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 作者:时不待我 文案:有灵魂出窍的金手指,金手指开的大,没什么考据,是个没什么逻辑的爽文。 京城林家众人觉得,自打家里那个克父克母克全家的嫡长孙林悦掉入水中差点被淹死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特别容易狂暴。而自家老太爷也跟精分了似得,前脚对林悦还是一副不待见的模样,后脚就大把大把的好东西往林悦那里送,最关键的是送完之后,老太爷还不承认,又不能把送出去的东西拿回来,老太爷越来越觉得林悦的父亲林忠非常的碍眼。 时间久了,林家众人包括林老太爷自己都觉得,他这是中了邪,需要找个得道高僧前来驱驱…… 穿越而来的林悦觉自己很无奈,他这一会儿穿成老太爷,一会儿穿成整京城有名的林府克星,他表示自己也无辜啊。这样来回转换角色,他很难适应的,毕竟前一刻自己那些个长辈还想抽自己,转眼自己就可以以林老太爷的名义抽他们几巴掌。林悦觉得很忧伤,要是一直是老太爷的模样该多好!老是老了点,但老太爷最大,手痒就能抽人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打脸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悦、齐染 ┃ 配角:林忠、齐靖、齐瑛 ┃ 其它:嗯,还有其他妖精 作品简评:林悦拥有灵魂出窍的技能,一朝穿越到大齐,成了尚书府最不受宠的嫡长孙。偶然在灵魂状态碰到了能看得到自己的大齐太子齐染,两人一起历经了各种陷害、阴谋等宫斗宅斗,林悦发现大齐的太子是个嘴硬心硬的复仇者。作者文笔细腻,主角林悦性子懒散但对齐染却多了一分纵容,齐染因前世的背叛做事冷酷,但心底却十分柔软。人物性格形成反差,并在相互了解相互扶持的过程中,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第1章 林悦的灵魂在林府西南院梧桐斋的房檐上躺三天了,此时耳边听着院子里那些言不由衷的劝慰声,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心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以他那容易狂暴且不能受委屈的性格,肯定是直接拎着拳头就上去揍人了。 好在他没有生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时代,他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是个孤儿。除了让自己活得开心自在,也不用讲究什么孝顺不孝顺的事。而这个朝代是大齐,在二十一世纪的历史书上没有一点名分。 下面那个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主角也叫林悦,眉眼之间和他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的面相有些桀骜不逊,眼神又锐利的紧,看着就不好惹,而这人看起来颇为孤傲隐忍。 大概也是因有这等彼此名字容颜相似的缘分,所以现代的林悦这次灵魂出窍就出到了这个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任何史料记载的大齐。 是的,灵魂出窍这种事,林悦早已经习惯了,也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项技能。毕竟每次他睡着后,或者是喝酒醉不省人事了,就会灵魂出窍。九岁时第一次发生这种诡异的事件时,林悦特别恐慌,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熟睡的身体沉默。 他胆子再大遇到这情况也怕啊,他怕自己回不到壳子里,怕会有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自己的身体,怕有什么道士把自己给当做妖怪收了,更怕自己会一直保持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孤零零的没人看见没人知道。 后来,他发现即便是自己灵魂出窍了,也没有孤魂野鬼敢占据自己的身体,而且周围似乎只有自己一个灵魂,也没人有会法术收他的人。慢慢感觉无聊的他在灵魂出窍时开始往外飘。 一开始他飘出去的范围只能方圆一百米,想往远了的地方飘就飘不动了,飘得时间也不长,十几分钟不回去便脑壳疼。后来他慢慢的锻炼,一天比一天飘的远,一天比一天时间长,在他出事前,他一次能飘满一个城市,每次十二个小时。 而且这两年他还试验过自己的灵魂能不能跑到别人的躯壳里占有别人的身体,发现根本没用,他也就安心了。这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他不是那等孤魂野鬼,只是体质特殊了点。直到现在他已经能自由控制自己灵魂出窍的事。如果实在不想让自己的灵魂夜晚飘出来,他睡着后,脑壳里只要想着老老实实的不出去就能睡个安稳觉。 说来利用自己这个特有的技能,林悦还躲过不少祸患。例如年轻的学生时代,有表面相处的同寝好友在背地里出孬点子给他使绊子骗他钱的,职场上有同事眼热他的业绩,故意设下陷阱害他。 每次他都能靠着这个技能提前知道那些人的计划,或者从一些言语举止中发现不妥,然后狠狠给那些想要看他笑话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林悦是个孤儿,福利院长大的,身无牵挂的,因身藏这个技能,人生就跟开挂了似的,无惊无险甚至在外人眼里可以说是运气极好的过了二十多年。他在公司里地位很高,是个让人膜拜的吉祥物。他们老板特喜欢他,差点要给他画个像点两炷香供起来了。 按照他们老板的话,那就是林悦努力踏实肯干运气还好。公司有百分之五十把握的单子,只要林悦一出马,那就是百分之百能成。 林悦本身也没有多大的志向,也没想过利用这个技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钱他觉得够花就行,职场上也不是什么大单子都往自己公司里拉。他有自己的原则,公司承受不起的单子,钱再多,他也不干。 他就想着自己能过着不用为钱发愁的日子,潇潇洒洒自由自在的活一辈子。至于感情的事,他这些年飘着看惯了人心险恶的事,也有很多男男女女女怀着各种目的往他身边凑。他这人虽生性多疑又天性薄凉,但在感情他从来不飘去看自己的恋人的。 