离的汗水不断涌出,双唇也被咬得鲜血淋漓。 听着言非离破碎的叫声,看着他生产的模样,北堂傲突然站了起来,在屋里不安的踱了两步。 即便他是再怎样高高在上的门主,见到这种情况,也摆脱不了男人特有的慌乱和紧张。 何况现在躺在那里生产的甚至不是一个女人,而是自己的属下,一个将军。 更何况,以他对言非离的了解,现在正要从他腹中诞生的,十之八九是自己的骨肉。 初遇此事的北堂傲,竟然也感到有些心慌。 深夜来临,年宴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喝得畅醉的人们渐渐散去。 大雪伴随着寒风呼啸着落下,迎来了大年初一。 没有人会来这偏僻寂静的北院,整个竹园白茫茫的一片,里屋深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几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微弱的啼哭声,终于宣告了言非离苦难的结束。 颓然地倒在床上,言非离整个人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淋漓。 秋叶原将婴儿用温水洗净,用剪碎的锦被裹住。 北堂锐利地瞥了一眼婴儿,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见婴儿的左胸上那块鲜红若血的梅花形胎记,还是不由得脸色一变。 第5章 向床上昏昏沉沈筋疲力尽的人望去,北堂傲心情阴霾不定。 那个胎记,历代只有北堂家的长子才会继承。 它不仅说明了婴儿的出身,证明了他的身份,更是一种能力传承的象征。 没想到,他北堂傲的长子,不仅不是正统出身,甚至还是一个男人为他诞下的。 北堂傲的眼神变得深沉难测。 言非离下身仍然像撕扯过一般的疼痛,浑身无力,但是孩子的啼哭声暂时冲散了一切痛苦。 秋叶原将婴儿抱了过来,轻轻放到他的枕边。 言非离强撑起身子,凝神看了婴儿一眼,见孩子四肢健全,好像没什么问题,便放下心来一般,立刻倒回床上,陷入精疲力尽的昏睡中。 北堂微微俯身望了一眼。 皱巴巴哭得通红的小脸,稀疏的毛发,凸凸的额头和细细的眼缝……好丑!这是北堂傲心里第一个反应。 他却不知道,天下所有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样的。 瞥了一眼沉睡过去的言非离,北堂傲站起身来,对秋叶原道:“你在这里照顾他。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搅!”说完转身离开。 在门口看见花香艳。 “花将军,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你明白吗!”“是!花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请门主放心。” 看着北堂门主面无表情、语音无波的样子,花香艳禁不住心里打颤。 男人产子,此事本就非比寻常,何况还是四天门的北门大将。 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但在现在这个朝代,断袖之癖被人异常唾弃,同性相恋不容于世。 尤其是被人压在身下的那个,更是被视为没有廉耻、淫荡下贱的异类。 没有想到,一向温和敦厚的言将军竟然是……花香艳心下叹息。 见北堂门主离去,自己也不方便留在这里,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自回东门去了。 言非离一直昏昏沉沈地睡到第二天傍晚才幽幽转醒。 听到屋里响亮地婴儿啼哭声,一时心下糊涂。 哪里来的婴儿?半晌,才恍然忆起:啊!那是我的孩子。 秋叶原见他醒了,来到床边道:“言将军,您醒了。 我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给您准备了些饭食,您起来用点吧。” “如此就麻烦您了。” 说着,言非离慢慢撑起身子,下体仍然痛得厉害。 秋叶原扶他坐好,转身要出去取饭食。 “等等!”言非离连忙唤住他,“孩子在哭……”秋叶原有些尴尬。 他虽是举世名医,但于养育婴儿却全无经验,连接生都是头一遭。 刚才哄了半天,那孩子也不见安静,心下也无可奈何。 这时便把孩子抱了过来,往言非离怀里一放:“麻烦将军哄哄他,我去去就来。” 说着出了屋去。 言非离抱着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虽然是自己生下的,但他到底是个大男人,怎么懂这些哄孩子的事。 言非离笨手笨脚地轻轻拍抚了他一会儿,孩子还是哭闹不止,小脸涨得通红。 言非离一阵心疼,不由心慌起来,不会是孩子有什么事吧!说起来,这孩子来的古怪,自己堂堂五尺男儿竟然会怀孕生子,实是不可思议之极。 不会因此,这孩子会有什么问题吧!想到此处,言非离登时冒出一身冷汗,紧张地抱紧孩子。 第6章 秋叶原端着食物进来,就见言非离一脸紧张地紧抱着孩子,看见他就如救命一般连忙唤道:“秋大夫,您快来看看,这孩子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哭?是不是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言将军,您别紧张。 我刚才问过了,这孩子可能是饿了。 我在膳房要了一碗小米粥,喂他喝了就好了。” 放下手里的托盘,拿过一碗小米粥。 想起自己刚才在厨房向厨娘讨来的经验,不由暗骂自己愚蠢,竟然没想到刚出生一日的婴儿是因为肚子饿了才在闹。 言非离也恍然大悟。 想到一般女人生了孩子都要喂奶的,不由一阵羞赧。 两个大男人笨手笨脚地给他喂了小半碗米粥,孩子终于满足的安静下去。 言非离看着怀里渐渐睡去的婴儿,心里霎时充满一种温柔慈爱的感情。 看着他小小的眼睛,蜷缩的小手,微张的小口还会不时地打一个小嗝,实在可爱之极。 心中怜爱无法描述。 不舍得放下孩子,言非离只用一只手简单地用了些饭食。 秋叶原看着言非离对孩子怜爱的表情,不禁心下动容。 回想起大概半年前,言非离因为身体不适晕倒在校场上,被送来他这里诊治。 自己为他把脉后大吃一惊。 即使对自己的医术极有自信,秋叶原还是经过反复的确认后,才将此事如实相告。 当时言非离震惊无比,错愕地看着自己,喃喃地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此事千真万确,不由二人不信。 秋叶原知道很久以前曾有一只民族名唤“摩耶”。 那个民族无论男女都能生育,因此被人视为异类。 后来经过几代战乱,大约三百多年前与其他一些少数民族一起渐渐的灭绝了。 难道言将军有摩耶血统?是摩耶族的后人?自己曾把这个推测说与言非离听。 但他乃是战乱中的孤儿出身,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自己的种族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还是考虑言非离怎样才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秋叶原建议他安心休养,不要做剧烈运动。 好在当时一场和魔教的大战斗刚刚结束,门内无什么大事,北堂门主又去了北方边境,言非离到真是难得清静。 他一向住在这偏僻的竹园,少与他人交往,又刻意掩饰,在秋叶原的帮助下,此事一直没有他人得知。 其实算算日子,言非离的生产之日差不多就在这几日。 只是秋叶原一直忙于年前的诸多事情,竟给忘记了。 直到花香艳偷偷在年宴上找到自己,一连见鬼似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言将军说他的羊、羊、羊、那个……破了……让您快去……”那个词好像怎么也蹦不出花香艳的嘴巴,不过秋叶原已经猛然明白了,连忙和他赶到竹园。 暗骂自己疏忽。 其实一直以来,秋叶原都很好奇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或者说,他在好奇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只是秋叶原一介医者,本不爱过问他人私事,与言非离也一向交情不深,所以虽然心中好奇,但也从来没有问过。 现在看着言非离对孩子情深意切的怜爱之情,秋叶原终于禁不住道:“言将军,也许此事秋某不便过问,只是现在您已经平安产下婴儿,最好还是让孩子的父亲……嗯、我是说另一位父亲,知道此事比较好。” 言非离猛地全身一僵,脸色有些苍白。 “言将军,对不住,是在下交浅言深了。” 秋叶原见状连忙道歉。 “哪里,秋大夫对言某的大恩大德,言某实在无以为报,何来交浅言深之说!”言非离微微苦笑,“只是这件事,言某实在不方便说,还请秋大夫见谅。” 秋叶原心下明了,也为自己的冒昧感到惭愧。 “此事北堂门主已经知道,不知言将军打算如何向门主解释?”秋叶原想起北堂傲离去时的神情,又关心的问道。 言非离闻言手臂一紧,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二人连忙手忙脚乱地哄了半天,孩子才慢慢安静下去。 言非离感到有些疲惫。 秋叶原便把孩子抱到一边,让他躺下休息,此时刚才的问题早被抛在脑后了。 躺下后听见秋叶原端着饭食餐具出去,言非离看着枕边的孩子,不由心下惶遽。 此事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让门主得知,不知门主作何感想。 以门主的性情,能容得下这个孩子吗?但是说到底是,这个孩子到底是门主的亲骨肉啊……言非离心下惶恐不安了半晌,再度昏沉沈地睡去。 谁知当他醒来时,却已见不到孩子的身影了…… 第7章 朦朦胧胧中听见哭声,感觉有人从枕边抱走了孩子,言非离猛然惊醒。 “谁?放下孩子!”言非离向床边正要转身离去的人迅速地施出一招擒拿手。 谁知那人一回手,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招式。 黑暗中看的分明,那人一身白衣,冷艳若雪,正是北门门主北堂傲。 “门主!?”言非离惊叫。 北堂傲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门主!”言非离不敢对门主出手,顾不得别的,踉跄着翻身下床跪倒在地,“门主,您要把孩子带到哪里去?”“这个孩子不能留在这里,本座要把他带走。” “带走?”言非离惊道。 “您要把他带到哪里去?”“这你别管!”“门主,求求您,别把孩子带走,把他留给我……”“不行!”“门主!您明明知道这孩子是……”“住口!”北堂傲暴喝一声,脸色变得铁青。 “这个孩子不能留这里!也不能留在你身边!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不!”言非离心中一寒,“门主,不要,求求您!这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求您放过这个孩子!”孩子在哭闹不休,婴儿的啼哭声揪得言非离心碎。 北堂傲想起那一次错误的意外,本以为事情过去了就会不留痕迹,自己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谁知言非离这个大男人竟然会因此而受孕,并最终诞下了这个意外的结果。 如果此事被别人得知,自己一代北门门主,竟然曾与一个男人有私情,还生下一个孩子,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不仅是他的奇耻大辱,也会使北堂家因此蒙羞。 “不行!非离,你不要怪我。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孩子留在这里!”北堂傲冷酷的说。 “不要!门主,求求您!”言非离心碎之极,不停地向北堂磕头,只求他能把孩子留给自己。 “属下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属下会立刻把孩子送走,不会让他出现在您的面前。 没有会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属下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求求您放过他!求求您把他留给我……”没有人会知道?北堂傲心中冷笑。 这个孩子左胸上的梅花胎记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待时日越长,孩子长大,只有北堂家长子才会继承的能力就会渐渐显现,到时不用说大家都会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所以决不能把孩子留在言非离身边。 “走开!”硬下心肠甩开言非离,北堂抱着孩子急欲离开。 不行!言非离情急之下,虽明知不敌,仍是一掌劈向北堂左肩,右手施展擒拿手去抢孩子。 “大胆!你竟敢对我动手!”北堂傲大怒,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违抗他的命令。 立刻卸开言非离的攻势,一掌击到他的胸上。 念在他产后不久,北堂傲这一掌只用了五分力气。 但言非离还是胸口一窒。 强行忍住,他仍然不放弃夺回孩子的念头,再次攻上。 可是别说他产后未愈,就是身体正常时也未必是北堂的对手,何况现在。 两人在黑暗的内室里过了两招,言非离心慌意乱下被北堂点中穴道,扔回床上。 “言非离,你今日以下犯上,本座不和你计较!只是这个孩子的事你最好从此以后忘记,永远不许再提!”冰冷冷地说完,北堂抱着大哭不止的婴儿尽自离去。 不!被点中哑穴,言非离绝望地倒在床上,口不能言地看着门主抱着他的孩子离开。 心中又急又痛,刚才受的那一掌滞在胸口的郁气猛地蹿上,喉口一甜,“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度昏沉沈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秋叶原正一脸忧色地在床边看着他。 “言将军,您醒了?”秋叶原不会武功,昨夜又被北堂一进屋就点了睡穴,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孩子怎么不见了?”言非离猛然坐起身来,却突然一片昏眩。 “言将军!”秋叶原慌忙扶住他,“你受了内伤,又身体未愈,需要好好休息!”不行!他要去找回孩子。 言非离根本没有听见秋叶原的话,想起昨晚的事,脸色苍白的推开秋叶原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连件外衣也未穿,便冲出了屋去。 第8章 大年初二的正午,天气清冷,除夕夜的那场大雪尚未消融,外面一片银白色的冬雪世界。 每年这个时候,大家该回家的回家,该拜年的拜年,剩下些当值的都在浮游居最外面的护城院落守着。 因此整个四天门内院显得冷冷清清。 此时,在北门门主的沈梅院里,正有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雪地中。 瑟瑟寒风中,那人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感觉狼狈,但是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寒梅傲骨,不容轻折。 北堂傲一向好静,不喜人多嘴杂。 所以不仅住在偏僻的北院,仆役也比其他院落少得多,所用的大都是些稳重的老人儿。 偶然有仆役从言非离身前经过,却不敢望上一眼。 因为门主下令,谁也不许理会他,任他在那里跪着。 早上一向稳重温和的言将军突然衣衫凌乱脸色惨白地闯进院里,看见门主正准备携未婚妻林嫣嫣出门上香,一语不发,“扑通”一声就在门主面前跪下。 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门主脸色也变得铁青,冷冷地盯着他半晌,便下令他爱跪着就跪着,任何人不要理他,自携了疑惑中的林嫣嫣离开。 周身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刮过,言非离浑身冰冷,心中雪凉,意识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抚养他七年的老乞丐在破庙阴冷的夜晚中死去,留下他和另一个小乞丐刘七。 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 因为老乞丐姓言,所以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言二。 他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好叫又好记。 再说,他本来也是被老乞丐从乱坟岗里捡回来的弃婴,叫什么名字还不一样。 他和刘七用他们唯一的一帘破草席将老乞丐裹了。 两个瘦小的男孩吃力地拖着尸体,在大年初一清冷的早上穿过街道,向乱坟岗走去。 突然两侧的家家户户都开始放鞭炮,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有一户人家打开院门,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各自拎了一串爆竹蹦蹦跳跳的出来,看见他们吓了一跳。 一个满脸横肉凶恶的大块头男人冲了过来,一脚将他和刘七踢翻在地。 瞥了从草席中露出的尸体一眼,大骂一声晦气,又踹了他们几脚,领着那几个孩子匆匆回屋去了。 临走前,有一个年纪大点的男孩点燃一串爆竹向他们扔过来,刘七躲避不及,被炸伤了脸。 他气红了双眼,却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和刘七将老乞丐的尸体拖到乱坟岗,二人用早已冻得生疮的手勉力刨了一个坑,把老乞丐放进去,在上面堆了几块石头,算是把他草草埋了。 此后他和刘七相依为命,乞讨为生。 刘七比他大两岁,那次炸伤了脸,面颊上留下好大一块疤。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被简国边境的一群叛军收留,平日做些杂役的工作,有时间便学些粗略的刀法武功。 老乞丐以前大概是个略有学问的人,曾经教过他识字。 他天资还算聪颖,人又勤奋,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些,很快就受到首领的赏识。 十岁那年,首领收他做了徒弟,给他起名非离。 从此,他算正式有了姓名。 叛军首领名叫潘岳,原是简国的大将军,可是他军权在握,又功高盖主,一些别有居心的人便诬陷他要造反。 简国君主昏庸,竟然信以为真。 当时潘岳接到宫里亲信递的消息,及时逃了出去,可是皇帝却把他全家都杀了个干净。 激得潘岳想不反也不行,便带着自己的亲卫部队一万多人在简国边境造反,打出了推翻昏君的旗号。 这场仗打了多年,虽然简国国势衰微,国政日渐颓废,百姓也怨声载道。 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潘岳的部队到底比不上国家的军队,渐渐地便成为劫富济贫的强盗。 他原想刺杀皇帝,可是皇帝身边却有最厉害的大内十二位高手保护,困难之极。 潘岳一家老小全被昏君送上了黄泉路,一心便只想着杀了昏君报仇。 只是自己一身的好功夫和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不想就此失传,所以千挑万选,收了言非离做徒弟,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言非离十二岁那一年,第一次随着潘岳上了战场。 刀光血影,兵伐厮杀中,身旁的同伴被一剑削掉了脑袋。 那睁得大大的惊恐的双眼中,充满了对这世道的不满与谴责。 当时言非离深刻的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明白在战场上只有强者生存的道理,日后更加勤奋地练武用功。 十六岁那一年,潘岳病重将死。 临死前命言非离做了首领,并要他发誓,此生一定要杀了昏君为自己报仇雪恨。 如果昏君自己死了,也要杀了他继位者。 当时简国早已动荡不安,许多势力都在酝酿着暴动,亡国说不定就在明日。 言非离知道他必定极不甘心。 潘岳临死前对他说:“若有一日你为我报了大仇,就带着这些兄弟去寻一个好去处安身吧。” 可是在这种乱世之中,哪里有什么安身之所!潘岳死后,言非离继承他的遗志,带着一群兄弟为他寻觅复仇之机。 他虽然年纪很轻,但从小磨练甚多,性情稳重,办事周密,往往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实际年龄。 如此过了四年,简国暴动四起,又受到四天门的大军攻击,亡国就在眼前。 言非离带着众人在城破之时杀进宫里时,天色已暗,宫里宫外早已是一片血海。 就在这片血海中,他第一次遇见了那个人。 第9章 简国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大年夜将至时破城的。 冲进宫里,言非离和部下分散开寻找皇帝的身影。 宫里一片混乱,到处是不断倒下的尸体和奔走逃命的宫人。 言非离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因为一个国家的灭亡本身就代表了灾难,而他们都是这场灾难的牺牲者。 他抓到一个内侍一品太监,那个太监颤颤巍巍地说皇帝已经带着大内亲卫队逃走了。 言非离放了他,抢过一匹马追了出去,一路追过皇宫的后山。 山坡上倒着许多简国皇帝亲卫队士兵的尸体,包括那些大内高手,个个鲜血迸流,余温尚存,显是死去不久。 言非离心下惊疑。 然后,在转过后山的山脚另一侧,初升的月光中,他以为自己看见一轮皎然明月。 那个少年一身白衣,手提软剑,冷艳如寒梅,正高高在上如神祗临世般站在一片血海中。 身后映着乾坤朗月,淡淡的银月光华好象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胜雪的衣袂翩然翻飞。 在他身边,七零八落的倒着遍地的尸体,包括那十二名大内高手在内。 简国皇帝魂不附体般瘫软在少年面前,脸色灰白,瑟瑟发抖。 越发衬得少年冷酷高贵,不可一世。 言非离喜欢强者,崇拜强者。 在这乱世之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只有强者才能为弱者打造一片新的天地!就在那一刻,无须任何语言,没有任何理由,言非离深深为眼前这名少年所折服。 翻身下马,走近那个少年。 言非离看见那少年左耳上别着一枚银色指环,上面张牙舞爪的刻着一条飞龙,在银色的月光下闪耀着惑人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少年冷冷开口,淡淡的梅香气息在初升的月光中浮动,让言非离有一丝的恍惚。 “在下言非离。” “你是潘军的首领!”少年半眯起眼眸,审视地看着他。 早已听闻这支简国叛军行军有度,战绩卓着,算得上是一支有实力的军队。 只是他们的首领出乎意料的年轻。 “你来杀他吗!”用剑指着那个昏庸的皇帝,说得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是!”言非离这才转头看向那个神志几乎昏迷、口中涌出白沫的无能的人。 “让给你!”少年语气傲慢,好似不屑一顾。 言非离并不觉得受到侮辱,只觉得这样的语气在那个少年来说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走到那个人面前,举起剑,只轻轻一挥,鲜血喷薄而出,脑袋滚落在地。 言非离望着眼前的尸首,突然有些茫然。 这就是师傅一直心心在念要杀的人,现在却死得这般容易。 如果现在挥剑的是师傅自己,他甘心吗?满足吗?仇恨消失了吗?他不知道,也不明白。 只是自己现在终于完成了师傅的心愿,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言非离突然回过头去,注视着那名少年。 感觉月华的光辉与自己的距离从未有过的近,近在咫尺之间。 少年任他注视着自己。 悠然地收回软剑──那上面一丝血的痕迹也不见。 “要不要跟我走!”少年突然抬起双眼,直视着他道。 “好!”几乎想也没想,言非离一口应道。 那时他尚不明白自己为何答得如此轻易,似乎一直以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生怕晚一步那人便会后悔。 多年以后回忆起来,言非离不得不承认,那时是自己的心为自己作了最直接、最坦白的决定。 “跪下向我──北堂傲发誓:终生只以我为主!终生只为我尽忠!终生绝不背叛我!否则将受尽这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死后在地狱中万劫不复!”少年清冷的声音高贵如神祗,眼神冷漠却狂炙,高傲却疏离,在月光下映着一片眩人的光辉! ……言非离解散了潘家军。 他拿出多年行军抢劫积累来的财富,平均分配给了每一个人。 那些愿意离开的,带着这份属于自己的财富,希冀可以在这乱世之中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仍然固执的留在言非离身边,希望可以和他同进退,共荣辱!刘七选择了前者。 言非离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银两都给了他。 两人在漓江边分手。 相伴了十几年,他们情同手足,却最终因为追求着不一样的未来而面对分道扬镳的命运。 “小言……”刘七一直这样叫他,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我以为你喜欢安定的生活。” 言非离没有回答。 是的!他喜欢安定,渴望安定。 从小颠沛流离的乞丐生活他过得够了。 潘军虽是劫富济贫,军纪严明,但其实和普通流匪又有什么不同,都是在刀尖剑口上讨生活,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这种生活毫无安定可言,他也绝没有什么留恋。 可是现在,他遇到了那轮高高在上的明月。 所以他心甘情愿放弃了对宁静生活的追求,放弃了一切执着,只希望能追随在那个人身后,为他倾尽所有。 第10章 和刘七在江边黯然地分手。 刘七脸上的那道疤痕在留恋不舍的神情中,显得越加丑陋,可是却分外真诚动人。 言非离站在江边,目送着刘七所乘的客船渐渐行远。 仿佛那只小船不仅载走了自己童年的伙伴,也载走了自己前半生的梦想和追求。 “小言!”刘七突然不顾船上其他人的侧目,站在船边冲着岸上的言非离大喊:“如果有一天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千万记得来找我啊!”言非离笑着冲他挥挥手,却突然觉得两眼一片湿润。 刘七早已泪眼朦胧,只看见遥远的岸上,言非离向他慢慢地挥手,脸上神情,好像是在笑着……在见到那个少年左耳上的银环时,言非离就知道他是谁了。 以飞龙为最高标志的,只有四天门的四大门主。 明黄色的是东门门主东方,青蓝色的是南宫门主,火红色的是西门门主,而银白色的,是北门门主,北堂傲!言非离带着自愿留下来依然追随他的三千旧部,加入了北门。 四天门因为他,打破了从来不收外人的规矩。 四天门的人,除了历代旧部,一向是通过层层分舵、支部,自己征召,并要经过严格的选拔和训练才能正式入门。 言非离不仅未按规矩入门,还带来了三千旧部。 一入门,便被北堂封为贴身武将,他原先的部队也不打散,仍然留着由他负责。 那时言非离并不知道这些事在四天门曾引起了怎样的风波和争执。 事后,他也为北堂傲竟为自己打破了这么多规矩而吃惊,但心下,也有一丝窃喜。 此后,他伴在北堂傲身边八年,随着他出生入死。 在江湖上、在战场上、甚至在复杂莫测瞬息万变的朝堂上,他都默默地站在北堂身后,做那轮明月身边最暗淡,但却最坚定的一颗星子。 他看着北堂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脚步,走到今天,逐渐掌握住权力,创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从不自大地以为那里有一分自己的功劳,他知道那些都是北堂以自己的智慧和实力得来的,包括他自己!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知道自己对北堂怀抱的,不只是一个下属对主上应该有的尊敬与仰慕之情,还有一份不应该存在的、不容于世的执念情感。 在随后追随北堂的几年里,这种感情不仅没有抑制住,反而越发深刻起来。 言非离虽然被这种情感深深折磨着,但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所以当北堂傲中了鬼域魑魅魍魉的特制媚药后,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看着北堂忍受药性之苦。 那一天,他们围剿鬼蜮双怪,魑魅和魍魉。 当时只有他随着北堂追入了鬼林密谷中。 是他一时大意误中敌人陷阱,北堂及时甩出降龙鞭子,将他卷了出来。 可是自己却被魑魅魍魉背后偷袭,中了暗算。 北堂本身百毒不侵,可是这次的暗算不是毒,而是一种天下最烈的媚药,“魅惑”。 此药的烈性在于,身中此毒的人必须立刻发泄,否则不仅此后丧失人道的能力,还会功力尽失。 在浓雾密布、阴森不见天日的鬼林,别说女人,连个人影都不会有,又到哪里去找女人发泄。 魑魅魍魉已身受重伤,自知逃不过这一关,才阴险至极,下了此药。 魑魅临死前哈哈大笑,嘲弄着向他们道:“此药除了发泄一途,别无解药!想不到北堂门主年纪轻轻,以后不仅要成为废人,还终身不能人道。 真是可惜啊可惜!”言非离大怒,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一剑送上西天。 北堂已盘膝坐在地上,运功强压。 “门主,您现在怎样?……”片刻之后,言非离看着北堂红晕似醉酒的脸庞,忧急地问道。 北堂睁开眼,原本黑白分明的漆眸竟然已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轻轻摇了摇头,北堂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示意他不要过来。 因为他晰贝一样的白牙正深深陷在下唇中,咬的血渍殷然。 斗大的汗珠沿着他的发鬓大滴落下。 北堂逐渐感觉自己要保持清醒的意识都已十分困难了,胸腹间的那把欲火快要把全身都给烧熔了,只能拼命运功努力撑着。 他不信以自己的能力会斗不过这天下最烈的媚药。 言非离无措地来回踱步,看得出门主忍耐得很痛苦。 眼见着滴滴鲜血从北堂原本优美薄润的唇上落下,染红了雪白的衣襟,衬艳之极,却也触目惊心。 不!这般高洁孤傲的明月,是不应该忍受如此折磨的!言非离下定决心要点晕北堂的穴道,带他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不论这样做结果如何,总比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要好的多。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完全出乎言非离的意料,让他惊愕得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他刚刚走近,北堂傲就倏地睁开了眼。 充血的眼睛红得吓人,像盯着猎物的野兽般直锁着眼前的人。 言非离还没来得及意识到门主的情况不对,就冷不防被他一把扯过,一手紧固住他的身躯,另一手已经粗暴地撕开了他的衣衫。 “门主……”言非离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给吓到,错愕地张口,谁知道刚只唤出两个字,双唇便被北堂狠狠地覆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疯狂的咬噬、吸吮。 言非离正大双眼,看着北堂近在咫尺的俊颜,头脑一片昏眩。 丰厚的双唇经过粗暴的洗礼,立刻就瘀肿了起来,甚至被咬破渗出了丝丝鲜血。 不知道是言非离自己的还是北堂傲唇上的,腥咸的血的味道霎时充满了两人整口。 第11章 “唔!……”猝不及防,言非离猛地被门主粗暴地压倒在地上,冰冷阴凉的地面激得言非离一个机灵。 北堂傲已经被药性完全迷昏了神志,全身都在迫切地叫嚣着需要发泄。 热烫的唇舌沿着言非离的下颚,在他的颈、肩游走着,毫不留情地在所到之处留下斑斑咬痕,双手更是粗鲁地不停地撕扯下两人身上的层层衣衫。 “门、门主……”言非离已经知道门主要做什么,不由大惊失色。 言非离身为四天门北门大将军,又仪表堂堂,性情温和,二十八年来,不可能未跟任何女子做过床事。 当年在简国做流匪时,他年纪尚轻,血气方刚,也曾心血来潮,多次与部下们一起进城寻欢作乐过。 只是自从遇见北堂傲后,他就再也未曾碰过女子了。 因为除了北堂傲,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影子。 但是这并不说明他愿意被男人抱,或是想去抱男人。 因为他的爱是单纯的。 北堂在他心中就像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是莹洁的,是高不可攀的。 他从未对北堂有过任何龌龊或不洁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却被北堂粗暴的压在地上。 转眼功夫,言非离的上身几乎全部裸露在外。 北堂傲一俯头,已经吻上言非离胸前的红缨。 不!那不是吻,是噬咬,是蹂躏。 言非离倒抽一口凉气。 可是奇怪的是,在这种疼痛中,竟然给他带来一种奇妙的快感。 言非离不能反抗北堂。 他对北堂薄弱的抵抗力早已消失了。 虽然从未与男人发生过这种关系,可是言非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看着北堂被药性迷昏了神志的脸庞,言非离咬咬牙,决心承担一切。 这都是由于他的失误造成的,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何况现在深受药性折磨的人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门主。 无论怎样,只要可以使门主解脱,他都愿意做。 下定决心,言非离尽量放松了自己。 北堂完全看不见言非离那张俊颜上强自镇定的表情,双手突然一提,将言非离微弱抵在自己胸前的两手压到头顶两侧,用膝盖粗暴地将那双修长的双腿抵张开来,一个挺身,已然蓄势待发的情欲就这么没有经过任何的缓冲动作,直接而猛烈地撞入那处毫无准备的窄穴。 “啊!”言非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仿若撕裂般的剧痛如此突然而至,猝不及防,不禁一声痛喊,双腿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向外张大的劈开。 紧若处子一般的穴口,在再一次的撞击后,硬生生地吞下了那巨大的猛兽。 “唔……”言非离额上泛出冷汗,十指紧紧抠抓着阴冷粗糙的草地,希望能借此为体内的痛楚找个宣泄的出口。 然而痛楚的来源却在不停地增强着。 鲜血从崩裂的伤口处涌出,沿着言非离的大腿根部流下,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北堂的进攻越来越猛烈。 一遍遍不断地深入、撤出、再深入……初时,言非离不得不紧咬着自己的下唇,隐忍着这羞辱难堪的剧痛。 可是随着穴口的打开,鲜血的滋润,不知是他身体异于常人,还是禁欲已久的缘故,言非离竟然渐渐从这种粗暴的结合中感觉到一丝快感。 不由自主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却换来了北堂更兴奋的巨大和更猛烈的抽插。 “啊……”在不知第几十次的抽动中,言非离突然抑制不住,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亢奋中的北堂根本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言非离却被自己的这声呻吟吓了一跳。 若不是双手还被门主紧紧压在两侧,他一定会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自己两腿大张,以如此羞辱的姿态在被一个男人贯穿,竟然还会发出不知羞耻的淫荡声音,这让言非离心中大惊。 可是他还来不及羞愧,就被北堂又一轮的冲击击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被门主在身体里倾泻了多少次。 当天色渐渐暗下,黄昏来临时,倒在言非离身上的北堂终于从疯狂的药性中清醒过来。 当他睁开双眼时,看到言非离昏迷的俊颜近在眼前,不由一时疑惑,不知身在何处。 抬起身体,北堂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分身竟然、竟然还留在言非离体内……“呃……”随着北堂的移动,言非离也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身体。 霎时,北堂的分身竟又立刻在他的体内膨胀了起来。 北堂傲震愕难当,连忙撤了出来。 “啊!”毫无准备的突然撤出,摩擦着脆弱受伤的内壁,带来一阵刺痛,激醒了言非离。 穴口一阵空虚。 大量白浊的液体混合着鲜血从中涌出,腥甜的情欲的味道瞬间散满四周的空气。 “门主……”言非离看见难得的惊慌无措的表情出现在一向冷艳的门主脸上,也不由得一阵仓皇。 尴尬的气氛在四周蔓延着。 北堂傲很快恢复了冷静,站起身来,匆匆整理好自己的衣物。 言非离僵直着身体,也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腿异常酸软无力。 随着起身,又有一股热流猛地从下身溢出,带出一阵微腥。 言非离抬头,正遇上门主尴尬的眼神。 两人都默默无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各自整理好衣物,北堂突然走到几步远的魑魅魍魉的尸体旁,抽出降龙银鞭在他们的尸体上一阵狂抽。 第12章 言非离看着门主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心下黯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当今这个时代,男风并不盛行,断袖之癖是被人们异常唾弃的,不屑的。 没有人会喜欢去拥抱一个男人,何况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下属。 言非离知道以门主的高傲,绝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不是“魅惑”的药性天下第一,可以完全控制人的神志,不然以北堂的性情,无论受何等折磨都不会妥协的。 双腿和腰部酸软着,股间的刺痛中还残留着情欲后的酥麻,让言非离想起适才既痛苦又销魂的激情。 言非离不得不承认,虽然是一场粗暴的结合,但是他喜欢被门主拥抱。 这让他有些惊恐的发现,原来自己不仅在心里隐藏着畸形的情感,身体上也渴求着变态的、违背伦常的情欲。 北堂傲发泄完怒火,回头看见言非离衣衫狼狈,默默地站在原地。 心下有些愧疚。 可是这个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一向忠诚的、沉默的下属。 “门主不必放在心上。 属下是自愿的。” 言非离看着门主一贯冷漠的表情下掩盖的尴尬,主动打破沉默,轻声道。 北堂转过头去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吧!”说着,转身施展轻功,掠出了树林。 言非离吃力地跟在身后。 双腿几次酸软地差点跌到,但他还是咬着牙,像往常一样,在门主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紧紧跟着,未曾落下一步。 回到浮游居总舵后,北堂傲虽没有刻意回避言非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疏远很多,都不由自主地对那天的事避而不提。 两个月后,四天门北方分舵发生叛乱。 分舵舵主周炎扶持明国燕远君叛乱,妄图篡夺明国政权。 这件事让北堂傲大怒。 北堂傲是明国皇族,位居高位,是明国皇位前三名继承人之一,明国国主是他的亲外公。 发生这样的事他如何能忍!于是决定亲自出兵北方去镇压明国叛乱及天门叛党。 北堂傲这一次没有带言非离一起去。 临走时只是对他交待一句:“镇守好总舵,有事随机应变!”便领着大队人马走了。 门主走后,留下言非离操办门中事务。 本来二人一南一北,分别些时日再相见,那件事经过时间的锤炼,自然便会淡薄了。 北堂傲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纵使还有些尴尬,但总不能叫他对言非离这样一个大男人有所交待,或负什么责任吧!想必言非离也不会希望如此。 倒不如两人避避,让时间冲淡一切,之后如春梦一场般,让此事渐渐消散。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北堂傲再怎样英明神武,测算无遗,也不会想到言非离的体质特殊,竟然会因为那一次意外,承欢雨露,珠胎暗结!没过多久,言非离因为身体不适,昏倒在校场上,却以此为契机,从秋大夫那里得知了自己身上一个让人震惊的事情。 初时知道自己的腹中竟然孕育着一个胎儿的事实,言非离震惊难当,整日惶惶不安,不敢致信。 可是随着时日愈久,一日午后,言非离在书房办公,倦怠之极,竟然趴在檀木书桌上睡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腹内突然轻轻一动,言非离倏然惊醒。 犹豫片刻,大手放置在小腹上。 静了一会儿,又是一动,较之刚才微强,显然是腹内胎儿手脚轻动。 言非离在那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体内确实孕有一个生命的事实,不仅呆然,一时间各种思绪叠然纷至,心情复杂。 言非离从没有这么慌乱矛盾过。 他既盼着门主能早日平安归来,却又盼着门主最好不要太早回来。 他虽不知道门主若知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会作何反应,但以他对北堂的了解,北堂做事从来追求完美,这个孩子想必不会被他所接受。 时间就在言非离矛盾的等待中过去,北堂傲终于在年关将近时从北方凯旋归来,还带回了温柔美丽的未婚妻。 以后发生的一切,言非离觉得就像一场噩梦般混沌不清。 在知道门主身边相伴的美人是他的未婚妻的那一霎那,言非离心痛的简直无法呼吸。 虽然早已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虽然早已做过无数的准备,但真正面临时,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无力。 但在这场噩梦中,唯一真实的,是那个从自己体内挣扎着诞生的小生命带给自己的痛楚。 唯一温暖的,是小小的他安静柔软地躺在自己怀中沉睡的感觉。 言非离跪在铺天盖地,再次袭来的大雪中,像一只在冬季里羽翼受伤的鹏鸟,垂落在地,无力!翔。 往事一幕幕从言非离脑海中掠过,最后定在那个小小婴儿在自己身畔熟睡的面容上。 他一动不动,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瑟瑟寒风,白雪飘扬。 当秋叶原终于在这沈梅院里找到他时,被他的样子惊呆了。 第13章 北堂傲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林嫣嫣上完香,还要去拜访城里的亲戚。 北堂对这种串门拜年的事情没有兴趣,林嫣嫣不敢强他,便自己一人去了。 北堂傲骑着爱马墨雪回来,见天空中又下起片片雪花,想起那个还在沈梅院中跪着的人,心情郁闷难解。 无论如何,孩子的事绝不能更改。 他将受孕之事瞒着自己这么久,已是罪无可恕,现在竟然还想要回孩子,绝不可能!北堂傲没有直接回到内院,而是亲自牵着爱马到了马棚,为它梳理掸净身上的雪花。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飘到北堂身后,轻声道:“门主,事情已经办好了!”北堂傲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爱抚着爱马的鬃毛。 像来时一般无踪,那个身影瞬间离开,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一切只发生在片刻之间。 刚才的情景若是有人看见,还会以为自己眼花,大半天里见了鬼影。 回到屋里,北堂傲刻意避开前院,从马厩的后院穿了回去。 他知道这会儿言非离肯定还在前院跪着。 他不想看见他心烦!是的,心烦!北堂傲现在虽然面上冷静如常,心里却是心烦意乱。 这是他二十二年来从没有过的。 离开总舵这半年,北堂刻意淡忘关于那天的一切。 可是他越是想忘记,却偏偏越是记得清楚。 虽然那时候他神志不清,但在言非离体内的贯穿的快感,却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 言非离那里的紧致、热度,和女人的完全不同。 以至于他在明国首府的侯府里,面对国君送来的诸多美女,竟然“性”致全无。 北堂傲喜欢女人,尤其是美女。 但是他不好色,也不沉迷于肉欲。 在他眼里,女人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即使未婚妻林嫣嫣也是如此。 只不过林嫣嫣身份高贵,心巧灵慧,将来会是他的正妻而已。 回到总舵后,在年宴上,北堂傲意气风发,佳人在旁,根本没有注意到言非离。 后来林嫣嫣酒醉,北堂送她回房,出来时本想继续返回宴上,与众位兄弟再喝几杯。 可是路过言非离的竹园时,却突然心里一动,想起东门的花香艳傍晚转告他言非离身体不适,提前退下了。 言非离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不适?北堂傲思量片刻,还是关切着言非离,便进了竹园。 谁知听见呻吟声走进卧室,竟看见言非离躺在床上双腿大张,被花香艳和秋叶原两人按住。 任谁看了当时的场面,都会联想到淫秽的地方去。 北堂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斥责这个得力下属做出如此羞耻的事,就被秋叶原一语震惊!北堂傲幼年心性不定,饱读诗书,涉猎甚广,曾看过许多杂文野记。 他头脑聪敏,过目不忘,看清言非离果然是临产的样子,只愣了片刻,脑中便浮现出摩耶族的记事。 言非离挣扎一夜,竟真的产下一个男婴。 北堂傲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胸前的胎记,便明了一切。 这件事不可思议之极,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北堂傲回去仔细考虑了一天,第二天夜里亲自带走了孩子。 现在言非离跪在前院,所求为何北堂傲自然心里清楚。 因为恼恨他将孩子的事瞒着自己,又公然跑来这里求情,北堂傲决定暂时不去理会他。 “门主,秋大夫求见。” 下仆来报。 “北堂门主……”未等仆人通报完毕,秋叶原已经闯了进来。 “秋大夫,什么事?”挥挥手,让仆人下去,北堂自坐在高木檀香桌旁,端起茶盏轻饮。 这秋叶原不仅是四天门的神医,还是南宫夫人秋叶岚的胞弟。 看在二哥的份上,北堂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秋叶原忧急如焚,顾不得身份便闯了进来,却见北堂门主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心中更是焦急。 “秋某冒昧闯入,请门主赎罪!”“秋大夫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门主,不知道言将军犯了什么错事,门主为何罚他在院前跪着。” 北堂傲冷声道:“本座可没有罚他,是他自己要在那里跪着。” 秋叶原闻言一惊。 “秋大夫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北堂傲见他脸上疑惑的神情一闪而过,不悦地道。 “言将军已经神志不清,根本听不到秋某的话了!”秋叶原急得满头大汗,直在原地跺脚。 刚才他好不容易找到言非离,却见他面色发青,浑身僵硬,神志麻木,对他的呼唤和询问置若惘然,没有丝毫反应。 他伸手强要把言非离拉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仍是固执地跪在那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秋叶原知道他已经神志迷离,思绪散乱,只靠着心中的一点意念在强撑着。 “什么!?”北堂傲一惊,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向窗外望去。 只见言非离跪在远处,头上肩上满是积雪,黑墨一般的头发披散着,黑白相映,便如一笔挥毫,撒在白色的雪人身上。 “门主,北门之事秋某不便多言。 可是言将军为人一贯谦和,性情谨慎,又对天门贡献良多……不管言将军做错了什么事,请您看在他忠心追随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去劝劝他。 您是知道的,他产后不久,再在这种大雪天中跪下去,会有性命之忧啊!”秋叶原本着医者之心,以救人为本,在旁劝道。 北堂本没想到言非离产后对身体会有什么影响,这会儿听秋叶原一说,才念起果然不妥,连忙转身出了门外。 随着淡淡的冷香飘近,眼前出现一双白色软皮长靴。 言非离僵硬地抬起头来。 北堂傲看到他的样子,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一动。 回忆起初相识的那一晚,言非离看着他的眼神。 当时只觉那个年轻俊秀的武将有一双和他的身份极不相称的、漆黑如斑鹿的眼睛。 那双眼中流露出一种孤寂的、渴慕的、怆然的目光。 好像一只即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在哀求着主人最后的爱抚与怜悯。 于是自己不知怎么的,要不要跟我走?这句话就那么轻易地脱口而出了。 现在这双眸中流露出的凄然之色尤胜当初,只是当年那抹希冀的光芒已被一丝淡淡的绝望所取代。 “非离,你起来!”言非离缓缓摇摇头,感觉这微动带来一阵的昏眩。 “门、门主,求您……求求您……”言非离干哑颤抖地哀求北堂傲。 “不行!”北堂傲未等他说完便再次拒绝。 只见言非离眸中浮上一层绝望之色。 北堂傲软下口气:“孩子已经送走了,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只是你今生再也不能见他!”言非离的双目霎时变得空洞起来,浑身突然一阵战栗,直直地向前倒去。 第14章 言非离睁开眼时,首先入目的是陌生的床幔颜色,然后是秋叶原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脸。 言非离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沈的,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却感到全身疼痛不堪。 秋叶原连忙在旁对他道:“言将军,您身上现在冻伤太多,又高烧初退,身体虚弱,不能随意动作,要好好休息。” 听到他的话,言非离一时有些糊涂。 “我怎么了?这是哪里?”秋叶原知他脑子还未完全清醒,柔声道:“您已经昏迷了三天,这里是北堂门主的卧室。” 原来那日北堂傲见他昏迷,便将他回身抱进了屋。 他全身冻伤,发起高烧,下体竟然还渗出血迹来,不能随意移动。 北堂便把卧室让给了他,让秋叶原在这里看顾,自己去了别屋居住。 秋叶原这么一说,言非离慢慢想起了发生的事,心里一痛。 “言将军,您一直未曾进食,这里有些热粥,您起来吃一点吧。” 说着,扶着言非离慢慢坐了起来。 言非离根本没有什么食欲,可是看见秋叶原关怀的神色,便勉强吃了一些。 “秋大夫,麻烦您这么多,实在抱歉。” 言非离低声对秋叶原道歉。 “言将军,您这话是怎么说的。 救人乃医者根本,何来麻烦之说,秋某也没做什么。” 秋叶原见言非离的样子,也不禁心痛。 想他产子不到一日,孩子便不见了,多半是被北堂门主抱走了。 “言将军,秋某作为医者,有些话现在得告诉您。 您产后未满三天,没有好好调养,就在大雪中跪了三个时辰,您虽体质不似女子,但有些病根还是落下了,以后恐怕病体缠身,再难痊愈了。 您要有心理准备。” 病根什么的,言非离根本不在意、不关心。 他这样的身体,本来就是可咒的,是畸形的,是不应该存在的,甚至,他自己都恨起自己这样的体质来了。 如果不是这种特殊的体质,他就不会生下那个小东西,也就不会因为失去他而这么痛苦着。 言非离在北堂傲的房间里整整躺了半个月,身上的病势和冻伤才慢慢好了起来。 这期间,北堂来看过他两次,不巧都是他昏睡的时候。 这一日下午,北堂再次来到卧室,言非离刚刚喝过药,恰是醒着的。 秋叶原端着药碗退下了,留下二人。 “身子好点了么?”北堂在床边坐下问道。 “有劳门主关心,属下已经好多了。” 言非离看着北堂傲,不知如何面对,低声道:“属下这两天一直寄居在门主这里,甚是不妥。 属下想尽快搬回竹园的。” 北堂傲摆摆手,“你身上病没好,竹园太偏僻了,你又没什么下仆,就在这住着吧,身体好了再回去。” 言非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相处八年以来,从未有过这种情形,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好像无形间,拉近了一些距离,却又似乎更加生疏了。 沉默了一会儿,北堂突然正色问道:“非离,你恨本座吗?”这个问题出乎意料,言非离愣住了。 而且自从两人发生了鬼林那件事后,门主也一直未在唤过他的名字。 恨?这个字他从来没有想过。 苦笑一声:“属下怎么会恨门主呢!属下从没想过。” 北堂倒有些意外。 “我把孩子带走,你真的不恨吗?”言非离听他提起孩子,心里一紧,脸色有些变了,默然没有出声。 “你果然还是怨我的。 不过我要你知道,我不会对那个孩子不利的,不论怎样,他也是我的骨肉。 只是他的出生非比寻常,我这样做对大家都有好处,你也不想将来那个孩子长大后,知道自己的生身之人是个男人吧。 你想他会作何想?到时又如何自处?”北堂放下身份,软声劝他道。 其实这个问题言非离也想过了,此时听来,甚为痛心。 低声道:“门主所言甚是。 门主也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有权决定他的未来,当然也会为他的将来考量的。” 北堂见他如此明白事理,甚觉满意,微微一笑道:“非离,你也不用这样提点我,孩子的事我自有打算,只是我的用心你明白就好。 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最钟爱的大将,以后将孩子的事忘记,好好辅佐我,我必不会亏待你的!”说着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我再来看你。” “门主。” 言非离却喊住他,“属下有一事想求您同意……”“什么事?”北堂回过头来。 “属下、”言非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抬头,“属下想待病好后离开总舵,去边支驻守。” 北堂傲立刻脸色一沉,锐利地盯着他。 言非离被他的眼神刺得发冷,却还是挣扎着翻身跪在床上,“请门主准许!”北堂傲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道:“非离,还说你不恨我?那这又是在做什么?”“属下确实不恨门主,请门主相信!只是秋大夫说过,属下身上已落下病根,身体和武功都会大不如前,只怕留在门主身边也是力不从心,不如去边支的分舵,帮门主打理些地方上的事情,也好为门主解忧。” 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好久。 既然入了四天门,他就绝不可能再退出去。 四天门统领整个江湖,跨越国界之分,其制度之严明,等级之分明,尤胜过当今诸国的朝廷体制。 在经济与权力方面,更是统合了诸国之力,可谓是一个制度健全、实力强盛的卫冕之国。 他既然不能离开,可要他日后再留在门主身边,他却实在不知应如何面对,还不如避开的好。 “你想离开本座?”“不是!”言非离连忙解释,“属下对门主忠诚之心,日月可鉴!怎会有离开的念头。” 北堂突然期近他,语气轻柔,却无半分暖意:“如此最好!非离,本座不会许你离开的。 就算你身体武功不如从前,但你仍然是个难得的人才,本座怎能让你去那种小地方埋没了才华呢。 再说,你以后身体不好了,本座又怎么放心你离开呢!你就乖乖留在本座身边,本座日后自会好好补偿你!”北堂傲脸上微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 “非离,好好休息,不要再东想西想。 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早点忘记,你还是本座最信任的大将!”说罢,拂身离去。 言非离颓然坐倒在床上,知道门主是不会放他走的了。 自己躲不开,便只有去面对了。 当年月夜下对那个少年的誓言,将会是他一辈子的束缚。 活着,他是北堂傲的人;死了,也是北堂傲的冥世先锋吧…… 第15章 言非离在沈梅院又住了几天,一恢复下床行走的能力,便打算要搬回竹园。 北堂见他身上冻伤和其他病症都已好的差不多了,便没再说什么。 言非离回到竹园,本以为空了二十多天的屋子必定清清冷冷,谁知却收拾的极为干净,暖盆什么的也都已烧上了,整个屋子暖融融的。 他本来有一个老仆服侍,那个老仆年纪老迈,眼花耳聋,做事渐渐吃力起来。 年前时候言非离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回去养老。 那个时候言非离身上不便,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会出世,不敢再请别的仆人,便一直自己一人住着。 现在却见竹园被人收拾的极为妥当,不由有些诧异。 正思量着,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下仆,在他面前跪下。 “小的是北门门主遣来伺候言将军的。” 言非离心下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那个男的没有见过,不过那个年轻女仆,自己却是认得的,是北堂房里的大丫环。 想必这两人说是来服侍自己,怕也有监视之意吧。 “起来吧。” 那个大丫环名叫喜梅,言非离知道,便问那个男仆:“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出来的?”“小的名叫凌青,原是沈梅院里负责大马厩的。 过年时许多人请了年假回乡,人手不足,小的就被调至沈梅院的留香居。 后来门下的大管事的夸小的干的好,便向门主推荐,让小的进了屋。 昨天门主让小的和喜梅来服侍言将军,所以我们一大早便过来了。” 言非离点点头,“那你们就留下吧。” “将军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凌青甚是机灵,立刻勤快地问道。 言非离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事,便让他们下去了。 慢慢走回床边,身上的冻伤还未全好,许多地方都肿胀着,磨着衣物甚是疼痛。 在床边坐下,摸索着床沿,言非离只觉得心如刀绞。 自己就是在这张床上生下那个孩子,只抱过他一次,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他取,他就从自己怀里消失了。 “离儿……”言非离轻喃。 言非离回来后,秋叶原来看过他几次,帮他换药把脉。 喜梅和凌青都是机灵的人,服侍他也甚为省心。 不知不觉过完年,春天转眼间就到了,整个浮游居总舵春意盎然,满园的花树都迫不及待地绽开出自己的苞蕾,于清淡的砖瓦之间增添了许多艳丽的色彩。 言非离身上的冻伤是渐渐好了,有秋叶原这个神医的欣悉医治,竟未留下半个疤痕。 其实言非离对这种事到并不在乎。 一个大男人,有个疤算什么,何况他全身上下,早已疤痕累累。 反是秋叶原比他在意的多,总是提醒他别忘了换药。 言非离对他感激在心,这份恩情总是要报答的。 只是其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伤是再不能痊愈的了。 就像他与门主之间的关系,就算怎样掩盖,也不可能如当初一般了。 “言将军。” 言非离回过头来,竟是花香艳。 过了年,反乡回家的众位兄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总舵里的事务也渐渐忙碌起来。 这是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四天门的高阶们都要参加。 言非离因为伤病,错过了二月份的议事,所以这次月会上,许多人都来问候他。 花香艳刚才在会上见到言非离,觉得有些尴尬。 反倒是言非离若无其事一般,仍像往日那般微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这会儿会议结束,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花香艳一时冲动,唤住了他。 “花将军,好久不见!”言非离客气地笑道。 花香艳犹豫了一下,到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还是问不出私事,便道:“言将军,花某不明白,刚才南宫门主提出的参战事宜,本与北门无关,言将军为何主动请缨?”言非离淡淡一笑,“既然都是天门事宜,又怎会与北门无关。 言某以前曾在简国生活多年,对那里的地形最是熟悉不过了,这次战事,言某理应尽力。” “可是,这件事还没经过北堂门主同意吧?”言非离心里一紧。 北堂傲最近在忙着准备大婚的事,未来参加例行月会。 那个即将与北堂成亲的女子林嫣嫣,言非离离开沈梅院时曾见过一面。 当时她素装淡雅,轻姿袅然,看见言非离要搬回竹园,关切地问他身体如何,是否需要人照顾。 其言谈得当,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果然只有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得上门主。 言非离心下黯然。 回过神儿来,言非离压下心事,“这件事,我会与门主商量的。 相信门主不会拒绝。” 花香艳其实很想问问他那个孩子后来怎样了。 但是他答应过北堂门主,再不提此事。 何况这件事涉及言将军隐秘,怕他也是不愿提起的。 正想再说什么,就听耳旁响起一声呼唤。 “啊呀小花花,人怎么都不见了?”花香艳脸皮有些僵硬,抖了一抖。 回过头去,言非离早已行了礼。 “门主……”只见东方曦一身的风流打扮,花香味扑鼻而来。 “奇怪,本座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赶来参加例会,怎么不见人影啊?”“门主,例会早已经结束了。” 花香艳有些牙咬切齿地道,“您下回要起个大早,麻烦直接从您的惜花居过来就好,别绕路寻欢阁,那就肯定赶得及。” “啊呀小花花,你怎么知道本座是从寻欢阁过来,而不是百醉楼?”东方好奇地问。 寻欢阁和百醉楼,都是城里最大最红的两个青楼馆,东方大当家是那里的常客。 “门主,您今天身上的兰花香粉味可是只有寻花阁的花魁媚兰才有的。 还有,请您别这么叫我好吗?属下也是有名字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被门主唤做小花花,可是花香艳就是不想在言非离面前被门主这样称呼。 东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闻闻衣袖,自言自语道:“还好有你提点,以后从寻欢阁出来要记得先沐浴后再去百醉楼。” 不理花香艳后半句要求,转过头对言非离笑道:“这不是北门的言将军吗!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现在身子好点儿了吗?”言非离和花香艳都有些惊异,一向‘贵人多忙’的东方门主居然会知道他病了的消息。 “多谢门主关心,只是略感伤寒罢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东方曦笑了笑,黑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言将军是北堂最得力的大将,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不然北堂可就不能这么省心了。” “是。” 言非离不明其意,只得低低应了一声。 第16章 离开东方曦和花香艳,言非离去议和堂办了公事。 中午用过午膳,言非离将请缨简国战场的文书递到审思堂,又去校场点阅了士兵。 一番操练下来,感觉体力大不如前,一直到傍晚才回到竹园。 沐浴更衣完毕,喜梅早已准备好晚膳,言非离用过之后,就在房里看着公文,想起早上东方门主若有所指的话,心思疑惑。 他相信花香艳的为人,必不会随便乱说,况且东方曦好像也不是指的那件事。 难道只是单纯的客套话?东方曦一向风流不羁,对门主事务不闻不问,言非离思索半晌,也不得结论,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春日的天气潮湿寒冷,烛火微明下,言非离只坐了一会儿,便手脚冰冷起来。 正想要唤喜梅再端一个火盆过来,就听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言非离抬头一看,北堂傲脸若寒霜,眸如寒星,站在门外冷冷地盯着他。 “门主!”言非离吃惊,慌忙站起身来。 北堂傲跨进屋里,带进一阵酒香。 将手上的东西往言非离身上一摔,言非离惊愕之中竟没接住,那东西掉在地上,低头一看,是自己下午递到审思堂的请战书。 “言非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没有经过本座的允许就擅自请战!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座!”“属下不敢。” 言非离慌忙道,俯下身子要捡起那折子。 “不许捡!”北堂上前一步,挡在言非离面前。 言非离抬起身子,一股浓郁的上等龙涎酒味扑鼻而来,再一细看,门主面色潮红,似是有些醉了。 “门主……”“言非离,你就这么想离开本座?”北堂傲神色不善。 “属下从没有想过要离开门主。” 言非离连忙答道。 “不想离开?”北堂傲表情一变,锐利地盯着他,“那你是要逃避什么?”言非离闻言浑身一震。 北堂看着他的神情,证实了心里早有的几分猜测,向前逼近一步。 “你想逃避本座!为什么?”言非离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慌乱。 “属下,没有逃避门主。” “撒谎!”北堂傲冷笑一声,语气突然变得轻柔,“你和本座有过一次露水姻缘,但那是次意外,怪不得任何人,说起来还应该感谢你的‘牺牲’,帮本座解了毒。” 言非离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可是,”北堂傲语气一转,“你不应该怀上那个孩子,那是违背人伦、是违反阴阳纲常的。” 北堂傲的神色变得阴沈,他一步步逼近,言非离便一步步的后退。 “可你竟然还生下了他。 那夜如果不是本座心血来潮去看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把这件事隐瞒一辈子?永远不让本座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修长的手指突然抚上言非离的面额,那上面已经缀满点点薄汗。 “我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做这种蠢事。 因为她们相信什么亲情,相信什么爱情!你呢?”北堂贴近言非离,语气阴柔无比,“你又是为了什么?”言非离靠倒在墙上,浑身发抖,眼见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即将铺陈于前,胸口不由窒息得无法喘息。 门主这是为什么?门主的语气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以他的为人,为何要活生生将这件事撕开?言非离心慌意乱,一时间根本思索不明白,只是一种无由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而上。 “门主,你醉了……”北堂傲不等言非离说完话,已捏住他的下颚,厉声道:“不许对我撒谎!本座要听实话!”酒的后劲渐渐上涌,北堂已有些昏然,用词混乱起来,一会儿以‘本座’自称,一会儿又以‘我’自称。 “门主……”言非离低低唤了一声,忽然静了下来,叹了口气。 “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这一句无疑是承认了一切。 北堂傲心中更是怒极,狠狠揪住他的衣襟,酒香从北堂身上扑到他面上。 “你怎么敢……”下面的话却没有出口。 言非离浑身一颤,见北堂分明是醉了,可又好像分外清醒。 他心下悲到极致,忍不住别开头,颤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对门主心存邪念!不该背着门主私自产子!门主应该罚我,罚的重重的才好。” 北堂傲大声怒道:“我不是让你把那些事忘了吗,为何你做不到?你若真是忘得干净,今日为何要主动请缨?言非离,本座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其断自乱。” 言非离脸色变得如身后的墙壁一般灰白,闻着从门主身上传来的浓郁酒味,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醉了。 苦笑一声,神色凄然,“若是忘得掉,这情,岂不是早断得干净了。” 北堂从他口里听到那个字,只觉又怒又气,还憋着一股子火无处发泄。 想起下午东方曦的话,犹如瓢泼一桶冰水波天浇下,心里淋了个精透,郁闷之下酒饮得过了,突然间酒气上涌,甩下东方,拿了那个折子便来质问个明白。 此时见言非离面色惨然,神情凄切,月光从窗外映了进来,将他笼在阴影中,似明非明,似暗非暗,轮廓朦胧。 言非离转着头,衣衫被他扯露出大半,露出古铜色的脖颈和半个胸膛,脖颈上的动脉暴在外面,一下下跳动感觉分明。 北堂本来狠狠地盯着他,眼光却不知何时滑落到那象征生命的脉动上,目光渐渐有些迷离,原本紧紧拽着他的衣襟的手,也改为轻抚。 “唔!”言非离吓了一跳,浑身闪过一阵激流。 他吃惊之余,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出来。 可是他的反抗让北堂怒火旺盛,突然紧紧扣上他的脖颈。 言非离根本掰不开他的手,情急之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北堂傲酒醉中反应不及,应个正着,当即松了手,偏着脑袋。 言非离按着脖子喘着粗气,看不清门主的样子,心下忐忑。 北堂却猛然抬头,神情狰狞,扬手回了他一巴掌。 “你竟然敢打我!”北堂傲贵族出身,身份高贵,长这么大,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小是娇宠惯了的,别说是被人打,真是连骂都没被骂过一声,今天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那个动手的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随身武将,羞愤之情反倒盛过了疼痛。 想起刚才东方曦说的话,果然这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滋味可是受不了。 伸手便去拽言非离。 第17章 言非离刚才被北堂掐得够呛,又挨了狠狠一巴掌,头脑昏眩,耳边一阵嗡鸣。 他打北堂为的是让他清醒,手上只用了三分力。 可北堂那一掌,虽然未运真气,可是盛怒之中力气十足,不容小觑。 言非离被北堂拽住,回过手臂施展擒拿手,谁知脚下一个踉跄,与北堂绊住。 二人同时一惊,纠缠在一起重重摔下。 北堂使劲一个翻身,将言非离压在地上。 “你居然敢打我!你好大的胆子!”北堂傲冷硬的说着,又是重重两个巴掌扇下。 这种有失体面的做法,已大失北堂一贯的门主风范。 言非离知道他的烈酒后劲上来,已经醉得厉害,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硬捱了几掌,便奋力挣扎起来。 北堂傲更是愤怒。 “你怎么敢对我抱有那种感情?我是什么人?我允许你了吗?真是恶心!”北堂傲越说越恨,手下得也格外地重,“刺啦”一声,混战中已扯碎了言非离的衣物。 言非离闻言如被利剑刺了几刀,心里汩汩的流血,当下更是不顾一切,只想从这噩梦里挣脱出来。 “门主你喝醉了!放开我!”两人贴在一起,隔着衣衫扭作一团。 若是比武功,两人不地得怎么过招,可是北堂酒醉中根本没想到运功,言非离一心挣脱也没有想到那里,就算两人想到,也讲究个运气运功什么的,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 何况这种近身搏斗,哪里和功夫比武一样,两个人连小擒拿手都使不上,竟似摔跤一般,只是肢体纠缠。 “你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你就那么喜欢被男人压吗?我倒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一个贱货。” 言非离越是挣扎,北堂越是愤怒,冷笑地骂道。 “门主!你这样羞辱我,也是在羞辱你自己!”言非离脸色煞白,一手挥去,却被他拦住。 立刻抬腿,北堂中了一脚。 “我羞辱你?你还知道我是门主吗!你这个以下犯上的家伙!”北堂傲双目通红,说不出是醉的还是气的。 反手也是一掌,言非离嘴角登时溢出血来。 北堂手中无物,突然想起腰间的降龙鞭,抽了出来,抓住言非离的双手绑住。 又将他的双腿按下,死死压住。 “门主!你要做什么?”言非离惊惧。 他知道北堂傲酒醉之后会性情大变,所以很少喝酒,就是喝,也是浅量轻酌。 此时见了他的架势,不由慌张起来。 “你说我羞辱你!我怎么羞辱你了?我说错了吗?”北堂紧紧压住他,根本没有想到点穴这一招。 听到言非离惊慌地问他要做什么,心里突然残酷地闪过一个念头。 粗鲁地扒开言非离的衣裤,一只手指狠狠从后面捅了进去。 “这才是真正的羞辱!”“啊!?”言非离哀叫一声,咬住下唇。 这一次与上次北堂中了媚药不同,那时北堂傲神志全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现在他虽然醉了,却带着明显的羞辱之意,让言非离羞恨交加。 北堂见了他的神色,稍稍解气。 两人紧紧扭在一起,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炙热的体温和粗重的喘息。 言非离傍晚刚刚沐浴过,此时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混着血味、酒味,分外刺激人的鼻息。 “你不是喜欢被我这样吗?”说着又捅进去第二根手指。 言非离反射性地夹紧那里,咬紧牙关,难受不已。 北堂傲见了他的模样,得意地笑道:“你也不用硬撑着,你不就是被我这样才生下那个孩子的吗?”“离儿……”提起孩子,言非离脸色一白,更加奋力的挣扎起来。 他双手已被束缚住,下身又被压得死紧,只得不断地扭动着身体。 两人下身紧紧挨在一起,北堂傲是个男人,还是个喝多了酒的男人。 言非离这么一扭动,北堂傲立刻感觉一团火从下腹部渐渐烧了起来,全身燥热难当。 言非离也感觉到了,僵住了身体。 北堂傲双目通红地盯着他半晌,酒劲涌上头顶,脑子早不清楚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泄了心上身上的怒火和欲火。 抽出手指,解开衣物,下身一顶,已闯了进去。 “啊!”言非离惨叫一声。 “离儿?是你给他起的名字吗?和你的名字有些像呢!唔……非离,你生过孩子怎么还这么紧啊?”北堂彻底进去,感觉言非离那里紧致得不行,登时被男人最原始的欲望支配住,来了劲,开始律动起来。 北堂傲越来越舒爽,又感觉言非离不再挣扎,低下头来,见言非离紧闭着双眼,心情大好起来。 过了一会儿,突然嘻嘻笑了两声,俯下头贴在言非离的耳边,气息吹拂过去,“非离,我告诉你,那些女人的滋味可都不如你呢!”言非离已绝望地放弃了反抗,隐忍着门主的侵占,此时听了这话,浑身一颤,想到一事,“你现在这样做,就不怕我再怀上孩子吗?”北堂傲感觉言非离的顺从分外销魂,根本没听见他说话,只是一味的狠狠撞击。 突然面色迷离地喃喃道:“非离,你怎么不是个女人?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娶了你!真是可惜!”言非离眼里闪过一丝悲凉,身上却渐渐上来了感觉,喘息也浓重起来。 初时还能咬着牙忍着,后来终于压抑不住,呻吟了出来。 两人一番纠缠,不知彼此索求了多少回。 言非离到后来,更索性迎了上去,这番滋味可比上一次不知销魂了多少倍!两人都做得酣畅淋漓,痛快异常,言非离的分身在后面的刺激下,竟自己达到了高潮。 云雨过后,言非离瘫在地上,睁着酸涩的双眼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 北堂傲仍停留在他体内,人却已酣然入睡。 言非离将绑着双手的皮鞭用嘴慢慢解开,还好北堂只是粗鲁地一系,皮鞭又较粗,不适合束缚,很快就开了。 慢慢移动身体,言非离想要抽出来,谁知自己那里却将他的东西吸得死紧。 原来自己竟真是个贱货!言非离遮住眼,感觉有苦涩的液体从眸中落下,却哽咽不能出声。 他早知道在北堂身下自己会有反应,今夜更是浪得彻底。 原来自己竟真的这么贱,这么没有廉耻!咬咬牙,扶着北堂那里,放松了身体,终于抽了出来。 后穴一阵空虚,但言非离的心里更空虚。 茫茫然地整理好衣物,看看外面天色,竟已是半夜。 猛然想起凌青和喜梅,他们二人没一个进来过,心底一惊!随即又自嘲地苦笑一下,自己在男人身下承欢,连孩子都生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僵硬地爬起来,回头看着仍躺在地上的北堂,昏暗的内室中,朦胧地映出他肌如白雪的脸庞。 言非离愣愣地盯了半晌。 沉睡中的北堂失了平素的冷漠和凌厉,面容柔和起来,还带着一丝稚气,好像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一般。 言非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叹息一声。 回身到床上取过一床丝被,轻轻给他盖上,然后一步步蹒跚地离开。 身后的北堂傲,缓缓睁开双眼。 第18章 在言非离给他盖上丝被时,他已醒了过来。 傍晚的时候,东方曦揣着言非离的请战书,抱了一坛上好的龙涎,晃晃悠悠地转到梅院,明明见他正忙碌着大婚之事,却非要凑上热闹,拉着他喝酒。 北堂一向不好饮酒,但对大哥的邀请是推不掉的,只好陪着。 酒过三巡,东方问道:“言非离请缨简境战场的事你许了吗?”“什么!?”北堂傲一愣,放下了酒杯。 “原来你不知道?看起来是言将军先斩后奏了。” 东方曦掏出那个折子递给他,“你自己看。” 北堂傲翻了一下,不禁沉下脸色。 简国灭亡后,暂时在四天门的统管下,没有立新国,隶属南门和四门的事务,以简境称呼。 年前西南的滇国见简国这块肥肉这么多年来没人吞了去,他们又是个不理中原事务的野蛮民族,便想将简境抢去,立在他们国土下。 这等挑衅到四天门头上的事情,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南方越国水患,南天门的大批人手都调了去,滇国又是个国力强盛的大国,一时应付起来还真颇为吃力。 所以今日言非离主动请缨,无疑是及时雨一般。 照北堂的脾气,从来只顾自己就好,这又不是整个四天门的事,该当南宫和西门操心,何必拿自己的人去管。 现下言非离自作主张,还把他这个门主放在心上么!北堂攥着折子,皱起眉头,心下不悦。 “言将军怎么会这么做?”北堂淡淡瞥了东方一眼,没有回答。 “你北门的事我不管,”东方曦不以为意,好心情似的说,“只是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天门门主和自己的随身武将一定要搞好关系,融洽相处,便如夫妻一般,不能有隔夜仇,不然哪天这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那滋味可是谁也受不了。” 北堂傲听他话里有话,想起前几年西门的事,倒真生出一份警戒。 想了想,摇摇头道:“非离不会背叛我。” “我没说他背叛你。 言将军性情稳重,对你忠心不二,现在却这么做,定是事出有因了。” 东方曦笑了笑。 他这人最是风流,一贯在风月场所作乐,什么事没见过。 早几年前便看出言非离对北堂的感情,只是知道北堂不动情色,言非离也没有表示的意思,便一直在旁当看热闹了。 只是近来觉得两人不对,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浮游居里,看起来大家各司其职,各管其事,其实都是息息相关,处处知晓。 年后言非离在沈梅院里久跪不起,又大病一场,在梅院住了多天,东方曦还以为他们那层窗户纸终于挑破了呢。 谁知这个北堂,竟然还毫不知情,让东方不禁感叹他的迟钝。 本来这件事也轮不到他管,可是想起今天早上花香艳和言非离站在一起,二人不知何时变得相熟,花香艳居然介意他在言非离面前唤他“小花花”。 以前在众人面前唤了他这么久,他都没说什么,今日竟然介意起来,东方曦心下不爽,便想来北堂这里多管闲事一把。 “我说,北堂,这么多年来你就没察觉什么吗?”东方曦的眼神一闪一闪地盯着北堂,等着他的反应。 北堂心下一凛,“察觉什么?”“唉!你怎么会这么失策……”东方故意拉长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对他这么无情,他才伤心的想远远避开你。” 北堂傲嗤笑一声,“伤心的避开我?说得好像……”话说一半,突然顿住。 他本是个聪明剔透的人,一点就通。 许多事情只要明白了第一层,顺理成章地一层层剥落下去,就会见到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北堂傲将八年来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个透。 虽然言非离隐瞒得小心翼翼,可是心中有个人,无论如何谨慎都会泄露出蛛丝马迹。 以前北堂傲从不放在心上的小事,现在追忆起来,都能看出言非离的心意。 尤其是孩子的事。 他一个大男人被自己强暴,竟然还有了孩子,他若是不想要,总有办法把事情解决掉。 可是他非但没有,还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了。 自己真是蠢,在知道孩子的事时,就应该怀疑言非离的心意了。 北堂思了又思,越想越是惊疑,手中的酒杯不停地倒满又清空,不知不觉竟然喝完了整坛的龙涎。 转眼看见桌子上言非离的请战折子,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堵着,终于按耐不住,“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拿起那个折子转身就走,竟然没有理会一旁的东方。 北堂傲揉了揉还有些宿醉的额头,看着满屋的狼藉,到处还充斥着刚才情欲过的气息。 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瞥了一眼那个还扔在地上的请战折,走出了房间。 春天的初月,象一弯银刀,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院子里的树下,言非离披了一件淡青色的风衣,裹着刚刚简单清洗过的身体,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弯月。 他的身材高而不壮,肌理分明,体态匀称,确是学武的好体材,只是北堂在刚刚和他的纠缠中,已经感觉到他身体受损,功力不如从前。 北堂的脚步无声,却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 言非离震动了一下,没有回头。 “非离,那日我曾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你一遍,你恨我吗?”“不恨。” 言非离摇了摇头,“我只恨我自己,管不住这颗心,断不了这孽情!”北堂长睫颤动了一下,“今天的事,我欠你一个交待。” 言非离微微偏过头,树阴下露出半张模糊的侧脸。 “门主不欠我什么,是我自己犯贱。” “非离,那是我喝醉了,说的胡话。” 北堂皱了皱眉。 “虽是胡话,也是实话。” 言非离苦笑一下,转过身来,“门主,既然什么事你都已经知道了,还不放我走吗?”北堂傲也有点搞不懂自己。 他刚才虽是酒后乱性,却是七分的酒醉,三分的清醒,对发生过的事还是记得的。 现在醒过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一向对情欲看的不重,又大婚在即,马上就要娶得佳人美眷,怎么会再次对他做出这种事?他也不认为自己喜欢言非离,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难道真是酒后乱性不成?可是此时听他语气清淡地又说要离开,心里却又冒出火来。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言非离好像一愣,笼在月色的阴影里,神情看不真切。 沉默了好半晌,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门主什么意思?”北堂傲说了那句话,自己也是惊了一跳,那口气好像分明是不想让他走一般。 难道我酒醉还没醒吗?北堂心下暗恼!默然了半晌,才平下心气,“你既然一定要离开,去了外面也好。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说着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9章 言非离呆呆地看着北堂的背影离开,双腿一软,靠倒在树上。 果然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听到北堂那句话,言非离虽明知是因为请战之事先斩后奏,折了他的门主威严,让他恼羞成怒的话,却还是禁不住心里一喜,忍不住冒出些微的希望。 可是早就知道了,这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 今晚发生的事,也是他酒后乱性的结果。 若不是酒醉,他佳人在怀,马上就要成亲,组成一个和美的家庭了,怎会喜欢来抱他。 想必现在他正懊恼的很吧!言非离抬起头。 这天上的明月,自己是永远也够不到的。 秋叶原最近很忙,真的很忙。 不是因为病患突然增加了,而是多了一名让他非常头疼的病患,一个可以顶十个,还整天挑肥拣瘦,指东话西,简直让他心力憔悴。 “砰!”重重的把药碗往桌上一放。 “你到底喝不喝?”秋叶原原本清秀俊美的脸庞,现在变得有些狰狞,正厉声地呵斥着眼前人。 那人不紧不慢地拿起碗来闻了闻,“这是什么药?”“最上好的风寒药,保证你喝了之后睡一觉,什么毛病都没有了!”“哼!”那人不屑地冷哼一声,用气死人的语气道,“最上好的风寒药?本座一个小小的风寒,你治了这么多天还没治好,也配称之为‘神医’?真是给四天门丢脸!”“你!……”秋叶原气得说不出话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这位西门大门主,八百年不回一趟总舵,回了总舵,也从未有幸到他这药石居来光临过。 谁知上个月底为了西南调军之事回来,大概是赶路赶得及了,一向强健的他竟然感了风寒。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可是他也未免太不合作了,没有按照秋叶原的吩咐喝药不说,还到处乱跑,拖了两三天,风寒非但没好,连咳嗽都来了。 “跟您说了要按时喝药,要好好休息。 可是您只喝过一次药,病怎么能好?”“说起那药,本座还没跟你算帐呢!你那是什么药,本座喝了之后整整昏睡了一天也没好。 你要真是神医,药到病除懂不懂?本座今天还用再跑到你这药石居来吗?”秋叶原看着他那狂妄不屑的神情,气得直跺脚。 他为人一向宁静温和,从不妄动火气,何况还是跟一个病人。 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见了西门越那趾高气扬的样儿,就是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他性子不善争论,此时咬牙切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西门越看见他气恼窘迫的样子心里便说不出来的高兴,不由心情大好地看着他着急。 言非离走进药石居,正看见两人诡异地对峙情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秋叶原一转头,已发现他了。 “言将军!”秋叶原立刻丢下西门跑了出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我帮你看看。” 说着便要拉言非离进诊堂。 “不,不用了。 我没不舒服,只是有点事……”言非离看向西门门主,见他正沉着脸看着他们,上前行了礼。 “你有什么事?”秋叶原关心的问道。 言非离见西门门主在这里,不知道如何开口。 西门越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秋神医,您的药本座喝了。 如果明天本座的病还没好,你这神医的招牌只怕就要挂不住了。” 秋叶原沉下脸色,“西门门主放心,若是您明天风寒还没好,秋某愿意随您处置。” “哦?”西门一挑眉,似笑非笑的说,“这话秋神医可别忘了。” 说着转身走了。 诊堂里就剩言非离和秋叶原两人。 “言将军,你到底有什么事?”言非离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才道:“我想向您求点药……”“求药?什么药?”言非离撇过头,艰涩地道:“我想求不会再、再、再怀孕的药。” 秋叶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半晌,看言非离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之极。 难道……秋叶原心里一惊,小心地确认道:“你、你是要……”言非离艰难的点点头。 这几日他一直非常担心,不知体内会不会再孕有一个孩子。 经历过一次十月怀胎的辛苦,提心吊胆的遮掩,还有那恐怖不已的生产过程,他真的不想再生了。 所以防范于未然总是好。 何况总舵已经批准了他的请战书,马上就要动身去战场。 秋叶原沉吟半晌,“你等等。” 说着转身进了药堂。 过了一会儿,手里拿了一包药出来,送到言非离手里。 “言将军,这种断绝生育的药危险非常,不能轻易服用,况且你身子受过损害,更不能用。 这里有些药,是可以防止受孕的,如果你需要,在、在事前事后服用都可,只是不知对你有没有效。” 接着又把服用方法细细交待了一遍。 言非离将药收好,抬头看着秋叶原,惭愧的不知说什么好。 “言将军,你不必多说了。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秋叶原对他笑笑,温和的道。 晚上用过晚膳,言非离谴退凌青和喜梅,自己把药小心的煎好,慢慢服下,又打开门窗,将药味散尽。 掏出怀里的请战折,上面盖着天门最高的四龙戳,表明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三天后,便和西门门主一起随军去简境战场。 这几天门主都在忙着准备婚礼的事。 沈梅院每天都有从各地送来的贺礼,只明国国主送来的就有十六箱之多。 只要想到再过半个月他就要和林嫣嫣成亲了,言非离心里就扭作一团。 他以前在简国,说是义军,其实就和流匪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得来的东西都会分一些给穷苦的百姓,得了个劫富济贫的美名罢了。 那种动荡不安颠簸流离的生活,不仅随时会发生战事,还要躲避朝廷的追剿,根本毫无安稳可言。 可是在四天门这八年中,虽然也经常要出兵作战,或在江湖上走动,但因为心里有个人,一心一意地以他为中心,到不觉得日子难过,反而有着一种淡淡的满足和幸福感,只希望一辈子这样便足够了。 可是现在,他连这淡淡的幸福都保不住了。 言非离坐在桌边想了又想,心思跑得远了。 一人推开外屋的门走了进来,带进一阵寒风和淡淡的冷香。 言非离抬起头,叫了一声,“门主!” 第20章 北堂秀眉微蹙,“什么味道?”言非离知道药味还没有消散,门主功力深厚,还是闻到了。 他不会对北堂撒谎,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北堂走到桌前,拿起还未收拾的药碗闻了闻,向言非离瞥去一眼。 这个药他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厌恶妓女不洁,在明国的侯府里他也养了几个干净的侍寝丫环,只是他决不会让那些身份低位的女人孕育他的子嗣,所以每次招幸时都会事先让她们服下防止受孕的密药。 这个药虽然与明国皇室惯用的不大一样,但北堂还是知道它的功效的。 “这药你从哪里弄来的?”放下药碗,看着他,“是秋叶原给你的?”言非离点点头,“是属下今日向他求来的。” 北堂傲看看桌上摊开放着的请战书,想了想,不知是说给言非离听的还是在自言自语,低声道:“也好。 万一再有了,上战场也不方便。” 言非离听了,身子微微一颤。 北堂走到他身边,“再过三天你就要走了,这几天再好好陪陪本座。” 言非离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半夜北堂傲走了,言非离躺在床上,身上还布满着情欲过的痕迹。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门主明明已同意让他离开,可是这几日深夜,却都会来找他。 门主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是泄欲的工具吗?可是门主虽不大近女色,但女人还是不缺的,大婚也不过还有一个月,怎会轮到他。 门主到底是怎么想的?言非离不敢问,也不想问。 自从生下了离儿,他与北堂之间就已经是扯骨连筋,想断也断不了的了。 哪怕这只是北堂傲的一时心血来潮也好,在他成亲之前,这短暂的美梦他也不想打破。 他很想问问门主,离儿现在怎么样了?长得好吗?长得多大了?长得什么样子了?人说‘儿是娘的心头肉’!这话真是正确。 午夜梦回,言非离无数次伸手向枕边摸去,希冀那个孩子还在自己身边酣然入睡,可是摸到的,总是一片空凉。 他从小是个孤儿,被一个老乞丐养大,从未体会过父母亲情。 这句话小时候常常听,在街上见到牵着儿子的小手买东西的娘俩,就羡慕得不得了。 也曾暗自幻想过,有一天亲身爹娘会找到他,带他回家,牵着他的手去街上给他买好吃的。 后来渐渐长大了,知道这种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便开始想,有一天他要娶一个好媳妇,生几个乖孩子,细心抚养他们长大,做个好父亲,让老婆孩子过着安定而满足的生活。 可是今天,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莫说他对北堂傲抱有斩不断的孽情,就是他这样生过孩子的身体,又如何能再去与一个女人成亲。 而且这几夜在北堂的身下承欢,他的身体也不想再去抱女人了。 只要一想到离儿,那个才出生一天就离他而去的儿子,言非离心上便似有人生生挖去他一块肉般的疼。 再让这样的他去面对北堂娶妻生子,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所以他要去战场,他需要做一些事才能分散他的心思,他需要一些肉体上的折磨才能掩住心里的疼痛。 