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娶亲 作者:VAINY 作者:VAINY   强攻强受     【内容简介】   身为银松堡的谋士,钱荣奉命解决自家生意的麻烦,   一向无往不利的他这次却踢到了大铁板!   狡黠腹黑的九王爷宣称对他一见锺情,   不仅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还无耻的提出匪夷所思的和解条件   他必须「嫁」进王府!?为了两方势力的结盟,   钱荣只好强忍怒火嫁作人夫,然而,   面对九王爷似真似假的追求戏弄,虽看不透对方的真心,   却依旧忍不住动了情……   难道,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无赖王爷手上了吗?   钱荣听他这麽一说,内心已经隐隐有底:   「所以你就想出结盟不如『结亲』这一招?」   「小钱果然聪慧过人啊!」庄九的眼睛闪闪亮望著钱荣。   「荒唐!」钱荣瞪著他,「我是男儿身!」   「我也是啊。」庄九咧嘴笑道,「不过我好歹是个王爷,所以只有让你下嫁於我了。」   「……」钱荣深吸一口气,狠狠盯著庄九:「你、这、无耻之徒。」   庄九却是笑得开心:「我最爱小钱你这麽跟我说话,没有身分之别,好似亲密无间。」   「啪!」钱荣生生捏碎一个茶杯。   「哎呀,小心别伤到!来人!」庄九急忙道。 ……   第一章   已经快要入秋,皇城的风开始变得冷冽。晚上的时候,除去一些光华满溢的地方,家家也都早早闭了户,街上显得有些冷清。   一条不窄的巷子里,只有两旁小楼挂著的灯笼,微微给了一些光线。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偶尔有几个脚步匆匆的行人。   一个穿著青白色斗篷的人停在了一扇黑色大门面前,没有抬手拍门,门便开了。里头立著一个约莫五十左右的老头,唤了声:“钱爷,您到了。”   男人点点头,有些清冷的声音:“五叔,别来无恙。”   “呵呵,尚好尚好,钱爷快进来。”五叔笑道。   男人便也抿抿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侧身进了大门。   不若外面的清冷,院子里灯火光明,显得热闹不已。男人一边解开自己斗篷,一边朝大厅走去。里面有几个人,正喝茶聊天嗑瓜子。   “哟,钱爷到了!”坐在边上的一个人眼尖,看见了他,登时面上笑开了花,“可想死我们了啊!”   男子嘴角擒笑,将斗篷递给一边的仆人,笑著跨步走进大厅:“各位可都好?”   “好个毛线!”靠里边儿的一个彪形大汉爆了句粗口,“钱爷你不知道,我们可是被整惨了!”   “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来这里。”男子叹口气,走上大厅的主座坐下,拿起茶杯喝口水,才又道,“至今发生的事情,你们可有头绪了?”   底下的人互相看看,实诚地摇摇头。   “钱爷,那堡主怎麽说呢?”又一个人问道。   “堡主让我来看看。”男子放下茶杯,道。   银松堡,天下第一堡,盘踞北方,势力惊人,连皇族都忌惮三分。所谓树大招风,所以明著暗著使绊子的也不在少数。   若是平时,敌友分明,但这次不知是哪家,暗地里做了许多小动作。损失倒不大,但是这种隔著衣服瘙痒的感觉,让皇城分处的人苦不堪言。   银松堡主苍墨,和几个心腹谋士几番商议後,确定此事不同寻常。同时,苍墨的左右手之一,钱荣,也就是人尊称的“钱爷”,是兼任皇城分处主管的,於是便被派到了皇城,要一探究竟。   钱荣,不同他名字的,嗯,大众,其实是长得清清秀秀的,个子也高,虽看起来不算壮实,但熟识的人都知他青白衣衫下,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身手。不仅如此,他也是所谓的文韬武略,不然怎能年纪轻轻就当上苍墨信得过的副手之一。   钱荣的性子,也如外表一般,待人有礼,但是疏远三分,清清淡淡的。初时,很多以貌取人的在这点上摔了不小的跟头,本以为是团好捏的泥,孰料却是实打实的大理石。   “钱爷,这是最近我们的情况。”张立山呈上一本折页。   钱荣接过来,粗粗扫了一眼。这折页不薄──没事找找银松堡小麻烦不是难事,难的是一直找银松堡小麻烦,这都持续了快两个月了。   无非是些钱庄流传出假银票,赌场被人挑场子,当铺收到货後无故破损,镖局运的货先确定无碍却被路上官兵搜出了违禁品,等等之类的事情。钱荣一手扶著额头,一边又翻了翻那本子。   “都追查了来源了吗?”钱荣问。   “都追查了,但是,找不到。”张立山摇头。   “你们都查不到,来头不小。”钱荣拧著眉头,“既然来头不小,为何又只是做些诸如小孩子恶作剧的事情?”   底下几人对看几眼:“我们也疑惑,只是不敢妄加揣测。”   钱荣想了想:“张哥,把近期分处要做的事情列个清单出来。”   “是。”张立山答,呈上另一份折页,“已经列好了。”   钱荣看他一眼,接过折页,埋头细看,嘴角擒著笑:“果然不愧是张哥。”   “都跟在你身边做了这麽久的事情了。”张立山也笑答。   钱荣细细看了那清单,地、衣、武、商五大方面的,都排了满满当当的事情要做,唯独粮商没事做。要从中筛选出“那人”会下手的地方,还真是不算容易。   钱荣挑挑眉,索性拿起笔,沾了朱砂墨,在那清单上後面,加了几条,再交给张立山。   张立山细细瞧了,都是粮商方面的事情,便抬头,稍有不解道:“钱爷觉得‘那人’接下来会在这方面动手。”   “其他的‘他’都试过了不是吗。”钱荣挑眉,“唯独因为粮商处近日风调雨顺没有动作,让他找不到机会罢。”   “钱爷如此肯定?”张立山笑问。   钱荣也笑:“猜的。”   接下来几日,钱荣坐镇皇城粮商分处,当然是秘密进行的,甚至连他到皇城一事,也没多少人知道。   前几日,吩咐张立山放出消息,从江南调出一批价值千金的顶级蜜饯上京城,欲寻找买家。果然隔日就有人来要定下这批货。来的人说是替人办事的人,钱荣便也没露面,让张立山签了一纸约书,自己在幕後看著。   货走的是水路,约十日有余,钱荣亲自验货,都是江南农商精挑细选的,味道甘甜清香,顶得上贡品级别。钱荣又亲自看著分装封箱,然後在幕後等著买家来取。   买家前几次也见过,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姓黄,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一个,说是拿出自己全部身家,就靠这一批蜜饯最後一次尝试发家了。   钱荣看著他和张立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中间过程很是顺畅。钱荣手托著腮,就等著好戏来。   黄掌柜走後,张立山到幕後,把收来的银票全给了钱荣。钱荣一张张拿起了看,每张的面值都是上千两白银,能开出这麽大手笔银票的,皇城里的并不多。   钱荣拿起一张,往上面倒了茶水,并没有什麽变化,便耐心地将银票都弄湿,待全部湿透後,有一张的一角,隐隐显现出什麽来。   他拿到火上烤了一会儿,那浸了茶渍的图案清晰起来,是一只麒麟。钱荣微微挑眉,先前是有些怀疑,但若真是││   “钱爷?”张立山在一旁也看见那图案,试探地问。   “若真是庄氏,也还要从中分析是老几所为。”钱荣起身,“再等两日吧,会向我们发难的。”   钱荣又将先前收的银票都拿来试验了,果然只要每次有金钱交易的,银票之中都会有一、两张上面印有麒麟。银锭或者金锭上,融开一层,也会发现麒麟圣印。   当今世上,只有皇族庄氏为了防范欺盗之徒,特将象征身分的圣物印於金钱交易之物上。然庄氏这一辈有十一个兄弟,除去当今位上那位使用龙印的,其余用麒麟印的也有十人。还真是谁都有可能。   第二日,那黄掌柜就找上门来,气急败坏的。   张立山等人一看,封好的几十箱蜜饯被原封不动地拉了回来,开了几箱,都是已经发霉的蜜饯。剩下的完好无损的,张立山命人开了,也全都已经霉变了,明显是被调了包,但是能将银松堡的封条仿制得这麽完美的,还真是能人。   张立山早被授意,干干脆脆地付了赔款,放走了黄掌柜。   钱荣拿起那封条,细细查看,做这封条的是造假高手,能短时间内造出几十张的,定是在皇城之内。他拿了写有几人名字的单子,收入怀中,启程前往一一拜访。   入秋之季,天高气爽,几丝轻风吹动著凉亭外面的红叶,簌簌作响。   亭内坐著一男子,面相英俊,锦衣华服,却是没规没矩地斜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拿著紫砂茶壶就著壶嘴牛饮,一手不停地将石桌上放的精致碟子里的蜜饯往嘴边送。   “嗯,好吃,真不错……”一边往嘴里揉著一边赞叹,“不愧是价值千金,真真是甜而不腻,口齿留香……”   身後两个贴身近侍很是不齿,见过吃白食的,没见过吃得这麽坦然毫不惭愧的。   美景美食,饱腹之後的男人瘫在太师椅上,想著就这麽睡个午觉吧。身後却传来声音:“禀王爷,银松堡钱先生来访。”   男子眯了眼睛,嘴角噙起笑容:“钱先生?”   动作挺快的嘛,这位钱先生。   “请他进来吧。”男子挥挥手,“再去盛点蜜饯来,也给银松堡的钱先生尝尝。”   “是。”   一踏进这大宅,钱荣虽面色淡淡,目不斜视,却也略微挑眉。宅子里著实清静朴素,若用人的面相来比喻,那当是“不怒而威”││虽没有多少华丽装饰,但底子里却是庄严高贵。都说宅随主人,不知那位住在这里的,是否也如传闻中所说的这般,老成稳重?   九王爷,庄忆柳,当今皇帝同胞之弟。钱荣听说过他,只是未曾见过。   宅子布局也不花哨,只绕了几个拐,就柳暗花明,好一片开阔天地,钱荣视力极好,微微眯了眯眼,就看见枯败的荷花池中那凉亭里,坐著的男子。   钱荣走进来的时候,庄九早已经叫人换了茶壶,正在沏茶。   “草民钱荣,见过九王爷。”钱荣行个礼。   庄九听到这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抬眼微笑道:“钱先生请坐,久闻钱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器宇非凡。”   钱荣也挑起淡淡笑容:“九王爷过誉了。”落坐後,赫然看见那被调包的蜜饯摆在面前,钱荣不动声色,双指扣桌,接过庄九倒的茶水。   “上好竹叶青,钱先生尝尝,可对你口味?”庄九笑道。   “谢王爷赐茶。”   “钱先生不必客气。”   钱荣先是闻上一闻,再三口喝掉,抬头笑道:“果真好茶。”   “真高兴钱先生也喜欢。”庄九一口喝掉自己的茶,又给两人满上,“不知钱先生还喜欢哪种茶叶,庄九这里还多少有些贡茶,好赠予钱先生,作为见面礼。”   “钱荣惶恐。”钱荣笑说,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两寸见方的盒子,“这是钱荣送给九王爷的见面礼,还请九王爷别嫌弃。”   庄九面露好奇,接过来打开一看,竟又包著几层九成干的布,揭开来,是一块润泽柔和的茶饼,庄九抬头,笑道:“百年普洱,钱先生费心了。”   “九王爷喜欢才好。”钱荣道。   “喜欢喜欢!”庄九哈哈大笑,“普洱养生,恰巧近日来我有些烦扰伤神之事,钱先生这礼物,送得真是妙。”   “能解九王爷烦忧,是钱荣的荣幸。”钱荣答道。   “唉,”庄九将那方普洱茶收好,放在右手边,以示确切喜爱,却又收了笑容,轻轻叹道,“若是钱先生能替庄九解忧,庄九自当感激不尽。不瞒钱先生,你看我最近,白头发都长了不少了。”   钱荣看一眼他,满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淡淡笑道:“十九日拔白,永不生。”   “哦,那刚好,今日正是八月十九,就是不知钱先生可愿意做这拔白之人?”庄九笑问。   “钱荣能做的,定当鼎力而为。”钱荣抱拳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庄九复又大笑。   周围的人看著这两人虚与委蛇,大打太极,都在心中暗暗抽搐著。本来看著清秀年轻的钱先生,以为会多少吃些他们九爷的亏,没想到,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麽想著,还有些期待呢││两个贴身近侍对看一眼,交换一个眼神。   把玩著手上那方普洱茶,庄九嘴角玩味地笑著。   “赵小强,”庄九开口,“你觉得钱先生怎样?”   “嗯,温文有礼,不卑不亢。”今天随侍的近侍,也是暗卫头子,赵小强回忆一下答道。   “胡说,”庄九脸上仍旧笑著,“明明是清冷疏远,绵里藏针。”   “……是。”赵小强暗暗撇嘴,您老自己知道还问我做什麽。   “今日他跟我对答如流,可都是用他的名义,丝毫没有提到银松堡呢。”庄九勾著嘴角,眯著眼睛,“木修、公孙济、钱荣,银松堡三大谋士。我还一直在想著,这次他们会让谁来跟我过招……”   “您想跟谁过招?”赵小强问。   “木修狡黠,公孙济圆滑,”庄九看看那茶叶,索性拿出茶刀,开始剁起来,“钱荣倒是低调,像我们今天喝的竹叶青。”   赵小强听著这似是而非的话,暗中扯扯嘴角:“那您接下来││”   “钱先生要跟我打太极,”庄九取下一片茶,放进白玉壶里,冲了沸水,“当然是要陪他打个高兴了。”   “爷,这个时候喝茶晚上又睡不著了。”赵小强提醒著。   “无妨,睡不著就出去赏月,中秋刚过,月亮还是很亮的。”庄九笑道。   “钱爷?”张立山在後花园里寻到了钱荣,正独自一人对月独酌饮著桂花酒。   “你来了,刚好,坐。”钱荣摆手,“来陪我喝酒。”   “不了,”张立山连连摆手,“爷知道我家娘子是个老虎,让我喝酒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钱荣嘴角噙著淡淡笑意:“立山和嫂子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张立山方明白过来:“爷您原来是故意的。”   钱荣眨眨眼:“立山这话可不对,我故意什麽了?”   张立山坐下,笑:“立山前来,就是问问您白日里同九王的会面怎样了。”   “哦,”钱荣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一指在杯沿上划著,“九王,果然是年轻英俊潇洒不羁呢。”   “……”张立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是问您探到他的意图了吗?”   一个皇亲国戚,无缘无故找银松堡小麻烦,总归是事出有因的。   “他最近烦忧事多,想寻人给他拔白头发。”钱荣淡淡答。   “那跟我们有什麽关系?”张立山问。   “他想跟银松堡联盟。”钱荣索性丢出答案。   “那他所作所为岂不是南辕北辙?”张立山不解了。   钱荣堪堪笑著,饮尽杯中酒:“他若真要动我们,不会只是隔靴搔痒。做这些事,大概只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吧。”   “那为何不明说?”张立山皱眉。   “不想让别人知道呗。”钱荣答。   张立山不再问了,因为他知道这麽问下去估计是没法有答案的,於是想了想,再开口:“钱爷打算怎麽办?”   “我今天可是送了他一块百年普洱,现在只等著看他怎麽回敬我呢。”钱荣笑说。   张立山终究还是扯扯嘴角,这位钱爷,风头不若另两位堡主副手盛,看著也年轻秀气,但其实心里头,明晃得很。   第二日,九王送帖来,邀钱荣一同去皇城第一酒家如如不动吃宴。   钱荣挑挑眉毛,收下拜帖,给送帖的人说他会准时到达,先谢过九王。   如如不动,取自佛偈,卖的自然都是素菜。但他家素菜做得美味之极,掌柜和大厨又都是性情中人,店外面排了好长队伍,也只让有缘人进来吃饭。   还真是托九王福气,这次他也能做一次有缘人呢。   中午时分,钱荣到了店门口,有小二迎上来,笑问:“钱先生?请。”   看来已经被关照过了。钱荣礼貌地点点头,随著小二进了店,上了楼。   店内相当朴实,旧桌子旧板凳旧屏风。庄九已经在一个包间里坐好了,见了钱荣来,请他坐了,便叫上菜。   “钱先生可喜欢这里?”庄九笑得很是亲民。   “九王爷的品味当然非同凡响,能来这里吃饭,是钱荣的荣幸。”钱荣笑笑说。   谈笑间,菜一一上了桌,最後,竟是掌柜的亲自抱了三斤上下的一个酒坛子来。钱荣微微挑眉。   庄九笑道:“佛有仁慈心,不杀生,所以这里吃素菜,但酒是五谷杂粮所酿,所以掌柜这里可是摆满了美酒。”   胖胖的掌柜笑得很是和善:“在下也久仰钱先生风采,今日得以一见,也是缘分。这竹叶青,是我藏了多年的,特请九王爷同钱先生品尝。”   “多谢掌柜。”钱荣连忙还了一个礼。   掌柜掌风一起,拍掉了坛子上封泥和红绸,顿时酒香飘散开来。庄九大笑著接过坛子,替钱荣和自己各自满上三碗。   “钱先生,请!”庄九捏起一只碗,对钱荣笑道。   钱荣嘴角噙笑,一点都不踟蹰推托的也拿起自己面前一碗:“谢九王爷款待。”   两人碰碗,仰头一饮而尽,待放下碗来,钱荣将自己碗倒过来给庄九看,以示自己一滴不剩。   庄九哈哈大笑:“看不出来钱先生如此海量。”   钱荣笑著,端起第二碗:“这碗,是钱荣敬九王爷,先干为敬。”   说罢又是一口气不停歇喝掉,庄九也随他喝了。   然後是第三碗。   庄九身後站著的赵小强,比他家王爷稍微逊一点,不似那般藏得住眼色,早在钱荣喝第一碗的时候,就已经面露惊讶之色。   九王这一出,本来就是存著略带刁难的心思,孰料那人看起来文气十足的,一口气干三碗竹叶青不皱眉头。   庄九也不再掩饰眼底的欣赏之情,顺手又要替两人满上,被钱荣挡住了。   钱荣伸手接过酒坛子,微微欠身,接替了庄九的动作:“论身分,当是钱荣替王爷斟酒才是。”   “我欣赏你这身才情,”庄九说,“所以也不用在意劳什子的身分问题。”   钱荣顿了一下,放下酒坛:“谢王爷赏识。”   庄九端起碗来:“我敬你人如这酒。”   钱荣跟他撞了:“王爷过誉了。”   “哪里过誉?银松堡中能人辈出,你年纪轻轻就位列三大谋士,”庄九喝掉酒後,端起筷子开始夹菜,“气质清高,又能运筹帷幄。”   钱荣不紧不慢答道:“比起王爷气势浑然天成来,钱荣还差得远。”   庄九微笑著摇摇头,尽管吃菜,笑看笑听著这虚言往来,心道你这坐这里的气势,倒未必比我这王爷差。   面前这清冷之人,面上一直在笑著,只是那笑似乎从未到眼里去过。没有趋炎附势的巴结,没有诚惶诚恐的谨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推一合地跟他过招不亦乐乎。   银松堡谋士的狡黠圆滑,看来这位也并没有落他人之後。只是,这言谈举止之间,似乎,少了点什麽。庄九微微眯了眼睛,细细想著,到底是什麽呢?   钱荣如此心细之人,被人暗中打量评判岂会毫无知觉,只是仍旧不动声色的,笑语盈盈,看不出丝毫额外情绪。   酒过三巡,钱荣面上仍是一片白净,丝毫没有发红,也不见酒气。庄九比他还要显得醉意多一些。   赵小强看看两人,怎麽突然觉得自家王爷这轮稍微输了那麽一点点?   吃完了菜、喝完了酒,庄九命人撤去残席,摆上清茶。   又好生一番交谈,无外乎天气民生美食美景之类。少顷,有人来至庄九身边,耳语几句,庄九才转身对钱荣说:“本来今日想同钱先生好生谈天说地一番,可是刚才属下禀报有些事情需我去处理……”   “王爷当去忙您的事。”钱荣答道。   两人便才又说笑著起身。   酒的後劲上来了,但两人恁是稳住,面色都未变,只是到楼梯口时,钱荣还是小小踉跄一下,庄九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手臂。却看到钱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眼底竟有著一抹暗怒之色。   ││就是这个了!   庄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终於知道,那缺失的感觉是什麽││   钱荣已经又回复如常,不著痕迹抽回自己的手臂,对庄九行礼道:“多谢王爷。”   “钱兄客气了。”庄九道。   钱荣微微一顿,随即微笑摆手道:“王爷请。”   九王府内。   看著自家王爷勾著嘴角,眯著眼睛,细细摩挲著紫砂壶身,壶里泡著的正是钱荣送的那块普洱茶,赵小强和秦刚对视一眼,问道:“王爷?”   “嗯?”庄九稍微动了一下。   “属下想提醒,已经过了一刻锺了,茶该泡老了。”赵小强说。   “哦。”庄九才就著壶嘴喝了几口。   “……”赵小强扯扯嘴角。   就这麽过了一会儿,庄九才懒懒开口:“是想问我对钱荣的看法吧?”   “……是。”   “早前我说他什麽来著,绵里藏针?”庄九自问自答,又喝著茶,想起今日所见那抹一闪而逝的不耐神色,嘴角噙笑,“或许,不是这样呢?”   “爷您也会承认自己看走眼吗?”赵小强悄悄耸肩。   庄九但笑不语,又喝口茶:“说明他藏得够深,不定骗了多少世人呢……”   “那爷您是说您自己火眼金睛高人一等?”赵小强努力不懈地跟他贫嘴。   庄九睨他一眼,他便马上收了嬉笑神色,昂首挺胸站好。   “高人一等不至於,”庄九眯了眼睛,嘴角勾著微微的弧度,似在回忆,“只是那人清冷气势,世上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面对著他还能沈下心思去打量。”   要嘛轻视,要嘛被镇住,那人的眼睛,可是深得很。   “……所以爷您还是想说,那什麽……”赵小强嘴角抽搐著。   “我是想说,恰巧我对此事很上心,所以对他很小心。”庄九淡淡说,“才终於让我看见,一些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   “那爷您接下来打算怎麽做呢?”赵小强索性问道。   “我打算……”庄九嘴角隐隐浮起一个笑容,“再好好地、深入地,了解一下这位钱先生。说起来,他倒是让我对银松堡更感兴趣了呢。”   见他又似乎卖著关子,两位侍卫耸耸肩膀,王爷的心思他们资质愚钝猜不透,但是那抹笑容,倒是常见││似乎有人,要倒霉了?   “钱爷,”张立山进了书房,道,“九王来了。”   钱荣挑眉,起身道:“招呼也没打一声就来了?来做什麽?”   张立山很想拉住他说,人家是王爷,当然是想来就来了。   庄九已经被请到了大厅坐著。一见到钱荣出现便笑开了颜,起身迎上来:“钱兄!”   钱荣被暗暗骇了一跳,这是要做什麽?   庄九视而不见钱荣眼底深处的那抹怀疑,热情地拉上他的手:“来坐!”   “……王爷请。”钱荣笑道。   坐好了,庄九还不放手,另一手打个响指,一直在後面站著的赵小强上前,双手捧著一个锦盒。   “钱兄,这是上次你送我普洱茶的答谢礼,还请你不要嫌弃。”庄九拿下那个盒子,递到钱荣手上。   钱荣礼貌地笑著,接过来打开,是一套白玉做的茶具,精致剔透。   合上盒盖,钱荣道:“谢王爷。”   “不客气不客气,钱兄跟我客气什麽呢?”庄九很是亲热地拍拍钱荣的肩,“其实比起你送我的那块茶叶,我这东西完全称不上有诚意啊,所以之前很是忐忑,希望钱兄你不要嫌弃。”   张立山看得目瞪口呆,什麽时候他家钱爷跟九王这麽要好来著?   赵小强也扯扯嘴角,原来被九王“看上”的,是这位钱先生。   钱荣放下盒子,维持著脸上笑意:“请问王爷,这次前来是为何事?”   “送礼物啊。”庄九坐正身体,拿起刚才下人奉上的茶喝了一口。   “竟劳您如此大驾,钱某惶恐。”钱荣微微低了头道。   “哪里,不过是借口罢了。”庄九放下茶杯,“其实,是我想你了,所以才不请自来,希望没有叨扰到你才好。”   “咳咳咳……”张立山著实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发不可收拾,只得跟堂上两人行个礼,然後捶著胸口出去了。   而钱荣,早已抬眼,望著庄九油然变得深邃的眼,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我其实对钱兄你,一见锺情……这几日我独自在王府的时候,脑中总是浮现你的身影,你的笑容……使得我念念不忘,梦里也都是你……”庄九认认真真地说,“我忍不住相思之苦,所以随便找了个玩意儿就来见你,希望你、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   不说钱荣,连赵小强都被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给镇住了。   美男计,这一招以前还真没用过……   只是不愧是钱荣,只稍微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王爷莫要拿我寻开心……”   庄九闻言,愣了一下,慢慢放开钱荣的手:“你当我是开玩笑的吗……”   钱荣总算抽回自己的手,仍然淡淡笑著:“王爷定是在开……”   “我会让你相信我的。”庄九复又扯出一个笑容,双眼亮闪闪的,直直盯著钱荣。   “钱荣惶恐,钱荣一介草民,恐怕不能承蒙如此厚爱。”钱荣站了起来,行个礼道。   “你当然能,”庄九也站起来,笑道,“除非,你是在说本王眼光不好?”   钱荣看著他,没有再说话。   庄九见好就收:“礼物已经送到,心意我也已经表达,就不再多打扰你了。”   “……王爷慢走。”钱荣也不留他,摆手道。   “你莫送,”庄九再度拉过他的手来,“我说的话不期望你能即刻响应,但希望你能认真对待。”   待庄九转身,和他的侍卫一同出去後,钱荣才拂了一下方才被庄九碰著的衣袖。   “钱爷?”张立山试探地开口。   钱荣没有答话,只拿眼睛看了他一眼,面上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麽。张立山便也没再问话,反正,总觉得,钱荣这麽高深莫测的,定是有那什麽对策的。   第二章   高深莫测的钱荣坐在银松堡的大堂上,在上是银松堡的主人,苍墨,自己左右是共事的同僚。苍墨显得随意却威严天成地坐著,身边的木修和公孙济则是悠哉地喝著茶。   因为得到钱荣传书禀报,这次事关皇族,所以苍墨召回大家述职和商议对策。   九王的小动作停了,停得干干脆脆,连以前那些莫名“消失”或“损坏”的对象,也莫名的完好无损回归了。银松堡皇城分处终於回复从前,安宁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苍墨赞扬钱荣这次处事得当,同僚们也纷纷表示认同││   只是,明显不想控制自己嘴角笑意的这两人,此刻甚是夸张地盯著他猛瞧猛笑。   见钱荣保持著不变的姿势和表情,誓要将他们无视到底,木修才率先开口:“钱兄,这次辛苦你了!”   “还好。”钱荣客客气气地说。   “钱兄,九王是不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幽默狡黠又气势强硬呢?”公孙济也开口。   “一般。”钱荣看他一眼,彬彬有礼。   “别这样嘛,”公孙济灿烂地笑著,“笑得这麽假,莫非真是被九王扰乱了心弦?”   “……”钱荣扯扯嘴角。   “其实九王还是不错的,虽然出身皇族,身分是复杂了一点,不过据说为人宅心仁厚深得民心啊。”木修摸著下巴,说,“钱兄,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   ……   “啪!”钱荣终於断掉额上一根青筋,一拍桌子:“喂,我说你们够了!”   两人拍手大笑:“爆了爆了!哈哈,九王功力果然深厚!”   上座的苍墨嘴角也噙著笑容。   外人都知钱荣年纪不大却沈稳冷静、很是可靠,但只有熟识他的人,才知他是因为孤儿出身,所以才对世人有著天性上的疏离和淡然,而只有深得他信任的人才能见到他其实坦率和直接的性格。   比如,现在││   钱荣收回拍在桌上的手,扶住额头。   ││庄九是停止了对银松堡的骚扰,但是对他的骚扰却逐渐加重,彷佛永无止境。   先是每日一礼,从南到北、从古到今的稀奇古怪小玩意儿,只要是庄九有的,必定亲自送来,再聊表一番情意。   一开始他还能沈著气微笑迎送,後来见九王执意,便也渐渐换上正色婉拒,後来更是慢慢带上怒色要九王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但是庄九不知哪根筋没搭好,软硬不吃,礼物照送,情话照表。   钱荣自是烦不胜烦,然而这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能拿他怎样?後来,索性豁出去了,反正只是每日见上那麽一见,烦也只是烦那麽一会儿。   但是,很快,钱荣发现,他这一步默默的隐忍退让,让庄九很是欢快的更进一步。   一日,钱荣正在和皇城老字号玉器店的老板详谈合作事宜,庄九悠悠地走进来,很是自然地挨到钱荣身边,笑容可掬地跟老板打个招呼,随後说不打扰他们议事,然後自己去了老板的私藏房里,挑了好几件物器出来,让钱荣挑选。   庄九笑盈盈,老板走的路多见的事多,并没有什麽特别反应,也是笑盈盈。只有钱荣,在还能保持面上表情不崩的情况下,看著庄九充满期冀的眼神,手上的拳头握了握,终究是从那些稀世珍奇中随意拿了一个。   庄九喜笑颜开,跟老板付了款,又在钱荣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情话,然後才翩然离去,留下识趣的非礼勿言的老板,和一脸面无表情却差点生生捏碎手中珍玉的钱荣。   於是,往後不管钱荣在何时何地做何事,庄九总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边,用诚挚得要滴出水的眼睛望著他,彷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似的,有时会送些情真意切的礼物,有时说只是想看看他,说著那些大言不惭令普通人觉得羞赧不堪的体己话,也不管面前站没站人,站的是什麽人。   等那两个八卦看戏的抱著肚子笑够了,钱荣才忿忿地看著他们:“既然你们对九王赞赏有加,那不如接下来就你们去跟他接洽好了。若是你们能看对眼,成就银松堡和九王府的一桩姻缘,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日後小钱回想起这句话,很是痛恨自己,谁也不知他这句话,一语成谶││此乃後事,暂且不表。   “哪里哪里,小钱此言差矣。”木修摆手,“缘分这种事情,又不是谈生意,换个人也能继续的是不?”   “就是就是!”公孙济附和。   钱荣没好气地看著他们,一个人说不过两张嘴,很是郁闷。   “好了,别再开小钱玩笑了,”苍墨才开口,“他脸皮薄,等下跟你们翻脸打起来,这厅里的家具就又要换了。”   钱荣翻个白眼,堡主也一向喜欢打趣他。   “不过说起来,这事,换人可不好处理。”苍墨说,语气正经起来,“你跟九王过招多时,想必已经熟悉他的为人和作风,加上你对皇城的了解,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   钱荣微微叹气:“是,我知道,爷。”   “九王行事向来稳重,不行无稽之事,也少有听说他下黑手对付敌对之人,”苍墨接著说,“此次他虽然对银松堡做了些不干净的手脚,但想必事出有因。”   钱荣微微垂眸:“我想九王此举,大概是想和我们扯上关系。”   “什麽关系?”木修问,“敌对关系?我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会无缘无故来与我们结仇?”   “他顺走的东西都给还回来了,自然不是想结仇。”公孙济说。   钱荣点头:“所以我觉得九王不是想结仇,是想结盟。”   带著苍墨“继续跟九王周旋”的指令,再次回到皇城,这次迎接他的不光是分处的各位要人和管事,还有脸上写著“许久没见相思成疾”的某位。   这次,钱荣脸上维持著客客气气的笑容,庄九却没那麽好打发。   “你一去就是半个月,真真想苦了我。”庄九委委屈屈地说。   “多谢王爷记挂。”钱荣淡淡说。钱荣自然不是普通人,庄九若想看他被调戏得面红耳赤,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小钱本也不是什麽心地善良纯洁无害的人。   庄九看他这次的态度又与以前两样,心中知道有了变卦,便“情急之下”拉起了钱荣的手:“不知你有没有想我?”   钱荣微微眯起眼睛,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轻轻摇了摇头:“王爷请随我来。”   庄九一脸不解,被客客气气地邀请到书房。   “九王爷,”两人在矮茶几两方坐下後,钱荣笑著,圆滑而世故,一边给庄九倒了茶,一边说,“虽然钱荣不知哪里招惹到您,但是这些时日以来,王爷您的所做所为也已经够了吧。”   庄九愣愣地看著他:“你指的是什麽?”   “王爷知道我说的是什麽。”钱荣仍旧客气地笑著。   庄九没说话了,只看著他,眼神里有“伤心”,更多的却是深邃不明的东西。   钱荣并不急,他是打算今日把事情说清楚明白的。   “原来,你还以为,我对你是,”庄九长叹一声,“假情假意吗……”   “恕钱荣愚钝,实在想不透澈,到底哪一点足够好,好到能得到九王的厚爱。”钱荣淡淡说。   “你哪里都好,就是不相信我这一点,”庄九摇头,“不好。”   钱荣嘴角勾著淡淡的弧度,盯著庄九看了一会儿,庄九毫不避讳躲闪,直直回视。   突地,钱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掌控好了力度,起身前倾,将自己的唇在庄九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庄九根本来不及反应,钱荣就已经离开,慢慢坐了回去,嘴角噙著笑,眼神里有些微不以为然之色,隐藏得极好,然後轻启双唇,淡淡道:“王爷方才只有惊吓,没有惊喜吧。”   “……”庄九著实没想到他竟然来这一招,愣了一会儿,才全然放松身体,也笑起来,摇著头道,“钱兄的武功,很不错。”   能突然如此近身於他的人,不多。   “是王爷没有防备而已。”钱荣淡淡笑道。   庄九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快,只是笑著,好一会儿没说话,只盯著钱荣看。钱荣亦丝毫不怵他,任由他打量。   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暗潮汹涌澎湃。良久,庄九才端起面前的那杯茶。   钱荣道:“茶凉了,我替王爷换一杯。”   “无妨。”庄九笑道,说罢,一饮而尽後放下,“钱兄也事务繁忙,我就不再多加叨扰了。”   钱荣随著庄九起身:“我送王爷出去。”   “好。”庄九点头。   送走了庄九,钱荣才转身向院内走去。已经是深秋了,枝叶都落了个干净,只剩峥嵘的枝干朝天。钱荣停在前院看了会儿,才笑笑,走向书房。   九王何许人也,嬉笑怒骂,不过是给世人看的,所谓情真意切,也都是功力十足的演技。虽然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是给自己造成了不少困扰,不过钱荣知道自己实则并没有怪罪或者责怪他。皇室中人,自有他们的身不由己。   走进书房,钱荣走向那矮几,弯腰拿起自己那个茶碗,都已经凉透了。钱荣将杯沿放在唇边,一点一点抿掉带著丝丝苦味的茶水。然後才有条不紊地收拾好茶具。   “九王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呢。”张立山跟著钱荣後面说。   “你还想他来?”钱荣瞥他一眼。   “没……”张立山干笑两声,不敢说其实这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大家可都是看得津津有味。   距离“九王爷痴缠钱荣事件”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两人在这段时间里几乎都没有怎麽打照面。   期间钱荣又回了趟银松堡││当时苍墨被山东的仇家所伤,困在深山中,他亦被召回,一同前往寻找营救。最後苍墨是找到了,幸好那位救他的少年略懂岐黄,苍墨身体并无大碍,最後更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身体孱弱的少年接回银松堡调养。   钱荣他们几个并没有跟那少年苏思宁有多少交流,但彼此交换几个眼神之後,就知以後银松堡後院估计将再无宁日了。但也不关他们的事情,於是在苍墨无事後又各自奔赴自己兼管的区域。苍墨认为九王不会这麽轻易放弃,让他又来了皇城。   “所以,爷,您这次葫芦里又卖的是什麽药呢?”赵小强立在庄九後面,陪著这位主子在秋风瑟瑟中欣赏花园凉亭外那一树红叶。   庄九微微弯著嘴角:“老是什麽都问我,人生还有什麽乐趣呢,小赵侍卫?”   “……”赵小强无语。   “我啊,其实是在想,九王府低调沈寂了这麽久……”庄九慢慢说,“是不是该办场喜事来冲冲这萧瑟之气呢?”   还萧瑟呢,这府里东西表面上都不浮华,但却个个都是实打实的精贵之物。   “什麽喜事?”饶是对他的话语表示不屑,但赵小强仍然问道,“难道是││”   “给王府找个主内的可好?”庄九笑问。   “……”果然││赵小强扯扯嘴角,“不知是哪位姑娘﹃有幸﹄得到您的倾心?”   “你知道前几日,我可是被人偷亲了。”庄九答非所问的,嘴角挂著玩味的笑容。   “……”这次赵小强明智地保持了沈默。   他可是暗卫,他负责的是时时刻刻保证九王的安全,自然是不会让他离了自己视线││咳,那位啊,让九王难得吃回瘪的,他其实是挺欣赏的……   庄九笑看著那一树被风吹得簌簌的红叶。这些日子他没有再去烦扰钱荣了,被那麽将了一军,他确实是措手不及,本以为自己已经比世人谨慎了一大截,却还是低估那人。所以这段时间,庄九是在老老实实地反省自己。   不过,去他的劳什子“清高稳重”,庄九笑著回想钱荣的那一手,也颇得意自己还是没有看错的││钱荣的心性,可不是外表那样的。   虽说大意失荆州,但也给了他灵光一现,对策就这麽出来了││摸摸下巴,不就是“耍流氓”吗,看谁耍得过谁呢?   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人们脸上堆著假笑,相互恭维。   钱荣其实并不是多喜欢某种充斥著铜臭和肉欲的宴席。但既然坐著主事的位子,自然免不了这些交际。   他猜测对面坐著的庄九其实也不耐烦,从他和自己一样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是的,不管隐藏得多深,笑得多坦然,但厌恶就是厌恶。   不想这麽为难自己,但也是他们的身不由己。   从那次以後,九王没有再来找过他“麻烦”,只是两人偶尔会在一些商务宴席上碰面,也都是相敬如宾以礼相待,比如这次。   钱荣也一直保持著脸上嘴角的完美弧度,端著酒杯,和来跟自己敬酒的掌柜们一一干了杯。   不知是否是错觉,九王会偶尔似乎不经意地看过来。无妨,自己不是也在打量他麽?这段时间两人虽来往稀少,却也从来没有放下对彼此的关注──都知道事情可不会就那麽完结,钱荣只是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酒过三旬,在场的有些人开始坐不住,对自己怀里的一个或两个花娘动起手脚来,是该散场各自寻欢的时刻了。   钱荣起身,对主办人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有些著凉又喝了酒,头疼,就先回去了。主办人关照了几声,便送了他出来。   已经入了冬,皇城都开始飘雪,只是钱荣是练武之人,并不觉得太冷。酒楼离分处不远,闲庭信步走回去,刚好散下酒气。   没走两步,却被身後的呼唤声停住脚步。   那声音由远而近,真诚热切:“小钱!小钱!等等我!”   钱荣扯扯嘴角,转身,果然看见某王爷,很是不顾形象的,向他这边狂奔过来。   “呼……呼……”庄九似乎是用扑的上来,一手抓住钱荣袖子,喘著大气,“小钱你做什麽跑这麽快?”   “……王爷您做什麽来追我?”钱荣想不著痕迹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无奈被抓得死紧。   “想和你一起走回去。”庄九笑得很是真诚,“顺路。”   钱荣本想反驳,一想到确实顺路,也就无从开口,只得又扯扯自己袖子:“你放了,我又不会跑。”   “明明跑得比兔子还快……”庄九咕哝道,还是放了手。   钱荣当做没听见,理理袖子,然後做了个“请”的姿势。   庄九甩甩袖子:“一起走。”   “草民怎敢和王爷并肩前行。”钱荣说。   “你都敢拒绝本王的情意了,还有什麽不敢的。”庄九嬉笑,半真半假地说。   钱荣无话可对,只得默然,和他一同走了。   “你看今天风和日丽的,天气多好。”庄九看著天,说。   “是,晴空万里的。”钱荣附和。   “明天是个好天气。”庄九又说。   “是,明天万里无云。”钱荣点头,丝毫不理会头顶上方的乌云重重。   庄九咧开嘴笑,看著钱荣,笑得两眼都亮闪闪。   钱荣有所防备:“王爷您又想怎样?”   “方才你在里面,是不是表面应酬,心底却极度不耐烦呀?”庄九问。   “……您不也一样嘛。”钱荣承认,反正自己也有在观察他。   “是呀,我是很讨厌这些事情的。”庄九又看向天。   钱荣想著你是个王爷,你不想做这些事没人会逼你,只不过没打算没说出口。   “你是不是想说,我这千金之躯,既然讨厌不去也罢?”庄九笑问。   钱荣没回话。   “呵,”庄九长叹一口气,“不得已。”   “在其位谋其事。”钱荣淡淡说。   庄九转头:“所以我中意你,你总是知道我心里是怎麽想的。”   “王爷又说笑了。”钱荣仍旧淡淡的。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走著,气氛竟头一次微妙地融洽。   慢慢的,庄九刻意放缓了脚步,想多走一会儿,钱荣知道他意图,也难得地配合。很快到了一个岔路口,两人停住脚步,该是分别的时候。   钱荣转身,正要道别,却突然把庄九拉向自己,然後一个闪身。   方才庄九站的地方,齐齐射了三只箭。箭头在夜色下隐隐闪著银光,是淬了剧毒。   又听到细微声响,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飞身跃起,四面的屋顶上,站了十几个黑衣人,早已埋伏好。见一击不成,又被发现,於是便一拥而上,想至少能以多数取胜。   黑衣人扑将过来,钱荣顺势抽出自己腰间软剑,破空一声清响,飞身迎上。   庄九也没有闲著,他的武功不及钱荣,但随身也带著匕首,能勉强迎战。   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却是非常默契。背对背,弥补彼此的死角。   黑衣人招招凌厉,都是冲著庄九,誓要置人於死地的狠毒劲儿。钱荣皱著眉头,面带怒色──换谁像他这样躺著中箭无辜受牵连的,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吧。   钱荣带著庄九,硬是生生和那些人打斗了好一阵,但是终究敌不过人家车轮战,渐渐体力消逝,感到吃力起来。庄九口中的风和日丽的天也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这些人又都是受过训练的,下手歹毒,不能往分处那边带以免伤了银松堡的兄弟。而他们又堵在了去王府的方向,分明是要逼著庄九不能逃回去搬救兵。   一柄银白色的软剑在钱荣手上使得风生水起,但最终剑势顿了一下──为了护著庄九,钱荣右手臂上被划了一道深重的口子。   被黑衣人围在一个圈里,圈子渐渐缩小。庄九的衣服上也沾了钱荣的血迹,面色很是难看。钱荣捂著自己的臂膀,皱著眉,看著渐渐逼近的人。   暗中撞了一下庄九,感觉庄九疑惑的回应,钱荣倒是轻轻笑了起来,冷笑。   趁著黑衣人的攻势有些松懈,钱荣突地将剑换到左手,依旧剑迹生花,硬是将包围圈扯开一个口子。庄九会意过来,率先突围,钱荣紧随其後,两人提著一股气,生生纵身跃了好几里路,从城南到了城北,才终於甩开那群人。   确定身後再没有追兵,两人才稍稍停住,钱荣本穿著淡青色衣服,这下子整个右手臂都被血染成了墨色,庄九小心地扶著他,在一所民房前停住。   敲了三短三长六声门後,门开了,一个很是朴素的老妇人看见他们,很是吃惊,连忙让人进去了,才又左右看看,关了大门。   “王爷!”里面走来几个同样很是朴素的百姓打败的中年人,看见庄九身上血迹斑斑,都吓了一大跳,“王爷这是受伤了?!”   “不是我,是这位先生。”庄九扶著钱荣进到大堂坐下,“去拿药来。”   “是。”一人连忙去了。   钱荣一直沈著脸皱著眉不说话,一来是疼得不想费力气,二来是狡兔三窟,一个王爷在皇城里有些藏身的地方并不多稀奇。   “小钱,”庄九很是担忧和歉疚地看著他,声音低沈,“对不起,连累你了。”   钱荣疲倦地微微迷上眼睛,并不做回答。   算他轻慢也好,无礼也罢,他已经受够了──好歹他也是这个王爷的救命恩人不是,他累了倦了,只想快点处理好伤口,好好睡一觉。   庄九自然也不会去怪他,只是看人拿了火盆药箱打了热水来,亲自看著他们替钱荣清洗好,再缝了线,缠上绷带,再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又亲自扶著他,往卧室去。   进了干净整洁的卧房,或许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钱荣眼睛都不想睁开的,直接倒在了床上。庄九叹口气,上前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放下帐子,才起身向外屋走去。   外面站著方才那几个人,受过严格训练,对所见一切皆缄默不语。庄九走到贵妃榻边躺下,只说了一句:“去查查。”   “是。”那几人答道,便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火盆生得正旺,庄九扯扯贵妃榻上准备的被子,闭上眼,只是假寐。   第二日,钱荣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庄九就坐在桌边,看见他醒来,连忙放下手中卷宗,走过来:“醒了?那来把这药喝了。”   钱荣默默接过药碗,默默喝了,再默默还回去。然後便靠著床头坐著,还是有些头晕。   “你若还是不舒服,就继续睡吧。”庄九将碗放到桌上,回来说,“我已派人去银松堡分处说了,邀你在我这里做客来著。”   “……”钱荣皱著眉头,“昨夜,是何人所为。”   “……”庄九有些犹豫,“知道这些只会让你更危险。”   “你知道我会有危险,还不是一样来招惹我,招惹银松堡。”钱荣皱著眉,有著淡淡的不悦。   “……”庄九看著他脸上淡淡的不耐烦神情,撇了撇嘴,“是三王。”   “三王爷,你哥哥?”钱荣挑眉。   “嗯。”庄九点头。   钱荣一时没再说话,素来知道皇室之间兄弟争斗厉害,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要置自己亲兄弟於死地的……   “你不用可怜我。”庄九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笑笑,耸耸肩。   钱荣淡淡地看著他:“想必你平时也没有少跟三王作对吧。”   “作对到要杀了他,还真是没有过。”庄九带著些自嘲。   钱荣又默然。庄九看了看他,自己便也起身,打算离开床边,回到桌子边上处理卷宗。   却被钱荣叫住:“事到如今,王爷您还不肯如实相告,坦诚相对?”   庄九停住,却没有回头。   “对我,对银松堡。”钱荣的声音冷冷的,丝毫不带感情色彩。   庄九不答。   “您到底想要什麽?”钱荣继续说,“你又能回馈些什麽?”   庄九坐回桌边,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才看向钱荣,正色道:“我想和银松堡联盟。”   很平和朴实的一句话,丝毫不端王爷架子。   钱荣不说话,听他继续。   “当今皇帝所生的皇子,大皇子资质驽钝,皇帝欲在其他皇子里寻找继承之人,重点在五皇子和十三皇子之间。三王是五皇子外祖父前右宰相的关门弟子,感念师恩,力保五皇子。我是保十三一派,所以素来不合。”庄九说,“三王今日连番散金拉拢势力,我不能落後,否则我和十三皇子,还有很多相关联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於是我想找一个实力强大的,甚至能让当今朝廷礼让三分的存在,与之联盟。”   “做那些小动作是因为?”   “不能让三王知道我在找後盾。”   “对我的那些出格举动?”   “混淆视听。”   “你有自信能让银松堡与你联盟?”   “小五虽天资过人,但生性奸诈多疑,为人阴狠毒辣,不是合适的帝王之选。”庄九轻轻勾了勾嘴角,“十三,仁德才智兼备,又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所生,他的胜算要比小五大。”   钱荣不再问,只是垂下眼睑,似在思索什麽。   “你会帮我吗?”庄九笑了一笑,“反正你昨日都帮过我了不是吗?”   钱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王爷,示弱装可怜什麽的,也不会打动我的。”   “……”庄九耸耸肩。   “我会向堡主禀报的。”钱荣又淡淡说,“但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你这样做,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庄九轻轻笑道。   又过两日,钱荣的伤势得以稳定好转,才打道回府。呆在民宅的两日,便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好开心的生活。庄九也没有离开过,只是命暗卫带了些公事来处理。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庄九表现得很亲民,甚至是被赵小强一番恭敬中带著棍棒的语言教育,也丝毫不恼──谁叫他当日硬是要甩开暗卫去追钱荣的?   回到分处後,钱荣没有食自己的言,即刻写了书信给苍墨,然後一边休养著静候回复。   然後,那位王爷,仿佛又开始青睐於他,隔三岔五地,便往分处跑。今日带著人参,明日带著鹿茸,稀世珍奇的上好药物,统统往这边送,看得分处上上下下目瞪口呆,直叹他福气好,能得九王重视。   钱荣不是没有阻止过,同先前是大同小异,先是笑著,後正色,後微恼,後严厉。庄九只是用他那双天生诚挚的眼,盯著他看,仿佛是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错的小孩。然後钱荣终於撑不住,又破罐子破摔了……   你送你的,我不吃不用还不行麽?   但是分处那些人不知怎地就被庄九收买了,导致钱荣被一天三顿加宵夜地灌补药。   不光是送东西来,庄九每日呆在分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当有一天他竟然带著公事的卷宗来,毫不客气地在钱荣书房办公时,钱荣终於忍不住,嘴角抽搐著双手拍上大案桌:“王爷,请问你到底在做什麽?”   ──自从那次他舍身相救九王之後,也说不清是为什麽,他对庄九的态度有了很微妙的变化,即是往往绷不住也装不住,变得多少坦率而直接起来──或许是因为那次,跟他虚与委蛇了那麽久的庄九终於跟他坦诚以对了吧。   当然他很是郁卒,但庄九却很是高兴。   “办公啊。”庄九抬头,很是无辜,“这里茶香缭绕,很是舒适宜人呢。”   “王爷不需要我提醒,这里是银松堡分处的书房,不是九王府的书房吧?”钱荣瞪著他。   庄九歪歪头:“有什麽不一样吗?”   钱荣顿住,突然直起身体,抱胸,眯起眼睛盯著庄九:“王爷,是又有什麽阴谋诡计吗?”   “怎麽可能?”庄九睁大眼睛,“小钱你又冤枉我!”   “……”钱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小钱,”庄九又开口,“我一直觉得……但是一直没说……”   钱荣盯著他。   “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庄九看著他,语气很是柔和,“率真的,直接的,不把我的身份看在眼里的……”   钱荣看著他,不语。   庄九笑笑,接著说:“我一直想要这样一个朋友。找到了,他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待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只要他能平安健康。”   ……“一见锺情”过了之後是“桃园结义”?钱荣深觉庄九这人好无耻,但是却真的又不能奈他作何。   一甩袖子,一声“随你便了”,钱荣转身,气恼地出了书房,留下在他身後嘴大大咧开著笑的庄九一人。   苍墨很快便给了回复,大意是可以考虑和九王联盟,但是务必要做好完全准备,即要探清九王诚意,以及确定十三皇子是值得他们“保护”的对象。   对著信笺又看了一会儿才放下,钱荣叹出一口气,这是事先预知的结果,事先没有预知的是,庄九又开始不按理出牌。   本来钱荣只是以为他又只是不知哪里抽风,纠缠著要和自己做好兄弟,但是渐渐坊间居然开始有传言,说九王对银松堡谋士一见锺情再见倾心,痴心可表。对於谣言,钱荣一向不会放在心上,或者说不屑於放心上,但是这次,直觉很是敏锐地察觉到,或许,又有什麽在等著他?比如说,为何庄九的态度,仿佛没有觉得不快,反而更像是默许?   但也只能先放下这些不表,因为苍墨的命令,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和庄九周旋,而所谓周旋,当然是要两人在一起。   钱荣开始和庄九一起,商议相关事宜。   第三章   依旧是分处的书房,不同的是,现在已经被很明显地分割成两个区域。   庄九一边,钱荣一边。   对於放著自己宽敞明亮的书房不用非要跑来跟钱荣挤一间,庄九只是很无害地笑著说:“我觉得这里舒坦。而且这样我俩议事,不也是很方便的吗?”   钱荣无法反驳。   有时两人工作累了,也会坐到一边,喝喝茶聊聊天。自从钱荣不再装著兜著,而是把两人身份放平等了对待後,彼此都觉得轻松许多。   这是实话,藏著掖著脸上堆砌著假笑什麽的,擅长和喜欢是两码事。   “钱爷,您来啦。”黄衫的壮年男子对钱荣行个礼,一眼看见他身後跟著的人,连忙行了个大礼,“草民见过九王爷。”   庄九摆摆手:“不必多礼,我也本是出门在外,李掌柜你叫我一身九爷就可以了。”   “是。”李掌柜的连连点头,“九爷。”   “李掌柜,”钱荣才开口说,“账簿可都准备好了?”   “是的,钱爷,就等您来过目。”李掌柜说。   “好的,辛苦你了。”钱荣笑道。   “是分内之事,两位爷请。”李掌柜做个手势,邀请两人前往内室。   一边心里琢磨著,钱爷来那是理所当然的,他每个年末都要亲自查看皇城分处各大办事点的卷宗。但为何九王会跟著一起来,好似两人还很亲密?於是自然而然地想起最近流行的坊间小道消息……想归想,面上当然未露出丝毫冒犯之意。主子嘛,想做什麽那不是下人可以猜测可以评论的。   然而,钱荣只是因为烦不胜烦庄九的纠缠,才带著他一块儿,因为庄九说得也有道理,他想看看银松堡的“东西”,顺便也让钱荣看看他的“东西”。   进了屋,几本账簿都已经整齐地摆在桌上,钱荣过去,拿起一本翻了翻,然後递给庄九:“这是银松堡粮商行今年的结算和明年的预测,王爷有何见解?”   庄九结果,翻看著,一边点头微笑:“江南一片的供粮商都被你们给收拾了……嗯,山东那边也有,河北河南……”   庄九抬头,看著钱荣,笑得很是玩味:“你们可是把小半个江山的供粮都给控制住了。”   “银松堡向来知道尺寸,不会抢在皇家前面。”钱荣淡淡答道。   “这本,”庄九抖抖那账簿,“只是一部分吧。”   “你说呢?”钱荣反问。   真实的完整的账簿怎能轻易让外人看到,两人心知肚明。   “但全都是真的,没有掺假。”钱荣说,“这是开年会时给各位掌门掌柜看的。”   “那完整的那些呢?”庄九笑问。   “只有堡主和我们几个能看到。”钱荣也如实回答。   “是吗,”庄九笑著放下一本,又拿起一本翻看,“希望以後我也能有这个荣幸。”   “……这个王爷可以放心,”钱荣勾起嘴角,“如果真的结盟,我们会专门为王爷准备一本的。”   “……”庄九扯扯嘴角。   “怎样?王爷可还没说您的见解。”钱荣也拿起一本翻阅,随口问。   “你们在云南,南海一带,是吃了不少闭门羹吧?”庄九亦是随口问。   钱荣看他一眼:“没错。”   “若我说我有门路呢?”庄九笑问。   “真的?”   “我何须对你说大话?”庄九笑著摇摇头,“我母妃年幼时在南海长大,和那边的齐家有很深厚的情意。云南,是我舅舅的地盘。”   钱荣看著庄九,似在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有多少。   “不光是那边特产的小米和粳米,玉器和珍珠的市场我也可以拿到。”庄九接著说,双眼诱惑似的看著钱荣,“所以小钱,好好考虑吧,和我结盟,对你们是有百利的。”   “伴随而来的也是百害的风险。”钱荣很是冷静和理智。   “若是小十三真地坐上了那位子,银松堡便更是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哦。”庄九继续劝诱。   钱荣却敏锐地抓住了点东西:“‘真地坐上’?”   庄九叹了口气,带著些无奈的笑:“那小子,其实还没想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钱荣沈下面色。   庄九苦笑著摇摇头,解释道:“我们,其实更像是被三王那边推著前进。从最开始的不得已的反击,然後越做越大。你也知道,有些人天生适合,却不一定喜欢。”   钱荣没有再说什麽,只是放下手中账簿,淡淡道:“看完了的话,我们再去下一家。”   “嗯。”庄九再度勾起微笑,点头。   在皇城过的年,庄九自然也是来凑了热闹。   立春以後,钱荣提起笔来,再给苍墨写信。   庄九一直以来表现的诚意倒是十足,连十三皇子还不确定愿不愿意做那位储君都告知於他。加上那些承诺给予的互利的地方,钱荣一一写上。从他的角度来说,即使庄九曾经让他烦扰,但对事不对人一向是他的优点──或者说缺点──他认为庄九可以信赖,或者说,是个可以值得信赖的男人。无论现在十三皇子的意向如何,若只是考虑庄九的因素,钱荣建议苍墨,关於结盟一事,可以考虑得更深了。   信交给张立山让他发出去後,後者站在书桌前,有些踟蹰的:“那个,钱爷,或许本不关我的事……”   钱荣挑眉:“怎麽?”   “呃,最近,最近,”张立山搔搔後脑勺,“谣言流传得厉害……”   “什麽谣言?”钱荣有些不好的预感,近日一直和庄九周旋试探,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说九王对您情根深种忠贞不渝非您不娶!”张立山一口气说完,不大敢看钱荣的脸色。   钱荣睁大了眼:“从哪里听来的?”   “到处。”简单二字,道出所有奥妙。   谣言这个东西,若是刚出现的小苗头,没有人即使拔出,就往往会在人所不知的黑暗的潮湿的地方,默默地自由自在地生长,直至最後,粗壮的藤蔓枝叶四散开来,无所不在。   钱荣让自己先冷静,细细回想,是了,近日几乎日日和庄九同进同出,庄九又无时无刻表现出他的热忱和真诚……钱荣皱下眉头,倏地起身,既然已经怀疑,不妨去找那本尊问个清楚,到底是不是庄九搞的鬼,若是他那用意又何在?   看著钱荣提脚跨出书房,张立山愣愣地问:“钱爷去哪里?”   “九王府。”钱荣简单答道。   “噢,”张立山答道,“那还回来吃晚饭吗?”   “……”钱荣回头,眯眼盯著张立山,“不要告诉我,你也相信那个,‘谣言’?”   张立山搔搔後脑勺,竟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那个,描述得情真意切,闻者都不无动容……”   若是此刻钱荣手里有个什麽东西,那定是会“啪”的一声被他捏个粉碎。   看著钱荣速速离去的背影,张立山又看看手中的信,嗯,还是送信要紧。   九王府里,庄九惊喜地看著这个稀客,直接过来拉著他的手问:“小钱,你来啦?”   钱荣更直接地甩开他:“你做的好事?”   “诶?”庄九歪歪头,不解地看著他。   “打著‘结义金兰’的名义与我亲近,对外却放出‘锺情於我’的消息?”钱荣逼近一步?   钱荣虽不壮实,但身高本比庄九高那麽一点点,庄九被他一双黑眸逼视著,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呃,可能是赵小强他们几个暗地里嚼过舌头……待我去教训一下他们……”   什麽?!随侍的赵小强瞪大眼睛,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没有您的授意,誓死保卫您的暗卫们,怎敢去嚼您的舌头?”钱荣狠狠瞪著他。   还是钱先生明白事理……赵小强感激地投去视线,却被钱荣冰冷的一瞥给闪了回来。   钱先生看起来挺文气的,但方才透露出来的那股阴冷劲儿……赵小强心里赞叹,嗯,果然是配得上他家王爷的!   “呃,小钱,先别生气,来喝口茶消消气儿。”庄九见事迹败露,连忙好言好语劝哄道,“我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   “我就是要来听听你的原因。”钱荣都给气得连敬语都不说了。本来还只是怀疑,这厮却这麽大方就承认,到底居心何在?!原来这段时间他以为的坦诚相对,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却不知道这厮暗中又搞了多少小动作?!   “三王最近见我跟你接触,心生疑惑许久了,也暗暗不断牵制我。”庄九将钱荣拉到位子上坐下後,叹气道,“他自然是不愿看到我们结盟的,若是我们明著来,他亦定会阻止,比如向苍堡主那边施压,苍堡主若是不顾他的施压答应我,那今後必会同三王结下怨,这是我不愿看到的事情。而要是苍堡主考虑三王那边的压力而暂缓与我的结盟,那自然又是我们两方的损失。”   钱荣听他这麽一说,内心已经隐隐有底,但是仍旧不敢相信似的,扯扯嘴角:“所以你就想出,结盟不如‘结亲’这一招?”   “小钱果然聪慧过人啊!”庄九的眼睛闪闪亮望著钱荣。   “荒唐!”钱荣瞪著他,“我是男儿身!”   “我也是啊。”庄九咧嘴笑道,“不过我好歹是个王爷,所以只有让你下嫁於我了。”   “……”钱荣深吸一口气,狠狠盯著庄九,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无耻之徒。”   庄九确是笑得开心:“我就最爱小钱你这麽跟我说话,没有身份之别,好是亲密无间。”   “啪”!钱荣生生捏碎一个茶杯。   “哎呀,小心别伤到!来人!”庄九急忙道。   下人训练有素地上来有条不紊地整理然後换上一杯新茶再退下。   “绝对不行,想都不要想。”钱荣严厉道。   “不行吗?”庄九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我已经写信给苍堡主了……”   “什麽?!”钱荣再度暴走,“什麽时候?!”   “前几日,怕是已经快到了……”庄九如实答道。   ……那加上他今日所写那封信……钱荣绝望地扶额:“你……我……”   “小钱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庄九关切地问。   钱荣嘴角抽搐,倏地起身抽出腰间软剑向庄九刺去:“横竖不如我先杀了你,纵使再被杀也好逃亡天涯也好,总好过‘下嫁’於你!”   庄九堪堪闪开,往後一跳,从赵小强手里抽出长剑,一挡,干笑道:“小钱息怒!”   钱荣不再跟他饶舌,几道剑势狠劲十足地缠上来,庄九无奈地笑笑,接下招来。   两人就这样在客厅上演全武行起来,赵小强等人早已闪至大屏风後免得被误伤,几人窃窃私语道:“唉,还没成亲呢就这麽秀亲热……”   “是啊,不过要打也去外面院子里打嘛,那麽宽敞……”   “哎哟,王爷打不过钱先生。”   “没事,成亲以後是一家,钱先生武功高强,刚好可以保护王爷。”   “嗯,也对。”   ……   半月後,苍墨回复,简单明了,继续和庄九相处,继续查探。   苍墨没提庄九提议的结亲一事,但这态度,分明是默认了!   钱荣放下手中信纸,心里凉凉的。   再两月後,钱荣回银松堡述职,那参与高层议事的白衣少年浅笑开口,说可以让银松堡准备嫁妆了,这自然也是苍墨的意思,钱荣嘴角抽搐,心知无力回天。   於是再回皇城,这次只呆了几天,然後便去了山东河南等地办事情,期间收到庄九无数表达相思之情的信件。全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再回皇城时已经是六月,两边都确定了结盟一事,细节也都商议妥当,只等庄九向苍墨,提亲。   庄九洋洋洒洒挥书一封,详尽描述自己如何对钱荣一见倾心再见锺情,愿迎娶小钱进府做王妃,正室,并保证一生只娶这一房,不会花心不会变心,一定任小钱打骂差遣只要有能力绝对把他宠上天去──   他越多写一句在一旁看著的小钱的脸越黑,真想一拳打掉他脸上那抹看似纯良无害的笑。虽然知道九王这数月来的荒诞行为确是为了扰乱视听,但是只要想到到时候几个幕僚好友拼命忍住笑的脸,和堡主还有那少年主子一脸的正气严肃恬淡,小钱就非常的郁卒。   苍墨这次回信速度很快,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九王的提亲,还说早已备好嫁妆,就等九王来接小钱回王府了。   小钱的终身大事,就这麽定下了。   叫他情何以堪?叫他以後如何娶妻生子?   无奈从开头到结尾,都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议。   不久之後,他被请回了银松堡,因为习俗,庄九是要到“娘家”迎亲的。庄九亲自去了,两个首领级别的男人第一次见面,一眼就对上了眼,很是赏识彼此的气度不凡。苍墨大笑著说让庄九一定要对小钱好,若是小钱受到丁点儿委屈,他这个“娘家人”可是不会善罢甘休。庄九连连笑说不会不会肯定不会。   苍墨甚至大摆筵席,请了好多名门望族前来,晚宴热闹非凡。   按照习俗,迎亲前日新人不得见面,所有的人都在前厅,钱荣独自坐在屋里,喝著茶。   是呀,动静什麽的,越大越好,才能更加掩人耳目,暗度陈仓。以男儿之身下嫁王爷什麽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外人越是看不透彻才越好。九王这次,可是给全天下的人,讲了一个笑话。   钱荣倒想知道,九王可是早有妙招,让他二人以後可以顺利从这滑稽关系中脱身?   第二日一早,八抬大轿将钱荣从银松堡里接了出来,然後乘上了大红讨喜的马车,一路上欢天喜地纷纷扰扰,生怕别人不知道九王爷娶亲,银松堡嫁男。进了京城後,又改成了轿子,一路上吹吹打打地到了九王府前──也是张灯结彩。   