但在感情上被骗了几次后,他就淡了谈情说爱的心了,他已经打算做一辈子的单身狗了。 林悦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容易暴躁,得罪的人也多,很多人都看不惯他,尤其是那些被他撕过的。但他就是不想改变自己,天天一副你看老子不爽你又能咋滴的模样。 也许是老天爷看他这作天作地的模样不爽了,也许是老天爷终于发现他不在这天地方圆的规则中,是个bug是个病毒般的存在,所以决定要清除他。 这天林悦和往常一样下班,在等红绿灯时,身边一个小朋友的皮球掉了,蹦蹦哒哒的往车流中跑。这小朋友大概是很喜欢这个皮球,想都没想就甩开自己妈妈的手,冲到马路中央来回奔流的车群中去抓皮球,然后四周是各种紧急的刹车声和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林悦这人缺点数不完又没啥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容易对孩子心软,这大概和他从小是个吃不饱的孤儿有关。所以当时看到那小娃娃站在马路上惊恐呆滞的模样,他想也没想,自己就冲上去把就要被车夹击的小娃娃给推到了一边。 他最后的记忆力就是自己被车撞飞了之后又狠狠摔到了地上,然后两眼一黑,就疼晕过去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撞,就把林悦的魂给撞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大齐。林悦这些年从来没有离开自己壳子那么久,最多十二个小时。现在他离体都七十二个小时了,要是个真人找不到了,警察都该立案调查了。 今天他还挺忧伤的想,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回不去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是生是死。他名下有房有车,卡上的钱每月都会自动往孤儿院转。 但想想还是挺忧伤的,他还没有潇洒够呢。 而下面这个溺水昏迷的林悦是这林家大宅的嫡长子,今年十七岁。林悦的魂这三天闲着没事在侯府来来回回的飘,从侯府这些人口中断断续续也了解到了侯府的人为什么不待见这个嫡长子。 说来都是这封建迷信害死人,据说是这林悦命硬,克六亲,所以不受人待见。 提起这林家就不得不提林老太爷。林老太爷的爹当初站队站错了,新皇登基后对林家是各种不满,眼看着就要把林家在京城连根拔起当柴火烧了。好在林家出了个林老太爷,林老太爷当初和新皇有点交情,他救过皇帝的命。加上他做事稳妥为人圆滑,又善于揣摩人的心思,愣是在新皇面前哭哭啼啼抱大腿刷够了好感,最终带着林家熬过了那最艰难的几年。 林老太爷如今官居吏部尚书,乃是天子近臣。吏部尚书掌管全国官员升迁、任免、考核等等事宜,非天子宠信之人不能担当此职。 林老太爷这一脉有三子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嫡女林宁远嫁边关,庶女林静嫁给了个通过科举考上来的翰林。林家近些年比较春风得意的是林老太爷的大儿子林忠,如今官居户部侍郎,林忠也是皇帝比较看重的官员,要不然也不能入户部。二儿子林贤,外放江南,时任两江巡抚,极为风光。唯一不大成才的三儿子林良,捐了个官,在工部挂名耗着。 林老太爷这一脉在京中风光无限,无数人巴结。但林老太爷也有个说不出的心头疮,就是他大儿子林忠跟前的嫡长子,也就是他的嫡长孙林悦。 这林悦说来也没啥不好,就是命太硬。出生那天就颇为艰难,他母亲张氏先是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他生了下来,又产后大出血,差点一命呜呼。好在最后保住了性命,只是身子骨也跟着有点弱了。 而在林悦出生一个月,他那当时本该参加会试的亲爹林忠突然摔断了腿,这腿一断会试是参加不成了,只能又等三年。而最让人郁闷的是林悦的外祖张学士,在林悦出生三个月时,起草皇帝诏令时,触犯了皇帝名讳,被贬出京了。 张老太爷这个天子近臣一拖家带口的离京,林府上上下下开始议论纷纷,觉得好像自打林悦这个金贵的小少爷一出生,府上就各种不顺。府上众说纷纭,都在私下议论说林悦是不是命里带煞带克,天生就是扫把星。所以出生把林忠的考试扫没了,也把外祖家扫出了京城。 林家众人一开始也不信,但在林老太爷莫名其妙差点摔断腿后,林老夫人第二天便抱着林悦前往南安寺求见惠明大师。惠明大师亲自批注,说林悦是破军之命、孤煞之辈,乃是克六亲的命格。 惠明大师这批注一出,张氏直接就晕倒了。林老夫人本来还十分喜见这个长孙的,但因家中接二连三的出事,又听闻林悦是这克六亲的命格,越想越觉得亲家和他们家出的事都是林悦克的,便十分不待见林悦。 但不管众人待见不待见,林悦总归还是林家的嫡长孙,不能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命格之事把人给作践了吧。于是张氏醒来后默默垂泪,抚养起了林悦。 两年多后,张氏经过积极调养身体,终于又怀了一胎,而这一胎却是双子。在林忠会试期间,张氏产下一对龙凤胎,而紧接着林忠便中了会元。 人人都夸赞林家这一对龙凤胎生的吉祥,是有福之人。张氏心里也有些泛嘀咕,人人都说双子不好生,她却觉得这一双儿女生的要比林悦顺利的多,几乎没让她受什么罪,而且他们来的也正是时候。 当时林忠会试后本来有意纳妾红袖添香的。结果这龙凤胎一出生,林忠便歇了那等心思,还时常陪伴在张氏左右,细声安抚她,两人倒像是回到了当初刚成亲的时候。 而林老太爷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亲自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哥哥叫林如安,妹妹叫林如意,意味平安如意。 这平安如意一出生,林家就更没林悦什么事了。林老夫人怕林悦克自己有福气的孙子孙女,要把这对双胎带到自己院子里养。张氏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老夫人的话她又不好反驳,默默垂泪了一夜。 后来张氏到林老夫人的院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张氏回来,林悦就独自搬到了林府最偏僻的西南院梧桐斋去住了。 又因林悦出生时在娘胎里呆的久了,身子骨有些虚弱,时常会有个头疼发热的,这两年一直被张氏精心细养着。 他搬到梧桐斋后,张氏便免了他的请安,让他每逢初一、十五前来一次就行,其余时间好好休养身体,不必拘于礼数。 林府上下都说张氏这是心疼这个不受林府待见的嫡长子,而林悦在这西南院一住便是十四年,如今他已十七岁。 