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反派重生之后[穿书] 作者:苏忘机   文案:苏子瑜穿成了男主的反派师兄,光风霁月品貌无双。一手将男主培养成正道栋梁,最终却得罪男主身败名裂。   好不容易演完戏,死了三年后,系统又把苏子瑜复活了,并且告诉他:快去拯救世界啊。   重生后苏子瑜发现这个世界疯了:清冷雅望的男主放弃一切到处寻找失踪三年的爱人,阴狠毒辣的鬼面邪尊为死去三年的白月光血洗修仙界,昔日仇敌看自己的眼神又爱又怜——   x宗主:世界错了,你没有错。本君舍命也要护你!   x邪尊:世道不公,为你屠尽苍生又何妨!   男主:只许看我,不许理他们。   苏子瑜:诸位……有病?   内容标签: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子瑜 云寒琰 ┃ 配角:无 ┃ 其它:无 第1章 青衫溅血   山崖上,一袭青衫临风而立。   青衣仙人形容俊雅,身姿挺拔若修竹孤松。浅青的长衫上映着殷红的血迹斑驳,手中三尺青锋寒光凛冽,一道道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上深深血槽,沿着锋利的剑尖一滴一滴淌下。   身后是万丈悬崖,周围是成百上千的仙修重重围困,他自风骨凛然,睥睨群仙。   “苏子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一位白衣仙人手持长剑站了出来,对那青衣男子道,“取人仙骨夺人命格,为自己的仙途铺路,这本来就是罪恶。不论你利用他人的灵根做了什么,都是错的!”   苏子瑜,光风霁月品貌无双的仙道第一人。一笑颠倒三界众生,一剑诛尽奸邪宵小。一朝仙人陨落千夫所指,却是人人得而诛之。   苏子瑜薄唇微启,声若九天孤雁:“凭什么他云寒琰生而负玄天仙骨被天道眷顾,而我却命顶天煞孤星注定只能堕落尘埃任人践踏由人欺侮?这天道本就不公!”   “我苏子瑜虽取他人仙骨,却一生光明磊落除奸卫道。这仙骨为我所有,一样可以安定天下拯救苍生!我不过取他一人之灵根仙骨,却可凭我拯救六界众生,我有什么错?!”   白衣仙人蹙眉,正义凛然道:“人生而不同命,这就是天道!”   苏子瑜莞尔冷笑:“那便是天道错了!”   “是你心术不正误入歧途,怎敢毁谤天道!”白衣仙人一挥长剑,直直向苏子瑜刺去,“今日我苏齐云便要清理门户,诛杀你这孽徒!”   “我苏子瑜一心诛邪卫道拯救苍生,究竟有什么错?!奈何上天从不给我机会!是天道负我!是天道负了我!”   一袭青衣迎着山风猎猎,如一抹粲然的流星陨落,坠下万丈高崖。   只余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声响震彻山谷,若向天道和着血泪的质问。   千余仙修,在山崖前久久伫立唏嘘。   跳下山崖以后,苏子瑜顿觉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终于可以领便当回到现代了。   苏子瑜刚才身处的世界,其实是在一本叫《狂炫酷霸灭世邪尊》的小说里。苏子瑜在系统的指示下矜矜业业扮演了整整十年的反派,直到刚才临死前,苏子瑜都还十分敬业、声情并茂地朗诵出了那一段反派死前最套路的感人肺腑震撼人心的台词——虽然全都是歪理。   反正反派嘛,总是抱着扭曲成山路十八弯的三观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正确的人,全世界都不理解他,全世界都欠他的。   尤其是《狂炫酷霸灭世邪尊》里的大反派苏子瑜,从小抢了男主云寒琰的仙骨和命格,凭借着男主的灵气逆天的仙骨诛邪卫道平步青云,终成一代仙道宗师天之骄子,演绎了一段万人称颂神话。   而且这位反派的理想还相当伟大——窃取了主角的仙骨灵根平步青云,却从来没干任何坏事,只为了拯救苍生!   而且比起原主把主角往死里迫害,苏子瑜对这个角色的演绎更是全无污点,把主角云寒琰带在身边悉心指导助他修行,当做自己亲弟弟一样抚养照顾,呕心沥血培养他成为了一代正道栋梁。   可以说一生都在斩妖除邪拯救苍生道济天下,无愧一代仙道宗师。   真是干得漂亮,完美离职。   迎着扑面疾风,苏子瑜微微勾起唇角,一笑潦倒众生。   三年后。   苏子瑜微微蹙了蹙眉,屈了屈手指,指尖触及之处甚是冰凉坚硬。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苏子瑜睁开双眸,自己竟是躺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四周皆是漆黑不见底的水,头顶是黑压压晦暗无光的石壁。   苏子瑜扶着身下的石台坐起来,只听耳边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垂眸一看,竟是自己的四肢上都锁着黑沉沉的铁链。四条铁链向四面拉开,另一端深入石台之下,应当是连接了整个山体。   怎么回事?苏子瑜心道,自己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不是应该已经回到现代了?   【叮——恭喜亲亲,鉴于亲亲的倾情演出,现在本书第一反派苏子瑜人气已经超过了男主云寒琰!跃居本书人气榜第一位!】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自己的人气竟然超过了那个狂炫酷霸拽浑身外挂,连没了仙骨都能成为一代正道栋梁,代表了全世界真理和正义的龙傲天男主云寒琰?怎么可能?苏子瑜暗暗吃惊。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苏子瑜道:“我应该可以卸任了。”   系统道:【亲亲暂时还不能领盒饭哦~】   “哦?”苏子瑜问道,“为什么?”   【由于亲亲实在演得太好了,三年来男主都在日以继夜坚持不懈地辛苦寻找亲亲的下落,如果他再找不到亲亲,天道预见男主不久后将会毁灭世界。】系统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系统就帮助亲亲重生了呢。】   苏子瑜:“???”男主找我???   找我鞭尸泄愤吗?找不到我就要毁灭世界?咱俩多大仇?   苏子瑜自问穿越后并没有迫害过男主,万万没想到被假装天真烂漫、其实早就对原主暗暗怀恨在心的黑心莲男主给摆了一道——就在自己受师命接任清徽宗宗主的那一天,突然被人指出自己的玄天仙骨是男主云寒琰的。   从系统那里证实了自己的仙骨确实是原主从云寒琰身上挖来的以后,苏子瑜就亲手抽了自己的仙骨还给他。修长而莹白肋骨带着优美的弧度,握在滴着血的指间,递到云寒琰的面前。   然而云寒琰蹙着眉没有接,苏子瑜便把那一段世人视若绝世珍宝的玄天仙骨扔在了他面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抽去仙骨修为尽毁,但是苏子瑜不兴欠别人的。   即便自抽仙骨自毁了修为,那群正道仙修还是穷追不舍非要取自己性命,于是苏子瑜正好跳下山崖完成任务,原以为就可以回现代去了。   然而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男主找不到自己就要毁灭世界,自己还不能回现代去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亲亲,由于男主封锁了从这个世界出去所有的通道,所以亲亲的灵魂并不能回到现代去。加上男主很快就要毁灭世界了,所以系统经过三年的慎重考虑,就把亲亲的灵魂又送了回来。】系统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强行卖萌解释道,【所以,亲亲现在算是重生了,情况就是这样的哦。不过亲亲可以再接再厉和系统合作完成这个拯救世界的任务,争取下次顺利脱离本世界哦~】   苏子瑜微微眯起一双天然清媚的桃花眼,并不理睬系统。   感觉到苏子瑜不想理睬自己,系统只得讨好道:【这些年亲亲工作努力而且成绩出色,相信亲亲也很热爱自己的工作的呢~】   这份工作太待遇差劲好么?二四十小时无间断工作持续了十年,不但工资奖金一概没有,还动不动受工伤,工伤又不给报销……   苏子瑜淡淡道:“并不喜欢。”   【亲亲……】系统尴尬了一阵,连忙道,【那系统赠送亲亲一份价值300万上等灵石的意外人身伤害险,如果亲亲在工作中受到任何意外伤害,随时可以获赔。】   苏子瑜:“……”   云寒琰要是又把我弄死了,我要300万上等灵石何用?   系统似乎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道:【那系统再附送亲亲一份返聘礼物!】   抠门系统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又送保险又要给自己送礼物,看来真是走投无路了。既然男主封锁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所有通道,料想自己暂时也只能留在此处了。保险和礼物不要白不要,苏子瑜心下一番计较,答道:“可以。”   系统惊喜道:【新任务“阻止男主灭世——拯救世界”绑定成功,祝亲亲工作顺利!】   拯救世界……作为一个反派来做这种任务,感觉还怪诡异的。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锁在自己手腕上的锁链,漆黑无光,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禁咒。封法力的、锁魂的……应有尽有。   诸位真是有劳了,苏子瑜心道,可惜然并卵。   大概是自己跳崖以后,那群仙修怕自己没死绝,又下山崖找自己尸首了。正好系统保存着自己的身体完整,所以自己就被他们弄了回来。   应该是担心毁了这句肉身以后自己的魂魄会夺舍重生,所以他们并没有把自己挫骨扬灰,而是用刻着重重禁咒的锁链将自己的肉身连同魂魄都镇压在这里。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的话,也是连魂魄都逃不出去的。其实等于让人永世不得超生了。   而自己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肯定是哪个修仙大宗门家的禁地。如果破了这里冲出去,应该还能和熟人们打个照面。虽然苏子瑜并不想看到他们,不过感觉貌似诈尸吓吓他们还挺有意思的。   既然你们不仁,也不能怪我不义了。不管这回砸了谁家仙门禁地,都算你们自己倒霉,绝对一分钱都不赔。   由于苏子瑜早已修为尽毁法力全失,想到系统的返聘礼物,便道:“借我半个时辰的法力。”   半个时辰对付那些个破宗门的菜鸡仙修,对苏子瑜来说并不是难事。他一向傲气惯了,对付那些个菜鸡宗门,并不屑多借几个时辰法力。   【亲亲要的法力已到账,即时生效。法力有效期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失效,失效后不能续补。请亲亲查收。】系统提的示音响起。   仿佛久旱的河流逢了雨季,苏子瑜顿觉原本灵力枯竭的体内都灵力充沛。   这等畅快的感觉,自从自废修为之后,真是久违了。   前世苏子瑜修为登顶,只差一步破空飞升上界。然而他是个反派,还得留下做任务,因此一直凭实力压制着雷劫,都未曾与任何人动过全力。如今系统给的临时法力,虽然比从前略微差那么一点,好在放得开手脚,不用刻意压制着实力。   苏子瑜微微挑唇,勾勒起一段风雅天然。   三年不见,不知诸位是否相念当年蜚声六界的仙道第一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专栏求收藏→苏忘机专栏:醉吟风月 第2章 纵使相逢1   九华山上,几个穿着灰袍的僧人正拎着笤帚“刷刷刷”地清扫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山中本寂静无声,清脆的扫地声如同一曲梵呗,反而显得清晨的山林分外宁静。[1]   他们低头清扫着地面,身旁是一个几丈高的山洞,黑黢黢的洞口深不见底,如同一口能吞千百人的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洞穴顶前漆黑的巨石上刻着四个朱红的大字:九华禁地。   洞前是一块青石砌成的平台,平台的另一端立着一株枝叶繁茂、浑身挂满缕缕红绸的参天巨树,正与洞口遥相呼应,荫蔽了大半的平台。正值深秋,巨树的落叶都飘洒在洞前的青石平台上。纷纷扬扬,扫去还生。   “师兄。”一位小僧人终于忍不住好奇,觑了一眼身旁的山洞,道,“这个洞这么大这么黑,又下了这么多禁制,里面关了什么样的厉鬼邪神啊?”   “不是什么厉鬼邪神。”那位被叫做“师兄”的僧人一边扫地,一边慢悠悠地答道,“其实这里面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不过是放了一具尸体而已。”   “啧,死了还要被关在这里?那不是永世不得超生?!”那小僧人瞪大了眼睛,道,“不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   那僧人师兄停了手中的活计,一手胳膊撑在扫帚柄上,将小僧人拉到自己跟前,小声道,“我如果告诉了你,你得保证只悄悄的记在心里,千万不能说出去。若是这事情传扬了出去,我们整个九华宗上上下下,恐怕都难逃一场灭顶之灾!”   小僧人听得心里发紧,连连点头应声道:“嗯嗯,我肯定不敢说!”   僧人师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后,趴在小僧人耳边,悄悄地轻声道:“我听门中长辈说,这里面放着的乃是仙道第一剑——清仪君苏子瑜的遗体!”   “!”小僧人狠狠颤抖了一下,道,“不是说清仪君已经形神俱灭了吗?!”   “那是假的。”僧人师兄道,“只怕他尸体的下落被人知道了,会引起各方争端,所以才说他已经形神俱灭。其实修真界十三大宗门的宗主联手,把他的尸体封印在了咱们这禁地里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也真是他罪有应得。清徽宗宗主苏齐云一直器重他的才华,他却是偷偷挖了自己师弟云寒琰的玄天仙骨。凭借着别人的仙骨平步青云,其实没有半点真本事,叱咤风云又如何还不是偷来的东西——这人品真是恶心透了!”   “诶,我还听说他当年虽名扬四海风光无限,其实却是欺男霸女恶贯满盈。所谓的拯救苍生其实都是给自己沽名钓誉,背地里其实坏事都做尽了……”   “啧啧啧这么坏……”   身败名裂之后,当年无论行善还是作恶,都会被人抱着最大的恶意揣测。甚至子虚乌有的罪名,也会以讹传讹地扣在头上。   然而身死之后,是非毁誉,又有谁管得。[2]   两个僧人倚着手中的笤帚相对唏嘘,忽然只听得身后一身巨响,连忙回头,却只见身后的禁地轰然炸裂,碎石溅起几十丈高,洞口的巨石砰一声倒塌在地,“九华禁地”四个字也炸得粉碎。   两个僧人惊得愣了片刻以后,突然“啊!!!”一声大喊出来,转身逃得无影无踪。   一袭青衣破山而出,粲若霓虹贯日,天边白日一瞬黯然失色。   三年不曾见光,苏子瑜站定后,只觉得这阳光刺眼,一时有些不习惯地微微眯起眸子。   他不自觉一眯眼,却是天然风度百媚从生,连日头都惭愧地悄然躲进云里去了。   关了自己的这个宗门倒是训练有素,苏子瑜才刚出来,就被闻声赶来的弟子门生们团团围住了。   不过他们的脑袋上都没长毛,原来是一群佛修。   苏子瑜只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浅青色的衣袍已陈旧地泛着灰白,衣上血迹斑驳也早已暗淡,唯有衣襟上银线绣的竹与他的容颜依旧霞明玉映。任凭世事催折,眉眼间依然冰清玉润,风雅无边。   他手中无剑,然剑意已动。   剑气凛冽,卷起苏子瑜的衣袂翩然。   周围的百余佛修都按着手中的剑,欲进而踟蹰不前。   这仙道第一剑,并不仅仅是说他手中之剑,凛然剑意早已化入他意念之中。他神识中的剑意,便足以荡平八荒流血千里。更遑论他若手中有剑,会有多可怕。   苏子瑜身形不动,剑气浩荡早已齐天地而薄日月,携雷霆万钧之势向八方奇袭。   霎时间,尘埃满天,周遭百余佛修都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剑气掀飞了出去,一个个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子瑜微微歪了歪头,轻轻笑道:“我倒是高估了。”   苏子瑜话音刚落,只听头顶传来一个铜钟一般洪亮的声音:“他们只是门中弟子,自然是禁不住你的大发神威!”   “枉你是仙道第一剑,竟然和一群无名小辈动手。”一位白须白眉的老僧从天而降,落于苏子瑜面前,略微带着鄙夷地淡淡道,“真是掉价!”   “见了我不逃还冲上来,自然是他们的错。”苏子瑜微微侧身,轻易避开了一道金光闪闪的符咒,轻轻挑唇道,“再说,我这么一个声名狼藉之人,堂堂九华宗住持和我动手不也掉价吗?”   当反派嘛,歪理就要多。而且这些年歪理邪说挂在嘴边说惯了,苏子瑜随口就能来几句,已经分不清自己唇边的究竟是歪理还是真理了。   白眉老僧正是九华宗住持法空,被苏子瑜说得先是一愣,随即竖起了眉,冷声道:“老衲还以为是诈尸,所以投个诛鬼符。看来这里不是诈尸,而是诈死了?想不到清仪君还挺沉得住气,竟然蛰伏了三年之久。阿弥陀佛。”   “哪里哪里。”苏子瑜心道,这三年我可是真死了。   “阿弥陀佛。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法空垂下眼帘,看着苏子瑜的左手,道,“老衲与各位掌门宗主早有防备你会诈死,你左手上那个东西可是会跟你一辈子的。”   苏子瑜抬起手臂,亮了亮左腕上那个黑漆漆的刻满了禁咒的铁环。这个东西方才确实没能破开来,苏子瑜便索性没有去管。现在苏子瑜抬起手,那铁环就如同一个丑陋的手镯戴在修长白皙的手臂上,显得异常刺眼。苏子瑜自己只随意看了一眼,道:“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丑了点。不过既然是你们一片心意,多谢了。”   “你……”得来的不是对方的怒吼也不是质问,法空不料想得到的竟会是这样风轻云淡的回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气也无处使,竖着眉毛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清仪君,你还不知道它的厉害,这是用伏阴山上的万年寒蚀铁打造的,以后你再也不可能吸收任何的天地精华,再也不可能修仙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再也吸收不了天地精华、凝结不了内丹、修行也没法有任何突破。天地灵气一丝也进不去你体内,你的法力只能日渐枯竭直到消亡……我们当时就担心你会诈死,知道凭我们拦不住你,所以才联手弄出了这个东西戴在你手上。所以就算你从这里逃出去了,法力也只有出没有进直到枯竭,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这群人自以为是的这个铁环在苏子瑜看来也就那样。苏子瑜本来就已经自废修为没有法力了,戴不戴这个圈子都一样没法力。而问系统借来的法力不属天地灵气也不是修行所得,当然不受这个圈的限制。   不过比较毒的是,这个圈子就好比堵死了一条河道。苏子瑜现在的身体本来就是一条干涸的河流,天地灵气好比那些涓涓细流,完全被堵死在外无法吸收,除非像刚才借法力那样有人一阵猛灌,否则以后想靠自己修行重新练气筑基积攒法力是不可能有了。   明明很简单的一个东西,老和尚解说起来就是罗里嗦个没完,苏子瑜打断他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一句话,放不放我走?放的话我这就走了,不放的话我砸了你的山门再走。”   就这么放人走,丢脸。不放人走,肯定打不过,等被他打败还砸了山门再放人走,更丢脸。左右都是丢脸,法空涨青了脸,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的确,以前苏子瑜虽然作为反派,但好歹是一代正道楷模修仙界的典范,一言一行温润如玉端庄沉稳,和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反差略大。   苏子瑜嫣然轻笑,道:“以前那样多累。”再说你们不都觉得我是装出来的吗?   法空愣了愣,硬的不行,就改成了来软的:“阿弥陀佛。清仪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老衲真心奉劝你,你品行不端为祸苍生,出去之后定会酿成大祸,到时候天道昭彰报应不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不如留下来和老衲潜心念佛,也好洗清你的罪孽。我佛慈悲。”   苏子瑜:“……”   “法空长老,劝他有何用?他如果有羞耻之心,当初就不会偷摸着夺人仙骨,这和人间的杀人放火有何区别?我看还要恶上十倍!”一个洪亮的声音当空穿来,“这种人就应该扒了你抽了筋刮碎骨头,镇压他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苏子瑜一怔,这个声音,实在耳熟。   这不是自己的二师兄高天泽的声音?   “接到信号,赶来迟了。”一位紫衣银甲的仙人御长刀而来,站定后向法空长老一拱手,道,“我清徽宗宗门不幸出了这样一个无耻败类,有劳你们看管了三年。”   法空道:“阿弥陀佛,首阳君客气客气。”   果然是苏子瑜的二师兄首阳君高天泽。高天泽此人出身显赫法力无穷,修仙后一心向道爱憎分明,然而头脑十分正直而且简单,帮理不帮亲。只要是做错了,哪怕是他亲爹,他也能毫不犹豫一刀剁了。   高天泽为人冷傲不轻易与人交友,当年唯有苏子瑜与高天泽师出同门感情甚笃,互相肯为对方两肋插刀。然而得知苏子瑜竟然是抽了的别人修仙,高天泽立刻拔刀相向与自己最好的朋友势同水火。   不过苏子瑜也可以理解,像高天泽这样刚直的人,当初晚晴崖上没有随那千余人一起来讨伐自己赶尽杀绝,已经算尽了师兄弟之情了。今日他当然没有再放自己一马的道理。   原本以为自己面对这群人已经能够已经心如铁石波澜不惊,看到高天泽后,苏子瑜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毕竟,还是朝夕相对了整整十年。   一万个人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苏子瑜依然可以谈笑风生。然而一个至亲之人向心口捅来的刀子,比一万个陌生人捅自己一万刀,还要痛一万倍。   苏子瑜平复了一下心情,自言自语道:“算了。反目成仇多的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苏子瑜!”高天泽横刀相向,道,“你也是我高天泽这辈子唯一一个,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还没有赶尽杀绝的人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子瑜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来。”   “果然是冷情冷心之人!”   长刀乍出,雷动风惊,携千钧之力向苏子瑜劈去。   刀风剑气一相碰撞,霎时雷动风惊,天昏地暗。   苏子瑜虽然没有法器傍身,但是系统给的法力只有时限,却没有限制用量。源源不断,排山倒海。   虽然法力不会枯竭,不过苏子瑜也只用了七分力道。他平生喜欢做人留一线,能自保或是制住对方就行,不论什么时候,从来不以赶尽杀绝为目的。   这七分力道,也已经让高天泽紧紧拧起眉头,额上冷汗直冒。   佛修清静惯了大多胆小怕事,法空只身不敢和苏子瑜动手,然而高天泽已经先冲上去了,见高天泽势头不好落于下风,法空手中的九环法杖立即出手,大喝一声:“老衲来祝你一臂之力!”   以一敌二,自己时间又不多,苏子瑜决定速战速决,猛一发力,汹涌的剑气竟将法空和高天泽都震得倒退一步,方才勉强站稳。   高天泽和法空勉强立定的脚后跟处,青石地板已经被压得生生碎裂。   苏子瑜正打算立即闪身走人,只听得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喊“首阳君!”,接着,十几位携剑的白衣少年便纷纷向这边涌了过来,把自己逃生的去路给拦住了。   苏子瑜顺着声音微微抬眸看去,竟是清徽宗的门中小辈们赶来了。方才他们可能是跟随高天泽出来历练正好路过附近,高天泽看到九华山的信号后御刀比他们快先行了一步,他们应该是顺着指示刚刚赶到。   这十几位少年,看着约莫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个个白衣携剑,道骨仙风神采飞扬。   这些小辈苏子瑜几乎全都认识。不但认识,还挺熟。   见了苏子瑜,白衣少年们都先吃了一惊,愣了一愣,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声“清仪君!”   到底还是孩子,语气里没有半点敌对和芥蒂,竟然还有几分惊喜的味道。   大概是习惯了被所有人的敌对,苏子瑜反而被他们叫得一怔,随即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们。   高天泽被这群小辈的行为气到了,怒冲冲道:“快摆剑阵!不许把他放跑了!”   这一群小少年可以说是苏子瑜看着长大的,都把苏子瑜当自己师父一般看待,都犹豫了一下,迫于高天泽的压力还是不敢不上前,迅速将苏子瑜围在了中间。   十三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相向,正对被围在中间的一袭青衣。一道道剑光明亮如雪,映着中心一袭陈旧暗淡的青衣。被围困的人不见半分狼狈落魄,反而若凌霜傲雪的一株修竹,令人为之心神悸动。   苏子瑜本以为,自己就是个穿书的,哪怕被万人唾骂也可以照样不痛不痒。然而终究十年交谊,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   何况这些小辈都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如今都刀剑相向,苏子瑜有点摸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如果他们上来就和高天泽一样决绝无情,苏子瑜下手还能干脆一点。而这些少年,明明自己早已身败名裂声名狼藉,方才还在惊喜地唤自己,再狠心也下不了杀手。   而十三位少年,也犹豫不愿下手。   见他们为难,苏子瑜道:“告诉过你们临事最忌优柔寡断,一起上!”   十三位少年闻声如闻令,一齐出击。苏子瑜很快便认了出来,高天泽让他们摆出的这个所谓的剑阵,正是自己当年创的“云台十三剑”。   苏子瑜莞尔一笑,虽然这些仙修提起自己的名字就唾弃鄙夷。不过自己创的剑法,他们倒是勤学苦练照用不误。   云台十三剑,是苏子瑜在天台山顶观赏云霓变幻时有感而创,十三剑如云如电,变幻莫测。云台十三剑中,其中执剑任何一人的剑法都如云雾一般散漫无章,可是十三剑合在一起,却偏偏成就了这世上最天衣无缝的剑法。   云台十三剑自开创后,斩妖除邪所向披靡,威名远播四海八荒。修真者却都是只闻其名,未曾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见识过云台十三剑的,任凭他是一方妖祖还是一代邪王,都从未有有过一人生还。   只因这剑法已经道法自然无我无形,得以变化无穷变幻莫测,所以即使是它的开创者苏子瑜本人,也不知道它这次究竟会如何出招。   而且不知道哪位天才改良了剑法,苏子瑜剑底向来留三分余地的从容风范如今全都被改了最狠辣凌厉的杀招。而苏子瑜教育的子弟都向来决绝果断,一旦动手,手下就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对对手留半分情面。   十三柄长剑便如十三道白虹从八方飞贯突袭,周围那群九华宗的佛修都未曾来得及将他们的招式看清,只觉满天剑光刀影如星如电,来去之速胜过风云的诡谲变幻,搅动了天际列缺风雷。   苏子瑜一边应战,心中不禁暗道:“漂亮!”   不愧是我创的剑法,不愧是我教育的后辈。虽然这剑法是个2.0版本,那也是我原版创的好。   云台十三剑看似散漫,却胜似世间登峰造极之精巧;看似无招,却胜过世间一切高深的招数。道法本无形,剑法亦如斯。观之不得见,听之不得闻,避之不能及。   世间竟有如此剑法,真不愧其名满八方。   然而世间刚柔相济,阴阳相生。苏子瑜创此剑法以柔以虚,反而凝为无上杀意,这个剑法凌厉的版本虽然来势凶猛,却不知物极必反,至强反弱。苏子瑜勉强应对了开头凶猛的几招后,便看出了其中破绽。   至柔克刚,至弱克强。苏子瑜的剑意变得柔韧婉转,在凌厉的杀招之间,竟游刃而有余。   围观的众修士都不禁暗自赞叹唏嘘,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叹完这云台十三剑之神威,只听“铿”一声,竟是一柄长剑被生生打落在地。   那柄落地的长剑并非平落于地,而是剑锋向下深深扎入青石铺就的地面,三尺剑身都已不见踪影,只剩下银白色的剑柄还露出土地外,足见打落这柄剑的力度之大。   长剑落地的一刹,苏子瑜足尖轻点,云淡风轻地落了地。青衣潇洒风度翩然,竟然是毫发无伤。   紧接着,清徽宗十三位弟子依旧落在了苏子瑜四周,将他围在当中。然而十三个人,手中却只剩下十二把剑。   知其不可而为之,清徽宗的弟子们都分毫没有退缩之意,再起提剑出击,苏子瑜只是轻轻闪让了几下,“铿!铿!铿!”数声后,七八柄长剑如大雪一般“哗啦哗啦”七零八落地掉落在了地上。   在场佛修尽是目瞪口呆。   高天泽一惊,随即勃然拔刀欲再度次迎上,身后突然有个小僧人急急忙忙地从山下跑上来,气喘吁吁地报告道:“报……报住持!云……云寒琰来了!!!”   小僧人结结巴巴,满脸都是惊恐之色,继续道:“山……山门外了……根本拦不住……”   云寒琰好歹也是一代正道君子,这小僧人说的竟然不是尊称“溯玄君”,而是直呼“云寒琰”。   而且云寒琰不是来帮忙抓自己的吗?为何这些人对他的出现如此紧张,还要设法拦住他?苏子瑜心里暗暗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也没精力去细想。   云寒琰来了,到底是冤家路窄。   苏子瑜只有半个时辰,禁不起耗。半个时辰对付完这些人绰绰有余,但是要在半个时辰内从本书中最狂炫酷霸拽吊炸天只要他想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男主云寒琰手下溜走,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要是自己真被云寒琰在这里撞见,麻烦可就大了。必须得在他发现自己之前,赶快想办法脱身!   周围那一群佛修听到云寒琰来了,一个个似乎都比苏子瑜的内心还要惊恐,纷纷向高天泽和法空二人身上看去。   法空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无奈地连升道:“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高天泽也狠狠皱了皱眉头,似乎正在思量两个大麻烦先对付哪一个。终于,还是举起手中的长刀,一刀携千钧之力,向苏子瑜的眉心劈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1]九华山随便叫的,请勿代入现实。   [2]本段中心思想化用自陆游《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死后是非谁管得”。 第3章 纵使相逢2   一刀携千钧之力,向苏子瑜的眉心劈了过来。   苏子瑜目光一动,长腿一扫踢起了地上一柄长剑。   “铮!”   一听到云寒琰的名字后,逃生的欲望分外强烈,这回波澜不惊万年佛系的苏子瑜破天荒用了八分力道。刀剑一相碰撞,高天泽竟是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苏子瑜已经飞身跳上那一柄长剑,御剑而去。   他本是清徽一脉秘传剑仙,一遇剑如龙入水如虎添翼,转眼便踏空而去,不见了半点踪影。   本来是可以御风而行的,只是苏子瑜这副躺了三年没有动的身体,没有剑载着恐怕一不小心能再摔死自己一次,索性借别人的剑载自己一程。   空中的冷风扑面而来,苏子瑜暗暗松了一口气。从未逃得这般没有风度,要不是听说云寒琰来了,根据苏子瑜的行事作风,一定是要砸了对方的山门,从大门口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的。   不过云寒琰,是苏子瑜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为了不被对方撞见,苏子瑜也只能将就将就。   虽然作为一朵他人眼里的盛世白莲的溯玄君本人,云寒琰从头到尾没对苏子瑜夺了他仙骨的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但是苏子瑜不用猜也知道他心里对自己肯定是恨之入骨的,甚至恨得比这个还要深几分——否则,也不会在自己身边装乖潜伏十余年、最后请人来当众揭穿自己的“罪行”,也不会在自己抽了仙骨还给他时蹙眉不接,更不会为了找自己寻仇而企图毁天灭地,如今又这般神速赶来。而且他小时候就说过,最厌恶心修行贪图捷径、损人利己的术不正之人。   苏子瑜对他心理阴影巨大,看到他就觉得仿佛又被抽了一遍骨头,浑身哪儿都疼。即便当时苏子瑜看似云淡风轻,然而其实断骨之痛,却是痛入魂魄、生不如死。如果能重来一次,苏子瑜宁可选择当时自尽而亡,也不愿意再自断一次仙骨。   同样,苏子瑜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一次云寒琰。   或许是看出了苏子瑜对云寒琰的刻意躲避,系统焦急地提醒道:【亲亲,您的任务是拯救世界呢。男主找不到您马上就要毁灭世界了呀,您怎么能躲着他呢?】   苏子瑜道:“我自有分寸,你闭嘴。”   系统有些不甘心,然而迫于这个宿主实在强势,只得乖乖闭嘴。   飞行了一路,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到了哪里。然而这一眼,却让平生最喜欢在高空观赏山河壮丽的苏子瑜脚下一软,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跳崖前留下的心理阴影连自己都没发觉,苏子瑜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没在怕的。然而毕竟是那可是死亡,又怎能没有畏惧。所以这辈子,竟然落下了恐高之症。   苏子瑜脚底发软,整个人差点没从空中坠了下去,连忙稳住身形缓缓下落,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自己竟然也会有恐高的一天。苏子瑜轻轻叹了口气,心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自己也快没法力了,以后不会再御剑了,恐高就恐高。   落地后,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   苏子瑜修剑之人,自然知道剑之于剑修的重要性。方才情急之下不知道哪位小辈的剑被自己随手掳了来,没有本命剑傍身,对方怕是会有点小麻烦。   本命剑与剑主心意相通,方才是自己一直用法力压制着这柄剑方才用它代步了一阵。这里离山顶又不远,只要将剑留在这里,剑主应该很快就能感应着找过来。苏子瑜施了个咒,将剑身插入土地下三寸。只有剑主赶来,方才能将剑从此拔出。   做完这件事,趁法力的时限还没有失效,苏子瑜决定用山里的树叶给自己重新捏一张脸。   苏子瑜在堆满落叶的树林里蹲下身,将面前一堆枯黄的碎叶子随便一揉,用最后一点法力塑造成了一张人脸模样,那半个时辰的法力就堪堪就彻底到期失效了。   用手撑起那张人脸看了看,苏子瑜自己觉得还不错,有鼻子有眼的,直接就戴在了自己脸上。   换个模样,就算到时候不得不面对云寒琰,他也认不出自己。只要他认不出自己,就不会动手报仇,自己也不用一边做任务一边还这般提心吊胆,苏子瑜自欺欺人地想。   虽然法力到了期限,不过好在离山脚下已经不远,苏子瑜索性决定步行下山。   苏子瑜刚刚起身,猛然觉得背后一凉。   “哟,这位不是清仪君大美人……”一位摇着折扇的白衣公子从苏子瑜身后的树林里款款踱步出来,看到苏子瑜这张脸,口中还没说完的话就噎住了,嘴角抽了抽,道,“这,还是人吗……”   苏子瑜虽然法力全失,不过估摸着这深山老林里,这位还能把自己真身认出来的白衣公子,基本上就不可能是一个“人”,随口答道:“你不也不是人?”   白衣公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副贪婪的神色看着苏子瑜,笑眯眯道:“不愧是清仪君大美人,这都看出来了。”   “你终于从法空那个老不死的鬼禁地里逃出来了?怎么还换了这样一张脸……是怕我会爱上你吗?”白衣公子挑眉道,“可是我早就已经爱上了啊。”   若论往日,自然是没有妖邪精怪敢这样对苏子瑜说话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约三年前清仪君陨落的事各路神仙鬼怪早已都有所耳闻,加之这妖邪还是九华山中的,知道的恐怕就更多了。苏子瑜自废修为法力全失,甚至没有真正身死的事情,估计他都知道一二。   因此看到苏子瑜在这里,没有半点大惊小怪,甚至还敢出言调戏。   真是龙困浅滩,连小虾都要来戏弄一下。   苏子瑜微微眯起了一双秋水横波的桃花眼,媚眼如丝,深青色的眸中似盛着千万里碧海青天,盈盈有星河流转。   世间真美人,不以色相悦人,而以风骨神韵倾倒众生。   即使隔着一张丑到连妖怪都觉得不像人的皮,那白衣公子的心还是狠狠颤了一下,笑道:“早就说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你就是不听,看看那群正道中人怎么对你的?你要是早跟了我,还用得着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正义。你看彼时是你代表正义追杀我,如今却是别人代表正义追杀你。正义是最不可靠的的东西。”白探花挑眉道,“还不如咱们俩快活一场来得实在啊。”   妖邪说让自己做压寨夫人这种话,苏子瑜以前没听过一千也听过八百遍。不过还能从自己手底下活着溜走的,却只有一个妖。苏子瑜道:“采花贼。”   “咳,大美人竟然还惦记我,真让在下不胜荣幸。”白衣公子合上手中的扇子,温柔道,“不过大美人,我说以前和你了很多遍,我是白探花,狐仙白探花。你可以叫我探花郎。”   苏子瑜微微挑唇,道:“好啊。”   白探花,说白了就是个采花贼。每当遇到妙龄少女就化作一位白衣公子,一副好皮相加上满口甜言蜜语把数百少女迷得团团转,最后少女们一个个都被他吸食精气香消玉殒。   这种妖邪本来也不难对付。只是他自称狐仙,让百姓给自己修建庙宇,时不时满足他们的愿望,得了不少钱财。白探花又极其通晓人情世故,每年都会出钱资助九华宗佛修们的衣食住行,还算他们的半个金主。因此,佛修不管仙修不问,他得以长年作乱无人挟制——直到有一天被苏子瑜打得满地找牙。   虽然苏子瑜当这些年只是演戏,然而毕竟真人真事地进入角色十多年了,苏子瑜对于斩妖除魔这种事还是十分敬业的。要不是当时苏子瑜事情败露遭遇了仙门那群人围攻自身难保被他侥幸逃脱,白探花也不能侥幸活到现在。   “怎么样,大美人。咱们来做点乐事?”早就看出来苏子瑜已经法力全失,加上他看见自己也没什么反感的样子,白探花大胆地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了苏子瑜身后粗壮的树干,将他禁锢在了怀里,另一手便去挑他的下颌,“来,让我尝尝三界第一美人是什么滋味儿……”   白探花话音未落,只觉喉咙一凉,整个身形都凝固了。苏子瑜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他的脖颈上,指尖正对着他的咽喉。只要再靠近一分,他的指尖便能穿透自己的咽喉。   “哟,大美人这是做什么?呵。”白探花温存款款地轻轻一笑,俯首便要去含住苏子瑜的手指。   苏子瑜目光一凛。   “哎哟!”被苏子瑜偷袭了一脚的白探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故意哎哟声连连,冲苏子瑜伸出手,撒娇道,“大美人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太凶了点,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哦。来,大美人,扶我起来嘛。”   苏子瑜自知现在法力全失杀不了他,不过也懒得理他,转身便走。   白探花坐在原地微微一笑,转瞬化形成一只雪白的狐狸,三两步蹿到了苏子瑜脚边,四个毛茸茸的爪子都缠在他小腿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苏子瑜冷冷道:“下去。”   扒在腿上的狐狸开口撒娇道:“不嘛,人家要跟着你。”   苏子瑜淡淡道:“好啊,把内丹交给我。”   妖类没有内丹法力全失,唯有任人宰割的份,交出内丹犹如交出性命。除非是对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否则没有妖类会同意交出内丹,更别说苏子瑜和白探花本来就是死对头。   苏子瑜本想让这个浪荡狐狸精知难而退,只要他拒绝了自己,直接一脚踹开便是。不想一颗晶莹剔透的月牙形内丹,真的落到了自己手心里。   苏子瑜一怔,这个狐狸精脑子有问题?   白探花温柔地笑道:“拿去,大美人,你想要我的什么都可以给你。拿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去践踏去蹂躏,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撩妹撩多了,白探花的嘴比抹了蜜还要甜。   不过白探花也是吃准了苏子瑜这个人,你把命主动交在他手里,他反而不会要你的命。   可惜苏子瑜在这方面是颗铁石心,一点也没觉得感动,直接将那颗狐狸的内丹随手收起,一手抓住狐狸毛茸茸的的大尾巴,把它从自己腿上扒拉了下来,道:“毛不错,应该值几个钱。”   等下下山正好可以用它的狐狸毛换点钱,买点东西吃。没了法力肉体凡胎,还消耗了这么多体力,苏子瑜此时已经觉得十分饿了。   白探花依旧笑眯眯道:“大美人真的舍得卖我?不过大美人可以改用抱着我吗?这样子我很痛的哟。”   苏子瑜懒得理他,拎着他的尾巴便望山下走去。   不到半个时辰,苏子瑜便拎着一只耷拉着脑袋的白狐步行到了山脚下。山下是一个小镇,街道两旁人来人往还算热闹。苏子瑜顶着空荡荡的肚子走在街道上,街道两旁的酒楼里穿来阵阵饭菜的香气刺激着鼻尖,辟谷之后的肚子竟然头一次咕咕叫了起来。   还好肚子只是叫了一声便没有再叫,否则苏子瑜的脸能从脸上这张假皮后面红透出来。   不过苏子瑜手中的狐狸似乎听到了,突然睁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在苏子瑜手中扭动了一下。   白探花那温存魅惑的声音忽然在苏子瑜的耳边响起:大美人饿了吗?要不要我请你吃饭?不过——吃了我的饭就得做我的人哟。   分明没了内丹,也不知他是怎么和自己传音入密的,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苏子瑜不理它,一边走一边留心着道路两旁的摊位,在各色各样的摊位中间寻着卖毛皮的店铺,也好将手中的狐狸长毛剪光,卖几个钱填饱肚子。   虽然拿了他的内丹,苏子瑜也不会真要他的命。这种心甘情愿送命给自己的人,苏子瑜反而不屑去取。但是他自己都送上门来了,不从他身上捞几个钱多对不起人家“一片真心”。   走着走着,只听一个路边摊旁,有三位少女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真想不到他是这种人,枉我当年这么喜欢他!”第一位姑娘道,“不值得不值得!”   “就是,我当年也很喜欢他,不过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他!”第二位姑娘道,“长得帅又厉害有什么用,三界第一美人我呸!人品这么差,真是枉费我多年的感情!”   “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一直都是别人在说他,他好像从来没辩解过……”第三位姑娘道。   “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还能辩解什么?”第一位姑娘拉着她道,“走了走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光看脸迷了心窍了?写他这种人的书有什么好看的,快走走!”   街上有些嘈杂,她们的谈话苏子瑜听得有一句没一句,也不知道她们在讨论谁。不过这种充满了激烈争议的话题人物,苏子瑜总隐隐觉得好像和自己有某种关系,不禁在路边摊前驻足看了一眼。   路边摊上摆的都是一些修真界逸闻趣事,还有一些著名仙人的生平和语录。苏子瑜草草看了一眼:《清仪仙师风流秘史》《清仪仙师在床上不为人知的二十三个秘密》、《清仪仙师三戏芷华君》……   苏子瑜:“……”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床上有二十三个秘密?还有那个,芷华君不是我四师兄?我和他发生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只有一本叫《清仪仙师语录》的看着还算正常,本着好奇的心态,苏子瑜随手翻开看了一页:   “苏子瑜曰:不会磨刀的仙修不是一个好厨子。”   “……”苏子瑜噎了一下,心里附和道,“还挺有道理啊,如果厨子也懂磨刀,用刀切菜的时候倒是可以更得心应手,修仙之人用刀砍敌人的时候也是同理……可是我没说过这话呀,这话是谁替我说的话呢?”   那路边摊的小贩一身粗布短打,下巴长了一颗大黑痣,抬着下巴看了苏子瑜半天,只见苏子瑜穿的破旧,身上还隐隐有血迹,手上拎着一直狐狸,估计他是个长年在山上打猎的粗人,肯定是买不起书的,没好声道:“诶,不买别乱翻!”   苏子瑜合上书,随口道:“这假的?”   “妈的你才是假的!”小贩破口大骂道,“我这上面写的是清仪仙师苏子瑜亲口说的!你**他妈*才是假的我看你整个人都是假的!”   苏子瑜摸了摸下巴,道:“我可没说过这话。”   小贩冷笑一声,趾高气昂道:“你这么丑陋的人,自然说不出这样的好听的话!”   苏子瑜听了小贩的话,不禁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因为手艺不太好,这张脸捏的好像确实不怎么好看……但是应该也没有很丑?   正思量间,苏子瑜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一阵阵女孩子又软又嗲的花痴叫声:   “哇哦!好帅啊!”   “天哪!道长好帅!好帅!”   “道长留步,仙乡何处呀?我们下次去你们道观里找你呀!”   “道长!我家闹鬼!快来我家坐坐呀!我家闹鬼!我家真的闹鬼哦!”   ……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一位道人,一袭白衣背负长剑,被一群花痴的女子围堵在了中间。   不知哪位道友如此倒霉,还未除妖倒先被人给被堵了。苏子瑜向那群女子中间望去,只见那仙人鬓若泼墨堆云,眉如远山之黛,眸色浅若琉璃,眉梢下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淡淡梅花印。静静伫立在那里,好似山涧旁披着云霞的青松。冰清玉润,道骨仙风。   然而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却是衣衫暗淡,肌肤苍白如雪,一缕乌黑的长发失魂落魄地垂在额前,夹杂着一道寒光细碎的银丝。刚毅的剑眉微蹙,长睫下的明眸若映着长云秋水。目光清冷而悲凉,如孤鸾丧偶,似鸿雁失群。   说熟悉,却又有一点点陌生。   说陌生,这感觉却还是熟悉的。   苏子瑜盯着他愣了大半天,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云寒琰?!   那个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龙傲天男主云寒琰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看起来活像死了老婆! 第4章 纵使相逢3   本来还琢磨着把手里的狐狸毛卖几个钱,填饱肚子换身衣服,在保证不被男主弄死的前提下去找男主完成任务,没想到这就正好撞见他了。   他不是去了九华山吗,怎么转眼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自己被戳穿阴谋跳崖死了之后,他不是应该继承清徽宗宗主之位平步青云统领修真界被万宗朝拜的吗,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死了老婆一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副模样看起来似乎混得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见到这副模样的云寒琰,苏子瑜的心猛得揪了一下。不知道是见到他依旧心有余悸还是怎么回事,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起来,隐隐有点不适。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怔了片刻,见他一贯冷淡地撇开了围观的花痴人群,旁若无人般望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连忙转身往和云寒琰相反的方向挤进了人群避难。   虽然他应该不是冲着自己走过来的,但是莫名还是有些心慌。   苏子瑜为了躲开云寒琰,步子快得很,冷不防前面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消瘦少年,正好猛得迎面撞到了自己身上。   换作平时苏子瑜本来是能避开的,只是街上人多,加上一心逃避云寒琰,竟然被这横冲直撞的少年直接撞上了。   这少年跑得实在太快,简直没得命一般跑,因此上撞人的力道极大,换作别人能被这力道当场撞趴下。好在苏子瑜是修行之人体格不错,这一撞倒是没被撞出什么来,依旧稳稳站着。   似乎发现苏子瑜有什么不一样,那撞了苏子瑜的少年连忙一把扯住苏子瑜的袖子,躲在了他身后,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出于多年的职业习惯,苏子瑜没有立刻把身后那少年推开,而是抬起头望那少年跑来的方向看去,看他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果然过不多久,只见人群中又冲出一位满脸横肉的锦衣少爷,身后跟着十几个凶恶的仆从。那锦衣少爷身后的仆从东张西望一番,指着苏子瑜道:“少爷你看!人在那儿!”   “艹他奶奶的!”锦衣少爷往地上啐了一口,撸起袖子,提起拳头就往苏子瑜身后的人脸上招呼去。   由于苏子瑜身后的少年东躲西闪,那锦衣少爷的准头又不大好,一拳头正好往苏子瑜的面门上打来。苏子瑜的身形岿然不动,抬手轻而易举地便擒下了那锦衣少爷粗壮的手腕。   平生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出手阻拦自己的拳头,锦衣少爷愣了一下,立刻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道:“干什么你!多管闲事丑八怪!也不看看这什么地面上,本少爷要打人你也敢拦着!一个臭要饭的丑八怪充什么英雄好汉!本少爷出手打你是看得起你!本少爷今天打不死你们两个狗东西!”   苏子瑜不语,手中微微使了几分力,手心便响起了清脆的“咔擦”一声,那锦衣少爷的手腕瞬间垂了下来。   “呀。”苏子瑜像扔垃圾一样扔开了那锦衣少爷的手,挑眉道,“嘴这么毒,手倒是这么容易断的吗。”   “啊啊啊啊啊痛!!!啊啊啊啊断了断了!你你你你个丑八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面上,敢在我刘家大少爷头上撒野!”那锦衣少爷一手托着自己折断的手臂,一边大哭大叫,一边冲身后的家仆喊道,“还不快给我上!给本少爷把他往死里打!往死里打!!!”   “啧,刘家大少爷……”周围本来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围观路人,听到“刘家大少爷”这个名号,连忙见了恶鬼一般慌慌张张地闪开了,避之唯恐不及。   虽然没有法力也没有兵器,不过这群家仆看起来不过练气后期的修为,苏子瑜还不至于放在眼里。然而苏子瑜还没动手,只觉一道疾风从背后袭来,却并没有伤到自己,而是堪堪从自己肩头掠过,将面前十几个恶仆都掀翻在了地上。   转眼之间,一袭清逸的白衣已经翩然落在了面前。   长发如青云漫绾,身姿若长松当风,衣袂飘然。仙人斜背一柄扶苏长剑,丰神俊秀无边。   苏子瑜光看背影不用想都知道眼前的人是谁,真是想躲谁就偏偏遇着谁,不想惹麻烦偏偏到处撞麻烦。   比起遇到这个人,苏子瑜宁可自己动手把那十几个恶仆打趴下。   虽说苍生刍狗,天道无情而平等,然而这世上拥有那么个别逆天的例外,足以与天道抗衡。一个便是受尽天道眷顾的云寒琰,还有一个就是倒霉透顶的苏子瑜。   原主命顶天煞孤星,命格凄惨无比——生下来就家破人亡克死直系旁系所有亲戚,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走平路都能摔满身伤,注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然而他有一天突然转了运,苏子瑜当时一直以为是他时来运转了,却原来都是因为抢了男主的玄天仙骨。   然而现在玄天仙骨没了命格已破,原主那倒霉的劲儿自然又回来了……   所以,如今霉运加身的苏子瑜走到哪里,都会撞见云寒琰这个死对头,也真是不足为奇。   以后大概,还得习惯这种一堆接着一堆的倒霉事。   苏子瑜的唇角微微抽了抽。行啊,算我倒霉。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十几个恶仆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呻吟,刘大少爷瞪大了眼睛,指了指云寒琰道:“你!……”   然而看到云寒琰那张脸,脏话没敢骂出口,刘大少爷就瘪了,想骂人的话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刘大少爷又指了指苏子瑜和他身后那个脏兮兮的少年:“你!你!你们全部都给我等着!敢欺负到我刘大少爷头上,本大少爷让你们全都好看!!!”   临走之前,刘大少爷又回头对苏子瑜狠狠翻了个白眼,狠狠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家仆,大声道:“还不快滚回家!回家让我爹来弄死他们!……你们等着,我爹一定会帮我报仇!你们全都死定了!!!”   刘大少爷的威胁,苏子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面前这个白衣之人,比他刘大少爷要危险一万倍。   趁云寒琰还没转过身来,苏子瑜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连忙悄悄地转过身,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人群里溜走。   苏子瑜刚抬起一只脚,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清冷冷的声音:“留步。”   苏子瑜身形一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人淡淡地说了四个字:“我们认识。”   不像是疑问,倒像是肯定。   方才被那刘大少爷一闹,在人群中这么惹眼,估计云寒琰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他很可能从自己出手中看出了什么熟悉的感觉,然而自己衣衫破旧加上脸又变了,他应该还不至于认出自己。于是苏子瑜应了一声,道:“也许。”   苏子瑜身后再次响起了云寒琰低沉的嗓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真是为难了苏子瑜这个取名废。真名肯定不能说,脑海中迅速闪过“张三”、“李四”、“二狗”等名字后,苏子瑜又都觉得不妥,随即迅速重新决定了一个,道:“我叫……小鱼!”   怕被对方听出什么来,苏子瑜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一条鱼的鱼。”   说完这个瞎编的名字之后苏子瑜竟然觉得自己棒棒的,这应该是自己有生之年取名的巅峰了。   “……”云寒琰默然,走上前一步,似乎要对他说什么。苏子瑜身后那脏兮兮的少年忽然从他身后跳了出来,挡在了苏子瑜面前,冲苏子瑜大声喊道:“快走!快走!”   要是换成别个知道自己和云寒琰之间恩怨情仇的人,苏子瑜这会子得万分感动地谢谢他“够朋友”了。然而这少年一开口,苏子瑜就知道他精神大概有些问题,并没有真的逃走,而是依旧站在原地,转过身对那少年道:“好了别闹。”   那少年听了苏子瑜的话,并不肯让开,转身一把扯住苏子瑜的袖子,紧张得哭了起来:“不要!不要理他!你不要理他!会死会死的!”   苏子瑜心道,这少年似乎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不过这孩子大概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这倒是不怕的。   云寒琰微微蹙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起了那少年的衣领,将他扔到了一边。   这样,他就刚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苏子瑜整个人。   那少年被扔到一边以后,又立刻暗搓搓地躲到了苏子瑜身后,踮起脚尖从苏子瑜肩头勉强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声道:“别过来别过来,会死会死的。”   苏子瑜抬手在那少年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别闹,乖。”   脏兮兮少年乖乖把脑袋缩了回去,依旧在苏子瑜背后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告诉你你不听”、“他死了别怪我”……   苏子瑜知道这孩子精神有点问题,也没多做计较。   既然冤家死对头已经走到眼前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苏子瑜违心地勾唇对云寒琰笑了笑,故意在丑陋的面具上露出一个歪着嘴的、使这张脸更加丑陋一万倍的笑容。   “这位道长,你确定真的认识我吗?”苏子瑜那张丑陋的面具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大大微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道,“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尤其像你长得这么好看的。既然我们有缘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不如……咱们来做点乐事?”   苏子瑜心道,离我远点,我恶心不死你。   现学现卖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连苏子瑜手中的白探花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在喉咙里“嗷呜”了一声。   白探花:你抢我台词,这句话是刚才我对你说的。   换作从前,苏子瑜断然是打死也说不出这种话来的。然而死了一次以后,也不知是怎么了,觉得当年自己敬业恪守的所谓端庄沉静也罢、礼仪廉耻也罢,这些虚的东西甚是无所谓了。只要能达到目的,现在让自己说什么恶心人的话都行。   换作从前,云寒琰这朵冷漠禁欲的高岭之花一定会赏自己一句“无耻”,然后转头就走。然而如今,苏子瑜并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那句“无耻”,云寒琰也没有被自己气得转头就走。   一双淡若琉璃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苏子瑜,云寒琰低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答道:“好。”   苏子瑜闻声一怔,云寒琰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已经递到了面前。   好像面对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他温声开口:“和我走。” 第5章 纵使相逢4   “!”这反应和想象中的差别不要太大,苏子瑜被惊得差点没站稳,勉强保持住了自己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转头把手中的狐狸塞给了身后的少年,柔声道,“小朋友,帮我拿一下。”   脏兮兮少年接过苏子瑜手中的白探花,用两只手抱在怀里。   白探花甚是爱干净,被这么脏兮兮的一个少年抱住,“嗷呜嗷呜”地哀鸣了两声,挣扎了起来。   好在脏兮兮少年手劲大得很,把狐狸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任凭它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苏子瑜也不去理会白探花,把自己揉树叶时沾满了灰尘泥土、指尖还沾着狐狸毛的一双手摊开在云寒琰的面前:“道长,你确定吗?”   云寒琰不语,抬起手一把将苏子瑜的手扣住,拉起来就走。   苏子瑜几乎是一脸懵逼地被云寒琰拉着走的,脏兮兮少年就十分自觉地抱着狐狸跟在了后面。   今天云寒琰实在是反常得很,要不是知道他是光辉伟岸百毒不侵的男主,苏子瑜甚至差点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了。   苏子瑜一边想着,就被云寒琰拉进了路旁一家店里。抬起头粗略地看了一眼,墙上、衣架上都挂满了衣服,竟然是一家衣庄。   原本坐在店里嗑瓜子的女店主见有客人光顾,连忙放下瓜子起身殷勤招待,问道:“这位……几位客官,不知是哪位要买衣服?需要什么样的衣服呀?”   苏子瑜转头看了云寒琰一眼。   云寒琰不答,只是带着苏子瑜在店里看一遍,抬手指了指最里侧架子上的一身青衣,道:“这件。”   “哎呀客官真是好眼力,这件衣服是新到的款,我敢保证全国、全天下都独一无二只有这一件。真蚕丝材质的,绣的也是纯金的线,就头发丝那么细的金线,光绣花就用了绣娘整整一个多月呢……”女店主一边唠唠叨叨地向云寒琰介绍这件衣服有多好,一边将衣服取下来递给了云寒琰,道,“客官是直接包起来还是先试试?”   云寒琰从女店主手中接过衣服,塞到了苏子瑜怀里,道:“试试。”   原本以为这么好看的衣服应该是这位容貌俊美的道长自己穿的,想不到竟然是给这个……长得如此磕碜的男人买的,女店主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好在职业素养还不错,立刻扯出来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道:“对了,这件衣服最衬肤色了。这位公子皮肤这么白,气质又好,穿这个一定很好看。”   既然脸丑,那就夸皮肤好气质好呗。卖件衣服也真是不容易。   云寒琰满眼温柔地望着苏子瑜,似乎很认同女店主说的闭眼瞎吹。   苏子瑜懵懵地从云寒琰接过衣服,再垂眸看看自己身上这一身已经发白的旧衣服,不禁自嘲地勾起了唇角。连云寒琰这个万年不买新衣服的勤俭持家好孩子都已经看不下去自己这身破衣服,要给自己买新衣服了吗?   之前本来就打算给自己买身新衣服的,这下正好不用自己掏钱了。苏子瑜自然是挺乐意让云寒琰花钱给自己买衣服的,连客气也没客气一下,接过衣服就跟着店主去后面试衣了。   一边换衣服,苏子瑜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云寒琰这小子真是看不出来呀,这三年真是出息了呀,原来在外面这么风流这么浪,第一次遇到的陌生人随便一勾引,竟然就上钩了,还拉人手带人买衣服。   真不愧是种马仙君苏齐云的亲儿子,就是品味不大好,和他爹差太多。   作为龙傲天男主云寒琰他亲爹,仙君苏齐云是个地地道道的种马仙君。凭借一张好看的脸和娴熟的撩妹手段,撩遍了仙、人、魔三界美女,直到撩到了云寒琰他亲娘,魔界第一大美人——玄天神女西陵雪。为了表忠心,种马仙君苏齐云对天起誓:“如果我负了你,我苏齐云的名字就倒过来姓。”于是不久后,这位被种马男负了心的玄天神女真的把他的名字倒了过来,他们的儿子就姓了“苏齐云”名字倒过来的最后一个字——云。   要不是因为从系统那里看到过这一段男主身世,苏子瑜实在没法把这个种马仙君和日后教育自己和师兄弟们要清心寡欲远离女色的那个威严师尊联系到一起。   云寒琰作为本文最神圣伟大的男主,不但继承了他亲爹种马的本性,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不需要出手撩,全天下的美女都会围着他死缠烂打拼命倒贴。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早就已经迎娶女主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和自己勾勾搭搭呢?苏子瑜胡思乱想间,已经将衣服换好了。自己在镜子前一照,衣服不错,还挺合身。   苏子瑜注意到镜子里自己的领口处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块戴在脖子上的碎玉,跌落山崖时被磕坏了一个角。悄悄将领口往上拉了拉,将那块云寒琰送的玉佩盖住,方才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苏子瑜转过屏风,一看到外面的情况,差点没笑出来。   脏兮兮少年抱着白探花独自坐在角落里撸狐狸,狐狸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原本纯白如雪的毛已经是灰扑扑的模样,像刚挖完煤回来的。   而店铺的另一边,女店主正痴痴地盯着云寒琰看,脸上还凝固着一个思春的笑容,嘴里叨叨地问着“道长仙龄几何”、“是否婚配”、“可有心上之人”?   云寒琰一张俊脸自始至终都冷如冰霜,一个字也没回答,只是盯着那屏风看。直到苏子瑜从屏风后出来,正好看到他盯着自己,终于淡淡地回了女店主一个字:“有。”   苏子瑜心道,云寒琰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自己才换个衣服的时间,他就又在充实后宫了。   按照云寒琰家祖传的撩妹的套路,只要女店主接着往下问“谁呀?”,估计他八成就会回答“你。”——于是,男主后宫三千佳丽里又会多上一个。   苏子瑜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帮女店主问了一句:“谁呀?”   云寒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认真答道:“你。”   云寒琰说话时一向都没有表情,不过苏子瑜估摸着自己没开对玩笑惹他生气了,于是走上前拍了拍云寒琰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对不起,打扰了。”   对不起,打扰您撩妹收后宫啦。   云寒琰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一把拉住了苏子瑜,拽到自己身边,生怕他跑了似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再也没从他身上挪开。   苏子瑜:“?”   苏子瑜大惑不解,转头去看那女店主,她竟然已经不在看云寒琰了,也在盯着自己看。   而那一边的脏兮兮少年和采花贼,也都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些人……是怎么了?苏子瑜愣了一下,刚才照镜子的时候,自己脸上好像也没东西啊?   苏子瑜忍不住推了推云寒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云寒琰道:“好看。”   苏子瑜:“……”完了,这孩子年纪轻轻就瞎了。   自己现在这张脸应该是十分当得起“丑八怪”这个称呼的,好看就算了。   苏子瑜浑然不自觉,虽然脸是遮住了,可惜周身的气质怎么遮也遮不住。方才他衣衫破烂还好一些,此时一身青衣上金丝卷云纹光华流转,衬得人明眸如星、肌肤如玉,一条玉带束在纤细的腰间,正勾勒出他身姿挺拔、双腿修长。其美无度,世上难双。   美人在骨不在皮,连那女店主都一时看出了神,半晌后方才点头真心夸奖道:“这位公子,真的很合适这身衣服。”   云寒琰问道:“多少钱。”   女店主笑道:“这位公子如此适合这身衣服,就便宜一点——一百两!”   云寒琰径直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柜台上,道:“不用找了。”   苏子瑜看着柜台上那一大锭足足值一百零好几十两的金子被女店主笑嘻嘻地收了起来,脑海里就只剩下两个字:有钱!   果然男主就是男主,虽然看起来一副落魄模样,云寒琰其实还是混得比自己好得多的。自己死了三年,诈尸以后浑身上下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他一出手就是上百两,买东西都不用人找钱。   不过好像所有小说里,男主本来就是不但不用吃喝拉撒的,而且不需要赚钱就能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云寒琰,就是这样的一位贫穷得只剩下钱的男主。   买完衣服,云寒琰便拉着人出了衣庄。脏兮兮少年连忙抱着狐狸跟了出来。   苏子瑜一边跟着云寒琰在街上走,一边问道:“道长,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云寒琰道:“吃饭。”   好久没听到“吃饭”这个词了。印象里自从和云寒琰一起入清徽宗修炼之后,基本就是喝仙露采仙果为食了,辟谷之后更是不需要进食。自己废了修为会饿,难道云寒琰也饿了不成?苏子瑜问道:“你不辟谷吗?”   云寒琰反问:“你不饿吗?”   苏子瑜垂下眸,自言自语地问道:“我饿吗?”   苏子瑜的肚子回答:“咕咕。”   好,是饿了。苏子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任由云寒琰把自己拉进了一家环境很好的的酒楼。   苏子瑜吃饭,第一重吃饭的环境,第二重才重饭菜本身的味道。吃饭的心情,比吃的饭本身要重要。   这家店内陈设古朴,环境优雅,几株花树靠着白墙栽种,屋顶悬着星星点点的米黄色灯笼,粉白色的轻纱在窗边垂下,桌椅都精致简洁,还是很符合苏子瑜的心意的。   苏子瑜和云寒琰在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来,那脏兮兮少年便抱着白探花坐在侧面,正对着窗外看风景。   店里的伙计将菜单递了上来,苏子瑜饿着肚子懒得看,直接递给了对面的云寒琰,道:“你点。”   云寒琰接过菜单看了会儿,点了几道一听名字就甜死人的菜。   苏子瑜一向嗜甜如命,不甜不吃。而云寒琰口味很淡,淡到不用放任何佐料,只要烧熟了他就能吃。   苏子瑜心中怪道,云寒琰什么时候转了性,居然也和自己一样喜欢甜食了?点的菜好像听起来都挺好吃?   对于苏子瑜来说,甜等于好吃,好吃等于甜。   虽然换衣服之前怕弄脏衣服,苏子瑜已经洗过手了,不过出于习惯,还是决定起身出去再洗一遍手,顺便叫上了脏兮兮少年也去洗一洗他的爪子。   云寒琰便坐在位子上等他们。   苏子瑜带着脏兮兮少年洗完手,回自己位子的路上,只听有几个食客正在大声地讨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就刚不久前,九华宗的禁地炸了,跑出来一个大魔头。”一个人道,“那个魔头还把九华宗的山门都砸烂了,满门弟子都给打得半死不活的。”   “啧,难道又是一个鬼面邪尊啊?”另一个人道,“一个鬼面邪尊已经搅得天下不得安生了,十三大宗门如今只剩下四个,九个都被他屠了满门!再来一个魔头?呵呵,大家都别活了。”   十三大宗门只剩四个了?还是鬼面邪尊干的?!鬼面邪尊不是男主黑化以后毁天灭地时的身份吗?虽然按照原著男主会黑化毁灭世界,可是按理来说自己没有像原主一样虐待陷害过他,他也应该没有理由黑化啊。   苏子瑜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云寒琰一脸冰清玉洁纯良无辜,实在不像那些人口中屠杀了九大仙门的鬼面邪尊。   那么他们说的这个鬼面邪尊是哪里冒出来的?   苏子瑜不禁微微住了脚步继续听下去,只听第一个人继续道:“听说这回逃出来的乃是当年清徽宗的清仪仙师——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听说明面上是温良端方除奸卫道一代宗师,但是背地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专门挖人骨头吃人魂魄来修炼邪术,和鬼面邪尊一路货色!三年前被十三大宗门的宗主联手镇压了,这会子不知怎么回事又逃出来了,如今只剩下四大宗门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制住他……反正大家出门千万要小心!”   苏子瑜:“……”   “我刚从街上过来,听说东街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一个食客道,“西坊里刚也暴毙了一个人,听法师说魂都已经给吃没了。这魔头才跑出来多久就死了这么多人?这可真是个祸害啊!该死该死!”   “我还听说啊,作恶多端的鬼面邪尊出世也和这位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乃是他怨气所化啊……这种人啊,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过不了多久十三洲仙会肯定得开始筹款准备再次围剿了,我明天就去仙会里捐款一百两,为法师们铲除败类尽绵薄之力!”   “我听说他那个师弟因为得知真相以后打击太大,好像已经疯掉去了,九华宗那个山门也是他砸的……”   苏子瑜不觉已经攥紧了衣袖,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轻松松开了手,摇了摇头,暗暗骂自己道,真是越活越不像样了,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穿书的,和一群书里的路人甲乙丙丁瞎计较什么?   脏兮兮少年跟在苏子瑜身后,忽然开头问道:“他们这么骂你,你不生气吗?”   苏子瑜一怔,转身盯住那脏兮兮少年,问道:“你是什么人?!”   “哦,我叫刘半夜,半夜三更那个半夜。”刘半夜冲苏子瑜吐了吐舌头,道:“你不生气是对的,反正他们马上就要死了!不过他们死了又会被怪在你头上。”   苏子瑜心头一颤,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位叫刘半夜的少年说过的每一句话,今后都会得到应验。   苏子瑜和刘半夜相对着站在原地良久,只闻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怎么了?”   苏子瑜回过头,只见云寒琰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大概是自己离开得太久,他都忍不住找过来了。   苏子瑜摇摇头,跟着云寒琰回到了位子上。菜已经上齐了,满桌子都是甜死人不偿命的菜。   苏子瑜一看到它们,便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刘半夜只吃了一口菜,就差点没腻吐出来。   抬起头,却只见苏子瑜一块又一块吃着盘子里淋满了浓稠糖汁的红糖糯米桂花藕,一脸满足的模样,看得刘半夜都惊呆了。   云寒琰坐在一旁将番茄炒蛋里所有的番茄都仔仔细细地夹了出来放在自己碗里,将一盘只剩下淋着番茄汁的炒蛋推到了苏子瑜面前。   有些人不吃番茄,却偏偏喜欢吃番茄汁淋过的东西那种酸酸甜甜的口感。苏子瑜就是这种人。   看着面前淋满了番茄汁的炒蛋,苏子瑜愣了一下。云寒琰以前不是个从来不挑食什么都爱吃的好孩子吗?怎么三年不见他变成只要番茄不吃蛋了?   今天的怪事真是有点多,不过正好不用吃番茄了,苏子瑜把那一盘淋着番茄汁的蛋接了过来,抬起头道:“你们也吃啊。”   刘半夜扒了两口白饭,道:“吃、吃,在吃的。”   云寒琰十分听话地夹了一片藕,淡淡地送入口中。   苏子瑜见他也吃糖藕,问道:“你觉得这个好吃吗?”   云寒琰点点头,道:“嗯。”   苏子瑜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刘半夜胆战心惊地看着云寒琰气定神闲地淡淡品着红糖糯米桂花藕,心里暗暗佩服道,这位道长可真是条汉子。   苏子瑜死了三年,加上方才又打了几架透支体力,早就饿狠了,看到喜欢的饭菜不禁胃口大开,把一整桌的菜差不多都承包了。填饱了肚子,苏子瑜满意地放下筷子,望着桌上堆满的空盘,由衷感叹道:“也算没白死一次。”   苏子瑜本是轻声说给自己听的,却还是被对面的人听了去。云寒琰微微蹙起眉,忽然一把抓住了苏子瑜的手。   苏子瑜抬起头,惊讶道:“你怎么了?”   云寒琰紧紧抓着苏子瑜的一只手,两道刀削斧刻一般的剑眉微微蹙起,一双琉璃色的眼眸中写满了痛色。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那双眸色浅浅的眼睛,好像在那双一向冷如冰霜的眼眸中,读到了一丝心痛。   听到自己说起“死”,竟然又是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该不会真的死了老婆了?   这哀婉动人眼神,配上眉梢下那一点嫣红的梅花印,简直凄美得惊心动魄,连苏子瑜都看着有点不忍。   这一道梅花印是什么时候有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苏子瑜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抓着的手,轻轻抚上了云寒琰的眼角。   云寒琰长长的睫毛一颤,像面对神明一般虔诚地凝望着苏子瑜的双眼,突然沙哑着声开口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你,知道吗?”   苏子瑜闻声,刚刚轻触到他眼角的指尖一滞,又悄悄缩了回来,故作茫然无知地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第6章 金身媚骨1   云寒琰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   根据系统的说法,您老是不是找不到人就要报复社会毁灭世界啊?您老和我多大仇啊?找我是想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啊?   你的仙骨早就还给你了,我也已经死了一次了,你究竟还想把我怎么样?   苏子瑜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百种或者继续狡辩打死不承认,或者被认出后从云寒琰手下机智逃生的办法。   云寒琰的双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对苏子瑜说什么。酒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外面有很多人正往这边涌来。   苏子瑜回过头,只见一群家仆模样的人从门口涌进了酒楼,大约有二三十人,都有练气后期的修为,和方才在街上被云寒琰打飞的那几个差不多。   那群家仆簇拥的中间,是一位留着长须的锦衣中年男子,和一只手被夹板固定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的刘大少爷。   “爹!你看他们在那儿!就是他们把儿子的手打成这个样子的!”刘大少爷用没断的那条左手指了指苏子瑜,道,“就是这个丑八怪先动的手,长这么丑别以为换了身衣服我就认不出来了!爹你看他居心不良拐卖良家少年没错!咱们家刘半夜就是被他给强行掳走的!”   苏子瑜还没说话,刘半夜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道:“我吗?少爷,他没有拐卖我。”   “哼!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本少爷回去再和你算账!”刘大少爷扯了扯那锦衣中年的袖子,撒娇道,“爹!你要为儿子做主啊!”   这满脸横肉的刘大少爷当众撒起娇来,苏子瑜差点没被恶心吐了,连忙转回了身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云寒琰,瞬间觉得养眼多了。   那刘大少爷的爹背着手,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在苏子瑜身边停下,问道:“出手打伤我儿的人就是你吗?”   苏子瑜悠然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回答道:“是我。”   “爹!打了儿子的人就是他!人长得丑做人还缺德!爹您一定要替儿子报仇!好好教训教训他,打死这个丑八怪!”刘大少爷吊着一只手,跑到他爹跟前,用没断的那只手指着苏子瑜,向他爹怂恿道:“把这个丑八怪打死,再把那个——”   刘大少爷抬起头,看了看云寒琰道,舔了舔唇,色咪咪地挑眉笑道:“再把这个好看的道长带回咱家去。嘿嘿嘿……”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微微勾起了唇。对于这种段位的挑衅,苏子瑜一点也生不起气来,只是觉得可笑而已。   不过转瞬之间,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那刘大公子还没断的那只手就垂了下来,竟是从手臂处折了。   云寒琰依旧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出手。   以他的脾性,只断一只手,这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云寒琰冷冷道:“不许指他。”   苏子瑜心道:他不是因为刘大公子要把他带回家才生气的吗?他说的“不许指他”……是不许指我吗?   “呜呜呜呜呜呜……哇……爹!!!”刘大公子“哇”一声大哭起来,“爹,他们当着您的面都敢对儿子行凶啊!您要替儿子我报仇啊!哇呜呜呜……”   刘大少爷的爹沉着脸,竟然没有立刻命人动手,而是对苏子瑜和云寒琰客客气气地点了个头表示友好,道:“二位道友,我家这个儿子顽劣惯了,但是他本性善良,还请二位道友手下留情,不要往心里去。”   “他善良吗?”刘半夜把狐狸夹到了自己的腋窝下面,一手卷起另一只手的袖子,露出满胳膊青青紫紫的痕迹,“喏,老光头,这都是大少爷打的。”   刘大少爷的爹噎了一下,想开口骂人,不过还是咬咬牙忍住了。   苏子瑜看了看刘大少爷的爹,明明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刘半夜怎么就叫他老光头?   “爹!你怎么还和他们这么客气啊?快点命人打他们!打死他们呜呜呜!”刘大少爷哭哭闹闹,道,“一定要打死他们给儿子我报仇!”   “行了,不要吵闹了。”刘大少爷的爹看起来倒像是个讲道理的和善之人,呵斥住了刘大少爷的无理取闹,对身后的家仆道,“先带少爷回去包扎一下。”   打发完了刘大少爷,刘大少爷的爹回过头对苏子瑜客客气气道:“犬子多有冒犯之处,给二位道友添麻烦了,老夫觉得实在过意不去。正好,老夫乃是这陵阳城第一门派——业机宗的宗主,平日里就佛道双修,最喜欢与各路法友和道友结交。犬子和二位道友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有缘分。老夫是想请二位道友去府上做个客,大家一起喝喝茶,谈论谈论神仙之道,这件事情大家就这么和和气气地解决了,不知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骗回老巢,有的是办法弄死你们。这刘宗主到底比他儿子多了几十年阅历,不比儿子只会撒野耍泼蛮不讲理。他看苏子瑜虽然没有修为在身,身边那位穿白衣的却是实力深不可测,因此决定不直接动手,虚与委蛇地用点非常手段。   业机宗,果然是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十八线野鸡宗门。民间小门小派往往以家族血脉为纽带修仙,不修身养性参悟大道,最喜欢修炼各种歪门邪道的法术,仗着有点法术在凡人中间横行霸道。苏子瑜看了那刘宗主一眼,只见他周身鬼气缭绕,根本看不出有多少修为。寻常人身上若是有这般浓重的鬼气,不是已经死了,也是快要死了。   “老夫一把年纪了,业机宗在这陵阳城里也算有点声望。若是道友不答应老夫的请求,就是不肯原谅老夫和犬子的意思了,那老夫这把老脸也没处放了。”这位业机宗的刘宗主见苏子瑜不说话,继续哄骗道,“还请道友给老夫几分薄面,大家一起喝个茶聊聊天,一团和气解决矛盾岂不是好?”   看来这个刘宗主是打算把自己骗回老巢慢慢对付,就算自己现在不答应他,保不准他过后还是会偷偷找上门来。苏子瑜的一贯作风都是,与其故意躲开麻烦,不如直接迎面铲除了干净。淡淡答道:“可以。”   “你千万别听他的。”刘半夜跑到苏子瑜身边,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他会害你的。”   苏子瑜道:“放心。”   刘半夜便不再多言,只是抱着狐狸寸步不离地跟在苏子瑜身后。   云寒琰默默起身去付了账,什么都没有问,便拉起苏子瑜的手和他一起走。还把他的手拉得死紧,生怕他跑掉一般。   苏子瑜突然反应过来,我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和他手拉手?   然而云寒琰拉他的手拉得甚是自然,好像两个人关系很好似的。   有些人看似清冷疏淡,其实骨子里最是浪荡风流。看来自己以前一直都看错他了。自以为看穿一切,其实一直都在被他看似纯良的变相蒙蔽欺骗。   算了,拉就拉,苏子瑜心道,反正你也拉不了多久了。等我把任务完成了,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苏子瑜思考过怎么完成任务的问题,要么等有时间静下来给云寒琰做做思想工作,要么就直接暴力解决。他要毁灭世界,自己就直接和他出手——不过前提是得找回自己的朝云剑。   朝云是苏子瑜的本命剑,现在也不知道是被摆在哪家宗门展览厅当战利品给人参观,还是和自己一样被镇压在了哪里,或者已经被毁了去。总之,竟然和自己一点感应也没有。   如果能找回朝云,重新修炼修复断骨,未尝不能用暴力和云寒琰,或者说与鬼面邪尊一战。只不过现在朝云不知所踪,自己还有左手上这个环。   而且,这件事似乎比想象中要复杂。除了云寒琰之外,竟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鬼面邪尊。不知道是云寒琰演技太好,其实有两个身份,还是这个世界因为他的迟迟不黑化,为了世界平衡出现了另一个鬼面邪尊?   苏子瑜一边考虑一边走,不觉便跟着一行人到了业机宗的根据地——刘府。果然是一个以家族血脉为纽带修仙的门派。   业机宗因为财大气粗,刘府坐落在陵阳城的中心位置,离街市也不是很远,因此不过多久便能到达。   这个刘府虽说自称是个修仙门派,站在门外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浓的鬼气和阵阵阴风,和那刘宗主身上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苏子瑜断了仙骨受不了这里逼人的阴气,好在云寒琰周身有仙气缭绕百邪不侵,苏子瑜不自觉地就往他身边靠近了一小步。   云寒琰微微有所察觉,将苏子瑜的手悄悄握紧了几分。   苏子瑜本来是懒得理会刘宗主的“鸿门宴”的,只是方才看他身上鬼气浓重,加上听那几个食客说最近暴毙了不少人,还把屎盆子都往自己头上扣,因此想来看看这刘宗主的府邸究竟是何等模样,与城中频频发生的惨案是否有关。   这一看,眼前富丽堂皇的宗门府邸简直就是一座鬼宅。   苏子瑜转头看了看云寒琰,问道:“这府第如何?”   云寒琰答道:“凶。”   苏子瑜当年还是仙道楷模之时,曾将邪气缭绕之地分为“阴邪凶煞”四等,一直被仙界广泛沿用。能称之为“凶地”之处,此地寄居的妖邪鬼魅手中起码得死过上百冤魂。   想不到自己死了以后,修仙界还在沿用这个说法。不是说好的要把自己从仙界教科书里踢出去的吗?   苏子瑜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云寒琰的判断,道:“进去看看。”   前脚刚跨过门槛,苏子瑜的耳边就传来一阵刺痛耳膜的女人尖叫声。 第7章 金身媚骨2   苏子瑜停住脚步,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粉衣少女。   “嚇!道长!!!”那少女紧紧盯着云寒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差点没化成爱心从眼眶里蹦出来,一只手撑住了差点掉下来的下巴,惊呼道,“你真的到我家来了!我就说我家闹鬼的!道长嘤嘤嘤!我喜欢你!!!”   苏子瑜看那少女有一点眼熟,她好像就是刚才街上说自己家闹鬼,硬是要把云寒琰拖回家坐坐的那位姑娘。   真不愧是男主,走到哪里都有一群迷妹。   苏子瑜心道,云寒琰,你后宫在呼唤你呢,你快看她一眼呀!   云寒琰却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紧紧拉着苏子瑜的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位姑娘。   “哼!”粉衣姑娘得不到任何理睬,撅起了小嘴,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地往云寒琰身边贴了过来。只是与云寒琰隔了一步之遥,就不敢继续靠近,只能跟在离他一步之外,眼巴巴看着他。   云寒琰丝毫不为所动,苏子瑜微微挑了挑眉。男主的女人,果然就是热情。   继续往里走,这所在外面看着好端端的宅院,内里却是阴邪无比。眼前干净敞亮的庭院转眼变得晦暗无光,路旁也是枯骨成堆,骷髅中野花开遍,好不凄厉诡谲。   前面负手前行的刘宗主身旁,突然窜出一个圆滚滚的、缺胳膊少腿的怪物。   苏子瑜本想出手,定睛一看,却原来是突然从后堂窜出来的两只手都吊在脖子上的刘大公子。两只手都吊在脖子上以后,本来就肥胖的身躯显得更加圆润,手又被吊成了诡异的造型,远看起来活像个怪物。   刘大公子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一边大摇大摆地跟在刘宗主身边往花厅里走,一边不满地抱怨道:“爹,你还真请他们来喝茶啊?我还以为你会在两廊埋伏人,等他们来就宰了他们的!”   刘宗主道:“手包扎好了?那就吸取教训,少给老夫出去惹事!”   苏子瑜对刘大公子的话恍若未闻,从容地和云寒琰走过尸山血海,气定神闲地走入了花厅,在枯骨堆里摆设的椅子上坐下。   这里的一切在寻常人的肉眼看来,却是富丽堂华、亭台水榭,繁花锦簇的富贵人家庭院。按理来说苏子瑜修为尽废也不应该能看出它们本相来,分明是什么东西在有意让他看见,想吓唬吓唬他。   可惜这些在苏子瑜眼里不过是小场面。苏子瑜从容地在椅子上坐下后,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身后立着的丈余高骷髅骨架,认真评价道:“布景不错。”   苏子瑜本来只是弹一指头玩玩,可惜手劲太大,身后那骷髅被弹了一下之后,只听“哗啦”一声,便倒在地上散了架。   然而这么大一阵声响,周围的家仆侍女,包括刘家父子似乎都浑然未觉。   只有刘半夜抱着狐狸蹭到了苏子瑜身旁,对他抱怨了一句:“这里到处都是死人骨头!它们还会变成人!”   “闭嘴你死疯子!一天到晚胡说八道骗人!”刘大少爷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刘半夜,骂道,“去你妈的死人骨头!你的狗脑子里才长了死人骨头!”   刘半夜刚想张嘴反驳,苏子瑜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似乎在说“别理他”。然而别人对小孩子都是温柔地轻轻摸头,苏子瑜这人笨手笨脚不会好好弄别人的头发,两下子把刘半夜的头揉成了一团鸡窝。   刘半夜大概是觉得有点不服气,又不敢揉苏子瑜的头,于是把手里的狐狸毛揉成了一团鸡窝。   白探花:“嗷~嗷嗷~”   云寒琰忽然擒住了苏子瑜的手腕,把他搭在刘半夜头上的手拉了回来,放在了自己肩头乌黑的长发间。   苏子瑜:“???”   云寒琰不语,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苏子瑜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别闹”,便将手抽了回来。   云寒琰垂下眸子,鸦羽色的长睫轻轻颤了一下,一副失了宠的孩子模样。   苏子瑜懒得理会他到底在搞什么东西,面前侍女已经将茶水差点都布置好,刘宗主端起了茶盏,十分客气道:“二位道友,请用茶啊。”   苏子瑜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茶杯的一刹,被觉这杯子有一丝异样。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一阵强大的力道猛地拽了出去。   转瞬之间,眼前成了一个漆黑的佛堂,不见入口,也不见出口,头顶一片漆黑,唯有每尊佛像前的烛光昏黄,在黑暗之中映出一张张红白黄绿的阴沉佛脸,显得万分阴森诡异。   苏子瑜心下随即明了,自己的杯子上大概是贴了一个单向的传送符,导致这只杯子成了传送入另一个空间的一把钥匙。侍女给自己送茶时定然避开了杯子的那个部位,而自己端起杯子时并不注意,触动了杯子上的传送符,因此被送到了这里。   自己和云寒琰,就被这样瞬间分开了。   看来对方是早就计算好了,这是要分开自己和云寒琰,好各个击破啊。   身后不见底的黑暗中,一把锋利的刀刃寒芒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苏子瑜的头顶劈了下来。   苏子瑜一瞬从眼前消失,云寒琰连忙伸手拉他,却依旧来不及,只是抓了个空。   云寒琰立即起身,忽然一阵云雾氤氲缭绕在花厅周围,遮蔽了视线,令人分辨不清南北东西。   “啊!有鬼!有鬼啊!”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尖叫。   刘大少爷大喊一声,没命似的冲出了花厅。   随即便是“咔擦”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在浓雾中响起。   刘半夜一声不敢吭,抱着狐狸小心翼翼地缩到了花厅的角落里。   白探花的眼珠子转了转,也没吭声,抬起爪子捂住了鼻子,顺便用尾巴把刘半夜的鼻子和脸一股脑儿地也给挡住了。这种迷雾他有时候为了勾引目标也会用,因此了解,吸入多了,便是催情的利器。   只是云寒琰长居仙界,只道这是一阵妖雾。左手掐了个诀,身后扶苏剑自动出鞘三寸,青光穿透了眼前迷雾,方才将眼前情景照了个明白。   那一阵浓雾里,花厅周围的成堆白骨犹如枯木逢春,在云雾的滋润中一点一点长上了白皙如玉的皮肉,转眼之间就化作了一位又一位妙龄女子。   或是体态丰腴、或是纤瘦柔软、或是清纯少女、过是妖艳热烈……尽皆一丝不挂、赤裸着曼妙无比的躯体。   一只皮肉还没长全的手,森森白骨上挂着几块白皙柔嫩的肌肤,手中握着一个男人的脖颈——正是那刘大少爷,已经被掐断了喉骨。   那只手转眼之间便被新生的皮肉覆盖,出落得如冰如雪,五指修长,嫌弃地将刘大少爷的尸体丢到了一旁,向云寒琰招了招手。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位身材曼妙的裸体女子,女子轻轻撅起小嘴,娇嗔道:“云郎,人家被这个家伙吓到了,人家要云郎亲亲抱抱举高高。”   云寒琰冷如冰霜,岿然不动。   “云郎,人家想要你安慰安慰人家嘛~”   “云郎,我美吗?”   “云郎,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花厅之下,无数赤身裸体的美貌女子向云寒琰身旁拥来,在他身边搔首弄姿,缠绵妩媚,极尽温存。   转眼之间,云寒琰身旁便围满了女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白花花的肌肤,柔软软的身体,在云寒琰面前一下一下地撩逗。   饶是身经百战见惯风流的白探花,也躲在一旁的角落里咽了咽口水。这姿色、这身段,没有一个美人不是人间绝色……哪怕只是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有无数男人拜倒裙下,为之神魂颠倒。   然而面对身旁这仪态万千的众多美人投怀送抱,云寒琰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云寒琰身旁不远处,街上那花痴的粉衣姑娘双眸含春,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腰带一松。霎时衣裙委地,裸露出性感妖娆的肌体,一双手柔弱无骨地轻轻攀上了云寒琰的肩头:“云郎,你看这些都是我,你最喜欢哪一个?”   云寒琰冷冷道:“拿开手。”   那女子对云寒琰的冷淡恍若不闻,依旧娇娇柔柔,温存万千地往云寒琰怀里靠去:“或者云郎全都喜欢?没关系,只要是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哪怕你想要一天换一个口味,我也有。”   这些仪态万千的绝色女子,都是同一个妖的化身——白骨欢。   世人皆道,美人在骨不在皮,画虎画皮难画骨。而白骨欢,她不仅得美人之皮,还能得美人之骨!   白骨欢深知美人如此,因此吞噬美人之时,不取其皮,而取其骨。被白骨欢吞噬的美人,顿化白骨。只要她想用之时,皮肉会在骨架上新生,从皮肉到骨血,都是美人体态。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她白骨欢吞噬多少美人,便得多少模样。数百年来,她早已拥有千万面目,皆是美入骨子里的美人。一颦一笑,都足以倾倒众生。   可以说,拥有她一个人,就等于拥有世上所有的美人,而且是从皮到骨,丝丝入扣。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抗得了他的诱惑。   “云郎,人家对你日思夜想,牵肠挂肚。为了你,人家搜罗了这么多个模样。你看,每一个都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样子,身材好、皮肤好、相貌也好……你怎么,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呢?”白骨欢抬起手,去轻轻拉扯云寒琰胸前的衣襟,深深叹道,“云郎……人家对你一片痴心,爱死你了……”   云寒琰一把擒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冷冷问道:“他在哪里?”   “哎呀……疼……云郎,轻一点,弄疼人家了……”白骨欢故作听不明白,娇滴滴地问道,“云郎问的是谁呀?谁在哪里?”   云寒琰道:“方才我身边之人。”   “哦~云郎问的原来是刚才你身边那个丑八怪呀?他死定了,云郎不用管他。”白骨欢看着云寒琰雪白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的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软软地笑道,“云郎~别看你平日里一副冰冰冷冷不理人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最是风流。你看你自己,脸都红了,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假装不喜欢人家,心里其实早就想把人家给吃下去了……云郎,那人家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白骨欢探出头,用自己柔软的双唇轻轻望云寒琰薄薄的唇瓣上凑去。   然而白骨欢还没能如愿将自己的唇凑上他的唇去,云寒琰已抬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咳……云郎,你这是做什么呀?”白骨欢含水的双眸噙起盈盈秋波,望着云寒琰,眸中波光流转,“人家只是想和你上床,又没有恶意……”   云寒琰不语,将白骨欢往外一推,身后扶苏仙剑铿然出鞘,直指白骨欢凝聚着妖核的丹田处。   妖性诡谲,尤其是到了白骨欢这一境界的妖魅,更是深知人性。就在云寒琰出剑的一刹那,云寒琰眼前人的模样一变,成了另一张脸。   峨眉如剑,明眸若星,如兰似玉,顾盼生辉。静如晓风明月,温若春风化骨。   若非花雪为形貌,定当风月化此身。玉郎绝艳,世上无双。   ——分明是苏子瑜的脸。   云寒琰的长剑一滞。   心头猛然一痛,无数似曾相识。   同时,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涌上了全身,四肢百骸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灼热不堪,欲望勃然。   配合着这张脸,白骨欢的催情迷雾药效发作神速。云寒琰浑身如同浴火,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节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第8章 金身媚骨3   “云郎?”看到云寒琰一瞬恍若失神,又一瞬欲火焚身还在强忍,白骨欢得意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妩媚一笑,“你们这些男人啊,荤素不忌男女不分只爱美色,果然还是十三洲第一美人的这张脸管用……”   白骨欢再次向云寒琰伸出手,纤细的手臂环绕过他的肩膀和腰身,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爬满了云寒琰的全身。   那个人,不可能是这样的……云寒琰迷离的目光忽而寒光一凛。   世间真美人,不需搔首弄姿,自是风流体态,又岂是从骨子里都是浮艳之色的妖女所能描摹万一。   可惜能将美描摹到骨子里的一个妖女,知道的美人之“骨”却只是一具实实在在的白骨,终究不知道何为风骨,何为神韵。   虚华表象,就算能做到极致,终究不过是一副皮囊,没有那个人的灵魂。   霎时扶苏出鞘,剑光凌厉如电,豁然穿透妖身。   “云……啊!”白骨欢口中那句“云郎”还没来得及叫完,妖核便在仙剑的猛烈冲击之下瞬间炸裂,一瞬绚烂如同焰火,将躯体炸裂为齑粉,白骨之躯化作满天飞雪。   云寒琰周围那万千美女,也瞬间化作一堆白骨,重新委落于地上。花厅四周缭绕的烟雾,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骨欢直到咽气都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不应该啊!   明明云寒琰,是她今生注定的夫君!她偷偷去往上界查看过姻缘簿。姻缘簿上,她在云寒琰的一生姻缘中排名第八十七,注定是云寒琰的三千佳丽之一!   她对他,早就志在必得。   怎么就能……死在了他手上?!   这么厉害一个白骨妖,一眨眼就被他解决了,白探花把尾巴从刘半夜脸上移了下来,心道,从前以为遇上苏子瑜追杀是自己倒了八辈子霉,现在看来其实真是自己运气好,没遇到这位仁兄。苏子瑜和他比起来,对自己肯定还算温柔的。   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敢吱声的刘半夜惊讶地张了张嘴,道:“道长,他……可能被老光头弄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肯定在这个宅子里。”   云寒琰微微点头,道:“多谢。”   身后不见底的黑暗中,一把锋利的刀刃寒芒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苏子瑜的头顶劈了下来。   苏子瑜只是一侧身,身后的东西“当”一声砸在了地面上,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苏子瑜垂眸一看,砸下来的不是别的东西,竟然是一把锄头。   这把锄头砸下来之后,佛堂内便没有了其余的动静,只剩下一派死气沉沉的寂静。   这些东西鬼鬼祟祟的,还挺胆小。苏子瑜心中轻笑了一声,明明是那东西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又不敢出来正面刚,还要搞偷袭,自己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人,看起来有这么难对付吗?   苏子瑜回过头,只见身后立着一尊肩头扛着什么东西的佛像,但是手中的东西已经看不见了。刚才砸下来那把锄头,本来应该就是扛在他的肩头。   观察一下这个佛像就很有意思了,佛像头顶长的不是头发,而是一片绿油油的禾苗,身上穿着土黄色的长袍。他的身旁,立着一块匾额:五谷丰登无上至尊种田佛。   苏子瑜:“……”   这陵阳城坐落在九华山脚下,由于长年受到九华宗的熏陶,这位“佛道双修”的野鸡宗刘宗主家里供奉各种各样的佛像本来不足为奇。   不过这间佛堂里的佛像却着实令苏子瑜大开了眼界。   往佛堂里走,入目的佛像可谓是千奇百怪:头顶一个大红鸡冠、身披五彩斑斓的公鸡毛、怀里抱着一只鸡的“无上至尊鸡佛”,手持绿色荷叶、头戴着一顶大绿帽子的“大慈大悲原谅佛”……   苏子瑜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可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都有。   总之,这间佛堂主人的理念大概就是:缺什么佛,就充分发挥想象的力量,自己造一个。   可惜这种东西受了香火,没有正神在位,天长日久只能被妖邪附着,反而危害自身。   苏子瑜一路观赏过去,各种各样的佛像一应俱全,不禁感叹这位主人的想象力之丰富。可惜手边就差一盘瓜子了,不然正好一边看一边嗑瓜子,简直比听书有趣一百倍。   走到佛堂的尽头,苏子瑜最终停留在一尊纯金的佛像面前。这尊佛像没有前面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身旁也没有匾额介绍它的作用。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各路巨形大佛,这座纯金的佛像显得庄重许多,尺寸也小了许多,几乎和真人等大。他是一位老僧模样,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双手于胸前结印,双目轻闭,仿佛在静静地思考什么。   尽管周身被涂上了一层灿灿的金色,这尊佛像依然栩栩如生,比例极为匀称。仿佛这里面坐的是一个真正的人,只是真人被染成了金色而已。   九华宗有个一直被修真界诟病的习惯,就是历代宗主住持坐化之后,并不入土为安,也不超度亡魂,而是镀一层金直接当佛像供着,称作“法相金身”,祈求他能够护佑后辈子孙——坐在这里的这尊佛像,很有可能就是佛堂主人从九华山上请来的一尊“法相金身”。   苏子瑜正站在神台前抬头端详着这座佛像,头顶金灿灿的佛像突然睁开了双眼,纯金的手掌猛然伸出,一掌向苏子瑜劈下来。   苏子瑜从容地轻轻一闪身,那佛像劈了个空。   忽然,脚下的底面一颤,苏子瑜面前的金身佛像已经从神台上“砰”一声跳了下来。   苏子瑜后退两步,身后随即响起一阵又一阵石头砸在地上的闷响声。   四周那些乱七八糟的巨大佛像竟然都纷纷从神台上跳了下来!那些佛像或抱着鸡鸭猫狗,或扛着锄头板斧,一步一步向苏子瑜围拢过来,将他包围在了中央。   霎时拳头、大腿、锄头和刀枪剑戟都如同雨点一般,纷纷向为围困在中央的苏子瑜砸下来。   “哐当——”   “砰!”   “轰——”   众佛像一顿拳脚相加过后,连被佛像围在中间的地面都一瞬间被砸出一个几丈深的大坑,乱石飞溅、烟尘弥漫。   尘烟消散之后,黑黢黢的坑底一片沉寂,已经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鸡佛”率先俯下身,探头往那黢黑不见底的大坑底望去。双眼迸射出两道幽幽的绿光,在坑底巡视了一遍,却没找到半个人影。   众佛像只安静地等待了一瞬,便纷纷开始躁动起来,回身到处寻觅苏子瑜的踪迹。   突然,一阵迅如闪电的疾风从空中划过,苏子瑜隔空一掌,正打在那座金身佛像的胸前。   这掌风实在太烈,众佛像都被生生逼退侧两步,冰冷的空中响起“咔擦”一声金铁崩裂的脆响,那尊在众佛像中算体格最小的金身佛像身上,金色的外壳片片碎裂,如同岩石剥落。   一阵白茫茫的光涌入眼中,苏子瑜不适地眨了眨眼,已经被送出了方才那一片漆黑佛堂。   这应该是那一群妖邪的自保。在黑暗中躲藏了多年尤其狡诈,进出都用传送符或咒语,不让人得知栖身之所的入口,也不让人得知栖身之所的出口。能吃下去的人就吃下去,吃不下去的人就用传送咒语立刻送出去。他们的栖身之处定然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结界和障眼法,被送出去的人再想找到它们的所在,也犹如大海捞针几率渺茫。   苏子瑜还没给他们致命一击,就被他们用咒术传送了出来。   果不其然,那些奇形怪状的佛像由于没有正神护佑,却长年累月受香火不断,早已俱为妖邪所附。刘宗主把自己骗来此处,本来是为了借这些妖邪之手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苏子瑜一开始只是怀疑刘宗主只是与妖邪勾结借刀杀人,然而现在看来,这位刘宗主更可能和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刘宗主的躯体里已经不是一个人,而和那些佛像一样,寄居着妖邪或是孤魂野鬼。简单来说,这位刘宗主早就已经被妖邪夺舍了。   刘宗主本人应该受九华宗影响很深,不但修仙还信佛,而且不光喜欢求神拜佛,还喜欢自己瞎造各种子虚乌有的佛像。他日日供奉不可谓不虔诚,然而却是为欲望而求佛,今天想养鸡,就造一个“鸡佛”保佑自己,明天有了外遇想求妻子原谅,就造一个“原谅佛”保佑自己……这些佛像受了香火,又没有正神,自然就会被妖邪所附。妖邪受了刘宗主的供奉,时而也会“显灵”满足刘宗主的愿望。   于是,这位刘宗主尝到了甜头,就开始不断“造佛”,需要什么佛就造什么佛。最后,把自己好好的一个家弄成了一座鬼宅。   可以想见,天天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不光是那些佛像,就连刘宗主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哪一天也被妖邪吞没了。   苏子瑜忽然想起刘半夜叫刘宗主的那一声“老光头”,和自己方才见到的那座老僧的“法相金身”。这些被做成“法相金身”的老僧其实都修为颇深,虽难逃天数茫茫生死轮回,死后却能保住自己肉身不腐魂魄不灭。   于是,旧的躯体死后,没了肉身可用的魂魄便想找一个活人的躯体继续正常生存。这位刘宗主,大概就是在请回了这座“法相金身”之后,反而被金身内的神魂吞噬了自己的魂魄,占用了自己的躯体。   不过这一切,仅仅只是苏子瑜的暂时推测。要验证,还得重新找到那个佛堂的入口,方能一探究竟。   苏子瑜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四处草木荒凉,也不知这里是刘府的哪个角落里,决定先回去找到云寒琰。   苏子瑜往前走了一步,却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一阵腥甜涌上了喉间,又被苏子瑜生生咽了下去。   方才那地方邪气实在太重,苏子瑜断了仙骨,身体本就受损严重,又由于手上戴着的这个环,天地灵气都入不了身体,身体无法得到修复,更是雪上加霜。没有仙气傍身,断骨之处又最容易受染,那些邪气便可趁机钻入体内,肆无忌惮地蚕食身体。断骨之处如同被砂纸细细打磨,血脉内似有蚓蚁啃食,浑身都难受得厉害。   苏子瑜一手捂住胸口断骨之处,一手撑着地,咬了咬牙,企图站起身来。   手背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竟是一只锦靴踏在了手背上。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人。他一只脚狠狠踩住自己的手背,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正是那位被夺了舍的刘宗主。   刘宗主捻了捻下巴处那一撮花白的胡须,微微眯起双眼,悠悠地开口,发出的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一个声音,苍老干涩得如同一段槁木:“想去找帮手吗?你那个朋友此刻正在温柔乡快活着呢,怕是不会来帮你咯。”   苏子瑜冷冷道:“对付你,还不需要帮手。”   “阿弥陀佛,年轻人就是喜欢说大话。”刘宗主踩住苏子瑜手的脚底狠狠一使劲,手中幻出一把短短的刀子,气定神闲地慢悠悠道,“年轻人,贫僧看你长得磕碜,平时应该混得也挺惨的?不像你那个朋友,走到哪里都有女人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为了他什么能肯做。”   “贫僧一向慈悲为怀,看在你混得这么惨的份上,贫僧可以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如果你诚心和贫僧道歉,贫僧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不然,你打坏了贫僧的金身,贫僧可要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切下来,一点一点地碎尸万段……”   刘宗主的“段”字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砰”一声仰倒在了地上,血流遍地。   刚才发生的事情迅速得只在一眨眼之间,苏子瑜隐忍已久,手中猛然一使劲便将疏于防范的刘宗主瞬间掀翻在了地上。在他倒下那一瞬之间,还顺便夺下了他手中那把短刀。电光火石之间,锋利的刀刃便划过咽喉,血溅三尺,一招毙命。   苏子瑜瞥了一眼手中滴着鲜血的短刀。明亮的刀身上,映出了一张枯黄如同落叶的人脸——当时这张脸只是就地取材用落叶匆匆一揉,现在由于受了邪气侵蚀,制成这张脸的落叶已经开始迅速腐坏,大概维持不了多久就会碎了。   “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耳膜的尖叫,苏子瑜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树丛中躲着几个侍女,由于过度惊吓忘记了遮掩本相,眼眸中红光绿光闪成了一片,正在惊恐地大叫。看到苏子瑜抬起了头,她们纷纷吓得愣住了片刻,随即转头就跑。   苏子瑜半跪在原地,刀刃脱手而出,如一道霹雳裂空,同时穿透了三个侍女的胸口。   “砰”一声闷响,三个侍女的尸身同时倒地。带着余威的刀刃犹然飞出,没入了正对面的假山石中,只余下刀柄裸露在外。   苏子瑜心中自然明白,这一刀也就只杀了三个无名小妖。以法相金身的修为,自己手中这一把普通的刀子,自然杀不死那金身内的本尊。刘宗主这具身体死后,本尊定然逃逸回了法相金身之内。要消灭本尊,还得找到那个佛堂,与那具金身之内的身体正面交锋。   苏子瑜正考虑之间,只见一袭白衣在自己跟前半跪了下来。   苏子瑜微微抬起眸子,看清面前的人后,不禁微微诧异。云寒琰?他不是应该正和他的后宫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吗?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苏子瑜张了张嘴,刚想说句话,便抑制不住一丝猩红从唇角溢出。   云寒琰微微蹙了眉。眼前这个人一直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其实身上一直都带着伤。   沉声问道:“你怎样?”   苏子瑜摇了摇头。断了仙骨,跌落山崖,这具身体千疮百孔。之前还有系统借的法力压制,现在受了邪气入体,这身子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苏子瑜习惯了对人说“没事”,不过这时候要是还说“没事”,估计云寒琰也不会相信。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将苏子瑜的手握入了掌心。掌心相对,一股至阳至纯的灵力从对方的掌心输出,向体自己内传来,极其纯净而温柔,安抚滋润着四肢百骸。   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苏子瑜也不逞强拒绝。直到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方才道:“够了。”   云寒琰听话地收了灵力,却没有放开苏子瑜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将苏子瑜向自己怀里一拽。   苏子瑜冷不防就被他拽进了怀里,刚想问他发什么神经,却觉他浑身滚烫,如同被烈火焚身一般。   苏子瑜一怔。   按照本书套路,云寒琰到了哪个地方都是得开后宫的,估计这是刚才那个女妖给他下了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云寒琰竟然没和她成好事,反而来这里找自己。   