钱荣一路上穿著喜服,百无聊赖地坐著,念著口诀调整内息。   是的,要压下这满腔的怨愤,羞耻,下嫁男人,不花点力气或者换个普通人,大概是做不到的。全程只有他不能见人,外面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他却渐渐心清明镜起来。   轿子终於落了地,钱荣睁眼,嘴角噙著点笑意,一脚蹬上了轿门。片刻後,一股力道踢上来,轿门丝毫不动。於是又再来了几下,依然纹丝不动。   外面的庄九咧嘴笑,这媳妇儿,还真不是普通的别扭,木都已经成舟了,临门还要来为难他一下……最後一脚踢开了门,庄九丝毫不以为意地,笑著上前,弯腰,抱起比他稍微高一点儿但身材比他清瘦的,穿著同样的男子喜服的小钱,在众人注目之下,跨进了王府大门。   第四章   从此王府果真不再寂寥,一主外一主内,经营的风生水起。   两人大婚已经快三个月,王府里的下属仆人渐已习惯多了个男王妃娘娘来服侍,王府里的主子也早已习惯多了个男王妃娘子,来调戏。   府内更是较之从前热闹了许多,比如说,丫鬟小厮暗卫们,几乎每天吃饱喝足以後总会有些余兴节目观看,比如现在。   庄九的功夫比起钱荣来,其实是要差一点点的,但又常常去招惹钱荣要过招切磋。理由很是正当和充分:“要多多练习身手,才能御敌自保。”   小钱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但是,与其他和庄九牵扯上的事情一样,总有一个但是。   几十招下来以後,两人都似轻松有余。然则小钱比庄九累多了──又不能伤著九王,又不能让人趁机占便宜。   一个不留神,小钱被庄九虚晃一下,人到了身後,锁腰锁喉锁双手,然後耳後根被轻轻吹了一口气。   小钱的耳朵立刻红透了,甩手挣脱开来,转身一巴掌向庄九肩膀拍去。力道稍微重了一点,庄九躲闪不及,吃到了掌风,後退了几步,停了攻势:“疼疼疼疼……”   ……小钱捏紧了拳头,竭力忍住往那恶劣之人脸上挥去。   秦刚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身旁的赵小强,耸耸肩。这一幕,刚看的时候新鲜,再看的时候担心,然後是看个热闹,现在看来,早已是见多不怪狗都不理了。   庄九手捂著肩膀,偷偷看钱荣,後者正面无表情地盯著他看,眼中燃烧著隐忍的火花。   就是了,这生动灵气的神色,庄九最是喜爱。然而这次──再偷偷瞄一下──好像有点过了……   钱荣瞪著他良久,突地一甩袖子:“我身体突然不适,不陪王爷练了。”   “真生气了?”庄九小心地试探。   钱荣不理会他:“我先回屋休息去,王爷请自便。”   “诶,小钱……”庄九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被无情地闪开。   看著钱荣毫不犹豫地转身回房,庄九瘪嘴,一脸无辜:“怎麽这样啊……”   身後两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分明不就是活生生简单易懂的三个字吗──自找的!   回到屋里的小钱喝了口茶水。   其实也没有那麽生气,只是连日来积郁的怨气突然爆发了一下而已。   王府众人,不知情的觉得他二人小打小闹夫夫恩爱,知情的也觉得九王对他的感情走向很微妙。似乎,动了真心?   ──嗟,微妙个毛线!那人不过是装,装深情装无赖,真真假假,生怕世人看了个清楚明白去──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看明白,那才是最好的。   所以庄九缠钱荣是缠了点,但从来都知分寸,没有跨过界,只偶尔在边线处调戏挑逗一番。   对於这样子的庄九,钱荣其实说不出来原因的有些气恼。   然而看在外人眼里,便是九王如他自己所说,“爱妻”“敬妻”“畏妻”,而已……   於是王府下人只知王妃雷厉风行──与那清秀外貌著实不相符合──对王爷尤其严厉,而王爷又非常地容忍。知道钱荣真实身份的人没几个,都是跟随庄九多年的心腹死士。   第二日,九王下朝後风风火火地奔回家。   “爱妃,我回来了。”手上拎著一个华美精致的食盒的庄九进了卧室。   钱荣在贵妃榻上看书,动都没有动一下。   “爱妃,今天皇上赏赐我南妃亲自做的南国茶点。我一口没吃,带回来给你的哦。”庄九笑得很是纯粹地讨好。   “甜吗?”钱荣的视线从书上移了过来。   “不甜不甜。南妃的手艺一向是连皇上都称赞的,而且她鲜少自己做哦。这茶点一点都不腻,入口即化,清香怡人……”庄九打住,“你尝一尝吧。”   “嗯。”钱荣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庄九立刻上前,捧起食盒,打开来。   果然看起来精美可人,只有六个,全都凑在钱荣鼻子前。   看著庄九小狗似的眼睛,钱荣纵然知道他本性,但也忍不下心拒绝他一番好意。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果然如庄九形容般好吃。钱荣细细品尝,待到全部咽下以後,说:“确实美味。你也吃吧。”   庄九笑著摇头:“不,就是带回来给你吃的。”   钱荣无奈:“那你先放下,我慢慢吃。”   “好。”庄九立刻领命,将食盒放到了钱荣身旁随手可及的小茶几上。   外头的赵小强看到路过的两个侍女脸上满是暧昧和羡慕,还轻声嘀咕 “王爷果然爱妻如此,主子真是夫复何求啊”之类的,无奈地和对面的秦刚交换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想著,王爷你每天都这样玩,偶尔也换个花样吧……   小茶几上有封信函,是从银松堡来的,见庄九在看那信,钱荣便拿起来递给他:“是堡主,说他们约莫半个月以後过来。”   庄九接过来拿出信笺看了,点点头:“这次虽然不是为了公事而来,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好地主之谊的。”   “嗯。”钱荣答道,“主子身体渐有起色,这次来找黄大夫问诊,希望可以根除他的先天顽疾。”   “你那主子,”庄九笑著摇头,“还是病弱之躯便已经如此了得,要是好了身体,怕不是要翻了天?”   钱荣鄙夷地看著他:“你以为人人都是像你吗?”   那少年主子如今在银松堡地位确立,伴著堡主进出里外,虽身弱音轻,但心思却缜密沈著,虽不恶亦不善,也难怪庄九出此言。但是他和公孙济他们心里也都知晓一二,那少年主子,也只是对他们家堡主存有执念而已。   “我?我是怎样?”庄九却突然来了兴致。   钱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才道:“表里不一真假难辨奸诈狡猾狼子野心。”   庄九扯扯嘴角。   钱荣笑了一笑:“不过却天资过人骄傲不折重情守信英俊潇洒。”   庄九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眉间露著喜色:“真心话?”   钱荣嘴角一弯:“你猜?”   “……”   庄九著实无聊,果真老老实实去猜钱荣到底哪句是真话,没事便围在钱荣身边转,露出很是无辜很是纠结的眼神。钱荣只恨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好在庄九虽身为皇亲国戚,但每日也要上朝下朝,其余时间还要去和几个敌对势力斗智斗勇,著实也忙。   钱荣真不知道为什麽庄九会揪著这麽一句话不放,本就是戏言,何须当真。至於真真假假,庄九是个什麽样的人,他自己会不清楚的吗?   甩甩头,一上午都在伏案办公,有些疲倦,钱荣搁笔,起身到太师椅坐下,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这段日子他火气有些大,庄九特地奉上良品绿茶,给他清热解火。   哼,也不想想是谁一天到晚招惹他的。   其实,说起来,钱荣自己也会暗自懊恼。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在庄九面前是这样的性子了?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不还是挺稳重挺淡然的麽?   轻轻捶捶额头,叹道庄九果真有能耐。   中午的时候,庄九没有回来,这几天都很忙。钱荣一个人在偌大的饭厅把午饭吃了,便又去了书房办公。他名义上是“九王妃”,实际上还是皇城分处的管事,而且又因为结盟所以要帮庄九做很多事情,结果比以前还要忙。   签署好几份文件後,正待拿起另一边的信件,却不料打翻了放著的茶杯,正在懊恼著要收拾,却见赵小强闯进来,脸上带著少有的慌张。   “什麽事?”钱荣拧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禀钱爷,王爷被人掳走了!”赵小强紧张地数。   “啪”!方才打翻的茶杯,转了几个咕噜後,掉到地上,碎了。   “你冷静一下,把事情说清楚。”钱荣起了身,面色凝重地开口。   “是,”赵小强很是自责,把头垂低,一边回答,“今日中午王爷在如如不动用餐,吃完以後我们跟在他後面,结果突然冲出来几十匹疯马,把我们都冲散了,我们当时也保持著时刻的警惕,可是我前一眼还看见王爷的身影,後一眼就不见了。後来场面平静下来,暗卫们到处随著痕迹找人,可是遍寻不著,属下自知失职,特回来请罪,还请钱爷想办法,找出王爷!”   钱荣皱著眉头:“能在你们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也不是泛泛之辈,不必太过自责。”   “属下不想给自己找借口──”   “那就等找回王爷来,你们自己跟他请罪吧。”钱荣淡淡说,“他最近都忙的什麽事情,你找人列一张表出来,还要把最近去了哪些地方,主要有什麽仇家,最近的动作特别是针对哪些人的,全部详细地告诉我知道。”   “是!”   等赵小强退出去以後,钱荣才又重新坐回椅子,看著自己面前和脚边的一片狼籍,皱著眉头。他方才,竟然有一瞬间,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不过也怪不得他,庄九是皇亲国戚,对於银松堡又是这麽重要的人。所以会紧张亦是难免──这麽告诉著自己,钱荣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事情因果,刻意忽略掉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心慌。   庄九这麽狡猾的一个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去,能做到这事的人,在皇城里的不超过三人。   京城并不大,但这个繁华热闹之城,底下也有著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   郊外有处别馆,仿照江南水乡之格局,造了假山流水,小桥乱石,别致雅漾。进了大门,要九曲十八弯,才能到主屋。   这日,三王爷带著自己的心腹手下,转了这九曲十八弯,却没有去主屋,而是去了柴房。不知是哪位巧匠造的别馆,连柴房都造得机关重重。   属下拍了拍门上的把手,房里一角便移开一块地板。有人在前面开路,三王爷背著手跟著进去了。   地底下并没有地面上那般复杂,走过长廊以後,便是一间被火烤得闷热的石室。石室里有很多有花样的东西,围著一个裸著上半身,两手两脚被铁链拉开的男子。   男子头发凌乱,脸上布满血污,掩住了大半相貌,却掩不住眼睛里那抹嗤意和不以为然。精壮的身体上也满是鞭痕,有的深可见骨。   “见过王爷!”本在刑房里候著的人见了来人,立刻恭敬道。   “哎呀哎呀,小九,你这是何必呢?”三王爷径自走向那男子,在五步之外立住,似叹息地摇摇头,“本王也就是要你一句话而已,你看你,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庄九勾起一抹微笑:“多谢三皇兄关心。”   “小九,”三王爷摇摇头,“你向来是我们这几个兄弟中最聪明的人,你知道你已失踪超过两日,必定有大队人马在寻你。”   “可是我猜不出,三皇兄为何这次会如此直接地出手?”庄九露出不解之状。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就只问你要一句话而已。”   “小九也已经说了,小九什麽都不知道,特别是三皇兄想知道的,小九就更不知道了。”庄九很诚恳的说。   却在话音刚落的时候被一巴掌打偏了头:“敢用这种语气跟王爷说话!”   庄九迷惑的看向打他的那个人:“这位兄弟,我也是个王爷,你敢这样招呼我?”   “是,你也是王爷,但也是我们王爷的阶下之囚。”那人抬头,不屑地说。   “秦楚,不得无礼。”三王爷开口。   “是,王爷。”被唤秦楚的人退到後面。   “小九,”三王爷悠悠开口,“我们也是兄弟一场,我也告诉你实话,是有很多人在找你。”   “哦。”   “可找不找得到这个问题嘛……”三王爷说,“最近有突厥密探进京,大家的视线都被引到了那边上。”   “这里三皇兄肯定出了点力的。”庄九点头。   “所以说,你要是宁死不从,我也是可以成全的。”三王爷语重心长地说,“要麽你告诉我,要麽你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对我而言都是有益处的。”   庄九微微一笑後,垂下了眼睑,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   “你再好好想想吧。”三王爷点点头,“对了,顺便提醒你,我这里是王爷别馆,没多少人敢乱闯的,你是有死士没错,但是群龙无首,恐怕他们也是不敢随便乱来的。”   庄九的眉头皱得更深,甚至没有理睬他。   於是三王爷甩甩手,转身,要走出去之前,想起了什麽似的,对两旁的人说:“别再对九王爷动粗了,好歹是个王爷,也不定就不能翻身了。”   “是。”两旁的人回答。   但待三王爷走後,留下的人却嗤笑著看著似在埋头思索的人:“是啊,好歹是个王爷,难得落难,平日里小的们都被大官欺负,今日也让小的尝尝欺负王爷的滋味。”   那卒子转到了九王背後,拿起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一抡。却仍然没有听到这个天生傲气的男子一声痛呼。   “什麽人?!”立於门外的人只能呼出一声,便被身後一手绕到颈前一抹。   黑衣男子放下没了声息的人,对後方匍匐在地或隐藏在假山後面的黑衣人点了点头。看他们跟上来後,便自己率先进了柴房。表面看似无异,男子寻找了一圈後,询问的眼神望向身後跟进来的那群人。   便有两个人走出来,在房内查探。   外面已经能听到响动。男子快步走到门前,看不远处火光逼近,不免抬头看了正在找寻机关的那两人。   分秒必争之下,机关还没有找到,对方的人却已经到了。   “什麽人,敢大胆闯三王爷别馆?!”   秦楚大喝一声,怒瞪面前三十来人。   为首的黑衣人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上前。   气氛一触即发,两方人马迅速围上,只等电光火石之间的那一刹那。   显然黑衣人的身手是要比秦楚的高一点,顷刻便占了上风。然而秦楚身後却有暗器高手,几把闪著寒光的飞刀破风而来,黑衣人闪过前面几把後,却硬是吃下一把在肩头。秦楚待要趁机一刀毙了他命,却因喜出望外而露了破绽,被他反手一剑穿了胸膛。   “秦大人!”那边的人马见首领受伤,一声怒吼,便要冲上前来。   黑衣人待要迎上,先前那寻找机关的两人终於找到了门上的把手,掰了开来,地上的砖移开了。   另外两个黑衣人上前,扶起左肩受伤的同伴,迅速退到柴房里面。   庄九埋著头,血水糊了眼睛,看不清前方,却能依稀听到动静,然後渐渐逼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抬头。片刻後,果然在一片血红中看见了黑衣人的身影。   “王爷。”为首之人正是钱荣,低低唤了声,本是干净的声音参杂了一丝哑然。   庄九有些疑惑,甩了甩头,却仍旧看不清楚。   另几人斩断了他手脚上的镣铐,给他披上外衣。庄九摸摸手腕,上前,抓住钱荣的手腕:“多谢娘子相救。”   ……现场顿时了无声息,外面渐近的打斗声便更加清晰。   “咳,”有人发声,“现在怎麽办?”   “打昏拖走。”钱荣一声令下,按著肩膀转身走人。   “娘子,喂娘子别……”   颈後一痛,陷入黑暗之前勉强哼了一句:“赵小强你居然真地敢……”   “王爷体力透支得厉害,你们保护好他。”钱荣淡淡道。   “是。”身後人答道,下半句的“娘娘”咽在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於是九王妃钱荣带著三十死士,面对重重围击,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将昏迷不醒的庄九救出了三王爷别馆。   三十死士重伤三人,轻伤五人。钱荣左肩被喂有毒药的飞刀所伤,突围与援兵会合後,便再也支撑不住,昏迷倒地。   轻轻眨了眨眼睑,觉得有些沈。意识渐渐恢复过来,男人咕哝著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声音哑得可以。   然後感觉到有人扶起他来,嘴边有温热的水,他便张嘴慢慢地喝起来。那人的动作甚是轻柔,生怕呛著他似的。   觉得够了,他便轻轻摇摇头,那人立刻会意,拿开杯子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再扶著他靠著。   又平复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关切的脸。   “你终於醒了。”庄九低沈的声音说道,“感觉怎麽样?”   钱荣眨眨眼:“没事,除了还有部分内力没有回来。”   “那就好,”庄九勾起微笑,“辛苦你了。”   “……应该的。”钱荣淡淡道,“你没事吧?”   “都是皮肉之伤,不碍事。”庄九抓起他一抹发丝轻轻顺著,“倒是你,把我吓坏了,一醒来发现你却昏迷著,请了黄大夫来替你看了病解了毒才稍稍放心。”   “……”钱荣很想把他的爪子打下来,无奈力不从心,只得道,“我昏了多久?”   “三四天。”庄九答,“府里的人也都著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因为门并没有关,赵小强来看望王妃顺便向九王汇报时,便看见了这柔和深情的一幕,登时觉得背後凉了一下。想退,但是九王已经听到他的来访,便只能装作什麽都没有看到的无辜样子,开口道:“属下参见王爷,钱主子。”   “进来吧。”九王说,放开了怀中人,立起枕头让他好好靠著。然後自己走到桌边。   “钱主子没事了吧?”赵小强说。   “好多了,谢谢关心。”虽然气息尚且有些虚弱,钱荣还是轻轻答道。   “应该的。”赵小强说,“要不是您,我们怎能如此顺利救出王爷来。”   “你们亦有功,我与你们区别并不大。”钱荣说。   “哪里哪里……”赵小强心说,您是王妃哪,哪能跟我们“区别不大”?但是这话不敢说出口──九王的心腹手下都知道,来自银松堡的钱主子,与九王是假成亲,最恼的便是这个“王妃”身份。当然,偏偏还有人不怕死的“娘子娘子”的叫,下场也几乎都是死得惨。   “说正事吧。”庄九开口说。   “是。”赵小强上前,将手中一个蜡封的小丸呈给他。   庄九拿过,捏开蜡,牵出一张纸条,看罢,丢进边上的火盆里烧掉了。   “王爷,情况如何?”赵小强问。   “那册子已经在南边好好藏著了,三王爷一时不可能找得到。他如果有动静,我们再想办法应对。”   “他这次这样对您,为何不……”赵小强不解。   “那册子是一个大好棋子,用在这种小事上不值得。”九王淡淡道。   “是。”赵小强点头,“没有其他事情禀报了。王爷还有何吩咐?”   “没有了,你下去吧。”庄九道。   “是。”赵小强说,“还请钱主子好好养病。”   “多谢关心。”钱荣答道。   待赵小强退出去後,庄九复又坐到床边:“我也有些困了,你往里边挤一挤,让我也上床歇息歇息。”   “……”钱荣歪著脑袋看他半晌,“你说这次你被擒住,三王爷怎麽也没有好好治治你的没脸没皮?”   “他想治,”庄九非常配合钱荣对他的形容,“可惜没招。”   钱荣没有力气跟他过招,然後又见他可怜兮兮地样子:“我可是不眠不休照看了你几天几夜呢。”   钱荣看他眼下的乌青,终究是让了一步,往里面挪了挪。两人相处久了,在难免都会有些情谊,当时庄九身上的鲜红血迹,可也是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睛。   庄九才高高兴兴地脱鞋上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钱荣不再管他,径自闭目养神。   良久,才听到九王爷诚挚得要滴出水的声音:“谢谢你,小钱。”   “爱妃,今天皇兄问起你了呢。”下了朝,庄九回到主屋,换上常服,一边对在窗前看书的钱荣说。   随侍在外的赵小强和秦刚见钱荣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非常失望──记得王妃刚进府那会儿,每每因王爷的“调戏”而暴走。现在王爷“调戏”依旧,王妃却习以为常,反应非常平淡。   王府中人都觉得,少了那麽一丝,乐趣……   “他问你什麽时候可以给我生个小世子或者小郡主。”   “……你直接从外面抱一个回来比较快。”   “你生的我才疼。”   “……王爷,不要给你脸不要脸。”连这威胁的语气都是非常淡然的。   庄九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到钱荣身边:“今天身体感觉怎麽样?”   “还好。”钱荣说,“就是还有点无力,没办法聚气。”   “快点好起来吧,”庄九似叹,“我非常怀念你以前动辄跟我大打出手的场景呢……”   钱荣看他一眼,嘴角隐隐抽搐一下。   “今天皇兄还说,委屈你了。”庄九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劳烦你告诉皇上,嫁鸡随鸡,我不委屈。”钱荣又说。   庄九坐到他对面,轻轻叹一口气:“皇兄是知道个大概的,但是老三行事向来谨慎,这次亦不例外。他有的是忠心耿耿的人替他扛下来,那别院也不在他的名下。只我一人是口说无凭的。”   “我知道。”钱荣放下书,“皇上是明察秋毫的。”   “但你是不是想说他明知所有事情,却放手让大家来斗,是不是太不仁义了?”庄九随口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钱荣淡淡说。   “可我就是这个意思嘛。”庄九起身,甩了甩袖子,“你说我这是在干嘛呢?我处心积虑忍辱负重机关算尽我是为了什麽呢?”   钱荣又拿起书,没有再答他。   晚上时候,在卧房外面的小厅里吃了饭,庄九又命人温了两壶酒来,要与王妃一同把酒言欢。   待到下人都退干净了,庄九屈尊降贵地亲自为钱荣倒酒。钱荣也不客气,与他撞杯同饮。   自从九王妃因救王爷而负伤中毒以来,九王对王妃疼惜加倍,每每事必躬亲,下人背地里纷纷议论,新婚夫妻俩,感情确实好。不然也不会老是折腾得王妃每次都“体虚力乏不能下床”,要第二天中午甚至半下午才见身影。   实情当然是很纯洁的,小钱受伤以来,酒力不如以前好而已。   钱荣当然知道下人眉眼间的暧昧之情,但这次奇怪地并没有发怒。或者说他无奈了,或者说他习惯了。   “明天有事情吗?”庄九随口问道。   “没有。”钱荣挑眉看他。   “咳,”庄九放下酒杯,这次是严肃正经的,“明天我要出席一个例会,我想你陪著我一起去。”   钱荣不答他话,只是怀疑地看著他。无奈那人一脸正气凛然,看不出丝毫端倪。   “好。”钱荣有些迟疑地答应他。   庄九立刻笑开了眼:“我就知道,其实是你对我最好。”   “……”   看著大堂下面几十号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自己挨著某人坐在上座,钱荣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九王穿著暗红色衣袍,举手投足间威严天成,下面坐著的各位翘楚都是九王在各行各业的“熟人”。   以前在银松堡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过这个阵仗,他们几位谋士也算得上银松堡的几把好手。但是坐在正座上,还是头一次。   也不是怯场或者局促,就是觉得,把他摆在身边──以王妃的身份,庄九之居心非常叵测。   九王清清喉咙,本来有些声音的堂下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看向堂上坐著的那位玉树临风的王爷。   於是钱荣立刻被众多“眼角余光”洗礼。   想想那是啊,九王大婚,娶了男妃,并且恩爱有加,至今还是皇城茶余饭後的话题。而那位王妃深入简出的,在座的多数人只闻过其名,并未见过其人,所以其实很是好奇啊。如今见了,唔,果真是清秀俊朗,那气势也是比得上九王爷的。真正是一对神仙眷侣……   钱荣一直觉得眼皮在跳,耳朵发烫。   庄九开口:“今次例会,非常感谢众位赏脸前来。”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是我们的荣幸。”下方坐著的为首之人,一个黄色衣袍的白胡子老头立刻说。   庄九笑笑:“大家想必也都听说了,本王前两日被宵小绑架一事。这两日也收到了很多众位的关心问候。本王现在已无大碍,多谢大家关心。”   他顿了一顿,视线转向身旁的人,温和笑道:“这次,多亏小钱及时相救,还为此负伤中毒,本王心存感激。故在此,向你道一声谢。”   钱荣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王爷不用客气。”   九王复又笑开,转头向众人:“我希望大家以後见了九王妃就如同见了本王本人一般,任何他说的话他下达的指令,希望大家能好好配合。”   ……忍住。   “那是自然的,九王爷同王妃鹣鲽情深,我们也是欣喜与祝贺的。”另有一人回答。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麽了?难道没有一个人对於“王妃是男人”这个事实心存疑虑吗?难道没有人关心皇室血脉後代子孙吗?难道没有人觉得九王此举是败坏门风罔顾道德吗?   退一万步讲,当今世风宽和,容得下他这个男王妃。但是为什麽在上的这位可以做到如此道貌岸然,在下的那群可以表现得没有一丝不妥?!就算是迫於这个王爷的淫威之下,也难道没有一个“正义之士”吗?   九王和堂下众人仍旧在继续热议某事。钱荣分了一半心思在听,一半心思在抓狂。   自从“进府”以来,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和修为是逐日而上。但是庄九就是有本事把他逼到一个又一个接近狂暴的边缘。   冷静,理智……要记住他好歹是银松堡堡主信赖的谋士之一。   “小钱?小钱?”庄九唤了他两声,见他一时没有回应,立刻一副关切的神色。   钱荣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弧度:“王爷,我在听。”   称谓也是一个问题。王府里的人见识过他当初因为九王一句爱妃而拍翻了茶壶,所以不敢叫他什麽“娘娘”。那他自己要怎样称呼自己?“属下”?“臣”?“臣妾”?   ……所以只能不卑不亢的自称“我”,结果又让众人惊叹,九王果然宠溺新婚夫人得很,甚至准许他用如此平起平坐的称呼。   ……   “你觉得这事如何?”九王殷切地问。   “那人这次如此对待你,你还以几分颜色是对的,只是……”钱荣沈吟一下。   “如何?”   “还不够狠。”钱荣说。   “哦?”   “那人在京城是有不少产业和牵涉,王爷方才所说的酒楼和客栈是他资金所得的大处。然而百足之虫,动了他这点东西不过是隔靴搔痒,不如索性从他暗中牵连的青楼和赌坊著手。”钱荣说。   庄九看著他,笑而不语。   堂下的人议论纷纷:“可是……那些产业,不是更加微不足道?”   庄九思索片刻,点头道:“果然是银松堡出身的谋士。就照你说的办。”   堂下讶然。九王笑道:“我们是冲著明处去的,至於那暗处有什麽东西被牵连了……”   “哦……”於是众人了然。   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确切,但是从九王的语气中,似乎又都知晓了隐隐约约:三王爷暗中参与的那些个产业,怕是不只是外表那麽简单。   事情敲定,随後庄九又向钱荣询问了些建议。钱荣隐隐觉得有些阴谋,但仍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作为一个合作夥伴的幕僚真正地为庄九出谋划策。   议毕散会时,庄九貌似随意地看了看那些与会的人──他们看向钱荣的眼神以由最初的单纯好奇逐渐变得钦佩和欣赏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小钱突地一拍大腿,悟了过来:当初堡主要给那少年主子立威时,不也是这麽一手?!   转头瞪向那个笑得一脸无害的男人,小钱张了张嘴,却恁是说不出什麽话来。是啊,让他说什麽?   见钱荣似已明了事情发展,庄九更加不遮掩嘴角的笑意,愈发嚣张:“果然不愧是小钱啊……”   ……不想再忍的清秀男子於是一拳挥了过去。   马车剧烈震荡起来,赶车的赵小强感叹,王爷和王妃的感情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激烈”呢……   作为九王的死士,一开始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在意钱荣,只觉得不过是个,额,“政治联姻”的棋子而已。然而在他率领死士拼死救出庄九後,他们对他多了许多尊敬和爱戴,加上九王的表态,於是他们便也多了一个死忠的对象。   ──这自然又是一件让钱荣郁闷和头疼的事情:他不过是个老银松堡主捡去养大的孤儿,也不过是个帮著银松堡出谋划策的幕僚。他何德何能,莫名其妙有了几十个对他不二心的死士?!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麽样的主子就有什麽样的下属,对於钱荣的这个困扰和纠结,暗卫们非常默契地视而不见。   刚退朝的庄九手上又提著一笼食盒,冲冲奔回王府。钱荣已经完成了晨练,正在院子里拧帕子擦脸。   庄九於是嘴角一弯,猝不及防地一招压制上去。   钱荣早感觉身後有某人的气息,游刃有余地回身防住,将那人的脸用五指当在一尺之外。   “早,小钱。”庄九笑嘻嘻。   “早,王爷。”钱荣收回手,转身擦完连继续擦脖子。   “皇上留我吃早饭,这是特地给你带回来的──”庄九举高食盒,“是塞外进贡的点心哦。”   钱荣微微笑道:“谢谢王爷。”   “不客气,是我应该的。”庄九一脸献宝的表情。   钱荣收拾好自己,将水盆和帕子留给侍女清理,转身接过食盒:“堡主和主子今日中午会到。”   “我知道,你放心。”庄九轻笑道。   小钱的“娘家人”诶,自是要好好招待的。   钱荣看他表情便猜到了他所想一二,嘴角抽搐一下,转身回了屋。庄九亦步亦趋地跟在後头。小钱觉得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心力憔悴了,真的懒得再去管他。   连日来……连日来那个骄傲尊贵又狡黠的九王爷,一点点不著痕迹地把他推到众人面前,一点点将九王府的事务交予他一起处理。小钱既是谋士,怎会分不清哪是普通哪是机要──庄九正在逐渐把他往九王府的核心地带里面带。而他,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事情都在隐隐告诉钱荣,他似乎已经在某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而那罪魁祸首,觉得这一切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中午时分,一辆不算华贵但稳重大气的马车停在了九王府面前。帘子掀开,一名身著黑袍的伟岸男子率先下车,然後回身,伸出双臂将一白衣少年打横抱下了车。   早就领命候在门口的管家立刻上前:“请问是银松堡主和苏公子吗?”   苍墨点头:“正是。”   “恭候大驾,请随我来。”管家微笑道。   苍墨便也笑笑,跟在管家後面。   他怀中的少年轻咳一声:“先放我下来罢。”   苍墨才想起还有这茬似的,笑笑,将少年放下地。   这次随行来的只有木修,见此情景,嘴角暗暗抽搐一下。这两位主子,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那什麽一下……   钱荣与庄九听了下人传话,已经候在了大厅外面。见了来客,立刻笑著迎了上来:“苍兄,苏公子。”   “九王爷,你没有亏待我家小钱吧?”苍墨带著笑意开口。   钱荣扯扯嘴角:“堡主,主子。你们旅途劳累了,进去坐著再说吧。”   苍墨哈哈大笑,牵著苏思宁跟著他们进了大厅。   第五章   接下来几日,因为庄九有自己的事务要忙,陪同苍墨他们的便多是钱荣。在京城一路游玩下来,纵使许多人不识苍墨,但却因钱荣对他们的态度尊敬而很是恭敬。相对的,一路上看著钱荣真真正正被当成“王妃”来对待,木修是闷笑得肚子都痛了,苍墨与苏思宁性子虽更沈著,但嘴角那抹笑意也并不遮掩。   