只因身体的缘故林悦也很少出门,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性子有些冷清孤傲很是隐忍。但因头顶克六亲的名头,林悦在京城还是非常出名的。 而今日林府举办春宴,林府的春宴是相当有名的,邀请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宴会大人除了相互结交,年龄到了的小一辈也可相看相看。林悦却在这正热闹之际掉入了后院的池塘里,林家嫡长孙莫名掉入池塘里,自然是件大事,自然是要细查的,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加上他身子骨弱,这次遇水大夫都说他怕是不行了,所以他为什么落水更是件大事了。 听着下面婢女突然哭哭啼啼请罪的声音,屋檐上的魂魄林悦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心想,看着这林悦出气少的模样怕是醒不过来了。这头上除了命硬的名头,怕是还要挂个欺辱母亲身边婢女的名号,顺便戴一顶绿帽子离开人世了。 不过就算他醒来,以他那隐忍憋屈的性格除了只会说此事请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明察之外,怕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若是他,肯定是要让这些人好看的,什么这罪名那罪名,难道不是自己活得自在才是最重要的吗?这么想着,林悦突然觉得自己头一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拽着他往下扯一般,而后他眼前一黑。 等他有意识时,只觉得胸口沉闷如有山石压着,气儿似乎都出的不顺畅。林悦缓缓睁开眼,耳边尽是一片嘈杂声。 林悦眨了眨眼,他看着头顶上眼熟的纱帐,发现自己成了林府这个头顶克六亲名号,活得异常憋屈的林府嫡长孙林悦。 第2章 林悦缓缓坐起身感到头部有些昏昏沉沉的,肺部是火烧火燎的,喉咙也有些发痒,他刚坐起身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模样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 耳边有婢女惊喜着说大少爷醒了要去禀告主人的声音,有端茶倒水让他喝几口压压喉中寒气的声音。 这具身体的主人身子骨向来不好,容易着凉,天气稍寒时房内就要放炭以免身体受不住,夏天也从来不用冰这些极凉之物的。现在正是春寒料峭之时,他落入水中,春水乍寒,他这病恹恹的身子骨可就不受不住发起热来了。 惊天动地咳嗽了一番后,林悦平稳住心跳后,随手接过一旁婢女半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他把帕子给了半夏便准备下床。半夏是张氏亲自调教好送来伺候林悦的,算是这梧桐斋的大丫头,是个心灵手巧心思玲珑之人。 平日里对林悦的衣食住行和身体状况十分上心,加上张氏送来的缘由,林悦对她要比旁人高看两眼。 此刻半夏看到林悦的动作,忙上前扶着他温声道:“少爷,你落水身子起了热,大夫刚过来瞧过开了方子,丁香正在熬药,您得把药喝了啊。您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奴婢帮你寻。” 林悦打量了她一眼,眸中锐利之色丝毫不掩,半夏被他瞧的心中微惊。她今年十七岁,四年前被张氏指派到梧桐斋,经过几年的相处她可以说是非常了解林悦的。林悦是清冷的也是孤傲的,但同时又是可怜的。 他很少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也很少主动要求什么,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羡慕自己弟弟妹妹的。他心里惦念着父亲母亲,想要那份温情,但却是最难的。他们本是血脉至亲,在这府上却也是最疏离的彼此。 林悦的眼神从来都是孤寂的,半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桀骜不耐的样子。半夏心中各种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她低眉垂眼站在那里,安静美好的仿若一幅画。 林悦懒得和一个自己命运都无法做主的小姑娘计较,他忍着头晕起床就是要去看戏的。他怕去的晚了,那个屎盆子就真的扣到自己头上了。 半夏看林悦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她忙上前给林悦穿戴整理衣衫,看出林悦想出门后,又从衣柜里拿了件狐领白毛披风给他披上。 这具身体虽然虚弱还病了,但林悦并没有让半夏扶着自己,他一步一步的朝梧桐斋外走出去。梧桐斋外面的芳华亭现在正热闹,是该他出场的时候。 半夏在林悦身后看着他的瘦弱嶙峋但挺得直直的背影,陡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大夫刚刚来给林悦做检查时,那暗含的意思是林悦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让林家众人好有个心理准备。她完全没想到林悦会这么快醒过来,而且兴致还那么高。 而此时芳华亭中,张氏正沉着脸看着地上跪着哭哭啼啼的婢女婉儿。这婉儿是张氏房内的二等丫头,长得很是秀气。她虽不常在张氏身边伺候,但张氏向来喜欢打发她前来梧桐斋给林悦送东西,也还算得脸。 今天林悦落水被后院打扫院子的小丫头发现时,就只有婉儿不知所措的站在池塘边。而最让张氏羞恼的是,当她和三房妯娌王氏还有几位向来喜欢看热闹的夫人,听到有人喊孙少爷落水时匆匆赶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时,这丫头竟然是一幅衣衫不整的模样。 他们都是成亲有孩子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张氏心底恨婉儿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用这副模样让自己丢脸,恨不得直接开口让人把她乱棍打死,但林悦落水之事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能那么做。 在林悦被送到梧桐斋,大夫开了药方后,张氏便准备在这里把话问清楚。张氏这么做也是让其他夫人有个见证的意思,毕竟事关林悦。 