三日后,言非离领着三千部队,随着西门越的西门大军出发了。 他只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带着凌青一起走的。 竹园就交给了喜梅负责。 临行前,按规矩去向门主请安。 北堂正陪林嫣嫣在留香居下棋,隔着厚厚的垂地纱帐,他们都看不清彼此。 北堂傲坐在里面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淡淡说了句“好!”。 倒是林嫣嫣,轻轻柔柔地对言非离说,“言将军,路途遥远,您保重身体。” “多谢林小姐关心!”下次再见,恐怕就要称她为夫人了。 言非离苦涩地想。 “非离,战争之事诡异莫辨,你去支援简境,帮西门门主分分忧是好的,但要晓得轻重。” “是。” 这话北堂虽说的清冷,但言非离却心下一暖,知道他是在绕着弯子提醒自己小心,不要太拼命。 言非离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因为他还要回来,他还在等,等有一天能再见到离儿。 这次出发的大军,还有一个人随行,竟是秋叶原。 言非离看见他时大吃一惊。 秋叶原好像也颇为苦恼,因为与其说他是自愿去的,不如说是被胁迫。 因为那个西门越,喝了他的药后,风寒是好了,可是还有一些咳嗽,便说是他的药不灵,要他遵守诺言随他处置。 那药本来就是治风寒而不是治咳嗽的,可是秋叶原说不过他,只好听从他的要求,收拾收拾包袱来做随军军医了。 部队在半个月后与南方简境分舵的人马汇合,言非离才了解到真实情况的严重性。 因为南部水患,又多是几个分散的小国,大家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抵抗滇国的进攻。 目前为止,已有两个小国并入了滇国的境内,四天门损失了六个以上分舵。 言非离非常熟悉简境及周边地形,很快就进入了状况,大致了解了形势。 此后一个月,除了一些小规模的进攻和挑衅外,双方都没有大的动作。 言非离疲惫的回到大帐。 凌青伶俐地上前帮他脱下盔甲。 他已经换了军服,是言非离地军卫。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属下这就给您端上来。” “不用了。” 言非离拦住他,“我不想吃,待会儿再说吧。” 谴退凌青,言非离倒在床上打算小歇一会儿,谁知竟昏昏沉沈地和衣睡到半夜,醒来后吓了一跳,暗念自己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竟然如此经不起劳累。 起来点上烛火,看见桌子上有一些简单的饭菜。 想必是凌青将饭菜端了上来,见他睡着了,不好叫醒他,便放在这里了。 言非离坐下来打算吃一点,可是怎样也没有胃口。 大概是时间长了,菜已经凉了,油凝固在表面上,看着就没有什么食欲。 军营的饭菜本就做得粗糙,没什么味道。 言非离倒不讲究这些,毕竟再难吃的东西他也吃过的。 在军营中,稳定的作息是非常重要的,战事随时都会发生,必须保证充足的体力。 言非离夹了一口菜,还未放进嘴里,一股油腻之味突然让他不能忍受,猛地放下碗筷冲到帐角,呕了出来。 第21章 凌青见帐中烛火亮了,走了进来,正见到言非离在帐角干呕不止。他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将军,您怎麽了?” 言非离缓下气来,“我没事。” 回到桌边,看着那些菜再无半分食欲。 “将军,您脸色不好,真的没事吗?”凌青关心的问道。 “没事!只是菜太腻了,吃不下。你把东西撤了吧。” “要不我给您再去准备些热菜饭好了。” 言非离摇摇手,示意他不用了。 “大半夜的,不要弄了,你也早点下去休息吧。” “是。”凌青端着东西下去了。 言非离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来是最近自己太疲劳的缘故。 回到床边脱下外衣,从里面掉出一封红纸。言非离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弯腰拾了起来。 这是四天门的传喜柬,上面只大大印了几个字:北门门主新婚大喜,天门弟众同乐! 这张喜柬是四月初二从总舵浮游居发出的,过了半个多月,今天才传到这里来。 言非离看着那几个大字,只觉红得触目惊心。 虽早已知道他成亲的日子,但人离得远了,看不见听不见的,便能自欺欺人地过日子。可是现在,这消息却通过这种形式传来,强迫他面对现实。 想起北堂的大婚固然让言非离难受,但又思及他们很快便会有自己的子嗣,到时他的离儿怎麽办?门主说把孩子送走了,送到哪里去了?床第之间北堂也曾说过,离儿毕竟是他的长子,无论如何不会对他不利。可是他很快就会和林嫣嫣再有其他正出的子女,那时还会把离儿放在心上吗? 这一夜言非离倒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此後几日,言非离一直忙着和西门门主及其他几位将军商议进攻之事。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与试探,他们已经大致掌握了对方的实力和利弊。一触即发的大战近在眼前。 言非离整日忙碌着这些事,日子倒不觉得难过。身上有时有些不适,他也未放在心上。 这一日,他到西门门主的帐内商讨要事,还未进去,便有一人冲了出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言非离一看,竟是秋叶原。他脸蛋涨得通红,满脸的怒气,见到言非离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有些窘迫,竟连招呼也未打,转身跑了。 言非离有些莫名其妙。但知道他和西门门主一向不对盘,可能又是发生了什麽争执。其实他倒觉得西门门主并没有什麽恶意,他人虽然狂妄了点,但大部分时候好像都是在逗秋大夫。 晚上言非离回到自己帐内。他们得到消息,滇国大将兀杰这两天有可能对他们实施突袭,所以决定将计就计,请君入。言非离打开地图,准备再仔细检查一次这个方案有没有问题。 有人推开门帘进来,言非离以为是凌青,便随意地道:“晚饭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吃。” “言将军,打搅了。” 言非离抬头一看,见是秋叶原。 “秋大夫,您怎麽来了。”言非离连忙收拾好东西,将秋叶原让到桌旁坐下。 “也没什麽事,来到军中这麽久,一直没机会和你聊聊。所以过来看看你。” 言非离笑道,“应该我去看你才是。” “军中行事辛苦,不知秋大夫习不习惯。”言非离见秋叶原神色腼腆,似乎有事要说,便关切地问道。 秋叶原摇了摇头,“哪里有什麽辛苦。和言将军你们比起来,算不了什麽。” 两人闲聊几句。军中不得饮酒,只有简单的茶水。言非离给他斟了一杯,说说谈谈。因为他们关系非比常人,聊起来也自然地投缘。 言非离见他几次欲言又止,便关心地道:“秋大夫,咱们关系不比常人,你要有什麽事,直说便是。只要言某力所能及,必不会推脱。” 秋叶原犹豫半晌,“听说简越边境的水患颇为严重,许多人都换了传染急症。如果可以,我想去那边帮帮忙,也尽一份医者济世救人的职责。” 言非离奇道:“这件事你和西门门主说便是,军里现在不缺军医,想门主不会不许。” 提起西门,秋叶原有些愤愤然地道:“我今天已去和他说过这件事,谁知他不许不说,还、还……” “还怎样?” 秋叶原脸突然涨的通红,神色闪烁,半晌才讷讷地道:“我想请言将军帮我个忙。不知言将军能不能帮我请得调令?” 这事言非离其实有些为难。这里做主的到底还是西门越。如果他不许,言非离是没有这个权限的。而且他本来也是北门调来的,实在不好出面。可是秋叶原予他有莫大的恩惠,这点忙无论如何他也是要帮的。便道:“秋大夫,你别着急,我去帮你和西门门主说说,让他放你去。” “太好了。如此就多谢了。”秋叶原大喜。 两人正说着,凌青端着晚膳进来。他早知秋神医也在,便机灵地多拿了一双碗筷进来。 “秋大夫和我一起用吧。” “好。”秋叶原也不和言非离客气,便拿起碗筷一起用餐。 他们吃的都和士兵们一样,因为战事临近,所以这几日的饭菜都有所改善,今日还做了鲜鱼。 秋叶原觉得鱼虽做得粗糙,但味道鲜美,确实不错。谁知抬起头来,却见言非离双眉微蹙,只夹了两口便放下了。 “你怎麽不吃了?” 言非离笑笑,一手按住胸口,淡淡地道:“没什麽胃口,不大想吃。” 凌青一直在旁站着,此时上来说道:“我家将军这几日一直没什麽胃口,不知什麽缘故。秋大夫不如帮将军看看啊。” “多嘴。退下!”言非离轻轻呵斥凌青一句。 凌青随了他多日,早已摸透他的脾气,知道他心肠甚好,待人温和,也不惧他,只是悻悻然地退下了。 “哦?这样啊。我帮你把把脉吧。”听到凌青这麽说,秋叶原仔细一看,烛火下果见言非离脸色不佳,似乎有些消瘦。 言非离本不想小题大做,但见秋叶原很坚持,便伸出了左手。 秋叶原把了会儿,眉毛随着手中的脉象越蹙越紧,问了问言非离最近有什麽不适。言非离一一答了,秋叶原脸色越见沈重。 言非离见他神色,暗忖难道是什麽大病。 “秋大夫,我有什麽毛病吗?” 秋叶原张口,“言将军,你……” 一阵高昂紧促的军鼓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秋叶原的话。 言非离猛然站起身来,抓起文案上的剑。 凌青慌张地跑进来大叫道:“将军,滇人夜袭!” 言非离披上盔甲,“秋大夫,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着转身冲出了帐外。 第22章 外面人影晃动,军士们匆忙集合,脚步声乱中有序,无人喧哗,只有马的嘶叫声,和远处隐隐的杀伐之声响起。 虽然他们早得到消息,知道滇人会来突袭,却没想到来的这样的快。 现在这个时候,大部分士兵都在用晚膳。 还好天门的人一向训练有素,反应迅速,大家正在井然有序的集合出发。 按照计划,言非离将领着自己的先锋队伍从正面出击,西门越带着主力部队两边包抄,从后面对滇人突袭。 正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特意将营寨扎在这个山谷里,便是为此。 言非离对简境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知道两侧各有一片密林,适合围追堵截。 白日和西门定下这个引狼入室的计划时,曾带他走了一遍。 可是此刻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言非离不知道西门能不能来得及带着人马穿过漆黑崎岖的山路抵达预定的地点。 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了。 这次前来夜袭的滇军军力有三万人以上,而言非离却只带着八千兵马。 他们必须在正前方的平原迎战,至少要支撑一个时辰左右,才能等到西门两万的大部队解围。 滇人性情勇猛,身材高大。 此时突袭更势如猛虎出笼。 言非离对跟着他的凌青道:“你回去照顾秋大夫。” 便带着士兵冲入了杀场。 黑暗的夜色中,整片山谷被哀叫、嘶鸣、刀剑相交的声音包围住。 秋叶原待在言非离的帐中,急得直跳脚。 如果刚才没有诊错,言非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可是看情形好像他自己还不知道。 最糟糕的是,由于他产后曾在大雪中久跪,落下了难以根治的宿疾,这种宿疾本就不容易保住孩子,何况他最近操劳过度,胎息不稳,更是危险。 可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警告他,突袭就来了。 以他这样的身体,如何能上战场。 秋叶原正想跑回自己的帐篷准备着药箱,突然有个人冲了进来,正是凌青。 “凌青!”秋叶原一惊,“你怎么在这里?言将军怎么了?”凌青看见他松了一口。 “言将军命我回来来保护您。” 秋叶原立刻推他,“我这里没事,你快回去保护言将军!”“不行!将军让我来保护您,我怎么能违命呢。” “我这里没事,有事的是言将军!”秋叶原大急。 他虽不知道这个凌青本事如何,但就算他只是个小兵,能多个人在身边帮言将军也是好的。 凌青一听此言,奇怪地问道:“将军怎么了?他带兵多年,不会有事的。” 秋叶原却无法答他,只是急得团团转转。 凌青这人甚是聪明,见他着急的样子,脑子一转,“是不是将军有什么大病?”“比大病更严重啊!”秋叶原脱口而出。 “什么!?”秋叶原暗恼自己嘴快,只得拼命地推他,“你快回去,快去保护言将军。 别让他逞强伤了自己。” 可是手腕却突然被反手抓住,凌青厉声道:“他有什么病?”秋叶原一愣。 此时凌青气势迫人,哪里还像个下人。 秋叶原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瞪,不由自主地说:“不是病。 是、是……”凌青见他言语闪烁,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脸色陡变。 放开秋叶原,转身冲了出去。 秋叶原呆呆立在帐里,低头看着手腕上渐渐浮现的乌青,心中闪过一个疑念:这个凌青,到底是什么人?营帐外,漆黑的夜色中,战争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言非离带领着八千子弟将敌方档在谷外。 他身上已经溅满鲜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从自己身上的伤口中流出的。 从十二岁那年初上战场开始,他就明白在这个地方,只有不断的砍杀,打倒对方才能活下去。 利剑飞芒闪过,血肉横飞。 言非离对敌人毫不留情,腹中的隐隐作痛根本无暇顾及。 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西门的军队还没有出现,言非离心情沉重。 直到此刻,他仍不晓得西门能不能顺利带着大军到达预定的位置。 双手开始有些无力,每挥舞一次长剑,便觉得手臂些微的酸麻。 言非离暗念不好,催动内力,却引来腹部的阵阵疼痛。 周围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大部分都是敌人的尸体。 天门的军力虽然没有敌方多,但是精练骁勇,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他们守着山谷前的有利地形,不断将敌人往后逼退。 言非离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上落下。 他紧咬着牙关,仍带着士兵冲在最前面。 突然,敌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向他冲了过来。 言非离心里一震,举剑上前。 “当!”两剑相交,言非离气力不济,竟被对方架开,心下一惊!这种蛮族,本不会什么武功,只是图有蛮力而已,按说不是言非离的对手。 可是他此时身体异常,竟然挡驾不住。 那人趋身上前,两人斗在一起。 言非离知道对方定是滇族的主力将领,奋力也要将他拿下。 可是下腹的阵痛越来越见强烈,逐渐让他无法忽视。 言非离脚下微一踉跄,那人见有利可图,一剑刺了过来,却没料到那是诱敌的虚招,言非离一个回身,提起一口真气将他砍倒在地。 本想上前将他拿下,可是小腹猛然暴起一阵剧痛,言非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用剑撑住自己,言非离捂住腹部,慢慢低下头去。 漆黑的夜色中,他看不见自己的下体,但是那股液体沿着双腿间流下的感觉震惊了他。 浓郁的血的味道,使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从自己的下身传来的。 熟悉而又陌生的坠痛,阵阵翻搅着,让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这不可能……言非离脸色煞白,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 此时,那个被砍倒的敌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回身看见他跪在那里,愣了瞬间,但眼中立刻闪露出凶芒,面目狰狞地再次刺来。 第23章 言非离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小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单薄起来,只有腹内不断往下撕扯般的坠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突然一阵疾风袭来,抬起头,正见那个身材高大的敌人挥舞着利剑凶恶的扑过来。 言非离回过神志,强撑一口气避过,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双腿却好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无法挪动分毫。 瞬间,那柄利剑便来到眼前。 言非离吃力地举起剑挡住。 “当”的一声,那人的气力直贯肺腑。 言非离腹痛难当,根本架不住这股力量,登时被打倒在地。 “唔……”言非离不想示弱,可还是压抑在喉咙里溢出破碎的一声呻吟。 难道自己真要丧生在这战场上了吗?这个念头一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那人见他突然变得不堪一击,不禁狞笑了起来,白光一闪,一剑刺来。 言非离闭上眼睛,等待任人宰割的命运。 可是过了片刻却没有动静,突然耳旁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 “将军!”睁开眼,正是凌青。 凌青在漆黑混乱的战场中找到言非离时,正见他倒在地上生死未卜,急忙赶来一剑从后面解决了那个敌人,上去扶起他。 言非离脸色苍白,身上溅满鲜血,凌青一时不知他是否重伤。 焦急地问道:“将军你怎么样了?”言非离在凌青的帮助下站起身来,下体一阵绞痛,鲜血不断流下。 “我、我没事,还撑得住。” 言非离冷汗淋漓,咬着牙关道。 “将军,你是不是受伤了?我这就扶你回营。” 黑暗中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凌青感觉得出他全身颤抖,好似在忍耐着巨大痛苦。 “不行!”大滴的冷汗从他额上落下,“战事还没有结束,我、我不能离开战场。” 言非离握紧了手中的剑,靠在凌青身上,深吸一口气,脸色苍白,但神情坚定,命令道:“扶、扶住我!”西门门主的大军还没有到,他是主将,怎么可以离开这里。 他不能丢下这些兄弟,不能破坏计划,在战场上谁先逃了,谁就输了。 这场仗,他们不能输!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凌青自然知道这些事的利害。 可是见到言非离隐忍的样子,就是铁打的心肠,也禁不住酸涩。 紧紧架住言非离,凌青毫不留情地挥舞起凌厉的剑气,周围顿起一片杀伐之光。 所有的敌人还未靠近他们三步以内的地方,就已经鲜血横流,人仰马翻了。 旁人看来,却好似两人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似的。 言非离没有精力去惊异凌青的武功了,他正在用最后的意志力抵抗着腹内的绞痛,下腹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向下坠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裂一般。 好痛……言非离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他只是努力观察着战场的局势。 “凌青,命、命所有人后退,快!”终于,他看到西门的信号从远处亮起。 夹击的大军到了,滇人已是瓮中之鳖。 鼓声雷动,号角齐鸣,随着西门越的号令,一排一排的弩箭,排山倒海般从滇人后翼两侧袭来,一时间,在射程范围内的敌骑无一幸免的人仰马翻,血肉飞溅,情况教人惨不忍睹。 滇人的大军就像被狂风扫过的落叶般纷纷中箭,眼睁睁瞧着死神的来临。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情景,是言非离松下一口气,昏迷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痛!好痛!和生离儿时的痛不一样。 言非离知道,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虽然在昏迷之中,可是言非离仍然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 “啊……”突然一阵强烈的痛楚激醒了他的神志,无神地睁开眼,模糊中看见秋叶原紧张焦急的脸。 “好痛……”那种熟悉的、要将自己撕裂的疼痛,还有那正在往下坠出的感觉,让言非离慌乱无措。 因为疼痛,他根本无法抬头看看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助的望向秋叶原,却看见他略带惋惜和同情地表情。 不……用手捂住正在不停绞痛着的腹部,言非离几乎已经蜷缩成一团了。 血越流越多,仿佛要将他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流尽似的。 虽然秋叶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已施过针,但情况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啊……”突然言非离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感觉有个东西随着血液流出了体外。 他模糊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痛混合着身体上的痛楚,再度让他陷入深深的昏迷中。 远在总舵的北堂傲,突然有些莫名地焦躁,丢下手中的棋盘,转身出了门。 林嫣嫣不明所以地看着北堂扔下棋子,只说了一句“不下了。” 也不交待一声就走了。 林嫣嫣有些不安。 他们成亲已近一个月,正是新婚燕尔,可是北堂虽然对她温柔如初,但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女人特有的敏锐告诉她,北堂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想起两个月前言将军来辞行,他走后北堂就一直心不在焉,棋也下得没有章法。 她问他是不是言将军离开让他不悦?他沉默半晌,只喃喃地说了句:“离开也好!”林嫣嫣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问他。 只是从那以后,北堂就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北堂傲离开沈梅院,觉得心躁难当,便牵了墨雪出来,翻身上马,一阵狂奔,已出了浮游居。 在月色的照耀下,北堂沿着山路越奔越远,逐渐来到四天门地界最偏的灵庐山脚下。 远远地山脚下有几户人家。 农家的晚上安歇的早,已看不见烛火之光。 北堂傲下了马,在墨雪臀上一拍,让它奔进旁边的树林自去寻欢。 提起真气,北堂傲白衣飘飘,眉目如画,好像趁着月色下凡的仙祗,瞬间来到村落里。 熟悉地找到一户人家,掀开窗户,无声无息地闪了进去。 那是户极普通的农家,夫妻二人和一个婆婆,还有一个不满半岁的婴儿。 北堂傲来到那对夫妇的卧房,凌空向床上点去两指清风,来到婴儿的摇篮前,就着室内昏暗的月光,看着婴儿熟睡的胖乎乎的小脸。 北堂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熟练地抱起孩子,打开门来到院子里。 月色下,孩子可爱圆润的小脸一览无遗。 北堂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地脸颊,见他毫无反应,嘴边还流下了口水。 北堂笑笑,在他脸上亲了亲。 小家伙醒了过来,睁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北堂,突然咧嘴笑了。 “咯咯咯”属于婴儿特有的、清脆娇嫩的笑声让北堂傲有些失神。 无意识地拍了拍他,突然发现,他的笑容,很像那个人。 第24章 北堂回到留香居时,天色已近大亮。 林嫣嫣和衣倒在床榻上,已经睡了过去。 北堂看了看,取过暖被,轻轻给她盖上,转身又出了房间。 浮游居里已陆陆续续有些下仆起身忙碌起来,北堂心不在焉,在园子里转了半晌,不知不觉间,竟来到言非离的竹园。 呆了片刻,还是跨了进去。 喜梅已经调回了沈梅院,只是定时来这里打扫收拾一番,不使尘染床榻,蛛网成家。 北堂默默地推开门,一阵空荡荡的寒意袭来。 望着满屋清冷,北堂突然忆起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自己念着那个人身体不适,到这里来看他,谁知竟然见到那么震惊的一幕。 言非离脸色惨白,痛苦挣扎产子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北堂傲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生子会经历什么样的痛苦。 在他的观念里,那是女人的事。 女人生孩子乃是天经地义,即使辛苦一些,也是上天赋与她们的责任和义务。 男人是不应该承受这些的,男人有男人应该做的事。 可是现在,北堂在床边慢慢坐下,想起与言非离在这里的数次缠绵。 男人该做与不该做的、能做与不能做的,言非离都做了……从不怀疑自己的北堂傲,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做法,也在审视自己对言非离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以前,他只是自己的下属,是为自己开拓疆土、稳定军心的大将。 后来发生鬼林事件,他为了救他中了媚药,而他又为了他以身解药……事情可勉强算两平了。 可是那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一切,破坏了他辛辛苦苦维持的平衡,使他和言非离的关系发生了彻底地改变。 虽然他极力想使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最初的原点,可还是失败了。 即使带走了孩子,将一切掩饰太平,他和言非离之间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言非离竟然想要离开他。 当他知道这件事时,简直要气疯了。 难道他要背弃当年的誓言吗?他还把自己这个门主放在眼里吗?可是东方曦的话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让他又惊又怒。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酒醉之下,自己竟然又再次对他做出那种事。 那夜销魂的滋味毒入骨髓般如影随形,让他逐渐食不知味,夜不思寝,只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那种畅快淋漓的满足感。 他是中了毒,上了瘾。 虽然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他还是迷恋上了言非离。 但那只是肉体上的吸引罢了。 所以当言非离说要离开时,他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大家分开两地,彼此都冷静一下。 所以他没有再反对,让言非离就那样离开了。 自己则按照计划和林嫣嫣成了亲。 本以为新婚娇妻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可是事情再次脱出他的掌控,因为他总是无意识地想到言非离。 这让他非常不悦,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从十二岁以最年幼的身份接掌北门门主之位开始,所有事情就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喜欢那种一切自己说了算的感觉,喜欢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对某样东西无法控制了,那就是他自己。 还有那个孩子。 命人把孩子送走,断绝了与言非离的关系。 初时念及那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所以偶尔会去看看他,可是后来,那个孩子却越长越好,越来越可爱。 每当看见那个和自己肖像的小小人,心中就涌出一股为人父的骄傲,他已经渐渐爱上了那个孩子,他的骨肉。 但是想到产下他的那个人,心中却充满复杂的感情。 孩子的身上也有着他的影子,尤其是那双如斑鹿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睛,完全和那个人的一样,让自己不想到他都不行。 当那个人跪在雪地中请求他把孩子还给他时,他狠得下心拒绝。 因为那时,他对整件事都充满了超出意料的反感,他不想让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他要以最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即使是现在,他也认为自己是对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他知道,他变得动摇了。 知道他爱着自己,他感到愤怒,但是并不反感。 如果是别人,他只会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杀了那个人。 但是对言非离,在他愤怒之后,竟然会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是一个女人,自己一定会娶他。 北堂傲摇摇头。 言非离不可能是女人。 即使他生了孩子,也摆脱不了他是男人的事实。 所以自己不可能娶他,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北堂傲甩开杂念,回到沈梅院,又是四天门的门主,林嫣嫣的丈夫。 过了两天,却收到一封飞鸽暗报,让北堂傲大惊。 立刻去找南宫晏,匆匆交待了一下自己的行程,便赶往了西南战场。 疼!身上好疼,心里也好疼!言非离全身虚虚浮浮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无数的幻象在梦里不断向他扑来。 一乎是老乞丐带着他和刘七颠沛流离行乞为生,一乎是战场上师傅抓过他扔到马背上逃走,一乎又是自己带着兄弟们辗转沙场力求活命。 最后所有的幻象都凝聚到那个银色的月光下,白衣少年冷艳高傲的脸。 渐渐的,少年的神情变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彷徨无措间,耳边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在哭!我的孩子在哭!言非离双手在空中乱伸,却什么也抓不到。 “言将军?言将军?”秋叶原模糊的声音从遥远地地方传来,言非离迷茫地睁开眼,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抓住他的手臂道:“看见我的孩子了吗?”不等说完,又昏沉了过去。 当北堂傲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言非离的这幅模样。 “怎么会这样?”北堂震惊地问。 大帐里,只有秋叶原和凌青两个人。 言非离从那日战后,一直昏迷到现在。 偶尔醒来,也是意识不清,焦距涣散,根本不认得人。 “北堂门主,言将军当初产后落下病根,身子本就没有痊愈,气虚血弱,不再适宜受孕。” 看了看北堂傲的脸色,秋叶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可是他不仅产后三个多月再次受孕,还在战场上劳累奔波,以致流产,实在大伤身子。 现在他高烧已退,却还昏迷不醒,如果在这样下去,只怕、只怕……”“只怕什么?”北堂沈声问。 秋叶原脸色沉痛,低声道:“只怕凶多吉少。” ……北堂傲坐到床边,看着言非离苍白消瘦的脸颊,心里如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难受。 秋叶原已经退了下去,留他们北门的人在这里。 凌青上前道:“秋大夫说言将军一直未能清醒,只怕也是知道自己小产,心里受了刺激之故。 属下见将军实在情况不妙,才以暗门令紧急向门主传书。 属下未能完成门主交待的事,向门主领罪。” 说着,在床前跪了下来。 北堂反手狠狠给了他两掌。 “办事不利,罪其一。 护主不周,罪其二。” 办事不利,是指北堂傲交给他的任务乃是看好言非离,他没有做到。 护主不利,是指北堂把他指派到言非离身边,言非离就是他名义上的主子,他却没有尽到保护主子的责任。 凌青受了两掌,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两下,嘴角流下血迹,却又立即俯首在地一动不动。 “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 “本座当然要罚你,不过不是现在。 如果不是你做事疏忽,言将军现在怎么会躺在这里,本座又怎么会放下军务跑到这里。” 北堂傲冷冷地道,“你的这笔帐,本座先记下了。 如果言将军好不了,你难逃罪责!”“是。” “你下去吧。” 北堂傲面无表情,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凌青忍着胸口的剧痛,慢慢退下。 临回头去,见门主正直直地望着床上的人。 想起那个人昏迷之中唤着的,凌青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愿、但愿门主能唤醒那个人,只要他能平安无事,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第25章 秋叶原和凌青先后退下,静寂的大帐里,只剩下北堂傲和言非离。 言非离的呼吸很微弱,胸膛的起伏要仔细看才能微微地看到。 一个习武多年,一向健康的人,现在却如此脆弱。 北堂傲伸手沿着他的脸的轮廓轻轻抚着。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现在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乌黑如墨一般的发的两侧,竟已夹杂了丝丝银色。 即使在昏迷中也深深锁着的眉间,也有了细细的皱纹。 原本清俊的脸庞,更是颧骨突兀,消瘦不堪。 北堂傲的目光离开他苍白的脸,来到他的腹部,那里曾经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的地方,现在已恢复平坦。 缓缓地抚上,想到不久前,又有一个孩子在此孕育,一个可能像离儿一样可爱的孩子,只是可惜,已经无缘来到这世上了。 北堂心里有些难过。 如果不是那么喜欢离儿,他会庆幸这个孩子的消失。 可是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离儿那么可爱的儿子,就难免想要第二个、第三个……在这一点上,北堂与常人无异。 甚至顽固的世俗礼念,让他比别人更固执一些。 明明已经服过防止受孕的药,怎么还会有孩子呢?北堂傲心下叹了口气。 把住言非离的脉,感到他的内息杂乱无章,微弱虚浮。 微微皱眉,把他扶了起来,手掌贴上他的后心,一股柔暖的内力缓缓输了进去。 言非离习武较晚,内功根基并不纯粹,但他勤奋苦练,功力也算深厚。 但到底不能和北堂傲四岁就开始练的明月神功相比。 这世上,只有北堂傲练的明月神功,具有极大的疗伤和愈合能力。 但这种武功,却不是人人都可以练的。 言非离体内紊乱的内息渐渐回归正源,身子也暖和起来,他靠在北堂傲怀里,突然呻吟了一声。 北堂傲唤了他两声,却不见有什么反应,俯耳贴近,听到他微弱的呓语:“在哪儿……孩子……孩子……门主……孩子……”他喃了几句,渐渐又没了声息。 北堂傲呆了半晌,慢慢运好内功,收回贴在他后心的手掌,扶他躺下。 秋叶原正好走了进来,“北堂门主,言将军该喝药了。” 北堂傲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他。 秋叶原见言非离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红润,一把脉,已知道缘故,不仅感激地看了北堂傲一眼。 他虽然医术高明,可是却不懂武功,对言非离体内受损的真气毫无办法。 凌青的武功又走的是阴柔的路子,和言非离不合,若是帮他疗伤,有损无益。 这真气混乱,虽与言非离伤病无关,但拖得久了,却不利康复。 “门主,请您帮我把言将军扶起来。” 北堂傲本已站了起来,听他这么说,就坐到床头,把言非离又扶了起来。 秋叶原用勺子喂他,可是言非离昏迷不醒,一勺药喂进去,总要流出大半儿。 “你们平时就这么给他喂药吗?”北堂傲皱皱眉问道。 秋叶原叹了口气,“有时言将军醒过来,虽然意识不清,但还喝得下去。 如果遇到此时昏迷的情况,只好这样一点点的喂了。” 北堂傲掐开他的牙关,对秋叶原道:“给他灌进去!”秋叶原眉头微蹙,“这个办法我试过,可是他全呛了出来。” 北堂拧紧了秀美的双峰,沉默一会儿,突然接过秋叶原手里的药碗,对他道:“本座来喂他,你先下去!”秋叶原有些犹豫,担忧地道:“门主,这个……”“下去吧!有事本座自会叫你。” 秋叶原只得退了下去。 北堂看看怀中的言非离,喝了一口药,对着他的唇喂了下去。 浓郁的苦药中,有一丝丝言非离的味道。 他本身不太喜欢接吻这种事,即便是对自己的妻子林嫣嫣,也只是情浓时才会吻她。 可是现在,他将药汁给言非离喂下,却仍不舍得离开他冰凉圆润的双唇。 细细地吻着,抱着怀中消瘦却熟悉的身体,北堂竟渐渐觉得有些情动。 好不容易离开言非离的双唇,北堂克制住自己的情欲,心下微惊,没想到言非离对他竟有如此大的影响。 将碗中的药喂尽。 北堂轻轻将言非离放回床上,却感觉他微微一动。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言非离的手竟已握住他的衣角。 言非离神志一直昏昏沉沈。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深渊,很深很深,看不见底。 里面有无数的人伸出双手在喊他。 老乞丐在那里,师傅在那里,被他杀死的敌人们也在那里。 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在他的心底不断地响着。 他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那是他刚刚失去的孩子。 言非离他想找到那个啼哭的婴儿,他想把它抱在怀里,想好好看看它的模样。 可是他怎样找都找不到。 孩子不见了,他和门主的孩子又不见了,身上又冷又累,整颗心彷徨无措。 忽然,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体内,将他冰冷了多天的身子温暖了起来。 淡淡的冷香环绕在四周,让他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他再度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温暖的唇覆上他。 苦涩的药味顺着喉咙咽下,灵滑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翻搅着,细细滑过每一个地方,又不断卷起他的舌头舞动着。 好熟悉,好温暖!不要离开……言非离心里喊着,直到那淡淡地冷香再次将他包围。 困难地睁开眼,言非离迷茫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帐顶。 头昏沉沈地,感觉自己沉睡了好久,全身虚软无力。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贯冷漠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淡淡地轻柔。 “门、门主?”言非离的声音异常虚弱。 他茫然地望着身旁的北堂傲,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地抓紧北堂傲的衣角。 突然,那晚发生的事像闪电一般从脑海中划过,慌忙将手抚上腹部,微弱地问道:“孩子……门主,孩子呢?”“……孩子没有了。” 言非离心里一阵剧痛。 虽然模糊地记得发生的事,可是真正清醒后听到,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呆呆地凝视北堂半晌,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紧紧闭上双眼,任由眼泪汹涌而出。 北堂傲心里也很难过,毕竟那也是他的孩子。 躺在言非离身侧,难得温柔地搂过他,让他的眼泪流在自己的怀里。 言非离心痛难言,不知过了多久,体力不支,又昏迷了过去。 北堂傲把把他的脉,知道没什么大碍,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坐起身来,帮言非离盖好被子,见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还紧紧捂着腹部,好像孩子还在那里一样。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那个样子,北堂傲突然心里一痛,摸摸胸口,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一样,痛得厉害。 第26章 北堂傲走出大帐时,外面天色已明,凌青满身的晨霜寒雾,垂首守在那里。 “门主?”看见北堂傲走了出来,凌青急忙走上前去,“言将军他……”“他刚才醒过来了。” “真的?”刹那间,凌青俊逸的脸上迸发出的惊喜,让北堂傲心下一动。 “属下进去照顾他。” “不用了。” 北堂傲唤住他,看看天色,“你去叫秋大夫来,帮言将军看看。 再去准备些吃的,清淡一点的。” “是。” 凌青应了,匆匆地走了。 北堂傲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笼上一层阴霾。 秋叶原很快就赶来了,他的脸色也不甚好。 言非离病重这几日,因为事情隐秘,他也不敢交手给别人,便一直和凌青两个人照顾言非离,还要同时兼顾好军医之职,这么多天下来,也很有点吃不消了。 北堂见他到了,便将言非离刚才醒来的事说了。 秋叶原把把脉,确定言非离终于脱离了危险,只是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不适合在留在战场。 “如此,本座带他回总舵便是。” 北堂傲见言非离这个样子,也知道不是三两天能够痊愈的。 “北堂门主,总舵离这里路途遥远,言将军身体虚弱,恐怕不适合长途奔波。” 秋叶原并不觉得返回总舵对言非离合适。 一个是因为刚才的理由,还有一个,就是言非离昏迷之中时常胡言乱语,虽然破碎零散,但秋叶原还是从这些呓语中窥测出一些事情:言非离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也许就是北堂门主。 其实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言非离跟在北堂身边多年,忠心耿耿,虽然性情宽厚温和,却总与旁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而且当今世上,能让言非离这种刚直的人雌伏于身下的,想必也没有几个。 秋叶原心里既然有了这种揣测,他与言非离交情深厚,自然便会为他着想。 他虽不知二人关系到底如何,也不知言非离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的,但见北堂傲一得消息便即可赶来,想言非离在他心中还是极重的。 但念及北堂傲刚刚新婚,回到总舵怕对言非离而言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身心受创,实在经不起刺激,况且总舵人多事杂,休息也不能安心。 北堂傲不知道秋叶原的这些心思,听了他的话,心下沉思。 这里地处偏僻,又是战场,以言非离现在的身子实在不能留在这里。 可是临近的几个分舵,被滇人占领的占领,赶来参战的参战,都不在正常的运作状态中,也不甚安全。 想来想去,只有先去越国的首都华城,那里离这里只有几天的路程,而且分舵隶属西门门下,应该安全无忧。 西门越带兵晨练回来,一进大帐,就看见北堂傲正坐在他军桌后的大椅上,看着战事地图。 “谦之果然与言将军主仆情深,竟然赶到我这简境战场来了。” 西门越的语气略带嘲讽。 他和北堂傲说不上不合,只是一向不太投缘。 二人一个狂妄,一个高傲,性情相近相冲,谁看谁都不顺眼,所以见面难免要互相针对一下。 “非离是我手下第一大将,跟了我多年,感情自然是深厚的。” 北堂傲不冷不淡地说。 “言将军到底怎么样了?说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怎会如此严重。” 西门越皱了皱眉头。 “一点小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谦之代他谢过西门门主的关心了。” 北堂傲虽说着这话,语气却颇有讽刺之意。 西门越听得刺耳,可却无法反驳。 他当年手下的第一武将曾因他脾气霸道,性情疏狂,发生过背叛之事。 所以从那以后,他脾气虽然收敛很多,但待人却变得冷淡了。 那次大战之后,他忙着战后诸事,一直未曾去看望过言非离,只知道他一直昏迷未醒。 随后几日滇人不甘失败,又蠢蠢欲动,发动了几次小型冲突,西门更加顾不上言非离的事。 只是命人送去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补品,让秋叶原好好照顾他。 其实说到底,言非离到底不是他手下的将领,听到秋叶原说他虽然昏迷未醒,但无性命之忧后,便不再放在心上。 可是昨天收到消息,说北堂傲竟然为了言非离之事赶来,才惊觉言将军的伤势恐怕不一般,念及他危急时刻主动请缨参战,又在大战时坚守战场,此时心下甚为愧疚。 便对北堂傲直言:“言将军如果真的伤势无碍,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他到底伤势如何?需要我做什么,你便直说就是。” 二人虽然平日喜欢针锋相对,但到底相识多年,对彼此都颇为了解。 北堂傲也就不客气了。 “他不能再留在战场,我要带他离开。” “回总舵?”如果言将军真的伤势严重,那他难逃责任。 “回总舵路途遥远,我怕他吃不消,想先带他去华城分舵住一段时间,待他伤势好转再回去。” 说起言非离的身体状况,北堂傲不禁轻蹙眉头。 西门越没想到言非离的伤势竟如此严重。 又见北堂傲对他关怀倍切,放着新婚娇妻不顾,跑到这里要带言非离离开,不禁心下惊异。 北堂傲与西门越商量好言非离的事,回到大帐,见秋叶原正在为他施针,凌青守在旁侧。 “他醒过了吗?”秋叶原摇摇头。 北堂傲对凌青吩咐道:“立刻去收拾东西,马上随本座出发去华城。” “这么快?”秋叶原抬起头来惊讶的问。 北堂傲在床边坐下,看着言非离,心下有些担忧,面上却是淡淡的。 “滇人马上就要进攻了,这里不安全。” 刚才从西门那里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日在战场与言非离对战,最后被凌青击毙的敌军将领,竟然是滇族主将兀杰的亲弟弟沙蛮。 兀杰为了沙蛮战死沙场之事大怒,扬言定要报仇。 言非离与沙蛮对峙,战场上许多人都看见了的,他又身为天门主将,服饰明显,兀杰必定已知道他是谁了。 三天前放出话来,说定要亲手取下仇人的首级。 北堂傲不怕他明里开战,却怕他会派人暗袭。 滇人擅长用毒,此时的言非离可是防不胜防,还是早日带他离开的好。 言非离自从凌晨时醒过一次之后,一直昏睡着,但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凌青下去准备出发事宜,秋叶原也要随行,便回自己的帐里去收拾东西。 北堂傲安排好护卫的人员,掀开大帐进来,走到床边,却见言非离已经醒了过来,正愣愣地盯着他。 “你醒了?正好,来,吃点东西,待会儿我们要出发了。” 北堂傲过去扶起他,轻道。 言非离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刚才醒来,想起昨晚的事,还以为只是自己意识不清中的一个梦。 门主现在新婚燕尔,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对他那么温柔。 可是此时,看见北堂傲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言非离不敢置信。 直到一勺温热可口的药粥塞进嘴里,言非离才回过神志,发现自己竟然被门主搂在怀里,而盛粥的勺子,正握在门主修长白皙的手上…… 第27章 “门主……”言非离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想要推开北堂,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头晕目眩,虚弱的厉害。 “不要动。 你昏迷了近半个月,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身子太弱。 把这碗药粥喝了,我们待会儿就要出发。” “出发?去哪里?”一张嘴,又被北堂塞进一勺药粥。 “去华城。” 北堂傲淡淡地答了,便专心致志地给他喂粥。 这种事他从未做过,动作有些生涩粗鲁,但已尽量温柔了。 言非离觉得脑子好象还昏沉沈地,充满疑问:门主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带他去华城?孩子的事……门主已经知道了吗?他是怎么想的?他有许多事想问,却被门主一勺一勺不断把粥塞进嘴里,根本无法开口,只好拼命咽下去。 他昏睡了多日,一直以药汁清粥果腹,肠胃早已萎缩,现在吃到真正的食物,却难以下咽,每一口都费了好大力气。 吃完药粥,北堂将碗放到一边,取过床几上放着的外衣,帮言非离穿上。 又拿过一件长袍,给他披在外面。 “门主……”言非离呆呆地看着北堂傲为他做的一切。 北堂傲帮他系好带子,握住他的手腕把了把脉,感觉内息还算平稳,只要路上小心点,照顾好身体,应该没有大碍。 他这个人,若真是细心起来,确实周到的紧。 凌青进来时,正看见两人靠在一起的模样,心下一紧。 连忙收敛好心绪,上前对北堂恭敬地道:“门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人马也已到齐,随时可以出发。” 北堂傲点点头,问道:“秋大夫呢?”“秋大夫被西门门主找去说话,一会儿便到。” 北堂傲转过头来对言非离道:“近日天门就要和滇人开战,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先带你去华城养病,等病好了再回总舵。” 言非离听他说不放心自己,心下一热,但又听他提起总舵,心里又是一紧。 “门主,你、你要做什么?”言非离惊异地看着北堂傲期近他,似要把他抱起。 果然,北堂傲淡淡地说:“抱你上马车!”“不、不用了。 我、我能行……”言非离微弱地推开他。 北堂傲皱皱眉头,“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自己上马车吗?”言非离垂下头,低声道:“这里是军营,我不能打击战士们的士气。” 北堂傲没有说话,盯了他半晌,便站起了身子,在床边看着他。 一幅我让你自己走的样子。 言非离低着头挣扎着坐到床边,想要站起来。 可是却又怎么可能,身子一倾,便向前扑倒。 凌青在旁看得一惊,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见言非离已被北堂傲抱在怀里。 “你不想打击他们的士气,却不知自己昏迷这么多日,早已让人担足了心,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逞强。” 北堂傲在他耳旁轻声责怪道,呼吸直从脸上拂过。 言非离心中一动,想问他这“让人担足了心”是指谁?可是却又不敢问出口。 一晃神间,身子已腾空而起,被北堂傲横抱了起来。 言非离一阵目眩,心里强烈的心悸,只得虚弱地抓住北堂傲的衣襟,任由他将自己抱出大帐,上了马车。 北堂傲则被怀中的分量吓了一跳。 虽然早知他已瘦骨嶙峋,却没想到以一个大男人来说,他的体重竟变得如此之轻。 大年初二在沈梅院里,言非离久跪雪地中昏倒,也是北堂傲将他抱进自己的卧房的。 可是此刻的他与那时相比,身体的消瘦让北堂傲心惊!他二人体形相若,北堂傲虽是北方人,但身材修长,偏于精瘦,反显得比言非离单薄。 但现在,北堂傲觉得自己手里抱着的简直就是一幅骨架。 言非离觉得非常羞愧。 一是因为自己以这种弱势的姿势被门主抱着,让他感觉自己的无力;二是因为在自己的战士面前,他无法尽到一个主帅的责任与威严。 “不用担心,这些将士都是你的部下。 他们担心你多日了,看见你醒来,振奋还来不及呢,怎会受打击!”北堂傲宽慰他道。 原来……门主说的“担足了心”的人,是指他们……言非离掩不住心中淡淡地失望,只好垂下脸去。 马车是专为受伤的将领准备的。 凌青收拾得很仔细,榻椅和两侧都铺上了厚厚的毯子,以使言非离车行之中尽量不受颠簸。 北堂傲将言非离放到榻上,见他一直低着头,便上前抬起他的下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言非离摇了摇头,微弱地道:“属下只是有些累了。” 北堂傲皱皱眉头,“非离,你离开时本座曾对你说过,你帮西门门主分分忧是好的,但要晓得轻重。 相信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本座的意思。 可是看看现在,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告诉你,本座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本座让你离开总舵时,可不是想让你这样回去的!”北堂傲话语渐重,手上也加了力气。 却突然发觉言非离已苍白了脸,原本便憔悴的脸庞,此时更是惨白如纸。 察觉自己的语气重了,北堂傲叹了一口,捏着他下巴的手改轻抚,软声道:“本座不是怪你,只是你什么事都喜欢忍着,什么都不说,让人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你现在身体不好,去华城路途辛苦,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本座已让秋叶原随行,他与你关系亲厚,医术高明,自会好好照顾你。 如果不适,你要立刻告诉他,知道吗?”北堂傲难得对他说这么多话,言语中真切地透露着关心之意。 言非离双唇微颤,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要说?”北堂傲问他,却见他垂下头去,“非离?”“门主,孩子的事……您都知道了吧?”言非离低声问道。 北堂傲应了一声。 言非离心下一紧,知道昨晚短暂的清醒中发生的事,确实是真实的。 攥紧手里的长袍,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孩子的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我一点也没有察觉……”“非离,这不怪你!孩子的事不要再想了,把它忘了吧。” 言非离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过了半晌,回过头来,惨然一笑:“属下知道了,属下不会再想了……” 第28章 秋叶原赶到后,北堂傲让他与言非离共乘一辆马车,自己跨上墨雪,带着凌青和三十名亲兵向华城出发了。 路上北堂傲反复想着刚才的事。 言非离说了那句话后,便疲惫地躺下,有意无意地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 他虽然说不会再想了,可是北堂傲却深知他的为人。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那句话。 带走离儿时他就是那样对言非离说的,现在定会再度勾起他的心事。 可是孩子已经没有了,此话虽然无情,但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该对言非离说什么好。 马车里,言非离茫茫然地躺着。 门主说的对,他是应该不要再想了,应该把孩子的事忘了。 可是门主有一件事说错了,那就是,这件事应该怪他!失去这个孩子,是他自作自受。 他不该想着离开总舵,不该想要逃避门主,不该在战场上逞强,不该愚蠢地毫无所觉……言非离闭上双眼。 他的眼泪已经在昨夜流过了,所以现在,他只有在心里默默地哭泣。 北堂傲带着言非离向华城出发。 因为怕他身体吃不消,所以车行的速度甚慢,走了五天才来到简越边境的霞山。 过了这座山,便是越国的地界。 西门越是在越国出生的,负责越国的所有天门事务。 他已经提前派人通知了华城分舵,只要过了霞山,便会有分舵的人来接应。 这里虽然已经出了战场,但到底是在简境境内。 这片无人管理的土地异常混乱,许多人马互相争夺,又有外族的侵入,甚不安全。 北堂傲只在言非离的部队中亲点了一百名亲兵,护送他们去华城是绰绰有余,但应付兵乱可就吃力了。 好在他们一路上打着天门的旗号,一般军寇或流匪见了,都会自动放行,不会蠢到与他们为敌。 言非离醒来,感觉车子停下,半晌未曾前进,问道:“怎么了?”秋叶原道:“前面的路况好象不好,北堂门主已经带人去看了。” 言非离慢慢坐起来。 他这几日时醒时睡,虽然身体虚弱,精神萎靡,但总比昏睡不醒时强得多了,可以按时服药,也能渐渐进点食物了。 “秋大夫,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已到了霞山脚下。” “霞山?”言非离在秋叶原的帮助下靠在榻上,问道:“我们现在可是在霞山的东路上?”秋叶原活了二十三岁,除了出门采药,很少离开总舵,所以对这附近的地形并不熟悉,想起刚才问过士兵,模糊的道:“应该是吧。” 言非离不再说话,秋叶原便下车去为他准备汤药。 北堂傲推开车门进来,见言非离正闭目靠在榻上,对他道:“非离,霞山东边的这条路不能走了,待会儿用过午膳,我们转道西路。” 言非离睁开眼,“东路为何不能走了?”“路都被泥石堵住了,车子过不去。” 北堂傲轻描淡写。 言非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若走西路,要小心!”他对简境的一草一木都知之甚详。 东路一向平坦宽阔,虽要绕一段路走,但行路安全方便。 西路直通越国,但隐藏在背阴的山谷之中,两旁又是高山密林,方便藏匿,以前经常有流匪或强盗潜藏其中行凶抢截,非常危险,所以很少有人从那里走。 况且东路两边并无高山土坡,哪里来的泥石。 只怕是有人故意破坏道路,为的就是让人转道而行。 “你不用担心,本座自有打算。” 这些事北堂傲如何不知,心下已有所警觉。 大家用过午膳,休息了片刻,北堂傲便带着他们转向西路,并派凌青暗中先行,打探地势。 车马渐渐行进西路,道路狭窄崎岖。 两旁古木参天,掩住当头昊日。 明明是六月的午后,气氛却阴森森的,寒气颇重,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北堂傲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毫无所觉,也不急着通过,只是照顾着道路颠簸,不紧不慢地前进。 意外平安地行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渐渐走到路的尽头,越国已近在眼前,士兵们心里提着的一口气,也不由得慢慢松了下来。 却在此时,北堂傲突然勒住马,一挥手,车队都停了下来。 驱马上前,北堂傲清冷的声音也不甚大,却传遍整个山谷。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的,让人不耻!”声音在山谷两侧回旋了几圈,淡淡散去,再没有动静。 整个峡谷寂静得吓人。 北堂傲冷笑一声,秀美的双眸闪过厉色:“既然见不得人,本座便不客气了。” 说着双手一挥,两旁亲兵架起弓箭向密林射去。 箭矢划过的地方,燃起一片青烟,整片密林,立刻被烟雾笼罩住。 第29章 密林中隐隐出现一些躁动,敌人显然没有想到他们会射出这种青色的烟雾,也不知有毒无毒,登时有些慌乱。 这烟雾好像有生命一般,迅速的蔓延开来,不见淡薄,反而厚重起来。 北堂傲再次举起手来,示意地一挥,射出青烟的亲兵立刻退下,后面早已准备就绪的亲兵上前,点燃了火种的排排箭弩,再次毫不留情地向林中射去。 密林顿时火焰四起,熊熊燃烧起来。 只听里面惨叫哀号,马嘶蹄响,几只慌乱的箭矢从林中射出,隐隐有人马奔了出来。 北堂傲一声令下,领着一部份亲兵压后。 凌青则带着其余人整齐有素地护送着言非离的马车,迅速向西路的尽头奔去。 仓皇奔出的敌人足有数百名。 他们人上马上都燃着火苗,狼狈不堪。 为首的几名还没来的及看清形势,已被北堂傲再次下令射出的箭矢射中,纷纷跌下马去。 后面奔出的马匹收势不住,登时绊了上去,一时间人仰马翻,本不宽阔的山路拥挤成一片。 被火惊了的马匹更是纷纷甩下骑者,四处乱奔,带起更大的火势。 整个山路和密林,弹指之间,已陷入一片火焰的灾难中。 北堂傲勾起嘴角,红艳地双唇露出一抹冷艳的轻笑。 从容地纵马回身,北堂傲带着人马撤去,只留下敌人在身后哀号挣扎。 这一役,让滇族大将兀杰,初次见识到了北堂傲的实力。 天门百人亲卫毫无损伤,而自己的五百人马却几乎全军覆没。 预先埋伏设计的许多陷阱,根本没有机会使出。 一匹赤色轻骑,载着一个高壮健硕的身影从火焰中奔出。 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战场,已被火焰燃成一片狼藉。 整整五百人的小分队,活着逃出来的,只有十数人。 兀杰冷硬的脸上布满阴霾,看着已经远去的人。 北堂傲!想起那个透过密林的重重阴影,仍然能够清楚辨认出的高傲冷艳的身影,兀杰攥紧双拳。 我、记住你了!言非离虽然坐在马车里,但对外面发生的事却清清楚楚。 暗中打开车窗,看见北堂傲轻松自如地指挥着士兵们,不费一兵一卒便粉碎了敌人的计划。 一向清冷的脸上,绽放着冷艳狠绝的光彩。 “北堂门主真厉害……”秋叶原咂舌惊叹,暗暗心惊。 言非离没有说话,一种朦胧遥远的表情笼罩着他。 这就是门主。 一个永远不会失败的人。 任何的阴谋和危险,在他面前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言非离看着那抹惑人的身影,心上涌出一股熟悉的、炙热的感情。 这种感情从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开始,就没有消失过。 剪不断,理还乱!言非离知道,这份情结,今生今世,就算到他灰飞烟灭那一天,也无法断掉……出了霞山,很快便看见前来接应的华城分舵的人马。 他们正在惊异西路山林里的大火,看着滚滚浓烟冲天而上。 就见北堂傲带着人从容平安地自山路中转出,急忙迎了上去。 与分舵的人汇合后,行进速度便快了许多。 因为言非离实在病得厉害,虽勉力撑着行了几天路,但到了越国境内便不行了。 秋叶原没办法,干脆给他下了重药,让他每日昏睡着,以节省体力。 北堂傲见此,下令全速行进,尽快赶到华城。 四天后,急行的人马终于赶至华城京郊。 言非离醒来,淡淡地冷香散在马车的车厢里。 睁开眼,北堂傲正坐在一旁。 “门主?”言非离的声音沙哑虚弱。 “非离,你醒啦!”北堂傲靠过去,对他轻道:“我们已到华城郊外,一个时辰后就进城了。” “唔……”言非离应了一声,头脑酸涩沉重。 这几日他一直这样,偶尔醒来,进完食,服下秋叶原的药,又会沉沉地睡去,一直未曾有机会见过门主。 “秋大夫呢?”“在外面的副座上。” 其实秋叶原一是为了出去透透气,二是他见北堂傲今天也在马车里,总觉得不自在,便识趣地跑到外面陪着赶车去了。 言非离强自提神,想要坐起来。 北堂傲刚伸手扶住他,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言非离身子一侧,立刻倒入他的怀里。 言非离觉得非常尴尬,虚弱地挣动了一下,以为北堂傲会放开他,谁知身上一紧,反被他搂在怀里。 马车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本就怪异,现在又是这种姿态,言非离不禁有些难堪。 其实北堂傲倒没想这么多。 这几天马车一直急行着,言非离昏睡时不会觉得,但醒来后必定会被颠簸得难受。 倒不如靠在自己怀里轻松点。 奇怪的是,拥着这具熟悉的男性躯体,北堂傲心底竟然涌出一股淡淡的满足感。 “……门主,那天霞山路上要突袭我们的是什么人?”言非离见北堂傲没有放开他的打算,还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在怀里靠得更舒适一些,已微微明白了他的用意。 但二人很少这么亲密过,言非离觉得甚不自在,便打破了这沉默中氤氲的奇怪气氛。 “只是些不知死活的匪人罢了。 非离不用介意。” 北堂傲轻描淡写地回道。 他不想让言非离知道兀杰已下令追杀他的事。 言非离自然也想不到那里去,虽觉得竟然有匪徒胆子大的敢把主意打到天门上来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 靠在门主怀里,言非离渐渐安下心来。 突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仔细地回忆,似乎在自己昏迷之时,也曾这样被他轻轻地拥着,也曾这样被他淡淡地冷香环绕着。 这种熟悉的温暖的感觉,安抚了他噩梦中的冰冷与悲伤……言非离有些不确定。 可是他无法开口去问。 两人的气氛再度沉默下来,在马车!辘辘前进的声音中,带出一种安宁。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众多的脚步声,交杂着混乱嘈杂的人声。 第30章 “怎么了?”言非离微微一动,却被北堂傲按住。 他功力受损,听不见外面的喧哗,但是北堂傲听得清楚,淡淡地道:“没什么,大概是遇上逃难的灾民了。” 南方水患日益严重,越国和其他几个遇难的国家都是小国,国势不强不盛,只是勉强在这乱世中立足而已。 现在碰到这近十年来最大的水患,都有些吃不消。 灾民们走投无路,纷纷举家迁徙,到华城来避难。 言非离闻言,心下一紧,想起儿时与老乞丐颠沛流离的生活。 今年这一场天灾,不知又要有多少家庭失去亲人,多少孩子成为孤儿。 挣脱北堂傲,起身打开车窗看了一眼,果见衣衫褴褛的灾民们背着包袱,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站在路的两边,或无神或茫然地等着他们的车队过去。 有的妇人手上还抱着瘦弱的孩儿,孩子的啼哭声微弱无力。 言非离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们,直到马车又行进起来,北堂傲拉下了车窗。 言非离隐隐地听见车外还能传来灾民们的声音,但过了片刻便听不见了。 进了城,很快便到达天门在华城设立的分舵门外。 分舵舵主杜生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参见过北门门主,北堂傲让他们直接把马车驾进院里,秋叶原扶着言非离从马车上下来。 杜生每年定时去总舵汇报时,曾与言非离见过几次。 此时见他形容憔悴,消瘦无神,也不禁吃惊。 他特别将分舵的整个西院开辟出来,与北堂傲、言非离他们住。 剩下的一百名亲兵,全部安排在外院。 暂时安定下来后,言非离也比较能够安心养病。 他的病早已是终身的病根,只能慢慢调养,想要完全的康复却是不可能的了。 在秋叶原的细心医治下,言非离的身上的伤和小产后的病症渐渐好转起来,但是身体仍然非常虚弱,不见什么起色。 北堂傲见此,私下里问秋叶原是何缘故。 “心结难解,积郁在心,以致身体久久不见起色。” 秋叶原答道。 北堂傲皱皱眉头,“如此要拖到何时身体才能好转?”秋叶原叹了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秋某只医得了身,医不了心!”“什么意思?”本着医者之心和与言非离的交情,秋叶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直直地盯着北堂傲,反问道:“北堂门主何须问我。 门主难道不知道么?”北堂傲一愣,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无畏地望着自己。 对视这一瞬间,北堂傲便可以肯定,秋叶原已经知道到了一切。 北堂傲也不怕他知道,在他帮言非离接生时,这件事便已经瞒不住了。 何况非离这次失去孩子,也是秋叶原在旁照料的。 “秋大夫,本座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既然大家都互相明了,有些想问的话不如早点问个明白。 “门主有话请尽管说。” “本座知道非离曾向你讨过防止受孕的药,”北堂傲正色地盯着他,“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会受孕?”说起这件事,秋叶原也疑惑了好久。 可是他也弄不明白,翻阅了许多医药典籍,也未有其例。 只好诚实地回答:“秋某也不甚明白。 秋某为言将军把脉时,可以感觉他的受孕情况与女子不同,也并无女人的葵水之状。 秋某曾查阅典籍,知道摩耶这只民族远古时代来自遥远的北方。 相传他们因为受到神明的眷顾,所以不论男女都能生育。 但是这个民族在两百多年前就渐渐消亡了,关于他们记录少之又少。” 秋叶原想了想,又道:“实际上,秋某推测摩耶族的男人受孕,不是以女子的葵水为准,而是他们自身在情动时会产生一种可以受孕的物质,与男子的精水结合后便可以孕育胎儿,所以秋某为言将军准备的药才会无效。” 北堂傲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 “如此说来,他还有可能会受孕的了?”什么意思!?秋叶原吓了一跳,惊异地看向北堂傲。 “没有其它办法可以防止他受孕吗?”北堂傲瞥了他一眼,对他呆滞的表情视若无睹。 “这个……这个……”秋叶原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有点难以启齿地道:“只要、只要最后、最后,那个……”嗫嚅半天,窥见北堂傲已经有点不耐的表情,终于一咬牙道:“只要最后不留在里面就行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倒已经满脸通红了。 北堂傲皱了皱眉头。 这种方法他当然知道。 可是他身份尊贵,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以自己的喜乐为标准,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自然也不曾在这种事上为他人让步过。 现在听了,难免有些不快。 “那个……”秋叶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北堂傲问他这话的用意,“北堂门主,言将军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受孕。 他落下的病根已不能痊愈,身体虚弱,将来如果再次生育,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本座知道了。” 北堂傲点点头,“你下去吧。” 北堂傲心里有些烦乱。 他之所以会问秋叶原最后一个问题,是因为发现自己对言非离还是存在着不可抑制的欲望。 在军营中帮言非离喂药时他便已经察觉了。 甚至在来华城的路上,有时在马车里抱着言非离,都会让他燥热难当。 来到言非离的住处,见他并未在屋里,只披了一件外衣,坐在门外回廊的躺椅上。 他们来到华城分舵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言非离虽然身体虚弱,但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现在正是七月的伏暑天气,南方的夏天又最是闷人,他在床上躺得有些不耐烦,便喜欢傍晚的清凉时分到院里坐坐。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凌青呢?”“门主。” 言非离见他来了,便要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 “凌青去端莲子粥了。” “嗯!夏天喝点莲子粥,最是去火。” 北堂傲在他身旁坐下,拉过他的手,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凉。” 说着,一股暖暖的真气便缓缓送了进去。 言非离顿时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虽是暑夏,却说不出来的舒服。 北堂傲见他精神还算不错,神色却有些落落,想起了秋叶原所说的话。 其实他的心事,北堂傲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打破罢了。 可是现下看他这个样子,也颇有些难受。 “非离,秋大夫说你心结难解,郁积在心,以至病情迟迟没有什么起色,你自己可知道?”言非离一愣,沉默没有作声。 北堂傲叹了口气:“非离,孩子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放在心里。 就当它与这个尘世无缘好了,否则你如何才能解脱。” 言非离垂下眼帘,本不想回话,可是想起北堂傲说过他“什么事都喜欢忍着,什么都不说,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便抬起头来,坦白地道:“门主,您说的对,孩子的事我是不应该再想了。 可是我忘不掉,真的忘不掉,我努力过,可是做不到,属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北堂傲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自己面前袒露心事,脸上掩不住的哀伤和茫然让他意外。 言非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坦白。 大概是因为最近和北堂傲的关系有了些奇妙的转变。 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可是就是觉得二人的气氛已和从前不同,让他自然而然便将心里想的事说了出来。 北堂傲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半晌,突然道:“非离,你想见离儿吗?” 第31章 言非离全身一震,瞪着眼睛向北堂傲望去。 北堂傲一见他这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话正敲进了他的心里。 “门主,您是什么意思?”言非离的声音掩不住的发颤。 “本座的意思是,可以让你见见那个孩子。” 言非离一把抓住他的手:“门主……”北堂傲看着他激动欣喜地模样,心中也有些高兴,对他道:“非离,只要你养好了身子,与本座回总舵,你自然便能看见他了。” 言非离这些日子一听他说起回总舵,心里便有些发颤,但是此刻,只恨不得能早日回去。 念起离儿,再也忍不住问道:“离儿他、他好吗?他长得怎么样了?门主见过他吗?”“嗯!他长得好极了!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本座离开时才去看过他。” 言非离的心都要飞起来了,满脑子都是想象中离儿的模样。 想起曾经躺在他怀里的那柔柔软软的小身子,皱皱的小脸蛋,和肉肉的小拳头,现在不知都变成了什么样了。 是长得像他多一些,还是、还是像门主多一些呢?言非离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站了起来,张口要说话,却被北堂傲一把按住。 “别跟本座说什么你已经没事了的话,以你现在的身子,还经不起长途跋涉。” “门主,我……”言非离还想说服他。 “不行!非离,别让我反悔!”言非离一惊,立刻闭口。 但是神色却显得焦急不安。 北堂傲笑了笑,伸出手拥住他,“离儿已经半岁多了,一个月前我去看他时已经有二十斤重了,眼睛又大又圆,还会笑呢。 只要你赶紧好起来,便能亲自看见他了。” 言非离神色微动。 “怎么了?”北堂傲看见他一瞬间的迟疑。 “门主,离儿长得像……像我吗?”其实他是想问离儿长得像他还是像门主。 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 “很像。” 北堂傲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又仔细道:“他的眼睛像你,笑起来的模样也很像,其他的地方比较像我。” 言非离对孩子的思念压抑已久,此时听了北堂傲的描述,心里的感情排山倒海般地涌来,激动不能自己。 连什么时候被北堂傲揽在怀里也没注意到。 北堂傲说让他见孩子本是权宜之计,希望他能有个盼头,早点好起来。 待回了总舵,真让他见孩子一面也无不可。 但此时见了他激动地模样,心下却不禁一动。 孩子到底是言非离亲生的,若真让他见了孩子,反而更加不舍又怎么办?北堂傲转了一下这个念头,又收回心思去看他。 此时因为心里激动,言非离清瘦的脸上染上一份红晕。 他今年其实应该也有二十九岁了,多年的沙场生活与近月来的劳累打击,两鬓已染上了淡淡的银丝。 加之骤然消瘦,心力憔悴,眼角也出现浅浅的波痕。 他以前虽说不上非常俊美,但却是清俊温润,刚直似竹。 现下因为病态,兼之生过孩子,反别有一番味道。 北堂傲看着看着,忍不住情动起来,对着他的双唇落下一吻。 言非离一惊,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北堂傲见他漆黑的双眸又露出那种斑鹿一般的神态,终于忍耐不住,在他耳边喃喃地道:“非离,我想抱你。” 言非离闻言,浑身一僵。 他二人身高相若。 仔细比较起来,还是言非离稍高一些。 只是他现在身形消瘦,被北堂傲抱在怀里,到并不显得突兀。 言非离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刚离开总舵时,有时想起二人的缠绵也忍不住情动。 可是现在,在失去了那个孩子以后,他却万万不想了。 “不!不行!”言非离一口拒绝了。 北堂傲双眸微眯:“为什么?秋大夫说你的身体已无大碍了。” “不行。” 言非离想推开他,可是却根本推不动那钢铁一样的双臂。 “门主,您、您已经成亲了……”言非离慌乱地找出一个理由。 “那又怎么样?”北堂傲挑挑秀美的长眉。 林嫣嫣虽然是他的妻子,可是这与他和言非离的关系无关。 言非离见他毫不在乎,仍然紧紧地搂着他,本来雀跃的心情顿时冷了下来。 北堂傲栖近他,还想吻他,双唇却在将要落下的片刻被他堪堪躲过,只落到面颊上。 北堂傲眼神一冷,紧紧地盯着他。 言非离抬起头来:“门主,别这样!我们这样是不应该的。” 北堂傲冷笑一声:“我们孩子都生了,现在才来说什么应该不应该?”略带嘲讽的语气让言非离脸色一白,他僵直了一下,突然沈声道:“门主,您还记得对我说过的话吗?”北堂傲一震,固着他的手臂微微松了松。 “您曾对我说过,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其断自乱。 所以现在,我想清楚了。” 他一字一顿,慢慢地道:“我已下定决心,要断掉对您的这份孽情,从今以后,再无非分之想!” 第32章 北堂傲盯着他半晌,眼神深沉难测。 言非离不由自主地避过他的目光,深怕刚才凝聚出的勇气会在他这样的注视下烟消云散。 “非离,你说是真心话吗?”北堂傲的语气清清冷冷,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言非离困难地点点头。 他知道他根本做不到,他是在撒谎,他怎么可能能断掉对门主的这份孽情呢!只是想到那个在战场上失去的孩子,他就痛苦万分,深深觉得他们这样做是错的。 如果说离儿是他们意外得来的,那么那个消失的孩子算什么?只是他们欲望后的产物吗?那个孩子没有了,对门主来说也许无关痛痒,可是对他,却是锥心一样的痛!所以他不想再错下去了。 北堂傲伸手抚了抚言非离的面庞,沉默半晌,突然笑道:“这样也好!你如果真要断得干净,我们便恢复以前的关系好了。” 说着,放开了拥着他的双手。 离开北堂傲的怀抱,言非离突然感觉一丝凉意。 虽然自己话是那么说,却没想到门主这么痛快地就接受了,心里不能抑制地泛出一股失望。 果然,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言非离心中苦笑。 本以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二人间的关系已有了些微的变化。 现在才发觉,一切不过是他痴人做梦,门主从来未曾把他放进心里过,自然也不会在乎自己是否拒绝他。 门主是何等的高傲,岂会在他面前期求欢愉。 “怎么了?”北堂傲轻轻帮他拂过额上垂下的黑发,唤回他的神志。 “没有。” 言非离强笑道:“门主同意便好。 只是……”“嗯?”“那个……离儿的事……”言非离忐忑地问。 “这个你放心。” 北堂傲笑了笑,“本座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风也有点凉,你回屋休息吧!别忘了,你好的越快,越能早点见到离儿。” 言非离听话地回了屋,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北堂傲仍然站在门外的回廊下。 黯然了一下,言非离默默地回去了。 北堂傲待他进屋后,向西侧的院门瞥了一眼,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自从知道能够见到离儿,又得到北堂傲的亲口许诺,言非离心情自不再那么抑郁,反而因为有了盼头,变得精神起来。 秋叶原不知道北堂傲用了什么方法,但是心药还需心药医,眼见言非离的心病已经好了八成,身上的病自然也好的快了。 如此又过了近一个月,言非离渐渐康复起来,人也胖了点。 北堂傲因与他住在同一个院落,每天都会来看他,但再未提及抱他的话。 只是行动间,总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亲密,让言非离既不能忽视,又不敢肯定。 实际上北堂傲在这里也并不清闲。 因为西门越人在战场,这边西门的事情许多都被搁置了。 西门越大概是对杜生交代过,有北堂傲在,可以处理的便给他处理了。 所以北堂傲最近也一直忙着整顿华城分舵的事物。 兼之城里灾民不断涌入,治安与管理都变得混乱许多。 马厩里,北堂傲帮墨雪梳理着鬃毛,大年初二出现的那个身影再次闪现在他背后。 “门主,事情都查清楚了。” 那人呈上一份信笺一样的东西。 北堂傲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一扬,那封薄纸便化成粉末,散在了空气中。 那个身影想要退下,却被北堂傲唤住:“等等!”那人心中有丝惊异。 自己一向都是向门主汇报完事情就走,门主从未当面与他说过话,今天怎么突然被叫住了。 “门主还有何事吩咐?”“本座要你去盯一个人。” “什么人?”北堂傲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道:“一个你非常熟悉的人。” 北堂傲走进院子里,正看见言非离在慢慢舞着一套剑法,秋叶原和凌青也都在一旁。 “北堂门主。” “门主。” 看见北堂傲,二人连忙行了礼。 言非离气虚微喘的收回剑法,来到北堂傲面前。 “非离,今天身子好点了吗?”“多谢门主关心,已经好多了。” 言非离手里的剑被凌青接了过去。 其实那套剑法舞到后面,他已经后继无力,手足虚软,几乎握不住剑柄。 只是为了好得快些,便尽量练习。 好在有秋叶原在旁看着他,总不会让他勉强。 “门主,属下已经好多了,我们近日就可以启程回总舵了吧?”“好没好的,也得秋大夫说了算。” 北堂傲淡淡一笑,看向秋叶原。 “言将军身体受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痊愈的。 不过现在病症已渐渐好转,只是体力尚未恢复,如果路行时照顾周到,不要过于劳累,应该是可以的。” 秋叶原近些日子已非常了解言非离迫切渴望回总舵的心情,虽不知原因为何,但既然他现在身体状况已经好转许多,又能应付长途跋涉,便斟酌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言非离听了简直大喜,期盼地看向北堂傲。 北堂傲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如此,那就准备准备,过几日便回总舵吧。” 晚上北堂傲留下与他一起用晚膳。 言非离心里高兴,兼之这些日子北堂傲都是来与他一起用餐,也不似以前那般沉默。 二人席间浅谈几句,气氛融洽和谐。 正用到一半,华城分舵舵主杜生突然来了。 “参见北堂门主。” “什么事?”北堂傲放下手中的筷子。 他不喜欢用餐时被别人打搅。 这杜生是个精炼老道的人,大概四十岁上下,相貌平平,有些秃顶。 他为人一向精明,早已把北堂傲的喜好打听得清楚,这会儿却跑到这来,必定是有什么大事了。 “报告门主,总舵南宫门主遣快使送来急件,属下怕耽误了门主大事,所以赶紧送来。” 说着呈上手中的一个大红色信封。 红色代表门主要事,虽并未盖上代表最高最急的紧急令,但足以使人感觉此事重要。 北堂傲打开信封,拿出信件看了,心中一跳。 “门主,发生什么事了?”言非离见他神色,在旁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北堂傲折回信纸,看向言非离,表情有些怪异,似是带着一丝喜色:“嫣嫣有喜了。” 瞬间,言非离的脸色变得煞白。 第33章 华城的大街上,凌青陪着言非离慢慢走着。 城里繁华依旧,人来人往,只是路边衣衫褴褛的乞丐和灾民随处可见,街道也变得比往日拥挤许多。 言非离心情沉重地看着这些人,本想出来走走的心情已消失无踪。 明天他们就要启程返回总舵。 言非离这几日一直刻意躲避北堂傲,回总舵的心情也变得矛盾而焦虑。 今天用过了药,突然想要出来走走,北堂傲不在,自然无人管他。 秋叶原忙着准备药材等事,也没说什么,只让他不要勉强,早点回去。 这华城他也是来过几回的,作为一国之都,非常繁华。 记起十年前他还在潘军做首领时,为了补给军粮,曾带着几名部下潜入华城采买物品。 当时在这里的老东街有一家铺子,里面专卖可爱的胖娃娃阿福,还有拨弄鼓、足毽等孩子喜欢的东西,在城里非常有名。 言非离带来的一个部下阿南,他的老婆怀孕快要足月,就要生了。 他在华城办完事,特意求言非离带他绕到那里去买了两个大阿福,说是一来给将要出世的孩子玩,二来也图个平安吉利。 当时言非离年纪尚轻,只有十八九岁,陪着他在那个铺子里转了半天,对他左挑右选认真的样子感到几分好笑,又觉得自己一个没成亲的人也在那里挑孩子的东西有几分尴尬。 后来阿南终于在他的建议下,选中了一男一女两个成对的胖阿福,可爱极了。 阿南非常高兴,还一个劲地夸到底是首领有眼光。 言非离也为他即将升格做父亲而感到欣喜。 那时他尚未遇见北堂傲,只想着过几年自己也娶了娇妻,生了娃娃,便也要到这个铺子里来给孩子买几件称心的玩具。 言非离想到这里,微微勾起嘴角,似是笑了笑,但神色间却又有抹不去的悲伤。 因为他回想起,阿南的老婆后来难产死了,听说生产时足足挣扎了三天三夜,最后孩子和大人都没保住。 他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带兵回来再见到阿南,他整个人都变了,神色和眼神都呆呆的,做起事来非常拼命。 后来阿南怎么样了?言非离仔细回忆,也想不起阿南是在哪一役战场上牺牲的。 当时他的岁数,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现在,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知有几个过得好的。 可是自己又如何呢?言非离苦笑一下,想起两天前的情景。 “恭喜门主,贺喜门主!”杜生听说是北门门主夫人有喜了,立刻向北堂傲道喜。 北堂傲微微一笑:“多谢杜舵主。” “门主夫人有喜,实在是天门的大喜事,不知北堂门主是否要回总舵?”“本座打算三日后回去,麻烦杜舵主准备一下。” 北堂傲点点头,顺便把事情交待了。 “是。” 杜生领了北堂傲的命令,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属下也恭喜门主!”言非离向他道喜,微笑的脸上带着些许苍白。 “嗯!”北堂傲应了一声,眉梢有掩不住的淡淡喜色。 林嫣嫣毕竟是他千挑万选的妻子,现在有了身孕,按照北堂家的规制,无论男女,都将是嫡出的第一个孩子,北堂傲想到这里,心下自然喜悦。 “非离,这几天你也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就启程。” “是。” 言非离刚才瞬间冰冷的心,在念到离儿的时候,再度鲜活地跳动了起来。 默然了一会儿道:“属下的身体已无大碍,门主不用放在心上,此时还是夫人的事情要紧。 门主若是担心,请先行赶回总舵的好。” “不必,嫣嫣会照顾自己。” 北堂傲淡淡一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言非离看见他的神情,心中一痛,如同裂了一个口子,鲜红火热的液体正在汩汩地涌出。 只觉现在在他面前的每一刻,都是如此难捱。 想到一路上还要与他通行,更觉难以忍受。 林嫣嫣会照顾自己,他便不会么?就算他现在身体不好,好歹也是带兵多年的将军,难道连个女子都不如么?言非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好不容易捱到晚膳完毕,北堂傲面上竟然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可见心中实在欢喜。 言非离这顿饭,却是食不知味,如同嚼腊,初时为了返回总舵而欣喜的心情早已消失无踪,偏还要强迫自己不动声色。 北堂傲离开前,突然回身,紧紧盯了他半晌,在他几乎快要撑不住时轻道:“非离,其实你不用如此勉强自己。” 言非离愣住,还未反应过来,门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凌青一直陪着言非离在街上走着,见他神色黯然,精神恍惚,实不忍见他如此。 好不容易近月来他的精神好多了,这会儿子却好像又回到满腹心事的时候去了。 “将……公子,您说的专卖玩偶的老铺子,是不是前面那家?”凌青的声音适时地唤回了言非离的心思。 恍然抬头,不知不觉竟已走到目的地。 来到那家铺子前,见里面依旧摆满了各式的胖阿福和种种孩子的玩具,只是青瓦破旧,墙壁斑驳,已是颓落了很多。 “没想到竟然还在。” 言非离喃喃地道。 他本是不抱太大希望地寻来的,毕竟已经时隔十年,世事变迁,谁也不知道是否还经营着。 店里没什么客人,只一个年轻的管事的,听见他的话,走过来笑道:“公子以前光顾过吗?这铺子家父已经经营了十来年,前些日子他老人家去世了,店里的生意也不甚好,待这批存货卖完了,这铺子就要盘出去了。 公子若是有看得上的,便尽管挑,我们可以优待。” 言非离听他一说,模糊地记起十年前来时,这里确是一位五旬上下的老人在经营着。 当时老人家还说过,每位客人挑走一个胖阿福,便是自己的孩子又嫁出去一个。 言非离看着铺子上摆着的各式玩具,自己也不知道要给离儿买个什么。 “公子是要买给小少爷,还是千金的?”“嗯?”言非离一愣,讷讷地道:“是、是男孩子。” “啊!原来是小少爷。 多大了啊?”那个看铺子的小老板一边把男孩子的玩具挑出来,一边热络地问道。 “八个多月了吧。” 言非离低下头。 “哟!那快走路了。” 小老板热情地道:“我家那个小子就是十个月时学会走路的,公子您买这个正好!”说着递上个东西。 言非离接过来一看,是个漂亮的青面滚金边的小拨鼓,与市面上的其他小鼓不同,做工极为精致,羊皮面上还印了水花,两个鼓坠儿随着摇动击在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小老板见他出神的样子,笑道:“公子,八个多月的孩子用这个玩最好。 以后您拿这个哄他,学走路可快着呢!”说着又挑出四五样东西摆到他面前,热情地向他推荐。 言非离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说话,一边拿着小鼓拨弄着。 离儿学走路的模样?言非离在心里想象着离儿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向他一摇一摆地走来的情景,脸上不觉露出一抹微笑。 第34章 “公子,这两个大阿福也不错,您一并买了吧,以后小少爷大点就可以玩了。” 言非离在那个小老板的热情推荐下,最后买了一对胖阿福和那个拨弄鼓。 老板将阿福装进一个盒子里,凌青上去接过。 言非离手里一直拿着那个小鼓,有些爱不释手,便放进了怀里。 从铺子里出来,言非离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只要想到离儿看到这些玩具时的表情,其他的事情便都不重要了。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 这里离华城分舵其实并不很远,转过几个街角就到了。 路过老东街尽头的一家点心铺,言非离突然停下脚步。 “那家铺子的桃花酥很有名,我们给秋大夫带点回去吧。” “好啊!”两个月的相处下来,凌青和言非离都了解到秋叶原很喜欢吃甜食。 虽然一般男人大都对之敬谢不敏,但秋大夫却情有独钟。 凌青见铺子前排队的人长长一排,点心好像还没有出炉。 虽然今年遭遇了天灾水患,但华城的富庶人家却丝毫不受影响,吃喝玩乐照旧。 点心铺前排队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仆役,不然一般的老百姓应付这比往年都要高的物价就不容易了,如何会来买这等奢侈的点心。 “公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 凌青细心地让言非离到对街的大槐树下等着,怕他被灼热的日头晒到,自己才匆匆跑去排队。 言非离靠在树下,夏季微风阵阵吹过,带着湿漉的水气,有丝潮热,有丝洁净。 他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 一个瘦小的人影突然撞了过来,跌进他的怀里。 言非离还未及将他扶起来,他已挣脱想要跑开。 却觉得手腕一紧,已被人握住。 回过头去,言非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另一只手上拎着他刚才摸到的锦袋。 那个瘦小的人影大吃一惊,拼命地想要挣脱禁锢着他的束缚,却怎样也摆脱不了。 言非离温和地看着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眼前瘦小肮脏的小男孩大概只有十一二岁,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此时闪烁着怀疑、倔强、警惕和一丝恐慌。 他让言非离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候和刘七在街上行乞的生活。 两个弱小的男孩没有依靠,到处流浪,还时常会被一些年纪大的乞丐欺负。 肚子实在饿得急时,也曾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言非离心下升起一股怜惜:“你是不是肚子饿了?”见那个男孩仍然不答,只是咬着嘴唇紧张地看着他。 言非离从刚才被他摸走的锦袋里掏出一锭碎银子。 “这个给你,拿去买点东西吃。 下次吃饱点再做这种事,不然跑不动的。” 男孩睁大双眼,吃惊地瞪着他。 言非离笑笑。 他帮得了这孩子一时,却帮不了他一世。 下回肚子饿了,他还会这样到街上找点子偷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希望他不要把主意打到普通百姓身上,下次跑得快点,不要被人抓到。 