小钱非常郁卒……   苍墨携苏思宁此次来到皇城,最主要的原因是去寻黄大夫问诊。前次钱荣与庄九大婚时他们便来过一次,黄大夫给苏思宁开了几副药,并且吩咐过段时间一定要去复诊。   钱荣带著他们去了黄大夫的医馆,苏思宁与苍墨进了内室,钱荣与木修并没有跟进去。   坐在外厅喝著闲茶,钱荣终於在木修不住地拿眼角偷瞄他时放下了茶杯:“有话你就说,不说我们就出去过几招。”   木修耸耸肩膀:“你现在是王妃之身,记住,要端庄。”   “……”钱荣一拍桌子,指著木修鼻子,“木头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木修作无奈状摇头:“你看你,都嫁入九王府多时,怎麽还是一点都不稳重?”   钱荣待要发作,身後响起一个爽朗声音:“那是因为我就喜欢小钱这麽生动灵气的一面。”   木修起身,拱手作揖:“见过九王爷。”   “客气。”庄九笑道,走到钱荣身边。   “你怎麽来了?”钱荣斜看他一眼。   “今日没有其他闲事,所以想著来陪著你们一起。总不能总让你一人这麽辛苦。”庄九体贴地说。   钱荣要笑不笑,再看了木修一眼,那小子果然是一副竭力忍笑又带著点玩味的眼神。   “其实还不是因为你呀,”庄九轻叹口气,“你就惦记著苏公子要看大夫,不想想自己是不是也需要。”   钱荣微微一顿,挑眉看他。   “你这段时间不是晚上休息不好?”庄九正色道,“上次我偷偷把了下你的脉,并不是很稳。”   “你什麽时候把我的脉了?”钱荣嘴角抽搐一下。   “那天过招的时候。”庄九答。   “上次黄大夫也说了,要是你再有什麽不适,最好是要来让他看一看的。”庄九又说。   木修看钱荣的眼神少了几分打趣,多了几分关切。上次九王出事,银松堡也是知道大概的。   钱荣撇撇嘴:“等堡主他们走了再说吧。”   “你为什麽要赶我们走?”苍墨挑开阻隔内外室的帘子出来,脸上是一副好奇的表情。   随後跟著出来的少年嘴角擒笑。   钱荣哀叹一声:“堡主你也打趣我……”   苏思宁轻轻笑道:“黄大夫给我看完了,让你进去。”   ……庄九立刻揽上钱荣的腰:“我跟你一起。”   钱荣僵硬了一下,不知为何,在外人面前就算了,连有银松堡的人在场,他都不便发作起来,便只得随著庄九,一起进了内室。   外厅,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後,留下的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先生仔细地替钱荣把著脉,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看得庄九和钱荣的心一忽儿上一忽儿下。末了,才慢慢地摇头放开钱荣手腕。   “怎样?”本来就担心钱荣身体的庄九急急询问。   黄老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写著方子:“没事,回去吃几服药继续调理。”   ……“没事儿您老摇什麽头啊?”庄九扯扯嘴角。   “没事儿才摇头啊。”黄老抬头瞪他一眼,忽而又转向钱荣,盯著他看。   钱荣被盯得有点莫名,背心有点寒。   黄老又换著看向庄九,庄九也无辜地看著他。   “唔,”黄老又埋头写方子,“精火虚旺,夫妻生活过得不好?”   ……“咳咳咳!”钱荣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庄九缓慢地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是有一点……小钱他比较害羞……多谢黄老关心。”   钱荣抬起脚狠狠地碾上庄九的脚背。   黄老似乎没有看见他们这“打情骂俏”的一幕,写完了一张方子,慢条斯理地又写一张:“这张方子是给你清火调理用的。但归根结底,年轻人,虽说节制有度是好的,但也不好禁锢过度。”   “……”钱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深度怀疑这个世界起来──为何连德高望重的黄大夫都能这样语出惊人。   庄九满是玩味的笑:“是,多谢黄老指点。”   回到王府的钱荣还是没有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转而又忿忿起来,都是庄九那表里不一的家夥,时时处处都在高调地制造他们“和睦美满”的假象,才让众人逐渐觉得这一切都是这麽的理所当然。   喝口茶水压压火气──他每天每天都这麽地郁卒,虚火不旺才怪……   对面的白衣少年轻笑著看他,不语。   黑衣的主子和庄九商议公事去了,他在这里陪著白衣的主子喝茶。   九王府里风景很不错,现已是初夏时分,他们身处一处竹林里的亭子,微风习习,其实很是心旷神怡。   钱荣被看得有点毛毛的,叹口气道:“有什麽话您就说吧。”   苏思宁轻轻挑眉:“我没什麽要说的。”   “……”钱荣撇嘴,“您身为银松堡的主子,难道都不慰问关怀一下下属?”   “你现在新婚燕尔,又大权在握,九王全然信任你,你有什麽烦恼吗?”苏思宁轻轻说。   钱荣盯著他看了一会儿,想要看清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苏思宁不回避,只笑语盈盈的。   “你明知我恼的就是这个。”钱荣深深叹息。   “恼什麽?”苏思宁却问。   “当然是九王爷他──”   “他黑白不分表里不一真假难辨?”苏思宁问,又轻轻一笑,缓缓说,“你也说,你是银松堡的人,你现在只是在为银松堡做事,我们都不怀疑你的真心,你自己也不会怀疑。”   钱荣怀疑地看著他。   “如果,换个人呢?”苏思宁垂下眼睛,端起茶杯轻轻吹下茶沫儿,“不是九王爷,而是随便哪个人,也是和银松堡合作,也是需要你与之做出这般假象混淆众人视听,你又会如何?”   钱荣先是愣了一愣,接著沈默下来,不答他话。   苏思宁笑笑:“是会克忠职守,尽力做好本分之事吧。”   “可这人是他,什麽王爷,只会泼皮无赖耍流氓……”钱荣说著,可是显然底气不足。   “与他朝夕相处,九王是什麽样的人,你比我们都清楚。”苏思宁接著说,“一同进出,一起做事,把九王府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为了救他你让自己身陷险境,受了重伤。这些,可都是你不甘不愿做的事情?”   “自然不是……”钱荣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钱,你究竟怨从何来?”苏思宁歪歪头,问。   钱荣低下头,似在思索。   苏思宁也不要他回答,只任他静静的。自己缓缓品著茶。   风带著一片竹叶落在石桌上,钱荣无声地叹口气,再抬头,脸上已很是平静。   苏思宁看他,微微一笑。   “……已无怨气。”钱荣答道。   苏思宁不语。   “……主子,您知道多久了?”钱荣叹气问。   “没多久。”苏思宁回答。   “堡主呢?”又问   “也没多久。”复答。   “……多谢主子关心。”钱荣又叹口气。   “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苏思宁浅浅笑道,反问。   ……好吧好吧,这位主子心思缜密明察秋毫真真配得上“当家主子”的身份哪……   钱荣坐在窗前,天已经暗下来了。   从苏思宁被苍墨带走以後,庄九还未回来,他便在这窗前坐了一下午。   有时想著事情,有时脑袋空空。   白天与苏思宁的那番谈话,他自然是被点醒了。   为何对庄九动怒?甚至因救他而受了伤有性命危险,他都完全不在意。而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却能惹得他跳脚?   ……恼的其实并不是他以男儿身嫁入王府──如果他完全是把这件事当成任务来完成的话。如果只是“任务”,那麽担任“王妃”一角,为王府为庄九所做的事情,他都会当成理所当然,哪里会每天都因庄九的举动而满腔火气。   扶著额很是无奈地叹息,说到底,他在意的,只不过是庄九那模棱两可的态度。而为何会在意?──他要真再想不通,索性辞去银松堡职务改卖猪肉去吧。   所有的原因,不过是他对庄九有期冀而已。期庄九是真心,不是做戏。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或许在“婚後”,或许在更早。那个时候庄九追著他跑,那个时候看见庄九深掩眼底的不耐与厌恶,那个时候听他说,天生适合的,却未必是喜欢的。   因为庄九也能看穿他心底的那些东西。所以自己的心被他的视线给灼穿了?这麽想著,双颊竟然有些烫意。   然而,再叹口气,对於这期待,摆明了他是无能为力的。情意这事情,并不是有期待就能成真。他在意的,并不一定就会在意他。   承认自己对那人有意并不难,而埋藏自己的心情亦简单。既然无能为力,那就做好分内之事,当是完成一个任务,就好。   小钱想通彻了。   庄九却非常困惑。   钱荣现在非常安分守己,尽职尽责,将九王爷宠爱的九王妃一角扮得非常地到位。庄九说东,他从不往西。庄九再在人前调戏他,他最多只是嗔怪一下,并不动怒。在有多位要人参加的议会上,他也全心全意为庄九谋福利。   王府众人看著这位“端庄贤淑”的“王妃娘娘”,直感叹九王夫夫二人比往常更加恩爱哪……赵小强一干人等只觉诧异,不知钱荣主子是哪根筋通了──或者断了──而有如此转变。   但是,庄九却很是明显地感受到,那个人,现在对自己真是冰冰有理,换句话说,离自己非常的遥远……明明之前做了那麽多努力,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啊……真是欲哭无泪。   庄九非常郁卒。   ……是了,一开始确是假,後来假假真真的,然而朝夕相处之间,他也渐渐发现自己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每每因为他高兴而傻乐,因为他受伤而心疼……但是他却只能不动声色,因为虽贪念他的灵动,他的嗔怒,但却并不愿意真困了他,或折了他的翅膀。   但是,以为凭著自己这麽痴痴缠缠,即使不能让他动心,至少也能变得更加亲近吧?结果──到底有谁来给他解释一下啊?!   “你为何不告诉他,九王到底还是有五分真心的。”回银松堡的路上,苍墨怀抱著苏思宁,笑问。   苏思宁笑笑,看著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别人家的家务事,要他们自己操心,才别有一番趣味。”   庄九郁闷归郁闷,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这日,九王府来了个贵客。   此人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成熟与稚气并存,眉间又是一股天然存在的威严。   “小十三听闻九皇叔说起王妃娘娘多时,一直想来看看。”当今十三皇子庄怡嘴角带笑地看著钱荣,只是那笑并没有到他眼底。   钱荣亦微笑回应:“钱荣见过十三皇子。”   “娘娘不必多礼。”庄怡抬手说,“我与九皇叔向来亲近,希望以後能和娘娘也相处和睦。”   “钱荣自当为十三皇子鞠躬尽瘁死而後已。”钱荣笑答。   “何必说得那麽客气?”庄怡嘴角一哂。   ……有情况吗?今日赵小强随著九王外出办事,留下秦刚陪同钱荣。秦刚暗暗滴了一滴汗,十三皇子这架势,分明是来给钱荣一个下马威的。   “殿下对钱荣客气,钱荣自然对殿下客气。”钱荣说。   庄怡沈默了一会儿,又笑开:“好,好,好,不愧是九皇叔宠爱的王妃娘娘。小十三因此被皇叔冷落,似乎也是有理由的。”   ……所以其实是小孩子来跟“王妃”争宠的吗?秦刚想著   钱荣不动声色,见招拆招。   庄怡看著面前的这个沈著应对不卑不亢的男人,面上有著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沈著表情,让人莫不清楚他的心思。   “殿下此次来九王府,九王爷可知道?”钱荣问道。   “皇叔并不知。”庄怡答,“只是我仰慕娘娘已久,所以来看看。”   “是吗?”钱荣笑,“如果钱荣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殿下多担待。”   “哪里。”庄怡答。   “不如先去大厅坐坐,等九王爷回来?”钱荣问。   “好,劳烦娘娘了。”   ……秦刚和几个感觉比较灵敏的下人,都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丝凌厉的冷风,刮得背後升起一股寒气……   大厅上,待仆人看好茶。庄怡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吹口气,赞道:“香气扑鼻,好茶。”   “招待不周,茶水简陋,殿下多包涵。”钱荣说。   “娘娘你真是太客气了。”庄怡假笑道,忽而变了脸,凑了上来,挤著眉眼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什麽?”钱荣提眉。   “娘娘也是男儿之身吧,怎麽当上这个九王妃的呢?”庄怡脸上尽是好奇。   钱荣微微挑眉:“这个,算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吧。”   “嗯,那麽,同是男儿身,要怎麽行房中之术呢?”庄怡非常无辜纯洁天真的表情,问话确实简单直接切中要害。   ……钱荣勾起一个笑:“殿下想知道?”   庄怡点头。   “那请稍等。”钱荣说,“待我去给殿下取个东西来。”   “好。”庄怡回答。   钱荣去而复返,带回来一本龙阳春宫图,很是大方爽朗地递给庄怡。   倒是庄怡,眼里终於不再是方才那般,额,狡黠。   “殿下如果想要细细研究,可以带回去看没关系。”钱荣说。   小皇子著实有庄九半分功力,但钱荣与庄九过招多时,怎会怵他?那本书,本是庄九拿来调戏他用的,现在借花献佛,倒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十三皇子拿著书,终究是打开了。   钱荣就看见庄怡的面色逐渐有些僵硬,於是便凑上前去:“这个啊……嗯,最常用的姿势……嗯,这个,一般来说接受的那个比较舒服……”   庄怡“啪”地合上书,面色犹自镇静,但是耳朵尖尖已经红透了。   钱荣暗暗耸耸肩,再接再厉:“殿下,是不是想到了谁呢?想和那人一起做做这些……”   “够了。”庄怡说道。   钱荣於是勾起笑:“殿下不舒服?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   “……也好。等皇叔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庄怡说,匆匆起身。他在这王府里有自己专门的房间。   看著十三皇子的背影,秦刚第一次重新审视他们的王妃。是说姜还是老的辣,还是钱荣本性就是如此的,游刃有余?   钱荣整理一下衣袖,面色如常。   别开玩笑了,他好歹是幕僚出身。以前那是关心则乱,现如今要对付一个黄口小儿,那不是信手拈来。   庄怡红著脸,喘著气,随手用身上带著的帕子擦擦手,然後扔到一旁去。   阴沟里翻了船。他本是想来会会银松堡的人,方才只是习惯性地恶作剧,却不料被那看似无害的男人阴了──这就是皇叔看上的人吗?   中午时分,庄九回了王府,钱荣便叫人去给十三皇子传话。   不多时,十三皇子来了,一登场便一头扎进庄九怀中,撒娇道:“皇叔你可回来了。”   “怡儿乖。”庄九摸摸他的头,“你有欺负我家娘子吗?”   庄小十三抬头白他一眼:“我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庄九笑著看看他,又看向钱荣:“你怎麽欺负他了?”   “不过是传授了一些知识而已,”钱荣淡淡答道,“算是欺负吗?”   庄怡又不想说出实话,只得闷闷不语。   庄九放开他,走到钱荣身边,笑道:“我家娘子是为你好。”   “是,娘娘是为了我好。”庄怡耸耸肩。   “叫‘娘娘’这麽生分的吗?”庄九拍他一下,“叫叔叔。”   “是,钱‘大叔’。”庄怡非常听话乖巧。   ……小钱的脸抽了一下。   “皇叔,你果真如传言那般,一心向著钱叔呢。”庄怡正色轻笑道。   “那是当然。”庄九卖乖的脸朝向钱荣。   小钱当做没有看到。   庄怡因为和庄九关系亲近,时常会到九王府小住一段时间,这次亦是。   知道钱荣亦不是软柿子,庄怡当然非常识时务的,不去犯河水。相敬如宾,只是仍然没有对他全然放心。虽说从庄九那里得知,银松堡和钱荣是绝对能信任的,但仍旧保有一丝警戒。皇室之人,无论是天性还是养成,必是如此。   钱荣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庄怡,即使这个半大的小子,是庄九竭力保护的人,亦是此次“联姻”的究极原因。   庄怡自得其乐,在王府呆了两天,便想著要出去走走。想了想,终究是没有知会钱荣一声,便著了便装出了王府。   庄怡对皇城并不陌生,轻车熟路地穿行於大街小巷,在市集上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他身後自是有暗中保护的人,但也知他不喜人跟著,所以离得较远,也并不引人注目。   在一处糖人的摊子上停留了一会儿,庄怡让师傅做了两个胖娃娃,嘴角带著浅浅笑意,付好钱以後便拿在手上离开了。   越看娃娃越可爱,庄怡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渐渐走出了繁华的地段,转而到了人烟稀少的百姓住宅区域。然後穿过了几条街,在一处破败的大院子前停了下来。   大门前的石狮子下面,一个半大不小的乞丐正在打著盹儿。忽而前面多了一个人形的影子,是停下来一个人,小乞丐方要说谢谢,却看见那双熟悉的紫黄色相间的鞋子。   有点惊喜地抬头,果然是他!   庄怡蹲下,笑著将手中糖人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不想要?”   小乞丐白他一眼,撇开头。   “你比我脾气还大。”庄怡并不恼,“来,给你。”   小乞丐才笑著接过:“你今天怎麽来了?”   “我今天怎麽不能来了?”庄怡笑笑,站起来,伸出手。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然後借力站了起来:“做什麽?”   “带你去玩儿呗。”庄怡笑说。   “去哪里?”   庄怡转转眼睛,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你比我还熟不是吗?”   小乞丐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他是家教甚严的富家子,平时很少出门。便想了想,说:“那我带你去杏花楼,那里今天发放免费糕点,现在去还来得及。”   “好。”庄怡笑开,刚答应了,却倏地顿住,神情有些凝重,仿佛在听些什麽。   从小训练到大,武功不见得多好,但是对危险的警觉性却是很强的──小乞丐身後的那堵墙上,多了好几个人的影子,正在向他们慢慢靠近,却丝毫听不到脚步声和人的气息。   庄怡皱了眉,当下便拉起小乞丐的手,离开人群,快速跑动起来。   “喂,你干嘛呢?”小乞丐被他惊住了,呆呆地跟著他跑。   庄怡没有时间回答他,身後几个看似普通的人已经追在他们後头。   小乞丐被拉著东奔西跑了好一阵,都已经要喘不过气来,正要叫庄怡停一下,却一下子撞到了突然停下的庄怡的後背:“好痛痛痛……”   巷子里,有几个人正堵在他们面前。   庄怡看看後头,追兵也已经堵上来了。   “十三主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面前的一个看起来为首的人说。   “你们是什麽人?”庄怡暗道不妙,自己一人之力尚且难以逃脱,现在还多了个不会武功的小乞丐。   “十三主子跟我们去了不就知道了。”那人说,慢慢逼上来。   庄怡暗自著急,若是只有自己,就算被捉去短时间内估计也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小乞丐就……就怕他们觉得小乞丐没有价值,随时会杀了他。   “是三叔?”庄怡想著跟他们周旋。都怪他前面走得快了点,把那些暗卫甩得有点远。   “看样子十三主子是不愿意主动跟我们走了,那就别怪小的们动手了。”那人说著,手握上了手中的剑柄。   小乞丐早被这气势给吓住了,暗暗捏紧了手中相牵的庄怡的手。   庄怡回头看他,很是担忧。   生平第一次後悔认识他,与他交了好朋友。不然也不会就这样害了他。   正在焦灼之际,庄怡听到了犹如天籁般的清冷声音:“十几个大汉欺负两个小孩子,不太好吧。”   庄怡猛的转头,看见了他亲爱的九皇婶。   钱荣瞥他一眼,缓步走上前来:“认识我是谁的话,就赶快走吧。後头也马上要来大批九王府的人了。”   那些人对看一眼,听闻过这位九王妃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他孤身一人,再加上两个孩子,难免会束手束脚,索性拼上一回。   交换几个眼神,那群人便立刻拔剑冲了上来。   钱荣立刻反手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後,手中一柄软剑甩了出来,他的招数并不华丽,但却很好地抵御住了来者的攻击,并且趁著几个空隙,出手重伤了几人。   半刻锺後,到处寻人终於听到响动而赶来的暗卫也出现了。对方见情况不妙,终於收了手:“撤。”   一部分暗卫追了上去,留下一部分护在十三皇子和九王妃身边。   “属下来迟,娘娘和殿下没事吧?”为首的那人拱手低头道。   “没事。”钱荣淡淡说,“不是你们的错。”   庄怡闻言,有些心虚地低头。   钱荣扫了他一眼,视线却移向了旁边那位少年。   小乞丐见这气势不凡的人看向自己,有些无措,但还是大著胆子开口:“你脸上受伤了,快点包扎一下比较好……”   钱荣闻言,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脸颊,是有些痛。   “抬起头来,殿下。”钱荣开口。   庄怡听话地抬头,抢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任性妄为,还让你受伤。”   不知九皇叔会不会捶死他啊……   钱荣面无表情,却是问:“这是你重要的人吗?”   庄怡惊讶,会意过来他问的是小乞丐,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头。   “既然重要,为何不能自己保护他?”钱荣问。   “因为小十三还不够强。”庄怡慢慢说。   “既然不够强,为何不寻求帮助?”钱荣又问。   “向谁?”庄怡反问,忽然悟过来,“九皇叔?你明知那不可能!”   “不试试看怎麽知道呢?”钱荣抱胸。   “不用试也知道吧……”庄怡咕哝。   钱荣看了他们一会儿,摇摇头:“对付自己人,比对付敌人要容易得多吧?”   “……”庄怡不说话了。   倒是小乞丐,一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麽,所以一直插不上话,所以便一直盯著钱荣看。   钱荣於是询问地看向他:“怎麽?”   “你的脸……还是快点包扎一下吧……”小乞丐又弱弱地说。   “……”庄怡对於小乞丐的善良默默无语。   “……”钱荣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当庄九处理好事务回府时,看见坐在大厅上喝茶的钱荣,便是一副讨好的神色上前去。钱荣听见他来,抬头,淡淡道了声:“回来了?”   庄九却看见他脸上虽然已经抹了药处理过但仍清晰可见的伤痕,顿时便冷了神情,眼神也沈了下来:“你的脸怎麽了?”   那伤痕从下巴直至眼角,差那麽一点就会伤到眼睛,绝不会是自己不小心弄上的。   钱荣闻言:“没事,老朋友过了两招。”   “老三又来找你的麻烦?”庄九皱起眉头,上前抬起钱荣的下巴,探视那道伤痕,“怎会这样不小心,若是再差个几厘……”   钱荣淡淡一笑:“没事就好了。”倒是庄九这麽接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这点让他有点那什麽。   “是小十三不好。”墙角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来。   庄九回头,庄怡正站在大厅一角,面壁思过。   “说。”庄九不多话,只沈声道出一字。   见庄九是真恼怒了,庄怡也不敢再玩什麽把戏,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後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角,继续面壁。   庄九听完,良久不言,只是稍微皱著眉头。钱荣开口:“殿下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王爷也别责怪他了。”   “他平时怎样玩耍我是没管的。”庄九转向他,“但是别说自保,若连他人一起连累,这种事情难道不要好好管教。”   ……惨了……这是庄怡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   “牵连和连累不是一回事。”钱荣说,“我的任务本来就是保护你和他,若你们能好好配合,我自是高兴,若你们就是想要享受自由,那我做什麽发生了什麽,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庄九听了,瞪著他,分明不高兴他的回答。   钱荣当然不甘示弱,回视著他,一脸坦然。   庄九才郁郁地放手,甩了下衣袖,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王爷,主子,”在外面候著的大侍女喜娘和管家见气氛稍微缓和,探了进来,“那位小公子收拾妥当了,是否要……”   庄九狐疑地看向钱荣,钱荣摆摆手:“带进来吧。”   於是喜娘牵著一个少年进了屋子。   “小……”自从见他被王府下人带走便一直担心著的庄怡看见他无事,立刻欢喜地想要叫他,但是想到大厅上还坐著一尊大佛,於是声音只漏出一声便又堵在了喉咙。   小乞丐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换了身衣服──虽不是华服,但也总是比前面那身破破烂烂的好多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也让人看清楚了额头饱满浓眉大眼的相貌,只是身形确实瘦弱。   “唔,倒是个福相之人。”钱荣歪歪头,说。   “这就是你那要好的朋友?”庄九猜测到了八九分,问庄怡。   庄怡老实地点头。   “你叫什麽名字?”庄九问小乞丐。   小乞丐有点胆怯,这是他第一次这麽直接地面对如此位高权重的人,但还是咬了咬嘴唇,轻轻地说:“我叫小凳子。”   庄九便又不说话了。看看他,又看看庄怡。   庄怡心中忐忑,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钱荣。   钱荣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庄九。   庄九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角度,钱荣看见这个熟悉的笑容,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庄九转头看向他:“这是否是我俩的孩子?”   ……在场的众人心中暗暗抽了一口气,随即想著要找个避风雨的地方。只有庄怡与众人不同,非常适时地上前几步,狗腿地冲庄九说:“恭喜皇叔後继有人!──小十三也很是喜欢这位哥哥呢!”   “!当”一声,原来是钱荣捏碎了手上的茶杯。   庄九不依不饶地:“怎样?我看这孩子面向还好,相由心生,必定是福泽仁厚之人。身板也不错,虽然现在练武有点晚了,但还是可以好好教导一番。”   “……凭王爷做主。”钱荣从牙缝里面挤出这几个字。   庄九开心啊,好久没有听到钱荣用这种“亲切”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便高高兴兴地转头:“好,小凳子,以後你就是我九王的义子了,不必拘束,这位也是你的义父。”   小凳子是被天上掉下的好大一个馅饼砸到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庄九继续说:“你这麽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你想叫什麽名字?小凳子也不是不好,但是总得有个文雅一点的,你说呢?”   小凳子吞口口水:“王爷,我……恐……”   “庄恐?”庄九一拍大腿,“这名字好,既大气凛然,又别有趣味。”   “……”小凳子不知该哭还是笑。   第六章   九王府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小世子,九王特地办了个酒席,跟大家介绍。庄恐原名小凳子非常地局促与不安,而偏偏庄怡又因不能在外过多停留一早便被庄九揪著送回了皇宫──他私自外出害得钱荣受伤这笔账庄九可没有忘记,只待留著以後再算。   庄恐也才第一次知道了庄怡的真正身份,当下不知该是怒还是叹。而对於他的新身份,他其实也不知是该接受还是拒绝。但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庄九已经张罗得把事情都办好了,让他半路想反悔都不敢。   外面人声鼎沸,都似在祝贺庄九“喜得贵子”。庄恐在房里,虽然侍女进来叫了好几次,但还是不太敢走出去。   直到钱荣亲自进来接他出去。   “……义,义父……”庄恐见了来人,低下头。   “怯场啊?”钱荣上前,抱胸问道。   “嗯。”庄恐老实回答。   “没事,我嫁进王府来的时候排场比这大多了。”钱荣说。   庄恐心里欲哭无泪,这,这能相比吗……   “算是我不好,把你扯进来了。”钱荣说。当日是他带著这小子回府的。   “不,明明是庄……十三殿下。”在实话实说方面,庄恐还是个中翘楚的。   “无论如何,现在你也跳进了这个锅子,是被烫熟了吃掉呢,还是泡在温水里安逸舒服,我都不敢保证。”钱荣揽住他的肩膀,带著他往外走,“既来之则安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就只会说这两句风凉话来安慰你了。”   庄恐倒是笑了笑:“谢谢义父。”   “不客气。”钱荣淡淡说。怎麽说现在也是一个锅子里面了的吧。虽然,对於他也才二十有二,就被个半大小子叫了爹这件事,他是有那麽一点点,不爽了……   对於九王收义子这件事,坊间传闻有两种方向。一个是九王爱男妻之甚,宁愿收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也不愿意纳妾生嫡亲子嗣。另一个则恰恰相反,说九王不知在哪里花天酒地花出个私生子来,偏九王妃还要忍此羞辱──唉唉唉,谁叫他是个男儿身呢?   酒家二楼的小包间里,钱荣揉著眉头听著隔壁人在绘声绘色地讲述九王妃是多麽的委屈又多麽地伟大。   ──前面庄九把他的形象塑造得太好了一点,什麽生死与共,矢志不渝,相敬相爱,共同进退。反正搞得多数人都忽视了他是男人这个事实,而觉得他们这段“感情”著实令人震撼感慨。   而故事的另一男主角,正坐在他对面,面带微笑地听著别人讲他的闲话。   “那个孩子我去查了,身家确实是单纯的。”庄九说。   钱荣抬头看他,心里有点复杂。查探庄恐身世来历,於理上,是必须要做的,而於情上,让他更觉那孩子无辜。   庄九看著他,嘴角带笑,眼神却是认真的:“既然是我庄九的孩子,无论是亲是故,我定当倾我心血,好生培养爱护。”   钱荣勾起淡淡笑容:“我知你是这样的人。”   “我只希望,你能陪著我,帮著我一起教养他成人。”庄九说。   钱荣耸肩:“王爷放心,什麽是我的分内事,我定当做得好。”   什麽是他的分内事?当好这个“九王妃”呗。   庄恐额头不断渗出汗水,划过双颊,再从下巴滴落到地上。不远处的树荫下,钱荣正躺在贵妃椅上翘著二郎腿,一边看书一边盯著他扎马步。   其实按照庄恐纯良的性格,不可能会在练武时偷懒,只是钱荣闲来无事,想要尽尽做“爹”的义务。   终於钱荣一个抬手:“好了,到时辰了,过来喝点酸梅汤。”   庄恐也才舒了一口气,并拢酸软的两腿,抬手擦擦头上的汗,走过来。   恰在这时,庄九回府了,也摸了过来。走近他们之後,突然爪子就朝钱荣的脸上轻薄去,钱荣哪能让他得手,反手一挥,接下来片刻就过了几十招,直看得庄恐目瞪口呆,还得担心那壶酸梅汤别受到殃及……   终究还是钱荣略胜一筹。收回卡在庄九脖子上的手,钱荣耸耸肩,要笑不笑:“王爷武功退步了吧?是不是应该和恐儿一起练练基本功呢?”   “有你保护我就行了嘛。”庄九谄笑。   钱荣白他一眼。复又在椅子上躺下,拿起水壶,倒了三碗酸梅汤。   庄九摆手道:“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你和恐儿喝吧。”   钱荣淡淡看他一眼:“哦。”   庄九便笑著摸摸庄恐的头:“乖乖练功,不许偷懒。”   “是,父亲。”