果然是中了那种不可描述的药的话……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云寒琰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将苏子瑜紧紧地往怀里按,沙哑着声道:“我好喜欢你……”   “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苏子瑜心里一慌乱,差点把他名字叫了出来,连忙住口,在他肩头锤了一拳,低声骂道,“发春了你,快放开我!”   “嗯……”云寒琰闷哼一声,生生挨了他一拳也没将人放开,双手在苏子瑜的背后一下一下轻轻抚弄着,絮絮道,“我想要你……” 第9章 金身媚骨4   由于被云寒琰拥在怀里,两个人实在贴得太近,苏子瑜这才发现,自己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这恬淡的梅花香气,是从云寒琰身上传来的。   从前苏子瑜和云寒琰走的也算很近,却从来没发觉他身上还有梅花的气息。苏子瑜不禁想起他眼角那道从前也没有的梅花印……都是和梅花有关。云寒琰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子瑜记得,清徽宗的望虚山上,有一片火红的十里梅花林。只不过那是清徽宗历代先辈联手打造的,用来镇压走火入魔不可救药的弟子、或者十恶不赦的门中叛徒地方,好让他们在里面潜心参悟回归大道,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   “我一直一直在找你……”云寒琰紧紧抱着苏子瑜,喉间断断续续地低吟着,“我要你……我要你……”   “好了好了,不要闹。”苏子瑜从前一向把他当弟弟照顾,习惯性地拍了拍云寒琰的后背哄了哄他,道,“听我的话,不许再闹了。”   云寒琰乖乖地点了点头,像个孩子一般道:“我不闹,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别离开我。”   说着,云寒琰果真安安静静地不再闹了,只是死死抓着苏子瑜身后的衣服。身上依旧滚烫滚烫的,整个身体都隐忍得微微发抖。   “好好好,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过你先忍一会儿,让我想个办法……”苏子瑜一边答应着,一边思量,云寒琰中的这种东西,除了那样那样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啊?   这个地方也没法找个人和他那样那样啊。   太久没用系统都快忘记了,苏子瑜突然想起来,自己明明还有个勉强算得上半个外挂的系统,不如让它提供个解决方法。   “系统。”苏子瑜直截了当地问道,“春药怎么解?”   系统回复地十分迅速:【当然是啪啪啪呀亲!】   “……”苏子瑜道,“其他方法。”   系统道:【解春药的办法,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呀亲,不然就算是神仙也解不开呀亲。】   苏子瑜挑唇一笑,道:“还有个办法,给我一把刀。”   系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故意用萌萌哒语气问道:【亲亲,要刀做什么呢?】   苏子瑜道:“把他阉了。”   【别呀别呀亲!】虽然男主死不了,可是阉了男主这本书还怎么继续?系统连忙道,【有办法有办法亲亲!系统这边查询了一下还有一个办法的亲亲你千万不要冲动千万不能阉了他!!!】   系统一紧张,说话连断句都不会断了。   苏子瑜挑了挑眉,道:“办法?”   系统磨磨蹭蹭了半天,给了苏子瑜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道:【亲亲,这个药丸有效期七天,可以暂时压制住春药。但是药效过了以后,还是需要啪啪啪……】   苏子瑜看了看掌心那颗剔透的药丸,想都没想就捧起了云寒琰的脸,直接喂进了他口中。   七天就七天,一切七天之后再说,现在就得过且过。   苏子瑜把那颗药喂给了云寒琰后,云寒琰便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   苏子瑜眼睛的余光不小心又瞥见了他眉梢之下眼角之上那个淡淡的梅花印记。   由于这次距离得实在很近,苏子瑜这回将那梅花印看得格外分明。那梅花印记只有一片梅花的花瓣大小,随着云寒琰微微上挑的眼尾,红色逐渐加深,显得精致而自然,为这张本就堪称俊美无比的脸平添了三分艳色。而且这梅花印记不像是画在皮肤表面,更像是由内而外透出来的,没有一丝轻浮或刻板,梅花神韵天然。   苏子瑜不禁伸出一节手指,用指尖轻轻抚了上去。   刹那间,苏子瑜的心口传来一阵隐隐的绞痛,眼前竟然浮现出一派冰天雪地的景象。   终年寒冰积雪,天地灰白一片,唯有千万树梅花如火盛开,正是清徽宗望虚山上那座镇压魔头的梅花林。   苏子瑜此刻不是自己,反而成了云寒琰。双目轻阖,静静打坐在梅花林中,身畔落梅纷纷,任凭它们拂过眉梢、落在肩头,都无心拂拭。   忽然,苏子瑜随着云寒琰睁开了眼睛,却只见一个人望自己面前走来。那人衣若如雨后天青之色,身如修竹临风之姿,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一笑。   那不正是自己吗?   然而此刻苏子瑜的意识却在云寒琰的身体里,随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把眼前那个身影抓住。   苏子瑜,抑或说是云寒琰伸手这一抓,却只是抓了个空——眼前的人如梦幻泡影般倏忽不见踪影,眼前唯有一片冰雪,与落梅纷纷。   刹那间,苏子瑜的心随着云寒琰猛然一缩,心头涌上一阵令人几乎崩溃的凄楚和痛苦,只觉身体内四分五裂,恍惚要被什么东西撕裂来来。   是心魔,在企图撕碎自己的身体,然后破体而出。   苏子瑜连忙收回了心神,将指尖从云寒琰眉梢那一点梅花印上移开。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方才那种真真实实的、痛彻心扉的绝望和凄楚,差点拉着自己一起堕魔。还好及时收回了心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然而来得实在厉害,苏子瑜暂时不打算招惹。   悄悄探完那个梅花印后,苏子瑜一手搂着云寒琰,一手抬起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脸上的落叶做成的面具竟然彻底坏了,一摸就像粉一样刷刷地掉了下来,掉得满手都是枯黄的碎叶。   果然粗制滥造的东西,都不会太持久。   万一云寒琰清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自己岂不是得暴露?   趁着云寒琰还没清醒,苏子瑜把心一横,再度捧起他的脸,对着张那双目轻阖的俊脸无声道:“云寒琰,借点法力。你不会介意的?”   言罢,苏子瑜便将自己的双唇轻轻覆上了云寒琰薄薄的唇。   云寒琰的法力和苏子瑜同出一脉,甚是清明纯正,如同一泓温热的清泉静静淌向苏子瑜这条干涸的河床里,让苏子瑜觉得甚是舒服。   重新捏一张脸而已,不需要借太多。苏子瑜的唇几乎只是和云寒琰碰了一下,便立刻分开。   这回捏脸不敢再随便用枯枝落叶粗制滥造了,身无分文的穷人苏子瑜掏了掏自己身上,什么可用的东西都没有,四周也只有枯枝败叶和石头,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有钱的云寒琰身上。   苏子瑜摸了摸云寒琰身上,从他的储物袋角落里掏出来一块青色的破布。反正这东西不值钱也没什么大用处,云寒琰估计也不会想起来,苏子瑜便直接把布料揉了揉,凭借记忆捏成自己原来用的那张脸的模样。   苏子瑜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这块布是他当年从衣裾上撕下来,扔给云寒琰和他绝交用的。   捏好了脸,苏子瑜重新把它轻轻覆在了脸上。布料柔软,比落叶盖在脸上要舒服多了。   苏子瑜将云寒琰身后的扶苏剑拔出三寸,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模样,与先前并无二致,满意地将扶苏插回剑鞘内。   扶苏低吟一声,在剑鞘内震动了几下,似乎一个人在努力仰起脖子,想触摸到什么东西。   “还认识我?”苏子瑜指了指自己,微微一笑,把手递了过去。   扶苏果然用剑柄蹭了蹭苏子瑜的手,如果它有人的脸,此刻应该是一脸满足陶醉的模样。   扶苏的躁动唤醒了它的主人,云寒琰趴在苏子瑜怀里,长睫轻轻颤了颤,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袭青衣,又悄悄合上了双眼。   苏子瑜也把手悄悄地从他的扶苏剑上挪开,道:“醒了?醒了就别躺我怀里装死。”   云寒琰依旧靠在苏子瑜怀里,一动不动。   好啊……竟然还会耍赖。苏子瑜微微眯起眸子,把云寒琰从自己肩头扶起来,直接望他的唇上亲了上去。   云寒琰猛然睁开眼睛,色若冰霜的眸子依旧清冷绝尘。仿佛刚才那个抱住苏子瑜说“我要你”并且赖在苏子瑜怀里装死的人并不是他。   苏子瑜心里“哼”了一声,其实只是和刚才一样轻轻碰了一下,就立刻把云寒琰推开,道:“舍得醒来了?”   云寒琰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般,缓缓抬起手,迟疑地用食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亲你一下怎么了,谁让你装死?”看到他这一副失了神的模样,苏子瑜心里莫名觉得解气,微微挑唇道,“知道我的厉害了?下次还敢装死,我还有更厉害的呢。”   云寒琰闻声,微微一怔,突然又闭上了双眼,轻轻靠回了苏子瑜肩头。   没料到云寒琰竟然是这个反应,苏子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推了推他,道:“说了不许再装死了!你给我起来……”   云寒琰从苏子瑜肩上抬起头,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期待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我又装了。”   苏子瑜:“???”   像是怕苏子瑜忘记了刚才说过的话一般,云寒琰认真地提醒道:“更厉害的。” 第10章 金身媚骨4   苏子瑜:“!!!”   他这是在挑战自己吗?!   云寒琰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标准好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自己刚才不就是亲了他一下还不就是威胁了他几句吗?   他竟然还和自己杠上了?!   苏子瑜心道:云寒琰简直不要太小气。连这都要计较,难怪和我的仇能记恨得这么深。   这种时候苏子瑜可不想和人杠上,一把推开了云寒琰,径自起身去看了看周围的几扇门,随便选择了其中一扇门走出去。云寒琰似乎有点失落,起身后只是一声不响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   走出这扇小门后是一个方庭院,碧水幽幽,回廊曲折。苏子瑜和云寒琰穿过回廊,再次推开一扇小门,眼前竟然又成了两人最开始停留的小院子。   苏子瑜又换了一扇门,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回到了原地。   这地方果然被人设下了结界,根本就走不出去。   苏子瑜在几扇门附近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扇门,回头对云寒琰道:“劈开。”   扶苏出鞘,一道银光流泻,眼前的门随之应声化为破碎的木片。   这回从门洞里往外看,不再是一个碧水幽幽回廊曲折的庭院,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可堪几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将整个庭院遮蔽得如同黑夜一般晦暗。隔着粗壮的树干,隐隐可见古树后有半扇门,门内漆黑一片,隐约有几个昏黄的光点。   苏子瑜径直出了门,绕过那株古树,却发现刚才明明在树后看到的那扇门,此刻竟然消失了,面前只有一堵雪白墙。回头一看,进来的那扇门也已经消失,转而变成了那扇门内一片漆黑、隐隐闪烁着昏黄灯光的门!   也就是无论怎么走,那扇门注定都和自己隔着这棵树。   苏子瑜再绕着树走了半圈,果不其然,那扇门还是在自己对面。   苏子瑜回头看看云寒琰,淡淡道:“破阵,你来。”   扶苏再次铿然出鞘,直接将眼前的树从当中劈成了两半。   “轰——”   眼前的古树裂开,向两边坍倒,扶苏依旧威势不减,直刺古树对面那扇门。   “砰!”整扇门都塌了下来。   苏子瑜的嘴角抽了抽。云寒琰哪里是在破阵,简直在暴力拆迁啊。   对面那扇门坍塌之后,一个怀里抱着鸡的佛像就迎面露了出来。苏子瑜认识它,这正是那个“鸡佛”。   苏子瑜回头对云寒琰道:“定风诀。”   云寒琰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微微点头,依言掐了定风诀。   言听计从得有点不像第一天认识。   苏子瑜也懒得理会这些。方才没有注意防备直接被这些东西传送了出去,这回掐了定风诀,便是他们想再传送,也送不走自己了。   这次进来,佛堂内的这些佛像都出奇平静,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有了云寒琰在身边,苏子瑜乐得不用自己动手解决,转头对他道:“杀光。”   云寒琰果然言听计从,扶苏铿然出窍,直直往那“鸡佛”的命门刺去。   装死是行不通了,传送也送不走人了,整个佛堂里的妖邪都尖叫起来,一边哭喊一边跑,乱成了一锅粥。扶苏是云寒琰的本命仙剑,甚通灵性,能自动辩识妖气,一剑光寒,照彻得得整个暗室如同白昼,在佛堂内飞了一圈,便将整个佛堂内的佛像打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寄居在里面的妖邪不过多久也全都没了声响,全都死透了。   苏子瑜走进佛堂,巡视了一圈。这些佛像碎裂之后,露出了里面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或者是一只鸡、或者是一只黄鼠狼、或者是一只猫……总之,每个佛像内都藏匿着这样一个东西。   并不是所有妖类都能像白探花一样活几百年,有些动物修炼开了神识之后,能灵魂不灭,却没能保住自己肉身不死,因此魂魄游荡,选择没有主神的佛像附着。而它们对自己原来的身体甚为珍视,为了好好保存,全都带在了身边,于是一起封藏在了佛像之内。   苏子瑜对这些东西都只是粗略看了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被自己打破金身的那一尊“法相金身”身上。   老僧表面的金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干瘪黑瘦、生气全无、堆满了褶皱的脸,左边胸膛上已经被扶苏戳了一个透明的窟窿。   按理来说,能被做成法相金身的必定是九华宗的一代住持,法力深厚,怎么可能被杀得这般容易。苏子瑜盯着眼前这座干瘦的人像,总觉得这老僧的脸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没能想起来。   苏子瑜正盯着那老僧的脸看,那张枯槁的脸忽然睁开了眼睛,对苏子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由于受了扶苏一剑,那笑容没有维持太久,整个身体便霎时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苏子瑜一怔,那笑容来得煞是诡异,仿佛在说:傻子,你上当了!   突然,身后有个东西如疾风一般猛地向佛堂内冲进了进来。   苏子瑜回头一看,冲进佛堂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半夜。   由于这边动静颇大,刘半夜闻声抱着白探花赶了过来,看到佛堂里一地狼藉,却没有半点惊异之色,反而抬起头望着苏子瑜,急切道:“你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苏子瑜看到刘半夜的一刹,便想起了方才那老僧一张枯槁的脸。那张脸虽然堆满了褶皱,却还是和刘半夜有五分相似,难怪会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不忙。”是祸躲不过,跑了也没用。苏子瑜看着刘半夜,不紧不慢道,“小朋友,我发现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刘半夜本就是灵异阴邪体质,生来注定招邪惹妖,就算生活在平常人家都不一定能活着长大,更莫说在这样一个妖邪遍地走的宅子里活了这么多年。而那个刘大少爷是个没心没肺的,这群妖邪实在没理由好吃好喝好端端地养着他们俩活这么多年。   除非他们俩身上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对那群妖邪还有用处。   而刘半夜,为什么长得和那法相金身如此之像?他们之间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你想说我长得像那个老光头对?你想说我和他是一伙的对不对?”刘半夜看着苏子瑜,忽然发疯一般地吼了起来,“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他真的不是我爹!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不是坏蛋我不是坏蛋!!!”   对苏子瑜吼完,刘半夜忽然就哭了起来,也不理苏子瑜了,抱着狐狸坐在门槛上,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全往狐狸身上蹭。   白探花:放开我!我招谁惹谁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孩子的反应不要太激烈,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他不是我爹”。   苏子瑜想了想,随即便明白了,刘半夜之所以这么多年能安然无恙,是因为金身内坐化的那位,就是他的亲爹。他亲爹既然死后能镀上金身,生前必定是一位得德高望重“得道高僧”,必然不齿他的存在。   而刘半夜亲眼目睹自己道貌岸然的亲爹杀死了养父,在人后与妖邪为伍干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自然也不屑认爹。于是两个人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以一种微妙的关系相处了多年。这也就能解释了刘半夜为何生而通灵,并且很可能因为从小看多了这些奇奇怪怪的非常东西,导致精神也出了问题。   而那位胸无城府横行霸道的刘大公子,这么多年来为什么能好端端地存活在于这样一个环境里,却是更解释不通了。不过妖邪既然已经除了,苏子瑜也懒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追究,也许纯粹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这一阵子相处下来,苏子瑜也知道刘半夜虽然比同龄人幼稚许多,精神也有一点问题,却没有坏心眼,便在他身边蹲下来,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好了好了,我可没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呀。”   刘半夜吸了吸鼻子,问道:“我是个好孩子吗?那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白探花心道,还不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   “大家都讨厌你有什么要紧?大家还都讨厌我呢。”苏子瑜揉揉刘半夜的头,道,“别理他们,他们都是傻子,我们最可爱。”   “嗯。”刘半夜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我们俩最可爱……他们全都是大傻子。”   白探花:完了,一傻傻了俩。   云寒琰站在一旁,看着苏子瑜又摸了刘半夜的头,微微蹙起了眉。   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云寒琰在苏子瑜身旁蹲了下去,就像之前一样,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头乌黑的长发间,然后认真而期待地地望着他。   苏子瑜看了云寒琰一眼,推开他道:“别闹,一边去。”   云寒琰垂眸,沉声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子瑜的任务本来就是为他来的,自然是得跟着他,随口答应道:“行,等下就陪你去。”   听到云寒琰的声音,刚才还沮丧恹恹的刘半夜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云寒琰,从门槛上跳起来一把扯住苏子瑜的手臂使劲拽,一边摇他的手臂一边道:“坏蛋!他是个坏蛋!……你不要理他,会死的都会死的!你快跑!快跑!” 第11章 金身媚骨5   苏子瑜微微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不会的……”   我其实,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云寒琰不语,只是脸色比平日里还要更冷漠几分,冷得简直能结成冰。伸手望苏子瑜的袖子里的手腕一探,却先触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垂眸一看,竟然是一个漆黑的圈子。   云寒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握紧了苏子瑜的手,把他从刘半夜手中拉了回来。   苏子瑜实在拗不过云寒琰,只得跟着他站了起来,硬生生被他从刘半夜身边拉开了一步。   云寒琰小时候就是这样霸道的,只要苏子瑜和别的小朋友好一点,他就要把自己拽过去。自己摸摸其他小朋友的头,他就一定要把自己的手拉过去也摸摸他。总之,看着很斯文的一个人,其实十分蛮不讲理。   从前年纪小也这样就罢了,苏子瑜心道:你现在都多大了呀,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而且现在还让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摸你的头,你以前不是说只给我一个人摸头的吗?   刘半夜抬头看看云寒琰,又看看苏子瑜,坐在门槛上没有站起来,只是把怀里的狐狸举过头顶,递在了苏子瑜面前:“喏,还给你。”   苏子瑜刚要伸手去接,云寒琰却抢先一步接住了白探花,拎着狐狸尾巴提在手中,不让苏子瑜碰它。   “好好。”苏子瑜着实无奈,道,“你替我拿着。”   被云寒琰拽着尾巴拎在手里,白探花吓得不敢挣扎,垂着两个小耳朵,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哀鸣:“嗷嗷嗷~”   其实这只狐狸没什么用了。贫穷的苏子瑜本来是想抓它来换几个钱的,现在身边有了一棵行走的摇钱树,当然用不着拿狐狸换钱了。   不过反正不用自己拎,还是先带着。   苏子瑜本来想先带着的狐狸,随即被云寒琰徒手往外一扔,竟然在空中飞没了影儿。   这令人惊艳的抛物技巧……苏子瑜在心中为内丹还在自己袖子里放着的采花贼默哀了两秒。   苏子瑜回身向刘半夜挥了挥手,道:“小朋友,再见啦。”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你离他远一点,他会害你的,我讨厌他!”好像是明白了苏子瑜没有选择相信自己,刘半夜的语气有点失落,抬起头看着苏子瑜,十分认真地说道,“你是个大美人。”   苏子瑜一怔,不禁抬起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触感粗糙,假脸肯定没掉。所以这一个两个的,是都瞎了吗?   苏子瑜知道刘半夜精神有问题,有时候说话是语无伦次的。但是苏子瑜也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只怕都是要应验的。   云寒琰会害自己,这个苏子瑜绝对是相信的。所以,自己和刘半夜以后真的不会再见了?   有些人,注定只是人生中不可能第二次踏足的东流逝水。   离开刘府之前,苏子瑜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决定顺手帮忙把府里上下的妖邪之气都给清理一遍。像从前一样对云寒琰随口道:“剑借我一用。”   话刚说完苏子瑜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冒失了,本命剑一般都都不愿意随便向他人外借,尤其云寒琰更是碰都不许别人碰一下剑的。而且此刻自己和云寒琰早已不是情同手□□枕而卧的师兄弟,严格来说自己现在和云寒琰只能算第一天认识的“普通朋友”。   苏子瑜正想着怎么顶住尴尬给自己圆个场,一阵冰凉便沉甸甸地落在了掌心里。   垂眸一看,手心里正是云寒琰的扶苏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云寒琰一别三年也简直是性情大变。苏子瑜没有多想,接过长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按着剑鞘,缓缓出剑。   一剑光寒彻,皑皑三千里。   他的手中按着万钧雷霆,目光里盛着天河群星。   雷霆之势,威而不怒。群星之光,耀而不炫。   剑入他手,如游龙之入沧海。   扶苏果然也是一把好剑,只比朝云不趁手那么一点。   然而到了第一个人面前,方才还是威如雷霆的剑势忽然一收,转而变成了了一个平平无奇威力一般的招式。   被长剑洞穿身体的一个看似普通的家仆,被一剑穿胸时发出的却是一声动物的惨叫。   这种修为的妖邪异类,对于扶苏这个层次的仙剑来说,用一剑穿胸简直就是一种亵渎。光凭扶苏的剑气,都足以一扫荡平一片妖邪。   扶苏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有点困惑自己为什么沦落至此,在苏子瑜手中发出一阵金铁的哀鸣声。   云寒琰只是望着苏子瑜,半点不为扶苏所动。   苏子瑜也没有停手,提着剑一路走,一路只用和刚才一样的、最基础级别的方式杀妖。   他手中的剑,本该一剑荡十方,千里不留行。[1]   不过苏子瑜怕被云寒琰看出什么来,没敢用自己独创、平日里最得心应手的剑式,而是选择用最普通的剑法,费点周折一个一个杀过去。   不几时,刘府里便堆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妖邪被杀死后,早就被妖邪吞食了魂魄的普通人尸体躺得满地都是。放眼望去,刘府如同被人屠了满门一般——其实早就已经被妖邪屠了满门。   苏子瑜收了剑,回头看了云寒琰一眼,温然笑道:“我其实……不太会使剑。”   一笑自是风流无限,羞煞人间万种秋月春风。   不过云寒琰眼中的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苏子瑜自己都恍然不觉。   云寒琰不禁伸出手去想将那只好看的握剑的手握住,苏子瑜以为他是急着要把他心爱的扶苏剑要回去,连忙把剑塞回了他手里。   云寒琰本想去拉那只柔韧的手,却不防被一把冰凉的剑被塞进了手里,微微一怔,把长剑随意往身后一背,道:“走。”   整个业机宗上下,正常的活人也就三五个,还是几个刚入门的少年弟子,有的还在练气初期,有的连练气初期都还没到,只比凡人多那么一丢丢灵力。互相看着满地的尸体,都一脸又懵又惊,看着苏子瑜和云寒琰从容离去,如同看杀人魔作案后潜逃一般,又想冲上来拼命,又怕被杀了,缩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苏子瑜知道解释没什么用,还是回头对那几个少年道:“不会杀你们的。”   虽然苏子瑜的话听起来很友好,三个幸存的少年还是又惊又怕,一个终于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质问道:“你!你为什么……要杀光我们业机宗的所有人?!”   要是换作从前,苏子瑜一定会提醒他们“那些都不是人,你们去仔细观察那些尸体,自然能明白”。不过现在当习惯了坏人的苏子瑜乐于索性当个坏人,他微微挑唇,反问道:“杀光了吗?你们不是没死?”   以为苏子瑜要赶尽杀绝,三个少年一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苏子瑜没理会他们,径直和云寒琰离了刘府。   杀妖的时候浑然未觉时间过的快,由于苏子瑜为了掩饰身份才用了效率比较低的方式,出了刘府的门时,方才发现天色都已经暗了。   苏子瑜觉得有些疲惫,和云寒琰就近找了两家客栈,要了两间房,上楼便径自关了门趴在床上倒头就睡,整个人都埋在了柔软的被褥里。   在冰冷的洞穴里沉睡了三年没动,第一天就干了这么多事,实在是累得不行。这个客栈的被窝很柔软,苏子瑜觉得自己这一觉能睡上三天三夜。   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苏子瑜睡得昏昏沉沉之间,耳边好像又听到了一阵接着一阵的、铺天盖地的、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咒骂声:   “丧尽天良!无耻之徒!上真十三洲修真之风,都是被你这等无耻败类败坏的!”   “仙道第一剑?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卑鄙小人!偷人仙骨还沽名钓誉自诩清高,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这种人死有余辜,就要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昭告十三洲所有仙家凡门,让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畜牲干出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丑事!这种人品恶劣之徒根本不配修仙!”   “该死!该死!该死!!!”   ……   苏子瑜两手都死死攥住了身下的被褥,睡梦中双眉紧紧蹙起,摇头低声呓语道:“我不是,我没有……”   可惜苏子瑜的声音却淹没在耳边那一片潮水洪流一般的讨伐声中,微弱得几不可闻。   苏子瑜觉得自己要被那些声音撕碎了,一颗心都被紧紧拧了起来,仿佛就要被拧碎了。   他恨不能辩解,却又不屑辩解。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只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辩解只会招致嘲弄与讥讽。   他恨不能哭出来喊出来,却又告诉自己不要哭喊。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在乎,只会被人当笑话看罢了。   不论是进是退,他都是错的。   当他一开始就被当做一个恶人看待时,不论他做了什么,都会被带上恶意的揣测。这种恶意随着流言蜚语被无限扩大,最终他不论做什么都成了恶毒的,令人憎恨的。   一开始只是连苏子瑜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和云寒琰换了仙骨,到最后成了他恶意夺人仙骨、不择手段、沽名钓誉、急功近利、丧尽天良……   苏子瑜一开始还想辩解,拼命想说“不是的”,最终还是默然了。   没有人会听的,没有人会信的。苏子瑜这个人已经够可悲了,不要再给人当笑话看了。   苏子瑜忽然勾了勾唇,轻轻笑道:“我就是夺人仙骨、不择手段、丧尽天良……你们能怎么样?!”   床前,一个身影本欲靠近,却是脚步一顿。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苏子瑜耳边响起,道:“小鱼。”   不是声嘶力竭的指责,更不是丧心病狂的讨伐,平静得好似一泓清冽的泉水。   像是在焚身的烈火中苦苦挣扎,忽然被一道冰凉的泉水泼洒在了身上,苏子瑜浑身都颤了一颤,惊醒了过来。   苏子瑜抬手揉了揉额角,方才发觉手背被什么沾湿了——自己竟然满额头都是汗。   苏子瑜抬起眸子,看到眼前的人,微微一惊,问道:“你怎么?”   云寒琰立于床前,手中端着一只天青色的莲花瓷盘,垂眸看着他道:“你用了晚餐再睡。”   苏子瑜确实饿了,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云寒琰手中的一盘点心,却一个没拿稳,盘子反而从手中滑落了。   还好云寒琰眼疾手快地将盘子接住放在床头,一把握住苏子瑜的手。   苏子瑜连忙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摇头道:“不用。”   只是刚醒来有点晕罢了,还不需要借用法力。   云寒琰闻言,缓缓松开了苏子瑜的手,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颈项之间,两道优美的锁骨上方,修长的脖颈上缠着一条纯黑的玉线,玉线的末端,坠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却是缺了一角。   云寒琰微微眯起眸子,忽然向苏子瑜伸出了手。   苏子瑜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忽然觉得后颈一紧。   脖子上那一条穿着玉佩的绳子被抓人给住了。而被云寒琰抓在手心中间的,正是那块他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当年他心血来潮亲手给自己戴在脖子上上的玉佩!   方才睡得死也没顾上衣衫不整,竟忘了脖子上还挂着这个东西!苏子瑜脑海中猛然一片空白,连忙解释道:“这个是我从一座山下捡来的,我以为能卖几个钱……”   作者有话要说:[1]后半句出自李白《侠客行》。 第12章 墟海瑶花1   “这个是我从一座山下捡来的,我以为能卖几个钱……”说着,苏子瑜伸手将自己颈后的扣子松开,让那块玉佩滑落在了云寒琰手中。   手中的玉佩犹带一丝温热,云寒琰垂眸望着掌心那块碎了一角的白玉,若有所思,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苏子瑜也盯着他手心那块玉佩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炸开了锅。这块玉佩是云寒琰他娘就给他的唯一遗物,就算多年过去了他也不可能不认识的。云寒琰小时候心血来潮一定要把这块玉佩亲手给自己戴在脖子上,说这个以后要给自己以后的媳妇怕弄丢了。   但是由于某人审美特别堪忧,本来挺好看的一块玉佩被他用一根短短的黑色玉线穿着,像狗链一样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苏子瑜虽然有点嫌丑,但是怕把他以后要送媳妇的东西弄丢了,还真一直都没摘下来过。   这块玉佩大概是跌落山崖的时候被自己磕坏了一个角,苏子瑜总觉得,云寒琰此刻分外的安静一定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一会儿他是会先质问自己和他的挖骨之仇呢,还是弄坏了他的祖传玉佩呢?   两个都够被他碎尸万段的……   苏子瑜的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正做好了抵赖到底的准备,只听耳边传来了云寒琰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声音:“这是我从前给你的?”   听他的语气,好像真的是在向自己认真询问。   苏子瑜愣了一愣,正思考该怎么回话,只听他又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只记得我要找一个人,他们都说他死了。”   云寒琰今天似乎真的有点异常,苏子瑜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云寒琰微微蹙起眉,道:“我觉得我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我只记得自己要找到一个人,他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可是……他在哪里?他是谁……”   云寒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全然不记得了。”   苏子瑜偷偷瞥了云寒琰一眼,只见他一脸认真又失落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样子。   云寒琰这孩子莫非是……失忆了?   “我觉得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我们从前一定认识,而且一定很要好。”云寒琰抬起头,望着苏子瑜认真地问道,“这块玉佩,是我从前给你的,对吗?”   苏子瑜心道:我们从前认识确实是认识,不过要好这就……其实并不。   云寒琰的殷切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似乎一定要寻求一个回答。苏子瑜只得点点头,道:“嗯嗯,我们以前大概认识,我也记不清了。”   云寒琰似乎得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一合手掌,将那块碎了一角的玉佩紧紧握在了掌心里,看起来并不打算还给苏子瑜了。   苏子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云寒琰竟然失忆了。那块玉佩也不用狗链一样挂在自己脖子上了,真好,简直不要太好。   苏子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本挂着那块玉佩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瞬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有些东西虽然有点丑,但是习惯了它的存在,骤然不在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那是人家以后要送给自己媳妇儿的东西,估计以前一直没想起来要回去,现在看到了,于是顺手就拿回去了。   既然云寒琰失忆了,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记得了,那自己这一整天都在装些什么?苏子瑜在心里暗暗地笑了笑自己,一整天装得辛辛苦苦认认真真,自以为在瞒天过海,其实却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人家云寒琰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这个人。   一般人失忆之后,往往还能记得最重要的这么一两件事情。云寒琰说他一直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么说明他果然在一心找自己报仇。所以他说苏子瑜“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记错。如果他把复仇放在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位置,那么苏子瑜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苏子瑜也不知道自己该哭好还是该笑好了。   云寒琰把玉佩收好,看看方才放在床头那盘点心,对苏子瑜道:“吃,要凉了。”   苏子瑜垂眸看了看他放在床头的那盘点心——每一个都只有巴掌大小,团成花的形状,层层叠叠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花心是嫩嫩的黄色,花瓣是浅浅的粉色,正是苏子瑜喜欢的莲花酥。   莲花酥这种糕点制作难度甚高,一般一座城里也找不出两家能把莲花酥做的这样好的糕饼店,刚才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过有卖的,不知道云寒琰这孩子是跑了多远出去买来的。   为什么这孩子失忆了又像没失忆似的,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他和自己认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要不是他和自己仇深似海,认出了自己一定会刀兵相见,而且他骗自己又没什么好处,苏子瑜真要怀疑他是假的失忆。   苏子瑜起身到一旁盆架上准备的水盆里洗了个手,又回到了床前,从盘子里拈了一个莲花酥。反正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穷讲究,干脆就坐在床上吃了。   苏子瑜刚吃了一个莲花酥,一杯温热的茶水就被送到了面前。   眼前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的指间托着一只精致的青瓷杯子,杯口还氤氲着着腾腾的的水雾,一股淡淡的茶香扑向鼻尖。   估计是方才自己洗手的功夫,他就给自己跑了一杯茶。苏子瑜抬头看了云寒琰一眼,这孩子现在简直不要太贴心。   然而……苏子瑜心道,云寒琰这会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忆了,估计他只感觉从前认识自己,所以把自己当好朋友来照顾了。他若是没有失忆,不立刻拔剑砍了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可能会对自己这样好?   这样想起来,苏子瑜实在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摇头道:“我不要。”   云寒琰道:“是荞麦。”   苏子瑜一向不大喜欢喝有苦味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并且相比花茶叶茶,一直更喜欢果实泡茶的清香,其中,又以荞麦茶最为香醇。苏子瑜抬起眸子,盯着云寒琰那双澄净到几乎透明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寒琰鸦羽色的长睫轻轻颤了颤,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小声道:“不喜欢么……”   “那你就听好了。”苏子瑜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不要再给我端茶送水也不要送吃的,不然你以后想起来了一定会后悔的。”   云寒琰一脸不能置信地望着苏子瑜,眉头逐渐微微地拧在了一起。   苏子瑜心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啊。等你哪天想起来自己曾经这样给我献殷勤,自己都能把自己气死。   两人互不相让、大眼瞪小眼地四目相对地僵持了半晌,苏子瑜耳边忽然响起了云寒琰那万年波澜不惊冰冷如水一般的声音。   他道:“啊,水洒了。”   苏子瑜垂眸一看,云寒琰手中的杯子半倾着,一半茶水都洒了出来,自己床上的被褥都被茶水浸湿了。   云寒琰是个修剑之人,又师出名门剑法超群,手肯定是很稳的,不可能端一杯水都能洒掉半杯。要说他是不小心把水洒了,打死苏子瑜也不信。   根据苏子瑜对他的了解,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定是刚才自己说的话他不爱听了,就直接打湿了自己的床,让自己睡不成觉。这种事云寒琰从前也没少干过,干完了还喜欢装无辜。苏子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是一贯的一脸“阿琰没干过阿琰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对付这种人,苏子瑜决定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睡好,自己偏要不如他的意。   演技超群的苏子瑜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十分为难的口吻,“臭不要脸”地提出了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要求,道:“我的被子湿了,看来今晚只能去你床上睡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和我换一换房间的,对?”   云寒琰:“嗯。”   苏子瑜说到做到,吃完了东西就径直到隔壁云寒琰的房间去睡了。   本来自己的床铺就是被云寒琰故意打湿的,让他自作自受睡不好一晚也挺合理的。然而苏子瑜这人有个毛病,总是不禁去替别人考虑,还是会忍不住想云寒琰晚上究竟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他一晚上都不睡。   苏子瑜进了房间后只是掩上了房门,并没有锁,心想他一会儿晚上若是挨不住了来求自己挤一晚,数落他几句再答应他,也不是不可以。   由于知道云寒琰就在隔壁,苏子瑜也不用担心这附近有什么妖邪出没,不需要悬心防备,直接安安心心地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里,苏子瑜忽然觉得床边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而且盯了自己好久。   莫非是云寒琰夜里真的挨不住想要来和自己挤一挤吗?苏子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溶溶的月光,干干净净地洒落在床前。   背着月光,苏子瑜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形。他一手握着拳,一手握着一柄短刃。冰凉的月光舔舐着锋利的薄刃,剑上寒芒如雪。   苏子瑜浑身一激灵,霎时清醒了过来。   所以他刚才果然是装失忆,是在等着半夜自己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送上西天吗?! 第13章 墟海瑶花2   苏子瑜后背一凉,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猛然间只听得耳边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是吵到你了吗?”   寻声望去,苏子瑜这才看清楚,云寒琰手中的短剑并不是对准自己的。他坐在床边,一手握着一柄短剑,一手握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正借着月光用手中的短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雕琢着什么。   苏子瑜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苏子瑜的询问,云寒琰收起手中的短剑,右手往左手的手心里一拈,提起来一个东西。   云寒琰的右手指间拈起的是一条黑色的玉线,玉线的末端,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还随着云寒琰方才提起玉线的动作轻轻地一晃一晃。   清澈的月光下,小巧的白玉如同天幕上一颗明亮的小星,温润通透,光泽熠熠,在苏子瑜眼前一闪一闪地轻轻摇动着,最后定格在一双沉如夜色的眼里。   大晚上的不睡觉,他就在雕刻这个东西?   也是,云寒琰虽然不记得一些人了,却还记得一些事物,这块玉佩的来历他也许还是记得的。毕竟这是他早已去世的亲娘留下的唯一遗物,让他以后送给媳妇用的。   他以前的原意应该是让自己替他保管一下,而上好的玉都最通灵性而且护主,自己跳崖之后,它的祖传玉佩拼了命地给自己挡了一劫,如果不是系统的保护,很可能已经和自己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如今只碎了一角已经算是万幸。   他今天看到自己的祖传玉佩碎了一个角,定是心疼玉佩了,所以忙活了一晚上修补这块玉佩。看到云寒琰这般心疼玉佩,苏子瑜想想这件事自己确实挺对不住云寒琰的,抬眸望着他道:“对不起,被我弄坏了。”   苏子瑜说话间,云寒琰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听了苏子瑜说的话,云寒琰的身形微微顿了一顿,然后走到床前,朝苏子瑜慢慢俯下了身子。   苏子瑜眼前一暗,原本迎面扑洒的轻柔月光都被他悉数遮挡了去。   苏子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在自己面前轻轻分开两手,两只手里好像都拈着什么东西,绕过了自己的脖颈,在自己脖子后面扣住了。   脖子上有一点冰冰凉凉的感觉,是他把那块玉佩又给自己戴上了???   苏子瑜抬起手摸了一摸,果不其然,是云寒琰那块祖传玉佩,而且磕坏掉的角落都被重新雕琢好了,珠圆玉润丝毫不扎手。   这下,苏子瑜可以十二分确定云寒琰真的彻底失忆了。   他肯定忘记了这块玉佩是他亲娘唯一的遗物,肯定忘记了这是他娘让他送给以后的媳妇儿的,他刚才可能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叫醒自己没地方睡,所以坐在一旁单纯顺手帮自己修补玉佩。   苏子瑜觉得有一点头疼,道:“谢谢。不过你确定这个要给我吗?”   “嗯。”云寒琰点点头,认真道,“既然从前就给你了,便永远是你的。”   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这块玉佩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苏子瑜又不好直接告诉他这块玉佩的来历,此刻又不好拒绝这块玉佩,只好道:“那好,我先替你收着。你以后想要回去就找我说……放心我这回肯定不会把它弄坏了。”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你从前一定遭遇了很危险的事情。”云寒琰沉声道,“玉佩坏了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它以后能护着你。”   作为一本种马爽文男主角,不得不说云寒琰撩妹的技巧真心蛮不错的。苏子瑜心道,长的好看还会撩,如果他此刻说这番话的对象是个妹子,估计人家又要感动得以身相许了。   不过作为熟知本书剧情套路,而且对男主开后宫手段了如指掌的苏子瑜,一点也没把云寒琰的这番话放在心上。云寒琰的话在他这里,就像听剧本里的台词,随便听听就行,根本犯不着当真。   虽然朝夕相对过十年,苏子瑜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鸿雪相逢如露如电,对这里面的人付出太多感情于自己有害无益。虽然人心热血不可能无情,但是终归要尽量克制。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1]   过去那些年遇到一切得意的、失意的、太顺心的、不顺心的,苏子瑜一直用这句话来开导自己。有时候很管用,有时候不太管用。   已经大半夜了,总不能真不让人睡了。苏子瑜往床外侧靠了靠,在里侧给云寒琰空出了个位置,道:“今天晚上好好睡,你不是还要和我去一个地方的吗?”   “嗯。”某人直接脱了外衣,和从前一样非常轻车熟路地自觉爬上了苏子瑜的床,在苏子瑜身边轻轻躺下。低沉的嗓音在苏子瑜耳边响起,“明天,我们一起去。”   沧海之上,波澜万顷。   宽阔的海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蓝色,不像纯粹的灰,又没有纯粹的蓝,说不清它是一种什么样的色彩,更像只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混沌。   海边的巨石被灰蓝色的海水冲刷得漆黑,吸尽了照耀在这片石滩上所有的阳光。岸边的沙石亦是灰蒙蒙的,仿佛久阴不晴的天空,沉沉地一直压制到了地表,将天地都压成了窄窄的一线。   “吼!”深不可测的海底传来一声低哑的咆哮,连海岸都为之一震,海水如同沸腾了一般。   “出来了,准备。”岸边,一名蓝衣修士手持长剑,两旁是七八名持剑的白衣少年。   “轰——”如同天地都炸裂了,一条浑身黑色鳞甲的巨龙从海中仰起头,灰蓝色的水面溅起十余丈高峰水墙,以排山移海之势向岸边倒来。   白衣少年迅速向后跃开丈余,避开那堵水墙猛烈的攻势后,与蓝衣修士一齐向巨龙掷出手中的长剑。   手中掐诀,九剑齐飞,若九道粲然白虹,望那巨龙的八方与头顶袭去。   “铿!!!”   那巨龙浑身没有半点血肉,漆黑的鳞片下只有黑森森的骨架,长剑撞上它的身体只有一片金铁碰撞的尖锐嘶鸣,便被生生弹开。   九琼墟海的这条黑骨恶蛟,吞食生魂无数,兴风作浪为祸一方。   传说这恶蛟妖兽还有一位深不可测的神秘主人,没有人知道它的身份,并且正邪不明。   不过这样一头为祸苍生的妖兽,想来主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长久以来,斩蛟成名成为万千仙修的梦想,吸引成千上万的仙修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可惜全都尸骨无归。久而久之,这里也便再无人问津。   本来这恶蛟虽为祸一方,也只在海边城镇,没有引起太大范围的影响,各大仙门便也都放手不再管。   偏偏清徽宗有门规在,凡是天下苍生有所求,有求则必应。这海边居民求遍了其他门派无人愿管恶蛟,便上了七洲延陵望虚山求清徽宗派人出面。。   清徽宗前宗主苏齐云有六位亲传弟子,修真界尊为“苏门六君”。大师兄和三师兄早年斩妖时不幸陨落,五师弟苏子瑜三年前身死道消,六师弟云寒琰几乎疯了,二师兄高天泽长年在外,师尊苏齐云三年前便退居幕后。偌大的修真界第一门派清徽宗,竟只剩芷华君萧子兰一身撑持。   时逢末世,道法陵缺,而君子不易其节。岸边这位携弟子诛恶蛟的蓝衣仙人,正是苏门六君排行第四,清徽宗人称温如兰芷的芷华君。   萧子兰文强武弱,虽精通道经典籍,对斩妖除魔却无甚实战经验。收到九琼墟海边百姓的请求,也只能率领弟子尽力而为。   一击不中,萧子兰收回长剑,当机立断:“齐攻鳞骨相接之处!”   众弟子闻令,纷纷接住自己的长剑,依照萧子兰所言,望那恶蛟的鳞甲与骨架相接之处刺去。   “吼!”被刺中软肋,通体鳞骨漆黑的蛟龙霎时暴怒,浑身鳞片都如伞张开,坚硬的鳞甲将身下的海水都削成一片片锋利的碟状,望岸上的众人飞出去。   萧子兰与众弟子连忙收剑抵挡锋利如同兵刃一般袭来的的水碟,海中巨龙一声咆哮,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道森然如铁的尖锐獠牙,望岸上的人扑来。   “小心!”萧子兰只对众位弟子大喊了一声,然而与众弟子抵挡水碟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力气腾出手去抵挡那恶蛟的獠牙。   眼看离海岸最近的两名弟子就要被那恶蛟尖锐的獠牙刺穿,空中忽然飞来一道轻柔纤细、袅若游丝的柳条,向那巨龙头顶袭去。   巨龙似乎察觉到了偷袭,将头一转,猛得向那道柳条咬过去。   那道柔韧的柳条却是一转攻势,“啪”一声抽在了恶蛟的脖子上。   这只是一道普通的柳条,抽在这样坚硬无比的庞然巨物身上本该半点不痛不痒。然而这一根看似极其纤细柔弱的柳条,在有些人手里却能发挥出致命的杀伤力!   这一道本应纤弱不堪的寻常柳条挟着一股精纯无比剑意,生生划开那恶蛟脖颈上坚硬的鳞片,在漆黑的骨架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苏子瑜身体没有恢复,加上这柳条是刚才路上随手折来的普通树枝,眼下顶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若是换作以前,这种妖兽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那恶蛟仰头怒吼一声,却没有向苏子瑜再次发难,而是突然受了谁的命令一般,突然把身体一沉,直接沉下了水底。   “真是好厉害的一头妖兽!”一名好不容易得救的白衣少年蹙眉抱怨了一句,转而对苏子瑜拱手行礼,十分礼貌地谢道,“多谢这位前辈出手相助!”   剩下的几位少年也连忙纷纷道:“多谢前辈!”   苏子瑜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客气。”   看到苏子瑜身边站的人以后,几位少年都瞪大了眼睛,不禁惊呼道:“溯玄君!”   太神奇了,疯了三年破出梅林禁地之后就大杀四方到处砸人门派、清徽宗名义上真正的宗主溯玄君此刻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知所踪这几个月,清徽宗已经不知道为他赔了多少钱了。   看到这位简直只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宗主,几位少年都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是一番什么样的心情。   云寒琰只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萧子兰对付完那恶蛟飞出的水碟后,方才转头向苏子瑜那边望去,看见他的一刹,不禁微微一怔,半晌才道:“多谢这位道友。”   苏子瑜寻声看去,看到萧子兰的一瞬,脑海里竟猛然浮现出一本在九华山下陵阳城里的地摊上匆匆瞥了一眼的小杂书:清仪仙师三戏芷华君。   芷华君本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虽然未必能认出自己,苏子瑜心里顿时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只是和他微微点了点头。   萧子兰也点头示意,转而看向云寒琰,道:“师弟。”   云寒琰只看了萧子兰一眼,连“嗯”都没有,反而像避什么极其嫌弃的东西一般避开了他的目光。   苏子瑜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腕一紧,某人竟然悄悄拉住了自己的手,还往自己身边靠近了几分。   萧子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微笑了笑,道:“师弟大概是不认识我了。”   也是,云寒琰失忆了。苏子瑜心中思索道,云寒琰虽然失忆了,当时一眼就能判断出他认识自己,怎么同为同门师兄的萧子兰,他却一点也不认识,甚至还十分排斥?   大概云寒琰对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恨得刻骨铭心”!   苏子瑜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了云寒琰的手。   “暂时潜伏下去了,不知何时还会上来。”萧子兰转头对众弟子道,“小心防备,都不可掉以轻心。”   “是!”众弟子得了命令,都回身整齐排好面对着海面,按着手中的剑不敢松懈。   支使开众弟子后,萧子兰忽然靠近两步,在苏子瑜耳边以只能两人听清的音量轻声道:“子瑜。”   “!!!”苏子瑜一惊,顿时僵在了原地。   “放心。”萧子兰柔声道,“我什么也不会说,更不会像他们一样要取你的性命。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自佛教经典《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 第14章 墟海瑶花3   萧子兰转头看了一眼云寒琰,向苏子瑜低声问道:“子瑜,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子瑜压根就没看云寒琰,点了点头,便随萧子兰走去了一边。   只留下某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方圆十里之内都能感到一股森森寒意,冷得随时能下起一场雪。   萧子兰带苏子瑜绕到一片丈余高的巨石之后,避开众人,方才止步回头。   苏子瑜这才看清楚,萧子兰双眸都红了,盈盈有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半晌,他方才颤声开口道:“子瑜,真的是你?!”   苏子瑜点头:“嗯。”   萧子兰沉默片刻,直到双眸中闪烁的泪光又暗淡下去,方才恢复了一贯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还活着,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苏子瑜答道:“我是从九华宗闯出来的,过不了多久十三洲都会知道。”   “你……唉。”萧子兰轻叹了一声,道,“恐怕他们还是不会放过你。”   苏子瑜微微勾起薄唇,轻笑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放过。”   “刚者易折,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懂。”萧子兰微微蹙起眉头,望着苏子瑜道,“你的剑法能以柔克刚,为什么做人非要和这个世界硬碰呢?”   苏子瑜垂下眸子,披着斜阳细碎浅金的鸦羽色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墨色的阴影,薄唇轻轻颤了颤,淡淡道:“剑法可以曲折,做人不可以。”   “你这样烈性,怎么能保全得了自己?”萧子兰长长叹了一声,望着苏子瑜道,“子瑜,你一向待人和善,有时却又太过刚烈。人贵有傲骨,然而一身傲气却注定与世多杵,到头来把自己伤得遍体鳞伤,又是何必?”   苏子瑜依旧垂着眸子,默然不语。   “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师弟,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也知道这世上多传流言蜚语,错本不在你。既然你不愿意解释,也不愿意妥协,那我们就不解释,也不妥协。”萧子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子瑜,和我回清徽宗,我去劝师尊让你留下。如果师尊还容不下你,大不了我也离开师门,就与你浪迹天涯,我一定护你周全。”   苏子瑜抬眼,望着萧子兰道:“师兄……”   “如今九大仙门陨落,十三洲里,清徽宗独领七洲。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不过能勉强维持不倒罢了。师尊现在闭关不出不问世事,六师弟也不管门中任何事务,由我代理宗门一切事宜。清徽宗八百年基业,如今竟只剩我一人在撑持。如今我也是‘同心无兄弟,协力少良朋’。”萧子兰望着苏子瑜那一双深青色的眼睛,认真得字字掷地有声,“如果我连自己的师弟都保护不了,我撑持这门派何用?!”[1]   “方今十三洲内道法式微,我们同门之间本就应该同心协力,而不是互相猜忌自相残杀。过去三年里,我一直在责备自己,没有能护住你,才有了晚晴崖的事……子瑜,如今你回来了,我真的不能再看你受任何伤害了。等处理完了这条恶蛟,你就和我走!”   “师兄,真的谢谢你。”苏子瑜道,“只是我……还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恐怕不能……”   要不是为了这件事情,估计我就不会重新来这个世界里了,现在对你们来说就是个已死之人了……   “子瑜?”萧子兰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尽力相助。”   “不用了……”苏子瑜心道,我总不能把未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告诉你。我总不能说云寒琰恨我恨得要毁灭世界我是为了救世而重生的……如果我真这么说了,估计别人也只会觉得我害了妄想症。   “你不方便说,是我唐突了。”萧子兰垂眸,黯然道,“罢了,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再多言。倘若日后你还能想起我今天的话,就记住我说的,只要你需要,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四师兄,谢谢你。”苏子瑜道,“真的谢谢你。”   和高天泽比起来,萧子兰不要自己的命就已经让苏子瑜十分欣慰了。想不到萧子兰还能如此对待自己,苏子瑜心里还是有点暖融融的。   就算是做了一场梦,一切事一切物都是虚无缥缈的过眼云烟,至少萧子兰这份师兄弟之情,还是真诚的。苏子瑜现在心里有一点点感动,也是真的,实实在在的。   然而此刻的苏子瑜不会知道,此时这个世界唯一令他感动的人和事,彼时会成为一柄刺穿他心扉的利刃尖刀。   “好了,没事。都会过去的。”萧子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苏子瑜的肩,转念问道,“六师弟他……你和他一起来的?”   “嗯。”苏子瑜点点头,“是他要和我来这里的。”   “子瑜,他……”萧子兰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苏子瑜心里早已对云寒琰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憋了满腹的疑问,向萧子兰问道:“师兄,他怎么了?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萧子兰点点头,叹息道,“自从你自断仙骨那天起,他就疯了。师尊没有办法,就把他关在了望虚山后的梅花林里。一关就是三年。”   “梅花林里的六出梅花阵,清徽宗历代先辈钻研了不止三百年,想不到他三年就参破了玄机破阵而出。他冲出望虚山梅花林的时候,阵中梅花一夜之间悉数落尽,而他也记忆全失,一直在满天满地找人……”   望虚山上,梅花林里……苏子瑜脑海中一瞬闪过当时自己神识探入云寒琰眉梢那片梅花印时的情景,那一派看似梅雪风流,分明成了最凄美最残忍的痛楚。苏子瑜心头一颤,恍然失神地问道:“他要找谁……”   萧子兰摇摇头,道:“他不知道砸了多少门派的山门。可是,他又说不出自己要找谁,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甚至忘了他自己是谁……”   这孩子报仇的执念竟然可以这么深,哪怕失忆了都要找仇人,甚至忘记了自己仇人是谁也要找他……仇恨能这样刻骨铭心,难怪系统说他找不到自己就要毁天灭地了。   苏子瑜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印象里云寒琰其实一直是个标准的好孩子,虽然内心比较孤僻,对人总是冷着一张脸。   当年尽管师尊苏齐云当年对他百般苛责差别待遇,动不动门规伺候,不过云寒这人是个万年难遇的、骗人的小说里才有的、家长心目中的完美好孩子:“师尊打我是为了我好”、“我的心里只有练功,我不需要休息”、“师尊,请你再给我讲一遍子瑜师兄的优秀事迹”……超出常人千万倍的努力,方才换来他虽失仙骨却依旧能够出人头地的精深修为。   就算十几年来苏齐云一直在故意亏待他,傻子都能看出来地故意折磨作弄他,他也从没有一丝怨恚。   这样一个不会记仇的懂事好孩子,为什么偏偏会这样恨自己呢?自己对他心灵的创伤真的有那么深吗?   苏子瑜记得自己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彼时满怀不甘和嫉妒的原主估计没少欺负云寒琰,云寒琰对自己也可谓爱理不理,一呼三不应。   云寒琰是苏齐云的私生子,从小被抛弃在外,落魄不堪,还被人抽去了仙骨。他本该注定一辈子跌在尘埃里爬不起来,可是他真的很努力。作为反派的苏子瑜本该一脚踩在他的脊背上,让他永远都爬不起来,可惜苏子瑜看着这个受尽命运捉弄、依旧十分努力的孩子,委实下不了手,即使知道命定自己要栽在他手里。   最后,本该对他百般迫害的苏子瑜反而一路细心呵护,指导他、培养着他长大。   缺乏关爱,受尽欺凌,导致他性格孤僻,除了苏子瑜谁也不亲近。   然而那个从小就教育他要正直善良,不要走歪路的人,原来自己才是最可恶又可悲的那个人。那个在他失意落魄时陪伴他劝慰他的人,原来其实是他十几年受尽欺凌和苦难的根源。   至爱能生至恨,至情能生极仇。云寒琰于是深深恨上了自己,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一段仙骨,更是那段仙骨背后隐藏的、整整十年的欺骗与虚伪。[2]   苏子瑜现在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云寒琰小气。   “子瑜?”见苏子瑜出了神,萧子兰轻轻唤了一声,道,“有人找你来了。”   “啊?”苏子瑜茫然抬起头,只觉得背后猛得一凉。   转过头去,只见云寒琰就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浅若琉璃的眸子紧紧地锁在自己身上,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苏子瑜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脖颈上挂的玉佩,随口和他玩笑道:“放心,不会把你的东西弄坏的。”   云寒琰的脸色愈沉,冷声道:“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清·孔尚任《桃花扇·誓师》。虽为清代文学作品,本文架空请勿考据。   [2]本段第一句的意思是化用的,原句已经不记得,是在一本英文刊物上看到的。如有侵权,立刻删除。   脑补了一下云某砸人家山门的时候:“我,云寒琰,来砸山门,你们把人交出来你。”   “您……有话好说,您要找谁?”   “不知道,名字忘了,你们不交出来我就砸了。”   ……“哐当!”“砰!”“啪!” 第15章 墟海瑶花4   所以他好像有点生气了?是因为自己和萧子兰聊天冷落了他一个人吗?苏子瑜抬手拍了拍云寒琰的肩,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云寒琰抬手一把将苏子瑜的手握住,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望着望着苏子瑜的眼睛,浅若琉璃的眸子里光华微颤,道:“下次不可。”   “好好好,听你的。”苏子瑜心道,怎么搞的我是你的私人物品似的?不过苏子瑜也懒得和一个小孩子多做争辩,无奈地笑了笑,道,“都听你的。”   云寒琰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苏子瑜的手,也不放开了。   萧子兰也是性情温和之人,也无甚介意,只是微微挑了挑唇,道:“子……”   “咳。”苏子瑜轻咳一声。   “哦,这位道友。”萧子兰将自己手中的芷华剑递出,一本正经道,“那条黑骨恶蛟随时还会上来,十分危险,不可没有兵器防身。你既是我师弟……的朋友,若是暂时没有合适的兵器,不如先用我的剑。”   苏子瑜心道,他大概是发现了我刚才用柳条没兵器,还是子兰师兄贴心啊。可是他把剑给我了,他自己用什么?   见苏子瑜没有接,萧子兰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思,莞尔笑道:“不妨事,我这里还有一件仙器可以防身。”   说着,便指了指自己腰间别的一管通体晶莹的白玉箫。那玉箫光洁皎然,如披着一层淡淡的月光,一看便是仙器之中的极品。   是了,萧子兰还有一管与他芷华剑齐名的洞灵白玉箫。苏子瑜心中琢磨着这种时候还是对付妖兽要紧,也别推推拖拖假客气了,便用没有被云寒琰拉住的右手将萧子兰的芷华剑接了过来,道:“多谢。”   萧子兰微微一笑,道:“和我不必客气。”   苏子瑜刚把芷华剑接过来,就觉得自己左手一紧,整个左手边都仿佛冷飕飕的,差点没把自己给冻成冰。   突然有个冰凉的东西被塞进了自己怀里。   苏子瑜垂眸一看,怀里是一的长剑,剑鞘上刻铸着轻云缭绕,银光熠熠如天将破晓,正云寒琰的扶苏剑。   “???”苏子瑜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怕把扶苏掉在地上,只得也用右手握住。刚才还一无所有的贫穷苏某,转眼手中便握了两柄绝世名剑。   但是为什么感觉现在这气氛有点不对劲……   苏子瑜看了看手中的剑,又转头看了看云寒琰,似乎在问他:怎么回事?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淡淡道:“给你。”   给我?苏子瑜有点懵了,问道:“为什么给我?”   云寒琰淡然不答,抬手握住了苏子瑜手中的芷华剑,将芷华剑从苏子瑜手心里抽了出去,扔回给了萧子兰,道:“给你我的。”   萧子兰接住芷华剑,无奈地看着苏子瑜,好像也对云寒琰的行为感到有点懵。   苏子瑜心道,小孩子脾气,连这也要争一口气。于是转头看着云寒琰,认真和他分析道:“你师兄借我剑是因为还有仙器傍身,你给我剑一会儿用什么保护自己?”   云寒琰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目光微动。如果换个性别,这眼神简直如同一个被夫君抛弃的怨妇,哀怨得苏子瑜都有点觉得受不住。   苏子瑜垂眸看看手中的扶苏剑,无奈地轻叹道:“云寒琰,你几岁呀?”   苏子瑜本是自言自语,还是被云寒琰听到了。云寒琰微微一怔,问道:“云寒琰?……是我吗?”   “不是你,我才不知道你叫什么。”苏子瑜知道云寒琰今天是铁了心要和萧子兰抬杠了,反正萧子兰和自己一样从不与云寒琰这种小孩子一般见识,便将手中的扶苏剑往身后一背,道,“如果有危险,记得躲我身后,我护着你。”   云寒琰轻轻点头:“嗯!”   萧子兰站在一旁只是随和地笑笑,眸中却是几不可察的一片暗然。   三人回到海岸边,八位白衣少年依旧守在海岸边,海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半点动静也无。   苏子瑜在灰蒙蒙的碎沙石岸边走了一小圈,眼看天边的白日就快西沉,海面上水雾渐起,道:“莫不是要等晚上出来?我看那妖兽并无灵智,应该是它主人的指示。”   萧子兰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们这里没有别人,可见它的主人或者藏匿在水底,或者就是我们在场的人其中之一。”苏子瑜道,“然而他的主人又十分了解这里的情况,方才我只是击中妖兽的颈骨,立刻就命它躲了下去。我想,它的主人——恐怕就在我们中间。”   苏子瑜说的“就在我们中间”,指的并不一定是出了内鬼,很有可能是那位主人的神识寄托在了其中某一人身上。毕竟能够驾驭黑骨恶蛟这样的妖兽,那么以黑骨恶蛟主人的修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某位小弟子身上植入自己的神识,还是很容易的。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既然对方混在我们中间,应该是神识探入,不好发觉。不过如果只是一缕神识,顶多只有正主千分之一的修为,只能控制妖兽的行动,定然无法做其他事。如果遂了对方的愿挨到晚上,水雾迷蒙光线晦暗,那妖兽正好能与暗夜融为一体,恐怕情况就要难对付很多。”萧子兰道,“既然对方的目的是要拖我们到晚上,不如我们反守为攻,下水去。”   下水还得掐避水诀,而且在水下作战的阻碍更多难度更大,苏子瑜看了看身后众位小弟子,对萧子兰道:“他们下水恐怕不便,就我们下去。”   萧子兰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我们二人下去。”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忽然冷冰冰道:“他骗你,别去。”   云寒琰和萧子兰似乎意见很大,不是抬杠就是拆台,也不知道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苏子瑜回对云寒琰道:“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找九琼瑶花?那株草也长在海底,早晚都是得下水去找的。你的剑在我这里,你留在岸上等着我就好。”   九琼墟海底,有一株世间独一无二的九琼瑶花。云寒琰带自己来这里虽没有说过为什么,总不可能是故意为民除害来的。他为的肯定就是黑骨恶蛟守护的那株仙花了。   传说中这株九琼瑶花虽为仙花,对于修炼却毫无益处,也不能滋补身体,唯一的用处是可以治疗各种伤势,不论内伤外伤、有多严重,服之即刻痊愈。但是由于有黑骨恶蛟守护,即使知道这株花见伤痊愈,大多数人也根本不会为了治伤来这里送命。   云寒琰看起来好端端的一个人,苏子瑜其实也不知道云寒琰哪里受伤了,或者是有什么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人受伤了,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找这株九琼瑶花。   云寒琰果然没有否认他是为了九琼瑶花,道:“我去,你留下。”   云寒是铁定不让自己和萧子兰两人下去了,苏子瑜当然也不能不去,于是道:“一起走。”   云寒琰这回没有拒绝,跟着苏子瑜下了海。   九琼墟海的水灰蒙蒙的,水下视线极差,但是只要有那恶蛟轻微的动作,就能引起水流的波动,可以被迅速察觉。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晚上在陆上作战要好一些,至少能够辨别敌人的方向。   然而下了水之后,周围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半点水流的响动也没有听到。   苏子瑜将扶苏出鞘一寸,勉强能够照亮水下三步之内的距离,方才发现自己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明明是一起下来的,另外两个人去了哪里?   苏子瑜寻思道,这水里恐怕早就被布下了传送阵,自动将闯入水底的人各个分开了,此刻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被传送在了海底的哪个角落。   萧子兰还好一些,仙剑在手自保不是问题。可是云寒琰连本命剑都交到了自己手上,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苏子瑜决定先赶快找到云寒琰。   然而要在这样一片海域下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苏子瑜此刻没有法力,方向感还极其差,在水下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根据头顶水流的方向来感知,哪一边是海的中心,哪一边是岸。   好在本命剑和主人是有感应的,要找到云寒琰可以问手中的剑。苏子瑜将扶苏握在手心里,慢慢转了一圈,从对剑意的感知,来判断云寒琰所在的方位。   果然扶苏剑在苏子朝向某个方向的时候,几不可察地轻微震动了一下,立刻被苏子瑜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来云寒琰就在这个方向,而且被传送到的位置离自己很远。而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应该更靠近海底的中心,也就是黑骨恶蛟的藏身之所。   不如自己一人将那条恶蛟解决了再去找他。这海底有这样一头妖兽,不会有别的更危险的东西了,只要自己找到了黑骨恶蛟,云寒琰应该就是安全的。   苏子瑜凭借对水流的感知,望海底更深处走去。   走了没有多远,苏子瑜便感觉到身后水流微动,像是附近有什么东西。   苏子瑜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不远处有一抹豆大的光亮。那点光亮逐渐逼近、渐渐清晰,变成了长剑的一截剑身。而剑光照亮的那张脸线条柔和,静如兰芷,正是萧子兰。   “子瑜。”萧子兰追上前,转头看了看苏子瑜的身边,问道,“六师弟没和你在一起吗?”   苏子瑜道:“走散了。”   “这水里好像有个传送阵,把我们都分开了。”萧子兰道,“不过这里已经快到黑骨恶蛟藏身之处了,这片水域里最危险的就是这妖兽,我们只要先对付了它,六师弟就是安全的。”   “嗯。”苏子瑜心道,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子瑜,这边。”萧子兰再靠近一步,与苏子瑜并肩而行。   苏子瑜本也不在意与他并肩而行,忽然只觉左手一紧,被一只手握住了。   苏子瑜的身子一僵,顿时下意识地把萧子兰的手甩开。   萧子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垂眸道:“走。”   苏子瑜只觉得耳根发热,有些窘迫,也没说话,胡乱地跟着萧子兰的脚步往前走。   逐渐靠近海水的中心,水流越来越平静,平静得几乎不可察觉。渐渐地,海水的流动彻底感觉不到了,苏子瑜的眼前已是一派深海之下的别有洞天。   不同于外界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不清,这片海底一派清明澄澈、波光潋滟,海底的奇花异草丛生,光华璀璨,如同一座水晶筑成的绝美花园。   苏子瑜心里还没来得及赞叹眼前这一派美景,头顶便传来一阵声如雷霆的咆哮,连脚下的地面都为止颤抖。   是那条黑骨恶蛟盘在头顶,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萧子兰和自己。它的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刺眼的红光,在头顶那片黢黑的水域里,如同黑沉沉的夜空中挂着两轮血红的太阳。   黑骨恶蛟一抬利爪便望苏子瑜身上抓去,四指长长的爪如四柄喋血的弯刀,锋利得光可鉴人,一爪定能穿膛破肚。   “小心!”萧子兰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剑抵挡。   苏子瑜习惯了保护人,哪里有被人保护之理。抢上前一步反而将萧子兰护在了身后,呵道:“闪开!”   萧子兰未依言退开,苏子瑜的剑气一动,竟将萧子兰生生逼退了两步。   扶苏不同于方才那一截寻常的柳条,挟着苏子瑜早已融入骨血的朝云剑意,足以气压山海。   山有扶苏,朝云萦绕。扶苏朝云本为同源双剑,阴阳相生相济,因此扶苏得以与苏子瑜的朝云剑意融合得万分完美。   水光荡漾之间,剑光粲如星海翻腾,万里生辉。   扶苏刚而不戾,朝云柔而有骨,刚柔相济,阴阳互生,万物并作。风云雷动,海水沸喧。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苏子瑜手起剑出,便是一剑穿喉。   “吼——!”巨蛟一声仰天咆哮,身体如一座大山摇摇下坠,海水随之剧烈翻滚,如同沸腾了一般。   苏子瑜手中长剑轻轻一挑,却是拨千开千钧之重,将那巨蛟的身体借势甩了出去。   “轰——”一声,犹如地裂山崩,脚下的地面为之一震。   苏子瑜风轻云淡地收了剑,粼粼流水映着翩然衣袂上卷云纹波光流转。他莞尔一笑,明眸似月,姝丽胜过眼前锦簇繁花,轻声自问道:“还好没压到花,不过不知九琼瑶花是那一朵?”   只顾着云寒琰要的花了,苏子瑜忽然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个人,回头道:“师兄,你没事?”   萧子兰怔怔地望着苏子瑜,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萧子兰却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   苏子瑜一惊,连忙上前将人扶住,问道:“师兄,你受伤了?”   萧子兰摆摆手,道:“没事,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偷袭了我。”   按理来说,方才那道剑气就算没躲开,萧子兰顶多就是被推出去几步,也不至于被伤成这样。刚刚除了自己那道剑气,一定还有什么更厉害的的东西在一瞬间伤了萧子兰。   能让萧子兰伤成这般,要么,萧子兰就是那黑骨恶蛟的主人,操纵的凶兽毙命后遭到了反噬。要么,就是黑骨恶蛟的主人就在附近,趁自己剑斩恶蛟之时,偷偷出手伤了萧子兰。   但是倘若萧子兰就是恶蛟的主人,根本不可能傻到亲自带着自己到恶蛟的老巢来杀它。那么,说明这恶蛟的主人已经赶到了,而且就在附近,有可能随时出手偷袭。   敌暗我明,而且对方实力深不可测。   苏子瑜习惯性审视周围的环境,本不指望肉眼能察觉到什么。然而一回头,却见水光潋滟之间,波光粼粼里映着一袭火红的衣袍。   那人墨色的长发披散如瀑,几缕随意地垂在肩头。长发半掩之间,上半张脸覆盖着一张漆黑的鬼面,一双眸子竟都是血色,下半张脸的肌肤白如冰雪,连双唇都几欲透明。一身明艳的红衣却随水波流转,恍如梅花千里。   分明从未见过,却又觉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萧?企图英雄救美?渴望被师弟爱上?某兰:这妖兽十分厉害,师弟我来救你!   苏某鱼:(一剑把妖兽干趴下)……不禁打。对了师兄你刚才对我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萧某兰:没……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顺便插句嘴,某人的精分他吃醋了,随手把师兄给打吐血了。 第16章 墟海瑶花5   红衣墨发,鬼面白花。那森森鬼面与血红的双眸,映衬着白如冰雪的肤色,自是一派诡谲凄厉的旖旎与风流。对比之强烈,足以震人心魄,荡人神魂。   在海底深处那万千缤纷绚丽的繁华之间,红衣鬼面之人轻轻俯身,只从中采撷了一朵晶莹如玉的白花。   他拈在手中那朵花虽纯白剔透,却光彩熠熠,折射出霞光九色。清灵而不寡淡,缤纷而不失幽艳,好似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   他朝苏子瑜缓缓走近,将手中的白花塞进了苏子瑜手心里,未置一词。   他的肌肤触手冰凉如雪,好似人间万千严寒都汇聚在了一身。苏子瑜手底毫无意识地接了花,目光却只是一直流连在他身上,恍惚出了神。   这个人,一定在哪里曾经见过。   那红衣鬼面之人却是默然无语,甚至没多看苏子瑜一眼,只是递了手中的花便径自转身离去。   苏子瑜的目光被锁死在了那个人身上,想要叫住他,双唇微微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1]   与他纵不是前生爱眷,也定曾有平生半面。只是话到其间,苏子瑜偏生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2]   俯仰之间,那一袭明艳的红衣早已消失在繁花尽处。无踪无影,只剩下满眼波光潋滟。   如同落梅化入白雪去,难觅残红之踪迹。   梅花虽已远,余香却无边。   苏子瑜的心境还沉浸在那一片千里红梅的余香袅娜里,忽然只觉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大概是方才斩蛟那一剑又用力过度,导致胸口那断骨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由于过去从来没时间疗伤,现在又没有法力可以疗伤,断骨的伤处一直没有机会愈合。这几日来不怎么使劲还好些,方才挥剑时那一用力,那处就像骨头又断了一般疼。   苏子瑜闭上眼,咬了咬牙,额上沁出的涔涔细汗将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愣是一声都没有出。   萧子兰已经受伤了,苏子瑜并不想让他反而来担心自己现在的状况。   苏子瑜紧闭着双眼,只听身边传来萧子兰微微发颤的声音,道:“鬼面邪尊!怎么会……在这里?!”   闻声,苏子瑜蓦然睁开了双眼。刚才那个鬼面红衣的人,就是传说中灭了九大仙门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的鬼面邪尊?!   苏子瑜微微有些惊讶,却又觉在意料之中。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苏子瑜就没觉得他应该是谁,或者应该不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看得出来他的孤冷诡谲,看得出来他的危险。可是他走近的那一刻,苏子瑜却更觉得他像自己一位故人,不觉得他会加害自己。   为什么自己杀了他养的凶兽,他不来找自己报仇,反而伤了萧子兰?为什么他要给自己这朵花,而且给了自己这朵花之后,就躲瘟神似的躲远了?   这位鬼面邪尊的行为实在是奇怪,苏子瑜觉得有点想不明白。方才本想叫住他问几句话,奈何苏子瑜当时突然懵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又离开得实在太快,好像对自己充满了嫌弃。   苏子瑜心中自嘲道,可能我现在已经丑到了连鬼面邪尊都想远离的地步。   “子瑜,他没有伤到你?”萧子兰拉起苏子瑜的手看了看,没有见到任何伤痕,只在他手中看到多了一枝剔透的白花。   苏子瑜摇了摇头,道:“他只是给了我这个。”   “他怎么会……”萧子兰想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转念一想,道,“也许他另有所图。”   苏子瑜道:“我一无所有,他图不了什么。大概这花有毒?”   大概是什么有毒的花,自己一碰就会死。虽然苏子瑜心里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不比苏子瑜是个不认识仙花仙草的睁眼瞎,萧子兰博览群书,道:“这是九琼瑶花,没有毒。”   苏子瑜愣了愣,漫不经心地答道:“是么。”   那一身红衣不见后,眼前唯余下滟滟水光映着似锦花丛。不久后,花丛的那端取而代之的,是徐徐走近眼前的一身萧然白衣。   见到云寒琰,苏子瑜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刚才那位鬼面邪尊看起来如此眼熟。那位鬼面邪尊的身形和那张只能看清楚轮廓的下半张脸,与云寒琰几乎一模一样。然而他二人周身的气质,却正好截然相反。   鬼面邪尊和云寒琰,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是云寒琰一直在自己面前装失忆装无辜,其实还有另一个喋血无情的身份,还是这个世上真的出现了另外一个毁天灭地的鬼面邪尊,和他长得这般相似?   云寒琰应该是感应着扶苏找过来的,不疾不徐地缓步转过花丛琼堆,淡泊的眼眸中不沾染半分旖旎,目光里只映着一袭青衣。   苏子瑜一手握着扶苏剑和九琼瑶花,还被萧子兰拉在手里细看“有没有被加害”,半晌才回过神来,抬头向云寒琰问道:“你刚才,可有遇到什么人吗?”   云寒琰的目光直直望着他,摇头。   如果鬼面邪尊就是他,他有心隐瞒,自然不会承认。如果鬼面邪尊不是他,那么对方行踪诡秘,他可能真的没有看见。   苏子瑜将手中的扶苏剑和花都递到云寒琰面前,道:“剑还给你,这花你看是你要的吗?”   云寒琰没有接过他手中递来的剑,也没有接过他手中递来的花,反而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扯。   苏子瑜一个不防备,被他扯得往前一倾。要不是及时在他面前站稳,差点没撞在他身上。   云寒琰似乎……又有点生气了?这回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以为自己和萧子兰两个人是故意抛下了他一个?   苏子瑜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和你师兄也是半路才遇见,正打算去找你的。”   云寒琰没有说话,也没放开苏子瑜的手,一股灵力顺着手腕,霸道地冲进了苏子瑜体内,将胸口那一阵疼痛迅速压制了下去。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苏子瑜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了,表情语气什么的明明都很自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感觉胸口差不多不疼了,苏子瑜便轻声道:“够了。”   云寒琰收了灵力,一贯冷淡的声音也听不出他此刻是什么心情,道:“走。”   萧子兰方才呕血,似乎伤得不轻,苏子瑜心里不太放心,回头看看萧子兰道:“你……”   萧子兰虽不知道方才两个人在做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对苏子瑜摇摇头道:“我没事,你照顾好他。”   果然子兰师兄就是大度,云寒琰就是小气。然而苏子瑜刚又白白受了人家的灵力,所谓“拿了人家的手软”,只得被云寒琰拉着走。萧子兰则跟在一旁,看起来独自一人,有点落寞。   苏子瑜这人一向不喜欢多人同行的时候冷落了其中某一人,只怕萧子兰一个人心里不舒服,频频回头去看萧子兰。萧子兰也正看着苏子瑜,和他相视一笑。   云寒琰好像身上长了无数只眼睛一般,在苏子瑜的手腕上有意无意地捏了一下。力道稍微有点重,又好像是在尽量克制的。   苏子瑜无奈地收回目光,无奈地轻声道:“那以后只看你,就一直盯着你看,好不好?”   云寒琰竟然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   苏子瑜不禁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真的被这个小孩子脾气的云寒琰给气笑了。   三人上得岸来,天色已降。夜幕沉沉,西天一轮白月如上弦未满之弓,悬于墟海之上。   守在海边的八位白衣少年见苏子瑜等三人都上了岸,连忙都背了剑纷纷围拢过来。   溯玄君一向清高冷淡生人勿近小少年们断然是不敢靠近的,芷华君一向好好先生一问摇头三不知,于是一位少年向苏子瑜问道:“前辈,刚才听到一声咆哮,不知道是不是那条恶蛟被重伤了?”   苏子瑜答道:“不是,应该说死了。”   “哇!”一名白衣少年眼睛都瞪圆了,下巴差点没惊掉下来,惊讶道,“好厉害!好厉害!前辈是你杀吗?!怎么做到的?!”   大概是因为知道芷华君武力值不行,傍晚的时候又见识了苏子瑜一柳条就把那恶蛟抽跑了的缘故,这些少年的第一反应就是苏子瑜杀了那条恶蛟,纷纷过来把苏子瑜围住,非要缠着他听听他说恶蛟是怎么被杀死的。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苏子瑜一个人冷冷清清孤独得太久了,一点也不嫌他们聒噪,反而笑眯眯道:“好呀,去那边坐下,我说给你们听。”   几位少年连忙簇拥着苏子瑜道海边的石滩上,两个积极一点的已经跑上前把一块平整的石头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得干干净净,拍拍石头道:“前辈请坐!”   能有人不仇视自己就已经很难得了,更是已经好久没人对自己这么热情了。苏子瑜心里又感慨了一遍,还是小孩子最可爱,没有那么多门门道道的所谓“天理”与“正义”,便十分受用地坐在了他们擦干净的石头上。   八个少年纷纷围坐在苏子瑜身边,将他围在了正中间。有几个正襟危坐、也有的用手支着腮帮子、还有的把剑放在膝盖上,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一脸期待而认真地望着苏子瑜。   萧子兰也是微笑着坐在一旁,一脸宠溺地望着苏子瑜。   唯有云寒琰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么大一个人总归不会走丢的,而且剑和花都已经交给他了,苏子瑜也没去注意云寒琰,对那一群少年笑眯眯道:“下海去的时候,我们就被一个传送阵分开了,还好没过多久,我就遇上了你们芷华君。”   苏子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讲故事。因为不好好读书没有文化,叙事能力差得令人发指,说出来的故事干巴巴的一点意思也没有,索性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和你们芷华君一起走到海底,遇上了那条恶蛟。那条恶蛟本想来杀我,多亏芷华君替我把它挡住,我才能一剑,把它杀了。”   毫无文采,毫无悬念,说得一点都不吸引人,和苏子瑜自己的剑招一样干脆利落,一点花里胡哨的修饰都没有。   少年们以为能听到话本故事里那种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故事,以为苏子瑜能和说书先生一样讲得舌颤莲花、天花乱坠。想不到一个本该一波三折险象环生的故事这么一瞬间就被平平淡淡地讲完了,全都懵在了原处,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他们方才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齐鼓掌,十分没有诚意地奉承道:“好厉害!”   萧子兰笑了笑,微微眯起眸子,望着被白衣少年们围在中间的一袭青衣,轻声自言自语道:“你这个人,总照顾着别人的感觉,谁照顾过你的感觉?”   有些人就注定吃不会说话的亏,他再真心想讲故事让大家开心开心,最后在他这里也能变得干巴巴好像敷衍人似的。苏子瑜知道自己故事说的烂,摆摆手道:“我没文化,等我下次学会了再给你们好好讲故事。”   八位白衣少年全都笑了出来,纷纷安慰他道:   “没有没有,前辈已经说得很好了。”   “讲得很好啊……我……我们还讲不出来呢!”   “您放心我们也没文化,您说什么我们都爱听!”   突然,一位白衣少年起身道:“前辈您好厉害,我想起了我们清徽宗本来有位清仪君是仙道第一剑特别厉害,不知道你们比起来谁会比较厉害,真想知道……”   苏子瑜心里“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摸了摸鼻子,道:“这个么……”   苏子瑜心道:说“我比较厉害”,显得狂妄自大。说“他比较厉害”,子兰师兄就坐在边上,这不还是在夸我自己吗?   苏子瑜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觉左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一股浓浓的鱼香便扑向了鼻尖。   苏子瑜定睛一看,一条色泽金黄的烤鱼被人递到了眼前。那条肥美的鱼就穿在一根树枝上,树枝的底端,握在云寒琰的手里。   苏子瑜一愣,茫然地问道:“给……我吗?”   云寒琰点点头,道:“你饿了。”   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高大上得不得了的溯玄君竟然会给人烤鱼吃?!周围的白衣少年们都看得惊呆了。   苏子瑜从云寒琰手中将烤鱼接过来。吃,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不吃,云寒琰辛辛苦苦烤的鱼,自己总不能不领情。   少年们似乎看到那条烤鱼以后都看馋了,纷纷起身撸起袖子,绰起身旁的剑道:   “走走走,我们也抓鱼去。”   “饿死了饿死了。芷华君,我们去抓鱼吃。”   萧子兰和当年的苏子瑜一样,一向待晚辈极其宽厚,弟子们平日里对他也如同朋友一般随性。少年们和他打招呼,萧子兰便点了点头,少年们得了允许,于是都飞奔到海边捉鱼去了。   少年们散去后,萧子兰默默从衣襟中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倒了一颗金色的丹药在手心里,仰头服下。   苏子瑜看看手中的鱼,鱼的两面都被烤得色泽金黄,看起来味道肯定不错。鱼身上细细碎碎地撒着一层晶莹的白色碎末,在月光下隐隐泛着九色的光华。   苏子瑜认得,那是九琼瑶花的花瓣。   “你……”苏子瑜抬起头,望着云寒琰道,“这个,确定给我?”   云寒琰点点头:“嗯。”   真是不可思议。苏子瑜以为云寒琰要九琼瑶花是要派什么大用处,结果他竟然随手给了自己,还是用来当烤鱼的调味品?!   苏子瑜心道,大概是我总是要他渡灵力来疗伤,他觉得麻烦,所以才要和自己来刘琼墟海,刚自己服用了九琼瑶花,以后也好省些麻烦?   其实他本来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大不了不管自己就是了,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这东西就被自己当烤鱼的调料给吃了,还挺暴殄天物的。   不过既然他都给自己了,不吃白不吃,以后也好省些疼。苏子瑜知道这九琼瑶花治伤的能力绝对是品质有保证的,虽然自己的断骨和修为修复不了,保证伤口愈合不再疼痛是完全没问题。   苏子瑜坐在石头上吃鱼,云寒琰便蹲在一旁,抽出自己的剑来放在了石滩上。   苏子瑜往被平放在石滩上的扶苏剑身上看去,只见剑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月下闪着细细碎碎的鳞光。仔细一看,扶苏剑上竟然是沾着几片细碎的鱼鳞。   他刚才不会用他的本命剑来刮鱼鳞了?!苏子瑜吓得差点连手里拿着的鱼都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苏子瑜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在陵阳城地摊上的小书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不会磨刀的仙修不是一个好厨子”。   苏子瑜当时就觉得有道理,现在看到云寒琰用扶苏剑刮鱼鳞,忽然觉得更有道理了。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下次如果能在地摊上再看到,一定要买一本,当然前提是要有钱买得起。   云寒琰烤的鱼外酥里嫩,鱼香扑鼻,九琼瑶花的花瓣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甜味,让苏子瑜觉得甚是合意。   苏子瑜一边悠然吃着烤鱼,一边看云寒琰洗剑。只见他掬了一碰水,直接往石滩上一洒,扶苏剑身上的鱼鳞便被他彻彻底底冲了个干净,真是好不简单粗暴。   苏子瑜虽然心里吐槽云寒琰简单粗暴,然而想想自己对朝云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想到跟了自己十年如今不知所踪的朝云剑……苏子瑜便觉得胸口闷闷的,感觉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勉强埋下头啃了一口鱼肚子。   ——真香。   啃完了鱼,苏子瑜便觉得胸口有一股融融的暖意,好似一层柔软的丝绸,将断骨之处都轻轻包裹了起来,体内的伤口以一种奇妙的速度愈合了。   只是断骨之处的伤口愈合了,体内还是少了一截骨头的,不过苏子瑜本来也没指望那一截骨头断了还能自己再长出来。   云寒琰面向海边坐着,正好面对着海上那一轮弦月。苏子瑜坐在自己的位置正好看到能他的侧颜,他手中握着剑一下一下地,仔仔细细地不知道在削什么东西。   苏子瑜吃饱了撑的,便好奇地走上前去看一眼。   云寒琰手中是那九琼瑶花的一截花茎,已经被他削成了一根簪子的形状。九琼瑶花虽然柔软,花茎却如金石坚韧。那一截花簪皎洁如雪,晶莹如玉,朦胧月色下,光华粲然而温润。   苏子瑜垂眸望着那一截花簪,云寒琰正好完成了手中的簪子,抬起眸子望着苏子瑜。   削得这么认真,估计是给哪位女主的。看云寒琰似乎是求夸奖的样子,苏子瑜微微挑了挑唇,夸奖道:“好看。”   云寒琰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簪子,忽然站起身来。   苏子瑜正好和他面对面站着,近得胸膛都几乎贴在了一处。只见他对自己举起手,缓缓地伸向自己耳后。   苏子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站着没有动,忽然只觉得自己的发间一松,好像是绾在脑后的头发散开了。估计云寒琰把自己的发簪拔了。   苏子瑜头上那根发簪,戴了有七八年,还是云寒琰小时候在山上用一截树枝削出来的。那根树枝上正好开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簪身上还刻了“子瑜”两个字。苏子瑜过往一直用法力护着那朵花,簪子上的花四季常开不败,曾被修真界争相效仿。   不过苏子瑜早已法力尽失,簪子上的花纹枯萎三年了。贫穷如苏子瑜又买不起新的簪子,反正就绾绾头发,也就随便凑合着用了。   那一截木头簪子被云寒琰取下,苏子瑜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在海风中飞扬得清逸而潇洒。   眼前,云寒琰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那一截木头簪子。虽然这簪子不值什么钱,然而苏子瑜很穷,没有它也买不起新的簪子绾发。苏子瑜望着云寒琰道:“你拔我的簪子做什么?放心,没你刚做的那个好看,快还给我,听话。”   云寒琰淡淡道:“你转过身去。”   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今晚上又出了什么毛病,然而还是十分听话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云寒琰。   只觉得身后有一双手在自己发间轻轻拨弄着,估计是刚才自己夸对了他,云寒琰真的听了话乖乖把簪子还给自己了。   不过多久,苏子瑜的头发便被重新绾了起来。   一根晶莹剔透的花簪点缀在乌黑的长发间,粲然如珊瑚白玉,隐隐有九色光华流转。   云寒琰道:“好了。”   苏子瑜转回头,却见云寒琰手中还握着自己那一截木头簪子。   所以,他给自己绾发用的是什么?苏子瑜抬起手往发间摸了摸,触手温润冰凉。总不会是他方才刚削好那截花簪?!   难道不是拿来送给妹子的吗?!   云寒琰垂眸看了看手中那根简谱的木头簪子,道:“有字。”   苏子瑜心里一惊,劈手便要将簪子夺回。他现在虽然什么都不记得,难保他看到那两个字以后,不会想起来自己的仇人是谁。   云寒琰一侧身,轻巧地避开了苏子瑜的迎面一击,借着朦胧的月色,辨别出了簪身上刻的两个小字。清冷如磬的声音从他薄薄的双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来,他认真地念道:“子瑜。”   苏子瑜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开,急道:“还给我!”   云寒琰似乎没听见苏子瑜的索要一般,望着簪身上那两个字,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   “!!!”苏子瑜心中一紧。   只听云寒琰继续平静地说道:“我想起来,苏子瑜,是我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用自明代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中《山桃红》一曲。   [2]本句化用自《牡丹亭?寻梦?嘉庆子》。 第17章 姑射神女1   “我想起来,苏子瑜,是我喜欢的人。”   苏子瑜无奈扶额,心中默默道:云寒琰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   云寒琰抬起眸子,认真地注视着苏子瑜,道:“这是我给他的……你是子瑜。”   苏子瑜连忙否认:“我不是。”   云寒琰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那你认识他?”   苏子瑜心虚道:“算认识……”   云寒琰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忽然蹙起了眉,轻怒道:“他怎么能这样?!”   好像又生气了?苏子瑜心里暗暗给自己捏了把汗。估计云寒琰记忆错乱把“子瑜”当成了自己喜欢的人,以为这簪子是他送给“子瑜”的东西,又被“子瑜”转送给了自己。他大概以为自己把他给绿了?   苏子瑜决定还是用那招,一本正经道:“这个其实是我从一座山下捡来的。”   云寒琰不动声色,不知信也没信苏子瑜的话。他将那根木簪收入袖中,道:“我要去找子瑜。我已有心悦之人,你离我远一点,不要再跟着我了。”   苏子瑜噎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打算去哪里找他?”   云寒琰看也不看苏子瑜一眼,淡淡道:“一处一处地方、一个一个人,一直问下去,不说就打。反正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   言罢,云寒琰转身就要走。   这就是萧子兰对自己说过的他砸了无数门派吗?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找人的?再这样下去别说云寒琰要和鬼面邪尊一样人见人怕,估计清徽宗都得给他赔穷了。苏子瑜当然不能放任他继续出去砸人门派,拉住他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是喜欢他吗?”   云寒琰点点头,望着苏子瑜认真地回答道:“我喜欢苏子瑜,喜欢得恨不得为他死。”   苏子瑜苦笑道:“傻子,你不是记不得了吗?说不定他是你的仇人呢。”   云寒琰冷淡道:“你骗我。”   为什么他就这么笃定“苏子瑜”一定是他喜欢的人?苏子瑜长叹一声,道:“这个我还真没有骗你。”   云寒琰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他能说出的话的长度的极限。他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愠怒,道:“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我怎么认为是我的事。你既然不是他,有什么资格怀疑他和我的关系?”   苏子瑜道:“我……”我好像还真没资格?既然他认定了“苏子瑜”是他喜欢的人,如果我还硬要诋毁“苏子瑜”,他自然是要生气的。   “我是没有资格说什么。”苏子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正好,我也要找一个人。”   苏子瑜不再挽留了,云寒琰反而停下脚步,回身问道:“谁?”   苏子瑜道:“鬼面邪尊。”   这件事比一开始想的要复杂,恐怕那位披发红衣的鬼面邪尊,和自己的任务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其守株待兔等那位鬼面邪尊再次出现,苏子瑜更倾向于找到那位鬼面邪尊的老巢,把事情来个了结。   不过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修为尽失法力全无,本命剑也不知所踪……找到鬼面邪尊似乎也很难影响得了他的行动,去之前肯定还得想想其他应对的办法。   云寒琰盯着苏子瑜,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喜欢他?”   苏子瑜有点懵,云寒琰这是怎么了?三年不见变成恋爱脑了吗?怎么总是“喜欢喜欢”地挂在嘴边?   苏子瑜摇了摇头。   云寒琰似信非信,道:“那我陪你去找他。”   苏子瑜腹诽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苏子瑜的吗?刚才不是让我离你远点不要再跟着你的吗,怎么转眼之间你又要跟着我了?   不过云寒琰在一旁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搞清楚他和鬼面邪尊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钱。   苏子瑜道:“行呀。”   苏子瑜这边和云寒琰叽叽歪歪的,那边清徽宗的少年们已经抓鱼抓得盆满钵满,一个个手里都拎着鱼。少的有两三条,多的有七八条。   他们拎着手中的鱼,向苏子瑜这边喊道:“鱼前辈、溯玄君,一起吃鱼吗?”   “小鱼”这个名字还是苏子瑜方才告诉他们的,少年们喊完“鱼前辈要不要吃鱼”之后,自己都纷纷笑了起来。   苏子瑜也笑了笑,他平时就喜欢人多热闹,吃起东西都觉得更香,转身就抛开了云寒琰,过去帮忙着一起生了火,一起烤鱼,一边吃鱼,一边和他们说笑。   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完了鱼,正是月上中天,已至夜半。   苏子瑜见大家意兴阑珊,犹觉良夜不足,于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搞个活动活跃活跃气氛,让大家轮流唱歌来听。   谁提议自然谁首当其冲,少年们纷纷要苏子瑜先唱一曲。   苏子瑜问他们想听什么,一位白衣少年率先道:“我想听《西厢记》。”[1]   苏子瑜轻笑一声,道:“小朋友,你平时在门中都看什么书?”   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要不行,那就《牡丹亭》。”[2]   苏子瑜扶额。苏齐云退隐之后,萧子兰把宗门管得是有多宽?这些风月戏文以前自己都是偷摸着看唯恐被苏齐云发现了一顿暴打,他们竟然都敢在萧子兰面前提,还点着名要自己唱?   虽然苏子瑜喜欢唱这种风月戏文,可是这样好像会带坏小孩子?如果面前坐的是一群大人,让苏子瑜把“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这种曲子唱一千遍也没问题,可是关系到下一代的教育问题,还是得慎重一点。[3]   见苏子瑜迟迟不应,那少年挑眉道:“前辈,您是不是不会啊?邀我们唱曲,自己这么基础的曲子都不会可不行啊。”   苏子瑜道:“才不是,我当初唱曲宗门第一。”   一个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的少年道:“清仪君当初也是我们宗门唱曲第一好,前辈你剑法也厉害,你们真有缘。不过不知道你们唱曲谁好听?”   “前辈我们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宗门的呀?”   苏子瑜还未回答,一直坐在一旁未曾发言的萧子兰忽然开口,替他解围道:“《琴挑朝元歌》不错。”   世人所谓“男学《琴挑》,女学《游园》”,《琴挑》可谓曲中经典,也一直都是苏子瑜的拿手好戏。   以前苏子瑜背着师尊苏齐云,没少在后山小树林里偷偷唱这首曲子给众位师兄弟听。也曾不负春花秋月,声遏飞鸟流云。   虽然这一支曲子唱的也是世间男欢女爱,但是辞藻温婉含蓄不像之前两曲那么露骨,又是萧子兰提出来的,苏子瑜也不驳他的面子,道:“好。”   苏子瑜虽不会说话,唱曲却是很好听的。   薄唇轻启,声动明月。世间情之所至,往往分外动人。其词道:   “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   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   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唱到“怎生上我眉痕”一句,苏子瑜忽然想起有人眉梢那道梅花印,不禁转头去寻觅云寒琰的身影。   那也是几度春来花褪去之后,在他眉梢上留下的痕迹吗?   海岸边,明月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负剑而立,似乎也在认真倾听天籁之音。皎洁如雪的月色下,看不清那道淡淡的梅花印。   苏子瑜收回目光,继续唱道:   “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   柏子坐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冰清玉润。   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4]   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苏子瑜唱到此处,不觉自己眼角已经湿润,抬手悄悄抹了抹眼角。   有人能看生死皆空,唯有情之一字,每每不能不关心绪。自己几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还好没被人发现。   苏子瑜一曲唱罢,四座悄然无声。   天河渐落,万籁俱寂。   久久之后,周围方才响起一片雷动的掌声,久久不能平息。   “前辈,我这回真的相信你是你们宗门唱曲第一人了。”一位白衣少年吸了吸鼻子,道,“我以前也听过这首曲子,当时没有多大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上差点听哭了。”   以己之心,动人之情,故而能催人泪下。只是有时候,真情被包藏得太紧。   曲之至者,非在声律周正婉转,而实在情之一字。人间万事皆是如此。   苏子瑜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   苏子瑜这一曲唱罢后,也没人敢献丑了。正好夜色已深,便决定各自去休息。   由于天色已晚,附近村镇又有一定距离,众人便在海边各自找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临时当床将就睡了一夜,第二日一起到离九琼墟海最近的一个小镇,海宁镇上。   萧子兰一行人就是海宁镇上的百姓请来的,听萧子兰说恶蛟已除,一个个千恩万谢,说要到清徽宗去登门送礼,还非拉着众人吃饭。   