至于以后命运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那个孩子有丝犹疑,但看着他温善的笑容,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言非离放开他的手,轻轻拍拍他的头,“走吧。” 男孩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可惜言非离没看见。 凌青不时地向言非离的方向望去,看见他抓住了那个偷窃的小男孩,知道这种事岂能难住堂堂的大将军,心下对那个男孩鲁莽的行为感到好笑。 “客官,您的桃花酥,三钱银子。” 半斤酥点竟然要价三钱银子,大概也只有这家老字号的铺子才卖得出了。 凌青一边暗骂他们黑店,一边付了钱。 待拿好东西回身,对面的大树下已不见了言非离的身影……“你怎么回来了?”北堂傲皱皱眉,看着虽然一身风尘,仍然不失魄力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西门越。 西门越一脸的郁闷。 如果不是他在战场上欠了言非离的人情,又被北堂带走了秋叶原,怎么会丢下前方的战事跑回来。 当然第一个理由可以说,后面那个理由打死他也不说的。 “还不是为了你的手下大将,言将军!”“非离怎么了?”“我得到消息,兀杰已经带着滇族武功最好的高手潜入了华城,企图对言将军不利。” 要不是兀杰突然丢下前方大军跑到华城来,他怎会如此轻易地大破滇军,一举收复了三座城池。 待他得到消息,快马加鞭地追着兀杰的脚步的赶来,已经晚了两天。 北堂傲闻言,心中一跳,想起刚才管事的来报,说非离下午的时候和凌青出去了。 “还不只这个。” 西门越看着他,继续道:“听说他这次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要会会你这个北门门主,以报霞山之仇!”“哦?那本座倒要好好瞧瞧!”北堂傲冷冷一笑,勾起一丝趣味。 伸手招来一个下人:“派人出去找找言将军,就说有急事,让他赶紧回来!”那人应声下去。 西门越眉头一皱:“言将军出去了吗?”“不要紧,有人跟着呢!”北堂傲说得平静,可是不知为什么,心下就是忍不住紧张。 刚才听到西门说有人要对言非离不利,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要把那个人紧紧锁在怀里,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一丝一毫。 西门越见他说的轻淡,又说有人跟着,可是却还是立刻派人去找,这些举动,好似失去了几分往日的冷静。 北堂傲端起茶盏,见言非离迟迟不回,不禁有些不耐。 其实有凌青跟着,应该没什么大碍,他心里虽这么想,却还是不安。 “谦之,我本来一直派人跟着兀杰他们,但是进了城就失了踪迹。 听说你明天就要带言将军回总舵了,路上一定要小心。” “嗯!”北堂傲心不在焉地应着,只在想着怎么出去找个人都这么慢,却不想他刚下了命令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正在此时,有人惶惶张张地跑了进来。 “报告门主,言将军的贴身下人深受重伤倒在分舵大门外!”“什么!?”西门越大惊。 只听“哢嚓!”的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北堂傲手中的茶盏,已被捏得粉碎! 第35章 众人眼前一花,已不见了北堂门主的身影。 地上一汪茶水,飘散着化成粉末的茶盏残骸,余温尚存。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是一阵风过,西门门主也不知所踪。 厅堂里的众人,包括刚才听到西门门主回来而赶过来的杜生,都忍不住在这盛夏的八月,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人呢?”北堂傲的声音冷洌寒彻。 凌青身上中了剧毒,又被一掌直贯肺腑,秋叶原正在想办法帮他解毒治伤。 他伤势颇重,但已经醒了过来。 情急之下也顾不了什么礼数,连忙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简单地禀告了门主。 原来他买完桃花酥,回身已不见了言非离的身影,心知不妙,连忙凭着练武之人的灵敏武觉寻着踪迹找去,追到一条巷子里。 他一入巷口,一阵青烟袭来,凌青立刻闭气。 可是那毒烟甚是厉害,顷刻间便贯穿全身。 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与他交上手。 本来那人不是他的对手,只恨他上来便吃了暗亏,渐渐招架不住。 突然瞥见言非离青衫一扫,消失在拐角。 凌青大急,拼着身受一掌,击退黑衣人追了过去,却根本不见言非离的踪影,才知是上当了。 他本想一路追下去,可是毒性已遍走全身。 凭一己之力难以找回言非离,再硬撑下去也对情势不利,于是他撑着一口气赶回分舵报信,谁知刚到大门口便毒发倒地。 “这是什么毒?”北堂傲问秋叶原。 “是滇人的磷烟!”回答的是西门越。 他与滇人交手已久,自然把他们的伎俩摸得门清。 只见了凌青面色发黑,气虚急喘,皮肤上浮现青色斑点,立刻便知晓了。 “这种毒虽然毒性剧烈,发作甚快,但并不难解。 只要以……”“这个我知道!”西门越的话被秋叶原突兀地打断了。 他的脸色不知为何,好像比凌青还要难看,绷得死紧。 手上果然正端着准备好的解药,扶着凌青慢慢喝了下去。 “果然是他们搞的鬼!”北堂傲脸色阴沈,走过去给凌青把了一下脉,一股内力送了进去,在他体内游走一周。 片刻后,凌青猛然呕出一口黑血,颓然倒回床上。 “多、多谢门主帮属下化、化去淤血。 属下办事不利,请门主……”“不用说了。 这事不怪你,你先好好养伤吧!”北堂傲起身离开。 西门越随他出去,临走前看了秋叶原一眼。 “兀杰他们来者不善,只怕言将军情况危急!”这话不用西门说,北堂傲也是知晓。 他此时心急如焚,却知道自己决不可失了冷静,周身寒气比往日更重。 竟然敢动我的人!非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叫你用全族来陪葬!西门越心下暗惊!北堂傲自十六岁神功大成之后弃剑换鞭,收敛了一身的杀气,多年来不曾再如此暴戾过。 可是此时,他周身散发的浓烈杀气,别说西门越,就是站在厅下的下人都感觉到了。 言非离醒来,浑身酸软无力,头痛欲裂。 坐起身来,发现这是一个地牢。 空气潮湿腐臭,难闻之极。 周围没有窗户,不见阳光,只在铁门上有一个小窗口。 昏暗的油灯有气无力地散着一点点光亮,让人分辨不出白昼黑夜,四周一片死寂,好像是被埋进了一座坟墓。 言非离检查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受伤,调试内息,却是气血不顺,空荡无力,整身的内功不知所踪。 扶着剧烈疼痛的额头,他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只记得最后一刻,那个小乞丐趁他不注意时对他撒了一把迷烟,之后脑子就浑浑噩噩的,无论怎么想,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铁门!啷一声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言非离看去,眼前这人身材魁梧,形体雄壮,五官深邃,眼睛是琥珀色的,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 他气势威猛,往这简陋的地牢一站,立刻感觉空间变小了许多了。 他身后那人一身黑衣,脸色白皙,狭长的眼睛里隐隐透着嗜血的光芒,一见便让人反感。 “言将军,知道你落在谁手里了吗?”为首那人冷声问道。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向言非离刺去。 言非离默默看了他半晌,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滇将兀杰!” 第36章 “你还算有点眼力!”兀杰冷笑。 言非离皱皱眉,淡淡地道:“听说将军是滇族第一大将,运兵如神,气势不凡。 言某本以为是条汉子,今日一见,不过尔尔!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 兀杰脸色一变:“你是在嘲笑本将军耍手段把你截来吧!”“不敢!只是征战沙场的人,有恩怨便在战场上解决,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实在让言某失望之极。” “哼!不入流便不入流,我们滇人才不像你们中原人那般喜欢装腔作势。” 兀杰身后的黑衣人细声细气地说。 兀杰冷道:“杀弟之仇,焉能不报!若不是言将军先从战场上开溜,本将军也不用追到这里来。” “开溜?”言非离一笑:“言某纵横沙场多年,手下早已亡魂无数,岂会因多杀了个人就逃之夭夭?再说,言某并不知道哪位是令弟。 即便真是我杀的,你我是敌非友,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令弟若是一名将士,那也是死得其所!”“早闻言将军是北门门主旗下的第一武将,想不到口齿还这般伶俐!本将军也不和你做口舌之争。 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也是你命中注定。” 回头对心腹道:“替本座好好招待言将军,莫要辜负了我们这么辛苦才把他请来。” 说罢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言非离警戒地看着黑衣人。 那人阴恻恻地一笑,慢慢走近。 “言将军,您不必紧张,我不会让您吃苦头的,相反,我还要用我们滇族最珍贵的好药来招待您呢。” 说着一把掐住言非离的喉咙,塞了一粒药丸下去。 言非离功力尽失,根本无法反抗。 那药顺着咽喉滑入,入口即化,未到肠胃,已没了踪迹。 “言将军,这是我们滇族有名的迷陀仙。 这药说不上是毒,但却可以让人欲生欲死,欲罢不能。 而且最妙的是,无药可解。” 那人眯了眯狭长阴恻的双眸,嘿嘿笑了两声:“不过等您上了瘾后,恐怕不是急着想要解药,而是哭着求着让我再喂您几粒呢!这药一天一粒,三天后您就会‘脱胎换骨’了。” 言非离心下一凉。 他早闻滇人的这种迷药甚为厉害,能够慢慢侵蚀人的神志,使人性情大变,渐渐上瘾。 便如酒鬼嗜酒,赌鬼嗜赌一般,但是却比之厉害得多。 那些只可说是毛病,尚可戒掉,但这迷陀仙却是以药物控制人的神经,待上瘾后,一日不服,便是生不如死一般。 待那个黑衣人离开后,言非离扑到墙角,拼命想把那药物呕出来,可是却连一点清水都没有。 他此时功力全失,无法运功排出体内毒素,只能任由药性游走全身。 片刻之后,神志果然渐渐麻木起来,整个人浑身轻飘飘的,好似要飞上了天,说不出来的舒服。 ……北堂傲将目前收到的消息分析了一下,确定兀杰他们还未离开华城,仍然潜伏在城中某处。 那个兀杰是滇人,形象与中原人相差甚多,无论如何掩饰,只要出现在城中,必会被天门的人发现。 北堂傲有些奇怪。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要报仇,那么抓住言非离后就应该立刻离开,而不是仍然留在这天门的地盘上。 既然他们如此做,必定还另有目的。 那么他也许可以大胆地推测,非离现在应该还活着。 可是这并不能消除北堂傲的不安。 他一刻也等不住,只想赶紧找到言非离。 突然一股气息飘过,北堂傲离开大厅,来到后院的角落,一个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启禀门主,属下有言将军的消息!”“什么!?”北堂傲立刻喝道:“说!”“属下奉门主之命,监视凌青的行踪,看见他追踪言将军的踪迹至城西民街巷口,与一黑衣人动起手。 后来凌青功力不支,返回分舵报信。 属下本应跟着他回来,却想言将军之事恐怕更为重要,于是擅作主张,随在那个黑衣人身后。” 北堂傲没想到这无心插柳到有意外的收获。 “那黑衣人在何处停脚?”“在城西一处名为留荫的庄园里。” “……好!凌朱,今晚你便和本座走一趟。” “小原。” “别这么叫我!”秋叶原爆喝。 原本清秀的娃娃脸此时有些扭曲。 “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西门越不理他的反抗,上去紧紧抱住他。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如果不是我让凌青带他出去散散心,如果不是为了给我买桃花酥,言将军明天就应该和北堂门主离开了。 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果然,这个死心眼的小傻瓜脑袋里正转着这个念头。 “即使他们今天不出去,即使他们不给你买桃花酥,那个兀杰已经策划了很久,一定也会用其它方法对付言非离的。” “不!你不懂!是我给了他们机会,都是因为我……”秋叶原说不下去了。 他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当他看见凌青一身是伤的回来,当他知道言非离不知所踪落入敌人手里,当他看见桌子上已经被击烂不能食用的桃花酥,秋叶原恨不得一头撞死!“别这样!我们会找到言将军的,他不会有事的!”西门越本不会安慰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知道必须尽快找到言非离,不然这个小傻瓜一定会终身悔恨,不能自拔!秋叶原心中充满不安与懊悔,也顾不得自己是在谁的怀里,发泄似的闷头哭泣了起来。 第37章 秋叶原在西门越怀里大哭一阵,情绪渐渐稳定,突然恢复理智,“突”地一把推开西门,涨红着脸道:“我没事了,你走吧!”“真的没事了吗?”西门越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 你不用管我,现在快些找到言将军才是正事!”“好,那我走了,你别想太多。” 秋叶原点点头,直到西门越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才转身回屋。 西门越来到正院大堂,杜生急忙迎了上来。 “西门门主,北堂门主说得到了言将军的消息,刚才急急出门了,给您留下这个。” 西门越接过信笺打开一看,眉头立紧。 看来,事情比想象中的复杂。 这夜晚月昏星暗,预示着明天不是个好天气。 城西郊外的留荫庄黑漆漆的,静寂无声,只有里屋的一盏油灯,隐隐地晃着。 这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庄园。 盛夏时给城里的主子们消暑,秋收时便是忙碌的时刻。 此时八月时节,不上不下,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居住。 一道白色身影大刺刺地出现在阴暗的院落里,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身白衣与夜晚的黑幕是多么不和谐。 那人在院中驻足片刻,走到大门前,突然一脚踹去,将门板踢得粉碎。 “谁啊!什么人!”一个苍老的声音慌慌张张地从里屋跑出来,看见大厅正门的样子,骇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那白衣人冷冷地看着他:“兀杰在哪里?”“什么?”“不要在本座面前装糊涂!兀杰在哪里?”北堂傲倏地期近,一把扼住那老者的脖颈,轻轻松松就将他提了起来。 “说!”“咳咳……我、我不知道……”老者脸色涨得通红,踮起脚尖勉强勾着地面,喉咙尚能呼吸,但说出这几个字已是要命一般。 北堂傲冷笑一声:“看来不用点手段你是不会说了。” 一把将他摔出去,那人跌在墙上又落了下来。 北堂傲出手快如闪电,一连点了他周身几大要穴,劲力贯彻全身,让他苦不堪言。 “啊!”那人痛得大叫。 北堂傲冷冷地看着他,抬起右脚,冲着他的背脊就要踹去。 这一脚下去,那人必定脊椎全碎,此生休已。 “慢着!”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北堂傲慢慢回过头去。 来人正是兀杰。 “北堂门主,好久不见!”兀杰笑道。 “本座眼里从未见过你,何来好久之说!”兀杰变色:“北堂门主果然艺高人胆大,竟敢孤身一人闯进我这里。” 他刚才已将周围勘查了一遍,确定只有北堂傲一人。 “兀杰将军胆子也不小呢,竟然明目张胆潜进越国首府,不知所恃为何呢?”兀杰心下一凛,不知他知道了些什么。 突然笑道:“北堂门主来此,不知有何贵干?”“明知故问!”“莫不是为了在下将言将军请来之事?”他特意强调了“请”字。 “他在哪里?”“北堂门主放心,言将军在在下这里过得很好,北堂门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他!”北堂傲双眸微眯,紧紧地盯着他。 兀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北堂门主百毒不侵,却不知面对我们滇人的安魂散又如何呢?”北堂傲闻言一惊,果觉自己睡意冒起,神志渐渐有些涣散。 “你……”北堂傲努力地抵抗越来越强烈的睡意,可是困倦睡意本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与功力毒素本不相关,如何抵制。 兀杰冷笑道:“为了好好招待北堂门主和言将军,在下可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北堂傲身子晃了一晃,终于颓然倒地,昏睡过去。 “你做的好!”本来摊软在地上的那名老者挣扎着爬了起来,吐出一口浓血,跪在地上:“是将军足智多谋,想出将安魂散涂抹在属下衣物上的主意。 不然凭他是什么门主,再怎么狡猾多疑,也是想不到的。” 兀杰没心情听他拍马屁,走到北堂傲面前,用脚一踢,将他反转过来,封了他身上的穴道。 一阵淡淡地冷香从他身上散出。 兀杰皱皱眉。 这么近的细看,更觉得北堂傲俊美非凡。 在昏暗不明的月色照耀下,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荧光,肌肤柔亮,沈静的俊容反射出一股奇异的妖艳之色。 兀杰突然觉得有些口干!“把他带走!”一挥手,那名黑衣人出现在身后,与刚才伪装成老者的属下一起粗鲁地将北堂傲抬起来,与兀杰消失在黑夜中。 风过,一个身影随之闪没。 第38章 言非离从药性中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地牢里黑洞洞的,那盏油灯已经燃尽,伸手触摸,灯盏凉冰冰的,可见已熄了一段时辰。 言非离全身无力,手足虚软,脑子还有些晕眩,留着药性后的残余。 大致估算一下时间,恐怕已过了一夜。 勉力爬起身来,言非离仔细观察这个地牢。 除了铁门上的那个小窗,整间屋子可说是密不透风。 除了靠墙简单的木床,旁边还有一个小桌,油灯便放在上面。 一个简陋的茶壶,里面意外的盛着清水。 床头墙上锢着深入墙里的两个铁链,显然是用来锁人的。 只是他们倒没用这个来招呼他。 这样一间周密的地牢,绝不是一朝一夕建出来的,也不是兀杰这样一个异族人一进城就能找到的,可见城里必然有人接应。 而敢在这种非常时期接应滇人的人,不仅要在华城有一定的权势,恐怕还会别有图谋。 言非离何等样的人,只从这间拘禁他的小屋,便推断出了种种情况。 他在地上和墙壁都趴伏片刻,希望能听到什么。 可惜他内力全失,无法察觉出太多情况。 他觉得有些奇怪。 昨日听兀杰的语气,分明对他怨恨甚深,把他抓来是为了给弟弟报仇。 既然如此,何不给他个痛快,偏要用这种异常的手段报复他。 听说滇人喂食迷陀仙是为了控制人的神志,难道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控制自己?言非离从怀中摸出一物,正是给离儿买的那个拨弄鼓。 手指轻轻抚过鼓面、鼓身、鼓坠儿,一遍又一遍,心下苦痛不堪!如果兀杰真的以为利用迷陀仙就能控制他,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他是宁可自决,也决不会被滇人利用的,更勿论妄图用这种药来侵蚀他的神志。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言非离是不会妥协的。 他隐隐觉得兀杰抓他好像还另有目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一向以狡诘狠绝着称的滇将到底有何打算!想起自己失踪应该也有一日。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今天就应离开华城,返回总舵。 如果路途顺利,大约十日后便可抵达。 到时……就可以见到离儿了。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突然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不知道门主现在在做什么?自己失踪,他是否会担心?是否在寻找自己?言非离疲惫地靠在木床上,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脚步声起,有人走近。 将小鼓放回怀里,坐起身来,言非离看着大门打开,那个黑衣人端着一盘食物进来。 “嘿嘿,言将军,迷陀仙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欲仙欲死啊?”言非离没有理会他。 那人尽自把食盘放下。 “这些食物里面没有东西,言将军尽管好好享吧!”那人见他神情,阴阴一笑:“你不吃没关系,总不会饿死你。 不过空着肚子享用第二颗迷陀仙,恐怕言将军会受不住哦!”说完转身离开。 言非离坐到小桌旁看着这些食物。 一碗粗糙米饭,一碗青菜,再没有别的。 那人的话言非离自然不信,可是他也知道迷托仙的厉害。 也不知那药物成分为何,清醒后他便发现体力消耗甚巨,好像和十几人动过手一般,而他却几乎是一直躺在床上的。 言非离知道不吃点东西只怕真的挨不住,最后只把米饭吃了,青菜却一口未动。 用过饭后没多久,黑衣人再次推门而入,瞥了空碗一眼,二话不说又给他喂了一颗药下去。 “言将军,好好享受享受,待会儿有好戏给你看!”那人狞笑着,端着膳盘走了。 言非离待他前脚离开,立刻扑到墙角,将手伸进咽喉,从里面呕出一块碎布。 原来他将衣衫一角撕碎塞进喉咙深处,以阻挡药性。 只是为了怕被黑衣人发现,碎布深入咽喉,呕出时费了些力气,少量的药性被吸收,也是必不可免,不知迷陀仙是否还会发挥效用。 言非离将碎布在墙角缝隙中塞好,坐回床上。 想起黑衣人说有好戏给自己看,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既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倒不如静观其变。 只是回想起那人的言语表情,言非离心下隐隐有些心惊!总觉得这场戏,恐怕会带来一场灾难…… 轻歌曼舞,青丝凝碧。 芙蓉帐暖,曼语调情。 东方曦正在城中最大的妓院,寻欢阁里寻欢。 一个曼妙的美人如浑身无骨一般,卧在他的怀里。 “呐,东方,再吃一颗啊。” 女人拨了一粒葡萄,喂入他的嘴里。 “美人儿晴,你的媚功越来越厉害了,媚兰把你调教得真不错啊!”东方享受着美人的服侍笑道。 “人家都是为了东方嘛!别人想都不要想晴雨会这么伺候他们。” 晴雨的声音娇媚入骨,听得东方骨头都酥了。 “东方啊,你的那个花花将军,已经在寻欢阁外等了你三天了,你还不见他么?”“怎么?”东方一脸哀怨的表情:“美人儿晴要赶我走了?”“人家才不舍得呢!人家扒不得你天天在这里,永远都不要走呢。” “那你定是看上我们家花花俊了,是不是?果然是女人爱俏啊。” “讨厌,东方,你冤枉人家。” 晴雨不依地轻捶他:“人家爱也是爱你这俏郎君嘛!”东方曦哈哈一笑,在她香臀上一拍:“去给我把媚兰叫进来。” 晴雨有些哀怨,媚汪汪地望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地起身出去了。 东方曦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将敞开的衣襟随意一系,走出暖阁。 暖阁外的阳台正对着一株大槐树,槐树的树杈上落着一只奇怪的酋鸟,锐利的爪子上挂着一条黄色丝带,正在随风飘荡。 东方曦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抬抬手,那只鸟“扑楞楞”从树枝上腾空而起,丝带飘落到他的手上。 东方曦玩味似地把弄着它半晌,突然微微一笑:“求我的代价,可是很大的……”风起,武林天下,即将变色! 第39章 脚步声再次传来,言非离立刻听出其中一人是兀杰。 他虽是滇族大将,但武功好像并不很高,脚步有力,气宇轩昂的架势。 而那个黑衣人行走无声,倒颇有几分功力。 言非离躺在床上未动。 兀杰和黑衣人先后进来。 见到他昏沉迷茫中的样子,兀杰冷笑一声:“言将军这么快就受不住第二颗迷陀仙了?”打开桌上茶壶的壶盖,见里面尚有清水,一扬手,统统泼到言非离脸上。 他惊了一跳,神色微晃,好像有些清醒过来。 兀杰一扬手,黑衣人过来一把粗鲁地将他拽起,拖着他走出门外。 言非离全身无力,一路几乎都是被黑衣人拖着走的。 这无力里面五分是假的,五分倒是真的。 第二粒迷陀仙虽然被他呕在碎布上,不过那药入口即化,溶的甚快,还是有近乎五成的药力被吸收了。 何况这第二粒本就要比第一粒服的时候敏感迅速,那种虚浮迷幻之感再次袭了上来。 铁门之外意外的是一条黑暗的走廊。 阴湿深幽,墙壁都散发在寒气,暗得看不清前面的路。 兀杰和黑衣人带着他左转右转,渐渐离那间地牢远了。 言非离越走越心惊!如此一条狭长深暗的地牢,绝不是一朝一夕可见。 在华城里有这权势并有这需要建此地牢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一般富庶人家,高门大户,为了防止小人暗算和仇家寻仇,多是会在隐秘的地方准备几间关押言非离的那种小地牢。 但是拥有如此大规模的地下隧道并整间牢狱的主人,绝不会是寻常人。 回想今年天门与滇族的战事,越国不参与的态度,以及水患天灾……言非离心里渐渐涌上一个不详的猜测。 被黑衣人拖上石阶,进了一间宽敞的地牢,里面点着几盏烛灯,映得房间明亮。 言非离一时被烛火晃住,尚未从黑暗中适应过来。 慢慢的张开双眼,言非离身子一晃,感觉迷陀仙的药力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深入墙壁的十字铁架上,那个白色身影格外清晰。 手脚被铁链死死捆住,白衣上染着大块的血迹,到处是鞭笞过的伤痕,有些地方皮翻露骨,触目惊心。 但是与身上的虐迹相比,被捆的人眼帘低垂,俊美的面容上是分外不相称的冷漠。 即使身处如此狼狈的境地,那人天生的王者气势依旧不减分毫,好像正坐在自家的上位上,随时可以发号施令,一呼百应。 一瞬间,兀杰竟然产生这样的错觉。 “门主……”言非离声音轻弱,好像带着些微犹疑的询问。 白衣人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非离,你来了。” 那语气就像以前几百几千个日子里他去沈梅院请安时听到的一样,清冷、平静。 言非离却如受雷击,呆滞地立了半晌,突然双目圆睁,猛地挣脱黑衣人的手臂,踉跄地扑了过去。 “门主!门主!”言非离觉得现在不用迷陀仙的药性控制,他就已经要疯狂了。 他拼命地扯着铁链,妄图把它们从墙壁中拽出来。 “哈哈哈……”兀杰看着这一幕,听着铁链撞击发出的声音,禁不住大笑起来。 “非离,你怎么了?”北堂傲惊疑地喝道。 言非离却好像充耳不闻,他双眼赤红迷乱,只是不顾一切地拉扯着铁链,想要把门主解救下来,却是徒劳无功。 “你对他做了什么!?”北堂傲厉声喝问,瞪向兀杰。 那目光凌厉地似有实质,立刻让他闭嘴。 兀杰被他的气势所慑,停下笑声。 但不知为何,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心底竟有一丝雀跃。 “做了什么?”兀杰冷笑:“北堂门主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可是用我们滇族最好的灵药招待你的手下大将呢!”北堂傲一惊,望向言非离,见他原本迷乱的双眸,缓缓流下泪来。 第40章 “门主…门主……”言非离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非离!你清醒点!”言非离仍在拽着铁链,听到北堂傲的声音停下了动作,茫然地望着他,感觉最后一丝理智已渐渐远去。 “门主,疼不疼?”“什么?”北堂傲惊异地看着言非离渐渐散乱的神色。 “门主,疼不疼?”言非离摸着北堂傲身上的伤口,许多血迹未凝,沾满了他的双手。 言非离心如刀割。 他从小追随的门主,他高洁如月的门主,他强大无敌的门主,他默默昂视忠心侍奉的门主,怎么可以受到这种对待!不知道是不是药性的关系,言非离已渐渐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鲜红的血迹、狰狞的鞭痕大大刺激了他的神经。 他双目赤红,涌着眼泪,模样叫人心惊!“非离,你给本座清醒点!”北堂傲又向他吼道,却见他没有反应,仍是愣愣地盯着他身上的伤痕。 北堂傲看着他那个模样,叹了口气,柔下口气:“非离,我没事,也不疼。” 言非离终于神色微动,抬起头来看着他。 “真的,我一点也不疼,不信你过来。” 北堂傲哄他。 言非离脑海中挣扎地闪过一丝理智,小心地过去靠在他身边。 “再近点。” 北堂傲小声地唤,见他脸颊已近在眼前,突然欺过身去,一口吻上他的双唇。 北堂傲的香舌毫不犹豫地在言非离的嘴里攻城略地,肆无忌惮地划过他口腔里的每一角落。 言非离呆呆地任由他吻着,感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舌头送入自己体内,但接着就是一片激情的晕眩,不能自己地紧紧攀住北堂傲的双肩。 两个人深深地吻着,阴冷的地牢好象突然变成温室暖榻,到处都氤氲着暧昧情动的气氛。 兀杰和黑衣人本来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着他们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这时却不仅目瞪口呆。 兀杰双眼睁得爆圆,呆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爆喝道:“把他们拉开!”发现没有动静,回头见那个黑衣人仍瞪着眼睛未反应过来,兀杰按捺不住,自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可是言非离不顾一切地紧紧搂住北堂傲双肩,死也不撒手,兀杰竟然没有扯动他。 见二人仍在唇舌交织,兀杰更是大怒。 “摩沙!”黑衣人一震,终于回过神,连忙奔过来拉住言非离。 言非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指已深深陷入北堂傲的肩肉里,抓得死紧。 两人的深吻中混着泪水,咸涩中绞缠着浓情,就是不肯分开。 可是最后还是被硬生生分离了。 “放开我!”言非离疯狂地挣扎,兀杰双眼爆睁,反手给了他一掌,黑衣人趁机上前点中他的穴道。 “把他给我带下去!”“不许动他!”北堂傲怒吼!看见言非离被重击倒地。 “不许动他?我偏要动!”兀杰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重重在言非离身上踹了两脚。 “你!”北堂傲恨不得立刻挣脱铁链冲上去,可是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了他。 深吸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着非离双目焦急忧虑地望着自己,眼中仍闪着泪痕。 北堂傲心下一紧,面上却已经沈静下来。 “给我把他关起来!”兀杰喝道。 黑衣人领了命令,连忙扛起言非离下去了。 地牢里只剩下兀杰和北堂傲。 “想不到北堂门主竟然、竟然……”兀杰怒视着他,想要说点嘲讽的话,可是刚才的事情实在太震撼了,对于一向民风并不开放的滇人来说刺激性太大,兀杰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竟然什么?”“竟然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兀杰恼怒之下蹦出这样一句话,出口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羞耻不羞耻不管你的事,只要本座高兴就好!”北堂傲冷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反正他已经趁刚才的机会把九金丹咬碎了蜡壳渡给了非离,相信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恢复内力。 本来这九金丹也具有解毒和疗伤的功能,只是北堂傲没想到他们竟给言非离服食了迷陀仙。 迷陀仙虽算不上是毒,但却比所有毒物都厉害。 北堂傲想起非离刚才的样子,担心他是否能及时清醒。 “你……”兀杰看着这个虽沦为阶下囚,却仍然充满魄力的男人,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你、你竟然和一个男人、和自己的属下……”兀杰语无伦次。 “本座的事情还轮不倒你管!”北堂傲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他恼恨他对非离下了迷陀仙,还对他动粗,因此说话分外冷硬。 第41章 “本座的事情还轮不倒你管!”北堂傲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他恼恨他对非离下了迷陀仙,还对他动粗,因此说话分外冷硬。 兀杰一听,心下憋闷,更是恼怒不已。 看见刑具架上浸过水的羊鞭,抡起来就向他抽去。 狠狠几鞭下去,北堂傲身上原本未愈的伤口伤上加伤,登时又迸裂出几个血口。 北堂傲却好像不疼不痒,冷冷地盯着兀杰恼恨的样子半晌,突然道:“兀将军这么恼怒做什么?”“我……”兀杰愣住,这才发现自己的作为无头无脑。 停下鞭子,有些手足无措。 北堂傲心下明白过来,冷笑道:“兀杰,你这个样子,会让人以为你爱上本座了!”“你胡说什么!”兀杰心下惊了一跳,黑黝的脸皮瞬间热了起来。 不过幸好他皮黑肉粗的,倒看不出来。 北堂傲似笑非笑,藐视地看着他,神色里是说不出来的嘲讽!这目光却比什么言语都厉害,兀杰登时被重重击倒。 “原来敢做不敢认!”“你!”兀杰恼羞成怒,眯起狠戾的双眸:“也许你说的对!如果真是那样,也许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你既然这么说,便是不会杀我!”“你怎会如此肯定?”北堂冷笑一声:“因为我对你的主子还有用!”兀杰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掩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又何必否认!”北堂傲瞄了一眼木门,“人已经在外面了。” 言非离被黑衣人带回关押他的地牢,重重地被抛到木床上。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男人对男人的那种说不出来的轻视与唾弃。 接着转身离开,将铁门牢牢锁住。 言非离躺在木床上,穴道被点,气血运行阻塞,脑子也昏眩不已,可是腹中却有一股暖暖的气息浓化开来,渐渐遍走全身。 但是这些言非离都感觉不到。 他脸上泪痕为干,脑子里满是北堂傲被锁在十字铁架上的模样。 如果不是身体不能动,他一定会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药性和激动的情绪都渐渐退了下去,言非离逐渐冷静下来,头脑也慢慢清醒。 他终于察觉到身体上的变化,感觉一股热流游走全身,便试着运行体内真气,才发现内力竟然逐渐恢复了。 他急忙运功冲破穴道。 也不知是刚才那黑衣人忙乱之中手法不准,还是当时他气血奔流,那穴道冲了几下,竟意外快的解开了。 言非离立刻翻身坐起,却因为行动过猛,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扶着床沿坐稳,刚才发生的事逐渐浮现在他脑海里。 “门主!门主……”言非离喃喃念了两遍。 门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被他们抓到?难道、难道是为了救他?……可是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这不是门主的作风。 猛然想起刚才的激吻……那也不是门主的作风。 言非离脸红地想。 难道是我在做梦吗?是我太思念门主了吗?是我被药性迷住了吗?言非离抚上双唇,那里因为刚才不知轻重的激情已经红肿了起来,此时轻轻触摸,顿时感到一阵酥麻的疼痛。 这疼痛和体内的内力都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言非离猛然意识到门主的境况!现在离刚才他们见面至少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门主现在怎么样了?言非离心急如焚,再一次察看地牢的情况,却发现即使恢复了内力,那扇牢固的铁门也让他无能为力。 言非离正在无措间,突然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风声。 这不是普通的风声,而是因为迅速的搏斗产生的声音。 言非离此时功力尽复,立时便听到交手的有两个人中一个应该是那个黑衣人,但仔细一辨,便知他落在下风。 来者是敌是友?搏斗很快就结束了,言非离连忙躺回床上。 铁门“!啷”一声打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第42章 “凌青!”言非离大吃一惊,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但是很快他便怀疑起来。 “你不是凌青!你是谁?”这个人虽然模样与凌青十分相像,但是整体感觉却截然不同。 一身黑衣下,是一种凌厉的冷漠与肃杀,冷硬的俊容,带着无情的味道。 言非离与凌青相处已有半年,虽然感觉他有些不简单,但却清楚他实际上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有时有些小机灵,但都无伤大雅。 无论他如何掩饰和伪装,其气质都与这人大不相同。 那人掏出了一枚令牌,上面张牙舞爪地刻着一只银色飞龙!四天门的四大门主,皆以飞龙为最高标志。 明黄色的代表东门门主东方曦,青蓝色的代表南门门主南宫晏,火红色的代表西门门主西门越,而银白色的,代表着北门门主,北堂傲!言非离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 “在下凌朱。 门主有令,让在下带言将军离开在这里。” “门主呢?”言非离连忙问。 “门主自有打算。” 凌朱也不多话,转身欲行。 “不行!我不能留下门主一个人走。” 言非离断然拒绝。 凌朱转过身来:“门主交待,无论如何也带将军离开这里。 将军若是不肯,在下只好动粗了。” 言非离刚才已察觉他武功了得,功力想必也甚为深厚。 若是从前的自己,也许可以与他打个平手。 可是他身体三番两次受过大损,功力早已不如从前。 现下更是大病初愈,功力初复,若是与他动手,定然占不到便宜。 言非离考虑了一下:“好,我跟你走!但是你要先告诉我门主到底有何打算。” 凌朱有些犹豫。 但想到门主只说要带言将军离开这里,并没有说不可以告诉他计划,因此不算违背命令。 便道:“门主怀疑滇人与越国勾结,要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言非离心下一跳:果然如此!在见到这个规模庞大的地下牢狱时他便已经猜到这个可能性,却没想到果真如此。 越国国君老迈昏庸,太子野心勃勃却没什么大本事,但父子二人皆是贪婪之辈。 越国经济一直都在天门的控制之下,想必这一点早已让他们不满。 此时简境之战,多时未果,他们大概便以为找到了一个打击天门的好机会。 如此考虑下来,事情便不简单了,很有可能整个天门在越国和简境的动静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 “那门主如何脱身?”“再过一个时辰西门门主就会带人前来接应,到时与门主汇合,返回总舵。” “华城分舵的兄弟们呢?”“已做好安排,随时准备撤离!”看来与越国的决裂在所难免了。 不知为何,言非离却觉得北堂傲的安排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一来以他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兀杰和越国;二来越国也不会这么容易纵容他们离开越境。 可是此时容不得他多想。 “言将军,在下已将所知相告,请将军即刻随在下离开这里。” 言非离看了他一眼,道:“好!”“等一下!”凌朱走到门口,拖着一个人进来,正是那名黑衣人。 言非离见他七窍流血,显是被震断心脉而亡,不禁暗自佩服凌朱身手了得。 这个黑衣人武功很不错,却在短短二十招内就将他击毙,可见他实力不容小觑。 凌朱将黑衣人的尸体扔到床上,扒下他的外衣,看了言非离一眼。 言非离明白他的意思,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和那人的交换了。 看见他腰间的佩剑,顺手解了下来握在手里。 二人出了铁门,在黑暗的走廊里靠着练武人的目力前行。 言非离突然道:“你怎么识得路径?”“在下跟着那个黑衣人走过一遭。” 言非离暗吃一惊!此人轻功之高,只怕当世没有几人能比。 “全部都走过吗?”“没有,只到关押您的铁牢。” 言非离没再说话。 凌朱专心地在前面带着路,突然听到身后言非离的呼吸零乱起来,脚步也有些虚软。 “言将军,你没事吧?”凌朱没有回头,问道。 “没事。” 言非离的声音有些压抑。 凌朱听着感觉不对,还未再问,身后一阵风声,言非离已经倒了下来。 “言将军!?”凌朱一惊,以为他在地牢受了暗伤,连忙回身扶他。 就在这闪电时刻,言非离出指如风,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大要穴。 “你!”凌朱变色。 “凌兄弟,对不住了!我封了你玉泉、紫潭、雍关三穴,以你的功力,一盏茶时分便能解开!现在我要去找门主,你不用理会我,待会儿自去与西门门主汇合吧!”言非离将他放到拐角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立刻转身离开,只过了个弯,已出了凌朱的视线。 言非离凭着刚才的记忆,很快就在这地下迷宫般的走廊里找到了关押北堂傲的地牢。 木门虚掩,烛影晃动。 言非离小心地走近,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呼叫。 言非离情急之下不及细想,疾步冲了上去。 门扉猛地撞开,一个人影闪出,言非离利剑出手,那人也是一掌劈下,眼见就要交锋,却在瞬间齐齐停下。 “非离!?”“门主!?” 第43章 “非离!?”“门主!?”两人都是一惊!“你怎么在这里?”“您怎么在这里?”又是异口同声,两人顿住,“你没事吧?”“您没事吗?”再次同时出口,掩不住对彼此的关心。 北堂傲不等他再张口,抢道:“我不是让凌朱带你走吗?你怎么回来了?”“我不能留门主一个人在这里。” “天下谁能拦得住我!”北堂傲拉住他,察看他的内力。 “门主,你的伤……”言非离看着他身上鞭痕交错的伤口,心下一痛。 “我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 北堂傲放开他,转身没进漆黑的走廊。 言非离匆匆向门内望去一眼,见里面横倒着两三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迅速跟在门主身后。 随着门主转过几条走廊,言非离感觉这个方向与关押自己的铁牢相反。 “门主,这是……”“这应该是另一个出口。” 北堂傲在刚才那人身上下了东西。 那人庸人一个,又只顾着做取天门而代之的美梦,根本没有察觉。 兀杰则因为他那番话而心神不定,失了平日的警觉。 北堂傲既然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自不会再留在这里。 他们以为区区一粒散功丸能奈何得了他吗?于是待他们走后便施展缩骨之术,轻易地脱身而出。 倒地那几人都是留下来看守他的大内侍卫,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白白送命而已。 果然这条路渐走渐宽,两面墙壁上也点着烛火。 突然,北堂傲一把拉住非离,带他退回刚才经过的一个狭小的凹角。 这地牢本就建的曲折狭窄,走廊也只能容一人正面前行,二人并列都是勉强,何况那个凹角。 紧迫可想而知。 言非离知道门主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必定是听到前方有什么动静,于是任由门主将他拉进角落,并拥着自己挤入凹角。 二人面对面贴得极近,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起伏。 “非离,这两天他们虐待你了吗?”北堂傲的声音低沉,传进他的耳里。 那气息,也随之钻进心里。 言非离一阵战栗,虽极力镇定,却仍抑不住心跳如鼓。 “没有。” “胡说!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药?”北堂傲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言非离把头低的极低,没有回答。 “说!”北堂傲突然欺近他,几乎贴上他的面颊。 言非离无处可躲。 “他们……给我吃了……迷陀仙。” 北堂傲眉头轻皱,拥着他的双手一紧。 “门主,你的伤……”虽然知道这些皮肉伤对门主来说不足为道,但言非离还是担心会挤到他的伤口。 “别管它……”北堂傲话语未尽,双唇已经覆了上来。 言非离惊慌了片刻,但随即便放任了他的所为。 虽然从相见到现在只过了短短几个时辰,但言非离却觉得好像已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他忘不了在地牢里见到门主的那一霎那心痛欲裂的感觉。 也忘不了神志迷离之中的那个激情的吻。 更忘不了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危险与艰难。 所有的担心、焦虑、心痛,此时统统都化为了一个深吻。 直到北堂傲的双手竟然伸进他的衣襟,言非离才羞恼地抓住他。 “门主,你要、做什么?”他的喘息未止。 “这是什么?”北堂傲却从他怀中摸出一个硬物。 阴暗的角落里,言非离看去,是那个拨弄鼓。 原来误会门主了。 言非离暗自脸红。 以门主的性格,难道还会在此时此地对他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吗!“这是我给离儿买的……”北堂傲已经明白了,将小鼓放回他怀里。 “收好吧!他一定很喜欢。” 北堂傲再次拥紧他。 言非离有些奇怪,怎么这么久还未有人出现。 仔细听去,幽暗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二人悠长无声的呼吸。 “门主,怎么还未有人出现?”“什么人?”北堂傲的双唇下颌磨沙着他的面颊,带来一阵酥麻。 “什么?”言非离错愕。 “本座说过有人么?”北堂傲的眼神似笑非笑。 言非离这才明白是上当了。 简直不敢相信,门主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和他开玩笑。 言非离追随北堂傲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想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言非离连忙要挣扎出来。 “别动!”北堂傲制止他。 言非离一僵。 二人的下身紧密地贴在一起,感觉分外的敏锐。 言非离尴尬之极。 “门、门主……”“非离,我再问你一遍,你上回说的话是真心话吗?”[门主,您还记得对我说过的话吗?][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其断自乱。 所以现在,我想清楚了。 我已下定决心,要断掉对您的这份孽情,从今以后,再无非分之想!]言非离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天拒绝他的话。 当时门主也曾问他,此话是否是真心话。 他真的很想再撒一次谎,再说一次那是真心话,可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说不出来。 “门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非离,回答我。” 北堂傲掐住他的下颌,不让他再逃避,“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言非离看着他,眼神中最初的慌乱逐渐沈静了下来,一切无可遁形。 咬咬牙,他终于承认了:“不是……不是真心话。” 北堂傲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松开手附在他耳边道:“本座说的,也不是真心话。”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话语中透露着不可解的味道。 言非离浑身一颤,一时未明白他的意思。 北堂傲却不等他明白,突然放开了他,走出凹角。 “凌朱,出来吧!” 第44章 “凌朱,出来吧!”离开门主的怀抱,言非离身上突然一阵清寒。 但听到门主的话,再看见那个从前面隐出的身影,却让他惊了一跳。 这凌朱的轻功之高实在已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若不是门主呼唤出声,他是不会察觉的。 甚至连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会知道。 意识到最后这个问题,言非离有些慌乱,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刚才……他和门主的样子。 “属下失职,未能带言将军离开。” 凌朱单膝下跪。 “门主,这事不怪他,是属下自作主张。” 言非离急忙在北堂傲身后解释。 “凌朱,你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北堂傲淡淡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回门主,已近酉时。” “嗯!”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北堂傲回头看了一眼非离,见他手握利剑,态度坚定,显是要和他同进退。 北堂傲心下一暖。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只要回首,必定会看见他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只是那时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从未曾发现过他的眼神是何等的炙热。 原来从少年到现在,这个人,一直是用这样的眼神追随着自己。 北堂傲已经发觉了自己心境上的微妙变化。 这一切都是从非离说要离开他开始的。 自他离开总舵后,自己便有些魂不守舍,心神难安。 即便是新婚的娇妻,也无法抚慰他空茫的心。 直到来自战场的一封密函,让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他的身边,心里仿佛才踏实下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人的存在已如呼吸般自然,且,重要!北堂傲突然打消了让他随凌朱离开的想法。 “凌朱,你立即原路返回,通知西门门主按计划行事。” “是!”凌朱从不质疑门主的任何命令,他毫不犹豫的立刻离开。 “非离,”北堂傲回首,对言非离淡淡勾出一抹笑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澈:“我们走吧。” “是。” 言非离心中一热,攥紧手中的剑,紧紧跟在他身后。 [这样也好!你如果真要断得干净,我们便恢复以前的关系好了。 ][本座说的,也不是真心话。 ]言非离看着北堂傲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他刚才话的意思。 不是真心话。 本座说的,也不是真心话。 言非离有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不只自己撒了谎。 他对门主的这份情结,断不了!那么,门主的真心话又是什么?言非离心里激动,呼吸立时急促起来。 但只有短短片刻,他又自制地压抑了下去。 他的变化,北堂傲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话里的意思。 不过,还有许多事,以后总有时间,让他们慢慢搞清楚。 尤其是,彼此的真心话。 自从鬼林之事后,他们再没有两个人单独行动过。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的默契,尤胜当初。 北堂傲与言非离从地牢正面的大门悄悄闯了出去,原来竟是越国太子的东宫。 潜进寝宫,太子衣着凌乱地被言非离从正在欢好的床上拎了下来。 北堂傲在殿内找到自己的银龙鞭,鞭梢轻轻巧巧地划过太子的面际,在那里留下一道独有的伤痕。 “太子殿下好兴致。 天色未暗,便急于欢好,本座来的真不是时候!”瞥了一眼床榻上未着寸缕,拥着锦被瑟瑟发抖的美人,“好一位美人,不过可惜了,今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能受太子殿下的宠幸了。” 太子以为他要对自己下毒手,还未来得及呼救,胯下便一阵剧痛,低头看了一眼,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等太子醒了告诉他,本座留着他这条命,是为了让他亲眼看见得罪本座的下场!”北堂傲对那个嫔妃冷道:“顺便让太子转告滇将兀杰,敢动我的人,我必要他付出越国十倍的代价!”随后点了那个女人的穴道,带着非离施施然地离开了东宫。 言非离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心头微微一跳,但立刻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只是付出越国十倍的代价……言非离心中隐隐不安。 想着门主说这话时冷冽肃杀的神色,总觉得这个代价,也许会很大,也许大的,会让天地变色……二人临出东宫时,在后园发现一个酒窖。 北堂傲兴致大起,将里面的酒桶统统打破,撒了满园。 然后一把火折,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夜色中燃起一片红天。 站在宫外西山的山腰上,北堂傲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回头看看非离,见他正肃穆地望着城中混乱。 “非离,你在想什么?”“门主,现在城中戒备森严,我们应当赶紧撤离。” 华城内,西门越带领一干众人已经撤离,并在临走时派人在城中引起混乱,凡是与滇人有关的地方统统动手挑了。 现在华城内正是混乱不堪。 “我已经跟西门约好,亥时一刻在城外密林里汇合。” 北堂傲想起一事:“他们迫你吃了迷陀仙,回头见到秋大夫,让他给你好好看看,此药……怕也不是不能解。” 言非离苦笑一下,没有作声。 这迷陀仙并不是毒药,自然没有相应的解药。 门主说这话,也只是在安慰他罢了。 北堂傲见他神色,问道:“非离,他们迫你吃了几粒。” “一粒半。” 言非离将事情向他说了一遍。 “这迷陀仙只要服下三粒必定上瘾,服用之人神志消磨,任人摆布。 药瘾发作时也会苦不堪言。 还好你只服了一粒半,还来得及。” 北堂傲沉吟了一下:“实际上迷陀仙虽然没有对症的解药,但如果上瘾之人意志力强,能够生挺过去,应该可以让身体自行排出那些毒素。 现在你还没有真正上瘾,体内的药性应该不是很高,如果平时服用一些散毒的药剂,药瘾发作时抗过去,过个几天,药性应该会渐渐消失的。” 言非离心里也很清楚,除了硬抗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门主,我们走吧。” 北堂傲点点头。 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45章 夜晚,亥时,密林。 北堂傲按照西门越留下的暗号,找到藏在枯树下的东西。 “门主,怎么了?”“事情有变。” 北堂傲扬扬手中的密函。 “我们要到越国边境去与他们会合。” 天门分舵在华城内驻扎多年,盘支错节,层层延伸,不是那么容易一夕之间就全部撤走。 现在既然与越国发生正面冲突,为了保障天门的人全部安全撤离,西门越带着几百名兄弟已经先行一步赶往了边境。 沿途他们会留下信号,保持联络。 北堂傲看看漆黑的密林,突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只过了片刻,一匹通体全黑,但四蹄如雪的骏马奔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西门越想的周到,把马给他们留了下来。 北堂傲牵过墨雪,抚抚它的鬃毛,翻身上马。 言非离也跨上那匹马。 “走!”骏马奔驰,转瞬消失在密林的深处。 二人一路驰至天明,终于暂时出了华城的追捕范围。 清晨的山林,浓雾密罩,带着入秋后的清寒,空气也湿漉漉的。 来到一条隐僻的小溪旁,北堂傲看了一眼非离,道:“非离,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是。” 将马牵到溪边饮水。 就着冰冷的溪水,两人简单地清洗了一下。 北堂傲觉得言非离的面色不是甚好。 他大病初愈,又疾驰一夜,虽然内力已经恢复,却仍有些体力不济。 言非离从马背上摘下西门越给他们留下的包袱,里面除银两、药物、衣服等物,还有干粮。 准备的甚是齐全。 言非离提着包袱向溪边大树下的北堂傲走出,却突然眼前一花。 “非离!”北堂傲一惊,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了?”见他神色有异,连忙让他在树下坐下。 “属下没事。” 言非离振作一下,想要打开包袱,但手上抖得厉害,竟然解不开包袱结。 哆嗦半晌,好不容易打开,拿起一个馒头,想给北堂傲递过去,却是一抖,馒头落到地上。 言非离没想到药性这么快就要发作。 也许是昨夜动过内力,又一路疾驰,血液循环加快,催动了药性。 北堂傲见他模样便知道了。 “非离,是不是药性发作了?”言非离困难地点点头。 北堂傲见他紧咬着双唇,身子不住地颤抖,双拳紧握,似在强忍着痛苦。 “门、门主,如、如果待会儿属下撑、撑不住了,请你把我捆、捆起来……”因为这是第一次发作,二人都没有心理准备,谁也没想到迷陀仙的药性不但来的毫无预兆,发作的还如此猛烈。 顷刻间,言非离全身的肌肉都已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 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言非离已尽了全力。 他知道他们现在尚未完全脱离险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撑过去。 北堂傲不能点他的穴道,那会使经脉运行不畅,淤积的毒素将难以排出,只能看着他生抗。 可是虽然知道只能如此,真见到他那个模样,又怎能无动于衷?言非离浑身难受的要命,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渐渐无法控制自己。 双手攥的死紧,指甲都抠进肉中渗出血来,身子也颤抖的更加厉害。 北堂傲见他神志开始迷乱,痛苦也在加剧,怕他受不住毒性发作,可能会有自残行为,终于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他,使劲掰开他的双拳,让他紧握住自己的手。 太阳渐渐升高,空气中也有了温度。 阴郁葱葱的树下,清水涓涓的溪边,北堂傲紧紧搂着言非离,两人都已是冷汗淋漓。 过了两三个时辰,药性发作的症状终于渐渐得到缓解。 言非离不知何时已在北堂傲的怀中昏睡过去。 北堂傲把把他的脉,暂时放下心来。 小心地让他靠在树下,抽身站了起来。 北堂傲全身都有些僵硬了,非离的情况便可想而知。 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外衣,给言非离盖上。 北堂傲看他睡的昏沉,知道他刚才实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感觉自己浑身也都被冷汗浸透,难受至极。 走到溪边,见这个树林地点隐僻,周围只有他们二人和两匹安静的马儿,北堂傲毫不考虑,将衣物全部除下,跃入了溪中。 第46章 多年征战沙场,让言非离养成一种危急环境中时刻保持警醒的习惯。 所以即便已经筋疲力尽,他却很快便转醒过来。 全身酸痛难忍,关节处僵硬的有如风湿病人一般。 言非离困难地撑起身体,听见小溪中不同寻常的水声,循声望了过去。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耀在清澈的溪水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一个白皙修长的身影,如鲤鱼打挺般,凌空越出水面,优美的后空翻,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言非离下意识的伸出手挡住前额,痴迷地看着眼前绝丽的景色,一时不由迷惑,以为无意中闯入了仙人嬉戏的天池。 落入水中的人潜伏片刻,再次冒了上来,漆黑柔亮的秀发甩向空中,带出一串银亮的水珠。 “非离,你醒了。” 那人可与天上明月争辉的笑容,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的艳丽。 言非离看着北堂傲裸露出水面的上半身,线条冷硬优美,充满力量与健魄,上面尚未痊愈的鞭痕,也给人一种野性的震撼。 言非离攥紧身上的外衣,突然觉得有些口干。 “非离,接着!”北堂傲突然一扬手,一条肥大的鲜鱼向言非离抛来。 言非离毫无准备,慌忙去接,鱼鳞却甚是滑腻,从手上落了下去,在地上拍来拍去。 言非离药性初醒,身上还有些僵硬,此时不免手忙脚乱,捉了几次都未能捉到。 “哈哈哈……”看着言非离笨拙的样子,爽朗的笑声从北堂傲嘴中溢出,透着从未有过的轻快。 言非离略带恼意向他瞪去一眼,却意外地看见他难得的笑容,不由一时呆住。 北堂傲缓缓走上岸来,手里还拎着一条肥鱼,见原本愣愣盯着他看的言非离突然转过了头去,耳根处泛出明显的红晕。 这个男人年纪一大把,与自己有过多次情欲,甚至连孩子都生育过,却仍然有着令人惊奇的单纯。 北堂傲含笑将鱼抛在地上,毫不避讳赤裸的身体正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 “非离,你好点了吗?”“嗯!好、好多了,多谢门主关心。” 听着身后簌簌的穿衣声,言非离不敢回头,只是死死地按住地上的两条大肥鱼。 “你要是没什么事了,帮本座一个忙吧。” “什么忙?”言非离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看见北堂傲只穿了一条单裤,正站在他身后。 “呶,帮本座上上药。” 北堂傲扔给他一个瓶子,里面是西门越给他们留下的创伤药。 他自己的东西早在被兀杰抓住时全部搜身拿走了,只有银龙鞭从越国太子那里找了回来。 言非离看着北堂傲只着单裤,背对着他坐了下来,将披到肩背的黑发掠到前胸,露出白皙矫健的后背,和线条优美的脖颈。 以前和门主一起行动时,北堂傲身手高强,几乎没怎么受过伤。 仅有的两次,也是他十六岁神功大成之前的事。 不过那时,都有其他人在,受了伤,也有天门专门的大夫为他上药。 言非离有些紧张。 打开瓶盖,倒出金创药,缓缓为他抹上。 但后来见那些疤痕密密麻麻,竟不知是多少鞭,言非离心中初时的一点羞赧被怒火与心疼取代。 “门主,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对我?还不就是这样。” 北堂傲的口气就像别人在问“门主,今天吃什么?”,回答“吃什么?还不就是青菜白饭”一般。 “门主!”言非离对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不悦。 “非离,你心疼了?”北堂傲调侃似的对他回首一笑。 “门主,别开玩笑。” 言非离没有心情应对他难得的说笑。 “与天门为敌,对门主不敬,这是何等的大事,必须赶紧上报总舵,及时处理。” “不用担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门主……”言非离还要说话,却突然顿住。 北堂傲回头望去,见他正表情怪异地盯着自己的双肩。 看看肩胛处,各有两道深壑的抓痕,五指深入的模样,甚为惊心。 “非离,你刚才要说什么?”“啊?没有,没什么。” 言非离将手上的药瓶收好,“门主,都弄好了。” 北堂傲没有接过,却突然转过身去,一把把他按住。 手指抚过他的双唇,戏谑地问道:“非离,你刚才想什么呢?”想什么?任谁看到自己留下的痕迹,都会想到留下这痕迹时的情景吧。 言非离再次飞红了脸。 “没想什么……门主,您、您赶紧把衣服穿上吧,不要着凉了。” 北堂傲潋滟的双唇微微一笑:“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非离……”他的声音拉得悠长,带出一股亲密的味道:“我现在想的,和你一样呢。” 什么?言非离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北堂傲的双唇覆上。 这个吻很温柔。 先是细细地划过他的唇瓣,一点一点,浅尝即止般。 再慢慢地深入,挑动他的内唇,勾起他的舌头。 北堂傲揽着他的背脊,修长灵活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沿着脊椎骨缓缓往下抚去,及至椎尾处某一点,轻轻地一按。 “啊──”言非离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瞪起眼睛望着他。 北堂傲微微一笑,自己对他的敏感点也算了如指掌啊。 毕竟在他离开总舵前那几个夜晚,他们可是‘亲密无间’的。 言非离心中暗怒。 他跟门主想的绝对不一样!“门主,现在,我们……”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说,又或者该说什么。 但总之,他们应该没有闲情逸致地做这种事才对。 “我们什么?”北堂傲不为所动,俯下头去还想继续,突然身边一个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两条大鱼,其中一条尚未死透,挣扎着最后一个扑楞,重重地在地上拍打一下,扬起一阵尘土。 两人愣愣地看着已经泛出白肚的肥鱼,呆了片刻,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这条蠢鱼!”北堂傲心里暗骂一声。 既然气氛都已经被破坏了,北堂傲便站了起来,将衣服穿好,湿漉漉的长发在内力的催动下很快便干了。 言非离刚才被他一番挑逗,身上还留着酥麻的感觉,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身体已没什么大碍。 言非离收敛好心神,站了起来,将两条硕大的鲜鱼收拾好,找来些树枝生起火。 第47章 把两条鲜鱼剔干净内脏,用溪边的泥土裹了,放到篝火上烤至,只过了片刻,便成了鲜美的熟物。 “味道真是不错!非离,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北堂傲从不吝啬该赞美的事物。 言非离微微一笑。 他从小乞讨出身,再难吃的食物都能变成美食下肚的手艺,确实是不错的。 何况这么两条硕大肥实的鲜鱼。 “门主,我们该出发了。” 因为他药性发作的关系,已经耽误了大半天的行程。 北堂傲看看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 现在出发,应该赶得到那里。 言非离将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清理干净。 二人骑上马,出了山谷。 可是北堂傲却并不直接往越国北边的边境去,而是转道东行。 “门主,我们这是去哪里?”北堂傲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快马加鞭,向前赶路。 一路奔过两个城镇,驰到天色昏暗,来到一座山峰脚下。 言非离随着他在山里转来转去,最后在山谷深处寻到一个隐蔽的山洞。 北堂傲跃下马背,对言非离道:“今天在这里夜宿,你照顾一下马匹。” 说完施展轻功,转眼不知所踪。 言非离将两匹马儿在树下系好,走进山洞,简单清理了一下里面的灰尘,又找了些干草铺上。 看了看四周,拾了些干柴,生起篝火。 北堂傲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只野兔,扔给他收拾。 吃完兔肉大餐,北堂傲对言非离道:“非离,跟我来!”言非离随他走出山洞,来到一座矮山前。 这山并不是很高,但是山势却十分险峻,似乎很难爬上去。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有武艺的人来说,却不算什么。 二人攀至山腰处,出现一个溶洞。 北堂傲拨开浓密的藤蔓。 那是一个一人半高的洞穴,里面有些暗,但岩壁闪着磷光,还看得见道路。 言非离不明所以,一直跟在门主身后在昏暗的山洞里前行片刻,突然却在瞬间柔亮了起来。 “非离,你看!”北堂傲对他道。 前面洞岩下竟然是一口露天的温泉。 汩汩的泉水从地下涌出,带出淡淡的热气。 抬头望去,月亮似乎近在眼前,万里无星,就只有单月挂空,那瑰丽的景色明丽而震撼。 “这个温泉有疗伤止毒的功效,对你很有好处。” 言非离微微吃惊,“门主,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不是我发现的,只是曾经听人提起过,便找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这里是东方曦发现的。 他这人风流潇洒惯了,最受不得束缚,年轻时三川五岳,东海西岭,哪里都去过。 这里便是他一次偶然间发现的,不知什么时候曾经对北堂傲提起过。 其实在言非离药瘾发作时北堂傲就在考虑了。 以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赶往边境实在勉强。 下次毒瘾再发作,也不知他如何撑得住。 可恨的是这种药又无法可解,不知道还要经过几次毒发,才能彻底摆脱药性的束缚。 中午在溪中潜水时,北堂傲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东方当年曾经跟他说过的这个温泉,据说对解毒颇有好处。 回想好像正在这文国与越国的交界处,行来只用了半日时候。 北堂傲聪颖过人,记性又好。 仅凭着东方曦当年零星的一点描述,竟然让他运气好,真的找到了。 “非离,你下去泡泡吧。” “这个……”言非离为难地看着北堂傲。 其实他看见这温泉的时候,已经忍不住心动。 要知道,从三天前被兀杰抓住到现在,又被关押,又是奔波,早上还冷汗淋漓的毒发过一次,这时倒真的非常想好好泡泡。 只是门主就站在身边,叫他如何宽衣解带。 北堂傲知道他这个人作风颇为内向,微微一笑:“我回山洞等你。” 说着转身离开。 言非离待门主走远了,终于按耐不住,除下衣物,慢慢走下温泉。 涌动的泉水包围住他,腾腾热气从周身毛细孔中涌入,一波一波,蒸得人腾云驾雾,快要飞升。 言非离放松身体,泡在水中,浮浮沉沈间,病势好像好了不少。 周身先是涌出一股酸痛,但很快便缓了下去,说不出来的舒适。 他干脆彻底放松身子,借着水力在池中载浮载沈,只剩一个脑袋飘在水面上。 模模糊糊间,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都是些正常时候绝对不会想的事情。 比如……门主今天中午溪中沐浴时的香艳。 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言非离连忙回过头去,却见北堂傲正站在池边宽衣解带。 “门主,您、您怎么回来了?”又大吃一惊:“您在做什么?”“啊,刚才忘了带换洗的衣物,本座特意给你送来。” 北堂傲指指脚旁的包袱,将自己的衣物除尽,走下温泉,“本座也突然想泡泡温泉。” 言非离不想显得太惊慌,毕竟两个大男人一起泡温泉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他刚刚还在想着门主中午的旖旎风光,这会儿这风光便再次活生生的呈现在眼前,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 言非离想提前上岸,可是这温泉地方不大,放置衣物的地方又在门主那边,无论怎样,都要从他身边经过。 言非离刚小心翼翼地挪到北堂傲身边一尺的地方,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这么早就上去可不行,你要多泡一会儿。” 北堂欺过身来,胸肌紧贴在他背后。 言非离倒抽一口气,脚下一软,差点滑进池里。 “不用了,属下已经泡好了。” 言非离拼命想摆脱北堂傲抓住他的有力的手指,可是怎样也甩不脱。 怎么办?他、他、他的下体已经有反映了!红晕从他裸露的肩部向上蔓延,脸颊早已如煮熟的螃蟹一般。 言非离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 即便是在门主面前产子时,也不觉得如此羞愧与懊恼。 温泉本就容易激发人的情欲,何况他刚才一直在想着门主中午的香艳模样。 北堂傲知道他已经情动,从后面紧紧地锢住他,不让他逃走。 双手慢慢前伸,滑过他的胸肌。 言非离的皮肤虽说不上光洁细腻,但是极富弹性与韧力,触手之间,水滴滚动,凭增性感。 北堂傲好像有意无意,指尖轻轻触抚到他胸前的尖乳,气息吹拂过他的耳畔。 “非离,本座特地带你来这里疗伤,怎么能这么快就走呢?”言非离再也受不住了,浑身一阵酸软,向后倒入北堂傲怀里。 北堂傲潋滟的双唇,从后吻上他的耳垂,用牙齿轻轻拉扯噬咬着,话语温柔而含糊:“非离,我知道你那天说的不是真心话,其实你是想要的,对吗?”言非离被温泉与情欲蒸得浑身虚软,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了,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北堂傲将他转过身来,让他靠在池壁上,俯身贴紧他,手向下抚去,轻笑出来。 “这么快就硬起来了?看起来你忍很久了……”“门主……”言非离涨红了脸,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感觉胯下的欲望又颤抖着涨大了几分,慌忙闭上双眼,不敢再与他说话,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北堂傲勾起红唇,在他耳边轻喃:“放心,本座这就满足你。” 说着,抵开他修长的双腿,手向下探去,握住他的分身。 感觉到轻轻一颤,灵活的手指开始或轻或重地滑动,指腹和指节轮流摩挲着。 第48章 言非离的身体对北堂傲敏感之极,此时身形轻颤,紧紧地咬住下唇,才没有呻吟出声。 北堂傲一面挑逗着他的分身,一面覆上他的双唇,用牙齿与舌头挑开他紧闭的唇瓣,轻道:“非离,我说过了,不要勉强自己。” 言非离张开嘴,任他长驱直入进来。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泉水似乎要把他们融化了一般。 随着分身喷薄而去的灼热,北堂傲的坚挺已经抵在了他的入口处。 北堂傲托住言非离,将他的双腿高高架起,环绕在自己腰上。 “不、不要……”言非离有些慌张,这个姿势实在是……北堂傲上前封住他的嘴。 一根手指已经在下面伸了进去。 言非离全身一紧,不由自主地夹紧那里。 双臂紧紧揽住北堂傲的肩背,抵靠在温泉池边。 北堂傲掰开他的双臀,伸入了两根手指,听见耳边言非离轻哼了一声。 其实北堂傲知道他撑得住。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刚韧有力的身体里,有着怎样的紧致与柔软。 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北堂傲抽出了手指,将分身缓缓送了进去。 “唔……”言非离哼了一下。 那个紧致的穴口并没有完全打开,但在温泉的作用下,已经滋润很多。 他尽量放松了身体,终于一点点将门主的分身完全吞下。 北堂傲觉得自己的进入意外的顺利,因为言非离在完全的配合他。 如此哪里还能忍,一撞之下,直至没顶。 言非离抽了口气,猛地抓紧他肩背。 北堂傲再也顾不得别的,用力抽插了起来。 言非离的内壁实在曼妙之极,无法描述。 每一次插入都紧致艰难,带出极大的快感;抽出时却柔软的好像要将里面的温暖也能尽数卷出一般。 北堂傲本想待他温柔一些,可是此刻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欲望猛烈异常,进出更是迅速有力。 随着两人的动作剧烈,泉水不停的波荡,在二人身上推动荡漾,越发刺激了彼此的情欲。 一时间,山洞里旖旎风光无限。 呻吟和喘息声不断从温池里传来,两具赤裸交合的身体正在接受月华的洗礼。 “啊──”言非离大喘着气,被北堂傲压在池畔,在他一记猛烈地顶入下痉挛地仰起头来,正望见天空中明亮瑰丽的银月。 近得,似乎触手可及。 言非离眼眸变得迷蒙,双唇微张,身体不停地痉挛着,收缩着,喘息中吐出快感的呻吟。 “非离──”北堂傲唤着他,突然扳下他的脸,“看着我!”天上的明月突然近在眼前。 言非离痴迷地看着他情欲中俊美的脸,星辰般的双眸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让他想起了初见面时的那轮皎然明月。 那个一身白衣,手提软剑,冷艳如寒梅般的少年,那个高高在上如神祗临世般的少年,那个身后映着乾坤朗月,身上散发着淡淡银月光华的少年,此时此刻,已化为一个真正的强者,正在他的面前。 “门主……” “唤我谦之……” “……谦之……”言非离伸出手去,感觉这轮明月的灼热,似乎连温泉,都要沸腾起来。 北堂傲将脸压下,用力吻住他的唇。 疯狂的咬噬,热烈的吸吮。 言非离闭上眼,脑海有些昏沉,模模糊糊的想到了鬼林的那个傍晚,门主也是这般疯狂。 两人的每一寸肌肤都紧紧贴在一起,互相磨蹭着,纠缠着,律动着。 言非离什么都不再想。 不再想昨天,不再想明天,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这轮高洁皎然的明月,终于让他触摸得到了…… 北堂傲看着无力地躺在自己怀中的人。 他已经帮他穿上了单衣,因为在最后几次冲刺中,他终于不堪重负,在激情中急喘着昏迷了过去。 北堂傲觉得自已对他的欲望好似没有止境,无论多少次都要不够,只想不停地索求。 言非离今晚也是异常的顺从,两人的身体配合得亲密无间。 总算北堂傲紧记着秋叶原的话,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已不适合再受孕,普通女子的防孕汤药又对他无效,所以每次在最后关头都会立刻撤出来。 这是他对任何人都从未有过的体贴。 想到这里,北堂傲将他揽在怀中,细细看他眉眼,越看越觉得和离儿十分肖像!血缘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儿子的身上有他的影子,可是也有他的影子。 这个孩子,紧紧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北堂傲忍不住想,如果能和他多有几个孩子,该是何等的妙事。 晨曦将近的时候,言非离的毒性在昏迷中发作,北堂傲再次将他抱入温泉中。 不知道是实在已经筋疲力尽的缘故,还是这温泉确实对缓解毒性有独特的功效。 言非离并未感觉到太多的痛苦,甚至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时间也比上次短了许多,大约只过了一个多时辰,便慢慢平息了下去。 言非离张开酸涩的双眼,发现自己还躺在温泉的山洞里,只是天空中皎洁的明月,已被蔚蓝的天空所取代。 吃力地撑起酸软的身体,全身却是一阵无力。 衣襟滑落,露出因泡温泉而变得滑腻的肌肤,以及上面的斑斑点痕。 呆呆地看着这些情欲的痕迹,言非离想起了昨夜的荒唐。 实在……太疯狂了!言非离用手撑住脸,抵在额边。 虽然是他自愿的,可是如此疯狂的性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也许是门主深陷地牢的事刺激了他,也许是门主溪边沐浴的香艳挑动了他,但都不可否认,他喜欢这种情爱,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门主,北堂傲。 言非离记得自己的毒性又发作过了,可是感觉却比上回轻松很多,似乎门主一直把他抱在温泉里,还曾用内力帮他疏解过毒性。 言非离站起身来,穿好衣物,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 看看四周不见北堂傲的身影,想必是回他们昨天打算憩息的山洞去了。 便走出了温泉山洞,慢慢下了山。 第49章 回到原先的那个山洞,见两匹马儿在四周食草,北堂傲则正站在昨夜的篝火旁发呆。 “门主……你在做什么?”北堂傲看见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讷讷的摆摆手,指着地上的东西道:“我本来打算学你做一顿美味的野味,不过好像弄砸了。” 言非离看着地上的狼藉,不觉有些好笑。 北堂傲堂堂一个门主,明国的一位亲王,虽然经常出来餐野露宿,但却从未自己动手做过这些事。 地上的羚鹿已经剥去了皮,穿好树枝架在篝火上,可惜却被烤得焦黑。 言非离走过去,把鹿肉拿下来,翻过来瞧瞧。 “要不……我再去打一只来好了。” 北堂傲看见自己的‘杰作’,实在觉得丢脸。 “不用了,这只还能吃呢!”言非离笑笑,将焦黑的部分割掉,露出里面的肉质,翻了翻,放回火上再烤。 北堂傲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在一边忙活。 以前也是这样的,出来行动时,这些事从来轮不到他操心。 “非离,你身体没事吗?”“……嗯。” 北堂傲知道自己昨夜有些索求无度,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反正他一直是想要他的,在军营大帐里抱着他消瘦虚弱的身体时就知道了。 后来再到他在华城被人掳走,北堂傲终于承认,他在乎这个男人,而且在乎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想象。 北堂傲出身高贵,从小受到最正统、最严苛的教育,对于自己的人生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清晰的打算。 到目前为止,只有对言非离的感情,超出了他的预计。 当然,离儿也是。 但是对一个男人来说,不管是什么人,有人为自己诞下一个儿子总是一件喜事,何况还是继承了北堂家血脉的长子。 北堂傲早已接受了那个孩子,而且总有一天会让那个孩子回到他应有的轨道上。 但是,非离却不同了。 北堂傲知道自己对他动了情。 明知道他是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属下,但是动了情就是动了情。 以前也许还不明所以,可以自欺欺人。 但现在已经明了,北堂傲便无法说服自己继续伪装下去。 可是此事,却不易解决。 “非离,我们在这里停留几天再回去,怎么样?”商量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 “什么?”言非离大吃一惊,“在这里停留?这怎么可以!现在形势这么紧张,我们应该尽快赶回总舵去。 而且,您不是与西门门主越好了在边境会合吗?”“这里环境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华城现在自顾不暇,相信也不会有太多人来追我们。 至于与西门的约定……”北堂傲淡淡一笑:“那只是他信函里说的,本座可没答应。” “门主,这样不行。” 言非离皱皱眉头,“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温泉不是对你挺有效的么!”北堂傲的回答如一贯的轻淡。 言非离向他望去,张了张嘴,却又转回了头去。 “怎么?你想说什么?”北堂傲追问。 言非离刚才那一刹那有些心动,隐隐有些明白了门主的心意。 “属下已经没事了,不要因为属下耽误了门主的大事。 我们还是应该尽快赶去与西门门主会合。” 北堂傲靠过身去,挨在非离身边,拂了拂他的发,露出脖颈上的红痕,深暗得发紫,还嵌着淡淡的齿痕。 北堂傲摩沙着那里,叹道:“留在这里,有那潭温泉,对你的身体好。” 无论男人与女人,还是男人与男人,一旦发生过那种关系,便会自然而然的亲密起来。 他二人也不例外。 言非离任由他抚摸着,没有说话,仍似在专心的烤着羚鹿,只是眼神已有些动摇。 北堂傲以为他仍不愿因自己而误了大事,又道:“非离,你不要勉强自己。 你服了迷陀仙,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药性的束缚。 这里正好有这么一口可以助你解毒的温泉,何不解了毒再走。 难道你真要拖着这样的身子上路?要知道就算回了总舵,也不见得有其他办法可以帮你了。” 言非离将烤得熟透的鹿肉取下,撕下一条鹿腿递了过去,低声道:“门主作主好了。” 两人果然又在这深山之地住了两天。 言非离夜夜去那个温泉浸泡疗伤,北堂傲少不得跟着他,在那温泉里颠鸾倒凤一番。 经历了华城牢狱之事,拒绝之心早已动摇。 后又被北堂傲逼出了真心话,言非离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 他是个男人,自然也有男人的欲望。 门主是他心心念念了九年的人,初时对他的忠诚、仰慕、眷恋,自鬼林之事后终于变质,何况二人又有一个离儿。 言非离本是个有些死心眼的人,既然早已知道自己对这个人有斩也斩不断的情结,现在又隐在这深山大林里,便索性一味由着他去了。 北堂傲搂着他,两人躺在温泉池边。 这几天这里倒成了他们的栖息之所。 “门主,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你很急着回去吗?”言非离默然不语。 现在这种日子,与北堂傲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顾虑,对他来说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念着回去?只不过有些事,总是要做的!北堂傲也不要他回答,又道:“你身上的毒是解得差不多了。 算算日子,也该回去了。 不知道那家伙准备的怎么样了?”最后一句倒似自言自语。 这温泉水确实神效,言非离又中毒不深,连着三日的浸泡,加上北堂傲的内力相助,迷陀仙的药效到真的散去了七八成。 “门主,你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非离,你真的愿意跟我回总舵吗?”言非离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却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门中现在是多事之秋,你身为北门门主,定有许多事要处理。” “非离,有时我真搞不懂你。” 北堂傲撩起他乌黑的发,叹道:“明明这么爱我,这么想和我在一起,你却从来不说,只愿默默守候。 这会儿我愿意留在这里陪你,你倒要急着走了。” 言非离猛然涨红了脸,一把推开他的手,斯斯艾艾地道:“谁、谁……门主你胡说什么!”北堂傲呆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把拥住他。 “非离,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想不认吗!”言非离觉得自己都快烧着了。 几分尴尬,几分羞恼,但更多的,竟是从心底里涌出的一股淡淡的幸福。 走出深山,言非离最后回头望去一眼,只见山雾弥漫,幽谷温泉,青山碧绿,都似蒙上一层薄纱。 这三天的幸福,也好似这终年飘缈的浓雾一般,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让人看不真切。 “走吧!”北堂傲一声喝斥,墨雪飞奔起来。 言非离收敛心神,扬起马鞭,紧跟其后。 第二日傍晚,他们比预计的晚了两日赶到北方边境,却不意见到两军对峙的局面。 第50章 一边军旗飘扬,赫然是滇人与越国的两国联军。 另一面,虽然飘扬着代表天门的飞龙旗,但是更多的,却是一列列明黄色的军旗,上面绣着大大的“文”字!言非离暗吃一惊!这分明是文国的轻骑大军!“啊呀呀,有人迟到了!”久违的轻佻语气,满不在乎的态度。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一支小分队出来,将他们接进文国的大军里,二人刚刚下马,便听到这个声音。 “怎么回事?你们比预计的晚了整整两天!”西门越走上前来,不悦地道。 “啊呀,人来了就好了,总比空等一场好啊!”“有点事耽搁了一下。” 北堂傲轻描淡写地回答西门,转向东方曦,“这次你很准时。” “难得你求我,做哥哥的总要给你几分面子。 ?”东方曦笑道。 北堂傲淡淡一笑,回头望望远处的越国大军:“上好的肥肉送到嘴边,难道你会不吃么。” 东方曦耸耸肩:“那可不一定。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大方。 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我自然不会后悔!你又什么时候客气过。” 西门越上前打断他们:“好了好了,正事要紧,你是要去休息,还是和我们一起商量进攻对策?”北堂傲看了东方曦一眼,淡淡地道:“路途奔波,我有些累,想去休息一下。” 东方曦挥挥手,招来一名军士,带他和言非离去休息。 “门主,你是不是与东方门主达成了什么协议?”大帐内只有二人时,言非离问道。 “是。” 北堂傲见他面色凝重,道:“感兴趣的话,你便猜猜看。” 言非离在门中多年,性情稳重,心细如发,因而对几位门主也颇为了解。 南宫晏虽然现在好像是天门的实际掌权者,但实际上他却是整个天门里最无野心的人。 他执掌天门,只是因为生性认真、极富责任感,因而不得不为之。 其次是西门越。 他性情疏狂,为人不羁,虽给人狂霸之感,其实倒并不醉心于政务与权利。 说起来,他到是整个天门里最像江湖人的江湖人。 而剩下两位,东方曦与北堂傲……对自己的门主,言非离当然最为了解。 他生性高傲,为人淡漠疏离,好似对任何事都不大提得起兴趣。 实际上,这世上可以引起他兴趣的事物本就不多,而权利,正是其中一项。 这么多年来,门主的野心,在明国的布置,门中的安排,言非离虽然不问,却可以隐隐猜到一二。 至于东方曦……他虽然外表风流放荡,不问世事,但一个稳坐文国第二把交椅的亲王,怎会真的没有什么本事?不知是不是因他二人出身相近之故,言非离感觉他们虽然表象不同,但骨子里都有一股贵胄出身的高傲,以及在共同的环境中培养出来的,对权力与生俱来的欲望。 “门主,你是不是要把越国……让给文国?”“你果然最了解本座。” 深深看了言非离一眼,北堂傲道:“不只越国,连简境,我也一并送了给他!”“什么?”其实事情很简单,目前诸国纷争,天下大乱,经过百年的战争淘汰,现在有能力一统天下的,便是北面的明国,和东边的文国。 这两国不仅实力最强,兵强马壮,最主要的是国富民安,社稷稳定。 因此国力自然不是其他几个奢靡荒淫的国家所能比。 明国有北堂傲在南边打理,对越国觊觎已久,但是去年刚刚经过一次叛乱,虽然已被北堂傲镇压,但还是有伤国力。 而且与文国相比,明国地理偏北,即使吞并了越国,也是不好管理。 北堂傲这次便是与东方曦达成了协议,越国与简境,明国不再出手,但是西边的几个小国,文国也不要去动脑筋。 若不是这次华城事件,也许北堂傲不会急着和文国达成协议。 但是当时事情紧急,以天门之力不足为抗,调集明国大军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好求助于离得最近、也最有实力的文国。 东方曦不是傻瓜。 这次一来天门迫在眉睫,二来北堂傲代表明国退后如此一大步,自然有便宜不能不捡。 “非离,我们可能要留下来,待战事平息后再回总舵,你觉得如何?”“属下自然没有问题。” 这场大战持续了三个月,意外快的结束了。 越国的军队也许打得过天门,但怎敌得过文国的轻骑大军。 越国一向骄奢淫逸,军队也散漫无纪,很快便溃不成军。 滇将兀杰狡猾如狐,见势不好,连忙带着军队撤离。 失了盟国,越国孤掌难鸣,大限将至,终于在文国铁骑的攻打下亡国了。 北堂傲对战事甚是拿手,运兵如神,与东方曦、西门越联手夹攻,果然让越国付出了亡国的代价。 待他与言非离等一干人回到浮游居时,又是一年将尽时。 南宫晏带着夫人与林嫣嫣等众人一起出来迎接。 林嫣嫣站在众人之首,形容略显憔悴,但仍然风姿绰约,巧笑嫣然。 此时已是隆冬,她虽然淄衣厚重,但仍掩不住腹部隆起。 北堂傲等人回到总舵,南宫门主为他们举行了一场浩大的庆功宴。 言非离坐在角落里,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去年的除夕夜。 当时他也是这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忍受着腹中阵痛,看着北堂傲陪着未婚妻高高在上,甜蜜恩爱的样子。 现在,北堂傲仍然陪着林嫣嫣坐在位首,与东方、南宫、西门三位门主同叙归来之喜。 只是他不再如去年那般对他视若无睹,总会时不时地向他这边看来一眼,目光如深幽碧泉中映着一轮弯月,时而闪烁出点点光芒。 言非离只觉心烦意乱之极,忍不住伸手按住贴身带着的那个小鼓。 他不是没想过回到总舵后要面对的情况。 可是心里无论做好多少准备,真正面对时却是另外一番局面。 他默默无言地喝着酒,有时与前来祝贺的同门将领干一杯,寒暄一番。 不知不觉,这酒就喝得有些多了。 那边看过去,林嫣嫣有孕在身,不胜酒力,浅饮了几杯,已是娇腮生晕,身乏无力。 北堂傲扶起她,向众位兄弟告退,携她返回沈梅院歇息。 言非离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心下微沈,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苦得可以。 第51章 脚下一个踉跄,言非离连忙扶住墙壁。 果然,喝得有点多了。 言非离捂着头,感觉有些晕眩,慢慢往竹园走去。 推开竹园的大门,看着清冷冷的院落,想起去年冬雪,自己便是倒在这里,险些把离儿生在了大雪中。 现在,门主又将迎来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了,以后林嫣嫣还会为他生下第三个、第四个……那时,我的离儿怎么办?“呕──”风一吹,酒劲上涌,言非离登时大呕了出来。 在墙角吐了一地,踉踉跄跄地走回屋里,一头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把他扶起,帮他清理着衣物上的污秽。 “门主……谦之,你别走!”言非离醉眼朦胧中抓住那人的手。 那人一僵,却并没有甩开他,仍在帮他料理善后。 “呕──”言非离趴在床边,又是大吐了一番。 那人待他吐完,将脏污的衣物除下,将他搀起,扶进了房后的浴室。 浴室的屏风后面热气袅袅,洗浴的半人高桐油木桶里已经盛满温水,旁边放着木梳胰子和薰香皂豆什么的,应是早就准备下的,可见来人甚是细心。 言非离醉得迷糊,泡在温水里,神志被热气一蒸,更是晕晕然。 那人的手拿着抹巾不停在他身上游走,帮他细心梳洗,最后来到下身敏感之处。 “啊──”言非离酒醉之中,本就欲火旺盛,被那人一触,登时一阵燥热。 那人扔下抹巾,握住了他的灼热。 “啊,不……门主……”言非离混沌之中,喘息着在那人手中释放出自己的白浊。 “门主……”言非离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床榻上的。 那人温热的手帮他盖上被子,却又被他抓住。 “别走……”他呢喃着,半睁着双眼,感觉那人双手慢慢抚摸着他。 突然身上一凉,似已被除下单衣。 温热湿漉的双唇覆上他的脖颈,转眼又袭上胸前的突起。 “啊……”言非离不由自主的弓起身体,朦胧地睁开眼,吃力地望去,看见一颗头颅正伏在他胸前。 “门主?”那人停顿了一下,突然抬头吻上他的双唇,在他口中辗转吸吮。 “唔……”言非离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孔,但却感觉这个吻与北堂傲平时的大不相同,迷糊半晌,突然浑身一个机灵,猛地一把推开那人,睁大双眼。 “凌青!?”言非离看清来人,大惊失色,酒一下子醒了一半。 “你在做什么?”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新换的单衣衣衫不整,衣襟更是大敞,胸前还有爱抚过的痕迹。 “言将军,我、我喜欢你……”言非离神志还有些涣散,听了他的话一时有些呆愣。 凌青见他没有说话,以为得到默许,上前一把抱住他,俯首便要吻下去。 “放开我!你做什么!”言非离的酒劲登时被他吓醒,愤怒地推开他。 “言将军,我喜欢你!在战场时我就喜欢上你了,真的,我是真心的!”“住手!你在胡说什么!你喝醉了,放开我!”“言将军,我会对你好的。 你刚才不是也很喜欢么?你不是也想要么。” 言非离一僵,想起了刚才那个澡,以及、以及……一思及此,言非离登时又羞又窘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言将军,我知道你喜欢门主,可是门主和你是不可能的,门主已经有了夫人,他不是真心喜欢你的。” “住口!”言非离厉声打断他,“凌青,你喝醉了,你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不!我知道!”凌青双眼赤红,再次扑上去,一把将他按倒。 自言非离与门主回到战场后,他就被门主调离言非离身边,不再贴身伺候了。 他知道门主已对他起了戒心,也看出门主与言非离情比寻常,显是亲近了许多。 一般人也许看不出来有什么两样,但任何人对自己心仪之人都会关切非常,凌青自然也是。 他默默看着言非离的一举一动,只要有心,便会看出许多其他人看不出来的事情。 “言将军,你要看明白,你和门主是不可能的。 门主有林夫人,有自己的家庭,马上又会有嫡长子,到时你要如何自处?门主不会真心喜欢你的,在门主眼里,你只是他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而已!门主他不值得,他不值得你如此对他。” 凌青一边说,一边把他按在榻上,撕扯他的衣襟。 言非离酒劲未过,头晕目眩,虽然拼命挣扎,也是软弱无力。 但是听了他的话,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出来。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重重击在凌青脸上。 凌青呆住,茫然看去,见言非离直气得浑身发抖。 “凌青,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可以侮辱门主!今天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你现在立刻给我消失!”“言将军……”“不要再说了!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对门主出言不逊,定不会饶你!”凌青见他面目铁青,怒视冲冲地瞪着自己,心下登时一片冰凉。 今晚筵席之上,言非离一直在看着北堂傲,他却是在默默地看着他。 见言非离一直闷头喝酒,喝得过了,一人踉踉跄跄地返回竹园,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便在后面尾随。 后见他在墙边大吐,回到房间,又空无一人。 想来是今日刚刚返回到总舵,喜梅还未来得及调过来。 凌青怎忍心让他一人酒醉至此,便大胆地进来伺候,却见他朦胧之中一直念着门主,又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凌青心痛不已,情难自禁,才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来。 言非离抓紧身上的锦被,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冰冰地道:“滚!”凌青面色惨白,直直盯着他半晌,才慢慢走下床去,艰难地离开。 言非离直到凌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僵硬了半天的身体才终于滑了下来,颓然落回榻上。 第52章 “言将军,你要看明白,你和门主是不可能的。门主有林夫人,有自己的家庭,马上又会有嫡长子,到时你要如何自处?门主不会真心喜欢你的,在门主眼里,你只是他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而已!门主他不值得,他不值得你如此对他。” 言非离茫然地看着床顶的花梁,脑子乱糟糟的。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凌青竟会对他抱有这样的心思,心中一片烦乱。 又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心里更是锥心的痛。 虽然不想承认,但却知道凌青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和门主,确是不可能的。 言非离胡思乱想了一夜,天色将明时才昏昏沉沈地睡了过去,但很快就转醒过来,头痛欲裂。 起身时看见身上的痕迹,想起昨夜凌青的行为,心中羞愤不已。 到屋后的浴室取了些凉水,狠狠重新冲洗了一番,将自己浑身上下,直恨不得搓去一层皮。 梳洗干净,换好衣物,看看时辰已经不早,言非离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沈梅院请安。 出门时看见床头上放着凌青帮他更换衣物时取出的事物,拿起那个在华城时为离儿买的小鼓,轻轻拨弄一下,仔细揣回怀里。 来到沈梅院,照例先在雅室等候。 言非离宿醉难忍,眉头深锁。 一手单支在檀几上,揉着额头。 “怎么了?不舒服?”“门主。” 言非离吓了一跳,没想到北堂傲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不似往日般都是由下仆来传他。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北堂傲皱皱眉,手自然而然地伸过去,覆上他的额头。 “没什么……只是有点宿醉。” 北堂傲的手如凉玉一般,冰冰冷冷,但覆在他几欲炸裂的额头,却是说不出的舒适。 北堂傲深深看了他一眼,把手拿了下来。 “你酒量不好,以后还是少喝点。” “是。” 也许是想到昨晚的酒宴,也许是想到林嫣嫣就住在里间,言非离刻意保持了一些陌生的距离。 虽然回来之前已经在心里做了诸多准备,但真正面对时,却是与想象完全不同的。 言非离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 北堂傲并不清楚言非离的感觉。 他的出身、他的教养、他的性格,都不会为他人考虑太多。 “今天我不去参加例会了,你代我出席就好。” “门主有事吗?”“没什么,嫣嫣有些不舒服,我要陪陪她。” 北堂傲顿了一下,大概是看到言非离的脸色,又道:“她现在有身在孕,需要人照顾。” “属下知道,门主不必解释。” 言非离勉强笑道:“门主离开半年多,是该好好陪陪夫人。 属下不打搅了,属下告退。” 说完,也不待北堂傲说话,自行了礼转身去了。 这还是言非离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无礼,如此意气用事。 步出沈梅院,言非离抬头看看秋叶落尽,霜色尽染的景色,心下一片苍茫。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突兀,好似嫉妒一般……可是他又怎能不嫉妒!自从去年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可以堂而皇之陪在门主身边,可以名正言顺的伴他终生,他就已经心痛如锥,难受得要发疯了。 如果没有曾经的甜蜜,也许他还会如去年一般强做无事,一如既往的压抑自己的感情。 可是既曾有过华城的生死与共,温泉的情欲纠缠,战场上的默契相随,叫他怎么还能佯装无事!已经释放出去的感情,又怎么能收得回!言非离好不容易参加完例会,并不太想回竹园,又感觉头痛的越发厉害,便索性去药石居找秋叶原。 秋叶原自在战场上帮他彻底戒清迷陀仙的毒性后,先他们一步返回了总舵。 昨天筵席之上人多事杂,二人也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 言非离本是个不擅与人交际的人,但因为与秋叶原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二人性情也颇合得来,终成了难得的知己好友。 只可惜两人还没多聊上几句,西门越便来了。 言非离不好打搅,只得先行告退。 徘徊了一会儿,言非离头痛难忍,刚才没来得及让秋叶原看看,这会儿也不好再折回去,终于还是回了竹园。 以前是喜欢竹园的幽静,现在却怨恨这里清冷。 言非离暗自嘲笑自己越来越不知足,不知道以前那个沈稳从容的自己哪里去了。 走进竹园,本想向书房走去,却突然感觉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言非离停下脚步,看看里屋。 这股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包含着一种莫名的感觉,氤氲在四周,深深牵引住他的心,让他不知不觉向内室走去。 推门的时候,言非离的手有些发颤,心里产生一种奇妙的期待。 期待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却禁不住的紧张起来。 门扉缓缓打开,屋里传来稚嫩的嬉笑声。 一个小人儿,穿着紫红色的镶金小褂,罩着件锦绣小袄,头上带着虎皮小帽,正歪着头坐在床上,握着个七巧锁和北堂傲摆弄着。 随着锁片的晃动,小嘴不时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挥舞,说不出来的可爱。 时间仿佛凝固。 言非离站在那里,再不能动。 第53章 “啪哒”一声,七巧锁解开了,锁芯落到床上,只留个锁面被小人儿紧握在手中。 “离儿真聪明!”北堂傲惊喜,一把抱住孩子,在他面上亲了亲。 孩子好像甚是喜欢北堂傲亲他,登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两只黑亮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有什么东西弥漫在眼中,让一切都变得模糊。 言非离努力睁大双眼,想把这一幕看得更清楚,可是却好像怎样也看不真切。 北堂傲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对他微微一笑:“非离,你看咱们离儿多聪明。” 言非离不能出声,只是恍惚急切地望着孩子。 北堂傲无奈的叹息一声,柔声道:“这么大的人了,在孩子面前不要这个样子。” “给我、给我抱抱他……”言非离恍如未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孩子也不认生,任由他抱着,好奇似的望望他,又回头望望北堂傲。 “离儿……我的离儿……”言非离轻轻碰了碰他嫩嫩地脸蛋,见他回过头来,举起手里的小锁晃给他看。 “离儿……好聪明……我的离儿……好聪明……”言非离知道他是在要夸奖,便想笑着称赞他,可是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孩子,哽咽出来。 北堂傲见他又哭又笑的样子,有些心疼,也有些无措。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见过言非离流泪的样子。 现在见他这模样,惹得他有些心慌。 想举手帮他擦擦眼泪,却又觉得不妥,只得踌躇地站在原地。 过了半晌,终于走过去道:“非离,冷静点,别吓着孩子。” 言非离闻言,慌忙抬起头来,却见离儿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看着他,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北堂傲笑道:“你看咱们离儿长得多好,真是个俊孩子。” “是。” 言非离别过头去,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又回过头来看着怀中的孩子,说道:“这孩子长得像门主。” “也像你。 你看他那双黑眼睛,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啊!”言非离仔细看看,还是觉得孩子像门主多一点。 离儿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这会儿突然转向北堂傲,对他伸出小手,含含糊糊地唤着:“咿呀……”北堂傲对他笑笑,哄道:“离儿乖,让你……义父抱。” 言非离闻言,浑身一僵。 “非离,离儿的名字我已经取好了,你看看。” 北堂傲递过一张纸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 “北堂曜日……”言非离喃喃地念道。 代表日、月、星辰的曜。 曜日曜日,如日光般闪耀,隐喻了北堂傲对这个孩子的期望。 “这是个好名字。” “是呀。” 把孩子抱到床上,言非离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拨鼓,在离儿面前拨弄两下,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言非离笑着,陪着他玩耍起来。 北堂傲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坐下。 “今日你一离开沈梅院,我便亲自去把孩子接了回来,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非离,现在看见离儿,你可高兴了?”“嗯!谢谢门主。” 言非离看着离儿,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北堂傲陪他哄着离儿玩耍半晌。 午时渐近,大概是肚子饿了,离儿渐渐有些不耐起来。 北堂傲见状唤了一声,进来一位农妇打扮的年轻女人。 “小少爷肚子饿了。” 那妇人也不说话,只是行个礼,接过孩子下去了。 “她要带孩子去哪里?”言非离慌忙问道。 “你别着急,我只是让她带孩子下去喂奶。” 北堂傲见非离神色慌乱,安抚道:“你放心,她叫翠女,是孩子的乳娘,这段时间离儿一直寄养在她那里。 她是个哑巴,不会乱说话。 非离,你坐下,有些话我要和你说。” 言非离闻言,回身坐下。 北堂傲正色道:“我给离儿起名曜日,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他是我的长子,不论今后嫣嫣所出是男是女,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日后我这北堂王的封号,也少不得要由他继承。” 言非离心下一凛。 “门主……”“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心意已定。 这孩子既然是我的长子,便理应继承我的一切。 不过,非离,你要知道,如果他是我的儿子,便不能是你的孩子,你明白吗?”言非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我明白。” 北堂傲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孩子是你亲生的,让他唤你义父,你心里必定难受。 可是我也没办法。 将来孩子大了,这件事总没办法向他解释,不如便让他认你做义父,以后你们也是父子亲睦,岂不一举两得。” 言非离神色黯了黯,也知此事只能如此,低声道:“是。 门主想得周全。” 突然想起一事:“夫人那边……”“我还未告诉她。 待她生产以后再说吧!”“那……离儿……门主打算何时、何时把他带走?”北堂傲见他紧张惶恐的模样,心下一软:“你这么想他,我便让翠女带他在你这里住两日。” 言非离闻言,心中大喜,脸上立时绽放出欣喜地光彩。 “门主,谢谢你!”北堂傲本觉得这个决定有些冒失,但见了他的神采,却又觉得值得,微微一笑道:“让离儿在你这里住到也正好。 那翠女和她丈夫虽然听得见,却都是哑巴。 离儿现在正是该学说话的时候了,你得空便教教他吧。” 言非离立时便坐卧不安,恨不得这会儿便把离儿抱在怀里,教他说话走路。 第54章 北堂傲信守承诺。 待翠女抱着离儿回来后,便告诉她言非离是孩子的义父,要她带着孩子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顺便伺候言非离的起居生活。 交待了一番后,北堂傲便回了沈梅院。 言非离与孩子重逢,又可以和他朝夕相处,自然分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相聚。 大概真是‘母’子连心,离儿不过半日便和他混熟。 此后几日,言非离陪着离儿寸步不离,晚上也要孩子和自己睡。 半夜起来给孩子喂食或是把尿,都是亲自来。 这些日子总舵忙于新年将近的事,原本事务颇多,但北堂傲特意交待了门下的人,这些事全部交由北门副将去做,不要麻烦言非离。 不知不觉,又到了除夕之夜。 浮游居里张灯结彩,欢腾喜悦。 大殿内照例又是一年一度的节宴,不过今年却少了东门门主东方曦和他手下的一干大将。 因为越国简境内捷报连连,文国国主大喜,特意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叫了回去,共度佳节。 门中的人都知道,这次东方终于抓住机会,不仅在文国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也离他想要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坐得满满的筵席间,除了一些提前已知会过不能列席的人外,还有一人不在,便是林嫣嫣。 因她身子已重,行动不便,对这等年宴便懒得出席了。 所以这晚,只有北堂傲一人按照惯例出席。 言非离心不在焉地和众人喝着酒,心里却想着离儿。 想到离儿甚是聪明,只短短几日,已在自己的教导下学会了好几句话,心下说不出的骄傲。 过了戌时,终于按耐不住,找了个借口先行告退。 回到竹园,离儿还在睡觉。 因为晚上有新年礼花,言非离想到这不仅是他的第一次新年,还是他的生日,便交待了翠女让他睡足觉,晚上再唤醒。 让翠女下去后,言非离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离儿的睡脸,大手轻轻地在他身上拍着,脸上满溢着慈爱之色。 北堂傲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感人的一幕。 一瞬间,他真有一种错觉,好像言非离才是他的‘妻子’,正在拍着他们的儿子入睡。 言非离看见北堂傲进来,有些惊异。 “门主,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和孩子。” 北堂傲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看离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铸的长命锁,说道:“明天便是离儿周岁的生日,我给他打了一个长命锁,待会儿他醒了给他戴上,保个平安。” 言非离接过来金锁,翻过锁面,见后面刻着离儿的名字与生辰八字,下角还有‘平安康泰,长命百岁’八个字。 “门主想得周全,我全没想到这事!”北堂傲笑笑,说道:“你没想到的还多呢!明日咱们得给离儿举办个抓周礼才是。” 言非离也笑道:“这事我可是想着呢。” “哦?你准备了什么?”“门主又准备了什么?”“这个本座可不能告诉你!”“那恕属下无礼,属下也不能告诉你!”两人说说笑笑,不觉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言非离把离儿抱起来,唤醒了他,给他穿好了衣物,裹得严严实实。 北堂傲将长命锁给离儿戴上,映衬着他的小脸越发的粉雕玉琢,可爱之极。 二人抱着孩子来到竹园后面的小山坡上,鞭炮声从红墙那边传来,听着便觉得热闹。 “噗……碰!”一朵朵绚烂的礼花在漆黑的空中闪耀而出,映得天边都泛着红光。 离儿一双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兴奋地望着天空。 林嫣嫣听见外面的烟花声,唤来丫鬟。 “门主还在前面饮宴吗?”“是。” “你叫人去请门主回来,就说我希望他能陪我看花。” “是。” 那丫鬟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回来回报:“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大殿不见门主,说是早已退席了。” “哦?”林嫣嫣秀美微蹙了一下,“大概是去谁那里小聚了吧。” 她今日未去参加年宴,小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精神甚好。 便整理好仪容,慢慢起身。 “你们便陪我去看看花吧。” 由丫鬟扶着出了屋,在院子里站了片刻。 林嫣嫣望着高墙外的天空,说道:“这里看不真切。” 突然想起去年新年,自己因为酒醉未能看到烟花,北堂傲还颇为惋惜地对她说过,沈梅院后面的小山坡看花是最好看的。 便带着几个丫鬟出了沈梅院,转到后面幽静的小山坡来。 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孩童特有的,清脆稚嫩的笑声隐隐传来,其中伴着两个男人的说笑声,声音甚是熟悉。 转过山阴,林嫣嫣一眼看见北堂傲正与言非离抱着离儿站在坡顶,仰望着半空中绚丽的景色欢笑着。 一朵烟花升空,在众人面前绚烂的绽开,一刹那间映出一片艳红,也映出北堂傲和言非离脸上暖暖的笑意。 林嫣嫣心下一惊!北堂傲这种笑容,她从未见过。 里面有一丝骄傲,一丝满足,还有一丝柔情。 北堂傲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正望见林嫣嫣惊异的脸色。 “嫣嫣?”言非离浑身一震。 第55章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身子不适,在休息么。” 北堂傲长眉一挑,问道。 “我突然想看看烟花,便过来了。” 林嫣嫣的眼神正直直盯着言非离怀中的孩子。 这个孩子……“言将军,这是你的孩子吗?和你长得好像呢。” 言非离无措地抱紧孩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离儿却不识时机,突然咯咯笑起来,向北堂傲伸出手去。 “爹爹,抱!”这些时日来,北堂傲得空便来看看孩子,离儿最先学会的,便是这句话。 北堂傲把离儿接过来抱了抱,叹了口气,看着林嫣嫣发白的脸色,说道:“嫣嫣,他不是言将军的儿子,是我的儿子。” 大片大片的雪花缓缓落了下来,与天空中还在鸣放着的烟花交相辉映,弥漫着节日的喜庆。 林嫣嫣娇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晃了晃,被身后的丫鬟扶住。 “夫君,你说什么?”“我说,这是我的儿子。” 林嫣嫣茫然地看看离儿,又看看北堂傲。 其实在她看清楚这孩子的相貌时,心下已隐隐猜到了。 这孩子与北堂傲,至少有着七分的相像。 言非离见她的脸色,心下有些不忍。 自己的丈夫,突然抱着一个孩子出现在面前,声称是他的骨肉,任谁都要仓惶失措吧。 但是此事,却总有一天会让她知道的。 日后,自己的孩子也许还要唤她为母亲……“这件事以后再说。 下雪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北堂傲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被嫣嫣知道。 他虽没想过刻意隐瞒,但此时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林嫣嫣的眼神直直落到离儿脸上,注目了半晌,缓缓移动,从言非离身边飘过。 言非离突然有些寒战。 她的眼神深沉缥缈,如千年幽潭,在这朔风大雪的夜晚,分外寒冷。 “非离,你先带孩子回去。” 北堂傲拢了拢离儿的皮貂小袄,将他送回非离怀中。 言非离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紧孩子,转身回了竹园。 这一夜,言非离忐忑不安,无法入睡。 不知门主回去会如何解释。 解释过后,孩子要何去何从?想到去年的今日,自己在这张床上苦苦挣扎。 那种几乎被撕裂,被扯碎的疼痛让他心有余悸。 现在,那个从自己体内诞生出来的小家伙正酣睡在身侧,还未长开的小脸,已经显出了未来的好模样。 不知将来,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不!这个孩子一定会比自己命好!因为他不仅是他的儿子,也是北堂傲的儿子!只是,林嫣嫣,不知这个女人是否能容得下离儿?也不知听到此事,她会受到怎样的打击?言非离是个男人,他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虽然他和林嫣嫣一样爱着北堂傲。 这么多年来,他的爱没有理由,没有奢求,没有妄想,也,没有权利。 但是林嫣嫣,却与他不同。 第二天早上,言非离起床,正在为孩子换衣物,便有沈梅院的仆役来传,说夫人要见他。 言非离的手顿了顿,说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匆匆将孩子交给翠女,来到留香居。 雅室的四周生着火盆,燃着熏香,暖暖融融,清清雅雅。 林嫣嫣端坐在厚厚的幕帘后面,看不清形态。 “非离见过夫人。” “言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林嫣嫣的声音仍然那么轻轻柔柔,但却与往日不同,带着一丝抑郁,和一丝疲惫。 “言将军,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昨夜你也在场,门主说你怀中的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 此事你可知晓。” 这不是一句问话,而是肯定的语气。 “是。” 言非离心里已有准备,回答的坦然。 “我听说这孩子已认你为义父?”“……是。” “言将军,你好像很疼那个孩子啊。 昨夜匆匆看了一眼,好像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呢。 长了一副好相貌。 呵呵,倒和门主十分相象呢……”言非离不知她所指何意,未敢应话,但听她语气,心下有些不安。 “言将军,你说这事情多奇怪。 我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连你这个属下都知道,我却被蒙在谷里!”“夫人,此事……门主也不是有意隐瞒。” “哦?言将军,你对门主真是忠心。” 林嫣嫣不知所指何意,语气似乎隐含嘲讽。 “属下对门主,自该尽心尽力。” “你对门主尽心尽力,不知对我这主母又如何?”“自然……也如对门主一般。” 林嫣嫣听出他一瞬间几不可察的犹豫,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言将军,我问你什么,你可要如实回答。” “是。” 言非离心下微跳,手心里已冒出冷汗。 “我只问你,这孩子是门主与何人所出?”林嫣嫣一字一顿,慢慢地问道。 “……属下,不知道。” “不知道啊……”林嫣嫣轻柔地叹息一声。 幕帘里传来茶盏放落的声音,轻轻脆脆。 “言将军,你是孩子的义父,孩子被带回来后不送到这沈梅院,却寄养在你的竹园,你现在说不知道,是否有些勉强?”言非离不知道昨夜门主对林嫣嫣是怎样告之此事的,也不知她到底知道多少,此时实在不敢冒然接话。 因为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今晨一早他就被林嫣嫣唤来,也未来得及与门主沟通一下。 言非离正不知所措间,雅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北堂傲缓步走了进来。 第56章 北堂傲缓缓看了言非离一眼,目光透过厚重的纱幕向林嫣嫣射去。 “嫣嫣,一大清早,你不好好休息,这么急唤言将军来此做什么?”林嫣嫣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既不肯诚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找你的心腹爱将来问个清楚了。” “哦?”北堂傲掀开帘子,走进内阁,在她身侧的主位上坐下。 “你问出了什么?”林嫣嫣惨然一笑:“他既是你的心腹,我自然什么也没问出来。” 北堂傲眉头微蹙:“嫣嫣,这个孩子究竟是我与何人所出,你就不必再问了。 你只要知道他是我们成亲前所出,他的生母永远不会威胁到你,也不能和你相比就好。 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言非离心下一颤。 抬头望去,幕帘已经掀开,北堂傲与林嫣嫣并肩而坐,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何不妥。 林嫣嫣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憔悴,眉宇间阴云萦绕。 北堂傲又道:“嫣嫣,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事以后再说,你的身子要紧。” 林嫣嫣勉强一笑,说道:“夫君,嫣嫣嫁你以来,自认妇德不曾有亏。 你昨日突然抱着一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那是你的儿子。 我可以接受。 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原算不得什么,何况夫君身居要位,贵为宗侯,有一两个庶出的孩子,嫣嫣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夫君也太为奇怪。 即说了要把孩子接回宗府,入籍族谱,为何却不把孩子的母亲也一并接回来?难道在夫君眼中,嫣嫣是一个不容她人的人?孩子的生母既还在人世,又何必苦苦隐瞒,难道是有什么苦衷?”林嫣嫣咄咄逼人,对此事追问不休。 北堂傲有些不耐,见言非离就在眼前,更是眉头深锁。 沈声道:“你便当我有苦衷好了。 你一向识大体,这个问题今后不要再问!”林嫣嫣心下一痛,猛然站起身来。 昨夜无论她怎样追问,北堂傲也不肯回答关于这个孩子和他母亲的更多事情。 如果他真心隐瞒,大可说这个孩子的母亲已不再人世,或用其他理由都可以轻易敷衍她。 可是他既然不肯这么做,便是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有一定分量。 因此他不想撒谎,不想污蔑那个女人。 这让林嫣嫣心里生出了危机意识。 凭着女人特有的敏锐感觉,她知道这是北堂傲第一次显露出在她之外,心里还有他人。 所以她定要问个清楚。 她现在腹中怀有他的骨肉,她才是他的正妻。 她不能忍受竟然有人先她一步为他诞下孩子,甚至还在他心中有一栖之地。 “夫君,你要我视那个孩子如已出,要我做他的母亲,可是却不告诉我他真正的母亲是谁。 如果有朝一日那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她是那孩子的母亲,到时你要我如何自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北堂傲更感不耐。 一眼瞥去,见言非离那厢也已白了脸。 “你……”林嫣嫣还要说什么,却突然禁口,身子微晃,脸色变得煞白。 “嫣嫣,你怎么了?”北堂傲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却见她身子颤抖,摇摇欲坠。 北堂傲见她情绪不稳,怕是动了胎气,也不顾上非离,慌忙抱她进了内室,又让下人去传大夫。 言非离见里面一片慌乱,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在雅室里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来传话,说门主让他先回去。 言非离回到竹园,心情很不平静。 痛苦、伤心、无奈、茫然……各种各样的情感如波涛般涌来,在胸口里翻搅着,疼得厉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正面意识到,那个女人是门主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她有那个身份、有那个权力去质问北堂傲任何事。 而自己,甚至连说那番话的权力也没有。 他从没想过,自己和离儿的存在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危机感,也给北堂傲及所有人带来这样难堪的局面。 可是自己,只是一心一意的爱着门主。 当初不顾一切的解散潘军,放弃可能得到的平稳安逸的生活,踏入天门这个复杂莫测的地方,为的,只是希望能够呆在他的身边,希求一点点月的光辉。 可是此时此刻……言非离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错了……言非离回到竹园,翠女正带着离儿在等他。 看见他回来,便比手划脚的问他什么时候给离儿行抓周礼。 言非离苦笑一下,今日想必门主是不会过来了,少了父亲,他一个人怎么给孩子办这个礼。 离儿看见他,叫着:“爹爹,爹爹……”他年纪太小,还不会叫‘义父’,而‘娘亲’这个词又没有人教他,所以他见了非离和北堂傲,只会一律的叫“爹爹”。 言非离抱着离儿,在竹园焦虑不安的等了一上午,偶尔有来拜年的门下副将,都被他打发走了。 到了下午还是觉得不妥,终于按耐不住,去了沈梅院,却见里面人心惶惶,众人匆匆奔走。 抓着一个丫环询问,她答:“夫人动了胎气,怕要早产,已去请来了稳婆。 门主在里面陪着夫人,说了谁来也不见。” 言非离一惊,手足冰凉。 这一日深夜,将近子时时刻,北堂傲的第二个孩子,北堂曜辉,孱弱着来到人世。 第57章 这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刚满八个月的婴儿。 由于早产,身体过于孱弱,连哭声都微弱得如同一只小猫。 北堂傲为了这个提前来到人世的儿子,未能去竹园为离儿庆生。 言非离第二天才得到沈梅院的消息,心里沉甸甸的。 愧疚、痛苦、伤心、失望,还有一丝……嫉妒。 虽然明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北堂傲一心一意地陪伴自己的妻子乃是理所当然,但言非离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各种情感。 北堂傲此时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混乱。 他显然没有想到一向温柔婉转的嫣嫣会在孩子母亲的事情上如此固执。 他倒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编派个理由骗她。 可是一来,这种事他不屑为之,二来言非离尚在人世,他何忍如此咒他。 如果不是言非离体制特殊,竟然生下了离儿,此时决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可是如果说这件的事是谁也算不到的意外,那么后面他不知不觉中对言非离动情,却是自己的失策了。 但是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又岂是人力所能为的!过了几日,林嫣嫣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南宫夫人和门中其他一些夫人都送来了补身的药物。 明国端亲王妃,林嫣嫣之母,北堂傲的姨妈,得到消息后也从明国送来了许多物品。 北堂傲给孩子取名北堂曜辉。 林嫣嫣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 可是在听到他为离儿取的名字后,却忍不住脸色微变。 北堂傲未再和她提过离儿的事,只是要她专心调养身子,照顾辉儿。 北堂曜辉自从出生后,一直身体孱弱,这让林嫣嫣和北堂傲都有些忧心。 不知不觉,新年便在这一片混乱中过去,天门又恢复了以往的步调。 正月十五,言非离去门中处理完事务回到竹园,走进院中,却看见北堂傲正抱着离儿站在书房外的梅花树下赏花。 这几日来大雪不断,昨夜也是下了一夜,初晨时刚刚停止。 厚厚的积雪压在梅花枝杈上,北堂傲扶着离儿的小手去摇,雪花块块落下,露出鲜艳的梅花,把离儿乐得“咯咯”直笑。 “离儿你看,那个爹爹回来了。” 北堂傲看见非离站在门口,对离儿说道。 离儿抬头望望,又回过头去兴奋的摇着树枝。 “门主。” “回来啦。 门中有什么事情吗?”“没有。 都是些琐事,已经处理好了。” 北堂傲点点头,仍抱着孩子玩耍。 言非离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只在离儿看向自己时才露出慈爱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北堂傲见离儿玩得差不多了,把他交给翠女带下去,对言非离道:“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两人来到书房,北堂傲坐下,眉目低垂。 言非离望去,见他虽然神色淡淡,却好像满腹心事。 “门主,您有什么事?”过了半晌,言非离见北堂傲一直默不作声,似乎神游于外,终于按耐不住,出言相询。 北堂傲抬起头来,说道:“非离,过两日待辉儿满月后,我要把离儿接入沈梅院。” “什么!?”言非离一惊。 他没想到分别的日子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嫣嫣已同意抚养离儿,并视他如已出。 她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必不会亏待离儿。 只是她虽不说,我却知道她对孩子生母之事仍然十分介意,将来定会想尽办法查出此事!”北堂傲看看言非离神色,轻叹一声,说道:“非离,嫣嫣自然查不出什么,你也不用担心。 只是离儿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他就住在沈梅院里,你总时时能见到他的。” 可是这不一样的。 即使近在眼前,却已远如天涯。 言非离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见北堂傲眉宇微蹙,神色间略有疲态,已失了往日冷傲自信的风采,不由心中一痛,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沉默半晌,低声道:“一切……听从门主安排。” 第58章 北堂傲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便答应了,有些意外,抬头望去,正遇见言非离无意间看过来的眼神。 那双曾经漆黑明亮的双眸,现在灰蒙蒙、沉甸甸的,像一潭死水,沈静中透着绝望的无奈。 北堂傲心下一紧,站起身走到他身旁。 “非离……”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北堂傲拉过他的大手,那手心里厚厚的一层碱磨沙着他的指腹。 “非离,对不起!”言非离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带走离儿也是迫不得已,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他好。” 北堂傲听了他的话,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我总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可是看了你的模样,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言非离勉强笑了笑:“……你没有错,这样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默不作声地凝视半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沉重。 最后北堂傲道:“这几日你好好陪陪离儿。 过两天选个好日子,我给他补办抓周礼。 离儿去了沈梅院,翠女也会跟过去,你这里没人服侍,去我那里挑几个顺眼的,我把他们调过来。” 言非离点点头,北堂傲也不再说什么,回了沈梅院。 “小姐,您最近的气色好多了。” 转眼过去几天,离曜辉满月的日子近了,林嫣嫣也早能下床走动。 她照照镜子,觉得自己比生产以前丰盈了许多。 “兰儿,你说我现在好看吗?”“好看。 兰儿再没见过比小姐更好看的人了。” 这个给她梳头的兰儿,是她的陪嫁丫环。 林嫣嫣虽然成亲已久,她却改不过来以前的称呼,仍是“小姐”“小姐”的唤着。 “小少爷长得这么像小姐,将来定是一个美男子。” “他还那么小,哪里看的出像谁。” 林嫣嫣淡淡地道。 想起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北堂曜日,他倒是和门主像得很。 兰儿见了林嫣嫣眉头轻蹙不说话的样子,知她在想什么。 她是林嫣嫣的心腹,从小伺候她,说话也便没有什么顾忌。 “小姐,我想那个孩子一定是门主一时糊涂,和外面的野女人生的。 这种事在王府贵族间常有。 门主虽然洁身自好,性情淡薄,但到底是个男人,若是那些不正经的野女人有心勾引,门主年轻气盛,难免架不住诱惑。 门主想必是觉得难以启齿,这才不愿意提她,小姐何必放在心上。” 林嫣嫣皱皱眉,说道:“门主可不是那种谁都能引诱的人。 我总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兰儿想了想,说道:“说来也是。 门主把孩子抱回来,不直接送回沈梅院,却放在言将军那里抚养。 如果不是门主自己承认,谁不以为那是言将军的儿子啊。” 兰儿说者无心,林嫣嫣却听得心下一动。 “我看那个孩子和言将军也有几分相似……兰儿,你去打听打听,看言将军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姐妹什么的。” “言将军是孤儿出身,没有家人。” “你怎么知道?”兰儿红了脸。 言非离是北堂傲手下的第一大将,仪表堂堂,性情温重,人又和气,这沈梅院里的年轻丫环,有点姿色、有点心计的,谁不抱着点心思。 门主虽然容貌绝等,身份尊崇,却是天上明月,高不可攀,反不敢打他的主意。 “我、我是听喜梅她们说的。” “哦?”林嫣嫣留了点神。 “喜梅就是去年调到竹园的那个大丫环?”“是。” 林嫣嫣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把她唤来,有些事我问问她”“是。” 喜梅很快来了。 “夫人。” “嗯。” 林嫣嫣坐在桌边,喝着补身的参汤,看了她一眼。 “门主去年把你调去了竹园,怎么又把你调回来了?你在竹园服侍了多久?”“喜梅只在竹园待了两个月。 言将军去了战场后,竹园没什么事,便让我先回来了。 后来言将军回来,门主说那边请了仆役,暂时不用我过去。” “你在那边服侍,言将军待你怎样?”“言将军人是极好的,待我们也没话说。” “你在竹园时,可曾见过什么人?”喜梅不知夫人这话何意,有些茫然。 兰儿见状,在旁道:“可曾见过有什么女人出入竹园吗?”喜梅吃了一惊:“没有,从没见过。” 兰儿看了林嫣嫣一眼,又问道:“那有没有什么人抱着孩子去过的?”喜梅又摇了摇头:“没有。” 林嫣嫣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言非离不知因为何事闯进梅院,在雪中跪了大半日。 后来门主还让他在留香居养病。 凭着女人的直觉,林嫣嫣总觉得这事和那个孩子有关。 可是从喜梅这里,却又问不出什么。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是。” 喜梅退到门口。 林嫣嫣端起人参汤,随口问道:“门主常去竹园吗?”“不。 不常去。” 喜梅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动了一下。 林嫣嫣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变化。 “怎么?有什么事?”“没、没有。” 林嫣嫣不悦地道:“不要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起了什么?”“真没什么。” 喜梅有些不确定地道:“只不过有一次,门主好像和言将军打了起来。” “什么!?”林嫣嫣微微一惊。 “这个……奴婢也不确定。 奴婢当时听到声音,却未敢进去。 后来凌青叫我不要管,让我下去了。” “凌青?”林嫣嫣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仔细琢磨一下,突然想起他是北堂傲在明国养的暗影双卫之一,不禁吃了一惊。 第59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门主居然把暗影双卫之一的凌青给言非离派去做仆役?林嫣嫣又仔细地问了喜梅此事,直到再也问不出什么来,才让她下去。 在屋里不安的走了两步,林嫣嫣越想越觉得此事有古怪。 门主把凌青派去服侍言非离到底何意?还让他随他一起去了简境战场。 是为监视?或为保护?这与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林嫣嫣左思不得其解。 凌青是门主暗影,没有信物自己也调派不动他,何况就算真问他什么想必他也不会说。 奶娘抱着刚喂过奶的曜辉进来,林嫣嫣抱了抱他,揭开他的小衣襟,那瘦小紧巴巴的小胸膛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那个梅花形胎记。 林嫣嫣在生产过后第二日就确定过了。 此时她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意念,想去看看那个叫曜日的孩子身上,是否继承了这北堂家长子特有的胎记,是否袭承了那修炼明月神功特有的体质。 将孩子交给奶娘,林嫣嫣带着兰儿和几个丫环步出了沈梅院。 “离儿,到这边来!”言非离拍拍手,看着离儿支着两条胖墩墩的小腿站在地毯中间,左摇右晃的摇摆。 “离儿,这边!”北堂傲站在另一侧,指指脚下的东西,召唤孩子。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北堂傲特别为离儿补办了抓周礼,和言非离在屋子大厅铺上地毯,将东西摆在四周,把离儿放在中央,任他选择。 可是离儿的脾气也沁古怪。 什么东西抓到手里,都是看一看就抛掉了,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半天,却什么都没有选中。 北堂傲看见他又一次把一支上等狼毫扔了出去,终于忍不住道:“这孩子,他到底想要什么!?”言非离却不着急,说道:“也许还没有找到合意的东西。”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他抓了个遍,就不见他想要什么。” 地上零零散散地摊着许多东西。 有木剑、有笔砚、有书画、有珠宝、有官牌……凡是代表武功、文采、金钱和权力的东西统统都摆在那里,可惜离儿好像都不屑一顾。 最后转了半晌,离儿终于在这些东西中抓到一个物事,看看,闻闻,再不肯放手。 北堂傲和言非离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原来那是翠女早上从梅树上折的几枝寒梅,本来插在厅中的花瓶里。 大概是插的时候没留意,有一株落在地上。 最后离儿被花香吸引,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把抓了起来。 北堂傲有些不悦地道:“这孩子选什么不好,偏偏选了一株梅花。” 言非离却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 寒梅傲骨,离儿将来定是个心清高洁的人。” 北堂傲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从地上拿起自己准备的金牌,再次哄着离儿道:“离儿,这边来,到爹爹这边来!”耐心地哄了半天,离儿好像终于有些心动,举着手中的梅花,小胖腿噌噌两步,挪了过来,把北堂傲手里的令牌拿了过去。 北堂傲这才脸色稍霁,满意地点点头。 言非离有些好笑。 门主有些时候有些举动,真是分外的像个孩子,不过他自己却好像并不自知。 言非离走过去,把离儿抱起来,看他一手举着梅花,一手拿着令牌,放在眼前左看又看,似乎是在比较。 闻一闻,花儿香;晃一晃,牌子亮。 似乎难以取舍的样子。 言非离觉得好笑之极,说道:“这样也算抓周?”北堂傲哈哈大笑:“我们离儿这是一箭双雕!”“什么一箭双雕?”门扉轻轻打开,林嫣嫣走了进来。 第60章 “嫣嫣?”“夫人?”北堂傲和言非离都有些惊异,望着端庄雍容的林嫣嫣。 “你还未出月子,怎么竟然出来了?”林嫣嫣微微一笑:“夫君,你当我真那么娇贵吗?我身上早已没事了。” 看向言非离和他怀中的离儿。 “那天晚上也没好好看看这个孩子,言将军,给我抱抱好吗?”言非离犹豫一下,把孩子递了过去。 林嫣嫣抱着离儿,细细瞧瞧,夸道:“真是个俊孩子。” 瞥了一眼满地的东西,问道:“夫君,你们给日儿办周礼,怎么也不唤我。 瞧你们弄的,怎么这么草率。” 日儿?言非离有一瞬间疑惑,随后明白她是在唤离儿。 林嫣嫣看见离儿手中抓的事物,脸色变了一下,随后又立刻笑开:“这孩子好手气,竟然抓到夫君的令牌,可见日后定是个如夫君般出色的北堂王。” 北堂傲挑了下俊眉,没有说话。 离儿在她怀中非常老实,任由她抱着,拍着。 实际上,他对这个女人很好奇。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抱过他的女人只有翠女和一个老的走不动的嬷嬷。 翠女残缺,嬷嬷年迈,都不是真正完整的女人。 但是这个女人与她们完全不同。 她的身体柔软,她的体香温馨,她的声音动听。 这些都是离儿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第一个走入他生命中的女人,眼中充满好奇,充满对未知事物无畏的探究。 林嫣嫣也看着他。 看着这个先辉儿一步降临到这世上,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看见他领口处的金制长命锁,拿出来翻过来看看,奇道:“好巧,这孩子竟然和辉儿是同一天生辰。” “对。” 北堂傲在桌边坐下,淡淡地道。 “这孩子真可爱,又听话,一点也不哭闹。 夫君,我很喜欢他,我看也不用等到辉儿满月了,今天就把他抱回沈梅院好了。” “什么?”言非离一惊。 北堂傲也没想到,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 “我看就这样吧。 总把孩子放在言将军这里,多麻烦他。 还是早点把日儿带回去,让我来照顾吧。” “夫人,没关系,我能照顾他。” “言将军,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总是不方便的。 再说,日儿早晚也要和我们回去。 我那里人手多,又有有经验的老妈子,一定会把日儿养的很好的。 夫君,你说是不是?”林嫣嫣温柔地笑着道。 北堂傲和言非离闻言,一时都无话可说。 言非离心里如何舍得。 可是他名义上只是孩子的义父,有什么权利霸着孩子不放?北堂傲没办法,只好道:“好吧。” 林嫣嫣道:“那日儿我就抱走了。 兰儿,你随言将军去给孩子收拾一下东西,我先回去了。” “是。” 兰儿应了,看了言非离一眼,莫名地飞红了脸蛋。 言非离心里一阵阵发酸,只能强行忍住,走进去内室去为离儿整理物事。 离儿却毫不懂离别之情,也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他刚才玩耍了半天,现在也有些累了,趴在林嫣嫣怀里打瞌睡,手上的梅花和令牌也落了下去。 林嫣嫣带着孩子回到沈梅院,把他放在床上,扒开衣襟,看见小胸膛上面一颗鲜红的梅花胎记,清晰动人。 林嫣嫣把他衣襟整理好,唤来奶妈子,将他抱了下去。 “小姐。” 兰儿回来,看见林嫣嫣坐在床边发呆。 “小姐,您心情不好?为了……那个少爷?”“什么那个少爷,以后唤他日少爷就是。” “是。” “东西都收拾好了?”“是,都收拾妥当带了回来,那个翠女也安排下去了。” 林嫣嫣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兰儿见状,没话找话道:“可真看不出来,言将军一个大男人心还真细,给日少爷准备的东西真是周全。 我看他很疼日少爷呢!日后言将军若是做了父亲,定是个好父亲……”林嫣嫣听着兰儿滔滔不绝地说话,看着她绯红的脸蛋,激动地神情,心中一动,笑道:“瞧你把言将军夸的,莫不是想嫁给他不成?”兰儿闻言,立刻满脸通红,窘道:“小姐,您、您说什么啊?”林嫣嫣细细看她神情,这种女儿家的模样她再是熟悉不过了,因为她也有过这种时候。 突然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兰儿,我问你,若是让你嫁给言将军,你愿不愿意?”兰儿更是脸红的可以滴出血来,憋了半晌,才道:“奴婢哪里配得上言将军……”“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他虽然是个将军,但也不过是门主的一个属下。 你是我最贴身的丫环,容貌又好,心地又好,我看和他配得很啊。” 兰儿红着脸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许了。” “可是,言将军、言将军的心意也不知……”“这事就交给我好了,必不能亏待了你。” 林嫣嫣微微一笑。 第61章 “不行!我不同意!”晚上北堂傲回来,林嫣嫣便与他说起此事,被他当场拒绝。 “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夫君,你这话好霸道。 你又没问过言将军,怎么知道不行?言将军也快三十岁了。 男人三十而立,早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他身为你的第一大将,追随了你这么多年,功勋卓越,战绩显赫,你身为他的主上难道不该关心一下他的终身大事吗?”林嫣嫣十分惊异,但语气仍然不紧不慢,字字扎心。 “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北堂傲冷冷地说道,起身离开了房间。 自从回到总舵后,因为林嫣嫣身怀六甲,身子不便,北堂傲便搬到了沈梅院东侧的雅香居。 现在虽然孩子已经出世,但按照规矩,未到满月时夫妻不得同房,因此他仍不在这里留宿。 林嫣嫣见北堂傲第一次如此冷硬地驳斥了她,让她感到有些羞恼,并更加不解。 “小姐,门主、门主好像不同意……”兰儿本来避出了房间,但二人刚才的对话她在外室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双目含泪,伤心不已。 “你不要担心,我自会为你做主!”林嫣嫣拿定主意,沈声道。 三天后,北堂曜辉的满月礼。 天门中一些管事的和将领们都来参加,还纷纷送来了贺礼。 其实北堂傲并不好热闹,对这种琐事更是无趣之极,可是在众人眼里,这毕竟是自己嫡长子的满月,不用他张罗,也自有人替他代办。 何况林嫣嫣的娘家也是位高权重的家族,对此也是注重的很。 沈梅院的大院里高朋满座,热闹的气氛不亚于大年夜。 言非离自然也到了场,奉上自己的贺礼。 这是新年之后门中的第一件大喜事,大家都格外的热闹。 言非离手下的几名老部下,也都拉着他纷纷劝酒。 他本是个颇有酒量的人,但自从身子折损过后,便有些不胜酒力,平日也非常自制。 奈何近日苦恼的事情太多,一波一波,心里烦闷,此时也不再节制。 几杯烈酒下肚,一股灼热缓缓升起,犹如一把火在烧。 “言将军,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畅饮了,我们今日要好好喝几杯!”沈副将兴高采烈的样子,倒好像是他的儿子满月。 言非离哈哈一笑:“好!今天我就陪兄弟们喝个痛快!”北堂傲无聊地听着台上的管弦之音。 这不知是谁张罗的,竟然请来了城中有名的歌舞班子,正在上面表演。 天门之中一般禁制森严,很少去外面请来这些戏子,只有各个门主自家办理的活动,才可自由地安排些节目。 正是因为如此,大家才格外的轻松,也不似往日般拘禁。 北堂傲缓缓扫视一眼四周,看见那厢几名将领正在与言非离劝酒,不仅皱了皱眉头。 不知是谁提议要看看小世子,林嫣嫣让奶妈把孩子抱了出来。 众人见了,自少不了夸奖这孩子模样怎样怎样的好,将来怎样怎样的出息。 “言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儿子的满月酒啊?”“言将军还没娶老婆呢!沈副将,你应该说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将军的喜酒。” 沈副将一拍脑袋,笑道:“对对对,是我糊涂了,没有老婆哪来的儿子啊!”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这些个将领,或比言非离年长,或比他小上几岁,但差不多都已成家立业,有儿有女了。 “言将军,门主的儿子都满月了,你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沈副将拍了拍言非离的肩膀,爽朗地道。 言非离笑了笑,没有答他,只是一口饮尽杯中酒,面色有些潮红。 “言将军,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闺女,跟老哥我说,老哥我找人去给你说媒!”旁边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拍拍胸脯道。 有人大叫:“若是让老张你去说煤,谁还敢嫁给言将军啊!莫要坏了言将军的好事。” 众人更是笑翻天。 言非离被这种欢快的气氛感染,散去积郁的郁气,笑道:“说媒就不必了,各位兄弟多陪我喝两杯就好。” 北堂傲在那边应酬着众人,心思却总是往言非离那边飘去。 两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北堂傲功力深厚,凝神聚力,嘈杂之中仍把他们的谈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暗恨最近要给他说媒的人怎么这么多!又见言非离一杯一杯不停的饮酒,又有些担心。 晚上酒宴好不容易结束,北堂傲送走南宫等几位客人,回到院中已不见了言非离的人影。 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去,北堂傲回到留香居去看辉儿和离儿。 离儿不知怎地,这么晚了也未睡,一直拉着他哭闹不止,嘴里直嚷着“爹爹”。 一旁的奶妈丫鬟们都以为他是想念门主,却只有北堂傲和哑巴翠女知道他唤的是谁。 北堂傲着实费了点力,折腾半天才把他安抚好。 北堂傲要回雅香居,却正遇见走廊上的林嫣嫣。 “夫君,你要去哪里?”“夜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林嫣嫣撇下身后的丫环,走到他近旁,羞红了双颊,小声道:“夫君难道忘了,今日辉儿已经满月了。” 北堂傲明白她是在暗示自己该搬回主卧了,却只道:“今日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转身离开。 出了留香居,北堂傲并未返回雅香居,而是避开众人,悄无声息地去了竹园。 推开房门,屋内燃着一盏烛火,似明似暗,里屋处隐隐传来嘤咛之声。 北堂傲脸色一变,慢慢推开屋门,昏暗的床榻上,衣衫狼狈的二人正纠缠着,双双回过头来。 第62章 “门主!?”言非离脸上血色尽褪,变得煞白。他身下的女子连忙拉好衣襟,惊慌失措。 “……这么晚了,言将军好兴致啊!”北堂傲缓缓开口,神色如常,但眼中的冰冷之色几欲冻霜,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轻柔。 言非离站起身来,脑中一片混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攥得死紧。 “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有幸躺在言将军的床上?” 原本低垂着头的女子闻言浑身一颤,连忙“扑通”一声,翻身在北堂傲身前跪下。 “门主,不、不、不是这样的,您、您误会了……” “误会?”北堂傲看着战战兢兢的兰儿,声音越发轻缓:“你二人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还告诉我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说!”北堂傲突然一声暴喝,把二人都惊了一跳。 兰儿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门主,登时吓得面无血色,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言非离双膝落地,在她身旁跪下:“此事却是误会,请门主息怒!” 北堂傲见言非离竟然为这个女人求情,心里顿时刮起疾风暴雨!种种情绪扑闪而来,让他的火气飙到最高点。反手狠狠一掌,重重击在言非离脸上,立刻将他撞倒在床榻上。 “啊!”兰儿惊叫一声,扑到身前,颤巍巍地道:“门主,不关言将军的事,都是、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滚!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上他的床吗?给我立刻滚出去!” 兰儿吓得花容失色。她对门主一向敬畏有加,此刻见他如此暴戾,心神俱裂,不敢再逗留,连忙仓皇跑出门外。 兰儿一离开,北堂傲立刻上前拽起言非离,将他抛到床上,喝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言非离被他扇得头晕耳鸣,嘴角淌下一丝血迹,对他的喝问也不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咬住唇牙没有作声。 “言、非、离,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言非离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睁开,声音暗哑:“你不相信我?” 北堂傲微微一颤,双手放松。 其实言非离对他的心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想到林嫣嫣曾对他提过的事,让他十分介怀。今日又听见那些将领们说要给他提亲,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刚才乍然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榻上暧昧纠缠,心一下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住,绞得生痛。一股不知名的怒火更是汹涌而出,恨不得把那个女人千刀万剐,把言非离活活掐死。此时听他如此质问,话音中透露绝望之意,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在吃醋。 北堂傲慢慢放开他,见他眼神沉痛悲凉,心里一紧:“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们那种情景,谁能不怀疑。”看见他左颊红肿一片,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暴怒,伸手轻触,却见他撇过脸去。 “我下手太重了……你为什么为那个女人求情?” “不为什么。”言非离语言淡漠,脸颊麻木一片,已失了感觉。 北堂傲冷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对你别有意图?若不是我及时进来,不知往下还会发生什么事!” 言非离咬了咬牙:“你还是不相信我。” “这是两回事!你就不想解释什么!?” 言非离默不出声。 北堂傲腾地站起身来,脸上布满阴霾,恨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说着,摔袖离去。 冲出竹园,一阵寒风袭来,透着冰凉,稍稍吹熄了他盛怒的火焰。 北堂傲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古怪。开始他也许是在吃醋,被嫉妒的情绪占领了心神。可后来却是因为言非离什么也不说的态度。如果想要自己相信他,哪怕他只说一句,不论再怎样荒谬自己都会释怀,绝也不会这样难受。 其实在难受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言非离那种死寂的模样让他愤怒,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原来,我们彼此都不信任对方啊! 北堂傲猛然发觉了这个事实,心里揪心的痛。 ──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不被信任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呵呵……”北堂傲突然轻笑出声,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口,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知不觉,你在我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北堂傲默念心诀,将因为心驰动摇而散乱的内息压了下去。但他十分清楚,自己完美无缺的明月神功,终于还是产生了裂痕。 ──这种关系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如果不是有了离儿,今日我们还是以前的自己。 北堂傲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 第63章 言非离慢慢爬起身来,抚着从麻木中醒来,已变得火辣辣疼痛的双颊,心里空洞洞的,茫茫然的。 今天他是喝了很多酒,可是却没有像那日那样的大醉,所以当兰儿走进房里时,他立刻就惊觉了。兰儿端了碗解酒茶特意给他送来,他推却不过,只好喝了。谁知慌乱之中,竟给泼洒了出来,浸湿衣襟,兰儿连忙要上前服侍他更衣。 言非离不是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也不是不知道一些丫环们对他的心思。兰儿欺近身来要做什么,有什么意图,他隐约是明白的,自然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其实高门大户里,谁不是由丫鬟来伺候寝居饮食,莫说换个衣服,就是洗澡沐浴,那也不算什么。这些服侍人的活,兰儿是早已做惯了的。即便在沈梅院里,北堂傲的许多衣食住行也是由她伺候的。她的手脚甚是灵活利落,三两下便解开了言非离的衣襟。 言非离毕竟不能像当日对凌青那样对她,只好连忙抓住她的双手。 “兰儿姑娘,不必了,我自己换便好。” “这怎么可以。言将军不必介意,兰儿服侍您。”兰儿轻道。 “真的不用了,我不习惯别人伺候。” “言将军,这些事怎可让您自己来。兰儿、兰儿愿意伺候您……兰儿仰慕您很久了。”兰儿羞红了脸蛋儿,最后一句轻不可闻,却将自己的心意表示的很明白。 言非离微微一惊,没想到她如此大胆,竟然这样直白地袒露心意,不禁一时呆住。 其实北国女子一向大胆,爱恨怨愁总是想说便说,想做便做。兰儿随着林嫣嫣嫁到这里来,许多事入乡随俗,收敛了很多。但现在此事既然得到小姐默认,还鼓励她直言追求,她便拿出了明国女子大胆热情的行事风格,借着这个机会,鼓起了勇气表白。见言非离没有说话,说道:“兰儿自知是个丫环,配不上言将军,可是兰儿对将军的心意,真真切切,绝无虚假,请将军相信我。” “兰儿姑娘,我相信你,不过言某恐怕没有这个福分……”言非离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脑中酒精作祟,头还在嗡鸣,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去捂额角。 “将军……”兰儿也不气馁,见他难受,便道:“是不是额头难受?兰儿帮您揉揉。”说着,轻轻帮他按摩。 言非离本要拒绝,但感觉她的手法温柔舒缓,确实大为受用,便任她帮自己按了两下。待缓过劲来,说道:“多谢姑娘,我好多了,你回去吧。” 兰儿听他说这话,突然两眼一红,落下泪来。 言非离登时手足无措,说道:“兰儿姑娘,你、你这是……” “将军是否是嫌弃兰儿?” “绝无此事。” “若是如此,便请将军成全兰儿。”说着,扑到言非离身前,抱住他的膝盖细碎的哭泣。 “你快快起来。”言非离慌道。 兰儿解开自己的衣襟,面色羞赧地道:“兰儿真心诚意,愿意伺候将军。” “别这样!”言非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兰儿姑娘,请你自重。” 兰儿闻言,“哇”地一声,哭得更是惨切。言非离叹了口气,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站起身来,对她正色道:“兰儿姑娘,多谢你抬爱。言某非是嫌弃你,实不相瞒,言某心里已经有了所爱之人,此生除了他,决不会再碰任何人。” 兰儿愣愣地听着,见他模样,终于明白他的心意何等坚定,只觉伤心欲绝,哽咽片刻,低声道:“将军的心意兰儿明白了,兰儿……决不会为难将军的。”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向门外冲去。 接着慌乱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兰儿没看清楚撞到言非离,又或是言非离挪动脚步撞上她,总之一个情乱,一个酒醉,两人撞在一起,言非离反射性地推手一拒,兰儿往后跌去,言非离又慌忙去拉,两人双双落在床上。这番纠缠慌乱之极,谁也说不清楚。兰儿痛呼一声,两人正狼狈地起身,却听见门扉缓缓打开的声音。 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就是这最尴尬暧昧的时候,门主推门而入,让二人百口莫辩。 ──莫非这是天意? 言非离坐在床上,身心疲惫,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门主的盛怒,说明了他对自己的在乎,可是也说明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我们这样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被信任? 言非离突然感觉无法忍受,攥紧双拳,重重击在床沿上,登时将床榻击出一个凹坑。 ──什么也不是!这种关系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言非离大口的喘气,心痛得不能呼吸。 “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林嫣嫣和匍匐在她膝间哭泣的兰儿都吓了一跳,回头望见北堂傲冷凝的神色。 “你带的好丫环!” 林嫣嫣从未见过他这种脸色,刚才兰儿哭哭啼啼地对她说了发生的事,她还觉得不可思议,此事见了北堂傲的模样,这才相信。 “夫君,这件事……” “这件事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明日便将这个不安分的丫环给我赶走!” “夫君!?”林嫣嫣大惊,兰儿更是恐惧不已。“你先下去。”林嫣嫣赶紧吩咐她。兰儿不敢逗留,慌慌张张退下。 “让她去勾引言非离,是不是你授意的!?” “是。” “你好大的胆子!”北堂傲眯起双眸,“你在打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嫣嫣心下一跳。她是打算将兰儿嫁给言非离,拉拢这个北堂傲的心腹,顺便打听一些她想知道的事。不论怎样,这都是一个最上的选择。谁知北堂傲却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夫君,男欢女爱,本没什么错。兰儿仰慕言将军已久,我鼓励她去向言将军表明心意,又有什么错?我们北国女子,敢爱敢恨,你须怪不得她。” “好,我不怪她。”北堂傲冷冷地盯着她,不复往日的温和。“只是从今以后,你就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林嫣嫣不甘地问道。 北堂傲冷道:“因为从明日起,言非离将被调离总舵,驻守边支,未得命令,不得返回!” 第64章 北堂傲冷道:“因为从明日起,言非离将被调离总舵,驻守边支,未得命令,不得返回!” “什么!?”林嫣嫣闻言大吃一惊,接着气得满脸绯红:“夫君,你怎么能如此草率的作出这个决定?难道就是为了不让我把兰儿嫁给他?” “我不想向你解释。那个兰儿,你别忘了打发她走,今后我不想再看见她!”说着,甩门而出。 林嫣嫣浑身发颤,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件事真的如此严重?严重要把言非离调离,把兰儿赶走? 林嫣嫣想不通。但是她却知道这件事绝不简单。 第二日,言非离得到调离令,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冷静地翻看着其中的内容。 “唉!言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门主怎么突然把你调走了?” “沈副将,以后北门中的事务就请你和张统领他们多多费心了。” “言将军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了。”沈副将道。今天早上突然得到门主调令,让他大吃一惊,这会儿给言非离送来,却见他神色淡然,似乎早有准备的样子。 “言将军打算何时启程?” 言非离勉强笑笑,扬扬手中的令折:“不是写着即时出发么?我这就进去收拾一下东西,今天之内就会启程,你去回禀门主吧。” “是。”沈副将虽觉得此事突兀,不过也不好多问什么,转身便要告辞。 “等等。”言非离突然唤住他,想了想,说道:“沈副将,我的那些老部下,就劳你多多费心。他们都是跟着我从潘军出来的,追随我多年,我平日疏于管教,惯得他们性子有些野了。日后你接手了教导事宜,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与他们通融,尽管按照规矩行事便可。” “是。” “与其他三门的事情,平日我都是和东门、南门的花、秦两位将军交涉的。这会儿花将军不在,有事你去找秦将军即可,他对四门中的统合事务最为清楚,为人也宽厚温和。我今天即日调离,许多事无法与你好好接手交代,若有不清楚的事情,你便去请教他吧。他必会好好跟你解释的。” “是。” 接着言非离又零零碎碎地交代了许多事情,将平日里他负责的事务与接触的人事都仔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沈副将,你都清楚了么?” “是。末将都清楚了。”沈副将微觉奇怪,听言非离这语气,好似调走后就不回来了一般,到像是在交待后事。以门主对他的宠爱,就算调到边支,过个三五个月,至多一年半载,也会回来了。自己和老张等人临时接接手,足以应付得了,何必事无巨细地说得这么清楚? 不过疑惑归疑惑,言非离说的事都是和门中事务有关系的,他都仔细记住了。 沈副将走后,言非离回到屋里,打开衣柜,收拾了几套惯常穿戴的衣物,将这几年的一些积蓄收好,去书房取了几部书册,简单地整理了一个行李。然后换了一身衣服,仔细将自己打理好,来到沈梅院。 仍然是那间熏香的雅室,进去传报的仆人回来,说道:“门主说,言将军不必辞行了,这就去上任吧。” 言非离沉默半晌,深吸口气,说道:“你去禀报门主,就说今日不见到门主,言某是不会离开的。” 那个仆役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暗忖言将军今天说话的语气似乎不大寻常,不是平日那般的客气和恭敬,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不由不按照他的话去做。只好又下去,进了里屋禀报门主。 言非离站在窗前等了片刻,一阵淡淡地冷香传了进来,知道北堂傲现在就在他身后,可是却突然失去了转过身的勇气。 北堂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疼,疼中,还纠结着丝丝莫名的怒。 今日把他调走,一是避免林嫣嫣再对他纠缠不休,这样下去,以自己的脾气,只怕总有一天会做出错事来。二来,他也觉得两人需要彼此冷静一下。自从回了总舵,他们一直没有面对两人的关系问题,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对二人的关系是很大一个挑战,北堂傲着实有些累了。 第一次,为了避开他,自己去了明国。 第二次,为了避开自己,他去了简境。 这一次……是谁要避开谁,大概二人都说不清楚。不过再这样相处下去,总不是办法,所以他下了调令,让他离开自己。 言非离慢慢转过身来,轻道:“门主。” “嗯。”北堂傲望向他,见他也正望过来。二人四目相视,齐齐避开。 “门主,今日我要走了,我想……见见离儿。” “他还在午睡,不要见了。” “不!”言非离上前一步,压抑着低声道:“我想见见他,门主,请你让我见见他。” 北堂傲见他神态恳切,说道:“好吧,你等等。”说着转身进去,亲自把孩子抱了出来。 离儿昨日哭闹了半夜,早上醒来又是一番折腾,此时酣睡正香,根本没想到抱着自己的正是想念了好久的人。 言非离小心翼翼地把壮实的小男孩抱进怀里,脸上是说不出的怜爱。 北堂傲见他模样,心中一软,上前道:“非离,我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才这样做的。我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们一点时间。有些事……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清楚。” 言非离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拍着他,说道:“我明白。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北堂傲没想到言非离也是这样想的,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叹道:“非离,我们都好好想想,过一段时间,等这些事过去,我再调你回来。” 言非离突然想起一事:“兰儿姑娘怎么样了?” 北堂傲面色一沉:“你竟还想着她?” “不是。”言非离连忙道:“她也没做什么事,希望门主不要罚她。” “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北堂傲阴沉沉地道。 “门主。”言非离皱紧了眉,面露忧色。 北堂傲知他为人正直,不会希望因为自己祸及他人,只得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只是她行事不够检点,我门中不能留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丫环在,已经把她打发回明国去了。” 言非离这才松了口气,知道北堂傲性情高傲,不会真的对一个丫环怎么样的。 第65章 “门主,日后我走了,离儿请你好好照顾他。” “这话你不必说。” “我知道门主很疼他。”言非离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丝倦色,有丝无奈。“夫人那里……” 北堂傲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你放心。嫣嫣外柔内刚,做事是很有分寸的,对离儿,也许不如对辉儿上心,但绝不会亏待他的。” “我相信。”言非离垂下头去,看着离儿道:“我相信她会是个好母亲……” 那天看见离儿在她怀中安静好奇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也许不会很爱他的孩子,但却是做他孩子母亲的最好人选。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是自己缺乏的。那正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应该具备的,一种母性的东西。 言非离也许一辈子也弄不清楚那种东西是什么,但是他曾经是个孩子,是个孤儿,对那种东西曾有着朦胧的渴望。现在,他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也感觉到那种渴望。对他们来说,那是可以让他们安心的东西。林嫣嫣虽然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但却可以给他自己这个男人所不能给的,也许对离儿来说,这样才是好的。 北堂傲微微有些不安,感觉到言非离态度有些奇异。可是又觉得也许是自己敏感,毕竟是他把他调走,让他离开总舵,离开孩子的,他心里不舒服,也似理所应当。 “门主,把他带下去吧。”言非离抱着离儿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把他决然地递给北堂傲。 北堂傲唤来丫鬟,将仍在熟睡中的孩子带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二人,沉寂中,言非离定定地看着北堂傲,那种神色,似乎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北堂傲一时有些迷惑,短短片刻,却似乎被他注视了千年之久。 北堂傲心下越发的不安,上前一步,想要靠近他,却又止步。 言非离微微一笑,轻道:“门主,以后我走了,你要保重。” “非离,你……也要注意身体。”北堂傲想说点什么,却只说出这句话来。 “我知道了。”言非离突然正色,在他面前恭敬地一拜:“属下拜别门主。” 北堂傲一呆。自从华城归来后,他二人只在外人面前这样正式的称呼,此时此刻见言非离突然以‘属下’自称,他倒是有些不适了。 “起来吧。” 言非离慢慢起身,寂寂一笑,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身去了。青袍撩过,掀起一阵轻风,淡淡地消散。 北堂傲眉头微蹙,凝神地看着言非离的身影,消失在沈梅院中,心里仿佛破了一个洞,涌进汩汩寒风。茫茫然地伸出手去,总觉得……抓不住他了…… 北堂傲的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春寒时候,冬雪初融。 言非离一人一马,带着自己单薄的行李,除了北堂傲,没有拜别任何人,孤身上路。但是他并没有去南方边支,也没有去天门中的任何一个分支分舵,就这样,消失在天门的掌握之中。 十日后,北堂傲得到消息,手中的茶盏粹然落地,茶渍溅污了洁白的衣摆,他却似无所觉。 “门主,言将军现在行踪不明,不知是否遇到了意外,属下这就派人去找。”沈副将跪在案前禀告。 长长的沉寂之后,那道清清冷冷地声音传来:“不用了,不用找了……” 沈副将惊异地抬起头,看着门主一脸空洞的冷漠,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渐渐复苏的春色,淡淡地道:“从今日起,你便升为我门中的第一武将。” “那,言将军……?” “……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各个分舵边支还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便将‘言非离’这个名字……从天门名册中删除!” 沈副将一惊,张口还想问什么,却见窗前门主侧颊,消冷清艳中,竟带着深深孤意,面目肃寥,压人心魄。 到了嘴边的话,不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轻声应道:“是。”遂领命退下。 紧紧地攥起拳头,修长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掌肉之中尤不自知。北堂傲紧闭双眸,慢慢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睁开,眸中射出清冷坚定之色。 ──你既然想走,我便让你走!因为,时间,会告诉我一切!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答案,那时,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想通此节,北堂傲微微开朗,松开紧攥的手,轻轻一笑。 ──三年。就三年吧。三年时间,足够我们都想得清楚了…… 第66章 褐色的身影飞快掠过,身后一道黑色身影紧追不舍。进入密林后,黑衣人扬手射出某物,褐衣人闷哼一声,颓然倒地。身后那人撵上,伸手去点他穴位,却见地上之人手中一翻,白光袭去。黑衣人反应迅速,立刻侧头避开,怒喝一声:“凌青!” 褐衣人咬咬牙,翻掌击去。黑衣人终年冷若冰山的一样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恼怒的痕迹,毫不客气地抬掌还击。二人瞬间在漆黑的林中斗了数十招。 这二人相貌相似,年纪相似,功力却差了一点。那个黑衣人明显功力较高一筹,兼之刚才凌青已被他击中脚踝,腾挪不便,行动间少了优势,最终被黑衣人制服。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要背叛主上么!?”黑衣人怒恨交加,痛声喝问。 “不是!”凌青大吼:“我绝不是要背叛主上!” “那你潜逃天门,意欲为何?你不知道进入天门之人,除非经过门主同意从名册中削去名字,不然誓死也要追随到底吗?何况我们是主上的私卫,是在北堂王灵前发过誓的!” 凌青全身发颤,激动地道:“大哥,你忘了吗,我以凌家的列祖列宗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背叛主上的!” 凌朱怒气稍平:“那你为何不经门主同意便私自离开?” 凌青咬牙,没有作声。 “你快说!不然不用门主发落,我便不会饶了你!” “我、我要去找一个人……”凌青垂下头去,低声道。 “你!”凌朱自然知道他要去找谁,纵使一向冷硬的他,对于这个爱逾性命的同胞弟弟,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种事,仍是痛心疾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门主什么人?你竟然……”凌朱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凌青应了一声,突然抬起头来:“可是他已经离开了,不是门主什么人了。现在他行踪不明,我要去找他。大哥,你放了我,你让我去找他……” “啪!” 清脆的一声巴掌,击在凌青颊上。凌朱气得发颤:“你还不知悔改!” 凌青捂着脸颊,没敢说话。 “你以为他离开门主,你便有机可乘?你以为门主放了他,就是真的不在乎他?不说这人海茫茫,你到何处去找他,就是找到了又怎样?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 凌青低着头,过了半晌,轻轻地道:“他不会喜欢我,我知道。” 那个人的眼里,心里,只有门主一个人,这些,他们兄弟二人都非常清楚。 “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凌青看着自己的胞兄,茫然而困惑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找到他,我想陪在他身边,哪怕他眼中没有我,哪怕只是给他做仆役,怎么样都没关系……总之,总之我不想放他一个人……大哥,你说,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他的?” 凌朱看着他这个样子,一阵无言。 二人沉默半晌,静寂的林子里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还有,动物的夜啸声。 “大哥?”凌青试探地唤了一声。 “……你走吧。”凌朱长长的叹了口气,解开他的穴道。 凌青站起身来,突然有些犹豫:“大哥,我走了,你怎么向门主交代?” “这你不要管了。我们凌家世代都是北堂王的暗影,少了一个你,还有其他人在呢。” “……大哥,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门主!我……” “不要再说了!你再不走,我就要改变主意了!” 凌青一惊,连忙道:“那我走了。” 凌朱看着他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丛林中,待一切都平静后,他回过身去,突然对着密林深幽之处跪下。 “属下参见门主。” 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走出,落地无声,形同鬼魅。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以后和他定时保持联系。” “是。”凌朱早已恢复面无表情,可是此时,却禁不住有些动容。 “门主,凌青他、他对言将军只是一时痴迷,待过些时日,自会醒悟……” 北堂傲微微一笑,打断他:“你不用为他说话,本座不会在意。” 正是他这种痴迷,才一定诚心地去找那个人,并好好保护他──虽然那个人也许并不需要别人保护。 “也许,他不要醒悟比较好……”北堂傲抬头,透过层层树阴,看见几颗一闪一闪的璀璨星辰闪耀着。言非离就如这些星星当中的一颗,默默守护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也希望,在他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永远忠诚的保护他。 ──接下来,要有许多事开始忙了。非离,我不得不暂时把你放一边。但是我会派一个人,在我找到你之前,陪在你身边…… 第67章 开春的草原,春意盎然,嫩绿的草坪上开满了细小琐碎的花朵,无边无际的撒落满地,带着浅浅的清香,跃过低地平原,翻过丘陵山包,一直铺沿至天边,与碧蓝的天空连成一体。 这里是明国首都,遥京的京郊。 大草原上数百匹骏马呼啸着奔驰而过,尘烟起处,风驰电掣一般,惊天动地,气势如虹。马蹄嗡鸣,连草地都在微微颤动。马群后面,几个牧民挥舞着马鞭追逐着它们。 这数百匹马同属于一家马场。这家马场本来不大不小,饲养数量也只有十来匹,本是专门为京城的一些马户提供马匹的。但是这两年来,明国新君登基,大肆出击,先后歼灭了周边个个小国,逐渐统一西北草原和南部边疆,对战马的需求大大增加。于是借着这唾手可得的商机,原本小小的马场也一下子扩大了经营,成为专门向京畿的禁卫军和北堂王的玄武大军提供战马的马场之一。 一个黄色衣衫的小女孩,十三四岁年纪,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远远地从山坡那边奔出。 “潘叔叔!潘叔叔……”她稚嫩的清亮的声音被马蹄的嗡鸣掩盖,但是远处的几个牧人还是看见了她这一抹亮色。其中跑在马群最前面领马的那人,挥手招呼了一下,离开马群奔了过来。 “雅儿。”那人来到女孩面前,微微一笑,问道:“今日怎么没去学堂?这么早就回来了?” “潘叔叔。”女孩瞪着晶亮的眼睛,兴冲冲地道:“今天北堂王和郁将军班师回朝,学堂都放了假,待会儿我们都要到城门那里去看他。” “是么。这么快?”那人一愣。 “是呀。北堂王好厉害。上次灭了荪国和鹰国只用了半年,这次灭了南乌,却只用了两个月。皇上大喜,颁旨说北堂王回朝后要大庆一个月。我们学堂都不用去了呢!” “一个月不用去学堂,你就这么高兴?”那人假意板起脸来。 女孩吐吐舌头,虚道:“这是皇上下的旨,又不是人家故意逃课。” “好了,知道了。”那人松了脸,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她俏丽的小脑袋。 “潘叔叔最好了。”女孩抓着他的手撒娇。她的年纪其实还小,只有十一岁,但北方女子发育较快,看上去到像个小大人了。 “雅儿来找我什么事?” “对了。”女孩这才想起正事。“我爹找您过去呢。” “好,一起去吧。”那人领着女孩,缓辔而行。 来到一宅大院,二人跳下马,刘雅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一个脸上大疤的大汉正好出来,看见她斥道:“丫头,让你去找叔叔,这么半天才回来,刚才去哪玩了?” “爹,我没去玩儿,叔叔在放牧,我翻过山才找到的。” “阿七,你别骂她。今日我们是走的远了。” 大汉对女儿道:“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你娘正在做饭呢,去帮帮忙。” “好。”刘雅乖巧地应了一声,跑进屋里。 “小言,你跟我来。”这个脸上疤痕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言非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刘七。 “阿七,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我现在叫潘离。” “啊!对!一时忘了。”刘七拍了脑袋,说得心不在焉。 言非离摇摇头,知道他不怎么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也不太在意。反正这么久了,一直也不见有人来寻他,想必那人……已经把自己忘了吧。 二人走进账房,刘七关上门,坐到言非离对面,说道:“小言,北堂王今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嗯。我知道。” “今天早上,北堂王府突然来了人,说要给北堂王的爱马配一匹好的牝马,让我们这里准备一下,挑三匹最好的,下午就给北堂王府上送去。” “这样啊……”言非离心里算算,云墨也有七八岁了,早该是做父亲的年纪,亏得北堂傲忍了这么久,一直未曾给它配过。 “不过时间好像有点急。要挑出最好的牝马,总得准备准备啊。” “是。我也是这么跟王府来的人说的,可是他们说是小世子急着要,一刻也等不了,王妃这才下令赶紧来挑,说要这两天就给配上。” 言非离心中突地一跳。不知道他们说的小世子,是谁…… 刘七喝了口水,又道:“好像不只是让我们马场准备了牝马,还有福来、千里等几个马场,大家都选送三匹送去,最后由王府里的人挑,挑好了的才留下。前两年千里马场把我们打压的几乎撑不下去,要不是小言你及时来了,我们哪还有这么风光。所以这次……” 刘七后面的话,言非离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里却一直翻腾着刚才听到的消息。来了这么久,他一直隐忍着自己不要去打探,反正那个人名闻天下,关于他的一举一动,总是时时会传进他的耳里。