三房的王氏平时就以嘴皮子利索的,以性格直爽出名,看到这情况便大大咧咧道:“大嫂,前面春宴还需要你主持,就先把这丫头关起来,等宴会散了咱们再好好审审是怎么回事,你看可行?” 其他几位夫人听了这话相互看了看,她们是喜欢看热闹,但没必要参合这等污人耳朵的事,她们忙站起身道:“也是,我们来的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前面了,那些诗诗词词也该评比了,就是不知这次谁能领先。” 她们面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嘴里说着和善的话,至于心中怎么想,谁也不能隔着肚皮看清别人的心。再说谁家后院还没个惹人心烦的事,她们自然不会在别人家地盘上多说话的。 张氏本来准备顺着王氏的话送几位夫人回前院的,但还不等她开口,地上的婉儿突然抓着自己的衣襟襟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夫人恕罪,奴婢不知道大少爷怎么落水的。奴婢……奴婢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又时常替夫人送东西给大少爷,大少爷落水之事奴婢若是知晓,奴婢……奴婢断断不敢隐瞒的。” 婉儿这话一出,张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婉儿若真是直接撞墙上死了,张氏说不定心里还会高看她一眼。结果她衣衫不整委委屈屈哭哭啼啼说什么她是自己身边伺候的,又时常来看望林悦,嘴里虽然没有明说自己这模样和林悦有关,意思却是那个意思了。 张氏敢肯定,此时她若是处理不好这事,一夜之间,林悦和她身边的婢女有不清不楚的事就会传遍京城,那林悦的名声……不但林悦他们林家其他小辈也会受到影响的,尤其是他们长房。 王氏也没想过事到临头会有这种变化,脸上明显的带有惊诧之色,其他几位夫人也是面面相觑,尴尬浮现在脸上。她们这突然亲耳听到了人家内宅阴私,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下贱的东西。”张氏睁开眼冷声道:“大少爷身子骨向来弱,我冬天让你多跑了两趟梧桐斋,看样子你是心存怨恨,不想说实话。大少爷一个大活人如何掉入水中的你竟然说没看到?” 婉儿一听忙磕头泪流满面惊恐道:“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夫人饶了奴婢吧……”张氏还没有开口说处置婉儿,她这么一求饶,在外人看来就是张氏想要灭口。 王氏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张氏,本来想说什么时,看到了一旁坐着的几位夫人,她勉强忍耐住了。 不等张氏开口说什么,只听不远处一阵阵低沉的咳嗽声,众人抬眼便是林悦慢慢走过来的场景。 林悦一路走来,脚步并没有停下,也没有给在场的众人行礼就进入亭子了。他这么未经禀告就直接进来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极为失礼的。 张氏的眼皮动了动,满脸痛心迎了上来,她道:“大夫说你旧疾复发需要卧床静养,怎么就起来了?你身边的人怎么任由你这样胡来?”她也是知道刚才大夫那些话的,看到强撑着身体起来的林悦,心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跟在林悦身后的半夏听了这话,忙跪下请罪,倒是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 林悦看都没有看张氏一眼,他拢了拢自己的披风,看着地上跪着的婉儿,低声淡淡道:“我刚刚听到你说不知道我为什么掉入了池中?” 婉儿抬起头一脸惊恐的看着林悦,她浑身颤抖的厉害,林悦咳嗽几声抬手打断她要说的话,淡漠的说:“既然这样,那就跪到池塘边好好想清楚。” 婉儿愣愣的看着林悦,迟迟没有动作,林悦淡淡一笑,双眸森然:“是了,你都快成这府上半个主子了,是有点身份了,我吩咐不动也在理。”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晦暗不明,婉儿哭道:“大少爷这话是要要了奴婢的命,大少爷让奴婢跪奴婢跪就是了。”说罢便走出亭子,跪到了池塘边。 林悦则在她刚刚跪下时便走了过去,从她背后一脚把她踢到了池塘里。而后他斜靠在栏杆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婉儿在水里扑腾着惊恐着喊救命。 池水刺骨,婉儿在里面浮浮沉沉,眼看着就要没命了。张氏等人呆愣的看着他,一阵冷风拂过,王氏是第一个醒过神的,她拍手叫喊道:“我说这叫什么事,来人,快把人捞起来。”四周站着的丫头从震惊中回过神,拿绳子的拿绳子,用棍子的用棍子,都忙着去捞水里的婉儿。 张氏看着面色沉沉的林悦,她上前一步满目复杂道:“悦儿,你……”即便是真对一个奴婢不满,哪有当着别人的面就要人命的?这传出去别人可不就给他安插个心思歹毒的罪名? 他是这林府的嫡长孙,下面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小一辈怕都要被他连累名声的。 在众人打捞婉儿时,前去送大夫出门的林忠、醉醺醺的林良和张氏幼子林如安也到了此处。 林忠看着眼前闹腾的一切,对着张氏皱眉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林家内宅之事怎么能发生在别人内眷眼前? 张氏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神色黯然的沉默着。 王氏快言快语道:“大哥,这可不能怨大嫂,这林悦不知怎么就看不顺眼这丫头了,刚让她跪到池边就上前一脚把人踢下去了。” 林忠额头青筋一跳,他拿眼看向林悦只是还不等说什么,便见林悦回过头看向王氏,眉眼含笑道:“三婶这是心疼了,这也是了,恰好这丫头和三婶也是有缘分的。我刚经过这里的时候,可是亲耳听到三叔和这丫头说一个月身孕了,三叔欢喜的不行,准备抬她做姨娘的。只是三叔也是,看上我娘身边的丫头直接和我娘说一声就是了,有这种喜事还悄悄的私下说,想来是要给三婶一个惊喜,毕竟三叔膝下子嗣少。不过当时路静人稀,估计两人正高兴的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了,所以三叔惊慌失措从假山中出来时,才从身后把我给撞到了这池子里了。” 