清徽宗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本来是应该不受人谢礼的,然而镇上的百姓太过热情,好说歹说地非拉着苏子瑜和萧子兰几个人不让走。   于是大家便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也算是分别之前的一场宴席。饭后,苏子瑜便与萧子兰一行人道别。   萧子兰要带着少年们往南行回延陵清徽宗,苏子瑜则和云寒琰选择向西往姑射山那边去。   临别之前,少年们一个个都万分舍不得苏子瑜,一定要苏子瑜答应以后到清徽宗去做客。   苏子瑜心道,我这孽徒回去还不被师尊手刃……然而孩子们太过热情和执着,苏子瑜只好勉为其难地暂且答应下来,道:“好好,以后有机会,有机会就去。”   苏子瑜答应下后,一群少年个个都喜上眉梢,互相鼓掌欢呼了一阵,叮嘱苏子瑜千万记得以后去清徽宗看看他们,方才与苏子瑜各自分别。搞得苏子瑜心里五味杂陈,觉得不回清徽宗去看他们一次都有负罪感了。   向西方穿过姑射山,便是魔族的地界。   魔界十域血溟,有一位血洗九大仙门和无数仙山的无上绝天灭世邪尊。由于红衣鬼面无人曾见真容,修真界为之“鬼面邪尊”。鬼面邪尊自出世以来,修真界闻风丧胆、人人自危。   人人都怕被鬼面邪尊找上门,大概天底下唯有苏子瑜一人偏偏想自己找上门去。   姑射山附近乃修仙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两界相交,阴阳失调,灵气稀薄。修仙界无人愿至,魔界亦不屑一顾,于是成为向往自由或野心勃勃的妖邪们聚居之地,长年充满血腥与动荡。   姑射山之东约三十里的阴愁涧,往来妖魔无数,不受修仙界治辖,亦不为魔尊驱遣。妖魔或独来独往,或三五成群,凡有人过处,尸骨不留。   阴愁涧内,一行华丽的车队在山路间缓缓行过。   这些车足足有几十驾,皆以黄金为装饰,一派富丽堂皇。拉车的也全都不是普通的牛马,而是低阶的灵兽。一看就是哪个有头有脸的修仙门派出行,排场声势都十分浩大。   阴愁涧乃是穷凶险恶之地,往往有人不得不路过此地,都是尽可能低调行事,以免惹上麻烦。然而这车队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过阴愁涧——这些车中来自修仙界的人,或者是孤陋寡闻不知道此处的危险,或者是自恃道法根本就未曾将此地的妖邪放在眼里。   前方山谷一片繁花似锦。车队照常往前行进,入了花丛,才发现周围的花木迅速蹿高,将整个车队都困在了其中。   “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怎么不走了?!”   “呵,路过我阴愁涧百花哭姑奶奶的地盘,就想这么轻易过去?”一个妖娆诡魅的身影在花丛中缓缓幻出形态。   说话的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一身紫红长袍与周围的花几为一色,凤眸狭长,眉飞入鬓,极其妖艳。   百花哭,百花盛开之路,人人遇之得哭。   百花哭的凤眸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车队,挑唇笑道:“呵,原来是一群修仙的,这可比人好多了,身上肯定还有带许多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   一位锦衣中年男子掀开车帘,对她呵斥道:“你是何方妖孽,敢拦住我业涯宗齐冰干的车!再不让开。定让你碎尸万段!”   “呵,野鸭宗?这是个什么门派?”百花哭冷笑道,“就算是你们十三洲第一大宗门清徽宗从这里经过,我也要把所有人的命留下!”   齐冰干勃然大怒,持剑跳下车来,却觉浑身如沉重,不似平时轻盈落地,双脚重重砸在了地上。   齐冰干心下一悸。体内提不起来半分仙气,手中的仙剑也如同凡间的铁剑一般——竟然没有半点灵力了。   百花哭仰天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闻了我的百昧妖花,你们还想有法力?!”   齐冰干只觉得后背一凉,然而身为宗主,既然已经亲自跳下车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提剑迎上。   原来这车队不止是业涯宗一个门派,而是有三个门派,坐镇着三位金丹后期的宗主,因此上敢如此高点调。三位宗主正是业涯宗齐冰干、玉明宗白鹤子、合欢宗风流子。   见齐冰干跳下车去,白鹤子和风流子立即联手出击,一齐向百花哭祭出手中仙器。   然而三位金丹后期的仙修,却全都失了灵力,与百花哭对战不过两旬,便被她一鞭全都抽倒在地。   宗门中剩下的弟子一拥而上,百花哭冷笑一声,长鞭一挥,百余名宗门弟子便都被她打趴在了地上。   百花哭将花鞭一收,对周围那紫红色成百上千的百昧妖花道:“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法器灵丹,通通拿过来。人嘛,全都归你们了,你们昨天不还嚷嚷着要吃人肉吗?正好这些人虽然菜了点,但都还有一点修为,够你们每餐一顿了。”   百昧妖花纷纷探出花枝藤条,刚要享用美餐,忽然都动作一滞。   有什么新的事物踏进了这片花丛里。   百花哭能够感知到,自己这片花丛里又多了两个人。   百花哭微微挑唇,自言自语道:“又来两个送死的!”   转头看去,果然有两个人缓缓往花丛的中心走来。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百花哭的双眸忽然噙起一汪热泪,冲来人大喊了一声:“云郎!!!”   百花哭差点没哭出来,连声音都激动得颤抖。   竟然是云郎来了!!!   苏子瑜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云寒琰。   真是三步开一次后宫,连这个不毛之地都能有女人对他如此热情。   云寒琰的脸色一贯冷如冰霜,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抬眸看她一眼。   百花哭显然并不在意云寒琰理不理自己,非常自觉地把自己理所当然当成了云寒琰的女人,指着苏子瑜娇声娇气地问道:“云郎!你身边那个丑八怪是谁?!”   云寒琰微微蹙眉。苏子瑜知道他是不会回答的,勉为其难地替他答道:“我是他朋友。”   “朋友?我才不信是朋友!”百花哭冲苏子瑜大声吼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云郎他从来不和人同行,你们一定有问题!”   苏子瑜心道,是哦,这个妹子真了解云寒琰,我都忘了他喜欢独来独往从来不和人同行。可是,我们还真的只算是朋友。   百花哭吼完了苏子瑜,又娇滴滴地冲云寒琰撒娇道:“云郎,人家一直爱你如命,你怎么能和这么一个丑八怪……哼!”   百花哭哼了一声,带着花刺的一鞭便如闪电般向苏子瑜面门袭来。她的刺鞭用百昧妖花的花藤炼成,带着天然坚硬无比的倒刺。一鞭子能抽得人血肉横飞,筋骨皆碎。   吃醋的女人最凶狠,抽向苏子瑜的一鞭带了十二分的杀意。   苏子瑜侧身一闪,轻轻跃到了一旁。   云寒琰握着剑的手微微抬了一下。本想为身边的人挡去那一鞭,然而苏子瑜却早已自己躲开了。   苏子瑜跃于一旁,对百花哭道:“我已经说了我和他只是朋友,你这样就过分了。”   “过你娘的分!你抢我的男人不过分!”百花哭大吼一声,抬手对苏子瑜又是一鞭。   苏子瑜即使现在没有法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近身的。轻轻闪避了两鞭以后,便看出百花哭招式的弱点,随手折了旁边一枝百昧妖花的花枝,将百花哭的花鞭一挡。   这花枝本就没有花鞭坚硬凌厉,不过苏子瑜打架一向不与人硬碰,反而顺着那花鞭的走势,轻轻将那鞭梢往回一扯,鞭尾果然缠在了手中的花枝上。   苏子瑜借势旋身跃起,如惊鸿翻飞,一腿正中百花哭的腹部。   百花哭后退两步,捂着小腹呕出一口鲜血。   世上竟有人,没了法力还能有这般力道……百花哭被踢中的腹部一阵剧痛,好像内里的妖核都被他一脚踢碎了。   苏子瑜将手中的花枝往地上随意一扔,淡淡道:“倒。”   话音刚落,百花哭竟然应声倒在了地上。   苏子瑜一向很能忍,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取人性命。无论对方是人是神,是妖是鬼。   百花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妖丹后期的妖,竟然就这样已经完全死透了。   这样厉害的妖孽,没有法力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一招毙命!在场的仙修尽皆目瞪口呆。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苏子瑜,却认不出他是哪路大能。   云寒琰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紧紧锁在苏子瑜一人身上,百花哭倒地后,云寒琰冷着脸走上前,径直拉了起苏子瑜的右手。   苏子瑜右手的手心鲜血淋漓,全都被百昧妖花花枝上的倒刺割破了。   垂眸望着那只血淋淋的手,云寒琰微微蹙起眉。   从前自己受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自责的表情。苏子瑜如今又见他这副模样,一贯地轻笑道:“小伤,没事。”   云寒琰望着他的手,蹙眉认真道:“下次我来。”   “嗯。”苏子瑜微笑着答应道,“好。”   齐冰干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见那边苏子瑜的手受了伤,连忙对门中弟子道,“我车上有伤药和绷带,快去拿来。”   业涯宗的小弟子听了命令,连忙上车扑了伤药和绷带,给苏子瑜送过去。   云寒琰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只青色瓷瓶,将细细的白色药粉轻轻倒在苏子瑜手中里。苏子瑜有些吃痛,微微扯了扯唇角。   他觉得疼的时候总是不哭不喊,只是扯扯唇角,仿佛总是害怕别人会为自己担心,偏要用笑来伪装着自己。   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云寒琰能看懂他这个表情,将手中的动作放得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细细地将药粉洒好,再取了雪白的绷带,一层一层,仔仔细细地为他包扎好。   云寒琰将绷带轻轻打好结,只听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道:“好了,谢谢你。”   苏子瑜对人总是“谢谢”挂在嘴边,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都要谢个不停,仿佛和人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谢谢”。   云寒琰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   苏子瑜抬起头,又对站在不远处的齐冰干道谢道:“多谢!”   “道友这是哪里话来,是在下应该多谢道友救命之恩才是!”齐冰干拱手对苏子瑜深深鞠了一躬,道:“若非道友出手相救,我等早已命丧妖孽之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业涯宗宗主齐冰干,请问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云寒琰没有说话。苏子瑜知道他不爱搭理陌生人,心知也不方便透露他的身份,便道:“我叫小鱼,他叫……”   苏子瑜转头看了云寒琰一眼,云寒琰也正转头望着他。取名废苏子瑜本来想说“大鱼”,想想自己不能比他低一等,于是道:“他叫小云。”   这土掉渣的名字……齐冰干憋住了没有嘲笑,礼貌地问道:“二位道友可是要去姑射山?”   姑射山正好是通往魔界的必经之路,自己和云寒琰应该也算是去往那个方向的,苏子瑜点头。   齐冰干热情道:“那我们正好顺路,二位道友不如请上我的车,让我的车载你们一程!”   苏子瑜拒绝道:“这却是不好意思……我们还是自己走路。”   “道友,我的车由四匹低阶灵兽拉车,里面十分宽敞,不会拥挤的,您请放心。而且这里离姑射山还有三十里,走路着实费力,坐车到得也快些。”齐冰干道,“道友就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与道友还刚好顺路,哪有自己坐车,让救命恩人走路之理?”   苏子瑜道:“只是举手之劳,齐宗主太客气了。”   “道友,你就不要推辞了。”一旁玉明宗的宗主白鹤子道,“你今日不肯上他的车让他报答报答你,估计他下半辈子都睡不着觉了。”   苏子瑜莞尔一笑,道:“那也好。”   有车可以坐确实省时省力。苏子瑜之前拒绝只是怕给人添麻烦,方才的事在苏子瑜看来不过举手之劳,实在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苏子瑜也不好意思受什么报答。然而对方一再盛情邀请,苏子瑜也不再推却,只是道:“那就多谢了。”   齐冰干的车果然十分宽敞,苏子瑜和云寒琰坐在一边,对面是齐冰干和白鹤子等三人,也并不觉得拥挤。   待弟子们将周围的百昧妖花清理干净后,车又缓缓开始行进。齐冰干看了看苏子瑜,问道:“道友可是也去姑射山参加大典?”   苏子瑜茫然道:“什么大典?”   齐冰干答道:“我见道友也去姑射山,以为道友也是去参加现任玄天神女的成亲大典。”   成亲大典?苏子瑜吃了一惊。   这本书中的世界其实是个非常看脸的世界,人仙魔三界之中的第一美女,会被三界共尊为玄天神女,坐镇姑射山罗浮宫,代表三界和平共处的化身,坐拥无上法力。上一任的玄天神女就是云寒琰的母亲——上任魔尊的大公主西陵雪。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而美人却是有种的。这一任神女,正是西陵雪的侄女、云寒琰的表妹、现任魔尊唯一的女儿——西陵佳丽。   被选为神女者,不论出于人仙魔哪一界,都是天三界共尊的真善美的化身。根据原著,这位三界第一大美女西陵佳丽就是本书第一女主角,也就是男主云寒琰命定的、最重要的一个女人。   而且,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只因为云寒琰是男主角。现任玄天神女西陵佳丽早已对于这个素昧平生的夫君爱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嫁。   怎么西陵佳丽突然就要成亲了?不要嫁给云寒琰了吗?苏子瑜向齐冰干问道:“不知新郎是谁?”   齐冰干笑着答道:“自古美女配英雄嘛。玄天神女乃是三界第一美女,这新郎嘛,自然是上真十三洲第一仙门清徽宗的云宗主云寒琰啊。”   云宗主……他不是就在自己边上吗?苏子瑜又回头看了云寒琰一眼,确认他真的在自己身边。所以那西陵佳丽要嫁的人是谁?难道这世上还能有两位清徽宗的云宗主?   两个云宗主、两个云寒琰、还有多出来的一个鬼面邪尊……难道这位玄天神女要嫁的人,是和鬼面邪尊有关?   云寒琰默然坐于一旁,一言不发。   感觉此事有些蹊跷,苏子瑜决定也去姑射山看看,探个究竟,向齐冰干问道:“你们都有邀请函吗?”   “不用邀请函,神女代表三界和平,三界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成亲大典。一路上你们看到的那么多人,都是去参加神女的成亲大典的。”齐冰干道,“如果道友也有兴趣,可以和我们一同前去。”   苏子瑜用手轻轻推了推云寒琰,道:“我们也去看看?”   云寒琰点点头。   苏子瑜微微一笑,只听对面一个声音道:“这位道友身手不同寻常,风采超然,不止出自哪路名门?”   苏子瑜回过头,只见坐在对面的风流子潇洒地摇了摇手中折扇,拱手道,“在下合欢宗宗主风流子,不止是否有幸与道友交个朋友?”   合欢宗在修真界名声很大,大到几乎无人不知的地步。并非因为它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它以双修为本,不光男女双修,还闹出过男男双修的奇闻,因此修真界人尽皆知。   苏子瑜从前与这位合欢宗宗主虽不曾见过面,但是有过一次交集。是因为对方有一年生辰之日,忽然下帖邀请自己。苏子瑜因与他不相识,觉得并不合适去,然而对方邀请,拒绝也太傲慢,最后派人送了一把亲手题诗的折扇聊做贺礼,并未亲自登门。   苏子瑜看了一眼那位风流子,只见那把折扇有些眼熟,似乎正是自己当年送出去那把,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惊异,答道:“萍水相逢,自是朋友。”   “这是在下的阴阳乾坤宝扇,在下一直带在身边。”见苏子瑜盯着自己的折扇看,风流子将手中折扇一合,道,“此扇乃是四年前在下生辰之日清徽宗清仪君苏子瑜所赠,这上面还有他的题诗。故人虽已远,在下心中常追思之。今日一见道友风采,倒令在下心中隐痛,又想起那位故人。”   “清仪君之为人,虽然神姿高彻超尘绝俗,却不自恃才高待人谦和温雅如玉,令人如沐春风,在下仅在紫云山远远一睹过其风采,恨一直无缘结识。曾下帖邀请,得了这一折扇,如获至宝,故而从不离身。方今世上,能有如此这般风姿者,除清仪君之外,在下在遇见道友之前,未曾见过第二人。因此一见道友,便有倾慕之心,有了结交之意,望勿疑心……”   苏子瑜正欲回话,只听一旁白鹤子立刻对风流子嗤之以鼻,道,“堂堂合欢宗宗主,竟然和一个歪门邪道的仙门败类同流合污!还将一把破扇子收藏了四年!哼!我若知道你是这等人,今日断然不会与你同行!”   齐冰干也拉下脸来,到:“风宗主这话好不气人!我师弟宗门上下人命数百口,可都是你口中这位如沐春风的清仪君干下的好事情!”   宗门上下数百口?苏子瑜自问除了前几天那个已经几乎全被妖邪附体的业机宗之外,从来没有灭过什么宗门。业机宗、业涯宗……莫非刘宗主就是齐冰干的师弟?苏子瑜正在心中暗暗思忖,只听齐冰干继续道:“我师弟他一心正道佛道双修,只因为与九华宗来往甚密,就被他灭了满门!业机宗上下一百多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连陵阳城百姓他也没放过!”   风流子微微瞪大了眼睛,道:“他不是……”   “他根本没有死!”齐冰干道,“他诈死三年,一定早有周详的报复计划!先从镇压了他的九华宗,和附庸九华宗的业机宗开始,以后又是哪个被灭门,谁也不知道!九华宗的山门禁地通通被砸了,死伤一大片,连业机宗里供奉的戒贞法师的法相金身都被他毁了!”   风流子争辩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啧啧啧,风宗主不要被他那伪善的外表给骗了。”白鹤子摇摇头道,“这果然是那个仙门败类干得出来的事儿。他能挖别人的仙骨来修仙,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业机宗被灭门铁定是他干的,那天他闯出九华宗禁地有目共睹,业机宗被灭门的时间刚好也对得上。业机宗这么大一个宗门,啊,谁有本事那么一瞬间杀了一百多口人。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其为人之伪善,小肚鸡肠,狠毒冷血,还用我们说吗?”齐冰干道,“全修真界都知道!风流子,你竟然还在帮他?修真界已经被他搅得一片乌烟瘴气,你还帮他良心何在?!”   提起苏子瑜的地方,难免一片纷争,三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白鹤子和齐冰干开始向风流子科普起了一段又一段苏子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的“无耻行径”。   风流子被那口若悬河的两人围追堵截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子瑜只是苦笑一下。   云寒琰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苏子瑜微微有所察觉,轻轻按住他的手。   云寒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帮你杀了他们。”   苏子瑜摇头道:“不用。”   和云寒琰说完了这句,苏子瑜心里又觉云寒琰的话不太对。往日里云寒琰万事不动于心,就算别人指着鼻子骂他他也能气定神闲面不改色,没有半分愠怒,对普通人更是不会伤害半分。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苏子瑜知道云寒琰在某些当面心性有些变化,云寒琰应该是把苏子瑜当做了自己喜欢的人,听到他们诋毁苏子瑜,比他自己被人骂了还要生气,故而要动手杀他们?可是怎么说帮自己杀了他们?莫非他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是苏子瑜?   云寒琰的掌心将苏子瑜的手悄悄覆住,握紧了苏子瑜的手,轻轻道:“子瑜……”   苏子瑜这回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把头轻轻靠在了云寒琰肩头,双臂勾上了他的脖颈,将自己在他怀里深深埋了下去。沙哑着声道:“带我走。”   “好。”   云寒琰伸手轻轻揽住苏子瑜的腰身,一剑破开黄金车顶,凌虚踏空而去。   苏子瑜这辈子恐高,更怕云寒琰,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让云寒琰带着自己御风而行。   然而这回又恐高又怕云寒琰的苏子瑜,在万仞高空被云寒琰抱在怀里,却觉得无比安心。   苏子瑜在空中一直没敢睁开眼睛,忽然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都往在往地面坠落下去。   这感觉像极了当年坠落山崖那一刻,苏子瑜心中一悸,一声惊呼出口,一把搂住了云寒琰的腰。   听到苏子瑜突然喊出口的那一声,云寒琰浑身一僵,一颗心都为之猛然战栗。   他竟然叫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1][2]架空请勿在意作品创作时代。   [3]本句出自《牡丹亭惊梦山桃红》。   [4]本句出自《玉簪记琴挑朝元歌》。   不知道一万个字够了没有,好困。   竟然会有作者苦逼到不敢看自己的评论区……哈哈哈,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挺可悲的了。难过得让人哭不出来,希望入v以后能开开心心地看新章的评论。   我相信只要做好自己,总归会有人看到真相的。哪怕看到的人再少。我看着评论不禁流泪过很多次,但是我从来没有说。我怕说了没有人在意,反而成为别人的笑柄,换来他们更肆意的凌辱。   人的尊严经不起践踏,说真的没有人会不在意别人的诋毁,我如果真的做错了,我愿意付出一切去补偿,我愿意去道歉。可是那些事情,我一件都没有做过,却三人成虎,仿佛都是我做的。   我每天只要不小心看到评论区,就会看到一群人振振有词地说着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做过的事情。   我真的害怕看……   可是偶尔看到有小天使的评论,真的觉得很暖。我告诉自己,咬咬牙写下来,哪怕就为了一个人,一个相信我的人。   我相信我可以做好自己,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人会看完这些话。   谢谢你们的订阅,真的谢谢你们!你们是我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里,唯一相遇的一丝温暖。   我会把这个故事好好写完,送给你,也送给自己。   永远爱你们。 第18章 姑射神女2   苏子瑜心中一悸,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叫的竟然是——“阿琰!”   云寒琰心头一震,将他往怀里搂得更紧,轻轻俯下身,双唇都几乎贴在他的耳畔,在他的耳边柔声道:“我在。”   苏子瑜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只觉得耳边吹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传来一个令人安心的声音。也不曾多想别的,只是闭着眼睛,双臂紧紧搂住云寒琰坚实的腰身,使劲地往他怀里钻。   直到双脚都落在了地表,确定自己已经踩在结结实实的地面上,苏子瑜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往下看了看。   果然是地面了。   眼前是平整的石板铺成重重山路台阶,往山下看密林掩映,不到尽头,往山上看宫阙巍峨,亦望不到这段台阶的尽头。   自己和云寒琰落地的位置,正好在半山腰的一处小平台上,路边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应该是供人在半山腰歇脚用的。   苏子瑜虽然已经和云寒琰落了地,人却还是靠在云寒琰身上,半晌方才意识过来,连忙从云寒琰怀里钻了出来。   苏子瑜也不敢去想云寒琰究竟是什么回事,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是真的认出自己还是假的认出自己。   既然他现在不戳穿自己也不像那群人一般咄咄逼人更没有对自己拔剑相向,不如权且这么糊里糊涂地继续平静相处下去?   虽然苏子瑜也不知道这样岌岌可危的平静能够维持得了几时。   实在不敢面对,也只得自欺欺人。   在地面落稳之后,云寒琰搂在苏子瑜腰间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苏子瑜。只见他脸色惨白六神无主,似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他靠在自己怀里愣了半晌,忽然又慌张把自己推开。   云寒琰轻轻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   苏子瑜和云寒琰在亭前的平台上,四目相对,默然无言。   云寒琰比苏子瑜略微高了一点。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苏子瑜抬眸望着云寒琰,就这么两尊雕塑一般,直直地相对站着。   望着云寒琰那双淡若琉璃的眸子,苏子瑜心底思绪翻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心里突然会这样乱?怎么觉得耳根火辣辣的热?   云寒琰也望着苏子瑜的眼睛,简直要把他眼里那千万里的碧海青天都一眼望穿。久久没有说一个字,似乎是舍不得打破这一片难得的宁静。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直到听到身后渐渐传来路人的说话声:   “站在路边的这位不就是清徽宗的云宗主吗?”一个人道,“他在干嘛呢?”   “哦?云宗主?是吗!我还从来没见过清徽宗宗主这样的大人物呢!云宗主怎么会站在这个路边?”另一个人在台阶上站住脚,眯起眼睛朝云寒琰这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忽然嘿嘿笑道,“果然美女就喜欢小白脸,这位长得可真俊啊,难怪那么多美女都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呢,肯定和他爹一样风流!”   “啧啧啧,说不一定早就已经在外面生了一堆儿子啦……云宗主对面那个人谁啊,长得可真丑啊,我看画下来都可以当门神用啦……”   “嘘,轻点,这么近估计他能听到……”   那两人话没说完,忽然“哎哟”了一声,在石阶上摔了个狗啃泥。   苏子瑜垂眸看了看云寒琰的手,只见他正悄悄收了个手诀。   苏子瑜心下了然,估计方才是他悄悄地掐了个诀,隔空教训了一下路上那两个多嘴的路人。   搞这种小动作,真是像个小孩子似的。苏子瑜摇摇头,笑道:“本来就丑,说说也没什么。”   云寒琰望着他,认真道:“不,你好看。”   苏子瑜扶额。瞎了瞎了,云寒琰真的瞎了。   脚下这座便是姑射山了,成亲大典想必是召开在山顶的罗浮宫里,大家应该也都是望那里去的。方才和云寒琰那一派僵局被人打破后,苏子瑜决定和云寒琰一起动身步行上山去。   姑射山绵延数百里,高耸入云,虽在仙魔交界之处,但因玄天神女坐镇,故而仙魔和平共处,一派和平景象。[1]   此时姑射山上每一株草木上,都系满了红绸,每一根红绸尾部都坠着一枚小巧的金铃。苏子瑜好奇,在一株桂树前驻足拈起一片红绸,只听红绸上挂的金铃一声泠泠脆响,那红绸上几个金色的小字随之映入眼帘。那上面写的是:云绕西陵。   这位玄天神女还真不低调,一草一木都在宣告着这里的主人玄天神女即将与她夫君共成好事。   而且能弄这么多红绸和金铃,还挺有钱。   也是,毕竟人家是玄天神女,本书的女主角,和男主云寒琰一样浑身都绕满了光环开满了外挂的。   由于玄天神女的成亲大典即将举行,此时的姑射山比平时更为热闹。光苏子瑜停下脚步去看红绸上的字这一会儿的功夫,身后的石阶上已经路过了好几拨人。   有素衣仗剑端方雅正的修士,也有穿着露骨搔首弄姿的妖魔,还有未能化形的松树狐狸之类,呼朋引伴上窜下跳地跑上山去。   总之玄天神女海纳十方六界,她的成亲大典对各路宾客来者不拒,注定要六界皆知众生道贺。   好不容易来一次姑射山,苏子瑜不像别人赶得那么急,而是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悠悠然欣赏着路旁的风景。   由于落地的位置离山顶不是太远,苏子瑜虽然走得慢,不知不觉便也和云寒琰到了山顶。   姑射山顶的罗浮宫前,七八位身着彩衣的妙龄少女早已在宫门前热情迎接来客,登记来宾的名单和贺礼。她们显然并不认识云寒琰,苏子瑜只报了“小鱼”、“小云”两个名字,便和云寒琰成功地蒙混了进去,顺便还问道了成亲大典的日期。   玄天神女的成亲大典日期定在一日之后,三月初三上祀佳节。   时间不太仓促,也不用等太久,看来自己和云寒琰来得正是时候。   姑射山上的泉流飞瀑、石桥水榭之间,宫阙如林,风景如画,苏子瑜本来到处走到处看,正好和云寒琰在山上逛了一天。   三月初三,是玄天神女西陵佳丽的成亲大典。   罗浮宫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会聚了各路仙魔。   这些平日里相见分外眼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天敌,这一天都以一种奇妙的和平方式相聚在了一起。   苏子瑜和云寒琰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看了看四周前来赴宴的人。脸盲如苏子瑜绝大部分都不认识,有些人感觉还挺眼熟的,然而苏子瑜也叫不上名字。   由于大典还没有正式开始,宴席正中上首的的高台上被红绸纱幔和各种宝石装饰得华贵而精致。此刻新人谋害没有现身,台上正在唱着一些没有切入正题的曲子供宾客们愉悦耳目。   此时台上唱的正是《桃花扇?却奁》一则,曲本源出昆山,词调婉转、一唱三叹。只听那高台上的人款款唱道:   “羡你风流雅望,东洛才名、西汉文章。逢迎随处有,争看坐车郎。   秦淮妙处,暂寻个佳人相傍……”   听到此处,苏子瑜不禁回头,意味深长了看了一眼云寒琰。   看来你老婆已经迫不及待地提示你这位“风流雅望”的男主角应该及时行乐,“寻个佳人相傍”了。   云寒琰也望着苏子瑜,如平日里一般,一脸淡然。   也是,云寒琰比自己还没文化,估计根本听不懂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是什么。   正餐也还早,面前的桌上刚上了茶水几盘差点。苏子瑜一边听曲,一边悠然地呷了一口清茶,顺便伸手在果盘里抓了两个核桃。   苏子瑜刚要徒手把核桃剥开,突然觉得手腕一紧。垂眸一看,云寒琰一手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手夺过自己手中的核桃。   苏子瑜以为他也要吃,便松开了手,想自己再取两个便是。   云寒琰一手取过苏子瑜手中的两个核桃,一手还是捉住了苏子瑜的手腕,不让他再取。   苏子瑜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可真怪,我已经给了你两个核桃了,怎么我想自己吃两个你还不让?   云寒琰将两个核桃在手心里轻轻一捏。只听“咔擦”一声,核桃壳便在他掌心碎得四分五裂。   云寒琰垂眸,鸦羽色的长睫像扇子一般在眼下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修长的手指在手心里认认真真地拣出核桃的壳,将掌心里完整的核桃肉递到了苏子瑜面前。   苏子瑜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云寒琰道:“给你。”   苏子瑜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抬眸看了云寒琰一眼,怔怔道:“你自己吃。”   虽然苏子瑜的右手受伤了,但是齐冰干给的伤药还不错,右手的伤一天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再说,自己左手捏碎两个核桃还是很容易的,用不着别人帮忙剥核桃啊。   云寒琰不语,默默地拉起苏子瑜的手,与他掌心相对,将自己手心在他手心里轻轻一覆,他手心里的核桃肉便都被送到了苏子瑜的手心里。   苏子瑜严重怀疑,自己要是再和云寒琰这么一起待下去,四肢的功能恐怕全都要严重退化了。   既然核桃肉已经到了手心里,苏子瑜便不再推辞,将云寒琰剥好的核桃肉都一点一点吃了下去。   然而云寒琰似乎对于伺候苏子瑜吃东西这件事乐此不疲,见苏子瑜接受了,便自觉地再度取了几个坚果,为他剥起来递到面前。   苏子瑜心道:云寒琰大概,纯粹是喜欢剥核桃?剥了又不想吃,所以正好给我吃?   反正苏子瑜正好喜欢吃核桃,既然云寒琰喜欢剥核桃,于是苏子瑜便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云寒琰剥好送到面前来的坚果,看着台上的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   然而天色渐沉,新郎新娘却一个也没见到,只有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司仪,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笑嘻嘻地招待宾客。   仙修们还好,魔修们素日里放荡惯了,他们本是为了一睹他们公主要嫁的那位仙道第一门派清徽宗宗主云寒琰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大老远赶来的的,等得太久便闹将起来,质问是不是云寒琰看不起他们,非要让云寒琰立刻就出来见见。   眼看场面渐渐混乱,司仪连忙好言安抚道:“稍安勿躁,诸位稍安勿躁,云宗主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出来的。”   魔修们哪里是好哄的,一个个不依不饶,道:“姓云的再不出来,我们就要砸场子了!这个男人忒不是个东西,婆婆妈妈推推拖拖!我们公主都要嫁给他了,他出来给我们看看怎么滴,能少块肉吗?!怎么还不出来!我们要砸他场子了!”   这群魔修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桌仙修。   说也奇怪,玄天神女与清徽宗宗主联姻,清徽宗却无任何一人赴宴。既然云寒琰是修仙的,魔修们便干脆找仙修挑衅,在云寒琰这仙道第一大宗门的宗主眼皮子底下和仙修大打出手,虽然打的不是他门中之人,也足以让他面子上十分挂不住。   “好好好,这就请云宗主出来!”眼看场面不好控制,司仪只好回头看了看台上侍立的七位彩衣少女,道,“还不快有请云宗主!”   闻声,苏子瑜抬起头,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紧紧盯住了上首那高台。   货真价实的云寒琰明明就在自己身边,苏子瑜想看看,究竟这个世界上,到底能有几个云寒琰?!   作者有话要说:[1]姑射(ye)山:姑射为山名。姑射神人出自《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谢谢大家,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了,虽然没有能够一一回复,但是真的很感动。真的谢谢!   我不太会说话,怎么说感谢的话似乎都显得很苍白。唯有保证好好更新,认真写文,我想这是我作为作者唯一能做的。   不论顶着多少诽谤、多大的压力,我一定不会弃坑。   跪谢大家! 第19章 姑射神女3   苏子瑜正期待着那位传说中的新郎出现,却觉肩头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竟然是齐冰干。齐冰干一人站在苏子瑜身后,身边却不见之前同行的另外两位宗主。   见苏子瑜回了头,齐冰干一脸笑意道:“小鱼道友,你也在这里啊?”   苏子瑜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没有搭理。   虽然苏子瑜不搭理自己的齐冰干还是径自在了苏子瑜身旁坐在,突然抬起头对云寒琰道:“云宗主。”   云寒琰目光一暗。   苏子瑜一怔,回头疑惑地看了齐冰干一眼。   “扶苏剑闻名遐迩,在下虽然是仙门小派孤陋寡闻,这还是能认得出来的。其实云宗主出剑那一刻,在下就已经知道云宗主的身份了。”齐冰干对云寒琰拱了拱手,道,“久仰大名,认识云宗主不胜荣幸。”   云寒琰一脸漠然,依旧没有理他。   尽管没有人搭理,齐冰干似乎也不甚在意,又回过头,目光看向了苏子瑜,道:“小鱼道友,那天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当时车上我们提到苏子瑜,情绪激动了点,大概吵到了你,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可是你说有点正义感的人,一旦提到这种仙门败类杂碎渣滓,难免就想伸张一下正义,让别人知道知道他有多恶毒伪善,你说对?”   云寒琰目中寒光微露。苏子瑜从桌下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没搭理齐冰干的话。   齐冰干再次谈了个没趣,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鱼道友,你知道青衣抚剑的典故吗?”   苏子瑜当然知道,青衣抚剑这个典故说的就是他本人。   苏子瑜有一把本命仙剑名唤朝云,当年朝云一剑飞山,屠尽紫云老祖八百里妖窟,出去修仙界的百年大害,一战成名。因苏子瑜当年足踏云端,两指轻轻抚剑,风流潇洒无限,他又着一身青衣,仙风傲岸,如神明下界,世人美称之为“青衣抚剑。”   齐冰干上下打量着苏子瑜,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在喉咙里冷冷地笑道:“自从青衣抚剑那位清仪君被人揭穿了丑恶嘴脸以后,现在十三洲界内敢穿一身青衣的人……小鱼道友的剑法和衣品也可真是世上绝无仅有啊。”   苏子瑜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齐冰干的言下之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有人,都有心隐姓埋名还易容了,怎么剑法招式都不故意改一改,连穿衣服的风格也不换一换?清仪君鼎鼎大名,以为换个名字换张脸,别人就会认不出来了?”齐冰干低低地笑道:“我那天就是故意告诉某些人玄天神女成亲大典,我就知道他会来的。苏子瑜此人诛魔无数,魔修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报血海深仇。又不走正道为修仙界唾弃,可谓是四面楚歌无人不恨。你看,今日这么多仙修魔修都在场,如果苏子瑜出现在这里,你说他能有个全尸吗?”   苏子瑜轻笑了一声,沉声道:“你可以试试。”   “呵,我说清仪君真是一点也不聪明,人能选择活着干嘛要找死呢?”齐冰干道,“今日玄天神女大婚,我也不想让三界共尊的神女的婚礼出什么幺蛾子,我就只要你帮我一个忙,咱们就当今天没见过面。”   昨日一口一个救命恩人,今日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苏子瑜早已习惯了修真界这些人的反复无常,冷冷道:“想都别想。”   齐冰干道:“我还没说我要你帮我干什么呢。”   苏子瑜冷声道:“什么都不行。”   “您这就太没意思了。”齐冰干摇摇头,叹息道,“您这可是在自寻死路啊。我只想要你帮忙做一样很简单的事情而已,你……”   齐冰干话未说完,只觉得浑身一凉。抬起头,只见云寒琰冷冷看着他,琉璃色眸子里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刃,能在人身上戳出一百个窟窿眼。   齐冰干后背猛出了一身冷汗,闭上嘴不敢说话了,又心有不甘地看了苏子瑜一眼。   齐冰干终于安静了下来,苏子瑜只听得那边台上一声呵斥:“是谁敢放肆!”   苏子瑜抬起头,看了看那边的状况。原来方才魔修们发现了司仪命人去请新郎也只是搪塞,新郎过了半天还是没有出来,又闹了起来。   那呵斥声音如同一声凤鸣,高傲而威严,又不失一丝柔媚。显然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听到那一声呵斥后,所有魔修都住了手,站在原地望台上望去。   火红的帘幕后缓缓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来者一身火红深衣,细长上挑的眉间有一线金印,足踏银靴,长发半绾,青丝飘逸。一举一动,衣袂生风,眉眼之间,风韵极致。   ——正是三界第一美人,玄天神女西陵佳丽!   西陵佳丽出现的一瞬,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沉默片刻后,魔修们突然齐声高喊道:“大公主”!   西陵佳丽一挑长眉,道:“全都回各自位置上坐下,本尊有话要说。”   玄天神女一发话,不论魔修仙修,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十分听话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西陵佳丽在台上款款迈出一步,道:“本尊今日让你们来,非为成亲之事。而是为了向你们宣布另外一件事。”   闻声,四座一片哗然。   成亲这种事,也是随便能开玩笑的吗?大家都是为了玄天神女的成亲大典而来,结果却成了另外一件事?!   在场的魔修也都摸不着头脑,文道:“大公主,您今日请大家来,不是因为要嫁给清徽宗的云寒琰吗?”   “呵,嫁人?本尊为什么要嫁人?”西陵佳丽道,“本尊乃是玄天神女,坐拥罗浮三界共尊,没了男人难道就不能活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本尊独自一人好得很,为什么要依附一个男人?!”西陵佳丽修眉微蹙,愤然道,“那清徽宗上任宗主苏齐云负我姑姑西陵雪,我姑姑为情而死,我西陵佳丽绝不会步其后尘!我西陵佳丽在此对天发誓,就算孤独一生,也不会看上苏齐云的儿子云寒琰!”   一名仙修忍不住问道:“那神女为何要声称自己与云宗主成亲?!邀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你们这些仙修,虽然尊我为玄天神女,却对玄天神女大为不敬。就说那位上任清徽宗宗主苏齐云,拈花惹草还亵渎神女。我姑姑西陵雪当年在三界比我更有威望,尚且如此下场,你们这些仙修其实从不曾把我西陵佳丽放在眼里!我说我要和云寒琰成亲,你们敬重清徽宗,自然都会为了讨好清徽宗赶来。我若不说清徽宗,你们问问自己几个会来?!”西陵佳丽正声道,“既然来了,那就请各位听好了:我,西陵佳丽,要做这三界之主!”   此语一出,四座鸦雀无声。片刻后,忽然满座沸腾。   三界之主谁不想做,然而连魔尊西陵灭绝这么多年狼子野心对修真界虎视眈眈,也都只是想想而已,没有十足把握未敢行动。他女儿西陵佳丽竟然敢直接这样闹?!   苏子瑜也听得有点愣,这剧情好像不太对?这女主怎么这么不正常?不是应该对男主爱得死去活来死缠烂打吗,怎么成了唯我独尊的大女主了?   “我们已经尊你为神女,你还要做什么三界之主?!”一名仙修起身道,“魔族的公主,果然就算成了玄天神女,也是狼子野心!”   “呵,什么玄天神女,不过就是你们的傀儡而已!我要成为这三界的主宰!”西陵佳丽抬起修长的凤眸,看了那名仙修一眼,道,“听听你这番话,不是就没把我这玄天神女西陵佳丽放在眼里吗?!”   西陵佳丽言罢,目光森然一凛,五指用力地缓缓合拢。只听“砰”一声,那名仙修竟然身体应声爆开。一瞬之间,竟然炸成了一滩血泥!   连他一丈之内的所有人,都被溅了一身鲜血。   当初三界尊西陵佳丽为神女,让他坐拥姑射山罗浮宫。罗浮宫得天独厚,在这里修炼速度快过常人十倍,西陵佳丽的法力如今早已不可估量。见识了她如今的手腕后,在座所有人顿时一片寂静。   西陵佳丽以目示意,让七位侍女上前,悠悠道:“在座的列位仙修,要么安静坐着,好好把身上的法器交出来。要么,尽管拔剑来战,我西陵佳丽一定奉陪到底!”   “公主独尊!公主独尊!公主独尊!”在场的魔修忽然气焰高涨,纷纷高叫了起来。   也是,魔尊的大公主西陵佳丽坐拥了三界,这三界哪里能不是魔修们肆意横行的地盘?西陵佳丽若主宰了三界,这和魔族统一了三界并无区别。   迫于压力,在场大部分仙修都选择把法器乖乖交了出去。苏子瑜由于和云寒琰坐在角落里,收法器的侍女还没走到这边。苏子瑜手中什么都没有倒是无所谓,转头看了看云寒琰握着手中的剑,显然他是不会把剑交出去的。   苏子瑜正想怎么把扶苏剑藏一藏,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却只听那边起了争执。   是风流子,不肯交出他手中的折扇。他起身看着西陵佳丽,凛然无惧道:“此扇如同我性命,就算死也不能给你!”   西陵佳丽修眉一蹙,手指微微一屈。   苏子瑜心念一动,顺手抓起了果盘里一个核桃脱手掷出。核桃脱手迅如闪电,正打在西陵佳丽的手上。   西陵佳丽的手一颤,指节上被打出一道血痕。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抬头冷声问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核桃是自己这边掷出去的,肯定赖不掉,苏子瑜刚想站起来承认,云寒琰一手将他按住,却比他先站了起来。   看到云寒琰起身,在场认出他的人顿时一片唏嘘。   上真十三洲第一大宗门清徽宗的云宗主竟然真的在这里!这下鹿死谁手可就不一定了。总之,有好戏看了!   唯有苏子瑜心中一紧。这剧情不对啊,男女主这是要打起来了吗?现在这剧情到底是个什么走向啊?!   然而以现在西陵佳丽的实力,这里又是她的老巢,如果真的要和云寒琰动起手来……苏子瑜脑补了一下,恐怕云寒琰在她这里并得不到什么便宜。   那缓缓起身的身形,一袭白衣身姿挺拔,熠熠如神明降世,皎皎如明月初升。看到云寒琰,西陵佳丽微微一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俊逸潇洒气度不凡的男人?!   如同凤凰栖息梧桐树,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不想投怀送抱依靠在他这样的男人怀里。   西陵佳丽望着他,问道:“你是谁?”   一个认出了云寒琰的仙修抢先道:“他就是清徽宗的云宗主!”   此刻云寒琰似乎成了仙修们唯一的希望,他们纷纷喊道:“云宗主,切莫让这群魔修的狼子野心得逞,一定要拯救正道啊!”   刚才还信誓旦旦不要男人的西陵佳丽望着云寒琰,突然放柔了声音,道:“原来是云哥哥。”   果然女人都是看脸的,刚才还发誓孤独一生也看不上云寒琰的玄天神女,看到云寒琰的真容以后竟然直接叫起了“云哥哥”。   苏子瑜默默扶额,果然这世上每一个人都逃不开“真香”二字。   西陵佳丽望着他,问道:“云哥哥,你想和我一起坐拥三界吗?”   果然男主对于女主,永远带着天然的致命的诱惑力。刚才还说绝对不会看上云寒琰,也不知道西陵佳丽她脸疼不疼。   唯恐云寒琰要为美人抛弃正道,在场的仙修连忙喊道:“云宗主,您可是正道的栋梁!千万不要听这魔女的蛊惑!”   “是啊,云宗主,美色如同浮云正道才是永恒啊!”   云寒琰冷冷看了一眼西陵佳丽,道:“没兴趣。”   “哦?那不知云哥哥对什么有兴趣?”西陵佳丽微微眯起眸子,目光向下游移动,挑眉道,“是你身边那位吗?”   苏子瑜一愣,是在说我吗?直到西陵佳丽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来,苏子瑜这才意识到,云寒琰方才按着自己那一只手一直都没放开,现在还把自己的两只手都紧握着!   西陵佳丽看着苏子瑜,微微挑唇,道:“久仰清仪君,果真是一位大美人啊。”   苏子瑜一惊。   在场所有仙修魔修的目光,都齐刷刷往苏子瑜身上看来。   云寒琰目光一冷,轻轻松开苏子瑜的双手,缓缓抽出了自己手中的扶苏长剑。   苏子瑜身旁,方才齐冰干坐的位置上早已空空如也。   不知道何时已经溜了,估计给西陵佳丽传音入密,悄悄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云寒琰,这是拔剑要自己的命来了……苏子瑜认命地闭上了眼。 第20章 姑射神女4   “他不是苏子瑜!”一个仙修突然喊道,“我认识他,他叫什么小鱼,来姑射山的路上他还救过我!”   说话的应该是苏子瑜来时路上遇见那三个宗门其中之一的门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苏子瑜,就因为他救过你?”另一个仙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苏子瑜?!”   “我看他就是苏子瑜!”一个仙修道,“苏子瑜,你当初在晚晴崖上不是还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吗?!你要是真的什么也没做错,有种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没做错干嘛又是改名又是易容?!”   听到“苏子瑜”三个字,简直比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更让这群仙修群情激愤。   一个光辉无限的人跌落神坛,注定粉身碎骨。都说站的越高,摔得越惨,偏偏苏子瑜曾经就站在修仙界的巅峰。所谓的正义也好,嫉妒也罢,只有他被抓住半点把柄,不论错是否真的在他,都能让他身败名裂。   苏子瑜的存在似乎本来就戳到了某些人得痛点,只是当年他太过完美,他们不敢说话,怕自己内心那小心翼翼的嫉妒损害了自己的德行。然而一旦被他们抓到苏子瑜的一点把柄,他们就恨不得就要将苏子瑜刀万剐——完美,本就是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最令人憎恶的东西。它令人憎恶的程度,比罪恶更甚。   “哼,苏子瑜,你别以为装死了一次就算了,你上辈子可是死不认错不知悔改!你这种人留在世上就是败坏修真界风气,为祸苍生遗害万年!”   “我昨天还说怪不得看这个人和溯玄君关系这么好呢,他八成是心里有愧!我看他的感觉就是苏子瑜没错的!别以为变了张脸别人就不认识了!”   “我以前就见过苏子瑜,傲慢自负目中无人,还欺凌过弱女子,就是怕他杀人灭口一直没敢说……”   “啧啧啧,剑法第一品貌无双又怎么样,这肮脏的人品真令人恶心!!!”   “仙骨是偷来的,这个剑法第一,也是剽窃来才成的第一的……”   所谓的正义能满足无能者内心的自卑和空虚,给他们虚荣,给他们一个自身恶意爆发的出口。犹如一枚鸡蛋裂开一条缝,这些苍蝇蜂拥而上,想要将他粉身碎骨。在他们眼里,他们是不是真的正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从讨伐他人中获得的快感。   能够攻击当年无懈可击的仙道第一人,这种快感来得尤为强烈。   自从西陵佳丽说出“清仪君”三字后,不远处风流子的目光便一直紧紧望着苏子瑜,似乎是确认、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别的什么感情。   任凭四面八方或惊异、或期待、或仇恨的目光像乱箭一般望身上射来,苏子瑜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原位上静静坐着。   苏子瑜易容改名当然不是因为怕他们这些污蔑和辱骂,只是单纯不想被云寒琰认出来罢了。他们这些人未免太过自作多情,苏子瑜从来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们隐姓埋名。   苏子瑜轻轻啜了一口清茶,垂眸望着杯盏中浅浅的青黄色茶水,估量着自己目前脱身的可能性。   如果没有云寒琰,凭自己从这里打出去直接脱身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但是有云寒琰在这里,扶苏剑声名不虚,自己要脱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过只要自己这张面具没有撕下来,其实还是可以抵赖到底死不承认的。别人信不信无所谓,只要云寒琰相信了自己不是苏子瑜就成。   他迟迟没有动手,现在应该还是将信将疑,自己就还不是必死无疑。   不过这种玩弄他人信任的手段,还是算了,还不如死来得轻松。   西陵佳丽似乎很乐于看戏,只是在台上看着苏子瑜,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满含着笑意。她也不急着动手,看看苏子瑜,还时不时再看一眼云寒琰的反应。   听着周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云寒琰的目光越来越冰冷,握着剑的手已经紧得指节泛白。手中的长剑银光熠熠,如皓月之辉,带着喋血的寒意。   扶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震怒,剑气凛冽,凝结成无上之杀意。   王者之怒,流血千里。   杀意凛冽已如箭在弦上,云寒琰却忽然眉头一蹙。   他站在原地,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晕悄悄爬上了脖颈,本该如山崩海倾的剑意却迟迟没有动一步。   苏子瑜等了半天的剑却没有向自己刺来,方才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云寒琰。   他虽如平日里一脸淡薄,身形却微微带着一丝平日里不可能有的轻浮。再仔细看时,脖颈处隐隐透着一抹淡淡的粉红,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耳根后。   看到这副景象,苏子瑜心头猛得一惊。   苏子瑜忽然想起来,之前云寒琰在业机宗刘府中了春药一直没能解开,自己和系统要了颗药暂时压制下去,这几天事情多有些忘了。现在想起来,好像离那天过去,正好有七天了……   所以云寒琰身上中的春药偏偏在这时候发作,当着本文第一女主的面,难道是剧情故意安排好的吗?他们俩注定要在今天干柴烈火比翼双飞?   明明这是一个逃生的大好机会,苏子瑜却没有动那个心思,心里反而莫名紧张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明明知道原文设定就应该是这样的,苏子瑜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甘。   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涌上了苏子瑜的心头:明明自己陪着他照顾了他十年,又当哥哥又当师父又当爹地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为什么要把他拱手让给一个陌生的女人?就算是书里,就算是假的世界里也不行,女主角又怎么样,凭什么用这种方式把他从自己身边掠夺去?!   身体的冲动?难道人一辈子的生命里就只需要这种东西?难道这种东西只有西陵佳丽能给他吗?!   苏子瑜忽然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望云寒琰身边走去。   由于云寒琰一向没什么表情,其他人并没有看出云寒琰这一丝微微异常,只见苏子瑜起了身,以为他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还没被收了法器的仙修都祭出了各自的法器紧紧握在手中,纷纷对准了苏子瑜。   小鱼和苏子瑜的区别,也就是一张脸而已。一瞬为深恩,一瞬为极恨。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东西会是不变的永恒。   苏子瑜对这些毫不在意,一步一步镇静地走到云寒琰的身旁。未曾肌肤触碰,便已能察觉他浑身滚烫。苏子瑜只站在他身边,便能感觉到一股焚身的热浪,在他体内勃勃欲发。   感到身边有人靠近,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汹涌地横冲直撞进了意识深处,云寒琰压低了声音,声音还是不自觉微微颤抖,道:“你快走……”   如同有千万只柔软的手在心头轻轻骚动,好想和着阳光醉倒在温软的杨柳树下繁花丛中……这种感觉,任凭他定力再好也即将支撑不住。   苏子瑜温声道:“阿琰。”   云寒琰闻声,身子微微一颤。   “我是苏子瑜。”苏子瑜望着他琉璃色的双眸,平静道,“你一直要找的人。”   云寒琰的双唇微微颤了颤,苏子瑜却不等他发话,继续道:“虽然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记得,不过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曾经骗了你十年,还害得你很苦,你心里应该很恨我。”   言罢,苏子瑜抬手,一把撕开了覆盖在脸上那张堪称丑陋无比的假脸。   一瞬间,天地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站在他面前的云寒琰,更是连心跳都猛得漏了一拍。   何所谓风华绝代,世间已没有语言能够描摹他的风采。   长云秋水为神,杨柳春风化骨。   清俊披流月,风雅世无双。   天下扰扰不过野马尘埃,他只静静立着,便恍如九万里鲲鹏扶摇下视,人间不过、苍然如许。[1]   天地生此绝代,一眼便足千秋。   一时满座寂静无声。   良久后,周围方才响起一阵阵小心翼翼的窃窃私语,似乎故意要给苏子瑜听见,又害怕别人听见:   “长得还真俊……啧啧啧……人模狗样的白瞎了这张脸,真是不要脸……”   “这就是苏子瑜本尊?!狐狸精投胎的他,真是个贱人!”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长这么好看???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估计这张脸也是哪里偷来的……”   一切闲言碎语,在两个人耳中都已经恍然不闻。   云寒琰的整个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喉结轻轻动了一动,怔怔地望着苏子瑜道:“子瑜……”   此刻他可以一剑杀了自己,然后抱起西陵佳丽直接春宵一刻值千金。有西陵佳丽的手腕在,这些仙修完全不能怎么样,云寒琰现在面临的尴尬简直迎刃而解。   系统大概本来就有意如此顺水推舟成就男女主角的好事,所以才给了自己那样一颗药丸。   然而苏子瑜心里莫名地不甘,一瞬有千千万万种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一会儿是云寒琰说“子瑜是我喜欢的人”,一会儿是云寒琰搂着自己轻声道“我在”……苏子瑜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直接做点什么。   苏子瑜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云寒琰的眼睛,一颗心都快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苏子瑜很着急,急得额上不觉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他酝酿了很久,开口却成了另一番话,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了我。”   云寒琰的心头猛得一颤,不敢置信地确认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化用宋代辛弃疾《水龙吟》。   苏子瑜:你杀了我。   云寒琰:什么?(他竟然说“你上了我”?!)好的! 第21章 姑射神女5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再一次道:“你杀了我。”   云寒琰一怔,双目中原本熠熠的光华渐渐暗淡了下去。刚才……果然是听错了。   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一直以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啊。   可是不论他说的是什么,云寒琰此刻都疯了一样想要他。   仿佛浑身都被烈火灼焚着,为了要他连死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云寒琰再也忍不了了!   云寒琰逼近一步,伸手将苏子瑜往自己怀里一揽。   苏子瑜猛得撞进了云寒琰怀里,周遭一片紊乱的灼热气息,像是被熊熊烈火包围了。他的手紧紧把苏子瑜往怀里压,仿佛压把苏子瑜揉进自己身体内才肯罢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遭还有那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台上还站着一个看戏的西陵佳丽……苏子瑜想从他怀里脱身,却挣扎不开,只好带着哀求的口吻命令道:“你先放开,不要闹……”   云寒琰按住苏子瑜的后脑勺,让他的脸紧紧贴在自己火热的胸膛上,颤声道:“我已经忍了很久,现在我就带你走。”   “云宗主,我们敬你是个正人君子仙门翘楚,您今日这是什么意思?与苏子瑜这等败类同流合污、与仙道为敌吗?”一个仙修道,“您今天如果要带走苏子瑜,我们绝不答应!”   “对!今天苏子瑜这个仙门败类必须死!!!”   “不要被他这张蛊惑人心的脸给骗了,他这人心肠歹毒为非作歹无所不用其极!他一日不死,修真界一日不得安宁!”   这些仙修显然忘了自己还是西陵佳丽网中鱼肉,一个个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先弄死苏子瑜再考虑其他的。   “取人仙骨,就是仙门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是吗?”云寒琰微微歪了脑袋,忽然轻笑一声,手起剑落如风雷惊动。   一瞬剑光寒彻,苍茫凛冽若纷纷大雪铺天盖地。冰冷刺骨,带着喋血的凌厉。   霎时间,四周惨叫连声迭起,凄厉如同人间地狱。   纵然万年波澜不惊如苏子瑜,此刻也惊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方才那一弹指之间,周围足足有百余仙修都直接被扶苏一剑挑断了仙骨,血流遍地,哀声满天。   仙骨断者,修为尽毁。要修复断骨,还得从头开始,重新修炼。而且重新修炼之难度,比普通人要高上千万倍。   “云寒琰!你……!!!”有人想骂,却又不敢骂。   云寒琰所为,实在是恐怖至极!   这些人之所以敢逮着苏子瑜不依不饶侮辱咒骂,是吃准了苏子瑜已经修为尽毁动不得他们,而且一向不会轻易出手伤人。可是云寒琰不一样……他真要大开杀戒,这里便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成为人间地狱。   “我挑断了如此多人的仙骨,如今比他可恨百倍。”云寒琰厉声道,“都来杀我啊!”   “!!!”苏子瑜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云寒琰这是在做什么?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事情啊?   “我们要杀他并不止因为这个!”又有仙修道,“云宗主,他为寻仇灭了业机宗满门,还毁了九华宗第十四代住持戒贞法师的法相金身!此人心胸狭窄手段歹毒,云宗主你切莫信他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是啊,还易容化名,故意在姑射山下出手救人,分明是沽名钓誉想要东山再起。狼子野心!”   “不就是又想坏事做尽,又想要好名声吗?真是装得一手好正人君子,背地里做了多少下三滥的事!!!不要以为装好人我们就会夸赞褒奖你。我呸!”   苏子瑜心道,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之前都讨伐我挖别人仙骨,这个的确是原主干的,你们要我死我就去死了,我就算罪恶滔天这罪孽也应该结束了。但是那个业机宗,本来就已经被人灭了满门,我杀的没有一个是人。就因为它附庸九华宗,就因为做这件事的我是苏子瑜,成了我复仇屠人满门?我当初既然是自己心甘情愿死的,怎么可能会找人复仇啊???   其实只要有明眼人真的去查看过业机宗那满门的尸体,就会知道真相。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被杀的真的都是人,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亲眼见过苏子瑜行凶,都只是看似“严谨”的推测,竟然就真的传成了苏子瑜干的。世人都更乐意道听途说,而且只听他们愿意相信的,而不是事实。   苏子瑜也就在心里想想,懒得和他们解释。苏子瑜知道自己说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狡辩。他们要的不是事实的真相,只是攻击自己的借口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借口被攻破了,他们总还能找到另一个。   苏子瑜自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至少和云寒琰比起来,自己也算不得有多厉害。还真没看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为了自己这样疯狂折腾开折腾去,找借口仇视自己的。   好像这一切和自己挖过别人的仙骨没有关系,他们就是单纯想和自己过不去。苏子瑜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这是原主命顶天煞孤星自带的倒霉光环。   周围对苏子瑜又是一片骂声连连。云寒琰的面色冷峻,扶苏剑上冷光如霜,熠熠生寒。刹那如一条白龙破空,堪堪将夜色照得一片苍茫。   扶苏的寒芒将夜空生生劈裂,明月亦为之失了神采。   “铿!”扶苏与一柄金光熠熠的长剑相碰,发出一声响彻九天的龙吟。   西陵佳丽手中的罗浮神剑挡了扶苏一招,一袭红衣飞身落于云寒琰的面前,问道:“云哥哥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西陵佳丽和云寒琰说起话来声色清脆,好似风动金铃,与之前那个宣称要做三界主宰时的玄天神女判若两人。   云寒琰不语,劈剑直指西陵佳丽,西陵佳丽出手抵挡,并且迅速还击,而且招式极快。她的剑锋矫若游龙,却并不以杀伤为目的,而分明是要牵绊住云寒琰的手脚。   西陵佳丽本就身为玄天神女实力绝不在云寒琰之下,而云寒琰一手还搂着苏子瑜,一手应付这样迅猛的剑招明显有些吃力。   苏子瑜看出了云寒琰的处境,在他怀中开口道:“你先放开我,要是受伤了,我们两个都走不了了。”   云寒琰挥剑挡开西陵佳丽刺向苏子瑜的一剑,道:“你别跑。”   苏子瑜道:“放心,我不会跑的。”   云寒琰也知道西陵佳丽不好对付,这般拖延下去胜负难料,决定暂时放开苏子瑜,与西陵佳丽速战速决,再带苏子瑜离开。   云寒琰微微松开手,苏子瑜便顺利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苏子瑜方才呼吸到一阵自由的空气,只听西陵佳丽那边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口哨声。   苏子瑜抬眼望去,是西陵佳丽腾出一只手,将两指送入口中吹了个口哨,然后迅速回剑拖住云寒琰,招招迅猛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西陵佳丽的口哨声刚落,一声响亮的凤鸣便划破寂静的夜空,似乎与西陵佳丽那一声口哨遥遥呼应。   夜空中霎时青光万道,流云婉转。   没有人不抬头观看,忽然只听得有人大喊了一声:“碧翎妖凤!”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一只通体青色长羽,浑身青光熠熠的凤凰在头顶的夜空中盘旋飞动。   这个修真界灵气稀薄,几乎不可能有纯种龙凤麒麟之类的神兽。所谓碧翎妖凤,并不是纯种的凤凰神鸟,其实是有一点点凤凰血脉的妖鸟。   碧翎妖凤长居于姑射山凤凰台上,受灵山仙脉之灵气,已经足有三百余年。以它如今的实力,一定也已经不比纯种的凤凰弱。   忽然一声凤鸣震天,一道疾风随之拔地而来,令苏子瑜几乎立不稳脚跟。苏子瑜纵身一跃,正好掠上了妖凤的背部。   苏子瑜正想从它背上跳下来,那妖凤却仰天一振羽翼,带着苏子瑜掠上姑射山巅,再一个翻身将苏子瑜扔了下去。   苏子瑜恐高,两腿发软地勉强在地上落稳后,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姑射山顶一座高台上。   危楼高耸,飞檐穿空。上有群星璀璨如同伸手可摘,下有姑射山下万家灯火。   一时分不清是星星落在了人间,还是人间的灯火到了天上。   到底脚下的是天空,抑或头顶才是人间?   苏子瑜抬头望了望天,垂眸望了望地。天与地尚且不可分别,人间万事又怎能洞彻。   这里,应该就是罗浮宫的落星台。   落星台坐落于姑射山巅,据说上古仙人曾在此处观星,兴致浓时用剑一戳,却将星星都纷纷戳落下来,落星台由此得名。   上可仰观天界朗朗星空,下可俯察人间灯火万户。还带着一个甚是风雅的古老传说,换作从前苏子瑜一定很喜欢这里。   但是苏子瑜现在,恐高!   苏子瑜被碧翎妖凤扔在落星台的边缘,实在没有安全感,不禁想往中间走几步。一回过头,却见一个身影往自己面前走来。   那身影渐渐走近,身着一身红衣,却是西陵佳丽。   再后退就得摔下去了,苏子瑜没处可避,也不想迎着她走上前去,于是就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近。   西陵佳丽走到了苏子瑜面前,只隔着半步距离。她忽然开口道:“小鱼学长。”   苏子瑜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我学妹???”   “对啊,我也是N大的。”西陵佳丽道,“小鱼学长,我现在是西陵佳丽的一个身外化身,完成了任务就消失。”   苏子瑜问道:“什么任务?”   “这个等下再说。”西陵佳丽看着苏子瑜道,“对了小鱼学长,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总不会和我一样是为了好玩?我本来是为了好玩,可是这下这个世界出了点问题,结果出不去了……”   “咳,我么……”苏子瑜已经和系统签订过保密协议,自然不能说自己进来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转而问道,“你知道系统吗?”   “系统?”西陵佳丽惊讶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是被人安利过来的,说绝对好玩而且安全还有买人身意外保险,结果还不是出了故障了……学长你不会又是同情心泛滥为了帮助别人进来的?”   “咳,不算是的……”苏子瑜含糊其辞道,“只有一点点是……”   “唉,话又说回来,要是真的出不去了的话,云寒琰长得倒是还真蛮不错的,气质也绝对很好,配得上我……”西陵佳丽眼中一亮,望着苏子瑜道,“学长,我看你们兄弟情挺深厚的,你介不介意多个弟媳?要不你帮我撮合撮合?”   “你……最好别有这种想法……”苏子瑜淡淡道,“都是假的。”   苏子瑜和西陵佳丽说是这么说,语气也甚是平静,好像真的对这个世界没有投入任何感情。但是自己在心里不禁默默补充道:云寒琰是我的,这个绝对是真的。   “也对。”西陵佳丽道,“都是假的,还是算了。还是你们男人更理性一点,我刚才看到他有点昏了头了。这个世界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云寒琰不对劲了,还封了出去的路。系统的意思是让我把那位引出来,但是我想来想去没想到别的办法,所以我就搞了这么一出。”   那位是?苏子瑜问道:“鬼面邪尊?”   “是的。那位把这个世界封死了,我们就算死了出不去啊。”西陵佳丽星星眼道,“学长,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全靠你了。”   苏子瑜问道:“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西陵佳丽道,“男主好像变成两个人了。”   苏子瑜:“!!!”   “对不住了学长,为了咱们能早点解决问题,我要把你推下去了!”西陵佳丽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完了这句,随后仰天大声喊道,“敢抢我西陵佳丽的男人,去死!”   苏子瑜:“不是你等会儿……”   我恐高啊!!!   苏子瑜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西陵佳丽按着胸口,一把推下了落星台。 第22章 姑射神女6   云寒琰一边应付着西陵佳丽,越来越觉浑身燥热难当。   方才碧翎妖凤一瞬掠走苏子瑜时,云寒琰的剑势开得最是凶猛,好在西陵佳丽也早有提防,还是死死地将人缠住,教他脱身不得。   云寒琰一动心神,药力发作得更加迅猛,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手的热汗,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发颤,几乎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剑。   西陵佳丽发现云寒琰现在的反应很是有意思,剑中也不用多少力道,还故意用自己的剑和他的剑互相挑逗,冲他抛媚眼道:“云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呢?是看上我了又不好意思说吗?看你的脸红的……要不要去我房里休息一下?”   云寒琰此时已经浑身颤抖,再也握不住剑了,扶苏“哐当”一声砸在了脚边,整个人都半跪下去,修长的手指狠狠地使劲一抓,在地面的石板上生生划出十道白痕,留下一派深深的印记。   其隐忍之程度,令人无法想象。   在西陵佳丽的角度,已经能看到他浑身剧烈的颤抖。   西陵佳丽收了剑,往云寒琰面前一步,还没触碰到他的身体,便已能觉出他浑身滚烫得厉害。细看时,发现他从脖颈到耳根都已经红透了,连琉璃色的眸子里都布满血丝。   云寒琰半跪在地上,努力地压抑着喉间几乎压不住的低低呻吟,却压抑不住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体内似有千万匹野马奔腾欲出,而缰绳却比发丝还要纤细。人如千钧悬一发,随时都能失去理智。   西陵佳丽在云寒琰面前轻轻蹲下来,将自己的一撮发丝撩在手里,在他的胸膛前轻轻挑弄。   胸口一阵又酥又痒,云寒琰忍无可忍,抬手一把扣住了西陵佳丽的肩膀。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是个明眼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寒琰不知怎么回事中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药物,而且此刻发作了。而西陵佳丽本就有意于他,可得顺水推舟。如此这般,他们是要强强联手。   西陵佳丽要做这三界之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她不成为三界之主,也会成为三界之主的女人!   这就是大势所趋。   最能见风使舵的仙修心里已经开始默默向西陵佳丽靠拢。   云寒琰重重地扣住了西陵佳丽的肩膀,咬了咬牙,将她使劲往外一推。   西陵佳丽没料到云寒琰竟会推开自己,一个不防备被他推得后退了几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云寒琰旋即绰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猛然抬起手,以风驰电掣之速,一剑正刺穿了自己的左肩。   霎时肩头血流如注,恍如妖娆的红花开满肩头,将一袭白衣染成一片凄然血色。肩头猛然的一阵锐痛,方才让云寒琰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微微清明过来。   子瑜……自己要的人是子瑜……要找到他,带他走……   云寒琰一手撑着地,一手拄着长剑,缓缓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额前的碎发已湿得几欲淌水,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血丝。   周围所有人都暗暗惊异。   中了这么烈的春药,天下第一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他居然推开不要,给给了自己一剑?   人生在世不过图美色名利,他云寒琰已经声名在外,只差一位美人相伴共度余生,而他竟然不要三界第一美女?再说西陵佳丽可谓三界共尊权势滔天,得之者不但坐拥美人而且名利双收。云寒琰连这都不要,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竟然能比西陵佳丽这美色与名利的化身更令人动心?!   云寒琰起身后,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方才勉强站稳。   西陵佳丽心道,这男主还真有几分刚烈,竟然能这么坐怀不乱。眼前这位真的是种马爽文里的男主?   无论如何,计划不能被打乱。此刻小鱼学长那边任务还没完成,自己得拖住他。   西陵佳丽朝着云寒琰走上前一步,伸出一截食指,在云寒琰胸前那一片鲜红的血迹间轻轻戳了戳,道:“云哥哥,你这样不疼吗?你这样我可是很心疼的……我西陵佳丽是要做三界主宰的女人,怎么能连自己的男人都保护不好呢?”   西陵佳丽戳的位置很准,正好是云寒琰的伤口。云寒琰的脸色虽冷如冰霜波澜不动,长睫却微微颤了颤,终究是吃痛了。   西陵佳丽发现调戏云寒琰真是万分有趣,正要再逗逗他,忽觉得脖颈一凉,扶苏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咽喉。   只不过长剑那头,是一直已经连剑都握不住的手。   西陵佳丽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那长剑便已经再次“哐当”一声再次落在地上。   云寒琰也双眼一合,终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应该是肩头的伤口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西陵佳丽垂眸看了云寒琰一眼,确认没有伤到要害应该死不了,便命人将他暂且扶下去把血止住。   云寒琰被扶下去之后,周围便开始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一定是苏子瑜勾结了魔修,他刚才一定是趁机逃了……”   “我说苏子瑜和西陵佳丽根本就是一伙的,两个人一起害了云宗主。云宗主好好一个人,一定是被下药了,所以刚才精虫上脑为了苏子瑜挑断那么多人的仙骨。哪个正常人回干出这种事来?我看一定是被下了药……”   “云宗主定力已经不要太好了,刚才如果是我早就已经把西陵佳丽活吞了,我看苏子瑜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令人发指的邪恶手段……”   闻声,西陵佳丽目露寒光,蹙眉道:“闭嘴!都给本尊在自己位置上安安静静坐好了。谁敢再多说一句,本尊就拔了谁的舌头!”   似乎是为了给西陵佳丽造势,以免有人敢不听她的话,周围那群魔修又开始高喊道:“公主独尊!公主独尊!”   “你们也给我闭嘴!”西陵佳丽一抬眼,凤眸睥睨四方,高声道,“在场的若是认本尊为三界之主,现在一齐起身敬拜本尊,不拜者格杀勿论。如有不拜者,身边之人斩杀之,本尊自有重赏!”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连云寒琰都已经靠不住了,仙道也已经没什么能靠得住的。大多仙修的精神支柱都早已崩塌,也只得向西陵佳丽下拜。况且她身为玄天神女,以前也不是没有下拜过,这一点要求也算不上多过分多难做。   在场所有人都向西陵佳丽俯首下拜,除了那位合欢宗的宗主风流子。   西陵佳丽凤眸一乜(mie),长袖微动。   然而还没出手,却只见风流子“砰”一声倒了下去,一地血流汩汩,从他的七窍溢出。   出手者杀人手段之残忍,没比西陵佳丽好到哪里去。   风流子手中那柄不肯交出的折扇,到死依然紧紧握在手心里,不曾放开,被血污浸透,已湮没了本来的字迹。   有人比西陵佳丽先动了手,杀了风流子。   西陵佳丽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白衣仙修从风流子身后的人群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冲自己行了个礼,道:“神女。”   西陵佳丽并不理会他,道:“看来各位都很识时务,既然如此,我西陵佳丽也不为难你们。今后你们是什么身份,自然还是掌握各自门派。不过都得以我西陵佳丽为尊,随时听我差遣。”   “我这里有一丸丹药。”西陵佳丽以目示意身旁侍女碰上了一直小鼎,鼎内盛满了深褐色的丹药。她道,“你们每个人都得服下,放心,只要你们不反我,这丹药对你们半点伤害都没有。不过如有异心,呵,那就试试看!”   “神女,我……”齐冰干接了一枚丹药,并未服下,手握丹药悄悄走上前,对西陵佳丽轻声道,“今日如果不是在下及时揭穿了苏子瑜的身份,恐怕云寒琰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神女的大业完成得恐怕也不见得如此顺利。我对神女的忠心天日可鉴,刚才神女您说如果能斩杀不服您的人,就有奖赏。在下不需要奖赏,只是这颗药您看是不是……”   “像你这种为了趋炎附势不惜杀害好朋友、受人救命之恩还要暗害他的小人……”西陵佳丽垂眸看了一眼那颗丹药,又看了看齐冰干道,“日后如果你要来害我,这可怎么办呢?”   “不会的不会的神女,苏子瑜那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是他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bi)……”齐冰干道,“那个风流子也不算我什么好朋友,他冥顽不化咎由自取……”   “可是我西陵佳丽,也不是什么好人啊……”西陵佳丽轻轻摇了摇头,道,“像你这种正义之士,我是不会留着害我自己的。”   “不是,神女……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一瞬之间还站在西陵佳丽面前的齐冰干,转眼已经化为了地上的一摊血水。   一时四周噤若寒蝉,还没服下丹药的仙修赶紧都将丹药服了下去。   西陵佳丽看着是一个娇艳的大美人,手段却比男人还狠辣一万倍。   总算给小鱼学长出了口恶气,这群仙修就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西陵佳丽嫌弃地拍了拍手,微嗔道:“真脏,去准备好花瓣,我一会儿到后山泡一泡温泉,好好洗一洗。”   “对了。”西陵佳丽忽然想起了什么,挑眉道,“你们快去给云宗主沐浴更衣,送到本尊的床上来。今晚,本尊就要‘大登科后小登科’,尝一尝这仙道第一宗门的宗主是个什么样的味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西陵佳丽:把云宗主洗干净送到本尊床上。   云寒琰:…… 第23章 姑射神女7   落星台的高度,比晚晴崖更甚。   苏子瑜被西陵佳丽一把推了下去,随着身体失重之感,顿时眼花腿软,差点没大声喊出来。   这是又要被摔死一次吗?   虽然这个世界被堵死出不去了,意味着苏子瑜这个从另一个世界进来的人摔不死,就算死了也能和上次一样活回来。可是苏子瑜真的好怕高——就算死,能换个死法吗……?   苏子瑜的身体下落得越来越快,绝望至极,一颗心简直都从胸膛里跳了出来,悬在了半空中。   一个人最怕的东西,往往是他这辈子都逃不开的东西。   忽然,苏子瑜腰间一紧,身体下落的趋势也随之瞬间停止,原本扑面而来刀割一般的疾风也渐渐变得轻柔。   苏子瑜一回头,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半张漆黑的狰狞鬼面。不知为何,这张本该令三界震恐的狰狞鬼面此刻在苏子瑜眼里,却并不觉得可怕。   鬼面之下,露出对方的下半张脸,肌肤如雪,薄唇轻抿,与云寒琰的脸几无二致。只是比云寒琰还要更冷、更苍白几分。   身后天河群星璀璨,半轮明月光寒,却照不亮他的漆黑鬼面与苍白的容颜。   ——真的是鬼面邪尊!   苏子瑜的心跳一瞬都停止了。   第一次与他靠得这样近,苏子瑜这才注意到,鬼面邪尊额前有一丝碎发银光熠熠。和云寒琰希一样,青丝之间夹杂了一丝白发,映着明月的光华,分外惹眼。   苏子瑜心中更加确信他的确和云寒琰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云寒琰一个人会变成两个?而且,气质这般截然相反。那么这两个,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云寒琰本尊,还是全都是?哪个才是他的本性,还是两个都是?   世上每个人都是集矛盾于一身的,那内心的矛盾要大到了何种程度,才能将一个人撕裂为两体?!他内心的矛盾究竟是什么?!   苏子瑜不知道鬼面邪尊为什么真的会这么及时出现救自己,难不成他一直都在盯着自己?苏子瑜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而且,西陵佳丽又怎么知道鬼面邪尊一定就会出手救自己?明明说好的他所到之处毕竟是腥风血雨片甲不留,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见人危难出手相救?难道云寒琰,或者说鬼面邪尊,内心矛盾的症结就在于此?   忽然,鬼面邪尊眉头一蹙,像是隐忍着什么痛苦,还是搂着苏子瑜的腰稳稳落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手便瞬间松开,如同刚刚是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蹙眉那一刻,苏子瑜不自觉心里一紧,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鬼面邪尊闻声,只是冷冷看了苏子瑜一眼,却并没有理会苏子瑜,而是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人。   这是西陵佳丽“婚礼”的会场,而西陵佳丽本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其余人都还在场。西陵佳丽不会这么轻易放人走,估计还要留着做做思想教育。   刚看到苏子瑜的一瞬,那群仙修们本又要群起而攻之。然而看清他身边的人是谁后,不论魔修仙修,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不敢说话。   果然,苏子瑜和鬼面邪尊是一伙的,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平日里装得倒是端方雅正,真是极度虚伪。   似乎看透了那群人的心思,鬼面邪尊微微挑唇,似哭似笑,又似心伤,美得令人心寒胆裂。他貌似十分客气地幽幽道:“不告而来,惭愧。既然今日本座来都来了,就送你们一点‘小礼物’。”   他的声音比云寒琰更为低沉沙哑,似被漆黑的沙石打磨过一般,令人心中一阵骇然。   苏子瑜不知道他口中的“小礼物”是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的东西。   他说“不告而来”,也就是说,他从前降临屠杀九大仙门之前,还要提前告知一声受害者?那可真是好不猖狂……   说的话听起来也很礼貌很客气,然而分明又充满了虚伪。   随即,苏子瑜耳边只听得——“铮!铮!铮!!!”   金铁震响,如同地狱修罗的脚步,一步一步向人间逼来。   披散的长发下覆着半张狰狞鬼面,从苏子瑜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方精致的下颌。墨色的长发被狂风掠起,三千青丝随风飞扬,他的身形却如一座玉山岿然不动。似九天神明下降,又若九幽厉鬼横行。   他一手持着寒光熠熠的长刀,刀身带着新月一般优美的微微弧度,在苍白月色下泛着冰凉凛冽的冷光,另一手修长的指尖,如玉蝶翻飞一般,一下一下轻轻击打着光芒冰冷的刀身。翻手覆手之间,优雅从容,却满是睥睨苍生的孤傲与冷漠。   “铮、铮、铮……”刀响之声此起彼落,在那一双十指修长的玉手之间,如同雅士信手弹拨的一段高山流水,余音千里,绕梁不绝。   然而他身后,瞬时间却是风雷霹雳,飞沙走石,妖魔乱舞,万鬼号哭。他指尖铮然的乐曲如同对一切妖魔鬼怪的发号施令。但那妖魔鬼怪却不在别处,而在人心里。   听着这弹刀之声,苏子瑜也觉得心中一颤。他弹刀的铮铮之声不知有何种魔性,能教人心中万念俱生,恶意无限放大,恨不得毁灭一切。   苏子瑜心道,这原理和自己唱的曲差不多,分明是他本人心中的怨气太深,方能以己之心动万物之情,催动众生万物心中的怨气。   苏子瑜心里只是有一点毛躁的感觉,可是一点杀人的欲望也没有。苏子瑜想了想,自己心里对这个世界的确没什么怨念,也没想杀的人,只想好好生活。   一时间草木动摇互相摧折,连山石都为之颤抖崩裂,万物都几乎要化为妖魔。   惨叫声、鬼哭声,此起彼伏。   但凡有情之物,都难逃他灭世之音。   天地若有情,也当为之入魔。   这世上最厉害的魔,永远都在人心里。   但凡心里有一丝恶念,此刻都被扩大为千万倍。一瞬间,那些仙门中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好友,忽然都转而拔刀相见,自相残杀。没有了法器的便赤手相搏,甚至徒手将自己平日里的亲朋好友撕碎。   所有人一瞬间都撕开了往日里伪善的面具,赤裸裸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昔日埋藏在心里的一丝小仇小怨,此刻都被悉数释放赋予千百倍的力量,成为杀人喋血的凶兽。   而他们真正最痛恨最想杀的人,竟然都不是他们平日里咬牙切齿喊打喊杀的苏子瑜,而往往都是看似最亲近的好朋友。   滚烫的鲜血混着冰凉的尘土,遮天蔽月,将苍白的月光也染成血红到发黑的绝命深渊。   天崩地坼,恍然末日。   苏子瑜心道,路人们所谓的鬼面邪尊屠杀九大仙门,鬼面邪尊本人恐怕甚至从来没有亲自出手。就只是这样催生恶念,令他们自相残杀。   谁心中能没有恶念,只要有一点点,便会被怨气极深的鬼刀无限放大,最后杀死身边的所有人,直到被自己的怨念杀死自己。   眼前这种程度,还只是他的“小礼物”而已,那“大礼”会是何等景象……   有些人的确是罪有应得,然而有些人不过是他人恶念的受害者。这种毫无差别悉数屠杀的手段,实在不要太过残忍。   鬼面邪尊到底经历了什么,能对这个世界充满这样深的怨念?在原著中云寒琰受了苏子瑜甚至师尊苏齐云的百般迫害,对世界充满了深深的怨恨和绝望,最后愤然黑化毁天灭地,三界闻风丧胆,因其红衣鬼面不露真容而称鬼面邪尊。可是按理来说,自己这十年不但没有害他,还辛辛苦苦地培养他树立了端正的三观,不应该会变成这样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子瑜正想着,忽然觉得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一回头,只见那红衣鬼面之人迅速从自己身上移开了目光。   他在偷偷看自己,然而又怕被自己知道?   他两次出现都是为了帮助自己,可是又对自己非常冷漠,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好像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苏子瑜试探着靠近他一步,对方却远离了一步,冷声道:“别过来。”   看来鬼面邪尊对自己真的挺讨厌的,这个可能才是云寒琰内心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大概是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的时候,把对自己的讨厌都分给了鬼面邪尊,所以云寒琰看起来对自己才毫无芥蒂。   那鬼面邪尊第一个要杀的不应该是自己吗?出手救自己是为了什么?   好像很嫌弃苏子瑜,怕他继续靠近或者询问什么,鬼面邪尊又往远离苏子瑜的方向后退了一步,一闪身便消失在了黑夜深处。   苏子瑜:“……”   人人闻风丧胆的鬼面邪尊竟然被自己吓跑了,苏子瑜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位鬼面邪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苏子瑜本就是为了找他才路过的姑射山,可是他自己出现了,还没能说上一句话,也没能过一招(虽然自己肯定打不过),他就直接跑掉了。   太诡异了,苏子瑜心道,那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自己找上门去,他总不会连我找上门了都继续这样逃避自己?自己有什么地方很可怕吗?   鬼面邪尊离开后,满地血流成河、尸堆成山。不过这回因为他离开得快,停留时间短,在场害还有多人幸存。一瞬恢复神志,尽皆目瞪口呆,有的抱着头疯狂大喊,不知道是宣泄什么情绪。   看到自己“亲密”之人死在眼前,确实激动。宣泄了自己心中的仇恨和妒忌,却也暴露了自己的心中的罪恶。那一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仙修,甚至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直面自己的内心,其实是这个世上最难也最残忍的事情。   苏子瑜举目看了看四周,云寒琰和西陵佳丽都已经不在了。根据剧情正常的走向,应该是云寒琰控制不住自己,抱着西陵佳丽上了山顶的罗浮宫,然后和西陵佳丽……一夜巫山共赴云雨?!   刚才自己不是都和学妹说了这个世界是假的吗?!刚才她不是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不要云寒琰了吗?!   他们现在,发生了什么……苏子瑜心头像被一个沉重的大锤子重重地锤了一下,胸口一阵钝钝的痛,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苏子瑜一垂眸,从脚边随意踢起一把落在地上的、不知道属于谁的沾满了鲜血的长剑,握紧在了手中。   敢抢我的人,是学妹又如何?!   敢背着我和别人去做那种事,是阿琰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那个,你是……   鬼面邪尊:别过来!(不能让小鱼知道我是个大魔王不能让他认出来哭唧唧(′;︵;`))   小鱼:阿琰好像很讨厌我呀_(:з」∠)_(哭唧唧(′;︵;`))   晚上不出意外会有第二更。 第24章 姑射神女8   清仪君一怒,携一柄寻常铁剑大杀四方,只身到了罗浮宫前,所到之处断金削铁,如入无人之地。   罗浮宫上守卫三千,到他剑锋前都纷纷如烂泥委地。   苏子瑜自问,连自己连被人逼到跳崖而死再封印三年,心里都没这么暴躁过。   眼前琼楼玉立,飞檐指月,正是西陵佳丽的寝殿。   苏子瑜抬起长腿,一脚将门踹开。   步入寝殿内,两旁凤鸟铜灯上烛光映如银树,灯火通明。透过纱幔,隐隐可见一袅人影,轻轻靠在床前。   苏子瑜站在帘外,隐隐能听见西陵佳丽似乎和人争辩着什么。步入其中,只见西陵佳丽一个人坐在床前,云寒琰合着双眼,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上。   见到苏子瑜,西陵佳丽微微吃了一惊,起身道:“小鱼学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位呢?”   “走了。”苏子瑜淡淡地回答了她两个字,眼神悉数落在躺在床上的云寒琰身上。   他在床上静静躺着,脸色十分苍白,连衣服也换了一身,而且只穿了一身单衣……不会是已经……   苏子瑜一点也不敢往下想,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把云寒琰看得这样重?!   “小鱼学长,你好像有点紧张啊?”西陵佳丽抬起头,一脸笑意地望着苏子瑜,道,“你猜我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子瑜的脸色一僵,道:“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哈哈哈哈。”西陵佳丽捧腹大笑,指着苏子瑜道,“你看你……哈哈哈,你其实真的很紧张很担心哦,还说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苏子瑜面不改色,长睫轻轻颤了颤,淡淡问道:“有么?”   “他刚才一直拉着我的手,迷迷糊糊里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西陵佳丽看了一眼苏子瑜,笑眯眯道,“你知道他怎么叫我的吗?”   苏子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自己还浑然不觉,淡淡道:“没兴趣。”   “小鱼学长,你好傲娇。我看你明明很有兴趣啊,我告诉你,他叫啊——”西泠佳丽清了清嗓子,学着云寒琰的语气,蹙起眉道:“子瑜……子瑜……我要你……”   听到西陵佳丽有模有样的学话,苏子瑜没有吭声,不觉双颊已是一片火辣辣的滚烫。   从西陵佳丽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苏子瑜白皙的脸颊两边一片绯红。西陵佳丽掩着袖子轻轻笑了一声,对苏子瑜道:“我又不是那种不要脸的女人,你们的关系我已经懂了。我让人把他扔到后山断情池几洗了一遍,现在他中的药已经解了,人已经没事了。”   “断情池?”这名字听起来就瘆得慌,苏子瑜忙问道,“会怎么样?”   “清心寡欲一下而已。”看苏子瑜表情有点紧张,西陵佳丽宽慰道,“放心,就是解一下春药,不会影响你以后的性福的。”   苏子瑜正色道:“胡说什么,他是我师弟,我只是正常关心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西陵佳丽笑得呛到了自己,咳了一阵,道,“行行行,我相信,我非常相信你们只是正常师兄弟关系。”   苏子瑜再次垂眸看了云寒琰一眼,确认他没有和别人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后,微微放下了心,向西陵佳丽询问道:“他受伤了?”   在西陵佳丽这里听起来,苏子瑜问的分明就是“你怎么弄伤了我男人?!”   西陵佳丽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小鱼学长,云寒琰真是个烈性男子,左肩上那一剑是他自己捅的,他想为你守身如玉呢,这世上这种好男人已经不多了,你要和他好好的。”   苏子瑜羞耻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连忙转移话题道:“方才听你好像在和人争吵,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正在和系统理论呢。系统说不能暴露他的存在,它还指责我我刚才给说漏了嘴,可是它说它是精准一对一的,只服务我一个人,不也是骗我的吗?”西陵佳丽道,“我又不是故意说漏嘴的,我这是无心之失。但是它是有意骗我的,我看它才比较过分。”   “他和我也是这么说的,只服务一个人。”苏子瑜淡然道,“你当时说漏嘴的时候,我就知道它在撒谎。”   西陵佳丽点头确认道:“所以他不让我说出去其实就是怕被你知道它其实服务了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亲,出去了麻烦给五颗小星星……”听到自己被两个人戳穿了,系统弱弱道,“要不是资金紧缺资源紧张,也不会让我一个系统服务两个人……亲,出去了麻烦给五颗小星星……”   西陵佳丽:“……”   苏子瑜:“闭嘴。”   系统乖乖闭嘴。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云寒琰,转头对西陵佳丽问道:“我应该怎么带他脱身?”   西陵佳丽回答道:“只要打败我,你就可以把他带走了。”   苏子瑜的唇角微微抽了抽:“开什么玩笑……”   玄天神女西陵佳丽,坐拥罗浮法力无边,可以说除了男主云寒琰以外在这世上绝无对手。苏子瑜没有自毁修为之前,或是朝云在手,也许尚能与之匹敌。   如今苏子瑜,仙骨已断法力全失,手里只有一把从地上死人堆里随手捡来的寻常铁剑。   苏子瑜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外强中干的情况,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我可以借你法力啊。”西陵佳丽说着,一把握住了苏子瑜的手,法力瞬时源源不断向苏子瑜体内灌入。她眨了眨眼,挑唇笑道,“小鱼学长,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留在这里比在现实世界快乐,在这里我要什么有什么,我不想走了。那个云寒琰还挺不不错的,既然你说你和他是正常师兄弟关系,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送给学妹?你要不给我撮合撮合……”   “够了!”一听到她又说起云寒琰,苏子瑜猛然从西陵佳丽手中挣脱,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有点失控了,心虚地补充道,“法力够了……”   这口嫌体正直的……西陵佳丽微微一笑,挑眉问道:“你确定?我等一下可不能给你放水的,故意输给你是违规的。”   苏子瑜带着血的手轻轻拍了拍西陵佳丽的肩膀,淡淡道:“不用放水。”   “那就开始。”一身红衣也不看出肩头被染上的血迹,西陵佳丽也不在意苏子瑜弄脏了自己的衣服,直接祭出罗浮神剑,一瞬便恢复了之前要做三界之主的霸道与张扬,对苏子瑜道,“现在,你有本事就把他从我手里抢过去!”   苏子瑜并不出剑,只是微微挑唇道:“我觉得这个剧情有点奇怪。”   西陵佳丽一愣,抬起眼眸思考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一般电视里的套路都是两个男的抢一个女的……所以学长你是攻吗?”   “我是……”苏子瑜顿了一下,道,“直的。”   苏子瑜话音刚落,西陵佳丽便“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学妹呀,有时候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的。”苏子瑜垂眸看了西陵佳丽一眼,轻轻叹道,“剑术再厉害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以后你还是应该多加防备。”   西陵佳丽眨了眨眼睛,心道:你麻痹。   谁想得到你这么全面发展,不光修剑还会画符,而且画个符的速度比小偷偷东西还快?!根本一点都感觉不到好么?!   苏子瑜将云寒琰从床上扶起来,背到自己肩上,临走前不忘垂眸对西陵佳丽道:“半个时辰之后,就能动了。”   苏子瑜连夜背着云寒琰下了姑射山。   再往西便是魔族地界,苏子瑜决定还是按照计划向西往魔族地界去,便直接从山顶下到了姑射山西麓。   夜色已深,山脚下没有地方可以歇息,正好山脚下有个不大不小的山洞,苏子瑜便直接背着云寒琰钻了进去。   洞内昏暗无光,苏子瑜将扶苏拔出三寸,权且将石洞照亮。   这是一个溶洞,潮湿的石壁上还在滴着水。苏子瑜走遍了整个洞,寻了一个最干燥的位置,将云寒琰轻轻安放在了石床上,自己就坐在一旁。   这个洞内的石壁都是湿的,没办法倚靠,唯一干燥的一张石床只能躺下一个人,给了云寒琰,苏子瑜只能坐在云寒琰身边仅剩下的一小块的位置。   谁让云寒琰受伤了,实在不行,自己晚上就枕着膝盖将就一下。   苏子瑜在云寒琰身旁坐了一会儿,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望着他宁静的睡颜,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觉得有点安心。   方才从地上随便捡的铁剑,苏子瑜担心下山的路上碰到什么危险,一直带着没有扔。这回就搁在手边,苏子瑜还没有睡意,便水手拿起来看了看。   苏子瑜举起那铁剑一看,只见剑柄上端端正正地刻了三个篆字:风流子。   此剑已无灵,意味着主人已故。   苏子瑜心口猛然一揪,握着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一直都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说的紫云山一战,自己只顾着斩杀了紫云老祖,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围观的人群里还有他的身影。他邀请自己参加他的生日宴,自己也没有去,还觉得素昧平生有些唐突,只送去一把随手写的折扇,谁知他竟寸步不离地带在了身边,一带就是四年。   就算那些人都在一起诋毁自己,他也从来没有相信。尽管那些人来势汹汹,逼得他说不出话来,他也没有随那些人一起讨伐过自己……   他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苏子瑜心道,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还愿意相信我了,每一个都是应该珍惜的啊。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出手阻止鬼面邪尊?自己选择了沉默,才导致他在那一片混乱中,失去了生命吗?   自己有什么资格怪鬼面邪尊滥杀无辜漠视生命?分明自己也是罪恶的帮凶。   因为一部分人罪有应得就杀光所有人,包括那么多无辜的人。苏子瑜当时不过心里觉得鬼面邪尊做的不对,却并没有出手阻止。不过是因为自己私心里也想让他们死,觉得自己不应该充当什么白莲圣父站出来,不是吗?   人不到如今切肤之痛,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过往自己错得有多严重。   鬼面邪尊,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恶魔啊?!   自己的心里,又是住了怎样的一个恶魔啊?!   鬼面邪尊分明在滥杀无辜,就因为他杀的人大部分都正好诋毁过自己,自己就觉得他不是那么十恶不赦之人?那么死在他手里的无辜的人呢?今天是一个风流子,以后又会是什么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诛杀罪恶的,不一定是正义,而更多时候是比罪恶更深的罪恶。   一定要找到鬼面邪尊,和他来一个干净的了断。   苏子瑜正想着,只听洞口传来一个声音道:“什么人敢闯入我的洞府,活的不耐烦了?!”   苏子瑜抬眸望去,只见洞口站着一个蓬头散发的人,手中握着一柄三齿钢叉,看衣着与修真界迥然不同,应该是一个魔修。   一看见苏子瑜抬起头后,映入眼帘的那张俊脸,洞口那魔修顿时两眼发直,神色贪婪得简直连口水都快挂了下来,愣愣道:“美人……美人……”   苏子瑜:“……”   忽然,那魔修站在洞口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一定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大美人!既然入了本大王的山洞,今天你跑不掉了!”   忽然,苏子瑜眼前一暗,周遭三道水帘从天而降,将苏子瑜围在了瀑布的中间。   身后是坚硬的石壁,三面是剧烈奔涌的瀑布,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哈哈哈,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 第25章 天风环佩1   又是这句听了不知道几万遍的话。   过往对苏子瑜说过这句话的人和妖全都死了,除了那位油腔滑调的狐仙白探花。   苏子瑜刚要挥剑破开水帘,一道剑光已先他一步斩开水帘,霎时连水流都被截住,如同一块被撕裂开的破布,被剑锋拦腰斩断后化作一片一片水珠“哗啦”一声落下,四周的水帘一瞬便被破开。   扶苏剑气未止,挟凛冽的杀意直指洞口的魔修。   站在洞口那魔修一头红色长发乱蓬蓬的犹如爆炸现场,衣摆一片短一片长,脖子上戴了三条粗硕的项链,两边耳朵上都带了七八个耳环,几乎将整个耳朵都挂满了,造型看起来十分杀马特。长剑直冲他的面门刺过去,他也丝毫不慌张,竟然还伸手往衣襟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明晃晃的,竟是一面圆圆的镜子。   “哈哈哈,雕虫小技!”杀马特魔修哈哈大笑,一边掏出镜子,一边介绍道:“千象回光镜,你给我的所有攻击,全部都反回给你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住在这种小山洞里的魔修,手中竟然会有这么神奇的法宝。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在姑射山附近的洞穴,可都是所有仙修魔修疯抢的地盘,要是手里没有什么底牌,就算是这样一个小洞穴也绝对轮不到他头上,他手中肯定是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在的。   就像在京城里住十平出租屋的人,也许并不比十八线小城市住着小别墅的人更贫穷。这位杀马特魔修虽然住得简陋,但是居住的地段好,也不能说他比住在什么魔宫大殿里的魔修更没有本事。   扶苏是带着杀意出去的,就没有回头的道理,然而这样的剑气若是作用回云寒琰自己身上,几乎得掉半条命。苏子瑜本想出剑截住扶苏,奈何手中是一柄寻常铁剑,与扶苏相击的一瞬,“铿”一声竟断成了两截。   苏子瑜心念一动,飞速掷出手中的断剑,正打在杀马特魔修身侧的石壁上。   苏子瑜的手劲大得很,石壁被他掷出的断剑砸出一个深洞,碎石轰然溅开,正砸在那杀马特魔修的头顶。   千象回光镜这类高阶的法宝往往都有灵知,能通过对方的灵力主动辨别什么是有意攻击主人的,将之全部反回原主。可苏子瑜打的是石壁,但是石头没有任何灵力,也没有主动攻击杀马特魔修,可以说纯属意外砸中他,千象回光镜没有眼睛,又不是保护罩,这种意外伤害自然不在它的保护范围。   杀马特魔修的头被狠狠砸了一下,鲜血顿时从头顶披面流下。他双眼翻了个白,便“砰”一声倒了下去。   有时候看似很厉害的东西,只要脑子拐个弯,其实很容易用最基础最简单的将之方式打败。   同理,如果不带脑子,携着再厉害的法器也保护不了自己。   杀马特魔修倒下的同时,扶苏剑失了攻击的目标,又折回到了云寒琰手中。   苏子瑜走到洞口前,垂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杀马特魔修,满脸是血,脑袋都被砸裂开,看来是已经死彻底了。   苏子瑜于是俯下身,捡起了掉落他身旁的千象回光镜。   这是一枚小巧的圆形铜镜,背面刻着一堆神秘的铭文,正面看起来光滑平整可以鉴人,与普通的镜子无异。   苏子瑜正想把镜子反过来再看看背面的字自己能不能认出几个,忽然只听头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道:“扔了。”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云寒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扔了的话,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捡去就不好了。”苏子瑜垂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杀马特魔修,抬头对云寒琰微微笑道,“不是人人都像这位一样傻的。”   云寒琰沉默了片刻,似乎认同了苏子瑜的观点,伸手从他手中抽出那面千象回光镜,道:“我收着,你不要碰。”   苏子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手中的千象回光镜就被云寒琰抽走收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拿出来给他碰一下。   苏子瑜道:“阿琰,你给我看一眼。”   云寒琰淡淡道:“别人的,你不要碰。”   以前是不能和别的人讲话,现在又是不能碰别的人的东西……苏子瑜心中轻叹了一声自己可真是苦,忽然抬起头,转念问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云寒琰微微一怔,答道:“一直醒着。”   所以你一直都醒着,还装死让我背这么久?还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一点心虚一点愧疚都没有?!苏子瑜看着云寒琰道:“你你、你这个人……”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淡淡道:“是因为你上次没有给更厉害的。”   苏子瑜脑子一懵,问道:“什么更厉害的?”   云寒琰道:“就是——”   苏子瑜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紧,整个人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着向云寒琰扑了过去。一个不防备,双唇都碰上了一片柔软。   是和云寒琰的双唇贴在了一起。   突然,苏子瑜的唇齿被一个温软灵巧的东西轻轻撬开。云寒琰的舌尖便长驱直入,将苏子瑜唇齿之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悉数攻占。   苏子瑜好像一脚踩进了柔软的玫瑰色云朵里,恍然不知轻重,满眼都是旖旎的色彩。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苏子瑜整个人都是懵的,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就愣愣地任由云寒琰摆弄。   云寒琰似久旱逢了甘霖,对苏子瑜怎么索取都不满足。   苏子瑜恍惚在梦里,突然觉得腰胯间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了一下,方才惊觉了什么,顿时羞耻得双颊绯红,抬手按住了云寒琰的胸口,企图使劲把他推开。失神之间顾不得自己手按住位置,右手正好压在云寒琰左肩的伤口处。   云寒琰微微蹙了蹙眉,身体却如一座玉山,任凭苏子瑜怎么推都岿然不动,在他唇齿治疗沉浸得入迷。   苏子瑜被吻得几乎窒息,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直到终于被放开,苏子瑜才听得头顶传来一个清润温柔的声音,道:“这样。”   苏子瑜云里雾里,方才恍惚想起来那次在业机宗刘府的时候,自己好像威胁过他一句“再装死,我还有更厉害的。”   所以他又装死,就是为了“更厉害的”?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云寒琰垂下眸子望着苏子瑜,认真道:“子瑜,我还想要更厉害的。”   苏子瑜还是有点懵懵的,抬头道:“啊?”   刚才不是已经是更厉害的了吗?!   云寒琰一手轻轻环过苏子瑜的脖颈,将他按进了怀里,一手从前侧摸上了他的衣带,将衣带轻轻解开。   苏子瑜浑身一凛,慌忙推开云寒琰,一边低头给自己重新系上衣带,一边语无伦次道:“天太冷了……我想睡了……还是直接睡……衣服……还是不要了……”   “子瑜……”   “我、我想要睡觉了……”苏子瑜推开云寒琰,爬到那块干净的石台上,面对着石壁,躺下倒头就不动了。紧紧闭上双眼,一颗心却还是砰砰砰跳得厉害。   苏子瑜整颗心都悬着,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云寒琰说的更厉害的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解开自己的衣服……苏子瑜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脑子里乱糟糟的,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苏子瑜面朝石壁安安静静地躺着,云寒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身后听不见半点声响。   两相沉寂了许久,苏子瑜半睡半醒、似梦非梦之间,恍恍惚惚觉得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软软的、暖融融的。似乎听到自己身侧有一个清冷的声音,认真地对自己说:“对不起,是我孟浪了。”   