庄恐点头。   深夜,庄九的房间还亮著灯。拿著笔在案上写著什麽,庄九眉头微微皱著,沈思著一些事情。   突地想起几声敲门声。庄九抬首,正讶异这时候会有谁找他,就听门外有个清冷的声音:“王爷还没睡吗?”   挑了一下眉,庄九放下笔,起身过去给他开门:“有点事情。你怎麽来了?”   他与钱荣住在一处院子里,但是并不同房,而是在院子的东西两头。   钱荣微微歪了下头:“是有什麽事情让你烦恼?”   庄九勾起笑容:“也不是什麽大事……”   钱荣不应他话,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庄九莞尔:“先进来吧,外面还是有点凉的。”   进了屋,庄九带著钱荣走到书桌前坐下,想要替他倒杯茶水,才觉察到茶水已经冰凉。   “不碍事。”钱荣下意识伸手按住他握著茶壶把手的手,又一下子放开,然後问道,“是有什麽麻烦事吗?”   庄九搔搔头发,皱了下脸:“李经天带著几大商贾投靠老三去了。”   李经天是皇城里有名的商贾,财粗气厚,家底殷实。本来一直是跟庄九有著合作关系。   钱荣默然了一会儿後说:“是这次我们整他的青楼把他惹毛了?”   “这次不做什麽事情,也迟早会被他挖去墙角。”庄九轻叹一口气。   “如若是为了钱财而变了心去找那人,迟早也会因钱财而背离的。”钱荣说了句算是宽慰的话语。   “可是当下,我们的处境变得有些难了。”庄九说。   ……钱荣低下头,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点著,半晌後,抬头:“不如──”   “不如──”恰巧庄九也想说话,撞了个头以後,庄九笑著说,“你说。”   “我有一个建议。”钱荣慢慢说,“不如离开皇城,去外地找些大家商贾。”   “我也是这麽想的,”庄九失笑,“但是,愿意牵连进来这种斗争的大家不多。能得你和银松堡相助,已是我的大幸。”   钱荣又想了想:“江南布家,与银松堡有些交情。当家的也是爽快之人。现今堡主和主子正在那边作客,或许刚好可以引荐一下。”   庄九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看著他。   钱荣挑眉:“怎麽?”   “你知道吗,”庄九摇摇头,神情竟是有些淡凉,“或许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怎讲?”   “如果你没有……那麽你现在还只是无忧无虑的银松堡谋士,不必为了这些事情烦心,或者为了这些事,有求於他人。”庄九低声说。   “银松堡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钱荣反而微微一笑,“王爷你想太多了。”   “是吗,”庄九温柔地笑笑,“但我还是要说声,多谢了。”   庄九听了钱荣的话,当夜便和钱荣一起研究了找江南布家的可能性和可行性。直到暮晓时分,才探讨出个结果,就是去了或许也没有机会,但是不去,便一丝机会都没有。况且现在苍墨也在那边,这事的成功率又加了许多。   钱荣掩嘴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走向房门打开来。清晨的空气确实好,既凉爽又清新。庄九贼性不改,摸到後面就要出手轻薄,钱荣眼睛一眯,反手转守为攻,下刻两人便飞身到了院子里,过起招来。   即使有著微凉的风吹著,不多时两人也都出了身薄汗,但不觉腻,只觉得畅快无比。两人过招多时,也都几乎摸著了对方的门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直到下刻他要出什麽招,所以打斗至今,两人练得最多的反而是如何兵行诡著,打一个出其不意。而这方面,庄九显然是略胜一筹的。   早起服侍两人的侍女们来到了院子,远远地看著身形不断变换的两人,都心里叹道,真真是极为相配并且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对天之骄子啊……   钱荣领著下人们收拾细软,只等庄九向皇上告假回来後便连同庄恐,三人一起去江南“度假游玩”。   不多时,庄九回来了,身後跟著颤巍巍一脸讨好的笑的庄小十三殿下。   钱荣一见了他便知发生了什麽事,抱胸不做发言。庄怡连忙上前:“小十三舍不得离开皇叔和钱叔这麽久时间,所以央著皇叔带著小十三一起,钱叔不会不答应吧?”   钱荣勾勾嘴角:“你皇叔都答应了,我有什麽好反对的。”   “小十三就知道钱叔最好了!”庄怡笑说,拉起一旁站著的庄恐的手,“恐哥哥,好久没有见你了,我很担心你呢。”   庄恐嘴角抽搐一下:“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有点糁……”   “……”庄怡皮笑肉不笑,“那这样呢?”   “有点像你平时那样了。”庄恐老实道。   “……对了,上次我就这样走了,你还好吧?皇叔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庄怡正色问。   “怎麽会,父王和义父对我都很好。”庄恐笑著说,“这次还专门带我去江南玩耍呢。”   “哦?”庄怡斜眼看了一下两个大人,“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钱荣用大麽指放在下巴上,“一个精得要死,一个纯得要命,你们还真是绝配啊。”   九王哈哈大笑,揽著他的肩膀:“哪里有,十三只会耍些小聪明,咱恐儿那是大智若愚。”   钱荣耸耸肩,不置可否。   庄九一家三口,加上个庄小十三,四人轻车便装,出发前往江南。   离开皇城之前,钱荣便已与真正是在那边游玩的苍墨联系上了。苍墨也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替他们与布家牵线。   一路上也不著急,游山玩水的,花了大半月,终於到了银松堡在杭州的分处。   苍墨亲自替他们接了风,“特地”安排给庄九和钱荣一间屋子。   当钱荣看到这个“贴心”的安排後,对他尊敬的堡主暂时性失语。   庄九则是笑咧了嘴,表示了他最衷心的感谢。   只有庄恐,眨了眨眼睛说:“父王和义父也不是真的夫妻,住一间房会不会不太好……”   庄怡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男人,有什麽不好的。我们俩住一间吧?”   ……“庄怡,把你的狼爪子从我儿子肩膀上拿下去。”庄九非常严肃认真地说。   “那可以劳烦你先把你的爪子从我腰上拿下去吗?”钱荣偏头说。   庄九努嘴,悻悻地收手。然後威胁地瞪了庄怡一眼。   庄怡只得很无辜地收回手。皇叔真不好,自己吃不到葡萄还非得说别人嘴里的是酸的……   “小钱,小钱?”庄九试探著唤道。   床上睡著的男人面朝里,丝毫没有醒过来回应他的迹象。   “小钱……小钱?”於是庄九不依不饶。   “嘎!”,钱荣暴起一根青筋。   庄九上前推推他:“小钱……”   钱荣翻身起来,幽深的眼珠在月光下泛著青光,一字一句地开口:“王爷有何贵干?”   庄九见他终於“醒了”,立刻笑著坐上了床沿:“我睡不著。”   “……”钱荣很想仰天长啸一声。   “不知道为什麽,好像很兴奋。”庄九挠挠後脑勺。   “王爷你是没有出过皇城吗?”钱荣白他一眼。   “出过,但是像这样子一家子出游,还是第一次。”庄九一脸憧憬的样子。   钱荣抬手掩面:“那可以请你去窗边坐著看月亮数星星吗?我实在是很困啊……”   “我不是坐在‘床边’的吗?”庄九无辜反问。   钱荣无力地躺倒,仰面朝向床顶。庄九俯视著他,眼睛晶亮晶亮的。钱荣恍惚看了过去,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任安静的气氛在两人间流动。   月光很是柔和,庄九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钱荣煽动的眼睫毛,终究忍不住伸手,想要去亲自感受一下。钱荣竟然没有动手,只静静地任面前这个奇异地包含著侵略和温柔的男人的手渐渐接近。手碰到了睫毛,有点痒,钱荣眨了眨眼。庄九的手执意覆住他的眼睛,钱荣竟然也没有动怒,只感受著眼睑上那温热的体温。然後,感觉到那带著侵略性的气息渐渐靠近。   一个没有反抗,一个没有提防著对方反抗,这可能是两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如此温和的气氛。   钱荣心底深处叹了口气,在庄九的唇最终贴上他的时。   庄九并没有深入,甚至连浅浅的吮吻都算不上,就这麽贴著。恍惚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地放开。手也离开钱荣的眼,手心下的眼睛也乌黑晶亮,定定地看著他,定定地开口:“现在可以睡得著了吗?”   “……”庄九耸下肩,乖乖地离开,乖乖地回到自己睡的贵妃椅上,乖乖地拉上被子,然後闭上眼,睡觉。   第二日,苍墨便带著庄九一行人去跟布家当家的见面。   地点在西湖的一艘画舫上,当他们到了的时候,布家当家的已经在船上煮好茶候著他们几位了。   布家老三布青竹是个看来温文尔雅的男子,身边坐著个温婉美貌的女子,盈盈笑著,当是步青竹的爱妻,步家的当家夫人。   有了苍墨引荐,彼此都很好说话,先是闲谈了几句无伤大雅的话,便开始商议正事。   主要是庄九与布青竹在谈,苍墨只是引荐人,只坐在边上,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苏思宁和云幽两人则小声说著话。钱荣坐在庄九身边,却是严肃认真地在出谋划策。布青竹对此心中有些不解,但也未表现出什麽来。   双方是第一次见面,聊些什麽也并未深入,只是在相互了解。布青竹是个精明的人,面上虽然是对庄九客气有加,但牵涉到自己和家族利益的时候,却是谨慎的。   顷刻,正事便是谈完了。布青竹又安排大家在船上吃了精致的午餐,一边给众人介绍西湖的美景。   下了船回了别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各家回了各家的房间,去厨房顺了一壶小酒,独自到了後院的小花园里面,慢慢喝著。   喝到太阳完全落了山,月色开始撩人的时候,一袭白衣的少年却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时候这般嗜酒了。”苏思宁浅浅笑说。   钱荣起身:“主子请坐。这个时候凉,您在外面吹了风不太好吧?”   苏思宁落座,淡淡地说:“无妨,月色尚好。”   “堡主呢?”钱荣也坐下,问道,“我这里只有一只酒杯……”   “我不喝。”苏思宁答,“苍墨,跟九王在商议事情。”   钱荣便默然了,也不好继续喝酒,也知道苏思宁接下来大概要说哪般,於是索性摸摸鼻子,抢占先机:“您和堡主,最近还好吧?”   苏思宁挑眉,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这麽问:“我和苍墨……还好。”   钱荣眨眨眼,等著他继续说。   苏思宁便笑笑:“苍墨他,很温柔。偶尔我们也会有争执,不过一般来说,早上怄气半下午就好了。他目前没有子嗣继承银松堡,这大概是目前我们需要想办法的事情。”他看了钱荣一眼,“不像你和九王爷,都已经後顾无忧了。”   钱荣哑了哑,突然有些後悔。   果然,苏思宁继续浅笑著说:“说起来,你和九王爷呢?”   ……钱荣很想捶桌,什麽叫自掘坟墓呢……   “如果你不想说,也无妨。”苏思宁耸耸肩。   ……钱荣郁闷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良久,才淡淡地开口:“我只是,不知那人几分真几分假……”   苏思宁想了想,亦认真地说:“我觉得,有五分吧。现在看来,有六分。”   钱荣惊骇,差点被呛到:“……我怎麽不知道?!”   “当局者迷。”苏思宁淡淡笑说。   “那你几时得知的?”钱荣明显不信的样子。   “一开始便做的如此猜测。”苏思宁答。   钱荣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郁闷地倒了杯酒喝掉。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这个主子是多麽地“深藏不露”……可是,让他相信庄九的真心,他确实一时转不过弯来。   然而苏思宁没给他确认的时间,便径自开口问了:“那你呢?你又是几分真心?”   这次换钱荣哑口了,他眨眨眼,然後看起来很无辜地看著苏思宁,後者很是淡定地看著他。最终,钱荣咬了咬牙:“他是几分,我便是几分。”   “若是如此,你让我给你十分都可以。”身後响起那个熟悉的低沈而认真的声音。   钱荣一惊,先不说庄九就只有轻功稍微比他好一点──何时他的警觉性变得如此之低?他再看看面前的少年,仍旧是一脸淡定的样子。装,真能装……小钱有点欲哭无泪。   苏思宁起身,朝庄九轻轻点头:“看来九爷是和苍墨谈完事情了,那我就先去找苍墨了。”   “苏公子慢走,苍兄已经先行回房了。”庄九笑著对他说。   苏思宁含笑退场,剩下心思纠结了千百个弯的两个人在场。   见钱荣一直强著不回身,庄九只得走上前去,转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看著他。   钱荣终於暴走,怒起一拍石桌:“什麽几分几分?!你个戏子果然会演!”   庄九并不反驳,只是皱著眉上前,一把揽过钱荣的肩,抢了先机锁住他全身关节,抬起他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这次与上次的截然不同,庄九非常强势的,趁著钱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撬开他的唇,直探入他的口腔。庄九的舌滚烫,压著钱荣的摩挲舔舐。等钱荣终於反应过来时,庄九已经把他的牙齿都数了一遍了。钱荣待要挣扎反抗,但庄九一手抓著他两手固定在他背後,一手捏著他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来不及咽下的唾液滑下他下巴,沾湿了庄九的手。钱荣抬腿想要踢,庄九趁势挤进他双腿间,把他卡在身体与石桌之间。待到似乎终於尽了兴,庄九才缓缓离开钱荣的唇,但双手和身体的禁锢并没有放松,脸色也是非常的冷然。   钱荣瞪著他,他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明显也是动了怒气:“能入戏这麽深,也不叫什麽好戏子了。”   钱荣闻言,先是愣愣的,好一会儿才缓缓垂下眼睑,低哑著声音说:“我困了,放开我,我要回去睡觉。”   庄九突然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非常无奈地叹口气,缓缓放开对钱荣的桎梏。   钱荣似乎是落荒而逃。庄九并没有动,只靠著石桌,看著钱荣的背影,摸摸下巴,缓缓咧了嘴。   凡是有点知觉的人──甚至连庄恐都知道,钱荣在躲著庄九。至於为何原因,庄恐和庄怡肯定是不知的,苍墨那二人自然是知道一二的,钱荣当那是不会说的。至於庄九,却是非常肯定的知道他心已乱,於是满面笑容,甚是开心,更紧一步粘人。   “小钱啊,小钱……”某人又在试探性地呼唤。   钱荣紧闭双目,做睡死状。   “睡著了啊……”庄九的声音颇为失望,但马上又转喜了,“那不是可以借机偷得香吻──”   “你敢?!”钱荣睁眼,瞪著那个嬉笑的男人。   庄九耸耸肩,自然是不敢,不过还是一脸软笑著央求:“我睡不著啊……”   “……”钱荣冷冷看著他,“习惯性失眠,建议回皇城後你去找黄大夫给你看看。”   “其实,”庄九可怜兮兮的样子,“是看得到吃不到……”   钱荣送他眼刀一记。   庄九叹口气:“你说说布当家的,是什麽打算呢?”   “无非是在试探。”……钱荣非常痛恨自己“恪守尽忠”的性格,只要庄九一用这种严肃认真的语气跟他说正事,他就无法拒绝,也无法继续保持冷然的态度……   庄九垂下眼睑,或是在思考。钱荣索性起身,背靠著床头:“当时银松堡帮了他大忙,现在布当家爱护有加的妻子也与主子交好。此事并无大碍,布当家反而可能只是在查探你的态度,好拿捏得当他的态度。”   庄九何许人也,钱荣这麽一点,自然是通了:“是说,我既要谦虚尊重,又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   “自然是如此,我们现在寻求的不是帮助,是合作。”钱荣说。   庄九摸摸下巴,点点头。   两人沈默了片刻,钱荣终是忍不住开口:“没事了?”   庄九便一脸为难的样子:“我说了你又要打我。”   钱荣便脸抽抽地说:“那你不用说了。”   “但我还是想说,”庄九又一笑,“得妻如此,夫复──”   话没说完便立刻闪身躲开钱荣劈来的一掌,然後心满意足地回去自己的贵妃榻躺下。   钱荣看著那个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轻抚额头。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麽……   接著,布青竹邀请庄九连同苍墨他们一起去布家吃饭,先前便得知庄小世子也来了,所以这次也一同邀请了。   这六人到了布家大宅,果然是山水玲珑,小桥人家。精致中不乏大气,也贯穿著五行八卦之法,易经风水之流,不愧为江南第一商贾之家。   布青竹第一次见到庄九带著的两个孩子,庄九也只给他介绍了庄恐,似不经意地忽略了庄怡,於是布青竹便猜想,可能是小世子的贴身陪读之类。   在大厅谈了些事以後,便已经是中午,然後布青竹请大家移步饭厅。   自从进了布家大宅以後,便几乎没有见到其他布姓之人,但在饭厅,却已经候著一位从衣著看来显然不是仆人的女子。   布青竹笑:“这是小妹布青莲,早就敬仰苍堡主和庄九兄,央著我带出来看看。几位不介意吧?”   几人笑说:“自是不会。”   钱荣心说,难道堡主以前的所谓“後宫”就是这麽来的?想罢瞥了一眼苏思宁,却没有见到他丝毫的不对劲的表情。   然而各人落了座後,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布家小姐坐在了庄九的右边,庄九的左边坐著钱荣。   庄九立刻感觉不对劲了。布家小姐长得甜美可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无时无刻不透露著对他的仰慕之情。嗓音也似黄莺般清脆动人,不时对著庄九轻问问题,笑语盈盈。   不多时庄九便坐立难安,面上还要摆出笑容。轻咳一声,左手轻轻碰了碰看似心无旁骛吃饭的钱荣,果然又被无视了。   庄九心想,这次要糟了,欲哭无泪……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布青竹都邀请他们几个前去布家做客。虽然没有明说要撮合庄九和布家小姐,但是显然是乐见其成的。布青莲也落落大方,处处明示暗示著自己对庄九的好感。若说她骄纵任性或者羞涩内向,庄九都能更轻松地婉拒,偏偏她进退拿捏得当,果然是大家闺秀出身。她其实并不知庄九的真实身份,但却非常喜欢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潇洒无拘。   布青莲是布青竹最喜欢的小妹,庄九自然不能拂了布青竹的面子。苏思宁与苍墨完全是一副隔岸看戏的样子,摆明了不搅合。庄家两个小儿,虽然感觉到什麽,但是也很聪明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於钱荣,自然,仍然是无视了。   这种情况,就是那种,拉近了一步,又退後了十步……庄九很是郁卒。   其实,他若要明白清楚地拒绝布青莲,并不是最难的事情。让他有几分失落的是,钱荣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动容。那个人,问他几分真假,到底他自己有几分真几分假呢……暗暗撇了撇嘴,晃眼看见心中念著的那个人正坐在凉亭里喝茶,便定了定心,走上前去,问个究竟。   若是问不出来呢?   那就继续死缠烂打呗……   庄九还在百步之外时,钱荣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品著茶,然後看那人渐渐走近。   庄九走进凉亭,很是直接的坐在钱荣的对面,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後抹抹嘴。   钱荣嘴角抽搐一下,却没有等到庄九开口。抬眼看他,正严肃而认真地看著自己。   额……钱荣有种自己是被蛇盯著的青蛙的感觉,清了清喉咙,他开口:“有事?”   “我不喜欢布青莲。”庄九开门见山。   “……”钱荣偏了下头,“然後呢?”   “所以你不用在意。”庄九说。   “关我什麽事吗?”钱荣问得很漠然。   “……”庄九沈默了,垂下眼睑,显得很是忧伤。   “如果布当家要你娶布小姐呢?”钱荣咬了咬嘴唇,还是这麽问了。   “决不。”庄九回答得很快速而坚决。   “如果他以此为由呢?”钱荣接著问。   “那我们就另找别家。”庄九说。   钱荣顿了一下:“你,这麽任性……”   庄九抬头,直视他双眼:“你说的是真心话?”   钱荣避开了他的视线。庄九撑著桌子起身,弯腰靠近他:“看著我。”   钱荣不理会,庄九便伸出一手捏住他下巴,逼迫他回应自己。   “钱荣,”庄九甚少直呼钱荣的名字,他这次,真的是动了莫名的火气,“你要我娶布青莲吗?”   “你是王爷,自然是你自己做主。”钱荣回答。   “你想我娶布青莲吗?”庄九又问。   钱荣被戳中痛点,终於不再忍耐,拍桌而起,也甩开庄九的桎梏:“与你无关!”   说罢转身便要走,却被一股大力扯到庄九面前,被迫面对他。   “庄忆柳!”钱荣也怒了。   庄九眼神黝黯,直接揽过他的腰,吻上那总吐出另他火冒三丈的语言的薄唇。   钱荣挣脱不开──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一点都使不出全力。   嘴唇被碾压,口腔里被肆虐,钱荣感受到了庄九身上压过来的怒气,心底深处悠悠叹了一口气,双手不再用来抗拒挣扎,却是顺著男人的背脊,揽了上去,渐渐抱紧。   第一次,在庄九面前软化下来。   不远处的花坛边上,云幽嘴角弯弯地看一眼布青竹,布青竹摸摸下巴,看一眼身边的苍墨,苍墨笑笑,看看苏思宁,苏思宁轻咳一声:“我们,还是先回大厅去吧?”   布青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挑眉笑道:“听说九爷已经成亲,家中还有娇妻一位,如此看来,九爷果然是个风流之人啊。”   云幽扯扯他的衣袖:“九爷是和银松堡联姻的吧?”   “嗯?”布青竹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云幽转身对苏思宁嗔道:“你连我也没有告诉。”   苏思宁轻笑:“他们自个儿都还没有理清感情,我就不好凑热闹了。”   “哎呀呀,那我家小妹的事,不是让九爷为难了?”布青竹有点懊恼的样子。   “应该不会,”苍墨说,“九爷大概还要谢你。”   布青竹挑眉,想想,笑著点点头。   第七章   庄九和钱荣踏进大厅,倏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堂上已经坐好的四人笑盈盈地看著他们,似乎在等他们先开口。   “咳,让各位久等,真是不好意思。”落座後,庄九拱手道。   “无妨,”布青竹摆手道,“今日我与云幽拜访,并无要事,倒是九兄的家务事,较之为重呢。”   庄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扭头冲钱荣嘴角一弯,再转头道:“似乎布兄已经知道了?”   布青竹含笑点头:“青竹先前不知,多有冒昧之处,还望九兄见谅。”   “哪里哪里,是我们隐瞒在先。”庄九摆手。   坐在庄九旁边的钱荣看这两个男人你来我往谦虚有礼,终是没有忍住红了一下脸──苍墨与苏思宁自然是不会主动说明他与庄九的关系,如此一来,便是只有方才在花园里的一幕……钱荣一手掩面,忍住叹气的冲动,这下子,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布青竹继续说:“想必这几日青竹小妹让九兄为难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庄九继续假笑,心说你才知道啊……   “既然九兄与,嗯,‘夫人’互助互爱,相敬如宾,”布青竹接著说,“那小妹也不应该再掺和才是。九兄不用在意小妹,理当如何就如何。”   布青竹这番话无疑是道明了他的态度,庄九立刻笑道:“庄九承蒙布小姐厚爱,只是无奈庄九早已发过誓,此生只娶一妻,爱他敬他,不离不弃。”   庄九只是如此说,布青竹夫妇二人不明真相,只是点头称赞,苍墨苏思宁纵知真相也不多言语。钱荣闻言,却恍然了一下,从开始到如今,庄九一直说著这话,他初时自然不会当真──庄九初时也未必是真言,但是现在呢?话语未变,意思却重重叠叠,从庄九心里到嘴里说出来已经转了多少个弯,进到他心里去又是多少个弯。这麽想著,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隐隐的笑容,似是无奈的妥协。对庄九,也是对自己。   庄九要缠便缠,他也是一个大男人,既然已知双方心意,何苦扭捏?   此後,步青莲未曾再出现,大概是她哥哥把事情讲了清楚吧,如此知情达理的女子,也是值得更好人家托付。   庄九“一家四口”来了江南有了小半月了,可谓收获颇丰,首先是与布家达成了协议,其次是九王夫夫二人感情渐笃,稳定升温中。俩小儿完全没有参与公事,自个儿玩得非常开心。   然而,得陇望蜀说的就是庄九──他觉著他和小钱二人怎麽也算是两情相悦了吧,怎麽就不能水到渠成,早日把洞房花烛夜给补上呢。   庄九在为这个目标努力著,对小钱的调戏也在升级著。   深夜,庄九依然以睡不著为借口,挤到钱荣床边,吵著要聊天。   钱荣坐起来,抓抓头发,问了一个似乎困惑了他很久的问题:“你是不是其实是想睡床?你想睡床你早说嘛,你当初又不说我怎麽知道你是想睡床呢?我睡贵妃椅也没有问题的,本来按身份就是应该我睡贵妃椅或者打地铺的,当时你又非要跟我谦让。一个王爷睡贵妃椅确实不太好,嗯要麽还是我去睡外边你来这里睡吧?”   庄九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挪,看来钱荣真的炸毛了。但是知难而退从来不是庄九的风格,他一般都是逆风而上。   “其实我想说,要麽两个人一起睡床吧……还可以一起聊聊天啊什麽的。”庄九眨眨眼说。   钱荣看著他,半天後脸部表情抽跳一下:“庄忆柳,不要给我得寸进尺。”   “……”庄九突地就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转脸,仍旧坐在床沿上,看著地上的月光,愣愣的样子。   钱荣看他不太对劲的样子,虽然知道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但心尖儿上却还是软了下来。抬手轻轻碰触他放在床沿上的手,轻声问:“嗯?”   庄九手指动了动,算是回应,但仍旧没有转过脸来。   “……你上来吧。”钱荣终於说道,暗骂自己没事心软,招狼上床,一边往里挪。   庄九才看看他,笑笑:“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   说罢脱了鞋上了床,抓著方才钱荣碰他的那只手一直没放。并肩坐在床头後,庄九并没有开口,只是抓著钱荣的手玩。一根一根指头地数,从指间到指根的连接处,再回到圆润整齐的指甲,再摩挲长期练武握剑形成的老茧。   钱荣由著他玩了会儿,才开口:“想好了要说什麽要怎麽说了吗?”   庄九笑笑:“那先说说我的名字吧。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当然你例外。你什麽都是例外的。”   “……很多人也不敢叫你的名字。”钱荣对庄九的类似甜言蜜语很有免疫力。   “嗯,知道为什麽吗?”庄九将自己的右手五指插进钱荣的左手,十指交握,“我生母的单名有一个柳字,是先皇最宠爱的柳妃。可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我活了下来,她却没有。”   钱荣狠狠地弯了五指,牢牢握住庄九的。简单的两句描述,却让他的心倏然揪紧。   “所以我叫‘庄忆柳’,”庄九淡淡说,“带著一个男人对他深爱的女人的爱意,和对一个致那女人於死地的孩子的恨意。”   “……”钱荣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道,“使你母亲怀孕的是你父亲,你没有选择。你没有过错。”   庄九歪歪头:“……是吗?其实,先皇早已驾崩,我也成年多时,幼时的事,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或许,正因为那样,我才能被磨练成今时今日这般……”   “这般没脸没皮?”钱荣挑眉。   庄九也轻轻笑笑:“当今那位是我的大哥,曾经的太子。他比我大了十几岁,在我还是小童时,他就娶了好几个妃子。其中有一个,来自四川的,性格不若其他女子那般或温吞或矫揉造作,非常直爽和洒脱,尤其好打抱不平。”   钱荣静静听他说,看著他脸上回忆往事时带著的淡淡笑意。   “我因受先皇的刻意冷落,而难免遭到其他兄弟姐妹的排挤和欺负。然後某一天,突然跳出来一个面若桃花却横眉竖目的女子,护住了我。从此,我便被她照顾著,直到她怀了孕,生了皇子,身体变得虚弱,最终在一个桃花烂漫的时节与世长辞。”   钱荣听他淡淡述说著前尘往事,心里紧得有些疼,另一只手也覆上两人交握的手,没有动作,只是握著,半晌,才淡淡地开口:“是十三殿下的娘?”   庄九点头:“十三天资聪颖,但一开始不懂得藏拙,吃了一些苦头,虽然後来也有所收敛,但是毕竟锋芒毕露过,所以被很多人防著。偏他父亲跟我父亲不一样,失去所爱之人的原因相近,我父亲怪罪於我,他父亲却移爱於他,结果致使多人妒恨,几欲铲除。”   “十三殿下又是怎样想的,对於那个位子。”钱荣轻轻道。   “不清楚,那小子心思也重。”庄九道,“随他想怎样都好,只要他有那个能耐。我现在是保他,但不可能保一辈子。”   “嗯,反正,别把你儿子带坏就成。”钱荣嘴角噙著浅浅笑意。   “是我们的儿子。”庄九不满地撇嘴。   钱荣翻个白眼。   “说说你吧。”庄九兴致勃勃地提议,一扫先前的淡淡忧伤。   “你以为如果你说你没有把我完完全全地调查过,我会信吗?”钱荣又白他一眼。   庄九讪讪一笑:“也是……那个,对不起……”   “……我是个孤儿,被老银松堡主收留,老堡主看我能文能武,便著手培养成当家堡主的副手。”钱荣终究还是说了,虽然是几句话带过。   “听你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庄九笑道,“当初我是听说苍堡主身边有几个能人,想著会是哪个出来与我交手呢……”   钱荣挑眉看他。   庄九继续眉飞色舞地说:“会是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公孙济呢,还是稳重大气潇洒不拘的木修呢?结果却是心狠手快又一丝不苟的那个……”   钱荣倏地抽回手,对得起那句“心狠手快”。   庄九看著突然空了的手,无辜地嘟了嘴:“……是人家最欣赏最想要见面的那个嘛……”   好在是月光下,钱荣的脸红了红也没让庄九看到,然後利索地翻身躺下,扔下俩字:“睡觉。”   “诶……”庄九抓抓头发,无奈也跟著躺下,觉得手放哪里都不合适,最後搭在了钱荣的腰上。   “拿下去,不然剁了它。”钱荣只淡淡说了一句。   庄九立刻拿下手,对著钱荣的背,苦著脸。   “小钱,”庄九试探地唤道,“连黄大夫都说你虚火旺盛需要泄……”   “原来你还是更喜欢睡贵妃椅吗?”钱荣咬著牙问。   庄九满心不甘却只能乖乖闭嘴。   钱荣也撇了撇嘴,他其实也不想这麽地,额,扭捏作态。只是……   夏天的天亮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钱荣便醒了过来。把腰上的爪子拿开,钱荣坐起来。身旁的男人也醒了,揉揉眼睛,很是放松的神情。   “让我下去。”钱荣说,嗓子带著清晨独有的低哑,“我要去晨练。”   “哦。”庄九也坐了起来,翻身下床,“一起吧。”   清晨的风带著一丝惬意,很快便吹散了最後一丝困顿。两人去了後院的那片竹林,在地上随便捡了竹枝便比划起来。对於切磋一事,两人都很是专注和认真,完全不同於平时的嬉笑怒骂。钱荣主攻,庄九主守,旨在提升庄九对敌的自保能力。   劲风带著竹叶飘落,衣袂纷飞,是别有意趣的另一种美景。   两人直练到太阳初生,才稍稍停歇了下来。   钱荣擦擦汗:“你方才为何有些迟缓,不若平时那般敏捷?”   “那麽你又为何急躁?”庄九反问,手上的竹枝一时没丢,便对著空气挥了几下。   钱荣一时无语,哼了一声。   竹林深处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个石桌石凳,两人边往那方向去,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你为什麽躲著我?”思索了片刻,庄九索性开门见山。   “躲你什麽了?”