但是关于另外那一个小的,今日却是第一次听到。虽然毫无内容可言,也不知指的是谁,但却无法不挑动他的心弦…… 第68章 中午,言非离和刘七连午饭也未来得及吃,便去马场挑选精良的牝马。 言非离想起墨雪,那样一匹与主人一样骄傲的马啊!什么样的牝马才能入得它的眼呢? 在马场耗费了半天工夫,刘七选中了三匹,着人下午给王府送去。 不过言非离却不觉得这几匹马能行。也许它们还入得了人的眼,但那匹通人性的墨雪,恐怕是不会满意的。 傍晚,和几个孩子一起去城里的刘雅回来,在饭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郁将军骑在大马上怎样怎样的威风,又遗憾地说北堂王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坐着皇撵,没有露脸。 “为何没有骑马?”言非离问道。 刘雅一边吃饭一边说:“听说北堂王在战场上受了伤,皇上亲自赐了御撵,让他不用下轿,直接入宫。”又晃晃头,道:“郁将军也很威风,不过没有北堂王好看。北堂王真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上次他从鹰国回来,骑在那匹黑马上,多威风,多漂亮啊!陈家的姐姐都看呆了,还说就算去王府里给王爷当丫头都愿意呢。” “丫头,别胡说!”刘大嫂在旁训她。“女孩子家的,别说这些荒唐话。” 刘雅皱皱鼻子,低下头扒饭。 刘七看了言非离一眼,见他神色阴郁,若有所思,不由暗暗皱眉。 两年前,言非离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袭青衫,淡雅而笑。 多年岁月,好似就被这一笑,一扫而空。 刘七走上去,紧紧抱住他。 “好兄弟!” 言非离回抱他,二人分开,重重一拳,击在彼此身上,相视大笑。 二人之间,什么话都不必说。 此后,言非离留了下来,帮他经营马场,化名潘离。 刘七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是四天门北门中的第一武将,明国北堂王的心腹。但此刻孑然一身,化名而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刘七什么也没问。因为他相信言非离,正如言非离相信他。 “如果有一天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千万记得来找我啊!”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这么多年来,有时,他期待着言非离会像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与他共叙兄弟情谊;有时却又盼望他永远不要出现的好,过好他自己的日子。 终于那一天,言非离出现了,却并不是为人所迫,也不似惹来什么麻烦,到好像闲云野鹤,淡出江湖一般。 刘七也许学识不如他,武功不如他,人缘不如他,也许处处都不如他,但却最是了解他。言非离决不是那种会给旁人带来麻烦的人,因为他只会把麻烦留给自己。 有些事情,他没有放开。有些事情,在他心里沉积,已坚如磐石,逾重如山! “小言。”用过晚膳,刘七叫住他。“我们去马场看看。” “好。” 言非离随他纵马奔驰在草原上,风声呼啸着从耳旁掠过。 在一处山坡上,二人停下马来,望着西边红暗暗的太阳,带走最后一抹夕阳。 “小言,你有心事?” 言非离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望着远方。 刘七说道:“刚才丫头说北堂王受了伤,你担心?” “不是。怎么会。”言非离答得有些快。 刘七叹了口气,说道:“小言,你何必骗我。你这个人极重情谊。当年潘头领收你为徒,传你武功,你便愿意为他挑起潘军的重担,为了他的遗愿,为了众多兄弟,辛辛苦苦奔波了那么多年。若不是简国合该灭亡,你还不知要背着那个担子撑多久。” “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为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言非离轻抚马的鬃毛,淡淡地说。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我是不知你当年为何一定要入天门。但是你在那里那么久,现今离开了,想必还是有感情的。你的事我也不问,只是你要有什么烦恼,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兄弟。” 言非离感激地对他道:“我知道,好兄弟!” 刘七见他又望着远方,那是遥京的方向,知道许多事他还是不想说,便道:“你嫂子让我问你,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姑娘怎么样?还喜欢吗?” 言非离苦笑一下:“阿七,你快快回去跟嫂子说,以后莫要再管我了,我这辈子是不会成亲的。” “我怎么没说过!”刘七两眼一瞪。“这两年来,那个好管闲事的婆娘给你陆陆续续介绍了多少姑娘,都被你推掉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心思。可是我哪里管得了她。你是没见前几年她哭着喊着要给我纳妾时,那才折腾的还厉害呢。” 刘七和老婆除了丫头刘雅,本来还生了个儿子。可是儿子三岁时竟然得病死了。刘大嫂又因为生儿子时是难产,已经不能生育了。为了怕刘家没后,就动起了让刘七纳妾的心思。可是刘七孤儿出身,对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介意有没有儿子。他和刘大嫂感情深厚,无论如何也不肯纳妾。刘大嫂却觉得愧对于他,为这事折腾了好几年。最后见刘七心意坚定,才渐渐死心,遂决定把刘雅培养成才,将来继承她爹的家业,于是头几年便把刘雅送去了学堂,让她多学些东西。好在明国风气开放,不拘男女之别,刘雅在学堂里,也是如鱼得水。 言非离听了刘七的话,苦恼地道:“这可怎么办?你帮我想想,这次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推却?” 刘七大笑:“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可帮不了你。上次帮你出主意拒绝了邻家王婶七姨妈干女儿的三闺女,被你嫂子知道了,狠狠数落了我一顿。这次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帮你的了。你自己担着吧。” 说着一扬马鞭,“驾”地一声吆喝,带头冲下了山坡。 言非离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苦笑两下,一夹胯下骏马,也跟着奔去了。 第69章 诺大的太和殿中,一片歌舞升平。 北堂傲颇为无聊地坐在皇位下方左侧,最为尊崇的位置上,对面前的歌舞表演和朝臣们的阿谀奉承,都懒懒的有些爱搭不理。皇上也不在意,知他性情本就清冷,又刚刚回来,还受了点伤,提不起兴趣也不奇怪。只是这种接风的宴会,纵使万般不愿,也得来参加参加,露露脸。 北堂傲侧过头,正看见舅舅对他微笑着举起酒杯,晃了一晃,意思要他对众臣敬一杯。北堂傲皱皱眉,打算装作没看见,却见舅舅又对他努努嘴,暗示敬完这杯酒他就可以回去了。 这种宫廷礼宴他是从小参加惯了的,许多规矩自是知道,便压下心中不耐,举起酒杯,站起身来。 下面众位朝臣见此,纷纷站起身来,连舞乐都暂时停止了。 “北堂敬皇上一杯。”北堂傲淡淡一句,一口饮尽,放下酒杯,对皇上道:“皇上,臣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皇上无奈,知道他的脾气,只好点点头放他去了。可以在他的大殿上如此放肆大胆,连应酬话都懒得说的,大概也只有这个高傲的外甥北堂王了。 北堂傲回到王府,由丫鬟们服侍着脱下大紫色的朝服,换了一袭白衣。挥手屏退所有人,进了内室。从怀里掏出一张密函,是今天早上还未进城时,在城外驻地收到的。 北堂傲翻了翻,微微一笑。 言非离啊言非离,你既然誓言离开,又为何留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除了刚离开天门的头半年,他孑然一身浪迹江湖,浏览了五湖四海,三山五岳,避开了所有天门的眼线。直到两年前,才来这里投靠了青梅竹马的兄弟刘七。而两年前,正是明国先皇驾崩,政权内乱的时候。北堂傲赶回明国,助自己的亲舅舅,先皇最小的皇子登上皇位。之后立刻整顿军力,出兵西征,陆续将周边几个国家纳入明国版图,到今日终于一统北部和西南的大片土地。 因为经常出兵在外,以及另外一个原因,林嫣嫣与儿子,是半年前才刚刚从天门接回来的。 算算日子,还未到自己设定的三年之期。可是对他的感情,已毋庸置疑。 轻轻叹口气,北堂傲靠在榻上,以手握拳,轻轻敲敲自己的额头。 经过时间的历练,自己的心意竟然未曾移动分毫,可见对他用情之深,以超出自己的想象。这不是件好事,但情由心生,却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现在终于暂时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朝堂上再没什么能勾得起他的兴趣。东南边,东方曦已凭着风驰电掣的手段,迅速收服了诸边小国,扩大了文国的实力,同时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他现在兵权在手,朝堂上下都是他的人,逼宫退位,又或谋略夺位,只怕是早晚的事。自己虽与他有同门之谊,又立有盟约,但却不知能否牵制他的野心。毕竟这平分天下,不是长久之计。 北堂傲暗自皱眉,恼恨自己难得的清静,怎么又想到这些事上去了。 坐起身来,却牵动左肩的伤势,传来一阵刺痛。 那是被南乌着名的利器,铁弩所伤。既为铁弩,重逾数十斤,只一箭头,便有一斤二两重,可一箭射穿两百斤野猪胸肺,利害非常。只有常年生活在西北、天生大力的南乌人可以使用。 当时郁将军诱敌犯险,北堂傲带兵围剿,战场之上,一切混乱异常。北堂傲长矛翻飞,所过之处,无人站立。七只铁弩,齐齐射来,目标分别是他与郁飞卿。他神功护体,原伤不到分毫,却为了在最后一刻以腰间银鞭救出郁飞卿,而不得不受了这一箭之伤。 明明已用内力振飞箭势,却没想到其后尚有母子箭,穿透他的气强,直刺过来。虽避开要害,仍刺穿了肩胛。 北堂傲微微动动左臂,胛骨碎裂,伤势严重,能不能痊愈仍是个问题。不过他却不甚在意。即使左臂废了,他还是北堂傲! 招来大总管,问王妃在做什么?为何不带世子过来参见。大总管将世子要给墨雪配牝马的事说了,说他们现在正在马棚挑着呢。 北堂傲微微一笑,说道:“他们懂得什么,又会挑什么好牝马?不过是看着哪匹俊点便是。”然后沉吟片刻,问道:“都是从那几家马场选来的牝马?” 大总管将几家马场的名字一一报上。 北堂傲听到白云马场的名字,心中一动,对大总管道:“你见那几家马场,谁家送来的牝马配得上本王的墨雪?” 大总管想了想,答道:“王爷的墨雪是匹百年难得的千里宝马,岂是寻常牝马可以配的?那几家送来的牝马虽都不错,我看也只是能与一般良马相配,配王爷的墨雪怕还不够。” 北堂傲点点头,道:“明日你便将这些马都给他们退回去,让他们三天后再各送三匹来。” “是。” 大总管应声退下了。 北堂傲走到窗前,凝视着初春的弯月,突然忆起当年那个夜晚,言非离一身青色风衣,站在竹园的大树下那瑟瑟的身影。想起自己在酒醉后将他强有,却仍不明了自己的心意,说了些伤他的混帐话。却不知,那时对他离去的愤怒,已清楚的暴露了自己的情意。 “非离,非离。”北堂傲轻喃两声,缓缓一笑,犹似自语:“你真的离得开吗?” 话音渐渐低沉,袅袅无音。 第70章 北堂王府连续三次将送去的牝马退了回来,刘七终于不耐烦,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烦乱地抓抓头,从回来的牧人那里听说,其他几个马场的牝马也是一样的退了。 “小言,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牝马啊?北堂王的那匹爱马就那么稀罕吗?” 言非离点点头:“墨雪确实是匹罕有的千里宝马。” “这可怎么办?咱们这里最好的牝马都送去过了,他们不满意,咱们也没办法了。” 言非离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前几日捉到的那匹野马里有一匹母马,非常不错。” “什么?”刘七吓了一跳。“那可是马王的母亲啊。” 今年开春,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批野马,数量只有十几头,却个个矫捷勇猛,奔跑如风。其中的马王,正是一匹与墨雪不相上下的千里宝马。言非离和刘七费了些力气才将它们全部虏获,单独牧养在其他马群之外。野马和普通的牝马自然不同,但是那匹马王的母亲却是一匹少见的好马,年龄大概和墨雪差不多。 “我把那匹马好好检查一下,下午就把它单独给北堂王府送去吧。”言非离作了决定,对那匹野马很有信心,希望能和墨雪配下最好的马驹,到时就可以给小世子当座骑。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世子是不是离儿,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关联,言非离都关切非常。 这一次,刘七亲自把马送到了王府,直到傍晚还未回来,言非离知道大概是十拿九稳了。 果然,晚上刘七兴高采烈、酒气熏熏地由王府的人亲自送了回来。 “小言,咱们的马后果然被王爷和小世子亲自挑中了。哈哈哈……咯!……王爷很满意,赏了我们很多东西,还说以后京城禁卫军的军马,都由咱们提供。哈哈哈……咯!……”刘七一边打着酒咯,一边兴冲冲地说。 “你看到小世子了吗?” “嗯嗯,看到了,都看到了。哈哈哈……咯!” “小世子什么模样?长得、长得好不好?” 刘七酒劲上来,醉得歪在床上,刘大嫂出去给他熬解酒汤了。言非离听他提起小世子,再也按耐不住,不住地打听。可惜刘七醉得有些糊涂了,今日王府赏他喝的龙涎,那是北堂傲那样功力深厚的人都顶不住的烈酒。 言非离见他歪在床头,双眼耷拉着,满脸通红,上去推推他。刘七晃晃脑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言非离又问了一遍,语气急切。刘七“哦!”了一声,想想道:“很好。很好。” “什么很好?” “小世子,小世子很好!” “他长得很好?多高了?什么模样?” “小世子赏的酒……很好!”刘七又打了个酒咯。 “是他赏你的酒?他年纪那么小,怎么会赏你酒?唉,刘七,你给我醒醒!” 言非离使劲拍拍刘七,刘大嫂进来,给他灌了一碗解酒汤,骂道:“这个死鬼,王府赏的酒再好也不能喝得这么醉啊!几辈子没见过酒似的,看我今天还管你。” “大嫂,你不用管他,这里有我呢。” 刘大嫂性子直爽,当下道:“兄弟,你不用理他,让他醉死了好。今天放他一人在这里睡,我去和丫头睡。”说着,和言非离一起把他搬到床上,自己去找女儿。 言非离犹自不死心,把刘七又叫了起来。明天他清醒了,自己也许反问不出什么了,现在醉着倒是个好机会。 “刘七,你跟我讲讲,今天在王府到底怎么样?” 刘七刚才喝了解酒汤,脑子好了点,又兴奋过度,当下抓住言非离,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王府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王爷是气度非凡,俊美逼人。 小世子是乃父其子,世家风范。 言非离听他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地讲了一堆,十句话有九句离不开马行,努力从其中抽丝剥茧,希望打探出一些想要知道的情况。可是刘七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小世子一眼,含含糊糊地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小世子小小年纪,很有气派,乃家风范!哈哈哈、咯!……乃家风范!” 到是北堂王把他叫过去说了几句话,还赏赐了一些东西,因此道:“这个北堂王,真的、真的很俊啊,比女人还漂亮。哈哈哈、咯!……年纪轻轻,这么大的本事,真看不出来。咯!……你说他们这样的人怎么生的?咱们老百姓家里,就是养不出来!哈哈哈、咯!……虽然说话冷冷清清的,不过态度倒是很随和。咯!……难怪你当初要跟他走。这样天仙一般的人,就是让人想要服侍,哈哈哈、咯!……” 接着又开始说马场,说他们的马,说王爷的墨雪,说他们今后的生意。言非离陪着他一直折腾到三更半夜,才终于让他睡下。 第二天早上,刘七昏沉沈地醒来,迷迷瞪瞪见刘大嫂进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刘大嫂帮他穿衣,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正午了。” “什么!?”刘七一惊,酒劲全没了,‘腾’地一声,窜起来就往外跑。 言非离正坐在院子里和刘雅说话,见他鞋子都没穿地跑出来,笑道:“阿七,你干什么这么急?” “我能不急吗?北堂王说了,今天要带着小世子来咱们马场看马!”刘七大吼。 “什么!?”这次跳起来的是言非离。“你怎么不早说!” “我昨儿不是喝醉了嘛。”刘七捂着脑袋,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言非离稳住气,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说是一早就过来,这会儿都午时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午时了,太阳才刚出来!” “啊?”刘七抬头看看太阳,这才明白是被自己的婆娘骗了,虚惊一场。 刘七匆匆换好衣服,和言非离赶到马场,将事情安排下去。没一会儿,北堂王府果然来人,说再过半个时辰,王爷就要带着世子到了,来这里看看他们那日圈住的野马马王,如果兴致好,还会翻过山去打野猎。 “阿七,王爷他们来了,我还是避开的好,你千万不要提起我。” 刘七点点头。 言非离一人纵马返回宅子,刚行到半路,却见前面尘土飞扬,马蹄阵阵,大紫色的王旗伴着车!辘的滚动声,有秩序地快速行来。 言非离心中一惊,连忙看看四周,却无处可避,只好下马站在路旁树下,转过身子躲在马后,只露个背影,等着北堂傲的车队经过。 第71章 绣着银龙的北堂王旗远远飘着,整体的马蹄声渐渐近了,高贵气派的六乘马车在两旁侍卫的护卫下,显得醒目而张扬。 言非离背着身子,随着队伍的靠近,心跳如鼓。 “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到马场啊?” “还有一会儿。”北堂傲斜卧在马车的长榻上,微笑地道。 “父王,那匹马王什么样子?会比您的墨雪还厉害吗?” “父王也没见过。大概还是墨雪厉害些。” “我想也是。”北堂曜日过去趴在他身上,“父王,待会儿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你太小了,会从马背上掉下来。”北堂傲逗弄他。 “谁说的。”北堂曜日皱皱小眉头,“我很厉害的,父王教我的明月神功第一层口诀我都背下来了。” “那有什么用?等你练成了才算厉害。” “哼!”北堂曜日嘟嘟小嘴,冷下脸,从父王身上下来坐到一旁。他年纪不到四岁,性情渐渐显露,头脑聪颖,过目不忘,比北堂傲当年还早了一岁修练神功。 北堂傲刚才故意说话激他,此时见他颇当回事的去气恼,也不理他,由他一人坐在边上。 北堂曜日到底是小孩子,被父亲凉了半晌,渐渐无趣,随手推开车窗,掀开帘子向外望去。只见青青草原近在眼前,延绵不绝的碧色一览无遗。 他自小住在中部浮游居,半年前才回到遥京,也未曾出过远门,只在来京的路上看过一些风景。这还是第一次由父王带着出外郊游,因此异常的兴奋。只过了一会儿便把刚才的不悦忘得一干而净了。 “父王你看,有大鹰。快来看,快来看呀!” 北堂傲笑笑,挪过身去,随着他的小手去望,却突然浑身一震,瞥见正要经过的一颗大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车队一点一点从身后经过。言非离怀着莫名的心情,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是突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从马车上清晰地传了过来,让他心中一悸。 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一种无法克制的期待,和一种无法解释的情感。言非离的理智霎时间不翼而飞。 我想看看。我想看看那个说话的孩子,我想看看他的模样。只要一眼,只看一眼就好! 言非离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去。 一个锦衣玉带的小人儿,正仰着可爱俊秀的小脸兴奋地向着天空指指点点。 只这一眼,让言非离的心脏似被狠狠地重击了一下。然后,在那小人儿身边,出现了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人…… 时间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言非离无法呼吸,痴痴地凝视着那一大一小,两张肖似的面孔,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措手不及。 车声、马声、风声、鸟声……他都听不见了。 短短相视的一瞬,恍如隔世。 “停车!”北堂傲的声音尖锐而急切,失了往日的清冷和沉稳。 北堂曜日奇怪地看向父王。为什么突然停车了?然后顺着父王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人站在路旁,正用一种奇异眼神看着自己。 北堂曜日太小了,他看不出这个人的注视里包含了多少复杂深刻的感情,也看不出他与父王之间凄离而澎湃的情感。他只知道,父王让马车停下了,隔着车窗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让他觉得有些亲切的陌生人。 北堂傲紧紧抓着窗棂,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以前种种,扑面而来。 言非离这两年多来的点点滴滴,他都了如指掌,虽相隔两地,却近如眼前。但是此时此刻,豁然相对,让他不能自已。 曾经幻想过种种再相会的情景,但绝不是在这样意料之外的地点,在这样突兀的时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终于出现,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非离……”一声近似呢喃地轻唤,霎时击醒了言非离。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惊恐无措,然后想也未想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父王!?”北堂曜日瞪大双眼,看着父王从车窗一跃而出,轻巧地落在牵系车前的墨雪背上,双腿一夹,千里骏马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 嘿嘿嘿,下一章剧情该怎么发展呢??? 哈哈哈,十某也不知道~~~ 汗!表拍!十某一向是开了篇便任由情节自己发展地,十某是很开明的亲妈,所以十某也不知这两只……接下来会做什么啦~~~~ 呵呵呵~~~~ 昨天去电影院看了《无极》,偶现在才知道,原来陈凯歌也会拍搞笑片啊~~~~~ 幸亏是有人请客,不然让偶自己花钱去看,一定会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们把钱退回来~~~~ 不过困倦之余,偶还是小有收获地!嘿嘿嘿,自动排除了张柏芝饰演的倾城,偶已经把谢霆锋、张东健、真田广之和刘烨进行了无数次的排列组合,最后得到结论如下:谢霆锋暗恋真田广之,为了他BT女王受的地位万年不倒! 张东健和真田广之关系暧昧,强攻强受,互攻的可能性很大! 刘烨痴情小受命运不可避免,基本上没有反攻的可能性!本来任由主人谢霆锋摧残,但后来却爱上张东健,最后为了他,自己划成灰烬也再所不惜,绝对乃痴心小受之绝佳典范也!!! 第72章 言非离听见身后隐隐的马蹄声,回头望去,正是那个自己魂牵梦系,当初一意离开的人。不由大惊,更是奋力的催动胯下坐骑。 辽阔的草原上,两个追逐的身影逐渐拉近。 墨雪四蹄如飞,岂是寻常马匹可比。言非离慌不择路,拐进了山谷。 “言非离!”北堂傲突然大喊一声,身形腾空而起,如鹏鸟展翅,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已飘然落在身后,抓住他的手猛一收缰绳。 疾驰的马匹一声嘶鸣,猝然立起,言非离措手不及,被北堂傲扯下马背,一起滚落在地。 言非离一触地面,立刻翻身想要跃起。北堂傲一拉一绊,让他再度在地。迅速回手,却早已被人料中,抓住手腕。 二人在泱泱绿草上纠缠起来。言非离几度挣脱,却都未及起身就被北堂傲制住,一躲一抓,一逃一追,搏出几丈远,直到两人缠在一起猝然从高坡上滚下。 不知滚落了多少圈,好不容易停止,二人都是头昏眼花,还有一身一头的草屑,狼狈之极。 北堂傲紧紧压在言非离身上,让他再也挣不出。 “言非离,”北堂傲恼怒地道:“你跑什么?” “我……”言非离哑口无言。 “你跑了三年还不够吗?” “我、我……你放开我。” “不放!”北堂傲霸道地收紧双臂:“你居然看见我还想跑?你以为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我、这……不关你的事!” “什么!?”北堂傲不可思议地瞪起秀眸,一股怒火腾地冒出,抓住他的双手猛地按在身体两侧。“你竟敢说不关我的事?”说着欺上身去,一口堵住了他的嘴。 “唔……”言非离大惊,又要挣扎,却根本摆不脱他的束缚。 北堂傲紧紧箍着他,灵舌狂妄而霸道地强行伸进了他的嘴里,对他的拒绝和反抗视而不见,不停地勾引着他的欲望,划过每一寸地方。 他的气息瞬间充满言非离整口,淡淡的冷香和熟悉的体温引起一阵目眩的战栗,那种久违的炙热的情感顷刻间将言非离包围。 他的理智让他拒绝,可是他的身体却早已俯首称臣。 言非离对北堂傲不管从情感上还是肉体上,从来就没有任何抵抗力,此时又是思念已久,更加不堪挑逗。不知过了多久,待北堂傲终于满意地放开,他已是浑身瘫软,气喘吁吁。 “非离……”北堂傲唤着他的名字,用自己的唇触着他的。“你的味道还是这么好。” 言非离喘着气,撇过头去。 北堂傲见状,哼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说不关我的事是什么意思?嗯?”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一边灵巧地钻进他的衣襟,穿过层层衣料的阻隔,抚摸上他的胸肌。 言非离顿时僵硬,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不是你让我离开总舵的么。” “我是让你离开总舵,可是没让你离开我。”北堂傲贴在他面上,潋滟的红唇在他侧颊、耳际、脖颈不断轻触,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拂过他敏感的地方,让他轻轻战栗。 “那有什么不一样?”言非离扭着头,涨红了脸,紧咬着双唇忍受着他的挑逗。而他的手指竟然捻起了自己胸前的凸起,细细的揉捏,让他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脯,好似在迎合他一般。 “差别可大了……”北堂傲漫不经心地道。 “门主,你放开我,这光天化日的、光天化日的……” “光天化日的怎么了?”北堂傲长眉斜挑,嘴角轻勾,抬起头看着他满脸红晕,紧张尴尬的模样。 光天化日的调戏我! 言非离很想这么大叫出来。但是可惜,这话他说不出口。 只犹豫了一刹那,北堂傲的手指已轻轻划过他的胸腹,慢慢来到小腹,在他肚脐处打转。 “门主!”言非离屏住呼吸,紧张万分,不知他要做出什么事来,连忙挣出双手要去推他,却突然浑身一颤,已被他缓缓握住分身。 第73章 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律动,带来不可抑制的热流,让他迅速地兴奋起来。 “门主!?别、别……”言非离惊得说不出话来。以前欢好,北堂傲只在二人真正交合、情欲最炙之时才会帮自己解决,从不曾、从不曾如此主动挑逗过他。 北堂傲低下头,在他古铜色的脖颈、前胸处轻轻吸吮,引起阵阵的酥痒和战栗。言非离打了个颤,推拒的手变得无力,软弱地抵在他肩上。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东西是被门主握在手里,是被门主抚慰,便不由涨得更大、更硬。 北堂傲突然轻轻一笑。感觉一股灼热的液体喷薄而出,射入他的手心里。 言非离浑身轻颤,激情的痉挛迟迟不消,瘫倒在他怀里。 “这么快就射了……”北堂傲勾起红唇,在他耳边轻喃:“看起来你这几年真的很乖,我应该好好奖赏你。” “门主!你、你……”言非离闻言,立刻瞪大双眼。 他不会是想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 不、不行!光天化日,幕天席地,他做不到。 北堂傲在他唇上点了点。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要你。这次就先放过你,不过下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幽亮,“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说着,突然放开他,慢慢站起身来。 言非离也已听到草地下隐隐传来的马蹄声,连忙整理好衣物,跟着起身。抬头看见北堂傲正悠然地拿着一方锦帕,动作怠缓而优雅地擦拭着手上的白浊,不由脸上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竟然如此不堪挑逗,轻易地便射在他手里,实是羞愧之极。 北堂傲却微微一笑,扬了一扬手中锦帕,欣赏半晌他窘迫的样子,然后,竟把那东西揣进了怀里。 言非离的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直想冲上去抢过那东西毁‘尸’灭迹。 “王爷!” “父王!” 一排王府的亲位出现在高坡上,最先冲下的年轻武将怀里,身穿月牙色锦衣的小人儿,在离他们还有三丈远时,便按耐不住,一个燕冲天,从马背上跃起,向北堂傲直扑过去。 北堂傲伸出双臂将他接住,却在他撞入怀里时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言非离本来一直看着那个小人儿,但北堂傲那声不引人注意的轻哼还是钻进了他的耳里。向他望去,见他左臂低垂,落在身侧,说不出有何不同,但隐隐觉得有些不自然,不由想起了他在战场上重伤未愈的事。 “父王,您怎么能丢下日儿?” 北堂傲单手抱着他:“是父王不好。父王看见大鹰,想要给你追来,可惜没有追上。” “父王也有追不上的东西吗?”北堂曜日怀疑地问。 北堂傲点点头,说道:“父王不是神,自然也有追不到的东西。这便是人力有时及,有时不及。但是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即使明知得不到,也要努力去争取,决不能轻言放弃。那么,没有可能得到的东西,有一天你也可能会得到。这就端看你有心是否,明白吗?”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言非离一眼。 北堂曜日初时懵懂地看着他,后来露出思考的模样,慢慢地问:“父王是在教日儿做人的道理?” “不。这不是做人的道理。”北堂傲看着儿子,正色地道:“这是你本就应该明白的事物。就像太阳早上从东边升起,晚上自西边落下。是你应该时刻谨记,融入骨血的东西。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你性情中的一部分!” 北堂曜日点点头,将父王的话牢牢记在心中。也许今日他还不能完全明白,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智的成长,总有一天他会完全领悟这番话的含义。那时他会明白,这是父王留给他的自信,留给他的霸气。 言非离在旁听了他这番话,心头一震,好似明了了什么,不由望向北堂傲。 他踯躅原地,听着北堂傲教导儿子,看着他们父子情深,心下即欣喜,又失落,即期待,又黯然。 第74章 “父王,这个人是谁?”北堂曜日突然指着言非离,好奇的问。 言非离心里一悸,定定地望向他。 “他是……”北堂傲考虑了一下,“你义父。” 言非离闻言,心里微微一抽。虽然早知道今生不能和这个孩子有任何关系,就是有,也只能以“义父”相称,但仍是不由感觉到心痛。 北堂傲把孩子放下来,带他来到言非离面前:“日儿,叫一声义父。” 北堂曜日看看言非离,乖乖地道:“义父。” 言非离有些感动,很想伸手去抱抱他,却最终忍住了,只是笑道:“离儿长大了。” “离儿?”北堂曜日有些困惑。 言非离想起刚才北堂傲一直管他叫“日儿”,知道自己当初给他起的小名大概已是不用了。 北堂傲挥手招来后面的侍卫,让他们把马牵过来,抱起曜日上马,对言非离道:“带我们去马场,看看你亲自逮到的马王!” 言非离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望向北堂傲,他高深莫测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当刘七看见言非离带着北堂王和世子来到马场时,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草民参见王爷。” “起来吧。” 刘七站起身,偷偷向站在北堂傲身边的言非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却只得到他的苦笑。 北堂曜日第一次到马场来,兴奋得很,坐在北堂傲前面,看着野马群气势磅礴地在草原上飞奔,瞪大了黑亮的眼睛。 “父王,父王,我们让墨雪去和它们比比啊?” “哦?日儿不怕吗?” “不怕!” “那好,父王带你去追他们。”北堂傲豪气兴起,抱紧儿子,一扬马鞭,墨雪四蹄奔起,向马群追去。 言非离见状,连忙策马跟在后面。 他们追完野马,曜日又吵着要去打猎,于是一干人又浩浩荡荡地进了山,打了一堆猎物回来。 到了下午,精力旺盛的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要回家,非要在郊外住下。这倒正合了北堂傲的意,他早已命人将郊外的别院打理好了,本就准备带着曜日在这里住几日。 “义父,你也来,和日儿一起回去吧。”到底是父子亲情,北堂曜日只半天工夫就和言非离混得很熟,对他莫名的亲切,拉着他的衣袖不舍得分开。 言非离又何尝舍得?不由期盼地望向北堂傲。 “非离,你也一起来吧。”北堂傲淡淡地道。 刘七有幸陪了他们一下午,得了北堂王的大批赏赐,心里虽然高兴,可还是有点不放心,趁人不主意时悄悄问言非离:“你要跟他们回去么?” 言非离望着远处正在清点猎物的北堂傲和曜日父子俩,点了点头。 “没问题吗?你不是已经退出天门了?”刘七担忧地看着他。 言非离安慰地笑笑:“没问题,门主不会为难我,不会有事的。”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我看北堂王对你也不错。”刘七这半天也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好像挺好,北堂王并没有为难言非离。心下又忍不住好奇起小言当初离开的原因。 傍晚时候,言非离随着北堂傲的出游大军一起回了山脚下的别院。那里的仆役早已在大门外守候,将他们迎了进去。 北堂曜日今日用他的小弓射了支野兔,兴奋得不行。北堂傲见状,便把厨子唤来,让他把兔子炖了,做成兔肉羹。 曜日在旁道:“父王,兔肉羹炖好了让他们给府里送去些。” “送回府做什么?” “给辉儿尝尝啊。别忘了让人告诉他,那可是我射的” “好。日儿还想着弟弟,真是好哥哥。” “他不是我弟弟。” “胡说!”北堂傲沉下脸。 曜日吐吐舌,知道说漏嘴,连忙跑到言非离身边。“义父,待会儿尝尝日儿射的兔子肉。” “好。”言非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要看到日儿他就满足了。 晚上三人用膳,坐在一起感觉分外的和谐。言非离本来有些顾忌,但只要曜日拉拉他的衣袖,他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饭桌上北堂傲和他没说两句话,就曜日一人兴奋地说个不停。言非离对孩子的思念不能言喻,便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话,时不时莞尔地对他笑笑,连吃饭都不太在意。 好不容易吃完饭,北堂曜日一边拉着父王练功,一边又想给义父显摆显摆自己的厉害,别提多忙活了。别院里的一些丫环仆役都感到有些惊异,知道小世子年纪虽小,性子却高傲的很,又天生有些冷淡,很少见他这么兴奋,这才像个他这年龄的孩子。 “义父,我很喜欢你,你怎么以前不来看我?”北堂曜日折腾一天,终于累了,洗完澡准备睡觉,躺在被窝里拉着言非离的手问道。 言非离心里一酸:“义父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 “那义父以后不要走,永远陪着日儿。”曜日很少说这种撒娇的话,但是对着言非离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言非离哽住,不知该如何回答,胸口发痛,眼圈也红了。过了半晌,才轻轻道:“日儿累了,好好睡吧。” “嗯……义父不是叫我离儿吗?”曜日闭上眼,含含糊糊地道:“离儿……也挺好听……以前……父王……叫过……”话没说完,小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言非离慈爱地看着他的小脸,久久不舍得离开。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的手,把他的小手慢慢放进被窝里,给他掖好被角,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外面一轮朗月,高高地挂在空中,温柔而明亮,皎洁而圆满。 言非离望去,淡淡地月华从那人身后散出,白色的衣袂飘逸似仙。 第75章 那人正望着他,见他出来,淡淡地道:“非离,跟我来。” 言非离犹豫了一下:“门主,时候不早了,我……” 北堂傲却没有理他,径自转过身子,向旁边的院门走去,好似笃定他会跟来。 言非离确实拿他无法,只好默默跟在身后。 出了院落,二人慢慢转过花园,来到最南边的居所。这个郊外别院虽不如北堂王府华丽,也不如浮游居广大,但却是为了夏季游猎而专门修建的,占地面积颇大,修饰简洁朴素,带着北方特有的豁达风格。只是最南边辟出一处典雅秀致的地方,是个乘凉赏月的风雅之所。 一池美丽的春水,因为季节未到,池底的莲花尚未出苞,只是清清的映着月色。池旁有一暖阁,仿照南方秀丽的风格修筑,似亭非亭,似阁非阁,三面垂帘。 言非离随他走进去,见石桌上几个小菜,两副碗筷,一旁热着温酒。 北堂傲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晚饭也没见你吃什么,让他们随意准备了一点小菜,你再吃点。” 言非离默默坐下,见桌上的菜色清淡简单,颇合自己的口味,不仅有些百感交集。他从没想过还会有见到北堂傲和离儿的一天,而且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这么让人始料未及,直到现在都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门主,你早知道我在马场?”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对你不闻不问?” 言非离不知道该说是还是否。 北堂傲给他倒了一杯温酒。“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永远也不会回来,对不对?” “为什么要找我?” “为什么不找你?” 言非离被他深幽难测的双眸摄的说不出话来。慢慢饮尽杯中酒,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留下,只会让大家为难。不然,我们的关系……算什么?” 北堂傲唇角一勾:“你终于问出口了。我以为你什么都不会说。” “不说,不代表不想。”言非离低着头,转着手中酒杯沉声道。 北堂傲又为他斟了一杯,动作优雅而自然。“非离,我们的关系是确实说不清楚。现在想要理清,太难。想要斩断,太晚。” 言非离抬起眼,看见他正望着暖阁外的池面,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门主,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沉默片刻,言非离问道。 “你走后三个月,你的行踪就已被我掌握。你从门中旧友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我默许了你的离开,并从天门名册中删去了你的名字,是不是就放下心了?以为我不会去寻你?” “门主日理万机,事务繁多,又如何会有时间来找我?又为什么要来找我?” 北堂傲眯起眼眸:“你觉得自己在我心中就这么没有分量?” 言非离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但却不会妄自以为这分量有多重。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并不期待从北堂傲那里能得到更多的感情。因为他也是个男人,知道男人除了感情之外,还要有很多东西。北堂傲有家庭,有事业,背负着责任,掌握着权力,这些东西分散了他太多精力,自己实在算不了什么。至少只要有离儿在,他就永远不会忘记身边曾经有过言非离这样一个人。 北堂傲见他沉默不语,心中气恼,放下手中的酒杯,凝神望着他。 此时夜色已深,四周静寂无声,只有他二人对坐相视,暧昧的气氛和他深沉的眼神让言非离心慌。想起上午在草原上发生的事,更是忐忑不安。 “门主,今日太晚了,有话我们明日再说吧。” 北堂傲仍是不理,只是问道:“这个别院你以前来过吧。那是什么时候?” 言非离无奈地答:“是你神功大成那一年。” “哦,对!”北堂傲一击掌:“当时你随我回来参加承位大典。后来在府里呆着无事,我便带着你到这里来打猎。”想了想,又问道:“已经有十年了吧?” “是。” “岁月如梭啊。”北堂傲感慨一声。他很少多愁善感,但这声叹息却分外的清愁。 言非离被他勾起了心事,往日的一幕幕瞬间从脑海里掠过。当年他也曾陪着他在这里月下饮酒,却不是如今这种尴尬的身份。那时少年冷艳胜梅,清凛如月,在他眼里心里,都是如此的高不可攀。此刻,却是他亲密又遥远的……爱人? 北堂傲突然站起身来走近,握住他的手,在他耳旁轻道:“非离,我早上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言非离的手一颤,杯中酒撒了出来,泼到桌上,缓缓流下。想要推开他,却赫然发现自己全身凝不起一丝力气,不由大惊。 “门主!?” “我知道你一向固执,所以特意为你准备了这醉无忧。”北堂傲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十年,真快啊。这一个十年,不知该怎么过呢?” “!!”一声,翠玉酒杯从言非离手中落下,跌碎在地。北堂傲长臂一揽,将他软倒的身子搂在怀中,笑道:“你知道,我说话,总是算数的!” 第76章 北堂傲抱起言非离,走出暖阁,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卧室,将他放到榻上。 “门主,你、你……”言非离脸涨得通红,却是使不出力气,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件一件,缓缓褪下自己的衣物。 “非离,你太小看你自己,也太小看我。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想要,你不会不给我。但是你却从来没有主动求过我。”北堂傲的双手一边帮他脱衣,一边在他身上慢慢游走,划过健美的胸膛,坚实的腹肌,激起他的敏感。 “非离,有时我很奇怪,你难道从来没有自己的欲望吗?这么多年来,除了孩子那一次,你从来没有求过我什么,凡事都喜欢自己忍着。唯一一次违背我的命令,居然是离开我。我初时很生气,但是气过了,明白了,既然你不来找我,我便来见你。可是今日,你见到我竟然还想跑……” 北堂傲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的液体,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邪魅神情,长眉轻挑,微微一笑,将手伸向他仅剩的亵裤。 “明知我会生气,你却还要跑。所以我现在罚你,你可不要怪我。”说着,褪下他最后的屏障,将手里的东西向后面的幽穴慢慢送去。 言非离见他神色不善,已知道那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由又急又气。他此时全身赤裸地展现在北堂傲面前,被他深沉的幽眸一寸一寸注视。这倒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与他面对。但是真正让他感到难受的是被送入体内的东西。 北堂傲将那液体细细涂抹在他的内壁上,初时尚浅,后来渐渐深入,直涂抹了中指深度。 言非离无法反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后穴反射性的收缩着,吞噬了那药物。他那里本就比常人敏感,此时借着酒劲药劲,感觉很快上来了。根本不用问也知道那是什么。 奇异的酥麻感觉迅速传遍全身,引起阵阵颤栗。言非离浑身不能抑制地开始发烫,需求的欲望逐渐从后面传来,让他难耐地在床上翻转着。 “你、你竟然给我用这种东西……”言非离粗抑地喘着气,眸中氤氲着情欲,却仍然极力抑制着。 北堂傲脱下自己的衣服,上去搂住他,潋滟的红唇轻轻吻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颊、他的颌……就是不碰他的唇。 “谁叫你从来不主动。我若用强,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非离,猜猜我要怎么罚你?”北堂傲兴致盎然的从后面抱紧他,不住挑逗,却绝不碰他最饥渴的地方。 言非离被他弄得要生要死的,燥热不已。知道他这人最恨的就是别人违背他的命令。不说三年前自己不告而别,就是今日之事也足够让他气恼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怎么这个人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孩子气? 言非离脑海里闪过这丝念头,心里又爱又恨,羞恼之极。 “非离,不要这么忍着,我不喜欢。忍不住就求我,我会满足你的。”北堂傲握住他前面的欲望慢慢套弄着,在他耳边吹着气。 言非离靠在他身上,几乎忍耐不住要呻吟出来。可是与正在逐渐挺立充血的欲望相比,身后幽穴处越来越酥痒的感觉更让他受不了,恨不得有什么东西能进去好好翻搅一番才痛快。 在他的分身颤抖着快要达到高潮时,北堂傲却突然停了下来,改用手指去慢慢抚慰他的后穴。 “唔……”前后两种欲望夹击,言非离几乎快要崩溃了。他知道他是故意折磨自己,他不想在他面前认输。可是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要解决自己的挺立,可是却被北堂傲一把抓住。 “不、不要,谦之……” 北堂傲轻笑出声:“受不了了么?非离,求我啊……” 他的手指在言非离的后穴附近摩挲着,揉按着,有时轻轻进去挑逗一圈,却在他难耐地收缩时又立刻撤了出来。 言非离满头大汗,紧紧地咬着唇。媚穴早已在他的挑逗下渐渐打开,饥渴难耐地一张一合,期待着他的进入,可是北堂傲的分身就顶在他的臀部,却迟迟不肯给他。 北堂傲抓住他的手,不许他抚慰自己,也不许他释放出来,让那种密药慢慢腐蚀他。看着他英挺的面容染上情欲地色彩,明明欲火焚身却仍倔强的不肯服输,心里也是又爱又恨。 “非离,求我就那么难吗?难道你不怀念我们在温泉的那些日子吗?” 言非离闻言,心中一动,微微偏过头去,却深深望入一双让他永劫不复的眼眸。这两年多来,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深深怀念起二人在越国边境那深山里的日子,仿佛那短短三天,已用尽了自己今生所有的幸福。 “求我……”北堂傲低哑着声音,双唇贴在他的唇畔,眸中是不容错过的深情与期待。 “谦之……”言非离心里一颤,心底某个地方豁然打开,禁锢的柔情冲破理智的阻隔汹涌而出。他回身软弱地揽住他的臂膀,颤抖着声音:“求你……” 北堂傲似乎松了口气般,绝艳地一笑,在红唇吻上他之前,爱语呢喃而出。 “我爱你,非离……” 第77章 长长的、深深的、炙热的吻,直将两人的气息耗尽。 言非离全身瘫软,浑身剧颤,却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回抱住北堂傲。 “谦之,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北堂傲轻轻一笑:“夜还长得很,我慢慢告诉你。”猛地一个挺身,分身终于进入那早已等待着的穴口。 “啊……”言非离措手不及,低低叫了一声。 “你还是这么紧……”北堂傲叹息,不再压抑自己火热的欲望,终于深深地和他结合起来。 言非离脑子一片昏眩,抑制着呻吟,无力地抓着他的肩膀。 他刚才、他刚才说什么了……?他说、他……爱我? 不敢相信,是不是我听错了?我从来不曾、不曾奢望过…… 爱…… 言非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北堂傲在他体内狠狠地撞击,却仍不能让他满足。北堂傲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猛地抱着他一个翻身,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不断向更深处顶去。 “啊──”言非离终于呻吟了出来,不停收缩着自己的后穴。极致的快感汹涌的袭来,双手深深掐进北堂傲的肩肉。 十二年。 从他第一眼见到北堂傲,从他最初爱上他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二年。 十二年来,他日思夜想,魂牵梦锁,心神俱醉的那个人,刚刚就在他耳畔,说出让他心碎的爱语。这份默默埋藏了十二年的感情,现在终于有了回报。以前的种种苦难与痛苦,矛盾与徘徊,转瞬间烟消云散。哪怕明天醒来只是大梦一场,这一生也值了。 “呼……非离……非离……”北堂傲被他的灼热与紧致挑起熊熊欲火。暌违了三年的思念,此刻都化为人类最古老的语言,借着肉体的撞击不停地诉说着。以前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激烈的情欲,但是只有对他,身体的本能总是不经挑逗就能燃烧起来,轻易湮灭他的理智。 “啊……” 在一次激烈的顶入与收缩之后,两人齐齐达到高潮。灼热的液体喷薄而出,撒满言非离的内壁。 北堂傲将软倒下来的他抱进怀里,轻轻吻着他的面颊,看见被汗水浸湿了的黑发,里面夹杂着几根银丝,不由一阵心疼,又紧了紧自己的臂弯。 “非离,这几年你受苦了……” 言非离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动也懒得动。就是未服醉无忧,此刻恐怕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是闭着眼躺在他身旁,急促地喘息着。 “累了吗?”北堂傲轻问。 “……再说一次……” “什么?” 言非离的声音非常轻弱,几乎不像平时的他,但是缓缓张开的眼中,却是炙热的期盼。 “刚才的话……” 北堂傲明白了,不由温柔地一笑,贴上他的唇,温热的气息透过两人的唇畔融合在一起。他一字一字慢慢地道:“我爱你,非离。” 言非离静静凝视他片刻,漆黑的眸中氤氲上一层薄雾,然后慢慢闭上眼。双手仍掐着他的肩膀,微微发颤。 北堂傲吻下他眼角溢出的泪水。苦涩的味道,就像他多年来的压抑。 “当年我要你斩断孽情,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我给你了三年时间,也给了自己三年时间。现在我明白了,清楚了,你不高兴吗?” 言非离沉静片刻,恍惚地一笑:“很高兴。像在做梦一样。” “呵呵……”北堂傲抱紧他:“是否能得到,端看你有心是否。” “是。”言非离想起他在草原上对离儿说的那番话,终于明白了。“你是在告诉我,不要再轻言放弃。” “你放不放弃与我无关,反正我要得到手的东西,是不会放弃的。”北堂傲霸道而温柔的道。 言非离突然晃动了一下身体。二人下身紧紧贴在一起,他这样一动,彼此的分身经过摩擦,立刻有了些反应。 北堂傲气息有些粗重:“你在干什么。” “药性……好像还未消除……”他喃喃地道。 北堂傲睁大眼睛,有些怀疑:“你是在邀请我吗?” 言非离羞赧,讷讷地道:“是你药下的太重了!” 北堂傲哈哈一笑:“原来如此。非离,我说过了会满足你的。你想要直说便是。” 不过他也知道言非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服软的,刚才实也让他窘迫得可以,这次便也不再迫他,痛快地将再度挺立的分身又一次送了进去。 这一夜,久违的结合,让二人深深迷醉。 晨曦渐渐来临,曙光透过层层窗棂慢慢铺照了进来。 北堂傲凝视着在他身侧沉沉地入睡的言非离,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细细看着他的面容。三年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变化。只是他常年在马场生活,风吹日晒,皮肤变得粗糙,肤色也比原来黑了一些。但是充实而规律的生活带给他健康的体魄。比起当年离开时,他身上的病根似乎略有起色。面容虽比以前消瘦一些,但却更加棱角分明。原先的英挺也染上一股成熟的风采。 北堂傲正凝神看着,见他睫毛微颤,呼吸一变,知道他快要醒来。突然灵机一动,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躺好装睡。 第78章 言非离慢慢睁开眼,看见陌生的床顶,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但是很快,昨夜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立刻清醒。 偏过头去,北堂傲沉睡的脸就在眼前。言非离呆呆地凝视着这张芙蓉秋月一般的脸庞,心里百感交集。 自己追逐了多年的梦想,竟然真的有实现的一天。这场梦太美,美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言非离轻轻地伸出手,从他的鬓发、额角、眉目、鼻梁及至红唇慢慢抚过,却隔着薄薄一层空气,不敢真的触摸。不知是怕吵醒了熟睡中的人,还是怕真的乃是南柯一梦。 言非离凝视半晌,低低地叹息一声,正要收回手去,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醒了!?”言非离微微有些吃惊。 北堂傲长睫低垂,睫稍薄薄地颤着,向一面小扇,又浓又密,又长又翘。 言非离看得入神,他却抬起眼来,长睫下是一双深如幽潭的星眸。 “为什么叹气?” 言非离愣了一下:“没什么。” “非离,别敷衍我。” 言非离笑道:“真没什么。” 北堂傲不悦,那眼神分明不信。言非离却回过头去,看看窗外的天色,喃道:“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北堂傲知道他是不愿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心事总是喜欢放在心里。自己虽对他说过多次,他却总是改不了。不过自己也不能一下子便期望他能放开心怀,凡事都要慢慢来。 “大概快到牟时了。再过一会儿,离儿便要起床了。” “这么早?”言非离吃惊。 “嗯。他要练功。”北堂傲见他双眉微蹙,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他精力旺盛的很,若是让他再多睡一刻,恐怕他都熬不住。” 言非离闻言,微微一动,想要坐起身来,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尤其腰部往下,好像快要折掉了一般,酸痛不已。不由哼了一声,又倒了回去。 北堂傲见状,忍不住想笑,随即又有些心疼,连忙让他躺好。自己穿好衣服,下去唤来仆役,交待了一番事情。再回到内室,见言非离背对着他躺着。 北堂傲脱下鞋子上床,双手按在他腰侧,轻轻帮他按揉。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言非离问道。 “让人去准备浴室。” “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言非离有些惊慌,立刻回过头来。 “你放心,没人会多嘴。”北堂傲淡淡地道,眉头轻聚。他看见言非离双腿间仍残留着昨夜的激情,那痕迹从他腿部一直蔓延至床上,阴渍了大片,甚至股间深处仍有些微湿。不仅想起当初秋叶原对他说的话。 自从知道他对自己爱意深厚,极易动情,可是身体又不再适合受孕,所以自在华城之后,二人交合时他都非常注意,不把精水留在他体内。可是昨夜,二人分别多时再相会,实在情难自己,早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才记起,也不知会不会…… “怎么了?”言非离见他神色有异,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北堂傲对他微微一笑。当初秋叶原跟自己说的防止言非离受孕的方法,他并不知道。这时告诉他也没什么意义。 北堂傲将他抱起来,言非离低喝:“你干什么!?” “带你去沐浴。” “不用,我自己能走。” 北堂傲摇摇头,叹道:“你还真是学不乖。” 言非离不理他,推开他的手,自己披上衣服起身。可是脚下虚浮无力,后腰部痛得要折掉,慢慢走了两步,已是满头大汗。 北堂傲再也看不下去,过去一把把他抱起,不由分说带进了后面的浴室。 诺大的浴池里已经烧好了洗澡水。澡豆、香油、浴巾和干净的衣物等都已备好,放在一侧。 北堂傲扒掉自己和言非离的衣物,一起泡进浴池。 第79章 言非离浑身酸软无力。虽然醉无忧药性已解,仍是使不出半分力气。泡进温热的浴池里,热气钻入毛孔,全身肌肉一松,感觉北堂傲的双手在帮他轻轻按抚酸痛的腰背,说不出来的舒服。 北堂傲轻柔的为他擦洗身上的斑驳,缓解着他的辛苦,待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灵巧的手指便顺着润滑的池水慢慢滑下,来到他两腿之间,轻巧地钻入他的体内。 言非离本来舒服地趴在池边,这会儿一惊。 “谦之,你做什么?” “帮你清理一下。” “这种事……我自己来。” “不行!你趴下!”北堂傲把他按住,手指已经进进出出,并缓缓的向深处探去,小心的勾搔按压。言非离那里敏感地收缩,肌肉紧绷,很快汩汩的白浊便顺着他的双腿缓缓流出。 这种私事,言非离还是第一次由北堂傲帮他做,脸涨得通红。 清理完毕,北堂傲道:“还好没有受伤。非离,你这里真是个妙处。”说着,手指又在里面捅了捅。 “唔……”言非离觉得那话听着十分羞耻,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隐隐有些高兴。被他那样一碰,不由呻吟出来,惊异地发现欲望好似被挑了起来,连忙动了动身,想要避开。 北堂傲听了他的轻哼,再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他动了情,上前抱住他,下身在他股间磨蹭。 “呃……谦之……”言非离的身体对他极为敏感,情欲这种东西又早已在二人多次的结合中培养出来,他的手指在里面灵活的翻搅,自己如何受得住。 北堂傲早就冲动起来,言非离的轻唤听在耳里,犹如邀请一般。知道经过昨夜,他的身体已十分疲劳,便撤出手指,温柔地掰开他的双腿,让他趴在池边,扶着他的腰身,缓缓进入那仍未完全收合的幽穴。 这一次,北堂傲十分的轻柔。二人一起伴着温热的水波,轻轻荡漾,如同在温柔的大海中载沉载浮。 不知过了多久,待这场安静、温柔的欢爱结束,言非离再也架不住疲惫,沉沉地陷入了梦乡。连北堂傲帮他清理干净,抱回卧室都不知道了。 不知睡了多久,言非离悠悠转醒。 “义父。义父?” 言非离睁开眼,看见北堂曜日趴在床边,瞪着漂亮的黑眸望着他。 “离儿。”言非离微微一笑。 曜日见他醒了,兴奋地扑上来。“义父睡懒觉,这么晚了还不起床。” “义父睡过头了。”言非离拍拍他的头,见他一身打扮,问道:“你早上做什么了?” “我去练功。练完功父王带我去骑马了。”曜日爬上床来,压在言非离身上。“我要来叫义父,可是父王不让我吵醒您,我只好在这里等着。” 言非离抱着他,再也忍不住,在他嫩嫩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亲。曜日毫不介意,只是道:“义父快起床吧,该用午膳了。” “好。”言非离坐起身来,全身仍然酸痛不已,看见身上穿着单衣,想必是北堂傲帮他换上的,心中一暖。 慢慢穿好衣物,曜日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等着。言非离回头,见他的小脸上是全然信任与依赖的模样,一阵窝心。 北堂傲推门进来,见言非离起了,温言道:“醒了。” “嗯。”言非离想起昨夜的纵情无度,有些羞赧,但随即坦然。他二人经过这番风雨,还有什么好介意的。何况身旁还有一个连接二人血脉的小人儿。 北堂曜日拉过言非离的手,“义父,走吧。我们去用午膳。” 北堂傲牵住他另只小手,二人一边一个,拉着这个小人儿,走出门外。 外面,春日正午,阳光正浓! *********************************** 遥京北堂王府,府院深处,佛堂。 一个穿着月白色细绸小袄的小男孩,垂首跪在佛像前面。小小的脑袋耷拉着,露出细嫩纤小的脖子。 他已经跪了很久了,即使下面垫者厚厚的软垫,孩童娇嫩脆肉的腿骨,仍然经不起这样长久的折磨。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泪水早已干涸在那张本应天真明艳的小脸上。 第80章 遥京北堂王府,府院深处,佛堂。 一个穿着月白色细绸小袄的小男孩,垂首跪在佛像前面。小小的脑袋耷拉着,露出细嫩纤小的脖子。 他已经跪了很久了,即使下面垫者厚厚的软垫,孩童娇嫩脆肉的腿骨,仍然经不起这样长久的折磨。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泪水早已干涸在那张本应天真明艳的小脸上。 一个嬷嬷从门口走过,看见他孱弱的身影在寂寥沉肃的佛堂里微微发抖,于心不忍,却不敢违背王妃的命令,只得轻声叹口气,摇了摇头,默默离去。 “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一身素装,淡雅雍容的林嫣嫣在丫鬟们的扶持下走进来,冷冷地问道。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虽仍稚嫩,却能窥见其日后风姿的小脸。那种罕见的美丽,即使尚是稚童,已让人惊异。 “我、我,不、是孩儿、孩儿知错了。” “我问你哪里错了?” “我、孩儿、孩儿不该吃哥哥送来的、送来的兔肉……”漂亮的大眼氤氲上水气,却不敢哭。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要叫您母妃……”他瑟瑟地抖着,终于忍不住又抽噎起来。 这么漂亮的孩子,只有区区三岁,任谁见了他可怜可爱的模样都会心动心软,可是林嫣嫣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你是谁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孩儿,孩儿是北堂王、北堂王的二世子,孩儿、孩儿的名字叫、叫北堂曜辉。呜呜……” 林嫣嫣点点头,道:“起来吧。” 北堂曜辉要站起来,可是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身子晃了一晃,扑到在地。 “呜呜呜……疼……” 林嫣嫣身后的一个丫鬟要过去抱他。 “站住。让他自己站起来!” 林嫣嫣冷声喝止她。 北堂曜辉在冰冷冷的地上趴了半晌,麻木的四肢血行不通,僵硬疼痛,可是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挣扎半天,慢慢爬了起来,小脸因为哭泣涨得通红。 “好了,别哭了。”林嫣嫣见他还算乖巧听话,缓下脸色,对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道:“带二世子下去休息,饿了就准备点吃的。” “是。” 林嫣嫣转身离开,未在看那孩子一眼。 小丫鬟连忙上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小身子。“二世子,奴婢这就带你回去休息。” “呜呜呜……秀儿,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呜呜……” “这个……”小丫鬟其实也不知道,只得安慰道:“世子很快就会回来了,二世子别着急。” 北堂曜辉闻言,哭得更加伤心,呜咽着被小丫鬟抱起来,带回自己的住处。 *********************** 郊外别院这里,一家三口一起用了午膳。下午曜日精力旺盛,还要去山里打猎。北堂傲想到言非离经过昨夜的情事,身体疲劳,只怕骑马不便,便轻装简服,带他去后山的小山谷里转了一圈,随意打了几只山雀、兔子等小猎物。 回来后,曜日开心的很,言非离自然也满心欢喜。得空找人给刘七稍了个信儿,就说自己要在这里小住几日,让他不必担心。 此后几天,北堂傲和言非离带着离儿把郊外转了个遍,周围有趣的地方都去过了。言非离和儿子形影不离,感情日益深厚。 “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回王府?”这日午膳过后,北堂曜日突然问道。 “怎么?日儿想回家了?” “不是。”曜日年纪尚小,这远离京城的别院生活自在,可以肆意玩耍,怎是规矩众多的王府可比,自然不会想着回去。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和父王在这里多住几日不好吗?” 言非离在旁见曜日也不说话,问道:“离儿是想念谁了?” 曜日想了想,对义父坦然道:“我想辉儿。辉儿要是也一起来就好了。” “辉儿身体不好,不能来这里。”北堂傲拍拍他,“再说,你母妃还想要他陪着呢。” “母妃整日在佛堂,才不要人陪呢。”曜日年纪虽小,但有些事却清晰地让人惊异。 言非离初时听他管林嫣嫣叫‘母妃’,心里还会有些难受,但时候久了,也就放下了。 北堂傲安抚了曜日一番,让人带他去练习骑马。他小孩子心性,过了一会儿也就忘了辉儿的事。 北堂傲与言非离沿着草场慢慢散步。 这几日二人浓情蜜意,恰似小别胜新婚,夜夜欢好,极尽缠绵。北堂傲性情淡薄,本不是个重情好色之人,但现在却要夜夜抱着言非离,直抱得他精疲力竭为止。言非离对他又一向百依百顺,此时得他真心相待,更是倾心回报,甚至由得他对自己用尽所有羞耻的姿势享尽欢愉。 第81章 北堂傲与言非离沿着草场慢慢散步。 这几日二人浓情蜜意,恰似小别胜新婚,夜夜欢好,极尽缠绵。北堂傲性情淡薄,本不是个重情好色之人,但现在却要夜夜抱着言非离,直抱得他精疲力竭为止。言非离对他又一向百依百顺,此时得他真心相待,更是倾心回报,甚至由得他对自己用尽所有羞耻的姿势享尽欢愉。 不过越是甜蜜的日子,越是让人担心会有结束的一天。今日曜日无意中问的那句话,正戳中非离心里最不愿提及的地方。 “谦之,你带离儿来这里也有几日了,打算何时回去?” “再过一阵。怎么你也问这个问题?” “就算我不问,早晚也要知道的。你这几日不用上朝吗?” “这次我得胜回朝,皇上已下令举国同庆。又因我伤势未愈,皇上特意交待了我可闭门休养,何时上朝由我自己决定。” 北堂傲肩部的伤乃是伤了筋脉,若是常人,这条臂膀早就废掉了。只因为他修炼的明月神功不同凡响,有自行疗伤的功效,所以才恢复得这么快。但是今后要想若当初那般挥行自如,也是不大可能了。 言非离想到日后二人该如何相处,越发觉得是个难处。若是随他回王府,但是他已是从天门脱离出来的人了,并不想再回去。何况当初与夫人林嫣嫣还存着一些隔阂,许多事只怕不易解释。 “非离,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么?”北堂傲见他神色,已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以前,这个问题他根本不会问,自然是要他跟自己走的。可是此时却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见。 言非离摇了摇头:“我已经离开天门了。” “你是离开了天门,但是没有离开我。何况在这里我并不是天门门主,你也无需再以原来的身份回去。” “如此就更加不可以了。你是堂堂北堂王,位高权重。而我只是一介平民,你想要我以怎样的身份留在你身边?你的随身武将吗?” “有何不可?” “谦之,你知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再不能如当初般随你征战沙场。一个上不了战场的人,又如何能做武将?”言非离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寥寥。 北堂傲握住他的手:“非离,我并不想让你再上战场。” 言非离轻轻叹息了一声,勉强笑了笑。他从十二岁开始举剑上阵,习武练兵,在刀光剑影中奔波了这么多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本以为在马场的这种安稳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有时想起过去的刀马岁月,却隐隐有些怀念。难怪历代那么多名将,引退之后仍念念不忘沙场生活。 “非离,其实不做武将也好。我也不想再让你以下属的身份随我回去。” “……谦之,无论何种身份,我都不会和你回去的。” 北堂傲皱了皱眉:“是因为嫣嫣?” 言非离微微一顿,斟酌了一下,才慢慢道:“这也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我们的关系……总是不容于世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北堂傲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是烦恼。却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说道:“这些总是有办法解决的。你不和我走,难道还想和我与离儿分隔两地?难道你不想时时看见他吗?” 言非离望向远处,曜日正骑在一匹小马马背上肆意奔跑。小小年纪,身姿却十分矫健,两丈来高的栏栅轻易便跃了过去。 言非离脸上不觉露出骄傲怜爱的神色,过了半晌,说道:“我自然是想时时和你们在一起的。可是谦之,我们又能怎么办?” 北堂傲沉吟不语。虽然他们已经倾心相爱,但是这种关系,在当今这种环境中却要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何况他位为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注目着,岂能真由自己随心所欲?当年明国崇鑫帝痴恋一名男子,大掀男风之好,为他倾国倾城,几乎将明国数百年的基业都葬送出去,因而这近百年来,明国对龙阳之好比别国打击的都更为厉害。如果自己与非离的关系被世人发现,自己倒是无所谓,但非离却十分不利。 何况,还有林嫣嫣。 北堂傲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没有说话。 “父王!义父!” 两人同时望去,远处马背上的离儿正得意地冲他们挥手。 ***************** 这件事二人还未商量妥当,第二天王府就来人急报,说二世子病重,高烧不退,请王爷和世子赶紧回去。 “父王,辉儿病了,我们赶紧回去。”曜日闻言,心中焦急,拉着北堂傲的衣袖催促着。 北堂傲吩咐下人去准备,即日起程。 言非离道:“谦之,你们走吧,我不便留在这里,还是先回去了。” 北堂傲道:“也好,你回刘七那里等我消息。” “义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言非离抱抱儿子,说道:“义父不和你们走。离儿回了王府,别忘了义父。” “离儿不会忘记义父的。等辉儿病好了,我带他一起来看义父。” 言非离有些恋恋不舍。可是转念一想,从京城到这郊外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说不上遥远,若是想念了,随时可以相见。 北堂傲摘下腰际的一枚玉牌。“非离,这个你知道是什么。拿着它有事方便些。” 言非离没有推辞,将玉牌收了起来。待他们走后,收拾了一下东西,回了刘七那里。 北堂傲带着曜日匆匆赶回王府。 “王爷!” 来到曜辉的卧室,几名丫环老妈子看见他连忙跪下行礼。 “辉儿怎么样了?”北堂傲坐在床边,向床上的小人儿看去,不由一惊。只见斑斑红点布满那张稚嫩的小脸,一直蔓延至脖颈以下。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一位老御医颤巍巍地上前:“回禀王爷,二世子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北堂傲不耐地催促。 “怕是出痘了。” “什么!?”北堂傲心里已经隐隐有数,可是听他一说,还是浑身一震。 竟然是……天花! 第82章 言非离回到家,刘七看见他大为惊喜。 “小言,你回来啦?这几日在北堂王的别院过得怎么样?北堂王没有为难你么?” “没有。”言非离笑笑,跳下马来。“怎么不见雅儿?” “那丫头和兽医小袁去马场看马了。” “有马病了?” “没有。只是有两匹母马有崽了,我让袁清去看看。” 刘七随他走到马厩,将马拴好,侧头仔细望了望他。“奇怪……小言,我怎么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有吗?”言非离疑惑,站在原地由着刘七绕着他晃了两圈,上下打量。有些好笑地道:“你看什么?我哪里不一样了?” 刘七挠挠头:“我也说不好。” 言非离今日回来,刘七远远地便见他神色舒畅,举止泰然,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悠然和懒洋洋的神态。而且那眉目间的神采飞扬,只有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言非离却不知道这些。只是这几天的日子逍遥如神仙。既有爱人在旁,又有儿子相伴,想不舒心都难。 “阿七,我累了,先回屋去休息一下。” “好。晚饭时我叫你。” 言非离这几日夜夜与北堂傲缠绵,这会儿骑着马回来,奔了小一个时辰的路,身上跟散了架似的,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的叫嚣。 回到屋里,倒在床上,再也无力起身。试着运转体内真气,虽然气息通顺,却不足于行。 双手不自觉地抹上自己发鬓和额角。想起这几日醒来,睡在枕边的那张面容,光洁柔亮的肌肤,乌黑如墨般的长发,惊异地发现,除了更加成熟外,那个人竟然还如十二年前初相遇时的冷艳。 与他相比,自己真是老了,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留下各种痕迹,好像生怕他忘记似的,不断以身体机能的步步衰退来提醒他。若不是靠着这仅剩的几成功力撑着,不知今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停止过练功,可是内力恢复至此后再无丝毫进展。言非离知道,到了他这般地步,已不是勤奋与否的问题。想必这便是当初秋叶原所说的,身子折损过甚,落下永难治愈的病根。 言非离虽然满身疲惫,却呆呆地倒在床上难以入睡,只是直直地望着床顶。 以他这副身体,只怕已经折了许多阳寿,留在北堂傲身边,实在不知能有多久的幸福。那人得天独厚,不仅修炼一身内功,更是天生一副好容貌,让人为之天人。自己只是一介凡人,怎配和他并肩而立? 不是言非离妄自菲薄,只是北堂傲留在他心里高洁如月的形象太过深刻,常常让他觉得天上的明月是不该与他这般凡夫俗子在一起的。 言非离深深的叹息一声,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胸前的红缨。那里今晨,还刚刚被他留下了印记,酥酥痒痒的,还有些微疼。他的欲望如此强烈,自己几乎应付不了。幸福来得太快,来得太猛,总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一起时甜蜜恩爱,可一旦别离,却又忍不住怀疑起来。 言非离猛地翻过身,拉过被褥盖在身上。 别想了,好好休息! **************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念佛!?”北堂傲在辉儿床畔陪了一宿,毫不容易孩子情况好了点,才想起一直未曾见过林嫣嫣,一问才知,她竟然一直在佛堂理佛。 辉儿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开始众人都没当回事,只当是发烧。直到他昏迷一天一夜未醒,身上出了红痘,这才慌张起来。大总管去请示夫人,林嫣嫣给了他一块令牌,去宫里请了御医来诊治,这才知竟然是出痘。大总管心知不得了,于是连忙派人把王爷叫了回来。 “我在这里念佛,是在为辉儿祈福。”林嫣嫣面对着佛像,一派庄严。 “他不需要你祈福,只要你在他身边陪陪他,他就会好得快了。” “我陪他他就会好了?”林嫣嫣转过头来,表情十分奇异。“如果我一直在他身旁陪他,他就不会生病了?不会难受了?” 北堂傲看她模样,压下怒火,沉声道:“你是他母亲,你在他身边他会觉得好些。辉儿现在生病了,难道你不担心吗?” “他生了什么病?” “他出了天花!” “天花?”林嫣嫣突然长袖轻掩,笑了起来,声音娇柔,十分悦耳。“夫君,你搞错了,辉儿已经出过天花了,人一生只能出一次天花,辉儿怎么会再出天花呢。” “嫣嫣,你是在说谁?你是在为谁祈福呢?”北堂傲蹙起眉头。 “我在说辉儿啊。夫君,我在为辉儿祈福啊,为我们的辉儿。” 北堂傲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她放在佛案前的东西。那是一双小鞋,精美小巧的婴儿小鞋,鞋面上还精巧地绣了牡丹。北堂傲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林嫣嫣抿嘴一笑,轻道:“夫君,你说辉儿会不会喜欢我给他绣得这双小鞋?我常想,他一个人在那个地方会不会冷,会不会不舒服?没有我陪着他,他该多难受啊。” “嫣嫣!你是不是故意的!?”北堂傲秀眸微掩,冷声问道。 林嫣嫣似乎愣了愣,呆呆地望了他半晌,突然一下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 “我故意的?对,我就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要去看那个孩子?我为什么要去陪着他?他又不是我的辉儿!他不是我的辉儿!” “你闭嘴!” “我不!我不要闭嘴!我的辉儿已经死了,半年前就死了!他出了天花,和曜日那个野种一起出的天花!可是那个野种活下来了,我的辉儿却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啊──”林嫣嫣突然放声尖叫起来。 一个小小身影跑进清静的后院。曜日想去看看辉儿,可是自从昨日回来,丫鬟和老妈子都不让他进去,他连一面都未见到,便想来这里找父王,让父王带他一起去。可是刚刚走近佛堂,便听到母妃凄厉的喊叫声。 “不要叫了!林嫣嫣,你给我冷静点!”北堂傲忍无可忍,厉声喝止她。 林嫣嫣猛然住口,狠狠地瞪着他,眼神充满怨愤和不甘:“三年前,你把那个野种抱到我面前,告诉我那是你的儿子,还给他起名叫曜日?半年前,辉儿刚刚断气你又抱来了一个孩子,告诉我要我把他当成辉儿抚养?呵呵呵,他又是你和外面哪个野女人偷生的?曜日的身世你不告诉我,他的身世你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自己的儿子死了,为什么我要去为别人养儿子!?”说到最后,她已止不住悲愤地啜泣起来。 北堂傲见她神态凄然,句句悲戚,不由心软,长叹一声,轻道:“嫣嫣,这个孩子的身世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确实不是我的儿子。可是我希望你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我希望他能代替辉儿,让你快乐。” “他不能代替辉儿!他永远无法成为我的辉儿!”林嫣嫣恨声说完,又道:“但是我可以抚养他。我知道你把他抱回来,一定有你的目的。我不会问,我可以当作不知道。就让他成为北堂曜辉,就让成为你的二世子。但是永远不要期望我能把他当成真正的辉儿。在我心里谁也不能取代他!他和曜日那个野种,永远都不是我的儿子!” “够了!日儿辉儿都是我的儿子,不许你这么骂他们!” “哈哈哈……”林嫣嫣又笑了起来,“我忘了,曜日可确确实实是你的宝贝儿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奇怪,他究竟是你和谁生的?他和言非离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当初你要把孩子放在他那里,还要认他做义父?” “嫣嫣,你还不死心!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北堂傲神色冰冷。 “我不死心又能怎么样,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林嫣嫣眼神似乎有些茫然,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清明。“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言将军就那样离开了?而你也不闻不问?我只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83章 北堂傲冷笑了一下:“嫣嫣,这事你最好不要知道。这些年来你变了很多,自从回了明国,你日日在这佛堂礼佛,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又或者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把日儿辉儿托付你抚养,你却把辉儿照顾成这个样子。既然你承诺过要做他们的母妃。最好就要做到。” 林嫣嫣微笑道:“夫君,你的承诺又做到了吗?” 北堂傲长眉一挑:“我如何没有做到?本来我也有心与你白头到老,琴瑟和谐。只可惜我们现在的路越走越远。我当初的承诺,并未说过要和你夫妻恩爱,一生一世!” 林嫣嫣先是狠狠地盯了他片刻,却竟然渐渐冷静了下来,转过身去,淡淡地道:“你说的对。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只是我梦做得久了,竟忘了有一日会醒。你回去吧,辉儿我会去看他的,我会做好他的母妃。当然,还有日儿。” 北堂傲静静看了看她的背影,转身离去了。他没有看见,林嫣嫣涂得鲜红的长甲,深深嵌进了自己掌心。也没有看见,她秀美清丽的容颜,变得如何狰狞。 北堂曜日一直躲在角落里。他轻功很好,又一直闭着气,北堂傲情绪激动中,并未发现他。 刚才父母二人的话他都听见了。即使年纪还小,但是有些事他还是明白的。比如说,他并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以前他在浮游居时也曾从多嘴的下人那里听到过,所以并不太惊讶。不知该说他生性冷静还是年纪太小难以明白其中的意义,总之他并不十分在意这件事,也未曾向任何人询问过,好像有没有亲生母亲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至于辉儿……半年多前他和辉儿还住在浮游居,他们都生了病。他病了很久,昏睡了好多天,待他病好后再去找辉儿,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辉儿了。虽然母妃一直对他说,辉儿只是因为生了病,所以模样有些变了,可是他还是知道,这个人不是辉儿。但是他很喜欢他。因为这个辉儿总是缠着他,什么事都爱粘着他,而且长得好漂亮,不仅比以前的辉儿漂亮,还很乖,很听他的话。 还有义父。母妃说的什么言将军,一定是义父。 母妃好像不喜欢义父,为什么?和自己有关?可是自己却十分喜欢义父。和他在一起感觉好亲切,尤其父王也在的时候。 被父王和义父同时宠爱,让曜日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这种感情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超过了他与林嫣嫣在一起三年的时光。 曜日年纪虽小,头脑却十分清楚。他看见林嫣嫣在父王走后几乎砸掉了整个佛堂,面目扭曲凄厉,隐隐觉得这样的母妃很吓人,让他十分不喜。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既然自己不是母妃的孩子,那么是谁的孩子呢?辉儿又是谁的孩子呢?义父又和父王有什么事?为什么义父要离开呢? 曜日的小脑袋里闪过许多疑问。 *********************** 言非离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不适没有那么强烈了,便准备了一下东西,打算去马场看看。出了门,正看见大嫂在院子里筛米。 “小言,起床了。” “嗯。大嫂,今儿个天气不错,待会儿我要去马场看看。”言非离微笑道。刘大嫂也是个直爽人,见刘七一直唤他‘小言’,便也跟着叫。不过好在他们在外人面前还是记得自己的化名是‘潘离’,到没惹出什么麻烦。只不过自己做事如此不周密,被北堂傲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言非离想起那个人,不觉笑了一下。其实自己的内心深处,说不定是希望被他找到的,所以才会特意来到这个离他如此接近的地方,又投奔自己最好的兄弟。 “小言,你笑什么?” “嗯?我笑了吗?” “笑了啊!从前两天回来后你就喜欢一个人傻笑了。”刘大嫂笑眯眯地打量他。 言非离有些不好意思。他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北堂傲和离儿,一想到他们,心里便是一阵甜蜜,不由自主地就会笑出来。 刘大嫂是个直爽但细心的女人,有着女人特有的敏锐和直觉。言非离回来后春风得意的模样,以及时不时流露出的笑容都让她感觉不同以往。 不知是不是离开那几天遇到了什么心上人? 刘大嫂禁不住在心里这样揣测。想一想小言的年纪也不小了,早该成家立业了。这两年自己给他说的姑娘他一个也没看上,想必是心里早已有人了。 “大嫂,我去马场了。” “好。”刘大嫂心里盘算着,哪天叫刘七好好去问问言非离,套出他心上人是谁,早点给他提个亲。这种事,他们两兄弟好说话。自己虽没能给刘七生个儿子,但好歹有刘雅这么机灵的一个乖女儿,将来招个女婿回家,两人也有儿女养老。让小言兄弟一直这么孤家寡人的可不成。 言非离可不知道他大嫂的这些打算。来到马场,正看见刘雅拉着兽医小袁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袁一个劲儿地摇头,争得脸都红了,偏偏他不仅是个瘸子,还是个结巴,怎么说得过刘大小姐那张巧嘴儿。 言非离走过去,听着他们俩在斗嘴,问道:“雅儿,你爹呢?” 刘雅跳到他的身边,拉着他道:“我爹去放马了。” 言非离向小袁问道:“那两匹母马的情况怎么样?” “很、很、很……好。”小袁的结结巴巴地道:“开、开……春的时候配、配、配上的,一共有、有、有……” “有十七匹母马有崽了。”刘雅听他说话实在累,忍不住替他说了。 言非离拍拍刘雅的肩,温言道:“雅儿,女孩子不要这么说话,很粗鲁。” 刘雅皱皱秀眉,指着袁清道:“谁叫他说话那么费力。” 袁清涨红了脸:“小姐,我、我、我本来就是结、结、结……巴。” 刘雅立刻跳过去学他说话,把他气得结巴的更厉害了。 言非离笑笑,知道刘雅只是淘气,其实他们俩感情好得很,所以也不担心,问明了刘七他们放牧的方向,翻身上马,寻了过去。 *************************** 北堂傲刚刚从皇宫里回来。皇上给他看了一份密折。东方曦出手很快,在灭掉南边最后一个小国后,借东宫太子篡位之名,打着勤王的旗号一举废掉老小两个皇帝,三天前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正式成为文国之主。 现在明、文两国可说平分天下,四天门又有他们四人各自坐镇一方。东方如今做了皇帝,自然不会再做什么门主,他那个位子早晚要传下去。皇上心里清楚得很,天门在武林中已经屹立三百年不倒,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有北堂傲在北门坐镇一天,只会对明国有利无害。这次把他叫进宫里,无非就是测探一下天门在这件事上的反应。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天门又不是第一次出现一国之君。只不过现在天下渐定,明、文两国局势稳定,国富民强,天门的地位便会有些微妙的转变。 嗯!也许该和南宫商量一下,是否要对天门军制做些调整为好。 北堂傲分析了一下天下形势,心里想着。 回到府里,见了御医,说辉儿的情况已经稳定多了。只要不抓破身上的脓包,将来也不会留下疤痕。 北堂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有一个儿子死于天花,因而十分的担心,希望辉儿能够撑过去,毕竟他的血脉不同寻常。 刚刚换下大紫色朝服,便有下人来报,说郁将军求见。 “郁飞卿?”北堂傲微微一愣。自从班师回朝后,除了在接风宴上和他照了一面后,自己一直未曾上过朝,这半个多月来,先是在郊外别院和言非离在一起,回来后又是辉儿病重,也没见过什么人。何况遥京的这些权贵早知道他性情清冷,疏于应酬,一向不理会旁人的阿谀奉承,所以都很识趣地不来打搅,该来拜贺的时候都会自动将物品和礼函直接送到大总管手上,没有邀请不敢随意前来拜会。 “知道了,带他去前厅,我见见。” 这郁飞卿是这两年来明国难得一个年轻将领。郁家世代都是忠良文臣,他父亲是前东阳太子的太傅,兄长也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他是家中么子,十几岁时突然弃笔从戎,投身军旅,年纪轻轻竟然爬上了将军之位,确实是个人才。 其实不论他是个怎样的青年才俊,统统都不关北堂傲的事。即便他曾在战场上作为他的部下,追随了他一年多的时间,但对北堂傲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可是他对他还是特别通融的,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第84章 “王爷!”当北堂傲的身影出现在郁飞卿的视线里时,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本清澈明亮的黑眸,好似燃起了小小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整张俊容。 “原来王爷穿白衣也很好看。”郁飞卿情不自禁地赞美道,说完这话才发觉自己莽撞,立刻涨红了脸。 以前他看见的北堂傲,不是紫色朝服,就是一身戎装,这种俊逸悠闲的打扮还是第一次见到。 北堂傲一身大紫色的朝服时,虽是肃穆的款式,深暗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来的高贵,衬着他白皙的俊容,反有股张狂之气。戎衣虽然沉重,压人心魄,但气势迫人,威武自生。可是北堂傲换上这优雅闲适的白衣,立刻便说不出的清冷俊美,配上他绝世的容颜和孤傲的气质,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北堂傲适时打破了他的窘迫,淡淡一笑:“郁将军,请坐!” 他并不讨厌郁飞卿的赞美,甚至还有些喜欢他的直爽。他天生有一种易于亲近的本领,总是和军营里的将士们打成一片。说话极有分寸,而且语态真诚,配上他俊朗的容貌,无法让人厌恶。 “郁将军有什么事?” 郁飞卿收敛了一下心情,省去寒暄的客套话,直接拿出带来的东西,说道:“听说小世子生了病。家父特意让我送来些珍贵药材,希望能略尽绵薄之意。” “让郁太傅费心了。小儿得刘御医医治,已经好多了,将养几日应该可以恢复了。” “王爷,这里还有我特意从关外寻来的灵族秘方,对治疗伤筋动骨的外伤极为有效,听说王爷的肩伤一直未好,我……” 北堂傲挥挥手打断他,道:“本王的肩伤已无大碍,郁将军不必挂在心上。” “可是王爷都是为了救我,飞卿实在心里难安。” “不用这么说,战场之上,你我同仇敌忾,你又是我的得力属下,怎能看着你送死。”北堂傲随意地道。他这个人说是冷漠无情,对旁人的生死不大放在心上,但是对自己人却护短的很。当年鬼林之中,若不是为了救言非离,也不会中了魑魅魍魉的媚药,导致后来这笔糊涂账。言非离自作主张去简境时,他也气他多管闲事,浪费那没有必要的好心。可是一听说言非离出了事,还是急着赶去了。他的性子如此反复无常,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郁飞卿对北堂傲更加钦佩。此时除了感激、仰慕,还混和了一些复杂的感情。他的眼睛很黑,看着北堂傲时很亮。他长得很俊,笑起来爽朗,但对着北堂傲时却有些腼腆。他说话坦白,但有时也会冒出一些莽撞话,就像刚才。 他站起身来,在北堂傲面前曲膝跪下:“王爷对飞卿的救命之恩,实同再生父母。飞卿无以为报,只望能做王爷的属下,终生追随王爷。” 北堂傲挑了挑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在战场上他是他的属下,那是没得说。可是回到这京城,他二人便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将军,同朝为官,何来追随之说。 “郁将军,你是什么意思?” “飞卿听说王爷身边的贴身武将已空缺多年,飞卿大胆毛遂自荐,愿辞去将军一职,加入天门,追随王爷左右。” 北堂傲沉吟不语。这个年轻人其实比自己小不了两岁,但因为他出道甚早,十二岁做了北门门主,十六岁继承北堂王王位,历练甚多,不是郁飞卿可比,因而在他眼里,郁飞卿便如一个晚辈。而且他身上有些地方,颇有些言非离当年的影子,因而爱屋及乌,对他也算是难得的和蔼了。可是说到贴身武将…… 北堂傲道:“郁将军,你起来吧!我不能答应你。” 郁飞卿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王爷是觉得郁某不配吗?” “本王没有此意。只是本王的贴身武将只能有一人!” ********************************** “辉儿,你好点了吗?” “哥哥,我好痒……” 北堂曜日轻轻趴在床头,曜辉的小手小脚都被绑在床上,为了怕他痒痒抓破身上的脓包,有人时时刻刻地看着他,不让他乱动。 他这会儿情况已经稳定多了,只待包包退下去,好好调养几日就能恢复了。曜日因为已经出过痘,这才让他进来。 “忍一忍,痒过了就好了。”曜日学着当初照顾他的下人说话,摸摸他的小脸。 “可是我难受……”曜辉看见他,呜咽着就要哭出来。 曜日连忙哄道:“辉儿不哭,等辉儿好了哥哥带你去草原上骑马,带你去找义父玩儿。” “呜呜……哥哥说话要算数,不能赖皮……” “哥哥说话一定算数。” 