苏子瑜习惯性地想说“没事没事”,可是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一觉醒来,洞外已经天亮了。   洞口树林掩映,没有阳光能直接射入洞中。白日里独有的明亮的白光从洞外照进来,将这个不大的溶洞照得半亮。   不是很明亮,也不是很幽暗,大概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周围的事物。   苏子瑜坐起身来,只见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雪白的氅(g)衣。   苏子瑜认得这件氅衣是云寒琰的,然而身边却空空荡荡,没有看见一个人。   云寒琰呢,哪里去了?不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惹他生气了,一个人离开了?!   苏子瑜把云寒琰那件雪白的氅衣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膝盖上,独自坐在洞里,一个人怔怔地出了神。 第26章 天风环佩2   苏子瑜一向涉猎广泛,别的事情上几乎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说什么都会也不为过。然而感情问题上,却白得像一张崭新的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苏子瑜回想起来,云寒琰长得这么好看,自己从小就总是像哥哥一样保护他照顾他,莫非是心里不自觉把他当成了女孩子,日久生了情?   他对自己恐怕也是这样,错把兄弟之情当做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感情?   可是,只是朋友之情为什么又会像昨晚那样紧张得厉害呢……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清冽声音,轻唤了一声:“子瑜。”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苏子瑜心头猛得一颤,随即又是微惊又微喜:他没有离开?!   望着映入眼前那一袭雪白的衣裾,苏子瑜却依旧垂着眸子,没有抬起头。   苏子瑜不知道自己对云寒琰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云寒琰。   见苏子瑜没有理会自己,云寒琰默默站了片刻,便在他面前轻轻蹲下来,摊开手掌。他的手心里是几个红彤彤的山楂,山楂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看起来十分可爱。   苏子瑜看了看云寒琰手心里的山楂,不明所以,这才抬起眸子看了看云寒琰。   云寒琰温声道:“洗过了。”   他记得自己现在凡人之躯会饿,所以一早是出去摘了果子吗?苏子瑜说了声“谢谢”,从他手中将山楂接了过来,顺便把放在膝盖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递过去,道:“山上好冷,你把衣服穿上。“   云寒琰双手接过苏子瑜递来的衣服,如同接了一件宝物一般珍重,整整齐齐地不舍得弄乱一分,就这么捧在了手里,也不穿上。   苏子瑜手中握着云寒琰给的山楂也没有吃,站起身道:“我不想往西了,我要折回十三洲,去办一点事情。”苏子瑜道。   云寒琰点头道:“好。”   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认真道:“我要对付一个人。”   云寒琰依旧淡然点头:“好。”   “那个人……”苏子瑜看了云寒琰一眼。   他一口一个“好”,自己要干什么都答应。可是鬼面邪尊若真是云寒琰他自己,让他跟着自己去对付他自己,并不好。   至少苏子瑜觉得这样很不合适。   苏子瑜望着他,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暂时分开?”   云寒琰闻声,蹙眉望着苏子瑜,犹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目光里似满天星河颤动。   “好好好……我只是随便一说。”苏子瑜最受不了他这模样,摇了摇头,轻轻道,“你呀,怎么就和我欺负了你似的?”   云寒琰一把握住苏子瑜的手,道:“以后不要说。”   “好,不说。”苏子瑜心道,不说就不说,那就直接做。   苏子瑜不动声色地将云寒琰给的山楂悄悄收在了衣襟里,道:“早上不想吃果子,我想吃点热的。”   “好,往东有城镇。”云寒琰揽住苏子瑜的腰,垂眸望着他,温声道,“不要怕。”   苏子瑜轻轻闭上眼,点点头。   闭上眼就不会头晕目眩,只是空中风大了一些,苏子瑜不自觉便往云寒琰怀里靠了靠。苏子瑜知道云寒琰在身边一定不会有什么闪失,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很安心。   云寒琰的速度惊人,一瞬就带着苏子瑜回到了姑射山以东,落脚在一座小城镇上。   云寒琰这样带着一个修为尽毁的肉体凡胎御空飞行其实非常稿费灵力,这个叫晋江城镇离姑射山少说也已经百里之遥,他肯定是很累的。   苏子瑜心道,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他了。欠下他的,等对付了鬼面邪尊,以后再努力还上。   由于苏子瑜还没用过早餐,云寒琰照例寻了一家环境最好的店,带他进去用早餐。   苏子瑜修行之人一向警觉,一进门便察觉到周围食客的目光都往自己身上瞟。过去许多年都是这样被人看,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只是太久没有这样被人看了,苏子瑜还是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云寒琰将苏子瑜往怀里一揽,带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让他坐在自己里侧,正好遮住别人的视线。   自从苏子瑜进门以后,店小二看得连眼睛都直了,直到苏子瑜和云寒琰找了个位置坐下,方才抱着菜单送上前,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二位客官久等了”。   苏子瑜并不在意,接过菜单点了几盘甜点、小菜和粥,加了一份蟹黄汤包,然后,又扫了一眼菜单的最底部,是几样酒的名字,也算是这家店的特色酒品。   苏子瑜看了看那些酒名:“醉颜红”、“姑苏月”、“寒江雪”……一个个名字都不要太好听。   他和云寒琰两个不懂风情的人都从来滴酒不沾,对酒也是一向来都一窍不通,苏子瑜从来也想不到,竟然连酒的名字都这般风雅。   过去,苏子瑜顶多就只知道白酒和红酒不是一种酒,因为颜色不一样。   苏子瑜指着菜单上的酒名,道:“这些酒名字真好听,我想试试。”   云寒琰果然又是轻轻点头,道:“好。”   “寒江雪。”苏子瑜念出了菜单上的酒名。   “客官如果不会喝酒,这个酒恐怕有点上头。”店小二在饭馆从业多年阅人无数,看得出苏子瑜和云寒琰都是不喝酒的人,热情介绍道,“像醉颜红和姑苏月,酒劲比较小,更适合平时不饮酒的人尝尝试试,寒江雪酒劲很猛的。”   苏子瑜指着“寒江雪”,坚持道:“我还是要这个。”   “好,小人这就去准备,二位客官稍等。”店小二一点头,便撒开腿飞也似的跑开了。   苏子瑜合上手中的菜单放到一旁。   姑射山上当时情况紧迫,昨晚山洞里也因为出了情况没能说几句话,这还是苏子瑜暴露身份以来第一次和云寒琰这样好好地面对面坐着。   撕开了那张虚假的面具,苏子瑜彻彻底底暴露在了云寒琰面前,想起自己过去那些天仗着云寒琰“认不出自己”的种种所作所为,忽然觉得十分尴尬。   就这么相对而坐,好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苏子瑜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早就认出了我?”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诚实点头:“嗯。”   苏子瑜问道:“是什么时候?”   云寒琰答道:“一开始。”   苏子瑜:“……”所以他根本没有失忆,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还假装失忆了认不出?   “你告诉过我,看人不能用眼睛,要用心看。”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知道是你。”   苏子瑜问道:“所以,你告诉我的失忆也是假的?”   “真的。不过,早已想起来了。”云寒琰垂眸道,“你似乎不想让我认出,所以……”   苏子瑜不自觉地咬了咬唇。所以他就故意假装失忆假装认不出自己,陪自己演戏玩儿?   两个人相互演戏相互骗人,想想还挺滑稽德。   苏子瑜也垂下了眸子,道:“我以为你恨我。”   云寒琰似是轻轻叹息一声,温声道:“怎会。你就是要我的命……”   云寒琰话音忽止,店小二已经端着餐盘站在桌前,将吃的都在桌上一一摆齐了。   知道自己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店小二端着空餐盘,冲二人笑嘿嘿地鞠躬道:“打扰了打扰了,二位继续、继续……”   苏子瑜微微点头,他知道云寒琰不用吃东西,还是想拉着他陪自己,道:“我一个人吃饭觉得没意思,吃不下去。”   云寒琰便执箸与他一同进餐。   苏子瑜吃了汤包喝了粥,觉得饱了,于是转头看了看手边的“寒江雪”。   清澈的酒用一只小巧的细颈白瓷瓶装着,配了两个小瓷杯子。瓷杯上画一抹烟水朦胧,瓷瓶外壁上则画着一线远山、一叶孤舟和一个米粒大小的渔人,渔人手中握着一根细细的钓竿。   “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1]   果然是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苏子瑜道:“名字真的好听,我们来尝尝是什么味道罢?”   因为两个人都几乎不怎么喝酒,苏子瑜只给两只本就不大的小瓷杯子斟了半杯清酒,一杯递给云寒琰,一杯给自己。   云寒琰接了酒,一饮而尽。   苏子瑜就着酒杯轻轻嗅了嗅,酒香清冽,分外诱人。   然而苏子瑜只抿了一小口,却觉得又路又辣,微微蹙了眉,就把被子放了下来。   人啊,不会喝酒就是不会喝酒。看别人喝酒十分风雅,苏子瑜这种人再想附庸风雅也附庸不起来。   苏子瑜实在理解不了酒好喝在哪里,只是觉得腹中暖融融的还算舒服。脸颊像是被火灼烧一般,苏子瑜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双颊滚烫。   这就是喝了酒德感觉吗……苏子瑜的长睫颤了颤,慵慵地抬起眸子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云寒琰。   云寒琰一手支着脑袋,轻轻闭着双眼,双眼弯弯的弧度如同新月,长长的鸦羽色睫毛好似扇子一般覆盖在眼下,双颊微微泛着绯红。   苏子瑜轻声唤道:“阿琰?”   云寒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睁眼。   云寒琰好像是,醉了?苏子瑜扶着桌子站起来,只觉得自己脚下有点虚浮,好似踩在了一片柔软的云里,伸出一只手在云寒琰面前晃了晃。   云寒琰没有任何反应。   灌醉云寒琰比想象中不要容易太多,苏子瑜微微挑唇,转身就要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着。   店小二看出苏子瑜是有点醉了,好心提醒道:“客官,注意安全。”   苏子瑜转头对他微微笑了笑,一笑好似芙蓉披朝露,浓春醉海棠。店小二直接就愣了神,整个人都在地上定住了。[2]   苏子瑜走出饭馆,觉得略微有点晕乎乎的,不过好在还算清醒,也还能走路,应该还没有喝醉。看来自己的酒量比云寒琰好多了?   甩开云寒琰,苏子瑜要一个人回一趟清徽宗。   虽然如果被发现有被师尊苏齐云手刃的危险,但是为了对付那个人,必须要回去查一查。   苏子瑜抬手摸了摸揣在衣襟里没舍得吃的几个山楂。就算不能和云寒琰同行了,至少还有它们陪着自己。   苏子瑜本想低调一点混在人群里,免得云寒琰醒来以后能打听到自己去的方向。然而苏子瑜现在这张脸走在路上简直鹤立鸡群,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走上路上总是被人看来看去,虽然这是家常便饭,苏子瑜还是低下了头,躲避开路上各种各样的目光。   苏子瑜垂着眸走在路上,一身青衣,双颊绯红,青丝漫绾如青云披散,不自觉如同九天仙人下凡。   “哟,这美人长得可真标致啊。”苏子瑜只低着头,冷不防前面就被人拦住了路。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两个白衣人,那两个白衣人同时开口道:“美人,喝醉了吗?走路都走不稳了,要不要去小爷家里去躺会儿啊?小爷的活儿可是很好的!”   苏子瑜眨了眨眼睛,眼前那两个白衣人合成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衣公子,转眼又变回了两个。   苏子瑜心道,这是个什么妖怪,能一瞬分为两体,又能一瞬合回去,还敢在街上横行霸道,实在猖狂,抬手便是一拳。   白衣公子被苏子瑜一拳打得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直吐鲜血。   苏子瑜轻笑一声,绕开人群径自离去。   白衣公子在家仆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竟然眯起眼笑道:“这美人真他妈的凶!我喜欢!”   然而望一眼人群里早已不见青衣的身影,白衣公子向周围一众家仆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怎么就把他放跑了?!”   “大公子。”一名家仆站了出来。修为足有金丹后期,看人比白衣公子更加敏锐,他道,“那人虽没有修为在身,看起来却绝非善类,公子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   “哼?没有修为?!绝非善类?!我呸!!!一个没有修为的人你们还看着他打了本公子扬长而去还不敢出手?!还说什么绝非善类不要惹他?!”白衣公子一把拎起那家仆的衣襟,道,“我看你们就是胆小怕事!去!把他给本公子抓回来!!!”   这位白衣公子真是晋江城业峨宗的大公子白玉横。   晋江城的业峨宗财大气粗,最不缺的就是灵器灵药,而大公子白玉横平日里游手好闲不事修炼,金丹中期修为全是靠他爹业峨宗宗主白长东用各种法宝砸出来的,其实不堪一击。然而白玉横自恃修为甚高,平日里在晋江城横行霸道惯了,众人出于对其父业峨宗宗主的畏惧,也都不敢得罪他,仙修们也都让他三分,他竟便一向自以为十分厉害。   家仆为难道:“大公子,这……”   “哼!你们这废物!”白玉横气得直跺脚,指着家仆的鼻子骂道,“你们快回去给本公子准备好嫁衣盖头、八抬大轿,把他给我抬回来,本公子今晚就要拜堂成亲!”   “大公子?!”一众家仆都傻了眼。本以为白玉横要把人抓回来是为了报复,这是唱的哪一出?   “愣着干什么?”白玉横道,“带上捆仙索、锁仙链,绑起来塞轿子里不就完了?!快去!快去!快去!”   白玉横的脾气暴躁,他下的命令自是无人敢不从。十几个家仆带着嫁衣花轿一路追赶,直到日暮时分,方才在城郊追上苏子瑜,把大红花轿拦在了他面前,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发难。   凡是有点眼力的人,其实都看得出他虽然没有修为,却并不是好对付的。   苏子瑜看了看眼前大红的花轿,还有他们手上捧着火红的嫁衣,微微歪起脑袋,问道:“这些,是给我的吗?”   “对对对,给你的。”一个家仆壮着胆子把一身大红嫁衣递到了苏子瑜面前,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送到面前那身火红的嫁衣,微微挑唇,道:“挺好看的。”   “对对对,是好看。”那家仆忙道,“你穿上试试。”   苏子瑜忽然摇摇头,道:“我没钱。”   “没钱没关系,你试试不要钱。”那家仆道,“很好看,你穿上试试?”   “好的呀。”苏子瑜竟然接过那一身红衣,真的就直接自己穿上了。   他身材修长,一身明艳的红衣衬他肌肤如雪,朱唇皓齿、光彩照人,恍如长居九重天上误入凡尘的神人。   这般人物,就算得到他要豁出性命去,只怕这世上也有千千万万人要为之神魂颠倒。   众家仆见他似乎脑子还不太清楚,连忙把红盖头也递了上去,道:“戴上这个,你就可以成亲咯。”   “成亲?”苏子瑜笑得眼如新月,果真接过盖头自己盖在头上,道,“有意思,我这辈子死都死过,还没成过亲呢。”   本来连怎么劫人绑人都计划好了,结果得手不要太轻松。那群家仆看出来苏子瑜脸色微红脚步不稳,身上还隐隐有一阵清冽的酒香,估计只是喝醉了脑子一时不清楚,恐怕他酒醒来不好对付,扶着他上了花轿后,悄悄把锁仙链一头锁在了他脚踝上,另一头缠在花轿上。   这样就算他什么时候清醒了,想跑也跑不了。   苏子瑜坐在晃悠悠的轿子里,掀起了头上的盖头,微微挑起唇角。   既然这么想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轿子不知走了多久,停下后,苏子瑜便被人扶下来,送到一间房里。苏子瑜坐在床上,锁仙链一头锁着他的脚踝,另一头就锁在了床上。   苏子瑜一直低头从盖头底下往下看,那个位置有一条缝隙,能望见自己面前的地面上。   只要有人出现在面前,只要不是个飘在半空中的幽灵,都能及时察觉到。   独自坐着不知过去多久,苏子瑜垂着眸,隐隐看见眼前有一袭白衣缓缓逼近。   苏子瑜凝神聚气,抬起手一掌便向对方胸口拍了过去。   对面那人生生接了一掌,不像白天那样被一掌拍飞,却如一座玉山岿然不动,更是竟然连一声轻哼都没有。   苏子瑜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那人已经一把擒住自己的手腕,将自己往对面猛得一拽。   苏子瑜整个人都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鼻间萦绕着一股清冽的酒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股子陈醋的酸味:“你喜欢,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用自李煜《渔父》,不同版本略有差异,这是我觉得最有意境的一个版本。   [2]浓春醉海棠:出自宋代陈与义《放慵》:“暖日薰杨柳,浓春醉海棠。”   小鱼:我的酒量比云寒琰好多了,他喝醉了我没喝醉。诶,前面有两个人,诶怎么变成一个了?又变成两个了……妖怪! 第27章 天风环佩3   苏子瑜掀起盖在眼前的红盖头,抬眸望去,只见眼前的人眉目俊朗,如月如星。不是街上那个在街上拦过自己的的白衣公子,而是云寒琰。   云寒琰垂眸看到苏子瑜的模样,不禁微微怔住。   火红的盖头下,眼前的人一身嫁衣鲜红,若春光旖旎,胜百花之艳。分明是从萦绕心头多年的梦里走出来的仙家之子,踏彩云乘明月来下人间。   “你要嫁的人,死了。”云寒琰垂眸紧紧盯着苏子瑜,眉眼之间冷如冰霜,双颊却还微微带着一丝浅浅的红晕,声色冰冷好似一潭幽深寒水,道:“我杀了。”   苏子瑜觉得此刻的云寒琰莫名有些吓人,似乎随时要把自己吞了一般,不觉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苏子瑜一后退,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脆响,披在头顶的盖头也随着动作滑落在脚边。云寒琰闻声垂眸望去,目光落在地上被盖头半掩的一截细细长长的银链上。银链一端系着床脚,另一端系在苏子瑜的脚踝。   是锁仙链。   他要不是心甘情愿的,还真没人有本事能在他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把他这样锁住。所以他和那个人……   云寒琰神色一暗,向苏子瑜逼近了一步,垂眸望着他,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严肃郑重地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苏子瑜:“……”   扶苏出鞘,一剑斩断了系在苏子瑜脚踝上的锁仙链。锁仙链从中断开,一头却还系在苏子瑜脚踝上。云寒琰用长剑将锁仙链的另一端挑起,牵在手中便转身望外走。   云寒琰牵着锁仙链径直往外走,苏子瑜却没有动,脚下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只能跟上他的脚步出了门。   门外已是到处张灯结彩,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和红纱幔,整个庭院都笼罩着一片喜庆的红光,好像这家人还真在正正经经地准备婚礼。   门口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是几个家仆和穿着一身大红婚服的男子。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那红衣男子,正是街上拦过自己那位,胸口被捅出了一个透明窟窿,鲜血沾遍全身、淌了满地。在大红灯笼火红的光下,浑身鲜红得分外狰狞。   云寒琰步出房门,似乎也注意到了地上躺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苏子瑜身上的红衣,觉得分外扎眼,伸出手便要解他的衣带。   “诶。”苏子瑜闪身避开了云寒琰的手,轻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喜欢脱我的衣服……”   过去那些年还在清徽宗的时候,师尊苏齐云心目中的好孩子是不能穿得太花枝招展也不能穿得太素太压抑的,必须规规矩矩正正经经。作为苏齐云最喜欢的弟子,苏子瑜常常都是一身青衣,多年来只是不停换深一点的青色、浅一点的青色、天青色、竹青色……总之各种各样的青色,偶尔也会穿一穿白色蓝色的。但是大红色的衣服,还是头一遭,从来没机会试过。   苏子瑜觉得自己这身大红色的衣服还挺好看的,反正不穿白不穿,又不用花钱买,不需要刻意脱掉。   云寒琰的脸色愈冷,沉声问道:“想嫁?”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红衣,鲜红的交领广袖,无花无纹,与自己见过的鬼面邪尊那一身红衣相差无几,抬头对云寒琰道:“穿红衣服不一定是要嫁人?”   云寒琰不答,沉默地转过身去,拉着锁仙链继续走。   苏子瑜虽平生不下狠手,刚才在房中那一掌也用了七分力道,一般人断然是受不住的。苏子瑜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关切道:“阿琰,你还好吗?刚才我没有伤到你?”   云寒琰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有回,径自往前走。   问他不回话,看来是和自己生气了。苏子瑜脚步一停,抬起长腿勾住锁仙链,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扯。   感到手中的锁仙链被往回扯动,云寒琰停下了脚步。   苏子瑜站云寒琰身后没有动,只是试探着轻轻问道:“生气了?”   云寒琰不答。   苏子瑜轻轻地望云寒琰身旁走上前两步,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望他身上扑过去。   云寒琰下意识地回身,及时将人捞进了怀里。   苏子瑜倒在云寒琰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云寒琰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敢放着他可能真的会摔倒来冒险,沉声道:“以后不要胡闹。”   苏子瑜躺在云寒琰怀里,仰头望着他他,微微笑道:“谁让你不理我?”   “你……”云寒琰轻叹一声,垂眸道,“让我心里好乱。”   苏子瑜看了看云寒琰手中拿着的几件的东西,问道:“你为什么一直捧着衣服?”   云寒琰方才一手握着剑牵着锁仙链,一手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捧在怀里。此刻双手都搂着苏子瑜,那件衣服正好在暴露在苏子瑜面前。依旧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染一丝尘后,也没有半点褶皱。   云寒琰轻声答道:“你叠好的,不能乱了。”   “傻子。”苏子瑜像从前一样一本正经地教育道,“衣服是拿来穿的,乱了以后再叠就是了。我叠的衣服就不能穿了吗?”   “我早上忽然心慌。”云寒琰像一个做错事被老师训斥了的孩子一般,低声道,“忽然怕你以后不会再给我叠衣服。”   苏子瑜心中暗暗叹道,我早上也是怕以后见不到你,没舍得吃你给的山楂果子。所以咱们要是今晚没遇见,就是一个一直揣着果子,一个一直捧着衣服直到天荒地老吗?   “我以后还会给你叠衣服,你把衣服穿上。”苏子瑜说出这句话以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心里默默补充道,反正我也给你叠不了多久,以后等你有了媳妇,自然就用我不着了。   云寒琰将怀里的衣服塞进苏子瑜手中,道:“你来。”   苏子瑜心中一边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伺候他穿衣服的佣人了,一边却从云寒琰怀里钻出来,听话地将氅衣打开,将之披在了云寒琰身上,柔声道:“好了,现在不生气了?”   云寒琰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锁仙链,仿佛握着的是自己的整个生命。   苏子瑜的右脚微微抬了抬,脚踝上绑的锁仙链“簌簌”地响,抬头望着云寒琰道:“这个解开?走路容易摔。刚才差点真摔啦……”   云寒琰沉默片刻,大概是思考了一番,觉得苏子瑜说的有道理,果真听话地将锁仙链从他脚踝上松开。   苏子瑜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只觉得左腕上一紧。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腕上原本戴的那个黑圈子旁,又多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苏子瑜唇的角微微抽了抽,自己手上看起来装饰品还挺丰富,还都是仙门的上品法宝,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多有钱……   云寒琰将锁仙链的另一头系在自己手腕上,认真道:“你别想跑。”   “……”苏子瑜正要为自己辩解辩解争取获得个自由身,忽然只听头顶一声暴喝:“是什么人敢在我业峨宗撒野!”   话音方落,一名身着靛蓝道袍的中年修士便落在了苏子瑜面前的围墙顶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庭院,八名随从在他前方整齐地摆开阵型,正合八方之数。   若是一个普通的小宗门,门人断然不会有这等开悟,苏子瑜心中暗道,这个叫业峨宗的宗门,来历恐怕并不简单。   那靛蓝长袍的中年修士往庭院中一望,忽然大喊一声“横儿!”,随即从三丈余高的围墙上飞身跃下,落在地上那具血淋淋的红衣尸体面前,痛心大叫道:“横儿!!!”   中年修士转过头,望着苏子瑜和云寒琰,目眦欲裂道:“是你们杀了我的横儿!!!”   这名中年修士看起来地位不低,带的八个师从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又口一个“我业峨宗”,应该就是这个宗门的宗主。   云寒琰和苏子瑜有个一样的习惯,除非有什么秘密任务,否则都喜欢走正门。这次他一定也不是偷偷翻墙进来的,而是从正门直接闯进来杀了躺在地上那位,所以惊动了整个宗门。门人放出信号通知了出门在外的宗主,于是这位宗主赶了回来。而地上躺的那位红衣公子,看样子就是他的儿子。   中年修士猛然过头,一见苏子瑜,双眼都气得瞪圆了,冲苏子瑜咆哮道:“苏子瑜,原来是你!”   简直是仇人相见,恨得红了眼的暴怒:“苏子瑜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你还认得我吗!!!”   顿时,四面杀意凛然。   不仅仅是自己面前这位中年修士和他的八名侍从,苏子瑜能感觉到,自己身旁的云寒琰也动了强烈的杀心。   这个连业峨宗的宗门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名门大派,然而眼前这位宗主,却有元婴初期的修为!就连他那八名仆从,都是金丹后期!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位宗主从前和自己是什么深仇大恨?苏子瑜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那中年修士一眼,又努力回想了一下。虽然苏子瑜承认自己脸盲,但是这个人的确是真的从来没见过。   “哼!不记得我了?!清仪君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中年修士道。   “咳。”苏子瑜轻咳一声,道:“想要我命的人这么多,哪能一个个都记得?您……哪位?”   中年修士高声答道:“我就是业峨宗宗主白长东!”   “……”业峨宗?白长东?苏子瑜觉得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这位业峨宗宗主白长东从前和自己到底是什么仇?   “摆阵!一定要将苏子瑜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给我千刀万剐剁成肉泥!!!”白长东指着苏子瑜,对八名侍从高声命令道,“苏子瑜,恶贯满盈丧心病狂玷污清徽宗师门!先居心不良沽名钓誉害我宗门远离祖庭不得不迁居如今这个不毛之地,今日又手段残忍杀我爱子玉横,今日不杀你我白长东誓不为人!!!”   八名侍从闻声拔剑,将苏子瑜和云寒琰团团围住。结阵顷刻即成,七名上合斗罡之数,一名应合紫微之宫。夜色之下,剑意正好借得星辰之力。   紫微为万星之主,又是主死之宫。此阵名为七圣绝天,乃是必杀之阵!诸天鬼神莫得生机,遑论于人!   方才白长东说起远离祖庭,苏子瑜这才隐约想起来,自己曾经为了解决延陵城西淹山水患造淹山三十六堰而强行迁了一个宗门。   那宗门本是苏齐云的师弟开宗立派所创,苏子瑜不知道那位师叔叫什么名字,只是听说有这样一位师叔自己离开师门开宗立派,宗派还立在了延陵城西的淹山上。淹山脚下几乎每年都是洪水泛滥成灾,淹没良田村舍无数,因此得了淹山之名。   苏子瑜向苏齐云建议以淹山为堤,立淹山三十六堰,解决了淹山附近百余里多年水患。当时那位师叔没少派人来贿赂疏通,苏子瑜一概没有理会。   怪不得这样偏僻一座小城里,能有人有这般修为,原来眼前这位竟然还算是师叔……   “呵,想起来了?”白长东冷笑一声,道,“当时本尊就派人警告过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自己做人太绝,就别怪别人不给你留生路!今日新仇旧恨,与你一并清算!!!”   言罢,白长东转头对云寒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日只要苏子瑜的命!看在我师兄苏齐云只有一根独苗的份上,识相的你就给我马上离开!”   一根独苗?苏子瑜腹诽道,种马仙君苏齐云只有一根独苗,这可是自己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七圣绝天一旦结成,必要终结至少一个人的性命,否则不死不休。苏子瑜转头望了一眼云寒琰,平静道:“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第28章 天风环佩4   “呵。”白长东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道,“苏子瑜!你已经修为尽毁自身难保,说话还敢如此猖狂?!”   苏子瑜早已修为尽废,在八名实打实金丹后期修为的修士手中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白长东实在看不惯苏子瑜死到临头了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还带着几分自信地说出“这里交给我”这样的话,顿时在心头凝聚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白长东命人摆阵后迟迟没有下手,并非对苏子瑜不够恨,而是因为太恨。因为太恨,所以要慢慢折磨他的内心,让他看到死亡就在眼前,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逼近,让他痛苦,让他煎熬。白长东更想看到的是苏子瑜惊慌失措,对他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悔恨交加的模样。   然而他竟然还能如此从容地站在七圣绝天阵面前,风轻云淡地说出那样的话,教人心里如何不恨。   苏子瑜心道,自己不就是想让云寒琰安心点走吗?说的话哪里有猖狂……   云寒琰没有回答苏子瑜的话,脸色更冰冷了几分。   苏子瑜只觉自己左手腕上紧了紧,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动。垂眸看去,只见腕上那截锁仙链被人轻轻扯动了几下——系在它另一端的人仿佛在提醒苏子瑜:“绑在一起了,不能一个人走。”   虽然说云寒琰说过不让自己跑,可是现在不是自己想跑,是情况特殊啊。苏子瑜抬起头望着云寒琰认真道:“我不是要跑,我若是活着会去找你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白长东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嗤笑出声。七圣绝天阵下,竟然还敢说活着?   因为有十足的把握要了苏子瑜的性命,白长东也不急着要弄死他,反而像看戏一般在一旁冷眼围观,仿佛野兽逗弄已经控制在股掌之间猎物一般,道:“苏子瑜,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你这人说话还真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   苏子瑜并不理会白长东,只是认真地望着云寒琰,道:“你不要意气用事,死一个人,总比死两个人好啊……”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淡淡道:“要生就一起生,要死就一起死。”   这话简直就是言情电视剧里的台词,真的有个人站在面前如此认真地说出来给自己听,苏子瑜还是尴尬得恨不得把脸捂住。   虽然话听起来很感人,但是苏子瑜认为这样做并不值得,本着利益最大化伤害最小化的原则,云寒琰是应该离开的,就在这里陪自己白白送命一点意思也没有。   云寒琰这孩子一向挺理性思考的,就算有人劫持了他亲爹他也能不为所动地冷静考虑利益优先,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在那个滴水的山洞里睡太久了,今天脑子里进了水还没干。   白长东没料到云寒琰天堂有路不肯走,非要留在腥风血雨的地狱,心中暗暗吃惊。   本来白长东也没真心打算放走云寒琰,说放他一条生路不过是想看一看自相残杀的好戏。一般人临死前都喜欢拖个陪葬的一起下水,何况苏子瑜和云寒琰据说还有些不浅的过节,自己故意说放走云寒琰,苏子瑜必然会想尽办法拉他下水,甚至会为了拉着他一起陪葬和他大打出手,云寒琰自然也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活命直接和苏子瑜打起来,自己就正好能作壁上观看一出自相残杀的好戏,说不定杀人都不用自己出手。   结果反而成了一个“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一个“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明明早就听说云寒琰和苏子瑜有仇,敢情都只是毫无根据的江湖传闻?   白长东拧起眉头,目光忽然落在了苏子瑜和云寒琰之间,一条细细长长的银链上。   由于天色已晚,这条细细的银链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容易察觉,白长东也只是看见了一丝熠熠的银光方才注意到。这条细细的银链一头连在苏子瑜的左手,另一头消失在云寒琰的衣袖中,似乎是连在一起的。   白长东平生遍阅器物无数,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条锁仙链,微微眯起了眸子,似乎在仔细地研究什么,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相交多年的师兄弟啊。苏子瑜答道:“如你所见。”   听到苏子瑜的回答,白长东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道:“两个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断袖真是污染本尊的眼睛!今天一定要给本尊把这两个人都杀了!!!”   苏子瑜:“???”   苏子瑜没文化,不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这两个词还是听得懂的。可是,自己和云寒琰怎么就不知廉耻伤风败俗了?   云寒琰对白长东骂的话似乎没有半点不悦,淡淡道:“尽管来。”   七圣绝天阵一旦结成,便默认以至少一人的生命为祭品,以此向北天七圣借得斗罡之力。北天七圣即是北斗七星,北斗主死,陷入此阵者则必死无疑。只要阵中之人未死,结阵者便会永无止尽地杀戮下去,不死不休。   斗罡乃是万星魁首,普通筑基初期的修士平日里步罡踏斗斩妖除魔,借得斗罡千百万分之一的神力便足以荡除妖魔所向披靡。而如今八名金丹后期修为的修士结成七圣绝天阵,其威力之大,可谓前无古人,苏子瑜根本就无法想象。   此阵一旦开启,就是飞升上界之仙人,也难逃死劫。   一旦被它击败,就连灵魂都会被撕碎吞噬。也就是即使苏子瑜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死后可以回到现代,而如果被七圣绝天阵打败,就连灵魂都不剩了,不要说回不去现代,就连在现代都要彻彻底底死了!   这个世界是生是死不要紧,若是现实世界都死了,那就是彻彻底底的真正死亡了。苏子瑜把现实看得比这个世界重千万倍,即使一向洒脱,也无法将此时的生死置之度外。   现实世界,也还有很多责任,等着自己去肩负。   即使知其不可,也只能尽力为之。   虽然修为已经都废了,好在身上还有一点从西陵佳丽那里借来的法力,从姑射山脱身之时并没有用上,所以一直还在体内存着。好似久旱的河床里流淌进一股涓涓细流,虽然不多,也总比没有强。   七圣绝天阵法开启,一时天上群星暗淡,而八名修士手中的长剑生辉。   满天星光逐渐汇聚在剑身上,这是万星之主借与人间的星辰之力。   天地一片肃杀,狂风平地而起。   四周的肃杀之气瞬间凝聚,凝聚得实在太重,重得几乎化为实体,如同利刃从四面八方袭来,要生生将人穿透。苏子瑜没有一丝修为的身体早已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杀气,浑身都疼得发抖,几乎站不稳身子。   忽然腰间一紧,苏子瑜身子一倾,被人横腰揽入了怀里。   云寒琰一手将苏子瑜揽入怀中,一手出剑。   周遭肃杀之气都被云寒琰用身体为自己挡去,苏子瑜不觉得疼了。可是云寒琰若是一直这样一手搂着自己,这样的阵仗,剩下一只手怎么可能对付得过来?!   苏子瑜一向不习惯拖累别人,此时又不敢贸然推开云寒琰,只是轻轻道:“阿琰,放开我。”   云寒琰如同没有听见一般,没有给苏子瑜任何回应。苏子瑜只听“铿”一声,金铁如雷震响于身侧,是七圣绝天阵的攻势才刚刚开始。   方才那阵肃杀之气,不过是真正的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一阵前奏罢了。   随着方才那一声兵刃相击的震响,霎时剑光如电,阵响如雷。苏子瑜在云寒琰怀里也能感觉到随着云寒琰身形变换而带起的一阵阵疾风。   然而他就算再厉害,一只手应对这样的剑阵也一定是十二分吃力。   苏子瑜的手还被锁仙链缠着,云寒琰一手也缠着锁仙链,十分影响作战。而自己被锁仙链牵绊着也放不开手脚,苏子瑜在云寒琰怀中轻轻道:“阿琰你解开我,我和你并肩作战。”   别的不敢说,要说破剑阵,苏子瑜还是有几分经验的,过往破各种剑阵都是家常便饭。虽说这七圣绝天阵不必从前那些,试试总还可以。   苏子瑜话音未落,便只觉自己又被往怀里按紧了几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用。”   灵识时刻探知着阵内的情况,白长东听了两人的对话忽而高声冷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这位贤侄还真是个绝世情种,都死到临头都不忘了怜香惜玉!”   苏子瑜也不挣扎,乖乖靠在了云寒琰怀里。云寒琰一向理性分析局势,如果情况万分危急,他绝不会独自逞强。而此刻既然云寒琰说不用,那便是真的不用自己出手。   苏子瑜虽然安安静静靠在云寒琰的怀里,神识却一直都在警惕着四周,不错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挟诸天星辰之力的剑结成阵法从四面八方猛冲突袭,而云寒琰的剑风如同天上的风云悸动,比苏子瑜印象中的从前还要快、还要凌厉不知道多少倍,一剑便将之一一荡开。   任凭八方剑风冰冷杀意凛冽,到了苏子瑜这里却只有一方温暖坚实的怀抱。   以往都是苏子瑜保护别人,这还是平生第一次吃别人的软饭反过来被人保护,而且还是让师弟来护着自己。苏子瑜觉得这种反过来被人保护的感觉好像……还蛮好。   不过片刻之后,周围的风停了,也没再听到剑声。苏子瑜从云寒琰怀里探出头去,只见八名金丹后期的修士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都是一剑穿心,无一例外!   一瞬间将七圣绝天阵内的八名金丹后期修士一剑穿心,就算是苏子瑜当年修为登顶足以飞升也做不到,云寒琰这是到了什么境界?!   他暴露出的实力早已超越此方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却为何迟迟不见劫雷,他也没有飞升上界?   苏子瑜心中不禁疑惑不解。   云寒琰的剑已经指向站在一旁瞠目结舌的白长东。   白长东愕然片刻,立刻从广袖中取出一块玉牌,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贤侄剑法不错?可惜,可惜。”   苏子瑜正不知白长东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只听四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突然,倒在地上的八名修士又都重新站了起来!   都是一剑穿心,分明已经死了,绝不可能还活着!怎么还能再站起来?! 第29章 天风环佩5   八名修士重新站起之后,并不向任何人发起进攻,而是如同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迈开脚步、按部就班地按照似乎早就有人预设好的路线一步一步走下去。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被一剑洞穿的胸口汩汩涌出,顺着胸腹和双腿蜿蜒流淌到地面上。随着他们纷纷繁杂的方向和脚步变化,八道血流在地上瞬间淋成了一个神秘诡异的复杂图案。   如此复杂的变化完成不过在一瞬之间。转眼,血阵结成。   立在血阵中央的,正是白长东本人。   八名修士的尸体立定,血阵顷刻结成,白长东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霎时被狂风卷起,原本用高冠束起的头发一瞬间被狂烈的杀气冲散开,如长带于狂风中肆意飞动,又似千万条毒蛇直起半身,像敌人吐信挑衅。   苏子瑜心头一阵恶寒。   白长东方才使用的那块玉牌,分明就是独创于清徽宗但一直被禁用的御神令。由于这件法器的作用太过厉害,一旦使用不慎后患无穷,自先辈创制多年来一直被束之高阁。苏子瑜只是误打误撞地闯入禁地见过一次,还被苏齐云罚抄了三遍门规,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在白长东的手中?而且这明明是一件仙门法器,用法真的这么邪门吗?   人死魂散,尸身本应当与物无异。而御神令的神异之处,就在于可以瞬间着急最近的孤魂野鬼附于魂飞魄散的尸身之上,让他们重新为己驱遣。即使再次被杀,只要御神令还在,就能不断召集生魂死魄补给,直到这具身体灰飞烟灭,否则永无止休。   而且,生者畏死,死者无畏。这意味着现在这八人不怕任何兵刃,因为早已死亡,所以怎么杀都杀不死。   七圣绝天阵已破,白长东用御神令催动了八具尸体,以方才八名修士的鲜血为阵,再以自己为阵眼,鲜血与鬼魂更是将杀意更扩大了数倍,二次向群星借力。   强者顾不上感情,只知道如何实现自己的利益。白长东手中长剑出鞘,满天星光竟为之一暗。星光盈盈灿烂,尽皆汇聚在他的剑锋之上,凝成苍茫冰冷的无限杀气。   云寒琰没什么花哨的招式,亦无处借力,一手以扶苏剑抵挡,一手下意识去搂住苏子瑜。   苏子瑜身形一闪,轻巧避开了云寒琰伸向自己的手。   云寒琰会意松开了自己手上这一端的锁仙链。他此刻要避开自己,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和用意。危急关头,云寒琰向来相信苏子瑜的判断。   和云寒琰分开后,苏子瑜忍着浑身刀割一般的剧痛闪身到了白长东身后。周围星罡的肃杀之气太盛,几乎凝为实体,眼前茫茫一片,像是星光,又像剑影,教苏子瑜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苏子瑜从云寒琰身旁闪开时,白长东丝毫出手未阻拦。   一则扶苏实力惊人,白长东一心都只能应付扶苏剑,一时腾不出手来阻拦苏子瑜。二则这等杀阵之内,以苏子瑜这修为尽毁的身子,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玩不了多久便会被阵内斗罡的杀气撕成碎片。   苏子瑜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迅速破阵,否则必定被杀气生生撕裂。   眼前茫茫一片,苏子瑜只能半跪下来,仔细观察白长东画在地上的血阵。   苏子瑜对符咒不甚精通,只能粗略看懂一点,但是星辰运行的轨迹,却是很熟悉的。方才的血阵画成的突然其实是诸天星辰方位和运行路线,加了一些苏子瑜看不懂的神秘咒术。   苏子瑜望着地上的血阵,抬起右手握住锁仙链使劲一划,坚硬的链条瞬时划破手心,掌心里随即掀起一阵火热的疼痛,鲜血如流从指缝间淌下,滴落于地。   白长东的阵法用鲜血结成,召唤主死之星,不可以抹去。苏子瑜用自己沾满的鲜血的手掌在原来的血阵上画过,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改动。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天下万物,上应星辰。物变则星易,星移则物变。地上的阵法一动,天上的星辰也随之而转,而星辰一转,阵内便随之产生微妙的变化。   苏子瑜只对这个星辰的运行轨迹稍作改动,在北斗的轨迹之上覆盖上了南斗的轨迹,便给阵法打开了一个生门。   源源不断涌入阵中的生意如春雨后的新芽,在原本一片枯槁死气沉沉的血阵中迅速萌蘖扩张。   南天星辰灿烂,阵内生门顿开。   生意破开死气涌入阵内,白长东剑上积聚的杀伐之气迅速衰退,逐渐开始招架不住扶苏的攻势。   白长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剑向苏子瑜猛然刺来。   苏子瑜不躲不闪,挥手将左腕上缠绕的那段锁仙链飞掷出去。   万物于他之手,皆可以为兵刃。   “铮!”一声,苏子瑜手上的锁仙链柔若无骨地缠上了白长东的剑。   同时一瞬之间,扶苏从背后洞穿了白长东的胸口,锋利的剑尖从他的左胸刺出。冰冷的剑身上血红斑驳,剑光血色与星光交错。   “你怎么……噗……”白长东一手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一手伸出一根食指,颤抖地指着苏子瑜,连连摇头道,“你……不可能……不可能!!!”   清徽宗历来都是修剑,对符箓术法一类几乎从不涉猎。自己花了数十年研究画成的阵法上应天星精深奥妙,他一个剑修怎么可能能破得了?!   苏子瑜轻轻挑了挑眉。自己的确不精通符箓,然而很遗憾,自己穿越之前是N大天文学专业,穿越之后因为太没文化看不懂藏书阁里那些文学名著,所以闲来无事喜欢翻看各种星象典籍。穿越前加上穿越后,自己无聊时不知道看了多少年星星,你好比不比非要和我比画星星的运行轨迹……   “不可能!不可能!!!”白长东仰天大喊一声,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又一口鲜血猛得喷了出来。   “砰”一声,白长东仰面倒地,双眼还瞪得老大,至死不能瞑目。   一块墨色的玉牌从他手中滑落。   他周围八具尸体也随之霎时灰飞烟灭,化入天地虚无之间。   苏子瑜俯身将落于地上那块玉牌拾起,看了看上面的咒文,像自己见过的,又像没见过的,回头递给云寒琰,道:“你看我们是不是在清徽宗禁地里见过这个……”   话音未落,苏子瑜的手腕就被云寒琰一把捉住。   苏子瑜的手心已经鲜血淋淋的不成样子,自己也不觉得怎么样,然而看看云寒琰那阴沉得吓人的脸色,心虚道:“一点也不痛呢……”   云寒琰冷着脸没说话,将那枚御神令从苏子瑜手中取过来,拉着苏子瑜的手出门找了一家药馆。   药馆里平时只是卖药,今天为了招揽生意正好找了个大夫在门厅里为人看诊推销药品。到了夜里买药的人渐渐稀少,那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大夫一个人闲坐着无聊,正好见两个人走进来,立刻打起精神将两人仔细打量起来。   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年轻体壮的不像有什么疾病,山羊胡子大夫最终注意到了苏子瑜鲜血淋淋的右手,殷勤地凑上前道:“你这个手流这么多血啊,怎么弄的……”   说着就想去拉起苏子瑜的手看看。   山羊胡子大夫的手还没碰到苏子瑜的手,忽然感觉头顶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剑一般刺向自己。山羊胡子大夫吓得手一抖,不敢去碰苏子瑜的手,将伸出一半的手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云寒琰要了一瓶最好的伤药,亲自替苏子瑜多灾多难的手上药,仔仔细细地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   云寒琰把苏子瑜的手捧在手心里,垂眸望着那只缠满绷带的手,蹙眉自责道:“第二次了。”   苏子瑜不知道他说什么“第二次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重逢以后短短几天里,自己的手已经第二次受伤还得劳累他给自己上药包扎了。   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微笑,道:“谢谢你呀。”   云寒琰轻叹一声,垂眸道:“应该的。”   苏子瑜在云寒琰小时候就告诉他,人总是忽略来自自己最亲密之人的关怀,忘记感谢身边那些其实对自己最好的人,譬如自己的父母好友。因此不论关系多亲密,都不忘要和人说一句“谢谢”,要常怀感恩之心。   云寒琰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生分,可是听着这一句“谢谢”,却没来由心中一疼。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颗心,才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还能对这个世上的每一点一滴都心存感激。   他对这个世界的爱有这么多,那恨又该有多少呢?   出了医馆,云寒琰又确认了一遍苏子瑜的手已经包扎好,便重新把苏子瑜手腕上的锁仙链另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苏子瑜微微惊讶道:“还要这样嘛?”   云寒琰垂眸看了一眼苏子瑜还绑着绷带的手,道:“不能放开你。”   每次都是一放开就会受伤,不能放开。   苏子瑜也不争辩,心道这应该不过是云寒琰一时是心血来潮,过几天他觉得不方便了自然会放开自己,转念问道:“方才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吗?”   云寒琰:“嗯。”   “那是我们在清徽宗禁地见过的东西?”苏子瑜记得当年是和云寒琰一起误入的禁地,一起看到了御神令,也是一起被苏齐云罚抄的三遍门规。三遍门规苏齐云要求三日内上交,苏子瑜三天三夜都没合眼还是抄不完,换来了苏齐云一句“为师一向看重你,你应该更严格要求自己,你看连云寒琰那个孽障都写完了,你必须得写完。”   三遍门规几乎抄到手断,苏子瑜至今记忆犹新,因此对这个御神令也是印象深刻。   云寒琰淡淡答道:“是,也不是。”   苏子瑜道:“应该是被人改了……还是把它还回去好,我们回清徽去一趟?”   云寒琰一怔,还是点头:“好。”   因为互相被锁仙链绑在一起,苏子瑜怕被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不好,有意无意地与云寒琰靠得很近,袖子几乎挨着云寒琰的袖子。   忽然一只手从袖子下伸了过来,直接紧握住了苏子瑜的手。   手被云寒琰握住的一刹,苏子瑜的身子不禁颤了一下,心头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   苏子瑜忽然就想到了今天听到的一个新词,抬头看着云寒琰问道:“你知不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   云寒琰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或许是,朋友。”   苏子瑜点点头,认真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但是这个朋友应该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也许还有一点别的附加条件在上面。苏子瑜决定回清徽宗的时候,顺便去藏书阁里查一查,这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修真界分十三洲,被称为上真十三洲,由十三大仙门分别统领。除十三大宗门之外,上真十三洲内有大小修仙门派无数,为了方便交流和平共处,有时团结一心对抗公敌,共同成立了十三洲仙会。   而清徽宗坐拥十三洲内第七洲,又称中洲,乃是十三洲之中心,据说也是十三洲之仙源。又因其为十三洲内第一仙门,历来便以清徽宗宗主为十三洲仙会之首,尊为仙君。   但是由于三年来诸多变故,十三大仙门如今也只剩下四个,上一任仙君苏齐云卸任之后,仙君之位便落在了其四弟子芷华君萧子兰身上,而不是清徽宗那个名为宗主其实万事一概不管的云寒琰。   清徽宗作为天下万宗之祖庭,坐落在中洲延陵的望虚山上。因为望虚山上的清徽宗已经飞升了两代天界帝君,加上是万宗祖庭所在,因此延陵也被修真界称为帝城。   上望虚山入清徽宗之前,苏子瑜和云寒琰就一直一起生活在延陵城北的毗陵驿,可以说对这里最熟悉不过。三年不曾回来,这个本该最熟悉的地方却有了些许陌生。   渡头杨柳已发嫩黄的芽儿,西府海棠如裁天边霞光堆成的云海,东风拂过樱花纷落如雨。毗陵驿如画似锦,一片春光烂漫。   苏子瑜从毗陵驿登上江岸,一辆上品神兽拉的仙车已经早已等候在渡口,见了苏子瑜和云寒琰,两名白衣少年从车上跳下,请苏子瑜和云寒琰上车。   苏子瑜事先联系过萧子兰告知自己要和回来,这两名少年一看就是清徽宗的弟子,应该是萧子兰派人来接云寒琰和自己的。   想不到子兰师兄日理万机,对这种小事也挺上心的。   一来有车代步也省得自己走路,二来清徽宗,甚至延陵城里里能认出自己和云寒琰的人实在太多,坐在车里也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若是自己回去不小心被师尊苏齐云或者二师兄高天泽撞见,他们还不把自己给活剐了。   苏子瑜和云寒琰上了仙车,仙车一路马不停蹄地穿过延陵城,奔上望虚山,入清徽宗门,在问津阁前停下。   清徽宗藏书阁的名字叫“问津阁”,是清徽宗所有典籍存放之处,门中弟子需凭清徽宗的玉牌入内,非门中之人则不得擅入。   苏子瑜下了车,站在问津阁前,心中感慨万千。但是因为文化水平太低,语文从来都不及格,又不知道该怎么感慨,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得出来。   苏子瑜轻叹一声,转头对云寒琰道:“真羡慕他们有文化的人。”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你这样就很好。”   这时,只听两个少年正站在问津楼前低声议论:   “你听听人家宗门取名:藏云殿、语琳楼、问津阁,啧啧啧真厉害。再看看咱们宗门,直接叫前殿正殿后殿藏书楼,太没文化了……”   不知道是哪个小宗门来参观学习的两个小弟子正在相互讨论,苏子瑜心道:好在清徽宗这些楼阁不是让我取的名字,不然我也直接叫前殿正殿后殿藏书楼,多省事又好记。   ——果然自己还是很没文化的。   苏子瑜正打算和云寒琰先进问津阁去,只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子瑜,回来了。”   苏子瑜一回头,身后的人正是萧子兰。   “六师弟。”萧子兰对云寒琰微微一点头,回头对苏子瑜微微一笑,道,“今日问津阁不对弟子开放,你们二位随我进去。”   从萧子兰出现的那一刻,苏子瑜就感觉到云寒琰握着自己那只手握得越来越紧,简直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了。   入了问津阁,苏子瑜微微蹙了眉,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阿琰,放开手。”   由于萧子兰的事先安排,此时问津阁内除了苏子瑜等三人以外空无一人,安静得落针可闻。苏子瑜和云寒琰说话的声音再轻,云寒琰能听得见,一旁的萧子兰也能听得见。   萧子兰寻声回过头,只见云寒琰紧紧拉着苏子瑜的手。两人相握的两手的手腕上,还分别绑着一条细细的锁链,连在了两人中间。这是一条锁仙链,看起来却显得暧昧不清。   萧子兰的眼神几乎不可察觉地一暗,双手悄悄握紧,复又松开,最终只是温和地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云寒琰眼神冰冷,非但不放手,反而将苏子瑜整个人都往自己身边拉近了几分,让他几乎挨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气氛……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苏子瑜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十分压抑,自己好像夹在了什么东西中间,几乎要被他们给挤得喘不过气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你知不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   某盐:朋友的意思。   小鱼:我们是断袖之交这样说对吗?(学到一个新词语嘿嘿嘿)   某盐:我觉得,非常对。   某兰:小鱼不能和某盐在一起,不然就是一条咸鱼了。和我在一起,还是一条完整的好鱼。   某盐:拔剑。   (作者:社会我盐哥,人狠话不多。)   我知道自己写的很不好,人设剧情都立不起来,谢谢你们还愿意看下去。完结以后我争取把全文修一遍。虽然我知道我自己能力不行,修了可能还是不好,但是希望能尽量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完美。谢谢你们,希望能够一起成长(^_^) 。   我要和小鱼一样感激这世上的一切,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美好的都在鼓励我慢慢成长,不美好的都在激励我奋发图强,磨砺我的心性与信念。一切既然来了,便安然处之。   我相信小鱼一定会好好成长。只要我用心去爱他,他也会来爱我的。 第30章 天风环佩6   过去虽然云寒琰和萧子兰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也没有很糟糕,两个人一直无冤无仇也没什么太多的交集,就是平平淡淡的师兄弟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的关系如今似乎剑拔弩张,随时都能打起来的样子。   萧子兰看起来倒是没什么,而身边的云寒琰,苏子瑜都已经能感到他周身围绕的森森寒意。   气氛一时凝固,苏子瑜为了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微微笑了笑,向萧子兰问道:“师兄,去哪一楼?”   “啊。”萧子兰反应过来,微笑道,“二楼。这边请……”   萧子兰做事一向认真细心,为人又勤勉进取,是苏齐云最为器重的弟子之一。这次他把苏子瑜的事也是安排得细心周到,苏子瑜随他上楼,一路上不见有任何人来往。可谓是十分隐秘,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进了二楼的茶室,茶室内环境清幽雅致,书架上摆着几盆枝叶修长的蕙兰,淡黄的兰花半藏于绿叶之间,满室幽香。   苏子瑜一向喜欢在室内摆几盆植物,觉得这样才有灵气,坐下抬头望了一眼架上的兰花,便觉得心旷神怡。   从前苏齐云一张提倡艰苦朴素,清徽宗上下的木椅从来不给坐垫,而苏子瑜喜欢软软的凳子,还被苏齐云训斥过“你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只能跟着艰苦朴素了十年。这次回来,茶室里的木椅上却都垫了软软的坐垫。苏子瑜不知道是萧子兰和自己爱好如此一致,还是这也是他听说自己要回来才事先准备好的。   不过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知道自己这些爱好,应该是凑巧和自己爱好差不多。   茶室里只有两名白衣小少年端茶倒水布置点心,看起来都挺面生的,应该是门中新进的弟子,苏子瑜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苏子瑜。   将茶点茶水布置好之后,两名白衣小少年先十分礼貌地和萧子兰鞠了一躬,再转身向萧子兰对面的云寒琰和苏子瑜分别鞠了一躬,方才关门退了出去。   苏子瑜心道,三年内回来,清徽宗的礼节还是这样繁琐。清徽宗门规规定只要见到长辈,不论认识不认识的都要鞠躬问好,平辈之间也要鞠躬,至少点头示意,要是被苏齐云抓到了谁没做到,就要被拎到“大成至圣先师”面前行三鞠躬礼,还得当着整个门派的面,场面不亚于一场大型批斗会。   所以走在清徽宗的每一个角落,看起来到处都是友好和礼貌的好孩子。遑论大家的内心怎么样,至少外表看上去是非常非常和谐的。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面前桌案上的茶点,都是自己爱吃的糕点、蜜饯和水果,茶水也是醇香馥郁的杏仁茶。   子兰师兄的爱好似乎,和自己出奇地一致?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喜好故意准备的?   互相寒暄几句,喝了半盏茶,苏子瑜便让云寒琰把那枚御神令取出来交给萧子兰,归还于清徽宗。   萧子兰接过御神令,垂眸看了看,惊讶道:“这是御神令?!”   苏子瑜答道:“是啊,是阿琰从一个人手中夺回来的。”   云寒琰转头淡淡地看了苏子瑜一眼,没有说话。   苏子瑜这个人一向喜欢把功绩都推给别人,仿佛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好的事情都是别人做的,而他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知道的懂他这人一贯如此,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在故意讽刺自己。   萧子兰自然也知道他这习惯,心知这种话几乎就不能信,只是问道:“御神令不是一直收藏在禁地之中吗?怎么可能落入他人之手……你们是从什么人手中夺回?”   “我也觉得蹊跷。”苏子瑜道,“说起来那个人,和清徽还有一些渊源。”   萧子兰道:“哦?”   苏子瑜道:“那个人叫白长东,师兄听过么?”   萧子兰一怔,道:“是他!”   苏子瑜见萧子兰神情有异,问道:“师兄,他有什么问题?”   “这位白长东应该是业峨宗的宗主。”萧子兰道,“他是本是师尊同门师弟,的确与我们清徽有些渊源。他自认为实力不在师尊之下,不服师尊为宗主,故愤而出走,开宗立派于淹山,要与师尊分庭抗礼。”   “师尊也觉得这位师弟能力不在自己之下,出走必能成就一番事业,虽然有些伤心,也没有追究。这位师叔出走之后,再也没有回过清徽,与清徽也无半点交集。御神令一直藏在禁地,又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中?”   苏子瑜听罢萧子兰说的前尘旧事,垂眸仔细思索起来。   既然是愤而出走,当时肯定想的是“再也不踏入清徽宗半步”,说不定还发过这种狠话,而作为一个门派的宗主,既然从前说过这种话,日后肯定是不能自己打脸再回来看看的。   怪不得当初自己要造淹山三十六堰的时候他也没有亲自出面来清徽宗,而只是派了人来。看来不是他架子大,而是不想自己打脸。   连那种时候都没有低调地悄悄回一趟清徽宗,也就是这位白宗主很可能真的再也没有踏入过清徽宗一步。那么这块御神令,一定是别人偷了出去给他的。   然而御神令藏于禁地,门中一般的弟子根本就进不去,就算有人像自己和云寒琰当年一样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也需要花不少功夫,而且御神令周围禁制颇多,进去了也根本就打不开。   清徽宗里有能力进入禁地并且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御神令的人,除了前任宗主苏齐云,恐怕就只有如今的萧子兰、云寒琰这两位了。   然而这三位,可以说全都根本就没有任何作案动机。既然把御神令偷出去给白长东,必定有他的目的,或者白长东许以什么利益,而这三位可谓修真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顶层人物,白长东还能许给他们什么利益?他们还能有什么目的?   苏子瑜正思索着,只听对面传来萧子兰微微惊诧的声音:“这……怎么……”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萧子兰一脸震惊地盯着手中的御神令,应该也是看出了御神令的问题。苏子瑜淡然问道:“被改了,是么?”   萧子兰点点头,望着手中的御神令道:“这一改,就邪了。”   萧子兰饱读诗书和道门经典,对这些符文自然比苏子瑜有研究得多,苏子瑜向他问道:“怎么说?”   “其实这御神令开创,最开始只是为了完成一些死者家人的心愿。有些人丧命得突然,家人一时承受不住,或是临终遗言未尽,便了结了性命,先辈方才创制了御神令,将死者魂魄召回,和家人诀别之后,再将魂魄送走。也就是,还有一个送神咒。”萧子兰道,“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开始送神还能成功,之后送屡屡失利,险些酿成大祸,先辈便只能将之束之高阁,不再动用。   从前御神令虽然可以召神御鬼,但用于平常正道,也未曾出过什么大乱。可是被这一改,召唤的就不是普通魂魄,而都是怨气深重只知怨恨杀戮的冤魂厉鬼了。不知是何人所为……若不是对这个世界仇恨极深,怎么要将这件仙器这样改制……”   听到萧子兰“对这个世界仇恨极深”,苏子瑜眼前不禁浮现出姑射山上那一幕。弹剑森然铮然,眼前一片尸山血海……以及摇着折扇的白衣修士,转眼便成了铁剑上,带着血的“风流子”三个字。   这个召唤阴魂厉鬼的邪器,和他那柄令人化魔的鬼刀,手法如出一辙。   苏子瑜一瞬觉得几乎窒息,沉默将就,方才道:“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在刘琼墟海下遇见的那个人罢……”   萧子兰闻声,似乎微微吃了一惊,道:“你是怀疑,此事和他有关?”   苏子瑜点点头,道:“不错。但如果真的是他,御神令是什么被他从清徽盗出去的,我尚且想不到有什么途径。”   “那位鬼面邪尊修为高深莫测。”萧子兰道,“其实禁地虽有禁制,但以鬼面邪尊的修为,若想从禁地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御神令,并不是什么难事。”   有了萧子兰的佐证,苏子瑜心下已经八九分可以确定,这件事又和那位鬼面邪尊脱不了干系,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云寒琰。   你自己干的这么多事,你自己知道吗?   云寒琰只是静静地望着苏子瑜,没有说话。   苏子瑜心中轻叹一声,这孩子好像真的对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而且似乎每次提到“鬼面邪尊”,云寒琰明明就在身边,却似乎永远都听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经你一说,我也觉得此事是他所为。”萧子兰微微蹙眉,沉声道:“一者以怨气召集厉鬼,一者以怨气逼人入魔自相残杀,手段如出一辙。想必你也听说了鬼面邪尊只身覆灭九大仙门,兵不血刃,只轻扣手中一柄白骨长刀。他手中那柄骨刀,实在厉害,虽鬼神不能奈何,为祸修真界已久,天下深受其害……”   亲眼见识过鬼面邪尊大开杀戒,苏子瑜也知道他屠杀的手段皆源于那把莹白如玉的骨刀,道:“就有什么办法,可以制衡他那把刀?既然他以怨气聚于刀声令人化魔,就没有什么声音可以洗涤人心的?”   “声音、洗涤人心……”萧子兰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这个东西,确实有。请随我来。”   苏子瑜心中一动,起身便随萧子兰出了茶室,一起上了三楼,云寒琰就默默跟在他身旁。   萧子兰带着苏子瑜上了三楼,三楼别无他物,只有一架又一架数不尽的书。   萧子兰又带着两人在书架中穿梭一阵,抬头看看每个书架上标注的类别,最后停在了一个书架前,一层一层细细地看过去。   苏子瑜虽不知道萧子兰在找什么,也跟着大致浏览了一遍这面书架上的书籍。   这一面书架介绍的都是一些上古神器,大多失传已久,也就只留存在书中罢了。   苏子瑜随意翻了几页书,忽然只听萧子兰道:“找到了。”   于是苏子瑜将书合上塞回书架里,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萧子兰手中握着一本书页已经发黄的旧书,深蓝色的书封上用金色籀(zhou)文竖书四个字:太古遗音。   苏子瑜正要伸手接过,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微带愠怒的洪亮声音:“苏子瑜,原来你躲在这里!!!” 第31章 天风环佩7   是高天泽的声音,高天泽怎么会在这里?苏子瑜正伸出去准备接过书的手一僵。   回头一看,隔着书架的间隙,隐约只见藏书室门口站着一群白衣少年,大约有十几人,一个个都正笑盈盈地向自己这边望。苏子瑜再仔细看了看,并不见有高天泽的身影。   “你们……”萧子兰抬起头,微微惊讶道,“怎么进来的?!”   “芷华君对不起,您昨天突然下令不让进问津阁,我们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所以我就一个人先偷偷潜进来看了一下。”一名白衣少年走上前,对萧子兰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却是嬉皮笑脸道,“天地啊,我看到清仪君的时候高兴得差点没从楼上摔下去,我又怕您罚我不敢出来,就跑回去和他们说了。他们听了非要过来见见清仪君。我们刚才就想吓唬吓唬清仪君……对不起,我们错了!”   余下的白衣少年都深深一鞠躬,纷纷道:“我们错了。”   其实他们口中的“我们错了”也只是流于形式的一句话,兴奋之情都分明溢于言表,一派明知故犯的味道。   萧子兰严肃道:“知道错就好,回去以后罚抄一遍《大成至圣先师训》,向大成至圣先师认错。”   《大成至圣先师训》,就是清徽宗的门规,记录了不知道多少年前那位大成至圣先师云若隐对后辈的谆谆告诫,再由历代宗主不断完善,早已成了厚厚一本。罚抄之前还要净手焚香,用双手接过,向这本门规深深一鞠躬,然后端端正正地坐着恭恭敬敬地抄写。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寒琰忽然冷冰冰地开口:“三遍。”   云寒琰向来孤冷,几乎从不露面也从来没理过他们,自然也从来没给他们提过任何要求。这是他第一次和他们提要求,结果就是抄三遍门规。   又是为了看清仪君,又是宗主第一次提要求,少年们纷纷一口答应道:   “抄抄抄,我们一定好好抄!”   “芷华君,别赶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们不一定不捣乱也不告诉别人清仪君在这里……”   “清仪君,你还要走吗?车走了!要不然你把我也带走!”   “清仪君,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一群少年激动地围住了苏子瑜,他们一直与苏子瑜感情颇深,确实好久不见,苏子瑜其实也挺想念他们的。既然他们都来了,也没必要故意躲开他们。   然而还有要事在眼前,道:“你们先去茶室,我等会儿再找你们。”   少年们听话地乖乖转身下楼去了茶室,藏书室里才总算是安静了。苏子瑜从萧子兰手中接过书来,大致翻了一遍。这本书说的也是一件神器,乃是一位没有在修真界留下姓名的上古仙人留下的一张神琴,名叫天风环佩。   据说天风环佩的琴声至纯至净,人间闻者为之清心,天闻之风轻云淡,地闻之草木生发,是一张足以感动天地鬼神的仙琴。   不过这张琴和这整个书架上其他书记的神器仙器一样,都只存在在书里,实物早就已经没人见过了。   苏子瑜合上书,抬起眸子,用一种“你不是在看玩笑”的眼神望着萧子兰。   毕竟这种“从前,传说中有一个厉害的xxx”的故事,早已无从考据。连那个“xxx”是不是被杜撰出来的都不知道,就算是真的,也早已不知所终,要找到这种事物可谓是天方夜谭。   “咳。”萧子兰看出了苏子瑜的意思,轻咳一声,道,“虽然我没见过,但是这张琴真的是存在的,而且后山禁地内有一阵法,可以直接通向它这些年所藏的位置。”   苏子瑜道:“哦?”   “这张琴的主人已经不可稽考,为何会被人藏在如今的位置也不清楚。先辈发现这张琴后,并没有贸然取出,而是设了一个能够直通过去的传送阵法。”萧子兰道,“但是由于阵法年久失修,如今方位可能会不太准确。”   “这倒是小事。”苏子瑜道:“后山的确有这样的阵法,为何从来没听人提起?”   “啊,首先多年来这张琴都没有人真正见过,更是无人踏足附近,所以久而久之为人淡忘,你从来没听人提起也属正常。”萧子兰微笑着答道,“我也是读书时偶然发现,否则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萧子兰读的书比一般人多不知道多少倍,所以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毕竟书中之言真假参半,也不可尽信。苏子瑜道:“我们先去后山禁地一看虚实。”   “好。不过也不急在一时,那些孩子还在茶室等你呢。”萧子兰笑道,“你不在这些年,他们可是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你的。你过去就和他们处得好,先下去和他们聊聊。”   “好,师兄请先行一步。”苏子瑜看了云寒琰一眼,道,“我想看会儿书……”   萧子兰自然知道苏子瑜这么说定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要做,便告辞下了楼,云寒琰和苏子瑜之间绑了一道锁仙链,苏子瑜心道反正他和自己一样没文化,就带着他一起学习学习。   萧子兰走后,苏子瑜在藏书室里找了找,终于和云寒琰到了一架书前。这一排放的是一些工具类书籍,字典词典与韵书一类。苏子瑜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词典,当着云寒琰的面,翻到了“断”这一字。   这本词典非常详细全面地介绍了以“断”开头的所有词语与典故,苏子瑜往后翻了几页,便翻到了“断袖”这个词。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手中的词典,微微眯起了眸子。   苏子瑜想,不懂就学习,自己的确没什么文学素养,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这本书对断袖一词的解释相当详细,还讲述了一个历史故事:“董贤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悦其仪貌,宠爱日甚。出则参乘,入御左右。常与上卧地。尝昼寝,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1]   然后词典又十分隐晦地附上了一小段解释:“后世遂以断袖称男子之间,不可启齿之私密关系。”   感受到云寒琰的目光逐渐落在了自己身上,苏子瑜忽然觉得双颊一热,心中莫名十分紧张,慌乱地将书合上往书架里一塞,此地无银三百两道:“啊,‘断垄’原来是这个意思……下楼,他们久等了。”   云寒琰知道他目光一直落在哪个词上,也不出言戳破,随他默默下了楼。   苏子瑜一下楼,少年们便都为了上来,围着他叫清仪君长清仪君短,给他端茶送水捧着水果点心送到面前,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清仪君,请喝茶……”   “清仪君,您喜欢吃橘子,给您剥好了,您尝尝……”   “清仪君,您教我那套剑法我天天都有在练,芷华君说我进步很多了,你快夸夸我……”   苏子瑜只得把他们奉上的茶水点心都一一尝了一遍,拍了拍最后那少年的头,道:“不错啊,千辰一向都很勤奋。”   那个被苏子瑜拍拍头的少年叫魏千辰,被苏子瑜拍拍头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一把抱住了苏子瑜,“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云寒琰脸色一沉,冷得能把周围空气都凝成冰。   魏千辰入清徽宗时只有七岁,小时候就跟着苏子瑜习剑,那时候苏子瑜十四岁。他第一次见到苏子瑜就向来双手要抱抱,苏子瑜就和他抱了一下。也是魏千辰入宗门的第一天,他就被云寒琰揍了一顿。第二天,他还是不死心要抱抱。即便经常挨揍,但是以后的每一天里,他见到苏子瑜都要一个抱抱。   魏千辰从前一直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挨打,直到今年十六岁了,好像方才明白过来,云寒琰和自己一样,对苏子瑜似乎都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苏子瑜的怀抱好像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仿佛海棠风杏花雨一般温柔甜蜜,令人无比沉醉痴迷,抱住了就不想放开。   七八岁的时候抱抱还是正常的,转眼少年都已经十六岁了,还这么像当面还是小孩子一般的抱过来,苏子瑜的身子一僵,只听魏千辰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回来了太好了!以后谁再敢伤害你一丝一毫我就和他拼命!!!”   “好了好了。我死了你再哭不迟,还活着有什么好哭的。”苏子瑜轻轻拍了拍魏千辰的肩膀,微笑道,“你看你都大男人了,说话别这么煽情。”   “你死了的时候我也哭了!”魏千辰道,“哭了好几个月,都快哭瞎了。我还想给你报仇的,可是他们说你是自己跳崖的,我真的想杀人,可是我不知道找谁报仇……清仪君你想杀谁,只要你一句话……”   “小孩子!”感觉到云寒琰似乎已经快忍到了极限,随时都要出手揍人了,苏子瑜推开魏千辰,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三年没学会清净无为,不知道齐生死等祸福,倒是学会了什么报仇杀人。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们不是应该为我鼓盆而歌才对吗。”   “清仪君,我……”   “魏千辰你让一让该我说了。”一个白衣少年推开魏千辰,奉上了一个精美的小册子,道,“清仪君。我为你写了一千首悼亡诗给您,每天一首,赞美你的生平伟大事迹,还有我对您的相思之情……过去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反思,清仪君一生清正光明磊落,对人一直和善友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嫉恨?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扭曲的、有问题的!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在里面了,清仪君有空的时候一定要看看……”   苏子瑜接过那少年递上的小册子,笑道:“真羡慕小瑞这样有文化的孩子,去写诗会比修仙有前途。”   “清仪君,这是我给你写的信,你要打开看啊……”“清仪君,这个里面是我今天刚买到的桂花糖,送给你……”   清徽宗平时不让吃零食,能弄到点糖吃很不容易,估计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偷偷买回来的。苏子瑜把收下了信,把桂花糖推了回去,道:“自己留着吃。”   少年们围着苏子瑜叽叽喳喳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清仪君,弟子找到了清仪君留在九华山下的剑。弟子学艺不精,谢谢清仪君手下留情!”   “清仪君,当时在九琼墟海边上我就知道你是你,你要真有心隐藏身份,就不要这么帅嘛!你这么帅,唱曲还这么好听,变个脸别人也能认出来啊!”   “您看起来不紧不慢,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可是我知道关键时刻您都一定会在,把握分寸比谁都好,有您在真的让人很安心。您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苏子瑜笑眯眯道,“好好学习,以后我回来检查你们的成绩。”   转眼就过了一个上午,由于还有要事不宜耽误,萧子兰命少年们各自回去用午餐,临行前嘱咐道,“今日之事,出去后决不能与人提起。”   “请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少年们纷纷保证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从来都没见过清仪君。”   从问津阁出来,苏子瑜与云寒琰跟着萧子兰用了午餐,便一同去了后山禁地。   后山禁地的梅花林本是梅花常开不败,如今已悉数枯萎,只有满地白雪皑皑。因平常不允许门中任何人踏足,又是山阴长年阵法施压阳光不至,分外阴冷清幽。   梅花林被破的镇压阵法已经修补好,苦死的千顷红梅却再难复生,老梅虬曲的枝桠上苔痕斑驳。梅花虽死,梅树上却孕育了一片新的生机。   踏入梅林,忽觉握着自己的手一紧,苏子瑜转头看了一眼云寒琰,他琉璃色的眸子里一片苍茫,眉梢那点梅花印竟变成了如同滴血的鲜红色。   这片梅林与他,似乎还有某种特殊的感应。   猛然想到当初神识探入其中时那一片冰冷和绝望,苏子瑜也默默握紧了云寒琰的手,轻声道:“没事,都过去了。”   云寒琰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片冷汗,紧紧握着苏子瑜的手,简直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   萧子兰一直走在前面,对身后两人微妙的互动似乎并无察觉,回头向二人介绍道:“梅花林□□有三堂三阁,我与你们说的地方,就在西北角归燕阁里。”   梅林中有三堂三阁,那么当年自己和云寒琰误入看见御神令的那个地方应该也就是其中之一。而萧子兰提起过,云寒琰一个人在梅林里待了三年。   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取出了御神令,冲出梅林的时候一并带出了。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了他暂时的记忆缺失,御神令没有在他手中,而到了另一个他自己,也就是鬼面邪尊手中,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很有可能也是因为部分记忆的缺失,所以才导致了鬼面邪尊对自己避而远之,而云寒琰却依旧心无芥蒂。所以云寒琰之所以不恨自己,很可能是对自己的恨意都在鬼面邪尊那里……苏子瑜拉着云寒琰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和他一同进了归燕阁。   按理来说三堂三阁之内都镇压着一件法力无边不可轻易动用的法器,而归燕阁内却是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心的青石地面上,用朱砂绘着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其上方金光熠熠。   苏子瑜虽然不精通术法,也能认出这的确是一个传送阵。看来萧子兰所言,极有可能是的确如此,这个阵法能够通往的第一边,藏着一件神秘的的仙器。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不方便直接放在归燕阁里,故而在这里设下一个传送阵。   “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萧子兰绕着那传送阵旁走了半圈,抬足欲进,“不如我先进去,若有危险,我给你们传音,便不必再进来了。”   苏子瑜转头看了看云寒琰,道,“一起。”   于是三人一起踏入了阵中。   眼前光线一暗一明,转眼已经换了一番情景。不再是空旷压抑的归燕阁里,而是一派春光明媚的市井小巷。   街道两旁都是粉墙黛瓦的矮矮小楼,家家户户门前都中着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门前的街市不算繁华,也不冷清,安宁平静,却又满是生活的味道。   这里的居民的生活,就好像苏子瑜梦想中生活的模样。   苏子瑜下意识地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云寒琰,还好这次他在身边,没有和自己分散,不禁握紧了他的手。   云寒琰也握紧了苏子瑜的手,忽然垂眸望着他道:“我好想和你一起生活在这里。”   苏子瑜的心头一颤,胡乱道:“还是先干正事。”   云寒琰没有和自己分开,苏子瑜再看了看周围,却发现不见了萧子兰的身影。   这个地方也不知是哪里,是否有危险,萧子兰也没告知过天风环佩琴的具体方位,看来第一步还是要找到萧子兰。   苏子瑜正想在街上找一找萧子兰,忽然只听一个声音道:“二位客官,要不要进去听书?这段书可好听了。”   路旁店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裋(shu)褐的小哥,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和云寒琰:“开业大酬宾,喝茶听书咯……”   看见苏子瑜的脸,店小二愣了一下,道:“长的好看还可以打半折哦!”   看到站在门口的店小二,苏子瑜心念一动,问道:“打听一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蓝色道袍的,大概和我这么高的人?”   店小二想了一下,道:“好像是见过这么一个人,好像也和我打听你们来着。”   苏子瑜忙问道:“他往哪边去了?”   店小二道:“我骗他你们在店里喝茶,他就进店里找你们了。”   云寒琰:“……”   “算了,正好进去找子兰师兄。”苏子瑜拉着云寒琰进了店。   这家店内部十分宽敞,中央是一个大戏台,说书先生已经坐在了台正中,而四周的茶座分为两层,几乎已经坐满了人。由于人实在太多,苏子瑜在店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萧子兰,便和云寒琰在二楼上点了两杯茶两份茶点,坐在楼上一边喝茶,一边向楼下和周围观望,寻觅萧子兰的身影。   坐着喝了半盏茶,方才看见一袭蓝衣出现在楼上,萧子兰长舒一口气,道:“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方才怎么一直没看见?”   云寒琰:“……”   苏子瑜总不好说那个店小二有多狡猾,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遇见了就好。”   要不是那个店小二狡猾,双方都是在不停移动位置的人,就这么互相寻找其实还是蛮困难的。这样都进入同一个场所,倒是反而省了不少麻烦。   既然已经进来了,三人便决定先喝完茶再出发,萧子兰也点了一杯茶。   此时店小二口中所谓的听书已经开始了,只听台子中央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声音洪亮:“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一个脍炙人口的好故事——‘清仪仙师三戏芷华君’。”   “好!!!”台下顿时一片欢呼叫好。   只听一个茶客道:“我就喜欢听这种远古传说时代的故事,那时候的仙人啊就是和现在不一样!百听不厌!!!”   闻声,苏子瑜差点没被自己喝了半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呛到。   远古传说时代???那自己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已经是无数年之后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1]本段引号内内容引用自班固《汉书·佞幸传》。   小鱼狂翻字典:啊,终于找到了,断袖原来是这个意思。   某盐内心:不知道断袖什么意思?好可爱!(鼻血)我可以教你啊!!!(然后脑补xxoo非常和谐的画面。)   某盐实际行动:(面无表情)嗯。   大成至圣先师云若隐的故事可见专栏同系列文:《为师只想当个反派[穿书]》斯文败类重生徒弟喵喵攻x高岭之花穿书师尊受   天风环佩的故事可见专栏同系列文:《梅花易数》红衣负琴,白绫覆眼,世上无人见过梅春卿的真容。(那片梅花林也和他有关系,嗯) 第32章 天风环佩8   难道刚才归燕阁里面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传送阵,不仅穿越了空间,还穿越了时间?   还有,清仪仙师三戏芷华君是什么鬼?!   苏子瑜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寒琰的脸色,起身道:“我坐久了,想出去走走。”   云寒琰抬手抓住苏子瑜的手腕,将他按回了座位上,不冷不热地淡淡道:“听听。”   苏子瑜觉得云寒琰有点反常。以往自己要干什么都说“嗯”、“好”,从来没有反对过自己,第一次反对自己竟然是为了坐下来听这种八卦故事,而且这种瞎编乱造的假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苏子瑜只得坐回位置上,心里却觉得十分不踏实,如坐针毡。   只听台上那说书先生将一段从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话说这三千年前,这个世界啊还不是咱们今天的模样,修真界分为十三大洲,被称为上真十三洲。这十三洲最大的一个宗门,就叫清徽宗。这清仪仙师与芷华君本是同门师兄弟,都在清徽宗里修行,最受宗主苏齐云的器重。两个人就这么共同修行朝夕相处、情愫日生。芷华君清正自守,一心正道。而这个清仪仙师啊,长得美貌无双,生性也最是风流浪荡,于是就有了咱们接下来的故事。   各位看官,你们说两个男子产生了感情,这能成吗?这芷华君是什么人?是何等的冰清玉洁洁身自好啊?芷华君肯定是不愿意的啊。可是这清仪仙师是什么样的人?天之骄子仙道第一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要的东西就没有不能到手的啊他想要的男人当然不能放过。于是啊有一天夜里,他就偷偷地潜入了师兄芷华君的卧房……”   台下一片寂静,众人都敛声屏气地望着说书先生,连动作都凝固了。有人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有人一手抓着磕了一半的瓜子、嘴还微微张着,有人的……仿佛他们此刻都在静静围观苏子瑜夜探萧子兰的卧房,生怕被人发现了。   为了营造气氛,说书先生还特意停顿了一会儿,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苏子瑜听着觉得十分尴尬,根本就听不下去了。自己和萧子兰的友谊明明纯洁得不能更纯洁好吗?这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苏子瑜捧着茶盏,根本就不敢回头去看萧子兰和云寒琰两个人此刻是什么脸色。   云寒琰那种冰一样冷的脸色苏子瑜不用看也能猜到八九分,萧子兰估计现在也和自己一样尴尬得不行。   “你看这都是假的有什么好听的?”苏子瑜拉起云寒琰的衣袖,道,“走走,我想出去走走。”   云寒琰再次抓住苏子瑜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按着他坐回了位置上。   苏子瑜这回彻底搞不懂云寒琰了。这种假的东西,听了让人不舒服,为什么他还非要听?   台上那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这芷华君是洗漱完毕刚刚上床准备睡下,这等刚一吹灭,就觉得房梁上好像有动静。因为是山上,时常有野物会进人卧房,芷华君刚开始怀疑有什么松鼠狐狸之类的动物爬上了自己的房梁,也并不很在意,便合眼入睡了。   待他合上眼睛,便觉得好像有人走到了自己床前。他没有睁眼,忽然便觉得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好沾上了自己的双唇。芷华君浑身一哆嗦,猛然睁开了眼睛!”   芷华君这一愣神的功夫,清仪仙师却是整个人都已经压了下来,把他压在了身下!”   台下观众中开始传出了一阵阵低低的嘻笑声,然后有人开始道:   “芷华君一定是是从了!!!”   “我看他们俩挺配的啊,在一起算了!”   “啧啧啧古人可真会玩儿啊!”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继续道:“芷华君只见压在自己身上这个人,生得是面如冠玉纯若抹珠,比庙堂里的仙人还要美上三分,认出这是自己的师弟,于是道:‘这般晚了,师弟意欲何为?’   清仪仙师款款道:‘自然是心悦于卿,愿携云雨共赴巫山。’   芷华君道:‘这却使不得,你我皆是修行之人,应当以修道为本,不可动他念。况且你我同为男子,如何行云雨之事?’   清仪仙师道:‘这有何妨?待我教你……’   芷华君素日里本对师弟有几分爱慕,如今深夜相逢,哪有真推却之理?不过言辞上推脱几句,却任由对方扯下了自己的衣衫……”   茶客们满脸期待,一片“啧啧”之声,催促说书先生快点讲下去。   这种莫名其妙空穴来风的黄色故事苏子瑜实在是没耳听下去了,既然云寒琰不肯走,那自己出去透透气也好,不声不响地悄悄站了起来,一个人从茶馆溜了出去。   云寒琰平日里对自己盯得甚紧,如同守财奴抱着摇钱树一般,这次自己偷偷溜了,他竟然没有丝毫发觉。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越了时空的原因,自己和云寒琰之间那条锁仙链也早已不见了,然而左手腕上那个黑色的圈子却还在。   苏子瑜一个人在街上走了会儿,耳边说书、弹唱、丝竹之声都渐行渐远,方才发觉天色已沉,已是日暮时分。   穿过街道往小巷深处走,这一带其实非常幽静。青石板铺就的道具,两旁都是粉墙黛瓦的小屋,屋前每隔几步,便在道路两旁设一盏长灯。天方薄暮,长灯便都已点亮,灯光微黄,将路旁翠竹和罗汉松墨色的影子,都倒影在粉白的墙面上。   小巷中少有行人,一轮白月半悬在屋脊,在深蓝的天幕上微微露出半个银盘。皎洁的银光在青石板上铺就一层浅浅的薄霜,温柔的月光洒在苏子瑜肩头,在地上画出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形,墨色的影子于墙脚处折了一折,干净而利落,恬淡而静谧。   忽然,雪白的墙上那道墨色的身影旁边,多了一道墨色。   苏子瑜心中一动,回头往去,看清眼前的人时,又有些许怅然若失。   身后的人不是云寒琰,而是萧子兰。   萧子兰负手走上前,微微笑道:“子瑜,是我。”   苏子瑜看了看萧子兰的身旁,确定他身边真的没有其他人后,不禁问道:“师兄一个人出来了?那他呢?”   “子瑜。”萧子兰敛起笑容,望着苏子瑜道,“你很关心他。”   “我……”苏子瑜垂眸,支吾道,“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子瑜,你和他,”萧子兰问道,“是那样吗?”   “不不,不是。”苏子瑜连忙否认道,“我和他什么都不是。”   “那就好。”萧子兰望着苏子瑜,道,“相信你也应该想到他和那位鬼面邪尊的关联了。其实他破开梅林之时,我就看出他入魔已深,可是后来再见时魔性全无,这世上却凭空多出一位鬼面邪尊……子瑜,你知道为什么过去师尊一直很苛待他吗?”   苏子瑜望着萧子兰没有回话,心道:难道不是因为他没了仙骨,灵根缺损,难以登顶?   萧子兰望着苏子瑜道:“你们皆以为因他灵骨缺损,其实师尊并不是为此。”   苏子瑜问道:“那是为何?”   萧子兰道:“因为你和他一同拜入师门当时,有羽严宗前任宗主梅逸之在场,梅宗主的麻衣相法何等灵验举世皆知,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当时他私下对师尊言道,此子日后,必定毁灭天地,六界为之化为劫灰。师尊闻之,对他又恨又怕,那些年里对他多有苛责,实则为此。”   那位精通麻衣相法的梅宗主,苏子瑜的确有所耳闻,看来果真是厉害,竟然在十三年前就算准了云寒琰会有毁天灭地的一天!   “我们与六师弟一同修行,知道他本性纯直,不是愤世偏激之人,更不可能生灭世之心。但如今看来,梅宗主当年说的话,恐怕正在应验。那位鬼面邪尊,已经颠覆九大宗门。而这位鬼面邪尊,我现在敢确定就是六师弟本人!而且他们之间,还保留着某种微妙的联系,甚至,根本就是一体分身,而六师弟,就是鬼面邪尊潜伏在我们身边的眼睛!”   “不……不会。”苏子瑜摇头道,“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另一个是他自己。”   “子瑜,我知道你们从小就感情好,我也希望他不是但是如今天下危机存亡之秋,一着不慎天地覆灭,望你不要感情用事!”萧子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我并不是要你和我对付他,我也不想。我只是恳求你一件事,我们一起去寻琴对付鬼面邪尊,让他暂且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样对你我、对他、对整个十三洲都是有益无害,你如何看?”   苏子瑜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虽然苏子瑜相信云寒琰没有在故意瞒骗自己,他的确不知道鬼面邪尊就是他自己,但是寻找天风环佩对抗鬼面邪尊,苏子瑜的确不希望云寒琰他本人在场。不论初衷是什么,至少自己和萧子兰最后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刚点了头,苏子瑜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一片阴影压在了自己头顶。一回头,却见一袭白衣正站在自己身后——是云寒琰!   估计方才自己和萧子兰的对话,他都听见了,此时脸色冷如冰霜,垂眸望着自己,仿佛能把自己生生吞了。   苏子瑜不禁退后一步,道:“子兰师兄都是为了你好,并不是要害你,不要怪他。”   云寒琰冷冷道:“他骗你,和我走。”   苏子瑜只是抬眸望着他,不动。   云寒琰向苏子瑜递出手,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命令道:“和我走!”   苏子瑜觉得此刻的云寒琰有些陌生,甚至吓人,没有向他递出手去,反而避开了。   “你要我,还是他。”云寒琰沉声道,“选一个。”   “阿琰。”苏子瑜蹙眉道,“别闹。”   云寒琰微微眯起眸子,望着苏子瑜:“既然不选择,那我便替你选择。”   言罢,云寒琰一把拉住苏子瑜的手,转身便走。   云寒琰虽然瘦,力气却很大,苏子瑜拉扯不过他,一路被他拽着走一路挣扎:“阿琰,你放手!”   拉着苏子瑜穿过两条巷子,终于到了一个静谧无人的角落,云寒琰忽然转身,一把将苏子瑜拥入怀中,认错道:“子瑜,对不起,刚才不该那样对你。可是我,真的好怕失去你。”   认错的速度不要太快,苏子瑜轻笑一声,道:“没事,小事罢了。回去看看子兰师兄,我们扔下他一个人了。”   云寒琰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心里喜欢他?”   苏子瑜一怔,摇头道:“他是我们师兄啊。”   “这么说来你心里只喜欢我一个?”   “阿琰……唔!”苏子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不禁闷吭一声。   腹部一阵剧痛,苏子瑜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腹部,只觉得满手滚烫,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腹部、穿过指间涌了出来。   垂眸望去,是一柄利刃从自己的腹部生生插入,鲜血沾满了自己的整只手,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如流水一般往下淌。利刃的那一头,是紧握着刀柄的云寒琰的手。   苏子瑜微微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云寒琰,深青色的眸子里光华颤动。   方才还是柔声细语含情脉脉,云寒琰浅若琉璃的眼眸转眼便如被冰霜覆盖一般冰冷,淡淡道:“苏子瑜,你以为你是谁?”   苏子瑜望着他,满眼星光颤动,薄薄的唇微微动了动。   “你觉得,”云寒琰的声音犹如千年冰雪,听不出丝毫感情,依旧淡淡道,“我凭什么会不恨你?”   “你以为我是真的不恨你,反而很心爱你,是么?”云寒琰垂眸,微微挑唇,道,“苏子瑜,你以为我果真看得上你这样的?不知羞耻!”   苏子瑜捂着小腹的手微微上移,捂住了心口。忽然觉得很痛很痛,可是却分不清是腹痛还是心痛……   云寒琰手中一使劲,插在苏子瑜小腹的短刀豁然拔出,鲜血顿时如同江河决堤,比之前淌得更加厉害。   苏子瑜失了倚靠,双膝重重得跪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支在地上的一片血泊中,浑身都在剧烈得颤抖。   “不要以为你长的好看谁都会喜欢,你不看看自己龌龊的人品肮脏的灵魂,做下过多少无耻的行径!”头顶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如同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割在苏子瑜的心上,“被人喜欢?你也配?!”   苏子瑜的五指紧紧握在了一起,苍白的指节和着地上的鲜血,在青石板上压出几道不深不浅的印记。   云寒琰站在苏子瑜面前,垂眸看了一眼他现在狼狈的模样,轻轻嗤笑了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苏子瑜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了血泊中。 第33章 天风环佩9   上午的阳光轻抚着深巷里粉墙黛瓦的小楼,小楼内布置简单而整洁,萧子兰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举步上了二楼。   二楼上阳光正好,温柔地洒在房门前,把半扇门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门前花草的影子像是墨笔勾勒在金色的画纸上,优美而宁静。萧子兰抬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陈设简洁,正中是一张床,阳光穿过窗棂正好将一层薄薄的金毯铺在床前。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如雪,五官精致如同冰雕玉砌,长长的睫毛似雪中泼墨,精巧地弯一个微微的弧度,分外明晰动人。   萧子兰将药碗轻轻搁置在床头,垂眸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轻叹一声,道:“子瑜,你该醒过来了。”   床上的人那一双根根分明的鸦羽色长睫忽然轻轻颤了颤,上下两边睫毛缓缓分开,中间是一双深青的眸子,好似天幕上星河流转。   苏子瑜微微蹙了蹙眉,睁开双眼,眼前一派窗明几净,身上也不觉得十分疼痛。自己使了使劲从床上坐起来,转头只见萧子兰站在床边:“师兄?”   “子瑜,慢点。”萧子兰连忙俯身搀扶了苏子瑜一把,在他身后垫了一个靠枕。   苏子瑜靠坐在床头,抬头看了看萧子兰,问道:“他走了吗?”   萧子兰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那一刀,是他刺的么?”   苏子瑜垂下眸子,微微点了点头,深青色的眸子深得好似中夜的天空,很好地掩藏住了心中所有的情绪。   萧子兰蹙眉,问道:“他怎么会突然这样?你们一起回来,难道不是和好了吗?”   苏子瑜摇摇头。   云寒琰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不是吗?重逢后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认出了自己,不急着痛下杀手并不是因为不恨自己,而是因为太恨,偏要跟着自己百般照顾,让自己习惯了他的存在,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后狠狠对着自己捅上一刀。   不过这些本来就是自己欠他的,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定要怪的话,唯有怪自己恬不知耻,明明欠了人家这么多,竟真的指望冰释前嫌重归于好。是啊,自己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让他被骗十余年丝毫不恨?之前那大半个月里的自己,简直不要太不要脸。   这一刀,是自己欠他的,也是自己活该的,也怪不得别人。   “好了,你别太难过,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萧子兰递上汤药,温声道,“把药喝下,都快凉了。不要再想他了,也不值得。”   “嗯。”反正没有他也不是不能活,走了便走了。只要自己阻止了鬼面邪尊灭世,就可以完成任务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和他迟早都有一别。就这样,也挺好的。   苏子瑜仰头将萧子兰递来的药一口猛灌了下去,竟也丝毫感觉不到苦。   从苏子瑜手中接过空碗,萧子兰又送了一小碟蜜饯在他面前,微笑道:“口中苦涩的话,吃一点蜜饯,就会觉得甜了。”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小碟子里的蜜饯,伸手接过,道:“谢谢。”   “和我不必说谢谢。”萧子兰微笑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两个字。”   苏子瑜习惯了说这两个字并不因为见外,但也没和萧子兰解释,只是点了点头,拈了一颗蜂蜜梅子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的确很好吃。   苏子瑜将一碟蜜饯都吃下了,接过萧子兰递来的帕子擦擦手,抬头道:“师兄,我们要寻的东西,你可知道方位?”   萧子兰一怔,道:“我大概知道方位。不过你还是先养好伤,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向这房子的主人租借了一个月,想等你完全好起来再说,那一刀极为凶险,几乎要了你的命,我想让你好好休养一些日子……”   云寒琰那一刀插得很深,是往死里捅的,恐怕早已穿破自己的脏腑。按理来说,自己受的那一刀,已经足以让天下神医回天乏术,怎么可能还活着?然而自己此刻还不但还好好活着,身上也不感觉十分疼痛?苏子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隔着薄薄的中衣,腹部微微有一片硬硬的隆起,应该是缠了太多绷带的缘故。   即使缠着厚厚的绷带,苏子瑜也能感受到自己下丹田里有丝丝温和的灵气萦绕,不再如同一条干涸的河床,甚至隐隐有突破之意。   该不会是?!   苏子瑜不敢置信地往自己体内一探,竟然灵力充沛!   “师兄!”苏子瑜一把拉住了萧子兰的手,抬起头望着他,颤抖着声问道,“师兄,你……做了什么啊……?!”   萧子兰温然一笑,拍了拍苏子瑜的手背,道:“我没事的。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我眼前……再说,我平日里就看看书,理一理宗门中的事务,又别无长处。这颗金丹在我身上,既不能拯救苍生扶危济困,也不能斩妖除邪安定一方,也是浪费了。我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这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你不一样啊,子瑜,我能把它给你,我觉得很欣慰,真的,我觉得它在你那里,会比在我这里更有价值。我希望它能一直陪伴你、协助你,扫尽邪魔恶道,还天下一个清平。我相信,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   “师兄!你……”苏子瑜使劲摇了摇头,一手按上了自己的腹部,“让我怎么还……我把它还给你我真的不能……”   苏子瑜也曾苦苦修行,知道这金丹来得多辛苦,也曾瞬间失去过这一切,知道失去之后又是怎样一般光景。自己和云寒琰的恩怨,后果不应该让萧子兰来承受。   萧子兰连忙握住了苏子瑜的手,平静道:“子瑜,我一直记得师尊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若是真心要待一个人好,就不要期待他的回报。   这世上有些事情,不过是我想这么做,我喜欢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求有个回报,有个结果。你若是信我真心对你,就不要再提还我什么,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报还我什么。再说金丹不是别的东西,不是想挖出来就能挖出来还给我的,还得天时地利人和,你现在要挖出来,白白送了自己的命不说,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师兄……”对这个天下怎样的大爱,对对方怎样的期待,才能亲手取出自己的金丹送与他人?苏子瑜反手紧紧握住了萧子兰的手,沉声道,“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完成。这个天下的清平,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   “子瑜,我真的应该谢谢你的。”萧子兰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因为在你身上,我能看到我对这个世上美好的全部梦想,以及我能看到,我的梦想可以成真。”   萧子兰刚失了金丹,苏子瑜本觉得不该让他劳累,想要自己起来操持家务照顾好萧子兰。然而萧子兰非要把苏子瑜按在床上不让下来,每日里亲手做好饭送到床上,伺候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不让苏子瑜干半点活。   这条巷子里的生活,就是苏子瑜向往的模样。每天,清晨的阳光从窗外伸出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温柔地将自己唤醒。门前草木宁静,来往行人都十分友好,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并不乏味。   萧子兰一向都勤劳细心,不但做饭好吃,而且擅长料理花草,每天都给门前的花花草草暗示浇水,将它们照顾得分外精神。   当然,苏子瑜也被他照顾得分外精神。   虽然房子租了一个月,但苏子瑜并没有和萧子兰真的住了一个月,只是转眼半个月过去,苏子瑜腹部的伤已经几乎痊愈,萧子兰的身体也并无异样,二人便决定离开此处,前往寻找天风环佩的下落。   书上说天风环佩既为名琴,为当时文人雅士所争相求取,最后被随葬在一位古代名士的墓穴之中。苏子瑜和萧子兰租了一辆马车,一路打听那位名士的墓穴所在,马车跑了足足两三个时辰,从早晨跑到了午后,道路越来越狭窄,两旁都成了破烂简陋的村舍。   两人一路打听到了一个小村庄上,便将车马暂时系在村口,徒步走上只能一人通过的泥泞村路,向路过的村民打听墓穴具体所在的位置。   一个村民道:“那个大冢子在村东头,我这里是村西头,你们往那边走。不过那里真的没啥子好瞅的。”   苏子瑜和萧子兰谢过那位村民,又往东走到了村东,继续向当地的村民打听。   这个村庄偏僻落后,大概很少有外人来,突然见到两个穿着打扮都不像村里的人来到村上,估计他们是城里来的人,村民们一个个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苏子瑜抬头向身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问道:“老伯,这里原本可有一座坟墓吗?”   “有的。”老者指了指苏子瑜面前一片杂草足以没过膝盖的荒地,道,“你面前这个就是,不过这个坟早就被咱们拆了。真没啥好看的。”   眼前杂草丛生的一片荒地,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坟墓的模样?连个墓室都没有,上哪里去找随葬的古琴?苏子瑜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去了哪里?”   “东西啊?这个坟里没什么东西的。”另一位老者道,“有个石头的碑,扔村口水塘里了。还有一把剑,早就生锈了,村头那个二牛拿去打成犁了……”   “我知道还有一截破木头,上面还刻着字的。”一个村民嘿嘿笑道,   听到“一截破木头”的时候,苏子瑜回头看了萧子兰一眼,萧子兰也正望着苏子瑜。   两个人几乎都同时判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然而,“给我七舅姥爷家的大表哥王富贵拿回家去生火了”……天风环佩现在还能幸存着吗?!   苏子瑜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继续向他们打听道:“请问那位王富贵,他家住在哪里?”   “王富贵啊,他家就在那里啊。”那位管王富贵叫“七舅姥爷家的二表哥”的村民用手一指,指着不远处一座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道,“就那个房子。”   “多谢。”苏子瑜和萧子兰互相对视一眼,分开人群向那位王富贵的家中走去。   王富贵家的茅屋前,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中年男子正在生火烤地瓜。萧子兰走上前问道:“请问这是王富贵的家么?”   那中年男子抬头看了萧子兰一眼,道:“是啊。”   萧子兰问道:“请问您可是王富贵?”   “对啊,我就是王富贵。”王富贵突然眼前一亮,大叫道,“道长好本事啊,这都能算得到!”   苏子瑜:“……”   萧子兰微微笑了笑,道:“请问您是否从村西一座墓穴中拾到过一块刻着字的木头?”   王富贵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警惕起来,脖子向后缩了缩,问道:“你问我这个干嘛?”   萧子兰礼貌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二人要办一件要事,需要用到这截木头 。如果您手中果然有这截木头,我们想问您买下它。”   “有个高僧和我说了,那不是一截普通的木头,只要我烧了就能发财的。”王富贵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胸,好像生怕自己的财富被人抢去了一般,不高兴地嘟嘟囔囔道,“我特意挑选了今天这个黄道吉日来烧。