林悦这话一出王氏的脸瞬间雪白,几个看热闹的夫人这次是真坐不住了,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林悦看着众人的神色,尤其是林良那青紫交替的神色,心中十分满意。 他本就是提着一口气来恶心这群让他恶心的人,现在他目的达到了,也就放任自己头晕目眩顺着栏杆晕倒在地上去了。 至于这事会被传成什么样的版本,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第3章 林悦的魂蹲在林忠头顶上方的梁头上,至上而下冷眼旁观众人的表情。张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让人把林悦送回梧桐斋,让林如意回前院去不必参合这些糟心的事。 而后她才抬起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林良道:“三弟,悦儿的话可是真的?”一个小叔子勾搭自己嫂嫂身边伺候的婢女不说,还弄出了怀孕这等令人不齿之事。又把看到自己丑事的亲侄子撞到水中不救,这与杀人灭口何异? 刚才林悦晕倒前不管不顾当着外人的面把这事给嚷嚷出去了,那几位夫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她们回去后怎么可能不和丈夫家人谈论起此事?这事若是处理不好,那从今往后别人又当如何议论林良、议论林悦,甚至议论整个林家? 他们林家今天算是出了一件在整个京城都没脸面的事了。 张氏简直不敢相信林良会做这等蠢事,她盯着林良双眸含泪,委屈且厉声质问道:“三弟,一个婢女而已,你若是喜欢直接开口便是,我绝不会因她和三弟生分。只是悦儿身体向来虚弱,三弟即便是不小心把人给撞到了池子里,这天寒地冻池水又这般刺骨,三弟自己不便下水救人难道还不该喊人把他救上来吗?三弟当时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大夫说悦儿浸水过久,怕是撑不过去时,三弟听了这话可有良心不安?” 还有更难听的话张氏没有说出来,她怕说出来脏了自己的嘴。刚才婉儿在他人面前吭吭哧哧一副自己和林悦有什么的模样,现在想想她那明显是想等林悦死了,要把肚子里的野种栽赃到林悦头上。 话又说过来,如果林悦这次真的这么去了,只要婉儿话里没什么漏洞,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要留下给林悦留个根儿的。 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张氏恨不得直接让人把林良和婉儿这对狗男女给拿下扔到大牢里关起来一辈子。 林忠也看向林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克制平静,但在场的人看他那泛冷的双眸中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林悦即便是命硬名声不好,那他还是自己的嫡长子林家的嫡长孙,岂能任由他弟弟和一个婢女践踏作贱? 林良本来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此时被众人这么注视着脸上净是慌张。刚刚听大夫说林悦不行了,他心底是既庆幸又害怕。他根本没想到林悦还能起身,甚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说出来。 说来他生性放荡,家里媳妇是武将出身,十分蛮横不讲理也不温柔讨喜。林老太爷觉得他整日不务正业又管的紧,妾室都人老珠黄的,身边也没什么可心的人。 婉儿年岁已经十八了,在府上当丫头已经不大合适了,不是配人就是要给点脸面放出去的。她人正值妖娆的年龄,她又是个有心往上爬有意勾搭想更进一步当林府半个主子的人。 这一来二去,林良可不就着了道,不过婉儿温柔体贴身段娇软,加上王氏看他看管的严,他也偷吃不了几嘴,心底是越发难耐。 今天林府举行春宴,人都在前面服侍,假山旁人少,婉儿趁着机会找到他,告知自己有孕一事儿。他膝下只有王氏生下的两个女儿,听闻此事自然是欢喜的。加上婉儿又刻意婉转勾引,当时他喝了点酒脑子不大清醒,就忍不住许下好处顺便心猿意马起来。 好在他也知道今天这种场合,也没有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胡闹,只是隔着衣服吃了些嫩豆腐。只是他嘴上说着贴心话,心里却是有点怵王氏这个母老虎的。而且这种勾搭嫂子身边婢女的事被林老太爷知道了,定是要请家法处置他的,要不然他大哥这里不好交代。 他一边甜言蜜语安抚着婉儿一边想办法解决此事,孩子他肯定是要留着的,万一是个男孩,那就是他的庶长子,只是要怎么留这个孩子还要想想法子。而正在两人浓情蜜意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而且是朝着这假山洞口处来的。 林良第一反应就是他和婉儿的事被人发现了,这种事若是自家人关起门都好说,若是外人知道了他这个官怕都做不安稳了。他心中一紧,匆匆从假山洞中走出,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林悦。 林悦看到他十分平静的行了个礼便抬脚离开了,林良心中有鬼,觉得林悦面上平静心里大概什么都知道,他忙朝林悦跑去。 林悦和府上人的关系都淡,因为命格的缘故他相当避嫌,走的路离假山和林良远,离池塘近。林良跑的太快没刹住脚,直接把林悦撞到池子里了。 林悦是不会游泳的,林良看着他在池子里扑腾挣扎,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愣是自己没有去救他,也没有喊人前来。 他看着林悦快要支持不住时回到山洞里,冷声问婉儿:“你是愿意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自己当夫人,还是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我?” 婉儿不明所以的抬起美眸,小心翼翼道:“婉儿是爷的人自然是要跟着爷的,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良也没有给她客套,直接道:“林悦那小子掉到池子里了,看样子是活不成了。他还没成亲,总要有人给他披麻戴孝的。你时常在他院子里走动,现在又有了身子,可不是老天的安排吗?” 婉儿一听这话就明白林良的意思了,她睁大眼有些害怕道:“三爷,这……这恐怕不行吧。” “只要你有心没什么不成的,马上就有人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儿子生下来是个人人看不起的庶子还是个林府嫡长孙的遗孤,就看你这个做娘的怎么考虑了。”