林嫣嫣正好进来,听见曜日提起‘义父’两个字,心里一跳,幽冷的黑眸闪了闪。 第85章 不知不觉,过了近一个月,辉儿的病情终于稳定并渐渐康复,北堂傲和言非离也分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晚月色皎洁明亮,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北堂傲从辉儿住的院落出来,有些伤感。 刚才刘御医说了,孩子终于完全脱离危险,甚至好转情况极佳,再过几日便能痊愈了。林嫣嫣也在那里照顾辉儿。她说了会做孩子们的好母妃,便真的在那里住了十几天,一直陪着辉儿。只是她和北堂傲已经生疏了许多。 北堂傲不能理解,为什么女人的变化会这么快?在真正的辉儿死后,林嫣嫣跟着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便性情大变,整日沉迷于佛堂之中,吃斋念佛,对什么事都冷冷淡淡,也不再有以往的温柔。 可是他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死去的也是自己的儿子。刚才听到刘御医的话,放心的同时,却看见林嫣嫣脸上闪过复杂之色,他也灵犀一闪,想到了他们共同失去的那个孩子。想必嫣嫣心中实在不好受。 当初他们成婚时,他承诺会帮她的父亲端亲王,助先皇的最小儿子,也就是他的舅舅当今的皇上推翻东阳太子,登上皇位。现在这件事他已经做到了,两家的共同目的也达到了。可是他和嫣嫣的路已经越走越远,失去了那个孩子,两人都再难回头。相见之时,也徒增彼此的痛苦。 北堂傲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突然强烈地思念起言非离。虽然只分别了短短的一个月,但是思念是如此猛烈,让他抑制不住。一想到他温文的笑容,低沉的嗓音,修长的身躯以及…… 北堂傲突然一阵燥热。来到马棚,牵出墨雪,没有告诉一个人,自己悄悄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出,在城门关闭前,赶出了城外。 言非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已经有一个月了。从他们上次分手,整整一个月。北堂傲没有传来一点消息,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虽然知道让人给自己带信不是北堂傲的作风,也不太方便,可是他还是想要知道他和儿子的哪怕一点点情况。有两次他主动帮刘七进城办事,都已经到了北堂王府门前,但摸了摸怀中的那块玉牌,却总是倏然回头。 如今他要以什么身份回去呢?什么也不是!何况当初决定离开的是他自己,他不能回头。那幢气派威严的王府里,住的是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堂王一家,不是他的门主,不是他的谦之。 言非离叹息一声。只不过是一个月,以前多少年都过来了,可是这一个月却让他如此难捱。不知道要再过多久两人才有机会再见面。 言非离越是思念,越觉得难以入睡,坐起身来,随手推开窗户,外面的月亮分外的圆满、柔亮,映得他更加孤寂。 言非离凝视半晌明月,心口微微绞痛,干脆盘膝坐在床上,闭上眼睛,专心的打坐练功,希望籍此能收敛心魂,身心沉静。 我真是要走火入魔了。 不知过了多久,言非离沮丧地摇了摇头。因为他竟然好像闻到了北堂傲身上那似有似无的冷香在周围氤氲,不由苦笑一下,睁开眼睛。 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是思念过度了吗? 言非离觉得浑身燥热,今晚不仅异常地想念北堂傲,还非常想念他的……拥抱。 他深吸口气,跳下床,披上外衣,决定出去走走,冷静一下,却突然浑身一震。好像不敢相信似的,他在屋里站立了片刻,走到门前,轻轻地打开门扉,心有感应一般,向院落里一棵大树下望去。 北堂傲仍是一身白衣,静静地伫立在树荫下,对他微微一笑。 袁清想起今天刚刚出生的那匹小马,因为是早产,状况很不好,因而特意和母马一起带回庄院里照料。可是想一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不知道小家伙能不能撑过去。于是起身出了屋,一瘸一拐地向庄院走去。 他住的地方附在庄院外面,是单建的一排小屋,除了他还有几个在马场做事的长工一起住。因为他是兽医,还是颇受尊敬的,所以自己单有一个房间。这会儿他得从这里绕过院子后面的小林,才能看见马棚。 经过林子的时候,里面一阵微动。袁清听得出来,那是马儿的声音。他有些奇怪,这个时候林子里怎么会有野马?交配的季节早过了。再说,大宅里现在也只有一匹刚下过崽的母马而已。 他向里走了几步,一眼看见一匹通体全黑,四蹄如雪的骏马正沐浴在月光下,悠闲地吃着草。听见他的声音,仅是抬头望了一望,又低下头去。 袁清呆呆地看着这匹宝马,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过了半晌,才像进来时一般,慢慢地退了出去。 他恍恍惚惚地来到马棚,心不在焉地照料了一下那匹幼马。因是早产,它颤颤巍巍地挨在母亲身边,身体十分虚弱,好像随时可以倒地不起。母亲寸步不离地守着,默默鼓励它。 袁清微微放下心来,因为这匹小马虽然脆弱,但生命力却十分旺盛,有母亲的陪伴,也许可以健康的成长。 他想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可是回头望望那扇通向里院的院门,想起刚才那匹马…… 他来到门边,轻轻一推,大门应声打开。门不是没有上拴,而是门闩被什么东西震裂了,掉在地上。袁清低头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一眼,突然手一抖,门闩又落了下来。 他神色复杂地向里院前面的一排房屋望去,最西边那间屋子烛火一晃,突然熄灭,整个院子恢复了夜色与沉静,混凝着草原气息的空气中淡淡地飘散着一丝清香。 他呆呆站了半晌,终于没有跨进院子,拉过门扉,将院门轻轻带上。 第86章 言非离疲惫地躺在北堂傲的臂弯里。其实他觉得这个姿势并不十分舒服,何况是两个大男人,如此面对面互相搂着,总是奇怪之极。可是北堂傲却圈紧了他,不让他挣出去。 要说身形,二人似乎还是北堂傲更显单薄些。言非离身材骨骼极好,肌理匀称,轩昂伟岸,肌肉却并不棱角分明,十分英挺。可是每次被北堂傲搂进怀里,却是挣不脱。 刚才那一番急风暴雨般的欢爱,让言非离着实吃不消,竟忍不住讨饶出声,盼他早点停下来。可是又怎么可能,换来的只是更加急切的结合,让他在他身下呻吟不止。 言非离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待醒来发现自己还被北堂傲抱着,听他呼吸,知他醒着,想起他离开的原因,问道:“谦之,孩子好点了么?” 北堂傲睁开眼,知他问的是谁,应道:“嗯。” “我听说,好像是出了痘……”言非离想起进城时听到的消息。 北堂傲颤了颤,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总算是熬过去了。” 言非离听他语音与以往不同,忍不住伸出手反揽住他。“熬过去就好,如此大病过去,必有后福。” 北堂傲却是想起了真正的辉儿。那个孩子因是早产,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自己也没来得及多抱过他两回,便把他留在浮游居回了明国。谁知道那个孩子寿命如此短暂,还未来得及在世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仅剩的姓名,都被别人替代。此时想来,心痛不已。自己实在是个狠心的父亲! 他在人伦之常上,本就比别人都看得重。血脉延续,更是固执之极。想到痛失爱子,却无法渲泄,甚至连场像样的葬礼也不能给他办。这种痛苦实不足对外人道。因着这点,嫣嫣的许多作为他都可以容忍,因为他们同是伤心人。 言非离见他面色如常,带着情欲后的疏懒,但眉目间却有些沉痛,知道他心里有事。因为他的叹息虽在心里,却仍击到他的心上。 “谦之,你心里有事?” “为什么这么问?” “都写在你脸上。” 北堂傲微微吃惊,“什么时候我这么喜形于色了?” “也不一定。”言非离支起身子望着他,“旁人未必看得出来。” 北堂傲没有说话,吻了吻他的发鬓。不知为何,他尤其喜欢吻他两鬓那有些灰白的发色。初时是因着心痛,后来却渐渐变为怜惜。 言非离见他不语,心里有些落寞。想来他和自己还是有不能说的话。 就像他了解他一般,北堂傲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轻道:“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深深叹了口气,将真正辉儿的事慢慢说了。 这件事他压在心中久了,渐渐积郁成疤,连着骨血,此时揭开,真是伤痛之极。 言非离听完,不仅心下恻然。他知北堂傲极重血脉,而且十分喜欢孩子。想起当日那个真正的辉儿,也是极得他疼爱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话却是自己心里滴血了。 “非离,你这话实在言不由衷。” 言非离叹息一声,道:“言不由衷又怎样。我怎会愿意你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若是可以,我倒宁愿自己给你……唉!算了,何必说这种话,她也是个可怜人。”想起自己战场失子,倒有几分理解林嫣嫣的心情。刚才北堂傲说离儿也出过痘,真把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你又不是不能生。我和嫣嫣已经不可能了,倒不如你再帮我生几个。”北堂傲本是玩笑话,却见他一下子白了脸色,想起他生产时的痛苦恐怖之状,只怕尤胜女子,连忙把他拉过来,道:“我随口说说的,再也不要你生了,别当真!何况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怎么了?”言非离见他吞回后半句,又看他神色,已明究竟。“难怪你每次都、都……” 北堂傲点点头,叹道:“都怪我那时糊涂妄为,让你身体受损,至今不能痊愈。” 言非离笑笑:“这也没什么。我一个大男人,什么伤势没有受过,倒会被这些小病打倒了?何况那也不是你的错。” “不要小瞧这病根。”北堂傲皱皱眉头,“你的内力毫无长进,想必就是因为这原因。我想过一段时间邀秋大夫来遥京,让他来给你看一看。”说着将他搂得更紧了。 二人下身互相厮磨,很快便又兴奋起来。北堂傲曲起言非离的腿,向内看了看,伸手一探,对他邪笑道:“你这里真是越来越合我的意了。” 言非离别过头,不去理会。 北堂傲知道他这样便是愿意的意思了,伸进手去,在里面撩拨一阵,微一挺身,进入了他的身体。但动作却不再如刚才那般猛烈,而是流连索取。 言非离再一次在他伸下攀上欢乐的颠峰,但他性子内敛,呻吟仍是断断续续,拼命压抑着,低沉的嗓音一声一声,好像缠绵的叹息。 北堂傲在最后一刻撤了出去。灼热的白浊喷薄在言非离的私处,顺着他的大腿缓缓流下。 北堂傲见他躺在那里微微喘息,下床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方布巾,就着屋内的一盆清水,仔细帮他清理干净。 身上勉强洗净了,可污浊的床单被褥他可没办法了。见床上人已经累极,昏沉地什么都不再理会,看看天色,怕是也没多少好睡了,便不再管那些,扔下东西爬上床,将那个与自己相差不远的身形从后搂住,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均匀的呼吸,渐渐也进入了梦乡。 言非离醒来,身边已不见了北堂傲的身影。模模糊糊记得天还未亮时他便赶回去了。想撑着身子起来,但腰部酸软,双腿间仍然酥麻不止,不由又倒了回去。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 他在刘家便如自己的家一般,无人管他,他爱何时起来便何时起,也没人会催。只是他一向早起惯了,今日睡了这么久还未出去,刘大嫂还以为他一早已经去了马场。刘七大大咧咧,走时也未留意。 言非离知道时候不早了,可是身体却仍然疲惫困乏。心里挣扎了一番,竟又昏昏沉沈地睡了过去。待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不由吓了一跳。 第87章 言非离慢慢起身,将昨夜的狼藉收拾了,被子床褥通通换上新的。他可没有北堂傲那么多下人使唤,这些洗换之事也不可能拿出去让大嫂帮忙。好在他一个人过惯了,自能收拾妥当。 昨夜二人只顾着缠绵,许多话都未来得及说,言非离颇为后悔没有问问离儿的情况,不知何时能再见见他。 北堂傲回到王府时,天色将明。将墨雪带到马棚拴好,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未进屋,便看见远远天边一只黑点渐渐移进。长眉一挑,绕过房门,转到南院。那里有座三层小楼,矗立在花圃前方,精秀雅致。 北堂傲纵身一跃,跳到楼上,背过树荫,站在栏杆前,见那黑点靠近,竟是一只飞鹰。 北堂傲招呼一声,那鹰转了两圈,落了下来,停在他臂上。北堂傲取下鹰抓上缚的笔筒,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事,不由皱了皱眉,带着鹰儿下了楼去。 “凌朱,立刻命人去查探此人的消息。”北堂傲用暗影手法唤来凌朱,吩咐道:“天门势力不在遥京,本座不想动用王府的人,你去召集暗影卫队,调查此事。” “是。”凌朱虽不知道门主不想动用王府势力是在顾忌什么。他一向听命,得了命令便退了下去。 北堂傲把玩着手里那封密信,挥了一挥,信纸化为尘埃,散在空气中。 北堂傲对这件事说不上十分上心,但想起言非离,总觉得还是小心点为好。只怪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今日别惹出什么祸害。 北堂曜辉经过后来几日调养,终于渐渐好了起来。北堂曜日自是十分高兴。每日练完功,做完功课,便来陪陪他,和他玩耍一阵。待他完全康复后,已又过了十多日。 林嫣嫣见他没什么大碍,早搬回了佛堂。她一日面对这逐渐健康起来的孩子,便想起自己那挨不住病魔早夭的孩子,因而分外不想面对。 北堂傲因为身体早已康复,没了养病的借口,便恢复了上朝。新皇登基不久,他又刚刚大平了明国天下,自是许多事要处理,何况一个多月没去上朝,早堆积了许多的事务,这会儿只好专心忙着这些,再没有时间去看言非离。只有北堂曜日,见辉儿已经康复了,便时时惦记着再去郊外找义父。 他人十分乖觉,自从那日听了父王和母妃的话,许多疑问放在心里,却是只字不提。 北堂傲从郊外回来后交待了那些亲随,言非离的事谁也不许透露。他到忘记了跟儿子说一声。其实也不是忘记了,只是不想让离儿觉得与言非离相见是见不得人的事,因而并未特意嘱咐他。 北堂傲自然不是怕别人知道他见到了言非离,只是二人现在恩爱甜蜜,流于行迹,如让天门那些属下看见,怕会招来些不便,所以干脆不提,隐瞒一阵再说。 北堂曜日想起那日父母二人的对话,经过这些时日,越想越觉得有些事也许可以去问义父。又知道母妃好像对义父有些不喜,因而从未在林嫣嫣面前提过。 他与林嫣嫣本来也不怎么亲睦,现在林嫣嫣又整日住在佛堂,连每日请安的礼仪都免了,更是生疏的很。见面也不过问他些功课、武艺方面的惯常话。 这日北堂傲把曜日叫来,考他功课,他答得极为流利准确,北堂傲心中欢喜,对他的疼爱不言而喻。曜日趁机对父王提出要去看看义父的事。北堂傲感慨到底是父子亲性,这才过了没多久,曜日已经一连番的催了他好几次。想起林嫣嫣说过这两天要到山上的普济寺去住,孩子们都没人管了。而且秋叶原也快到了,正好可以带他去见言非离,便一口答应了,含笑看着曜日欢呼雀跃地跑出门外。却不知言非离那边正如何的惊慌失措。 “呕──呕──” 言非离趴在墙角,几乎连自己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只不过经过厨房,闻到里面飘出来的炖肉味道,他就忍不住冲了出来。好不容易呕得干净,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言非离的脸色难看之极,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浑身冷汗涔涔。 这、这、这不会是…… 言非离无力地靠在墙角,全身软绵绵的,胸口有些微微悸动,一下一下,弄得他头晕。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慢慢走到后院,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脸。 水光波动,磷光闪闪,言非离突然静下来,呆呆地凝视着映照在水面上那张沧桑的男人的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小言,下午和我一起去马场,看看那几匹新运来的滇马。”刘七冲进来,打断了他的遐想。 言非离回过神,抬起头道:“阿七,今天我不太舒服,改日吧。” “小言,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刘七有些担心,“你已经好几日没去马场了,若是真生了病,我去城里给你请大夫看看。” “没事,大概是暑夏到了,有些中暑。”言非离说的有些勉强。其实这会儿刚五月份,天气正是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的时候,怎么会中暑。 言非离瞥见他身后一瘸一拐,有些暗淡的身影,问道:“小袁也去吗?” “嗯。”袁清又黑又瘦的平凡小脸上,只有一双眸子十分晶亮,让他整个人显出几分精神。“今、今、今天要给马儿们检、检、检查。” “你们去吧。”言非离拍拍刘七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跟着他和袁清走出院门。 “好。那我们走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跟你嫂子说一声,让她照顾你。这几日也没见你吃什么东西,人都瘦了。” “啰嗦!我还不会照顾我自己?”言非离不耐地推搡他:“你们快走吧!” 刘七大踏步地走去马棚牵马。袁清瘸腿跟在后面,突然回头对言非离道:“潘大哥要注、注意身体!” 言非离愣了一下,道:“知道了。路上小心!”说着拍了他一下,感觉他轻轻一颤,望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复杂。 待他们上马走了,言非离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其实有说不出来的恐慌。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何况,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第88章 言非离忐忑不安地在床边坐下,靠着床头,呆呆出神。 他不敢想。希望这几日清晨醒来的恶心和干呕只是肠胃不适。可是容易疲倦的症状,渐渐嗜酸的口味,再加上一阵阵隐隐的心悸,都在告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过马场了,自从开始怀疑后,他就不敢再大意自己的身体。不论是真是假,是错觉也好,是误会也好,总之,他不能拿可能已经存在的生命开玩笑。他已经因为一次大意和鲁莽,在战场上失去了一个孩子,这种错误他不能再犯!他也承担不起! 怎么办?万一真的是……该怎么办? 言非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措和慌乱过了。这件事如此突然,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去找北堂傲商量。可是在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前他也不能肯定。另外,他还有些害怕。 大手抚上自己的腹部。言非离低下头,复杂地看着肚子。根据生离儿时的经验,如果真的是……那么再过不久,小腹处的腹肌就会慢慢变得松弛,然后一点一点鼓胀起来,直到可以容纳一个婴儿为止。 天!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戏弄他?给他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身体?摩耶,摩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为何会有这样怪异的体质? 可是虽然有些怨愤,但一想起离儿,又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言非离疲惫地倒在床上。 大概是怀离儿时他的心里压力太大了,所以即便现在已和北堂傲两情相悦,他却还是有一些阴影,不太想这么早把这件事拿出来与他相商。还是过一阵看看再说吧。 想起刚才在水中看见的自己的面容,两鬓清霜,沧桑而疲惫,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身体,还能再孕育一个孩子吗? 言非离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那晚和北堂傲说的话好像尤在耳边,现在说不定真要一语成真了呢。 言非离的担心和忧虑北堂傲却毫不知情。 林嫣嫣准备好上山的东西,带了一干仆役,启程去了普济寺。这一去没有一个来月不会回来。北堂傲怕她在那里住不惯,特意命人提前去和方丈打了招呼,把她平日惯用的东西都备了去。 辉儿的伤寒已经完全痊愈,北堂傲这次打算带他一起去郊外。他年纪太小,也没有习武,全当是带他出去散散心。 只不过最近朝堂上有些琐事,总是让他脱不开身。好在郁飞卿倒是个好帮手。他是个武将,皇上命他负责京畿禁卫。现在天下太平,社稷稳定,他每日里除了带带兵,去禁卫营里点个卯,便没什么事做,往往下了朝就随北堂傲一起去议政堂,帮他处理些事宜。 北堂傲与他也相处了一年多,早已有些惯了,有时顺手把他当成个下人,直接差遣他,郁飞卿倒也乐意。他做事稳当,办事利落,很有些手段。上回北堂傲拒绝了他的要求都是为了言非离,不然这样一个人才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谁也不会嫌多。 这一日在议政厅办事,尚未到午时,郁飞卿伸个懒腰道:“王爷,这么多事您以前一个人是怎么办的?” “这算什么。不过是些琐事。” “琐事?”郁飞卿瞪大眼。整理十六卷十二万字的兵库文书不说,还有下属三司六部呈上来的议事折,每日摞起来足有两尺来高。 “王爷,您真是非常人。飞卿跟着您学到不少东西。今日事情完得早,城南醉月居的乳鸽极有名,我请您去尝尝。” 郁飞卿到底出身世家,落落大方,很易亲近人。他虽仰慕北堂傲,但终究不曾是他真正的属下,也未曾见识过他江湖的一面,因而胆子分外的大,有时有些冒昧。 北堂傲不爱应酬,也不喜热闹,本想拒绝,但抬起头望见他眼底的期盼之色,那双黑亮的眼睛有两分神似言非离,心便先软了一下。又想起这些日子他也为自己帮了不少忙,自己拒绝了他贴身武将的要求,也算辜负了他一片心意,若是连这点小面子都不给他,有些说不过去。沉吟一下,道:“好。不过不用你请,本王请你好了。” 郁飞卿大喜,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其实他遇见北堂傲晚。这些年来,北堂傲经历了许多事,人已不若当年那般疏离冷漠,傲气与霸气逐渐内敛于心,兼之作了父亲,性子也有了几分温性。 二人办完事,北堂傲在宫里有自己的暖阁,去那里褪下朝服,换了一身月牙色闲衫,腰间佩了玉带,手里拿把折扇缓步踱了出来。整个人便是一翩翩佳公子,哪里像权倾朝野的王爷。 两人骑了马沿着朱雀大街向南城去,一路上不知迷晕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一个英气勃勃,一个俊美逼人,年纪又相近,当真是英雄年少。 郁飞卿暗暗咂舌。心道他平日里一个人出来,可没这般受人关注过,可与身边的人走在一起,便似旋起了一阵风,将他也捎带脚的刮得高了起来。 北堂傲却对这些视而不见。 来到酒楼,郁飞卿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看见他便笑咪咪地迎了上来。 “郁将军,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还是老位子么?” “杨老板,我今日带了贵客,要间临窗的雅房。” “这位是……”杨老板不识北堂傲,不知他的身份,但抬头见了他的气度样貌,人就呆了。北堂傲冷冷地瞥他一眼,锐利的光芒立刻刺醒了他的神志。 郁飞卿笑道:“杨老板好没眼力,堂堂王爷站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 明国世代以来,百姓间直接以‘王爷’尊称的,就只有北堂王一家,别无分号。其他这王爷那王爷的,不过是个虚名。 杨掌柜瞪大了眼,惊异地望向北堂傲。虽早已听说过这代的北堂王如何俊美,如何了得,但因人并不经常在遥京,也很少出来闲逛,所以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 杨掌柜不再废话,立刻恭敬地请他们上了二楼,找了一间临窗最好的雅房,让二人上座。 第89章 言非离进城帮刘七办了事,出来后站在大街上发呆。他已经多日未曾去过马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今天特意抢了他这趟差事。临走前刘七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务必找个大夫看看病,不然下回他就亲自请个大夫回去给他诊治。 言非离在街上站了片刻,慢慢向南街的济世堂走去。到了那药铺门前,却住了脚,徘徊半晌,就是迈不进步子。 言非离叹了口气。其实是什么毛病,他已经心里有数了。这几日,那些症状不退反烈,越来越明显了,似乎比当初怀着离儿的时候还要厉害。言非离回想起与北堂傲重逢后的无数次欢好,那人都一直小心翼翼,不曾有什么差失。但是只有第一夜,二人久别重逢,他又被下了药,激情不能自己,北堂傲也未曾注意。想必就是那时种下了这肚子里的种子。 言非离苦笑一下。回忆当年秋叶原对他说过的话,这摩耶族的体质便是如此,动情受孕。他对北堂傲的孽情,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深,只怕他碰一碰都要受不了,何况这番恩爱。 言非离在济世堂外站了半晌,到底没有进去。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还是不看为好。打定主意,他转身离开。 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言非离给大嫂捎了点东西,又随意转转,在一个卖百货的小摊子前站了片刻,不知买了什么,之后又貌似悠闲地闲逛了半天,才慢慢转进一条巷子里。 身后一道人影如影随形,跟着他进了巷子,在里面左转右转,待拐过一个街角后,忽然不见了言非离的踪迹。那人连忙四处寻觅,却一无所获,最后愤恨地咒骂一声,无功而返。却不知道已经换自己成为了被跟踪的目标。 言非离是何等样的人。他从小颠沛流离,警觉性本就比常人强。从十二岁开始便涉足江湖,征战沙场,江湖经验之丰富,已成为一种本能。虽然失去了几成功力,但那人刚刚在济世堂外缀上他,就被他察觉了。这种甩掉别人跟踪的功夫,他十几岁就已经驾轻就熟。 言非离初时以为那人只是个普通的小混混,不过想打劫而已,但是后来发现他有几分的功夫,目的恐怕不简单,又见他在巷子里鬼鬼祟祟的形迹实在可疑,便放弃了制服他的打算,改变主意跟上他。 言非离越跟越心惊! 那人轻功委实不错。在人流之中辗转腾挪,迅速异常。若不是言非离江湖经验丰富,脱围的手段高明,绝对甩不掉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 那人并未察觉言非离正反缀在他的身后,来到约定的地点,与另一人碰了头,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言非离考虑了一下,跃上房梁,还是决定跟踪最初的那个人。但是随着他又转过几条街巷,突然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隔开了二人。言非离本待提气跃过去,却猛然身形一顿。 将大手按在小腹上,缓过这阵抽痛,言非离再抬起头来,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言非离越想越觉得可疑。看身手,两人都是颇有功夫的人,为何要跟踪他?莫不是以前的仇家? 若是平日,他必不会因为一辆马车被甩下,但是此时小腹处隐隐有些不舒服,言非离不敢再追,只好放弃。想起刚才与他接头的那人,不如返回去看看。 慢慢转回刚才那两人碰面的地方,言非离寻了几圈,不见另一人的踪迹,皱了皱眉头,心底越发不安。随意向街上望去,却突然浑身一震,瞥见一道熟悉至极的身影。 北堂傲斜倚在栏杆上听郁飞卿说话。郁飞卿熟极而流地点了这里最好的招牌菜,此时正在一一给他介绍。北堂傲一边听,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玉扇,面上忽然浮出浅浅地笑意。 他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带言非离来遥京,那时这里还没有这家醉月居,倒是有间老字号的面馆,汤汁鲜美,非常有名。他一时兴起,带着言非离来这里吃面,当时他错愕吃惊的神情,现在想起来都不由好笑。 自己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就算出身富贵,也要每天都吃山珍海味吗?偶而吃次面就那么让人吃惊? 记得当时自己冷冷瞥了他一眼,他什么话也没说,低下头专心吃面。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心里不禁荡过一丝甜蜜和温馨。 郁飞卿见到他难得的笑脸,一时有些晕眩,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北堂傲也没有很仔细地听他说话,只是回忆着以前和言非离在这遥京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忽然一股被注视的感觉引起他的警觉,顺着那目光望去,却正看见思念的人远远站在街角处。 风吹起言非离身上藏蓝色的外衫,消瘦的身材挺拔笔直,犹如一棵青松,迎风而立。 北堂傲一阵惊喜,一闪身掠出窗外,来到言非离面前。 “非离,你怎么在这里?” 言非离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北堂傲。刚才望见他与那个俊朗的年轻人坐在二楼,面带微笑,神态闲适,心里一痛,如同被人刺了一刀。可是还未来得及有更深刻的感受,人已经来到面前。 “我进城来办点事。” 北堂傲微微一笑:“我正准备过几日带离儿去找你,没想到今日就看到你。”接着细细看他面色,蹙眉道:“怎么好像瘦了?脸色也不好。” 言非离想起身上发生的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间,郁飞卿已经赶到。 “王爷。”郁飞卿一晃神间就不见了北堂傲的踪影,连忙跟着追了出来,看见言非离,不由一愣。“这位是……” 北堂傲没有为二人介绍的打算,他意外看见言非离实在喜出望外,只想和他聚聚。便道:“郁将军,实在对不住,今天这顿饭就作罢吧,改日本王必定补你。” 言非离和郁飞卿彼此看了一眼。言非离早已听说过他的大名,只是没想到他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得多,不禁有些意外。见他果然英姿勃发,气度沉稳,不愧是明国最年轻的将军。 郁飞卿不知他是何人,却听北堂傲要走,不由一愣。他可是好不容易请到北堂傲,这个机会何等难得,怎能轻易放弃,便道:“王爷,菜已上桌。这位公子若是您的朋友,不如一同入席,吃过午膳再走吧。” 北堂傲还未说话,言非离已道:“谦……门主,我是进城来办事的,现在办完也该回去了,您既然和郁将军有约,我不便打搅,还是先告辞了。”说完,抱拳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北堂傲却一把拉住他,转过头对郁飞卿道:“郁将军,今日这顿午膳记在本王的帐上,改日本王再向你赔礼。”又对言非离道:“你气色不好,我送你回去。”说完,不顾他的意愿,拉着他便走了。 郁飞卿愣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眉头渐渐深蹙,露出深思之状。 言非离随北堂傲走了一段,腹部胀痛,越来越不舒服,胸口也窒闷之极。他刚才动气甚多,内息不稳,此时被北堂傲拉着急奔,体内一阵躁动,手指抓紧腹部,面色越加惨白。 北堂傲不想留在人多杂乱的地方,拉着他在偏僻的小巷走得飞快。言非离却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甩开他的手,冲到墙脚呕了出来。 第90章 北堂傲被他吓了一跳,呆呆站在一旁,见他只是干呕,吐出来的都是清汤酸水,不由心头一紧,眉头微蹙。过了半晌,终于见他缓了下来,上前轻轻拍抚他的后背,问道:“非离,你哪里不舒服?怎么呕得这样厉害?” 言非离缓缓摇了摇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北堂傲扶他站起,感觉他全身发软,双手冰凉,把住他的脉,内息竟是一片紊乱,道:“怎么回事?你身体不适,刚才还坚持要走。我若不送你,你这样如何出得城去。” 言非离想起他刚才的笑容。自己虽站在街角,只远远的望见,但也看得出他的笑容冷艳之极,还带着淡淡地甜蜜,不由心中气苦,莫名地上火。 “王爷不必送我!我自己能回去,多谢王爷关心!” 北堂傲听他既不叫自己‘谦之’,也不以‘门主’相称,竟唤自己王爷,声音还如此冷淡,不由心下不悦。蹙眉道:“非离,你在生什么气?你是不是受了伤?为何内息不稳?”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受伤。” “你在倔强什么!?我不是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勉强么!”北堂傲见他不答,心头也是冒火。自己看见他便兴冲冲地高兴,想着与他聚聚,他却似乎急着甩开自己一般,赶着要回郊外。这会儿明明身体不适却还在逞强,问他他还敷衍,好似把自己当成个外人。 “你到底怎么了!?你再不说,我便直接把你抓回府去,让御医好好给你诊治诊治!” “不!不行!”言非离立刻反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北堂傲误会了,一把放开他,怒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原来竟是我多管闲事。你非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又操什么心!” 言非离知道他已经恼了,但都是关心自己。可是此事关系重大,他实在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何况,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若是再像当年…… 言非离犹豫不定,抬起头来,见他面色冷凝地盯着自己,心里一痛,伸出手道:“谦之,我、我……” “你刚才不是叫我王爷么?怎么又改口了?” “我没……”言非离张了张口,想解释点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阵昏眩,双眼一黑,缓缓倒了下去。 北堂傲大惊,急忙一把抱住他。他刚才那些话不过是看他倔强固执而急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高高在上惯了,怎由得别人忤逆,尤其这人还是言非离。可是此刻看他昏倒在自己怀里,周身冰冷,面色苍白,才意识到他的情况不妙,却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连忙把他抱起,跃上房梁,掠回府去。 言非离很快就醒了,睁开眼看见陌生的雕刻床顶,不知是在哪里,刚要挣扎着坐起,听见身畔一个声音道:“非离,别起来,我马上命人去请大夫。” 言非离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府里的望鹊楼。” 言非离模糊地记得这里,坐起身来:“我没事。谦之,不用请大夫。” “那怎么行。”北堂傲蹙眉:“这个时候你怎么还逞强。” 言非离怕他再生气,忙拉住他的手道:“我不是逞强。我、我……这个病不能让别人看的。” “你到底怎么了?非离,不要让我担心!”北堂傲已快失了耐性。 言非离沉默了片刻,拉过北堂傲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腹上。 北堂傲不解,挑眉看着他,却见他垂着头,脸上浮出似喜非喜,似忧非忧的奇异神色,愣了片刻,猛然间大脑犹如被人重击了一下,瞪大秀眸。 “非离,你、难道你……” 言非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担忧地看着他,抓着他的手微微发抖。 北堂傲刹那间迸出极大的喜悦,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刚要激动地站起,却瞥见言非离苍白憔悴的面色,瞬间记起秋叶原当年的话:“北堂门主,言将军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受孕。他落下的病根已不能痊愈,身体虚弱,将来如果再次生育,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这几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的神志。 北堂傲心里波澜翻涌,掀起了滔天巨浪。想起他刚才为言非离把脉,他的气息不稳,体内虚行不足,身体状况奇糟,如何能再孕育胎儿? “非离,你确定吗?会不会是弄错了?”北堂傲焦急地求证。 言非离脸色一变,放开他的手道:“也许是我弄错了……” “非离,我不是这个意思……” “门主,我出来多时,也该回去了。”言非离不想再听,打断他的话,翻身想要下床。 “等等,你这样怎么回去?”北堂傲抱住他,言非离挣了几挣,没有挣开。北堂傲揽着他在床边坐下,手放回他的小腹上,感受着下面可能存在的生命,道:“非离,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总要确认清楚了。秋大夫这两天就要到了,到时要他给你仔细看看。” 言非离道:“谦之,如果这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北堂傲有些茫然,握住言非离的手:“非离,你知道我是欢喜的。你给了我一个离儿,多么让人骄傲的孩子,我巴不得再多有几个。” 言非离登时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将头抵在他肩上。 北堂傲握紧他的手,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二人静静坐了片刻,北堂傲突然醒起:“你还未用午膳吧?我看你刚才呕的都是清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用饭?” 言非离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不行。你等等。”北堂傲强硬地让他躺回床上,下了楼去,过了片刻回来。“我已让人准备了饭菜。” “谦之,我该回去了。我在这里……不方便。” “我让人把离儿叫来了,让他陪你一起用膳。”北堂傲淡淡一句话,暂时打消了言非离要离开的念头。 过了片刻,果然有仆役在一楼厅里摆下碗筷菜肴,北堂傲携着言非离下楼,在饭桌前坐下。 言非离看看,具是他平素喜欢的清淡菜色。下人都被北堂傲遣退了,他亲自给言非离盛了一碗素粥开胃。 言非离望望门口,北堂傲侧耳,道:“已经来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听见曜日在门外道:“父王。” “进来吧。” 曜日进了小楼,看见言非离,欢叫一声,连父王也顾不上,立刻扑了上去。 言非离把他抱起来,举了举。曜日揽住他的脖子,叫道:“义父,离儿好想你。”他十分乖巧,知道义父喜欢叫他‘离儿’,所以在他面前总是如此自称。 言非离心里的欢喜说不出来。两个来月没有见到离儿,觉得他又长大了不少。 “好了好了,赶紧坐下陪你义父吃饭。”北堂傲在旁道。 三人坐下,言非离本没什么食欲,可有北堂傲和离儿在,怎么也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而且菜色也不油腻,又和离儿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都吃了下去。 北堂傲只叫了曜日来,对他交待义父的事不要告诉别人,辉儿也不能。曜日嘟了嘟嘴,点头应了。 用完膳,有离儿在,言非离自然舍不得这就回去了。直呆到傍晚,才醒起该出城了。北堂傲却不允许,道:“我已经命人去给刘记马场送了信,说你要在城里住两天。” “什么!?” “秋大夫这两天就来了,等他来了给你诊断后再说,不然我总是不放心的。”北堂傲强硬地不许他回去。言非离无奈,又听说林嫣嫣现在不在府里,虽然有些顾忌,但还是在北堂傲的安排下,暂时在这南院的望鹊楼住了下来。 第91章 啪── “真是废物!”一个黑衣人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将手下掀翻在地。 “不用这么激动,反正人跑不了。”角落里一个坐在椅上男人冷冷地道。他的上身魁梧,坐着都比得上常人高度,但是下身却空荡荡的,十分怪异,仔细一看,竟是双腿齐断。 “有一就有二。既然能被人甩下一次,自然就能甩下第二次。功夫都白学了,才走了几条街就被人发现,以后还怎么在中原混!” “这些中原人就是狡猾,总说咱们野蛮,他们不但心眼多,就连天地人伦都不在乎。” 黑衣人转过头,他的眼神犀利阴鹫,透过面罩也可让人感觉一阵阴寒,非常不舒服。他尖声道:“我不管他们什么天地人伦,我只要为我弟弟报仇,你也一样!不过你比我还多了一样,你不但要为弟弟报仇,还要为自己报仇!”他盯着那人腿下空荡荡的裤管,突然阴沉沉地低笑起来,声音刺耳,让人不悦。 那人暴怒,一把抓过桌上的茶盏向他扔去,被他轻轻一闪避过。但是那人手劲拿捏的巧,茶盏虽然碎裂,但是茶水却仍溅了几滴在他身上。 黑衣人立刻脸色一变:“兀杰,不要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滇族大将。我和你合作是看你还有用,你别不知好歹!” 兀杰冷笑:“你以为你是幽教教主又怎么样?不过偏居西南一隅之地,强占个头罢了。到了这中原地带,你还能作威作福吗?除了这天门,中原武林大有人在,不然你的手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别人甩下了!” 幽教教主被他反僵一军,脸色一变,但强行忍住:“兀杰,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报仇!” “还有顺便在中原立威吧。”兀杰嗤笑一声,不等他大怒,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我倒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那人顿住:“什么主意?” “就是……” …… 秋叶原三天后到达遥京。大家故人相逢,自然喜不自胜。北堂傲在南院的望鹊楼摆了一桌酒席给他接风。 其实这次秋叶原来遥京,便是北堂傲找到言非离后特别把他邀来的。一来让他二人叙叙旧,二来就是想让秋叶原给言非离好好看诊一番。 三人小聚之后,秋叶原在内室里为言非离把脉。北堂傲站在一旁,神态冷静,倒是言非离忐忑不安,不掩紧张之色。只见秋叶原眉宇微蹙,神情先是犹疑、再是肃穆、后又面无表情。 言非离心下跳的飞快。一方面,他自然不希望再受生产之苦,若是没有受孕应是最佳。可另一方面,他又隐隐期待腹中真的有一个新生命的存在。这番心情,当真是矛盾之极。 过了半晌,秋叶原终于放下他的手,对他微微点头:“言将军,确是喜脉。” 这话一出,三人各是不同心思。言非离向北堂傲望去,他也正望过来,两目相遇,都是五味杂陈,惊喜交集。 经过秋叶原的确诊,言非离确实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虽然他的身体曾经受过巨损,并不适合再孕育子嗣,但是若让他强行将孩子流掉,反倒更有性命之忧。 言非离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应该再行生产之事,莫说他是一个男人这般违背规律,就是一般女人遇到他这种情况,此刻只怕也早不能生育了。但是听到秋叶原说孩子不能落掉,只能生下来时,却意外地安下心来。他大概心底深处担忧着,万一秋叶原说不能生,北堂傲会狠下心来放弃孩子。 不过好在这些年来,言非离脱离了天门那些烦心事,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没有那些劳累繁重的事务拖累,整日在草原上肆意奔驰,身体的状况倒有了很大的改善。只要小心一些,安心修养,应该可以平安产下孩子,只是要辛苦许多。 秋叶原对言非离道:“这些年来,我特别根据你的情况配制了一些补药,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另外,我还意外得到了一个药方……” “什么药方?” 秋叶原微微一笑:“是可以防止摩耶人受孕的药方。” 果然,北堂傲和言非离都露出意外之色。于是秋叶原将去年的一件奇遇娓娓说来。 原来这世上具有摩耶族体质的不只言非离一人,愿意以男子之身为爱人产子的也不会只有他一个。 “当时真是巧,若不是让我碰上,那人重伤之下只怕和腹中的孩子都要不保。我帮他接生下一个女婴,又帮他治了伤。他是嫡传的摩耶人,知道我遇到过你这种情况,于是给了我这个药方,说是可以让你们摩耶族男人防止受孕的。我回去仔细研究了之后,确实很奇妙啊。”秋叶原说起药来,立刻露出神往的模样。 言非离对那个同族之人十分好奇。他从小便是孤儿,只有老乞丐和刘七两个可以称得上的亲人,对自己的出身一无所知。可是自从多年之前知道了自己可能是摩耶族之后,便对这个神秘的民族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奇与向往。离开天门,游历江湖的那段时间,他曾努力去找寻过摩耶族的痕迹,但是这个民族实在太神秘,又消失的早,很难找到什么线索。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后来怎样?” 秋叶原回过神儿来,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走了。唉!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刚刚生下孩子,居然点了我穴道就走了。他那时正在被人追杀,大概是不想拖累我吧。” “那孩子呢?” 秋叶原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古怪,嚅喏了半天才道:“孩子没事。他把孩子留了下来,我抱回了天门,长得很好。” 言非离又仔细问了问那个同族人的情况,可惜秋叶原对江湖上的许多事情和规矩都糊里糊涂,摸不清门道,只知道那人拿把长剑,便觉得他大概是名剑客。模样看得出是易了容,再就什么都说不明白了。 北堂傲在旁见了言非离的神色,暗暗决定将他这同族之人找到,以便了却他的心愿。心里又有些纳罕,怎么西门越就这么放心他这位糊涂神医自己一人去闯荡江湖?能活着回到浮游居还真是个奇迹呢! 其实也不能怪北堂傲这么想。这位秋神医年纪轻轻便誉满江湖,可是一直呆在天门,得天门的庇护,又被其胞姐南宫夫人看管极严,虽然医石药学绝顶天下,但其他的……可就不一定拎得清了。 第92章 既然已经确定了言非离的身体状况,北堂傲自然不会再要他回马场去。言非离也不再坚持。只是留在王府里也并不合适。 男人产子,何等离奇,纵然以北堂傲之能,也不得不考虑隐秘安全的问题。于是决定带言非离去别院居住。一来那里山清水秀,适合安养;二来人少偏僻,避人耳目。 秋叶原自然也随言非离一起搬进别院,细心帮他调养身体。 如此一连过了两个多月,不知是何原因,言非离这一次的反应比第一次厉害了许多,到了这会儿,呕吐的症状也未曾好转。腹部早已渐渐隆起,夏日穿的单衫轻薄,很容易便能看出形状。 北堂傲派来了暗影守护在别院四周,少数几个仆役都住在外院,不得进入内园。北堂傲每日都在这里陪言非离,对他关怀备至。他虽然已经做过两次父亲,但是第一次根本毫不知情,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事。第二次林嫣嫣有孕,他又远在战场,待回到浮游居后便与林嫣嫣分房而睡,未曾有过什么深刻体会。这一次,他便花了大量时间陪伴言非离,有时看着他受罪,心里便觉得愧疚;但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又新鲜之极。 言非离却难受异常,浑身乏力,无法言喻,整日都有些心躁难安,比起怀离儿时的无知无觉,真不知差了多少倍。那日被人跟踪的事,他一直未曾跟北堂傲说过。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确定的事不会随意对别人说,何况后来一直住在别院,也没再有其他的事。只是住在这里见不到离儿,有时十分想念。可是北堂傲觉得离儿到底是个孩子,怕吵了他,从没带他来过。 这日北堂傲回城办事,回来时正是傍晚。秋叶原与言非离在凉亭下棋。北堂傲走进一看,不由好笑。只见言非离已经歪在凉椅上睡了过去。他这些日子就好像睡不够似的,没完没了,有时和自己说着说着话都能闭上眼。再看秋叶原,竟然丝毫没有发觉,正望着棋盘发呆,不知魂游何方。 北堂傲轻咳一声。秋叶原回过神,看见他,刚要张口,却见他摇了摇头,指指言非离。秋叶原会意,悄悄退了才出去。 北堂傲走到言非离身旁,在他身边坐下,看他气色还不错,只是夏日炎热,他现在又耐不住热,身上的衣衫竟薄薄地出了一身的汗,服帖在身上,勾勒出腹部的形状。 北堂傲轻轻抚上,感受到下面微微的悸动,心里说不出的满足。突然手掌一下撞击,让他愣了一下,看看言非离,犹自沉睡,似无所觉。北堂傲忍不住俯下身子,贴在他腹部上仔细聆听。 言非离悠悠醒过来,见他模样,笑道:“不是说了,这时候还什么都听不到呢,你怎么不信。” 北堂傲坐直身子,指指他的肚子:“它刚才动了,你不知道么?” “是吗。”言非离想起石桌上的棋盘,问道:“秋大夫呢?” “下去了。你们俩一个睡觉,一个发呆,真下的好棋。” 言非离道:“秋大夫有心事。我总觉得他心不在焉。” 北堂傲道:“过两天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 北堂傲笑而不答。 言非离奇道:“到底是什么事?” “别问了,到时自然就知道。” 言非离算算日子,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问道:“夫人今天回府了吗?” 北堂傲点点头,道:“她整日关在佛堂里念佛,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言非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过了半晌道:“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北堂傲叹息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把孩子带回去给她抚养了。只是……你又觉得如何是好?” 自然是自己抚养最好。 言非离心里有这个念头,却不敢说出来,抬眼见北堂傲一双秋目正望着自己,笑道:“现在想这个还早了点。我饿了,该用晚膳了吧?” “是。”北堂傲微微一笑,扶起他道:“近日你胃口似乎好了不少,这样我就放心了。” 言非离也笑了笑,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 林嫣嫣跪在佛堂前诵经,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丫环端着茶上前,轻轻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林嫣嫣停了下来,坐回椅上,端起茶盏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王妃,这是今年新摘的云顶碧螺,王爷说王妃就爱喝这个,特意命人送来的。” 林嫣嫣端着茶杯也不喝,只是直直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王妃?”旁边的小丫环不知何故,害怕是自己泡错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林嫣嫣喃喃地道:“你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不可能,不可能……” 小丫环见这模样,有些害怕,却不敢说话,只是在旁站着。 啪啦── 茶盏击到对面墙上,裂了个粉碎,茶渍将雪白的墙壁泼成褐色,慢慢滑下。 小丫环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 林嫣嫣突然狂笑起来,笑不可抑。 小丫环被她的笑声惊住,在旁瑟瑟发抖。 过了好半晌,笑声渐熄。林嫣嫣抚了抚鬓角的长发,若无其事地道:“命人去准备准备,明日我要去相国寺上香。” “是。”小丫头如释重负,慌忙离开了佛堂。 林嫣嫣对这墙壁上仍在缓缓流淌的茶水,眼底一阵冰寒。 第93章 相国寺人声喧沸,香火鼎盛。 林嫣嫣去庙里上完香,布施了银两,老方丈将她请至贵客使用的厢房休息。 喝了杯茶,林嫣嫣借口休息,遣退丫环,戴上遮面的纱帽,一个人悄悄从后门潜了出去。相国寺后面是片桃花林,依山而植,清静偏僻,白日里除了僧侣,很少有人来这里。不过这个时候正是僧人们的午饭时刻,林子里更是寂静无声。 林嫣嫣站在一棵桃树下,冷声道:“出来!” 咕噜咕噜,奇异的车轮声响起,黑衣蒙面的男人推着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男人走了出来。 “林夫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轮椅上男人笑道。 林嫣嫣没有回头,道:“那日在普陀寺,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男人道:“自然是真的。夫人考虑的如何?” 林嫣嫣沉默片刻,慢慢道:“我可以与你合作。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林嫣嫣缓缓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双方达成协议,又各自离去了。 这场阴谋,只有林中的桃花树,听得真切。 ******************************* 言非离下午迷迷糊糊地醒来,隐隐听到院子里婴孩的笑叫声,咯咯咯地,清脆动人。 言非离觉得有些奇怪,起身走出院子,见秋叶原怀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蹲在花圃那里逗她。 “娘!娘!花花!”那个女孩儿拉着秋叶原的衣襟直叫。 秋叶原皱紧眉头:“我不是你娘,要叫爹。” “娘,花花!花花!”女孩儿也不知听懂没有,也不理会,仍是一个劲儿地叫着。 “秋大夫,这个孩子是……”言非离奇怪地问。 “啊。”秋叶原看见他,连忙抱着孩子站起身来,窘迫地道:“她、她、她是我女儿。” “什么?”言非离惊愕地看看他,又看看孩子。 “不是……那个、那个……她就是那个摩耶人的孩子。她、她……”秋叶原结结巴巴地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言非离已经明白了。 “原来如此。”言非离微微一笑,想必这就是他的心事了。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孩子为什么管他叫‘娘’呢?一般来说都是‘爹’才对吧。如果他是‘娘’,那‘爹’又是谁呢? 这些疑问言非离都放在心里,没有问,只是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们‘娘俩’。 秋叶原看见言非离那种笑容,涨红了脸,总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他怀里的女孩儿却突然叫了起来。 “爹爹!爹爹!” 言非离扭头望去,见北堂傲和西门越一起走进内园,吃了一惊。 “西门门主。” 西门越对他点点头,“言将军,好久不见。” 言非离道:“在下已经不是天门中人,西门门主莫要再这么叫我。”接着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不由有些窘迫。 西门越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叫我什么门主,叫我西门便好。”他这人一向疏狂,根本不在乎这些礼节上的事。瞥见言非离的身形,似乎也不吃惊,竟然还转头对北堂傲贺喜,然后道:“谦之果然好福气。” 北堂傲长眉一挑,扫了一眼秋叶原和他怀里的女婴,似笑非笑地道:“彼此彼此,云溪也不用客气。” 说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言非离和秋叶原立时觉得大窘,齐齐冷下脸色。 “爹爹!爹爹!”那女孩儿伸出手去,被西门越抱进怀里。 秋叶原怒不可扼,但在孩子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咒骂他趁着自己不在这几个月,尽给孩子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西门越看着他恼怒的样子,却得意之极,示威似的抱着孩子亲了亲。 言非离这边也怒视冲冲地瞪了北堂傲一眼,待那两人离开,转身回了屋。 “怎么了?”北堂傲跟在他后面进屋,见他坐在床边不说话,道:“云溪是今儿个早上来的。那孩子就是上回秋叶原说的那个摩耶人留下的。秋大夫一直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本来三个月前我邀他来遥京,听说他是打算带着孩子一起来的。谁知道和云溪闹了什么矛盾,结果把孩子丢下自己来了。我也是前几日接到云溪的信,才知道这回事的。” 言非离闻言,疑惑地问:“秋大夫和西门门主……?” 北堂傲嘿嘿一笑,在他身边坐下,一把揽住他道:“不就是我和你的关系。” 言非离吃了一惊,接着道:“那他怎么知道我、我……”指了指肚子,却不知该如何说。 北堂傲笑道:“放心,没关系。秋叶原把孩子抱回去时,他就知道了那个摩耶人的事。再说,他和秋叶原那种关系,你的事又如何瞒得了?我看他心里八成还羡慕得很呢,恨不得秋大夫也能给他生上几个。”说着,摸了摸他的肚子,看看那隆起的形状,道:“就算他本来不知道,这会儿看见你的肚子也瞒不了啦。瞧,孩子都这么大了。” 其实言非离也不是真的很在意西门越知道这件事,只是一时觉得有些突兀。再看自己的肚子,才四个多月,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了。 言非离心下奇怪。他模糊的记得以前怀离儿时好像没有这么大…… 见北堂傲把他搂在怀里,手在肚子上乱摸,皱了皱眉,推开他道:“别摸了,别靠我这么近,很热。” 北堂傲抬眼看他。大概是这个月开始胃口渐好的缘故,言非离原本刀削似的面庞丰满了一些,柔化了脸部线条,显得年轻很多。此时眉宇微蹙,一脸不耐之色,神情微微倦怠而疏懒,有股说不出来的惑人味道。 北堂傲心里大动,上前抱住他:“非离,我想要你。” “什么!?”言非离吓了一跳。 北堂傲已经不客气地动手去解他的衣襟。自从知道言非离有孕后,怕他胎息不稳,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亲热了。不过前几天问过秋叶原,他说言非离现在情况已经稳定,胎儿的状况也不错,适当的房事没有关系。北堂傲闻后早已有些蠢蠢欲动,只是见言非离整日懒懒倦倦的样子,不忍让他劳累。可是今日见他这般模样,再也按耐不住。 第94章 “谦之,不行,不行……” “放心。秋大夫说了没关系的,不会伤到孩子。”北堂傲已经解开他的单衫,扯了下来,扔在一边。夏日炎热,本就穿的不多,顷刻间言非离身上的衣物已被剥的差不多了。 言非离倒在床上,被北堂傲欺了上来,侧身抱住。双手顺着他胸膛抚摸下去,经过隆起的肚子,在凸起的肚脐处轻轻勾了勾,撩起他的战栗,缓缓来到下面的敏感处。 其实言非离也并非不想,只是想到自己现在身材怪异,又怕伤到孩子,欲望就少了许多。可是此刻被北堂傲一撩拨,原本就燥热的身体,逐渐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啊──” 北堂傲只微微用力揉弄了两下他的乳头,言非离已经不经挑逗地叫了出来。 “你真是越来越敏感了。”北堂傲吻了吻他的耳垂,见他浑身一颤,更是兴奋,双手熟稔地挑弄起他的分身,不停地激起他的喘息,直到白浊的液体喷薄而出。 发泄过后,言非离无力地侧倒在床上,抓着被单,感觉他就着手上的液体,手指慢慢侵入自己后穴,哼了一声,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小心点,不要、啊!轻点,不要伤了孩子!” “知道了。”北堂傲压抑着欲望,小心翼翼地做好准备工作,帮言非离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缓缓将自己早已挺立的分身送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关系,言非离那里不像以往刚开始那般干燥紧致,反而柔软湿润,很快便分泌出大量液体,滋润了甬道的同时,也大大加深了两人的快感。 北堂傲初时还克制着,但感觉到他那里的变化后,立刻便忍耐不住,双手抚摸着他的肚子,兴奋地抽插起来。 言非离勉力接受着他的承欢,渐渐也感觉到快感,低低地呻吟出声。突然感觉到北堂傲一下深入的插入,似乎直直捣入身体内部,不由低叫了一声。 北堂傲一惊,强行停下动作,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言非离抱住肚子,缓了一下,苦笑道:“孩子也在凑热闹,刚才狠狠地踢了我一下。” 北堂傲放下心,道“那我慢一点。” 言非离应了一声,道:“不要弄醒孩子,让它也兴奋。” 北堂傲再次缓缓律动起来,动作温柔,在言非离体内感受着难以言喻地快感。 言非离也渐渐兴奋地来,却不敢有太大的回应,既怕挑得北堂傲更不能收拾,也怕太激烈伤了孩子。不过北堂傲一下一下往里面顶,孩子似乎也随之运动,撞得胃部难受,有些恶心。但是这种极乐与痛苦的纠合,却带来一种极妙的快感,让他也慢慢沉迷其中。 北堂傲的欲望没有止尽,但是言非离的体力却有限。怀孕本来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更何况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很快便承受不住了。北堂傲也很清楚,所以只做了两次,便慢慢地退了出来。 夏日炎热,这番恩爱让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屋后的浴室经北堂傲的吩咐,已修改成一个大浴池,从山上引来温泉,洗浴方便。 其实不可否认,北堂傲的本意是打算在这里和‘某人’鸳鸯戏水的。 北堂傲在言非离耳边笑道:“还走得了么?要不要本座抱你去沐浴?” 言非离瞪了他一眼,想起身,却觉得腰部沉重酸软。 北堂傲托起他,轻轻拍拍他的肚子,道:“非离,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别勉强。” 言非离道:“你扶我去吧。” 好在北堂傲念在他现在身体特殊,在浴池里终于强行忍住,没再要他一回。不过言非离却知道,经过今天这番恩爱,日后他必会恢复求欢的。看来自己真的要保持一些体力,免得到时应付不了。 其实只要不会伤到孩子,他并不反对他的求欢,毕竟男人都是有欲望的,他也很十分享受,而且孩子好像也很喜欢,这会儿泡在水中,还可以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面微微动着。 言非离闭上眼,靠在北堂傲身旁,感受到淡淡的幸福和安心。想起多年之前,自己一个人怀着离儿,避人耳目,遮遮掩掩,身边孤寂凄凉,无人陪伴,心底里也是慌乱紧张,竟连孩子刚出生肚子饿了都不知道。可是现在,深爱的人就在身边,与他一起分享孩子的成长,期待孩子的出世,让他心中涌出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但与此同时,这种浓浓的幸福,也会带给他一种不安。他从小是个孤儿,前半生一直颠沛流离,漂泊不定,因此对于这种安稳幸福的生活,总会产生莫名的不安与不信任。也许哪一天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突然一阵激烈的心悸,让言非离眼前一片晕眩。好在北堂傲就在身后。言非离慌忙换个姿势,半靠在池沿上,挡住北堂傲的视线,没有让他看见自己苍白的神色。 北堂傲并未察觉,只以为他是情欲过后的无力,微微一笑,温柔地从身后搂住他,轻轻帮他按摩着酸痛的腰背。 ***************************** 林嫣嫣好恨!真的好恨! 这种恨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也没有随着向佛的清修而减少。 这种恨意,从他抱着那个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已经悄悄地根植于心。 但是那时,她并不孤单。她还有辉儿。那个可以继承她一切的孩子,那个连接她与他之间关系的孩子。 可是现在,那个孩子也不在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多年,一点一点,她心里最初的幽怨、委屈、悲痛,终于渐渐凝结,成疤,揉合在一起,滚雪球一般,形成一股强烈的恨意,无处宣泄。 那一天,闯入普陀寺的男人对她说了什么? 呵呵呵,没想到困扰她这么多年的秘密,原来竟是如此不堪。 她早知道北堂傲有个另外倾心的人,只是万万也想不到,那个人竟然就是言非离! 两个男人? 如此背德离世之事他们怎么做得出来? 可是那个坐在轮椅上,名叫兀杰的男人,却言之凿凿,当年曾在华城地牢亲眼见过他二人的关系。 林嫣嫣端起茶盏,轻轻吹拂,茶叶微荡,香气散开,那是淡淡的,云顶碧螺的茶香。 他知道她喜欢喝这个茶,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喝。因为,这清幽的茶香,有他身上的味道…… 第95章 转眼又过去一个多月。言非离身上日沈,人也越发疲惫。若不是秋叶原用药物调和着他的身体,此时早已不胜乏力。而且他胎动得厉害,甚至夜不能寐,十分影响休息。 这日秋叶原细细帮他把了脉,终于确定下来,道:“你腹中应该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真的?”北堂傲长眉一挑,有些意外。他虽然不大懂这些事,但是也隐隐觉得刚六个月,言非离的肚子就大得好像当初林嫣嫣早产时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大正常。 言非离也惊愕了一下。难怪他一直觉的这次比上一回不知辛苦多少倍,还以为是自己身体差,年纪大了的缘故呢。 不过与二人的惊喜相比,秋叶原却有些担忧。以言非离的身体,孕育一个胎儿就已经很吃力了,这会儿竟然还是双胎,看来必须要更加小心了。 “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北堂傲看着言非离的肚子,淡淡地笑道。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最好一样一个。” 言非离微微一笑,他也是这样想的。 秋叶原见他们的样子,担忧地话便无法说出口。 正当他二人沉浸在意外的喜悦中时,无法阻止的阴谋却在慢慢展开。 “啊──” 言非离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浑身一阵冷汗。 北堂傲翻身而起,慌道:“怎么了!?” 言非离一时没有缓过来,胸口一阵激烈的心悸,眼前一黑,向后倒去,连忙被北堂傲扶住。 “非离,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抽筋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北堂傲急道。 言非离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梦?怎么出了一身汗。”北堂傲皱皱眉,扶着他慢慢躺下。这会儿已经是九月天气,天气渐凉,床上已换了薄被。北堂傲帮他把被子盖好,黑暗中也可看得出他腹部高隆,整个身体似乎庞大了一圈。 言非离觉得自己的梦很不吉利,心里不安,道:“我梦见空中飞来了一只猎鹰,爪子一张,把离儿捉了去。” 北堂傲道:“原来是想儿子了。这个梦也没什么,离儿好的很,你别担心。” 大概是刚才起的太猛了,言非离腹中一阵躁动,痛得他又出了一身汗,缓了半天,才道:“你哪天带他来,我想见见他。” 北堂傲沉默了片刻,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离儿看到不太方便。” 言非离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他也知道,离儿虽然现在还小,但聪慧灵敏,记性又好,若是来了看见自己的样子,现在也许不会明了,但将来大了,总有一天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言非离心里空茫茫的,想到腹中这两个孩子将来也不知要如何安置,更是一阵揪心的痛。 北堂傲道:“非离,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你若实在想念离儿了,哪天我带他过来便是。” 言非离叹息一声,低沉地道:“不必了,以后再说吧。” 长夜漫漫,虽然枕边人犹在,言非离内心深处却再次感受到那种久违了的、空凉的感觉。 这条路走下去,也许最后,仍是自己一个人…… 言非离却不知道,他的噩梦第二天竟真的成为现实。 林嫣嫣带着曜日曜辉两个孩子上山拜佛,却在山道上遇袭,护卫、丫环、嬷嬷、小厮在内的二十四名王府仆役全部被杀,只留下空空如也的马车和一片血迹狼藉,夫人和两个世子不知所踪。 犹如晴天霹雳,北堂傲闻讯后震怒不已,连夜带人赶回京城,派出王府和天门所有人马彻查此事。 言非离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北堂傲离开那日行色匆匆,惊怒交集,立刻让他看出端倪。本来北堂傲不愿说的事,他也不会追问,但是这次不知为何,直觉事情并不简单,而且想起离儿,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北堂傲一走就是三日,一直未曾返回别院,守护在别院四周的暗卫比平时翻了一倍。言非离虽然住在内园,但是周围的变化却察觉得出来,越加感觉情况不对。 第96章 北堂傲一走就是三日,一直未曾返回别院,守护在别院四周的暗卫比平时翻了一倍。言非离虽然住在内园,但是周围的变化却察觉得出来,越加感觉情况不对。 这日秋叶原进城采购药品。因为不放心让别人代办,所以每次都是他亲自去。西门越有急事,半个月前已经返回了总舵。本来每次都是他陪他去,这回只好带了两个护卫进城。 秋叶原傍晚的时候才回来。言非离正在内院的清池边散步,远远看见他匆匆走过,唤住了他。 秋叶原似乎惊了一下,脸色有些奇怪,道:“言将军。” “秋大夫,药材买到了吗?” “嗯。买到了。” 言非离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可遇到了什么事?” 秋叶原忙道:“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言非离心下起疑。这一段日子实在不寻常。北堂傲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只是递了消息,说是朝廷上有事。可是言非离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别院现在人心慌慌,暗卫众多,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虽然极力宽慰自己不必想的太多,可是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言非离又和秋叶原说了几句惯常话,见他心不在焉,慌慌张张,答非所问。 最后秋叶原终于忍不住,道:“言将军,我还有事,先回房了。这些草药还要处理呢。” 言非离点点头,道:“那你去吧。” 秋叶原急急向自己的院落赶去,回到房间,关好房门,伸手去掏在药铺外被人塞进的信件。 那封信没有署名,自己上了马车才发现,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竟是给言非离的。 秋叶原虽不知原委,但见上面言辞简慢,恶意浓烈,又涉及王府里前几日失踪的夫人与两名世子,也知此事关系重大,于是急急命人赶去北堂王府。 到了那里,下人回报说北堂王不在,与禁卫军统领郁飞卿出去了,只怕今日不会回来。 秋叶原等了片刻,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想到说不定晚上北堂傲会回别院去,只好又赶了回来。一路上仔细思索,念及言非离现在的身体状况,实不能操心这些事,于是便打定主意,绝不能告诉他。 可是他为人单纯,最藏不住心事,何况这等大事。所以看见言非离便有些心虚,急于脱身。 这会儿回了屋,秋叶原伸手去摸那封信,却摸了一个空。 秋叶原一惊,慌忙寻找,已然不见。 难道、难道…… 秋叶原连忙打开房门,匆匆奔回刚才的清池。 言非离见秋叶原走的匆忙,一件物事从袖中落了下来。唤了他一声,竟没有听见。言非离走过去,吃力地低下身子,慢慢把那东西拾了起来,原来是封信。 言非离本想将东西还给秋叶原,但大概是他一路上一直在反复看着此信,因此塞得并不牢靠,从信封里露出一角。阳光之下,言非离眼神锐利,一眼瞥见上面的隐隐墨迹,竟似有自己的名字,不由心中起疑,将信打开。 秋叶原赶到时,正看见言非离扶着清池边的柳树,摇摇欲坠。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奔了过来。 “言将军!?” 言非离正天旋地转,听见他的唤声,神志略微恢复清明,但身子却依然软弱无力,慢慢滑落下去。 “言将军,你没事吧?”秋叶原焦急地问,心下自责不已。把住他的脉,知他是气急攻心,受了极大的刺激。 言非离神色惨淡,低声道:“我没事。”就这样靠坐在柳树下,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秋大夫,麻烦你扶我起来。” 秋叶原扶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担忧地道:“言将军……” 言非离道:“先扶我回房。” 秋叶原搀着他,一步一步向院子里走去。言非离的双腿似乎异常沉重,移动的缓慢而吃力。 回到房间,秋叶原扶他在床上倚好,去柜子里取了他每日服的药丸,倒出两粒,让他服下。然后直勾勾地望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言非离似无所觉,只是闭着眼,靠在床头,浑身轻颤。过了半晌,缓缓睁开眼,道:“秋大夫,你猜到了吧。” “……嗯。”秋叶原低低应了一声。 言非离低下头,看着自己圆隆的肚子,道:“曜日就是四年前,你帮我接生的那个孩子。是我亲生的,也是门主亲生的。” 秋叶原道:“我猜到了。” 秋叶原当年在华城时就已经怀疑他二人的关系。曜日在浮游居住到去年才离开,他那时虽然年岁还小,模样还未长开,但只要有心人稍加揣测,便能寻出几分踪迹。秋叶原现在见了言非离这样子,立刻便知原委。 言非离拿出那封一直被他紧攥在手里的信,汗渍都渗了进去,墨迹氤氲开来,字体变的粗大。 言非离抖着手,又仔细看了一遍,问道:“这件事还有人知道么?” 秋叶原道:“没有。”接着将今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言非离又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秋叶原本不想让他担心,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三两下便被他套出了自己在城里听到的风闻以及在北堂王府里确实知道的事。 “言将军,你不要担心,有北堂门主在,不会有事的。” “嗯。”言非离扯着嘴角笑了笑。 若是北堂傲能够解决这件事,也不会让人把信送到秋叶原手上了。显然,他还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自己。 言非离仔细想想。他知道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定是结下仇家无数。可有胆量、有心计追到这里来的人,却是不多的。但无论他怎么想,也猜测不出这个仇家可能是谁。 看来,不会一会这幕后主使人,是很难找到离儿他们了。 秋叶原见言非离变了神色,神情镇静,不由心里暗暗担忧,问道:“言将军,你、你不会真的打算赴约吧?” 言非离避而不答,道:“秋大夫,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和门主商量的。” 秋叶原见他手里一直攥着那封信,心中不安。“都是我不好……” “秋大夫,不关你的事。”言非离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打断他,“那些人的目标是我。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把信送到我手上的。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不然我又如何知道离儿的消息。” 秋叶原还想说什么,言非离道:“秋大夫,你放心,有门主在,以天门和北堂王的势力,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摇曳的烛火下,言非离的面容异常坚定。 秋叶原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默默退了出去。 第97章 北堂傲与郁飞卿带着人马赶至郊外的一处荒僻院落,闯了进去,却是人去屋空,不留痕迹。 郁飞卿皱皱眉头,立刻带着禁卫军仔细搜寻,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过了半晌,巡视的人纷纷回报,未曾发现可疑的人与事物。 郁飞卿向北堂傲望去,见他站在大堂中央,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 北堂傲道:“什么都没发现。”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郁飞卿感到万分惭愧。北堂王家里发生这种事,实在让人震惊。皇上亲自交代京城禁卫军协助彻查此事,务必要找到王妃和两个世子。 可是三天以来,他们搜了许多可疑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而匪徒也不知是何目的,将王妃世子隐匿得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北堂傲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这所院落。郁飞卿连忙跟了上去。 北堂傲跨上墨雪,临行前回头望望这所院子,若有所思。 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对方好似对他十分了解,每一步都抢在了前面。而当日护送林嫣嫣他们上香的侍卫,无一不是以一顶十的武林高手,随便哪个放到江湖中,都是说得上话的人物,怎会这么轻易地便被人打败? 北堂傲骑着墨雪在郊外飞奔,将郁飞卿等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这件事肯定有鬼! 北堂傲十分确定。 本来他怀疑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兀杰做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兀杰虽在简越之战中被自己断了双腿,赶回滇国。可是作为一国大将,他又是滇王的亲甥,这个仇定不会不报! 滇人不讲信义,不顾情面,有着疯狂的复仇血液,会为了报仇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北堂傲本来顺着这个线索一直在追查,可是此时却禁不住怀疑,以兀杰这种外族人的头脑,怎会想到这许多花招?何况这步步为营的策略,每一步都是针对自己。 北堂傲隐隐觉得,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手,似乎对自己十分熟悉…… 勒住缰绳,待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北堂傲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郁飞卿问道:“王爷,你要去哪里?现在这个时候……” 北堂傲挥手打断他:“不必担心,还没人能把我怎么样!”转头对王府的人交待,“你们都不必跟着我,自回王府去吧!” 说完,一扬马鞭,墨雪四蹄如飞,转眼不见了踪影。 众人不由均想,不说王爷那身功夫,就是有墨雪在,也没人追得上它那四只蹄子。 北堂傲来到别院。看看暗卫的戒备十分严格,略略放心。不过听了凌朱的回报,却蹙了蹙眉。 来到言非离居住的内园,见窗户半开,房里的烛火随着秋风摇曳,一晃一晃,昏暗寂静。 北堂傲走进屋里,见言非离只披着一件单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封信似的物事,目光却看着窗外,不知再想什么。 “你回来了。”言非离没有动,缓缓道。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在等你。”言非离将手上的信递了给他,紧紧盯着他。 北堂傲接过来,看了一眼,神色微变。 “到底是什么人?你可有什么线索?”言非离问道。 北堂傲叹息一声,知道此事也瞒不了他,坐到他身边,道:“我不想让你担心。” 言非离痛得心都要裂开,道:“离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能安心吗?” 北堂傲张了张口,言非离打断他:“你把我当成离儿的什么人?我是失了几成武功,但还不是个废人。你不想让我担心,却有没有为我想过!” “非离……”北堂傲哑口无言。 言非离闭了闭眼,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北堂傲握住他的手,道:“我告诉你,你别激动。”说着,将这件事缓缓从头到尾说了。 言非离低头沉思,道:“这些人的目的是我。” 北堂傲道:“不,不只是你,还有我。看起来他们不仅知道我们的关系,还很有可能知道离儿的身世。” 言非离心中一跳,惊出一身冷汗。 北堂傲宽慰他:“这只是我的揣测。离儿的身世,这世上知道的人只有你我。” 言非离看着那封信,沉思片刻,道:“不,他们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不会拿离儿威胁我。谦之,我要去赴约!” 北堂傲便知道他会这么说,断然道:“不行!” 言非离道:“这件事最有可能就是兀杰。他与我有杀弟之仇,与你有断腿之恨。在华城又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他绝不可能知道离儿的事……”说到后来,言非离眉头深锁,露出不解之状。 北堂傲也同样存着这样的疑惑。 第98章 言非离道:“这件事最有可能就是兀杰。他与我有杀弟之仇,与你有断腿之恨。在华城又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他绝不可能知道离儿的事……”说到后来,言非离眉头深锁,露出不解之状。 北堂傲也同样存着这样的疑惑。不过现在他不想和言非离讨论这件事,道:“非离,今日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言非离疲惫地摇摇头:“不,我不想睡。” 北堂傲皱眉,道:“你不要这样。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孩子想想。” 好似在应和他的话一般,腹中的孩子突然狠狠地踢了起来。言非离脸色一变,捂住肚子微微弯下腰去。 北堂傲慌忙道:“怎么了?” 言非离拧着眉没有说话。北堂傲急了,道:“我去找秋叶原。” 言非离一把拉住他,道:“不、不用了……”说着,抓紧他的手臂,过了好半晌,才稍稍坐起身来。 北堂傲道:“我扶你上床休息。” 言非离这次没有反对,由他扶起自己,慢慢走到床边。 北堂傲见他躺下后,神色仍十分不好,苍白而疲倦,焦虑而担忧。 北堂傲其实心中何尝不着急。离儿和辉儿一样是他的心头肉,林嫣嫣也是他的结发妻子。这三日来日夜奔波,不停地寻找他们,任何一条线索都不放过,却好似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般,次次无功而返。 不过如果这样就灰心丧气,也不是他北堂傲了。 北堂傲道:“非离,你不要太担心。离儿年纪虽小,却十分有心机,未必会让人欺负了去。何况他们既然敢写信来挑衅,就不会把人怎么样。” 言非离静静闭上眼,没再说话。 这一夜,秋风萧索,细细簌簌。第二日醒来,满园秋叶,竟是落了一地。 早上一位乡下的妇人,敲开了别院的大门,说是受人之托,给一位姓言的人送来一件物事。 开门的仆役不知内情,将东西转交上去,竟是北堂曜日随身佩带的那柄黄木小剑。言非离抽出剑鞘,木剑断裂成两截,剑尖一端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非离脸色一白,人却还坚定。北堂傲立刻出去,命令暗卫严查那位妇人。 不过二人都心知,自然是查不到什么的。 言非离沉声道:“我必须得去!不然他们会对离儿不利。” 北堂傲道:“我让凌朱安排人,易容成你的模样赴约。” 言非离握紧小剑,缓缓点了点头。 那封信约的是明日午后,在遥京郊外的凤栖山山脚见面。不过此事怎会如此简单? 北堂傲带人在那里守了半日,却不见一个人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连忙带人纵马回府,赶回别院,却见安排的数十名影卫,伤亡惨重。 冲进内园,早已不见了言非离的踪影。 ************************** 言非离自昏沉中醒来,迷迷茫茫,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感觉腹部隐隐坠痛。抬起手来,想抚摸上去,却发现手臂酸软,全身无力。 低低呻吟一声,言非离好不容易集中起精神,仔细打量四周,似乎置身在一间厢房中。强撑起身子,腹部疼痛越加厉害。 支啦一声,门轻轻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光线从门后射入,一瞬间刺得言非离看不清眼前的身影。但是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却告诉了他来人的身份。 “夫人。”言非离合了合眼,缓缓睁开。 林嫣嫣的视线落到他膨胀的身躯,高隆的腹部,目光变得狠厉而厌恶,道:“言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言非离没有说话,只是直视她身后那熟悉的身影,沉声道:“凌朱!” 凌朱站在那里,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 林嫣嫣微微一笑,眼神幽深寒冷,道:“言将军没想到吧?被人背叛,这滋味不好受吧?正如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和他是这种关系!”接着,紧紧盯着他膨隆的腹部,“别告诉我你是练功走火入魔,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言非离一手撑住床沿,一手缓缓覆到腹上,道:“你想怎样?” 林嫣嫣微微侧头,露出思考状。鬓发流垂,丝丝缕缕,妩媚动人。过了半晌,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到想看看,你能生下个什么东西!”突然咯咯一笑,又道:“我倒忘了,你不是早生过一个了?难怪我总觉得曜日那小杂种和你长得有几分像,原来竟真是你这个男人生下来的。我虽听闻古有摩耶一族,男女皆育,但百闻不如一见,现在倒要见识见识。” 言非离听她说到离儿,心中一紧,眉宇深蹙。听她明明话语怨愤,语气却平和得很,心下十分不安。腹中躁动突然剧烈起来,让他立时白了脸色,手也捂得越发紧了。 林嫣嫣为人细致,观察入微,见状道:“言将军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动了胎气?说的也是,好不容易把你从别院截了来,这番奔波怕是受不住了。你肚子这样大,不会是要生了吧。” 言非离腹痛一阵紧过一阵,浑身冒出冷汗,再也撑不住身子,倒了回去。 第99章 言非离腹痛一阵紧过一阵,浑身冒出冷汗,再也撑不住身子,倒了回去。 林嫣嫣转身欲走,言非离勉力道:“离儿在哪里?” “离儿?曜日吗?”林嫣嫣冷道:“言将军,我劝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这里有人可是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呢!你要是这会儿生产,可没人帮你接生!”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带着凌朱走了。 言非离痛了一阵,去怀里摸索,掏出一个药瓶。大概是他们太放心他现在这样子也跑不了,又或是不屑碰触他,所以并没有搜身。这药是秋叶原帮他配的安胎养身用的药丸。言非离吞下一粒,卧在床上静静躺了半晌,终于觉得腹内的躁动稍缓。 仔细打量这个房间,大概是间暗室,狭小简陋,四周阴暗,并无窗户。 言非离心中忧虑,不知离儿被他们关在什么地方。想到林嫣嫣对自己的恨意,还有凌朱的背叛,不由心寒。 难怪北堂王府的精锐侍卫会保不住王妃和两名世子;难怪那封信那么容易便送到了秋叶原手上;难怪那妇人可轻而易举敲开别院的大门;难怪敌人的所有行动总是抢谦之一步;难怪…… 原来这么多难怪,只是因为这里的内鬼不是别人,就是堂堂北堂王妃和暗卫凌朱! 言非离轻轻揉抚自己的腹部,想到这里还有两个未出世的孩子,无论如何,自己决不能让人伤害到他们。 言非离闭上眼,仔细思考着有没有什么脱身的办法。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外发出!啷之声,铁门打开,一个黑衣人手里拎着一个小小身影进来。 言非离凝神一看,浑身剧震,喊了一声:“离儿!” 北堂曜日被那人一甩,向言非离这边扔来。言非离拉住他的小手臂,腕力微用巧劲儿,向前一带,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 “离儿!离儿!”言非离焦虑地唤着他,却见他小脸苍白,闭着眼抿着唇,一副倔强神色,背后濡湿一片。言非离将他小心地翻个身,一道深壑的鞭痕,撕裂了衣服,粘着血肉,触目惊心! 言非离只觉心神俱碎。摸摸他的脉,微弱而稳定,好在未伤心脉。 “义父……”北堂曜日缓缓睁开眼,看见言非离,眼泪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他再怎样坚强,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坚持了这三四天,此时看见言非离,如何还忍耐得住,不由微弱地呜咽起来。 言非离心如刀绞,将他小心地搂住。 “你是什么人?”言非离看着那个黑衣人道。 黑衣人冷道:“我是幽教教主安明,也是前越国二皇子。” 言非离立刻心中了然。 黑衣人道:“杀父灭族,亡国之恨,这个仇我不能不报!越国虽然归于文国领土,我却知道这些都是托北堂傲的福。” “你若有仇,冲着我们来就好了,为何为难一个孩子!?”言非离怒道。 黑衣人道:“抓这两个小鬼并非我本意。不过成大事者不拒小节。这小子倔强的很。年纪虽小,却有几分本事,今日竟伤了我一个手下,这才小小教训他一下!”他自持身份,本不屑为难一个孩子,可却知道他是一个重要砝码,不能不将他囚禁。谁知今日竟险些被他逃了。转念一想,倒不如把他丢来言非离这里,将这一大一小关在一起,也不方便逃了。 言非离感觉离儿轻拽他的衣角,质问道:“曜辉你们藏在什么地方了?” 黑衣人冷笑道:“言将军和小世子还是在这里安心做客,不要东想西想,管这管那了,本教自会好好款待你们!”说罢甩袖离去。 大门重新被锁上。言非离顾不得身上不适,将离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帮他检查伤势。轻轻脱下他的锦衣小褂,见他背后稚嫩娇贵的肌肤已是皮开肉绽,伤可见骨,顿觉心尖都在发颤! 北堂曜日道:“义父,我没事。” 言非离见他明明泪痕未干,却强忍着疼安慰自己,心疼之极,道:“好孩子。”给他点了止血要穴,撕下床单,仔细包扎好。 北堂曜日拉着他的手道:“义父,我不疼!离儿一点也不疼。” 言非离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经过这番折腾,腹部再次隐痛了起来。 北堂曜日咬着牙道:“义父,我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言非离道:“嗯!离儿真了不起。” 北堂曜日道:“义父,我冷。” 言非离在他身边躺下,小心翼翼把他搂在怀里,拉过床上唯一一床单被,盖在二人身上。 第100章 晚上有人送来了几个馒头和一碗清水,放在桌上。言非离撑起身子,下床取过一个馒头,慢慢撕了,喂给离儿。 北堂曜日虽然从小娇生惯养,此时却并不挑剔,一口一口,吃了半个下去。言非离见状,微微放心,疲惫地靠在床头。 北堂曜日忽然道:“义父,你一点都不想离儿。” “怎么会?”言非离诧异。 北堂曜日嘟起嘴,指着他的肚子道:“你看你胖了这么多,分明一点都不想念离儿。父王还说你病了,所以不能来看我。父王骗人!” 言非离啼笑皆非,却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道:“义父确实病了。义父真的很想离儿。” “我不信!”北堂曜日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见义父果然脸色不好,一直捂着肚子,额上又渐渐沁出冷汗,不由问道:“义父,你怎么了?” 言非离笑了笑,道:“没事。义父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一会儿就好。” 北堂曜日皱着小眉头道:“义父,你是不是饿了?你也吃馒头啊。”说着,去推言非离手里还握着的半个馒头。 言非离此时哪里吃得下去。他现在将将七个月的身子,怎经得起这番奔波惊扰,早已动了胎气。只是傍晚时候服了秋叶原配的药,暂时缓了下去。可是后来又看见离儿,忙了这半会儿,腹中的两个孩子渐渐又闹了起来。 言非离不想让离儿担忧,强撑了半晌,去摸怀里的药瓶,抖着手服下一粒。 北堂曜日一直趴在床上,见义父服了药,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揉抚,心中好奇,直盯着他腹部看。