钱荣不解。   庄九扯扯嘴角:“装,接著装。”   “……”   庄九便又嘴角一弯,靠近他耳朵边:“为什麽不让我碰你……”   钱荣一个激灵,闪开半步,瞪著他。   “总要给我个原因啊,”庄九非常不满,“看的著吃不著有多痛苦你不知道吗?”   “……”钱荣撇撇嘴,“反正,我才不要像主子那样,常常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的……”   庄九顿住,嘴角微微抽搐:“……”   钱荣也觉得有些别扭,便继续往前走。两人没有走已经有的路,而是一直在竹林里穿梭,拨开前面的枝叶,便是那林中空地了。   然而──   钱荣的身影堪堪顿住。   庄九差点撞上他的背,正要疑惑,却从枝叶间隙看过去──那石桌边已经被人占了,白衣黑发,身形柔弱……   “方才,方才……”钱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带著一些颤抖,“我们说话的声音大不大?”   “……大。”庄九老实说。   尤其是在清晨的竹林,只差没有余音缭绕了。   钱荣掩面,嗷……   两人自然是直接原路返回了。   一路上无语,钱荣面上凝重甚至带著些凄然。庄九倒无所谓,反正,某些话,又不是他说的……   直到早饭时候,才又见了苍墨,和苏思宁。   苏思宁面上仍旧一贯的淡淡神色,看不出所以来,钱荣心中愈加忐忑,他到底是听到还是没听到?他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想要那少年主子给他个痛快,但又不敢直接问出口。   好在吃完早饭两家人马便又各自散开各自行事了,钱荣的心才稍安。   庄九有些不解:“至於这样担心吗?”   钱荣白他一眼:“你知不知道……算了,你不知道。”   庄九扯扯嘴角。   下午,庄九提议去游湖,钱荣想著正事也办得差不多,便点头答应。庄怡和庄恐也一起跟著,很是开心。   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俩小儿在船尾看鱼。俩家长在船舱里喝茶聊天,无非是些琐事。   钱荣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庄九纵然有些不满,也拿他莫法。   船到了湖心时分,钱荣从船舱望出去,突地看见另一艘船上,站著银松堡的人。   “原来堡主他们也在这里啊。”钱荣说道。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庄九问。   “呃……”钱荣有些纠结。   “你不是担心你那主子?”庄九说,“过去再探看一下他的面色如何?”   钱荣思索片刻,点头:“嗯,你也别想脱干系。”   庄九耸肩。   两人便起身,目测了下两船距离,轻功足以过去。便携手,飞身直接到了那船上。船上侍卫看见来人,来不及行礼来不及抬手示意,那两人边撩开了垂著的厚重帷幔。   ……嗷!   两人立刻放下帷幔。但却撤回不了刚才那个举动,也不能当做没有看见苏思宁跨坐在苍墨身上,虽然衣服尚在,但光洁的两只腿露在外面,并且面色绯红,吐气如兰……而苍墨,绝绝对对是看见了他们,还奉送了一记凌厉的眼刀……   钱荣一边想著那想忘都不能忘的一幕面红耳赤,一边担心不知堡主会怎样处置他纠结烦恼,内心甚是纷扰。庄九却是异常地羡慕……有肉吃,真好……   船上的银松堡的侍卫训练有素,当做什麽都没有看到,任由庄九钱荣风一样来,又风一样去……   晚上,钱荣硬著头皮回了银松堡别院,不过苍墨他们早已径自回了房,於是也松了口气。可是,到底是要怎样啊……给他一个痛快吧!   然而,接下来几日,两方人马相安无事,又约著出游了几次,在钱荣心情愈来愈沈重的时候,苍墨和苏思宁竟然笑著跟他们道了别,便出发去了四川游玩。   挥著手送别了他家堡主和主子,钱荣仍旧愣愣没有回过神,身边的庄九揽著他的肩膀说:“看吧,我说没事的,苍堡主如此大人大量,苏公子也是大度之人……”   是吗……钱荣愣愣地想,难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以小人之心度了那两位主子君子之腹?   苍墨辞行後,庄九和钱荣也商议著该是回皇城的时候了。布青竹是个爽快之人,既然是互助互利的事情,两方便很顺利地拟定了合约。另一方面庄九也时刻关注著皇城的消息,三王并没有什麽大动作,倒是一向健康的十九皇子突然患了病,一直不见好转。   “此事恐有端倪。”钱荣撇撇嘴。   “无妨,”庄九揽著他肩膀,笑说,“等我们回去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妻联手天下无敌……嗷!”   钱荣收回给他一拐子的手臂:“最後一句你可以不用说也没关系。”   “……”   江南的夏天,总是多雨的,或是连绵不绝,或是滂沱倾盆。   钱荣眯著眼,端著茶静坐在屋檐下,听著雨,好生惬意。恍恍然感叹自己要是就这麽老去,也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一辈子,多麽,虚无而飘渺的一个概念。和谁?在哪里?一辈子?   ……脑海中还真地浮现出某个人的脸来,先是肃穆威严,慢慢演变到嬉皮笑脸。钱荣眼皮跳了一下,将那张脸抹去。   还有几日便要回皇城,庄九在书房写著书信,他嫌里面闷热,索性搬了太师椅出来,吹著凉风,闻著水气,偶尔一两丝雨飘到手上。   回去之後,怕是就不能如此的悠然自得了。得跟著那个人一起,再次面对帝王之家里的狂风骤雨。   思绪飞扬,不知飘到了哪里去,连庄九出现在身边也没有察觉。   庄九看著眯著眼假寐的钱荣,嘴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手不自觉地,便要抚上那人脸颊。这次那人竟没有躲开没有挥手一巴掌过来,庄九有些惊喜,得寸进尺的,手往他领口滑下去。   “咳咳。”钱荣一声警告的轻咳。   庄九悻悻然收手,回头自己搬了个椅子来排排坐。   一时都未语。   良久,庄九才轻轻开口:“回去之後,又要辛苦你了。”   “分内。”钱荣淡淡答道   “……”庄九悠悠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不回去也挺好的。”   钱荣转头看他,没有回答,眼神却波光流转,庄九都看得有些痴了。   “无论在何处,都是生活。”钱荣说,“人生,就是要这麽过下去的。”   “可是,你还是想要快意江湖,无拘无束的吧?”庄九追问,“不是想跟我一起深陷皇城背负重担的吧?”   听出那人语气里的些许失落,钱荣想了想:“那你呢?”   “我?”庄九摇头,自嘲笑道,“我是身不由己。”   “等十三殿下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不曾想过退出朝野,云游四方?”钱荣问。   庄九不语。   钱荣笑笑:“你心思这麽活络,不可能没有想过,是吧?”   庄九转头,看向雨中朦胧。   “你又在担心什麽呢?”钱荣察觉自己难得的,呃,这麽柔和恬淡,或许是天气的关系?   “那个时候,你还会在我身边吗?”庄九没有回头看钱荣,却这麽问。   “……”钱荣讶然。   “会吗?”庄九问。   “……我不知道。”钱荣缓缓道,“有太多不可预测性,比如说,或许还可能,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如果我说,”庄九终於转头,直直盯进他的眼睛,“我要一辈子都抓著你不放呢?”   钱荣心中颤了一下,又一下子仿佛被庄九眼底的深黑缠住,久久不得脱身。   庄九勾起笑容,身未动,天生的王者气魄散发出来,连在他身边呆了这麽久的钱荣都觉得一阵战栗。不,或许不是因为受到胁迫的感觉,而只是,这个男人,现在,眼底只印著他一人。   “钱荣,既然你是身著喜服由我抱著进了九王府,我就要你一生,”庄九低沈著声音,虽是淡淡笑著,但透著一股严肃和认真,“都陪伴在我的身边。”   钱荣心中突然就这麽乱了,只是表面依旧镇静的,起身:“茶水凉了,我去换一壶。”   庄九未加阻挠,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传到眼里,都说了要抓著一辈子不放了,还能让你逃掉?   傍晚,雨势未停,还有加大趋势。庄九和钱荣面色有些凝重,庄怡和庄恐上午便出去,说是要去大戏台子看戏,但是都快到吃晚饭时候,却还没有见回来。   钱荣皱著眉头说:“现在是要怎麽办?”   庄九也有些担心:“庄怡鬼灵精怪,庄恐吉人天相……这俩混小子怎麽这麽不让人省心!”   钱荣拍拍他的肩膀:“再等等看,不行的话我们出去找找。”   庄九点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都快全黑了,还不见两个小子的身影,这确实很少见,庄九也确实担心。和钱荣商量後,两人决定出去寻找。   雨又大了起来,出了别院以後,外面黑蒙蒙一片的,路上行人很是稀少。却半点不见那俩小子的身影。   大戏台子在城的南边,他们在东边,沿著大路走过去之後,却发现大戏台空空如也,连个耗子影儿都没有。去旁边看门大爷的住处问了,有没有看见两个半大小儿,将穿著打扮和面相都细细说了,老大爷眯著眼回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是不是皇城口音的?”   “对对对。”庄九忙说。   “看完戏就往南门外面去了,说是要去附近农家买青梅子吃。”老大爷说,“走前还到我这里问了路。就出了南门约莫走一刻锺,朝右拐,过条河,继续走段时间,就可以看得见了。”   两人忍著额冒青筋,向大爷道了谢,便往南门走去。   两人各自撑著伞,也挡不住雨水打湿了大半衣裳,天已经全黑了,庄九念叨著回去一定不能轻饶庄怡,肯定是那小子拐了庄恐去……钱荣翻个白眼,想著现在早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间,两人要怎麽出去。   也不可能为这麽一个事亮身份,最後决定最古老的,翻墙。   两人的轻功其实都不赖,但是城墙也不是普通的高。最终互相提携著勉强翻了过去,也是一身狼狈。两人黑著脸看著彼此,突地又好笑起来,真是……   顺著老大爷指的的方向,很快就到了那个河边,平时清澈的河流,因为连日下雨,水势涨了很多,水流也很急。河面很宽,轻功怕是难以过去,唯有一座小木桥,水都已经漫了过去。   庄九牵起钱荣的手:“走吧。”   走到桥中央的时候,突然一股大水流打过来,庄九急急将钱荣护在怀中,一下子过後,伞也掉了,人也湿了个透。   “快走!”钱荣说,担心桥要断。   果然怕什麽来什麽,快要走到岸上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年老失修的木桥被大水冲得拦腰断成两截,钱荣往庄九肩上推了一掌,总算是把他送上岸,自己却一个趔趄,瞬间半边身子就已经掉进河里,幸得伸手抓住了残余的桥面。庄九看得心焦,於是飞身一跃,脚尖点到断桥上的时候弯身拉起钱荣,在桥要完全坍塌的时候又借力点了一下,才终於安全到了岸上。   “……”坐倒在地上喘著粗气,钱荣努力平复,最终狠狠地说,“看我不扒了那两小子的皮!”   庄九看出他面色有异,担忧地问:“怎麽了?哪里伤著了?”   钱荣并不瞒他,只是黑夜中也看不清,便拉著他手到了自己左脚脚踝处,一片湿热。   “不行,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庄九马上说,便起身要背起他。   “我能走。”钱荣说,搭上庄九的肩膀站了起来。   没走多远就是一个破败的庙子,两人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找到老大爷口中那个种梅子的农家,便选择在这里先避避雨。   庙里随破败,但还是有不漏雨的地方,庄九扶著钱荣去了案台下面坐著,自己在案台上翻了翻,居然找到一个火折子。   又找了点干布和木头,生了个火,将两人的外衣和中衣脱下来烤著,庄九才转过来,沈著脸检查钱荣脚上的伤。方才黑暗下看不出来,这才看清,一块断木斜著插在钱荣脚踝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还是先别管我,去找俩臭小子吧?”钱荣说。   “管他们死活。”庄九沈声说。   见庄九是真动了气,钱荣便也不再言语,只忍著痛,让庄九替他拔出那块断木,再清理伤口上的细小木屑。待到清理的差不多,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膏药倒在伤口上,再撕下烘烤得半干的中衣,细心包裹上。   庄九一直未说话,倒是钱荣,叹了口气,一边感叹自己真是越来越有为人“妻”的范儿,一边开口劝慰:“我没事,没有伤到筋骨,不用太担心。”   “你有没有事我清楚,那麽大个伤口。”庄九瞪他一眼。   “……那两个也还是孩子,分不清轻重也情有可原。难得来次江南,没有太多拘束,放开脚丫子撒欢儿也没什麽好责备的。”嗷,这次是为人“母”……   庄九叹口气,坐到他身边,揽著他肩膀:“是我大意,平时没有耳提面命。”   钱荣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你是疼他们。”   庄九又久久未语,久到钱荣觉得有些莫名的心慌:“怎麽?”   “我刚才,差点失去你。”庄九说。   “怎麽会,我就是受点伤,即使被水冲走了,也不一定就──”下巴被突地捏住,钱荣看著眼前出现的带著怒气和後怕的神情的脸,愕然,心尖儿上那个地方,又软了下来。   任由庄九强势地吻上了他的唇。   第八章   背後是案台,前面是庄九,钱荣被困著,接受男人强硬地索求。嘴巴张大到不能的程度,承受男人似乎是撕咬的接吻。庄九的一手从他腋下穿过,固定住他的後脑勺,让他无从闪躲。舌头被带动著搅动纠缠,不知是谁的唾液,沿著嘴角滑下,直弄得下巴和脖颈粘腻不堪。   渐渐地,男人不再满足只是啃啮他的嘴唇,沿著嘴角,下巴,到喉结,啃咬舔舐。钱荣後脑勺的头发被扯住,被迫高高仰著头,将气管和动脉送到如野兽般的男人嘴里。   “嗯……”一声粘腻的喘息自钱荣口鼻间溢出。   惊觉事态发展,钱荣总算是回了点理智,但发现这点理智根本不够看,身体和情绪完全已经被庄九的热切带动了起来,最关键的是,从受伤的脚踝处,渐渐传来热痒酥麻的感觉,经过小腿,膝盖弯儿,直达尾椎处。而且他的力气,也在不觉中泄了大半。   “等等……”钱荣艰难地开口说道。   庄九已经在啃著他的锁骨,却毫不含糊地回答:“不等。”   情欲来的异常快而强烈,除了因为庄九的动作,肯定还有别的……钱荣心里想著,却无能为力。庄九的手已经探进他身上仅著的里衣里,沿著肌肤的纹理来回摸索,还轻轻笑著说:“你的皮肤……好烫……”   钱荣很无奈:“你刚才给我抹的伤药,到底是什麽?”   庄九一边继续啃著他的颈动脉,一边低声笑著回答:“止血镇痛,活血生肌……不过还有些其他功效,也一般用在别处某个特别的地方……苏公子给的。”   “……”钱荣爆了,“你你你……你这趁火打劫的……我都受伤了你还犯禽兽心思……”   庄九终於稍微抬头,特别无辜的:“真不是故意的,我身上的伤药,只有这个勉强算得上。”   见钱荣一时无语,庄九便笑笑,又倾身吻上去,贴著他的嘴唇呢喃:“当然我不否认,一直在犯禽兽心思……”   外面的雨又大了起来,悉悉索索。让人即使是在夏天,也感觉到一丝寒意。然而庙子里的一角却有著闪动跳跃的火光,不是那麽的热烈闪耀,只渲染了一室的昏黄暧昧。   “嗯啊……”低沈的男声压抑不住地呻吟出来,随即恼恨自己的放浪形骸似的,又咬住了嘴唇,似要将所有自喉间逸出来的声音阻拦在牙关处。   庄九嘴角擒笑,最爱看的就是小钱逞能时的样子……因为他总是那麽的进退得当,量力而为,却少有这种任性的表情……於是再接再厉,心里想著,趁著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将这人的所有生动表情逼出来……   钱荣被庄九吻得头昏沈沈,直觉缺氧,头仰到了极致,脖子与下巴的角度几乎成了一条直线,呼吸著大口空气,却将咽喉处暴露无疑。面前的男人怎会放过美味的猎物,一口便咬了上去。   力道不轻不重,牙齿和舌头一起,仿佛在细细品尝般。钱荣的手插进了他的头发里,不知是要推拒还是要迎合。只微张了嘴,不断喘息著。   好热……仿佛从心脏那里开始的痉挛快感,传向躯干传向四肢,理智几乎荡然无存,只是潜意识下,不愿向面前这个男人示弱。   庄九的唇舌往下移,手上也没有闲著,早就掀开了钱荣的里衣,在火热的肌肤上游移著。在结实的腹部徘徊了好一阵,似乎是在犹豫是要往上还是往下。终於决定了方向後,庄九的手直接上移,直到碰触到胸前的突起。   “嗯哈……”钱荣惊喘一声,竟不知被人碰触这个地方,居然会让他觉得一股战栗自尾椎骨处升上来。   庄九轻笑出声,又抬头吻上他的唇。手上的动作并不停歇,先是揪住扭捏,再是旋转拉扯,然後用中指和麽指捏住,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擦。这一刺激,逼得钱荣惊叫一声,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这麽舒服?”庄九低声问,当然并不是真的要他的回答,手上充血挺立的东西,在在向他证明著,是多麽的为他的动作而欢欣雀跃。   庄九一路向下吻著,直直地含住了方才嬉戏逗弄的那处。被蹂躏过的地方,被火热湿润的包裹住,钱荣弓起了背,不知是要逃离,还是要将胸前更加送入庄九的口中。   庄九的手转而袭向另一边红色的突起,和方才一样轻柔慢捻。钱荣胸前两处受著挑逗刺激,忍不住朦胧了双眼,下腹处的那东西,还未被碰触,就已经起了明显的反应。庄九自是感觉到了,嘴角带著戏谑的笑,低哑著声音问:“想要吗?”   钱荣眼神迷蒙地看著他,并不作答。   “想要我碰你这里吗?”庄九坏笑著,隔著布料单手拂过那处顶端。   “哈啊!”钱荣弹跳一下,突地搂紧了庄九的肩,腰部向庄九送了送。   一下子蹭到庄九那处也早就火热的地方,惹得庄九低吟一声,嘴里沈声说:“你这妖精……”便直接一手伸进钱荣裤子里握住那处脉动。   “哈……哈……”钱荣喘著粗气,身子更加靠向庄九。什麽礼义廉耻,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著,跟著庄九的节奏,追逐极致的快乐。   庄九脱下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再曲起钱荣的双腿,将那碍事的裤子脱下来扔到一边,然後将他放在那衣物上。即使在激烈热切中,动作也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他受伤的脚。   然後并没有直接动作,而是紧紧盯著面前的人看。只著了里衣,躺倒在地上,骤然失去了庄九的怀抱,而迷茫地看著他,嘴唇红肿,胸前两个红色突起充血挺立,身上布满了他给予的痕迹,腹下高高翘著,忍不住一手伸去碰触捋动。   庄九舔舔嘴角,下腹紧得厉害,突地一把拉起他来,分开双腿跨坐在自己身上。一手取了方才那个瓷瓶,倒出些许滑膏在手指上,便往那隐秘的缝隙间探进去。   身体内的异物感让钱荣僵了僵,却又接著放松了身体。   他很安心,也很放心。虽然神智已经因为药物而所剩无几,但却清楚的知道,现在,他对著的是庄九,不会伤害他的庄九。   “钱荣……小钱……”庄九呢喃著,快要忍不住。手上传来的湿热和紧致,一直在刺激他的神经,好想快点进去。   钱荣双手揽住他颈子,支撑住自己,身子不住地上下动著,蹭著庄九的。也随著庄九在他体内进出的手指而动作。   庄九甚至有点瞠目结舌,这麽主动的小钱,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啊……突然觉得不甘了,这样的钱荣,是不是只是因为药物的关系……   庄九停了动作,小钱猝不及防,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小钱,”庄九深吸一口气,“我是谁?”   小钱觉得莫名其妙,并不理会他的提问,继续蹭著……   “噢……”庄九呻吟一声,却忍住自己的渴望,“告诉我,我是谁?”   “……”钱荣恼怒地看著他,“庄九,庄忆柳,庄王爷,还有呢?”   庄九先是惊讶他能这麽,呃,流利,接著便扯开了嘴角笑:“还有,是你的夫君……”   说著便撤出了手指。钱荣正要不满,却惊觉一个更加粗大火热的东西抵住了他後面。   “啊!”钱荣低低叫了一声,脚趾都瞬间曲了起来。身体一下被充满了,庄九的火热楔在他里面,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清晰有力的脉动。   “小钱……”庄九似叹,轻轻动了两下。   被摩擦撞击到了某处,钱荣呜咽了两声,腰下顿时失了力气。因为先前的扩张,和那滑膏的作用,他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有些难受,但比起强烈的快感来,都算不了什麽。   忍不住收缩了一下内里,却激得庄九一个狠狠的挺进,算是自讨苦吃的钱荣再也不敢发力,只能揽住庄九肩膀,随著他渐渐开始的挺动进出颠动著身子。   “嗯……哈……快,快一点……”浪语自嘴间溢出,钱荣似完全颠覆了本性似的,主动索要著。   庄九当然是立即听命,便将身上的人放倒在地上,然後抬起他双腿,大大分开挂在肩上,再度狠狠刺入进去。   “啊……”钱荣仰起头,狠狠喘了一下。   庄九起初还多少有些小心,怕伤了他,但看到他这副样子後,便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撞击著,“啪啪”的声音清楚的回荡在破败的庙子里,显得分外淫靡。   身体被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钱荣自己的挺立在两人腹间,不断汩汩吐露出液体,庄九俯身,再度侵略那红肿的唇,一番纠缠,在唇齿间爆发出一声低吼,已经泄在了这让人销魂的身体里。   倒在钱荣身上喘息片刻,庄九抽出自己尚且有硬度的东西,和著钱荣的一起握住,揉捏冲撞。不多时,便又再度坚硬如铁。而钱荣的,却再也受不住,喷发出来,白液沾满了两人胸腹之间。   庄九却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他,将他翻转过身,双手在他背後游移片刻,便再度扶住他的腰,刺了进去。   “唔……”钱荣衔著自己的一丝黑发,双手紧揪著地上铺著的衣裳,承受著深厚有力的冲撞。   有力,但缓慢。如铁般火热坚硬的,慢慢凌迟著他的意志。终於忍不住摆动腰间,迎合那撞击,但那人却坏心地逃开去。   回头,埋怨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嘴里喃喃道:“快点……”   等的就是这个,庄九眼神倏地黝黑不见底,俯下身去,吻住那唇,舌头伸进去肆意搅弄,跟著身下的节奏一起,进入抽出。一手也伸到他腹下,握住那也精神奕奕的东西,套弄揉搓。   “唔……唔……”钱荣被撞得前後款摆,却伸出一手反手搂住庄九,迎合并加深著他的吻。   快意越来越强,钱荣觉得眼前越发迷蒙,神智也越发涣散。终於在男人手上迸发出来,体内也绞紧了,便立刻的,感到一阵烫意,惹得他才泄过的身体一阵颤抖。   而男人的侵入却并没有停下,而是一下,又一下,直到将滚烫的液体,一滴不剩的,全数送到他体内深处。   清晨,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透著湿润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很是清新动人。   钱荣是习武之人,有早起的习惯。所以一早便惯性地醒来,却是难得的“赖床”。   为何?   嗷……闭著眼装睡,心里却恨不得从此消失──或者庄九消失也可以。   “半步笑”,极品媚药,不在於药性有多强有多让人失魂落魄欲仙欲死,而在於,可以让人保持足够清晰的感受,身体上,和大脑里。也就是和借酒装疯差不多,不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而是借著药性,癫狂浪荡不已,心里却是万分清楚明了的。过後的记忆也是包括了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历历在目。   庄九细细瞧著钱荣紧闭却颤抖的睫毛,心下明了“爱妃”这是羞恼得不行了又不敢面对。好,好可爱……   这麽想著,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爪子又往怀中人身上招去。   钱荣一下子炸毛了,倏地睁眼,想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麽,只得狠狠地瞪著他。   庄九立刻识趣地收手,真惹急了小钱也不是好对付的……   於是轻咳一声:“雨停了,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那俩臭小子呢?”钱荣哑著声音回答,不忘那俩“罪魁祸首”。   “你受了伤,不好再继续在外面奔波,先回去再说。”庄九扶著他起来,开始替他著衣。   “……桥被冲断了,怎麽回去?”钱荣又问。   庄九沈吟一下:“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去找找看有没有农家知道别路回去的。”   “嗯,也好。”钱荣答道,动了一下腰,顿时龇牙咧嘴。即便是练武受伤,也没有这麽难受过,腰部酸软无力──想想昨天那姿势就晓得了,里面热辣疼痛──想想昨天那激烈程度就明了了……这麽想著,便又狠狠瞪了庄九一眼,庄九无辜地看著他,却不掩嘴角那抹略显得意的弧度。   扶著钱荣起身,庄九问:“要我背你还是抱你?”   钱荣不理会他,庄九摸摸鼻子,知道不能太过,只得上前扶著。   钱荣抬头四处看了看,这庙虽破,但大罗神仙的塑像仍在,不掩威严肃穆。霎时想起自己昨晚就是在这些神仙的眼皮子底下和庄九翻云覆雨放浪形骸,脸上立即烧红了一片……   庄九知他心中所想,嘴里叨念著:“放心,本王也是龙体,神仙看著我们恩爱有加,不会责怪的。”   钱荣甩他个不要脸的一袖子,自己蹒跚著先行走了出去。   庄九扶著钱荣向前走著,没过多久,就看见两个少年的身影,正有说有笑牵著手往这边来。   两个人的脸登时黑了大半,那俩小儿也看见了他俩,心下顿知不妙,立刻快步上前,一脸知错讨好的表情。   庄九并没有说什麽,只是沈著脸看著他二人。从小庄怡就跟他混,知道自己这叔叔的脾气,这下怕是真生气了,又看见钱荣受伤那脚,当下心里慌慌,拉著庄恐的袖子便要一同跪下。   “免了。”庄九说道。   庄怡生生停了动作,乖眉顺眼地立在一旁:“小十三知错了。”   “回去再说。”庄九只道。   “也得能回去才成。”钱荣淡淡道。   “怎麽?”庄怡听出不对来,便小心问道。   “来时路的那桥被水冲了,我们身上带的信号烟火全部打湿掉不能用。”庄九说,“正打算去问问看农家有没有别的路。”   “哦……”庄怡小声说,“我有烟火。”   不知道能不能稍微补点过。   庄九看他一眼,他连忙拿出来,走到空旷处放了,再乖乖地回来。   庄九便不再看他俩小儿,扶著钱荣往路边的一处大石过去,让他坐著。钱荣方一坐下,便微微一顿,那处刺痛不已,脸色顿时愈加沈郁。看得庄怡庄恐更加胆颤心惊。   照庄怡的鬼灵精,若在平时,定能看出庄九跟钱荣之间的暗潮澎湃,偏现在心虚不已,加上钱荣脚受伤,便更是推测钱荣的怒气是来自自己和庄恐。而庄恐向来老实,那麽最後受罚的肯定就是自己……   庄怡在这边想东想西,面上阴晴不定,钱荣和庄九看他那样,竟也给气得乐了。   一直未发一语的庄恐嗫嚅著开口:“父王,爹,这是我们采的梅子……你们要不要解解渴消消气?”   “……”庄怡捂脸。   庄九怒极反笑:“罪魁祸首就是这梅子啊?”   庄恐连忙闭上嘴,只是递上手中那个小包裹。   钱荣看见他手上那些细细碎碎的伤口,眉头拧了下:“伤怎麽来的?”   “摘梅子时不小心……”庄恐低声说,声音委委屈屈的。   听得他这麽一说,两个大人的心也就软了那麽一下,气压也比方才稍微高了一点。   钱荣接过那梅子,庄恐又说:“我们昨晚见下大雨,想著可能回去不安全,便在农家借宿了一晚上……这梅子我们都洗干净过了,爹爹父王你们放心吃。”   钱荣叹口气:“知道下雨不安全是好的,可事先怎麽不给我们打个招呼?”   庄怡看事情有转机,不由得多看了庄恐两眼,聪明地不插嘴。   “我们想著晚饭前能赶回去。”庄恐有问有答,很是诚实。   “那烟火怎麽不放?”钱荣又问。   “我们担心扰到农家。”庄恐埋头说。   钱荣便不再多问,看了看庄九。   庄恐又说:“恐儿知道做错,请父王和爹爹惩罚……”   “那是当然,你以为几颗梅子就可以弥补过错?”庄九冷哼一声。   “恐儿不敢。”庄恐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很是诚挚。   一时便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庄恐又想到什麽似的,抬头:“梅子很甜的……爹爹嗓子哑,吃点解解渴吧。”   “……”庄九捂脸。   钱荣勾起笑容:“恐儿乖。”暗中狠狠踩了庄九一脚,可惜力道未够。   “十三的手也伤了。”庄恐却回道。   庄九轻咳一声,也唤了庄怡过来:“手伸出来。”   庄怡依言,双手果然也是些细细碎碎的小伤口。   庄九叹了口气,一下子无奈了:“你是千金之躯,要多注意爱惜自己。”   “小十三知错了。”庄怡埋头道,“让皇叔和钱叔担心,还害钱叔受伤。要出来摘梅子都是小十三的注意,请不要罚恐哥哥。”   庄恐一手轻轻拉住他手:“是我们两人一起犯的错,要罚一起罚。”   庄九摸摸下巴:“那是当然,你俩小子还妄想能逃脱?”   庄九果然未食言,回到皇城之後,立即把小皇子送回皇宫,并且非常清楚地告之:“接下来这半年,你都看不到你恐哥哥。”   庄怡一下子苦了脸:“皇叔……”   “不是要两人一起罚吗?”庄九笑笑,拍拍庄怡脑袋,“你该知足了,才罚半年,我都觉得轻。”   庄怡默。他自然知道事情轻重,也知庄九所言不假。   “那皇叔一定要照看好恐哥哥,千万不能让他受委屈。”庄怡又抬头说。   “这个还用不著你操心。”庄九勾起嘴角,“多操心你自己吧。”   送走了庄九,庄怡看著他的背影离去,眼神多少有些落寞。耸耸肩,做个深呼吸,转身,回了自己寝宫。   “嗯……哈啊……不要了……”   房间里,纱帐内,时而传出甜腻的低声呻吟。   还有男子低哑难耐的声音:“再一点点就好……”   钱荣弓著背,双腿被男人分开,大张著压在两侧,承受著庄九快速有力的冲撞。双手食指深陷进男人宽厚精装的背里,留下十道印痕。   “嗯嗯……”感觉太过强烈,钱荣声音似泣。   “好棒……荣……小荣里面好舒服……”庄九舔著嘴角,喘著气说。   钱荣不能再言语,只紧紧攀附著庄九的肩膀,漫长或者瞬间,只觉得眼前炫目的白光一闪而过,极致的快乐後陷入满足的黑甜中。   “小钱……”庄九试探著推推床上里面背对著他睡著的人。   钱荣并不理会,继续闭眼假寐。   “小钱啊……”庄九的声音愈加可怜,“下了早朝後皇兄叫住我,赐了我北国特制的雪糕点,我一个没吃都带回来了……”   钱荣没有反应。   “特地放在冰桶里的……再不吃就都化了……”庄九继续推他肩膀,“起来吃一个吧……”   庄九自知昨夜把小钱折腾过了,小钱毛了,现下非常地小心翼翼赔不是。可是都磨了小半个时辰,小钱连个正脸都没有给过他……   虽然看著跟他闹别扭的小钱也好可爱,好有一番情趣,但是,笑盈盈对著他的小钱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啊……   钱荣忍住额冒青筋的冲动。   睡到现在都还起不来难道是他的错?腰酸背痛难道是他自己搞的?   ……没错,还真是他自己造的孽──自江南回来後,庄九那厮食髓知味了,缠著他要爬上他的床……好吧,既然他亦动了情,自然也是有欲念的,所以也就并不怎麽推拒。然则那厮贪得无厌,简直是索要无度……昨夜,竟然给他做昏了过去……   想起来就觉得丢脸的小钱决定,这次无论庄九怎麽呼唤,绝对,不予回应。   庄九看小钱铁了心不理会他,瘪瘪嘴,然後又不甘心就这麽离开,便起身拉了一把太师椅过来床前,想了想,又拿了本书来,坐在床前,翻起书页来。   钱荣嘴角抽搐一下,翻个白眼,又觉得浪费力气跟庄九怄气实在不划算,便才放任自己,真的又睡了过去。   庄九只看了一会儿书,就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了床上的人身上。   气氛很静谧,已经有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房屋的构造和位置很好,冬暖夏凉,所以即使是夏天,也不觉燥热。   床上的人正静静地睡著。并不是熟睡,只是浅眠,但看得出来他睡得很是安心。不觉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为了他如此的不设防,也为能让他放心而感到很是满足。   庄九一边看著,一边想著他醒时又是怎样一副模样。清秀的外表下是直接爽快的个性,却又不失谋略,机智冷静。只在被他逗急了的时候“激烈火热”,又能转身便恢复过来,与他一起商讨谋划,尽心尽力。然後,在床上的奇异地协调的羞急与放浪。庄九麽指在嘴边摩挲,差点轻笑出声。   