说完这话,林良甩袖子离开了。 婉儿犹豫了一番,从假山中走出来,然后她愣愣的看着林悦手脚无力的沉到了水中,直到被人发现。 婉儿在被人带到张氏面前时,听闻林悦怕是不行了,府上怕要准备后事了。她心中权衡利弊一番,荣华富贵还是迷了眼迷住了心,在向张氏请罪时已经有了别样打算。 她说话藏藏掖掖吞吞吐吐,就是为了引起张氏和别人的怀疑。然后她在‘晕倒’,事后定然会被诊出有孕。林悦死了,这个孩子就是林悦的孩子,谁也不会动她的。 若是林悦真死了,事情说不准还真如他们所愿了,但现在林悦死了又没死,还直接把他们的事情给抖露了出来。 张氏死死的盯着林良,看那模样,是一定要他给个说法的,林良被他看的浑身发凉。 王氏出生武家,虽说脾气和说话一样直爽,但她也明白事情轻重。 她是最先接触婉儿的,又亲自见证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此刻听了张氏这样的话,她冷哼一声上前给了被捞上来浑身发抖的婉儿两巴掌,把人直接扇倒在地上。 然后铁青着脸看着张氏道:“大嫂你先别生气,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需查证清楚才是,毕竟这只是林悦的一面之词,真不真先不说,咱们可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再者大嫂,你这以后挑丫头服侍得看清了,免得再挑出这等下作勾引主子,惹得旁人听了看笑话。” 王氏这话有那么些许张氏故意让自己身边丫头勾引林良的,林悦那话不过是为了张氏故意说的。 张氏冷笑一声,这林府甚至整个京城,人人都说王氏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此时事关自己,说话还不是伶牙俐齿的紧?这后院的女人,果然都是不可小瞧的。谁能分得清这些人是人是鬼。 张氏淡淡道:“看笑话?我们林家现在可不成了笑话吗?有身子这种事一查便知,前两个月悦儿可是一直卧病在床,身边也一直有人伺候,定不会让人钻了空子的。” 婉儿被本身就觉得冷,此时听了张氏这话,整个人瑟瑟发抖,她觉得自己可能活不成了。 正当王氏想说什么反驳张氏这话时,林老夫人赶了过来。 林老夫人精神头极好,她看着这一摊子烂事,拄着御赐虎头锡杖狠狠在地上戳了两下,怒声道:“都在这里嚷嚷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回屋子里说,还嫌不够乱是吧?” 林老夫人既然开口了,她的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只能说是自己错了,然后一行人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林悦自然跟了上去,他并不担心昏迷的壳子被人误会已经死了。他曾经在白天特意睡着,放任自己灵魂出窍。 然后他看到他同事包括老板都围在自己身边,嘀嘀咕咕讨论说他睡着后特吓人,呼吸轻的跟没气儿了似的,还差点把他送到医院去抢救。 所以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林悦顶多被大夫诊治为气虚,至于灵魂出窍的事,大夫又不是会做法的道士,自然是看不出的。 而这厢一群人到了林老夫人院子里,林老太爷正端坐在前厅中。 林老夫人坐在一旁的软椅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氏吸了吸鼻子,眼泪巴巴往下落,她把事情说了一遍,没添加但也没有减少。 林老太爷皱眉听着这话,随后隐晦的看了林良一眼,他没什么表情,林良被他看得瑟缩了下。 林老夫人是比较疼小儿子的,听了张氏的话差点说不出话来,她第一反应是痛骂了张氏一番:“你当家做主了这些年了,难道还看不透这些吗?这事明显的是你身边的丫头眼皮子浅,想要攀高枝儿,定然是她想要勾起林家的主子,坏林家的名声,我看她本身就不是个好的。” 张氏知道老夫人这是想把此事掀页,把一切事都推到婉儿头上,顾全林良的颜面,也顾全林家的名声,但她还是有点不甘心。 林老夫人对张氏的情绪心知肚明,但她不想在这件事上退步,她看着林忠语气稍软了一分道:“这些内宅子虚乌有的事若弄的人尽皆知,传出去了对你们兄弟对整个林家都不好。赶紧处理了,也免得污了林家的清白,让你们在皇帝面前都不好看。” 王氏冷冷道:“母亲,那丫头长的就是一副狐媚样子,的确是个不安分的,大嫂这个丫头可是挑走眼了。” 张氏抬头冷声道:“不及弟妹半分。” 林老夫人脑壳泛疼的看着她们妯娌针锋相对,随后扔了个茶杯道:“你们闹什么?是当我老婆子死了吗?” 张氏和王氏自然请罪说不敢。 这时林老太爷开口了,他说:“你们两个先到书房等我,我有话和你们说。”林忠和林良忙站起身,恭敬行礼离开。 林老夫人看老太爷有自己的想法,便让张氏和王氏也回去了,至于婉儿先被关押在林老夫人院子里的柴房里,等候再做处置。 等房子里,林老太爷看着林老夫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这事你怎么看?” 林老夫人淡淡道:“那丫头不安分留不得,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都两说,让人诊治了再说吧。” “那林悦那里呢?”林老太爷又问道。 林老夫人沉默了下语气有些低沉道:“林悦是个孝顺的,想必能明白我的这番苦心。” 林悦看到此处也知道林家人对此事的态度了,他们这是根本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林悦的死也没有什么公道可言了。 林悦并不生气,反正他以后是林悦了,这些账他可以慢慢的算。只是此时他觉得脑袋很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他的脑袋,弄得他脑壳一阵一阵的泛疼。 等他脑子彻底清醒过来,突然发现林老夫人那张老脸正对着自己轻幽幽的说道:“老头子,这事又和林悦有关。林悦从小就多灾多病的,要不然把他送到南安寺住一段时日如何?” 林悦听到这里第一反应就是皱眉不乐意,他愤怒嘲讽道:“你想让他出家当和尚吗?”只是他这话一出口,不只是林老夫人惊讶了,林悦更加惊讶。 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是长着胡子的林老太爷。 为了确认事情真实性,他眨了眨眼,不自觉的拽了把下巴上的胡须。疼痛告诉他,事情是真实的。 