过了片刻,虽然背后的伤仍痛着,却还是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摸了上去。 言非离低头一看,见曜日的小手覆在自己腹上,来回摸索,不由微微一笑,心里涌上温情,顿觉身上好似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北堂曜日疑惑地道:“义父,你的肚子在动。” “嗯。”言非离慢慢应了一声,在他身边躺下。 北堂曜日向他这边挪了挪,言非离喝道:“别动!小心伤口!” 北堂曜日道:“有义父在,离儿什么也不怕!这点小伤算什么。父王说他小时候,有一次被祖父的仇人抓了去,关了七天七夜。那些坏人不给父王吃的,也不给水喝,还在父王胸前击了一掌,让父王身上忽冷忽热,以后成个废人。可是后来父王被祖父救了回去,我们北堂家的明月神功又再厉害不过,父王勤练武功,这伤就渐渐好了。” 言非离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北堂傲小时候还有这番经历,道:“离儿,你的明月神功练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练至第一层了。”曜日甚为得意,将自己下午怎样击伤那个看押他的侍卫,怎样逃出小房,怎样要去找辉儿却被人抓到的事讲了一遍。 言非离摸摸他的小脑袋,暗赞这个孩子实在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只可惜年纪太小,经验和功力不足,若再长个几岁,便真能放心让他一人逃出去。 北堂曜日到底受了伤,说了半天话,终于体力不支,趴在床上渐渐睡了过去。 言非离见状,将被子给他盖了盖,腹中的孩子好似也睡着了,便调整呼吸,闭眼小歇。 半夜,言非离睡不踏实,感觉身旁微动,连忙睁开眼。见离儿一张小脸烧得通红,额上冒出汗珠,难受地蠕动着。言非离伸手一摸,额头滚烫,不由大惊。知道是他背后的伤没有上药,怕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 言非离久不在江湖上走动,近来又一直住在别院,在北堂傲的保护下,身上自然不会带着以前那些疗伤用的东西,只有秋叶原给他配的几副药而已。言非离此时没有别的办法,握住离儿的脉门,将内力缓缓送了进去。 明月神功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武功,具有强大的疗伤功效,只有北堂家的人才能练就。北堂曜日是北堂傲长子,继承了胸前那朵梅花状胎记,是练神功最佳的人才。他又天资聪颖,早已过了第一层。只不过到底功力太浅,无法自行运功疗伤。因此言非离的内力一输进去,立刻激发了自身潜藏的功力,真气很快便运转起来,不过却不能持久。 言非离守在他身边,不断用自身的内力去激他,带动真气运转。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满头大汗。他身子沉重,不能妄动真气,此时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天色将明之时,孩子出了一身汗,烧终于慢慢退了下去。言非离松了口气,疲惫地倒在枕上,沉沉地睡去。 “义父!义父!” 言非离听到离儿的唤声,勉强睁开双眼。 北堂曜日道:“义父你听,外面好乱。” 言非离凝神一听,外面果然人声喧沸,夹杂着刀剑之声,连忙坐起身来,拉过曜日,检查了一下他背后的伤势。明月神功果然不同凡响,只不过一夜,那伤口已愈合了大半。 言非离道:“离儿,待会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好好跟在义父身边!义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北堂曜日点点头,道:“父王来救我们了。” 第101章 言非离掏出药瓶,又服了一粒药丸下去,缓缓试着运行了一遍体内真气,感觉还可以应付。将离儿拉到身后,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打斗之声越来越近,有人猛然打开大门,喝道:“将他们带出去!”正是幽教教主安明。 几个黑衣人上前,一人伸手去拉北堂曜日。言非离挡住,将曜日抱在怀里。几人见言非离身材怪异,却没有多想什么,将二人推搡出去。 出了暗室,远处一片浓烟,似乎是起了火,夹杂着叫嚷的人声,乱糟糟一片。 “看什么!快走!”其中一名黑衣侍卫推了言非离一把,押着他们快步前行。 言非离已看出这是个寺院,前方着火的似乎是前院庙宇,火势很旺,风力很强,怕非人力可灭,大概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烧过来。 几人匆忙押着言非离和北堂曜日刚刚来到后院,突然一批逃难的僧人冲了出来,个个抱头乱窜,不辨东西,登时将人冲散。 言非离见机不可失,突然出手,从身旁一人那里抢过一柄长剑,拉着离儿急退。 安明见状,向他们冲来。 言非离对离儿急喝:“快走!去找你父王!” 北堂曜日毫不犹豫,转身蹿了出去。有人想拦,可他身形灵巧,经过昨夜言非离的一夜激发,明月神功正是真气运转最快的时候,闪了两下,一一被他避过。 眼见他已奔至门口,北堂王府的人马就在那后面,却见一只利箭向他小小的背影直射而去。 “离儿!”言非离大惊,立刻提气飞奔过去,手中长剑甩手,呛的一声将那只短箭击落在地。 又是一声箭鸣,紧随其后,却是直往言非离而去。 言非离耳闻风声,却无力避过,腹中的绞痛让他脚下一软。 扑地一声,那箭从背后射入左肩,言非离脸色一白,踉跄地跌倒在地。 “义父!”北堂曜日已跑到了门口,此时见状,转身想要奔回。 言非离厉声喝止:“快走!” 北堂曜日却仍直奔过来。言非离一咬牙,运起真气,将离儿扑过来的小小身子用力一推,直送出去七八丈远,大喝道:“快走!你不听义父的话吗!?” 北堂曜日落地一看,义父已被那些人团团围住,还有几人向自己这边奔来。他年纪虽小,头脑却甚清楚,一咬牙,转身窜进了前院。 言非离一阵昏眩,捧着肚子倒在地上,左肩已经麻痹。看见离儿的身影已经消失,那些追赶的人竟然折了回来,微感不妙。 安明道:“你自己要让儿子回去送死,可怪不得别人?” “你、你什么意思!?”言非离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吃力地质问。 安明道:“兀杰在前院埋了火药,只待与北堂傲同归于尽!不然你以为我幽教为何要撤!” 言非离闻言,心神俱裂,凄厉地喊了一声:“不!” 前方院落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地面随之震动,两边的墙壁轰然倒塌。 安明脸色一变,对属下急喝:“已经开始了,快撤!”说着向前去扯言非离,却见他身后的半圆形门墙晃动着向前砸来。 言非离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安明顾不得他,急忙抽身退后,与众属下急急撤离。 矮墙轰然倒落,言非离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倾轧。迷茫的睁开眼,看见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言非离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爆炸的轰鸣声仍不断地从耳边和地面上传过来。言非离想到北堂傲和离儿,心里剧痛,双手紧抱着阵痛不已的肚子,沉沉地合上了眼。 一起去吧…… 凌青挡在言非离身上,墙垣几乎将他背脊压断,满身满脸的灰尘,血迹不知从什么地方缓缓流了下来。 他看着身下言非离昏迷过去的清颜,臃肿凸起的身躯,心里一阵阵酸涩。 他果然,还是回到了门主的身边…… 突然身上一松,一道熟悉的声音厉喝: “你在做什么!?” 凌青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水和尘灰,痛心地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 “你懂什么!让开!”凌朱举剑上前,指着言非离道:“这个男人是异族,是祸害!怎能不除!” “不,他不是!”凌青拼命地摇头:“他是个好人!大哥,你不要一错再错!” 凌朱冷道:“我没有错!门主被他迷惑,你也被他迷惑!本来他走了就算了,可是他却要回来。你看看他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男人。我们是北堂家的暗卫,保护的只有门主与主母,而不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走开!” “不行!我知道大哥你是因为我喜欢他才不高兴。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是我自己爱上他,喜欢他,这不是他的错!大哥你……”凌青固执地挡在那里,突然双眼瞪圆,惊惶地大喊一声:“大哥!” 凌朱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向前栽倒! 凌青惊恐地伸手抱住他,抬头望去,北堂傲抱着离儿,如罗刹一般,冷冷地站在那里。 …… 言非离左肩在燃烧,很热很热。腹中的胎儿在躁动,不停地向下坠去。这种坠痛感很久以前他曾感受过。双腿间慢慢的濡湿了。 不!不要…… 言非离紧紧抱着肚子。 不能失去……不能再失去了……救救孩子……救救…… 离儿?我的离儿哪去了?离儿……我的离儿…… “义父,义父,我在这里,离儿在这里!你睁开眼,你看一看我!”北堂曜日哭泣的声音就在耳旁。 “非离?非离!你不会有事的,你睁开眼!我和离儿没有事,我们都没有事,你快醒一醒!”北堂傲一惯清冷的声音焦急而暴躁,分明不像他了。 暖暖的热流不断涌进他的身体,护住他的心脉。 有人撬开他的嘴,给他喂下一粒东西。浓郁的药味充斥在口中,渐渐溶化、消散。 第102章 北堂傲看见言非离倒在瓦铄之下,生死未仆,只觉肝胆欲裂,将离儿抛在地下,过去把言非离抱在怀里。左肩粘湿的液体渗透了外衫,流出黑色的血迹。 北堂傲颤着手点了他的穴道。见那利箭深入肩胛,带着倒钩,不能拔出。 北堂傲将他轻轻抱起,几个腾挪,出了寺院,冲进林中的马车。 秋叶原正等在那里。 北堂傲办事精细,早已想到所有可能性,便带着秋叶原隐在这林中,由侍卫守候。 秋叶原见状,反倒稳下心神。 北堂傲将言非离放入马车,交给秋叶原,回身去接了离儿,命所有侍卫继续包围寺庙,追捕安明余党,查找先一步不知所踪的王妃与二世子,立刻随马车回到别院。 路上,秋叶原割开言非离肩肉,拔出带钩的短箭,鲜血狂涌而出。 言非离痛得反应,微弱地呻吟,唤着离儿的名字。 离儿大哭,叫闹不休。北堂傲拂手点了他的睡穴。 北堂傲一直握着言非离的手,以明月神功护住他的心脉。撬开他的嘴,给他喂下一粒大还丹。 秋叶原速度极快,起出箭矢后,又迅速处理了言非离肩上的伤势,不过半刻钟时候。 马车还在飞奔,言非离身下的血迹却越来越多。 秋叶原脸色凝重,银针一针一针,准确有力地插入言非离的身体。 北堂傲脸色苍白,初时还不断唤着言非离,渐渐却冷凝下来,面无表情。 到了别院,北堂傲稳稳抱起言非离,身形掠去,几个起步,旁人还未看清人影,已进入内室,将言非离轻轻在床上放好。 秋叶原赶进来时,正见北堂傲握着言非离的手,静静等在床边。不知为何,见了他这模样,秋叶原心里忽然有些发颤。 北堂傲一直用自己的内力护着言非离的心脉。 “他怎么样?”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待秋叶原终于将最后一根银针收起,北堂傲声音暗哑,缓缓问道。 “箭伤还在其次。箭上有毒,会侵蚀心脉。可是他有七个月的身孕,又动了胎气,无法为他解毒。”秋叶原行医十几年,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措。“他中的毒乃是无回手,毒性猛烈,但并不是不可解。但要解此毒,必须毒走全身,慢慢逼出化解。可是如此,胎儿必定受损,怕会胎死腹中。” 北堂傲攥紧拳头,过了片刻,沉声道:“为他解毒!” 秋叶原沉默半晌,道:“我虽以银针之术暂时将毒性困住,但若迟迟不解,伤及心脉,到时便无可挽回……只是他身子亏虚,勉强受孕已是不该,现在孩子又已经有七个月,若是此时胎儿不保,只怕也、也……” 北堂傲有些茫然,道:“那该怎么办?” 秋叶原咬牙道:“现在我先将毒止住,孩子也必须要保住。只要北堂门主以内力保住他的心脉,三日内应可无碍。在这三日内,我一定会想出办法!” 秋叶原心知,若是舍了孩子解毒,言非离醒来后怕也命不久已。但若不解毒,却也是死路一条。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万一的机会,他也要努力救活言非离。 北堂傲心口突然一阵绞痛,急忙把涌上咽喉的腥甜咽了回去,凝神运气。 言非离对这些茫然不知。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恍如隔世。 北堂傲对他微微一笑,道:“非离,你醒了。” 言非离动了动,感觉他正握着自己的右手,左臂却麻木无知。张了张口,喉咙干哑,说不出一个字。 北堂傲端过旁边的药粥,道:“喝点东西。”说着将言非离慢慢扶了起来,抱在怀中。 言非离神志疲惫,由他喂了自己几口粥,微弱地问道:“离儿呢?” 北堂傲道:“我一会儿就叫他来,你先歇歇。” 言非离隐隐觉得哪里奇怪,蹙眉想了半天,发生的事慢慢浮现。抬眼望了望北堂傲,见他放下碗,轻轻举袖擦去自己嘴边的水痕。眼神无限温柔,嘴角含笑,冷艳的俊颜温情脉脉,从未有过的宁馨。 刹那间,言非离突然了悟。右手捂上隆起的腹部,低声道:“无论如何,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嗯。”北堂傲拥紧他,吻了吻他的鬓发,道:“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 言非离勉强一笑,缓缓点了点头,无力的合上眼。 兀杰已在那场爆炸中身亡。安明余党等人被北门追杀殆尽。林嫣嫣带着辉儿不知所踪。 这些事北堂傲都没有心情去管了,只是日日夜夜陪在言非离身边。 现在他们在和时间比赛。秋叶原花了三天三夜,熬尽所有心血,赶制出缓解无回手毒性的药。但是这种药只能缓解毒性,却不能将其完全清除。 时间随着言非离的腹部日益隆起,而一点一点消磨着。只要能熬到孩子出生,待他们出世后,秋叶原便能一举解除无回手毒性。只有这样,言非离才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言非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着,清醒地时候很少很少。因为只有沉睡,才能减少消耗,减慢毒性的侵蚀。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如果精神好,在用过膳服过药后,他会让北堂傲把离儿叫来,让他依偎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好奇地把小手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但大多时候,服过药后他便会再度沉睡过去。 “义父,我知道了,你的肚子里有宝宝!”北堂曜日这日趴在言非离腹上聆听,突然抬头道。 言非离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你是不是累了?想睡了?” 言非离摇了摇头。北堂傲道:“离儿,你怎么知道义父肚子里有宝宝?” 北堂曜日歪着头,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北堂傲微微一笑,道:“是。离儿真聪明。” 第103章 言非离靠卧在床边,半合着眼,静静听着他们父子俩对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生下的宝宝,是不是我的弟弟或妹妹?” 北堂傲道:“义父的孩子,自然是你的弟妹。” 北堂曜日低头默不作声,过了半晌,道:“我知道了。我也是父王和义父孩子。” 言非离闻言,终于动容,与北堂傲一齐震惊地看着他。 “离儿……”言非离唤了一声,却说不下去。他知道北堂傲是决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世的。 北堂傲盯着离儿,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问道:“离儿希望自己是父王和义父的孩子吗?” 北堂曜日将小脸贴在言非离高高的肚皮上,轻轻抚摸里面的弟妹,道:“当然啊。原来我真的是义父的孩子。真好!” 言非离情绪激动,轻轻拉过北堂曜日,颤声道:“离儿,那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爹爹。”北堂曜日扑进他怀里,小手揽在他脖上。 言非离惊喜交集,将离儿抱紧。 北堂傲在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忆起当初千方百计将孩子从言非离身边带走,就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世。可是最后却仍敌不过父子天性。 言非离抱着离儿的手忽然松开,全身痉挛起来,剧烈抖动。 离儿惊慌失措地叫道:“爹爹!?” 北堂傲一惊,连忙上前。 言非离对离儿道:“爹爹不舒服……你、你先回去吧……” 离儿不肯走。言非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向北堂傲望去。 北堂傲将离儿抱起,转身出了房间,送回自己的卧房,把他放在床上,道:“离儿乖,不要去打搅爹爹休息。” 离儿红了眼睛,微微低下头,道:“父王,爹爹……会死吗?” 北堂傲怔愣,坚定地道:“当然不会!你爹爹会好起来,和父王在一起!” 离儿眼神一亮。 北堂傲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真的长得好像言非离。 回到内室,北堂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肝胆欲裂。 “非离!?” 言非离倒在床沿边,紧紧抓着床幔,手指泛白,半个身子快要挣出床榻,神情痛苦,透出凄厉之色。 “谦之,我不行了……”言非离吐出这几个字,突然向下栽去。 北堂傲慌忙接住他,要将真气输进去。 言非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落力之极,嘶哑地道:“是、是孩子!” 北堂傲连忙看向他腹部,果然比平时胎动得厉害。 “难道是要生了?” 言非离痛苦地道:“好、好象是……” 北堂傲震惊。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早?还不到八个月…… “非离,你忍一忍,我去找秋大夫。” 秋叶原很快就来了,看了言非离的情况,果然是要临产。他们熬了这么久,就是盼着孩子早点生下来。 北堂傲脸色苍白,握着言非离的手,向秋叶原道:“是不是太早了……”他想起那个失去的辉儿,就是因为早产,生下来身体便不好,熬不住伤寒的折磨而夭折了。何况现在这是一对双胞胎! 但是越拖得久一分,越是对言非离不利。 秋叶原道:“是早了点。但是双胎大都是要早产的。” 言非离已经疼得几近昏迷,闻言,吃力地睁开眼,道:“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 秋叶原犹豫了一下。孩子将将八个月,言非离又身受重创,虽然毒性暂时被压制,但是孩子不可能不受影响,不知道是否能两个都保全下来。但是想到自己特意为他配置的安胎养身药,他服了这么久,应该会有很大帮助的。 秋叶原道:“我尽力!” 言非离还想说什么,却突然一阵急痛,伴着心脉附近毒素的浮动,眼前一黑,终于熬不住,晕了过去。 北堂傲手心里尽是冷汗。 因为言非离左肩有伤,毒素全部压在那里,半边背脊皮肤都是黑色的,伤口也不能完全愈合,所以根本无法躺卧。这一个月来,只能右侧卧,或是半靠着,其辛苦可想而知。现在在这生产时刻,他也只能靠卧在右侧,由北堂傲搂着,才能支撑住。 言非离昏过去后又痛醒过来,醒来之后又生生痛昏过去,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几回。 北堂傲到希望他能一直昏迷,好过现在这样看着他受罪。 言非离即使昏厥之中,也痛得呻吟。但那已经不是呻吟了,倒像是痛苦的叹息,一声一声,连绵在一起,让人心痛。 第104章 好痛!好痛!!! 言非离不时痉挛。整个人似乎被抛入了一个名为痛楚的大染缸里,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被刷洗、被凌虐。 怎么这么久?快点!快点! 言非离心里模糊地叫嚣着,却完全发不出声音。这一次生产比生离儿时不知艰苦多少倍。不说他现在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负荷剧烈痛楚的地步,就是因为双胎,痛楚也是加倍的。 秋叶原心知言非离的情况并不乐观。孩子因为是早产,胎位靠上,下来的很慢。而且他体力不足,大半时间是在昏迷,根本用不上力。以他这样的身体,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绝对无法自己娩下孩子。 言非离已经痛了一天一夜。哀鸣之声虽然断断续续,却低沉巡回,持续不绝。 北堂傲一直以真气护着他的心脉。可是过了半夜,察觉出他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北堂傲面色苍白,脸色比言非离好不到哪里去。 秋叶原撬开言非离的嘴,给他喂下一粒大还丹,道:“北堂门主,必须要孩子早点下来,不然他撑不久了。” 北堂傲茫然地点点头,听着秋叶原的吩咐,将言非离半抱坐起。 “啊啊──” 言非离被突然的剧痛激醒,嘶喊一声,大睁开眼,模糊地看见秋叶原跪在床沿上,双手成拳,正在不断挤压他的腹部。 “啊呃──”言非离半张着嘴,干哑的喉咙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孔已经扭曲,右手紧紧抓住北堂傲的臂膀,直嵌进他的肉里。 北堂傲冷汗横流,死死地看着秋叶原毫不留情地在言非离圆隆的腹上不停地向下按。每一次都那么用力,直把高耸的腹部按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凹迹。 太痛了! 这种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似乎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强压出来一样。 言非离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他的左肩左臂完全不能动,但是身体却在不停地扭摆,犹如垂死的鱼,在做最后的努力。 看着他如此痛苦,北堂傲深深的痛恨自己的无力,恨不得能把他的痛苦分一半到自己身上。 言非离生离儿时北堂傲也在场。可是当时除了愤怒之外,不过有些紧张,完全没有现在这么惶恐与绝望。 北堂傲紧紧抱着言非离,不断把内力输送进他的体内,看见他痛苦到极致的表情,心里揪成一团。 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当微弱的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在房间里响起时,北堂傲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出来的,一先一后,似乎一眨眼的时间就结束了。 北堂傲一直看着言非离。 在孩子诞生的那一刹那,言非离仰起头,圆睁的双眼与他紧紧相连,漆黑的瞳孔里映出自己苍白的面容。往事瞬间,一幕一幕,在脑海里纷乱掠过。 第一次相遇,那个月夜下年轻俊秀的叛军将领。 第一次相伴,那个江湖路上忠心沉默的属下。 第一次结合,那个阴暗的林子里痛楚狼狈的言非离。 岁月如梭。从陌路到熟悉,从熟悉到伤害,从伤害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 漫漫长路,竟让他们走了整整十二年。 心中的痛楚在不断膨胀。 原来,我们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时光。 北堂傲轻轻拂去言非离凌乱汗湿的发丝,凝视着他毫无生气地苍白的脸庞,微微颤抖。 非离,活下去,不要离开我。以后的路,我们可以一起走! 晨曦渐渐来临。薄薄的光亮,透过窗格,慢慢映了进来。 摇曳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一盏。只剩床头那一座,还在一闪一闪地晃动着。 “北堂门主,他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秋叶原叹息的声音,仿佛从最遥远的世界传来,过了好久好久,才慢慢透进北堂傲耳里。 “是,他是应该好好休息了。”北堂傲的声音很低,很淡。 秋叶原看见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白皙的脸颊,缓缓地,一滴一滴,落在言非离面上…… 第105章 尾声 这一年的冬天好像来的特别晚。直到十二月中旬,冬季里的第一场雪,才姗姗来迟的,温柔细碎的飘落。 “非离,今晚的月亮很美,你想不想看?我知道你总是喜欢看月的。虽然外面下雪了,不过没关系,总不会冻着你。” 北堂傲笑着,拿过一件大裘,仔细为言非离穿好,轻轻抱起他,来到院子里,在暖阁里坐下。 此时正是最圆满的时候。淡淡的银辉,皎洁而柔和,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北堂傲突然轻道:“我第一次看见你,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那晚月亮很圆,很亮,天气也是一样的冷。你骑着马从山腰后急奔上来,手里提着长剑,一身黑色戎装,英姿飒爽,挺拔俊秀。当时我本以为不知又是从哪里跑来,打算追杀简帝分一杯羹的蠢货。但是看见你,却觉得有些意外。然后你下了马,走到我面前,直直地望着我……” 北堂傲帮他裹紧厚软的裘衣,斜靠在暖榻上,搂得更紧。 “我从来没有见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很干净,很清澈。而且那么坦率,那么直接,好像有一种火焰在跳跃。当时我就想,一个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的家伙,一定要留在身边。” 北堂傲轻笑了一下。 “我把简帝让给你,你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就一剑把他杀了。好像你来根本不是为了给潘岳抱仇,也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只是为了杀他而已……然后你茫茫然地站在那里,竟然在发呆,心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点防备都没有。我看着你的侧影,心想,这个家伙真是有意思,不过警觉性也未免太差了,在江湖上是怎么混的?” “那时我手里的剑,只要轻轻一挥,你在这世上便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真奇怪。当时我连一丝,都没有转过这个念头。然后,你突然回过头来,那样望着我。你的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 暖阁外,雪花飞舞,月光映照,遍地银光一片。 北堂傲神色迷离,陷入遥远的回忆。 “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是潘军的首领,带着那么多兄弟,在乱世之中随意找个地方立足,都比屈人之下好。可是你居然那么痛快就答应了,以致于我有一段时间,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 “我让你发誓,终身以我为主,终身不会背叛我。你也毫不犹豫的照做了。” “我将你带回天门,打破了门中的规矩,许多人不服,暗中找你的茬。这些我明明都知道,可是却不闻不问,想看你怎么解决” “没想到这些都难不倒你,不过半年时间,你就让他们心服口服。你性子温和,人缘又好,本来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可是你为了避嫌,不得不慢慢疏远了原来的兄弟……这么多年来,你和谁也不曾深交,小心翼翼地和大家保持距离,只是一心一意跟着我。 “初时我还会奇怪你为何愿意付出这么多,可是后来却渐渐习惯了,视为理所当然一般。现在想来,真是迟钝的紧。” 寒风卷起落雪,扑簌过来,击在暖阁的帐子上,掀起一阵微动。 阁里的温暖丝毫不受影响,气息浮动,幽幽渺渺,好似人儿的叹息。 北堂傲伸手抚摸言非离的眉眼,眼神流露出温柔之意,低下头温存地吻了吻他的鬓发。 “非离,为何你会爱上我?你知道,我这个人冷漠无情,收心束情,对谁都不在意。我不好渔色,不喜欢女人,自然更不喜欢男人。这世上许多事,都无法让我在意。” “但是这样的我,竟然爱上了你。想来,都是命中注定……” “那天在鬼林,魑魅魍魉无论使用什么毒药我都不怕,可是他们却偏偏用了媚药。我那时神志不清,不知道让你受了多大的伤。我还记得当时草地上那滩血迹,触目惊心。可是你竟然没有丝毫抱怨……”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想你虽然不说,但心里一定是介意的。我去了明国,把你留在浮游居,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还是没有带你去。当时我对你那么冷淡,你有没有怪过我?有没有怨过我?” 怀中人神态安详,睫毛轻颤,似是好梦正浓,不揽浊世。 北堂傲叹息一声,轻道:“好似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不会怪我。我把离儿带走,你也不怨。我娶了林嫣嫣,你也不恨。你怎能对我如此包容?” “唉!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你竟变得如此重要。当我发现时,我已丢下门中事务,快马加鞭的赶去了简境战场。其实当时我已模糊地明了自己的心意,不过总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北堂傲抚摸了一下他的薄唇,忍不住在上面落下轻吻。 “我爱上你!爱上一个男人!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感谢上天,那个人是你!非离,非离……” 北堂傲呢喃着,清淡的声音,犹如悠长的叹息。 “我不会放你走,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一滴清泪,似是喜悦,似是惆怅,幽幽地,自那苍白的面容上落下。 北堂傲低下头,舌尖轻挑,将这滴珍贵的泪,卷入彼此的唇齿之间…… ──完── 第106章 圣诞贺礼,HE版番外 年底将近,匆匆回乡过年的人也异常多。北方官道上,时时出现一些赶路的马匹或车辆,暂时兴隆了这家客栈的生意。不过这日已是二十九,明天便是大年三十,热闹了一阵的官道终于又沉寂了下来。 店小二正在打扫厅堂,按照往年的经验,到了今日傍晚,应该不会有什么客人了。正想着,已听见远处的马蹄声传来。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的耳朵动了动,连忙放下手里的笤帚迎了出去。 果见前方渐渐驰来的两匹骏马,如愿地停在客栈门口。 店小二还从没见过这么俊的马。 为首这匹高大健硕,通体全黑,如墨一般,四只蹄子却是雪白如银。在马首前额处,还有着一道白色的道痕。 凭着多年牵马的经验,店小二再白痴也知道这是匹难得的千里宝马。再凭着多年牵这种宝马的经验,店小二又确定能骑它们的主人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想到此处,店小二连忙扬起他最职业、最讨好、最‘真诚’的笑容,说道:“客官是要住宿还是……” 熟练流利的话嘎然而止,店小二生平第一次差点砸掉了自己最佳模范店小二的招牌。只因从马上跨下的那个人,实在让他震撼。 那人一身白色锦袍,外面罩着华贵罕有的白裘。面容大半被掩在柔软华丽的裘毛中,只露出一双修长明的双眸。 店小二做店小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此时让他愣住的不是眼前这个人冷的容貌,而是他凛冽的气质。明明是双秋水明眸,却在向他瞥来之际,射出冰一般的寒气,让他出口的话霎时冻住一半。 乖乖地隆地冬!这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店小二愣了瞬间,心下立刻做出判断。 “小二,我们要住宿。” 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响起,顿时将刚才的寒气化的无影无踪。 店小二连忙回过头去,见是骑那匹枣红色骏马的客人。这位客人大概四十来岁年纪,披着一袭黑色大裘,面目英俊,温文而笑,让人一见便生好感。两鬓的淡淡霜白和眼角的皱纹,也让他凭添一股令人信任的感觉。 “是,是,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立刻拿出专业素质,再次堆上刚才被冻结了的笑容。 将两匹马牵到后院,交给专人打理,小二又回到前堂招呼客人。刚才不知钻到哪里去数钱的掌柜,也突然冒了出来,正在殷勤地招呼。 两位客人都已脱下了皮裘,那位冷的客人更是随手将之扔在一旁的凳子上,长长的白色袍摆垂到了地面。 店小二偷偷窥了一眼,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果然是个清冷丽的美人,不过好似上了点年纪,但却看不大出来。因为他皮肤光洁柔亮,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是眼底却氤氲着一股经过时间锤炼的沧桑,让人感觉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 “不用报菜了,把你们这里最上等的好菜上几个来,快一点!”那人冷冷地打断掌柜的,吩咐道。 “是。是。”掌柜的咧开嘴,点头哈腰地应道,知道在这年底时候遇到了贵客。不说这白衣人往那一坐,一举手,一抬足,就知是个人上人;就是那青衣锦袍的中年男子,气度温文,举止沈稳,也知是个常居高处的人。 “谦之,点那么多菜,我们二人也吃不了。”青衣男人皱了皱眉,对白衣人道。 “点多点儿怕什么,这种小地方想来也做不出什么好菜。我怕你吃得不舒心,待会儿菜上来,你便只吃喜欢的。” “我有什么不喜欢的。我们明日便到了,这一路赶来,你还怕我挺不住?” 白衣人笑道:“那好,你便当是我挺不住好了。这一路餐三露宿,我早腻得很了,为什么我们要为了那两个小兔崽子这么劳累自己?” 青衣人似乎有些啼笑皆非:“谦之,你别忘了那两个小兔崽子可是你儿子。” 白衣人冷哼一声,说道:“我要早知道他们俩今日会闹出这些事来,我倒宁愿没生过这两个小子!” 青衣人轻轻拍拍他的手,道:“莫气!我们回去问清楚就知道了。” 白衣人好像突然省起什么,“非离,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 二人四目相视,微微一笑,说不出来的亲密与默契在两人间萦绕,直让店小二看傻了眼。 菜很快就上来了。掌柜的难得年底之际遇到贵客,当然要好好赚一笔,于是生怕他们反悔似的,客栈最好最贵的菜都已最快的速度上来了。七八个菜摆满了一桌子。 那个白衣人动了几箸,挑了几道还入口的尝了尝,便不再吃了,反倒一直给青衣人加菜,在他耳边浅声低语。那人偶尔回一两句,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待用完膳,白衣人又恢复冷漠,对掌柜的道:“我们要回房休息。” “是,是。”掌柜的这回不用吩咐,连忙唤过来店小二道:“两间上房,快快带客人去休息。” “等等。”白衣人唤住他们,冷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两间上房了?” “嗯?这个……”掌柜的和小二都有点懵。看他们举止打扮,衣着高贵,分明是有身份的人,难道不要上房还要住下房不成? “一间上房即可!”那人接着淡淡吩咐。 掌柜的和店小二闻言,更是疑惑。上房虽然宽敞舒适,床榻也稍大一些,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还是会不太舒服吧!既然有钱住上房,何必那么小气只要一间? 不过看见他冷冷撇过来的眼神,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没敢再说什么,连忙带人上楼去了。 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 店小二摇头晃脑地下楼来,去给两位客人沏茶打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显然是白衣人的身份更高,地位应在青衣人之上。可是刚才见他们用膳时,便明显是白衣人在讨好青衣人。这会儿入了房,那青衣人只不过轻咳了两声,白衣人就立刻紧张地让他上床休息,还命令自己赶紧去沏茶来。 只不过咳嗽两声,用得着这么紧张吗?这两人,说是主仆?好像不像。说是朋友?又觉得差点什么。难道是兄弟?更是差得远了。真让人猜不透他们的关系。 店小二这个好奇啊。尤其是他打好水回到客房,正看见那白衣人揽着青衣人坐在床头,神态间说不出的亲昵,更是对他们的关系好奇得不得了了。 不过他还是很有专业素质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后,便知趣下去了。 临走前,听见白衣人正柔声地对青衣人低语,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在掩上门扉时,店小二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青衣人英挺温和的面容上,染着一层与他的年龄不大匹配的淡淡红晕,和一层应该是称之为……幸福的喜悦…… 第107章 断情结番外─元旦奉献 一盏烛火,一杯薄酒,一柄长剑,一个……孩童的小拨鼓。 檀香炉里徐徐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在黄昏的内室中蕴起温暖的温度。 一人静静坐在桌边,自饮自酌。看他不过年纪很轻,不过二十来岁左右,身着细绸黑色深衣,上面精绣着紫金花样的祥瑞白云图样,衬托着他俊美无俦,气度雍容。 轻轻拨了拨小鼓,小鼓槌击打在精致的羊皮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咚咚”之声。那人秀薄的双唇微微一抿,勾起一丝似喜似忧的弧度。 香气萦绕的空气中,那人黑亮幽远的双瞳,映出迷离之色,不知看向何处。 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那人宽阔温暖的怀抱,被他的大手轻轻拍抚,被他低沉的声音哄着。自己躺在他胸前,多么安心,多么无忧,仿佛那里是人间极致的净土,剥离了尘世一切庸扰,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窗外突然传来嬉笑之声,将黄昏中日渐落幕的夕光透出生机之色。 那人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扇看过去,院落里两个欢快的身影在细细落下的雪中轻动的跳跃。 “月!看招!” 随着少女笑叫,少年漆黑的发上登时落到一块雪团,散了一头一肩。 “好,看我不教训你!”少年抓起地上的一捧白雪,向那边的黄衣少女跑过去。 “啊啊──”少女尖叫着跑开。 少年逮到她,将手中的白雪兜了她一头一脸,那个女孩弯下腰去,长发盖住了脸庞,看不真切,只听得她“呜呜”的呜咽起来。 屋里的年轻男子眉头轻蹙,面露担忧之色。 少年不为所动,哼了一声笑道:“莫要骗我,这种把戏我可不会上当。” 那个女孩突然止住了呜咽之声,却不抬起头来,仍是蹲在地上,单薄的双肩似在轻轻颤抖。 少年虽说了刚才的话,此时面上却现出犹豫之色。又僵持了一会儿,见女孩仍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不禁有些动摇,弯下腰去:“辰?真的伤到你了么?” “当然……”女孩抖动半晌,突然抬起身来,一个好大的雪球砸到少年的脸上,叫道:“没有!哈哈哈……” 少年狼狈地站在雪地里,气得面色潮红,过了片刻才再度追了过去。 两人的身影一白一黄,在辽阔的庭院里翩然翻飞,仔细望去,发现二人的容貌一模一样,连那嘴角欢快的笑意,也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竟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兄妹。 年轻男子在屋里看着他们在院中笑闹,嘴角也露出浅浅的笑意,容貌上,与那兄妹有些七八分的肖像。 无意识地摸着手上的小鼓,心绪飘离,好像又回到那个遥远的时空,自己趴在那人高隆的肚腹上,幻想着里面的宝宝是什么模样。那人温暖的大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脑袋,上一刻还对他说着温柔的话语,下一刻却突然呻吟起来。然后父王来了,要把他带离那人身边,自己却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那人痛苦之中,也绝不会伤害到他,明明攥着床褥的手已经泛白,但握着他的那只手,依然温柔如初……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男子靠在窗前未动,任由身后的红衣美人揽住他腰身,将秀美的头颅枕在他肩颈处,不停地呵气。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红衣美人不依地嘟起红唇,语带怨愤。 “怎么啦?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黑衣人终于挑了挑长眉,淡淡地道:“你身上的药味那么重,怎么会不知道呢。” “药味很重吗?”红衣人一惊,连忙举起衣袖闻闻,喃喃道:“人家已经沐浴过了。”接着又把头腻到那人胸前,蹭来蹭去,甜声道:“日日,人家好想你啊……” “辉,别闹了!”一把抓住他下滑的手,黑衣人无奈地蹙了蹙眉。 红衣美人眨了眨修长上挑的丹凤眼,邪魅地一笑:“我闹什么了?”手却还不老实地探入那人衣襟里,上下灵活地游动着。 “父王今日就要回来了,你安分点吧。” “回来就回来嘛!今日可是大年三十,热闹点儿也不过分。”说着,犹如涂了胭脂一般的潋滟红唇凑了上来,向他面颊吻去。 “你要是想这样热闹,只怕这个新年大家都要倒大霉了。”黑衣人举手挡住他的“狼吻”,不紧不慢地道。 红衣美人瞥见他手上握着的小拨鼓,瞳中闪过一抹亮光,笑道:“你当父王干嘛这么紧巴巴地赶回来啊?” 黑衣人闻言,长眉一挑:“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好事?” “你说呢?” “你!”黑衣人一把推开他,冷道:“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 “那当然。”红衣人无畏地笑笑,仰起纤细修长的脖颈,翘起精巧可爱的小下巴:“我更大胆的事不是也做了么。” 黑衣人不再理他,坐回桌边,饮尽杯中薄酒。红衣人笑吟吟地靠过来,主动帮他斟酒,却见他将酒杯放下,并不再喝。 “怎么了?干嘛不喝呀,还怕我下毒不成?”红衣人瞪着美目,状似无辜地道。 黑衣人淡淡地道:“下毒你是不会,不过下药可就不好说了。” 红衣人咬着下唇,委屈而幽怨地望着他,真是连神仙都要怜惜了。黑衣人却不为所动,说道:“你还是赶紧准备准备吧。看父王回来要怎么解释的好。” “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呐,我说大哥──”红衣人拉长声音,轻轻一笑:“你就确定我一定会把药下在酒里?人家浑身都是药的,你不知道么?” 黑衣人神色一凛。其实从他进屋起自己就一直在注意,未曾露出分毫破绽,难道还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红衣人抿嘴一笑,轻支秀首,露出半截白皙小臂,轻轻柔柔地道:“开个玩笑而已,大哥莫要当真。” 黑衣人对他简直无可奈何之极,昏暗的烛火,把对面那人映得妖冶异常,带出一股魅惑迷离地味道。 二人一时静默着,外面已响起嘈杂之声。黑衣人功力深厚,已听见动静,站起身来。 “父王回来了。” 红衣人点点头,也站起身来,靠到他身旁,粘住他道:“呐,父王回来了,若是有什么惊喜也就算了,若是有什么惊吓……你可要担待着我哦!” “你还怕惊吓啊?”黑衣人闻言,不禁轻笑出声。这人不笑时冷若修竹,这一笑,便仿佛冬雪尽融,梨花初绽。红衣美人不由得呆住,愣了半晌,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轻道:“我什么也不怕!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黑衣人敛了笑容,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摔开他的手,由他握着自己,一起踏出门外…… 第108章 断情结番外─情人节小礼物 “进来!” “门、门主!”言非离敲门后走进房间,谁知竟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呆呆地站立片刻,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非离,你来了。”北堂傲泡在屏风后的浴桶里,淡淡地应了一声。 “属下无礼。属下不知、不知门主正在沐浴。” “没关系。”北堂傲不以为意,合着双眼,舒适地浸在水中,放松全身,不时地撩起水珠淋在身上。 言非离手足无措。没有门主的吩咐不能离开,可是也未听到门主询问,所以也不敢擅自开口。 低垂着头,虽然看不到那屏风后面的春色,但是门主洗浴的声音,身上浸了水也不会消散的冷香,还有不时舒适地哼吟,都在大大地刺激着言非离的感官。 言非离有些懊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几乎连呼吸都快忘记了,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你找本座有什么事?”过了好半晌,在言非离几乎要怀疑他是否把自己忘记的时候,北堂傲终于淡淡开口。 “啊?嗯。北门今年的编制已经做好了,下属各个分部的汇报也都齐了,我已经整理好,只等门主有空的时候批阅。” “这么快?你很能干,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人。”北堂傲对自己人从不吝啬赞赏,吩咐道:“帮我把袍子递过来。” “什、什么?” “那边。” “是。”言非离慌忙绕过屏风,找到他的长袍,回过头来,却见北堂傲已经站起,正赤裸着上身站在木桶里,用手指整理着湿漉漉地黑发。 不辨雌雄的冷容颜,修长白皙的少年身体,周身飘散的冷凝和沉着的气息,都给人一种极大的刺激,好像最珍贵的夜明珠,即使在明亮的白昼里,也能散发出自身的光芒。 言非离大脑轰然一声,眼昏目眩,立刻别过脸,将袍子缓缓递了过去。 “你怎么脸这么红?”北堂傲奇怪地问。 言非离努力压下心脏激烈的跳动,收敛情绪,道:“属下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 北堂傲不以为意,还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这名年轻俊秀的武将,明明比自己大那么多岁,又不是不解人事的小姑娘,有什么好害羞的。何况两个人都是男人。红的脖子都透了。 跨出浴桶,北堂傲将长发随手往后一甩,道:“把要紧的事先简单报一下。剩下的本座再慢慢看。” “是。”言非离犹豫了一下,道:“门主,头发……” “嗯?” “还是擦干了的好。” “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 “不行!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北堂傲微微一笑。他从小到大,还真不知道什么叫着凉。可是没想到这个新收的贴身武将这么关心自己。本以为这半年来自己放他在门中自生自灭,会让他心生不满,谁知所有问题他竟然都迎刃而解,而且丝毫未曾动摇过。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 北堂傲心里满意地点头,面上却是不显。将干净的布巾扔给他,背过身坐下,淡道:“你给我擦吧。” 言非离呆呆接过布巾,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前一边帮他擦拭湿漉的长发,一边报告门中的事务。只是擦拭顺滑黑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 “原来你就是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对我有绮念的?” “……大概是吧。”言非离讷讷地有些羞赧,但还是承认了。叹了口气道:“我也是那时才真正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的。这种孽情我无数次想要断掉,可就是做不到。” “幸好你没有做到。不然怎么守得云开见月明。”北堂傲吻了吻他的鬓发,笑道:“现在你看见本座沐浴还会紧张么?不过紧张也没关系,本座来帮你。”一边说着,手已经渐渐抚了下去。 “嗯……谦之……” “……非离,想不到这么多年嗯……你这里还是、还是……哈、这么棒……” “啊──轻点……谦之……” 石洞之中,一泉温水,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绵不休。 在最后一次激烈的撞击之后,两人同时迸发出来,齐齐攀上欢悦的顶峰。 身下之人软了下来,滑落到水中,被另一人拦腰抱起,笑道:“怎么这么快脚就软了?” 那人似乎没了力气,过了片刻才道:“上了年纪,便是这样了。” 吻了吻他湿漉的鬓发,北堂傲道:“什么上了年纪,你正值壮年呢。” 言非离无力地摇了摇头:“你看我这鬓发,都快白得透了,不是老了是什么。” “好,老就老了,反正有我陪着你。” 言非离捧住他的脸,细细地看看,道:“你一点也没变,还是我当初看见的模样。” 北堂傲微微一笑,搂住他道:“人说色衰而爱弛。怎么我对你的爱是越老越弥坚呢?” 言非离道:“我怎么知道。原来你果然是嫌我老了。” “怎么会呢。不是说了,你越老我越爱你。” “……谦之,你怎么越老越肉麻了。” “肉麻?我倒不觉得,不过是真心话而已。”说完盯着言非离道:“不过我还从来没听你肉麻过呢。” 言非离别过脸去,道:“这么大岁数了,我可说不出口。” 北堂傲有些不高兴:“你从来没有说过。以前也没有!” 言非离僵住,仔细回忆,自己好像确实没有说过,尴尬地道:“温泉泡得太久会不舒服的。谦之,我们还是上去吧。” “不行!”北堂傲一把把他妄图离开的身影拉了回来,紧紧扣在臂弯里,长眉一挑:“你今天必须说!” “说什么?” “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就说什么!” “谦之,我对你的心意何必还需要说出来。” “不行!一定要说!” 言非离默默地盯着他片刻,越看越觉得他那模样就像离儿小时候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闹脾气时的表情。他最爱北堂傲那种莫名的孩子气,便不再坚持,道:“好吧,我说。” 北堂傲大喜,立刻脸色一整。 言非离看着他虽极力克制,可还是能被自己察觉的期待表情,觉得越发像离儿了,心里顿时一片温暖,拍拍他道:“我也爱你!” 北堂傲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一时愣住。过了半晌才怀疑地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态度好像是对离儿月儿一般。” “怎么会。”言非离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道:“我对你感情会和他们一样么。” 北堂傲想想也是,可还是觉得他刚才说的太突然了,自己没有一点准备,命令道:“你再说一遍!” 言非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容易地脱口而出,但凡事有一就有二,说过一遍之后再说第二遍,总会比上一次更容易。 言非离叹息一声,捧住他的脸,缓缓地道:“谦之,我爱你!很爱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月圆之夜,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被你折服了。” 北堂傲微微一笑,身后映着朗朗乾坤,月明之色更盛当年。 山洞之中,一池温泉,再撩春色! 第109章 断情结恶搞小短文 小糖:非离,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是爱你的!爱情高于一切,我决定抛弃林嫣嫣和你双宿双飞。 小言:对不起门主,我已经另有所爱了。 小糖:什么!?(怒!)你爱上了谁? 小言:呶!就是他! 凌青出场,将小言搂在怀里。 小糖:原来是他。 小言:怎么样?你死心了吧! 小糖:(冷笑)明儿我就找个男人把他嫁了,看你还跟谁去! 凌青:门主,我不嫁! 小糖:轮不到你做主!(挥挥手,凌朱上)把你弟弟带下去,好好管教,明天找个好婆家! 凌青:(挣扎)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你们休想逼我! 被凌朱打昏拎下。 小糖:怎么样?你死心了吗?(将话还给小言) 小言:(沉默片刻)你让我跟你也可以,不过有条件。 小糖:(大喜)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小言:我要正式做大房,掌管你所有的财产和收入。我要你从此只爱我一人,心里只有我,做梦也要梦见我。我开心你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你要想办法哄我开心。如果有人欺负我,你要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以下省略若干字数~~~) 小糖:(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没问题! 小言:还有,我要在上面。 小糖:(困惑)什么在上面? 小言:笨!当然是床上! 小糖:(僵硬)…… 小言:不同意就算了。(转身欲走) 小糖:等等……(挣扎了又挣扎,咬牙)好吧! 床上: 小糖:言言(套近乎)你没经验,还是我来吧。 小言:实践出真知。不实践怎会有经验。 小糖:……可是这也有天分因素。 小言:什么?你是说我天生就应该在下面?你天生就是在上面的? 小糖:没有没有,你别生气,我随口说说,这不在下面哪嘛。 小言:哼! …… 小糖:哎哟!怎么这么疼~~~~ 小言:知道厉害了吧?想想我以前受的苦。 小糖:(声音颤抖,饱含热泪)我终于理解了~~~~~ …… 小言:……你的滋味也不错嘛! 小糖:(眼中含泪,呈妩媚状)你喜欢就好~~~~~ 小言:(满意一笑)宝贝,我好好疼你。 小糖:嗯……啊……嗯啊……(以下省略叫床声无数~~~) …… 小言:你果然很有天分。我决定以后都要你在下面。 小糖:(咬着被面)那我们还怎么生儿子? 小言:什么!?你还想要我给你生?做梦去吧!!! 小糖:(无限幽怨ing~~~)…… 从此,劳苦人民终于翻身做主! 番外完 第110章 断情结番外:看你往哪跑 轻轻的风儿吹过,伴着山林间花木草叶的淡淡香气,秋叶原躺在山坡上昏昏欲睡。身边的竹篓满满的,短短半天时间,他已经采了许多的草药,收获颇丰。 果然还是出来的好。 秋叶原为自己的正确决定感到高兴。每次那个西门越回到总舵,总是没有他的好日子过。动不动就跑来他的药石居捣乱,惹得他大怒一番,还要占他的便宜,真是气死人了! 想起在简境战场那一回,他竟然敢公然在大帐里抱住他,还、还、还亲了他的嘴。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好不容易挣脱出去,结果还在大帐口撞上了言非离,真是、真是…… 好在言将军没有看见,不然真不如让他跳河算了。 想到这里,秋叶原顿时没了打盹的心情,坐起身来,扯过旁边的一株小草,把它当成西门越一般,放在嘴里狠狠地撕咬。 后来那家伙还占了好几次他的便宜。第二次是在华城,自己因为言将军被敌人劫走而自责不已,趁机让他有机可趁,又一次动手动脚,而自己竟然、竟然没有阻止,还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丢脸丢脸!!! 秋叶原想到这里,不由涨红了脸。 真讨厌!好不容易从浮游居跑出来,干嘛还要总想着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秋叶原恨恨地将手中被咬得稀烂的草枝扔了出去。抬头看看天,一望无垠的蓝天远处,大朵大朵的白云凝结在一起,缓缓地移动着。 秋叶原皱了皱眉。他自十四岁住进浮游居后,在姐姐秋叶岚的管教下很少出门。但是小时候也随师傅在深山里生活过多年,习医炼药的同时,也学会了观云之术。看起来这山里很快就要有场暴雨了。 秋叶原背起药篓,赶紧上路,希望能在雨云追上来之前找个避雨的地方。别看那云现在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但山里风大,很快便会刮过来。到时真的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果然,不过一炷香时间,天色迅速昏暗了下来,闪电大亮,雷声轰轰,瓢泼大雨转瞬袭来,让人措手不及。 秋叶原狼狈地在大雨中奔跑,举目望去,皆是林荫草木,石径荒道,并无人烟。好不容易透过模糊的视线,远远望见丛林深处一幢破旧的建筑物。 秋叶原大喜,奔近一看,原来是座荒废颓败了的古庙。大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扉上,在大雨中摇摇欲坠。庙中一座佛像,虽漆墨剥落,却仍宝相庄严。 秋叶原急忙跑进去,放下竹篓,仔细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草药,发现没有问题,这才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雨水。 “谁……什么人?” 一道微弱清冷的声音响起,把秋叶原吓了一跳。慌忙看去,破庙深幽的角落里,一堆枯草之上,隐隐躺着一人。 “在下是个采药人,遇上这瓢泼大雨,想借庙中避避。”秋叶原见这古庙早已荒废多时,那人想必也是个避雨的过路人。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面貌身形。 那人没有说话。秋叶原听见微微一声响动,似乎是兵器划过地面的声音。知道许是遇见了一个江湖中人。 这种事本也平常。他身处天门时久,对江湖上的一些规矩大概也是知道的。便抱了个拳,小心地道:“这位兄台,在下只是借过,待雨停了便立刻上路。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那人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佛家庙宇,并非你我之物,你不必向我请示。” 秋叶原道:“多谢兄台。”抱起竹篓,环视四周,在那人对面寻了一处干净的角落,简单打扫一下,席地而坐。 他身上被大雨淋透,湿漉漉的,这会儿坐下来,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打了个寒噤。又站起身来,摸出怀里的火折。见佛祖前的供桌早已被前人劈裂取火,还剩着一些散落在地。 秋叶原走到佛祖前,合什一礼,拜了一拜,这才低头捡起一些碎木,回到自己的地方。 火折被油布包着,并未浸湿。但暴雨之中,石木都有些潮湿,他又在天门中养尊处优地过了多年,这点火的活计倒也费了他半天的工夫。 好不容易升起篝火,秋叶原喜道:“好了。” 说完这话,才想起这破庙之中只有自己与对面角落里的陌生人,不由微微发窘。搭讪道:“这位兄台,你不冷么?要不要用火折?” 那人倒在阴影里,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秋叶原讪讪地坐下,举着外衣等物在火前烘烤。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天色昏暗地犹如夜晚来临。七月的暴雨果然威力无穷,看起来不下到深夜不会罢休。尤其这种南方山林里,气候更是诡异多变。 秋叶原一边烤着衣服,一边不时看一眼对面那人。 那人服饰深暗,隐在角落里,似乎与黑色融为一体,看不真切。刚才他没有说话,秋叶原还以为他睡着了,可是隐隐听见他缓缓辗转,身下的干草发出唏嗦之声。 虽然他动作不大,声音甚轻,但秋叶原凭着医者的敏感,直觉这人似乎身上不太舒服。 秋叶原不会武功,在这种糟糕至极的天气中,根本察觉不到那人急促的呼吸和不适的动作。 秋叶原将竹篓里的草药倒出来,仔细分好类别,放在火旁慢慢烘烤。伴着熟悉的草药味道,秋叶原的鼻子渐渐恢复灵敏,隐隐闻到庙里散发出一丝淡淡的、血的味道。 02 他不安地望了对面那人一眼,犹豫半晌,终于抵不过医者仁心,轻声问道:“这位兄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人低声道:“没有。”干草的唏嗦之声稍停。那人不再说话,也不再动换。可是庙里的血腥味却仍然从他那边缓缓传来。 若是常人,也许未必会发现。但秋叶原乃是从医之人,望、闻、问、切外加辨识草药等术习得何等高深。刚才进来时只顾着避雨,并未多加注意。这会儿再一听,那人声音低沈,话语无力,显然有些不太正常。而那微弱地不易察觉的血味,也引起了秋叶原的注意。 鼓起勇气,秋叶原站起身来,走到离那人三丈远的地方,诚恳地道:“这位兄台,在下虽是一采药人,但也略通医术。听兄台声音似乎有些不适,冒昧一问,不知是否可以帮兄台看看?” 那人道:“不必了。多谢仁兄!你回去吧。” 秋叶原听他言谈雅致,但措辞倨傲,不似常人。又见他左手边垂着一把利剑,剑身赫亮,在黑暗里发出幽芒之光。 秋叶原知道像他这样的江湖人,大概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的。无奈站了片刻,正要转身回去,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幽吟。只见那人突然蜷缩起身体,微微颤抖,身下的干草发出簌簌之声。 “兄台,你没事吗?” 那人没有说话,秋叶原关切地上前一步,突然白光一闪,那柄幽寒之剑已定定指在自己胸前。 “退下!”那人声音微颤,但语气坚定。 “兄台,我没有恶意,你……” “退下!” 秋叶原无法,只好后退两步,离开长剑的势力范围,关切地望着他。 那人并未收回剑,仍然牢牢地指着他。 秋叶原相信,只要他愿意,即便自己再退几步,他也能让自己血溅当场!因为那种肃杀凛冽的气势,让秋叶原肯定,他的功力应该不在西门越之下。 就在两人紧张对峙的时候,对方的长剑却突然晃了几晃,接着就像失去了气力一般,从那人手中脱落。“当啷”一声,清脆地落在地上。 “唔——” 这一次那人的呻吟声清晰而痛楚,猛地翻转了一下身体,又重重倒回草堆上。 秋叶原大惊,顾不得别的,连忙冲了过去。 那人蜷缩在原地,浑身颤抖。秋叶原拉过他左手,把住他的脉。 对方已经无力挣扎,只好听天由命。不过秋叶原真的只是为他把脉,但把完脉后,却伸手要向他腹部探去。 那人这才大惊变色,一掌袭去。可是他内力受伤,这时又无法运功,全身正值痛楚之中,这一掌软弱无力。 秋叶原被他推得晃了一晃,一改刚才的小心谨慎之色,脸色一变,喝道:“不要乱动!”说着不由分说,双手抚上他高隆鼓胀的腹部,熟练地揉抚两下,喝道:“你胎动成这样,还妄动真气?你知不知道胎儿已经错位了!?” 那人愣住,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体内又是一阵翻搅的疼痛,不由痛呼出声。 秋叶原道:“你要生了。” 那人浑身打颤,抖了半晌,才缓过来,低声道:“还、还不到日子……” 秋叶原道:“不差这几日了。不过胎儿错位,恐怕不好生。” 那人额上沁出冷汗,紧咬下唇,没有说话。 秋叶原又在他圆隆的肚腹上按了几按,仔细检查一番,皱眉道:“孩子好像有点大……你行不行?” 那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微微抬头,向他望去。 秋叶原与他的视线对上,不由一愣。这人相貌普通,再平凡不过的一张脸,但是一双眼睛却分外的漆黑晶亮,闪烁着清幽的光芒,就如他那把利剑一般,锐利迫人。 秋叶原起身回到刚才休息的地方,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过来,找出止血的药物,揭开他胸前的衣襟,找到裂开的伤口,重新上好药,仔细包扎好。 那个伤口甚深,位于腰腹之间。仅差一寸,便会刺中腹中的胎儿。秋叶原揣测,这一剑很可能本来就是要刺向他腹中的胎儿的,但是被他避过了。 秋叶原心中愤怒。不管眼前之人是什么身份,做了什么事,但竟然有人会狠心去杀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实在让人心寒! 秋叶原看那伤势本已做了紧急处理,但是刚才那人阵痛之中,辗转反侧,又将伤口扯了开,鲜血溢出,才会蔓延出淡淡的血腥气味。 秋叶原道:“这个伤口甚深,伤及肺腑,待会儿你就要生产,能不能坚持住?” 那人仰着头,急促地喘着气,过了半晌,才明白他刚才那话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哑着声音,问道:“你刚才说孩子、孩子……不会有事吗?” 秋叶原道:“孩子不会有事,有事的是你啊。” 黑暗之中,那人闻言,竟似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03 秋叶原上下将他浑身检查了一遍,发现多处伤口,大都是兵刃留下的。不过这些只是皮外伤,真正严重的是他腰腹处那道刺伤和所受的内伤。 秋叶原毫不耽搁地将他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仔细处理了,双手忙不停歇。 那人已不再戒备,或者也没有力气戒备了,由着他在自己身上忙活,一双清目注视着他,过了半晌,道:“你好像并不、并不惊讶……” “嗯。”秋叶原没有抬头,回道:“我以前也为一摩耶人接过生。” 那人颤了一下,苦笑道:“原来我族里除了我,竟还有这种傻子。” 秋叶原道:“他不知道自己会生育。你、你知道?” 那人呻吟了一声,断断续续地道:“自、自然知道……他大概、大概是流落在外的族人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所以没有防范……噢——” 秋叶原待他阵痛过去,问道:“原来可以防范吗?我给他开过一些避孕的药材,都是寻常女子服用的,可是对他并不管用。” 那人笑道:“自然是不、不管用的……”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了。 秋叶原知道他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省点力气的好,没有再问,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药,递到他面前,说道:“这是补气的大还丹,你若信得过我,就服下它。我会保你大小平安。不然以你现在的情况,孩子有命,你没有!” 那人勉强接过,闻到浓烈的九枝果味道,说道:“竟、竟真是天门的大还丹。”说着将药丸服下,问道:“你是天门什么人?” “我姓秋。” 那人点点头,颤声道:“原来是玉面神医秋公子。今日遇到你,实是、实是这个孩子的造化……” 秋叶原那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以为遇到自己可助他生产。不然胎儿错位,必是难产,他一人在这破庙中挣扎,说不定大小皆不能保。 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摩耶人已是打定主意,哪怕是剖开自己的腹部,也要让这个孩子诞生人世。只是想到这深山古庙,荒无人烟,即便把孩子勉力生下来,这稚嫩的婴儿,只怕也逃不出凄惨的命运,因而心中悲凉。谁知竟会遇上秋叶原。 从他刚才一进庙宇,这人便一直在观察他。见他先顾药,后顾自身。拾柴生火,也要先对佛祖合什拜一拜,已看出他心地良善,单纯正直,是个可托付的人。因而为腹中即将诞生的孩子,感谢上天的眷顾。 秋叶原将篝火挪了过来,在庙后找到一个铜钵,盛了一些雨水,架在火上慢慢烧着。 那人的痛楚渐渐剧烈起来,呼吸也越发急促。秋叶原缓缓帮他揉抚着肚腹,将胎儿一点一点顺着坠势往下推。 那人剧痛之中,反复挣扎。由于用力,身上的伤口又逐渐迸裂开来。鲜血再次溢出,伴着羊水的涌出,腥甜的味道立刻充斥在这破庙里。 外面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大滴大滴地落下,击打在绿枝翠竹间,青石白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正的夜幕逐渐来临,山林间风雨过后的丝丝寒意,伴着清冷的水气,轻轻缓缓地袭卷而来。而庙里的人,却无知无觉。 那个摩耶人背靠在角落里,半撑着身子。淋漓的汗水一滴一滴,沿着发梢坠落。 秋叶原偶尔抬头看看他,见他双目始终清明,仰着脖颈,目光穿过高高的房梁,透过层层砖瓦,不知落在何方。 秋叶原渐渐被这股巨大的凄凉卷入。感觉犹如负伤的野兽,濒临绝境时的凄苦。 秋叶原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总要保他大小平安。可是胎儿位置不正,而且体型稍大,怎样都难以娩出。 那人后穴已开到极致,羊水和鲜血混合一起,汩汩地流出。他失血过多,渐渐气力不济,却仍强撑着,勉力挣扎。 不能再拖了! 秋叶原皱眉道:“我要帮你把孩子拉出来。这种痛你恐怕不能忍受,要不要把双手缚上?” 那人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弱地呻吟着,微微摇了摇头。 秋叶原没再说什么,缓缓将手伸了进去,在他体内慢慢摸索胎儿的位置。在这种极痛之中,那人终于紧紧闭上双眼,咬住下唇,喉咙深处发出深沉的嘶鸣声。 秋叶原终于找到了孩子的脚,一点一点拉了出来,渐渐剥离他的体内。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涩,充满撕裂的痛楚。那人死死扒着斑驳的墙壁,指甲深深抠入石缝中,石灰与泥块儿簌簌地剥落。 “啊——” 随着一声不能抑制的惨叫,秋叶原终于冷静地把孩子完全拖了出来。鲜血随之狂涌而出。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承受这种剧烈的疼痛的。他几乎没有较大的挣扎,只是以惊人的毅力忍耐着。 这种惊人的忍耐力,秋叶原多年前也曾在另一人身上遇到过。现在回想起,感觉二人在这一点上何其相似。可是言非离,现在却已不在天门了。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颓败的古庙几十年来的肃穆与寂静。不可思议的新生命,总是给人的心灵带来无穷的震撼与感动。 04 秋叶原从没见过一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小家伙。 以温热的雨水洗去身上的脓血和胎衣,小家伙露出红彤彤的肌肤,头上竟有黑亮黑亮的毛发。小脸虽然紧皱着,可是却眉目清晰,额头圆润饱满。 “好漂亮的小家伙!”秋叶原赞道:“是个女孩儿呢。”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微弱地喘息片刻,昏沈了过去。 秋叶原知道他是累了,又喂他服下了一粒大还丹,让他可以迅速恢复体力。可是此后许多年,他一直为自己这个好心的举动而后悔。 秋叶原为他处理好产后的伤口,将善后之事做完,用自己的一件外衣将孩子裹好,仔细哄了哄,听孩子的啼哭声渐渐小了下去,知道她也要休息了,便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到那人身边。 此时天色渐明,晨光已现。那人微微一动,醒了过来,侧过头,呆呆凝视孩子半晌,伸手轻抚她的小脸,突然轻声道:“夏日的菱角……” “什么?”秋叶原正在拨弄篝火,回过头来。 “又香又甜,紫色的菱角花……”那人喃喃地道,慢慢合上双眼。 秋叶原不明白他的意思,将篝火重新烧得旺一点,驱逐山里清晨的寒气。然后将自己采摘的草药选出几枚,简单加工了一下,帮那人把身上崩裂的伤口重新抱扎好。 “摩耶男人要防止受孕,其实很简单”那人突然低声道。 “嗯?”秋叶原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接着反应过来,问道:“应该怎么做?” “无香草混合干枝,加点微量的红花。” “红花不是落胎之用么?”秋叶原疑惑。 那人疲倦地道:“那是对女人。摩耶男人只要房事前后三天内按照这个方子服食,便不会受孕。”说着,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服用方法和作用。 秋叶原恍然大悟,连忙牢记在心,又想起他的身体,道:“你需要休息,再睡一会儿吧。” 那人一直合着眼,微微点了点头,呼吸渐沈,果然又睡了过去。 秋叶原辛苦一夜,此时也是万分疲惫,将篝火弄好,收拾完东西,倚在墙边打盹,不知不觉竟也沉沉的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秋叶原睁开眼来,外面阳光普照,天气温热,竟已过晌午。不由大吃一惊,怎么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待环顾四周,却心中一凉! 墙角的草堆上,已不见了那摩耶人的踪影。 秋叶原茫然片刻,猛然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孩子竟然躺在自己身边。连忙将她抱起,爬起身来,在破庙中走了一圈,也不见那人身影。 秋叶原呆呆地站在破庙中,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看着草堆下凝结的大片暗紫色的干涸血迹,想起他身上的伤势这样重,又刚刚产下孩子,究竟是怎样离开的? 秋叶原不由暗暗懊悔。早知他会这样离开,那粒大还丹就该晚点再给他吃! 婴儿的啼哭声不止歇似的闹个不停,秋叶原哄了片刻,知道应该给她吃点东西。可是在这破庙之中,到哪里去给她找吃的。 他抱着孩子在破庙附近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那摩耶人的踪迹,地上连个脚印也未留下。知道这样也不是办法,再耽搁下去天又要黑了,便匆匆收拾了庙里的东西,背上竹篓,抱着孩子赶下山。 秋叶原一路急赶,好不容易在天色昏暗前带着孩子来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子,找了一户人家敲响了门,希望在这里借宿。 山里人十分热情好客,见他一个人衣衫狼狈地抱着个刚出生的孩子,还以为他是遭了什么难?女主人好心地找来羊奶,一点一点把孩子喂饱。 秋叶原带着孩子在这里住了几天。一是怕刚出生的婴儿有什么不测,二是为了找那个摩耶人。 白日里他和村里的猎户一起上山,去找寻那人踪迹,顺便采些草药,但总是一无所获。 这样一连住了十来日,秋叶原想想也不是办法,自己还要继续上路,可孩子又不能留在这里。回想起那日,那人说遇到自己是这个孩子的福气,只怕那时已有将孩子留下的意思。 乡下农户,生活简陋。秋叶原这几日一直与孩子同食同宿。晚上孩子哭了饿了,他也不好总麻烦女主人照顾,便都是自己一手把来。这般朝夕相处下来,早已生出感情。 秋叶原想了想,决定带着孩子一起回总舵。 这日收拾好东西,给这家猎户留了一锭银子,用羊皮酒袋装了一袋羊奶,把孩子绑在胸前,身后背上药篓,秋叶原出发向文国南部的浏阳镇行去。 05 带着个未满月的孩子赶路,其辛苦可想而知。秋叶原又是个大男人,许多时候难免手忙脚乱。 不过秋叶原脑子甚是灵光。由于孩子经常哭闹,他想了一个办法,找到一种浆汁果。这种果子果壳坚硬光滑,尖端微微凸起,塞进孩子嘴里,正可以让她含着,顿时便不哭不闹了。而且孩子若是饿了,除了喝羊奶外,还可以把这浆汁果的尖端咬开,流出果汁,放在她嘴中让她吸吮。 他是个本事了不得的大夫。这一路上带着孩子风餐露宿,不但没将孩子饿着冻着,反倒养得极好。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来到文国南部的浏阳城。此时孩子早已过了满月,身形和分量都渐长,眉目也越发看的清楚。 秋叶原已经习惯了这每日绑在胸前的小家伙。一路上一边走一边照顾她,到不觉得路途辛苦,反而充满乐趣。 进了浏阳城,寻了一家客栈,秋叶原打算今晚先在这里安顿,明天再去天门的分舵。 店小二见他眉目清秀,身上淡淡的草药味,身后背着竹篓,便猜到他不是大夫就是药商。只不知胸前绑着什么东西,肉乎乎地。直到听他要羊奶,又见他胸前的布裹微微蠕动,发出咿呀之声,才知是个孩子。 店小二将他带到客房,又把羊奶装在羊皮袋里送了上去。 秋叶原把孩子抱了出来,慢慢喂奶。店小二在旁看了一眼,不由赞道:“这孩子好俊。男娃女娃?” “女的。” “原来是千金。长得模样真好,客官真会养。” 秋叶原虽知道他是夸孩子生得好,本不关他的事(废话!本来就不是你生的||||),可就是忍不住溜出一抹得意之色,笑道:“哪里哪里!” 店小二和他家常两句便下去忙活了。秋叶原喂饱孩子,拍拍她的背,待她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才把她轻轻放到床上。仔细看了看,笑道:“我们菱儿真是好模样,将来定是个美人。” 他想起那日那摩耶人曾念叨过“紫色的菱角花”,便自作主张,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菱儿。一来叫得方便好听,二来也怕娃娃满月没有乳名,长不大。 秋叶原赶到这浏阳城,本是想到这里有天门分舵,可以先把孩子寄养在这里,并让人去查找那个摩耶人的下落,自己也好再继续去游历采药。可是真到了这里,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早已与这个孩子生出了感情,反不舍得将她送出去了。 这一路上借宿农家,旅居村镇,见过这娃的人都夸孩子漂亮,都以为是秋叶原的女儿。秋叶原初时还着紧的解释几句,到了后来便懒得否认了,心想反正也解释不清的。次数多了,渐渐的好像也真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 在客栈安顿下来。秋叶原看看天色已近傍晚,叫了晚膳。用过之后又叫来浴桶,跳进去洗了个澡。顺便把孩子也抱进来,让她舒舒服服地被自己托着,在水里漂荡,嬉戏了半晌。 洗完澡,换好干净的衣物,再将孩子喂饱,抱上床睡了一觉。 半夜孩子饿得哭了,秋叶原爬起来喂了两次。这孩子甚是乖巧,喂饱之后便不再哭闹,秋叶原也费不了多大的劲儿,因而照顾的很是开心。 第二天一早,秋叶原起床后想了又想,挣扎了又挣扎,还是抱着孩子出了客栈,一步一步慢慢挪,向天门而去。 本来以为这段路挺长,谁知磨蹭到这速度,最后还是来到了天门浏阳城分舵的大门口。 秋叶原抱着孩子在门前徘徊半天,就是下不了决心要不要进去。看着她粉嫩粉嫩的小脸蛋,心里说什么也不舍得。 犹豫了半日,孩子突然哇哇哭了起来。秋叶原这才醒起该给她喂奶了。好在羊奶袋他是随身带着的,只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可不好喂她,于是抱着孩子匆匆寻了一条小巷。谁知刚刚拐进去,就见眼前一花,一个身影挡在面前。 秋叶原抬头一看,骇了一跳,叫道:“怎么是你!?” 西门越佯做不悦道:“什么是你是我。秋大夫见了本座,怎么也不行礼?” 秋叶原呆呆地望了他片刻,才反应过来。想要行礼,低头一看,自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奶袋,这个礼怎么行啊? 西门越当然不是真的要他抱拳行礼。见了他这狼狈模样,道:“秋大夫好本事啊,离开天门刚三个月,就做了爹啦。” “关、关你什么事!” 西门越向前一步,秋叶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西门越伸手一拉,把他拽过来,笑道:“秋大夫躲什么?你到这浏阳分舵不是特意来寻本座的么?所以本座亲自出来接你啦。怎么?是不是看见本座太高兴了,瞧你紧张成这模样。” 06 秋叶原确实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却不是太高兴的缘故,而是太害怕了。 不知为什么,他一见到西门越便止不住的想跑,好像老鼠见到猫,似乎离得他近一步,危险便多一分。 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是来寻你的。” 西门越道:“孩子饿了。”说着伸手抱过他怀里的孩子,转身向分舵大门走去。 秋叶原叫道:“你要把孩子带到哪里去?” 西门越也不理他,一路进了大门,向内院走去。 秋叶原无法,只好紧紧在后面跟着。分舵里的人见他是西门门主带来的,也不阻拦。有一两个见过他的,才认出了他是谁。 西门越抱着孩子走进内院,招来一个丫环,交待了几句,把哭闹的孩子让她带了下去。 秋叶原急道:“你让人把她带到哪里去?” 西门越道:“不过是让人找个奶妈给她喂奶罢了。” 秋叶原道:“我也能喂!” 西门越回过头来,扫了他平坦的胸部一眼,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秋叶原说完那句话还未发现有语病,待看见西门越那可恶的目光和意有所指的坏笑,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西门越道:“哦,你也能喂。” 秋叶原觉得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让自己从心里到身体都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嗫嚅道:“我、我是说用这个……” 西门越拿过他手里的羊皮袋,打量了他一番,道:“难为你一个大男人,倒没把孩子养坏。”他这话说的倒没别的意思,神色正经。接着问道:“你的东西呢?” 秋叶原道:“在客栈。” 西门越皱眉道:“进了城为什么不来分舵,住什么客栈!”说着拉着他向里走,又唤了人去客栈把他的东西取回来。 秋叶原被他握着手腕,用力挣了几挣,当然挣不出来,徒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 西门越一路目中无人地拉着他来到西院,进了屋道:“这里早就给你收拾好了。你就住这儿吧。” 秋叶原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西门越道:“本座忙于战事,哪有功夫管这些。不过你前脚刚走,后脚二嫂的天门令就飞了下来,要求所有分舵密切注意你的行踪。半个月前你刚迈进南省的地界,天门就得到消息了。” 秋叶原想起姐姐雷厉风行的手段,不觉心中有些郁闷。自己早已是个成年人了,可在姐姐心里仿佛还是个孩子,处处需要她照顾。 他是个脸上瞒不住事情的人,西门越一眼便看出他在想什么,也不多说,只是突然欺近了他道:“本座知道你这几日要来,搁下正事在这里等着你。今日还特意出去迎接,你说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秋叶原心中突突直跳。西门越靠他极近,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让他觉得难以呼吸。 “我又没有要你等我。我、我以为你和东方门主还在锦州……” “哦?”西门越深深盯着他,面色严肃下来。“所以你才来这里?若是知道我在,是不是就要绕过浏阳不来了?”琥珀色的目光渐渐深沉,好像无垠的海,望不到底。 秋叶原本想说“是”,但看见他认真得让人害怕的神情,突然心里一凛,竟然说不出口。 西门越紧紧追问:“是不是?” 秋叶原忽然觉得在他的压迫下无法呼吸,猛地推开他,慌道:“我不知道。” 西门越注视他半晌,见他一副紧张慌乱的样子,突然心里一松,心情再次大好起来。一把把他拉到身前,伸手圈住他道:“本座等了你这么久,终于还是把你逮到了。这次落在本座手里,看你往哪儿跑!” 07 秋叶原觉得他这话让人招架不住,努力想摆脱他的束缚,道:“什么落到你手里,我、我又不是囚犯。” 西门越将他锁得更紧,低头在他耳边呼了一口气,轻道:“那你跑什么?” 秋叶原只觉被他气息撩过的地方好似着了火,熊熊的火势以不可抵挡的速度蔓延开来,整个人热得发烫,不由慌张的大声辩解:“我才没跑!我才不是要避开你!我只是出来采药,出来采药!” 西门越听到他无意流露出来的话语,心中大喜,突然扳过他的脸,低头就吻了下去。 秋叶原大惊,简直已经傻了,全身僵硬。 他不是第一次被他强吻了,因而双手抵在他胸前,企图用自己与他相比小得可怜的气力推开他,却根本办不到。没过多久,可怜他毫无经验的身体就被西门越娴熟的吻技挑逗得不知东南西北,整个人在昏头昏脑缺氧状态下,双手竟不知什么时候环抱住了他。 待这场热烈的亲吻结束时,秋叶原气喘吁吁,双颊绯红,脸色简直比女人涂了胭脂后还要艳。 西门越越看越喜欢他这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由轻轻笑了出来。 秋叶原慢慢回过神志,简直是羞恼交加,无以言表。他畏惧的不是西门越的强势和亲吻,而是害怕他带给他的这种神魂颠倒的感觉。 秋叶原瞪大眼睛,努力怒视着西门越,然后吭哧了半天,才斯斯艾艾地冒出一句:“你怎么可以吻我?” “怎么不可以?”西门越笑嘻嘻地道:“你自己不也很热情么?” 秋叶原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臂竟然还环绕在他脖颈上,连忙松了下来,道:“放、放开我!快放开我!” 西门越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神色一动,顺从了他的心意,双手一松,秋叶原用力过猛,踉踉跄跄地跌出他的怀抱,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西门越面色一整,道:“秋大夫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吧。本座有空再来看你。” 秋叶原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呆呆地张着嘴望着他,见他果然转身离开,说走就走,心里登时空落落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过了半晌,真正心中气恼起来。 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说吻就吻,说走就走!? 秋叶原气得直咬牙,唇上微微的钝痛提醒了他刚才荒唐的拥吻。 秋叶原摸摸唇角,暗下决心,要是再被西门越占到便宜,他就不姓秋!!! 正在恍惚间,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猛然想起了这个宝贝。 秋叶原跑出去,看见一个老妈子正抱着菱儿过来,对他无奈地道:“秋大夫,我怎么哄她都不行,我想她是要找你,所以……” 秋叶原连忙把孩子接了过来,道:“菱儿不喜欢这样抱,要这样才行。”说着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上下摇动,哄了片刻,果然安静下来。 老妈子奇道:“我只知道孩子喜欢被人横着抱,这样的抱法倒第一次见。” 秋叶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实是因为这一路来他都把孩子绑在胸前,行路之间上下颠簸,孩子渐渐习惯了,好像每日只有这样让她随着步履行走片刻,才能睡得着觉。 秋叶原道:“既然孩子吃饱了,我抱回去了。” 老妈子道:“门主交代让我照看她。” 秋叶原闻言,抿了抿嘴,道:“不用了,我的孩子还是我来带吧。西门门主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老妈子不知底细,笑呵呵地道:“也好。到底是父子连心,孩子一到秋大夫怀里,就安静得什么似的。” 秋叶原也懒得解释,抱着孩子回屋了。 把孩子放到床上,秋叶原越看越宝贝。这么一个粉嫩嫩的小婴儿,虽然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可是日子久了,渐渐不能放手,到哪里都想带着她。 秋叶原想起西门越。他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个“魔头”,自己就是为了避他才离开总舵,谁想转了一圈竟然自投罗网了。这才刚见面,大中午的就被他占了便宜,若真在这里住上个三五时日,只怕更不安全。 秋叶原心中一抖。 明哲保身!既然打不过他,还是早早离开比较好!(汗……小秋啊,你跑路上瘾了?) 秋叶原觉得自己就是太实在了,这次偷偷离开总舵时还给姐姐留了封信,结果就是到哪里都被天门的人盯得紧紧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秋叶原决定吸取教训,这次要给西门越来个措手不及。 秋叶原打定了主意。用晚晚膳,早早的就给菱儿喂过奶,洗完澡,打扮的香喷喷。又把下午从客栈取回来的东西清点了一下,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决定今夜再次落跑! 08 当晚月如银盘,豁然照亮着寂静的院落。 秋叶原胸前抱着孩子,身后背着包袱,偷偷摸摸出了自己的屋子。 抬头望望天上皎洁的明月,秋叶原不由为今夜的好天气感到懊恼。不过出乎意料,他落跑的行动意外的顺利。 秋叶原十分熟悉天门的守卫运作方式,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门中守卫,来到下午探查好的矮墙边。 他虽然没有学过武功,但还有一点自保的功夫。何况大夫讲究练气养身,他又身处天门,学了几分轻功,还算不错。 秋叶原匆匆翻过矮墙,辨别好方向,带着孩子向城北走去。 菱儿一路上十分乖巧安静。秋叶原给她吃了点不伤身的安神药,睡得分外香甜。 出了城,走上北路,渐渐远离分舵,秋叶原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好像有些不舍,心里起起伏伏的。回头望了望来时路,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跑,还跑得这么匆忙。西门越是喜欢逗他,喜欢占他便宜,可这些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秋叶原想起中午那个让人神魂颠倒的吻,其实……他还是满喜欢的。 秋叶原唾弃自己的这个念头,可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抱着菱儿的手紧了紧,继续前进。刚走上通往邻镇的小道,就见一个身影站在路中央,逆着月光,看不清面目。 秋叶原谨慎地停下脚步,望着那人。 那人慢慢走近,低声道:“秋大夫?” 秋叶原警戒地问:“你是谁?” 那人面貌渐渐清晰地在月下浮现出来,脸色苍白,两颊消瘦,眉目清秀。 “在下白净云!” 秋叶原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见他来意不明,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抱着孩子退了两步。 白净云微微一笑。他本生得俊秀,月下一笑,颇为动人。 “秋大夫不记得我了?” 秋叶原蹙眉。这人半夜守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在等自己,却不知要做什么。 白净云叹息一声,道:“看来秋大夫果然贵人多忙,不记得在下这无名小卒也不足为奇。” 秋叶原突然全身一震,脱口而出:“你是白将军!?” 白净云道:“在下是天门叛逆,哪里还是什么将军。不过难为秋大夫还记得我,不枉费我半夜在这里等您这么久。” 秋叶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地望着他。见他面目憔悴,眼神已不如当年那般锋芒毕露,却仍然十分锐利。 白净云道:“秋大夫不问我为何在这里等您吗?” 秋叶原低头想了想,慢声道:“一般人等我,大都是为了救命。白将军想必也不例外。” 白净云含笑点了点头。 秋叶原又道:“只是白将军选的时间地点与众不同,不知是要‘请’我去呢?还是‘绑’我去呢?” 白净云道:“在下也不想选这个时辰这个地点。奈何在分舵潜伏一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秋大夫医术高明,在下有求于您,怎敢说‘绑’字,自然是请您去了。” 秋叶原道:“哦?如果我不去呢?” 白净云道:“在下相信秋大夫医者仁心,必不会见死不救。” 秋叶原皱眉。 见死不救他确实做不来。但是白净云形迹可疑,当年他叛出西门不知所踪,现在突然出现,难免让人生疑。若是他用强,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只有自己一人,不管是火坑还是陷阱,大不了就跳一次,总不违背自己救死扶伤的原则。只是现在怀里还有一个菱儿,无论如何不能冒险。 秋叶原心中犹豫,紧紧抱着孩子,不由十分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白净云又上前一步,只是短短一步,却突然近在眼前,道:“秋大夫,救人如救火。还请秋大夫移步,随在下走一趟。”说着,伸手向秋叶原肩部抓去。 突然耳侧风起,一道身影快速掠过。 西门越将秋叶原拉到身旁,道:“我知道今晚月色很好,不过赏月你也不用跑得这么远。”瞄了瞄他前面后面两个“包袱”,道:“还带着这么多东西,真是没有情趣。不知道一壶女儿红就足够了么。”说着真从怀里掏出一坛酒,在他面前晃了晃。 嘲笑的话语虽然还是有些刺耳,却奇异地让秋叶原安下心。他微微红了脸,有些尴尬地道:“我、我……” 西门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比较喜欢夜半无人时在这种荒郊野外赏月。秋大夫不愧是神医,连雅兴都与众不同。” 秋叶原立时瞪大眼睛,两颊通红,刚才的感激之情顷刻间不翼而飞。 “你也不看看时候,就不能正经点吗!?” 西门越笑道:“本座一向是再正经不过的人,不然你问问他,我可曾做过什么不正经的事?”说着淡淡向白净云扫去。 白净云此时的脸色便像他的名字一般,几近透明。他一拱手,恭敬地道:“西门门主。” 西门越微微一笑,道:“净云,本座的话你还没告诉他呢。” 白净云对秋叶原道:“西门门主一向光明磊落,行事稳重,白某在西门门下一十三年,从未见门主做过不正经的事。” 西门越摸摸秋叶原的头发,道:“你听见了?唉!可惜人心难测,纵使自己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可是人心思变,却是防不胜防。” 白净云面无表情,双目低垂,身侧长袖似乎被夏风吹拂,微微颤动。 09 秋叶原见二人之间波涛暗涌,默不出声。 当年西门第一武将白净云叛离天门,事情闹得很大,天门里无人不知。就是秋叶原这样少问世事的人也知道一二。 不过详情到底如何,旁人却无从知晓。