你们也想烧我的木头来发财,门都没有,我要自己发财,这截木头多少钱我都不卖!!!” 第34章 天风环佩10   苏子瑜站在萧子兰身旁,淡淡道:“十万钱。”   王富贵连忙高声道:“什么?十万钱你们可别反悔!”   将要发财不如立刻发财,十万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也算得上是暴富了。一个摸不着边的老和尚口中所说的烧了这段木头可以发财,和眼前立刻可以看到的十万钱比起来,当然不如立刻发财来得诱人。   萧子兰道:“不会反悔。”   王富贵这种贪小便宜的人,不用钱引诱根本就不肯拿出东西,任你怎么问都一定会藏起来打死不给。只有直接把钱给到了超过他心理价位的数目,才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把东西拿出来,苏子瑜为了少些麻烦,故而一口就叫了“十万钱”。   听到十万钱不反悔,刚才还说给多少钱都不卖的王富贵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进屋子里去,抱了一段黑漆漆的“木头”出来。   那块琴身被上好的大漆覆着,光泽如玉,含蓄而不刺眼,两侧波纹如同蕉叶一般起伏翻卷,线条优美而柔和,十三玉徽在日光照耀之下精光熠熠,却是没有了琴弦。苏子瑜即使不太了解琴,也能知道王富贵抱在怀里的这张琴面绝对不是一件凡品。   王富贵将那一张琴的琴身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伸出一只手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子瑜身上分文没有,出钱的人自然是萧子兰。萧子兰取出钱袋,从中取出了十枚上品灵石放到王富贵的手心里。   修真界普遍使用灵石,灵石和普通人使用的银两是可以按照一定比例换算的,类似于现代的人民币和美元,在不同范围内流通。不过灵石是修真者之间流通,银两是普通人在使用,由于两者多有交集,所以在许多城镇里里两种货币都收,许多人身上也两个都有。   当银钱数目过于庞大时,自然不会有人背重重一摞钱在身上。而一枚上等灵石相当于普通人的一万钱,因此许多有钱的普通人都以使用修真界的货币为潮流。   王富贵虽然是个小山村里的人,大概还是见过灵石的,把手里的几枚上品灵石抓起来,习惯性地放在嘴里咬了咬。   咬一咬辨别白银还可以理解,苏子瑜不知道灵石有什么好咬的。   大概是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王富贵把手中的灵石左看右看,唯恐自己收了假币,然而这么值钱的货币从前又几乎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捣鼓了半天最终还是将灵石宝贝地收到了衣襟里,把手中的琴交给了萧子兰。   萧子兰携了琴,便与苏子瑜打道回程。苏子瑜一边和他走向村口,忽然转头道:“不好意思让师兄破费了,我以后一定还钱。”   “这是什么话?”萧子兰微笑道,“这都是公费开支,我可以直接向宗门报销的,哪能让你还钱?”   从前苏齐云还管清徽宗的时候,平日里抠抠搜搜的,别说十万钱,就是十钱也要汇报清楚来龙去脉,还要教育弟子多给宗门省钱,能花一百钱解决的事情绝不花一百零一钱。像今天这种十万钱,换成苏齐云就一定会问:就没有更便宜的方案吗?十万也太多了,你要懂得多动脑子,如何节约开支啊。   苏子瑜过去为了图个清净经常宁可自己掏腰包,现在甚至都忘记了还有报销这回事。不过如今清徽宗是萧子兰管事了,大概已经不用听苏齐云的批评教育了,十万钱报销什么的应该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了。既然清徽宗会出钱,那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苏子瑜和萧子兰回到村口,从他手中将琴接过来,携琴上了车。来的时候就是萧子兰驾车,苏子瑜就依旧和来时一样坐在车里,只是此时车中比来时多了一张琴。   苏子瑜坐在车里将这张琴仔细看了看,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或者是遭受了什么破坏,这张琴的正面已经没有琴弦,只有十三个大小不同错落有致的玉色琴徽,以及琴面上一簇簇梅花状的断纹。   苏子瑜将琴面翻过来看了看,琴背面与正面一样时而可见一簇簇形如梅花的断纹,竖向有两个大小不同的矩形槽洞,第一个槽与琴轸之间,用梅花篆刻着“天风环佩”四个大字。其旁还用行书写了两列小字:   “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1]   看来这张琴的主人,生前是一个内心很矛盾的人。一面给琴取名天风环佩,如天风摇动腰间佩环一般清逸潇洒,一面又给琴题上这般失意之句,惆怅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既是仙人,又是凡人。这世上哪里真能有全无愁闷之人。   身下的车子突然一停,苏子瑜不防身子一倾,方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一手掀开车帘问道:“师兄,怎么了?”   车外已是薄暮,一片深青与橙红交错处,有一线浅浅的金色洒落,披在萧子兰的肩头。萧子兰回过头,如同画里走出的人。他十分镇定地对苏子瑜道:“迷路了。”   本来考虑到自己是个路痴不适合驾车,所以把驾车的重任交给了萧子兰,却不想原来子兰师兄也是个路痴……苏子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天快黑了,我们暂且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一夜,明早天亮了再找路?”   “我也正有此意。”萧子兰望着苏子瑜,微微蹙眉,自责道,“只是要委屈你了,不能好好照顾你,反而让你和我一起露宿荒郊,实在是我的不好。”   苏子瑜微笑道:“这没什么的,师兄你也辛苦了。”   苏子瑜携着天风环佩跃下车来,跟萧子兰在附近走了一圈。这里附近没有任和人家,只有路边有一片可以暂时将就一晚上的松树林。   萧子兰将马系在林外松树上,与苏子瑜进了树林中。   这片松林的地面十分平整,都是结实的土地,几乎没有杂草。萧子兰脱下氅衣铺在了一株松树旁的地上,道:“子瑜,坐这儿。”   子兰师兄一直在照顾自己,习惯了照顾别人的苏子瑜心里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和萧子兰靠着松树并肩坐下。   由于地方本就不大,苏子瑜和萧子兰坐得几乎挨在一起。萧子兰坐在苏子瑜的身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手揪住了自己的心口,紧紧闭上双眼。强行平复了良久后,终于睁开眼睛,鼓起勇气从衣襟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   萧子兰悄悄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佩。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张了张嘴,刚要对苏子瑜说什么,只听身旁苏子瑜的声音道:“师兄,你饿不饿?”   饥饿的感觉,苏子瑜记得清楚。失去了金丹,如同普通人一般,是会饿的。   萧子兰被问先是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锦盒悄悄收入衣袖,平静地答道:“你这么一问,是有一点。”   “今天你忙了一整天,午餐都没顾得上吃,一定很饿了。”苏子瑜起身道,“你坐在这里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欸,子瑜……”萧子兰还没能叫住苏子瑜,苏子瑜早已一闪不见了人影。   萧子兰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从袖中取出那一只锦盒,在手中细细摩挲了良久,终于还是收回到衣襟中。   不过几时,苏子瑜一手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手搂着一只尾羽修长的野山鸡站在了萧子兰面前。   萧子兰抬起头,只见他微微一笑,眉眼清俊,比松间明月还要动人三分:“师兄,我回来了。”   萧子兰抬眼望着他,一眼就仿佛将世间美景尽皆看遍,流连徜徉于松风月影之间不能自已,恍然失了神。   世间本没有什么景色,能比他更动人。   萧子兰愣神的功夫,苏子瑜已经捡了一堆木柴生好火,给他一边烤鸡一边烤兔子了。   萧子兰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走到烤架边上,帮忙一起烤鸡和兔子。因为没有开水的缘故,不方便褪毛,苏子瑜直接把兔子和鸡都连皮带毛一起全扒了,又因都是山洞野味,剩下的部分全都是纯瘦的肉,火一烤肉香扑鼻,就是入定的老和尚闻了也能馋哭。   苏子瑜虽然不觉得饿,但是也觉得馋了,揪下一直鸡腿寄给萧子兰,道:“师兄,你尝尝。”   萧子兰接过苏子瑜递来的鸡腿,低头咬了一口,由衷夸奖道:“很好吃。子瑜,想不到你不光剑法好,烤肉也这样好吃。”   苏子瑜自己也揪下了一只鸡翅,尝了尝味道,笑道:“不是我烤肉好吃,是这只鸡平时爱运动,所以肉有劲道。”   萧子兰不禁笑出了声,摇头道:“你这个人啊。”   他一向不爱受人赞誉,哪怕把称赞推给一只鸡也不留给自己。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烤肉,一边有说有笑地互相给对方递肉吃,不知不觉将一只鸡一只兔子都吃了个干净。   苏子瑜吃罢了肉,惬意道:“我方才抓兔子的时候看过了,那边有一眼泉水,可以去洗漱一番再回来睡觉。”   就算露宿荒郊,也要做一个爱卫生的好孩子。苏子瑜和萧子兰去泉便洗了手,漱了口洗了脸,回到方才坐的地方,再次并肩坐在了一起。   赶了一天路有些乏了,苏子瑜坐下往身后的树上一靠,就闭上了双眼。   刚闭上眼睛,苏子瑜耳边就传来了萧子兰的声音:“子瑜。”   苏子瑜睁开眼睛,转头向萧子兰看过去:“嗯?”   萧子兰盘腿坐在地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子瑜,靠我腿上睡……这样会比较舒服……树干比较硬,我怕你明天早上脖子会不舒服。”   苏子瑜直起身子,望着萧子兰道,“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你驾了一天车比我更累,还是你靠我身上我睡。”   萧子兰一怔,忽然换了一种祈求一般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苏子瑜其实只是礼尚往来客气地这么一说,要是换成云寒琰,苏子瑜一定觉得自己中了他的圈套。但是萧子兰一向没有云寒琰那么多鬼心思,看来他是认真了。苏子瑜点头道:“当然可以。”   萧子兰望着苏子瑜,心跳得格外厉害,几乎在从胸口蹦出来。他先伸出一只手按在苏子瑜的肩头,然后往他胸口轻轻靠了下去。   萧子兰平生第一次靠他这样近,甚至能听到他心脏一起一伏有力的跳动。他的怀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好像云烟缭绕的山林之间,淡泊的清竹气息。分明恬淡清冽,却又令人沉醉。   这般恬淡清彻之人,遇之非但不能使人内心如水平静,反而令人心潮汹涌,疯了狂了一般想要占有。   有些怀抱不知道则已,一知道他的味道,便是欲罢不能,虽千万人吾往矣。[2]   苏子瑜靠着树不几时便睡着了,萧子兰轻轻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垂眸望着他静静的睡颜。皎洁的月色映着墨色的松枝影子,斑驳陆离地映在他的脸上,恍如晶莹白玉里绽开的冰花,平添万种风情。萧子兰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鹿狠狠地撞了一下,完全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萧子兰小心翼翼地靠近,轻轻捧住他的侧脸,虔诚地在他眉心轻轻一吻。   这一刻,萧子兰觉得自己好似亲吻了整个世界。   一吻落在额前,苏子瑜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长睫轻轻颤了颤,轻声呓语道:“阿琰……”   萧子兰目光一黯。   忽然,身后一道冰冷的剑光袭来。萧子兰跃身而起,芷华剑瞬时出鞘。   “铿!”空中双剑相击,金铁声如雷霆霹雳。   来者实力高深莫测,芷华剑不敌,萧子兰被逼退后两步,忽然被身后一只手扶住。   一道青影飞身跃起,一手接住了空中被打落的芷华剑。感应到主人的金丹,芷华一霎入龙入海,精光如电,一剑刺向来者。   “铿!”两柄名剑再次剑锋,清光凛冽,明月为之一黯。   看到眼前那一袭白衣后,苏子瑜微微一怔。   面前的人竟是云寒琰,自己方才对上那一剑正是扶苏。   云寒琰默默收了扶苏剑,望着苏子瑜,淡淡道:“和我走。”   苏子瑜横剑于前,微微挑唇,冷笑道:“骗我一次还骗不够?”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轻轻蹙了蹙眉,似乎不解。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轻笑道:“云寒琰,我已经还你一骨受你一刀。既然我没有死,你若还想刺第二刀,再不能够了!”   这条命是子兰师兄给的,既然他的心愿还没有完成,自己就没有资格让它受一分一毫的伤害,就决不能再让你随意糟蹋。   云寒琰一怔,望着苏子瑜仔细打量了良久,确定他无恙后,认真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苏子瑜道:“什么?”   云寒琰伸出手,递到苏子瑜面前,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和我出去。”   一直站在苏子瑜身后的萧子兰忽然走上前来,一脸惊讶地向向云寒琰问道:“六师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幻境吗?这不可能?”   云寒琰不理萧子兰,只是垂眸望着苏子瑜,柔声唤道:“子瑜。”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深青的眸子好似盛着一潭清冽的冰泉,倒映银河无数天星的寒光,冷冷道:“我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离我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用自唐代诗人李白《行路难》。   [2]末句出自《孟子·公孙丑上》。   阿琰:我真的没有捅你一刀……(宝宝好委屈但是宝宝不说)   小鱼(受到的打击太大脑子已经转不回来):我才不管是不是你捅我一刀!!!离我远点!!! 第35章 朝云拂日1   云寒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垂眸望着苏子瑜,轻轻道:“不信么……”   苏子瑜冷冷道:“听不见我说的话吗?”   “六师弟,你……空口无凭不能妄断真假啊。你既没有证据证明你的话,子瑜自然不可能相信,我也不能相信你说的话。”萧子兰走上前一步到苏子瑜面前,将苏子瑜护在身后,道,“你已经伤害了他一次,我绝不能让你再伤害他第二次了。还是请你,离他远一点。”   云寒琰依旧没有理会萧子兰,垂眸望着苏子瑜,沉声问道:“你想要和他一起,是吗?”   苏子瑜不置可否,只是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子瑜,如果你真的选择他,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云寒琰望着苏子瑜,淡淡道,“今后你的一切,便都都不关我的事。”   苏子瑜觉得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负气道:“那我求之不得!”   如同往日答应苏子瑜的提议一般,云寒琰依旧回答得十分平静:“好。”   萧子兰怕云寒琰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出去的路,好心提醒道:“六师弟,从这里离开的出口就在一株十人合抱的大柳树下的一口古井内。”   云寒琰依旧不理萧子兰,只是瞥了苏子瑜一眼。   苏子瑜的眼神冰冷,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落在云寒琰身上。   云寒琰移开了目光,转身离去。   “六师弟看起来有点难过。”云寒琰离去后,萧子兰回头望着苏子瑜,道,“或许他是后悔了,又想要和你和好,怕你心存芥蒂,所以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借口回来接近你。我也不好说什么,想选择怎么处理全在你自己。我只是指望你的选择不要让自己受伤害……”   “不用理他。”苏子瑜道:“师兄,你方才说出口一株柳树下的古井内,也就是说,这里的确和我们之前所在的世界已经不在同一空间,或者不在同一时间了?”   萧子兰答道:“茶馆里那些人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我估量着这里恐怕已经是多年之后了。所以要回到清徽宗去,寻常车马舟楫恐怕都到不了,只能走出口了。先去休息,明日再找路程。”   苏子瑜点点头,和萧子兰回到原处,自己倚靠着身后的松树,依旧让萧子兰靠在自己的怀里睡。   苏子瑜睡眠极好,不一会儿便睡得踏踏实实,呼吸均匀而流畅。感觉到苏子瑜睡着后,萧子兰从他怀里轻轻直起身子,望着他的沉静的睡颜微微一笑,将他轻轻搂进了自己怀里。   最后,还是苏子瑜靠在了萧子兰怀中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苏子瑜醒来的时候,发现本来应该靠在自己怀里的子兰师兄,反而被自己当了枕头,不禁错愕。   苏子瑜以为是自己睡相不好夜里钻进了萧子兰的怀里,连连道歉道:“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昨晚怎么就……”   萧子兰微笑道:“没事的,我们找路。”   收拾好东西,苏子瑜和萧子兰走出了松林。考虑到萧子兰有可能比自己还路痴,苏子瑜决定亲自找路。现在是春分之后,根据清晨太阳在东北方来判断方向,再根据来时的记忆,两个人折腾了一上午终于还是找到了回去的路,还了马车,也提前把租来的房子还给了房东。   出了门后,苏子瑜将琴递给萧子兰,道:“师兄,琴背面好像有些裂开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影响?”   说着,苏子瑜就将琴面上的梅花状断纹指给了萧子兰看。   “断纹是好琴的象征啊。”萧子兰看了一眼琴上的断纹,微笑道,“非有千百年之久,琴不会有断纹。断纹精美,声色空灵,这样的琴必为琴之绝品,弥足珍贵。而琴断以梅花断为最古奥精绝,非千年不断,可见这张琴的确是传世之品。”   言罢,萧子兰看看苏子瑜,又笑着补充道:“十万钱真是一点都不亏呢。”   苏子瑜笑了笑,果然自己还是读书太少,竟然从来没听说过琴还有断纹一说。   由于出口和入口离得一般不会太远,苏子瑜与萧子兰回到来时的地点附近找了一圈,便成功找到了那株需要十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   大柳树粗硕的树干已经被天雷劈成两半,通体被灼烧得漆黑。一半枝繁叶茂如碧玉攒簇,有一边却是有枝无叶,黑漆漆的一片早已苦死。生与死,本不在对立面,而是相伴相生。   大约正因参透生死,这株被雷火劈焦的柳树才得以枯木逢春,萌蘖再生。   大柳树下有一口古井,一眼往下望去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能看见表面上漂浮着几片青黄的杨柳叶。   苏子瑜回头对萧子兰道:“师兄,我先下去看看,如果这只是一口普通的井,你就不要下来了。”   现在还是春天,刚刚过了冬,春气还是寒冷的。井水又凉,如果这口井不是出口而是一口普通的水井,跳下去很容易着凉。   萧子兰道:“既然是一起来的,就一起走!”   言罢,一手搂住了苏子瑜的腰。   苏子瑜身子一僵,还是忍住没推开他。   跳井的感觉比跳崖好不到哪里去,苏子瑜似乎紧紧闭上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同萧子兰一起向深井内跳下去的。   苏子瑜闭着眼睛,只能感知到周围并没有冰凉刺骨的水,全身都在迅速下坠,就和当初坠落山崖一般。   苏子瑜闭着眼睛,不禁扑进了萧子兰怀里。   萧子兰把本就环在苏子瑜腰间的手搂得更紧。   分明和当初云寒琰带自己御风而行之时是一样的,苏子瑜却一直悬着一颗心放不下来。   直到听到耳边传来萧子兰的声音:“子瑜,到了。”   苏子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归燕堂外。眼前站着一身蓝袍的萧子兰,他的怀里抱着一张无弦的琴。   一切都是真真实实,连琴也是真实的。   在自己体内运转不息的,也的确是萧子兰剖出的金丹。   如果说之前心里还有一丝疑虑云寒琰说的话是真是假,苏子瑜现在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云寒琰昨晚果然又在骗自己。   骗自己捅了一刀还不够,再来骗自己果然是又想捅第二刀吗?   云寒琰那一刀是真的,子兰师兄剖出金丹给自己也是真的。   由于有了萧子兰的金丹在体内,苏子瑜的感知比之前敏锐几分,出了归燕堂,便感应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呼唤自己。那气息很微弱,但是苏子瑜能感应到,是朝云的气息!   苏子瑜心中一动,不禁寻着方向走了过去。   萧子兰问道:“子瑜,你要去哪里?”   苏子瑜回头道:“师兄,我好像感应到了朝云,它在唤我,它一定就在附近……”   萧子兰道:“师尊的确把朝云带了回来,但是没有让任何人碰过,或许就是藏在了禁地。”   苏子瑜闻言,更有了九分确信,寻着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在梅林间寻觅踪迹,萧子兰便携琴随他一起走。   苏子瑜寻着那一丝气息,最终到了一座殿堂前。殿堂高可三丈,落地面积极大,举目望去,只见殿堂上的匾额用金色篆体书写着三个大字:落云堂。   朝云……落云。   明明是早晨的云彩,正是最好的年华里,怎么能就落下呢?   苏子瑜破开了门上禁咒直接推门进去,只见堂内满墙悬着漆黑的铁链,一道一道向中间汇聚,密密麻麻足有几十上百道。每一条铁链上都贴着明黄的符箓,符箓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各种各样的禁咒。这种场面,过去就连震慑最厉害的妖邪也没用到过,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壮观。   重重叠叠的铁链缠在中心高台上,缠绕成一个巨大的墨色的茧,中间被缠住的东西已经看不出是什么。   苏子瑜缓缓走向那堂中央的墨茧,脚步越靠近,方才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弱的气息越来越强烈。   真的是朝云!   苏子瑜按捺不住心中欣喜,伸出手呼唤道:“朝云,来!”   重重铁链忽然微微震颤,一声低沉的龙吟从巨大的黑茧中央咆哮穿出,满堂的铁链和符纸都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哗啦啦作响。   一道道漆黑的铁剑越绷越紧,几乎将被生生扯断。   突然,明黄的符纸上金光四溢,铁链悉数被牢牢定住。那困在墨茧中央的囚徒依旧困兽犹斗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剑气还是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被死死压制了下去。   由于体内的金丹已经不是自己的,和朝云感应还是差了这么一点。装逼不成,苏子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亲自走上前去,抬手从那个被铁剑捆成的粽子身上抓了一把符纸扯下来。   扯掉了三大把符纸之后,恍如一道霞光突破墨色重云,一柄长剑破茧而出,周遭黑沉沉的铁剑尽皆断为一寸寸,哗啦啦如冰雹一般砸在地上。   由于被困了太久,朝云长吟一声,冲天而起,只听头顶“轰”一声,落云堂应声倒塌。   朝云拂日,霞光万道。   太阳金光熠熠,朝云剑气如霞。一阵海棠风清丽旖旎,卷起流云映霞光千里,此剑不负朝云之名。   名虽风雅,却曾是诸天妖邪的噩梦。   苏子瑜扶额,心中默默道,本来只想低调点把剑拿回来,可是这朝云剑好像一点也不想让自己低调啊。禁地里突然这么轰一声塌了一座楼,估计整个清徽宗都知道朝云剑被人放跑了……   朝云如一道落霞翩然飞下,苏子瑜抬手稳稳接住。再次将朝云握在手心,握得很紧很紧,这辈子再也不想失去。   四周已经一片废墟,苏子瑜收了剑,方才和萧子兰从那一堆废墟里走出来,就被一群白衣少年包围了起来。   一个身着雪白绣金云纹长袍的人负手从包围圈后缓缓踱步出来。   看到那个人后,苏子瑜几乎定在了原地。   是十三年前将自己带回清徽宗辛辛苦苦抚养教育了自己十年、三年前率领正道众人追杀自己直逼到自己跳崖,那位如今早已不问宗门事务退居幕后的师尊——苏齐云。   萧子兰恭敬道:“师尊。”   苏子瑜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   看到果然是苏子瑜,苏齐云先是愣了愣,随即横眉怒斥道,“苏子瑜!你竟然还敢回来我清徽宗!”   苏子瑜淡淡道:“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不要脸!!!”苏齐云怒道,“你这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件是你自己的东西!”   “挖人仙骨欺世盗名之罪还没算清,今日又敢从我清徽宗禁地盗剑!摆锁仙阵,把他给本尊抓起来!” 第36章 朝云拂日2   一般双方对战中,一方与对方实力悬殊需要以多胜少的时候,就会选择摆阵。结出一个好的阵法能让结阵数人之间的实力不止是简单相加,而是瞬间提升至他们实力相加的百倍。   锁仙阵顾名思义,足足要用九十九条锁仙链从四面八方围攻,令被困在阵法中心的人无处可避,躲开这里躲不过那里,总会被其中一条或者几条锁仙链缠住。不会要人性命,但的确是一个抓人使用的最好阵法。   这回苏齐云没有直接说要杀了自己,苏子瑜觉得他这回对自己的态度比当年要和缓了那么一点点。当然他抓住自己有可能是为了开一个他平时最喜欢开的批斗大会。当年他就一直想抓住自己当众批斗以儆效尤,还好自己选择了跳崖,虽然死得比较惨,生前死后好歹没有被他拉到大街小巷去批斗示众。   “师尊!”萧子兰抢先一步拦在了苏子瑜身前,道,“师尊且慢,子瑜他此次回来并非盗剑,其实是为了归还……”   “够了!”苏齐云冷着脸,厉声道,“别和本尊说情!本尊什么都不想听!你赶快给本尊让开!”   萧子兰单膝跪地,道:“徒儿愿以性命担保,子瑜绝不会危害任何人,请师尊放过他罢。”   “你闪开!”苏齐云怒喝道,“本尊现在要抓的就是他!!!”   “师兄。”苏子瑜抓住萧子兰的肩头,猛一用力,将萧子兰推到了包围圈外,淡淡道,“这不关你的事。”   “子瑜!”萧子兰被苏子瑜一把推了出去,还想冲上前,被苏齐云一手拦下。   虽然苏子瑜体内的金丹不是自己的,比起自己之前的修为也要差一截,然而如今朝云回到了手中。以苏子瑜现在的实力,要从这里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考虑到鬼面邪尊的事情还要继续萧子兰协商,天风环佩琴也还没修好,这件事情眼看已经有一点眉目,不能断在这里,苏子瑜决定暂且在清徽宗留下。   “师兄,帮我收一下。”苏子瑜走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朝云剑扔给了萧子兰,回头对苏齐云道:“师尊,我并不想和你们打。您若要抓我,我束手就擒,不过我希望您能同意我一件事。”   苏齐云愣了愣。三年过去心性大变?三年前宁可跳崖粉身碎骨也不肯束手就擒,现在却打都没打便束手就擒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苏齐云微微眯起眸子,审视着苏子瑜,切齿道:“你什么都不要想!”   苏子瑜直接把自己的双手都送到了苏齐云面前,道:“如果不放心可以先绑了我,再冷静下来谈一谈,听一听我的想法是不是能考虑接受。”   方才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局势,萧子兰也没料到苏子瑜会这样冷静化解,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齐云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苏子瑜束手就擒出言冷静,苏齐云反而不能拿他怎么样。   看苏齐云迟疑不定似乎还在怀疑自己,苏子瑜抬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封住了自己的法力,道:“现在,我们可以冷静下来谈一谈吗?”   苏齐云使了个眼色,命弟子将苏子瑜的双手都用锁仙链反绑起来,方才冷冷问道:“你想和本尊谈什么?”   周围密密匝匝的全都是人,恐怕不太适合谈话。苏子瑜问道:“能否换个地方说话?”   既然人都已经抓住了,苏齐云也稍微冷静了一点,倒是想听听苏子瑜还想耍什么花招。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去归燕堂。”   归燕堂离这里不远,苏子瑜刚从那里过来,心照不宣地和萧子兰对视了一眼。   萧子兰递给苏子瑜一个“请放心”的眼神。   苏齐云命众弟子在外等候,只带着苏子瑜和萧子兰二人推门进入归燕堂。   苏子瑜不禁向堂中央那个阵法看了一眼,完好无损,果然看不出曾经有人进入的痕迹。   如果被苏齐云看出曾有人闯入这里,估计能被抓着审问两天两夜,和谁一起去了哪些地方干了那些事情,非要一五一十全文清楚不可。苏子瑜不怕别的,最怕的就是被他逮着问东问西,一问就问个没完没了。   还好阵法没有异常,苏齐云也就没有起疑有人曾经入内,带着人直接上二楼。   苏子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归燕堂的内侧,有一道并不宽敞的木质楼梯可以通上二楼。   走上楼梯,别无旁人,苏齐云终于开口向萧子兰问道:“你怎么会和他在一处?他堂而皇之地闯入禁地盗剑你为何不阻止反而与他同流合污?还有你一直抱着一张破琴板做什么?”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苏齐云。   “啊,我……”苏齐云的问题太多,萧子兰不知道从何回答,支吾道,“师尊,其实子瑜他真的不是您想的……”   “哼!”见萧子兰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又想给苏子瑜说好话,苏齐云冷哼一声,气道,“稍后再和你算账!”   萧子兰恭敬地应答道:“是。”   虽然是禁地里,清徽宗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也都是十分精致用心。楼梯的每一根栏杆和扶手都雕琢得平整精致,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入眼是一面宽敞的格子架充当的屏风,架子上摆着几只白瓷花瓶和各式盆景,其中一个格子里还放着几本书。   明明是一个平时没有半个人来的地方,依然装饰得别致而且用心,这的确是清徽宗的行事风格。   转过屏风,靠雕窗的就是一张小圆桌,桌上摆着一只细口白瓷瓶,瓶中插着一枝枯梅。梅虽枯萎,枝干的形态却奇曲而幽美。几张木椅子围着小桌,白茫茫的天光雪影从窗外洒进来,轻轻散落在小桌上,恬淡而闲静。   归燕阁二楼本应该人迹罕至的小桌前,却分明已经坐着一个人。一柄长剑搁置在桌上,人正望着楼外的风景。   窗外其实没什么风景可看的,梅林里六出梅花阵虽然已经修补好,原本满山的红梅却已经落尽,向窗外望去满眼只有苍茫一片冰天雪地和老梅黢黑虬曲的枝干,不见天日,也不见半分颜色。   听到有人上楼走近的声音,坐在窗边的人微微回过头来,琉璃色的眸子里还映着满山苍茫的风雪。   竟是云寒琰。   看到云寒琰,苏齐云愣了一下,冷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苏齐云和云寒琰说话一贯用的语气,好像两个人有八辈子的世仇一般。   云寒琰不答,只是缓缓起身,目光微微落在了苏子瑜被反绑的双手上,又立即避开,对苏齐云淡淡道:“把他交给我。”   “你又想干什么?”苏齐云冷声质问罢,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不可能!”   云寒琰起身,沉声道:“我和他的恩怨,不关别人的事。”   “这可不止是你和他的恩怨。”苏齐云厉声道,“他所作所为,败坏的是整个修真界的风气!现在可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而且,听说他除了这个还干了很多好事,可不止和你这一件!”   仿佛听不见苏齐云那一大堆话,云寒琰只是淡淡道:“我要他。”   言虽冷淡,却不怒而威。如九鼎坐落于前,不容撼动。   一直沉默不言的苏子瑜忽然开口,冷声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这句话是苏子瑜在被捅了那一刀以后,云寒琰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苏子瑜只是把这一句话原模原样地话还给他。   云寒琰一怔。   “别再演了,你放过我。”苏子瑜望着云寒琰,冷淡道,“我早就说过,你想杀我可以直接动手,何苦要来骗我?骗一次再骗一次,骗我真的很有意思吗?”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长睫轻轻颤了颤,微微张了张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信任就是不信任,解释又有什么用?   苏子瑜垂下眸子,轻叹一声,道:“请你放过我。”   云寒琰望着他良久,失神地抬手抓起了桌上的扶苏剑,一言不发地绕过苏齐云,径自下了楼去。   不一会儿,苏子瑜只听楼下弟子齐齐喊了声“宗主”,楼下一袭白衣,翩然不知所去。   其实方才苏子瑜看到云寒琰回头望自己的眼神时,心中便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心知这件事上和云寒琰也许真的有些误会,他似乎满腹冤屈数次想解释却欲言又止,自己本来应该冷静下来给他个机会听听他的解释。只是一则事情太多太乱没有合适的时机,二则要对付鬼面邪尊其实更适合让他暂且远离,苏子瑜便顺水推舟又将他赶走了一次。   这会他总该彻底死心了,苏子瑜在心中轻叹一声,没来由觉得有一丝落寞。   云寒琰离去后,苏齐云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自己在桌前坐了下来,硬邦邦道:“坐!”   萧子兰殷勤地搬开一张椅子让苏子瑜先坐下,自己方才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低声道:“有我,别怕。”   苏子瑜听见了,没有回答。   苏齐云望着苏子瑜,冷冷道:“你不是有话要和本尊说吗?现在说!”   苏子瑜平静道:“我想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苏齐云盯着苏子瑜,疑惑地微微眯起眸子,问道:“什么?”   苏子瑜淡然道:“请您给我十日。十日之内不要问我动向,怕我跑了也可以封我法力,十日之后我任凭处置。”   苏齐云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道:“我凭什么给你十日?三日后我便要请各大仙门一同处决你!”   “师尊!”萧子兰起身跪地,道,“请师尊答应子瑜!”   “你……”苏齐云咬了咬牙,怒斥道,“真是荒谬!修道之人只跪天地神明,今日是你第二次为他下跪,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子兰平静答道:“我自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方才恳求师尊。徒儿保证十日之内,绝不会出半点差池,否则甘愿受任何除罚。”   “你,你们存心要气死为师。一个云寒琰已经让我够头疼了,如今你也也来替他说话!”苏齐云看看萧子兰,又转头对苏子瑜道,“你……”   突然,归燕堂的楼梯被一阵“嗒嗒嗒嗒”的脚步声踩得极响,只听一个声音在楼梯上大喊道:“师祖不好了!”   苏子瑜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   “野马一般乱跑什么?”苏齐云呵斥道,“本尊已经说过不许入内是谁让你进来的!有什么大惊小怪,难道是本尊要死了不成?!”   “师祖这个信……”小弟子双手递上一封漆黑的书信,道,“是有人给您的……”   苏齐云在外留情甚多,时常收到旧情人的信件,并不觉得多大奇怪,伸手接过,不屑地问道:“是什么人给的如此大惊小怪?”   “是……是……”那名弟子支支吾吾道,“您自己看了就知道……”   说是一封信,其实连个信封也没有,估计收到信的弟子早就看过了内容,是根据开头的称呼来判断这封信是给谁的。   信纸不大只折了一折,苏齐云将信展开,忽然变了神色。   看到苏齐云脸色有异,萧子兰起身问道:“师尊,这信上写了什么?”   苏齐云不语,只是将信递给了萧子兰。   萧子兰接过信来一看,也是惊得愣在原地,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两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一般的东西难以把两个人都惊成这样,这封信的内容,或者寄信之人一定并不简单。苏子瑜不禁心生好奇,问道:“我能看看吗?”   萧子兰将信递到了苏子瑜面前。   这封信不是平常的白纸,而是黑漆漆的墨纸,而字的颜色,是惨红的血色,光看着色调便已经足够瘆人。   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苏子瑜也不禁愣住了。 第37章 朝云拂日3   看完信上的内容,苏子瑜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转头向萧子兰问道:“他从前上门寻事之前,一向都是这样的吗?”   “是。”萧子兰将信收起,答道,“听闻他登门之前三日内,必下拜帖,且语气诚恳态度十分彬彬有礼。然而任凭那些被他下帖之人能提前得知他要上门,请了再多大能布置再多法阵抵挡,做了再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准备,依旧没有一人曾经能够活下来。”   也就是这位下帖之人十分嚣张,要来灭你满门之前还提前通知你让你做好准备,甚至连要在哪年哪月哪时哪刻结果你的性命都写得清清楚楚十分详细,但是随便你怎么做充分的准备怎么想尽办法应对他,他也能轻轻松松地灭了你满门。   这位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正是那位红衣鬼面只身覆灭九大仙门、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鬼面邪尊。   可是清徽宗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苏齐云还是他亲生父亲啊!如果他在记恨自己,为什么见面两次都没有伤害过自己半分反而还帮过自己?就算他与师尊之间曾经有过矛盾过节,何至于为了报复要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栽培他长大的整个宗门?   苏子瑜觉得这个鬼面邪尊恐怕是疯了魔,真的不可以用寻常人的思维来理解了。   苏子瑜本想问苏齐云要十天时间,自己做好准备上门去找他,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倒是免得自己去寻了。但他三日之内如果真的亲自到来,如果又要按照惯例信手弹一弹他那柄白骨长刀,清徽宗门中还有众多弟子在,届时后果恐怕将不堪设想。   清徽宗那些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弟子,苏子瑜见不得他们受半点伤害,甚至这里的一花一草,也都是苏子瑜所珍惜的过去十年光阴的见证者。   也就是三日内,自己必须得和萧子兰想办法为天风环佩重新安上琴弦,才有可能对抗鬼面邪尊那柄鬼刀的魔音,清徽宗所有人的性命才能够得到保障。   “哼!”苏齐云接过萧子兰递回给自己的信帖,冷哼一声,“啪”一声扔在了面前的桌上,“不知死活的妖孽胆敢口出狂言,本尊就在这里等着他,本尊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来取了本尊的性命!”   已经有九大仙门覆灭在前,鬼面邪尊几乎已经是一个不可战胜的罪恶与恐怖所化身的神话,即使清徽宗是当今修真界的第一大宗门,能否对付得了鬼面邪尊,依旧不是一个定数。萧子兰道:“徒儿愿与师尊共商应对之策。”   苏齐云缓缓地点了点头,望着桌上的信帖,道:“去请天泽来,共往密室商议。”   商议这件事不去请宗主云寒琰,而只请自己的爱徒首阳君高天泽,显然苏齐云根本没把鬼面邪尊看得太可怕,也没打算动用整个宗门之力,而只把这件事归位了自己的私人事件。   “是。”萧子兰看了苏子瑜一眼,问道,“师尊,如今情况紧迫,可否先解开子瑜?”   苏齐云冷冷道:“先把他关起来。”   “师尊。”苏子瑜对苏齐云认真道,“我想跟着您和子兰师兄。”   “你!”苏齐云拍了拍桌子,高声强调道,“你别以为有人替你求情你就会没事了!等本尊诛杀了那个魔头,还照样要处置你!”   “我说过可以任凭处置。”反正解决了鬼面邪尊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随便他们怎么处置都可以,苏子瑜此时一心只想早点解决问题完成任务,道:“不过现在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对师尊有所帮助。”   “不需要你的帮助!”苏齐云蹙眉冷声道,“本尊半生斩妖除魔无数,对付一个妖孽还要你这孽障的帮助不成!”   “师尊,子瑜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相信师尊的实力。”萧子兰恭敬地劝道,“子瑜他也是对师尊一片好意。况且师尊也知道子瑜一向没有把握不轻易出言,兴许他的对策能对师尊有所裨益……”   过去苏子瑜行事稳重,门中几乎所有事情都要依赖他完成,从无差错,苏齐云过去就有些依赖他的办事能力。萧子兰一劝,苏齐云本就不大坚定的立场便倒了下来,倒是听一听苏子瑜有什么见解也无妨,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苏子瑜道:“既然鬼面邪尊说三日后午时三刻前来清徽宗,那我们不如以退为进、‘开门揖盗’,请他进来。届时我与师尊互换身份,就让他来杀我。”   “子瑜……”萧子兰着急道,“你……”   “咳,放心我还没这么高尚,我有把握他杀不了我。”知道萧子兰误会了,苏子瑜轻咳一声,解释道,“听闻他一向行事迅速而且一击必中,这可以说是他的优势,却也可以是他的劣势。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像他这样的攻势一击不中,必然失去锋芒。而且还有师尊在侧,鬼面邪尊就容易对付多了。”   “你的这个想法有些道理,但是未必可行。”萧子兰道,“别的不说,就光是你说的互换身份这点,其实很难办到。以鬼面邪尊的修为,外表已经欺骗不了他,如果你只是易容,他不会上当。”   大概是因为上次子兰师兄看到自己易容的原因,以为自己这次又要易容。苏子瑜自己想起来也蛮可笑的,那次易容可以说其他人谁都没有被骗到,只有自己在骗自己。   苏子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次不是易容,需要师尊也在场,否则他未必能信。”   苏子瑜所说的办法的确有些道理,毕竟此事不是儿戏,苏子瑜的“罪恶”比起十恶不赦的鬼面邪尊到底还差许多,两害相权取其轻,苏齐云此时倒是有几分愿意相信苏子瑜的这个对策。苏齐云心里也清楚,若要人假扮自己,非苏子瑜不可。换成其他任何人,恐怕都会一招就死在鬼面邪尊刀下。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鬼面邪尊肯定能得知师尊所在何处,这点无可避免。届时请师尊与我同在一处,四周近处不要有其他任何人在,只要他把我当成师尊一击不中,我自能让他铩羽而归。”苏子瑜垂眸道,“不过,瞬时间的想法,可能有些纰漏,或是难办的地方需要再细讨……”   几乎是一瞬间想出来的对策,苏子瑜也只是迅速得出的一个想法而已,自然不可能尽善。对付鬼面邪尊又不是小事,确实需要再协商一下细节。苏齐云道:“你这对策还有几分道理,先跟我过来。”   跟着苏齐云往楼下走去,苏子瑜暗自想,此次若能够阻止鬼面邪尊让他今后有所忌惮,或者削弱他的实力让他不足以覆灭六界,甚至是干脆和他同归于尽,自己也总算是善始善终完成了任务,看来这次回现实世界很有希望了。   萧子兰到了门口,对一名弟子道:“去请首阳君立刻到密室,有要事商议。”   听到要请“首阳君”到密室一同商议,苏子瑜便不太想跟着过去。上次见面苏子瑜的感觉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若要再见一次,苏子瑜真的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高天泽。   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苏子瑜虽然心中有些退避,还是举步跟上。   回来隐藏行踪本来是为了不被苏齐云发现避免麻烦,既然苏齐云已经知道了,苏子瑜也就不用藏了,跟萧子兰一起随苏齐云前往密室。   苏子瑜跟着苏齐云,一路上见了不少从前不曾见过的新面孔,应该都是清徽宗这三年里新招收来的弟子。那些新来的小弟子不认识苏子瑜,但是出于门规必须要问好,见到三人都是礼貌地一鞠躬,口称:“师祖好、芷华君好……嗯……”   他们仔仔细细看了看苏子瑜,经过一番思量后,还是十分礼貌地叫道:“哥哥好!”   听到路过的一声声“哥哥好”,苏子瑜差点没笑出来。自己竟然看起来这么年轻?就这么和子兰师兄差了一个辈分吗?   当然也有还认得苏子瑜的弟子,吃了一惊,叫一声“清仪君”再深深鞠个躬,担忧地看一眼他被反绑的双手。   苏子瑜只是回以微微一笑。   苏齐云所说的密室是清徽宗商议机密要事之处,坐落于清华园的花木深处,曲径通幽,地处隐蔽。穿过桂树掩映之间的一条石子小道,再转过一丛丛翠竹,便可见一座极为不起眼的石室。   石室只有一门一窗,窗户却正对桂花林深处,导致室内光线幽暗。室内只设一张矮几,几个蒲团坐垫,靠窗的架上摆着一张棋盘,两盒棋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三人踏入密室时,只见一名紫衣银甲腰佩长刀之人已经在密室内坐着,见苏齐云到了,那人连忙起身道:“师尊。”   苏齐云微微点头,带着身后的人走入密室。   那紫衣银甲之人正是高天泽,苏子瑜最不想见到的人。苏子瑜埋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或者最好不要被他注意,免得引起麻烦。   然而密室中一共只有四个人,高天泽哪里能不发现苏子瑜。看到苏子瑜,高天泽先是一惊,几乎不敢置信地问道:“苏子瑜?!”   叫出“苏子瑜”三个字的同时,高天泽的手便按上了腰间的佩刀,豁然抽出长刀便向苏子瑜砍过来。   苏子瑜双手都被反绑着,只得微微侧身避开。   高天泽刀锋一转,又转向他身侧砍来。   苏子瑜干脆不躲不闪,站在原处,任凭他砍。 第38章 朝云拂日4   “子瑜!”情急之下,萧子兰顾不得失态,大喊了一声,立刻想冲上前阻拦,却被苏齐云一把抓住了手臂。   苏齐云一把拉住萧子兰,冷冷地站在一旁,如同看戏一般看着苏子瑜和高天泽二人。   刀光如电,情势如千钧悬于一发,弹指之间便能取人性命。   刀锋愈近,刀风猛烈,苏子瑜额前的碎发都被刀风轻轻带起。   苏子瑜依旧如一尊玉雕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躲闪,也不见丝毫惊惧之色。   在离苏子瑜的脖颈不到一分之时,高天泽手中的刀骤然一顿,竟收住了。   修长柔韧的脖颈侧映着刀锋锐利的寒光,只要再近一分,人就能被割断咽喉一刀毙命。   萧子兰愕然地愣在了一旁,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长舒一口气,抬手一抹自己的额头,竟然沾了一手的冷汗。   苏子瑜垂着眸子,一双长睫轻轻颤了颤,好像对于自己竟然毫发无伤这件事情,连自己也感到十分茫然。   他在眼前静静伫立,如同一株玉树临风而立,看不出半分瑕疵,又好似朔风肆虐过后的一株修竹,任凭雪欺霜折依旧不改孤直苍翠。   此时分明被锁链绑缚任人宰割,却恍如神明不可亵渎半分。   高天泽望着苏子瑜微微怔住,悬在半空中的手臂就这么握着刀定格了半晌,方才将长刀收回腰间,冷冷道:“我高天泽从不趁人之危!”   高天泽收刀时,系在腰间的一块双鱼玉佩猛然映入眼帘,连忙不用声色地塞进了腰封内。   苏子瑜虽没注意,苏齐云和萧子兰站在一边却是把高天泽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萧子兰记得那块玉,是十年前一次出山游历时,苏子瑜在山上发现一块白玉原石切开后随手雕刻出来的,他自己因已经有一块玉不想再要,于是随手送人。当时众人都想要,最后就被力气最大的高天泽抢了过去。   “呵。”一直站在一旁不语静观的苏齐云似乎什么都懂地冷笑了一声,看破没有戳破。   苏子瑜听到了苏齐云的冷笑,依旧一脸茫然。   高天泽收好玉佩,目光不禁缓缓地望向苏子瑜,萧子兰立即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连高天泽的目光都替苏子悉数挡去了。   原本站在面前的人被挡住,高天泽微微蹙眉,冷冷地盯着隔在自己和苏子瑜中间的萧子兰,脸色差得好似能把萧子兰吞了。   苏子瑜以为萧子兰挡在自己面前还是怕高天泽会出手杀自己,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对萧子兰低声道:“师兄,没事。”   萧子兰依旧挡在苏子瑜面前,不动分毫。   “行了,都闹够了?”苏齐云径自在密室中央那张矮几前坐下,淡淡道,“过来坐。”   听到苏齐云的话,高天泽与萧子兰依旧互相不让半分。   还是苏子瑜率先打破僵局向苏齐云那边走了过去,萧子兰要护着的人走了,高天泽要看的人也走了,两人方才结束了对峙到苏齐云那边坐下。   四人正好分坐四边,苏齐云坐在上首,按照长幼顺序高天泽次之,萧子兰再次之,苏子瑜正好坐在了苏齐云对面。   苏齐云抬眸看了对面的苏子瑜一眼,苏子瑜只觉手腕一松,竟然是手上绑缚的锁仙链松开了。   苏子瑜垂眸道:“谢师尊。”   苏齐云冷声道:“不是放你的意思。”   苏子瑜淡淡道:“明白。”   高天泽是唯一不知道此次会议目的的人,本以为苏子瑜是苏齐云抓回来的,见苏齐云忽然又解开了苏子瑜的禁制,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不禁问道:“听闻师尊有要事商议,不知是何要事?”   苏齐云略一思索,道:“让子兰说。”   苏齐云和苏子瑜不同。苏子瑜是不会说话所以不爱说,而苏齐云是太会说话、从前说太多了,如今有人可以代劳故而懒得说。   萧子兰将鬼面邪尊下帖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并将那一封墨色的血书递给高天泽看。   高天泽看罢那封信帖,双手都紧握成了拳,横眉愠怒道:“妖魔安敢如此猖狂?!”   “我如今的意思是,不要惊动门中那些小孩子。”苏齐云对高天泽冷静道,“毕竟他们都小,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反而闹得人心惶惶。让你们齐聚这里,我是要一个切实可行并且行之有效的对策。”   “苏子瑜他已经有个想法了,让他说。”   高天泽的目光向苏子瑜身上移来,苏子瑜虽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是将方才的想法对高天泽详细说了一遍。   高天泽听罢,望着苏子瑜冷不丁道:“想法倒是好,不过倘若你与鬼面邪尊勾结,师尊的安危将处何地?整个清徽宗的安危又将出于何地?”   当一个人的人品被怀疑之后,毫无疑问,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带上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苏子瑜并不觉得高天泽的担心多余,认真答道:“我已自封法力。”   高天泽不依不饶道:“那你还可以自行冲破啊……”   “天泽。”在一个情场老手明亮如炬的目光下,高天泽的不依不饶都是为了引起对方注意,甚至只为了多和对方说句话故意挑事罢了,苏齐云正色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今日我既然带他来这里,就不必再生疑虑。现在不用怀疑他,请以清徽宗大局为重。”   高天泽不再逼问,苏子瑜便继续道:“现在有我的对策两个问题,需要师尊和二位师兄协助解决。一是对换我与师尊的身份要瞒过鬼面邪尊的眼睛,需要一件法器协助,二是保证宗门上下数千弟子的安全,需要先将子兰师兄手中的琴修复。”   “这张琴琴面完好只缺琴弦,修复应该不难,这三日我会负责将琴修好。”萧子兰道,“鬼面邪尊以刀声惑人,我可操琴防守以免门中弟子受其蛊惑,届时希望二师兄届时从旁协助,以免闪失。”   高天泽点头。   萧子兰继续道:“至于子瑜说要一件法器协助,说的可是千象回光镜?”   “嗯,正是。”苏子瑜看了萧子兰一眼,道,“这件法器我曾与宗主正好遇见,现在宗主身上,我……”   萧子兰道:“我知道,这也交给我。”   经方才苏子瑜一提,苏齐云又望了望萧子兰手中的天风环佩琴,忽然问道:“你们早就打算对付他?”   萧子兰点头道:“是。”   “我还要和你们提一点。这件事,绝对不可告诉云寒琰。”作为对情感之事一向看得十分透彻的情场老手,苏齐云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子瑜一眼,道,“否则,他必然会阻挠你这个一着不慎就会送了自己性命的‘好策略’。”   千象回光镜既得此名,除了将回方攻击反作用于对方自身的基础“回光”之用,其实最大的作用却是“千象”,能化世间万千之象,化此为彼,化彼为此。   如若两人就在对面,以镜回光,可将众生之象颠倒对调,而且此镜十分厉害,足以混淆一切仙修大能的视线。这件法器本身就是为了保护自身避免伤害,而颠倒人相物相混淆视线自然也是为了让敌人分不清攻击的目标所在。   苏子瑜正是要用此镜来对调自己与苏齐云之象,以蒙蔽鬼面邪尊的视线。   清徽宗历代宗主居于坐在整个宗门正中心的仪元殿。从密室散会后,萧子兰亲自跑了一趟仪元殿,却被云寒琰拒之门外。   云寒琰还十分冷淡地甩下一句话:“他的东西,让他来取。”   苏子瑜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去找云寒琰。   仪元殿前别无他人,殿门半开,桂树相掩。苏子瑜顺着半开的殿门微微向里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独立殿内,似乎在等人,而且已经静静地独自等候多时。   此时夜色已降,云寒琰背对着门口,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睡袍,没有系腰带。雪白的广袖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如同一株玉树披着晶莹冰雪,风流无限,却带着几分冰凉的落寞。饶是浅金色温暖的烛光,也映不暖这一株冰雪玉树清冷的颜色。   苏子瑜收回目光,虽然门是开的,还是抬手,用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低沉而微微沙哑的嗓音,他道:“请进。”   明明今天刚见过,却好像隔了很久不见。听到他的声音,也恍如隔了好多年。   苏子瑜步入殿内,便看到桌上反放着千象回光镜刻满咒文的一面。并不去碰桌上的镜子,苏子瑜只是望着云寒琰的背影,道:“我想问宗主借一件东西。”   听到“宗主”二字,刚要转过身的云寒琰身形顿住了片刻,许久方才回身道:“你要的东西就在桌上,你拿去就是。”   萧子兰吃了闭门羹,苏子瑜以为云寒琰生气了是有多难对付,想不到就这么容易就把东西给了自己?   “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你拿回去。”云寒琰拿起桌上的镜子放到苏子瑜手中,又像触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收了回来,道,“你若还想起来我欠你什么只管说,我现在都一并还与你。”   苏子瑜:“……”   “原来你已经如此厌恶面对我,连讨要东西都需要别人来向我传达了吗?”云寒琰突然逼近一步。他说话的时候,浅淡的琉璃色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感情。   苏子瑜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退后一步,腰间撞在了桌角,支吾道:“我……”   云寒琰道:“苏子瑜,你看着我的眼睛。”   苏子瑜抬起眸子,依言望着云寒琰的眼睛,没来由心中一抖,整颗心都跳得厉害。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萧子兰:(呀,情敌拔刀了我得去挡)子瑜别怕我来了!   苏齐云一把拉住:(龟徒儿,和为师一起看戏)   高天泽:我杀了你!(怎么办手抖,怎么办下不去手,怎么办我看到他心跳加速)……算了我不趁人之危!   苏情场老手齐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的,骚年你眼睛里排满了爱心都满出来了你知道吗,你这种死傲娇本尊见多了)呵。   小鱼:???   云某: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小鱼:当然是行走的摇钱树啊。 第39章 朝云拂日5   在自己眼里云寒琰是什么?苏子瑜还真的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一个小屁孩?然而现在他已经长大了,比自己还高几分了。   是注定和自己敌对的人?虽然和他互相欺来骗去,苏子瑜也并不觉得自己心里对他有什么怨恨。   最后,苏子瑜思量再三,想到了一个最准确也最稳妥的回答,望着云寒琰道:“你是清徽宗的宗主。”   云寒琰微微蹙了眉,如墨画成的眉眼在眉梢那一点淡红的梅花印映衬下竟显出几分凄楚之色。他淡淡地背过身去,冷声道:“你走。”   苏子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的回答没有惹到他。   苏子瑜携着千象回光镜从仪元殿走出来,发现这件事实在太过顺利。云寒琰甚至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用千象回光镜,要用千象回光镜做什么,竟就如此轻易地交给了自己。   他一口一个“你的东西还给你”、“欠什么都还给你”,语气听起来分明就像个委屈巴巴闹脾气的小孩子。   他是在和自己耍性子吗?苏子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远的仪元殿,苍黑夜色之间,唯有微黄的烛火一点,如黑夜里一颗孤星般落寞。   展眼便是三日之后,鬼面邪尊的信帖上所既定前来找苏齐云索命之日。   桂树与翠竹掩映之间,一座不起眼的石室在花木深处静静伫立。   竹帘半掩在小窗前,本就被草木过滤后稀疏的阳光便被竹帘尽数拦截在了密室之外。密室内,一袭青衣与白衣对坐在一张矮几前。几上之置一张墨玉棋枰,别无他物。   苏子瑜执黑子,苏齐云执白子。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棋子敲上棋枰清脆的声响。   没有半点即将大敌压境的慌乱,只是从容地、静静地等待着如水的光阴。   桌上放置着朝云、金兰两柄长剑。朝云被故意放在了苏齐云面前,而苏齐云的金兰剑就在苏子瑜手边。   千象回光镜则被正面朝上藏于桌底,其下用朱砂书着符文。   虽然两人外形没有丝毫变化,但是此时倘若有人进来,必定分不清哪个时苏齐云,哪个是苏子瑜。   周围一切众生的外象已被千象回光镜所混淆蒙蔽。   此时虽是正午,密室内在重重花木之间却是阴暗无光,勉强能够借半卷竹帘下透过的微弱天光看清棋枰上的局势。   离午时三刻只剩不到一刻。   二人相对端坐,默然无语,唯有指间棋子相互往来,三尺之间已成厮杀正酣的战场。   天下阴阳相对相生,物极必反。午时三刻虽为正午,却是世间至阴之时。   苏子瑜从容落下一子,猛觉背后有一股刀风逼近,无影无形如鬼魅不觉锋芒,但确实至阴至毒。   这一刀速度之快,来势之凶猛,若不是刺向苏子瑜,举世之间恐怕没有人能避开。   苏子瑜以疾如闪电之速抄起桌上的朝云,却丝毫不躲闪,猛然回身,任凭长刀从正面没入自己的胸口。   与此同时,苏子瑜手中的朝云如风之速如云之轻,亦已深深没入对方的左肩。   如若苏子瑜不受那一刀,以鬼面邪尊之实力,待他收刀再战,苏子瑜恐怕亦不能伤他分毫。而如今拼着受他一刀,方才有那一隙机会一剑刺穿他的左肩。非不以命为赌,不能损敌如此。   苏子瑜眼前近在咫尺的是半张漆黑的狰狞鬼面,下半张脸依旧如从前一般苍白如雪,血红的眸子里却多了一重苏子瑜看不懂的情绪。   他血红的眸子里好似有一种魔力,望着那双眼睛,苏子瑜的内心不禁一颤。   一时好像流逝的时光都凝滞住了。四目相对,一双如明澈秋水,一双若幽深血溟,在天地万物百代光阴之间寂静无声地汹涌交汇。   电光火石之间,苏齐云的金兰剑已瞬时出鞘,化为一道金光向苏子瑜面前那一身红衣袭去。   苏子瑜猛然感到胸口那把刀从体内豁然抽出,只听“铿”一声,眼前那一袭红衣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顾不得胸口的鲜血如涌,苏子瑜立即起身追出密室,猩红的血在脚边淋成一条血路。   密室外紫竹掩映之间,一袭红衣已独立于竹林之中。   若非他脚下苍白的竹叶上已绽开一片鲜红的血花,无人能从那一身明艳红衣修长挺拔的身影间看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苏齐云并没有一起追上来,竹林中唯有苏子瑜和他二人。   本是约定只要鬼面邪尊一击不中,苏齐云便与自己一同追击的,苏子瑜不知道苏齐云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也不多想,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朝云剑。   那红衣人望着苏子瑜,忽然大笑,道:“任凭举世之人都负你,你也不负世人是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身正义啊。”   苏子瑜没有回答,对面红衣鬼面之人忽然又沉下声,道:“那我算什么?!”   好似在问苏子瑜,又好像在寻问他自己。   苏子瑜依旧不答。   竹林间风声飒飒,修长的竹叶如雪纷纷从头顶的竹间飘落。   两道身影,一青一红,隔着纷飞相对而立。对望一眼,就好似隔了几千年。   “上一次它沾上你的血,我灭了九个仙门。”红衣鬼面之人垂下眸子,修长而苍白的指尖把弄着沾染鲜血的白骨长刀,淡淡道,“这次,我要用整个清徽宗陪葬!”   言罢,他手中带着鲜血的白骨长刀猛然震响。   这次不似上次一般五指轻盈信手弹奏,而是直接一掌拍在了刀身上,刀声比上次见时怨气更深百倍,苏子瑜都觉得眼前一昏。   忽然,一串空灵的琴声从空中传来。琴声袅袅如清风流水,将周围深深的怨气尽数洗去。   闻声,面前的人收住了手不复弹刀,微微挑唇道:“看来你想着要对付我很久了,是么?”   苏子瑜依旧没有回答。   红衣人只是一笑,指节在刀身上猛得一叩,只听空中忽然“当”一声,竟是琴弦崩断的声音!   他的唇角依旧微微上扬,似笑而非笑,轻轻抬手,意欲再次弹起手中的长刀。   刀声一起,便是人间炼狱。   苏子瑜眸中精光一凛,一剑挑向红衣之人手中的长刀。   红衣之人抬刀回迎。   “铿!”   苏子瑜身形岿然不动,整条手臂却似断了一般震得生疼。轻轻垂下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淌出衣袖,沿着修长的剑身如泉水一般滑落。   这一刀虽然猛烈,然而苏子瑜早就自封了法力。如果苏子瑜身上有法力,还不至于被这一刀震伤。   红衣之人望着苏子瑜被血染成暗红的半边衣袖,冷冷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所谓的正义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拯救苍生,那些人怎么对你你都可以不在意?!”   “我就偏不让你如愿!”言罢,红衣之人忽然抬手握住骨刀的刀身,在自己手间一划。锋利的刀刃即刻便破手掌,掌间血流如注。   他的满是鲜血的手当空一划,鲜血洒落之处,竟然草木成兵。   枯叶如刀、树如人立,从土中拔地而起,如爆发的洪水向四面八方轰然涌开。   苏子瑜饶是身经百战也从未见过世上能有东西恐怖如斯,淌血的右手将朝云剑掷出。   一剑如风,气压四海,横扫千里,逼退狂乱奔涌的草木。   然而朝云只有一剑,草木却是成万数千,并且斩之不尽,如野草不断新生。汹涌如潮,愈涌愈烈。   以一敌万难免左支右绌而顾此失彼,苏子瑜正想新的应对之策,只见不远处已有两人赶到了竹林间。   之前商议时约定为了更保证安全,萧子兰和高天泽都离密室不远处以备随时支援。   苏子瑜一面用朝云奋力抵挡着不让魔化的草木涌出竹林的地界,一面对二人喊道:“师兄摆阵!”   之前四人曾经互相商议过,如果鬼面邪尊的实力超出预想,凭四人实在制约不住鬼面邪尊时,就动用清徽宗的镇宗之法宝——罗天大阵。   《云笈七签》谓:“八方世界,上有罗天重重,别置五星二十八宿。”   ——故名罗天大阵。   此阵取法八方世界罗天重重,如诸天诸地负载万物。而诸天诸地的一切生灵,虽为诸天诸地所滋养,其实无往而不在网罗之中。道法自然而生,罗天大阵没有阵眼也无须多人结阵,凭天地万物而开启,运转不息,无处可破。   可谓天地之间,无一处不可为此阵。结此阵之处,无一物而不入网罗。   据说罗天大阵一出,便是上界大罗金仙也难逃出罗网。只要被困在阵法中央,哪怕一粒沙尘也飞不出去,直至阵法中诸天诸地滋养而生的一切生灵,都被阵法的力量一点点压制为齑粉,化归虚无,重扑天地,阵法方才隐去。   罗天大阵,就是负载万灵的诸天诸地。   要破开它,如同破开天地。   这是清徽宗镇宗之阵,也是清徽宗数千年来从不曾动用过的阵法。   萧子兰大喊一声“子瑜!”,立刻拔出芷华剑,一剑劈开疯了魔一般的树木。而被劈成段段的树木非但不委地而倒,反而化为更多,向萧子兰扑过去。无生无死,故而生生不息。   高天泽那边亦然。   要看已经阻拦不住,这些魔化的草木若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苏子瑜道:“快!别管我!”   萧子兰终于收住剑,和高天泽对视了一眼,一同向后越开丈余。   霎时,一道道金光如剑,从四面八方向竹林汇涌结缠,瞬间便交织城一片,如同一向巨大的金网将整个竹林笼罩。   阵法中心,狂乱的草木不断冲击着边缘的金网,徒然将自身撞得四分五裂,竹叶纷纷委地。   地上纷纷的落叶被一阵阵狂风卷起,阵法中心一袭青衫衣袂飘摇,若一株狂风之中一株杨柳,看似单薄柔弱,其实不可动摇。   而那鬼面红衣衣袂翻飞,竟显得愈加张扬、不可一世。   随着阵法的渐渐下压,苏子瑜自封法力已渐渐承受不住,抬手捂住胸口,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哟,罗天大阵呀,子瑜你当真够恨我的呢。”红衣之人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将苏子瑜周围的压制挡去,道,“能和你一起死,我本应该感到很高兴。不过很可惜,我更想要活着的你。”   他微微挑唇,好似冰雪间梅花清冷而妖媚,道:“子瑜,你一口一个‘师兄’,对我理都不理,还这么不爱惜你自己,我可是会生气的。”   苏子瑜默然不答。   红衣之人也不气恼,只是垂眸一脸宠溺地望着苏子瑜,如同恋人一般在他耳边亲昵道:“你知道我生气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第40章 十域血溟1   阵外,高天泽猛然抓住萧子兰的衣袖,几乎绝望地吼道:“子兰,他还在里面!”   被困于罗天大阵之内,绝无希望生还。然而高天泽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指责萧子兰,毕竟方才的情况他自己也能看到十万危急,萧子兰若不及时开启罗天大阵,魔化的万千草木奔涌出去,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   而且,这一切还都是苏子瑜自己亲口要求的!   高天泽实在看不透苏子瑜这个人。陷害同门师弟不知认错悔改铁石心肠的人是他,为保住宗门自甘与鬼面邪尊共困罗天大阵的也是他。   一个人如此捉摸不透,心肠冷硬如他,温若春风亦如他,如同一本读之不尽的书,却偏偏令人更想用毕生时间去将他读懂。   萧子兰回头对高天泽道:“我知道。快去找师尊,师尊或许会有办法!”   按照原定的计划,鬼面邪尊一击不中如果遁去,苏齐云应该与苏子瑜一同追击鬼面邪尊,然而此时环顾周围并不见苏齐云的身影。高天泽问道:“师尊呢?!”   萧子兰环顾一周,也略微迟疑片刻,道:“回密室去看看!”   高天泽与苏齐云立即赶到密室。密室之内空空荡荡,唯有一名白衣之人仰面躺在地上,身旁有一滩深色的血迹,大片的血迹已经将衣摆衣袖都浸透。   密室里怎么会有外人存在?高天泽与萧子兰对视一眼,谨慎地一同向地上躺的白衣人身旁走近。   两人走到地上那人面前,只见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竟是苏齐云!   苏齐云平躺在地上,身边是一大滩还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沾满了鲜血的金兰剑就躺在他身旁的血泊中,已经失了往日的光彩。   高天泽与萧子兰几乎同时大喊一声“师尊!”,纷纷跪倒在了苏齐云身旁的地面上。   苏齐云的身体微微冰凉,剑伤正中心口,已经丝毫没有可以回生的余地。   可是,苏齐云的剑法精湛修为高深在十三洲难逢对手,何况是在这么短时间内,被人用他自己的佩剑金兰一剑穿心?!   作为天下第一宗门的前任宗主,苏齐云在十三洲纵横数十载从无对受,只教出过两个剑法能够青出于蓝的徒儿:一个是天资卓绝世无能匹最终被奉为“仙道第一剑”的苏子瑜,一个是悬梁刺股自强不息胜过常人百倍终于苦心人天不负的云寒琰。   且不说云寒琰与苏齐云并无深仇大恨,便是云寒琰若真有心杀苏齐云,早就有无数个机会下手,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这时候。而且,此次计划从头到尾都是瞒着他,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自然也根本不会在密室附近出没。   而苏子瑜,三年之前被苏齐云率领十大仙门亲自逼跳下晚晴崖,三年后重逢非但毫无怨恨反而殷勤献策尽力相助,本身就反常得说不过去。况且苏齐云出事之前,只有他二人独处密室。从杀人的动机到杀人的能力,他身上没有一处不是嫌疑。   高天泽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在地上狠狠砸了一下,将青石的地面生生砸出一道裂痕,咬牙颤抖着声道:“怎么会,相信这种人……”   言语间的怒气里夹杂着的悲伤,不知是悲的苏齐云,还是悲的苏子瑜。也不止这句话说的是苏齐云,还是他自己。   倘若苏子瑜帮助苏齐云对付鬼面邪尊是假,要暗害苏齐云才是真,那么他本可不必大费周章布下如此骗局,完全可以直接隔岸观火坐收渔利。除非,他与鬼面邪尊本来就是同谋,这一举正是为了保证苏齐云被杀。   当时极有可能是苏子瑜和鬼面邪尊联手将苏齐云杀害,而他二人故作敌对不过是苏子瑜沽名钓誉想自诩清白,或者还有其他尚且不为所知的目的。   高天泽望着苏齐云满身的鲜血,颤声道:“我们……被骗了……!”   萧子兰跪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怔怔地望着苏齐云,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无法接受眼前残忍的现实。   半晌,萧子兰方才使劲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若不是子瑜,只怕清徽宗难逃灭顶之灾。他如果真的骗了我们,又怎么会主动要求布下罗天大阵……”   萧子兰话音未落,只听得头顶一声惊雷炸响,四周墙壁随之轰然一震,连脚下的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颤。   一瞬如同天崩地坼。   高天泽与萧子兰连忙从地上起身追出密室之外,只见竹林中的罗天大阵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满地残枝败叶与暗红的鲜血。   罗天大阵本于自然,却也隐于自然。大有为无,大无为有。阵法的威力到了极点,便消逝得无踪无影,复归虚无。   方才阵中之人没有选择破阵,反而自取灭亡一般为阵法注入法力,结果物极必反,罗天大阵一瞬炸开,化为乌有。   高天泽与萧子兰只见阵法已毁,却不知对方用了何种方式。高天泽惊愣地望着眼前一片废墟,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萧子兰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只能禀告宗主了。”   高天泽道:“好。我去!”   高天泽已经分辨不清苏子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阴狠虚伪与温润如玉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当初对那个温润如玉的他有多爱,如今对那个阴狠虚伪的他就有多恨。   是怎样的狠毒和虚伪才能让这个人看起来如此令人迷失方向地温良端方?那样一张绝世容颜下的人心竟能如此丑恶?!高天泽失了魂魄一般独自奔向仪元殿。   魔界十域血溟,晦暗不见天日。   十域血溟的海水终年暗红如血,汇聚着万千怨恨与业力,光是靠近便令一般人无法承受,遑论居住。   而魔界的无上绝天灭世邪尊,就居于十域血溟的最深处。   这片阴恶无比的血海不能直接居住,海底共建有三千宫室互相缀连隔绝海水,亦隔绝天日,魔界称之为三千绝溟宫。而通向海底三千绝溟宫的,唯有一条漆黑狭长深不见底的甬道,魔界谓之绝亡路——一条通向灭绝与死亡的道路。   绝亡路的尽头,三千绝溟宫的深处,是无上绝天灭世邪尊的寝宫。   寝宫内无天无日,唯有六座巨大的珊瑚灯架上的成千上万的烛火将整座寝宫映得明亮如昼。   平日里阴森无比的魔宫被重新精心布置得明亮而清雅,雕窗内竹帘半卷,窗外层峦叠翠。窗前设一几案,案上青瓷花瓶内斜插一支翠竹。寝殿中心的大床覆着竹青色的幔帐。淡淡的青色,恍如雨后远山朦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云。   纱幔上经纬线间青与白相互交织,如山间云雾变幻莫测,梦幻而迷离。   竹青色的纱幔半被床头玉钩卷起,床边坐着一袭红衣,漆黑狰狞的鬼面覆盖着他的上半张脸,只微微露出一方苍白如雪的下颌。   床上安静地平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人,他身穿一件无花无纹的天青色长袍,恍如江南烟雨朦胧过后重云破处那一抹天的青色。   身似白玉雕琢,肌肤如冰雪凝脂,浑身不见半分瑕疵,唯有两只脚踝处被一道粗如孩臂的漆黑链子锁住,链子向床外延伸出去,固定在了床脚。漆黑的锁链,与冰雪一般的人,显得略微有些格格不入。   红衣鬼面之人垂眸望着床上的人静静的睡颜,轻闭着的双眼弯如新月,鸦羽色的长睫好似借了黑夜的颜色。再往下望去,鼻梁精致挺拔,两瓣薄薄的唇好似被一场春雨洗褪过的杏花色,温柔而带着三分历经风雨的凉薄。   淡不失色,清润而媚,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住这样动人心魄的美。   床边久坐的人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渴望,轻轻俯下身,将自己的双唇与那两瓣雨打过后的杏花轻轻相贴。   清清淡淡的,却又带着春天的温软与甘甜。   迷迷茫茫中感觉到了点什么,苏子瑜蓦然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眸子里好似盛放着两颗价值连城的血珀,如血如火。他离得实在太近,苏子瑜能看到的那双眼睛之外,入眼唯有漆黑冷硬的鬼面。   下一刻,苏子瑜就感觉到自己的唇上贴着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   他在对自己做什么?!   鬼面邪尊的眼里,身下之人那一双弯如新月的眼睛轻轻颤了颤,如黑夜被慢慢分开,化为一片盛满了星光的千顷碧海。   他望着那双眼睛微微一怔,还是闭上自己的双眼忘情地吻了下去。   苏子瑜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起初还抵抗了一下,想将眼前那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一只手将苏子瑜的双手擒住按在了床头,些许柔软的事物轻轻撬开他的唇,流连纠缠于他的唇齿之间。   苏子瑜觉得恍如跌落在一片海棠色的云里,又香又艳又轻又软,几乎昏了头。起初还微微反抗了一下,最后干脆连抵抗也放弃了,岿然不动任所施为。   那人一手按着苏子瑜的双手,一手捧着苏子瑜的脸,吻了好久,捧着苏子瑜脸颊的那只手便不禁往下探去。   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划过细腻而修长的脖颈,往下便被高高凸起的锁骨牵绊住。   那只手在苏子瑜玲珑的锁骨间一滞,不再下移,转道于侧,将苏子瑜领口处那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襟一把扯开。   苏子瑜只觉肩头一凉,猛然惊醒,喉间轻轻呜咽了一声,使劲摇了摇头。   没有那一声还罢,听到那一声猫儿一般的呜咽,某人脑海中恰似有一根弦“咔擦”崩断了。   苏子瑜面前的人如同一头失了理智的猛兽,整个身子都向他压了下来。 第41章 十域血溟2   挣扎不得,反抗无用,苏子瑜从未体会到过这般无力的感觉。   这种被人绝对支配的感觉,令人恐惧,更令人绝望。   二十多年年来,从未出现在过苏子瑜的生命中的“害怕”二字,此刻却在苏子瑜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   苏子瑜的手被按住动弹不得,使劲摇头也无法将人摆脱,只换来更凶猛的攻势,衣衫都被退下了肩头。   浑身上下唯一还没有被他钳制住的只有双腿,苏子瑜抬腿不轻不重地踢了踢身上那个失去理智的人。   脚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的声响,苏子瑜微微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   锁链碰撞发出的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占有,剥夺了被锁住的人绝对的自由和尊严。和以往自己有十足把握的时候自愿被绑住不同,这种无法自主的束缚令人没有任何安全感,甚至瞬间让苏子瑜感到无比羞耻。   苏子瑜暗暗使力挣了一下,这锁链十分坚固,自己的法力都被人压制住了,根本没办法挣脱脚上的锁链,抬腿狠狠踢了身上的人一脚。   被苏子瑜重重地踢了一脚后,压在苏子瑜身上的人方才止住了手中的动作,放开苏子瑜的双唇,微微抬起了头,垂眸望着身下的人。   苏子瑜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如同失水的鱼回到大海,重重地喘了口气,沙哑着声道:“放开……”   “可以啊。”那人两指钳住苏子瑜精致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微微挑唇道:“只要你求我。”   苏子瑜只是冷冷望着他,不说一个字。   “既然敢做出那些事,就该知道做这些事的后果。”鬼面邪尊冰凉的手轻轻从苏子瑜脸颊抚摸过,温柔道,“现在不肯求我,待会儿便会让你哭着求我。”   世上有人可以用这样温柔的语调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果然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你……”苏子瑜不禁想骂人,却因为脑海里骂人的词汇匮乏而噎了一下,憋了半天方才骂道,“有病!”   “子瑜。”鬼面邪尊垂眸望着苏子瑜,认真道,“我确实早就疯了。为了你。”   苏子瑜微微蹙起眉,望着他冷冷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漆黑狰狞的鬼面下,一双血红的眼眸盯着苏子瑜紧紧看了半晌,方才缓缓道:“我要把你锁在这里,一辈子都休想逃出去。日日夜夜折磨你,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要杀要剐随便你。”苏子瑜咬了咬牙,道,“你……从我身上下去!”   压在苏子瑜身上的人轻轻冷笑一声,望着他声色暧昧道:“如今你躺在我的身下,毫无反抗之力,从头到脚没有一寸不任由我玩弄,拿什么来命令我?”   心上涌起一股无力反抗任人玩弄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令人身心崩溃,苏子瑜的双手都紧紧握成拳,使劲咬了咬牙。   鬼面邪尊俯下身,轻轻趴在苏子瑜耳边,幽幽地继续道:“既然你只有这样才能听话,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就这样任我玩弄。”   言罢,他的手一松,放开了苏子瑜被钳制住的双手,轻轻捧住了苏子瑜修长的脖颈,任由苏子瑜怎么推怎么打,在他?颈项之间轻轻埋下头,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被他吻过的地方一阵阵又酥又麻,脖颈之间甚至微微发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上全身,苏子瑜咬着牙努力压制住自己不发出一丝呻吟,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左肩,使劲望外一推。大概是用力过猛撕裂了伤口,苏子瑜的胸口一疼,不禁轻轻地闷哼一声,微微蹙了眉。   听到身下之人的闷哼,埋首在苏子瑜脖颈间的人微微抬起头,垂眸看了一眼苏子瑜的左胸。左边胸口处的伤口已经处理过,被雪白的绷带缠绕得严严实实,此刻原本雪白绷带上已经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   望着苏子瑜胸口那处的血迹,鬼面邪尊微微蹙眉,忽然将人放开,一手放下床前纱幔,起身离去。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中止,苏子瑜不知道这位鬼面邪尊是突然失去了折磨人的恶趣味打算放过自己,还是只是暂时离开,为的是酝酿什么更能羞辱自己的新招。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前者。   苏子瑜扶着身下的床面慢慢坐起来,本就被扯开的衣襟向两旁滑落,苏子瑜抬手将衣襟拉住,勉强遮盖住自己赤裸的肩头。   苏子瑜一手撑着床沿,一手伸向身旁的床幔,修长的五指勾住了床幔的边缘,缓缓掀开浅青色的纱幔。   看清了床外房间内的陈设后,苏子瑜不禁吃了一惊。   不是想象中阴森黑暗的魔窟,也不是死气沉沉的囚牢,眼前一派窗明几净,陈设简单而精致,尤其是窗前的白瓷长颈花瓶中斜插的青竹,清雅而不失生趣。   眼前的房间看起来十分熟悉,分明和自己早些年在清徽宗时的住所几乎一致,布置陈设虽不尽相同,却是自己喜欢并且会摆设出的模样。   不知道这鬼面邪尊是安的什么心思。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床下的地面,床前没有摆任何鞋子,自己身上也唯有一身没有腰带的天青色单衣——看来那位鬼面邪尊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下床,更不会放自己出门。   苏子瑜当然不会因为没鞋子就屈服,真的如人所愿乖乖地呆在床上,干脆赤着脚踏下了床,拖着脚腕上沉沉的锁链“哐当哐当”地走到了窗前。   好在苏子瑜脚腕上锁的那条锁链足够长,能够允许苏子瑜在整个房间的范围内自由走动。   苏子瑜站在窗前向外眺望,只见窗外也不是阴森鬼域,反而云山朦胧,深林草木之间隐隐露出亭台宫阙的一角,白鹤翻飞,恍如仙境。   在鬼面邪尊的地盘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景致,窗外的应该都是他造出来的幻景。   想不到这个残忍嗜血的魔王竟然喜欢这等闲淡幽雅的风景。   望着窗外的风景,苏子瑜的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门外的声音:   “神尊,反正他现在已经虎落平阳了,何不直接用强的?把他的手脚全都绑起来,最好先给他喂点药这样上起来还更带劲。属下这里有个药,吃了这个药保证他自己主动求欢想推开他还粘上来呢……”   门外被狠狠瞪了一眼的魔修默默地退到了角落里。   苏子瑜看不见门外的景象,估量着那药已经被收下了,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想给自己下药?让自己主动和他那样?死都不可能。   思量间,苏子瑜身后的房门已经被人轻轻推开。   鬼面邪尊推开门,只见一袭青衣背对着自己,独立窗前。发若乌云泼墨散落身后,窗外的天光正好勾勒出人修长的身形,一身清骨好似溶溶秋水,不堪盈盈一抱。   线条流畅而优美的腰身,令人恨不得一把向怀里搂过来。   往下看去,脚上没有鞋子,赤着一双白皙的玉足。   漆黑鬼面之下不可察觉地微微蹙起眉头,将手中一只白瓷瓶放在桌案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苏子瑜身旁,一手搂过苏子瑜的腰,一手袭过腿弯,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苏子瑜挣扎道:“放开!”   鬼面邪尊不顾他挣扎,抱着人走到床前,将人一把扔到床上。   被扔在床上的人衣襟散落,露出的肌肤细腻,雪白的肩头,有一颗鲜红如血的朱砂痣。   犹如皎洁月光映着雪光中间,一点红梅绽放,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简直就是在诱人侵犯。   这世上能忍得住不碰他一丝一毫的,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   鬼面邪尊望着床上的人微微出身,双手攥紧了拳头又悄悄松开,忽然转身取了一块干净的布,在床前半跪下来。   苏子瑜方才用双手自己在床上坐起来,垂在床外的脚腕便忽然被他捉住,使劲地挣了挣,奈何他的手坚硬有力,封号都挣不开。   只觉脚心痒痒的,苏子瑜差点没笑出来,垂眸望去,只见他半跪在床前,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白斤,正在仔仔细细地擦自己的脸底心。   鬼面邪尊将苏子瑜脚底仔仔细细擦干净,冷声问道:“不冷么?”   苏子瑜只是冷冷看着自己的双脚,不说话。   一会儿语气恶劣狠狠威胁自己,一会儿又跪在自己脚边给自己轻柔擦脚。这位鬼面邪尊是真的脑子有病?还是居心叵测另有目的?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想让自己感恩戴德上他的当?   将苏子瑜的脚擦干净放到床上,鬼面邪尊随后把手中的白巾搁置到一旁,在房间角落的水池里洗了洗手,方才又将桌上那只白瓷瓶执起拿在手心里,望床前走来。   苏子瑜坐在床上,看着那红衣鬼面之人手持白瓷瓶向自己面前走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方才门外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最好先给他喂点药这样上起来还更带劲。属下这里有个药,吃了这个药保证他自己主动求欢想推开他还粘上来呢……”   他是会花言巧语骗自己喝下去,还是直接按着自己往下灌?苏子瑜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种应对他的办法。   一袭红衣慢慢走近,在床前驻足。没有花言巧语哄骗,也没有直接将苏子瑜一把按住猛灌,只是将手中的白瓷瓶递到苏子瑜面前,淡淡道:“服下。”   苏子瑜看了一眼鬼面邪尊递到自己面前的白瓷瓶,默然不接。   冰冷狰狞的鬼面下看不出人的人和表情,鬼面邪尊苍白如雪的薄唇微启,冷声问道:“你是自己服下,还是让我喂你?”   作者有话要说:1.“虎落平阳被犬欺,神尊上啊!”   “……我还不是狗。”某盐看了一眼床上的小鱼,“汪汪汪!”   2.小鱼:想让我服下春药,门都没有!   某盐(崩溃):只是伤药啊我的小祖宗!   不好意思最近卡文卡得很厉害,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断更的,哭哭。第一次写文真的不知道写文真的辛苦这么困难,现在文已经脱纲裸奔了,时速几百,天天都码到吐血_(:з」∠)_ 第42章 十域血溟3   苏子瑜坐在床上依旧不理,双手都暗暗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大不了和他以命相博,……要自己心甘情愿服下那种药,绝不可能!   鬼面邪尊仰头将白瓷瓶中的药水一饮而尽,瓶中药水都被他尽数含入口中后,随手将瓷瓶向身后一丢,   寂静的房间中响起“砰”一声瓷瓶碎裂的声响,床前的一袭红衣向床上缓缓俯下身,苏子瑜面前的阴影便越来越大,如同乌云压顶一般沉沉地向头顶压下来,看不见一丝光明。   苏子瑜镇静地凝眉暗思,静静地待到时机成熟,猛然抬手便是一拳。   鬼面邪尊也不躲避,任由苏子瑜一拳生生打在自己的胸口。然而不待苏子瑜来得及收手,他便一把捉住苏子瑜的手腕,用床头垂下的浅金丝绦三缠两绕,绑住了。   床头的丝绦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看似柔软纤细,却更本挣扎不开。   苏子瑜的下颌被人一把钳住,被迫抬起头。   两瓣柔软轻轻向苏子瑜的双唇贴下来,舌尖轻柔灵巧地撬开唇齿,将口中的药水轻轻渡向苏子瑜的口中。   一股浓浓的药味随着对方灵巧地舌尖侵入唇齿直抵咽喉,苏子瑜被迫将一口苦涩的药汁都咽了下去。   药汁被咽下之后,那舌尖自然在苏子瑜唇齿之间流连不去,直到将苏子瑜口中的苦涩舔尽,口中只剩下了津液甘甜的味道。口中的甘甜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咳咳,咳咳咳……”终于被放开的苏子瑜用没被绑住的左手捂着胸口,呛咳了几声。   药液入喉,胸口便涌起了一股溶溶的暖意,仿佛要将人融化一般。   莫非是……他给自己喂下的药发作得这么快?!   苏子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暗示,不能屈服,绝对不能屈服。如果这个药真能让自己丧失理智,那就在丧失理智前一刻把自己打晕过去,反正左手还能动。   对方似乎看懂了苏子瑜的心思,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苏子瑜正这么想着,左手就被鬼面邪尊捉了过去,绑在了床的另一头。   苏子瑜的双手手腕都被丝绦绑住,正好栓在床的两头。整个上身都在面前之人的眼前袒露无疑地敞开,没有半点可以自主。   方才听到的门外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何不直接用强的?把他的手脚全都绑起来……”   看来因为鬼面邪尊十分擅长采用属下的建议而且学以致用,便将方才自己听到的都一一实现了。   苏子瑜又羞又耻,恨不得自己立刻一头撞死过去。   然而自己被绑成这样子,连一头撞死都不能够。   鬼面邪尊的手缓缓伸向苏子瑜胸前的衣襟,轻轻将他衣衫退下肩头。   既然知道反抗不过,苏子瑜干脆闭上了双眼,一副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模样。   鬼面邪尊将他胸口被血浸透的纱布解开,肌肤细腻并且肌肉匀称的胸膛上,赫然是一个狰狞的血红伤口,深可见骨,差一分就伤在心脏上。   鬼面邪尊周身的怨气极为深重,他手中的白骨长刀光是以手弹刃便令一般人无法招架,平时并不轻易用于直接伤人。一旦被鬼面邪尊用此刀伤后,非但任何办法都止不住血愈合不了伤口,而且伤口会在怨气的撕扯之下越来越深,直到人浑身溃烂、流血而亡。   此时苏子瑜左胸处的伤口在鬼面邪尊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的处理下已经止住血,也没有扩散,然而还是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感觉到冰凉的指尖从胸前划过,苏子瑜的肌肤不禁轻轻颤了颤。   胸前那一丝冰凉的触感缓缓移过,忽然又离开了自己的胸前。下一刻,苏子瑜便不禁猛然睁开眼睛,差点没有惨叫出声。   眼前的人生生将他手中那把白骨长刀,再次向自己胸前的伤口处捅了进去!   那把刀没有刀鞘,也没有刀柄,鬼面邪尊手握之处,鲜血从手心如泉水细流,滴落于地。   一瞬间恍惚天塌地陷,苏子瑜死死咬住了唇,强迫自己不吭出声,痛得眼前昏黑,额上满是涔涔冷汗。   这撕心裂骨的疼痛,一如苏子瑜当年自断仙骨之时。   鬼面邪尊手中的长刀一点一点没入苏子瑜的胸口,越来越深,却没有将他的胸口刺穿,反而奇迹般地融入体内,一寸寸消失不见。   苏子瑜终于眼前一黑,痛得垂首晕了过去。   作为清徽宗的前任宗主,十三洲一代修仙宗师,苏齐云的死讯如插翅一般迅速传遍了上真十三洲,整个十三洲尽皆愕然。   十三洲仙会于望虚山上召开,十三洲仅剩下的四大仙门清徽宗、羽严宗、天罡宗、紫羽宗与十三洲众多小仙门共派出三千修士与会,共同商讨捉拿凶手以及如何对付丧心病狂杀死仙君苏齐云的仙界公敌。   多年来苏齐云的实力难逢对手,即使鬼面邪尊血洗九洲后依然与之相安无事,偏偏在苏子瑜出现之后就遭此毒手。况且苏子瑜此人本就品行败坏,又与苏齐云有杀身之仇,杀死苏齐云的凶手毫无疑问,直接指向与鬼面邪尊“狼狈为奸”的苏子瑜。   亲生父亲突遭变故,万年不管事的清徽宗宗主云寒琰竟然也破天荒地第一次出现在十三洲仙会。会上经过一番慷慨激昂而义正言辞的讨论,各大仙门都一致认为定要将苏子瑜这个品性恶劣的仙门败类赶尽杀绝。   但是据说苏子瑜与云寒琰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在姑射山上云寒琰就为他废掉了百余仙修的的修为,虽然不知是否属实,这些仙修碍于云寒琰在场,说话好歹没像从前一样直接用脏水把苏子瑜淹死,说起苏子瑜多少都含蓄委婉了一些。   云寒琰始终冷脸不语,最后只冷冷三个字,道:“不是他。”   一位不知名的仙修起身问道:“那么敢问云宗主认为如此丧心病狂的凶手会是何人?”   云寒琰看都不看那仙修一眼,淡淡答道:“不知。”   “云宗主既然不知道凶手是谁,说不是苏子瑜却没有出示任何证据,只怕难以服众吧。”天罡宗宗主袁星涯道,“眼下苏老宗主遭人毒手,当时在场唯有苏子瑜一人,偏偏不知所踪。就算凶手不是他,他也得出来解释解释吧?”   “袁宗主说的十分在理。”紫羽宗宗主洛天鹤道,“就算苏子瑜并非凶手,如今也不应该躲避逃遁,而是站出来自证清白,否则难以洗脱勾结魔头欺师灭祖之罪。”   三大仙门的宗主都一致认为即使不是苏子瑜杀的苏齐云,如今所为有“畏罪潜逃”之嫌疑,好歹应该让苏子瑜亲自出面回应此事,纷纷表示愿意派人手出去将其捉拿归案。   云寒琰道:“都不许去。”   袁星涯幽幽问道:“不知云宗主这是何意?”   云寒琰独自提剑起身,淡然道:“本尊一人前去。”   袁星涯道:“云宗主,且不说偌大天地茫茫找一个人有多难,就说您只身前去万一有所闪失,恐怕……”   云寒琰的手按上扶苏剑,冷冷道:“本尊的话,没有第二遍。”   不少被云寒琰砸过山门的宗门都知道云寒琰的厉害,纷纷缩起脑袋不再说话。唯有天罡宗宗主袁星涯一向多管闲事,道:“云宗主既然坚持,我等也不多言。不过云宗主若是十日之内未能带人归来,请恕我等不得不出集结人马,以保证云宗主的安全。”   云寒琰没有回应,却算是默认了袁星涯的话,独自携剑离去。   如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仿佛被人又抽了一次仙骨,苏子瑜微微蹙了蹙眉,长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是淡淡如烟雨笼罩山林的竹青色纱幔,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苏子瑜抬起头,一向漆黑狰狞的鬼面映入眼帘,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双手还死死攥着对方胸口处的衣襟。连忙松开对方的衣襟,自己坐了起来。   晕过去之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苏子瑜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胸口处却已经没有半点疼痛,甚至不见任何伤口。   按理来说自己此刻应该早就一命归西了,就算自己侥幸没死,或者由于魂魄逃不出这个世界又被系统复活了,那么自己被捅了第二刀的胸口也本应该惨不忍睹。然而此刻体外狰狞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甚至连自己体内的断骨都仿佛被接上了,体内灵气如同一眼从山石间自然流淌出的涓涓清泉,清新自然、源源不断。   竟然是玄天仙骨还在体内时的感觉。不需要向外界汲取天地精华,体内自成一方天地,灵气都可以自行慢慢汇聚,生生不息、运转不停。   莫非鬼面邪尊手中那把骨刀正是自己当年从体内抽出的玄天仙骨?既然自己已经还给他了,他为什么又要再次给了自己?苏子瑜实在想不明白。然而想到自己体内的骨头都是他的,心头不禁更加觉得屈辱。   做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哪怕一身有再多不完满的地方,也胜过依附于他人,哪怕后者能让自己走上世界的巅峰。   苏子瑜一手抓着自己左边胸口处的衣服,转头戒备地望着坐在身旁的鬼面邪尊问道:“你,为什么……”   那双如血如火毫无情感的眸子冷冷地望着苏子瑜,冷冰冰道:“我的仙骨会永远留在你身体里,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苏子瑜心头一阵恶寒,咬牙道:“恶心。”   “你体内的金丹也是别人的。”身旁的人一侧身,一手撑住床头,将苏子瑜禁锢在臂弯之间,鬼面下的声音冷冷道,“你怎么不觉得恶心?”   苏子瑜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体内的金丹是萧子兰的,骤然被对方识破,没来由一阵心虚,还是嘴硬道:“关你何事……”   鬼面邪尊垂眸望着苏子瑜,冷声问道:“你体内的金丹是谁的?”   苏子瑜冷冷道:“与你无关。”   “呵。”鬼面邪尊冷笑一声,微微点头道,“不说也罢,反正举世皆是该死之人,全都一并杀了便是。”   苏子瑜不禁抬眸望向眼前那个人的脸,漆黑狰狞的鬼面下唯一能望的唯有他那一双如血如火的眼眸。萧子兰当初对自己说过的话犹如还在耳边:   “……我觉得它在你那里,会比在我这里更有价值。我希望它能一直陪伴你、协助你,扫尽邪魔恶道,还天下一个清平。我相信,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   对这个天下怎样的大爱,对自己怎样的期待,才使他亲手取出自己的金丹送与自己?苏子瑜清清楚楚地记得答应过一定会实现他的这个愿望。   而眼前这个恶魔,在自己面前扬言要杀尽举世之人。   只听那冰凉沙哑的声音毫无情感地继续道:“待你身体恢复,便将此物剖出来。除了我的东西,你的身体里任何别人的东西都不能有。”   苏子瑜忽然一阵心慌,望着他道:“不要!”   眼下只怕自己表现得越在乎他越是要把子兰师兄的金丹剖出,见对方脸色果然更加沉了下来,苏子瑜垂眸道:“我并非贪恋此物,只是这等痛苦我如今实在已经受不了,你若还要剖丹不如要了我的命……除开这件,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苏子瑜说的也的确也是心声,断一次仙骨接一次仙骨已经够死去活来了,如果还要剖一次他的金丹,倒不如真的把自己的命要去了好。   似乎受到了苏子瑜的理由的打动,鬼面邪尊果然没有执意要剖出苏子瑜的金丹,只是望着他问道:“当真?”   苏子瑜认真道:“绝不食言。”   鬼面邪尊忽然放开了苏子瑜,一手轻轻掀开床幔,给床外伺候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不过多久,一套大红的婚服便被送了进来,放在苏子瑜面前的桌案上。   苏子瑜抬眸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人。   鬼面邪尊一向冰冷无情的双眸此刻竟有几分炽热灼热人,望着苏子瑜认真道:“我要你与我成亲。”   成亲?这是什么鬼要求?苏子瑜不知道这位鬼面邪尊究竟有什么毛病,只是看了一眼那大红色的婚服,没有动。   鬼面之下苍白的薄唇轻挑,道:“怎么?要反悔了吗?”   苏子瑜再次为难地看了一眼桌案上那一套鲜红的婚服。婚服以前也不是没有穿过,可是从未想过自己要和任何人成亲。   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男人,更一个嗜血的恶魔。   可是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真要剖出子兰师兄相赠的金丹,自己要替子兰师兄实现他的愿望就得推迟不知道多久,甚至再自己再次恢复之前鬼面邪尊若真有心毁灭天地,自己也无力阻止……   苏子瑜与鬼面邪尊四目相对,万般踌躇之间,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十分急迫道:“神尊,属下有要事禀报!”   鬼面邪尊似乎不悦,冷冷道:“说!”   外面那声音连忙禀报道:“神尊大事不好!有个白衣人从血溟之外一直杀下了十域血溟!现……现在已经在宫门外!”   “什么?”鬼面之下,冰凉沙哑的声音带着三分微微愠怒。   门外的人似乎被吓得一愣,片刻后方才解释道:“此人十分厉害,一把剑几乎就看不见影子,一路上就好像到了无人之境,属下们根本抵挡不住!”   “废物。”鬼面邪尊沙哑的声音冷冷低骂了一声,转头看了苏子瑜一眼,道,“将他看好,本座亲自出去会那人一会。”   言罢,一袭红衣便起身离去。   听了门外那人的禀报,苏子瑜心头隐隐不安。一身白衣,一柄长剑,能够只身杀下十域血溟如入无人之境,苏子瑜的脑海中唯有一个人的身影。   只身一人入魔界十域血溟,未免太过猖狂。十域血溟魔气鼎盛仙气稀薄仙修本就全无优势,鬼面邪尊更是深不可测杀人喋血,即使是修为足以独步十三洲的大能只身前去,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虽然云寒琰是男主角,可是这位鬼面邪尊……也是男主角啊。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分两体,也不知道主角的光环和气运是平分还是眷顾了哪一人。若是他们真的的打起来,苏子瑜不能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只恐情势危急,苏子瑜想跑出去看看,可是身上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单衣,连走两步路估计都能直接从身上垮下来。   忽然,苏子瑜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那一身大红的婚服之上。如今情势所迫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苏子瑜走上前,拈起那一身大红婚服的一角,便直接将那件大红的婚服披在身上,再随手抓起剩下那条玉带系在腰间。   穿好衣服后,苏子瑜摊开手,薄唇轻启,唤了一声:“朝云!”   朝云给了一丝回应,但似乎被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困住了,却没能飞来自己身旁。   苏子瑜只得凝起体内刚刚汇聚出来的那一点灵力,震断了脚腕处的锁链,手无兵刃地冲了出去。   鬼面邪尊已经出了宫去,从寝殿到宫门外虽有看守,却根本拦不住苏子瑜。苏子瑜随手夺了一把剑杀出去,只见宫门外,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一样的身形修长,一样的挺拔如松如柏。朝云剑被握在鬼面邪尊手里,他对面的是一身白衣的云寒琰,身后的地上已经躺了无数魔修的尸体。   云寒琰雪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却没有一滴血是他自己的。只身杀入十域血溟,毫发无伤。   看到苏子瑜的一身大红婚服从魔宫中冲出来,再一看鬼面邪尊手中的朝云剑,云寒琰的脸色越来越冷。 第43章 一晌贪欢1   上一次是在人界晋江城里,他一身婚服要嫁给别的男人。这一次是在魔界十域血溟,他又是一身鲜红的婚服,要嫁给一个闻名六界的嗜血魔头。   苏子瑜,你就有这么喜欢嫁给别人?!   为什么你嫁的偏偏都是别人?!   云寒琰握紧了手中的扶苏剑。   鬼面邪尊看到一身婚服的苏子瑜,血红的眸子里一瞬闪过一抹光华,也不甚惊讶,对云寒琰道:“出去解决。”   两个人都担心在这里动手若是打塌了海底的宫室伤到苏子瑜,遂迅速达成共识。云寒琰微微一点头,率先离去,鬼面邪尊回头冷冷命令了一声“看好他!”,便转身离去。   一瞬间,苏子瑜眼前对峙而立的一红一白两道身形便不见了踪影。   苏子瑜待要追上,却被周围一众魔兵围在了中央。   苏子瑜冷声道:“让开。”   一身红衣似火,衣袖间隐隐露出一抹浅青,独立于万千人中央亦光彩熠熠,仿佛周围万千人都只能跪地膜拜,威仪棣棣,不可侵犯。   魔兵都举着手中的兵器谨慎地退后了一步。   眼前这个人虽然从未见过,但是气势震人心魄,令人心惊胆寒。   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不好惹,并不敢上前招惹他。可是又有神尊的命令在,不能不把他围住不放人走。   苏子瑜往前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苏子瑜先发制人,一剑挥出,罡气如疾风拔地而起,横扫千军。   四周瞬时翻倒下一片魔兵,剩下的一时瞠目结舌,苏子瑜不等他们反应,将长剑望身后一背,足尖轻点掠出了包围圈。   出了十域血溟,血海边是一望无际的黢黑石滩。   那一红一白的身影在岸边石滩上相对而立,却还没有动起手来。苏子瑜在一块巨石后悄悄望过去,听他们似乎在互相说着什么。   云寒琰是一贯的一脸冰冷,他对面的人漆黑狰狞的鬼面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们的声音不大,在苏子瑜这个距离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却又听不真切。   苏子瑜隐隐约约听得云寒琰说了什么“清白”、“十日”之类,对面的鬼面邪尊微微一点头。   方才在自己面前还是剑拔弩张差一点没打起来,自己出现后却忽然要求换个地方解决,而且换了地方后非但没打起来还似乎谈得十分和谐,莫非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早就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云寒琰也不是他自己所表现出那般清白无辜。互相装作对对方毫不知情其实都是假的?   苏子瑜被人胡乱揣测乱安罪名多了,深知其害,并不愿意随便冤枉人,只是将自己的疑虑按在了腹中,告诉自己不要像自己最不屑地那些人一般随便瞎冤枉人。   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子瑜也只是在心里随便猜猜便罢,并不轻易下任何定论。   只见那边两人淡淡谈话完毕,鬼面邪尊竟转身回了十域血溟,与云寒琰竟然没有起任何冲突。   苏子瑜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互相说了什么,这个结局竟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云寒琰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一转身望苏子瑜这边走来。   苏子瑜估计他是察觉到了自己,也不继续遮掩,直接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   云寒琰缓缓走到苏子瑜面前,停下。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天地之间俱是漆黑一片,苏子瑜一袭红衣明艳不可方物,若初晨破晓的第一抹霞光。   云寒琰忽然望那一抹霞光张开双臂。   忽然,苏子瑜就被人往前一搂,一把按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一个熟悉的温润冰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道:“对不起。”   苏子瑜闻声微微一怔,那人已将自己望怀里按得更紧,再次温声道:“子瑜,对不起。”   苏子瑜微微有点懵,趴在他怀里问道:“为什么突然和我说对不起?”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我的气。”云寒琰紧紧搂着苏子瑜,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乞求一般的口吻道,“让你生气便是我错了。对不起,子瑜,我们不要再闹了好吗?”   “……”   没得到苏子瑜的回答,云寒琰忽然慌了神一般将手中的扶苏剑望他手中塞,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一刀是什么,你若对我有什么怨恨,你可以还我一剑……不,多少剑都可以,只要你高兴,你便现在杀了我也无妨。”   云寒琰一向不爱表达自己,从小更是宁可被苏齐云抽得遍体鳞伤也绝不会和人服软,苏子瑜还是第一次听云寒琰说出这种软话来,将扶苏剑轻轻推回他手中,道:“收起来,我信你就是。”   云寒琰像得了大人给的糖的小孩子一般,释然一笑,如同夺了三春阳光的温暖。   苏子瑜望着他,亦不禁微微一笑。   一笑好似杏花风雨,令人沉醉无边春色里。   猛然间,一片柔软忍不住贴上了那两瓣杏花色的薄唇。   苏子瑜微微一惊,后脑被人往前轻轻一按,直接与对方的贝齿相撞,浑身一阵酥痒。   云寒琰乘虚而入,尽情享用着杏花间清甜的花蜜。   许久后,云寒琰方才放开苏子瑜,垂眸望见他那一身红衣,伸手便去解衣带。   苏子瑜懵了一会儿方才缓过劲来,一身红色的婚服已经哗啦啦落在了脚边。   穿在里面的那身松松垮垮的单衣不住往下掉,几乎露出苏子瑜的一半胸膛,云寒琰伸手又要去扯那衣带,苏子瑜连忙眼疾手快地一手将他的手拉住,一手将自己的衣襟拉上来把身体遮掩好。   脱不了衣服,云寒琰又垂首吻了下来。   苏子瑜抬手制止住他,道:“不要了……”   怕云寒琰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苏子瑜垂下眸子,连忙补充道:“这里不方便,等以后……”   苏子瑜抬手制止云寒琰时,云寒琰正好亲吻在他的手心,便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又轻轻一吻,温声道:“好,换个地方。”   忽然一件雪白的衣衫落在了肩头,竟是云寒琰脱了氅(g)衣披在自己身上。   自己身上原来的这件青色单衣的确没法穿出去见人,苏子瑜没有推拒,轻声道:“谢谢。”   云寒琰道:“应该的。”   虽在其他人听来都是没必要的客套话,然而这是苏子瑜多年来的习惯,云寒琰也习惯了这样遵守他的习惯,并且回答他。   云寒琰本要带苏子瑜御空飞行,然而毕竟身为魔界,仙修公然御剑而行十分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他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苏子瑜为了避免麻烦还是拉他步行。   而且,鬼面邪尊此刻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跑了,说不定不久后就要派人搜寻,此时自己和云寒琰不宜太过张扬。苏子瑜特意挑了一条隐蔽的小路与云寒琰一起走,云寒琰便由着他。   路上一边走,苏子瑜忽然向云寒琰好奇问道:“你当时对我说那个世界是假的,可是,为什么我们从那个世界里找到的天风环佩琴却是真的?”   云寒琰沉默片刻,方才缓缓答道:“虽然是假,却也切切实实为另一个世界。”   苏子瑜问道:“此话怎讲?”   “我怀疑我们当时进入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神虚幻境。归燕堂真正镇压的神器不是天风环佩,而是它。”云寒琰道,“天风环佩存在于神虚幻境之中”   神虚幻境此物,苏子瑜也有所耳闻。然而这个幻境被说得神乎其神,几乎是一个传说中虚构出来的存在。这神虚幻境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它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相对独立,同时又可以被它的主掌者随意操纵。说它是假的,它又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说它是真的,它又可以为人随意操纵,也充满了随意与荒诞。   非但其中之人难辨真实与虚假,便是外人一旦入其中,也难辨其中真真假假,一着不慎便会为之蒙蔽。或因幻境蒙蔽而亲人反目,或沉溺其中而不复得出。因此世上有传言道:“一入神虚境,难出幻迷天。”[1]   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问道:“你何以知道?”   云寒琰这次沉默了更久,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良久后方才答道:“本太过真实不易察觉,是你忽然对我……”   说到这里,云寒琰又说不下去了,唯有双颊悄然晕开一抹淡淡的红晕。   苏子瑜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敢再仔细问下去,道:“算了,我知道了。”   听到云寒琰提神虚幻境,一种强烈的空虚感涌上苏子瑜的心头。   神虚幻境自成一片天地,身处其间之人也不知其虚假,也和这本书中的某些人一样,可以为一点虚名薄利自相残害无所不用其极。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认为绝对正义的事情,却或许一辈子都领悟不了,连他们的这个世界,甚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人轻易操纵,甚至创造、毁灭。   这个幻境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幻境里,如同这个幻境所存在的这本书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书中一样。苏子瑜不禁去想,自己生活的那个现实世界,是否也是别人创造的一个幻境或是一本书里?或者自己存在的那个现实世界,也不过是一个幻境,还自以为真实,其实不过比自以为是虚假的书中还要虚假?   幻境和书中的世界一样都是虚构,现实世界是否也是由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虚构出来的?那么真真假假如何区分?若说一者为假,那么余下的也都是假,若说都是真的,那么自己生活在哪一处不是真实?   苏子瑜不禁摊开自己的手掌仔仔细细看了看,若非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就算身处其中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到这一切只是一本书中的世界吧?跳出其外能轻松认知的东西,身处其中要能领悟其虚幻却几无可能。   云寒琰忽然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所身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   苏子瑜洒然一笑,道:“真真假假本就没有界限。我想真正的真实,就是当下吧。