钱荣终於翻了个身,平躺著。庄九看著他因静静呼吸而颤抖的睫毛,揣测他将要醒来。   钱荣缓缓睁眼,一时有些迷蒙,便看见床边看著自己嘴角擒笑的男人,那笑很是温柔,仿佛看著世间难得的珍宝。   钱荣一把老脸登时红了。庄九便也不再忍耐,上前,俯身吻住那微张的薄唇。   “嗯……”钱荣都要喘不过气来,轻轻挣扎,“混账……放开……”   庄九才不舍似的缓缓离开,末了又恶作剧似的咬了口钱荣的下唇。   钱荣惊觉火气上涌,暗骂自己又不是胡乱发情的野兽,明明还腰酸背痛著……伸手推开庄九,撑起身子,问道:“现在几时了?”   “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庄九乖乖答道。   钱荣扶额,真真是太放纵自己,明明有著清晨练武的好习惯……便又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掀开被单下了床。   庄九前後服侍著他穿衣洗漱,很是甘之若饴的样子,看得门外路过的侍女偷偷吐舌,直感叹从江南回来後,王爷和王妃的感情更好了。   秦刚悄悄碰了碰赵小强的手臂:“我一直想问,这到底咋回事?怎麽觉得和以前不同了?”   赵小强白他一眼:“我怎麽知道?”   这次江南行九王恁是大胆的一个暗卫都没有带,虽然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但王妃的脚受了伤──看吧,这就是任性而为的後果……   “难道,”秦刚想了想,大胆假设,“是假戏真做了?”   做暗卫的,尤其是做暗卫的头头的,敏锐力那是应该比常人要强很多。   赵小强思索了下,点头:“有可能。”   屋内两人已经打理完,前後走路出来,随侍的两人立刻缄了口,只是在偷瞄到钱荣脖子後面的红痕时,偷偷交换一个眼神:果然是吃到嘴了啊……   “赵小强,秦刚。”前面的钱荣突然开了口。   “在。”两人回答。   “回头去东门那里撑几斤核桃回来吧。”钱荣淡淡说。   “是。”两人有些莫名,但仍答道。   “以後嘴碎牙痒的时候,就掏几个出来磨一磨。”钱荣说。   “……是,属下以後不敢了。”两人乖乖低头认错。   啧,也更有王妃的范儿了啊……   皇城,多少人想来的地方,这里富贵之人云集,罗沙锦绣,金碧辉煌。   钱荣却是回到皇城没多久,便开始想念在江南的时光。那时,他们不用担心派系之间的尔虞我诈,虽然谈不上完全的游山玩水,但是却也悠然自得,忙里偷闲。   现在,三王那边虎视眈眈,一向中立的七王又不知为何开始有所动作,而且指向暧昧不明,弄得庄九很是头大。後宫几个宠妃之间的斗争也愈加汹涌,简直要掀起一个小高潮。   “唉,皇家里面就是这样,久了你就习惯了。”庄九在摇椅上慢慢摇著,边吹了口茶沫儿,“一波平一波起,闹腾一段时间,平静一段时间。算算日子,差不多是该要搞个翻天覆地了。”   钱荣皱眉。   “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庄九淡淡询问,用的是几乎肯定的语气。   “……也不是,只是从江南回来,人变懒了。”钱荣也淡淡答道。   不然还能怎样,都说嫁鸡随鸡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麽想的。”庄九似叹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常人听起来多稀松平常啊,但不都是人命吗?”   钱荣静静听他说。   “前一天还在和你笑语盈盈,虽然可能是口蜜腹剑,後一天就变成了一具尸骨,还去向未明……”庄九摇摇头,“这样的生活,我也不喜欢。”   “说得你好像很是出淤泥而不染?”钱荣挑眉。   “我?”庄九耸下肩,“我也不知道,当我开始明白事理的时候,我早就已经习惯并且融入其中了,并不管我是否愿意。”   庄九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我没亲手杀过人,但是这双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   钱荣沈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後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似乎是安慰:“我杀过人,亲手。”   庄九抬头看他,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没有再接话,只把那手拿起来,放到嘴边印下一吻。   第九章   七王和九王向来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虽然近期七王有异动,但庄九沈得住气,反正至少目前没有冲他来,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这日下午,并没有打过招呼,七王就款款来到九王府。   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管家只好将人迎了进来。   七王只说了声:“我来见九弟,不知方便否?”   管家暗自苦了脸,还真是不方便──王爷跟王妃在卧房里……   便只好说:“七王爷请稍等,小的这就去请九王爷来。”   七王也不在意,便在大厅坐下了,是要等庄九来。   管家差人奉上好茶後,便退下去找他家王爷。到了王爷卧房门口自然不敢随便进去。苦著脸敲了敲门:“王爷,七王爷来了。”   门内无回应。   管家求救地看向屋外随侍的两名侍卫,偏今天不是暗卫头头,都彼此看了看,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管家只有再敲门:“王爷,七王爷在等您……”   “让他等。”门内传来庄九的声音。   “王爷……”管家都要哭出来了,“小的还想继续服侍您和王妃哪……”   谁都知道七王爷面若桃花心似蝎。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後门砰的打开。庄九黑著脸,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束著腰带,语气甚是不满:“这个老七,也不消停会儿。”   身後传来懒懒的声音:“我要去吗?”   庄九回头:“随你,我先去,你要来便来。”   便同管家出了去。   等到了主厅的时候,庄九已经换上了标准待客笑容,很是诚挚和亲切。   “小九正巧有点事,让七皇兄等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七王也笑语盈盈,“是我没打招呼就过来,叨扰了。”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不知七哥来小九这里,是所为何事?”庄九摆手道。   七王沈吟了一下,似在思索。七王是先王宠妃宁妃之子,继承了宁妃的美貌,虽是男子,却也阴柔可人。虽然向来保持中立,但手段毒辣,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若犯他死无全尸。   庄九思索这麽一个人如今来找他了,多少是有点头痛的。   “那好,我今日来,是想求九弟帮个忙。”七王抬头,说道。   “七哥尽管说,小九能帮的,必定尽力而为。”庄九答道。   “帮我运送一个人出皇城。”七王说。   “这个好说,只是不知道是送谁?”庄九问,“是我认识的吗?”   “你认识。”七王回答,“十七。”   庄九小小惊讶了一下,他们这一辈只有十一个兄弟,七王所指的必然是当今的十七皇子。   “你和小十七,什麽时候……”勾结上的?   “十七心性醇厚,并无意皇家之争。”七王只是这麽答。   “可是,他身份如此尊贵……”庄九明白,七王所说的送出皇城,必然是从此以後不再踏进来,或者换个说法,让十七皇子“消失”掉。   “我在皇城内自有人脉和办法送他出去,但需要有人安排去处,”七王说,“你方从江南回来,必然在那边有联系之人。你和十七平时素未接触,纵然有人怀疑实情,也不会猜测到你头上。你和三王之争,旗鼓相当,也并不是不吃力,若你这次帮我,他日我必当还你这份大人情。”   庄九听他把话说得明白,也不再发问,只是微微低头沈吟。   七王也不催促,只是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一时间宁静下来。钱荣走到大厅的时候,便是见了这幅场景。   “钱荣见过七王爷。”钱荣走进去,向七王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七王说。   钱荣微笑著,退至庄九身边。然後看七王饶有趣味地看著他。   “素闻银松堡三谋士机智过人,才情了得,武功高强,九弟讨了这门喜事,我也早想来看看你了。”七王笑道。   钱荣淡淡笑道:“在下也早闻七王风采,久仰。”   七王便不再说话,只看著他。当日九王娶亲,弄得那叫一个气派,恨不得天下人皆知,越是如此,旁人越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钱荣不卑不亢,不动声色,任他打量,脸上带著浅浅笑意。   末了七王一拍巴掌:“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九弟还真是配。”   庄九一听甚是高兴,便抬头笑道:“那是当然。七哥,你说的事儿小九帮你办了,至於什麽时候,你说个详细可好?”   七王挑眉看他:“待我打点好一切,再通知你。不是我不放心,实在是你知道得愈少,以後便愈加安全。”   “小九自然知道,七哥费心了。”庄九笑道。   “我谢你还来不及。”七王说,看了一眼钱荣,揣度庄九和他之间的关系,是否要好到事无巨细让他知道和参与。   庄九知他心思,也不遮掩,直接揽过钱荣的腰:“七哥放心,若说我这世间有信得过之人,小钱排在第一位。”   小钱表现自若如常,内心暗自抽搐,他自然不像庄九这般没脸没皮,但也自然不能让七王看笑话。   “哦,你们……”七王摸摸下巴。   庄九笑而不语,突然觉得这样八卦的老七还是挺可爱的,然後想起什麽似的:“七哥以後若要来小九这里,小九自是非常欢迎,不过可否事先知会一声好呢?”   七王挑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钱荣,悟了过来:“哦,原来我真是打扰了啊……”   钱荣忍住抬手扶额的冲动,本来不是互不相干各走各路的两人吗,怎麽才这麽一会儿功夫就如此熟稔,难道臭味相投真的这麽容易?   “所以你就这麽卖了个人情给七王?”在桌边坐著喝著小酒,钱荣淡淡问起。   “虽然是有风险,但老七的实力不弱,能联合自然还是好的。”庄九说。   钱荣瞥他一眼,心说这麽简单才有鬼,就不知庄九是在打著什麽主意。   庄九笑笑:“今天老七说,小十七无心皇家争斗。其实我也无心啊。”   “不是还有个十三要你费心费力?”钱荣淡淡说。   “小崽子的翅膀硬了,该让他自己飞了。”庄九摆摆头。   钱荣不语。   默了一会儿,庄九却开口问:“如果我不是九王爷,你会怎样?”   钱荣想了一下:“你不是九王爷,我就不会认识你。”   “我若不是王爷是个农夫,那你也可能不是银松堡的人,是个商贾呢?”庄九笑道。   钱荣想了想,也是,便点点头。   庄九张了张嘴,想要说什麽,却终究没有说出来。钱荣难得见到他这样,不过知他素行不良,也就不多问,免得自己挖坑自己跳。   又聊了一阵子,酒也喝完了,庄九起身,要告辞。   钱荣挑眉,这阵子庄九总是赖在他房里过夜,今晚作何要“告辞”?   送庄九到门口,钱荣倚著门框,老神在在看著门外的背影。果然,下一刻那人便转身,一脸幽怨:“你偶尔挽留我一次不行吗?”   钱荣抱胸:“不挽留你,你就不会回头吗?”   庄九想想,也对。那麽自己果然是被小钱死死吃住了?   钱荣笑笑,竟是有点魅惑:“再说,一直都在我屋里,偶尔你也强拉著我去你那边啊。”   嗷,这是──眼睛泛著狼光,爪子果然就伸出去,伸在半空,期期艾艾等著。钱荣看那爪子半晌,直看到庄九毛焦火辣,才笑著伸出手去,放进那手心。   听到身後门关上的声音,钱荣犹自回头看向庄九。   先前不是没有来过庄九的房间,但是……突然脸上有些烧,幸在夜晚,只有昏黄灯光。庄九摸了过来,牵住他手,然後将他往内室带。   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有些慌,对於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俩都心知肚明,只是……第一次在庄九的房里,让人有莫名的羞涩感。   庄九看出钱荣一些羞意,嘴角擒笑,将他轻轻揽进怀里,在他耳边细细吻著:“小钱……你可知我多喜悦……”   钱荣并不推拒,他是正常成熟的男子,自是有欲念……只要庄九别太过分──事後不好过的人可是他。   任由庄九含住他耳垂吮吸舔舐,只在他温热的舌尖探进他耳朵里时哆嗦了一下。   庄九轻轻拉开他的腰带,脱去他的外衣,嘴唇也从他耳边移到脸上,找寻他的薄唇。   衣服一件一件落地,他的,和他的混在一起,似这两人一样,纠缠不休。   只剩里衣的时候,庄九却停了动作,只探手进去,从钱荣敏感的腰肌,抚摸到胸前突起。   钱荣的气息重了起来,庄九带著他坐到了床沿边,却让他站著,或者说半跪在他身上,让自己够到他胸前的乳首,张嘴含住。   钱荣身子绷直了一下,双手搂住庄九的头,十指插进发丝里,仰头轻轻喘著。   庄九用嘴和手直逗得钱荣的乳尖发烫挺立,红肿不堪,才不舍似的最後咬了一口,放开,继续往上游移亲吻。   寻到了他的唇,又是一番纠缠。口腔里的各个敏感处都被骚卦了一遍,钱荣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庄九才放开他,牵出一道丝线,然後又埋首进他的肩颈啃咬。   人总是对自己喜爱的事物,直觉想要用嘴唇和舌头去感受。   钱荣一边半眯著眼睛,身体无意识的和庄九的轻碰又分开,在磨蹭几下。然後感觉到庄九抓起他的一只手,径自朝他大腿根部探去。钱荣稍微离开了庄九一下,寻找他的眼睛,直看见他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毫不隐藏的渴念。   钱荣俯身吻住他,手却离开他腿间,而是攀上他肩头,慢慢拉下白色绢衣,露出结实的肩头。上面有些或粗或细的伤痕,最新的是几月前被三王捉去时留下的。钱荣低头,缓缓地吻上那些痕迹,舌头在上面舔过,时而轻咬。   庄九的呼吸愈发沈重,手按到了钱荣後脑勺,让他顺势一路向下,半迫著他跪倒了他腿间。   知道了他的意图,钱荣抬头望了他一眼,庄九不觉中散发出危险而强势的男人气息,伸出麽指摩挲他的嘴唇,撬开他的嘴唇。   钱荣探出舌尖,含住那麽指卷著吮吸。   “你……这妖精……”庄九低哑道。   钱荣勾起嘴角,吐出那指头,头埋向庄九股间。   当钱荣轻吐红舌隔著裤子布料勾勒他那处的形状时,庄九差点就泄了出来,亏得他定力好。一手撑到身後稳住身体,一手按著钱荣後脑轻轻摩挲,看著他一点点用牙齿拉开裤头的绳结,再用嘴咬住拉下来,露出精神的挺立著的那处。   火热,有力的脉动,钱荣先用鼻尖碰了碰,磨蹭了几下,听到男人不耐的低吟,才浅笑著伸出舌尖,舔上那侧面突出的经络。   鼻息间充斥著浓厚的男人气息,钱荣细细逗弄著,时而轻咬,时而舔舐吮吸。直到男人在他後脑的手劲加重催促,才如他所愿的,张嘴含了进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钱荣并不熟练,有些磕磕碰碰,但光是看他这副模样庄九就兴奋得不得了,有些小瑕疵并不影响。   但钱荣是何等聪慧之人,不多时便掌握好了技巧,运用唇和舌,灵活地卷著顶端,上下吞吐,不时刺激著冠状物下面的沟壑,和顶端的隙缝。不断汩汩溢出的液体来不及吞下,和著唾液一起,滑下嘴角,一片湿滑。   庄九渐渐忍不住,开始挺腰冲撞,钱荣待要退开,却被他强力按住。喉咙被触及发痒,钱荣的眼角被刺激出了泪水,却强力忍住干呕的冲动,也竭力控制自己,免得一口咬下去。待撞击越来越猛烈,他只感觉那脉搏跳动得更厉害,接著便猛地从他嘴里抽出,却来不及移开,下一刻,滚烫的液体便滴滴洒洒喷到他脸上和嘴里。   庄九喘著粗气,一时间觉得自己上了云端般飘飘然。等渐渐著了地,才惊觉自己竟如此鲁莽,恍若青涩冲动的少年般。   拉起钱荣来,看他用袖子擦拭著脸上脏污,竟又觉得诱人无比。便忍不住拉过来深深吻住──他嘴里甚至还有自己的味道。   钱荣双腿分开,跪坐在庄九大腿上,衣衫被退到了手肘处,亵裤早已被庄九剥掉。庄九一边深深吻著他,一边探手进去他大腿根部。一手握住那也已经精神的翘起揉弄,一手伸出中指探进那幽穴中。   本不是用来欢爱的地方,无论被进入过多少次,刚开始的时候总是紧致而不适。钱荣扭动著腰,却躲不开庄九强势的开拓。   “……嗯,不要……”钱荣皱眉,推著庄九肩膀,“……软膏呢……”   “我房里没有……”庄九安慰似的吻吻他的嘴角,“乖,忍一下……”   钱荣才不干,推著他要起身,庄九无奈,於是抱著他放倒在床上,轻笑著说:“你是要我现在过去拿?”   情欲被吊起来,钱荣也不愿意被中断,一时皱了眉,无解。   庄九想了想,慢慢勾起嘴角,俯身轻声说:“我倒有个办法。”   钱荣挑眉,却见他渐渐低下身去,将脸埋进他打开的两腿之间。   惊觉他要做什麽,钱荣挣扎了一下要推开,却被压制住。庄九的舌尖已经探向了那翕张的穴口。   钱荣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感官无比清晰的,感觉庄九的舌头,一寸寸舔过他那里的皱褶,甚至钻进去舔弄。   “嗯,哈……不要……够了……”感觉太刺激,钱荣被逼得眼睛迷蒙。   庄九却仍不放过他,一定要把他那处给唇舌伺候舒服了。渐渐钱荣便失了力气,软在床上,任庄九为所欲为的,只偶尔抽搐两下身子,逸出一两声无力的呻吟。   觉得够了的庄九这才起身,覆上钱荣身子,将他两腿分开缠在自己腰上,有力地挺身刺入进去。   “哈……啊……嗯啊……”钱荣身体一紧,却被庄九慢慢打开。   “放松点。”庄九耐心地说,也耐心地退出少许,再狠狠撞入。   随著庄九的动作,钱荣前面的挺立也在两人腹间摩擦,前端吐出的透明液体弄湿了两人腹部。   看钱荣也渐渐得趣,庄九便放开了顾忌,只对著他体内那敏感之处冲撞,又快又狠,直弄得钱荣连声低吟。前面也一手握住他那挺立,随著节奏揉弄,不多时,钱荣便痉挛著身子,先泄了出来。   庄九却还没有缴械,只是稍稍退出,将钱荣翻了个身背对自己,再让他摆出双腿张开跪卧著的姿势,便对著那仍翕张有度的穴口,再度挺身进入。   “唔……”钱荣闷哼一声,刚泄过的身体异常敏感又无力,只能随著庄九的动作前後摆动。   庄九这次却不那麽著急,只慢慢地进出,肉刃如赤铁,缓慢折磨著钱荣脆弱的神经。钱荣光裸的背脊又惹了他的兴趣,俯身细细轻吻,要在他肩头留下点点痕迹方才罢休。钱荣似被他揉出了水,软如泥,任他所要撷取,低低呜咽。   情事稍霁,庄九坐在床头,单手在旁边趴卧著的钱荣背上游移。   “手拿开。”被他骚扰的人不耐地说。   “我这次这麽乖,没有折腾过火,怎麽也得给点奖励吧。”庄九嬉笑,继续动作。   “少得寸进尺。”钱荣说。虽是他自愿,但嘴角都给他磨破了,还没跟他清算。   庄九便笑笑,乖乖收手,俯身在他肩头印上一吻,才放下罗纱帐,自己也睡下,揽过钱荣在怀里,满足地闭眼。   夏天的天亮得早,庄九起床要去早朝的时候,钱荣也一并醒了。再没有睡意,索性也起了床。穿好衣服後,钱荣坐到镜前梳头,莫不然地,梳子被人夺了去,回头,庄九笑嘻嘻地说:“我不能帮你画眉,帮你梳个头吧。”   钱荣白他一眼,却没有驳回。   梳子轻轻地落到头发上,像是怕把他弄痛了,一下一下的,从根部梳到发梢。钱荣看著镜中的自己,嘴角还有个破皮处。蓦地想起昨夜的狂浪,耳朵根有点烧。庄九发现了,笑著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钱荣却不为所动,任他调戏──事到如今,还不能淡定的话他早因暴血而亡了。   庄九又继续替他梳头,梳顺了以後,便从他两边耳後捋过发丝来在後脑中间,再细细地绑上丝带。   然後退开两步,笑盈盈地看了看,才满意地将梳子放到桌上。   钱荣看看梳子,又看看他,挑眉:“你不是要我也给你梳吧……”   庄九摇头:“我至今都还在学怎麽梳我这个头……”   钱荣也笑,庄九每日上朝,是要正装戴冠的。   庄九去开了房门,门外已有服侍的婢女端著热水候著,庄九让她们进来,只在外室──内室一向是不许人随意进入的。   婢女们看见内室再走出来一个人时,再低头打了个招呼:“王妃早。”   庄九坐下,让婢女替他绑头发,钱荣在一边,洗漱好後,却没有动,只看著婢女的动作。   庄九讶异:“你不会是真想学吧?”   钱荣没有理会他,倒是婢女轻轻笑道:“这发型其实不难,王妃若想学,冬儿可以教您。”   钱荣想了想,竟说:“好。”   庄九是真有点被吓到,看钱荣,却是一脸淡然的,见他看他,挑眉:“怎样?”   庄九傻傻地问:“为什麽?”   钱荣抱胸撇嘴看他,不答话。   冬儿笑道:“王妃是不想王爷被别人碰吧。男人都是有独占欲的,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   庄九这才反应过来,喜笑颜开,拉住钱荣的手:“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钱荣抽手,白他一眼,率先走开,出了门。   至於那以後,九王妃真的有天天替九王梳头吗?   ──技巧是学到了,但大部分时候九王起身去上朝的时候,九王妃还在熟睡中。   原因为何?还用问吗……   庄怡又找了理由出了宫。虽然是有被惩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不让我正大光明地我偷偷摸摸的还不行麽?   ……还真不行。庄怡嘴角抽搐地听钱荣老神在在的说:“庄恐?去私塾了,他底子弱,师傅要好好教他,所以大概十天半月不会回来。”   十天半月,他早回宫了。庄怡哀哀地想,又觉得不对:“你们,猜到我要来?”   “哦,”钱荣勾起笑容,“你九叔特地跟负责出宫相关事宜的公公打了招呼,每次你要申请出来的时候,都会知会他一声。”   “……”庄怡无语,坐在椅子上,又抬头,可怜兮兮地问,“不能酌情减轻吗?”   钱荣笑著摇摇头:“装可怜适合庄恐,不适合你。”   ……真无奈了。庄怡叹气:“说起来,你和九叔最近还好吗?”   钱荣挑眉:“我们还好。”   “昨天下午在御花园和几个皇叔还有父皇一起喝茶,父皇有意要给九叔娶亲。”庄怡平静地丢出千斤火药。   钱荣一愣,遂也平静地问:“那你可知你父皇此举何意?”   庄怡也一愣,突地笑开:“我总是忘记……不该讹钱叔你。我不知我父皇是何意,九叔也婉转拒绝,不过父皇看来并没打消念头。”   “皇上应当知道我的存在。”钱荣说。   “他是知道,也和大家一样,不知真假而已。”庄怡耸肩,“若是真,他定会觉得成何体统,若是假,就更加不在意你的存在。”   “皇上指给庄九的是谁?”钱荣平静地问。   “皇上指给庄九的是谁?”钱荣平静地问。   庄怡听出了些许端倪,心下暗喜道果然还是不会冷静啊:“周尚书的三女儿,还有南方宁摩国来和亲的公主,还有李大将军的小女儿,这些都是人选。”   钱荣听後,沈吟片刻:“周尚书两袖清风一身傲骨不屑参与派系争斗,宁摩国虽是邦交,但少与中原接触,李将军为人坦荡刚直不阿也对争斗不敢兴趣。这些都是中立之人。”   庄怡听他说完,稍稍想到了点什麽。   “你最近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让你父皇的天平倾向你这边了?”钱荣闲闲地问。   “哈哈,果然是我厉害的娘子,分析得真是透彻。”庄九的声音自厅外传来,爽朗中不乏一丝心虚。   钱荣睨他一眼,庄九便立刻收了气焰,讨好地过来:“我不是都没答应嘛……”   “是昨日的事,你昨日为何不跟我说?”钱荣白他一眼。   庄九瞪一眼庄怡,再转向钱荣:“那不是怕你知道了会乱想……”   “还是说你真的有考虑联姻来巩固?”钱荣却犀利地问。   “绝对没有。”庄九立刻严肃道,“我不会为了这小子牺牲到这地步。”   钱荣看著他,不说话。   “好嘛……”庄九撇撇嘴,“我担心皇上会对你不利,所以不想你参与这个事。”   “今天你去尚书府就是为这个事?”钱荣问。   庄九点头。   钱荣又看向庄怡,庄怡看看他又看看庄九:“我觉得,事情是不是没有这麽简单?”   “你知道我向来不太管你。现在我却只问一句,”庄九很是认真,“你究竟想不想,坐上那个位子?”   庄怡惊讶,一时不知怎麽回答,心下思绪万分。   钱荣叹气道:“这个年龄的少年,有几个是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麽。”   庄九看他:“但是他得逐渐学会取舍,不可能什麽都能得到。”   钱荣笑道:“好,那我们给他时间和空间思考。我们出去走走怎样?”   “……”庄九扯扯嘴角,“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娘子莫再生气了。”   钱荣一甩袖子,率先走出了大厅。   庄九一直谨慎地跟在钱荣三步之後,不敢考前,不敢落後。待终於走到後花园的那处莲花池旁边,钱荣才蓦地停下脚步,转身。   庄九顿住脚步,挠挠後脑勺:“嘿嘿……”   钱荣顿吸一口凉气,忍住爆青筋的冲动。   “娘子……”庄九主动开口,认错和合作的态度良好。   钱荣一瞪眼。   “小钱,”庄九於是改口,“那个,今天是去尚书府了。也跟周尚书说得明白。周尚书向来两袖清风铁面无私,唯独疼爱三个女儿,前两个小姐都是嫁了情投意合的人家,三女儿是怎麽也不可能委屈的。”   “所以周尚书这里就给打了叉?”钱荣问。   “嗯。”庄九点头,“明日我再去将军府和宁摩国大使那里,你跟著我一起去?”   “我没兴趣。”钱荣淡淡地说。   庄九撇了嘴。明明就是在吃醋啊,口是心非……无奈是怎麽也不敢将这句说出口的。   但钱荣饶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庄九心里有些毛:“怎麽?”   “就这些?”钱荣挑眉问。   “就这些。”庄九很笃定。   钱荣缓缓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再一甩袖子,转身向莲池中间的凉亭走去。庄九连忙跟上:“小钱……小钱……”   钱荣并不理会他。看这架势,庄九立刻很没骨气地改口:“有,还有。”   钱荣这才停住脚步,转身,双臂抱胸看他。   庄九委委屈屈地开口:“不都是不想让你牵扯进来嘛……皇上的意思我又搞不懂,小十三的想法他自己都没琢磨透……”   “所以你未雨绸缪,却连我也要算计?”钱荣皱眉。   “所以你未雨绸缪,却连我也要算计?”钱荣皱眉。   “哪里是算计,是保护。”庄九撇嘴说,看了钱荣脸色一眼,才又开口,“好吧,是要想法子瞒著你,这也要花很多心思……”   钱荣给他气得乐了,摇摇头,坐到凉亭的石凳上:“那你不如原原本本老老实实告诉我,就用不著额外花那麽多心思了。”   庄九便也坐下:“可是小钱,滋事重大……好吧,我是想说,借著婉拒政治联姻的诚意,看能不能拉拢那几个人……”   “但是若十三没有那个意思,你就想著不多费那个心思了?”钱荣问。   “我也不知道为何皇上要给十三招贤纳士,”庄九摇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冲著你来的。”   “我有银松堡的背景,皇上会三思而後行的。”钱荣说。   “唉!”庄九重重叹口气,“所以我就是很讨厌这种猜来猜去的!”   钱荣倒好笑地看著他:“我还以为你是乐在其中。”   “以前或许是,那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庄九看向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心里有所牵挂,是多麽甜蜜,又是多麽纠结……”   钱荣愣愣看著他,突然就打了个哆嗦:“以後别这样说话。”   庄九扯扯嘴角。   两个大人回到大厅时,庄怡似乎已经整理好思绪,在慢慢喝著茶。   见到他两人来,却开口道:“我还没有想清楚,九叔可以再给我点时间吗?”   庄九挑眉:“能承认自己没想清楚也是要勇气的,好,就再给你几天时间。”   “谢九叔,谢钱叔。”   第二日,庄九厮磨硬拽钱荣跟他一起,被干脆地拒绝,便只好独自出了门,上将军府。   钱荣留在王府,凭窗远眺那处荷塘佳色,一时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管家的声音响在耳边:“主子,七王爷来访。”   “告诉他庄九不在。”钱荣说。   “小的这麽说了,但是他说他等著,还问我您在不在,他想要见您。”管家说。   钱荣挑眉,庄七想见他?便起身,整理下衣摆:“走吧。”   “是。”   一路上看见夏日风光,树上绿叶滔滔,算是阴凉。钱荣心中却有少许烦闷,也说不上来为什麽。   庄七正在大厅里喝著茶,见他来了,便笑道:“九弟媳好久不见,尚好?”   “谢七王爷关心。”钱荣有力地微笑著回他。   “九弟是去将军府了吧。”庄七问。   钱荣却挑眉:“哦?将军府?哪个将军府?”   “你不知?”庄七问。   钱荣思索了一下,迟疑地摇头。   “皇上要给九弟娶妻呢。”庄七笑道。   “他不是已经娶过了?”钱荣面色不好地反问。   庄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啊,是娶了一门,还忠贞不渝誓不再娶呢。九弟确是婉拒了皇上,可谁又能搞懂他的心思呢?”   钱荣脸上黑了几分。   “这不,昨日去了尚书府,今日便又去了李大将军府上。”庄七继续说道。   钱荣默然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七王爷此言何意?”   “没什麽恶意,”庄七说,“是想著,二男子玩笑似的婚姻,是否真能顶得住外界风雨雷电。”   钱荣淡淡一笑:“让七王爷如此费心,真是感谢。”   庄七摇摇头,笑道:“说起来我也确不知九弟是真是假,但是钱公子你呢?你对九弟又是何心意?”   钱荣微微一愣,一边想著他的问题,一边想著他为何有此一问。便又看向庄七,庄七对他盈盈笑著,眼睛深处却是带著些审视。於是恍然悟了过来,浅笑道:“七王爷不必担心我和庄九是如何。在与他的私人关系之前,是他与银松堡之间的关系。我既是银松堡来的人,必当尽心尽力做他副手,协助他,和与他联合的人。”   庄七爽朗大笑,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缝:“好说好说,钱公子果然是心若明镜,是本王冒犯了。”   “王爷有此疑虑是正常的。”钱荣答道。   便又坐著聊了一会儿话,过了会儿庄七竟说要走,钱荣才确定他今日果然只是冲著他而来,便笑著送他出了大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庄七轿子的影子,才回身,甩手往卧房那边走去。   到了卧房,便又恢复刚才庄七没来时的姿势,坐在窗前,看著那处绿色出神。   他的答案,自是让庄七满意了。但庄七的问题,却似在他心中投下一块石头,荡起涟漪。   他被八抬大轿请入王府时,还是严冬时节。转眼已经是夏末。说是大半年,其实也是转瞬即逝。   和庄九认识,却已经超过两年半了。   一开始,觉得这个男人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渐渐看懂了他,真真假假的面具下恐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便隐隐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见鬼的恻隐之心,恐怕就是让他一步步陷下去的罪魁祸首。   钱荣掩面,往事不堪回首。   然後惊觉自己情动,然後两人变相地告白,庄九的炽热话语犹言在耳,烧得他耳朵根泛起红云。   但是自己,仿佛一直都只是在被那个男人牵扯著走,感情的路上,他只是没有说不。   他对庄九,其实是怎样?   情意定是有的,不然实则傲气的自己不能让他碰触自己,还那麽深入的,水乳交融……   然则这情意,有多真,有多重,有多远?   他问自己。却害怕自己不知道答案。庄九说过类似一辈子的话,但其实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根本不相信。是不是庄九自己也不信?   他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弟弟,他有自己的道义,有自己的责任。他们的这份情意,或许是庄九肩上的又一份重担。   如果有一日,九王和银松堡失了联,甚至反目,那他要何去何从?   钱荣想著自己背著简单包袱,拿著一把朴剑,离开九王府的样子。心中犹然一窒。   他不贪这荣华富贵,却是已经舍不得这繁花丛中的那一人。   庄九回到王府,直接回了卧房──小钱的。   就看见那人半躺在贵妃椅上,眯著眼睛,也不知道是熟睡过去还是在假寐。轻轻走过去,见他还没睁眼,便大胆地伸手,去碰触他的睫毛。   钱荣被弄得痒痒,眨了眨眼,才醒过来,看见庄九嬉笑的脸。   一时间心绪万千,却不能开口说出来。   