白净云离开天门后杳无音信,本来其他三位门主力主严惩叛徒,却被西门越压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西门越道:“净云,你来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白净云道:“门主,在下是来请秋大夫去看病的。” 西门越道:“瑞王手下能人无数,看病也不用千里迢迢找来这里吧?” 白净云咬牙道:“实不相瞒,瑞王的病只有秋大夫才能医治,还请西门门主开恩,让秋大夫与在下走一趟。” 西门越沉吟道:“净云,你是在求我么?” 秋叶原注意到他这句话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座”。 白净云轻颤,道:“是。” 西门越默默看了他半晌,突然转头对秋叶原微微一笑:“秋大夫,本座就陪你一块去给他家王爷看看病好了。” 瑞王爷一行人就临时落脚在浏阳城的岭镇。白净云早已准备好了马匹,秋叶原与西门越一骑,天色将明时来到了那里。 白净云将他们安排好,午时过后带秋叶原去给瑞王爷看病。 秋叶原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西门越正抱着菱儿在院子里闲溜达。瑞王府的人对天门门主自然是尊敬有加,不敢造次,都在院外守候。 西门越看见他回来,拉起菱儿的小手冲他打招呼。 秋叶原诧异,怎么才不过半日,他就和孩子混得这么熟了? 二人走进屋里,西门越将孩子交给他,又递过装奶的羊皮袋,道:“他们一时找不到奶娘,只好送来鲜奶将就了。我刚才喂她,她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秋叶原抱抱小宝贝,给她喂奶,只是脸色不好,眉间阴云缭绕。 西门越道:“瑞王府里的人还算懂礼数,白净云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瑞王爷中的毒你治得了就治,治不了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秋叶原奇道:“你怎知道他是中了毒?” 西门越道:“瑞王武艺极高,所修习的《昊天经》已到第七重,寻常的疾病岂会找上他?这般劳师动众地跑到这里来找你,自然是中了毒。” 秋叶原道:“你说得对。他确实是中了毒。” 西门越见他神色,问道:“他中了什么毒?难道你也不能解吗?” 秋叶原道:“他中的是灵隐谷的毒,我也不是不能解,只是麻烦点。” 西门越有些惊异:“灵隐谷?” 武林中势力最大最强,也最光明正大的,无疑就是四天门。而论武功最强最邪,也最肆无忌惮的,则是神冥教。可是若说最神秘,最淡泊,也最高深莫测的,就是灵隐谷。 灵隐谷成立至今也有两三百年,历史不在天门之下,但是江湖上却甚少有人提及,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门派。灵隐谷的人神秘莫测,极少走动江湖。他们的武功如何,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他们的医术冠绝天下,却是毋庸置疑的。 秋叶原的祖师药石散人,据说便是出自灵隐谷,因而也算有些渊源。灵隐谷鲜少踏足江湖,此次瑞王中毒,不知有何内情。 秋叶原不想再提这件事,突然转移话题,问道:“你和白将军好像交情不错啊。” 西门越啼笑皆非:“你觉得我们交情不错?” 秋叶原咳嗽一声,一边喂菱儿,一边佯作无事地道:“听说他当年叛出西门,对你打击很大,不过今日看来,果然是以讹传讹了。” 西门越一手支着下巴,盯着他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秋叶原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脱口而出:“我看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其实昨夜他就觉得他二人之间怪怪的,那种气氛旁人插不进去。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那个白净云容貌清隽,气质不凡,和西门越相处了十来年,若说他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他绝对不相信。 秋叶原没有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不知不觉脱离了世俗,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很诡异。 他脱口说出心里话,自己也吓了一跳,手一抖,羊奶从奶袋里撒了出来。 西门越深深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道:“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秋叶原支吾两声,终于恼羞成怒,一甩袖子,抱起孩子冲进了内室。 西门越不紧不慢地跟了进来,秋叶原刚把吃饱了在打盹的菱儿安置好,转身看见他,沉下脸来:“你进来干什么?” 西门越打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这么晚了,当然是要休息了。” 秋叶原吓了一跳:“你、你要在这里休息?” 西门越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解衣,一边道:“不在这里在哪里?你看见那个姓白的给我准备其他的房间了吗?” 秋叶原局促不安。白净云确实只给他们安排了这个院落,而这里也只有这么一间卧房。 “我、我去找他,让他给我和菱儿再找一个房间。” “算了吧。”西门越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圈在胸前,笑道:“他们一行人匆匆忙忙赶来这里找你求医,能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小镇上找到这样规模的落脚之处就不错了。他们上下这么多人,哪里有那么多房间让你住。” 秋叶原尴尬地挣扎两下,瞪着他没有说话。 西门越微微一笑,将他圈得更紧,低声暧昧道:“这几日恐怕就有劳秋神医与本座同宿了。” 秋叶原低下头,西门越正想继续调侃他,突然颈边一麻,浑身僵直,再不能动。抬起眼来,只见秋叶原手里握着一枚银针,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10 西门越苦笑:“秋大夫好厉害,一针就让本座动也不能动了。” 秋叶原道:“让你动还得了,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哦?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秋叶原红了脸,瞪了他半晌,道:“总之不是好事。” 西门越微微一笑,道:“你若是觉得以前我欺负了你,你现在欺负回来就好。” 秋叶原羞恼道:“你当我是白痴吗!?” 西门越斜着眉,慢悠悠地道:“秋神医,不是本座没有提醒你,你这样可以欺负本座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这次之后,基本上你这辈子是无望了。何不趁此时此刻本座受制于你,赶紧将失去的都找回来?不然以后可后悔莫及啦!” 秋叶原哼了一声,道:“我既然能制住你第一次,自然也能制住你第二次。” 话虽然这么说,秋叶原本来确实打算借此机会捉弄捉弄西门越,就算捉弄不成,也要吓唬吓唬他,让他以后对自己有所顾忌,不敢再那般嚣张。 可是此刻听了他的话,反而打不定主意,不知他这样怂恿自己是何用意,缩手缩脚地不敢动手了。 西门越道:“你用药制住我,万一瑞王的人对你不利怎么办?” 秋叶原不屑地说:“他们只会对你不利,对我可不会,他们还求着我呢。再说,我堂堂的一个神医,难道连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么?你也忒小看我了。” 说完,也不再理他,把他搬到一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宽了衣服,上床抱着菱儿,慢慢睡了过去。 秋叶原遇到西门越前,在江湖上不仅是大名鼎鼎的玉面神医,在天门里也是人人尊敬的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有自己的气度和魄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西门越,这培养多年的沉稳与老练就全部烟消云散,好似雾气遇到烈火,霎时间被烤成了缕缕白烟,不见踪迹。此时见西门越受困于自己,秋叶原终于有了扬眉吐气之感。 少了提心吊胆的忧患,秋叶原心里异常的踏实,连身在别人的地盘上是祸是福都抛之脑后了,兼之奔波多时,确实有些疲惫,因而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 半夜里睡意沉沉之中,忽然觉得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入秋后山里的天气本就变的早,气候寒凉。秋叶原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抓被子,抓了两下没有抓着,身上却慢慢暖和起来了,便安心的继续睡。自己模模糊糊地还在想,这被子真是暖和,就是有点重,还动来动去的。 又睡了一会儿,却渐渐觉得不对起来。 秋叶原猛地睁开眼,差点尖叫出声。 “嘘——”西门越飞快地堵住他的嘴,小声道:“小心吵醒孩子。” 秋叶原闻言,立刻将飞到天边去的理智生生拉了回来。 “你在做什么!?”秋叶原几乎咬牙切齿地道。 “咦,我在做什么你看不出来么?”西门越大是奇怪,好像以为他看不清似的,微微侧过身子,让月光从窗棂里透进来,映出床上的风景。 此刻,秋叶原的脸色已经不是一个“红”字可以形容了,简直让人怀疑,如果这世上有人会因为羞愤至极导致脑冲血而亡,那此人非秋叶原莫属! 当秋叶原看清自己衣衫尽褪,四肢大张地被绑在床棂上的模样,差点吐血。再看到西门越居高临下,竟然悠悠然地伸出手来戏谑(原谅小秋秋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戏谑自己的茱萸…… 天! 秋叶原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11 “西、西门越、西门、越,你、你……”秋叶原怒极,也害怕之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叫我云溪。”西门越急促地滚弄着他柔嫩的茱萸,忽然在乳尖上轻轻一弹,秋叶原立刻“啊”了一声,紧绷起身子,小小的蓓蕾挺得坚硬。 “西门越……”这一声里已夹杂一丝焦急与哽咽。 西门越低下头,一口吻住他慌张的小嘴。霸道的舌头溜了进去,带着狂野的欲望和醉人的温柔,芳甜满口,一点一点驱逐出那人心底的不安。 “呃……”秋叶原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西门越轻轻一笑,在他耳畔低语:“其实你很喜欢的么。” 秋叶原涨红了脸,气息粗喘。 西门越手里拿出一个酒瓶,轻声道:“上好女儿红,本欲与你同享。现在虽然过了十五,不过仍不算晚。”说着咬掉瓶塞,仰首倒了一口,慢慢伏下身子,以口相就,喂入秋叶原嘴中。 二人辗转吸吮。秋叶原怎是西门越的对手,立时丢盔弃甲,头昏目眩了。 西门越扣住了他的大腿根部,不怀好意地轻刮着那内侧柔嫩的肌肤,带来阵阵酥麻之感。 “放、放手……”秋叶原感觉他的手指越来越不安分,不安地呢喃,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忽然握住自己分身的手吓得倒抽了一口气,睁大眼叫道:“西门越!?” “我说了,叫我云溪。”西门越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套弄他的欲望。粗糙的手指恣意揉搓着他的分身,感受它的渐渐抬头。 秋叶原快要哭了。他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想让西门越住手,但不知为何却张不开口,只能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指责与祈怜。 这种表情在西门越眼里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如同一只落入敌手的小兔子,正在可怜兮兮地哀求着狮子的饶恕。 西门越感觉自己早已挺立的分身更加肿胀起来,他原本紧扣着秋叶原腰身的手滑向他隐秘的入口,灵巧地钻入那禁忌之地。 “呜呜,西门、越……”秋叶原终于呜咽出声。 “嘘……”西门越再含了一口酒,喂入秋叶原口中。一点一点,让酒精在二人身上发酵。手指却还不忘在他紧致的体内上下跳动,令他前面的欲望更加硬挺。 秋叶原无法克制地扭动着下体,与西门越相互摩挲,引发最深处的欲望。 “西门……” “是云溪。”西门越耐心地再次提醒,用力握住他的分身,制止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欲望。 秋叶原实在受不了了,支离破碎地唤道:“云溪,云溪……” 西门越轻笑出声,在他敏感的欲望顶端轻轻刮弄,终于在最后一刻,让他释放出来。 “唔……”秋叶原松了一口气,身体还未完全软下来,却忽然被刺入体内的两根手指再次刺激起来。 “呜呜……不要,云溪,停下来……”秋叶原浑身颤抖,因为日晒赶路而微微黝黑的皮肤染上情欲的颜色,夺人心魄。 西门越将酒淋洒在秋叶原胸膛之上,低下头在他身上吸吮,咬住他的红蕾,引起秋叶原急剧的喘息。另一只手指在他体内大力拓展着,挤压按摩敏感的内壁。 好热!好热…… 秋叶原觉得自己全身都快燃烧起来了,心底有一种疯狂而饥渴的欲望缓缓窜上,随着西门越的手在全身游走。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太可怕了,秋叶原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喉咙深处发出陌生的喘息。 “小原,这次看你往哪儿跑……”西门越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撤出手,抬起他不着寸缕的腰肢,一用力挺进了他的体内。 “啊——”秋叶原惊呼出声。巨大骇然的侵袭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虽然经过充分的前戏,仍然让他无法抑制的抽搐起来。 “痛……好痛——”秋叶原哀叫出来,忍不住心中大骂,至少给他用点药膏什么的啊…… 西门越微微有些抱歉。他实在迫不及待,应该再小心一点就好了。不过他的动作已极尽温柔,秋叶原除了初时的不适,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何况秋叶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脆弱。他是个医者,十分了解人体结构,虽然知道同性交媾有违阴阳之术,但并非不能得到交合的快乐。他极力放松了自己的后穴,承受着西门越的越来越猛烈的攻击。 也许是醉人的酒劲,也许是炙热的欲火,秋叶原逐渐陷入极痛与极乐的欲望之中。 不知何时,束缚他四肢的绳索已经被西门越解开,秋叶原根本没有注意,只是本能的蜷缩起身体。西门越将他的腿折起,激烈地律动。 “别、别……我受不了了……”秋叶原急促的喘息着,呻吟着。 西门越握住他充血的分身,熟练的套弄着,丝毫不肯停下自己的攻势。 秋叶原陷入不可自拔的昏眩之中,忍不住啜泣起来,迎上去紧紧攀住西门越的臂膀,却又不甘心地狠狠在他豹子一般矫捷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该死的西门越,早晚有一天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是秋叶原在理智即将燃烧殆尽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12 孩子特有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将秋叶原从沉睡中唤醒。 疲惫地睁开眼,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菱儿好像已经吃饱了,小嘴边上还沾着奶渍,满足地闭着眼,小手在空中咿呀地挥着。 秋叶原一时地迷惑。 嗯?我在哪里? 他趴在床上,动动身体,酸涩疲软的感觉立刻侵袭全身。 秋叶原脸色一僵,昨夜的回忆立刻汹涌而至。腾地一下撑起身子,又重重的跌了下去。 腰…… 秋叶原痛得直咧嘴。 菱儿被他落下时床榻的震动惊醒,咿呀地睁开眼,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盯着他直看。 秋叶原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身上只盖了一床棉被。 明知道菱儿还是个婴孩,什么也不懂,却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 秋叶原在床边看见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的放着,不由冷哼了一声。 检查了一下自己,基本已经收拾干净,只是纵欲后的遗症仍然比较明显。 秋叶原慢吞吞地爬起身,慢吞吞地给自己上了些药,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慢吞吞的下地,然后……找不到那名罪大恶极的家伙。 秋叶原抱着菱儿晃晃悠悠来到外屋,桌上放着午膳。看看日头,原来早已日上三竿。 秋叶原饥肠辘辘,坐下来就开始大吃大喝。 瑞王的手下很是周到,送来的食物很合胃口,秋叶原吃得不亦乐乎,连那个人跨入屋里都没注意到。 “好吃吗?” “噗!咳咳……咳咳咳……”秋叶原正吃到一半,猝不及防,被眼前人吓了一跳,本想跳起来大骂,却一口没咽下去,把自己呛个半死。 西门越倒杯茶送到他口边,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深情款款”地道:“瞧你,饭都不会吃!” “你、你、你……”秋叶原被他肉麻得浑身打颤,原本的愤怒已经升级到不知所云的地步。 西门越“笑容可掬”地望着他,道:“再吃点。昨夜太辛劳了,今儿个可要好好补补。” 秋叶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不过想到在这家伙面前晕倒可能带来的后果,硬生生又逼自己清醒过来。 “你、你、你……”可惜他“你”了半天,还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西门越一直笑笑地望着他。秋叶原最后一咬牙,一拍桌,叫道:“姓西的,你欺人太甚!我绝不原谅你!” “那就不要原谅好了。”西门越耸耸肩,懒洋洋地道:“反正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该换你惦记惦记我了。还有,我姓西门,不姓西。” 秋叶原脸涨得通红,小嘴张得溜圆。 西门越觉得他这个样子简直太可爱,忍不住再次色心大起。不过念在他昨夜已被自己辛苦一晚,想了想还是作罢。 “你、你喜欢、喜欢我?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秋叶原震惊,同时也为心底里涌上的喜悦感到恐慌。 西门越一挑眉,故作惊奇地道:“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秋叶原呆呆地摇了摇头。 西门越点头道:“那正好,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最般配不过了。” 秋叶原脑子都糊涂了。这个昨天把自己吃的连骨头也不剩的家伙,怎么能这么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还说什么他喜欢我,我喜欢他的…… “等等,谁说我喜欢你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一点也不!”秋叶原大声道。 西门越笑笑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 秋叶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虚。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又重重点点头,补充一句:“一点也不!” 西门越忽然伸手把他抱住,大笑道:“小原,你真是太可爱了!” “你、你做什么!放开、放开!”秋叶原面红耳赤,可是怎么也掰不开西门越的大手。 “小原,你知道吗?自从在总舵,你把药碗摔到我面前,恶狠狠地叫我吃药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突然听到西门越的告白,秋叶原怔愣,不能自已地浑身发烫。 西门越咬着他的耳垂,轻笑道:“你也早已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秋叶原心中委屈。红着脸红着眼眶,胸口急喘,可那声“不对”憋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最后咬着下唇恨恨道:“臭美!你等着,下次一定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西门越大笑:“躲有什么用。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 秋叶原不肯承认心底的甜蜜与喜悦,不服气地撅撅嘴,暗下决心:等解了瑞王的毒我就跑,看你怎么找! 西门越则盯着秋叶原的神色,暗笑:叫你嘴硬,有种你就跑!天下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我看你往哪儿跑! 小菱儿可不知道这对欢喜冤家肚子里转的花花肠子。大眼睛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见他们吵吵半天,忽然嘴对嘴地啃起来…… 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小肚子早上已被西门越喂饱,此时热闹也看够了,于是幸福地闭上眼,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End 第111章 老树开花 (断情结续)By 十世 文案: 2个人隐居后,年近不惑的非离又有身孕了,和北堂傲一起等待孩子出生的曰子…… 2个人隐居后的曰子还是过的很不错的哦,比较的轻松。 01 北堂傲在院子里研究他的珠香花,王府密报扔在一旁,他扫了一眼,又回头接著研究珠香。 拨拨叶子,北堂傲暗暗纳罕,他也没少浇水,没少施肥,为啥他养的珠香就没有那个冷面神医养得好呢?真是没道理。难道植物这东西对大夫和王爷还有歧视不成? 北堂傲想了半天,仍是不明所以,决定还是谦虚向学,去找那位医术了不得的家夥请教请教。 抬头望望天色,太阳早已升高,怎麽非离还没起来?自从从江南回来后他就有些犯懒,初时以为是旅途劳累所致,可都过了半个多月了精神还是没起色,常常过了巳时才起身。莫不是大半年的出游,没有休息好,旧疾犯了? 北堂傲想到这里有些担心,正要回屋,忽然大门从里推开,言非离缓步迈了出来。 早上温暖的阳光缓缓洒下,映照在言非离俊秀英挺的面容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北堂傲迎了上去,道:“起来啦。” “嗯。”言非离揉了揉额头,道:“最近好像没什麽精神。” “是呀,怎麽回事?莫不是病了?” 言非离见他担忧的样子,道:“我没有那麽弱不禁风。大概是秋天到了的缘故吧。最近练功也不勤,疏懒了。” 北堂傲一笑,道:“早膳刘妈做好了,我让她给你热热。” “好。” 北堂傲去厨房让刘妈热了早膳,端到厅堂,坐在桌旁陪著言非离用膳,道:“待会儿陪我去后山转转吧。” “怎麽?” 北堂傲指指院子里那株珠香,道:“一个多月了也不开花,不知道什麽缘故,想去找柳冥问问。” 言非离笑道:“那老农说了,珠香是种奇花,一生只开三次花。这株已经三开三落,再开不了了,你偏不信,花了一百两买下,还千里迢迢带回谷里。现在果然开不了,你还不死心。” 北堂傲哼了一声,道:“天下没有绝对的事。” 言非离看他冷著脸不服气的样子,轻轻一笑,低头喝粥,不再说什麽。 下午北堂傲捧著那盆珠花,与言非离一路说说笑笑,展开轻功,片刻之后翻过山头,进入灵雾环绕的山谷中。 柳冥正在院子里翻晒草药,看见他们进来,淡淡瞥了一眼,也不招呼。 北堂傲问道:“辉儿和微儿呢?” 柳冥道:“去采药了。”说著看见他手里的珠香,问道:“王爷,你怎麽捧了盆韶华来?” 珠香此花盛华之时名为珠香,待三开三落,红颜老去,韶华一瞬,便名为韶华,既不开花亦不结果,只余瘦枝骨干,巍巍如松。 北堂傲问道:“可有法让它开花?” 柳冥勾勾唇角:“无法。” “你还没试过呢,怎知无法。” 柳冥不客气地道:“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用的花花草草上。” 北堂傲气结,回头望望非离,见他含笑站在一旁,一幅与我无干,不想参与的样子,更是气恼。忽然脑子一转,心里已有主意,对对他视而不见的柳冥慢声道:“柳神医,前些日子本王和非离去了趟江南。江南果然好风光啊,本王路过某地,听说江湖上新近传闻的一件趣事,好像是某位教主正在寻拿失踪的一个男宠。说来这个男宠架子还真大,竟然……” 柳冥忽然转过身来,接过他手里的韶华,道:“这韶华也不见得开不了花,仔细研究研究说不定有办法。” 北堂傲点点头,道:“你是冷面神医,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定有办法让这株珠香枯木再逢春的。” 柳冥冷冷地道:“王爷真是太抬举我了。” 北堂傲淡淡一笑:“神医不必过谦。” 言非离轻咳一声,道:“柳师弟,麻烦你了。” 柳冥立刻面色一变,对言非离灿烂一笑,道:“不必客气。言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嘛。” 北堂傲看见这明显的差别待遇,心中不悦,正要说话,柳冥忽然“咦”了一声,道:“言师兄,你气色不好,是不是身体有恙?” 北堂傲突然想起他这些日子的精神不济,连忙道:“他最近是有些不舒服,正好来了,你给他看看。” 言非离微微蹙眉。自从前些年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后,他便对吃药看病这事有些抵触,真是多一口都不想再闻到药味。可北堂傲和柳冥都态度坚定,不由他拒绝,只好随著他们进了厅堂,让柳冥帮他切脉。 02 “非离……” “走开!” “非离,你听我说……” “出去!” 砰── 好大一声摔门声,要不是北堂傲功夫高躲得快,这闭门羹铁定摔他俊美的脸上。 北堂傲苦笑。在门外站了片刻,轻轻叩门道:“非离,不要生气!莫要气坏了身子。我刚才那话是胡说,你别放在心上。非离……” 北堂傲好言好语唤了半天,屋里也无人应他。北堂傲没办法,呆站了半晌,只好转身去了书房。 唉,真是没想到啊……当时一句玩笑话,谁知却一语中地,此刻还成了非离迁怒他的借口。他和非离年纪加起来一大把,离儿都十二岁了,月儿辰儿也快八岁了,谁知竟然会…… 北堂傲想起刚才他和言非离呆若木鸡地在柳冥那里听著他的诊断结果,真真是吓坏了!(某十:小糖啊,胆子变小了哦)非离已经年近四十,这不惑之年,竟然还能、还能…… 柳冥抿唇笑道:“这有什麽。言师兄正当壮年嘛。” “可是他……” “嘿,可是什麽?北堂王爷,柳冥还见过六旬妇人老蚌生珠呢。言师兄这根本不算什麽!” 言非离听见‘老蚌生珠’这个词,嘴角抽搐了一下,撑著额角,深吸口气道:“可是柳师弟,我一直有服药啊。” “你确定吗?”柳冥看向他,紧盯著他的眼睛问道:“言师兄,你确定你每一次都服过了吗?你确定没有一次疏忽,每次都按时吗?”他把每一个‘确定’都咬得极重,让人不觉有些迟疑。 “这……” 言非离和北堂傲怔愣,彼此对看一眼。 摩耶男子特别服用的避孕汤药,与所爱之人欢好之前或之后三天内服用都有效,因而并不是很难把握。只是言非离与北堂傲突然想到两个多月前他们从江南返回时,路过当年越国境内的那口温泉。北堂傲缠著他重温旧梦,在那山里小住了半个月,正好二人所带的药物不够了,最后几天便没有按时服用。= =|||||想到这里,二人脸上都有些变色。 柳冥轻轻一笑,道:“不管怎样,言师兄确实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症状还不是很明显,不过要开始注意调养了。柳冥先在这里恭喜了!” 言非离有些手足无措。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能再度有孕。虽然柳冥口口声声说他还年轻,正当壮年,可言非离心下却忐忑不安,一时不能接受。 至於北堂傲,则想起当时他们在温泉里欢好,自己逼非离第一次口出爱语,欣喜若狂,不免放浪形骸了一些,还玩笑道让非离再生一个老来子,省得孩子们年纪渐长,他二人将来寂寞。谁知当时的玩笑之语,此刻却一语成真了。 言非离显然也想到了当时之事,无来由得越想越恼,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对柳冥道:“柳师弟,今日打搅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北堂傲刚要追上去,却被柳冥拉住:“等等,我给言师兄开些安胎养身的药,王爷你拿了再走。” 北堂傲没办法,只好耐著性子等柳冥准备好药材,又对他说了如何如何服用等等,这才取了药追出谷外。 一路急奔,在半山腰赶上言非离。他并未施展轻功,只是一人青衣如松,宽袖而行。 北堂傲几步赶到他身边,局促地问道:“累不累?走了这麽久,要不要歇会儿?” 言非离也不理他,闷头向前走。 北堂傲道:“这山路陡峭,不易步行,要不我抱你过……” 话还未说完,言非离已提气跃起,展开轻功腾跃而起。 北堂傲见状,连忙跟上,拉过他的手。言非离挣了挣,被他用力握住,真气缓缓传入体内。 言非离知道是北堂傲怕他辛苦,给他渡气过山,可心里就是有莫名的火气,很想把他一把甩开,不加理睬。只是心中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以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必须小心一些,还是接受他的帮助比较好。何况有他相助,确实轻松许多。 二人翻过山头,从另一边缓坡而下。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还是确实身体疲惫,言非离走了一段,突然收了脚步道:“我们歇一歇吧。” “啊,好。”北堂傲刚才在发呆,此时听他这麽说,连忙停步,寻了一块干净的空地,二人稍坐休息。 其实他们与柳冥所住的山谷相距颇远,若是骑马的话,大概要两天的路程。但他二人轻功极佳,直接翻山而行,从峭壁跃过,最多也就两个时辰的路。可是这会返回时,言非离因为顾念腹中那团意想不到的稚嫩生命,未敢使用轻功,只在翻越峭壁时用了一段,然后一直徒步行走,因而耽误了许多时间。 此时已过申时,天色渐暮。北堂傲问道:“非离,身上可有不舒服?” 言非离背靠大树,有些郁郁地道:“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北堂傲伸手抱住他,低头看著他平坦的肚子,喃喃道:“我说你最近怎麽不对劲呢,还以为是旧病复发呢,担心之极。谁知病倒是真的,却原来是这个‘旧病’。”一边喃喃说著,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肚子,又似自言自语地道:“非离,你可真了不起,稍微碰一碰就有了。幸好有摩耶人的那个药,不然我们现在不知还有多少儿女。” 言非离恼怒,一把拍开他的手道:“什麽叫碰一碰!?我都叫你节制了,你偏不听!现在这样子,你说怎麽办?” 北堂傲一愣,道:“我当日说再生一个,只是玩笑,并非当真的。刚才你出来得急,我也没来得及向柳冥问清楚。明天我再把他请来给你仔细看看脉,若是不合适,这孩子我们就……” 言非离脸色微变,道:“你是说不要了?” 北堂傲迟疑道:“非离,你受过伤,又身有旧疾,年纪也大了,万一……” 言非离深吸口气,猛地推开他,站起身道:“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理你。”说著一口气奔下山来,返回他们幽居脚下的竹园。 北堂傲知自己说的话让他恼了,在后面赔了许多不是,言非离却不理不睬,回家之后毫不客气地给了北堂傲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03 北堂傲郁闷地回到书房。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言非离的心思。可是想到当年他生月儿辰儿时的惨状,心里便一阵阵发颤,实在是怕得很了。当年便已那般提心吊胆,此时又怎能让他心平气和心怀喜悦?想到这里又暗怪自己不周,竟然这把岁数还让非离再受孕,不由又悔又忧,在书房里坐立不安。 至於言非离,在卧房里心烦意乱一阵,忽然又平下心来。虽然生孩子恐怖了点,但他又不是没有生过,想到可以再次为北堂傲孕育一个孩子,心里还是由衷感到喜悦的。 可是谦之那个混帐,怎麽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失望呢? 言非离叹口气,知道他也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吓得怕了。记得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北堂傲俊美的面容变得憔悴而消瘦。那双风神如月的双眸也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和神采,里面盛满的是浓浓的担忧与关怀。对著那样的他,言非离怎能不感动,怎能不爱怜。 摸摸肚子,言非离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有几次他也并未按时吃药,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不可能再生了,谁知道一趟温泉之旅,再度蓝田种玉,真是……唉!罢罢罢,自己上辈子真是欠了他的。 想到这里,言非离看看天色已晚,不忍心让北堂傲再呆在书房里。於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却看见刘妈正在厅堂收拾桌子。 “刘妈,谦之呢?” 刘妈是灵隐谷的人,也是摩耶人,因而与言非离分外亲近,看见他出来,捂著嘴笑道:“北堂王爷现在忙著呢。” “忙?他忙什麽呢?”还在忙前些日子从江南带回来的花草吗? “他在厨房忙著帮你煨汤呢。” 言非离立刻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抬脚想回房。不是他腹诽,北堂傲头脑聪慧,样样出色,可唯独这厨艺和花艺,却不是一般的糟糕。他们隐居这些年来,北堂傲除了偶尔回趟王府,处理一下府中和门中的事务,大部分时间都陪著他游山玩水。闲来无事时,也曾心血来潮下过厨房,学做一些小菜,不过那成绩……不是一般的惨不忍睹。 想他一个王爷,堂堂门主,出生以来就被人伺候惯了。十指葱葱,除了拿剑握书,几曾做过这种事?想来人无完人,自不可能样样皆全。可偏偏北堂傲的脾气有时候极为执拗,孩子气一般固执,越是做不到的事情越是想奋发向上。 言非离觉得自己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极度不好,他很怀疑,喝了北堂傲煨的汤,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还能不能活著见到明天的太阳= =|||||刘妈见了言非离的脸色,知道他在想什麽,对他悄声笑道:“你放心,我留了饭菜在后房的篮子里,若是北堂王爷做的菜实在难以下咽,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饭菜都是现成的,热热就行了。” 言非离感激地道:“刘妈,谢谢你。” “都是同族,别客气。天晚了,我先回去了。”刘妈并不住在这里,只是每隔一天来这里帮他们做做饭清扫一下什麽的。她与儿子儿媳就住在山下的小镇上,傍晚的时候返回去,来回用不了多久。 “刘妈,路上小心。”言非离送刘妈离开,关上院门,想了想,还是抬脚向厨房走去。 刚走进后院,就看见滚滚浓烟从厨房里冒出。 言非离黑著脸走近,透过浓烟看见里面北堂傲慌慌张张有些无措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也亏得北堂傲内力深厚功夫好,在那种烟雾中竟然也没呛到,一般人早就跑出来了。><北堂傲虽在厨房里忙碌,可耳力不是一般的好,言非离一踏进后院他就听到了,待感觉他站在门外看著,忙道:“非离,你离远点,这里烟大。” 言非离心想,你也知道烟大啊。没好气地道:“谦之,你出来吧,别烧了厨房。” 北堂傲一窒,闷声道:“马上好了。”说完熄了火,用内力贯满衣袖挥了挥,冲散大部分的烟气。把锅里的汤倒进大碗里,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有些讨好地笑道:“我给你炖了鸡汤。” 言非离望了那黑漆漆的汤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厅堂。 北堂傲仔细看看自己的作品,觉得成色还不错,比以前有进步,应该……还入得了口吧。这样一想,他便十分坦然地端著自己的‘大作’进了大厅。 “非离,下午的话是我错了,你别恼,小心伤了身子。来来,喝碗我煨的三鲜鸡汤,看看可比你的手艺如何?” 言非离看著他把盛好的汤端到自己面前,叹了口气,道:“谦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生气了。” 北堂傲眼睛一亮,红唇勾起。 言非离接著道:“所以汤就不喝了吧。” 北堂傲沈下脸,有些不悦地道:“我知道自己手艺不好,可你也不能尝都不尝就否定了啊。” 言非离皱眉,转换话题道:“这个孩子你到底想不想要?” “想啊。”北堂傲点头,道:“非离,你是知道我的,要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我也不会说那样的话。离儿月儿他们如今都大了,我看你有时也很寂寞,再养一个由你亲自悉心教养,一定很好。” 言非离舒了口气。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些担心北堂傲的态度,如今见他这样说,终於安下心来。 北堂傲见状,再次把汤递上,柔声哄道:“非离,尝尝吧。这可是我亲手为你熬制的。” 言非离是很感动,可对他的手艺实在没有信心,但看见北堂傲期待的神情他又拒绝不了,只好接过碗来,咬牙喝了一口。 “咦?” 言非离意外的发现北堂傲这次做的汤虽然成色不是很好,但味道却比从前好了很多,并不是那麽难以下咽。 北堂傲见了他惊讶赞赏的神色,秀眉刚刚欣喜地挑起,就见言非离忽然浓眉一拧,扑到门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北堂傲大惊。难道我做的汤真的那麽难喝? 04 自从那日过后,北堂傲再也不敢随便给言非离做东西吃了。因为从那日之后非离开始了艰难的妊娠反应,而这一切他都怪在了北堂傲的头上。 北堂傲苦笑。怀孕的人最大,言非离现在就像灌了火药,随时都会爆一爆。而他爆发的对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北堂傲近些年来与言非离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远离了复杂的朝堂和喧嚣的江湖,脾气收敛很多,人也更加疏朗了。自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后,他好似又重新回到当年准备做父亲的欣喜里,整日笑逐颜开。毕竟说到子嗣,他是觉得越多越好。而且柳冥也说了非离现在的身体很好,再生一个完全没问题,於是更是放下心头大石,全心投入到对新生命的期待中。不过言非离却因为这麽大年纪再度有孕,脾气变得有些古怪。 比如有一天晚上,北堂傲心情很好,看著言非离,笑眯眯地道:“非离,你真是了不起。没想到这个岁数还能再给我添个孩子。” 言非离立刻脸色一沈:“你讽刺我呢?” “怎麽会。”北堂傲惊讶地挑挑眉,笑道:“这说明你保养得好啊。没听柳冥说,这是年轻的表现吗。” 言非离皱眉:“我本来便比你大,再年轻又有什麽用,过几年头发就白了。” 北堂傲忙道:“不会不会。等你头发白了我也白了,我们也没差几岁。” 言非离口气更是不好:“你的明月神功越练越精深,定能长命百岁,永葆青春。以后我不在了,你再娶几个老婆都没问题,到时子孙满堂,还能记得我是谁。” 北堂傲冷汗:“你怎麽会这麽想呢。你也定能长命百岁,与我白头偕老的。” 言非离道:“谁知道呢。女人生孩子尚去鬼门关转一圈,我男子之身又是这把年纪,说不定……” “非离!”北堂傲突然大吼一声,上前捂住他的嘴,怒道:“你胡说什麽呢!” 言非离怔愣了一下,望了望他,忽然叹口气:“我胡说呢,你别理我。”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言非离知道他真的恼了,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心情缓了缓,没有刚才那般躁郁了,道:“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北堂傲半松口气,搂住他安慰道:“你别瞎想,有我在,没事的。” 谁知言非离突然又想到一事,对他道:“为什麽我这把年纪还要给你生孩子?孩子你到时是不是还要送回王府?我告诉你,这次我既没中毒也没受伤,说什麽孩子也要自己抚养,你别送回去。” “是是,不是说好了吗,这个孩子我们自己养。” 言非离这才放下心来。在他心里一直对离儿和月儿他们未能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事情耿耿於怀。离儿三岁时才回到身边,后来没过多久又再次分离。月儿辰儿虽在身边长到两岁,但之前一年他一直昏迷,醒来后又身体不好,北堂傲怕他操心也一直没让他和孩子相处很多,不久就送回了王府。所以他一直心有遗憾,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在身边抚养长大。 北堂傲见他终於缓下神色,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言非离有时心里烦得很了,总是会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脾气。北堂傲知道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他自己也控制不住,所以都好脾气的一一包容了。事后言非离自己想起来,都疑惑自己那时候怎麽会脾气那麽大?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北堂傲那种甘之如饴的态度更是不可思议…… 转眼过了两个多月,炎炎夏季终於过去,进入十月天气转寒,言非离身上没有那般躁热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不过这日他看到王府来的人,火药再次爆发。 “北堂傲!这件事你怎麽不早点告诉我!?”言非离握著手里的书信冲北堂傲低吼。 北堂傲莫名地望了望那封信,忽然想到前两个月的密报,脸色一变,有些讷讷地道:“我忘了……” “你忘了?!”言非离怒瞪著他:“离儿要来灵隐谷的事你竟然忘了?他是不是你亲儿子!?” 北堂傲难得的觉得有些惭愧。其实那日他本来是要告诉非离的,谁知他们去了柳冥那里后听到那个消息,早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非离,离儿来也不是什麽大事,你……”不用发这麽大的火吧?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言非离打断:“不是大事?我们在王府过完春节直接去了江南,到现在有十个多月没见离儿和月儿他们了,你竟然说不是大事?”言非离气的双手发抖,“我看你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心上。两个月前离儿就来了信说要过来,你竟然也没告诉我一声,现在他明天就到了,我们这里还什麽都没准备呢。” 北堂傲忙安抚他道:“莫气莫气,别伤了身子。这次就离儿一个人过来,月儿辰儿都在府里。我让人把离儿的房间收拾收拾就行了,有什麽好准备的。” 言非离突然想起一事,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显形的肚子,羞恼道:“这可怎麽办?我不想让离儿看见我这个样子。” 北堂傲奇道:“这有什麽的。”说著摸了摸他的肚子,笑道:“离儿知道他又要多弟妹了,一定会很高兴。” 言非离一把推开他,怒道:“我若是早几年生离儿,现在都可以当爷爷了。在儿子面前好意思吗!” 北堂傲一想,也是。男人生子,本来便是天下奇事。离儿当年年纪小,朦朦胧胧的也许还能接受,这些年来未曾听他提过,他也早已懂事,只怕……只怕现在看见会别扭吧。 05 北堂傲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也不觉得这有什麽大不了。离儿是他的长子,寄予了最大的期待和信任,相信他即使知道了也只会和自己一样高兴,而不会有什麽其他想法。只是月儿和辰儿虽然知道非离是爹爹,但他们年纪尚幼,许多事尚且懵懂,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再说非离身为男人,大概也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身怀六甲的样子。 北堂傲看看言非离的神色,道:“你别多想了,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你若觉得尴尬,月儿和辰儿干脆就别告诉他们了,以後再说。” 言非离发了一通火,见北堂傲这般哄著自己,气也消的差不多了,道:“算了,我去给离儿收拾房间,剩下的以後再说吧。”说著起身进了屋。 北堂傲拿起离儿来的那封信,掂了掂,眉宇微锁。 离儿的年纪是不是还太小了?这件事不知他会怎样处理。 北堂傲出去找来灵鹰,传了密信。两个月前的密报,在他眼里不过是件小事,可对离儿来说,却正是个好的考验。 北堂傲笑笑,放飞腕上的灵鹰。 玉不磨不成器。 北堂傲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对自己的儿子也一般严厉。 和刘妈一起帮离儿收拾好房间,言非离捶捶腰,只觉腰酸背痛,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浑身倦怠不堪。 果然是老了,做点事就累成这样。 言非离回到卧室,倒在床榻,懒懒的想睡。 忽然腹部猛地一胀,胸口闷紧,刹那间连呼吸都停了。 言非离脸色变了,僵住身体,待那一下过去,才大喘口气,双手按住腹部。 天!这一下踢的好猛。 言非离微微蹙眉。这还是这个孩子的第一次胎动,没想到竟如此猛烈,差点让他招架不住。久违的感觉,让他想起怀著离儿和月儿辰儿的时候。 怀离儿时他整日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对腹中胎儿的关注便淡了许多。那时他年轻,身体状态也极好,几乎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反应,就是离儿偶尔胎动不止,他也未觉得有多麽辛苦。但是怀月儿和辰儿的时候就不同了。那段时间要不是有北堂傲陪著,他真是难以熬过去。女子生育龙凤胎都是加倍艰辛的,何况当时的他。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感觉和前两次都不太一样。 言非离苦笑。这才四个多月,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看来不必担心因为自己年纪太大孩子发育不好的问题了,这个孩子肯定健壮得很。 北堂曜日本来说十天以後到,结果不知被什麽事情耽误了,拖了一个月後才到。 他自己一个人纵马进的谷,一个随从都没带,来的时候著实让他两个老子措手不及。 北堂傲是不怎麽关心他什麽时候来。言非离则是等了又等,以为他改变主意不来了,所以当离儿就那麽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真是又惊又喜。 谷里刚下过小雪,冬日的天气虽然寒冷,万物萧瑟,但还是放晴的天数居多。冬日的阳光反射在雪面上,格外温暖灿烂。 北堂曜日骑在纯黑的马背上,一身黑色狐裘里,只是简单的穿著件深蓝色的丝袍,袖口和衣摆处绣著精致的金色乘云图,腰间佩著长剑,剑鞘上挂著晶莹的玉质穗绦。 漆黑的狐裘将少年俊美的脸颊衬的如同白玉一般,光洁生辉。马背上的身姿更是矫健挺拔,意态飞扬。 “父王!爹爹!” 北堂曜日远远便看见父王和爹爹在山坡上散步,立刻催马奔了过来,青嫩俊美的脸庞洋溢著浓浓的欣喜和欢畅。 “离儿!?”言非离看见曜日,喜出望外,立刻忘记一切,想向儿子奔了过去。谁知刚跑两步,却被北堂傲一把拽住。 “非离,别跑!你小心些。” 北堂傲不悦地瞪他一眼,拉著他在坡上站定。言非离无奈,只能直望著曜日纵马过来。 “父王!爹爹!”北堂曜日跃下马背,扑了过来。他虽嘴里把父王唤在前面,人却扑向言非离。 “离儿。”言非离一把将儿子抱个满怀,激动不能自己。 “好小子,怎麽这个时候才来?爹爹还以为你不来了。” 北堂曜日黑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道:“爹爹是不是大惊喜啊?” “惊喜!惊喜!”言非离大笑,摸摸他的脑袋,“个子又长高了。” 北堂曜日今年一十二岁,按明国的风俗已经初初成年了。他发育甚好,内功精纯,个子比一般同龄的男孩要高些,已快到言非离的肩膀。他模样虽像言非离多些,性子却甚随北堂傲,有些天生的冷漠和高傲,不过在自己的亲爹面前,还是小小的流露出一些稚嫩和孩子气。 北堂曜日站定,对北堂傲和言非离行礼:“孩儿见过父王,见过爹爹。” 北堂傲微笑著看著他,问道:“自己一个人来的?” 北堂曜日道:“是。凌总管本想请孩儿带两个随侍,我没让。” “路上可曾遇到什麽事?” 北堂曜日傲然一笑:“一些江湖小卒,孩儿还不放在眼里。” 北堂傲点头:“好。” 言非离问道:“怎麽进的谷?” 北堂曜日道:“闯进来的呗。镇子上的人还夸我武功好,已经破了灵隐谷的九九归一环连阵。” 言非离一惊:“你竟去闯了环连阵?胆子越来越大了。” 北堂曜日笑道:“镇子里的人谁不认识我,怕是有前辈放水也不一定。” 北堂傲道:“好。下次你蒙个面罩去闯百竹阵,闯过了父王有奖。” 北堂曜日立刻道:“父王说话算数。” 北堂傲道:“当然算数。” “那奖什麽?” 北堂傲一笑不答。 北堂曜日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06 言非离一把扯住他,心中暗骂北堂傲。儿子才十二岁,就算武功初成,也不能贸然去闯灵隐谷三大名阵之一的百竹阵啊。那百竹阵是摩耶人世代流传下来的阵法,千百年来又经过前人的修正和完善,威力无穷,不可小觑。就算以北堂傲之能,当初也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才出来。 小隐於野,中隐於市,大隐於朝。灵隐谷明为谷,实则堂而皇之的隐居於明文两国境内。 人在谷中,谷却在人心中。 言非离怕离儿真的年纪未到便去闯阵,拉过他的手,一边走一边转换了话题:“不是说一个月前就要来吗?怎麽耽误到这个晚。” 北堂曜日道:“我也没想拖这麽久,後来干脆想年底过来,接父王爹爹一起回王府过年。” 言非离顿了顿,道:“今年我们不回去过了。” 北堂曜日奇道:“为什麽?” 言非离没说话。北堂曜日忽然道:“爹爹,你胖了好多啊。” 北堂傲在一旁听了,抿嘴一笑。 言非离尴尬,仍是不知如何回答。北堂曜日却没想那麽多,笑道:“爹爹和父王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真是逍遥自在。看来父王把爹爹照顾得太好了,都发福了。”说著在言非离厚重的淄衣下都掩不住的腹部上瞄了一眼,道:“练武之人可不能怠惰啊。爹爹你不勤劳。” 北堂傲淡淡责道:“离儿,别把父王说教你拿一套拿来教训你爹爹。” “孩儿哪里敢。” 言非离笑道:“爹爹近些日子确是怠惰了。”说完,忍不住斜飞了北堂傲一眼。 三人说说笑笑间回到了院里。北堂曜日的坐骑墨雷一直慢悠悠地跟在後面,北堂曜日牵它去了後院,给它解了马鞍,放它出去散步吃草,拎了包袱回到里屋,言非离已经帮他把房间收拾好了。 “离儿,你这次来有什麽事?”言非离坐在床边问他。 北堂曜日正在拿布巾擦脸,闻言道:“父王没告诉您麽?” “没有。” 北堂傲不想让言非离知道的事,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多说。言非离知趣内敛,也很少多问。尤其这一次又有孕以来,虽然身体状况还好,但到底年纪大了,又有从前的病根在身,身上经常乏力无神,体力精力都大不如前,北堂傲更加不会在他面前多说什麽了。只是这次离儿一人来到谷里,还去闯了环连阵,让言非离不得不问问是否发生了什麽事。 北堂曜日觉得对自己的爹爹没什麽不能说的,何况爹爹又不是女人管不得外面的事,於是坦然地道:“明国可能要变天。” 言非离眉宇微蹙,道:“皇上不行了?” “差不多就在年底。” 言非离仔细看看离儿,思索片刻,道:“你不看好太子?” 北堂曜日把手中湿巾往盆里一扔,冷声:“太子?哼。” 言非离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与北堂傲出奇的像。言非离沈吟道:“你若应付不来,就让你父王和你回去。” 北堂曜日道:“不用,孩儿只是有些事要想想。”忽然话题一转,道:“爹爹,我肚子饿了。” 言非离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去让刘妈准备晚饭,你收拾好就出来。” “嗯。” 北堂曜日并非不想告诉言非离,只是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这对自己是个考验,不想依靠父王和爹爹的力量解决。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求助,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确认那件事後,他会慢慢考虑下一步该怎麽做。 晚上和父王爹爹一起用过晚膳,北堂曜日与北堂傲去了书房,过了很久才出来。 北堂傲回到卧室的时候,言非离靠在床榻上,尚未入睡,见到他进来,问道:“离儿和你谈什麽了?” “问了我些事情。”北堂傲若有所思道:“他问了我辉儿的身世。” 言非离眉心一跳:“他怎麽知道的?” 北堂傲沈吟未语。 “你告诉他了?”言非离问。 “嗯。”北堂傲侧头淡淡的道:“没什麽不能说的,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 言非离不悦道:“你策划这件事多久了?” 北堂傲失笑道:“非离,这件事我从未刻意为之。只是离儿在打什麽主意我也能猜到几分。现在北堂王府是他在当家作主,他若想做,我也不会拦他。” 言非离背对著他躺下。 北堂傲宽了衣,爬上床去,趴在言非离背後,在他耳边轻轻道:“怎麽了?担心?” 言非离此时本就十分容易情绪化,闻言异常恼怒地道:“他只有十二岁,你便让他独自面对诡辩莫测的朝堂。朝廷不比天门,你就不担心麽?!”话刚说完,言非离突然猛地蜷起身体,按著腹部喘气。 “是不是孩子又在闹了?”北堂傲慌忙伸手探向他的小腹,却被他一掌打掉。 言非离正色道:“这个孩子生出来,我绝不让他姓北堂。” “什麽?”北堂傲微微一惊,错愕道:“这怎麽行。” 言非离翻身坐起,怒道:“为什麽不行?!孩子是我生的,我是他爹爹,凭什麽只能随你……呃──”言非离皱紧眉宇,微微弯腰按住小腹,脸色难看。 北堂傲被言非离拍掉手掌,又听他说孩子不让姓北堂,本来有些恼怒,此刻却见他这副模样,忙道:“好好,你想让孩子姓什麽就姓什麽,不要那麽激动。” 言非离缓了半晌,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离儿的事你管不管?!” 北堂傲道:“朝廷更变,此是大事,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若是离儿能经历此次考验,我也可以放心将王位交给他。” 言非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才微微放心,道:“离儿若可以独自担当,你也不必出面。” 北堂傲道:“让我帮他的是你,不让我帮他的也是你。非离,你对离儿到底如何是好啊。” 言非离想了想,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对他亏欠良多。咱们躲在这里逍遥自在,却叫他小小年纪背负甚多,心里难安。” 北堂傲轻笑道:“你想太多了,离儿自己并不觉得辛苦,他乐在其中呢。” “是。他是你儿子,自然和你一般。” 言非离这话不知什麽意思,北堂傲知道他现在的脾气不能和往常相比,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心里暗暗奇怪,怎麽上次非离怀月儿辰儿的时候,脾气好似没有现在这麽坏。难道他当年怀离儿时也是这般喜怒无常吗?还是说年纪大了,脾气也渐长? 北堂傲忍不住瞥了一眼言非离隆起的小腹,暗中琢磨,肚子里这个孩子可千万别受影响,自己纵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想养个小霸王。 07 第二天一清早,北堂傲便起身和儿子出去练武。言非离头天夜里本也打算早上起来一同前去,谁知他现在正是嗜睡的时候,北堂傲又故意没有叫醒他,竟一直睡到近晌午才醒。 北堂傲和儿子各自提著剑,一边说笑一边从远处的山头缓缓行回。言非离站在院子里看著他们,只觉他们的面容如此相似,身形姿态无一不像,不由感叹父子亲缘,实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却不知,北堂曜日和他站在一起时,那模样更是十足肖似,比之北堂傲尚多了两分。只是曜日的性子和气质偏北堂傲多些,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爹爹。”北堂曜日远远看见言非离站在门口,奔了过来,嘴角含笑,绕著他走了两圈。 “干什麽?”言非离奇怪地看著儿子。 北堂曜日冲他一笑,拉著他的手道:“爹爹,你身子不好,快别在这站著,我们回屋去。” “爹爹哪里身子不好了?” 言非离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道:“你父王告诉你了?” 北堂曜日凑近他耳旁,轻笑道:“爹爹别恼。离儿高兴得很呢。” 言非离又惊又恼,微觉尴尬。回头瞪了一眼正悠悠走来的北堂傲,不知说什麽是好。 北堂傲只微微一笑,淡淡地耸了耸肩。这事离儿迟早会知道,何必瞒他。他要在谷里小住半个多月,言非离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子,想瞒也瞒不住的。 北堂曜日知道爹爹必定会不好意思,立刻转移话题道:“肚子饿了。爹爹,我们快去吃饭吧。” “……好。” 刘妈早已备好午饭,三人坐下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是北堂家的家规。席间大家只是安静的用餐,可是北堂曜日几次忍不住将视线瞥向父亲宽厚的衣衫下那略显臃肿的身材。 言非离被他看得尴尬,终於忍不住板起来脸来,低声喝道:“吃饭。” 北堂曜日扑哧一笑,连忙低头专心用饭。 好不容易吃完饭,北堂曜日跟著言非离来到里屋,笑道:“难怪觉得爹爹这次胖了好多,原来是要给我们添弟妹了。” “离儿。”言非离无奈地坐在床边,道:“爹爹这麽大年纪了,你还要笑话爹爹吗?” “我哪里有笑话您。”北堂曜日在他身旁坐下,笑道:“只是有些吃惊罢了。爹爹还年轻,京城里还有五十得子的人呢,您这不算什麽。” 言非离没有说话。 北堂曜日道:“爹爹,您别想那麽多。我不觉得有什麽,只要爹爹和父王开心就好了。”他虽然初时知道时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接受了。小时候的记忆虽然遥远,但他却记得十分清晰。 爹爹那时高高隆起的腹部,灰败却慈爱的神色,还有腹部下一鼓一鼓,频繁地蠕动,都让他隐隐的期待和紧张。 那时的他,很多事都明白,却也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他知道爹爹要给他生弟弟妹妹,却不知道为什麽爹爹会生孩子呢?他模糊地知道生孩子应该是女人的事,可是那时年纪小,并不觉得如何难以接受。後来年纪渐长,学识日渐渊博,才知道古有摩耶一族,可以男子之身传承子嗣。那时才明白,原来他的生身之人是摩耶人,所以才有他和月儿辰儿的临世。 言非离见他神色坦然,面露喜悦,并不以为怪,不由踏实下心来,沈吟片刻,道:“月儿、辰儿那里,你……还是先别告诉他们。” 北堂曜日点点头,道:“我明白,爹爹放心。” 北堂曜月和北堂曜辰到底年幼,虽在爹爹身边生活了一段时间,但三岁前便送回了王府教养。许多事情并不清楚。他们现在正是似懂非懂地年纪,有些时候也会来问他。 “哥哥,我们到底是父王的孩子还是爹爹的孩子?为什麽我们既是父王的孩子又是爹爹的孩子?” 北堂曜日觉得他们年纪还小,这些问题不会正面回答他们,等他们再大些,自然就明白了。因此对言非离的话,他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爹爹,我今日和父王商量了一下,父王还是想回京一趟。皇上已经宣昭了很多次,都被我挡了。可是皇上时候不多,只怕到时下旨,圣意难违,反扰了父王和爹爹。” “皇上病重,你父王本应回去看看。” “可是爹爹你……” 言非离正在沈吟,北堂傲推门进来,道:“你爹爹就不回去了。” 言非离抬眼看著他。北堂傲道:“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有什麽变故,说不定我还要把月儿辰儿送回来呢。” “会有很大变故吗?” 北堂傲轻笑:“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北堂王府手掌明国大权多年,虽有皇血在身,但毕竟是前朝的事情了。如今我淡出朝堂,离儿年岁尚小,天下大定,明国也不再是原来的明国,自然有人想趁机清血一番。” 北堂曜日冷哼一声,道:“凭司洪逸那样的人也配。” “我本不看好他,可是皇上长子早夭,如今只剩他一个儿子,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北堂傲当年看好的是皇长子司洪寿,谁知三年前竟患急症夭折了,皇上心痛之余,便封了另一个儿子为太子,便是司洪逸。 这司洪逸乃是皇上一旁妃所出,从小骄奢惯养,性好渔色,不喜正事,又没有什麽大主见,只听一个国舅在後面推波助澜,别说北堂傲,便是北堂曜日也甚不喜欢他。 言非离明白事情轻重。若非有孕在身,他必定也要同回京城,看看这明国怎样变天。可是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北堂傲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言非离微微一笑:“正事要紧。我这里无妨。” 他话虽这麽说,但几天後北堂傲和离儿离开谷里的时候,还是不由小小失落了一下。本来以为儿子来了能小住上一个月,谁知只呆了几天,匆匆见了一面就走了。自己现在的身子,也不能随他们同去,当真懊恼之极。 不过他虽然忧心遥京的事务,但他到底年岁已大,再次孕育胎儿有些力不从心。北堂傲想把秋叶原找来照顾他,可言非离一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二来秋叶原被西门越追得满世界乱跑,现在不知窝在哪座深山老林里采药呢,哪里找得来他?柳冥又是个喜怒无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北堂傲其实并不十分信任他。 眼见春节将近,自己身边却左右无人,言非离不免有些压抑不住的躁郁和伤感。想起当年有离儿的时候也是如此,不由心情越加低落。 08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正月已经过了,山里的天气渐渐变暖,但仍是冷得厉害。 言非离每日正午的时候出去转一圈,沿著以前每日北堂傲陪他的山路慢慢散步,然後下午天气好的时候,便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亲手细细雕刻一些玩具。 以前离儿月儿小时候,他都亲手雕过木剑木弓给他们。辰儿,他也曾为她雕了一个摇动小木马。小时候辰儿月儿最喜欢围著那木马打架,看谁先爬上去。每每那个时候,言非离便笑著把他们分开,然後一个一个抱上去,轮流坐木马。 此时言非离没有那麽大的精力做那麽大件的东西,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个老来子十之八九是个男孩。他也不知为何会这麽想,只是有这种感觉。这个孩子精力旺盛,而且孕育的症状也和当年怀离儿时十分相似。 言非离削掉木屑,细细打磨。手中的小木剑十分灵巧可爱,轻便安全。言非离看了看,微微一笑。忽然腹中一动,让他皱紧眉头。 没有北堂傲在身边的日子变得分外难熬。到不是说言非离有多离不了他,只是这麽多年朝夕相伴,二人有著别人无法比拟的默契和深情。比如现在每日夜晚,言非离身子不便,经常抽筋盗汗,身边却无人能照顾他。当年他怀离儿时虽然也是这般,但那时他到底年轻,身强力壮,不似现在这般吃力。 言非离大手在腹上缓缓安抚,放松自己,深深呼吸。孩子还在里面翻江倒海,撞得言非离心脏生疼。 这才刚刚七个月,就这麽精力旺盛,可怎麽得了…… 好不容易缓下这阵躁动,内衫都出了一层冷汗。吃力地撑起身子,回到里屋,言非离有些倦怠,躺在床上小憩。 桌上放著前两天北堂傲传来的消息。遥京一切还安好,只是最近明国事多,北堂傲想趁机扶曜日上位,接下北堂王的重担,他好彻底归隐,和言非离逍遥自在。因著这些考虑,加之遥京正是多事之秋,皇上毕竟是北堂傲的亲舅舅,总要应付周全,所以归来的日子可能要推迟一些。北堂傲说要派凌青过来照顾他,被言非离拒绝了。 灵隐谷是摩耶人禁地,非族人与其伴侣不得入内。让凌青来这里总归不好。何况…… 言非离对他始终有些介怀。当年那个一脸机灵讨巧的少年,在言非离的心中早已磨灭不见了。此刻还是让他留在王府里,帮忙照顾月儿辰儿他们的好。 言非离这样想著,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刘妈做好晚膳,已经离去。 言非离摸黑点上烛火,来到外堂,见了桌上的饭菜,却无甚胃口。 他在桌边坐下,勉强端起尚还温热的饭菜吃了两口,终还是不堪下咽。叹息一声,放下碗筷,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天色,冷风朔朔的呼啸而过。 言非离愣愣地望了半晌,忽然有些不安。 自己已经年过四十,岁数委实不小,身子又曾受过大创,如今竟又有了孩子,简直不可思议。如若能安产,待孩子成年之时,自己也已是垂垂老暮。若不能安产…… 言非离慌忙止住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也许是因为北堂傲不在身边的缘故,自己才会这般胡思乱想。但摸了摸日益膨隆的腹部,言非离仍忍不住心中彷徨。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辗转半晌,言非离只觉怎麽睡都不舒服。肚子已比北堂傲离开时大了许多,沈沈重重的,压得他腰背酸痛,翻个身都日渐艰难。偏偏北堂傲还不见回来,言非离心中烦躁,索性垫了枕头在身下,半靠起来喘息。 他这样憩了片刻,竟然睡著了。半夜下半身一阵尖锐的抽痛,让他立时惊醒。 抽筋了…… 言非离痛得一身冷汗,却因为身体臃肿,行动不便,根本无法勾到腿部。只能像只仰躺的青蛙,尽量放松四肢,深深呼吸。腿部抽痛得厉害,却无人能帮他缓解疼痛。腹中的孩子也半夜不睡,不知在凑什麽热闹,偏偏这个时候折腾起来。 言非离被折磨得腰也开始酸疼,动又动不了,狼狈凄凉之极。 “谦之……” 言非离皱紧眉毛,终於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虽然明知那人不在身边,却还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缓解一下身上的疼痛。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内衫都湿透了,身上还有些僵硬。言非离昏昏沈沈地睁开眼,只觉浑身酸重,没有丝毫力气。他挣了一挣,实在爬不起来,便又倒回床上,继续睡去。 被刘妈从昏睡中叫醒,言非离迷蒙地望著她。刘妈担忧地道:“言相公,你发烧了,要不要找个大夫。” 言非离低哑道:“不用了,我躺一躺就好。咳咳……” 刘妈连忙扶他起来,喝了点水,劝道:“你现在身子不一般,还是找个大夫看看的好,别影响了孩子。” 言非离摆摆手,只觉浑身倦怠,虚软无力,道:“不用……反正也不能喝药,还是歇歇好了……” 刘妈见他这麽说,便不再坚持。下去给他做了些稀饭,熬了锅人参鸡汤。 言非离勉强起来吃了点,便又倒了回去。刘妈给他盖了厚厚的两床棉被发汗,见他的样子,心里实在忧心。 09 晚上刘妈没敢离开,就守在外间的小屋睡了。一夜言非离都在低烧,身上一直发寒。刘妈起来照顾了他几次,还有一次抽筋,刘妈也帮他揉了揉。 第二天言非离还是不好,就在床上躺著。其实练武之人调息内息,对身体很有帮助,也可以抵抗病魔,早日康复。可言非离身怀六甲,内息本就紊乱,轻易不敢运气,怕伤了孩子。此时更是无甚用武之地,只能一点点抗过去。 他身世艰苦,从小颠沛流离,也习惯了这般生抗。当年中了滇人那无药可解的迷陀仙,也是如此熬过去。可是他现在身子不一般,年岁又高,还受过重创,体力精力都大不如前,病虽不大,却断断续续的好得甚慢。 如此过了两天,刘妈见他身上还不见好,再不任他固执,去镇上请了位大夫来。可大夫看过,也是没什麽办法。有孕之人最忌用药,何况摩耶人本就体质特殊,更是不能轻易下药。只好开了几副养气补身的方子,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好生将养。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言非离已经多年没有生过病,因著肚里的孩子,他心里自然著急。可是越是著急,病越不见好。 刘妈劝道:“要不写信,赶紧把北堂大人找回来吧。” 刘妈隐约知道他是个王爷,可进了他们灵隐谷便没有身份之差,在她眼里,北堂傲不过是言非离的伴侣罢了。 言非离道:“不用。咳咳……他现在正事在身,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那也用不了这麽久啊。说好了一个月,此时都过了一个半月了,也不见人影。” 言非离笑道:“从这里连夜赶至遥京,还需要十天的功夫呢。就算告诉他,他也不能飞回来。咳咳……等他回来,我病也好了。再说,咳咳……咳咳……我这麽大的人,难道还离了他不成麽。” “你这病怎麽总不见好。唉……”刘妈帮他拍了拍背,道:“言相公,不是我说,我来这里给你们做老妈子也有四五年了,北堂大人是对你很好,可你也不能太事事由著他。你这人脾气太好,北堂大人其实任性得很,有时你也该管管他。” 言非离喝了点茶,润润嗓子,微微一笑,道:“他生来便是王爷之尊,性子难免傲些,却不是那般人。他肯抛却一身荣华,弃之高位,陪我这一介布衣隐居於此,咳咳……难道我还要不知足麽?何况,我二人相处,他也让著我。咳咳……”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赶紧歇歇吧。”刘妈见他一味地维护北堂傲,也不好再说什麽。何况二人相处,只他们自己最为明了。刘妈是过来人,便不再多言。 言非离见刘妈这几日一直照顾自己,人也很有几分憔悴,不由愧疚道:“刘妈,不好意思。我这番病,倒连累你了。” “瞧你说的。都是同族,一家人,说什麽连累不连累的。”刘妈不高兴地板起脸道。她已年过五旬,身子却甚是健朗,五个儿子都已成年,长子和北堂傲同岁,所以在她眼里,这二人和她儿子是同一辈的。 灵隐谷里,男男相恋并不稀奇,但毕竟也是少数。何况摩耶男子孕育子嗣又极为辛苦,似言非离和北堂傲这般的,刘妈也不曾多见。 “刘妈,今日你就回去吧。这几日都留在我这,你儿子也该担心了。” “没事。我等你病好了再走。” “我已经没什麽大碍了,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言非离劝道。 刘妈本来只是白天来这里做做饭,帮忙打扫缝补一下,傍晚便回镇子上的帮工。现在为了言非离这病,在这里照顾了好几天。言非离心下委实过意不去,劝说了一番,刘妈终於同意回去,临走前将大夫交待的话又嘱咐了好几遍,收拾周全,这才匆匆回家去了。 刘妈走後,言非离精神不济,也早早的歇下了。半夜正睡得浓香,忽觉一只温热的手掌探入衣下,在他身上撩拨。 言非离眉宇微蹙,呢喃道:“谦之,别闹……”忽然一个冷战,清醒过来。 “谦之!?” 北堂傲低低地笑:“吓你一跳?睡得好香,我回来都不知道。” “你……” 北堂傲丝毫没有察觉言非离的不适,只是胡乱地把脸往他面上贴,粗鲁地摩挲他的面颊,寻到他的唇瓣又咬又吻,手还不安分地上下摸索。 “……谦之,你做什麽……” “我走了这麽久,想不想我?” “别闹。” “怎麽?没关系吧,刚七个来月。” 言非离皱眉,微微推拒了两下,发现他很坚持,於是轻轻叹息一声,由著他了。 他二人到底一个多月未见,而且在以後几个月里,这样的机会恐怕会很少了,索性趁著他现在情热,让他高兴一下吧。 北堂傲发觉他有几分勉强,停下动作道:“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言非离感觉到他的灼热抵在自己身下。他病了这几日,其实现在委实没什麽精神,但看到他突然回来,心里高兴得很,此时也不愿扫他的兴,拉住他的手道:“没关系,你来吧。” 北堂傲低低一笑,在他耳畔道:“我也会让你舒服的。” 饶是二人老夫老妻这麽多年,言非离还是禁不住有些脸红,窘迫不言,只是扯了扯他。 北堂傲再不客气,滚入被中,撩开他的衣物,向下摸去。 言非离的肚子已比北堂傲离开时大了许多,摸上去圆滚滚的,还带著温热与厚柔,肚皮下的活物也在里面喘息地动著。 北堂傲忽然有些兴奋。他从未曾在言非离这种时候与他亲热过。当年他生离儿时自不必说,月儿辰儿的时候,也自他五个月後便没再碰过他。此时抱著七个多月身孕的他,却还是第一次。 北堂傲忍不住隔著内衫,在他的肚皮上用力吻了两下。 言非离被他弄得有几分惊异和羞窘,道:“你做什麽呢……” 北堂傲笑道:“我真想念你和这个小家夥。”说著又在他的肚皮上亲了亲。 他下巴上新长的胡须,隔著衣物扎得言非离痒痒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情欲竟也不知不觉被撩拨了起来。北堂傲感觉到他的情动,不由更是兴奋。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这分别一个多月的夫夫二人,此刻竟都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欲望和冲动,彼此都兴奋起来。 10 夜色是最好的催情药。 此时内室里漆黑一团,北堂傲慢慢摸索著言非离的身体,让他侧过身,缓缓进入那已熟悉至极的甬道。 当炙热与紧致的肉壁被充满时,二人都是深深一叹。 “非离……” 北堂傲说不出的满足与兴奋。这一个多月来在遥京忙得焦头烂额。这次回去,朝堂上和天门里的事务一下都蜂拥而至。朝廷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严峻得多,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儿子北堂曜日确实不负他所望,竟能在这种情况下周旋这麽久。 他本打算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了,却被那些锁事一拖再多。他心里担心非离一人在谷里,离儿也是一般心思,所以遥京的事情一安排完,他便再也不耐烦和那些上上下下的人打点,连夜赶了回来。 看见睡梦中的言非离,北堂傲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欲望竟然还是那麽深。本只想上床抱抱他,温暖一下自己寒夜中的冰凉,谁知却忍不住欢爱起来。唉…… 其实言非离已经年过四旬,在一般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普通之极的中年男子。岁月早已在他身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俊朗温润的面容也染上了淡淡清霜。可北堂傲却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日久凝坚,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唔……轻、轻点……” 北堂傲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中不觉用了大力,言非离有些吃不住了,连忙缓下动作,抬高他的大腿,温柔而有力的抽插。 言非离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本来便风寒未好,身体发虚,身子又重,此时难免招架不住了。情欲高涨的同时,感觉一阵阵的发软,不由有些後悔自己对他的纵容。可是随即而来的快感,又让他再次紧紧抓住身下的床褥,不能抑制地呻吟出来。 “非离、非离……”北堂傲念著他的名字,虽然明知他现在无法回应,却还是喜欢这样低低唤著。 肉体厮磨的声音,在这样静寂温宁的深夜尤其明显。二人粗重急促的呼吸更是晕染出浓郁暧昧的情欲气氛。 北堂傲最後一次有力的深入,在身体尚能控制的时候迅速撤了出来,喘著粗气倒在言非离身上。 言非离也同时达到高潮,低哑地喊了一声,发泄了出来。 北堂傲平静了一会儿,翻出一块丝帕,简单地帮二人收拾了一下,便抱著言非离躺进被窝,感觉他的气息将自己浓浓包围,这才踏下心来一般,很快睡去。 晨边最早一抹曦光出现的时候,北堂傲便醒了过来。见言非离面向里侧,还在沈睡,便出去练会儿功,然後去了浴房,烧好洗澡水,准备待会儿帮他沐浴。回到卧室,正好看见言非离吃力地翻身,连忙走过去帮他,却看见他的面色,眉宇一蹙。 “非离,怎麽脸色这麽差?” 言非离迷迷糊糊地道:“没什麽,就是感了风寒。” “什麽?!” 北堂傲大吃一惊,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憔悴,果然大病初愈的模样。暗恼自己昨夜未曾察觉,有心再问问他,但见他那幅疲惫的模样,只好将心中的担忧压了下去,让他继续睡。 日头上来的时候,刘妈来了,猛然看见北堂傲,不仅又惊又喜,连忙将这一个多月的事情说了。 北堂傲这才知道言非离已病了好几天,这两日刚好没多久,不由暗悔自己昨夜孟浪,却又怨非离昨夜没有告诉他。 中午言非离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北堂傲沈著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盯著他。 “遥京的事还顺利吗?”在阳光下看见他,言非离才确信他真的回来了,昨夜并非自己一场春梦,含笑问道。 北堂傲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怎麽了?”言非离莫名其妙。 北堂傲端过刘妈煎好的补药,给他递过来。言非离接过,看看他的脸色,确信他已经知道了,把药喝了,道:“已经好多了。不过偶感风寒而已。” 北堂傲仍觉恼意难平。眼前这个人,怎麽过了这麽多年还是这样?他现在什麽身子,生了病竟也不通知他,只自己一个人熬著。若不是他赶回来的早,只怕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可是现下说什麽都晚了,北堂傲一个人生闷气,恼恨自己回来的太晚。 反观言非离,昨夜‘运动’了一番,出了一身大汗,虽然身上仍酸痛不堪,感觉却不似先前那般昏昏沈沈。中午用了午膳,下午在北堂傲的帮助下,清清爽爽地洗了个澡,人也精神了许多。 不过这场风寒虽然不大,却拖了甚久,著实耗费了言非离不少体力和精力。自病好之後,整个人总显疲惫之态,身上越发重了,肚子日大,人也越发吃力。 北堂傲回来後立刻去了趟禁谷,想找柳冥来帮言非离看看。谁知药庐里空无一人,柳冥只留了张条子和几包药材,说有事出谷去了,待言师兄将产之日自回。 北堂傲已知道这个主儿是说变就变,实不能太依赖他。好在山下镇子上还有几个灵隐谷出来的白羽,虽医术没有柳冥那般高明,但给摩耶男子接生也足可以依赖。 北堂傲忧心忡忡地回了宅子,暗悔当初不应该听言非离的话,此时若把秋叶原找来,心底会多几分踏实。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言非离已近临产之日,柳冥却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北堂傲派人去寻秋叶原的踪迹,也是消息杳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言非离看著北堂傲整日忧心的样子,安慰道:“你别那麽担心,我也是过来人了,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麽说,但他到底上了岁数,怎能不让人担心。 北堂傲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看著他的肚子道:“我到有些後悔了。当初实不应让你……” “谦之。”言非离打断他,蹙眉道:“子女债都是上辈子带来的,不要说这种话。” 北堂傲摸著他的肚子,默默不语。 言非离忽然轻道:“有时我时常会想起当年战场上失去的那个孩子……” 北堂傲怎会不知他的心思,轻笑道:“是呀。说不定是他不甘心,又回来投你的胎了。” 言非离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腹中一痛,打断了他的思路。 11 北堂傲忙问:“怎麽?不舒服吗?” “有点痛……” “是不是孩子又闹你了?”北堂傲揉上言非离的肚子,只觉那一瞬竟坚硬如铁,不由微微一惊。 他清楚地记得言非离生月儿辰儿时的恐怖情景,那时……似乎也是这般。 北堂傲的脸色变了。言非离也微微皱眉,低声道:“扶我回屋。” 北堂傲小心地把他搀起来。 言非离一手撑著腰,一手被北堂傲稳稳托著,慢慢往屋里走。他此时已经九个多月的身子,足月的肚子十分彭隆,初春的寒衣遮也遮不住。北堂傲看著他沈甸甸的肚子,仍是为他能为自己孕育子嗣而感到不可思议。 “你先歇著,我去镇上叫大夫来。” “等等。”言非离叫住他,吃力地抚著肚子,皱眉道:“让刘妈去叫吧。你、你留这……” “可是……”北堂傲知道让刘妈照顾即将临产的他,言非离会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可是他却心急赶紧去找大夫。 “不著急……还有时间呢。让刘妈去吧,你在这里陪我。”言非离拉住他。 北堂傲无奈,只好叫来刘妈,让她赶紧去镇子上找大夫,自己留下陪他。 言非离并非第一次生产,多少有些经验,知道没有那麽快,便躺在床上休息。倒是北堂傲似乎十分紧张,不安地在一旁走来走去,坐也坐不住的样子。 言非离很少看见他如此失态,不由有些好笑,安慰他道:“你别这个样子,哪里还像堂堂门主,一个王爷。” “这跟那些无关。”北堂傲给他把了把脉,觉得内息虽然有些紊乱,但还算无碍。 言非离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心里暖得很,暗觉为了他老来生子,也是值得的。 北堂傲不敢浪费他体力,便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心里又恼恨柳冥算的日子不准,竟早了几日,也不知他什麽时候回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大夫还没来,言非离渐渐痛得厉害起来。北堂傲帮他翻过身,给他按摩腰背,尽量减轻他的痛楚。 言非离到底年纪大了,心脏有些不能负荷,喘息急促起来。忽然一阵急痛,抓紧了床褥。 “啊……” 北堂傲正在摸他发硬的肚子,听见他的低喊,随即发现床下的被褥迅速湿了。 “非离,是不是羊水破了?我帮你看看。” 言非离吃力地抬起身子,让北堂傲帮他检查了一下下身,果然是羊水破了。 “该死!怎麽这麽快!”北堂傲咒骂一声,扶言非离躺好,道:“我去看看大夫来没来,你忍著点。” 言非离无力地点点头。 北堂傲展开轻功,飞快地往山下跑去,刚走一半,便遇到了刘妈和气喘吁吁的大夫。北堂傲带著二人赶回小屋,大夫立刻进了屋。 言非离此时已经痛得十分厉害了,大口大口的喘息并不时地呻吟。大夫看了一下他的情况,说发作的这麽快是个好现象,他年纪大,体力不足,孩子早点下来对大人和孩子都好。 北堂傲扶住言非离,将内力缓缓输送进去,帮他缓解身上的负担。有了他的帮助,言非离觉得心脏不再像刚才那样虚跳,精神也好了点。 胎位没有问题,孩子很快下转至穴口。只是产道还没有开足,暂时出不来。 那位大夫显然有些经验,并不是第一次给摩耶男子接生,还有闲余和他们说话,道:“现在摩耶人很少有男子生产了,你是我从医二十余年来遇到的第五个,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呵呵……” 北堂傲嘴角抽搐。这老头,这个时候说这些干吗。 他们在这里也隐居多年了,对灵隐谷的规矩和摩耶人的习俗有了很多了解。摩耶族不论男女,容貌都十分出色,尤其男子,温润清秀的,俊雅脱俗的,甚至妩媚妖豔的,都比一般人抢眼端正,所以一旦离开这里,到了外界,都极容易受到别人的注意。但近百年来,由於受到乱世影响以及对男男之事的鄙视和打压,摩耶人中男子生育之事也十分稀少了,无怪乎这老大夫说出这种话来。 北堂傲在言非离阵痛间歇喂他吃了点东西。到了傍晚,孩子终於开始往外走。 “呃……啊──” “用点力!再用点力!”大夫不断地催促著。 “非离,再坚持一会儿。” 言非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已经在床上挣扎了两个时辰了。虽然大夫说这已经很快了,但不知是不是他真的年纪大了的缘故,气力总嫌不足,即使有北堂傲的真气护著,也只能帮他保持清醒,缓解心脏的压力。 那大夫也没有先前般轻松了,仔细检查了一番,沈声道:“不行,孩子太大,还要用力推,不然出不来。” 北堂傲脸色一变,想起当年秋叶原给言非离压胎时的恐怖情景,脱口道:“不要压胎行不行?” 大夫闻言,看了他一眼,又诊了一下言非离的脉,沈吟道:“他年纪太大,不能压胎,受不了的。” 北堂傲这才觉得好过一些,可是又想到现在的问题,不由著急:“那怎麽办?” 那大夫沈吟片刻,道:“只能让他服点补气的药物,先歇歇,积攒一下体力。待会儿再给他服下催产的药物,助胎儿快点诞下。” “你确定这样行吗!?”北堂傲皱眉,盯著他喝问。 老大夫见他气势骇人,早知他不是一般人,但仍镇定地道:“只能如此。不然老夫也别无他法。” 言非离吃力地握住北堂傲的手,抬起汗涔涔地脸望了他一眼,让他不要为难大夫。 “唉……”北堂傲现在焦躁难安,担心得恨不得吃人,可也没别的办法,那大夫说的也是实话,只好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赶紧下去准备。 屋里暂时只剩下北堂傲和言非离二人。言非离还在辗转低吟,可是没有大夫帮他揉腹,似乎痛得没有刚才那般厉害。 “非离,等生完这胎,我再也不让你生了!我发誓!” 言非离很想白他一眼,痛骂他几句。可是一来没这力气,二来又有些舍不得,只能苦笑一下,勉强道:“别、别担心……我还有力气……呃──” 北堂傲帮他擦拭额上的湿汗,望著他的双眼,一字一句,低声道:“非离,你不能有事,不然我绝不原谅你!” 言非离握紧他的手,痛苦地闭上眼睛。 12 “呃……啊──” 服过催产药後,阵痛急密起来,言非离大汗淋漓,一次又一次在大夫的催促下用力。 “怎麽这麽久!?”北堂傲见他折腾了这麽久还是不行,不由迁怒大夫,冲他低吼。 大夫不耐道:“这位相公,你要是等不了就出去。生孩子本来就是这样,你在这里只会让他分心。” 北堂傲气怒交急,却不敢再言语,只好憋住气,握紧言非离的手,把内力持续温缓地输送进去。 “呃──”言非离感觉孩子已经很快了,下腹胀痛到极限。这种让他永生难忘的痛楚,时隔多年再次来临,让他难以自制的恐惧。 “谦、谦之……” “非离,我在这里。别担心。” 言非离汗水模糊地看著他,断断续续地道:“如、如果我有万一……你……孩子──” “不!你不会有事的!”北堂傲不容他说完,用力打断他。 “啊──”言非离痛楚地大喊一声。大夫使劲揉抚著他的腹部,道:“快了快了!再用点力!” 可是言非离却颓然地倒了回去,力气还是没有使足。 大夫大叹口气,惋惜地道:“唉……再用点力就好了。” 北堂傲气急:“他已经没力气了,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大夫没有说话。 言非离吃力地喘息,辗转地头颅,觉得这种疼痛越来越难以忍耐,身体似乎已到极限,心脏无法负荷地急跳。 那大夫也觉得不太好。言非离的胎位端正,後穴由於摩耶人的特殊体质,又有过生育经历,已经开到极致。只是他的气力不足,胎儿不知为何,总是下不来。莫不是被脐带缠住了? 大夫一想到这里,身上登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那位坐在一旁的相公本就焦急难安,虎视眈眈的盯著他,若是听了这话,只怕事情更糟。 大夫皱紧眉头,正不知是否走一步算一步好,忽然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咦?提前了?” 来人正是柳冥。他早回来了两日,想著先来看看言师兄的情况,谁知进来就见到这种情况。果然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柳冥皱了皱眉,随手解开披风扔到一旁,走到床边:“让开点。” 那大夫见他十分年轻,却被他身上的寒意和气势所摄,不由自主地退到一旁。 柳冥检查了一下,蹙眉道:“拖得太久了。” 北堂傲道:“有危险吗?” “还好。你该感谢我回来的及时。”柳冥瞟他一眼。 北堂傲有些气闷。这家夥年纪比他小了十岁,脾气却大得很。而且按照辈分,他和言非离是同辈的,可竟比他和秋叶原高了一辈。如此算来,真是一团混乱。 “王爷,你那盆韶华呢?” “什麽?” 柳冥抬眼,道:“就是你那次拿来给我看的珠香,现在开花了吗?” 北堂傲这才想起来,正是那次他和言非离拿著那盆他从江南带回的珠香去找柳冥请教,才无意中发现言非离再度有孕的事。後来柳冥研究了一种办法,拿回来给他继续养,他一直放在後院,此时猛地提起,还真没反应过来。 北堂傲这时候哪还有心思研究那花开没开,急道:“你快给你言师兄接生是正事。管那盆花做什麽?!” 柳冥白他一眼,道:“韶华老树开花,为枯木再逢春的重生珠香,其根球为罕有的药材,几乎有起死回生之效。你此时不拿来用,更待何时?难道真要把它当玩物养著?” 柳冥话还没说完,北堂傲已一眨眼不见了踪影,只片刻之後,他便捧著那盆老树开花的珠香进来了。 柳冥也不再废话,拿过那盆珠香看了看,挖出球根开始做药引。那老大夫在旁看的目瞪口呆,连连称妙。 “你能不能快点!”北堂傲看著爱人辛苦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一个劲催促柳冥。 可是柳冥也没办法啊。他哪里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麽意外的场面,哪个大夫会随身带著生产用的药物?何况言非离的情况这麽特殊,现在回他的药庐取也来不及了,只好就地取材。 好在天门的大还丹补身效用惊人,北堂傲已先後给言非离服了两颗,压住了他的血气。 “非离,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言非离已经一阵阵痛到极限,肚子里的孩子折腾了他五六个时辰了,力气快要耗尽。 柳冥配好了药,指挥那个大夫当下手,又是换水又是煎药,半个时辰後,终於听到一声啼哭,那折磨了老父良久的胖小子总算瓜熟蒂落了。 言非离颓然倒回床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汗水淋漓,人好像一下子憔悴了好几岁。 北堂傲心疼之极,在他耳旁道:“非离,我们以後再也不生了。这个儿子就随你姓,让他知道你生他吃了多大的苦。” 言非离没力气理他的话,虚弱地道:“孩子……我看看……” 那老大夫已经麻利地把孩子收拾干净,包在繈裹里,送到他面前,笑道:“恭喜恭喜!是个小少爷,六斤七两,真是个大胖小子。” 柳冥也笑道:“恭喜言师兄老树开花,喜得贵子啊。” 言非离见孩子浑身周全,健健康康,不枉费自己费了这麽大力,虚弱地笑了一下,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老大夫拿了诊金和北堂傲给的喜礼,又向柳冥讨了培育韶华的方法,美滋滋地下山去了。 柳冥因怕言非离产後落下什麽遗症,在他们那里小住了两天,确认言非离确实无碍了,这才留下些方子和药材,也自回谷里去了。 北堂傲经历了这次的事,只觉自己的寿命都要少了十年。他果然信守诺言,小儿子就姓言,名字让言非离改。 其实孩子姓什麽的,言非离并不是那麽在意,当日也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而且这孩子早晚也是要入北堂家族谱的。可是北堂傲体恤他老来产子,委实辛苦,坚持让孩子随他姓。 言非离想了想,他对起名一事并不拿手,便道:“既然离儿他们是日辉月辰,什麽都有了,这孩子就沾他姐姐一个字,叫子星好了。” “好。这名字不错,以後他就叫子星,言子星。”北堂傲很是高兴,看著小儿子黑黑亮亮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和言非离相像。 北堂傲和言非离这番老树开花,委实惊险,因而对这个意外得来的麽子说不出的宠爱。 他二人年岁都已不小,又在山里隐居这麽多年,有时也很是寂寞。但自从有了这个儿子,日子倒越过越丰富了。 孩子半岁的时候北堂曜日来了一次,送了许多礼物给新生的弟弟。遥京已经改朝换代,北堂曜日也成了新的北堂王。他看两位爹爹有这小弟弟相伴,生活和美幸福,倒有几分嫉羡。想到自己尚且如此,若让遥京的月儿辰儿知道,只怕心里更加不舒服。他们本来便年纪小,常年离开两位爹爹,自然寂寞委屈,时时在自己耳边抱怨。若是知道了新生弟弟受到的这份宠爱,说不定会心怀怨愤。 北堂曜日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周密,沈稳老练,比不得一般少年。这番思虑,到比他两位爹爹想的周全。 其实言非离只是因为老来得子,这年纪不尴不尬的,月儿辰儿又不完全知晓自己摩耶人的身世,因此不想他们过早知道。而北堂傲则是想到如今朝堂正是多事之秋,自家的事处处暴在明处,总是不甚妥当。这个孩子是他和言非离隐居期间得来的,还是与遥京少点瓜葛的好。何况将来辉儿要继承端亲王位,月儿也要继承天门门主之位,这个小儿子在自己与非离身边相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然也包括家里那两个尚未成人的子女。 因著这些原因,三人都极有默契地将言子星的事情瞒了下来。却不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晃多年过去,言子星的消息,还是被他聪明灵慧的几个兄姐猜到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爹爹们心思,没有捅破这层纸。 言子星小的时候,经常向两位爹爹还有敬爱的大哥询问遥京哥哥姐姐的事情,也无数次幻想过与他们相见时的情景。可是他却没想到,他第一个等来的,竟然不是他的二哥三哥和姐姐,而是……三姐夫??? 【老树开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