生活得意时,就认真对待眼前真真实实的生活;生活失意时,便看开这个世界到头来一切都是空的。这样过得会舒心一点,纠结于绝对的真假本没有什么意义。”   云寒琰握紧了苏子瑜的手,道:“不论身处何方世界,亦不论这世界是真与假,只要你是真便足够。”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孩子不知道从什么话本里面学来的酸话,说起来怪羞人的,苏子瑜只觉双颊一热,微微红了脸,支吾道,“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两人在黄昏时分走到了一座城,云寒琰知道苏子瑜虽不娇惯,其实十分偏爱好的环境,带着苏子瑜走遍了整条街,选了一家环境最好的客店住下。   客店里的小二殷勤问道:“客官要几间房?”   还不等云寒琰开口,苏子瑜便抢先道:“一间。”   云寒琰转头看了苏子瑜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光华。   上了楼,云寒琰先请苏子瑜进门,随手自己一进门便反手将门关上,径直走到苏子瑜面前,如同小孩子讨要大人的奖赏一般一脸期待。   苏子瑜只要一间房的原意是想晚上有个人能帮自己暖床,现在觉得自己简直是进了狼窝。   云寒琰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一头饿狼,简直要把自己生吞了一般。苏子瑜想找个借口逃开,转身去开浴室的门道:“我先去沐浴……”   云寒琰上前一步,先替他拉开了浴室的门,道:“一起。”   又不好直接拒绝,苏子瑜只得硬着头皮和云寒琰一同进了浴室。   进了浴室,云寒琰按住苏子瑜的肩膀,亲手认认真真地替他解开衣带,将外衣脱了去。   虽然曾经相对十载,还从未赤身相见,而且自己连一条裤子都没有穿,苏子瑜本不想脱去里面的单衣,然而云寒琰手实在太快,早就替他将衣带解开了。   苏子瑜本就松松垮垮的单衣自己便滑落了下去,某人也终于实现了无数次企图实现而未曾实现的、亲手脱光苏子瑜衣服的愿望。   有水的遮掩总比光着身体在岸上赤身相对强,苏子瑜便干脆迅速走下了浴池。   这家店的浴池是一个方形的温泉池,池子不大不小,但容下二人绰绰有余。反正浴池并不拥挤,苏子瑜想着还是和云寒琰离得尽量远一点,下浴池后边默默走到了浴池的一个角落。   云寒琰去了衣后,缓缓走下浴池来,却径直走到了苏子瑜的面前。   池水不深不浅,正好没过胸口,随着云寒琰的脚步,温热的池水一下一下轻轻击打着苏子瑜的前胸,令人浑身又酥又痒。   苏子瑜方才选择的就是浴池的角落里,身后和侧面都是池壁,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躲避。   云寒琰走到苏子瑜的面前,看到的是一张被水池中的热气熏染到微微泛着粉红的脸,不似平日里青竹翠柏一般的清冷,平添了几分桃花杏蕊一般的娇媚。   好似料峭寒冬过后,初春里那一抹浅浅淡淡的花红,淡不寡味,媚而不妖娆,还带着一丝阳光一般温暖的清甜。   云寒琰一手按住苏子瑜身后的池壁,一手轻轻托起苏子瑜的下颌,向他薄薄的唇瓣轻轻凑上去。   苏子瑜轻轻合上双眸,竟不由自主地主动迎合过去。   云寒琰得了回应,立即一把将苏子瑜按进了怀里。如同自己万分辛苦攻打了十余年的边关城门终于一瞬洞开,恨不得立刻策马挥鞭,长驱直入。   作者有话要说:[1]化用《水浒传》:“一入缘缠井,难出欲迷天。” 第44章 一晌贪欢2   虽然这浴池本是温泉,然而身处其中却渐渐觉得浑身过于燥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苏子瑜隐隐觉得这水池似乎有些不对,却瞬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淹没了神志,也抬手搂住了云寒琰。   此时,世界仿佛都沉寂了。苏子瑜和云寒琰的眼中,已经只剩下彼此。   温热的水流笼罩之中,眼前的人如远如近,梦幻而迷离。远如天边之月,近得肌肤相亲。   好似碧海沧波间倒映着一轮明月,放太开怕人乘风月飞远,想搂紧又怕把人如波光揉碎。云寒琰轻轻吻过他的脖颈,一路向下。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猛然打破了此刻的美好与静谧。   方才两人都太投入,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在意过远处的动静。直到此刻那声音实在太近了,又一直在吵嚷,已经不可能不听见,二人放才发觉有人已经到了门外。   “砰砰砰!”房门被人用力地重重敲响,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吵吵嚷嚷。   苏子瑜抬眸看了云寒琰一眼。   云寒琰微微蹙了眉,依依不舍地放开怀里的苏子瑜,飞身上岸的一瞬间便已将衣衫披好,淡淡望浴室外走去。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苏子瑜不放心云寒琰一个人,自己缓缓从水池里走上岸去。   面前的衣架上只有一身白衣,一看就是云寒琰的衣服。自己没有别的衣服穿,这应该就是云寒琰留给自己穿的衣服。   这一身白衣不似他平日里穿的一般寡淡,好歹有银色的云纹。但是虽然有几条银色的花纹,看着依旧是清冷难以亲近。   苏子瑜很少穿一身白衣,然而眼下没有别的衣服可穿,还是将衣架上这一身绣着银色云纹的白衣取下来披在了身上。   苏子瑜系好衣带,只觉浑身燥热,迈步虚浮如同在云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浴室门口,轻轻推开浴室的门,只见云寒琰正手持扶苏剑,独立于房间的中央。   云寒琰的对面,门口处围了八名黑衣黑甲的魁梧男子,八人的前面,正中间立着一名长相平凡却不失凌厉的红衣女子,长发披散于腰际,手中握着一柄金色长剑,气势如虹。   苏子瑜暗叹道,这位姑娘看起来来历并不简单,气势简直不输给本文的第一女主西陵佳丽。   由于苏子瑜就站在浴室门口,与房间的门口侧对,此时天色昏暗房间里又不曾掌灯,门外的月色只能微微照亮门前一小片地面,浴室内昏黄的灯光又被门微微遮挡。苏子瑜立足于浴室门口的阴暗之中很难被人察觉,便站在原处静观其变。   站在门口的红衣女子望着云寒琰,率先开口道:“云哥哥,你果然在这里!”   与她周身强大的气场不同,对云寒琰说话的声音好不娇柔。   云寒琰依旧一脸冷淡,只是冰冷冷问道:“你有何事?”   “云哥哥,我是佳丽!”红衣女子眸中水光熠熠,几乎扯直了脖子向云寒琰喊道,“我是你的表妹西陵佳丽啊!”   云寒琰冷淡不语,苏子瑜在一旁黑暗的角落里疑惑地暗暗打量着那红衣女子。   她说她是西陵佳丽?此时的西陵佳丽不是自己那位学妹吗?难道……   “云哥哥,我是佳丽,我被人夺舍了。”西陵佳丽委屈巴巴地望着云寒琰,道,“有个贱人夺了我的仙体,还伪装成我妄想代替我和你成亲。我听说你被她骗了要和她成亲了,想回姑射山去找你。可是我现在靠近不了姑射山,如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我阻隔在了外面。”   “还好苍天有眼,你最后没有娶那个贱人。这些日子里我无日无夜不在寻找你,就想告诉你我才是你的佳丽。”西陵佳丽说着,便走上前两步,去牵手云寒琰的手,哀求道,“云哥哥,坐拥姑射山独尊六界的本应该是你和我,现在我已经有了姑射山屏障破解之法,定能打败那个贱人!走!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好吗?”   苏子瑜在一旁听得暗暗一惊。也就是西陵佳丽被学妹穿越了以后,原主的魂魄找了一具新的身体潜伏在魔界,一直酝酿夺回自己的一切,包括她的权势和男人。   这情况听起来简直不要太诡异。   云寒琰淡淡别开了西陵佳丽的手,道:“我对你的事没兴趣。”   “哈哈,哈哈哈……”西陵佳丽收起了那一副娇柔乞求的模样,忽然仰天大笑,望着云寒琰摇了摇头道,“怎么?你是嫌我现在不够漂亮?没有了从前的美貌?云哥哥,你忘了我们从前是指腹为婚的?你也忘了我曾经是这六界之中最美的女人?!只因我此刻被人夺了那副皮囊和身份,你就不要我了?是吗?!”   云寒琰冷冷不语。   “呵,我父尊当年对我所言果然不错。”西陵佳丽锐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地望着着云寒琰,挑眉道,“世上的男人果然都是一样,只爱权势美色,根本没有真心!云寒琰,你今日对我始乱终弃,就休怪我和你不留情面!”   苏子瑜站在一旁,心中暗暗腹诽道:云寒琰从来就没有和你好过,何来的“始乱终弃”一说?   “云哥哥,你可知道吗?我被人夺舍这些日子来,没有一天不想着如何扩张自己的实力,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才能配得上你,重新回到你的身边。”西陵佳丽望着云寒琰,挑唇道,“这里是魔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我自然还想扎根在这里。   为了能探知南来北往的很多事情,所以我在每座城里都开设了几家这样的客店。既可以从过客那里打听消息,偶尔弄死几个有点身份的,还能从他们身上弄到一些我需要的东西。”   西陵佳丽眼含笑意地望着抬眸望着云寒琰,道:“你猜一猜,这个浴池里面,我放了什么好东西?”   云寒琰不语,脸色却更加冰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陵佳丽放声大笑,道,“这世上没有我西陵佳丽办不到的事情!我本想我们能够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可是你不愿意?好啊,既然你不愿意——”她咬牙道,“那我们就一笔一笔账,慢慢地算!”   西陵佳丽回头向身后的魔修使了个眼色,身后两名身材魁梧的黑衣魔修便望一旁阴影里一拖,直接拽出了一个人来。   苏子瑜本就觉得脚下虚浮使不上劲儿,这两个魔修又身材健硕有的是蛮力,被他们一拖,就从浴室门边的角落里被拽了出来,踉跄了一步方才站稳。   两个魔修把苏子瑜从门边拽出来后,便立刻退回了西陵佳丽身后。   西陵佳丽幽幽举起手中的长剑,回身用剑尖指着苏子瑜的的咽喉,淡淡笑道:“听说你最近对这个人很有兴趣,是吗?”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尤其是像云哥哥这样长的好看剑法又厉害的,你不招惹别人别怂都会投怀送抱,自己送上门来的贱货令人一时忍不住也很正常。其实你随便玩一玩他们,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也不会生气的。”西陵佳丽十分贴心地对云寒琰微笑过后,转头望着苏子瑜那张脸,转而蹙眉道,“不过他的这张脸却令我觉得很讨厌,云哥哥,我忍不住向在他脸上划一刀呢……”   云寒琰微微蹙眉,握紧了手中的扶苏剑,怒喝道:“不许碰他!”   “好的呀,云哥哥说不碰他的脸,那我就不碰他的脸。”西陵佳丽微笑起来,皎洁的血色下,红唇若血,又似忘川河畔开遍火龙的彼岸花,妖娆诡谲勾人心魄,她幽幽道,“那云哥哥可是要亲自动手吗?”   云寒琰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指着西陵佳丽,冷冷道:“放开他。”   “呵。”西陵佳丽轻轻冷笑一声,微微撅起小嘴,道,“云哥哥,你为了他这么凶我,我现在决定不止要划花他的脸了——我还要他的命!”   “你敢!”云寒琰话音未落,竟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对了云哥哥,忘记告诉你了,你中了我的‘红松醉软’,会浑身燥热而且无力,而且不能使用法力,否则会被反噬的。”西陵佳丽将苏子瑜往身后一推,上前扶住云寒琰,道,“云哥哥,你要解药吗?解药其实很简单——”   西陵佳丽看了一眼房间尽头的床帐,再回眸看一眼云寒琰,暧昧道:“就是我们一起,共度春宵。”   云寒琰使了使劲一把推开西陵佳丽,踉跄了一步方才站稳,立即回头看了一眼苏子瑜现在的处境。   苏子瑜方才被西陵佳丽往门外一推,还没来得及站稳,脖子上、胸前、后心等要害之处就被抵住了八把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西陵佳丽也看了一眼苏子瑜,望着云寒琰微笑道:“云哥哥是舍不得他一个人太寂寞吗?——那好啊。”   西陵佳丽对门外的黑衣魔修使了个眼色,只见一名黑衣魔修从一旁搬了一张椅子,正放在床前。   苏子瑜不知道这个西陵佳丽到底要玩什么花样,下一刻便被身后的黑衣魔修推到了正放在床前的那张椅子上,一道缚魔索从脖颈后绕了过来,将他整个人都绑在了椅子上。   苏子瑜不知道这位西陵佳丽大小姐有什么癖好,这是要让自己在床前看着她那什么吗?!   “云哥哥。”西泠佳丽伸手轻轻搂过云寒琰的腰,回头对门边八名黑衣魔修道:“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记着,云哥哥可不希望他一个人太寂寞了。”   “公主请放心。”一名黑衣魔修立刻眼露精光,道,“属下们绝不会让他寂寞的!”   “哈哈哈哈哈哈……”西陵佳丽放声大笑,回头对云寒琰道,“云哥哥,你听见了吗?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云寒琰使劲咬了咬牙,却使不上半点力气,唯有大片大片的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   苏子瑜微微蹙眉,对云寒琰摇了摇头,道:“阿琰,别动内力,没有用。”   西陵佳丽冷笑一声,轻轻将云寒琰推上了床去,抬手放下挂于帘钩上的床幔。   苏子瑜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况,使了使劲,也挣不脱身上的绳索。魔界用的缚魔索就如同仙界使用的锁仙链一般,轻易根本无法挣脱,而且自己现在一无法力,二无力气,连之前修为尽废的时候还不如。   忽然,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苏子瑜微微抬起头,眼前是几个身材魁梧健硕的魔修。身侧、身后亦然。   自己已然被他们围在了中央。   “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货色。”一个魔修粗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轮流上还是一块儿上?” 第45章 一晌贪欢3   苏子瑜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被他们绑在凳子上也不反抗挣扎,只是垂着眸子,鸦羽色的长睫遮住了眼睛,双颊白皙的肌肤上泛着一丝浅浅的红晕,好似冰雪里绽开两朵粉嫩嫩的月季花,整个人人白白净净又温良无害地好似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哈哈哈……轮流叫谁忍得住等啊?”一名魔修道,“反正我可等不及了,我要先上了!”   “那就一块儿呗!嘿嘿嘿……”   ……   床帐外一个个恶心而贪婪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钻入床帐之中,将云寒琰的理智绞杀得粉碎。   西陵佳丽趴在云寒琰身上,向他唇上轻轻吻过去。云寒琰咬了咬牙,一把推开西陵佳丽,抬手抚上自己眉梢那一点淡红的梅花印记。   刹那之间,神识便回梅林深处。   冰雪漫天,落梅成阵。眼前一袭红衣负手而立。   “你我本为一体,只是为正邪不同道顷刻分离。你苦守正道为他所愿,我血洗仙门只为替他出气护他无恙。”红衣人回过头,一张脸苍白如雪,五官却与云寒琰别无二致,唯有眉梢的梅花印鲜红如血,“如今为他重合,往后彼此谁消谁长,生死不论。如何?”   ……   床帐外,八名身材魁梧的魔修如同饿狼一般同时向苏子瑜扑过去。饿狼一般同时向苏子瑜扑过去。   “啧啧啧,可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宝贝儿,不光长得俊,这身段看起来也是顶好的……”   苏子瑜闭上双眼,静静敛声屏气。虽然被他们绑住也不能使用法力,但是这么多日子都是没有法力这样过来的,苏子瑜多少也已经习惯了不依赖法力的日子。朝云的剑意早已融入身体里,只要待他们全都靠得足够近时,苏子瑜就有足够的把握调动朝云的剑意让他们一招毙命。虽然在没有解毒的情况下这样做无疑也会被反噬,不过顶多吐几口血,习惯了。   苏子瑜暗暗计算着,感应到那些人几乎已经贴到了身上来,距离已经足够近时,动手的胜算便足够大。苏子瑜抓准时机正要动手,却只听四周传来一阵大声惨叫,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几声闷响声,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苏子瑜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方才围在自己周围那八个人高马大的黑衣魔修此刻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一个个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竟然在方才一瞬之间将自己周围的这八人尽数击杀,却没有伤到自己分毫。苏子瑜抬起头向面前的床帐前望去,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掀开床幔,一袭皎然的白衣从床上翩然跃下。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云寒琰,可苏子瑜又觉得哪里不对。   云寒琰垂眸看了苏子瑜一眼,他身后的床帐内紧跟着跃出一名红衣女子,正是西陵佳丽。   西陵佳丽的衣衫和长发尽皆凌乱不堪,捂着胸口慌乱地执剑从床上跃下,似乎刚受过人突袭一般。她追到云寒琰身旁,大声质问道:“你用的是何方邪术!”   云寒琰冷冷不答。   西陵佳丽的凤眸中寒光一凛,手中的剑突然一转,猛地向苏子瑜心口刺去。   苏子瑜的脑海中迅速做出应对之策,自己现在没办法躲,闪避这一剑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椅子一起向后倒去。   “铿!”西陵佳丽的剑几乎挨到苏子瑜心口时,便被云寒琰一剑挡住。然而与此同时,苏子瑜的椅子也向后仰了下去,若非云寒琰另一手及时将椅子握住,定会后脑着地摔个惨。   云寒琰一手扶住椅子,一手回剑刺向西陵佳丽。   西陵佳丽举剑一挡,手中长剑却应声而断。凤眸中微微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西陵佳丽深知此时绝无胜算,转身夺门便走。   云寒琰轻轻掷出扶苏剑,扶苏脱手飞出,正好将逃到了门口的西陵佳丽一剑穿心。   扶苏剑刚飞回到了云寒琰手中,云寒琰一手握住扶苏,苏子瑜便只听得身后有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大概是这里的动静太大,楼下的人都忍不住赶上来了。   云寒琰微微上前一步,站在苏子瑜的身后。苏子瑜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听门外有几个人一齐喊了一声“公主!”,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叫,就再没了声息。   苏子瑜完全看不到身后是什么状况,忽然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   苏子瑜知道云寒琰就在自己身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也没有防备,只是试探着问道:“阿琰?”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只有一丝柔软落在额头上,微微带着一点湿润。   这大概就是他的回答。   紧接着,苏子瑜便被人从椅子上解开,拖着腿弯轻轻横抱了起来。   侧面吹来一阵阵柔软的风,不久后苏子瑜便被轻轻放在了一片柔软里。苏子瑜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身下柔软的东西是什么,抓起的是一手又柔又软的、小片小片的东西,应该是什么花儿的花瓣。   莫非是在什么花丛树林里?苏子瑜心下暗暗猜测,一边有一丝期待,一边又有一丝紧张。   不知道此时云寒琰此刻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苏子瑜心中莫名觉得有一点点兴奋,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东西,反而无比充满诱惑力。   一片冰凉而柔软的事物落轻轻在了额前,好像是一瓣落花,又好像是谁轻轻落下的一个吻。   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胸前,轻轻将衣襟扯开,苏子瑜的理智仿佛一瞬间崩断了,忍不住抬起手向自己身上的人摸索过去。   先是捧住了他的脸,然后拇指摸到了长长的绒绒的睫毛……苏子瑜的手臂慢慢绕过他的耳后,搂住他的脖颈,将他轻轻地望自己怀里按。   把他搂到自己怀里的时候,苏子瑜心里莫名就有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与获得了任何奇珍异宝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时的满足感都不同,这种拥有的感觉很温暖、更踏实、最令人满足。有了他就好像拥有了世上的全部。   压在苏子瑜身上的人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微微颤抖起来。他抬起头,从苏子瑜的额头开始,沿着眉心、眉梢、蒙着布条的双眼、脸颊、鼻尖、双唇、下颌,再一路向耳后、咽喉、【脖子以下已和谐】……将他上上下下,每一寸肌肤,全都轻轻【和谐的动作】吻过去。   每一吻,就是一片花瓣落下,或是深红,或是浅红。   无须东君作主,便天然造就成一场旖旎风流的春天。   纵是巫山云雨间的化身仙子,也当输他一段风雅。   他是春风化作的风骨,温软间带着三分料峭薄寒。不至于太柔软,也不至于太生硬,如同繁花一般醉人心神。   如片片落花化入春泥的缠绵入骨,此刻没有你我彼此,唯有无上的美。   斯人花月为神、冰玉为骨,注定令满天繁星失色。   ……   一片樱花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惊起了一整个春天的绮梦。拂晓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洒在脸上,苏子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云寒琰从夜晚一直要到了拂晓,苏子瑜觉得【脖子以下已和谐】都断了。蒙眼的白色发带滑落在身侧,在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没入了身侧的落花之间,恍如真珠零落。   苏子瑜被云寒琰拥在怀里,【和谐】深深浅浅落花的印记,【和谐】,手心里握着云寒琰一束乌黑的长发,不住求饶道:“阿琰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以往哪怕是死,哪怕被无凭无据地陷害被污蔑,哪怕是被一群张牙舞爪的所谓正义之士群起而攻之,苏子瑜从没哭过。平生第一次流泪,竟然是因为这种事。   苏子瑜努力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已经被自己拉扯到了极致,【此处很和谐。】扯着云寒琰的长发一遍遍恳求道:【和谐的语言。】   云寒琰捧住苏子瑜的脸,垂首轻轻舔舐去了苏子瑜眼角的泪水,然后将苏子瑜的双手举过头顶按住,接着在花海血浪之间翻云覆雨。   苏子瑜双手被按在头顶,修长的手臂正被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乌黑柔软的长发在身侧如泼墨散开,带着清润的光泽,夹杂着一片片粉色的樱花花瓣。如诗如画。   一阵清风吹过,花瓣又落了满身。   苏子瑜恍惚间看到眼前的人,眉梢那一点淡红的梅花印,此刻化为血红如火,恍如一片落在雪地里的梅花瓣,分外明艳。   他琉璃色的眸子里多了一点鲜红的光晕,却又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然而苏子瑜知道,眼前这确实是一个真真实实、完完整整的云寒琰……   云寒琰慢慢分开雪径、踏过落花、盛着月色,向对岸沉吟的人款款走来。   这一步,恍惚穿越了无数山海与岁月,与天地人间、万物无关。   苏子瑜醒过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个又是自己。浑身仿佛都脱胎换骨,被从头到脚洗涤了无数遍。   饶是苏子瑜练功多年一般强度的运动根本不在话下,此刻也觉得浑身又酸又疼。苏子瑜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处境,四周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好像是一间小竹屋里。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依旧是一身白衣,果然又是云寒琰的衣服。款式几乎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唯一能辨别出与之前那身不同的是,衣襟上用银线绣的不是云纹,而是竹子。   云寒琰毕竟钱多,衣服有不少,但是每一件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区别。尤其是他日常穿的衣服,除了花纹有细微差异之外,款式几乎都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节俭,从来不见他换新衣服。   苏子瑜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地将衣襟往上拉了一拉,企图遮盖住脖颈和胸口处那些令人羞耻的痕迹,然而云寒琰实在是一头凶猛的饿狼,啃得苏子瑜浑身到处都是。苏子瑜低着头在领口摆弄了半天,脖子上的那些痕迹怎么遮都遮不住。   冬天还是有修真界的人图个新鲜买个围脖戴的,一般都是珍惜灵兽的毛皮制作,不为御寒只为了炫富,只是现在春天都快过去了,这时候也没人会围个围巾,如果自己弄个围巾围着,反而很奇怪。苏子瑜最终不得不放弃挣扎,任由那些嚣张的小红莓都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理好衣服后,苏子瑜又扫了一眼床前,从魔宫里穿出来那双鞋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干净的新鞋,尺码看着微微偏大,估计又是云寒琰存在储物袋里他自己的鞋子。   苏子瑜不禁自嘲地勾了勾唇,现在自己从头到脚,从头顶的发簪到脖子上的玉佩,从身上的衣服到脚上的鞋子,竟然没有一件不是云寒琰的。就连身体上,都打满了他的痕迹……   苏子瑜正这么想着云寒琰,一袭白衣便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云寒琰从门外缓缓走近,苏子瑜不禁微微吃了一惊。他那那张万年冰山脸,此刻冷得无以复加,好像要吃了自己一般。   云寒琰走近苏子瑜,忽然一把按住了苏子瑜的肩膀,直接推倒在床上。   苏子瑜双手撑住床面企图坐起来,反抗道:“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   “……”云寒琰不答,一把将苏子瑜按住在床上,也不顾他反抗,惩罚性地狠狠吻了下去。   苏子瑜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云寒琰像疯了一般,抬手按住他的肩头,使劲地企图推开他。   云寒琰一把将他的双手攥入掌心,一边使劲地在他唇边亲吻,一边沉着声道:“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的时候必须是完整的合体的整个攻才完美啦啦啦,某盐要开启交替上场双重人格模式了,嘿嘿嘿。   白某盐:每天都觉得自己被绿了。   黑某盐:每天都觉得自己被绿了。   ps.完整的鱼汤本请看微博,微博名字在文案上。是花瓣味的鱼汤。 第46章 白衣落拓1   “唔……”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突然发了什么魔怔,几乎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挣扎一边使劲摇了摇头。   平日里清冷温良的云寒琰此时却如同一头发了魔野兽,任凭苏子瑜怎么挣扎反抗,根本就不肯停下,按着苏子瑜又啃又咬。   苏子瑜终于被他无缘无故的发情惹得忍无可忍,逮住时机便狠狠地一口咬了回去。   云寒琰被反咬了一口,眉头微微一蹙,这才方才苏子瑜。   “疼了?”苏子瑜抬起眸子看了云寒琰一眼,淡淡地问道,“我不会疼的吗?”   云寒琰淡色的下唇被苏子瑜咬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一丝猩红的鲜血缓缓渗出来,竟反而将他的下唇染成浓淡相宜的好看颜色。他垂下眸子,沉声道:“对不起。”   “咳。”苏子瑜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看云寒琰可怜巴巴地道歉,反而有些不忍,摆摆手道,“算了,没事。”   好歹云寒琰再疯狗一样咬自己,也没把自己咬出血来,苏子瑜起身,正好现在云寒琰的面前,身处食指轻轻碰了一下他出血的下唇,问道:“有药吗?放在哪里?”   “有。”云寒琰点点头,乖乖地去一旁的竹架子上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到苏子瑜手中。   云寒琰去取药的功夫,苏子瑜又习惯性地跑到水盆边上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回身来接过云寒琰取来的小瓷瓶,将里面细细的白色粉末倒了一点在左手的手心。   苏子瑜抬起眸子看了云寒琰一眼,觉得好像不是很方便,望着他道:“坐下。”   云寒琰依言在苏子瑜面前的椅子上乖乖坐下,就如同小时候一样听话。   苏子瑜用右手中指的指尖在左手的手心里轻轻蘸取了一点药粉,微微弯下身子,在他下唇流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涂抹。   他的唇很软很薄,仿佛一揉就会化开,苏子瑜手劲本来就很大,下手有意识地轻之又轻。每次都只蘸取一点点药粉,薄薄地在云寒琰唇上抹一层,待吸收后再涂抹一次。   其实以苏子瑜手中这种极品的灵药,抹的就算是被刀剑砍得血淋淋的伤口也该一两次就愈合了,苏子瑜偏偏把云寒琰唇上那一点小伤口抹了三遍。   他薄薄的唇很漂亮,天然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指尖触在他的唇上,就有一种触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苏子瑜忍不住借着抹药的时机多触碰了两遍。   苏子瑜抹了最后一遍药的时候,云寒琰忽然微微张口,低下头将他的指尖含在了口中。   还不得苏子瑜反应过来,某人已经含着自己的中指,用牙齿轻轻咬住,湿润而滚烫的舌尖灵活地在指尖轻轻打转。   苏子瑜觉得浑身一酥,愣了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骂道:“云寒琰,你几岁了……毒不死你啊!快吐出来!”   自己指尖还沾着药粉,而且还是外敷药不是内服的,吃下去虽然应该不至于毒死,但是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就不清楚了。   云寒琰闻声,喉结微微动了动,竟是一口都咽了下去,抬起眸子小孩子一般无辜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甜。”   苏子瑜扶额,无奈地轻骂道:“下次你再敢试试……”   云寒琰微微挑唇,抬起眸子望着苏子瑜,轻声问道:“更厉害的?”   “你……!”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从小就看着这样温良雅正的一个人,什么时候竟然学得这么坏了,被他气得转身就走。   “子瑜!”云寒琰连忙起身从身后将苏子瑜一把搂住,按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柔声道:“我错了。”   认错倒是挺快,只是看样子以后并不打算改,说“我错了”的语气竟然和那天晚上说“我要你”的语气一模一样。   苏子瑜不搭理他,云寒琰便轻轻侧过头,在他脸颊边轻轻一吻,好声道:“子瑜哥哥。”   苏子瑜最开始来的时候,云寒琰对他以后一个“苏子瑜”,后来两个人渐渐好了,“苏”字总算是不叫了,云寒琰便一直唤他“子瑜”。有时候云寒琰有求于他,苏子瑜要逗一逗云寒琰时,会非要他叫“哥哥”。所以以往,唯有云寒琰求苏子瑜的时候,放才叫他一声“子瑜哥哥”。   这还是云寒琰第一次自己主动叫哥哥。   苏子瑜杀人不容易手软,对云寒琰倒是容易心软,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云寒琰,问道:“你是从清徽宗来找我的吗?”   云寒琰点头:“是。”   苏子瑜又问道:“师尊还好吗?”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死了。”   苏子瑜微微愣住了。   若非云寒琰从不开玩笑,苏子瑜一定会怀疑他在和自己开玩笑。然而听到云寒琰说“死了”二字,苏子瑜还是不敢相信,觉得这是不是云寒琰第一次学会了和自己开玩笑。   苏子瑜心中微微有一点慌,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道:“说真的,别哄我。”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真的,未曾骗你。”   云寒琰的话虽轻虽淡,在苏子瑜听来却字字如铁一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次苏子瑜怔怔地沉默了好半晌,方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怎么会呢……”   以苏齐云的修为,十三洲内几乎没有对手。当时鬼面邪尊明明全程都和自己在一起,对他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密室里也没有别人,就算有,以苏齐云的修为,也没人近得了他身。再之后,苏子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抬起头,问道:“师尊是怎么死的?何人所为?”   云寒琰淡淡道:“不知,在查。”   “走,带我回去。”苏子瑜拉起云寒琰的手,道,“我不信,我要回去看看。”   苏子瑜的法力尚未完全恢复,最重要的是怕高不敢自己飞,抬头望着云寒琰道:“你带我御风吧。”   云寒琰拉住苏子瑜的手,垂眸望着他道:“我们不回去,我想和你永远在这里。”   死的可是你的师父兼亲爹你怎么能如此冷淡一点感情也没有呢?人家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你连杀了你亲爹的凶手是谁都还不知道,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竟然管都不管?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是怎么想的,望着他道:“你如果喜欢这里,我们再回来就是。可是如今师尊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就放手不管了吗?”   云寒琰沉默良久,方才点点头:“好。”   苏子瑜的要求,云寒琰一向都说“好”,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会选择迁就他。云寒琰轻轻握住苏子瑜的手,和他一起出了门。忽然转头轻轻道:“你回头看一眼,记住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以后回到这里,永远一起,好不好?”   苏子瑜依言回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而精致的竹屋,竹子都是崭新的,微微带着弧度的竹竿整齐地排列成墙面,表面还带着竹子特有的青色。竹屋的门口摆了几盆茶花,红艳艳的茶花在碧绿的竹色之间显得分外明艳动人。   不知这是哪来的房子,怎么就成了家,苏子瑜回头问道:“这房子是?”   云寒琰答道:“我做的。”   原来他还隐藏了这种特殊技能,竟然连造房子都会了。苏子瑜不禁多打量了眼前这座竹屋一眼,当真还是造得规规整整有模有样的。点头道:“好,我们以后回来。”   其实以后能不能回来,苏子瑜心里当真不太敢保证。自己不可能真的能和他一起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毕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完成任务被送回去了。   苏子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舍不得云寒琰,有些东西一旦得到了,就不敢想象失去了会是什么感觉。可是苏子瑜又想不出一条能够长长远远和他在一起的途径来。   如果自己不阻止鬼面邪尊,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仇恨之深,可以预见终有一日他会毁灭这个世界,自己和云寒琰不可能得以全身。如果自己能够阻止他,一旦任务完成,离开这里是必然的。自己只是因为任务来到这里,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应该死在三年之前,一旦任务完成,不论系统还是天道,都不会容许苏子瑜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论哪条路,自己和云寒琰想要永远在一起的梦想,都会是一条死路。去想以后只是无解,就权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云寒琰低下头,在苏子瑜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只是一碰便离开,仿佛怕重了会把那两片薄薄的杏花碰坏。   御风回到延陵去的一路,苏子瑜全程都还是闭着眼睛,把头紧紧贴在云寒琰温热的胸膛上,这样的方式让苏子瑜觉得极度有安全感。   云寒琰一向飞得很高,高于云层之上,不受下界阴晴雨雪的影响,永远都能看见阳光。重云之上的高处,本没有风雨,便也无所谓世间的阴晴。迎面吹来的风也很暖很柔和,带着阳光的气息。   苏子瑜一直闭着眼睛,忽然听耳边的声音道:“子瑜,睁开眼睛。”   换作任何时候,在这样的高处,苏子瑜都是万万不敢睁开眼睛的。可是云寒琰让自己睁开眼睛,苏子瑜总觉得他的话不会有问题。苏子瑜完全相信他,依言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苏子瑜几乎被眼前的景致惊了心。   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脚下是如积雪一般的云层,却比积雪多了几分灵动与飘渺。云海一望无际,浅金色的阳光静静向云层洒下,给如海浪轻涌的云层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描边。   恍然是仙境里。   苏子瑜伸出手去抚摸身边的一片云,那一片朦朦胧胧的云却从掌心轻轻穿过。   看云的时候,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伸手触摸的时候,又像是虚幻无形的。苏子瑜握不住虚幻的云,便靠紧了身边的云寒琰。   重云之上,没有人世喧嚣,连飞鸟也不得到,寂静一片。   有云海茫茫,看不见下界的模样,苏子瑜自然也不觉得恐高,便睁着眼睛看看周围的风景。   除了天的蓝色、云的白色、阳光的金色,这个世界里再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色彩。大概这世上唯有没人能至的地方,才能有这样的圣洁。   行过了一段路程,云寒琰忽然道:“快到延陵了,你闭上眼,我们下去。”   苏子瑜听话地闭上了眼。只觉身子往下一坠,破开云层,缓缓向下方落去。   云寒琰落得很慢很平稳,以至于苏子瑜几乎感觉不到失重,过了好久双脚方才踏在地面上。   苏子瑜睁开眼睛,眼前是清徽宗的望虚山上最高处最大的一片平台——云台。   御空而行最好的降落地点确实就是这里,周围没有丛林遮蔽,平整的青石铺地,平坦而开阔。   云台的最北面高处三十三级台阶处设一高台,用汉白玉为栏,名曰望云台。苏子瑜现在身处的就是这个位置,正好能够望见整个云台的风景。   然而此时的云台与往日不同,苏子瑜向云台下望去,云台上已经整整齐齐排列了数十上百列人马,都穿着各式的道袍,看起来是各派宗门的人都齐聚在了这里。   “云宗主回来了?果然是言而有信。”天罡宗宗主袁星涯一身紫色的道袍,身后跟着十几位附庸小门派的宗主,缓缓向台上走来,“我等还商议着十日期限已到,云宗主要是再不将人拿来,我等就派人协助云宗主共同捉拿畏罪潜逃的真凶呢。”   苏子瑜心中一愣。畏罪潜逃的真凶?他们说的是杀苏齐云的真凶吗?都已经认定是自己了?云寒琰其实是和他们商量过来捉拿自己的?   “袁宗主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一个声音从台下传来,“现在还没能完全认定真凶是何人,何来畏罪潜逃一说?”   苏子瑜向台下望去,替自己说话的人果然是萧子兰。萧子兰难得穿了一身绣了金丝勾云纹的蓝衣,清雅之中露出一丝不可侵犯的贵气。   萧子兰缓缓走上望云台,在苏子瑜身边驻足,道:“既然清仪已经来了,诸位有什么疑虑大可当面说清。”   袁星涯没了声,和身后几位宗主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其他宗门各位宗主也都陆陆续续到齐。   苏子瑜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就到了一场审判会上。而他们审判的对象,正是自己。   各门宗主都按照次序坐在了望云台两旁,望云台的最上首放了三张椅子,高天泽已经坐在一边,另外两张明显是留给云寒琰和萧子兰的位置。而整个望云台的最中央,安放了一张没有人坐的空椅子,很明显是留给谁的。   诸位宗主都落了座,唯有云寒琰、萧子兰还陪苏子瑜站着。   苏子瑜心道自己和云寒琰这是选了个什么“良辰吉日”正好落在这样一场屠宰会上,望云台中央那个位置和受审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子瑜,此事由我负责,我需得给仙门众人一个交代。”萧子兰现在苏子瑜身边低声道,“如今真凶尚不确定,而各种推论都指向你。我也想还你一个清白,就权且委屈你……”   苏子瑜看了一眼望云台中央的椅子。   云寒琰的手暗暗地按上了扶苏剑。   苏子瑜微微察觉了云寒琰的动作,现在若是自己说要离开,恐怕他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拔剑。若真的和那些人动起手来,自己就是拉着云寒琰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自己的本来就没什么声誉可言了,云寒琰的名声却相当于整个清徽宗的精神支柱。   萧子兰也察觉到了云寒琰的动作,知道他为了苏子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云寒琰今日真的拔剑,不仅毁了他自己和苏子瑜的清白,清徽宗也必将声誉受损。萧子兰低声道:“子瑜,此时动手只会让他们更加认定真凶是你,我们只是坐下来谈谈解释清楚就好,不会像犯人一样审问你的。你也需要一个清白不是吗?”   苏子瑜满身脏水都洗不干净真的不太在乎这件事上清白不清白。   只是云寒琰好好的一个人,不能和自己一样被人泼满身脏水而无法辩解。   苏子瑜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推开云寒琰道:“你去坐着。”   云寒琰按剑不动。   “小事而已。”苏子瑜握住云寒琰的手,将他的手从扶苏剑的剑柄上拿下来,低声骂道,“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去坐下。”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沉声道:“你不必顾及我。”   他这都能猜到?苏子瑜抬起眸子白了云寒琰一眼,道:“谁顾及你?我是自己想和大家聊聊天,你过去坐着,不要到处撒疯。”   苏子瑜虽然说的话难听,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的味道。萧子兰听得浑身都不自在,默默转身去了自己位置上坐下。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就这么对峙了半晌,还是败下阵来,和平时一样无条件妥协道:“好。”   云寒琰转身去位置上坐下,苏子瑜也缓缓走到了望云台中央。   一袭白衣迎着山风而立,台下只见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若冰雕玉砌,墨色的青丝如瀑垂于腰间,半绾的长发里一点莹白却散射着五色霞光,恍若画里走出的仙人。   台上能看到他侧颜甚至正脸的宗主都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静。峨眉如剑肤若冰雪,双目盛九天星河,唇齿寄三春绝色。世上怎么就能有这样好看的人?   苏子瑜站在了望云台中央,一身绣竹白衣此时却显得分外惹眼。谁都知道清仪君是青衣抚剑风雅无边,几时有人见他穿过白衣?这身衣服的款式倒是和清徽宗云宗主的衣服一模一样,不论衣衫形貌,简直一对绝配。   站在台中央刚准备坐下,苏子瑜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空中一道冰冷的寒光,向苏子瑜的后心袭去。   苏子瑜一回手,轻轻将一枚飞刀夹在了两指之间,风轻云淡地扔到了地上,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实在是小儿科的偷袭,苏子瑜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云寒琰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声道:“何人?上来。”   偷袭的人还能有胆子承认吗?苏子瑜本觉得云寒琰应该叫不上人来,想不到不过须臾之后,真有一位分开人群少年走上了台。   看到走上台来那位少年,苏子瑜狠狠地吃了一惊。   少年毫无畏惧之色,昂首挺胸地走上台站住,突然回身指着苏子瑜道:“就是你!杀我父亲,灭我满门!” 第47章 白衣落拓2   苏子瑜的脑海里有点乱,不知道刘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好的又怎么会突然指认自己杀了他父亲灭了他满门。   刘半夜看着苏子瑜,质问道:“两个月前,你到过我家,还带着一只白色的狐狸。我爹喉咙上致命的一刀是你捅的,我全家身上致命的伤也全都是你干的,你说是不是?!”   听了刘半夜的话,周围的仙修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白色的狐狸?不会是就是妖王白探花吧……本以为他只是勾结魔族还真是低估他了,想不到苏子瑜还三道通吃啊……”   “我看是,苏子瑜不是本来就和那个白探花不干不净的,假装追杀还杀不死。他是什么本事,是要是真有心追杀白探花能杀不死?”完全忘了当初苏子瑜追杀白探花都是被他们自己搅乱的。   “偷人仙骨、灭人满门、欺师灭祖杀死自己师尊、勾结妖王勾结魔头……看着长得这么好一个人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坏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刘半夜死死盯着苏子瑜,再次问道:“你说是不是?你到底敢不敢回答我!”   众仙修纷纷道:“是啊,清仪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倒是给个回答啊……”   云寒琰一直盯着苏子瑜,听着周围那些纷纷议论,脸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几乎随时都要拔剑杀人。   苏子瑜看了云寒琰一眼,示意他冷静,淡淡答道:“是。”   刘半夜的问题问得很巧妙,不直接问“他们是不是你杀的”,而是“他们身上致命的伤是不是你出手造成的”。前者苏子瑜可以否认,后者苏子瑜却不能否认。而一般情况下,承认了后者几乎就等于承认了前者。   如果说苏子瑜方才脑海中乱成一片不知道刘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此刻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九华山脚下业机宗刘府的事情从头到尾,恐怕都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那个人应该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早就算计好了一切。而且为了不引起其他仙门和路人的注意,安排的妖邪只吞噬府上家仆侍女和入了宗门的弟子,并不侵害旁人,并且让整个宗门和原来一样正常运转。甚至为了证明这个宗门一直都是正常的活人存在,这所宅子里明明都是妖邪,却一直留着那位横行霸道的刘大公子,和精神出了问题的刘半夜。不为别的,就为用他横行霸道招摇过市找存在感,证明这里有一家活生生的人。   但是那位幕后主使似乎算准了自己什么时候会醒来一样,偏在自己死而复生之后那一天,立刻安排城中接连出事,甚至连自己在酒楼中听到的那四个食客的谈话也是他故意安排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诱自己到刘府一探究竟。   而当时的刘府不过是一个空壳,所有看似正常的人都不过是人。他安排那些妖邪的目的不是别的,只是为了逼自己亲手杀人。刘宗主和整个业机宗的妖邪,都不是真的为了杀自己,而是为了逼自己动手杀他们。只要自己动了手,就难逃灭人满门的罪名。而且如今事情过去了太久,尸体肯定早已经处理掩埋,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如此大费周章精心安排,除非那位幕后主使不但知道自己死后被镇压在九华宗里,而且一开始就料到自己一定还会重新醒来,一定会在听到路人纷纷议论之后去到业机宗……那幕后主使一定十分了解自己,才能精心布置了这样一个局陷害自己。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必然是与自己相熟的亲近之人,究竟是何人所为,他究竟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陷害究竟是什么目的?   听到苏子瑜说“是”,周围的仙修纷纷道:   “竟然承认了,啧啧啧,真是心狠手辣。人家和他有什么仇?竟然灭了人家满门?”   “要说他这人自己能力也不错好好修仙悟道不知道比多少人有优势,要不是自己太能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的能这么招人恨到现在都还飞升不了吗?不知道好好修行就知道走歪门邪道……”   “这么说这名少年说的都是实情?”袁星涯看了刘半夜一眼,向苏子瑜确认性地问道,“他的父亲是你杀的,他的满门也都是你出手杀的?”   苏子瑜淡淡道:“不是。”   周围顿时一片唏嘘声,只听众仙修纷纷窃窃私语道:“啧……刚才亲口承认了,现在又想反悔?当我们都聋了吗?”   “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才心里一怕说漏嘴了吧,这会子又开始打算赖账了。”   高天泽一直悄悄盯着苏子瑜,又恐被人发现一直盯着苏子瑜,只是时不时看苏子瑜一眼。然而苏子瑜自始至终只和云寒琰两个人眉来眼去,高天泽心里恨不得站起来把身边的云寒琰一刀剁了。   云寒琰眼里依旧只是望着苏子瑜一人,明目张胆而且赤裸裸地望着,不怕被任何人发觉。   萧子兰负责的本是苏齐云遇害一事,如今突然又牵扯出一件,方才一直静静观望未曾发话,大概弄明白了大致的情况之后,方才开口问刘半夜道:“你莫非是业机宗的人?业机宗的刘老宗主是你的父亲?”   刘半夜答道:“是!此人杀我全家,晚辈侥幸逃过一劫来到这里,请各位宗主、仙师为晚辈主持公道!”   此时的刘半夜看起来,一点也不傻,精神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一般的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要更懂事。苏子瑜不知道他是从一开始就伪装地那么好,还是后来有了什么奇遇,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与之前那个刘半夜,简直判若两人。   “早就听说苏子瑜逃出九华山的禁地以后在九华山下大开杀戒灭了一个叫业机宗的宗门满门,看来此事已经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了。”一名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宗主发言道,“真是丧尽天良。”   “清仪啊,当初何等风光修真界堪称第一,仙门众后辈里老夫也是最看好于你,看看如今何等窘迫之境,反而成了他们之中最落魄之人……唉!”一位老宗主语重心长地叹道,“不要起歹心恶心,不要招惹是非,真正一心向道潜心修道才能让你真正有所成就啊!”   的确,就说当初的苏门六君,除了两位早早身故,芷华君萧子兰已经是十三洲仙会之首,溯玄君云寒琰成了清徽宗的宗主,而首阳君高天泽也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偏偏当初众望所归本以为能成为修真界一代领袖、被誉为“仙道第一剑”的苏子瑜,声名狼藉、人人得而诛之。   然而苏子瑜一直不喜欢与人争辩,往往就是有什么问题回答什么,没人问他问题就算是别人议论纷纷给他泼脏水把他骂成狗他也懒得多说一句。苏子瑜只是静静坐着,依然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话。   萧子兰沉默片刻,又向苏子瑜问道:“清仪既然承认是自己所为,为何忽然又说不是自己?”   苏子瑜沉默了。这时候如果自己说出实情,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宗门早已被妖邪占据,况且如今已经死无对证。而且自己若说当时杀的都不是人,他们一定会问刘半夜怎么是个活人没有被妖邪所杀?只能说,那位幕后主使留的这一手,真的很聪明。   就算自己解释了,也是白白被人嘲讽罢了。苏子瑜不知道那位幕后主使究竟有何目的,想了想还是答道:“我的确去过业机宗,他所言家人身上的致命的伤是我动的手,我都不否认。但杀业机宗满门的人的确不是我。”   “苏子瑜,你都承认了他家人身上致命的伤是你所为,还狡辩杀他满门的人不是你?”一名仙修道,“你这是把我们在座的各位都当傻子耍吗?你是想说杀他满门的不是你是你手中的剑是吗?”   “是啊,看来杀你师尊正元仙君的人也不是你,是你手中的剑咯?哈哈哈哈哈哈……果真是清白无辜的一朵白莲。自己当年做错的事情没有一句歉意,反而回来报复当年主持正义的所有人,甚至连自己师尊都不放过……”   “刚亲口承认了转眼又开始狡辩,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清仪君的为人人品真是很堪忧啊。”   苏子瑜实在觉得聒噪,对萧子兰道:“这个问题我不想说了。”   “今日的正题是我清徽宗前任宗主正元仙君苏齐云遇害一事。此时暂且搁置,改日再议。”本来今日要讨论的正题就不是业机宗灭门之事,而是苏齐云遇害之事,萧子兰看了刘半夜一眼,道,“你且下去等候,本君改日会给你一个答复。”   既然今日正题不在这里,芷华君也答应改日会给答复,刘半夜答了声“是”,便转身下了望云台。   萧子兰问道:“清仪可还记得当日与师尊独处密室,当时发生了什么?”   苏子瑜答道:“对弈。”   萧子兰问道:“后来呢?”   苏子瑜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简单,道:“鬼面邪尊将我认作师尊,一刀中我胸口,我同时给了他一剑。他逃出密室,我追了出去,之后二位师兄都在场,如你们所见。”   高天泽冷笑道:“所以鬼面邪尊杀了师尊没有杀你,还把你带了回去。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子瑜问道:“师尊是何时出事的?”   “就在罗天大阵之后,我与子兰回到密室,本想请师尊想办法救你,结果就看到师尊……”高天泽道,“死在自己的金兰剑下。”   苏子瑜道:“鬼面邪尊一直与我缠斗,不可能有时间杀师尊,除非他的身外化身。但以师尊的修为,不可能打不过鬼面邪尊的身外化身。”   袁星涯问道:“当时密室中只有你和正元仙君二人,如果你早就对正元仙君下了毒手,这个有有谁知道?别的暂且不说,你说的鬼面邪尊给你一刀你给了他一剑,可以证明你和他并非同谋,但是你可能拿出证据?鬼面邪尊不在这里,看不到你捅他一剑,他给你的一刀,应该伤得不轻吧?我看你的模样根本不像带伤,可敢让我们验一验伤?”   苏子瑜胸口的刀伤,早就因为重新接入玄天仙骨焕然新生,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要验自然是早已看不到伤口了。苏子瑜淡淡道:“已经好了。”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袁星涯道,“世人皆知鬼面邪尊的鬼刀念卿所留下的伤口,只会不断扩散令人溃烂而死,还没听过这几日之内就能好的。你满口谎话,教我们如何相信?!”   “是啊……袁宗主所言在理啊……这清仪君口中就没一句是真话啊……”听了袁星涯的分析,众位宗主都深感认同,道,“姑射山上就听闻他和鬼面邪尊暧昧不清,估计是他们先联手杀了正元仙君,然后假装打起来的……”   “苏子瑜是既要杀人放火又想当朵人人敬爱的白莲啊,勾结魔族也就勾结了还偏要装个正人君子博个好名声,真是令人恶心……”   有些人在吵得头疼,苏子瑜回来的本意是要找到真凶,这群人只是想揪着自己当真凶罢了,和他们浪费时间实在无益。苏子瑜起身道:“我不奉陪了。”   “回答不出了就想逃了?”袁星涯道,“这些事不是你不想说了就能赖得掉的!”   “只要你们证据确凿,我什么都不会抵赖。”苏子瑜道,“有什么罪名请把证据给芷华君,如果证据确凿我任凭你们处置。逮着我骂没有用,以后也不用再问我了。”   “两桩命案数百人命,你轻飘飘一句‘不奉陪了、证据确凿任凭处置’就想走了?”袁星涯道,“谁知道你走之后,下一步又会干出什么事情?!”   “既然清仪不想说了,也没有强人所难之理。”萧子兰的确知道这些人说话恶毒,苏子瑜能忍到这时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了,道,“让清仪先去休息吧,这两件事诸位有什么证据,都可以交给我共同商讨裁决。”   “那苏子瑜跑了可怎么办?”袁星涯下首一名小门派的宗主道,“一个杀人放火的恶徒在清徽宗随意游荡,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我们待在这里也不放心啊。”   萧子兰对苏子瑜道:“那就委屈你在调查期间禁足惜云殿,由我派人看守,清仪意下如何?”   苏子瑜当初在清徽宗的寝殿惜云殿,已经有三年不曾回去了。苏子瑜挺喜欢自己原来住的地方,没什么意见,道:“好。”   “既然是要禁足,那就我紫羽也要尽一份力派人一同看护。”紫羽宗宗主洛天鹤道,“总不能所有事都让萧仙君一人操心操劳。”   白天鹤说话委婉,但意思很明显,怕萧子兰派人看守不严,自己也要派人看守。于是各宗门纷纷响应,最后商定由四大宗门各派三人,其余一百零八个小宗门各派一人共同看守。并且要在共同下好一个禁制,禁制无进无出,无法由任何一个门派私自打开。   萧子兰还是不忘向苏子瑜询问道:“清仪觉得如何?”   苏子瑜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都答应禁足了,他们想怎么看着都成,道:“可以。”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微微蹙了眉,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什么都没有做。既然他不让动,云寒琰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多说一个字或多做一件事。   苏子瑜自然是放心云寒琰的,还是忍不住和他对视了一眼,和他轻轻做了个口型,无声道:“没事。”   “没事”堪称和“谢谢”并列的,苏子瑜挂在嘴边最常说的话,云寒琰依然只是望着苏子瑜,没有回应。   苏子瑜随着清徽宗的两位弟子引领到了惜云殿门口,两名弟子将门打开,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清仪君请”,苏子瑜微微颔首道“辛苦了”,便跨过了门槛。   苏子瑜进了殿,身后的大门便紧紧关了,各宗门派的人也已经到了门外,按照安排将惜云殿围住,布好禁制。   苏子瑜在惜云殿里住过十年,还是有一点感情的。三年不见,惜云殿里的陈设和当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花花草草也都欣欣向荣被照顾得很好,甚至桌椅板凳都是漆光锃亮一尘不染,似乎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料理打扫。   也就萧子兰会这样惦记着自己住过的地方了,定是他每日派人打扫的。苏子瑜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觉得怪无聊的,便去取了张棋盘和自己下棋。   一边和自己下棋,一边想着事情的眉目。业机宗灭门和师尊苏齐云遇害,正好都被人用十分巧妙的方法嫁祸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师尊遇害只在自己追鬼面邪尊出密室那一刻之间,此人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一定是清徽宗门中之人。不仅如此,还蓄谋已久,恐怕业机宗那件事也是他所设计的一步。   而且对方一定十分了解自己,否则不可能连自己遇事反应都能算计得到。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苏子瑜自问除了云寒琰,只有萧子兰。然而这两个人都是自己情同手足地师兄弟,根本都没有任何陷害自己的动机,更都不是会出手害人之人。哪怕是鬼面邪尊,至少杀人也都是直来直去光明磊落,不会用这样的阴招。   想到这里所有的线索似乎又都断了,苏子瑜料想萧子兰晚一点应该会来找自己,到时候可以向他询问一下更多关注师尊苏齐云之事的细节。清徽宗里,一定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存在,而且强大得可怕。   惜云殿里只有一个人,苏子瑜自己和自己下着棋玩儿,不知不觉便到了薄暮该掌灯的时候。然而苏子瑜下棋太投入,还有一丝薄薄的光能看清棋盘,便也没有起身去点个灯,还是在窗边坐着下棋。   窗户都是关死的,只有窗外松树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映在棋盘上。   天色愈沉了,若不是微弱的月光透过松枝的缝隙顽强地钻过雕窗,棋盘几乎已经看不清了。苏子瑜揉了揉眼睛,只觉外面好像是有什么动静。   但是因为有外面还一个禁制将外界隔开,苏子瑜也只是勉强察觉,并听不真切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在意。反正一个被禁足的人也不能出去,也不该多管外面的闲事。   ……   惜云殿门外,一袭白衣走近,衣袂迎风飘摇。皎洁的月色将人映得比雪月更清冷三分,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点血红的光芒。   门外弟子见了云寒琰,都道了一声“云宗主”,云寒琰默然不语,只是抬手一挥衣袖,门前的弟子便悉数倒了下去。   其他人刚欲喊叫逃跑,云寒琰又是随手一指,惜云殿周围百余人霎时便没有一个不扑倒在地,一片寂静无声。   云寒琰一抬手破开结界,径自踏入惜云殿。   ……   天色已降,苏子瑜从棋枰前站起来,走到后院去山泉边洗漱了一番。   漆黑的天幕之上,一轮明月高悬,倒映在澄澈的泉水里。苏子瑜想伸手去捧住,月亮却碎在了手心。   反正周围设有禁制,也没有人能进来打扰自己,难得如此清净,苏子瑜决定干脆在这里沐个浴再回去睡。   望虚山上的泉水长年恒温,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还是十分适宜沐浴的。   苏子瑜背着月光而立,站在泉水前,向自己腰侧伸手摸到自己的衣带,忽然触摸到了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   ——是一只手。   按理来说,有人离自己这么近,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苏子瑜一怔,身后的人一只手便已经搂过了苏子瑜的腰身,一手便轻易地将苏子瑜的衣衫一把扯开了。   苏子瑜问道:“阿琰?”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在苏子瑜的脸颊轻轻一吻,将人托着腿弯横抱起来,跨出半步,径直入了池水中。   苏子瑜在池水里被放下,背靠着一块高峻的山石,泉水刚好没过胸口。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月色,随即便压了下来,把苏子瑜禁锢在了臂弯之间,在唇边一个劲地亲吻。   苏子瑜只是愣了片刻,还是主动迎合了上去。   耳边忽然传来了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你爱我。”   苏子瑜被吻地乱了心神,轻轻应道:“嗯……”   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低沉而且清晰,在苏子瑜耳边再次道:“子瑜,说你爱我。”   苏子瑜微微抬起眸子,看到的是一双浅淡的琉璃色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星明艳的血红色。   ——是阿琰?还是不是阿琰? 第48章 白衣落拓3   云寒琰在苏子瑜的颈项之间轻轻埋下头,从他的颈侧吻下【脖子以下部位已和谐】,留下一路深深浅浅的印记。最后,在他【脖子以下部位已和谐】那一颗朱砂痣上轻轻【和谐的动作】。   “嗯……”又【和谐的感觉】又以言说的感觉,苏子瑜忍不住【和谐的声音】出声,伸手推拒云寒琰,摇头道,“不要……不要……”   云寒琰抓住苏子瑜的两只手,一手从发间抽出自己的发带,将他的双手用自己的发带捆在一起,仔仔细细地打了个死结,罢了还抓起发带的末端,将苏子瑜的双手拎起来在他自己面前亮了亮,道:“不许挣开,不然还有更厉害的。”   苏子瑜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云寒琰将苏子瑜绑着的手绕过自己脖颈后,正好让他搂住自己的脖颈,而且放不开。   苏子瑜由于长年练剑感觉敏锐本就胜过常人,【和谐的部位】都有些超出常人的【和谐的感觉】,只要稍微轻轻地【和谐的动作】就会受不住抱紧云寒琰,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刻意压抑又压抑不住的【和谐的声音】。   云寒琰便有意地慢慢【和谐的动作】他,却迟迟不【和谐的动作】。   欲望越是忍耐,越是慢慢发酵,越是走向巅峰。   苏子瑜被云寒琰【和谐的动作】得【和谐的感觉】,手上本来能轻易挣开的束缚却迫于云寒琰方才那句威胁真的不敢挣开,一直搂着云寒琰离得他十分近,反而忍不住主动向轻轻他蹭了上去。   云寒琰俯身,低沉而带着独特沙哑的嗓音在苏子瑜耳边轻轻道:“子瑜,说你爱我,我便【和谐的动作】。”   “啊……”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深青的眼眸中几乎要溢出星光,只是犹豫了一瞬,忽然觉得身上哪里又被轻轻【和谐的动作】了一下,忍不住轻声喊道,“……我爱你……啊……!”   【来自灵魂深处和谐的盐炖小鱼汤。】   不知道到底被他做了多少次,又怎么从水池里做到了水池边的草地上,又从草地上滚到了花丛之间,苏子瑜沾了一身花瓣和露水,腰也断了腿也好像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直到了清晨时分,苏子瑜才被云寒琰抱着回池子里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抱回寝殿,轻轻放在了床上。   苏子瑜浑身一丝不挂又腰酸腿疼,躺在床上只是攥着床单微微发抖。云寒琰抓过被子,把他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云寒琰微微俯身,在他唇边轻轻一吻,转过身去,似乎是要离开。   苏子瑜忽然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身处一只手来,光洁的小臂上落满了深深浅浅的花痕,骨节分明而修长的五指攥紧,扯住了云寒琰的衣袖。   云寒琰站住了脚步。   苏子瑜沙哑着声道:“别走。”   云寒琰心中一动,道:“我不走,我给你倒杯水。”   苏子瑜这才微微放心,松开了手,道:“我看着你,不许走远。”   云寒琰不禁轻笑,应道:“好。”   云寒琰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茶盘出了门。过了不久,又端着茶盘回来,给苏子瑜到了一杯水,走到床前,递给苏子瑜。   苏子瑜接过茶杯,茶水是温热的。他方才大概是出去倒掉了隔夜的茶水,又重新煮了新的茶水。苏子瑜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水温正好,入口很舒服,肚子里也暖融融的,便捧在手中一口一口地慢慢喝。   云寒琰坐在床边,看着苏子瑜一口一口喝水,目光不禁落在他修长白皙的小臂上那一点一点深深浅浅或紫或红的印记上,垂眸问道:“我昨晚……弄疼你了吗……”   苏子瑜将杯子塞回了云寒琰手中,把自己的手臂藏进了被自己里,低下头道:“你昨晚……一直咬我……”   苏子瑜说话的时候,不觉耳根都红了。   云寒琰伸出手将苏子瑜轻轻搂进怀里,拉开遮住他手臂的被子。白皙的小臂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就连受背、指尖都是牙印,简直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云寒琰轻轻拉起苏子瑜的手,心疼地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苏子瑜靠在云寒琰怀里,微微一笑,抬头望着他道:“没事,并不觉得很疼。”   云寒琰搂着苏子瑜,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温柔地细细摩挲过他的每一个指节,就像抚摸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宝物。   苏子瑜任由他摸自己的手,有点享受地微微眯起眸子,抬头望着云寒琰道:“我们来说说心里话吧,有好久好久没有人陪我说过心里话了。”   云寒琰点头道:“好。”   “我们一个人说一句对方不知道的秘密。”苏子瑜抬头望着云寒琰的眼睛,道,“必须是对方不知道的秘密,而且不能撒谎。”   云寒琰微微一怔,还是依旧如同往常一般答应,道:“好。”   “那我先说。”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坦诚了,苏子瑜望着云寒琰,小心翼翼地认真道:“其实我不是苏子瑜。”   虽然苏子瑜说的认真,一般人估计也会当他是说疯话玩笑话笑出声来,就算有人相信了,也一定要大吃一惊。云寒琰却毫无惊异之色,反而一如既往地平静道:“我知道。”   苏子瑜:“?!”   “原来的苏子瑜,不是你这样的。”见苏子瑜微露惊讶之色,云寒琰淡淡解释道。   “你……”苏子瑜愣了愣,问道,“早就看出来了吗?”   “其实,这一生是我活了第二次。十三年前,我重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就亲手杀了他。”云寒琰说话一如既往地平静,淡淡道,“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命大没有死,后来发现你完全不同。”垂眸望着苏子瑜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云寒琰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苏子瑜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云寒琰竟然是重生了?他早在十三年前就杀了苏子瑜报仇并且永绝后患,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原主还陪自己演了这么多年不知情?!   “你心里一直怀疑,当初让兰绿云为证,背后指使揭穿你的人是我,是不是?”云寒琰问道。   苏子瑜心虚地应道:“嗯……”   如果云寒琰当自己是原主,那么恨自己揭穿自己的确都是应该的。确实,苏子瑜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十年了,你从来都不曾信我。”云寒琰轻轻抚摸着苏子瑜的手,黯然道,“子瑜,我真的不会害你。”   “我一直觉得活着就是痛苦和绝望,不知道重来一生能有什么意思,直到我遇见你。我想,今生我就是为了遇见你。”言罢,不禁低头在苏子瑜额头上轻轻一吻。   连三年前那件事也不是云寒琰所为的?看来那个设计陷害的人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可怕,连三年前晚晴崖那件事都在他策划之中。他所知道的事情,多得可怕。而自己一直在误解云寒琰,误解了他整整三年。   “我……”云寒琰若是重生还知道自己不是原主,那么自己和他真的是无冤无仇,他是真的不会害自己,的确是自己一直在误会他。苏子瑜抬起头,望着云寒琰自责地轻声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不许再说。”云寒琰低头在苏子瑜唇上轻轻一吻,望着他微微挑唇道,“不然我也要给你更厉害的。”   苏子瑜双颊一热,往云寒琰怀里钻了钻,趴在他胸口轻声应道:“嗯。”   “子瑜……”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忽然认真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你最不希望我成为的样子,你会离开我吗?”   苏子瑜微微一怔,云寒琰莫非真的已经知道了那位血洗修真界的鬼面邪尊就是他自己?   自己最不希望他成为的样子?苏子瑜以前为了世界和平,是从小就教育云寒琰要做一个三观端正的好少年,热爱世界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对这个世界永远满怀希望,不要做危害社会的坏人。   他说的自己最不希望他成为的那个样子,就是鬼面邪尊那个样子吗?苏子瑜抬起眸子对云寒琰微微一笑,道:“不论你成为什么样子,你都是你啊。”   云寒琰搂紧了苏子瑜,道:“子瑜,不要离开我。”   “你放心吧。”苏子瑜心道,你的另一个样子我早就知道了,怎么会因为这个就离开你?抬手搂住了云寒琰的脖颈,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离开你,真的。”   云寒琰受不了苏子瑜半点主动,苏子瑜一吻更是理智全无。苏子瑜是第一次自己主动吻上来,云寒琰先是一怔,突然一把将苏子瑜推倒在床上。   已经做了一晚上了,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的精力怎么就能这么充沛。背后撞在了柔软的床垫上,一个身影紧接着便压了下来。   云寒琰一手撑在苏子瑜的身侧,向他轻轻俯下身来。   苏子瑜也不躲闪,只是望着云寒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任由他摆弄。   在云寒琰澄澈的眼眸里,苏子瑜只看到了自己不着一缕的的模样,却没有看到昨夜眸子里那一点鲜红。   苏子瑜望着自己身上的云寒琰,只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声音道:“子瑜你没事吧!……”   是萧子兰的声音,苏子瑜一愣。云寒琰微微蹙眉,放开了苏子瑜,扯过被子把人严严实实地遮好。   一直无人应声,萧子兰恐出了什么事,已经径直推开房门,半只脚踏入房门,便生生顿住了步子。见到云寒琰,微微惊讶道:“宗主也在这里?”   苏子瑜连忙解释道:“他刚进来……我还没起床,他在叫我。”   云寒琰知道他只是害臊,并非为撇清关系,也没说什么。   萧子兰一贯地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道:“那你先穿衣起来吧,有事找你。”   萧子兰言罢,便将门轻轻重新关上。   苏子瑜方才见门外似乎不止萧子兰一人,应该又是有什么事,对云寒琰道:“你先回去吧。”   云寒琰微微点头,离开之前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又从自己储物袋里找了一身白衣,挂在了床前的衣架上。   看来他的意思,是要苏子瑜一直穿他的衣服了。   云寒琰留下衣服后便推门离去,苏子瑜下了床将云寒琰留下的白衣穿好,云寒琰的衣服上身微微有一点宽大。苏子瑜随手在房中找了根发带将长发在身后随意松松地一绑,便去将房门打开,问道:“诸位有什么事吗?”   清晨一阵清风迎面吹来,苏子瑜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衣被风轻轻拂起,松松垮垮的发丝垂于脸侧,恍如风拂过琼林玉树,潇潇肃肃玉山将崩。   门外的十几个人都看得一愣。   片刻后,终于有个人大声道:“苏子瑜,一夜之间,一百二十条人命,你说有什么事?!”   苏子瑜一怔,一百二十条人命?   萧子兰见苏子瑜不明所以,解释道:“子瑜,昨日你寝殿外本该有一百二十人看守,今日却被发现全都身亡。你出去看看吧。”   苏子瑜心中暗暗一惊,跟着他们出门一看,只见门外真的横横竖竖躺着一堆尸体。   云寒琰也站在门外,垂眸望着满地的尸体,微微蹙着眉,大概出来时看到了这个情况便驻了足,正在研究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苏子瑜见云寒琰正在看那些尸体,问道:“是怎么死的?”   云寒琰淡淡答道:“没有伤口,都被击碎了心脉。”   如果是凶手是先杀一个或者几个人的,其他人必定会叫喊逃跑,声音一定会被人听到。而自己就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听到过半点声响,也就是这些人应该都是同时被人一招击碎心脉。能有这样高深的法力,究竟会是什么人?杀这些在自己寝殿看守的小弟子做什么?   苏子瑜忽然想起昨夜云寒琰到来之前,自己在窗边下棋时听到的那一丝动静。自己当时并没有在意,莫非人都是在那时候被杀的?   想到昨夜他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红光,苏子瑜不禁抬眸看了一眼云寒琰。云寒琰也正好望着苏子瑜,视线交错的一瞬又连忙互相避开。   莫非昨晚鬼面邪尊来过?可是今天早上一直陪自己说话的人明明是云寒琰啊。如果他真的来过,是什么时候走的,云寒琰又是何时来的?从昨夜到今天早晨,云寒琰分明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自己半步。   “苏子瑜,我说你就大大方方承认了吧。”萧子兰身后跟的一名仙修道,“又要杀人放火又想要个好名声,别人又不是瞎子谁看不出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么装无辜有什么意思?”   萧子兰身后跟着十几个名仙修,其中也有袁星涯在内,应该都是被通知到以后一同前来查看情况的各门派负责人。   无缘无故又是一盆脏水扣在身上,苏子瑜不禁轻轻一笑,问道:“证据?”   “证据就摆在你自己眼前。”那名仙修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你一定非要装瞎颠倒黑白不承认,可不代表别人都是瞎子。昨晚可没人来过你这里,门外看守的人都死了,你却活得安然无恙,你说这是谁干的?你这不就是报复吗?你报复人的事情做的也不少了,杀光了业机宗满门也是为了报复,杀自己师尊也是为了报复,这件事就凭你的为人你也一定干的出来……”   云寒琰微微蹙眉,呵斥道:“放肆!”   “云宗主,色令智昏,请您还是理智一点。”方才的仙修不敢说了,袁星涯看着云寒琰道,“美人如同蛇蝎,不要被美色迷惑了心智啊。这世上长的好看的人很多,何必留恋一个人品如此恶劣之人?”   “是啊这种人品败坏的人根本就不值……”   话音未落,方才叽叽喳喳的几个人就都捂住了嘴,鲜血从指间汩汩滴落下来。   苏子瑜不知道他们这突然是怎么了,一脸茫然。   袁星涯摊开自己血淋淋手一看,竟然是舌头被人削下来了一小块,望着云寒琰道:“云宗主,你……这是何意?!”   云寒琰冷淡不语,周身威怒难掩,令人不禁膝盖一软,差点跪伏在地。   袁星涯悻悻地闭上了嘴。   萧子兰连忙圆场道:“宗主一时失手,并非有意,请各位不要往心里去。”   本来就打不过云寒琰不敢发作,既然萧子兰给了面子,几个人也便顺着台阶下了,并敢不多做纠纷。   闻讯赶来差看情况的各派仙修越来越多,见袁星涯几人都带了伤,纷纷问道:“凶手又出现了吗?袁宗主也受伤了?”   袁星涯不好意思说是被云寒琰打伤的,不置可否。   云寒琰也不说话,天罡宗又是仅次于清徽宗的大门派,刚才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拆袁星涯的台。   萧子兰道:“此处议事不便,请诸位一同前往含光殿商议。这里的事情本尊自会给诸位宗主一个交代。”   “芷华仙君不要敷衍我们。”一个不知什么门派的宗主有意无意地看了苏子瑜一眼,道,“我们所有宗门都有弟子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我们决不同意放过真凶。”   “是啊,一定要严惩真凶……”   萧子兰道:“诸位请稍安勿躁,先请望含光殿等候,这里本尊会派人仔细排查。”   萧子兰命身旁几位弟子做好疏散,通知还没赶来的各门派都前往含光殿,各路闻讯赶来的仙修都渐渐散开去往含光殿。苏子瑜最烦听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心下并不想去听他们的闲话,主动对萧子兰道:“师兄,既然我有嫌疑,自然配合调查。你们议事我便不参与了,你还要把我关起来也行,我都没有意见。”   “咳,好。”萧子兰知道苏子瑜不想见那些人,轻咳了一声,道,“你先回房去吧,外面我会派人清理好。”   苏子瑜微微点头,转身回了惜云殿。萧子兰回头对云寒琰道:“六师弟,请和我来。”   苏子瑜独自回到寝殿里坐了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那些人应该都聚在含光殿里议事了,方才从寝殿里走出来。   寝殿门外,一些弟子正在清理外面的尸体,整整齐齐地用白布裹好,然后抬走统一安放。门口还立着几名守门的弟子,应该是萧子兰派来象征性地看守自己的。   不过可以想见,那群人在会上一定会商议怎么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等散会后估计又要整出什么花样来关押自己了。现在倒是出去溜一圈的好机会。   苏子瑜于是淡淡地从寝殿里跨出去一步,只听两旁的弟子叫了一声“清仪君”。   苏子瑜微微点头,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竟然是魏千辰。   魏千辰似乎看出了苏子瑜想出去,问道:“清仪君想去哪里?”   苏子瑜道:“随便走走,你和我来。”   魏千辰应了声“是”,完全不像被派来看着苏子瑜的,倒像个小跟班一样地跟了上去。   “清仪君……魏千辰你……”边上另一名白衣少年叫道,“芷华君吩咐过的……”   “行了吧你莫长白。”魏千辰回头冲那名叫莫长白的少年做了个鬼脸,拎了拎拳头道,“你还真领了鸡毛当令箭,清仪君要去哪里你拦得住吗?你可别找打。”   苏子瑜伸手把魏千辰的脑袋掰了回来,回头对莫长白道:“我去去就回。”   莫长白和剩下几个少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守在门口,等着苏子瑜出去逛完了自己再回这个牢笼里来。   苏子瑜和魏千辰转过惜云殿的拐角后,方才问道:“千辰,你知道师祖的遗体放在哪里吗?”   魏千辰答道:“我知道,清仪君你要去看看吗?我带你过去。”   苏子瑜点头道:“好。”   总算有机会能不被人看着,苏子瑜此番回来本就是为了调查清楚苏齐云真正的死因,如今有可能那位幕后真凶也是业机宗灭门的凶手,甚至还是当年指使人戳穿自己仙骨是云寒琰的人,自然想去看看苏齐云究竟是何种死因,那位幕后真凶究竟是何等样人。   魏千辰带着苏子瑜往后山走去,到了景灵殿。后山由于天气阴冷,没有议事的殿堂,也没有人的寝殿会设在此处,只有几座平日里空置的大殿,而景灵殿就是其中之一。   景灵殿坐落于后山天气新坑,尸身不容易朽坏,的确是贮存尸体的好地方。而且里面一定还放了什么法宝,行至门外便觉寒气逼人。   门前几名白衣仙修拦住了苏子瑜的去路,道:“请出示芷华君的手谕,否则不得擅入。”   苏子瑜道:“你们看这个。”   那几名仙修果然看了过来,苏子瑜抬手轻轻一掌,掌风竟然直接将几个人同时扇晕了过去。   然后,苏子瑜带着魏千辰径直地进了景灵殿。   魏千辰对苏子瑜所做所为一点都不惊奇,跟在他身后反而还有一点兴奋,仿佛觉得他怎么做都对,怎么做都帅。   魏千辰跟着苏子瑜进了门以后,将景灵殿的门轻轻掩上。   景灵殿里一派寂静,针落可闻。   四方都悬挂着雪白的幔帐,大殿正中的高台上,繁花簇拥之间,隐隐能看到白衣的一角。   苏子瑜缓缓走上了冰砌成的台阶,走到了繁花簇拥之中的遗体面前。   苏齐云静静躺在繁花丛中,雪白的面容安详平和,身上的白衣素静,看样子已经换处理过了。   苏子瑜在苏齐云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轻轻道了一声“师尊,得罪了”,便跪在冰砌成的地面上,伸出手去解开了苏齐云的腰带。   人死之后,穿的衣服尤其隆重,尤其是苏子瑜这样德高望重的仙门长辈,身上的衣服更是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苏子瑜脱了一件又一件。   魏千辰跪在苏子瑜身后没吱声,只是默默看着。要不是他深知苏子瑜做什么事都一定有自己的缘由,一定会觉得苏子瑜此刻的行为十分怪异。然而魏千辰知道苏子瑜,故而没有多问。   终于,苏子瑜在解开不知道多少层衣物后,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苏子瑜的手轻轻拈住衣襟,正要将苏齐云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扯开,忽然,一把寒光森森的刀亮在了面前,刀尖正好抵在咽喉。   苏子瑜手中的动作一滞。   头顶传来一个冷冰冰、微微带着愠怒的声音:“苏子瑜,你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实在不敢开车,这段缺胳膊少腿的破车将就看看吧qaq不打补丁的版本依旧在我的微博云溪风月。 第49章 白衣落拓4   苏子瑜抬起头向眼前望去,站在面前的人是高天泽。   高天泽隔着花丛站在苏子瑜面前,手中的长刀就抵在苏子瑜的咽喉上,只要再近一分就能戳破喉咙,使得苏子瑜不能再动一分。   高天泽垂眸盯着苏子瑜,冷声质问道:“你想对师尊干什么?”   苏子瑜自知脱师尊的衣服是不敬理亏,高天泽看到了定然是又惊又怒,解释道:“我想看看师尊……”   “看师尊?呵。”高天泽冷哼一声,道,“看师尊需要脱衣服吗?现在就把师尊的衣服穿回去,和我去向宗主领罪。”   苏子瑜眼疾手快地一指弹开高天泽的刀,道:“师兄,我看一眼师尊的伤口,马上就好。”   “好毁灭痕迹?”高天泽把刀拦在了苏子瑜面前,道,“你不用枉费心机了,我和子兰都已经查看过了,是你的剑法。只是他给你留着三分薄面不让我说出去,等你自己承认罢了。你要是一直抵赖,被戳穿是早晚的事,自己认罪还能留存个体面。”   是自己的剑法?看来对方果然早就做好了栽赃陷害的准备,竟然连自己的剑法都已经模仿好了。然而这世上的千万剑法如同千万多花,即使常人看来是同一颜色同一形状同一品种的花,终归会有细微差别。只要出剑的不是自己,再细微的差别也能看出破绽。苏子瑜道:“我不信这世上有第二个人有和我完全一样的剑法,我没有做过,一定要看一眼。”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高天泽忽然撤了长刀,冷声道,“那你就看!但是如果看完了是你的剑法,就立刻和我去认罪!”   苏子瑜淡然答道:“如果真的是,我自然会认罪。”   苏子瑜绝不相信,自己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会有人能使出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样的剑法。只要不是自己的剑法,模仿自己的人就一定会留有破绽,而且难免保留着对方自己的特点。苏子瑜最精通剑法,对这种细微差别也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只要能看到伤口,能够捕捉到对方用剑的几乎所有细节。   魏千辰一直陪着苏子瑜,苏子瑜跪在苏齐云面前,他就一直跪在台阶下,望着冰台上两位前辈的争执,心也随之揪了起来,只要高天泽真的对苏子瑜动刀,魏千辰做好了准备立刻冲上去帮苏子瑜。看到高天泽终于同意让苏子瑜查看苏齐云的伤口之后,魏千辰方才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魏千辰觉得苏子瑜一定不会干出这种事,也相信苏子瑜一定能看出破绽还他自己一个清白。   苏子瑜伸出手,轻轻去掀开苏齐云胸前的衣襟,六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冰台上繁花中间,苏齐云胸口的位置。   然而衣襟被展开的一瞬间,在场的三人都霎时吃了一惊。   苏齐云身上的肌肤竟然完好无损,不见一丝伤口。   高天泽愣了一下,立刻把刀架在了苏子瑜脖颈上,骂道:“苏子瑜你果然在毁灭痕迹!”   苏子瑜淡淡道:“不是我。”   恐怕是那个凶手早就料到自己会查看,已经先自己一步消灭了痕迹,而现在自己正好跑来查看,最有心虚消灭痕迹嫌疑的人又反而成了自己。   那位幕后真凶心思细腻,多年来步步为营、布局灵巧,从未露过一丝马脚。然而从未露一丝马脚,却恰恰成为了他露出的马脚。   那个人能够把一切都细致谋划到这个份上:   当年接近自己的尸体,在自己手上戴了一个摘不下来的黑环,一直以来跟着自己的这个黑环恐怕不止是一个禁制那么简单。如果这东西上有什么别的,那么自己三年后醒来就被人第一时间发现,就不那么奇怪了。   随后布下业机宗灭门的阴谋,再随后刘琼墟海上把恶龙嫁祸给鬼面邪尊,然后引自己和云寒琰去姑射山、再次引来鬼面邪尊,接着又在神虚幻境设下陷阱挑拨自己和云寒琰,最后是师尊离奇遇害、伤口离奇消失……   这个人不光要用一件又一件看似和自己都有关的连环事件互相佐证这些事情全都是自己干的将罪名都安在自己身上,而且一直在有意挑拨自己和鬼面邪尊、或者云寒琰之间的关系。他了解自己、了解师尊,甚至了解整个清徽宗的一切。   而且他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置自己于死地,否则三年前他就不会在自己手上戴这个黑环,而是直接让自己魂飞魄散挫骨扬灰。   他这一步接着一步,好像只为让自己声名狼藉、让整个修仙界都敌对自己、让自己和云寒琰能反目成仇……   然而问题想到这里就有点解释不通了,自己从未和人有过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人家不要自己的性命,而是要害自己声名狼藉有什么意思?而且,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和云寒琰反目?   苏子瑜下了望了一眼魏千辰身后背的剑,摊开手心淡淡道:“剑来!”   魏千辰背后的长剑豁然飞出,落到了苏子瑜的手心里。   魏千辰愣愣地看了一眼手握着自己本命剑的苏子瑜,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剑鞘里已经空了。没办法,就算是自己的剑,也听他的,他俨然是世间一切剑器的神。   苏子瑜将魏千辰的剑握在手心,剑锋一转,望苏齐云的胸口刺去。   高天泽大惊失色,想要出手阻拦,然而苏子瑜的手中剑的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到光影,根本就没有人能拦得住。   剑锋在触及苏齐云肌肤的一瞬间停住,高天泽暗暗抹了把冷汗,骂道:“苏子瑜,你到底想干嘛?!”   苏子瑜将手中的剑扔回给魏千辰,淡淡道:“看吧。”   高天泽垂眸一看,苏齐云的胸前赫然出现了一道深入心口的剑上。高天泽拉下脸来,问道:“耍我很好玩?你使了几层障眼法?”   苏子瑜道:“方才是有人使了障眼法,不过不是我,现在障眼法已经破了,请师兄过来一同看看。”   高天泽不屑道:“师尊身上的伤我已经看过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听了苏子瑜的话半跪下来往苏齐云的遗体上看。   魏千辰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走上台阶凑上前去一起看。   苏子瑜盯着苏齐云胸前的伤口研究了片刻,点点头道:“这个人的确在模仿我的剑法,而且学的九分像,应该和我一起生活了很久还很了解我吧。要不是我真的没干过这件事,不仔细看连我都差点以为这处剑伤是出自我自己之手。”   “你少说废话。”高天泽冷着脸道,“你就解释解释这处剑伤。”   苏子瑜看看高天泽,再看看魏千辰,解释道:“首先,金兰是师尊自己的剑,不会伤害师尊,有人要用金兰伤师尊,必须先蒙蔽它的神识,或者让它认不出师尊,否则以金兰的灵性,宁可自断也不会伤害师尊。不过那天很凑巧,师尊和我用千象回光镜互相混淆,金兰的确很容易认不出师尊。”   “呵,苏子瑜,你太自作聪了。”高天泽冷冷打断苏子瑜道,“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师尊出事当时你根本就不在场,你怎么知道伤了师尊的是金兰?”   “这个看得出来好不好?”苏子瑜摸了摸鼻子,道,“每一把剑伤人的方式看似一样,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不同的剑、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剑法,造成的伤口都是不一样的,仔细看都有细微的不同。”   “我可以断定凶手一定是用金兰伤了师尊,而且此人必定是师尊亲传弟子,功法与师尊一脉相承,能让金兰将他误认为师尊。当时师尊因为千象回光镜的混淆正好让金兰分不出凶手和师尊,而那个人又正好和师尊的功法一致,所以才有机会利用金兰对师尊下手。”   魏千辰听得频频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小笔记。   “师尊亲传的弟子,如今只剩下四人。”高天泽道,“你那天和师尊在一起,不论下手动机还是下手的时机,你都最有嫌疑!”   “我还没有说完。”苏子瑜道,“你知道我杀人从不用十分力,这个人却恨不得用十二分,对师尊恨之入骨。而且我当时自封了法力,哪里召得动金兰?”   “不说我自己,就说那位凶手,必定还与师尊有着不浅的血缘关系。否则就凭师兄你,或者我,就算与师尊的功法一脉相承,也照样骗不过金兰剑吧?金兰被骗后刺入主人身体的那一刻,就发现自己错了,在师尊体内十分痛苦地震颤企图自拔出来,这一切正好都体现在伤口上,这也是我能断定是金兰剑杀害师尊的原因。”   “血缘关系……”高天泽下意识问道,“是宗主?”   苏齐云不为人知的情人和儿女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修真界众所周知并且苏齐云本人唯一承认过的,就只有云寒琰一个。   “凶手早就料到我只要查看过师尊身上的伤口就能辨别出破绽,所以故意用金兰剑伤害师尊,好在我看出他们有血缘关系这一层的时候怀疑宗主。可惜这个人模仿我的剑法之外,还是暴露了他自己的剑法。宗主惯于用剑我清楚他的剑法,根本不是这样。偏偏这个人一直假装自己不善剑法从未暴露过真正的自己。”苏子瑜目光一凛,猛然回头道,“这个人不光一直想让我身败名裂为人唾弃,还一直在千方百计挑拨我和宗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苏子瑜一转头,萧子兰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立在了身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子瑜,很好!”萧子兰微微挑唇,轻轻鼓了鼓掌,道,“子瑜说的很好,不过我还想再听一听。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嗯?”   “子兰师兄,九琼墟海下我一剑斩了恶龙吐血的人却是你,恰好那时候鬼面邪尊经过那里,你推说是自己被他偷袭,这也说得过去。”苏子瑜道,“后来你以寻琴为由带我和云寒琰入神虚幻境。我听闻这个幻境如同真实,而我和云寒琰却都看到了假的对方,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幻境的主人主导了这一切。云寒琰遇见了和我不能启齿的事情,是幻境的主人企图将他困在幻境之中,而我被他刺中那一刀,幻境的主人是要我和他心生嫌隙吧。闯入幻境的只有我们三个人,被欺骗的只有我和他两个,没有猜错的话,师兄就是神虚幻境现在的主人吧。”   “呵。”萧子兰轻笑一声,凄然问道,“子瑜,所以即使我剖了自己的金丹给你,你也一直在怀疑我对你是否真心?”   “不,我一开始上了你的当,否则师尊也不会遭你毒手。”苏子瑜垂眸道,“是后来云寒琰和我说了三年前的事情,我才想明白的。入清徽宗之前,是兰绿云抚养我和云寒琰长大,我和云寒琰的仙骨也是从小被她所换,若非她当日指证,这些年来连我自己都不知情。当年我一直以为是云寒琰自己得知了真相后胁迫她出来指证,现在我想明白了,三年前指使兰绿云戳穿我和云寒琰换了仙骨之事的人,是子兰师兄你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兰绿云就是你的母亲,从小他就告诉你你父亲苏齐云抛弃了你们母子,让你接近师尊,陷害师尊以及师尊和他挚爱之人玄天神女的孩子,为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报仇。对吗,子兰师兄?”   听到“这些年来连我自己也不知情”,高天泽和魏千辰都愣住了。虽然苏子瑜只是不经意间轻描淡写地说出的这一句,却不知因此受了多少冤屈。为什么他当初一句话也没有解释?好像确实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机会解释。   “哈哈哈哈。”萧子兰望着苏子瑜,笑着点点头道,“子瑜,你这样说可是无凭无据。师尊出事那天,我明明和二师兄在一起,而和师尊一同在密室中的人,可只有你啊。我杀师尊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父母辈的爱恨情仇?比起我来,师尊当年亲自带人追杀你十天十夜,你才更有杀师尊的动机。”   “当时和二师兄在一起的不过是你的身外化身而已,你的真身在我被鬼面邪尊引来之后潜入密室杀害了师尊。而一个身外化身,正好就足以代替他在平日里装出来的那个不擅武力的萧子兰,而不引起二师兄的怀疑。”苏子瑜望着萧子兰道,“当年兰绿云请求师尊一起收下我和云寒琰两个人,师尊当年见我身负玄天仙骨,以为我是他和玄天神女当年留下的孩子,偏偏云寒琰把他母亲的唯一遗物也给了我。师尊这么多年来一直把我错当了云寒琰。”   “师尊一直把最好的给了我,把本该给云寒琰的一切都给了我,我根本没有资格恨师尊,也没有资格恨云寒琰,师尊和他恨我却是理所应当。师兄你母亲兰绿云一定没少告诉你你被亲生父亲抛弃,让你假装无父无母的孤儿接近师尊入清徽宗不过是为了伺机报复师尊,不是吗?”   “师尊信了你捏造的身份,一直念你无父无母身世凄惨,多年来对你照顾有加。”苏子瑜摇摇头,道,“你本不该如此对他。”   “哈哈哈,子瑜,你对苏齐云倒是一片真情。可以苏齐云可是到死都不知道你当年对自己和云寒琰换了仙骨的事情毫不知情。”萧子兰笑道,“你说他当初那样器重你,当年对你有多爱,追杀你的时候就有多恨。如果他知道你自己也是蒙在鼓里的,一定不会对你这样恨。可惜没有如果,苏齐云到死都觉得你骗了他,到死都恨着你,哈哈哈哈哈哈……我也只不过是让他自己也尝尝,被自己信赖自己所爱的人欺骗背叛,是一种什么滋味!”   高天泽不禁咬牙切齿骂道:“禽兽不如的畜牲!”   萧子兰却像没听到高天泽的话一般,只是望着苏子瑜继续道:“苏齐云一直虐待云寒琰不是因为有什么人预言他会灭世,那是我骗你的。苏齐云虐待他只是因为把他当成了我!苏齐云他恨我娘害死了云寒琰他母亲,他也恨我!”   “每次我看着他虐待云寒琰,我心里又觉得痛快,又觉得更恨。如果不是我娘深谋远虑,当时当日被他望死里折磨的人就是我!我可没有云寒琰命大,不是什么玄天神女之子也不是天命所归,我要是像云寒琰一样出半点差错就要被苏齐云毒打一顿没有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恐怕早就没命了。没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更没命做你的师兄!”   “不恨他?我怎么可能会不恨他?!”萧子兰一边狂笑,一边伸手去抓苏子瑜,“他都已经死了,过去那些都不重要了。子瑜,过来,现在只要你回心转意好好跟着我,我一定会保你无事……”   萧子兰伸手抓向苏子瑜的那一刻,高天泽一刀劈向萧子兰,苏子瑜趁萧子兰分神的机会一瞬闪开,没有被他抓住。   魏千辰想要冲上前,却被苏子瑜望身后一推,护在了身后。   萧子兰已经一掌打开高天泽的刀,飞身到了苏子瑜身边。   苏子瑜一无兵器二未完全恢复法力,知道只身扛不过萧子兰,将身后的魏千辰望门外一推,喊了一声“去找宗主!”,便迅速将门掩上,虽然估计自己只能挡得住一时,但是足够魏千辰跑去报信了。   萧子兰却丝毫不在意他放跑了魏千辰,并未追赶,薄薄的唇角一挑,贴近了苏子瑜的身体,在他耳边柔声道:“子瑜啊,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地想着他吗?你以为凭他就有本事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吗?你这样,是要受罚的,知道吗?”   魏千辰被苏子瑜推出景灵殿,一瞬想要重回去舍命护他。然而理智将魏千辰拉了回来,清仪君拼了命把自己推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给宗主报应,自己跑回景灵殿去不但搭进去自己的性命,更救不了清仪君。   魏千辰一转身没命般地疯跑到含光殿,挥剑打开门口的的守卫,径直闯了进去。   含光殿里正在议事,云寒琰坐在主位上听着萧子兰为苏子瑜力排众议条分缕析,只在萧子兰看向他时微微点一点头。   一名白衣少年突然闯了进来,在场所有仙修的目光一瞬间都向魏千辰身上看去。   魏千辰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道:“宗主……”   云寒琰淡淡抬眸,问道:“何事?”   萧子兰的目光也幽幽向魏千辰身上看来。   魏千辰觉得背后一凉,也不知道萧子兰在这里和在景灵殿的究竟哪一个是真身哪一个是化身,怕一时戳穿他何方大乱反而让情况更糟,只是道:“宗主,景灵殿出事了!清仪君和首阳君都在里面!”   听到苏子瑜,云寒琰即刻起身前往景灵殿,其余仙众尽皆跟随。   云寒琰等人到景灵殿前时,景灵殿前已是一片火海,众仙修纷纷却步。   后山阴凉,而且景灵殿内为了保存正元仙君的遗体,几乎用冰雪砌了一遍,绝不可能会突然起火。这里一定已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云寒琰站在火海前,向景灵殿内喊道:“子瑜!”   没有人应声。   云寒琰当即掐诀,薄唇轻动,念了一句雷雨咒。   空中霎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修为不高的修仙不能避水火,被大雨当头浇成了落汤鸡。修为较高的仙修则用避水诀避开了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命运。   云寒琰一身白衣衣袂飘摇,浑身不染一丝雨点,在常人眼中可怕可怖的狂风暴雨在他面前不过只是一道不起眼的背景。   云寒琰不知道苏子瑜是否真的在火海里,还是早已经脱身逃去,不知他此刻安危,一时间乱了心神,下一刻便举步只身入了火海。   云寒琰不管景灵殿内大火熊熊,被大火烧坏的屋梁不时轰然倒塌下来,在大火中一边寻觅,一边高声唤道:“子瑜!子瑜!”   熊熊大火中,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直到景灵殿的大火完全被暴雨浇灭,云寒琰也没看到苏子瑜的身形。   苏齐云的遗体已经在火中化为灰烬,唯有昏迷不醒也不知是死是活的高天泽被云寒琰一手从废墟中拖了出来。   现在要知道景灵殿发生过什么,唯有问高天泽。云寒琰在指尖凝聚一股灵力,按在高天泽的眉心。   高天泽眉心一动,猛然坐了起来,大声喊道:“子瑜!”   怎么清徽宗正元仙君的亲传弟子,除了苏子瑜之外,每一位张口闭口都是“子瑜子瑜”?众仙修都在心里暗暗擦汗,苏子瑜莫不是有什么迷惑人心的法术不成?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一个个都对他神魂颠倒?   云寒琰问道:“他在哪里?”   高天泽被淋头的大雨浇清醒了,抹了一把脸,道:“他为了救我,被萧子兰打伤带走了。不知道萧子兰把他带去了哪里,请宗主快派人搜寻!”   站在云寒琰身旁的萧子兰一怔,指了指自己,茫然问道:“我吗?”   云寒琰回头看了萧子兰一眼,淡淡地将扶苏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把他交出来。”   “宗主这是什么意思?”萧子兰微微笑道,“我一直和宗主在一起,怎么可能打伤子瑜还把他带走呢,莫不是搞错了?”   云寒琰一贯面无表情,冷冷道:“待找到你真身,必将你碎尸万段。” 第50章 神虚幻境1   萧子兰神色自然,看不出半点破绽,从容答道:“宗主,我就是真身。不知道首阳君是不是看错了,或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我一直和大家在一处,不曾来过景灵殿。”   “是啊云宗主手下留情,不要冤枉了好人啊。”其他仙修纷纷上前阻拦云寒琰,道,“同是仙门中人,大家仁善为本理应相互信任,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冤枉了芷华君。”   “是啊,芷华君方才明明和我们大家在一起,不可轻信一面之词,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还是宁可信其无不要冤枉了好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瓢泼大雨里,高天泽忽然大笑起来,任凭雨水从头淋到脚也不掐避水诀抵御,一边笑一边摇头道,“好一个无凭无据不要冤枉芷华君,那苏子瑜又做错了什么?!”   “首阳君这话就不对了,苏子瑜的事能一样吗?”一名仙修梗着脖子道,“苏子瑜罪行累累证据确凿!芷华君为人一向温和雅正从无错处,这能比吗?”   谁还不曾是誉满天下从无过错,甚至苏子瑜当年的盛名强过如今的萧子兰百倍,从第一个过错就是被人硬扣上去的,到后来成了做什么都是错。高天泽忽然觉得很可笑,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这些一个个都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正人君子,都像极了跳梁小丑,面目可憎。   曾经对他有多爱而不得,最后全都化成了恨意。不是因为萧子兰的骗术有多高明,只是因为爱的人得不到,便自欺欺人地信了萧子兰的骗局,认定他就是个无耻小人,以为这样心中对他的渴望就能不那么强烈。把爱化成了恨,最终成为了助纣为虐迫害无辜中的一员。高天泽如今回头想过去,觉得自己又可笑又可恨。   察觉到云寒琰的脸色沉了下来,萧子兰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挑了挑唇,故意替苏子瑜说话道:“子瑜这些事也许真是冤枉的,还是不要……”   萧子兰的话果然引起了众仙修对苏子瑜更加猛烈的抨击,没等萧子兰说完,就有人打断道:   “苏子瑜心肠歹毒大家有目共睹,做出什么恶劣的事都不足为奇,就算证据还没确凿八成也都是他干的,他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苏子瑜所做所为人神共愤,他的事我们谁也不能袖手旁观,袖手旁观放过了苏子瑜这种人叫助纣为虐!”   “……”   云寒琰冷冷地瞥了萧子兰一眼,将剑一转,用剑面一把将他拍了出去。   萧子兰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方才站稳,脖子上留下一刀两指宽的瘀血,深紫发黑。   云寒琰面不改色地冷冷道:“不用激我。该死的,迟早都要死。”   没有人听懂了云寒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都觉得一阵脊背发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阴沉漆黑的天,没有半点星光,   漆黑的天幕下,是一座阴森无比的漆黑楼阁。楼阁不知有几百几千层高,直入云霄,仰头望不见其顶,如同一座漆黑不见底的牢狱。   一袭蓝衣从铺着漆黑地毯的道路上走过,道路两旁排满了身披黑甲的护卫,护卫整张脸都被黑铁包裹,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那蓝衣人淡淡走过,披着黑甲的护卫都弯腰低头,尊称一声“阁主”。   蓝衣人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顺着阁楼暗道下的一级一级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每走一步,皮靴与石阶的碰撞声便在暗道之中久久回荡。   一级一级台阶通往地下,一步比一步阴暗,仿佛通往阴冷血腥的十八层地狱。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不知什么材质所铸的门,通体漆黑,坚硬无比,便是生铁在上面也划不出一丝痕迹。   蓝衣人淡淡一抬手,漆黑色的门便缓缓抬起。蓝衣人淡淡步入其中,门便在他身后重新关闭。   入门之后,眼前是一条漆黑狭长的甬道,两旁石壁上的的灯火微弱,勉强能认清前方的道路,蓝衣人依旧从容地默然向前走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片漆黑的铁栏。铁栏内没有灯火,唯一的光源是甬道石壁上的微弱的火光。站在铁栏外,仅仅能看清里面一片漆黑的石壁而已。   这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三面是漆黑坚固的石壁,一面是密密室实的铁栏。   蓝衣人亲自伸手,打开这座牢笼的铁门,举步缓缓走入。   牢笼里漆黑的石壁上,锁着一道修长的身形。那人一身白衣上血迹斑斑,石壁中伸出两条粗如孩臂的漆黑锁链铐住了人的两只手腕,正好将人的两手分开高高抬起,宽大的袖子滑落在手臂上,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双脚的脚踝处也被两道锁链固定住锁在石壁上,挪动不了半步。   被锁在石壁上的人轻轻垂着头,一道漆黑的锁链从修长的脖颈前环绕过,与雪白的肌肤对比鲜明。乌黑的长发垂于白皙的脸侧,隐隐露出修长的睫毛,和弧度十分漂亮的挺拔鼻梁。   蓝衣人伸出手,轻轻将那些妨碍人观赏的发丝都拢到他耳后,终于看清了被锁在石壁上那个人的整张脸。   昏黄的火光下,颜如中秋之明月,眉眼如同水墨细细描画,精致得无与伦比。从骨到皮,好看得不应该属于人间。   蓝衣人忍不住在他的鼻尖轻轻一吻,修长的手指抚上他微蹙的眉心,柔声道:“子瑜,该醒过来了。”   被锁在石壁上的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上下眼睑缓缓分开,目光有些迷离,神志似乎不甚清明。   苏子瑜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微微蹙了蹙眉,抬起眸子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人。   映入眼帘的人影甚是模糊,苏子瑜又闭上眼等待了片刻,方才睁开眼睛。这回方才看清眼前的那张脸,眉眼温柔,如兰如芷,薄薄的唇边微微带着温和的笑意,却隐隐透露着三分不明的阴森。   这是一张很温柔很好看的脸,此刻看着却令人觉得冷到骨子里。   看清眼前面带微笑却笑得阴沉的萧子兰,苏子瑜心头一惊,猛然清醒过来,眸中戒备之色顿起,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手。   头顶响起一阵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苏子瑜使劲扯了扯手上的锁链,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在平时能够轻易挣开的锁链如今却完全半点都扯不动。   萧子兰微微挑唇,柔声开口道:“子瑜,是又想和我动手吗?你这样可让我很伤心啊。”   苏子瑜不语,淡淡地别过脸去。   萧子兰依旧温柔地微笑着,弯弯的眉眼中却带着不可琢磨的冰冷和阴沉,伸手轻轻捏住苏子瑜的下颌,忽然重重一使劲,将他的头强行扳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淡淡地笑道:“子瑜不想和我说话吗?我倒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苏子瑜摇头甩开了萧子兰的手,冷冷道:“说吧。”   苏子瑜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喉咙里觉得有几分疼痛。苏子瑜确实一点也不想听萧子兰说话,可是他一定要说以自己目前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办法,就巴望着他能少说几句早点说完。   萧子兰就权且把苏子瑜不耐烦的回答当做了真心愿意听自己说话,沉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布下这样一个局吗?你心里在怨我是不是?可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精心谋算了,做了这么多,可都是为了你啊子瑜。”   苏子瑜微微蹙了眉,有点听不明白萧子兰的话。苏子瑜心里确实也曾疑惑,自己和萧子兰无冤无仇,萧子兰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布置这么多局来陷害自己。就算自己不知道何时真的不经意得罪了他,那么既然他有精力去策划那么多诡计为什么不想办法要自己的命,却为何只是毁坏自己的声名,又从不置自己于死地?   萧子兰的行为确实很奇怪,苏子瑜本就想不明白,现在他一口一个是为了自己,苏子瑜就更加听不明白了。   “你也知道我为复仇而来,本想把你和苏齐云一起杀了,可是谁知道你这个人……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令人如此痴迷?”萧子兰微微歪了头,望着苏子瑜自嘲地一笑,道,“其实我们本来可以好好在一起的,可是谁让你又这么讨人喜欢?喜欢你的人永远都有这么多,你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出类拔萃,永远都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永远不会多看我一眼,不论我为你付出多少,我都不能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然而只要你跌落尘埃遭人唾弃身败名裂人人得而诛之,那你就只有我了,只有我知道你的好了啊。哈哈哈。”说到这里,萧子兰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摇摇头道:“哈哈哈,其实让你身败名裂比我想的还要容易得多。