林悦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比他会灵魂出窍更让人惊讶的事了,在这个莫名的大齐,他发现还真有。 成为一个老太爷是比他能灵魂出窍还要惊悚的事。 第4章 林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么说了下,林老太爷会这般语气不耐的回一句。她和林老太爷从年幼相互相持到如今,林老太爷一直很尊敬他。即便是年轻时,林老太爷身边有其他人服侍着,但林老夫人作为林家祖母的地位从来没有动摇过半分。 如今他们年岁大了,林老太爷对她仍旧敬重,过分的话一句都没有说过,后宅的事基本上都是她做主,林老太爷很少插手的。这次因为林悦的事,林老太爷看似竟然有些埋怨她,那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的模样,林老夫人心里自然不是滋味的紧。 当初林悦刚被惠明大师批注有这样的命格时,她就想把那孩子给直接留在寺院。寺院是佛门净地,能压制戾气,但当时张氏哭着求着说愿意自己亲自抚养。林老太爷正值官位上升期,为了避免他人说闲话也不同意这么做。再者当时孩子还年幼,她若真的一意孤行把孩子放到寺院,那肯定是不行的。后来,这个念头便被他暂时放下了。 这些年她时时刻刻担心着,害怕家里哪个人又被林悦给无声无息的克了。好在那两年张氏把林悦看管的严,林老爷子和她三个儿子虽然在仕途上有些不顺,但没有危及过性命。等如安和如意出生后,两人的福气压过了林悦的戾气,家里男子的仕途顺畅后,一切才慢慢和谐起来了。 林悦搬入梧桐斋后不常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也没有过多计较这些事了。她不待见林悦,也不大让他在自己面前晃悠,请安的事都是能免则免。 但林悦的命格在那里,她即便防备的再严,林悦还是克人,越是亲近的人越克的厉害。林悦七岁时和如安在后院玩,结果在那么多婢女小厮的照看下,如安还是从墙头上突然踩空摔了下来,磕破了头,满脸鲜血,差点没醒来。 林悦九岁时,他们一大家子正月十五高高兴兴的出去看花灯,那年林悦身体没怎么生病,张氏便把他也带上了,结果如意差点被拐子给拐走了。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晦气事,林老夫人根本不想提起。 林老夫人从两个宝贝疙瘩出事后心底就更加不待见林悦,还好林悦的身体本来就比常人虚弱,从那时起大概是受了惊吓,病了一场后,便很少出梧桐斋了。 这两年林老太爷、林忠、林贤官场上风顺,林良虽然不大上进,但在林家的庇护下也没惹出什么乱子来,这京城谁能挑出他们林家一个刺儿来? 结果现在倒好,本来好好的春宴,林悦一出场就让林良狠狠栽了个跟头。此事若处置不好,不但会有碍林良的前程,他们林家这个脸怕是要丢一个京城,还会惹得老大和老三心中生下嫌隙。为此,林老夫人怎么想都觉得林悦是个扫把星。 看着林老太爷突然这般维护林悦,林老夫人心中愤愤然,她看着走神走的厉害的林老太爷软下语气叹息道:“你当我乐意?林悦是咱们林家的嫡长孙,从出生就受期盼,我也想让他好。但是他今年已经十七了,这个年龄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都成亲了,他呢?十四岁时,老大家的看中了了大理寺卿的女儿,那孩子是个活泼的,结果还没定亲呢,人家女孩子就摔断了腿,亲事作罢了……十五岁你看中了刘将军家的孙女,那孩子是个能用刀枪的,身体也健硕,也不嫌弃林悦的名头。结果怎么样?快定亲了,人家好端端的在骑马,马突然发狂了,差点没把这孩子给踩死。从那时起,京城有适龄女孩子的人家,都避着咱们林家的嫡长孙走,连累的下面几个孩子的婚事都因林悦有这个名头搁在那里了。前两年也还好,可以说下面的孙子孙女年龄小,都可以等两年。但现在孙子孙女都大了,林悦不成亲,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南安寺香火一向鼎盛,里面的菩萨佛祖灵验,让林悦在里面住上一段时间,身上沾点佛光,去去晦气儿,说不准这亲事就成了,咱们也就能安下心了。” 林悦本来正在郁闷自己成了个老头子,浑身恶寒不舒服呢,突然听林老夫人这么一大串话,不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他不是那么高兴。 当然他没有那种多管闲事的性格,若他不是这个府上的林悦,他根本不在乎林老夫人对林悦说了什么,又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孙子,那都是他们的家事。 关键是,他现在成了这府上的林悦了,林老夫人说的这些都是在说他自己,而且林老夫人准备把他送到寺庙里不让他吃肉,作为一个肉食动物,他非常不乐意。 这时他也懒得思考自己的魂为什么能跑到林悦身上又能跑到林老太爷身上,也懒得理会自己会不会变回林悦,又或者一直会是老太爷的模样。现在他只想和林老夫人好好沟通沟通讲讲道理。 于是林悦眉头一皱横了林老夫人一眼道:“你的意思送林悦去庙里还成大功一件了?” 林悦这话说的有点不大客气,林老夫人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她发现林老太爷看着她的眼神不但嫌弃而且厌恶,这让她不但不能理解,心里还很生气。 不等林老夫人张口,林悦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孙子孙女能不能成亲是他们自身的问题,怎么在你这里就是林悦把他们给克的了?他们不都是养在你身边的吗,要个个都是好的出挑的,还用得着你愁这些事儿,别人还不巴巴的送上门来?再说了,前几天宋侯爷家的不是还遣人来给府上的丫头来说媒吗?怎么在你嘴里,这林家的男男女女是既成不了亲也嫁不出去的?你是不是巴不得他们留在家里成不了亲啊?哦,又或者说不管成得了亲还是成不了亲,以后过得顺畅不顺畅,你都会把这屎盆子扣到林悦头上?反正你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是觉得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寺庙林悦是不会去的,你们要是不乐意看见他,可以拖家带口都住到寺庙里去。” 林悦劈头盖脸的怼了林老夫人一通,把林老夫人整个人都怼懵逼了。然后他站起身,看都没看林老夫人那惊呆的神色就离开了。他现在可不管林老夫人在想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能在林老头身上呆多久,他需要去亲自会会自己那两个便宜儿子。 