近情情怯。   “老七来过啦?”庄九於是也坐到了贵妃榻边上,双臂放在钱荣曲起的腿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眨眨眼,问。   “嗯,来过了。”钱荣点点头,突然就有一点为庄九的这个亲昵的动作而感到慌乱──明明更亲近的事情都做过了……   有一点冲动,想问庄九,所说的一辈子的事情,是否当真?   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隐去了眼底的那些情绪,再抬眼,已是秋水聊无痕:“七王担心我的立场而已。”   庄九抬了一下眉。   “或者说我的忠心程度。”   庄九思索片刻,竟泛起笑:“你知道吗,小钱,有时候我多麽感谢你是银松堡的人,这样的话如若有一天你离我而去,也不会离得太远。”   若是你离我而去呢?钱荣想问,却问不出口。   一时间两人对望,竟无语。   良久,钱荣才轻咳一声,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和李将军说得怎样?”   “李将军是一心想问小女儿找个好人家。”庄九说得隐晦。   钱荣却听得明白,回过头来:“他想顺著皇上的美意?”   “嗯,但李家小姐却是个极有主见之人。”庄九笑道,“她已与人互许终生了,只是李将军不同意而已。”   钱荣点点头:“那你打算怎麽办?”   “君子有成人之美啊。”庄九笑说,“我们不如就帮李小姐把她的亲事给办了?”   “对方可有来历?”钱荣问。   “有的话李将军也不会轻易不同意。”庄九耸肩。   “如果你出面,那不就是明摆著跟皇上反著来?”钱荣挑眉。   庄九嘿嘿一笑:“所以,是要你来出面嘛。”   钱荣定定看著他,嘴角抽了一下。   “那,你凭著银松堡做後台,把李小姐的婚事给办了。”庄九说,“外人不知情的会道你善拉煤,知情的顶多给你安个妒夫的名号罢了。”   别说还真是个好办法,只是看庄九的神色,怎麽看怎麽觉得他心中很是暗爽。   “现在不怕我太出风头,让皇上给办了?”钱荣闲闲地问。   “我想了很久,反正你都知道了嘛……”庄九咕哝,“而且你也肯定不愿意被我挡在背後让我替你遮风挡雨的。虽然我是甘之若饴,但你定会觉得那样是我的负担……”   钱荣心下惊,庄九竟知他心思。   “所以,你要出来站在我身边,看著我做事,或者跟我一起。你看著我安心,我看著你也安心。这样也好。”庄九浅浅笑著说,“我的王妃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小草小花,是和我一起比肩持平的参天大树呢。”   钱荣愣愣地看著庄九,一时了无言语,只是伸出手,轻轻抚触他耳边垂下的发丝,直滑到发梢,在指尖跳了一下,落下。   庄九一时也愣住,这这这……这动作是在,调戏他?   钱荣并没有停止动作,接著抚触上了他的眉,眼,脸颊,嘴唇。   庄九微微启开双唇,任钱荣的麽指探进他口中,滑过他的上齿,再到舌下。庄九微微动了下舌头,含住那根指头轻轻舔弄。   钱荣被舔得痒痒的,於是抽出指头,改成轻轻勾起庄九的下巴。意味不言自明,庄九嘴角带著浅浅弧度,直起身子吻上他的唇。   窗户还打开著,半下午的凉风吹进来,钱荣抬起双臂环住庄九脖颈,宽大的袖子滑到手肘以下,裸露出麦色的皮肤。   “哈……啊……”钱荣仰著头,喘著气。   他正分腿跨坐在庄九胯上,体内含著庄九热硬如铁的那处,从身体到心灵深处,都悸动不已。   庄九眼神深沈,嘴角却仍是带著笑,一手拧著身上人的一边乳首,用麽指指腹时轻时重地摩挲,一手握住他抵在两人腹间的高高翘起,却不急著搓弄,只逼得钱荣主动挺身,带著他在他体内的东西进进出出。   钱荣迷蒙著双眼,无声控诉庄九的过分行径,庄九却丝毫没有悔过的心思,反而加大了嘴角的弧度,然後用力地顶了下。   “唔……”钱荣软倒在庄九身上,双手攀附著他的肩膀,“庄……”   “嗯?”庄九额上也满是细汗,轻吻钱荣的脖子和耳後,沈声问,“这麽舒服吗?”   身下的贵妃椅是上等红木精工制作而成,竟也能撑得起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害钱荣先前好生担心了一番。   “我……不行了……”钱荣似在呓语,“不行了……”   “什麽不行?”庄九笑问,又动了动腰,“这就没力气了?”   “嗯……”钱荣又是粘腻的吟哦出声。   庄九不停地轻吻他脖子和锁骨,还有喉结,却是耐住不动。钱荣略带不满地轻轻扭扭腰。   “呵呵……”庄九笑出声,“这麽想要?”   钱荣不答,只是抬起眼看他,无声地索求。   “想要吗?”庄九却很是坏心眼。   “……想……”钱荣原意是要狠狠瞪这个得了便宜卖乖的男人,却因浑身无力,使得那一眼甚是嗔怒动人。   庄九还是不放过他,继续逼著:“想要什麽,嗯?”   “……”钱荣咬住嘴唇,眨眨眼,甚是无辜与可怜。   庄九动动喉结,哑著声音,慢慢劝诱:“想要什麽?乖,说出来就给你……”   “……呜……”钱荣声音似泣,带著点自暴自弃的,“要你……”   “要我什麽?”庄九的嘴角咧著。   “动……”钱荣怒了,“给我动……唔”   庄九深吻住他已被折腾得红豔的唇,腰下大力挺送,一边贴著他嘴唇说:“遵命,我的王妃大人……”   “嗯……呜……”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钱荣呜咽著,双手揽著庄九脖子,只能随著节奏颠动著。   突地庄九一个大动,然後就连著的姿势将他放倒,钱荣头颈一下悬空,惊呼著揪著贵妃榻上的锦帛,一腿已被庄九抓著放上肩头,然後庄九大力摆腰,再次挺入。   结合的地方不时有著白色的飞沫进出,是先前留在里面的,现在平添一道视觉享受。豔红的嫩肉被带著进出著,每一道褶皱都被抚平了。庄九舔舔嘴唇,突然想著,已经这麽紧致的地方,是不是还可以容纳更多……就如每次开始的时候,都担心能不能进得去……   当庄九的一手食指碰到那个地方时,钱荣立刻察觉他的意图,惊叫一声:“不……”   庄九却刻意忽略,执意地,探出食指,要加进去。   “嗯唔……”钱荣要哭出来了,“不要……不行……”   “行的……”庄九哑著声音说。仿佛证明了他说的话,手指最终缓缓地全部揉了进去。   钱荣觉得自己快要被撑坏掉,又担心自己要掉下去,只有两手改抓住庄九的手臂,却被庄九抓了一手去,抚触两人结合的地方。   那麽滚烫……那麽湿滑……钱荣颤抖著身体,闭上眼,感受庄九开始的又一轮激烈进出。   两人衣衫都未褪尽,却已近乎癫狂。   待到再一次释出白液後,两人痉挛了好一会儿,庄九才缓缓退了出来,放下钱荣的腿,拉他起身,交换一个抚慰的亲吻,才拥著精疲力竭的他,任他陷入黑甜乡之中。   第十章   庄怡半个月後来访,尽管是掐著点儿,又没有知会总管太监而偷偷溜出来的,但仍旧被告知庄恐还在私塾先生那里,要多呆两天。   庄怡扯扯嘴角,庄九老神在在。   钱荣喝茶,事不关己。   庄怡叹气,未再多说什麽,只是说他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想在九王府呆一下, 透口气。   下午,庄九外出办事。钱荣嫌天气热,懒得出去。庄怡也赖著不走,两口子便随他。   独自在自己房间呆了一会儿後,庄怡想了想,还是起了身,去找钱荣。   这边钱荣刚好听完赵小强报告相关事宜,也见完了银松堡下属的分处头头,正坐在书房里提笔写著东西。庄怡卖乖地端著托盘,敲了敲门:“钱叔,渴不渴?小十三给你端酸梅汤来了。”   钱荣抬眼看了他一下:“多谢。”   庄怡便乖乖地放下托盘,坐到客椅上,也不说话。   钱荣继续埋头处理了一会儿公事,才又抬头:“你找我也没用,真的。”   庄怡却笑著摇摇头:“不,我想通了,不找你也不找九叔。如果我能凭著自己的力气见到他自然是好的,见不到的话其实也不用太纠结。”   “哦?”钱荣挑眉看他。   庄怡笑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的话吗?”   钱荣想想,点头:“犹言在耳。”   “……”庄怡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有那些心思没错……不过我确实不知要怎麽把握……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钱荣看著他,嗤笑:“你当他真不知道?”   庄怡惊,抬头看他。   钱荣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拜托钱叔,别跟九叔学……”庄怡扯扯嘴角。   “好吧,”钱荣喝一口酸梅汤,“庄恐的心思纯粹,而往往越是纯粹就越深。”   “那他怎麽想的?”庄怡有些迟疑地问。   “你不去问他来问我?”钱荣好笑。   庄怡便安静下来,似在思索。   钱荣叹口气,自己的感情尚且拎不清……不过还算是好心地给这小子指点一下:“他认为要好好对待的人,必当会好好对待,无论那人是谁,是什麽身份,是否真心待他。”   “我当然是真心的。”庄怡立马接话,表情甚是严肃与认真。   钱荣勾起嘴角,耸耸肩,不再说话。   庄怡愣住,好一会儿才回复过来,却是已经清明:“……多谢钱叔。”   钱荣笑笑,没有答话。   庄怡看他神色,突地神秘地凑过来:“那麽钱叔呢?”   “我怎麽?”钱荣不动声色,心道怎麽连个小孩也要来过问他的感情生活?   “钱叔和九叔啊?”庄怡继续问道,不怕挑明。   钱荣冷冷瞥他一眼,真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不愧和庄九是亲叔侄……转身坐回书桌後面,继续方才未完的公事。   庄怡的厚脸皮也是和庄九学得有模有样,犹不放弃地问:“钱叔和九叔看起来感情很好,实则很微妙,钱叔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你怎麽不去问问你九叔怎麽想的?”钱荣反问。   “这不是应该你去问的吗?”庄怡现学现卖,把方才钱荣将他的话回将过来。   钱荣默然。   “……哦……”庄怡立刻悟了过来,了然地点头,嘴角掀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钱荣扯扯嘴角,不知这小子自己不安生,要怎样也搅得别人不安生……   看钱荣冷冷看向自己,庄怡勾起天真无邪的笑容,以示自己是多麽的乖巧可人。   知道庄怡肯定有所动作,但不知他第二天就匆匆忙忙跑来找自己。   钱荣睨他一眼:“怎麽?”   “九叔……在花楼。”庄怡怯怯地说。   “哦?”钱荣挑眉,面色……饶有趣味……   “……嗯,今天九叔要跟宁摩国的大使会面,”庄怡很是沈痛悔过的表情,款款叙述,“我自作主张要来替大使办招待。然後我想既然钱叔你这麽不安,那我就来测测九叔的真心,於是我把地方安排在了花楼……”   “然後?”钱荣双手抱胸,闲闲地问。   早知钱荣不是这麽容易上钩,庄怡再接再厉:“一开始九叔确实乖巧,坐怀不乱谈笑风生……後来……後来……”   “後来怎样?”明知是诈,这小子要哄他还差了几个年头。   “後来,大使说可能九叔不爱红粉爱蓝颜,就叫了几个小倌儿……也不是漂亮豔丽那种,都是气质清秀动人的……”庄怡越说越轻,看钱荣怎麽也不是相信的样子,心中有些郁闷,但也还是硬著头皮说下去,“然後,九叔就有点坐不住……其实九叔可能只是不好拂了大使的面子,也想说让大使看他只爱男儿而彻底打消将公主嫁给他的念头……”   “哦。”钱荣想了想,起身,“那走吧。”   “去哪里?”庄怡没反应过来。   “捉奸啊。”钱荣挑眉,“不然你逮著我说这麽一大通是要做什麽?”   啊?呃……   万华楼,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甫一走进去,便是醉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甚至连普通的侍女都穿著统一的罗纱裙子──没有穿内衣,内里若隐若现惹人遐思不已,何况花娘和小倌儿们。   钱荣进去了,却并没有去找庄九,只是找了个桌子,和庄怡坐下,麽麽来问要什麽招待,他只拿出一个银锭,说要一壶清茶就好。   麽麽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看出这人气势不凡,便笑著收了银子,命人泡了壶竹叶青来给他们。   庄怡也就老老实实的,磕著瓜子儿,和钱荣欣赏的台上的艺妓弹琴唱歌。一直等到庄九下了楼来。   “小钱?”庄九著实被骇了一跳,虽说他行的端坐的正,但是在这里被看到,心里还是那麽一点虚。   钱荣弯著嘴角:“事情谈完了?”   庄九乖乖点头。   “那走吧。”钱荣便也拍掉手上的瓜子屑,起身。庄怡赶紧跟著。   “去哪里?”庄九傻傻问。   钱荣眯起眼睛:“回家啊,王爷您还想去哪里?”   “啊,当然是回家,承蒙爱妃亲自来接……”庄九立刻谄笑道。   周围一片抽气声──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九王妃!真的是男的!不是女扮男装的!   大街上,庄九面上带著笑,看起来心情不错,拉著钱荣的袖子说:“要不,我们散散步回去?”   庄怡非常识相地说:“我就先坐轿子回府里了。”   庄九摆摆手,庄怡立刻窜上轿子先行一步。   钱荣看看庄九,後者也无辜地看著他,才甩甩衣袖,转身迈开步子。庄九立刻跟上。   一路上,月高星稀,凉风撩撩,只把两人身上的香气都吹散了,庄九才敢上前来,偷偷牵起钱荣的袖子。   见钱荣没有反对之意,才又慢慢地,改成牵上他的手。   钱荣的手冰凉冰凉──记得小时候哪个老宫女告诉过他,手凉的人多善良。庄九勾起嘴角,握紧那只手。   良久,路上人丁稀少,只有身後不远不近跟著的暗卫们。庄九终是清清喉咙:“那个,不生气?”   钱荣斜睨他一眼,不答。   “我也是被庄十三拉去的,那小子先拉了大使去,我去的时候大使已经沈浸其中了,我才不好推拒……”庄九乖巧地解释。   钱荣仍旧不答他。   庄九撇嘴,叹口气,突地停住,钱荣被拉著也停下,转头看他。   “今天你来,我很高兴。”庄九柔柔地笑说,“说明你不是不在意我,我很高兴。”   钱荣垂了眼睑。却被庄九抬起下巴,不得不面对那双认真的黑眸。钱荣觉得自己要沈入其中了。   “小钱,”庄九轻轻摩挲著他的下巴,说,“一直都是我在说,是我在强势地要求,要你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我不管你的回答,其实也是怕听见你的回答……”   钱荣挑眉:“哦,现在想听了?”   庄九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你可以回答,但若不合我意,我仍然不听……”   钱荣勾起一边嘴角,哼笑一声。   “钱荣,”庄九深深看著眼前这个人,“你是否愿意,陪伴我,一直走下去,随时随地,一生?”   钱荣静静看著他,不答,庄九也不焦躁,安静等著。   良久,钱荣才似叹息地说:“一生那麽长,会发生什麽变故谁也不知道……但若能够,我给你承诺,我不会先放手。”   而你,好胆敢给我先放手试试看。   庄九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那里,双手愈加锁紧他在怀中:“若你要放,我都会死死攥住。”   钱荣不知要笑还是要无奈,却是将双手攀上男人的背,并不用力,却并不随意。   第二天中午,庄怡特地跑到庄九房门前敲门:“九叔?钱叔?小十三先回宫了哦?”   没人回应,身後响起声音道:“殿下,王爷和主子在这边屋。”   庄怡回头,冲那两名随侍的暗卫扯扯嘴角,才又过来,敲门:“九叔,钱叔,小十三先回宫了。”   “哦。”门内传来庄九懒懒的声音,“下次不要这麽勤快地跑出来了,没什麽用的。”   庄怡撇嘴:“噢……”   孰料庄九一语成谶,庄怡一回皇宫,便立刻被扣,送到了大理寺。   下午立刻有人迅速来通知庄九。   “是皇上下的圣旨,谁都没有知会一声,直接押走了。”送信的人是个小公公,立在门板外一一禀告,“说是因为谋害十七皇子。”   门内静了一会儿,然後门“砰”的打开,庄九一边系腰带一边咕哝:“这个庄十三怎麽不能给我安分一两天。你说十七皇子怎麽了?”   “给人溺死在御花园的荷塘里了。”公公回答。   庄九皱眉,十七会“出事”,他是有预料到,但是会牵涉到十三?   身後钱荣也已经整理好衣衫,步出房门:“什麽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昨天早上发现的,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查出是谁做的,而十三殿下前夜去找过十七殿下,昨天早上又连总管太监都没有知会就擅自出了宫……”公公回答。   庄九跟钱荣对望一眼,转身对公公说:“你回去告诉马公公,我想好办法就去。”   马公公是打十三出生就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很是疼爱这小子。   “是。”小公公点头,“小的就先回去了。”   “好,你去吧。”庄九说。   庄九和钱荣直接去了书房。庄九一进门就开始翻翻找找,钱荣并没询问,只是坐到书桌边,提笔拟书信。   庄九翻了一会儿,才从一本旧书里面找出三片金箔。   “这是什麽?”钱荣边写边问。   “庄怡这次的事情大了,万事要先保住他再说。”庄九皱著眉,“只是先帝赐的三枚金叶,无论是何事,可保命一条。”   “你并不确定他是否无辜?”钱荣已经写完了,落完款後,待信纸干。   “……我是不确定,”庄九沈声说,自嘲一下,“虽然我事事都竭力避免让他接触,但不知道何时他会成长到我都不认识的样子……”   钱荣勾勾嘴角:“记得当初银松堡议事时怎麽说的,十三皇子德重仁厚……我倒觉得他不至於主动出手。况且早前七王爷也来找过我们。”   “我知道,也很可能是老七做的手脚。”庄九叹气,“等会我先进宫面圣。就怕老三一派借机行动。”   “唔。”钱荣点头,开始折叠信纸,塞进信封,在信封上提笔写下“银松堡收”,落款是“钱”。   庄九看了,突地上前,提笔在那“钱”字上边加了个“九”。钱荣扯扯嘴角看他,他嘿嘿一笑:“我们是一家人嘛。”   钱荣无奈,索性不去跟他计较,然後封了信封,起身:“我去将信寄出去。”   “你都写了什麽?”庄九问。   “在我们都陷入危险不能自保的时候,请他们出手相救。”钱荣淡淡说。   却被庄九一下子拉住,钱荣回身,定定看进男人眼里。   庄九认真而严肃地说,声音低沈:“如果我进宫後有什麽问题,你速速回去银松堡,不要受牵连。”   钱荣的眸子淡淡,嘴角勾起一边,回他一个冷笑:“是,钱某自当有分寸,王爷放心。”   庄九知道惹到了他,叹口气:“我是担心你……”   钱荣轻轻挣开他:“你准备准备吧,多耽误一刻,十三殿下便多一分危险。”   庄九这才无奈,放手。   待钱荣吩咐将信送出去後,庄九已经收拾妥当,著了正装,要进宫去。   门口,庄九看著小钱云淡风轻地跟他告白,终是忍不住拉过来,当著众人面,给他一个轻吻。   而钱荣,竟然没有推拒,默许了他。   两人都知,庄九此行,危险重重。   放手让庄九离去,钱荣轻靠著门框,抱胸。直到看到那轿子的影子消失在转角。方才转身,去等著刚才送信时一并通知的在皇城的银松堡的人来。   两人猜测没错,三王爷这次果然立刻追击,借机要将此事闹大,最好能彻底铲除庄九和十三皇子。立马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几乎是和庄九同一时间进了宫。   钱荣听著属下述说,一手撑头,一手无节奏地敲著桌面,开口询问:“七王那边呢?”   “并无动作。”属下回答。   钱荣沈吟,表面上没有动作是对的,除了亲自来九王府告之十七皇子的事情以外,外界并不知道七王和十七皇子之间还有猫腻。   然则,如果真是七王动的手脚,何必牵扯庄九,十七不是还等著庄九给他安排去处吗?   正在和属下商议,外面又来一人,是上午来的那个公公。   “九王爷亦被扣押。”公公焦急地说,“皇上这次极为震怒,要大力处置,虽然九王爷拿了金叶保命,但亦被送到大理寺──那里的严刑是极为残酷的……”   钱荣皱了眉,听他说。   “马公公叫我立刻出来告之王妃,兹事重大,”小公公继续说,“三王爷也在宫里,跟皇上跟头说了不少九王爷的坏话,还说十三殿下事发後前来找九王爷,必是有所隐情。”   “那十七皇子的事情彻查出来了吗?”钱荣问。   “就是没有,仿佛有人在故意遮掩,十七皇子的母妃也不让人靠近遗体……”小公公答,“马公公担心,此事拖延,九王爷和十三殿下会受无妄之灾。”   钱荣扶著额头,心下对十七皇子的真死假死有了些许肯定。但是也诚如小公公所说,如果七王施了手段拖延调查,庄九他们定会在天牢里吃尽苦头。再加上三王那边,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想了想,抬头对公公说:“多谢公公特意前来告之,钱某再想办法。请公公先行回宫,以免逗留太久,被人嚼口舌。”   “是,谢钱大人。”小公公说完,便也匆匆离去。   留下钱荣,还有庄九的几位亲随,以及银松堡里自己信得过的人。   “有什麽地方不对。”钱荣皱著眉说。   “是,在下估计,关键点还在七王爷那里。”一位谋士说。   钱荣点头,起身:“赵小强,准备轿子,我要去七王府上拜访。”   大理寺里,庄九虽然手脚上都加了镣铐,身上也有几处伤,但好歹见到了庄怡。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面上满是血污,一见到庄九,一直憋著的眼泪便止不住花花地流,又刺激了脸上的伤口,给疼得。   庄九扯扯嘴角,上前摸摸他的头:“乖啦……谁让你没事去招惹十七。”   庄怡瘪嘴,很是委屈:“明明是他来招惹我……”   庄九无奈。   後头的狱卒推了两人一把:“还在罗嗦什麽呢?嫌吃的苦头不够多是不是?!”   此时此刻,识时务者为俊杰,庄九被押著和十三错身而过,进入自己的那间牢房里时,隐隐记住了十三的牢房号。   深夜,钱荣才从七王府里出来,脸色黑沈沈,不知道在想什麽。赵小强跟在後面,心里揣测不出他高深莫测的表情。   此时此刻,九王府虽然暂时没有九王在,但也没有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有这位钱主子坐镇,大家竟也都稍微安心。   孰料这位主子,一回了自己王府,却是直接回了卧房。   赵小强斗胆在他进屋前问了句:“主子?”   “嗯?”钱荣回头看他。   “接下来怎麽做?”   “回屋睡觉。”钱荣答他。   便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侍卫们,径自进了屋关了门。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突地就是很相信他似的,相互耸耸肩,除了随侍的人外,都各回各屋了。   第二日,钱荣也没有什麽动作,倒是把王府众人,小厮丫鬟什麽的,都叫到了大厅里。   看著底下各个不明所以的人,钱荣喝了口茶,清清喉咙:“九王今次有难,实属天意难为。钱某不才,实在无力回天。大家这些年也都在王府里过著,说起来也不是没有情谊。实在是,夫妻间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钱某实在无能,只能请大家各自谋出路──当然,王府会给予各位足够的补偿。”   底下人面面相觑,又不敢议论。   钱荣看这情况,放下茶杯,叹气道:“各位,请去找管家大人,领取自己的那份,然後,就散了吧。”   那些人虽然迟疑,但一时竟也无他法。纵使心里皆非议错看了这位“王妃娘娘”。   赵小强他们却不为所动──他们不是那些普通的小厮丫鬟或者侍卫,是庄九一手带出来的死士。所谓死士,即是到死,都不会背离自己的主子。哪怕面对的是,诚如钱荣所说的,天。   又回到了书房,钱荣看著仍旧跟在自己身後的赵小强和秦刚,勾起一边嘴角:“九王没有白养你们。”   “主子。”赵小强的称呼都未变。   他们同时也效忠钱荣,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都各自回去吧。”钱荣说,“今晚睡个好觉。”   “……是。”   直到深夜,钱荣一直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直到总管来敲门。   “都走了?”钱荣一边看著一本书,一边问。   “是的。”总管回答。   他是跟了九王多年的人了,对九王忠心不二。   钱荣仍旧没有抬眼:“你也走吧。”   “主子……”老管家一下子润了眼。   钱荣淡淡地说:“留给你的,足够你安心回家养老了。”   “可是,九王府一夜之间就落败如此,老奴,不甘心……”老管家说。   钱荣才抬头,看著他笑笑:“我是认真的,感谢你这些年对庄九的照顾,但是该到缘分尽了的时候了。”   老管家无语凝噎,叹息一声,退下了。   钱荣才又淡淡地将视线转回手上书本。   半夜的时候,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了九王府,到处搜寻一番後,发现人去楼空,竟连只耗子都找不到了。   “首领?”一名黑衣人询问领头的那个。   “想必果然是白天趁著家仆都散了的时候混出去的。”首领皱眉,“现在只有等九王世子那边的消息了。”   “那现在──”   “先撤,想办法速速去九王那里,”为首的说,“怕是天亮之前就要生变了。”   钱荣其实并没有走远。九王府暗道如此多,随便一条都能肆意进出。待见黑衣人都撤离之後,钱荣才又从暗道口──就离九王府大门不远──进去王府,提著一个黑布罩著的笼子。   待天快亮的时候,已经又打了个盹儿的钱荣才揭开身边那笼子的黑布,放出了庄九平时喂养的数十只蝴蝶。每只蝴蝶都追寻著自己独爱的香气,散开来,渐隐在黎明前的纯黑之中。   须臾後,又是一队黑衣人来到了王府。   “主子。”赵小强向钱荣行礼。   钱荣也已经著了夜行衣,看看面前的三十人,淡淡道:“走吧。”   身後众人并不询问,只是跟在他後面。   因为知道这位主子和庄九间的纠缠情谊,所以,相信他。   算一算正是早朝时间。被上头打了招呼要好好守这一夜的狱卒们打个呵欠,总算是要天亮了。   待牢头收拾收拾要与人换班,却听得身後一声剑气破空而来,急急闪开,回头一看,十多个黑衣人正大开杀戒。   牢头慌忙拾起身旁砍刀,却来不及砍下去──临死前好歹听到外面警锣震天,才稍稍能够瞑目。   领头的黑衣人与身旁同僚对视一眼,看是要速战速决才行,便十来个人分开来,一边与剩下的狱卒打斗,一边在各个牢房里搜寻。   庄九听到异动,知道是有人来了。听著动静,怕不是自己人……眉头紧锁著,想著怎样才能保十三安全。恰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立刻迅速上前要提刀砍来。庄九侧身闪过,反手就手头一块早已削尖的木头扎进那人眼中,趁那人疼痛难忍的时候夺过刀来,一刀砍了下去。   温热的血液沾到了身上,虽然是万分紧急中,庄九还是稍微愣了下──终究,是亲手沾了血……   听到身後又有动静,叹口气,庄九转身,却蓦地对上一双深得不见底的眸子。   外面打斗依旧,却与方才情景不同。狱卒们又看见一队手臂上绑著红巾的黑衣人入侵,目标却是先前那队人马,下手利索完全不留活口,对待狱卒时却是刀背砍下,只将人弄晕作罢。   庄九看著那人,终是无奈笑笑:“你果然还是来了……”   那人不答他话,只冷冷看著他。   庄九欲讨好,笑嘻嘻的:“多些娘子再次相救……”   “打昏拖走。”那人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   赵小强轻车熟路摸到庄九身後,熟练地一个手刀砍下庄九後颈,干净利落。   那边已经被找到的庄十三看到这情形,一时摸不准,又看到他钱叔一个冷眼看过来,立刻乖巧地说:“我自己来……”   接著便两眼一闭,径自昏倒过去。   ……钱荣扯扯嘴角,开口吩咐:“照顾好他们。”   “是。”   出去的时候,场面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钱荣打个手势,所有人便迅速集合过来。   “撤。”   钱荣下令,一干人马便犹如来时一般,顷刻出了大理寺,消失个干净。   仿佛踩著点儿似的,这方人马刚撤,那方大批官兵便涌至。领头的是七王身边的人,看了看情形,只有九王和十三皇子被劫走,便皱皱眉头:“下令下去,皇城戒严。”   “是。”   庄九缓缓睁眼,若说是被浓郁芳香熏醒的更为恰当。   待视线定了焦,周围却是红纱罗帐,暧昧之至的摆设。只有那桌前的一抹青色衣衫的身影,才让这一切看起来不是梦境。   “小钱……”庄九张嘴喊道,要掀开被子起身,身上的伤痕都已经被上了药妥善处理过了。   钱荣听到叫唤,回过头来,挑眉看他。   庄九自知理亏,心虚地别过头:“咳,这里不错……怎麽有些眼熟……”   “万华楼。”钱荣答。   庄九傻眼。   “银松堡前身叫雷堡,上上代堡主与那时的情报头子私交甚密。那位的情报网便是主要散布在赌场青楼等下九流处。”钱荣简单解释。   “噢……”庄九似受教,还会举一反三,“是曾听说过那时有一位萧公子……”   钱荣不答他话,只是盯著他。   庄九这才摸摸後脑勺:“娘子,我知错了……”   “哦?”钱荣挑眉,“恕我愚钝,不知你错在哪里?”   “不该瞒著你要和七王来做这场戏……但是我是真地不想让你涉险,此次事情太过重大,一个环节没有处理好,就会……”   “丢了性命?”钱荣问。   “……如果你回了银松堡,完事之後我定会去找你的……”庄九嘟哝。   “但是我等不及,”钱荣嘴角讥讽,“你说的一起走下去,就是指的,我在某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等著不知什麽时候会来找我的你?”   “我错了。”庄九真诚万分地道歉,走下床来,每走一步都会牵扯伤口──那些狱卒可没有陪他做戏。   钱荣不语。   庄九终於走到他身边:“所以你才既打定了主意要来劫我,又拖延时间让我吃足苦头?”   钱荣瞥他一眼:“不让你把戏做足,又怎能完全撇清你和七王的关系。”   庄九无奈,要伸手抱住钱荣,却被喝止:“你给我回床上去躺著。”   庄九撇嘴,这次是真的要哭出来似的。钱荣恼他,却又不能真的把他怎样,只得自己起身,抓住他肩膀,往床那边送。   “我就恨你这样,自己把事情埋藏得这样深。”钱荣恨恨地说,“若不是我想起来去找七王,怎会得知是你要做的苦肉计,只是要彻底摆脱王爷身份……”   庄九苦笑:“这不,你冰雪聪明都猜到了嘛……最後你也和七王联合了吧?”   “不然你以为你能这麽轻松出来?”钱荣反问。   庄九不答他话,却是突地问起:“我现在不是那个身份了,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钱荣被气得乐了:“感情我看上你只是因为你这劳什子身份啊?!”   庄九连忙抱住他:“你看你看,所以我才放心不告诉你,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你给我放手,这一出是一出……”   “不放不放,”庄九料到他不敢用力过猛,耍赖地抱得紧紧的,“早已说过,这一辈子都不放……”   门外看他俩打情骂俏不亦乐乎的两小儿对视一眼,耸耸肩,还是先走开罢。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庄十三说。   庄恐看著他:“一出事银松堡的人就来找我了……你还说呢,看看你都吃了些什麽苦头……”   看庄恐一脸难过,庄怡连忙安慰:“没事没事,都是些皮肉伤。为成大事当不拘小节……”   庄恐还是很难过:“让父……亲一人去做这事就行了麽,你去掺和什麽……”   庄怡听著他这“大逆不道”的话,一半是欣慰一半是暗叹,却还是说明:“我本来也没想过,那时不是看十七一人坐在那里赏月竟觉得他有些孤单吗……就去和他说了几句话,孰料他以为我知道他要出去这一事,便无意透露了九叔的几个想法,其中一个就是一箭双雕,不单让十七出去……那时我也想通了,知道自己要选择什麽──”   说到这里,庄怡看著庄恐,微笑:“所以我就想既然想好了,就干脆放手去做──这样一来事情看来更加逼真呢……”   “……”庄恐看他,突然很认真地告诫,“那你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千万别惹到义父……”   庄怡扯扯嘴角:“我会的。”   庄恐才笑笑。庄怡看著他。   “我是笑,父亲所说的一辈子,这才开始呢。”   半月後,七王向皇帝禀告,皇城搜遍了,仍不见失踪的九王和十三皇子。   皇上大怒,下令一定要彻底搜查。七王迟疑了一下,道出九王曾经未带侍卫只与家人一起南下江南,说不定是在那边有所安排。皇上便下了令,将搜查范围扩大到江南一带,一定要活见人死见尸。另外由於劫狱现场死的伤的黑衣人经查证竟与三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帝虽面上不说,但三王最近的处境也不若以前那般自由了。   又一月後,江南布家拓展生意,一举在皇城开了十来家商铺。城南那家不大不小的布料店,有个甩手掌柜,姓荣,人称荣九爷。荣九爷有个跟班的,名唤柳忆钱。有时会听他对人说,别看我现在叫一钱,我可是一直都腰缠万贯呢!每每便会被荣九爷揪了耳朵,骂道,叫你再疯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