你知道吗?往日的你自己就像皓月之辉,让他们都显得黯淡无光。可是这块一点瑕疵都找不到的美玉,只要被他们找到了一点瑕疵,就会被他们无限放大,直到让这块玉碎裂,来显示他们的存在感:看啊!苏子瑜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歪门邪道!我才是这世上最正义的存在!你之前有多风光无限,跌落尘埃的时候就会被踩得多惨!”   “我也不需要想多么高明多么精密的圈套来陷害你,我只需要让你看起来有那么一丝把柄。有这这么一丝就够了,”萧子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两指之间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微笑道,“你站在仙界第一那个位置太久了,他们早就容不得你好好活着,巴不得让你跌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只要有一件事毁了你的名声,这时候我不需要继续做什么,就会不断有人自觉地帮我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就算偶尔有几个人为你说话,说得再有理有据,好事的世人疯传的也只会是你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让你身败名裂!”   “其实戴在你左手上的那个环,那是我做的。它不仅在压制魂魄,更是在保存你的魂魄。只要你的魂魄不散,迟早都会醒过来。”萧子兰道,“我每年都会以查看封印是否完好为由去九华山,悄悄地给你渡法力,好让你早日醒过来。”   “所以从我醒过来那天起,一切就都在你算计之中。”苏子瑜自嘲地挑了挑唇,淡淡道,“你大可不必这样麻烦,反正我本来就已经声名狼藉。”   “可是喜欢你的人还是太多的了!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喜欢你!我要你彻彻底底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好。”萧子兰伸出手,轻轻抚过苏子瑜的脸颊,望着苏子瑜的眼睛,自顾自地柔声道:“子瑜呀,世上那些人都又善妒又蠢,他们根本就不配知道你的好。还好,现在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的好,也只有我相信你的好。”   苏子瑜觉得一阵恶寒,想偏头躲开他的抚摸又恰好被脖子上的锁链扯住,被他摸得浑身都感到难受。   由于苏子瑜方才一偏头的动作,脖颈上的铁链被扯得微微响动,萧子兰的目光不禁望他脖颈上打量去,落在了他挂在颈项上那一块晶莹的白玉上。   萧子兰的瞳孔微微一缩,盯住了那块玉佩。   苏子瑜隐隐察觉到了不对,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挡去了萧子兰盯着玉佩的目光。   “这块玉佩原来是云寒琰给你的,你一直当宝贝似的寸步不离,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尽管苏子瑜低下头极力掩饰,萧子兰还是伸出手,一把将苏子瑜脖子上的玉佩握在了掌心之中,问道,“这就是云寒琰他娘留给他的玉佩?真看不出来他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可真会献殷勤,居然这么早就盯上了你,真是和他爹一样会骗取人的欢心啊。”   苏子瑜暗暗腹诽道,他爹也是你爹,你以为自己比云寒琰好到了哪里去?   一直没有得到苏子瑜的理睬,萧子兰一使劲,将那块玉佩从苏子瑜的脖颈上摘了下来。   苏子瑜心里一紧,紧紧盯着萧子兰的手心,目光不敢移开一瞬。   那是云寒琰他死去的亲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苏子瑜承诺过会替他好好保管,一定不会弄坏的。苏子瑜摸不准萧子兰到底是什么心思,这块玉佩在他手上会不会下一刻就被“咔擦”一声捏碎。   萧子兰似乎注意到了苏子瑜的紧张,手中终于有一样能够牵动他注意的东西了,便故意把玉佩捏在手心里,在苏子瑜面前仔细地把玩了起来。   这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白玉,被雕琢成一枚两指宽的平安扣,正面雕刻着一串符咒,不过只是普通乞求平安的符文,反过来,白玉上刻着两个字,上面是“琰”,下面是“瑜”。   突然像被什么刺到了眼睛一般,萧子兰的手心用力一捏。   苏子瑜心里一急,一声惊呼脱口而出:“不要!”   萧子兰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苏子瑜,忽然微微笑了,在苏子瑜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玉佩,问道:“你很在意他给你的东西是吗?你真的很喜欢他是吗?你喜欢他什么?嗯?”   苏子瑜垂下眸子,咬了咬唇,淡淡道:“不关你事。”   萧子兰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看出了苏子瑜下意识的紧张,紧张的不正是云寒琰么?正是因为喜欢云寒琰,被人提起时才会是这般反应。只要一提到云寒琰,他的情绪就会被牵动,哪怕任何和云寒琰有关的东西,他上一刻还冷淡的神色都会变得柔和。   萧子兰觉得自己心里有个丑陋的东西撕开了理智,将理智血淋淋地撕得粉碎。那个丑陋的东西,名字叫做嫉妒。   “呵。”萧子兰忽然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喜欢他?没关系。反正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子瑜,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苏子瑜垂眸不答,萧子兰自顾自地说道:“这里是神虚幻境,独立于那个世界之外,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入口,也是出口,就在归燕堂里。我带你回来之时,已经把那个入口摧毁了。那个世界里永远不可能再有人能进来,你也永远休想从这里出去!”   苏子瑜依旧神色淡然,双手却暗暗握紧成拳。   云寒琰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子瑜你还在想云寒琰能不能来救你?”萧子兰轻轻趴在苏子瑜耳边,柔声细语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别忘了我是这方世界的主宰,你到了这里,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告诉你,莫说云寒琰破不开这两重世界永远不可能到达这里。就算云寒琰真的能踏足这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也都为我操纵,我要他死他就活不了,他就算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你要是想他活着,最好还是祈祷他不要找到这里来。”   “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萧子兰望着苏子瑜,眼中含着无尽的爱恋,柔声道,“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说着,萧子兰从袖中取出一只纯白的小瓷瓶,在苏子瑜面前亮了亮,道:“这个东西我研制了很久,还没取过名字,不过我已经让一百个人试过药了。只要喝了这个,你就会忘记过去的一切,当然,也会忘记云寒琰。让我们俩重新开始,我好好对你,我会让你爱上我。”   言罢,萧子兰一把拔出瓶塞,一手钳住了苏子瑜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柔声道:“子瑜,过去的种种我都已经向你解释明白了,一直记着你也不过是徒增痛苦,都忘记了吧。以后的日子,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我向你承诺,我萧子兰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苏子瑜一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挣扎道:“我不要。”   石壁上的铁链被苏子瑜的挣扎摇得哐当作响,却依旧将人牢牢地束缚着,苏子瑜拼命摇着头,不肯把萧子兰喂到口中的东西吞下去一滴。   瓶子里淡粉色的液体说着下颌流淌到脖颈,顺着修长的脖颈淌入低低的领口,留下一条令人遐思万千的淡粉色痕迹。   萧子兰忽然心念一动,微微挑唇,仰头将瓶中的液体一饮,都含在了自己口中。   瓷瓶“呯”一声摔碎在身后,萧子兰再次钳住苏子瑜的下颌,撬开唇齿,长驱直入。 第51章 神虚幻境2   一吻很深,萧子兰恨不得把过去那十几年里的爱而不得悉数讨回来,把苏子瑜的每一寸都占为己有。   一吻很久,萧子兰恨不得长长远远地就这么霸占着他几万年,苏子瑜几乎被他吻晕过去。   苏子瑜喜欢甜甜的味道,萧子兰特意将这药液调制地带着微微甜味。淡淡的甘甜味道在唇齿之间缠绵流连,却带着致命的狠毒。苏子瑜一直试图抵抗,还是被萧子兰灵活的舌尖推入咽喉。   苏子瑜的喉结本能地一动,一口药水便被迫咽了下去。   直到把口中所有甘甜的药液都让苏子瑜咽下,萧子兰方才依依不舍地退出苏子瑜的唇齿之间。退出来之后,又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苏子瑜轻轻阖着双眼,静静地垂下了头,已经如同萧子兰刚来的时候一样不省人事。   萧子兰的手微微一动,束缚着苏子瑜的锁链都自动松开。苏子瑜失去意识的身体没有了依托,直直地向前倒去,被萧子兰接在了怀里。   萧子兰垂下头,在苏子瑜的眉心轻轻一吻,轻轻地柔声道:“子瑜,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知道吗?”   苏子瑜静静地躺在萧子兰怀里,没有丝毫回应。   萧子兰望着他静静的睡颜微微一笑,俯身将人横抱起来,走向地牢的另一侧。地牢的另一边,穿过一道石门,竟然别有洞天。   地宫内水晶为壁,珊瑚为灯座,灯光四面光华熠熠。地宫的中间,是一张纱幔轻笼的柔软的大床。   这所地牢萧子兰从没关过除了苏子瑜之外的任何人,可以说从萧子兰设计出这所地牢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为了有一天把苏子瑜像这样藏起来,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找到,让他永远完完全全地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萧子兰将苏子瑜轻轻放在床上,手脚分别锁铐在床的四个角落里延伸出的锁链中,替他盖好被子。   由于方才苏子瑜在挣扎抗拒中倒掉了将近一半的药水,萧子兰恐怕剂量不足,他醒来时不知道还能记得多少,还不放心将他放出去。然而这药一旦过量又会伤了身体,萧子兰不敢直接给他多喝,决定等他醒来再看情况决定。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苏子瑜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看到眼前坐着一个人影。   苏子瑜抬手揉了揉眼睛,只听耳边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锁着一条长长的链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子瑜茫然地抬起头,正好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那个人一身蓝衣,长得很好看,看起来温文尔雅十分和善。好像不认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坐在床边的蓝衣人一直注视着苏子瑜,从他醒来开始,眼神就未曾从他身上挪开过分毫。他温声道:“子瑜,你醒了。”   苏子瑜愣了一下,迷惘地问道:“请问,你是在叫我吗……”   萧子兰也微微一笑,道:“是啊,子瑜,我在叫你啊。你认识我是谁吗?”   苏子瑜又看了萧子兰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对不起,我认不出来。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来剂量不足似乎并没有影响效果,他竟然已经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萧子兰微微放下心,正想继续试探他几个问题,却只见他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垂眸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嗯?我的东西呢?”   萧子兰问道:“你找什么东西?”   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萧子兰,认真地问道:“我记得我脖子上有一块玉,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你看见了吗?”   萧子兰摊开手心,问道:“你问的可是这个?”   看到萧子兰手心的玉佩,苏子瑜原本迷离的双眸中忽然光华一闪,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可以还给我吗?谢谢你。”   萧子兰暗暗地咬了咬牙,却不忍拂了苏子瑜的意思,将那块玉佩递回到他手中,微笑着问道:“子瑜,你可是还记得什么?”   苏子瑜接过玉佩宝贝地捧在手心里,看到了玉佩上的字,想了想,十分诚实地回答道:“我记得我有个喜欢的人,我一直叫他‘阿琰’。可是我不记得他在哪儿……你、你不是他罢……”   萧子兰冷冷地挑了挑唇,问道:“喜欢的人?那你可还记得什么恨过的人?”   苏子瑜沉默了良久,方才摇了摇头,答道:“既然是恨的人,那应该记着都嫌累吧。”   记着都嫌累……原来自己是记着都嫌累,云寒琰却是连他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也要记着的人。萧子兰垂眸,轻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了。   萧子兰将准备好的药从袖中取出来,整整一瓶,足以让他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本想只要他不记得云寒琰便罢,如今为了让他彻底忘记,也顾不得此药过量伤身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阳光正好,湖边微风阵阵,杨柳初青。湖边宽阔平坦的草地上到处都是放风筝的孩子,当然也有不少童心未泯的大人,以及为了和另一半增进感情趁着东风出来放风筝的情侣。   孩子们放一边跑一边扯风筝线,不断把手中的线放出去,风筝便乘着风越飞越高。孩子跑起来也不看路,一个小男孩跑着跑着就撞到了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身上。   小男孩愣了一下,愣愣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苏子瑜正扯着手中的风筝线,背后猛地被人撞了一下,眉头轻轻一蹙,额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回头见是个小孩子,垂眸问道:“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男孩懵懵地摇了摇头,愣愣地抬着头盯着苏子瑜看,连手里的风筝都忘了。   “你这孩子,撞了人怎么不给哥哥道歉,快点和哥哥说!‘对不起’!”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拍了一下小男孩的肩膀,道,“快给哥哥道歉。”   小男孩抬头望着苏子瑜,愣愣道:“哥哥真好看。”   “你这个死孩子胡说八道什么?!”红裙女子红了脸,连连道歉道,“真是对不起,我这个孩子就这样口无遮拦没礼貌,快和哥哥道歉!”   “没事没事,没事的不用道歉。”苏子瑜垂眸望着小男孩,微笑道,“小朋友以后玩的时候小心一点。”   红裙女子连声道“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带着孩子转身走开。   小男孩被女子带走后,苏子瑜身旁一名蓝衣男子忽然伸出手将人轻轻搂到怀里,柔声问道:“子瑜,可是伤口撞疼了?”   萧子兰一直在旁望着苏子瑜,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咳咳……”小男孩走远后,苏子瑜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抬起眸子望着萧子兰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萧子兰从苏子瑜手中接过风筝的线圈,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去苏子瑜额上的汗珠,满眼都是宠溺之色,柔声道:“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身体又不好,不要累着。先回家去吧,明天再带你出来玩。”   苏子瑜目光一亮,抬头望着萧子兰道:“你说的,明天还带我出来。”   “好,是我说的。”萧子兰点点头,抬手轻轻捏了捏苏子瑜的鼻子,宠溺道,“明天还带你出来。”   之前萧子兰为了让苏子瑜忘记云寒琰心切,不管不顾地又给他喝下了整整一瓶药。虽然苏子瑜这次彻底地把一切都忘了,但是自从醒来之后身子就一直很弱,总是在咳嗽,身上的伤也好得很慢。   萧子兰本来不允许他出门,只是今天见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苏子瑜心血来潮想要出来放风筝,萧子兰方才第一回 同意带他出门。   苏子瑜在家里闷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一次,结果刚玩了不久萧子兰就要回家去,好在他答应了第二天还会带自己出去玩,苏子瑜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和他回家。   萧子兰将风筝收起,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苏子瑜肩头,轻轻揽过他的肩膀,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走,就像护着稀世珍宝,生怕把他磕着碰着。   萧子兰和苏子瑜住的地方离湖边不远,只隔了一条小巷,只要穿过小巷就可以不行到家,还用不了一刻钟。   穿过小巷子的时候,路边奶奶声奶气的“叽叽叽”、“啾啾啾”的声音叫个不停,苏子瑜转头看去,只见墙根下放着一副扁担两个箩筐,两只箩筐里全都是金黄色的、毛茸茸的一团一团的小毛球。   一个白胡子老人坐在一张矮矮的板凳上,两个箩筐就在他面前。两个箩筐前面蹲着几个小孩子,正伸着指头逗小鸡玩儿。   苏子瑜看着看着,不觉就放满了脚步,走不动道了。   感觉到苏子瑜的脚步停了下来,萧子兰也跟着停下脚步,望路边看了一眼,似乎知道了苏子瑜停下脚步的缘由,在他耳边轻轻问道:“喜欢吗?”   苏子瑜点点头。   萧子兰带着苏子瑜走上前,递给那卖鸡的老人一锭金子。   从没见到过这么大的钱,卖鸡的老人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粗糙皲裂的指头,道:“客官,一只鸡一文钱,你就是全买也要不了这么许多,你这个太多了我找不开……”   “不用找。”萧子兰转过头,对苏子瑜微笑道,“喜欢哪几只,我们就带回家。”   老人从一旁翻出一只竹编小笼子递给苏子瑜,道:“喏,客官你们随便挑,随便挑。”   苏子瑜在竹筐前蹲下来,选了两只颜色最金黄的、最圆滚滚毛茸茸还胖乎乎的小鸡轻轻放在手心里。小鸡很轻很软,站在苏子瑜的手心里“叽叽叽”、“啾啾啾”地叫着。   苏子瑜微微一笑,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小笼子里,站起来对萧子兰道:“子兰师兄,我就要这两只。”   “好。”萧子兰始终是一脸宠溺的笑,从苏子瑜手中把鸡笼接过来,还和之前一样搂着他,慢慢往家里走。   卖鸡的老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两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道:“竟然是师兄?这个师兄可真好啊,对师弟像疼自己家娘子似的。”   听到卖鸡老人说的话,小巷里一个大妈凑了过来,道:“我看他们啊,就是一对儿。嘴上正儿八经地‘师兄师兄’,其实就是在人面前叫叫的。你看你们亲密成那个样儿,肯定是一对儿没错了。”   苏子瑜从小巷子里一路走过去,由于嗜甜成性又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盒黑米糕、一盒桃花酥。萧子兰就像个陪娘子逛街的男人,替他提了一堆大包小包回家。   自从他失忆以后,心性与从前也大有不同,大约是没有了从前的身份地位束缚的缘故,苏子瑜变得又爱吃又爱玩,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苏子瑜和萧子兰的家就在一条干净整洁的安静小巷子里,有两层阁楼和一个小院子。萧子兰一回家就让苏子瑜在院子里紫藤花爬成的小架子下坐着,把街上买的点心都摆在他面前,自己起身去院子外砍了一根竹子。   苏子瑜看他在忙,也坐不住,起身走到萧子兰身旁,要从他手中取过柴刀,道:“子兰师兄,让我来吧。”   “子瑜,你别累着。”萧子兰把手中的竹子望地上一扔,把苏子瑜推回花架下,按着他坐下,“身子不好不许胡乱折腾。你在这里坐着吃东西,看我干活就行。”   苏子瑜反驳道:“子兰师兄,我……”   “好了,坐着。”萧子兰伸手轻轻揉了揉苏子瑜柔软的长发,柔声道,“听话,在这里坐着就行。让你干活,那不是成了师兄的耻辱吗?”   萧子兰执意不让动,苏子瑜只得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看萧子兰把竹子劈开,截成长条,在院子里围了一个小角落,打开笼子把刚买的两只小鸡放进去,转身进了屋子。   看萧子兰把活儿干完了进了屋,苏子瑜方才站起来走到小角落里,看着两只小鸡在它们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啾啾啾”地叫着,来回追逐,时而低下头找东西吃。   忽然,苏子瑜的手被一只手拉了起来。苏子瑜转过头,只见萧子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就站在自己身边,笑眯眯地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一把米,温声道:“你去喂小鸡,我去浇花草。”   苏子瑜点点头,蹲下身来把手放进小篱笆里。小鸡见了苏子瑜手中的米,都迈开小腿飞跑过来,在他手心里一下一下地啄食。小鸡没什么力气,啄在手心里轻轻的、痒痒的。   因为苏子瑜喜欢看各种各样的花草,萧子兰便将花草种满了门前的小院子,每天都要细心打理。萧子兰在一旁给院子里各式各样的花儿浇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苏子瑜。看着他开开心心喂着小鸡的样子,唇边满带着真诚的笑意。这是萧子兰二十多年以来,真正最开心的时候,也是笑得最真诚的时候。   苏子瑜喂完了小鸡,萧子兰也浇完了水,太阳渐渐西沉,天也冷了起来。萧子兰搂过苏子瑜,和他在院子里洗了手,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干净简单,摆着各式的绿色盆景,都是苏子瑜喜欢的模样。苏子瑜跟着萧子兰上了楼,楼上的房间里躺了十几天没有被允许下过床,苏子瑜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由于之前苏子瑜伤着,萧子兰一直就守在他身边不曾离开,只要他轻轻咳一声,半夜都会起来给他端杯热水,索性就把自己的床榻临时设在了苏子瑜的房里,以便能够随叫随到。   因此两人之前住在了一个房间内,苏子瑜进了房间,萧子兰跟着走进去,顺理成章。   然而今天苏子瑜一进房间,萧子兰便反手将门关上,从身后将人轻轻搂住,在苏子瑜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苏子瑜浑身一僵,却没有躲闪。   苏子瑜没有抗拒,萧子兰更搂紧了苏子瑜,从他的脸颊轻轻吻到耳后,轻轻吻着脖颈。苏子瑜本能地觉得不太自在,可是想到自己失忆以来萧子兰的百般照顾,以及自己从前和他就是如此亲密的关系,只恐自己现在突然不允伤了他的心,只能忍着。   苏子瑜什么都不记得,这些天来萧子兰告诉了苏子瑜很多很多,也解释过自己和他的关系。萧子兰说自己和他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苏子瑜也有些知道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早就已经是属于他的人了,只是如今什么都记不得了而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子瑜总觉得这种感觉不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感觉和萧子兰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有很多人和很多事都已经记不起来了,所以总觉得和他之间缺少了一种感觉。那种怦然心动完完全全想把自己交给他的感觉,那种心灵和肉体都完全归属的感觉。   虽然萧子兰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过去那些年里,萧子兰曾不止一次地觉得,苏子瑜身上有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魔力。真的触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萧子兰更加强烈地意识到,他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令人为之柔肠百转,欲罢不能,恨不得拆吞入肚。   虽然无数次地想象过他的美好,却发现这是一种没有得到过的时候根本就无法想象的美好。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好像被春风沐浴百花抚养,都实在太过令人着迷。   萧子兰一边亲吻着苏子瑜,情不自禁地抚上苏子瑜腰侧的衣带,将之轻轻扯开。   作者有话要说:某盐开小黑屋的时候嘴上说得很凶很坏可是对小鱼一点都不舍得动手,小鱼皱一皱眉头就不舍得。小篮子的小黑屋就不一样了,敢说就敢做_(:з」∠)_   某盐这辈子都在为了小鱼,重生以后明知道小鱼的仙骨是自己的却自愿把仙骨让给小鱼,被师尊虐待也不说出来。小鱼自断仙骨以后和师门闹掰被关了三年。小鱼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温暖和阳光却还是因为他死了,他破阵出来以后想为小鱼报仇内心极度矛盾分成两体,一半为了小鱼让他做个好孩子的愿望苦守正道,一半为了给小鱼出气血洗修真界。后来又为了救小鱼合为一体成了双重人格,作为亲妈其实很心疼他的_(:з」∠)_虽然我要站某盐!但是小鱼还得继续和小篮子谈恋爱! 第52章 神虚幻境3   苏子瑜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手扯住自己的衣带,轻轻摇了摇头。   萧子兰的动作僵在了原处,手心暗暗握紧,合上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良久后方才睁开眼睛,松开了手,并不勉强苏子瑜,只是轻声道:“今夜我去隔壁睡吧。”   苏子瑜不置可否,萧子兰径自转身出了房门,将苏子瑜的房门“砰”一声紧紧关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跑到后园里,在井旁用一桶冰凉的水从头往脚一阵猛灌。   从方才触碰到他身体的一刹那,浑身便如火一般熊熊燃起的强烈欲望总算被暂时浇灭了下去。   虽然刚才他站着让随便亲吻并不拒绝,可是丝毫没有回应。   这么多天朝夕相伴,心底终究还是抗拒自己。   虽说日子还很长,可是怎么可能让人不难受?   萧子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只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肆无忌惮、阴森冰冷的笑声。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她哈哈哈地大笑了一阵,冷冷地骂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萧子兰一怔,回头恭敬道:“母亲……”   萧子兰浑身都湿淋淋的,衣角、发丝、下巴、指尖……到处都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模样看起来好不狼狈。   此时的黑夜里,站在萧子兰身后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的长袍,看了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冷冷地讥讽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兰绿云难道这辈子都要输给那个西陵雪吗?怎么她儿子云寒琰能碰得的东西,你就碰不得?!”   自从兰绿云在三年前戳穿苏子瑜仙骨秘密以后,为躲避云寒琰替苏子瑜报复而住在神虚幻境里。   当年的兰绿云和云寒琰的母亲西陵雪本是一对好姐妹,可是西陵雪从小就比自己聪慧美丽、讨人喜欢,长大之后更是被尊为玄天神女荣光满身,还得到了当年得到了清徽宗宗主苏齐云的青睐。   苏齐云年轻时也是正道宗师又相貌俊美风流倜傥,堪称六界女子的梦中情人。而在此之前,生性风流的苏齐云就曾三杯酒下腹就推倒了兰绿云,却在一夜云雨之后撒手离去,任凭兰绿云怎么苦苦哀求,苏齐云都再不肯正眼看她一眼。自认为被抛弃的兰绿云竟反而恨上了苏齐云一直深爱的人——自己的好姐妹西陵雪。西陵雪生产那天,兰绿云特意跑到姑射山告诉她自己和苏齐云本是一对,自己早就生下了他的孩子,西陵雪不过是个第三者。   西陵雪痛不欲生,生下孩子后便支撑不住,临死前在孩子的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佩,正是当年苏齐云给的定情信物。   兰绿云曾是西陵雪的好姐妹,对人谎称西陵雪把孩子托付给了自己,抱着孩子下了姑射山。带回家以后便对孩子百般折磨,以报复自己对西陵雪和苏齐云的嫉妒,还有深深的恨。   苏齐云后来亲自去姑射山接过西陵雪,却只听说她香消玉殒,把他们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了兰绿云,便去问兰绿云要人。由于两人都是未婚生子,也只是私下讨要,不敢声张。   兰绿云拖拖拉拉了六七年,偷偷找了个命定天煞孤星的孤儿和云寒琰换了命格换了根骨,方才把两个孩子一起塞给苏齐云,只说这两个都是他的儿子,若要自己的丑事不传扬出去,便把两人一起带回清徽宗。   苏齐云认得了苏子瑜身上的玉佩和玄天仙骨,自然把苏子瑜当做了自己和西陵雪的孩子另眼相待,而对云寒琰这个被兰绿云硬塞给自己的孩子颇多不满。   真正想爱护的孩子恰恰被自己百般亏待,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却当做珍宝百般疼爱,而萧子兰却一直被当做养子带在身边。   这些年兰绿云也算是狠狠地报复了西陵雪、痛快地报复了苏齐云,也让云寒琰受了十几年的苦,然而心中对这三个人的恨,却从未有半点消退。兰绿云一辈子输给了西陵雪,见不得自己的儿子萧子兰有任何地方不如她的儿子。   可是偏偏,萧子兰连抢个人都抢不过云寒琰!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的失败,一样的丢人现眼。   听了兰绿云的话,萧子兰正色道:“母亲,子瑜他不是东西。”   “这个苏子瑜,不过是当年我从路上捡回来的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命定天煞孤星克死了全家,要不是我把他养大把他换了个命,他早就在路上被饿死冻死了。”兰绿云不屑道,“我们家什么都不欠他的,相反为娘还有恩于他,他就像是为娘养大的一条狗。你想cao他一顿又能如何?我儿子就是cao死他他也得受着!”   兰绿云说的话着实难听,萧子兰微微蹙眉,道:“儿子如果只是要他的身体,根本不用等到今日……我要他完完整整的整个人,包括他的心,我不能让他再受半点伤害。”   “哈哈。”兰绿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你可真是个傻子,是谁教你的这些话?我可从来没这么教过你吧?是和苏齐云那个花言巧语的负心汉学来的话吗?男人的心是不可能永远都在一个人身上的,得到了又怎么样?今天得到了明天就跑了。想要他?还不如现在就去cao他一顿来的实在!”   萧子兰握了握拳,又轻轻松开,压着声音道:“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苏齐云。子瑜不是那样的人,我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切!”兰绿云的双唇之间发出一个轻蔑的声音,不屑道,“和他好好在一起?和一个云寒琰玩剩下的男人好好在一起吗?瞧瞧你的这点出息!”   “云寒琰和苏子瑜就是一对没有良心的小畜生而已,你还真把苏子瑜当个人看!”   萧子兰蹙了眉,低喝道:“母亲!……够了。”   “子兰,你这是怎么了?被迷昏了头了吗?你真的想得到了这个人就和他偏安一隅一辈子什么都不管了?你醒醒吧!”兰绿云道,“我们的仇还没有报完呢!云寒琰还活的好好的!西陵雪和那个狗男人的儿子还是清徽宗的宗主!你不能让他好好活着,你要去把那个位置抢回来!让他去死!”   “母亲!”萧子兰道,“清徽宗本来就是苏齐云的,他爱传位给谁就传位给谁我一点都不稀罕。我现在只想和子瑜好好生活。云寒琰已经输给我了,随他去吧。”   “子兰,你这是怎么了?嗯?”兰绿云逼近一步,身处一根手指指了指萧子兰的心口,道,“你的心去哪里了?都被狗给吃了吗?!他不过才丢了个小情人,你丢的可是上真十三洲至尊之位。现在他是仙界的领袖,你却躲在这个幻境里不敢出去!你满足了?我可是一点都不满足!我要看着你坐拥十三洲坐拥一切,把云寒琰那个畜牲踩在脚底永世不得翻身!”   萧子兰刚想回话,忽然觉得背后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苏子瑜就站在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自己和兰绿云。   方才自己和兰绿云的谈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萧子兰心中一紧,面不改色地平静道:“子瑜。”   萧子兰一叫自己的名字,苏子瑜便默默走上前来,垂眸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子兰师兄忽然独自跑下楼来,我有点放心不下,所以悄悄跟到了这里……咳咳……”   苏子瑜咳了两声,萧子兰的心便被揪了起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柔声道:“子瑜,没事的,外面露寒风大,你不要着凉了。”   听了苏子瑜方才的话,萧子兰心里不免产生了一种受宠若惊之感。子瑜竟然会关心自己的去向了?想想竟然觉得有点幸福,唇角不禁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呵呵。”兰绿云被眼前得了一点甜头就昏了头使劲献殷勤的没出息的儿子给气笑了,从鼻子里冷冷地笑了两声。   听到了兰绿云的冷笑,苏子瑜转头十分礼貌地鞠了个躬,道:“您是子兰师兄的母亲吧。伯母好。”   兰绿云冷冷地挑起了唇,道:“怎么?苏子瑜,你不认识我了?”   “我……”苏子瑜垂眸道,“对不起,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请伯母见谅。”   “呵,那可真有意思。”兰绿云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云寒琰是谁可还记得吗?”   萧子兰微微蹙了眉。这个名字这些日子以来从不敢和苏子瑜提起,只恐他想到什么,如今兰绿云非要和苏子瑜提起。望着苏子瑜垂眸认真思考的模样,萧子兰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刚才就听子兰师兄和他母亲提到了好多次这个名字,苏子瑜在脑海里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陌生得很,一点印象也没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抬起眸子问道:“请问,云寒琰是谁?”   萧子兰的心微微放下,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兰绿云却抢先答道:“云寒琰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牲,我们全家的不幸都是拜他所赐!我辛辛苦苦抚养你们一起长大,他却恩将仇报想要杀我。如今他身为仙道领袖却最是卑鄙无耻肮脏龌龊,还一直嫉妒子兰和你的关系妄图从子兰身边把你抢走……”   萧子兰实在听不下去兰绿云这样骗苏子瑜,打断道:“母亲……”   兰绿云丝毫不理会萧子兰的打断,看着苏子瑜继续道:“他一日不死,我们全家都一日不得安宁。子兰为了躲开他才带着你逃到了这里,子兰想和你在这里偏安一隅好好生活,你说能吗?有这个魔头活着,你们怎么在这里好好生活?”   苏子瑜听得愣住了。本来以为子兰师兄带着自己生活在市井小巷之中是为了两个人简简单单地生活,不想却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原来自己和子兰师兄一起生活在这里,都是因为一个叫云寒琰的人所迫?他身为正道领袖却心肠歹毒,不但要置养大他的伯母于死地,还要拆散自己和子兰师兄?   苏子瑜毕竟没有见过云寒琰这个人,但是听兰绿云说起来却觉得,这个人如果真如她所言,那的确可恶。   兰绿云看着苏子瑜,挑眉道:“子兰都是为了你,怕你被人抢走,所以只想躲在这个地方不想和他争了。可是这个魔头他只要活着一天,我就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啊。我想着他一定随时都会出现回来报复,让我们全家都不得安宁……我方才是想劝说子兰替天行道去把那个恶魔杀了,我们一家的生活才能安宁,你说呢?”   苏子瑜淡淡道:“这个,还是要子兰师兄自己决定吧。”   兰绿云愣了一下。想不到苏子瑜这个小畜生虽然失忆了,说起话来却是十分冷静,竟然一点也不入圈套。苏子瑜这小畜生看着安安静静好哄得很,内心里还挺狡猾,竟然不甚相信自己说的话,不由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底燃烧起来。   萧子兰道:“母亲,这件事容后再议。天色不早了,子瑜身子不大好,先让子瑜回去休息吧。”   “苏子瑜过去身体不是挺好的吗?”兰绿云看了苏子瑜一眼,轻蔑道,“这是被某些人给cao虚了吧?”   苏子瑜窘迫地低下了头,萧子兰挡在了苏子瑜面前,道:“母亲,够了,您请回吧。”   “哟,这才恩爱了几天呢就护得跟个什么似的?好好好我走。不过子兰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不是永永远远都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跟着你的。”兰绿云看着萧子兰,挑唇笑道,“有些事情我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你要是实现为娘的心愿,为娘当然也帮着你。你要是不管不顾为娘的心愿,为娘也是会让你的心愿落空的呢。嗯?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兰绿云的意思是,一定要自己杀了云寒琰。如若不然,便将真相捅出告诉苏子瑜,让自己和他无法安安宁宁地在一起生活。虽然苏子瑜不一定会完全相信兰绿云说的话,但是和他这份安静的相处来之不易,萧子兰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要杀了云寒琰,也不是一定办不到,大不了再多费一些手段。萧子兰微微蹙着眉,将苏子瑜护在身后,唯恐兰绿云对他再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轻轻叹了一声,道:“母亲您放心吧,儿子明白。”   送走兰绿云后,苏子瑜帮萧子兰换了一身干衣服,然后和他回房各自躺下。   这还是苏子瑜记忆中这些天里第一次独自一个人睡,苏子瑜微微有点不习惯,过了好久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苏子瑜一个人睡得迷迷糊糊之间,耳边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好像有个人推开门轻手轻脚地摸进了房间来。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   苏子瑜在心中暗自猜测,有可能是子兰师兄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所以偷偷进来看一眼?要是真是他的话,自己没有睡着和他正好面对面,会显得有点尴尬。   如果不是子兰师兄,那会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意?   由于不确定对方是什么人,苏子瑜没有贸然睁开眼睛,只是暗暗提起戒备,决定等那人走近再看情况。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挨近到了床边。苏子瑜悄悄地抬起眼皮,眯着眼望床前看了一眼。   接着窗外照进来的溶溶月色,只能看见床前是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虽然身材魁梧,却佝偻着背,看起来有一点猥琐。   然而下一刻,那个人的动作更是令苏子瑜目瞪口呆。他伸出一截小拇指,挖了挖鼻孔,掏出来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鼻屎,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用手揉了揉,扔在了床前的地上。   “!”苏子瑜彻底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床前那个黑影,竟忘了重新把眼睛闭上。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嘿嘿嘿。”床前那个黑影似乎发现了苏子瑜正在偷偷看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声音也十分猥琐,“嘿嘿嘿,子瑜,你原来醒着啊?嘿嘿嘿……”   苏子瑜蓦然睁开眼睛,问道:“你是何人?!”   “嘿嘿嘿,子瑜,我是云寒琰啊,我们可是老情人了……”床前那个猥琐的男人把两只手握了握,向饿狼一样抓向了苏子瑜胸前的衣襟,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苏子瑜惊呼一声“放开!”,抬手想推开那个男人,身上的男人却像石头一样重地推不开,还在苏子瑜的身上到处摸来摸去。   “嘿嘿嘿,你如今和那个萧子兰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我可伤心了啊子瑜,我们俩以前明明那么好,你怎么能因为看到了我真实的模样就不要我了呢?”猥琐的男人抱住苏子瑜,在他的脸颊上一顿猛亲,一边亲一边道,“你不喜欢真实的我的这个样子吗?你想要我变回好看一点装得正人君子一点也可以啊,像萧子兰那个正经好看的样子的我也是有的啊。”   言罢,苏子瑜身上丑陋的猥琐男竟然从衣襟里逃出一张人皮面具,在在苏子瑜面前径自戴了上去。顿时,丑陋的猥琐男人换了一张脸,变得肌肤如玉,剑眉如画,双眼粲如明星,鼻梁巍如山脊,眉梢一点淡红的梅花印,好看得令人窒息。   苏子瑜心头一颤。   “嘿嘿嘿这个样子满意不?满意的话我以后就都用这个样子来见你了哟……”猥琐的男人一脸笑意,按着苏子瑜强行扒开了他的衣服,舔了舔唇,道,“好久不见,想要我的爱抚了吗子瑜嘿嘿嘿嘿……” 第53章 神虚幻境4   虽然三天前那一夜的猥琐男人只是一场噩梦,苏子瑜心里对“云寒琰”这个名字还是被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苏子瑜把他那两张脸都记住了,一张猥琐的脸,一张好看的脸。两张脸都像噩梦一样萦绕在脑海中,慢慢重合又分开,分开又重合,想起来就令苏子瑜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明明看到那张好看的脸的时候,苏子瑜觉得自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个梦虽然在猥琐男人得手之前就惊醒了,苏子瑜心里还是跟吞了苍蝇一般难受。然而觉得难以启齿,也一直没有对萧子兰提起。好在只梦了那么一次,苏子瑜估计是自己那晚上听多了“云寒琰”这个名字才会做出这样的梦,渐渐忘了也就好了。   早晨,苏子瑜和往常一样,与萧子兰在院子里一边喂小鸡浇花,一边聊天说笑。   那天街上买的两只小鸡毛茸茸的,虽然才养了三天,但是在苏子瑜早晚不停喂食的精心照料下好像已经有一点长大了,而且比刚买来的时候还要圆滚滚的。当然也有可能纯粹只是苏子瑜自己觉得它们长大了。   这两只小鸡苏子瑜一直当宝贝似的,还亲手用石头给他们搭了个窝,还特意和萧子兰上街买了一块柔软舒适的棉布铺在里面,俨然算是鸡窝中的“豪宅”了。作为一个取名废,苏子瑜还非要亲自给它们取名字。于是这两只鸡都光荣地拥有了来自取名废苏子瑜取的名字,一只叫“小鸡”,一只叫“小毛”。   小鸡和小毛“啾啾啾”地在苏子瑜的手心里啄完米,小毛就跳到了苏子瑜手心里,小鸡则伸着脖子“叽叽叽”地跑到了另外一边。   站在苏子瑜手中里的小毛轻轻的,两只小脚冰凉,仰着头“啾啾啾”地努力地和苏子瑜说着什么话,苏子瑜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是让自己先不要走。   过了不久,跑到一旁的小鸡在泥土里仔仔细细地寻觅了一阵,叼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嘴里跑回到了苏子瑜面前。站在苏子瑜手心里的小毛从苏子瑜的手上跳了下来,好像是在给它让道。   嘴里叼着东西的小鸡用毛茸茸的小脸在苏子瑜的手心里轻轻蹭了一下,往苏子瑜的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放了一个东西。   苏子瑜垂眸一看,手心里躺的是一只小虫子。   “啾啾啾、啾啾啾!”小鸡和小毛欢快地扑腾着短短的小翅膀,抬头看着苏子瑜,叫得十分快乐。   这大概是自己喂了他们三天,他们给的回礼?苏子瑜看了看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小虫子,微微笑了。   在一旁浇花的萧子兰目睹了全程,也不禁笑出了声。   苏子瑜揉了揉小鸡和小毛破柔软的绒毛,轻声道:“谢谢。”   说“谢谢”说习惯了,连和鸡都要说。   萧子兰正想调侃苏子瑜一句,只听院子外有个人喊道:“小萧道长啊,来我这里一下。”   萧子兰为人和善,和邻居们的关系一向不错,在院子外叫他的人正是住在往左手边数第三家的王大娘。   苏子瑜看着萧子兰放下了手中的水瓢,走出院子。只听王大娘拉着萧子兰,故意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道:“我做了花生桂圆莲子枣泥糕,你去我家里给你家小苏拿几块回来?‘早生贵子’的意思,这个讲究很好的,而且我看他平时也喜欢吃甜的,肯定会喜欢。嘘,轻一点别给他听见了……”   虽然王大娘尽量压低了声音不想给苏子瑜听见,但苏子瑜还是听见了。这“早生贵子”的意义是蛮好,可是萧子兰肯定生不出孩子来,自己也肯定生不出来啊。   苏子瑜只装作没听见继续逗小鸡小毛玩儿,注意力却还都悄悄地集中在萧子兰身上。萧子兰向王大娘道了声谢,回头看了苏子瑜一眼,确定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安安全全没有问题,便跟着去了王大娘家。   萧子兰离开后,苏子瑜继续摸摸小鸡,揉揉小毛。忽然,只觉身后似乎有一个脚步,正悄悄地逼近自己。   苏子瑜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女人站在眼前,正是三天之前晚上见过的兰绿云。   虽然眼前这位是子兰师兄的母亲,而且只在三天前的晚上匆匆见过一面,但苏子瑜心中对她却着实没有好感,心中顿时提起了几分防备。   苏子瑜放下小鸡和小毛,起身道:“伯母好。”   “噗嗤……伯母……苏子瑜,你还果真失忆了?”兰绿云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像看猴子似的将苏子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看得苏子瑜头皮发麻。   苏子瑜没有说话,兰绿云却忽然得意地挑唇一笑,道:“苏子瑜,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苏子瑜垂眸道:“伯母想带我去哪里,等子兰师兄回来了一起吧。”   “不用了,只要你去了,他一定会跟着来的。”兰绿云像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一般,连哄带骗道,“你先和我过去,子兰马上就会来的。你一定会看到好东西,相信我,一定是很好的东西。”   苏子瑜不为所动,道:“伯母等一等罢,子兰师兄马上就回来了。”   不论兰绿云说什么,苏子瑜都愣是不肯跟她走。兰绿云冷笑一声,道:“苏子瑜,你还怕我会卖了你不成?”   苏子瑜道:“伯母误会了,我只恐子兰师兄回来了不见我会担心。”   “那我就派人在这里等着他,等他回来了就告诉他。你别怕,我不会卖了你的。你还不知道吧?你和萧子兰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兰绿云笑着逼近了苏子瑜一步,阴森森地问道,“他真正的家你去过吗?你知道在哪儿吗?”   苏子瑜后退了一步,道:“没有,但是子兰师兄不让我去一定有他的缘由。”   “他为了你,连自己家都不肯回了。他怕我容不得你。你看我是这种人吗?”兰绿云摊了摊手,道,“你先跟我回去,只要你和我回家去了,他自然就会来了……你和他一直住在这种破烂地方,不觉得很委屈吗?”   苏子瑜微微惊讶了一下,心道,这个地方我一直觉得十分好,她竟然说这是“破烂地方”?那子兰师兄家里应该很有钱罢。他母亲和自己说了这么半天想带自己和子兰师兄回去,估计在她看来这里的日子贫困得令人难以忍受,可是自己和子兰师兄明明过得很开心。   虽然兰绿云一再坚持,苏子瑜说话还是一贯谨慎,道:“回不回去,还是子兰师兄自己决定吧。”   “苏子瑜。”估量着萧子兰快要回来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兰绿云突然沉下了脸,冷冷道,“我客客气气请你跟我回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咳。”苏子瑜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一声,道,“伯母,请赐教。”   兰绿云恼羞成怒,咬牙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兰绿云只轻轻地抬手一抚头上的金簪,四面忽然窜出几十个黑影,悉数是一身黑衣,整张脸都被漆黑的面具包裹,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   灭生阁的暗卫,一个个都阴森冰冷,杀人嗜血,灭绝人性。萧子兰从多年前便将之一手培植,藏在神虚幻境灭云阁里,所有暗卫只听阁主萧子兰一人号令。这几十个,是萧子兰派出去供自己母亲兰绿云差遣使用的。   这方世界人尽皆知灭生阁暗卫的可怕,一人足以屠戮一州,鸡犬不留。一切生灵毁灭,故云“灭生”。   “本来好好的请你回去,你非不肯。”兰绿云冷笑一声,轻蔑道,“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我了。”   “给我抓回去!!!”   一霎时刀光四起,如乌云雷电,向苏子瑜一齐劈来。   王大娘十分热心,愣是拉着萧子兰在自己家里吃了两块枣糕,喝了一碗红枣枸杞银耳汤,萧子兰一再表示不放心苏子瑜一个人在家,王大娘又用碎花布给他包了五六块枣糕,让他带回家给苏子瑜尝一尝。   萧子兰一路面带微笑地走回一家小院,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块碎花布,布里裹着几块红枣糕,刚走到小院子外,笑眯眯道:“子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你一定喜欢……”   话音未落,萧子兰的脚步便顿在了原地。   眼前空荡荡的小院中不见半个人影,唯有地上一滩惨红的鲜血。斑斑鲜血溅在往日里天天精心呵护的花朵上,将雪白花染成斑驳的血红。   “啪”一声,萧子兰手中的红枣糕掉在了地上,上一刻灿烂的笑容也在脸上瞬间凝固。   “子瑜!……子瑜!”萧子兰跑进院子里,拼了命一般地喊着苏子瑜的名字。   本以为可以和他像平凡人一样在市井之间过着清清淡淡的闲适生活,本以为可以这样天长地久……那个世界不能,自己宁可带着他逃避到这里,可是想不到、想不到那个世界里不能实现的心愿,就连这个世界里也不能!   萧子兰最不喜欢经营算计,却偏偏半生都在经营算计。好不容易把人得到了,只想好好地捧在手心里,只想和苏子瑜这样简简单单地生活。只是想和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地一起生活。可是这在平常人触手可及的事情,为什么在自己身上会这样难?!   萧子兰忽然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仰头狂笑。   一道惊雷破空,将萧子兰的脸映得惨白可怖,雷声炸响了整个天穹。 第54章 千劫雷火   十三洲的边境之地,穷山恶水、人迹罕至,连绵起伏皆是草木枯槁的荒山。即便是春天,山上也看不见一丝生机,由于天地灵气的极度匮乏,草木皆枯黄衰败,有的只是勉强吊着一条命,大多数草木则早已枯死。   一望无际的,只有衰败、死亡和绝望。   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一座荒山的半山腰,坐落着一座破败的庙宇。庙宇已经整个垮塌,庙宇里的神像也早已归于尘土,唯剩下半堵凹凸不平的破碎土墙,和杂草堆中的残砖碎瓦。   一群身穿黑衣,漆黑的面具覆盖着全脸的灭生阁暗卫围成一圈,将整个庙宇遗址的范围内围住。立于包围中间是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身旁,是两名暗卫架着一个人,一身青衣上血迹斑斑。那人垂着头,长发垂于脸侧。原本应该是双眼的地方,被一块黑布蒙住,只露出苍白如雪的下半张脸,却精致如同玲珑剔透的玉雕。   望着远方渐渐落下西山的太阳,中年女子冷冷地挑起了唇。   半轮白日沉下山头,一袭白衣背着日光缓缓行上山来。白衣如雪,无风而飘摇,恍如琼林瑶树熠熠生辉,将身后薄于西山的日光映衬得黯然失色。   看到云寒琰走上山来,站在暗卫簇拥之中的兰绿云终于忍不住仰起头,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云寒琰,你果然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苏齐云一个到处留情的薄情郎,竟然还能生出这般痴情的情种来。可惜,马上就要死了,兰绿云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喘不上气来,从身旁的暗卫手中一把将昏迷不醒的人拽了过来,袖中早已暗藏的短刀瞬间出鞘,架在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云寒琰的双目中波澜一动,冷声问道:“你要什么?”   兰绿云得意地挑了挑唇,看着云寒琰,冷冰冰道:“先自封法力,然后把你身上的剑交出来!”   云寒琰毫不犹豫地淡淡在自己左肩一点封住法力,再将手中的扶苏剑交给了两名暗卫。   兰绿云微微使了个眼色,本就包围成一圈的暗卫立刻将云寒琰围在了中间。   云寒琰向兰绿云淡淡伸出手。兰绿云的唇角冷冷地一挑,将挟持在手中的人往前一推。   云寒琰连忙将人接在怀里。   苏子瑜浑身都疼得厉害,混混沌沌之中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想睁开眼睛,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睁不开眼。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   混混沌沌间好像被人推了出去,又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只听到耳畔响起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道:“子瑜。”   这一声里的温柔,好似穿越了千万年。   一只手在自己脑后解开了什么,苏子瑜的眼前一亮,好在天色已是薄暮,日光不甚刺眼。而把苏子瑜抱在怀里的人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挡在苏子瑜的眼侧,替他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线,以至于苏子瑜睁开双眼时,适应得很自然。   苏子瑜怔怔地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心头忽然猛地一颤,好似被一头小鹿撞了一下,怔怔地望着他伫立良久,竟然觉得耳根发热,心跳都不禁快了起来。   看到云寒琰对苏子瑜这一副柔情蜜意又细心关怀,搂在怀里舍不得放开的样子,兰绿云仿佛看到了当年苏齐云搂着别的女人体贴入微,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模样。   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兰绿云刚想要自欺欺人地嘲讽他们几句,苏子瑜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从云寒琰怀里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那天夜里的噩梦仿佛还在眼前,掏鼻屎的猥琐男人按着自己又亲又抱,戴上一张人皮面具,“嘿嘿嘿”地笑着,说“我以后就都用这个样子来见你”……   那夜里的梦似真似幻,苏子瑜甚至暗暗怀疑,眼前这个一见就令自己心头一颤的人,是不是真的是那夜那个猥琐男人,只是戴了了一张人皮面具而已。   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又和那夜的男人完全不一样,从骨子里不一样,眼前这个人身姿挺拔举止儒雅,要不是那晚的男人戴上过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苏子瑜绝对无法把他们联想在一起。   恍然是在梦里见过的人。只是那个梦里不应该是那天晚上那样,而是如繁花旖旎,曾动人心魄。   苏子瑜隐隐觉得自己过去应该和这个男人认识的,而且对他的感觉和任何其他人都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是有哪里不一样。   感觉到了苏子瑜的异样,云寒琰微微蹙眉,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将人抱回到怀里。   想到了那夜里抱住自己的猥琐男,苏子瑜连忙警惕地又要后退,方才发觉自己身后已经挨着一扶堵凹凸不平的土墙,竟然已经无处可退了。   苏子瑜一抬手,用食指的指尖对住了云寒琰的咽喉,警惕地再次问道:“你是何人?”   云寒琰默然不语,淡淡地往前逼近一分。气势好似千军压境,令苏子瑜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为什么,苏子瑜却不敢真的伤了他,反而收了钳制在他咽喉处的手。   云寒琰一把抓住了苏子瑜的手,终于顺势将人拽到了怀里。   这个怀抱不似那夜的男人,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抗拒,反而意外的坚实温暖,苏子瑜好像一条在风雨中独自飘零的小船被拥入了遮风避雨的港湾,竟然忘了推开他。   失去他的每一刻,都如同独自飘零了千年万年。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只有云寒琰自己一人心知。云寒琰将怀里的人搂得愈紧,久久都舍不得放开。紧紧搂着苏子瑜,连沙哑的声音都微微颤抖:“子瑜……”   苏子瑜地心像是被什么狠狠锤了一下,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又好像被雷击中一般,浑身都酥麻了,竟不自觉地抬手轻轻拈住他身后的长发,将修长的手指插入他柔软的长发之间。   “呵。”闹了半天以为能看到什么有意思的转折,结果又抱在了一起,兰绿云冷笑了一声,讽刺道,“哟,这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柔情蜜意你侬我侬的啊,真是令人恶心。”   然而兰绿云实在见不得两个人恩恩爱爱抱在一起的模样,就算死也得让他们死得互相嫌弃才好。为了不让自己那晚上辛苦编制的梦境白费,兰绿云幽幽地提醒道:“苏子瑜,你可不要忘了你这个老情人是什么样的东西变的,他可是有两幅面孔的,他另外一个模样有多恶心,你自己也是亲眼见过的吧。嗯?”   云寒琰心头微微一颤,难道方才子瑜问自己是何人,是因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另外一重身份,方才质问自己现在是哪一个?所以他,终究是介意自己另外那副模样的吗?   云寒琰记得苏子瑜从小就告诉自己要一心向道做个济世救人的仙修,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有一天走入邪魔外道。正因为知道苏子瑜一直是这般心境,哪怕被正道逼到了自断仙骨跳崖自尽也没有改变过,这么久以来云寒琰一直不敢告诉他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终究是自己做错了,有负于他的期望和嘱托。想到苏子瑜方才对自己一脸警惕的模样,云寒琰心中隐隐有了几分不敢确信,手心不觉悄悄握紧了苏子瑜的衣角。   苏子瑜虽然对目前的情况有点懵懵的,还是大概明白了自己以前和云寒琰的关系。以前的自己大概真的有过一段那种感情,否则自己见到他的时候心不会跳得这样快。虽然毫不排斥此刻的他,苏子瑜还是抬起头问道:“你真的,还有另外一个样子吗?”   云寒琰微微一怔,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想到那晚上抠了鼻屎又抱住自己“嘿嘿嘿”笑的男人,苏子瑜差点没恶心吐出来。   同一个人竟然能有这样两副天差地别的面孔?!而且他竟然还就这样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认真道:“记不记得我问过你,如果我成为了另外一个模样……”   想到他的“另外一个模样”,苏子瑜一犯恶心,捂着胸口猛咳起来。   云寒琰抬手轻轻抚着苏子瑜的背,将他搂得更紧。   “对不起,咳咳……我实在接受不了……”苏子瑜摇摇头,轻轻推开云寒琰,看了看现在一旁的兰绿云,想到了那晚上兰绿云说过的话,转头对云寒琰道,“她要杀你,你快走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绿云仰头狂笑起来,望着苏子瑜道,“他怎么可能会走呢?他嫉妒你和子兰现在的感情还来不及,现在怎么会舍得放下你一个人走呢?他让我把你抓到这里来,可就是为了和你死在一起的啊。”   “正好我也想要他的命,我就把你抓了来。咱们一举两得,双方获利。”兰绿云好歹也养过云寒琰几年,吃准了他不善解释,得意洋洋道,“他就是因为得不到你,想拉着你一起死呢。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让我做的,苏子瑜,你最后还是死在他手上的,恨不恨他恨不恨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寒琰对苏子瑜摇了摇头,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道:“子瑜,不是。”   云寒琰话音刚落,苏子瑜只听一阵“噼噼啪啪”树木爆裂的声音逐渐从四面渐渐逼近。抬起头望空中望去,四周一片橙红的火光映红了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兰绿云一挥手,与手下数十暗卫一起飞身而起,顺便在空中设下一道连飞鸟也不得出入的结界。   一阵几乎疯狂的笑声从苏子瑜和云寒琰头顶的夜空中传来:“千劫雷火,慢慢享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寒琰修为已深,就算自封法力也是入水不溺入过不焚,寻常兵刃不能近身。唯有千劫雷火是世间千万种活中最特殊的一种,一旦火起,任凭大水也无法扑灭,而且即使修为再高之人也会被它灼伤,直到焚为灰烬。   苏子瑜此时没有法力,云寒琰也自封了法力,无法从千劫雷火的包围圈中飞出去。而且,头顶的空中已经被设下结界,就算想召唤什么灵兽灵禽来自救,也行不通。同样,求助的信号也是发不出去的。   可以说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兰绿云的话苏子瑜自然不会尽信,并没有怨恨云寒琰的意思。然而也不代表苏子瑜就会信任眼前这位有两副面孔的云寒琰,自己默默地走到了一边。   千劫雷火焚烧着周围草木绽开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如同死亡的脚步一般越来越近。云寒琰望着苏子瑜,对他伸出手,温声道:“子瑜,过来。” 第55章 栖霞风物1   苏子瑜只看了云寒琰一眼,一动也没有动。   夜色已沉,漆黑的天幕被火光映得一片橙红。   大火的包围越来越近,在苏子瑜白皙的肌肤上映出一片橙色的霞光。   橙红的火光映衬着人眉眼清俊,好看得胜过天边云霞。霞光万道只合做他的装饰与点缀。   云寒琰依然没有收回手,只是望着苏子瑜,一眼好似隔了千万年,自嘲地挑了挑唇,轻声问道:“真的接受不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苏子瑜莫名觉得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好似人间无限的生死别离都被融进了他的话里,连听者都不禁为之心头一颤。   大火灼热的脚步越来越近,苏子瑜的脸颊都感受到了灼热的温度。   没有半点生机的树被火舌一卷,成株吞噬,一片火红过后,成为一树焦黑。   大火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向中心逼近,能容身的范围小得只剩下三步之宽。   两个人不得已挨得很近很近。   苏子瑜垂着眸子,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回答他,只是道:“对不起。”   大火已经近在眼前,死亡的脚步就在身旁盘旋。其实不论自己和他过去怎么样,自己能不能接受得了他真正的模样,这都不重要了。   虽然耳边火燎声嘈杂,云寒琰还是听清了苏子瑜说的那三个字。   他说“对不起”,虽然说得很轻,但是每个字却都像一把锋利冰冷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在了云寒琰的心上。   云寒琰放下了手,双手都在衣袖中暗暗紧握成拳。   本就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害怕他离开,三年前便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出口都封锁了起来。可是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就算能强行留住他的人,给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爱,只会给他痛苦罢了。   偏执地将他留在这个世界里太久,可惜自己还是留不住他的心,是该还给他自由了啊。   云寒琰忽而释然地轻笑一声,温声道:“好。”   如画的眉眼之间,是数不尽凄然的温柔。   看着他微笑着说好,苏子瑜心头一颤,仿佛从前他总是这样微笑着,对自己说“好”。对自己从来没有勉强,只有无限的迁就和包容。   “子瑜,如果我不能给你幸福,那便忘了我吧。”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嘈杂的爆裂声之间沉稳而凝重,一字一句都沉淀进了苏子瑜的心头。   苏子瑜张了张唇,想回他一句什么,却只觉浑身一轻,整个人如同失了重量。   这个世界在苏子瑜的眼前一点一点消失,变得支离破碎直到完全消解。苏子瑜彻底看不清它之前的那一刻,隐约看到了漫山遍野橙红的大火,和大火中央的一袭白衣。   漆黑的天幕被染成可怖的血红色,火海涌起滔天的巨浪,汹涌向一抹如雪如月的白色扑过去。   苏子瑜惊呼一声,却不记得自己喊了什么,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入眼是一片雪白的墙壁,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窗外洒入雪白的阳光。到处一片雪白,应该是医院的病房里。   苏子瑜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半点记不得梦里梦到过什么。   虽然没有半点伤心或者难过,可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少了点什么。   苏子瑜垂下眸子,之间自己右手上打着吊针,大概是自己晕厥太久了又吃不进东西,医生给自己挂的葡萄糖之类维持生命。   “小鱼,你总算醒来了!”一名捧着果盘的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推开门,望着已经醒来坐在床上苏子瑜的苏子瑜,又惊又喜道,“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已经超出预算期三天多了。杨老师说你如果今天还醒不来,就得通知你家长了,还好你醒过来了。”   走进病房的学生高高瘦瘦,穿着一身白T搭配黑色外套,看起来简单干净。一手修长的五指托着一只果盘,正是苏子瑜的室友林晨曦。   苏子瑜看着眼前的人,懵懵地问道:“林晨曦?”   “怎么样?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叫护士进来看看啊。”林晨曦将果盘放在床头柜上,转身道,“本次事故纯属事故,杨老师报销所有的医疗费,你多住几天吧还省得回去帮他干活,我还可以留下来照顾你省得去听课,咳咳。”   苏子瑜知道最后一个理由才是重点,林晨曦巴不得自己在医院里多躺几天,他留下来照顾自己正好不用去上课。   现在自己浑身上下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想到护士进来以后的各种麻烦,苏子瑜叫住了林晨曦,道:“别去。”   林晨曦闻声止住了脚步,坐回到了床边的凳子上,望着苏子瑜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苏子瑜摇摇头,微笑道:“没事,就是躺太久了觉得有点僵,想下去走走。”   “等会儿,我先削个苹果。”林晨曦对苏子瑜笑了笑,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仔仔细细地削起来。林晨曦削苹果的技术十分娴熟,苹果皮被削成长长的一条不断。当然偶尔也曾经把手指削破,流过不少血,食指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   苏子瑜看着林晨曦削苹果的手,道:“你当心手。”   “没关系。”林晨曦看着手中的苹果,道,“我就喜欢这么削苹果,不这么削的苹果是没有灵魂的。”   林晨曦一边削苹果,一边道:“小鱼,你一直没醒过来他们都可担心你了,每天都在医院走廊外面转悠,要不是我帮你堵着门,他们估计都想当吻醒睡美人的王子。”   苏子瑜垂眸看着林晨曦的削苹果的手,问道:“他们是谁?”   “上次在玄武湖公园和你表白那学弟,一天来三回,今天早上那回已经来过了,今天中午和晚上那两回还没来。”林晨曦削完了苹果皮,又将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果盒里,一边切一边道,“还有上次给你送曲奇饼干那学妹又送来了她亲手做的芝士蛋糕,我已经帮你吃完了。”   “前阵子给你送1314朵玫瑰那个学长又给你送了999朵康乃馨,但是你一直没醒,放太久都枯萎了我已经扔垃圾桶里了。”   “对面宿舍楼上那个学植物学的diss那个送1314朵玫瑰的学长送的其实是月季的学长,给你送了一株他自己亲自种在学院楼门口养大的、植物学意义上的真正的玫瑰,但是我养不来没两天就死光了。不好意思啊。他反复强调说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玫瑰都是假玫瑰,就他送你的是真玫瑰。”   “那个学集成电路的学弟硬要给你装个夜灯,竟然还买通了医院。喏你头顶那个就是,不过我把电线剪断了,我觉得不安全。”   “还有N师大那个天天穿汉服的妹子送了你一个她亲手绣的荷包被我弄丢了、夫子庙卖灌汤包那个店长送了你两笼灌汤包和一碗鸭血粉丝汤味道还挺不错、还有一些我没见过的……你说你看着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和男色的,背着我到底勾引人多少人?嗯?”   苏子瑜微微愣了愣,淡淡道:“我好像都记不得了。”   作为N大被公认为校草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评为校草、并且一心只爱学习的学霸,苏子瑜每天都要被表白好几次。然而苏子瑜不仅是取名废还是个脸盲加记不清人名的社障,只记得住各种复杂的公式和数都数不完的作业,连林晨曦说的那些人都已经没有一个能把脸和名字对得上号了。   听到苏子瑜的回答,林晨曦十分满意地把削完了果肉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在果盒里插了两个叉子,道:“你吃点苹果,都饿瘦了,等你出院请你吃饭。”   苏子瑜道了声“谢谢”,便拈起一个叉子,吃起了林晨曦削好的苹果。   饿久了不觉得饥饿,一口苹果吃下去,反而觉得肚子里空空荡荡的,着实饿坏了。   林晨曦又开始剥开一个红心火龙果,切块在另一只果盒里,一边切块一边说道:“小鱼,饿了没?想吃点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想了一下,又觉得留下苏子瑜一个人在医院不太保险,林晨曦改口道:“不,我帮你叫外卖。”   苏子瑜吃下两块火龙果,确实觉得饿得有点晕乎了起来,道:“把我的手机给我,我来买吧。”   林晨曦严肃道:“不给。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不要看手机。”   其实是因为手机里给苏子瑜发微信的人太多了,林晨曦才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世界里,苏子瑜还拎着手机和别人发消息。   苏子瑜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休息太久了,要不一起下楼找个地方吃饭。”   林晨曦想了想,那些人恐怕就在医院附近转悠,要是这时候把苏子瑜带出去,估计又会被人围堵。等外卖需要时间,估计苏子瑜已经饿坏了,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道:“你等我十五分钟,我现在去给你买吃的回来,千万别乱走别出房间,不然小心骨头都被人啃没了。”   苏子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晨曦立刻起身飞奔出了病房。   林晨曦出去后,苏子瑜一个人靠坐在床上百无聊赖,望四周看了看,连一本正经书也没有,便随手拿起了林晨曦放在桌子上的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   封面花里胡哨的好像是一男一女,又好像是两个男人。苏子瑜一向对这类书没有兴趣,但此刻由于实在无聊还是随便翻开看了起来。   苏子瑜看书的习惯都是研究课本养成的,每一页都要逐字逐句读过去。然而这本越看越不对劲,竟然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故事。谈恋爱也就罢了,竟然还脱起了衣服,进行了不可描述的某种细节描写。   作为一个纯洁的好孩子,苏子瑜赶紧把书合上放回了桌上,正巧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苏子瑜以为是林晨曦回来了,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被他看见自己偷看了他的那种书。   走进病房来的却不是林晨曦,而是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护士看起来岁数不大,应该和苏子瑜差不多年纪,估计还是个见习生。护士见到坐在床上的苏子瑜,微微愣了一下,走上前替他检查了一下输液的情况,一边帮苏子瑜拔去扎手上的针,一边问道:“方才出去那个,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咳。”苏子瑜答道:“是我室友。”   “我也是N大的,在这里见习,我在学校里见过你的。”护士紧张得微微红了脸,垂着眼眸害羞道:“你要是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的话,咱们……留个微信?” 第56章 栖霞风物2   林晨曦就不知道这些人一个个是怎么如此“手眼通天”的。   先是一个学集成电路的学弟不知道给了医院多少好处竟然跑过来献殷勤给苏子瑜的床头装一个花里胡哨的夜灯,一打开就是一个爱心的形状,还好自己在苏子瑜醒来之前及时把电线给剪了。   这回又不知道这位妹子给了医院多少钱,竟然能混进医院来当护士还只盯着苏子瑜一个人伺候。要不是今天刚好撞见了她心怀不轨的一幕,自己竟然还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看来医院里不是个久留之地,林晨曦等苏子瑜吃完了饭,就决定带着他打车回学校。   N大的仙林校区在N京市栖霞山附近,地处偏僻,几乎就是地铁二号线一直坐到底。苏子瑜觉得乘地铁挺方便,没有必要打车污染环境,道:“地铁一号线转二号线也挺快的的。”   林晨曦本想说转车太麻烦,转念一想N京市地铁的一号线转二号线在新街口,忽然心念一动,于是同意了苏子瑜的想法。   新街口是N京市的商业中心,林晨曦看了看苏子瑜一身朴素的旧衬衣,决定干脆去新街口带苏子瑜去买身新的衣服再回学校。   苏子瑜的身体状况检查良好,出了躺久了身体有点僵并没有什么问题,和林晨曦办理了出院手续,当天下午就出了院。   林晨曦心里打的算盘苏子瑜浑然不知,在新街口想要转车换乘的时候,硬是被林晨曦拉出了地铁站。   若是知道到新街口换乘就得进商场买衣服,苏子瑜当时一定会选择打车,可惜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林晨曦拉着苏子瑜进了商场,仔仔细细地选择了一家风格精致文艺的男装店,给苏子瑜挑了一身衣服,硬要他去试试。   这套衣服只是普通的白衬衫加一条宽松的深青色长裤再搭配一件米色开衫,精梳棉麻的面料带着些许文艺的气质,干干净净地看着很舒服。苏子瑜就喜欢简简单单地衣服,觉得这身衣服还挺好,接了衣服就去更衣室换了。   苏子瑜走出来的时候,只听两个也在逛男装店买衣服的女生正在窃窃私语:   “哇,这小个哥哥也太好看了吧,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一个女生悄悄对她身旁的闺蜜道。   她闺蜜挑了挑眉,轻声回答道:“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看的衣架?”   那位感叹苏子瑜好看的女生询问身边的店员道:“他身上这身衣服还有吗?太好看了吧,我想给我男朋友也买一件。”   “你确定?”另一位女生哭笑不得地戳了戳自己不清醒的闺蜜,提醒道,“这个款式不太好驾驭吧,你男朋友没有他这么白这么瘦,好像也没这么高,穿这个不好看的吧。”   棉麻的布料干净简单,款式也很宽松,好看的人穿上清新文艺,不好看的人穿上简直就是去山村里种地回来的,要多土有多土。   “哼,我不管,我就觉得好看。”那个女生道,“我就要买这套。”   “不是穿和男神一样的衣服就会变成男生的。”她身旁的闺蜜十分耿直道,“主要看脸。”   “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的衣服每个款式每个颜色只有一件。”店员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个款式的这个颜色的没有了,还有一套颜色比这个深的。”   “买了买了,我现在就买了。”女生一边不停往苏子瑜身上瞟,一边毫不犹豫地付了钱,然后拉着闺蜜,两个人一脸春意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店里。   苏子瑜也想结账,店员用手指了指林晨曦,道:“您刚才进去的时候,这位先生就已经付过了。”   苏子瑜看了林晨曦一眼,林晨曦冲他挑了挑眉。苏子瑜没有说话。   刚回N大仙林校区,苏子瑜进了大门走到图书馆前,就被迎面跑来的一位有点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学妹塞了两张门票在手里。   苏子瑜垂眸看了看手中两张黑色的票,只看到了《牡丹亭》三个字,只听给自己塞了门票的学妹道:“小鱼学长,5月8日晚上六点半,恩玲剧场,有一场昆曲《牡丹亭》,主演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沈紫芸学姐,一定要来听哦。”   学妹又看了林晨曦一眼,眨了眨眼,道:“学长也一起来哦。”   沈紫芸是苏子瑜的直系学姐,,从N大毕业以后去了B大读研,正好苏子瑜今年也保研了B大,两个人加过微信聊得还不错,沈紫芸学姐对苏子瑜也十分友好和善,说好等下学期到了B京一起吃饭。   本来以为要下学期才能见面,想不到学姐这就回N大来演出了。苏子瑜隐约也听说过沈紫芸学姐有唱昆曲的爱好,心想沈紫芸学姐的演出还是要捧个场的,道了声“谢谢”,便收下了两张门票。   5月8日也就是明天晚上,下课了正好可以去看。   今天这一天又是做检查又是逛街,又是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苏子瑜和林晨曦去就近的食堂吃了晚饭,回寝室洗漱完洗了个澡,便坐到了床上休息。   出于学霸的本能,还带了几本课本在床上自学这些天落下的课程。   林晨曦则还坐在桌前打游戏,他打游戏的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偶尔也会使劲锤桌子骂脏话,苏子瑜早就已经习惯了。   宿舍十一点半熄灯,苏子瑜看书一直看到了熄灯,方才把书合上放在了枕边,躺下睡了。   林晨曦还继续盯着电脑打游戏,时不时锤一阵桌子。   然而苏子瑜已经习惯了在林晨曦一边打游戏一边时不时捶桌子中睡着,依旧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苏子瑜在迷迷茫茫里发现自己只身走到了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的夜景是最美的,灯火璀璨,倒映在秦淮河澄明如镜的水里。   秦淮河作为N京市最知名景区之一,平时人就不少,到了节假日更是人满为患。   平江桥上不似景区中心拥堵,苏子瑜平日里很喜欢站在平江桥上看秦淮河畔的灯光,也喜欢看对面的人头攒动。尤其是烟雨蒙蒙的时候,秦淮十里风光旖旎,人间灯火美得胜过天上,形形色色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从桥上经过。   夜里看人与白日里不同,夜里看到的经过秦淮河畔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有着一个深深的故事。   然而今夜里秦淮河畔分外宁静,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苏子瑜独自从平江桥上走下来,沿着秦淮河的岸边走,两岸是粉墙黛瓦红红的灯笼,碧绿的夹竹桃树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花。   夜里的河风扑面,微微有些凉。   一艘画舫轻轻靠了岸,苏子瑜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借着河岸边的灯光,苏子瑜隐隐能够看清楚一个人端坐在船里。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画舫里传出:“子瑜。”   听到那个声音,苏子瑜心头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   苏子瑜心中惊怪道,这里面的人是谁,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为何他的声音这样熟悉,却又不止熟悉。苏子瑜还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无限的爱恋和温柔,好像是前生来世的爱眷一般温柔缱绻。   大概是苏子瑜独自站在岸上愣神思索了太久,画舫里的声音又道:“上来,我们聊一聊吧。”   既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想必是认识的人。况且听着他的声音,苏子瑜总觉得他一定是一个自己愿意见的人。   低低沉沉的,微微带着一点沙哑,好似被岁月打磨过的苍松翠柏,清冷里是被风霜雨雪雕琢出的风骨。   苏子瑜一脚踏上了船,画舫轻轻摇了摇。船舱里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   苏子瑜鬼使神差地把手递了过去,任由他扶着自己上了画舫。   他的手柔韧而有力,五指关节处微微粗糙,带着一层薄薄的茧。他小心地扶着苏子瑜,手握得紧紧的,令人心里十分很踏实。   苏子瑜走进画舫,在他对面坐下,悄悄抬起头向对面的人打量过去。   可惜画舫里没有灯光,外面河岸上路灯微弱的光线也被船身遮挡,正好把对方的脸隐藏在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苏子瑜的角度,只能看到被灯光微微照亮的下颌、修长的脖颈,还有一身雪白的长衫。   这样的衣服苏子瑜并不觉得太奇怪,N大校园里,甚至整个N京的街头都时常会有人穿着汉服在街上走。尤其是秦淮河畔,苏子瑜每次来都会遇上几个,只是大部分都是女生,然而男生也不是没有见过。   然而面前这个人,虽然看不到脸,苏子瑜却觉得他是自己见过的所有人中,把这种衣服穿得最好看最有风骨的一个。   苏子瑜不知出于真心还是出于礼貌性的夸奖道:“你的衣服很好看。”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方才回应道:“你今晚,也很好看。”   苏子瑜虽然经常被人说好看,然而听到对方这样说,却依旧微微红了脸。好像被自己爱侣夸奖了的恋人一般。   对面低沉的嗓音好似秦淮河里沉浸在黑夜里的水,忽然问道:“快一年了,你一向可好?”   快一年了?苏子瑜对于人一向健忘,如果只是一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大概很可能是记不清了。可是苏子瑜隐隐总觉得这个人自己不该忘的,如果自己从前就见过他,一定会和他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怎么会至于分别一年没有联系,而且对他丝毫想不起来?   苏子瑜觉得直接告诉他自己对人有点健忘,询问对方是谁似乎并不礼貌,于是用十分标准客气的谈话套路回答道:“我一切都很好,你呢?”   对方道:“一切都好,除了想你之时。”   苏子瑜微微张了张唇,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苏子瑜总觉得他说的话十分十分认真,他说想就是真的想,绝对没有半点夸张。   对方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过苏子瑜的脸。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苏子瑜也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更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反而本能地用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苏子瑜一主动,对方似乎理智顿时掉了线,忽然搂过苏子瑜的脖颈往前一拽。   苏子瑜被拽得往前一倾,坐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头顶传来一阵粗重而杂乱的呼吸声,突然就被人撬开了唇齿,一吻至深。   紧接着,那人便解开了苏子瑜的衬衫扣子,向下吻去。   苏子瑜没有反抗,只觉得这件事来得如同春风吹过时百花盛开一般自然。   小小的画舫,在平静的秦淮河上,一夜都晃动得厉害。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画舫,苏子瑜身上裹着一身雪白的衣衫从船上坐起来,浑身颤抖得厉害。苏子瑜抬起眼眸,借着清晨的阳光,却发现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恍惚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问道:“我知道了,这是一场梦吧?醒来之后一切就不在了,对吗?”   “我当年只是托了一缕神识在你身上。”对面的人道,“此刻我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你身在何处。今夜之后,也许便是永别。”   “你我既然互不相知对方身在何处,不如互相告知联系方式吧?”苏子瑜道,“请问我以后怎么找你?虽然我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你这个人,你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请问你能告诉我你是谁,我该怎么找你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   苏子瑜仔细地听着,努力地记着,希望这场梦醒来时还能找到他。   然而他方才说到“延陵”,梦境便戛然而止。   苏子瑜惊醒过来,寝室窗外天已破晓。梦中一切恍然还在眼前,,那个人说的话,所幸也还深深映在脑海中。   “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世界里好像根本没有那样一个地方?而且,他还没有说他的名字,梦就醒了啊。 第57章 栖霞风物3   第二天,打了一宿游戏的林晨曦还在床上睡梦正酣,也不知道昨晚修仙到了几点。苏子瑜和往常一样七点半准时下楼去食堂吃早饭,顺便给林晨曦也买了早饭上楼,然后收拾收拾书包去图书馆。   “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昨夜梦里那个人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久久回响着,苏子瑜决心要求个明白。   虽然苏子瑜一直习惯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但是平时都是为了学习,这次书包里却是一本课本都没有带,只背了一台笔记本。   苏子瑜想查一查,“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N大是全国知名的一流大学,最不少的就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早上的图书馆自习室里也已经几乎坐满了人。   苏子瑜安静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轻手轻脚地把笔记本从书包里取出来打开,在浏览器的搜索栏中输入了“上真十三洲 中洲延陵”这两个关键词。   然而这组关键词没有能够搜索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跳出来的全都是一些与之无关的内容。   苏子瑜又将关键词拆开分别重新搜索,但依旧是一无所获。   也就是说,这个世上确确实实没有“上真十三洲”,也没有“中洲延陵”这样的地方。   只有在单独搜索“延陵”的时候,浏览器里才跳出来一个地名解释。苏子瑜眼前一亮,立刻点了进去。却发现“延陵”是个两千年前使用的古地名,而且不在什么上真十三洲,如今大概的范围就在离N京市不远的C州市,和梦中之人告诉自己的显然不是同一个地方。   苏子瑜在图书馆里折腾了一个上午,最终还是没找到和梦中之人所说的地方相关的一星半点线索。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一切都是自己在脑海中幻想出来的?   苏子瑜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更不希望是这样,也没心情去吃中饭,就在图书馆里翻阅各种地理类书籍,一翻阅就是一整个下午。   不觉日已西沉,浅金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图书馆里,整个图书馆都沐浴着今天最后的温暖,显得神圣而又温馨。   苏子瑜正埋头翻着书,只闻身后传来一个女生清脆好听的声音:“小鱼学长,晚饭吃了吗?”   苏子瑜回头看去,只见面前是一位高高瘦瘦的漂亮女生,穿着一身粉红色连衣长裙,披散的乌黑长发及腰,发尾微微烫着大大的波浪卷。   这位女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了。   苏子瑜摇头道了一声“没有”,抬手一看左手手腕上的表,方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半。   “正好我也没有吃,一起吧?”对面的女生十分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真名叫夏雨菲,你可以叫我菲菲。我们曾经一起做过任务的。”   苏子瑜不记得夏雨菲这个名字,也不记得自己和她一起做过什么任务,但是苏子瑜莫名他问问她关于那个任务的事情,便同意了和一位并不算熟识的学妹共进晚餐。   收拾好书包,苏子瑜便跟着夏雨菲一起出了图出馆。因为晚上还要看沈紫芸学姐的演出,恩玲剧场和图书馆挨得很近,因此便在就近的餐厅里一起吃晚饭。   这家新开的餐厅环境整洁,苏子瑜和夏雨菲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两份饭两杯奶茶。傍晚的阳光透过半卷的竹帘,穿过外面沿着墙根摆放的三角梅盆景,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洒落在桌面上,给桌子铺上一层薄薄的却温暖的色彩。   苏子瑜吃饭的时候一向不说话,在动筷子便先问了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学妹,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你说我们曾一起做过任务,请问是哪一项任务?”   夏雨菲愣了一下,问道:“小鱼学长你连这个都忘记了吗?我们在姑射山见过的呀。我们不是昨天早上才刚脱身,从那边回来的吗?”   “那个世界本来被封锁了一直出不去,我们在那里滞留了一段时间,但是昨天那边的封锁突然破开了,我还想你是怎么办到的呢?我还很想听听你和那位男主角的故事!”   苏子瑜默默地望着夏雨菲,等她说完花,沉默了片刻,方才懵懵地说道:“对不起,我听得不太明白。”   “你该不会是……”夏雨菲垂下眸子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道,“失忆了吧!”   “不会吧?”苏子瑜道,“过去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   夏雨菲问道:“那我问你,大概十四五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这十四五天的记忆?”   苏子瑜回答道:“我接到杨老师的电话,赶去紫金山天文台,但是在那里遇到了点状况,之后好像是昏迷了十三天。昨天刚醒来,不记得这十三天发生了什么。”   “错了。”夏雨菲道,“你的身体确实是昏迷了十三天,但是这十三天里,你其实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也是,但我去的比你晚一些。我们在那里遇到了很多状况……”   【亲亲能不能不要提醒苏先生了。】夏雨菲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苏先生的那段记忆屏蔽的呢,不然会影响苏先生的正常生活的呢。谢谢亲亲的合作呢。】   因为随时要在苏子瑜和夏雨菲两边切换交流,其实系统自身并没有与其中任何一人绑定,只是一直在用一种隐秘的方式和他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夏雨菲刚醒来也没在意是否切断这种联系,听到了系统的声音,方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竟然还没离开。   由于系统一直以来存在感都很低,以至于刚听到系统的声音,夏雨菲心头猛地一跳,愣了片刻方才想起来系统的存在。   苏子瑜正认真听着夏雨菲的话,她话到一半却突然不说了,苏便轻轻地问道:“上真十三洲?”   “对对对,你想起来?”夏雨菲问道。   苏子瑜摇了摇头,望着夏雨菲认真道:“有一个地方叫中洲延陵。”   “嗯嗯。”夏雨菲点点头。   苏子瑜直接问道:“怎么过去?”   “你确定你还要过去?”据夏雨菲所知,在她和苏子瑜离开上真十三洲之前,苏子瑜已经是整个上真十三洲共共同讨伐的对象。据说他灭人满门,又杀死师尊毁尸灭迹还畏罪潜逃,整个上真十三洲翻天覆地地找他,一个个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他在现实世界里不但人见人爱事事顺心,而且学业有成同学和睦,拥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学习成绩和幸福生活,实在没必要回那个破地方去找罪受。   苏子瑜淡淡地解释道:“我想去找一个人。”   “等我帮你问问。”夏雨菲对系统道,“系统先生,请你滚出来。”   系统迟疑了一下,对两边都打开了声音,解释道:   【当时两位亲滞留在十三洲是因为男主封锁了出去的通道,现在男主已经主动解开十三洲世界的封锁,考虑到两位亲亲的人身安全问题,系统自动启动了应急功能花了好多力气把两位亲亲带回了现实世界。】   察觉到系统的存在后苏子瑜心中先是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了下去。   【亲亲,频繁往来两个世界十分消耗系统体力。为了把两位亲亲转移出来系统已经快瘫痪了,如果还要把苏先生带回去系统就会彻底报废了。那等于说苏先生一旦回去了,就回不来了。】   【请苏先生慎重考虑一下。这边是不介意您回去,毕竟咱们的任务还没做完……但是由于本工作具有危急您本人生命安全的重大危险,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系统充分尊重您的自由选择权,另外三百万人身安全险依然有效,如果不幸身亡可以支付给受的指定受益人……】   由于记不得很多事情,系统的话苏子瑜听得一知半解,只注意到了几条关键信息。系统的意思是如果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那边的情况似乎非常危险,就算去了也会有生命安全问题。   苏子瑜道:“我想一想。”   “好啦饭都凉啦,我香喷喷的大排。”夏雨菲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味,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拿起勺子道,“先吃饭,吃完饭去看沈紫芸学姐唱的昆曲,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想。”   反正夏雨菲是不信苏子瑜会为了一个假的世界抛弃真的世界的。何况那个世界里的他真是倒霉透顶,命运悲惨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虽然他走到哪里都依旧是光环满身,但是和现实世界里他的幸福生活相比,那个破地方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苏子瑜点点头,也拿起了筷子和勺子,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开始吃自己面前已经由烫变成了温热的饭菜。   两个人正吃着饭,进餐厅吃饭正好路过边上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起来:   “苏子瑜怎么和校花在一起吃饭了?上次瑶瑶和他表白的时候他不是说只想学习不想谈恋爱吗?”一个女生道。   “啧啧啧,这就是看脸的社会。”另一个女生悄悄回答道,“男人都是看脸的,好看的男人尤其特别渣。我猜他和夏雨菲也不会久的,很快就会变心了!”   “诶,你们说说,他们谁先追的谁?你们猜猜他们能在一起多久,以后谁会先甩了对方?”   苏子瑜听不懂这个女生酸溜溜的言下之意,听见了也只装作没听见。夏雨菲却微微挑唇,不紧不慢地用筷子把一块牛肉夹到了他碗里。   苏子瑜抬起头看了看夏雨菲,眼神之中有点茫然。   夏雨菲轻声道:“我酸不死这群柠檬精,你也给我夹菜。”   苏子瑜不太懂这些女生之间的较量,还是依照夏雨菲说的话,轻轻地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夏雨菲的碗里。   果然那群女生都捂住了眼睛,纷纷道:“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粮”、“看不下去看不下去”,都跑到了离两个人远远的位置去坐着,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依然忍不住时不时地偷偷望苏子瑜和夏雨菲这边看一眼,自行脑补了一大出玛丽苏校园言情剧。   夏雨菲占了上风,不再理会那群酸不溜秋的女生,和苏子瑜一起吃完了晚饭,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六点十分,正好可以提前二十分钟进场。   苏子瑜吃完了饭,和夏雨菲一起进了恩玲剧场。   显然沈紫芸学姐的这次表演非常受欢迎,苏子瑜和夏雨菲虽然提前了二十分钟进场,剧场里大半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人。苏子瑜和夏雨菲在后排选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打开微信发了条消息给林晨曦。   【苏小鱼:你来了吗?】   【我爱吃鱼:来了,门口了。你在哪儿?站起来一下。】   苏子瑜放下手机,站起来往身后的入口处看过去,林晨曦在门口对苏子瑜招了招手,走到苏子瑜身边空出的一侧位置上坐下。   舞台的背景布上是今日昆曲的主题《牡丹亭》三个字,苏子瑜俯视着舞台背景布上那三个毛笔书写的大字,所有所思。   观众席上的灯光逐渐暗了下去,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   观众席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放下手机,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整个剧场中唯有舞台中心的灯光还亮着。   舞台上的灯光设计得恰到好处,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从舞台顶上打到舞台地面上的灯光正好斑驳陆离,好像穿过树木枝桠的阳光。   舞台上先响起的是笛子的独奏声,一位老者缓缓走上台来,慢悠悠地吟唱着开幕词:   “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1]   曲调婉转曲折似有情人柔肠百转,苏子瑜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舞台,逐渐陷入了深思。   这番词句,这段旋律,苏子瑜总觉得好熟悉,自己好像也是会唱的。但好像自己会唱这个是曾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远好远,又好像一切都是在梦里。   好像在一座大海边,都是巨石的石滩上,也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自己也曾当着一群少年的面唱过一曲,还把自己也给唱哭了。   好像当时身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自己虽然面对着一群少年,其实是唱给他听的。   他到底是谁呢?苏子瑜隐隐约约地想起来是有一个他,和自己昨夜梦里的人渐渐重合。然而,那个人是谁呢?   苏子瑜一边听着《牡丹亭》,一边努力思索着。   戏台上,女主角杜丽娘在花园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求生手持一枝垂柳,在梅树下与她邂逅。两个人甩着水袖,歌喉婉转,悠悠唱道: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2]   夏雨菲是学文学的,知道苏子瑜肯定听不懂,在他耳边轻轻解释道:“‘俨然’就是好像分意思,他们俩互相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   身边有个**文言文翻译,苏子瑜这个语文不及格的人方才惊觉,自己昨天晚上和那个人,不也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的感觉吗?   于是戏台上的男女主角就在梦里一场云欢雨爱,缠绵悱恻不能分开,恨不得将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就像昨晚苏子瑜在梦里和那个人发生的一样。   男欢女爱的事情永远都是作为人最敏感的话题。台上演到梦中欢爱这一段,一直十分安静的观众席上传出一阵一阵窃窃的笑声,笑的分明是戏台上的男女主角,苏子瑜却觉得双颊一热,好像自己也是被取笑的对象。   一场欢爱后,女主角猛然惊醒。苏子瑜的心跟着一惊。   发现一切美好不过是一场梦后,女主角开始寻觅自己的梦境,她回到花园中徘徊惆怅,悠悠地唱道:“是谁家少俊来近远……话到其间腼腆……他捏着眼,耐烦也天,咱噷(xin)这口待酬言。[3]   “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   “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4]   苏子瑜听得一知半解,却被这段唱词深深吸引着,仿佛女主角此刻唱出的就是自己的心声。   是啊,梦里那个人平生没有过半面之缘,不是前生爱眷,难道是来生出现?为何会在今生的梦里相见呢?   苏子瑜的眼前隐隐浮现出一个人温柔无限的模样,他抚过自己脸颊,抚过自己身体,抚过自己身上和心上的每一寸,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揉进他的胸怀里。   苏子瑜很想看清他,却看不真切,想叫他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忽然,戏台上的女主角大叫一声“秀才!”,竟然撒手人寰香消玉殒。   苏子瑜心头猛得一跳,眼中竟觉得微微酸涩。   女主角为情而死,为了一个素昧平生只在梦中一见得男人,抛下了这个尘世的父母亲人。然而她到死终究没有找到梦中那个男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苏子瑜忽然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大腿,把裤子都掐皱了攥在手心里。   苏子瑜觉得,那个人是谁,自己若是不能找到答案,也会一样活不下去。甚至哪怕抛下这个世界,苏子瑜也想找到答案。   那种为了一个人抛下一切的感觉,真的不只是戏文里的杜撰。这世上真有这样一种感情,只是有没有遇见罢了。   何况自己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知道他在哪里。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眼前就有一条途径可以去。   虽然可能有危险,虽然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苏子瑜恍然惊觉自己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做着父母的乖孩子,老师的好学生,同学的好榜样,长辈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唯独没有做过自己。   是该为自己活一次了。苏子瑜想找到那个人,疯了一样想。   演出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苏子瑜和林晨曦一起送夏雨菲回寝室,再步行回到自己的宿舍。   一起回寝室的路上,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苏子瑜却主动开口,说道:“我明天要回H州去一趟。”   林晨曦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这么突然?你回家去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苏子瑜摇摇头,道,“就是想回家看看。”   第二天一早,苏子瑜就发短信和杨老师请了假,买了回H州市家里的车票。由于是临时买票,只买到了下午到家的高铁。   苏子瑜家里就在西湖边上,离地铁口不是很远。苏子瑜这次回家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自己一个人。   父母都在上班没有回家,苏子瑜独自打开家门,家里的柴犬小黄就摇头摆尾地扑了上来。   小黄这么挫的名字自然是苏子瑜取的,苏子瑜抱起小黄回书房里看了会儿书,却一直心不在焉,大半天也没有看进去一页。   一边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实,一边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十三洲。一边是自己的父母亲人同学朋友,一边是一个素昧平生梦中相会一夜的男人。甚至他对自己说过:“此刻我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你身在何处。今夜之后,也许便是永别。”   抱着怀里的小黄,苏子瑜脑子里乱糟糟的,伸手揉了揉小黄的头。   小黄粘着苏子瑜在他手心里使劲蹭啊蹭,还伸出舌头舔舔苏子瑜的手心。   一阵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苏子瑜知道是妈妈下班了。   苏子瑜把小黄放到地上,走出了书房,道:“妈妈。”   苏子瑜的妈妈事先接到过苏子瑜说自己要回家的微信,看到他回家却还是微微惊讶。把刚买回家的菜放到了桌上,问道,“怎么突然就回家来了?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苏子瑜道:“就是突然想回家看看。”   “你这孩子。”苏子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逃过一节课,学习自觉得不用操任何心,这回妈妈自然他相信他有分寸不会耽误学习,道,“既然回家了就在家待一天吧,你明天要回去吗?”   “嗯。”苏子瑜点点头,道,“我大概,明天就走了。”   苏子瑜说的“走”,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大概这次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与死无异。   望着眼前的妈妈,苏子瑜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搂住。   猝不及防地一抱,妈妈先是一愣,脸上便笑开了花,嘴上还是道:“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苏子瑜悄悄咽下了眼中的湿润,努力平静着声音,道:“只是突然想抱你。”   “好了,我要去做菜了。”妈妈笑眯眯道,“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妈妈都被你弄得以为要出什么大事了。”   苏子瑜松开了怀抱,从桌上提起了塑料袋,道:“今晚我做饭给你和爸爸吃,你先去看会儿电视吧。”   “爸爸今天晚上有人请吃饭不回家吃了。你本来就不经常回家,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是我来做饭吧。”妈妈去苏子瑜手中接过装着蔬菜的塑料袋,道,“你歇歇吧,过去客厅里吃点水果看会儿电视。赶了一天的车累不累?怎么也不告诉你爸让他派人去接你,自己坐地铁回来了?”   苏子瑜一向并不喜欢让爸爸派人来接自己回家,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挤地铁。平时期末回家是没办法爸爸问过自己回家的时间硬要派人来接自己没办法拒绝,这次特意没有告诉他,就为了自己能一个人挤地铁回来。   苏子瑜觉得只有在地铁站里接触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城市里,而不是孤立在这个城市的普通人之外,坐在爸爸专派的车里,除了自己,就只有司机,直到回到家,都没见过第二个人。那样不是生活的感觉,而是孤独。   “我比较喜欢地铁。”苏子瑜没有把菜交给妈妈,坚持道,“妈妈今天我去做饭吧,好久没有做饭了,想做饭给你吃。”   苏子瑜坚持要做饭,妈妈便乐得休息一天,转身去客厅里看电视了。苏子瑜炒了几个菜,把剩下的蔬菜放进冰箱,和妈妈一起共进了晚餐。   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和她在一起吃饭了吧。   即将离开这里,也离开她,为了一个想不起名字的人。   苏子瑜觉得自己的决定很疯狂,却觉得那个人值得自己为他这样疯狂。   昨晚的戏曲里,女主角不也是为了梦中一面,甚至为那个人死了吗?   苏子瑜一点也不觉得夸张,甚至觉得换作自己,也会是这样。   何况自己和那个人一定不止梦中那一晌贪欢,一定有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故事。虽然现在都记不清了,但是未来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他,苏子瑜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有些人,没有遇见的时候不觉得生活缺什么。一旦遇见再失去以后,方才惊觉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苏子瑜陪妈妈吃晚饭,主动去厨房刷了碗,去书房里等到了半夜将近十二点,方才等到酒席上应酬回来的爸爸。   “你怎么回来了?也没和我说一声?”爸爸看到苏子瑜在家,微微地惊讶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么晚还不睡,又在看书?好去睡了,眼睛都要瞎掉了。”   苏子瑜点点头,道:“您也好好休息,我回去睡了。”   这是苏子瑜在这个世界里,和自己父母说的最后一句话。   晚上,苏子瑜独自在房间里开着台灯写了整整十几页的话,直到凌晨五六点时分,天微微亮了,父母都快起床了,苏子瑜方才静静地躺到了自己床上,不知对谁轻轻说道:“我准备好了,走吧。” 第58章 毗陵旧驿1   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亲亲,检测到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毁了,请问亲亲是否使自己的身体穿越?】   也就是说,由于自己之前穿的那个身体已经不在了,苏子瑜只能连带整个身体一起穿过去。   看来那个世界还真是很危险,竟然连尸体都没给自己剩下。   苏子瑜道:“可以。”   【另外,系统为了不影响亲亲的正常生活封存了亲亲的记忆。但是这段记忆本身就有损坏,只有一个片段,请问亲亲是否需要打开?】   苏子瑜道:“要。”   【好的,准备就绪,亲亲请注意。】   苏子瑜闭着眼睛,一瞬觉得天旋地转,如同从山崖坠落,整个人都使了重量,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好像曾经自己也很恐高,每次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紧紧搂着自己,对自己说“别怕,我在”。有那个人在身边,就会特别安心。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现在那个人,他在哪里?   终于落定下来,只觉背后一片冰凉,苏子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河边,河畔绿草如茵,还带着晶莹的露珠,而自己就躺在河边的草地上。   苏子瑜从草地上坐了起来,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亲……因为是身穿所以选了一个偏僻没人的位置,麻烦亲自己走一走看一看……记忆已经还给亲了……另外,三百万上品灵石已经到您账户请查收……】大概是因为消耗太大,系统变得十分卡顿,好像一个濒死的老人,死前还不忘提醒道,【亲,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哦,拯救世界拯救世界……这个世界目前马上就要完蛋……哔——】   系统还没说完,就发出了一段“哔——”的金属音,随后陷入了一片寂静,彻底崩掉了。   苏子瑜心里默默道了一声“走好”,从地上站了起来,由于早晨没洗漱,就去小河边洗了把脸。   在河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苏子瑜本想就着河水理一下头发,却被河里自己的倒影吸引了目光。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异类,系统已经给自己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衫,还把原主的一头长发给了自己,面貌也有了几分改变。   苏子瑜此刻的相貌变成了与原主七分相似,又保留了三分苏子瑜自己的模样。   若说两个人的相貌在融合之前已经是世间难逢的绝色,那么融合之后更是为这种绝色平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美。好似超越了世间与时间的完美融合,一眼就可以望穿无数的时空,遍观山川花木、宇宙星河。   没有东西可以绑住长发,苏子瑜从河边折了一枝直直的的桃花,将头上纤细的补分折去,直接将长发半挽起来。花枝的尽头上开着一朵粉艳艳的桃花,桃花下藏着一片小小的绿叶,与一身青衣映照,平添一段旖旎风流。   苏子瑜只是为了挽个头发,也没在意这样好不好看,只要长发不披散开就成。   整理好自己后,苏子瑜沿着河岸往前走,走了不远便看到一个渡口,泊着许许多多的船只,渡头有一个小亭子,亭子上书写着“毗陵驿”三个大字。   毗陵驿……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而且方才走过这段路,苏子瑜也觉得熟悉,大概是曾经无数次走过这里,曾经和什么人在这里笑过闹过、互相追逐过。   由于系统无法干预苏子瑜已经被萧子兰破坏的记忆,虽然把被封存的记忆还给了苏子瑜,苏子瑜发现自己还是少了很长时间里的一段认知。   过去的十三年记忆全无,苏子瑜只记得和自己朝夕相处过大半个月的师兄萧子兰,只记得自己在荒山上火海里见过的那位白衣男子,却依旧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   千劫雷火……自己离开之前,是他在千劫雷火中破开了这个世界的封锁,放自己离开的,他自己却还在千劫雷火之中,他还会活着吗?   他在梦里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到了毗陵驿,苏子瑜没有继续沿着河岸走,选择了离岸去街市上。分明是有记忆中第一次到这里,苏子瑜却隐隐地熟悉这里的一切,甚至知道只要上了毗陵驿望离岸的方向走就是城里一条最繁华的街道。   从毗陵驿望里走不远,是一堵城墙。高高的城墙用青砖砌成,城门上高处石头磨成的匾额上楷体书写着两个大字:延陵。   原来此处便是延陵。   苏子瑜进了城,却发觉自己无从下手。一不知对方姓名,二甚至没看清过对方样貌。偌大一座城,完全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但是只要看见他,苏子瑜就一定能认出他来。   毫无其他办法,苏子瑜决定就这样在街上一个一个人地看过去,抱着一丝能看到他的希望。   就算今天找不到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尽各种办法,终有一日会找到他,一定会的。   苏子瑜在街上走了一个上午,觉得有些饿了。现在自己只是普通人的身体,自然会感到饥饿和困倦。虽然失去了仙体,好在系统给赔付了三百万上品灵石。有钱,苏子瑜找了街上一家环境最好的酒楼走了进去。   刚进酒楼,苏子瑜就听几个食客一边吃饭一边议论: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晚上大荒山上的真相,我听说是苏子瑜在荒山上想放千劫雷火烧死云宗主,结果被云宗主拉着一起烧死了,两个人都化成灰了。这个苏子瑜真是罪恶滔天罪有应得,只可惜了云宗主……”   苏子瑜?他们是在说自己的原身?那么那个他们口中和自己一起死的,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云宗主?   “这三年又是一个多事之秋,清徽宗全靠芷华君一人撑持,真是日理万机十分辛苦啊,我这里备的礼物就是想去给他送的。”   这几个食客忽然抬起头看到了刚刚进门的苏子瑜,先是瞪大了眼睛吃了一惊,发觉出苏子瑜和原来长得不是完全一样后,方才都松了一口气,道:“这位道友,你可要小心一点。”   苏子瑜问道:“怎么说?”   “你不知道,你这样的长相很危险。鬼面邪尊如今灭了十二大仙门,整个十三洲除了清徽宗还在,其他都被灭门了,真是兴风作浪无恶不作。”一名仙修抬头看着苏子瑜道,“他还到处找人,若是长得和苏子瑜有几分相似,就一定要抓回去,被他抓去的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延陵城在望虚山脚下还好一些,若是靠近魔界的地方那就更猖獗,我们看你长得和苏子瑜实在太像了,多多注意防备,一旦被他手下的魔卫抓走,就是有去无回。”   苏子瑜淡淡道:“多谢提醒。”   “不客气,道友之间互相帮助,理所应当。”另一位仙修道,“我建议你可以蒙个面会比较好,不然真的太容易惹麻烦了。”   “是啊是啊……”其他仙修纷纷点头。   苏子瑜虽然不太喜欢这群仙修,却觉得他们说的的确有些道理。那位鬼面邪尊自己虽不认识,但是绝非善类,估计过去与自己还有不小的过节,才会到处抓和自己相似的人回去。若是自己被他抓去了一定会丢了性命,要找到梦里那个人就是一场空了。   等吃完了饭就去买一个东西把脸遮住吧。   苏子瑜点头道谢,转念问道:“请问你们方才说的云宗主,是哪位云宗主?”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一名仙修道,“我们说的自然是清徽宗的云寒琰云宗主,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清徽宗的宗主乃是芷华君萧子兰。”   苏子瑜又道了声谢谢,径直走上了二楼。   苏子瑜方才转身上楼,方才和他谈话的几个仙修立刻在他背后悄悄议论起来:   “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啊?是不是苏子瑜还有什么孪生兄弟,来给苏子瑜报仇来了?”   “别瞎说,这个人我看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修为,连练气的修为都没有,肉体凡胎一个,连一件兵器一件法宝也没有,还连清徽宗云宗主是谁都不晓得,还报仇?估计这是哪个有钱人家喜欢修仙的公子,对修仙热衷但是一窍不通。我看这人比苏子瑜好多了,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和那个尾巴翘上天的苏子瑜一点都不像,苏子瑜那种人我见着就恨……   苏子瑜没听到身后的议论声,上楼要了一个单独的包间,点了几份符合口味的清淡菜蔬。开着窗户坐在窗边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从前吃饭的时候也不忘看书,如今吃饭的时候也不忘看人。   云寒琰……所幸是自己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叫云寒琰。可不幸却是听说他在那场大火中,真的和原主的身体一起化为了灰烬?   “此刻我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你身在何处。今夜之后,也许便是永别。”   那天夜里,他说的这句话在苏子瑜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响着。   “今夜之后,也许便是永别”……他说的只是“也许”,也许他还活着,也许楼下那些人说的话都是道听途说的,比如他们说是自己放的火要杀他,这不就是假的吗?苏子瑜不信他死了,坚决不信云寒琰死了。   一定会找到他的。   苏子瑜一边吃饭,一边望着楼下路过的所有人,尤其注意人群中穿着白衣服的人。   楼下路过一位白衣公子,手摇折扇,风流倜傥。   他转过街角,与一名妙龄女子在小巷子里轻轻低语,互相低低地笑着,女子的脸颊上已是一片绯红。   苏子瑜只听隔壁包厢里有几个男人的声音道:   “白探花,他怎么会在这里?又在和妙龄少妇勾三搭四……”   “真是末法之世仙道衰微,这些妖魔都敢在仙都横行!”   白探花……苏子瑜不禁又多看了楼下那位白衣公子一眼。   楼下,白探花抚摸着妙龄女子柔软的脸颊,道:“他辛辛苦苦赚钱回家养你,你就一点也不心疼他?”   “切。”妙龄女子撅起小嘴,不屑道,“他拿什么和你比啊?我恨不得毒死他……”   “毒死他?”白探花微微挑唇,眼含笑意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问道,“嫁给我么?”   “你这个死鬼……”妙龄女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斜眼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挑眉道,“好了白公子,去我家吧。”   白探花的唇角依旧擎着微笑,幽幽道:“今天,我想在大街上办你。”   女子红了脸,微微有些紧张,娇嗔道:“光天化日的,你这个死鬼,你干嘛……”   白探花扛起女子望小巷中走了两步,一把放倒在地上。三步之外的身后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小巷子里虽然无人,但是难保偶然会有人经过。女子涨红了脸,道:“白公子,你别这样,这里都是邻里乡亲的,万一被人撞见……”   “怕被邻居撞见羞耻?你和我偷情怎么不怕羞耻?嗯?”白探花压上女主的身躯,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道,“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和我偷情,是有代价的……”   女子突然觉得背后一凉,白探花已经扒了她的衣服,洞穿她的身躯。这一次她没有得到丝毫快乐,反而感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她想喊出声,却又不敢。   等到她求生的本能让她哪怕丢尽颜面也要喊的时候,却已经没有力气喊出声来。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白探花从她的身体中退出来,女子已经彻彻底底化为一具干尸。面目狰狞,浑身只剩下皮包骨头,已经认不出人的模样来。   白探花轻笑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转身离去,恣意风流。   与人来人往的大街三步之隔,在仙都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终结了一个女人的性命。   狐狸的内丹与人不同,经常要出体外吸收日月精华,可以轻易吐出来含回去。白探花的内丹也是如此,虽然三年前给了苏子瑜,其实只要一召唤,便会回到自己体内。   苏子瑜之前一直替他好好保管着内丹,白探花既然自愿给他,便也没要回去,直到有一天感应到内丹不在苏子瑜的身边了,白探花方才不得不自己把内丹收了回来。   白探花知道苏子瑜不会轻易弄丢别人让他保管的东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许久以来,一直没有机会找到他。   直到三年前听说他和云寒琰死在了一起,白探花也没停止过找到他,三年踏遍了十三洲境内,连仙都延陵也没有放过。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狐妖,白探花从不碰那些不搭理自己的女人,一向只靠吸食主动送上门来的有夫之妇的精气修炼。白探花习惯了随手弄死这些水性杨花的女人,刚入仙都便又随手弄死了一个。   虽然这些女人罪不至死,白探花毕竟是狐妖,才不会心慈手软地掂量她们到底该不该杀。   白探花轻轻摇着折扇,悠悠地从小巷中走了出来。   苏子瑜并没有目睹方才的全过程,只看到白衣公子把女子扛走望小巷深处走,到了视线的死角,便没有继续看下去。   吃晚饭下了楼,苏子瑜找了一家杂货店。店里可以遮脸的东西很多:面纱、面具、斗笠……   女子戴个面纱走在路上还好,男人实在有点奇怪。而戴个面具走在路上,虽然别人看不见你的脸,却会更加惹人注目。   为了低调起见,苏子瑜买了个竹笠戴在头上,尽量压低帽檐,正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买了竹笠出来以后,苏子瑜却不知去哪里寻觅云寒琰,决定去那些人口中的“大荒山”看一看。   他们说自己和他一起死在了那里,既然自己没有死,他或许也还会在那里出现。   苏子瑜在街上买了一张地图,便戴着斗笠离开了喧嚣的集市。   由于苏子瑜现在没有修为无法飞行,只能选择去毗陵驿坐船南下,前往大荒山。   出了延陵的城门是一片树林,穿过树林便是毗陵驿的渡口。苏子瑜走出城门,在树林中走了一段旅程。   突然一张大漆黑的大网从天而降,苏子瑜猝不及防被困在了网下。   其实苏子瑜就算意识到也也没什么用,现在一无法力二无兵器,也破不开这张大网。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树林中窜了出来,应该是一群魔修,恐怕早已在此埋伏多时了。   “常左使,刚才他第一次路过的时候我就说这个人长得和我们神尊的道侣特别像吧?”一个黑衣蒙面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和苏子瑜比对了一番,道,“比过去抓的都要像,除了个别地方,长得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那个被成为常左使的人人点点头,道:“把他带回去,请候神尊的指示!”   苏子瑜正不知如何脱身,一刀白光破空而来,先破开了自己头顶的黑网,后打在了那个常左使的胸膛,将常左使打得后退了两步。   那道白光打完人随后凌空飞起,被一个白衣人一把接住。   白探花接住自己的折扇,飞身落于苏子瑜面前,折扇轻摇,笑道:“哟,这位不是常左使,失敬失敬。”   身形修长,白衣飘摇,面如冠玉,唇若朱砂,两缕长发垂于额前,随着折扇微风轻轻摇动,一派风流倜傥。   “原来是狐王。”常左使被折扇打得后退两步方才站稳,冷哼一声,道,“这是我们神尊要的人!你想怎么样?!”   若是鬼面邪尊本人在,作为左护法的常左使自然不会怯场,只是如今只有他和四名手下在这里,显然不是白探花的对手。   白探花轻轻合上手中的折扇,淡淡道:“我要,抢人。”   “我们敬你是一方妖王方才不和你动手,你不要欺人太甚!”常左使道,“这世上有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和我们神尊抢人!”   “你们别张口闭口地就用神尊来压我。”白探花悠悠道,“你们神尊没说指定要他吧。这个人我看上了,把我给我。”   “不行!”常左使大声道,“这个人和我们神尊要的人长得特别像,按照惯例就一定要抓回去!”   “那你们就得问问我手中的扇子同意不同意啦。”白探花依旧微微笑着,一扇飞起,向常左使袭去。   常左使这回早有防备,拔刀抵挡,不过几招便落于下风,被白探花一扇子打飞了出去。   剩下四个魔修更不是白探花的对手,一招便都被打趴在地上。   常左使从地上爬起来,和手下愤愤道:“走,回去禀告神尊!”   几个魔修被打跑了,苏子瑜对白探花微微一鞠躬,道:“多谢公子。”   白探花回过头,望着苏子瑜,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微微颤抖:“清仪……大美人?”   苏子瑜不知道“清仪”是谁,“大美人”又是叫的谁,有点茫然地问道:“您莫不是认错人了?”   “是么。”白探花仔细地将苏子瑜打量了一番,虽然很像,确实并不完全相同,微笑问道,“请问这位朋友贵姓?”   苏子瑜觉得不宜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鬼使神差地答道:“免贵姓云。请问公子贵姓?”   白探花望着苏子瑜,温柔地答道:“我姓白,名叫白探花,你可以叫我探花郎。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他叫苏子瑜。”   听到“苏子瑜”三个字的时候,苏子瑜心头还是微微一颤。   还不等苏子瑜说话,白探花继续悠悠道:“他之前就用过一张假脸,这次好像技术进步了,这张脸很逼真,我都看不出来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公子,今日多谢相救。”苏子瑜鞠了一躬,转身道,“我还有事,后会有期。”   “诶,云公子,你等等。”白探花叫住了苏子瑜,追上他身旁,在他耳边悠悠道,“我这个人一直住在山里,没什么见识,要不你带着我一起出去见识见识?”   “咳。”苏子瑜道,“我要去的地方,也是山里,恐怕不能带你见识什么。”   “山里?那山里我熟啊。”白探花的手轻轻搭上了苏子瑜的肩头,温柔道,“那你更要带上我,我可以给你带路的。”   苏子瑜无奈地笑了笑,道:“如果白公子想去的话,可以一起。不过我先告诉你,我要去的是大荒山,有点危险。”   “好。”白探花的折扇拍手心,道,“别说是大荒山,就算是上刀山我也陪你去!”   苏子瑜本想和白探花去毗陵驿渡口雇一艘小船,白探花笑了一声,道:“这得到什么时候去,我可以带你御风啊。”   言罢,白探花便搂住了苏子瑜的腰,与他乘风而行。   狐狸天生骨骼比人轻得多,御风飞行比人更加轻巧。然而苏子瑜此时却是肉体凡胎,对于一直狐狸来说不是一般的重,白探花带着苏子瑜到了大荒山上,已经是筋疲力尽,差点没站稳。   苏子瑜到了声“谢谢”,白探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道:是“这还是你第一和我说谢谢,我现在就算死也值了。”   苏子瑜没有说话,只望着眼前一片焦黑的土地陷入了思索。   大荒山由于没有一丝半点的灵气,三年前被烧毁的草木如今依然焦黑一片,一点新的植被都没有长出来。眼前完全还是三年前被大火焚烧过时的模样。   苏子瑜寻着记忆里的方位往山上走,记忆中自己和他最后在一起的位置,是在一座半塌的土墙前。   大荒山不是一坐山,而是绵延百里的一片山脉,好在白探花知道苏子瑜想去的是哪里,带他落地的位置正好是他要去的地方。   这一片土地焦黑,有大火焚烧的痕迹,苏子瑜知道当年的地点一定就在附近,举步上了眼前的荒山。   半山上,苏子瑜终于找到了那一堵被焚烧得焦黑的墙,蹲下来在满地废物里,记忆中自己和他一起站过的位置,仔细地摸索起来。   总能找到一星半点关于他的痕迹的。   白探花在苏子瑜身旁跟着蹲下,轻轻问道:“你要找什么?”   苏子瑜不说话,只是用手不停地在土中摸索。   本就坚硬的土山被一场大火炙烤得更加焦黑坚硬,苏子瑜在废墟中使劲地又挖又掀,磨破了指头,鲜血顺着指尖滴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   白探花看得微微蹙起眉头,抬手抓住了苏子瑜的手腕,道:“别挖了,手都破了。你告诉我,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你到底在哪里啊?”苏子瑜盯着眼前一片荒凉的废物,推开了白探花的手,十指使劲地扣进了地上坚硬的土壤,颤抖着声喃喃自语地轻问道,“云寒琰……你在哪里……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听到苏子瑜的话,白探花心中猛然一抖,抓住了苏子血淋淋的双手,强行把他按进了怀里,沙哑着声道:“别挖了,你别挖了!清仪,云寒琰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 第59章 毗陵旧驿2   苏子瑜睁开双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小的山洞里。   周围灵气稀薄,应该还在大荒山下不远处。   这个山洞不大也不深,只是勉强能够遮风避雨,抬眼就能看见四面的石壁。洞穴看起来小小的,却干净整洁,甚至有几分情调。   身下的床是用干枯的树枝堆起,再铺上了一层柔软的草皮,松松软软地甚是舒服。由于洞穴狭小,朦胧不明的白色阳光斜照入洞中,一半洒在苏子瑜的腿上。   一只雪白的狐狸握在苏子瑜的身边,靠着床的外侧,大大的尾巴正好像被子一样盖在苏子瑜身上,长毛柔柔软软地甚是温暖舒服。   苏子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狐狸蓬松柔软的胸毛。   察觉到身边的人在抚摸自己,狐狸享受地微微地眯起眼睛,冲苏子瑜微微笑了。   果然还是狐狸的模样让他喜欢,人身想碰他一下都要推开,变成狐狸就自己主动摸了上来。   白探花突然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不想变回人身,就用爪子摸到了床的外面,把自己晚上出去刚抓到的一只山鸡拎到了苏子瑜面前晃了晃。   由于周围灵气稀薄,山鸡也比一般的山鸡小,简直瘦小得可怜。然而附近草木稀疏动物也少,白探花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就只抓到这么一只山鸡。   白探花知道苏子瑜现在身上没有半点修为需要进食,本来想等他醒来给他烤鸡吃的,然而现在白探花不想变成人身了,就想这么粘着苏子瑜。   苏子瑜看着狐狸爪子里奄奄一息的山鸡,微微惊讶地问道:“给我吗?”   狐狸竟然和人一般点点头。   苏子瑜接过狐狸手中的鸡,为了不把山洞里弄脏,拎着鸡出去洞外退了毛洗干净,支起一个木架子用地上散落的干枯松树枝炙烤。   自始至终就乖乖地跟在苏子瑜脚边,帮他一起洗鸡、一起捡柴禾,甚至会用爪子帮他一起拔鸡毛,还帮他拨一拨火。   苏子瑜在家经常做饭,而且一直被夸做饭好吃。这回也一如既往地保持水准,把山鸡烤得通体金黄泛着油光,肉香扑鼻。   白狐狸地鼻尖轻轻动了动,好像也被鸡肉诱人的香味深深诱惑了。   苏子瑜先给狐狸撕了半只鸡,然后留了一半给自己。   白探花虽然不需要吃东西,但毕竟是苏子瑜亲自动手烤的鸡,也是他第一次给自己他亲手做的东西,而且香味和色泽都实在诱人,于是用两只爪子接了过来。   苏子瑜的山鸡烤得外酥里嫩,虽然没有放任何调料,一口咬下去却是令舌尖美不胜收,将鸡肉的香嫩全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白探花吃完了鸡忍不住把骨头都啃了又啃舔了又舔。   苏子瑜和狐狸一起吃完鸡,起身去溪水边洗手,白狐狸就坐在旁边等苏子瑜,用粉粉的舌头满足地舔着爪子。   等苏子瑜洗好手回来,白探花抬起爪子抱住了苏子瑜的小腿,用脸蹭了蹭他的腿腹,就像三年前在九华山一样。   苏子瑜这次果然没有把他推开,反而俯下身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白探花不禁有八九分怀疑苏子瑜是不是果真失忆了。昨天先是问自己是谁,一口一个“白公子”,今天又破天荒地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来相处。可是他为什么又记得云寒琰的名字?   白探花微微眯起眸子,心里酸溜溜的。   苏子瑜缺失了记忆,不记得白探花是狐妖,又没有半点法力,也看不出白探花是狐妖。身边突然多了一只粘人的雪白狐狸,也没往昨天相遇的白衣公子身上想。   想不到这只狐狸非但通人性,还像家养的猫狗一般喜欢与人亲昵,不禁令苏子瑜想到了家里的柴犬小黄。苏子瑜很喜欢柴犬,总觉得它们始终脸带微笑,看起来暖暖的。   苏子瑜抱起了狐狸,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前,就像以前在家里吸小黄一样吸狐狸。   白探花一瞬间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差点没激动得晕死过去。饶是他身经百战曾收过无数女子投怀送抱早已能坐怀不乱,此刻还是僵硬了许久,方才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那就暂时不要变回来好了。   苏子瑜不知道昨天陪着自己那位白公子去了哪里,昨天多亏他花了不少力气带自己来大荒山,自己却情绪失控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应该也是他好心把自己安置在了这个山洞里。   眼下不知道他是暂时离开了还会回来,还是一去不返了。苏子瑜决定就在这里等他一段时间,正好也可以在这里潜心修炼一下自己这一副没有半点修为的身体。   周围虽然灵气稀薄,不是什么福地洞天,但是筑个基还是没问题的。一个人在险恶的十三洲行走,如果真的一点修为都没有,完全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还是得保住性命,才能有机会找到云寒琰。   苏子瑜前世,或者应该说是上上辈子早已在大乘后期,强压雷劫不曾飞升,现在要练气筑基轻而易举。虽然记忆缺失了,但是对修真敏锐的感觉却还在,苏子瑜在那张枯木和草皮铺成的小床上,只从早晨盘腿端坐到傍晚,静静采纳周围十分不充足的灵气,很快就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在苏子瑜这里,练气筑基这种小事,周围灵气是否足够充分并不十分重要,灵气只是影响突破的速度,但是只要不是完全没有,或者是像上辈子一样被人用个圈子阻隔在外,就无法阻挠他突破。   到了筑基后期时,周围本就稀薄的灵气此刻被苏子瑜吸收得几乎殆尽。   有道是天道循环,万事万物总要留一线生机,苏子瑜没有继续汲取这最后一点灵气继续突破,而是选择把它留下。   为万事万物留下一线生机,亦是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狐狸往往白天睡觉才出来活动,白天知道苏子瑜在修炼就默默窝在一边睡觉,直到傍晚方才悠悠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大美人绝对是个修真奇才,从头开始重新修炼的速度简直飞速得惊人,看来今晚是不用出去给他抓野鸡了。   苏子瑜静坐了一整日,夜里也不觉得困倦,便坐在床上存神冥思。   白探花憋了一整天,终于憋不住了,暗搓搓地蹭到苏子瑜身边,先试探着把一个前爪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见苏子瑜没什么反应,就整只踩到了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的怀里。   一般粘人的小动物都喜欢围着人转,在家的时候小黄也是这样往怀里蹭的,苏子瑜感觉到了狐狸握在怀里,也并不排斥,反而抬手抚了抚狐狸柔软的长毛。   一人一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一晚上,苏子瑜一直静坐,白探花就躺在苏子瑜怀里享受两个人之间这一次破天荒的良好关系。   直到第二天早上,那位白公子也没有出现。苏子瑜估摸着他已经离开了,便决定自己步行离开这里,找个更适合修炼的地方,起码再突破两个层次再谈其他。   苏子瑜并不知道修炼到万人之上有什么意思,就像一直不知道自己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受人艳羡有什么意思一样,只是本能地心无旁骛地做好每一件自己该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苏子瑜想好好修炼不再只是单纯地为了修炼而修炼,而是有了目标。为了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有能力一直活着,直到找云寒琰。   哪怕找一千年、一万年,直到这一世的生命也为之终结。   昨晚上一夜静坐冥想,苏子瑜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也更明白了自己的目标和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这么多人都说云寒琰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一定是有意躲开寻常人的目光,因为什么原因躲藏起来,自己要找到云寒琰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眼下,首先得潜心修炼突破到元婴期,否则自身难保遑论找人。   然后,不论云寒琰是否还活着如今身在何方,苏子瑜决定要去找那个叫兰绿云的女人。那场世人传言中杀死的云寒琰和自己的大火,正是她所为。那个叫兰绿云的人,不论她是否是子兰师兄的生母,不论那场大火是不是真的要了自己和云寒琰的命,她都该死了。   想好自己下一步的打算,苏子瑜抱起怀里的狐狸放在一旁的床垫上,枯木草皮铺成的床上缓缓站起身来。   狐狸抬起脑袋,望着苏子瑜眨巴眨巴眼睛。   苏子瑜知道这只狐狸能通人物,温声道:“我要走了,这两天谢谢你的陪伴,再见了。”   狐狸毛茸茸的小耳朵动了动,轻轻“嗷~”了一声,立刻跳下床来,像一条小狗似的粘在苏子瑜脚边。   苏子瑜垂眸望着狐狸,淡淡道:“别跟着我,跟着我很危险。”   狐狸轻轻叫:“嗷~”   然而苏子瑜迈出一步,狐狸还是紧紧跟在脚边,缠着粘着,一副要跟着苏子瑜走不愿意离开的模样。   苏子瑜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多少危险,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想要自保尚且吃力,遑论保护好这只狐狸,实在拖累不得它。正思索着该如何让这只狐狸乖乖离开,只听外面隐隐传来两个人谈话的声音。   “这青霜白玉果怎么这么难找啊,根据地图上看,应该就在附近啊。”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师兄,这里有个山洞。”一个少年的声音道,“进去看看?”   只见两名身穿白衣的仙修走了进来。二人一个稍高一个稍矮,高的那个看起来年长几岁应该是师兄,矮的那个看起来略显稚嫩应该是师弟。   看到山洞里的人,两个仙修先是吃了一惊。他们出自小门小派,从前也没机会目睹过苏子瑜的真容,但是画像总是见过的,只觉得眼前的人十分面熟,竟然与见过的苏子瑜画像有七八分相似,然而苏子瑜分明三年前就已经死得尸骨无存了,心下不禁狐疑起来。   修为较低的探不真切修为高者有多少修为,但是修为较高的却能探知修为较低者的修为。那个师兄发现苏子瑜只有筑基后期修为,料定他不是苏子瑜,只是长得像而已,微微一笑,向苏子瑜行了一礼,问道:“这位道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荒山附近灵气稀薄偏僻荒凉,一般仙修根本不会选择来这种地方修炼,除非是像他二人一样寻宝。   苏子瑜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寻人。”   师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料定苏子瑜没有和他们说实话。大荒山附近方圆百里少有人烟,更是人迹罕至,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来这里,更不可能有人来这里寻人。他们二人要不是为了寻找传说中可以令人修为瞬间提升三个层次的青霜白玉果,一定也不会来到此处。   师兄弟两人心中笃定苏子瑜其实和他们一样是来寻宝的,而且抢先他们一步到了这里,生怕苏子瑜先比他们找到了青霜白玉果,于是那位师兄十分客气地作了个揖,介绍道:“在下步清宗许连眠,这位是我的师弟何连东。”   苏子瑜礼貌性地微微颔首。   “请问道友如何称呼?”   苏子瑜道:“我姓云。”   “原来是云道友。”许连眠拱了拱手,道,“听闻这附近有一种极品仙果名叫青霜白玉果,食之可以让修为瞬间上三个层次。我二人与云道友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何不一起寻找仙果?”   “这种极品仙果一千年方才成熟一个,据说如今共有三个,正好我们三人平分,岂不美哉?”   苏子瑜微微挑唇。   修真界哪里有人会将珍宝拱手让人?这两位来这里寻宝,脸自己也在此处,分明是怀疑自己是和他们抢参与来的,故意邀请自己同行只是怕自己先比他们找到宝物罢了。   这两个人看起来一个修为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另一个比自己高,如果自己不答应同行,他们一定会就地杀人灭口。不如暂且应下,再做计议。   苏子瑜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许连眠见苏子瑜应了,只道他是个傻子,对师弟何连东悄悄使了个奸计得逞的眼色。   苏子瑜看见了,也只装作没看见,跟着他们一起走。   白探花就跟在苏子瑜脚跟后,寸步不离。   许连眠这才注意到苏子瑜脚边还有一只白狐,垂眸一看,惊讶道:“云道友,这只灵兽是你的吗?”   苏子瑜淡淡道:“是吧。”   它硬要跟着自己,就说是吧,如果说不是,还得解释一通,比如不知道怎么它就跟着自己了之类,实在太麻烦,故而苏子瑜直接说了是。   反正和这两个人也没必要尽说实话。   许连眠望着跟在苏子瑜脚边的白狐,连连点头称赞,道:“真是一只极品灵兽!”   随后,许连眠便收到了师弟何连东的传音入密:   何连东道:【师兄,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这个人?】   许连眠道:【别急,我看此人姿色上乘,杀了着实可惜,这年头好男色的仙门大能不少,这个人又长得七分像死去的那位清仪君。别看清仪君人人喊打喊杀,偷偷摸摸喜欢他的人多的是。这个人拿去黑仙市上一定可以拍卖个好价钱,够你我享用一辈子。   青霜白玉果虽然有三个,却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两个假的都会让人一睡百日。我知道哪个果子是真正的青霜白玉果,等会儿直接把他弄晕过去,带走卖了。   而且我看他修为不高,他身边的那只灵兽倒是非同一般,好像是一只极品。也不知道这么好的灵兽怎么得来的,落在他手上也是浪费。   等会儿把他弄晕了,就把那只灵兽弄过来,驯服了可以为我们所用,一定大有用场。如果不能驯服挖出灵核来,对增进修为也是大有帮助,绝对不比青霜白玉果差。到时候你我正好一人一样。】   何连东修为比较浅,对这只自己并看不懂有多少用处的灵兽不是很感兴趣,更想要实实在在能让修为提升一个层次的青霜白玉果,道:【师兄,我可不可以要青霜白玉果?】   许连眠心下正有此意,道:【等会儿我我们摘下三个果子,我把真的给你,假的给他和我自己。我不吃,你先咬一口吃下去,让他没有戒备。只要他吃下去,我就扔手中的果子为号,你我一起制服灵兽。】   何连东道:【好。】   师兄弟二人真用传音入密聊得火热,苏子瑜忽然止住了脚步,仰头看了看身旁一株树枝稀疏,树干黑漆漆甚至有些粘腻恶心的树,问道:“是这个么?”   师兄弟二人闻声也止步回头,之间那一株漆黑粘腻到令人恶心的树木顶端,正长着三颗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圆润果子。   “对,就是这个。”唯恐苏子瑜先下了手,许连眠立刻施展法术凌空升起,将三枚果子都轻轻摘下,然后递给苏子瑜和师弟何连东各一枚,留给自己一枚。   苏子瑜垂眸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果子,在修长的手指间轻轻把玩了起来。   看出了苏子瑜的狐疑,许连眠对何连东使了个眼色,故意大声道:“这个果子的效用有期限,摘下来越久效果越差,赶紧吃吧!”   何连东按照之前的计划,立刻咬了一口吃下去。   许连眠暗暗得意,唇边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他哪里会愿意把真的青霜白玉果给何连东,真正的青霜白玉果分明在自己手中。   苏子瑜瞥见了许连眠唇角那一丝笑意,看着何连东吃下了果子,便也跟着轻轻咬了一口,喉结一动假意咽了下去,其实还含在口中。   苏子瑜刚假装把一口果子吞下,只听何连东“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便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许连眠压着嗓音沉沉地笑着,拔出佩剑先往自己师弟何连东的心口猛戳了十几下,戳得对方整个胸口都被捣烂成了一片血肉模糊,将长剑一扔,来到苏子瑜面前轻轻蹲下。   苏子瑜听到了那边捅刀子的声音,也就是,这种果子没有毒,只是让人晕过去,自己不需要装死,只要闭着眼睛装晕过去就可以。   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脸颊,耳边传来一阵阴森的声音:“啧啧,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姿色,我还以为清仪君那张画像是骗人的呢。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直接卖了也太便宜黑仙市上那些蠢货了,不如我自己先来享用一下,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飞升之前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各分前中后期,然后再渡劫飞升。 第60章 毗陵旧驿3   看到苏子瑜这张脸后,许连眠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抢夺的那只极品灵兽,只顾着想先要了苏子瑜这个人。   许连眠先把仙果小心翼翼地收入储物袋中,再向苏子瑜慢慢地俯下身去。   感觉到许连眠在慢慢靠近自己,苏子瑜暗暗凝起灵力,打算出其不意直取命门。而且一旦出手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便很难再有胜算。   许连眠的脸几乎已经挨到自己了,苏子瑜正打算动手,却觉对方的动作忽然顿住,紧接着,一股风划过面颊,只听“啪”一声。   苏子瑜睁开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许连眠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仰面倒在地上,发髻也松散塌了一半,模样好不狼狈。   自己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公子,正是那位萍水相逢把自己带来大荒山的白公子。   看来是不用自己动手了,又欠了这位白公子一次人情。苏子瑜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把口中含的那块果子吐了出去。   方才那一招自己完全扛不住,许连眠自知不敌白探花,偷偷地瞥了苏子瑜一眼,发现他居然自己站了起来,知道自己受了骗,抬起头对白探花道:“这位公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出手伤人?”   白探花一如往常地手中悠悠摇着折扇,只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悠悠答道:“你不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出手伤人吗?”   许连眠拿不准白探花和苏子瑜是不是一伙的,心想方才不见两人在一起,苏子瑜也没表示自己还有个同伴便跟了过来,很可能不是一伙的,那就是为了抢东西。   此时与人硬碰只能吃亏,许连眠一向能屈能伸,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掸去身上的尘土,毕恭毕敬地对白探花道:“如果这位公子你看上了这个人,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在下愿意拱手相让。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在下实在无意与公子冲撞……”   “呵,这个人本来就是我的,还用得着你来让?”白探花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含笑意地和苏子瑜对视一眼,转头对许连眠道,“既然你也这么说了,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刚才听你们说有什么果子好像是个好东西?这位道长如此大方不吝分人,要不也分给萍水相逢的我一个?”   苏子瑜知道白探花在玩弄许连眠,便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看戏。   “这……”许连眠面露难色。辛辛苦苦跑了一趟全为了这青霜白玉果,要是此时拱手让人,岂不是白费了多日的辛苦和一番精心算计?   许连眠心下一番计较,只要自己立刻一口吞下青霜白玉果,修为可以瞬间突破三个层次,未必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岂能把果子轻易交给他?把青霜白玉果交给他也未必不会被他杀人灭口,还不如赌一把。   “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既然这位公子想要青霜白玉果,送给你又有何不可?”许连眠假意应允,将青霜白玉果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出其不意地一把就要望自己口中塞。   白探花早有防备,一掌劈在许连眠的手腕上,将青霜白玉果接在了手心里。   这最后一件筹码落入他人之手,许连眠心下大骇,目光飞转,瞥见站在一旁的苏子瑜,立刻有了主意。   既然他们是一伙的,那就以那个人为人质。反正只有筑基后期修为低微,十分容易控制。   迅速做出决定后,许连眠一闪身到了苏子瑜身后,一柄短刀架在了苏子瑜的脖颈上。   苏子瑜十分平静地站着,没有动,也没有丝毫惊慌。   “呵。”许连眠冷笑一声,道:“这位公子,我本想大家相识一场最好是和和气气相安无事,这可都是你自己逼我的!把青霜白玉果抛过来还给我,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他!”   白探花假意微微蹙眉,却暗暗对苏子瑜使了个眼色,冲他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青霜白玉果。苏子瑜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   细微的眼神交流只在一瞬之间,白探花突然瞪大了眼睛,表情十分夸张地假意害怕道:“道长有话好说!别杀我内人!”   苏子瑜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白探花一眼。   “呵。”这两个人竟然是那种关系,看来自己真是一点都没有挟持错了人,许连眠得意地微微挑唇,道,“少废话!把东西扔过来给我!”   “好好好。”白探花对苏子瑜挑了挑眉,喊道,“你接好了!”   由于许连眠和苏子瑜站在一起,不知道白探花那句话是对谁说的,知道他真的是把青霜白玉果抛给了自己,一手还持着短刀,腾出另一只手去接青霜白玉果。   苏子瑜一抬手,青霜白玉果落在了手中。   许连眠一愣,苏子瑜早已一掌回劈,打落了他手中的短刀,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哈哈哈。”白探花笑着走上前,对许连眠道,“这位道长,萍水相逢认识一场也是缘分,你连一个果子都不肯给还要杀我的人,真是太不厚道了。”   “小人错了,小人错了。”许连眠一贯能屈能伸,刚才还气焰嚣张,如今落于人手立刻连声道歉,哀求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如今知道自己错了,愿将青霜白玉果送与公子,请公子高抬贵手饶恕小人这一回吧……”   “虽然你不太厚道,不过我不是你这种人,我还是很厚道的。”白探花抬手拍了拍许连眠的脸,道,“要不这样吧,刚才我刚来的时候,你趴在地上想对我的人做什么?你说一说,要说实话,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一定不会杀你的。”   许连眠哭丧着脸,哪里敢把想先玷污了苏子瑜再把他卖到黑仙师的计划实话实说,只是道:“我只是不想伤他性命,探一探他是否还活着……”   “是吗?”白探花微笑道,“连自己师弟都杀了,一个陌生人的命倒是想留着,你留着他的命想干什么?”   “我、我想……”许连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我来替你说吧。”白探花道,“想先玷污了他再杀,是吧?”   “不不不,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绝对没有!”许连眠连忙否认,道,“我要是有这个心,就叫我断手断脚瞎了眼断了舌头被卖到黑鬼市给千人万人骑!”   “我不过猜一猜,你怎么就发起毒誓来了呢?”白探花微笑着点了点头,盯着许连眠道,“不过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断手断脚瞎了双眼断了舌头卖到黑鬼市给千人万人骑’……”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许连眠一边哀求,眼珠却一转,带着灵力的一拳猛然偷袭向苏子瑜小腹。   苏子瑜早有防备,眼疾手快地一掌接住,凝力将之往回一推,许连眠手中的攻势反而被推回了自己。只听“咔擦”一声,许连眠的右手便垂了下来,筋骨已经彻底粉碎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呢?”白探花伸出手一把揪住许连眠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掼在地上,将另一只手和双腿都一一折断。   许连眠抑制不住惨叫连连,大声求饶,哭喊声简直震耳欲聋。   “真吵啊。”白探花拿起许连眠自己的短刀,如同修剪花草一般,悠闲地割掉了他的舌头。   苏子瑜微微蹙了眉,从白探花手中夺过短刀,淡淡道:“算了,太可怜了。”   “呜呜呜……”许连眠眼泪直流,冲苏子瑜“啊啊啊”地哭喊着,却说不出话来。   苏子瑜一向要么杀要么放,从来没有折磨人的习惯。抬手一刀猛然扎在许连眠的后心,一刀就直接取了他的命。   以为他是真的不忍心,结果他直接一刀就捅了自己的心。许连眠临死之时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瞪了苏子瑜一眼。   苏子瑜没有在意许连眠的目光,倒是觉得那样活着不如死了更好,起身将手中的青霜白玉果递到白探花面前,对他道:“多谢白公子两次相助。”   白探花轻笑一声,将青霜白玉果推回给苏子瑜,道:“我从来不吃素,你拿着玩儿吧。”   苏子瑜没有推辞,道了声“谢谢”,便将青霜白玉果收了起来。这种用灵丹妙药砸出来的修为与扎实修炼的肯定不同,还需要辅以辛勤修炼方才更有效果,苏子瑜并不急着一口气吃成胖子,想着等找个合适的地方再潜心修炼以此为辅助,再慢慢突破也不迟。   “和我这么客气,太生分了。”白探花微微嗔怪,问道,“清仪……云公子下一步想去哪里啊?”   苏子瑜心里一直膈应着白探花称自己为“内人”,虽可能只是为了玩弄许连眠的一句玩笑,苏子瑜还是觉得为了云寒琰,自己不能与这个人走得太近。只是道:“随便走走。这两天多谢白公子照顾,我们就此别过。”   “诶,慢着!”白探花连忙拦住苏子瑜,道,“这附近荒无人烟去哪里都远,你一个人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苏子瑜淡淡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白探花一向感觉敏锐,尤其是对于苏子瑜的情绪,试探着问道:“你是因为方才我说你是我内人,和我生气了?我不过是随口说着逗他玩儿的,你别生气啊,虽然我心里是希望这样……”   说道此处,白探花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云公子你别生我的气了,让我跟着你吧,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这些色狼都想欺负你,我可以跟着你保护你啊……”   苏子瑜轻叹一声,对白探花道:“白公子,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我不觉得和你在一起是浪费时间啊。”白探花道,“有你在,我觉得很开心啊。你放心吧,我只想跟着你,其他的事情,只要你不同意,我一概不会做。当然想都不想是不可能的……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还可以把我的内丹交给你。”   苏子瑜摇了摇头。   任凭白探花怎么说,把嘴皮子都磨破了,苏子瑜都铁了心不答应让他继续跟着自己,白探花叹了口气,点头道:“好,既然你不肯要我跟着,那我就不跟着。我们后会有期。”   白探花言罢,立刻转身就走,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苏子瑜只道他是百般说服不成生气了,故而走得快。然而这种涉及感情的问题,苏子瑜一向都拒绝得很干脆。这时候不决绝一点,哪怕一时心软给对方一点点希望和幻想,其实都会反而更加害了对方。   苏子瑜独自行了半日,一路上已经零零星星开始出现了人家、小小的山村和庙宇,知道这里已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往前人会越来越多,苏子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把一直背在背后的斗笠解下来戴在头上,让帽檐的阴影正好遮住了自己的脸。   行了不久后,果然到了一座小城。苏子瑜在街上略走了一番,街市上人来人往尘土飞扬,热闹却不繁华,应该是一座并不发达的落后小城。   苏子瑜走在街道上,道路两旁的地摊伤吆喝声不断:   “走过路过都来看都来瞧啊!全十三洲最畅销话本!《清仪仙师三戏芷华君》最新版本啦!十文一本,便宜卖啦!去万宗大会的路上消遣必备!!!”   “全场法器便宜卖了!十个灵石一样!各种类型应有尽有!包你在万宗大会上最有排场!!!”   “溯玄君同款扶苏神剑,逼真高仿!万宗大会炫耀必备!!!”   街上到处都在吆喝“万宗大会”,苏子瑜也不知这万仙大会是什么,随意从地摊上拎了本书付了钱,向摊主打听道:“请问,万宗大会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啊?”小贩抬起头看了苏子瑜一眼,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身青衣戴着个斗笠,身上也没有一件法器,估计是什么穷乡僻壤出来的,回答道,“万宗大会其实就是一场比试,十三洲内凡是有点厉害的,都会去参加试试的。这次胜出的人可就是未来十三洲的第一人了。”   苏子瑜道:“哦?”   作为一个合格的小贩,话必须是很多的。那位小贩是个卖书的,读过的书多知道的也多,继续和苏子瑜叽叽呱呱道:“万宗大会八年一次,八年前清仪君年方十六岁‘青衣抚剑’夺得魁首一举成名,仙道第一人那是何等地荣耀啊!谁不羡慕啊!但是这个清仪君又不洁身自好名声坏的要死,现在人已经归天了,自然要选一个新的人出来。”   “仙道第一人,是什么地位,所以只要是有点厉害的仙修都会去试试的。”小贩看了看苏子瑜,笑嘻嘻道,“怎么样,你想要去试试嘛?我建议你先去买一件法器,别买那家十个灵石的都是杂牌货质量差,那个高仿扶苏剑不错我和你推荐……”   苏子瑜若有所思,淡淡地问道:“都会去吗?”   “那当然啦,万宗大会反正在中洲延陵的望虚山上清徽宗里举行,到时候延陵那叫一个人满为患。”小贩道,“整个修真界,但凡有点本事的人,肯定会去。”   苏子瑜问道:“大会距今还有几日?”   小贩想了想,道:“半个月吧。你现在雇辆车赶紧去最合适,别舍不得钱,要雇八匹灵兽的那种车最快。你去晚了,整个延陵的客房都会被定光,没地方住了。”   苏子瑜微微点头,道:“多谢。”   万宗大会,所有厉害的仙修都会去试试?也就是说,自己想找的人,也很可能会在那里出现。   望虚山,清徽宗,无涯殿   “是我深谋远虑,一箭双雕,才让你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现在清徽宗是你的,整个十三洲也都听你的,不就是死了个苏子瑜吗,你用得着记恨我这么多年?!”无涯殿里,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中年女子拍着桌子骂道,“萧子兰,你这个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苏子瑜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哪里好的!不过是我从路上捡回来养大的一条狗!死了又怎么样!萧子兰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牲,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和我翻脸!!!”   无涯殿门外,几个守门的小弟子都纷纷用手捂住了耳朵,互相小声道,“又开始了。”   三年前,兰绿云用千劫雷火烧死云寒琰和苏子瑜后,赶来的萧子兰看到的不过是一片焦黑的废墟。萧子兰目眦欲裂,当场发誓与兰绿云断绝母子之情,日后再不相见。   首阳君高天泽带着几名弟子出走,萧子兰因声望极好在一众仙修的拥护瞎顺利成为了清徽宗的宗主。兰绿云自诩成了宗主的母亲,要求在清徽宗里有一席之地,住进了无涯殿来。然而三年来虽同在一山,萧子兰果真一眼都不曾见她,哪怕她主动去找,也永远找不到萧子兰的人。   兰绿云便动不动就在无涯殿里大声吼,天天骂完了苏齐云骂云寒琰,骂完了云寒琰骂萧子兰,骂完了萧子兰还会骂苏子瑜。   在无涯殿外看门的小弟子也从固定成了轮流岗,每次轮到过来就头疼。   “宗主真倒霉啊。这种话要是给宗主听见了,那也真是……啧啧啧,”一个小弟子摇摇头,咋舌道,“无法想象的感觉。”   “我看清仪君和云宗主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和她无冤无仇的,死了以后还要被她指着名字骂。”另一个小弟子叹了口气,道,“这叫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两名小弟子正小声嘀咕着,兰绿云却突然从无涯殿内冲了出来。   两名小弟子吃了一惊,连忙闭上了嘴,悄悄抬头往眼前看去,只见兰绿云一身盛装,深蓝的长袍上绣着繁复的金线,头戴凤冠,脸上浓妆艳抹,手中持一柄长剑,气势凌人。   兰绿云抬手理了理自己金钗上垂下的长长珍珠流苏,问道:“今天是不是万宗大会?”   虽然隐隐觉得兰绿云没安好心,两名小弟子不敢撒谎,轻声答道:“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绿云忽然仰头狂笑起来,“太好了,我要去看一看,我要看一看十三洲这一群草包是怎么自相残杀全都完蛋的哈哈哈哈哈哈!”   兰绿云这些年一直疯疯癫癫的,却也没干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两个小弟子只道兰绿云是疯话,也没有在意。   苏子瑜跟着人流上了望虚山,依旧戴着斗笠遮住面容。好在参加万宗大会的人很多,有些偏远门派甚至穿得千奇百怪,其中也不乏蒙面遮脸之人,苏子瑜戴着斗笠埋着头独自走也没有多引人注目。   入了清徽宗的山门之后,苏子瑜就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感觉莫名熟悉。   苏子瑜顺着那熟悉的气息传来的方向走,一路走到了山阴。   虽然是阳春三月的天,望虚山的山阴却是一片冰天雪地。晶莹的冰雪覆盖之间,一片一望无际的梅花林,枝干虬曲漆黑布满苍苔,无花无叶,已尽数枯萎。   这片梅林明明设有结界,然而苏子瑜往前迈了一步,却并没有被结界阻挡在梅林之外,轻易便进入了这片禁地。   身旁的梅花树树干上似乎有字迹,苏子瑜垂眸仔细看了一眼梅花的树干,竟发现树干上深深地刻着一个“瑜”字。   看到那个深深刻入树干的“瑜”字,苏子瑜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揪痛。   好像曾经在哪里,自己也曾入过这样一片梅林,感受到过他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失去全世界一般的痛苦。如今那些强烈的痛又顺着这片梅林铺天盖地地向自己涌来,只是彼时是在感受另一个人的痛,如今却是自己真的心痛了。   苏子瑜觉得,这里一定和云寒琰有关系,这个字,也一定和他有关系。   又一阵强烈的呼唤传来,使得苏子瑜的胸口莫名发慌。苏子瑜顺着那一阵呼唤往前走,越往前,那个东西感应就越强烈。   苏子瑜最终在一座工殿堂前停下脚步,眼前的殿堂大门紧闭,匾额上书写着“落云阁”三个大字。   感应到东西就在里面,苏子瑜直接破门而入。   落云阁已经被重新修缮好,正中的高台上供奉着一柄长剑。   苏子瑜觉得十分眼熟,这把剑的样子,自己在大荒山附近那座小城里见过。那些地摊上高仿溯玄君的扶苏剑,都长得和这把剑一模一样。   眼前的长剑,应该就是云寒琰真正的扶苏剑。   所有人都认为云寒琰已经死了,扶苏又自行封剑沉寂多时,扶苏便被直接搁置在了此处。感应到了苏子瑜的到来,沉寂三载的扶苏剑忽然瞬间冷光凛冽,仿佛在呼唤苏子瑜。   扶苏和朝云本是一体,扶苏早有灵性,又知苏子瑜和主人的关系,竟认了苏子瑜。   苏子瑜摊开手,试着道:“过来。”   扶苏得了允许,果真从台上跃起,飞入了苏子瑜手中。   手中握着云寒琰的剑,苏子瑜莫名安心,携着扶苏出了落云堂。   步出殿门时,苏子瑜不禁吃了一惊。   方才明明是一片枯死萎绝的梅树林,此刻正以奇异的速度萌蘖,生出花苞,一点一点绽开火红的梅花。   转眼之间,红梅如火,花开十里。   一袭红衣绝胜梅林十里,从火红的梅花掩映之间,缓缓走出。 第61章 青衣抚剑   苏子瑜提着扶苏剑魂不守舍地独自走到了云台,万宗大会就在这里举行。   方才在梅林里,那个人走得离自己那么近,苏子瑜差一点就能触摸到他了。他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假面,苏子瑜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要找的人。和有没有看清他的脸没有关系,和自己有没有失忆也没有关系。看人,是用心看的。   他只温柔地望着苏子瑜,说“我马上就来接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离开后,苏子瑜独自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方才明白这恐怕又只是他安放在这里的一缕分魂。   上一次,他说恐怕就是永别。这一次,他说“马上就来接你”。也就是说,他这一缕分魂是确定真身还活着,并且和真身有感应的。   苏子瑜心里有点期待,也有一点紧张。希望他真的能如他所言马上就来接自己,然而心又跳得厉害。   所以,他一定也一直在找自己。要坚信他说的话不假,他一定会找过来的。   苏子瑜本想在梅林里等云寒琰,但是云寒琰让自己去云台等他,说要给自己一份见面礼。   由于在梅林中徘徊了很久,苏子瑜到云台时万宗大会的初赛复赛都已经结束了,只剩下决赛,便在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观看。   进入决赛的一共十人,上一届的第一名可以不用报名直接进入决赛。以往决赛都是这十人轮番向上一届的第一名挑战,如果全部败北,那上一届的第一便保住自己的地位,否则,这十三洲第一就要换人了。   但是由于苏子瑜已经“死了”,缺少了给他们挑战的人,这十人便用两两对决的方式一决胜负。   而入围决赛的十人中间,竟然有兰绿云。   见到兰绿云,坐在首席上的萧子兰微微蹙了眉,没有说话。   前面三组两两对决各有胜负,第四组便是兰绿云和一位身穿深棕色衣服的少年。苏子瑜看了一眼边上的名牌:兰绿云对刘半夜。   听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苏子瑜大概得知了那位叫刘半夜的少年从小父母双亡,而且杀他全家的凶手据说还是自己。三年前被芷华君带在身边悉心指导,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如今却已十分了得。   台上刘半夜身法矫健,兰绿云竟然不是对手,渐渐落了下风。   兰绿云目光一暗,两指间一点寒芒突现,暗暗使了一招。   苏子瑜看出了兰绿云的阴招,扶苏一剑飞出,竟生生将兰绿云的手指断了一截,一点寒芒随之落地,定然是一枚毒针。   所有人都一阵惊诧,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兰绿云手法隐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动的手脚。而看出来的仙修为了不得罪人大多也选择无视不出手,或者等兰绿云偷袭成功后一起蒙混过去,或者她被揭发后再做个正义之士一起指责她的恶行。总之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在出事之前制止事故,避免祸端的发生。   兰绿云痛呼一声,怒问道:“什么人!”   一道青影如鸿惊飞,翩然飞落于前,将扶苏剑接在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向苏子瑜身上看来。一身青衣,戴着竹笠,看不清脸。   而他手中的,竟然是扶苏剑。   扶苏剑在市面上有许许多多高仿品,一般修为高深的仙修是不会用这种赝品出来丢人现眼的。而此人看起来实力莫测,手中的赝品好像威力也比一般的仿品厉害得多。   台下已经有人动了心思,想等会儿一定要问问苏子瑜,他手中的扶苏剑仿品是哪里买的。   身后的少年恭敬道:“多谢仙师,请问仙师尊姓大名?”   苏子瑜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万宗大会还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如果决出了第一名,此时有人要直接挑战第一名,只要成功,就可以取代第一。因此苏子瑜虽然没有报名参赛,台下已经有不少人觉得他能是此次第一。   当年苏子瑜十六岁于万宗大会夺得第一后,声名鹊起,又以朝云一剑斩紫云老祖屠妖山八百里一战成名,终成十三洲公认的仙道第一人。   如今难道这个穿青衣的人,又会成为下一个苏子瑜吗?台下开始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道:   “此人真是剑法精湛啊!”   “这样的人怎么不参加比赛啊,一招就能断了前十的手指,我赌他此次能第一啊。”   “兰夫人真是为老不尊!要不是这位道友见义勇为出手相救,方才这位小少年早就死在她手里了!”   苏子瑜对第一不第一的并不感兴趣,只是看不下去兰绿云这个人的阴险。三年前算计了云寒琰,今日又对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下毒手。这种人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   兰绿云与苏子瑜站得最近,隐约看到了他的半张脸,大吃了一惊,道:“苏子瑜?!”   听到“苏子瑜”这个名字,四周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是苏子瑜?他不是死了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死没死?这个人不会真是苏子瑜吧……”   “无凭无据的不要瞎猜人家是苏子瑜好吗?穿个青衣剑法好的就一定是苏子瑜吗?”嘉宾席上一名仙修起身道:“这位道友,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将斗笠取下,也好让这群乱嚼舌根的人闭嘴!”   从苏子瑜出现那一刻起,萧子兰的眼神便死死钉在了苏子瑜身上。   感受到了萧子兰灼热的目光,苏子瑜握紧了手中的剑。   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但是苏子瑜知道至少在有记忆的和他相处那十几天里,他一直有意瞒骗自己,瞒了云寒琰的存在,骗了自己和他的关系。   然而那十几天里他一直在照顾自己,若不是他,自己不知会是何等光景。自己实在是没有资格怪他。   毕竟兰绿云是他的母亲,苏子瑜还不至于在他面前直接动手杀了兰绿云。   兰绿云趁着苏子瑜一出神的功夫,一剑望他小腹刺去。苏子瑜迅速一闪身,身形翩若惊鸿。兰绿云剑锋一转立刻扫他腰侧,苏子瑜凌空一翻,衣袂飞扬。就在翻身那一刹那,失去斗笠遮蔽的半张脸却正好暴露在阳光之下,让在场许多人都匆匆觑到了半眼。   阳光下露出那半张脸如深海中一株皎洁的珊瑚,光华熠熠顾盼生辉,一双深青色的眸中盛着千万里碧海青天,九天星光璀璨。半眼便可令整个世界为之沦陷,他周遭的一切都因之黯然失色。   看到苏子瑜那张脸后,四下顿时寂静无声,良久后爆发了一片骇然,有人喊道:“我看清楚了,他就是苏子瑜!”   “苏子瑜不是修为尽废了吗?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就没一点是自己的东西,这次又是走什么歪门邪道从哪里偷来的修为!真是丧尽天良!”   “所以到底谁被他挖了金丹?啧啧啧真是恶心透了,他自己是不会修炼吗?”   “亏我刚才觉得他剑法精湛还见义勇为,我呸!他一定又是沽名钓誉来了!”   “他是不是傻啊,要易容也换个样子,长得和原来七分像,就生怕认不出他?”   这十几日来苏子瑜自己也有所耳闻,好像自己失忆之前在修真界口碑十分不好,至于他们说的那些事情苏子瑜觉得自己不可能真的干过,却又记不真切更无从澄清。   既然认定了台上那人就是苏子瑜,台下那些仙修早就忘了方才他和兰绿云的事情孰是孰非,纷纷决定出手助兰绿云一臂之力。   数十名仙修提剑一拥而上,手中兵刃从四面八方向苏子瑜袭了过去。   苏子瑜凛然不惧,以一当百。顾不住头上的斗笠被人破开,青丝散漫,随着剑风飞扬。扶苏剑光澄澈,如一泓秋水,日光在剑身上化作跳跃的金影,如游龙矫然。   然而这身体刚才修炼十几日,虽然有扶苏在手,实力终究大不如前,与数十剑对抗之中偶然被划伤几道也是在所难免。   看到苏子瑜手臂和胸前的血痕,萧子兰连忙起身道:“住手!”   那几十名仙修闻声都住了手,苏子瑜便也停了手。   然而兰绿云哪里听萧子兰的话,又哪肯对苏子瑜住手,挥剑便望苏子瑜心口捅。   萧子兰亲自出手,一把握住兰绿云手中的长剑往回一折,兰绿云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   兰绿云咬牙咒骂了一声,竟然赤手空拳就要掐苏子瑜的脖子,被萧子兰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命人拉开了去。   兰绿云被人拖开还对周围的人又踢又踹,恨恨地叫骂不断。   萧子兰回头望着苏子瑜,那张熟悉而带着三分陌生的脸,沉默了良久,方才颤抖着声道:“子瑜,是你吗?”   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意义,苏子瑜微微点头。   一见苏子瑜点头,立刻有人叫骂道:“苏子瑜,当年靠着偷别人仙骨又出卖身体得来的仙界第一,你很骄傲吗?这回还想再来一次?!”   有人小声反驳道:“这件事苏子瑜就算有错,罪不至此啊。你们都已经逼死他一次了。”   “哼,死了一次就能赎罪了?他这种人就不该存在这世上!再说了,他有诚心悔过吗?仗着云宗主看上了他的姿色不和他追究,就真以为他自己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了吗?”   又有人替他反驳道:“听说这件事他当年自己并不知情。”   “当初云宗主的仙骨他知不知情是否无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后来所做所为,苏子瑜,心狠手辣欺师灭祖屠人满门还装什么见义勇为的救世英雄!我呸!!!”   “听说那些骂他的话都是他自己让人传的,为的就是被人冤枉再澄清,好博取同情收买人心。”   “哼!我当年还那么崇拜他,觉得他被冤枉了还极力护着他帮他澄清,原来是被他利用了!后悔死我了!”   “在此呼吁大家千万不要被苏子瑜骗了!他这个人多伪善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给自己重新洗白的阴谋!什么他当年不知情,这都是他在博取同情!大家千万别上当!还修真界一个清明!修真界就是因为有他这种人,才变得乌烟瘴气混浊不堪!!!”   “大家不要被混淆视听!苏子瑜罪大恶极不是偷取人仙骨,是他勾结妖魔欺师灭祖还屠人满门!”   “苏子瑜此人也真是可惜,天赋能力万里挑一长得也好,怎么人品这么差呢?做这么多戏来给人看博取同情真是没必要……要不是他一直演戏,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恨他。真是恶心!”   每天都能听到一些新的关于自己的、完全子虚乌有的东西,然而这还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直接地开骂,苏子瑜甚至没觉得生气,只是被这些人说得有点懵,却没注意到刘半夜已经走到自己身旁。   下一刻,小腹猛然一阵刺痛。   苏子瑜闷哼一声,垂眸看去,是刘半夜把一柄短刀深深插入了自己腹部。   “虽然你刚才救了我。”刘半夜手握刀柄,抬眸看着苏子瑜,冷冷道,“但是你杀了我全家,这一刀是我替我全家还你的!”   “而且,我不能看着你再装再演下去了,修真界的风气真的不能再坏了……”刘半夜手中握着刀柄又狠狠地向前猛推了一分。   这次苏子瑜咬住了牙,没有吭一声。   直到刘半夜将刀从苏子瑜体内狠狠抽出,“铿”一声扔在了地上,萧子兰方才惊呼一声,冲上前一把抱住了苏子瑜,目眦欲裂地望着苏子瑜,问道:“子瑜,你怎么样?”   苏子瑜看了萧子兰一眼,淡淡地抬手将他推开。   萧子兰站在一旁只关切地望着苏子瑜,怕他随时会倒下。想伸手扶他,又担心再次被他推开。   苏子瑜踉跄一步,自己站直了身子,忽然微微挑唇冷笑了一声,垂眸望着扶苏,抬手轻抚手中的长剑,淡淡道:“修真界的风气?关我屁事。既然都想杀我,一起上吧。”   往昔每一次他淡淡抚剑,青衣隽秀风雅无边,却注定流血千里。   青衣抚剑,曾是诸天仙魔的噩梦。 第62章 云霁天青(上)   “子瑜不可!”萧子兰连忙回头道,“将他拦住!”   几名清徽宗的弟子将刘半夜的去路拦住。   苏子瑜依旧神色冰冷。   萧子兰望着苏子瑜,好言劝道:“子瑜,你伤得不轻,需要立刻医治。这边的事情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你先把剑放下好吗?”   苏子瑜冷声道:“我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给。”   扶苏一声低吼,如同千万里沧茫大海中一声低沉的龙吟。   一声龙吟好似雷霆震怒,气压九州四海,江海之间的巨浪皆凝为扶苏剑上冰冷的的清光。   清光冷冽,剑气凛然。周遭重重叠叠的人如浪一般被汹涌的剑气震开,又如巨浪一般源源不断地涌来。   青衣玉立,身后残阳似血,面前一轮皎然明月东升。   苏子瑜浑身浴血,却依旧神色淡然。唯有小腹处越来越多的失血令人越来越恍惚,脚步也渐转虚浮。   看出苏子瑜不过强弩之末,众人更加猛攻不放。   苏子瑜被逼得后退了两步,得了一丝机会,数十上百把剑顿时从四面八方一齐向咽喉心口胸腹致命之处捅去。   突然,西沉的斜阳完全没入了浓云深处,天地霎时一黑,一道强横霸道的剑气扫开了苏子瑜周围步步紧逼的刀山剑林。   一身红衣从墨色的滚滚乌云之间翩然而降,将苏子瑜护在了身后。   黑衣鬼面,红衣如血。手中长剑如霞光万道,正是苏子瑜的朝云剑。   方才被一剑震飞的人都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一时无人敢再上前,只是紧握手中的兵器戒备地望着被包围在中心的两个人。   忽然,有声音惊呼道:“鬼面邪尊!”   听到这个声音,苏子瑜放才反应过来,缓缓抬起眼眸,眼前看到的是一张漆黑狰狞的鬼面。   他一伸手,便将苏子瑜搂进了怀里。   虽然素未谋面,苏子瑜没有抗拒,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莫名安心。被他搂进怀里之后,苏子瑜心里一宽,终于站不住了,直接靠进了他温热的胸膛。   鬼面邪尊一手搂着苏子瑜,一手握住他的手心,向他体内度过去一道浑厚的灵力。   感觉到身上的伤痛在一点点缓解,一直在流失的血也止住了,苏子瑜轻轻道:“够了。”   鬼面邪尊依言收了灵力,温声道,“你休息会儿。”   苏子瑜本来就在硬撑,有了他的话,便闭上眼睛,完全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似乎感到一丝意外,苏子瑜倚靠着的那人身体一僵,随即便将苏子瑜搂得更紧了几分。   鬼面邪尊一手紧搂着苏子瑜,微微挑唇道:“诸位好久不见。”   他皮笑肉不笑地一挑薄唇,却是阴森冰冷,比不笑更骇人三分。   鬼面下露出的半张脸分明精致无比,然而谁会有心思去欣赏这个徒手覆灭了十二大仙门的魔头?   大部分人不敢应声,个别人壮着胆子问道:“魔头!你想干什么?!”   鬼面邪尊轻轻地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手中的朝云剑,如同说着寻常闲谈一般悠悠道:“我么,自然是要给我夫人一件见面礼了。”   听到他说“夫人”二字,苏子瑜的手不禁在他领口揪了揪,顿时连头都不敢抬了,恨不得就找一条缝钻下去。   最近三年里,他的鬼刀不知去了哪里,却用一柄长剑覆灭了三大仙门。见他瞥了一眼手中的长剑,所有人都是一阵胆寒。   他说的“夫人”就是苏子瑜?所以苏子瑜果然早就和他勾结上了?他说要给他“夫人”的“见面礼”,总不会是要血洗当场吧?!   “师弟。”萧子兰望着那红衣鬼面之人,忽然冷静地劝说道,“不要执迷了,回头吧。”   听了萧子兰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有的人是吃了一惊,也有的人是一头雾水。   萧子兰一共只有两个师弟。一个是此刻和鬼面邪尊在一起的苏子瑜,另一个是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云寒琰。   他刚才那一声“师弟”,显然不是在叫苏子瑜,那番话也不像对苏子瑜说的。   所以萧子兰叫的“师弟”,是鬼面邪尊?!   虽然眼前的人看不到容颜,入目唯有一张漆黑狰狞的鬼面,苏子瑜却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萧子兰叫他“师弟”,苏子瑜倒是不觉得有半点意外。   鬼面邪尊轻蔑地微微挑起唇,道:“萧阁主,哪个是你师弟?”   萧子兰一怔。   因为苏子瑜从前说过自己不喜欢邪道,鬼面邪尊这些年来从不敢暴露自己和云寒琰是同一人,萧子兰亦不敢暴露自己灭生阁阁主的身份。眼下鬼面邪尊的意思很明白,今日若当着苏子瑜的面戳穿他就是云寒琰,他便戳穿自己就是坐拥神虚幻境的萧阁主。   如今被他反将一军,萧子兰也不敢继续戳下去。   苏子瑜似乎看懂了鬼面邪尊的心思,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身份并不介意,只是在意他这个人罢了,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触到了眼前那一张冰冷的鬼面。   抱着自己的人浑身一僵,终究是微微低下头,竟真十分顺从地让苏子瑜将覆在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那一张漆黑的鬼面揭开后,如同黑夜一瞬被白昼湮灭。那张脸好似三春雪霁,每一寸都仿佛光华熠熠,一颦一蹙都是顾盼生辉。   与他那张丑陋的狰狞鬼面形成强烈鲜明的反差,这张脸清俊得不似人间所有,如同九天之上神明降世。   看到鬼面之下那张脸之后,所有人都一阵愕然。   那是一张与云寒琰一模一样的脸。   看到眼前这张脸,苏子瑜屏住了呼吸,半晌方才失了神一般地怔怔道:“云寒琰……?”   苏子瑜觉得他就是云寒琰,虽气质与三年前大荒山上判若两人。   眼前的人点点头,轻声道:“子瑜。”   苏子瑜犹如不敢置信一般,沙哑着声再次确认道:“……阿琰?”   眼前的人耐心地确认道:“是我。”   苏子瑜抬眸望着他,忽然觉得眼中一热,是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连忙又咽了回去。想到自己曾在大荒山上出口伤人,苏子瑜趴在他怀里颤声道:“我一点也不在意你是什么样子,有一个还是两个,或者千万个模样……对不起,你不要再赶我走了,我回来了,再也走不了了……”   “子瑜。”云寒琰将苏子瑜紧紧按进怀里,简直恨不得和他融成一个人。   萧子兰紧紧皱起了眉头。   刚才片刻之间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众人这才从一片惊愕中缓过劲来,大概理清了过去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呵,真是好一对狗男男。一个急功近利偷人仙骨,一个自己犯贱白白送给他。啧啧啧。”   “苏子瑜死了以后,云寒琰故意乔装改扮成鬼面邪尊为他报仇,自己还硬要装得一身正气白玉无瑕。两个人狼狈为奸为了报复弑师弑父,又一起装无辜。难怪时常一唱一和的。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沽名钓誉,明明坏事做尽还要装好人,果然是蛇鼠一窝天生一对。”   “老天不长眼祸害遗千年,死了这么多次怎么也没见这两个人死成?”   前面他们说自己这么多,苏子瑜都能忍,然而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又到了云寒琰的身上,苏子瑜恨不得立刻将这些人的舌头都割了。苏子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推开了云寒琰,从他怀中钻了出来,握紧了手中的剑,冷声问道:“方才是谁说的话?”   如同朔风卷雪,苏子瑜一身寒气逼人,四周一时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声。   “子瑜,仔细伤了手。”云寒琰拉住了苏子瑜的手腕,温声道,“你想要什么,一句话的事。”   苏子瑜道:“这世上谁不担点污名,我不需要澄清,也不需要他们改口,我只要他们都死。”   善名恶名不过是虚,只要这些人都死了,又何谈什么名声。   过往苏子瑜手下留分寸,从不曾说过要谁死,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给人一种莫大的恐惧感。   方才苏子瑜如果不是先被人捅了一刀失血严重,那一战已经让他们几乎无法招架,此时还多了一个云寒琰。鬼面邪尊的厉害谁都知道,只身覆灭十二大仙门。毫无疑问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子兰身上。   当年仙道翘楚的苏门六君里,最受人瞩目和期望的苏子瑜和云寒琰反而都已经堕落歪门邪道之中,现在唯有芷华君出淤泥而不染,身为正道魁首,一身撑持仙门正道。   在场也只有他修为最高,或许可以与鬼面邪尊抗衡。   现在一线生机只在萧子兰一人身上,众人纷纷高喊道:   “还望芷华君撑持正道!”   “我等愿倾尽全力支持芷华君!”   云寒琰微微勾唇,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犹如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萧子兰看了云寒琰一眼,回头对众人道:“六师弟法力一向在我之上,但是为了正道安危,我萧子兰今日不得不舍身一战。”   若在平时,萧子兰自然不会是云寒琰的对手,众人心中也各自有数,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集中所有人的力量,每个人都将一部分法力渡给萧子兰,或可保住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芷华君,我等助你一臂之力!”众人纷纷出手将自身的法力传渡给萧子兰一部分,萧子兰安然受之,静立于台上,面对着苏子瑜,唇角含笑,衣袂飞扬。   他的笑越来越阴冷,从温良无害的微笑,一点一点沉下来,如同一朵诡异妖娆的花缓缓绽放,直到骇人得彻骨。   众人突然发现渡出去的法力怎么收也收不住,体内真气如同河水被一个无形的漩涡吸入,渐渐枯竭。   而萧子兰如同海纳百川,法力在体内汇聚成了一片汪洋。   直到所有人法力殆尽,萧子兰的唇角的笑也变得无比阴森诡异。   这一笑,令在场失去了法力的所有仙修都心中一寒。   “呵。”萧子兰回过头,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这些渣滓,也只配死都死不明白。好了,都去死吧。”   所有人都来不及明白真相是什么。苏子瑜是怎样一个人,萧子兰又是怎样一个人,到底是谁欺师灭祖,又是谁屠人满门……一瞬便被一震猛烈的罡风掀了出去。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蝼蚁,蝼蚁不配知道真相,他们的看法也微不足道、无关紧要。从生到死,不过是可以被人任意揉捏的游戏。   萧子兰一挥衣袖,掀起一阵罡风如同一把利刃,足以将周遭一切洞穿。   云寒琰一伸手搂过苏子瑜,将苏子瑜护在怀里。   一霎时周围血流满地,整个云台都化为一片血海。   萧子兰望着对面的两人,忽然冷笑一声,道:“子瑜,你终究还是要选择他,是吗?”   苏子瑜默然不答。   各自心中便都已明了了答案。   一道闪电如剑光划破夜空。   由于方才众人那一阵法力猛灌,萧子兰已经突破大乘。   然而现在不论云寒琰还是萧子兰,都不敢使出全力。一旦被天道察觉真正的实力,必定不为此方世界所容。谁也不想一旦渡劫飞升,就失去了苏子瑜。   而且一旦任何一人出手引下雷劫,以天雷的威力之大,雷劫会无差别伤害作用范围之内的任何生命,绵延百里都会化为一片焦土,只怕苏子瑜也会有危险。   然而双方都不使出全力,便只能僵持在这里。   天道似乎察觉了这里有人已经实力登顶,一道又一道雷电如同银蛇游过夜空,将漆黑的天幕割得四分五裂。   大概因为还不能确定是三人中的哪一人要渡劫,雷劫迟迟没有落下,只是在头顶积聚。墨云滚滚,电闪雷鸣,随时都能碾压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闪电的白光将萧子兰的脸映得更加阴森可怖。   头顶一个又一个天雷炸响,脚下整座望虚山都为之震颤。   云寒琰忽然垂首,轻轻吻上了苏子瑜薄薄的唇瓣。   一股汹涌的灵力向体内传来,由于实在太多,苏子瑜体内的修为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突破。   苏子瑜似乎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要留人间,便一起留在人间。若要飞升,便一起飞升。   看到两人在自己面前就这样吻在一起,萧子兰目眦欲裂,双眼红得几欲滴血,终于忍不住先出了手。   云寒琰放开苏子瑜出手一挡,便也暴露了自身的实力,被发觉了自己。   苏子瑜便被自动认定为和他们是一起的,雷劫终于汹涌降下。   两个人一起渡劫,雷劫的威力便成为原来的双倍。而三个人一起渡劫,雷劫的威力便成了原来的三倍。   雷劫在作用范围内都是无差别伤害,也就是不论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要承受的尽皆相同。云寒琰紧紧搂住了苏子瑜。   一瞬天塌地陷,世界仿佛走到了末日,天地仿佛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片如同天崩地坼般的电闪雷鸣之间,云寒琰与萧子兰一面对抗雷劫,一面互相交手。   一时剑光如雪,天雷闪电,一片银光雷火相交相织,杀伐血腥之气将周围一切碾为齑粉。   雷电如同大海中的惊涛骇浪一场猛过一场,苏子瑜知道眼前不过是这场雷劫的开胃小菜。三倍的威力下渡劫已经难过登天,如果还加上不断互相交手消耗实力,最终双方恐怕都不能对抗过天劫,只能一起耗死在这里。   为今之计,只有和萧子兰速战速决。   云寒琰一直将苏子瑜在怀里护得很好,不让一道雷打在他身上。此时雷声隆隆互相听不见话语,苏子瑜便直接从云寒琰怀中脱身而出,与云寒琰并肩作战。   过了方才那一劫,上了第一重云端,离天越近,雷电便来得更加密集与猛烈。   苏子瑜完全无暇一边抵抗雷劫一边对抗萧子兰,只能把打在身上的雷电都生生扛下来,与云寒琰一起全神贯注地对抗萧子兰。   萧子兰本就修为精湛,方才又得了那数千人的灵力如虎添翼,而云寒琰不知道渡了多少法力给苏子瑜,本无法占得上风。   萧子兰一边格挡苏子瑜,一边只猛攻云寒琰。   似乎想到了什么,云寒琰忽然收住猛烈的攻势,卖给萧子兰一个破绽。   萧子兰一剑刺中云寒琰的肩头,与此同时,萧子兰自己的胸口也被云寒琰刺了一剑。   这是苏子瑜对云寒琰用过的办法,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在势均力敌的时候,唯有以自己的安危为代价,方才有机会克敌制胜。   然而萧子兰的心口坚硬如铁,朝云仅仅扎破侧他胸前的衣物,便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住,再深入不下去。   萧子兰微微挑唇。千象回光镜,最直接的用法是用来掩护心脏,任何兵器都无法刺穿。当初苏齐云丧命之时一片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千象回光镜的去向,从那时起便将此物便被萧子兰带在了身上。   云寒琰的一剑虽不能伤他性命,萧子兰的身形因此一滞。苏子瑜只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手中的扶苏剑精准无误地没入了萧子兰的后心。   苏子瑜的剑法一贯刚劲有力而不失柔韧,一剑看似柔若无骨,带起剑风却足以令整个胸膛支离破碎。   萧子兰回过头,怔怔地望了苏子瑜一眼,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在重重雷声之间湮灭不闻,苏子瑜却仿佛听到了其中的苍凉。   萧子兰对苏子瑜动了动唇,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身体便在雷火重重之间坠落。   苏子瑜没有心思去估量萧子兰说了什么,只是一伸手拉住了云寒琰。   云寒琰回头对苏子瑜微微一笑,双唇轻轻地动了动,苏子瑜听不清他说的话,但从口型也能看出来他在说:“没事。”   萧子兰虽然丧命,苏子瑜和云寒琰要渡的劫却远远没有结束。萧子兰要渡的劫并不因为他的殒命而停歇,便全都加诸在了苏子瑜和云寒琰身上。   依旧是三倍的雷劫,一重猛烈似一重。   似乎感知到了苏子瑜是个不属于此方世界并且不明实力的变数,云寒琰又带着主角光环,雷劫似乎更乐于追着苏子瑜猛击,要在飞升之前将他置于死地,避免日后可能会出现的不可掌控的因素。   苏子瑜浑身浴血,感到体内已是筋骨皆碎,仿佛一刻也挺不过去了。   唯有云寒琰还和自己紧紧握住的手,一直支撑着苏子瑜。   自己不能再失去他了,他也不能再失去自己。   最后一场劫雷将整片天地都化作一片炫目的银色,每一道雷都足以劈山裂海,苏子瑜已经不知道往哪里躲,忽然被一双手搂进了怀里。   任谁的血肉之躯也抵抗不住这样的雷劫,苏子瑜大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声音却湮灭在隆隆雷声里,耳边听不到自己的呼喊,也没有一丝回应,唯有一双手还紧紧搂着自己。   雷劫一出,便连天道自己也收不住,九九八十一道大雷,每一道都足以将人粉碎,全都打在了这场雷劫最中心的两个人身上。   云寒琰一直紧紧搂着苏子瑜,将他护在了怀里,一身扛下了天威雷怒。   天在咆哮,地在震颤。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   从一片天昏地暗之中破开最后一重劫云,眼前已经是一片天光明亮。   苏子瑜微微动了动身子,从云寒琰怀里钻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云寒琰浑身是血,连衣角都在滴血,只堪堪硬撑着没有倒下。   苏子瑜紧紧拉住了他的手,抬起头向前方望去,眼前是一座高大的门楼,通体晶莹雪白,祥云萦绕,上书“天门”二字。   一群身披金甲的天兵从天门中涌出,将苏子瑜和云寒琰围在了中间。   尽管感到了体内筋骨皆碎,苏子瑜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一位身穿金衣的仙人从天门内缓缓步出。   仙人头戴冠冕,帝王之相,百亿瑞光萦绕周围,不怒而自威。他望着云寒琰,冷声道:“本尊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来了。杀我女儿西陵佳丽的人,就是你?!”   苏子瑜心中一惊,眼前这位莫非就是云寒琰素昧平生的亲舅舅,前任魔尊西陵败天?本来是云寒琰指腹为婚的岳父,这下却成了杀女仇人。   下一刻,苏子瑜便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恢复了之前的记忆?!猛然灌入的记忆令苏子瑜觉得头有点疼,不禁抬手按了按额角。   云寒琰将苏子瑜推到自己身后,踉跄着走上前一步,道:“是我。”   “呵。”西陵败天冷笑一声,目光指了指云寒琰的身后,道,“修行不易,我西陵败天也不为难晚辈。今日只要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绝不会为难于他。”   苏子瑜回头看去,身后的台上写着三个字:堕仙台。   只要跳下堕仙台,就是自折修为前功尽弃。这世上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从堕仙台上跳下去还能再次飞升。   或者说跳下去的仙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跳下去即使不死,也会被昔日仇家报复灭口。   此刻苏子瑜和云寒琰都已经筋疲力竭,浑身筋骨皆碎,全靠提着一口气撑到现在,若要动手,实在没有胜算。   云寒琰对是否成仙本没有执念,但不能再失去苏子瑜,也知道了苏子瑜为自己而回来,不能再让苏子瑜失去自己。   云寒琰冷冷答道:“不可能。”   “云寒琰,你现在还能拿什么和我斗?”西陵败天微微挑唇,道,“本尊劝你还是识相一点自己从堕仙台上跳下去。别逼本尊亲自动手。那时候,要下去的可不止你一个了。” 第63章 云霁天青(下)   苏子瑜握紧了云寒琰的手,轻声道:“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跟你在一处。不要听他的。”   云寒琰亦握紧了苏子瑜的手,虽未曾言语,苏子瑜也知道他给了自己肯定的回应。   经历过彼此失去之后,方才知道抛下一方自以为是地为了对方自我牺牲,其实是自私而不负责任的。   两个人互相都达成了默契,没有一厢情愿的自我牺牲,更没有贪生怕死互相推诿责任,只是默默地牵着手,不论是生是死,都坚定了要在一起不分开。   “既然你们想在一起,那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西陵败天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堕仙台,道,“从这里跳下去,我和你们既往不咎,绝不会追下来为难你们。别逼我出手,那时候我可就出手无情了。”   张口闭口就是要自己和云寒琰跳下去,这天上又不是他家的。苏子瑜凛然不惧,对西陵败天道:“我们下不下去,也不是你说了算。”   “哟,脾气还挺大。”西陵败天话音刚落,身形早已如风一般掠到了苏子瑜面前,抬手便扼向他的咽喉。   然后只差一分碰到苏子瑜,西陵败天的手腕已经被一只手死死扼住,又一把剑随即便抵在了自己脖子上。西陵败天一转头,只见云寒琰一手扼住了自己的手腕,一手持剑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西陵败天忽然大笑着点了点头,望着云寒琰十分满意地评价道,“速度很快,力道也很扎实,的确是不错不错。我就不逗你们玩了,沐浴更衣后,随我进去见帝君吧。”   西陵败天的另一只手向身后挥了挥,两名小童从天门内出来,手中各捧着一只托盘,恭恭敬敬地鞠躬道:“二位上仙这边请。”   苏子瑜疑惑地看了西陵败天一眼。   西陵败天看出了苏子瑜对自己的怀疑,笑道:“人间亲眷恍若一场烟云,西陵佳丽不过是咎由自取,又有什么可惜。”   “何况生死不过是虚妄,我看生死如同一物,有什么爱恨恩仇。能行至此境想必都已经能参透这层,你还真怀疑本尊会加害于你们?”   “不是谁都能飞升的,上天也不是瞎子。如果本尊有那么不明事理,也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迎接你们。”   “我不过是在这里逗你们玩玩,真要报仇还会等你们上来吗?好了好外甥,你可以放开你舅舅了吗?”   云寒琰撤下剑松了手,苏子瑜微微颔首道了声“有劳了”。   西陵败天笑道:“迎接我外甥和外甥媳妇,是应该的。”   苏子瑜微微红了脸,和云寒琰跟着两名仙童的引领,到了一方水池前。   这一方水池呈八角形,以晶莹的青玉砌成,水池上碧云萦绕,周围开遍五彩缤纷的奇花异草。袅娜轻云为纱幔,柔嫩花草为地摊,清香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云寒琰伸手试了试水温,冷热适中,便携着苏子瑜一起下了池水。   一下水池,周身顿时被一片温软的灵气包裹滋润,外伤以一种奇迹般地速度愈合,而体内的筋骨也被重新接上,却比从前更加轻盈而浑厚,灵力也更加充沛。整个人都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周围悄然无人,轻云遮蔽四周,唯有百花静静绽放。苏子瑜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了。   苏子瑜轻声道:“阿琰……”   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回应道:“子瑜。”   苏子瑜往身后的人怀里靠了靠,轻轻道:“我好喜欢你。”   虽然早就互相默认了对方的心意,苏子瑜还是第一次说话这么直白,云寒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他脸侧轻轻一吻,直接在池子里把人给办了。   一池春光随水波潋滟,荡漾的水光里倒影繁花旖旎,玉人比繁花更甚。   要不是担心那位帝君等太久,云寒琰不知道要抱着苏子瑜做多少回。   估量着时间不早了,两人披衣上岸,云寒琰忽然道:“闭上眼睛,给你一件东西。”   苏子瑜听话地闭上了双眼,只觉云寒琰的双手从自己脖颈处绕过,在颈后扣住,戴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脖子上。   “好了。”云寒琰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子瑜睁开眼睛,抬手在脖颈前摸到了一块温润冰凉的东西,心中一颤,道:“阿琰,真的谢谢你。”   池中那一阵云雨过后,苏子瑜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微微的粉,犹如带着朝露初开的桃花。云寒琰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苏子瑜的脸,道:“是我该谢谢你。”   西陵败天所言的那位帝君虽不苟言笑,却甚是好说话,一见面便给云寒琰和苏子瑜一人送了一座府邸,嘱咐了几句好好修行,之后也一直没有再见面。   仙界大多各立门户自己修行,帝君几乎是无为而治,什么都不插手,平日里大家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俨然时人间最向往的一片大同盛世。   在仙界待了几日,苏子瑜心中暗暗感叹,果然心术不正急功近利之人,连飞升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仙界没有一个是这样的人,都是一团和气,有点像在清徽宗时的氛围,见了面都客客气气地互相点头微笑。   据说这位帝君也是清徽宗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哪一代飞升的。   上界一日,便等于下界一年,与现实中的一日正好相等。过去在下界那大半个月里,苏子瑜都没有像在上界这几日这般担心过。   过去那十几日里知道在现实中不过才一小时,而在上界的每一分一秒,都与现实同等。   自己在上界这七日,算起来现实中便是七天了。七天里,不知道父母找得有多着急,此刻又有多焦虑。   苏子瑜想到这些便如坐针毡,也没有心情修炼,更欣赏不进去天界的种种美景。   云寒琰见苏子瑜总是闷闷不乐,问道:“你在想什么?”   苏子瑜不知该不该说起,说了又怕云寒琰感到不爽。毕竟自己已经选择了跟着他,还总惦念着那边的人,支吾道:“我……”   云寒琰淡淡问道:“想你那边的亲人和朋友?”   “我……”苏子瑜低头道,“是有点想。”   云寒琰道:“可以回去。”   苏子瑜听了心中一喜,想了想,又黯然垂眸道:“如果要离开你,那就不回去了。既然我选择了回来,就不会再抛下你回去。”   “我陪你回去。”云寒琰柔声道:“这次,等我来找你。”   苏子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   当日云寒琰用扶苏剑破开一重虚空,明明是拉着自己的手和自己走了回来。大概是为了避免麻烦,或是想寻找一个新的身份方便在这个世界里正常相处,云寒琰并没有直接出现在自己身边。   不知道他此刻去了哪里,又会在何时何地以怎样的方式出现。苏子瑜心中默默道,这一次,该换成你来找我了。   苏子瑜整理好衣服,迅速地洗了一把脸,打开了房门。   此时正是早晨,本是家里人都没起床的时候,此时家里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自己留下一封道别信消失了这么久,他们估计都出去找自己了,苏子瑜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正要开门出去找个固定电话,门却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眼前是一脸疲惫的妈妈。   妈妈见了苏子瑜先是一愣,突然一把将人搂住放声大哭,哭得十分吓人,一边哭一边道:“你这孩子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急死我了……”   苏子瑜低声道:“对不起。”   “快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他急疯了。”妈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苏子瑜。   苏子瑜接过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苏子瑜爸爸没过二十分钟便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堆人。应该都是下属和一些公司总裁派来帮忙找人的手下。   一堆人一起跟进了客厅,好在客厅也足够宽敞。大家见人已经回来了,纷纷安慰道:   “苏局长别担心了,人回来了就好。”   “快检查一下受伤了没有,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要不要去报案……”   苏子瑜撒谎道:“我没有出什么事,我一个人出去散心了。”   苏子瑜从小就很乖很听话,从没让父母操一点心。他也从来不说谎,因此他说的话父母都是百分之百相信。   苏子瑜爸爸这才冷静了下来,问道:“是不是毕业论文压力太大了?你想出去散散心可以,为什么要留一封信说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也不说去哪儿?我们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苏子瑜只是道:“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自己给这么多人添了多少麻烦?”心中的担忧过去,怒气便上来了,苏子瑜爸爸指了指身边一个人道,“小张,七天七夜都没有睡好觉,就为了找你!”   小张连忙点头哈腰道:“苏局长,这都是应该的。人回来就好了,您就别生气了。”   “还有小李、小王……这么多人,还有公安警察。”苏子瑜爸爸道,“你自己看看你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   苏子瑜垂眸不语。   众人都劝了一番“局长别生气了”、“回来就好了”之类,便各自离去。   苏子瑜一直垂着眸子,一副认错的样子。他从小一向很少犯错,要是偶尔做错事情被批评了,就是这模样。   “行了,坐下吃饭了。”苏子瑜爸爸道,“等你吃完了早餐,我亲自送你回学校去。”   由于爸爸一向不做饭,妈妈有时候不想早起,苏子瑜家的早餐一向都是请一位阿姨做的。阿姨将早餐端上桌来,苏子瑜在餐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叉子,垂眸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苏子瑜爸爸一向很专制,严肃道:“你吃完了就收拾收拾出发,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苏子瑜没有再说什么,垂下眸子看了一眼面前的餐盘。   早餐的餐盘里是蔬菜水果沙拉加一点鸡胸肉,还有一小盘面点,加上一杯牛奶,苏子瑜这具身体早已辟谷虽然一点不觉得饥饿,还是和平常一样将盘子里的早餐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剩。   苏子瑜从小上的私立小学就要求光盘,所以养成了习惯,不论喜不喜欢吃,都非要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不可。在还懵懂无知的年纪养成的习惯,就这样保持了许多年。   由于是两手空空直接回来的,苏子瑜也没什么需要带回去的,本打算直接空着手回学校去,妈妈硬是把苏子瑜拉住塞了两袋水果在他手里。   于是苏子瑜提着两袋水果下了楼,和司机王叔叔打了个招呼,便和爸爸一起坐到了车上。   回学校的车足足开了三四个小时,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苏子瑜一边和爸爸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看看窗外的风景。   “你这次回来我就觉得有点问题。”苏子瑜爸爸道,“好好的写毕业论文的时候突然跑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子瑜摇摇头,说“没有”。   苏子瑜爸爸既然决定亲自送苏子瑜回学校,自然也是不指望能从他这里问出什么的,定是要开个大会,亲自问一问他身边的老师和同学。   苏子瑜一向很不喜欢爸爸来学校里看自己的感觉,总会和一堆不认识的想x总x领导吃一顿大鱼大肉油腻死人的饭,一阵虚伪的寒暄客套,浪费掉一桌子粮食,苏子瑜每次都想逃,又逃不掉。   学校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苏子瑜却留心着路上的每一个人。   不知道云寒琰何时会出现,又会出现在哪里。   仿佛随时随刻,下一秒他就会出现。每一秒都是期待,又是失落。   苏子瑜说要先回一趟寝室,先不跟着去宾馆,只让王叔叔送自己到校门口,便自己拎着两袋水果回了寝室。   苏子瑜一进门,将两袋水果递给了林晨曦,就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小鱼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林晨曦道,“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人丢了。”   苏子瑜道:“我刚从家里回来。”   既然苏子瑜说是从家里回来,林晨曦也没多问,帮苏子瑜去洗了水果。削水果一向是林晨曦的拿手好戏,又掏出了他那把常用的小刀,帮苏子瑜把水果都一样一样切进果盘里。   苏子瑜和林晨曦一起吃了一点水果,看看时间还早,对林晨曦道:“我爸来N京了。”   “!”林晨曦吃了一惊,问道,“是因为你的事情吗?是不是你这次失踪太久了,他不放心了?”   苏子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想怎么样,晚上就知道了。他让我叫上你一起去,你去吗?”   “放心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肯定帮着你。”林晨曦道,“我陪你去,大不了就和他说我们一块儿出去玩的。”   苏子瑜道:“谢谢,不用,他查得到。”   “咳。”林晨曦噎了一下,道,“你爸真可怕,还好我家是贫民窟里的。”   晚上的宴席上苏子瑜爸爸果然把苏子瑜的校长院长辅导员各位任课老师都请了一遍,还附带一堆苏子瑜有点眼熟或者一点也不眼熟的x总。大概主题就是讨论苏子瑜最近的精神状态,是不是毕业论文压力太大,要不要采取点什么措施。   辅导员和各位任课老师都表示苏子瑜一直很认真努力,最近表现也很正常。苏子瑜爸爸兜兜转转一圈没得到什么线索,便又是互相客套一番,请校长院长和各位老师多多照顾,表示学习不是问题,心理状态是关键,希望以后不要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苏子瑜爸爸本来要苏子瑜在宾馆里住下,苏子瑜找了个借口,和林晨曦一起溜回了寝室。   苏子瑜刚回寝室,就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取出来一看:   【爸爸:明天,xx集团的云总接你出去玩。车牌号:SAxx999。】   【苏子瑜:我不想去。】   【爸爸: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你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应该出去多走走,以后每周都会有人接你出去逛逛。不要沉迷于学习,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如果身心健康都没有了,学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苏子瑜:嗯。】   【爸爸:我和你说话你不耐烦?】   【苏子瑜:没有。】   【爸爸:明天早上八点半,学校大门口,有车接你。准时去,好好玩。】   【苏子瑜:好的。】   第二天,苏子瑜起床洗漱,吃好早饭,和平时一样给林晨曦带了一份早饭上楼,便去了校门口。   以往也有过x总派人带自己出去玩的事情,有的就是为了拉进一下和苏子瑜爸爸的关系,有的在送苏子瑜回学校以后就在微信上表白了,虽然苏子瑜对出去玩这种事一直都很拒绝,但是苏子瑜爸爸总觉得他过分沉迷于学习,需要出去玩,动不动就要他跟着出去。   苏子瑜和平时一样不情不愿地走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的车在苏子瑜面前停下。   苏子瑜对豪车什么的一向没有兴趣,也不认识,但是还是能感觉到这辆车是很贵的,再看一眼车牌:SAxx999,便直接打开车门上了后座。   一般前排是司机,副驾驶会坐着x总派来陪自己玩的人,后排有时候也会坐着一个。这两个人的作用基本就是陪逛、付钱。   以往苏子瑜什么都不会让他们买,连饭都是硬要回学校食堂吃的。   这次一上车,苏子瑜便觉得气氛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以往,苏子瑜爸爸都是说“x总派人接你出去玩”,这次说的好像是“x总接你出去玩”。   苏子瑜悄悄转过头,只见身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一副金框的眼镜,看起来甚是斯文。   朝阳浅金色的光芒透过车窗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好看得令人几乎沉迷。   苏子瑜莫名觉得好眼熟,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接着整颗心便猛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这不是……云寒琰的脸吗?!   察觉到苏子瑜在看自己,坐在苏子瑜身旁的人转头望向苏子瑜,微微挑唇,道:“你好。”   【尾声:见家长】   六月初论文答辩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一个足足有三个月长的暑假。苏子瑜磨破嘴皮子才说服了爸爸不要派人来接自己,把所有行李都快递回了家,自己选择和云寒琰坐高铁回家去。   主角大概到了哪里都是有光环的,云寒琰不知道怎么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给自己弄出了一个十分光鲜亮丽的身份,而且通过微信聊天博得了苏子瑜父母的一致认可。   上了高铁刚找到位置坐下,苏子瑜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苏子瑜平时消息太多,基本都是不提醒模式,只有父母和几个重要朋友的消息会有震动的提示。   于是苏子瑜便将手机掏出来,回复了一下微信信息。   【妈妈:小鱼,上车了吗?】   【苏子瑜:嗯。】   【妈妈:你朋友在你边上?[微笑]】   【苏子瑜:嗯,是的。】   【妈妈:他要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的对吧?我把新的睡衣和鞋子都准备好了,你的房间我已经换了新的床单和被褥给他住吧,你睡楼上客房[微笑]】   【苏子瑜:[流泪]】   【妈妈:真的不要去车站接你吗?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带朋友回来[微笑]】   毕竟是带着云寒琰,苏子瑜仔细一想,让他和自己挤地铁总不太好,于是回复道:【也可以。】   【妈妈:几点到站?】   苏子瑜:【傍晚五点左右。】   云寒琰见苏子瑜方才在屏幕上划了个“L”,问道:“方才你画的那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苏子瑜问道:“你说的是屏保的密码吗?”   云寒琰:“嗯。”   苏子瑜回答道:“没有意思。我室友姓林,开头第一个字母是L。因为我本来没有屏保密码,是他帮我设的……”   大概是因为被上帝打开了太多门所以就被关上了窗户,苏子瑜不光取名废,在这种设计图案的问题上也是废,本来连个屏保都不设置,自从大一的时候林晨曦给他设置的屏保图案,一用就是四年,不论换了什么手机都用这个。   云寒琰从苏子瑜把手机拿了过来,找到了屏保设置界面,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复杂到看不清几乎可以和符咒媲美的图案,然后把手机递到苏子瑜面前,认真道:“九个点,这样是最复杂的。”   然后,云寒琰又握着苏子瑜的手,十分耐心的教苏子瑜把图案画了一遍,问道:“会了么?”   苏子瑜的记性还是很好的,还是这样手把手教,一边就记住了,点了点头,道:“谢谢。”   云寒琰抬手揉了揉苏子瑜的头发。   苏子瑜忽然道:“我昨晚梦到自己在钓鱼。”   云寒琰愣了一下,问道:“想钓鱼吗?我陪你去。”   “不是……”苏子瑜道,“听说梦到钓鱼会和自己最亲爱的人闹矛盾,我有一点怕,我们是不是要闹什么矛盾了。”   云寒琰看着苏子瑜,沉默了片刻,忽然认真道:“打我。”   苏子瑜茫然地望着云寒琰。   云寒琰认真道:“你打我,我们现在就闹够了,就不闹了。”   苏子瑜不禁笑了,在云寒琰胸口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道:“傻子,闹矛盾一定是我打你?”   云寒琰一把拉住了苏子瑜的手,顺势拽进了怀里。   苏子瑜的双颊一热,连忙从云寒琰怀里挣扎出来,道:“公共场合,这么多人呢……那边还有小朋友,你这样不好……放开我……”   苏子瑜一心虚紧张,说话就支吾。   云寒琰知道苏子瑜一向不喜欢公共场合影响别人,便放开了苏子瑜,一路上只是把他的手紧紧握在了手里。   出了高铁站坐上车回家,一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苏子瑜就被妈妈塞了一堆菜在手里:“小鱼,你看小琰好不容来一趟家里,你去做菜给他尝一尝,菜我已经买回来了。”   说着,妈妈眨了眨眼睛,道:“先看看他喜不喜欢你做的饭,以后还要一起混日子的呐。”   虽然在那个世界里没少做饭给云寒琰吃,苏子瑜还是把菜接过来,去厨房做菜。妈妈在客厅和云寒琰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似乎很是开心。   过了会儿,云寒琰就进厨房来帮忙切菜了。   家里做饭的阿姨落得清闲,还被留下来一起吃饭,苏子瑜和云寒琰两个人一起做的饭菜让爸爸妈妈和阿姨都赞不绝口。   吃完了饭,苏子瑜打算出去散步。   “小鱼,这里有一张卡,带小琰出去买点零食,毕竟小琰要在咱们俩待好久,你们俩总要吃的。”苏子瑜妈妈塞了一张卡到苏子瑜手中,说道,“他从来没来过H州?那逛完了街,西湖边也好带他逛一逛的。”   苏子瑜收下了卡,先带云寒琰去商场逛了一圈,买了点这几天在家吃的零食,暂且寄存在了柜子里,然后一起去西湖边上逛。   夜里的西湖灯光璀璨,拥挤的程度就只比苏子瑜在N京时常去的秦淮河好这么一点点。然而并不是因为人少,大概是因为西湖景区实在太大分散了客流。   尽管如此,夜里音乐喷泉开演的时候,西湖边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围观的人。好在云寒琰身高足够,只远远站在人做之外也能看见湖上的喷泉。   苏子瑜看了太多年西湖不觉得这里的景色有什么新鲜,然而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倒觉得西湖一带的湖光山色都比从前更加动人可爱。   水光映着灯光的一片斑斓璀璨的夜色里,西湖边正春光明媚。   这一路,两人手拉着手,走进了春光的深处。   附录:   赠子瑜   天衍轮还弃置身,   青衫孤傲本无亲。   十年惆怅无说处,   醉把朝云示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