尤其是那个害人性命的林良,这样的人渣,既然他娘拼命想护着他,那他可以帮忙管教管教。想到这里,林悦心情瞬间好了无数倍,他突然发现成为这林府的老太爷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年代,在这个家里,他就是天,他说的每一句话那可都是没人敢反驳的。 林悦从院子里出来,直直的朝林老太爷的书房走去。他前几天是魂状时,闲着没事,听了这府上的八卦,顺便把地形也摸的透彻了。要不然现在他还得拽个小厮问路,那就有点麻烦了。 林悦是最讨厌麻烦的人,现在一切事正好。 林府的下人只见林老太爷腿脚利索满目精光的朝书房奔去,到了书房门口,林老太爷突然扭头对着门口把守的人厉声道:“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书房一步。” 跟随的小厮和门口的守卫听了这话,忙诚惶诚恐的应下。 林悦并没有为了表示自己的怒气而踹门进去,他很淡定的推门而入。 书房内林良和林忠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看到林老太爷的脸,他们都弯腰抱拳恭敬的喊了一声父亲。 林悦亲自把门关了上去,然后他慢腾腾的走到林良面前。在林悦掉入水中时,他曾站在林良身边细细打量过林良。那时他无聊的想,林家的人长得都是一副好面相,真是可惜了。 林良一直一脸诚恳的低着头,他感到林老太爷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他。他心中有鬼,鬓间冷汗悄然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良忍不住抬头看了林老太爷一眼,他的眼睛和林悦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直直的对上了。 林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林老太爷这双含着不屑的眼眸,让他想起当初林悦在水里扑腾时看着他的眼神。里面有惊慌惊愕,还有不屑和高傲。 林良垂下眼,心微微颤抖,他小声说:“父亲,这件事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林悦说的那样。”林良虽自幼害怕林老太爷,但他毕竟是林老太爷最小的儿子,向来要得宠些。 以往即便是做错了事,只要他找到合适的借口,加上林老夫人的周旋,他总能安然度过的。 这次也不会例外,林良有恃无恐的想,只是他大哥这一关不大好过,他得好好想怎么应付过去才是。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也没有起过那样的心思?”林悦并没有因林良的话而感到生气,他很平静的问道。 林良抿了抿嘴,更加小声巴巴道:“父亲,林悦大概是误会了,我不是不想救他,我……我只是不习水性,加上惊慌耽误了时间……” “哦,是吗?”林悦用林老太爷那有些沙哑的喉咙笑了几声,他点点头说:“你想救人,但不会游泳耽误了时间……” 林良本能的点头附和,然后耳边只听林老太爷厉声呵斥道:“你这话自己信吗?”林良还没弄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迎接他的便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林良都被打懵了,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林老太爷,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另一个耳光已经又甩到了脸上。 第5章 在林良没有反应过来时,林悦已经劈头盖脸狠狠扇了他好几记耳光。最后林悦的手因为用劲儿过大隐隐有些发麻,他便冷哼一声,一脚踹在了林良大腿上,把人直直的踹坐在了地上。 林悦这一番动作下来心情舒畅极了,只是毕竟林老太爷年岁已大,身体虽然看起来硬朗,但骨头还是有些酥了,这么折腾下来有些气喘吁吁的。林悦扶着书桌的边角喘着气,他盯着脸颊泛红泛肿双眸惊怒交加的林良淡淡道:“怎么?我打你,你觉得不服气?”若是林良敢说一个不字,他就继续用巴掌教育他。 他这话一出打破了林良的呆滞和惊慌不安,林良忍着火辣辣疼的脸颊从地上爬起来跪好,然后吭吭哧哧的哭道:“父亲,你打儿子,儿子不敢心怀不满,儿子只是想要求个明白……” “在我跟前收起你那点花花肠子,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告诉你,你这眼泪在你娘跟前有用,在我跟前不值钱。”林悦语气薄凉的说。 林良根本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戳中了老太爷哪根敏感的神经了? 林老太爷平日里也没见有多待见林悦,要不然也不会任由身为嫡长孙的林悦住在西南梧桐斋这么多年。怎么今天这事一出,林老太爷不但没有想着怎么解决,反而有故意把事情闹大的趋向?这事传出去,对他们林家来说就是耻辱。若是传到皇帝耳中,那可就更不好收场了,说不得他这个捐来的官都保不住了。林老太爷一向看中林家脸面,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良实在是想不通,但因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也不敢多说话,怕在被突然抽风的林老太爷抽打。毕竟林老太爷是他爹,抽他他只能受着。 林良跪在地上哭的很伤心,说来,他年龄也有三十多岁了,又是为官之人,这么哭哭啼啼的实在是不像个样子。当然若是搁着旁谁,也拉不下这个脸面哭。但林良混吝惯了,在家人面前也不大在意丢不丢脸,只要对自己有益的,他都舍得下脸。 林悦被林良这特有魔性的哭声哭的耳朵疼,厉声说了句住嘴,林良身子一抖,便只有眼泪没有声音了。 这时林悦劳累过后的浓郁呼吸声已平息下来,便懒洋洋的看向一直恭敬的站在一旁,至今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林忠。 林忠面白下巴有美须,很有书上说的冉冉美男子的感觉,他本人也懂得气势收敛,是个识时务的人。 林悦盯了他一会儿道:“这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处理?”林良也巴巴的抬眼看向自家大哥,希望他能在林老太爷面前说说好话。 林忠听了林老太爷的话,心中犹豫了一番道:“儿子听父亲吩咐。”林悦听了这话扬眉打量了林忠几眼,暗道这林忠不愧是背靠林府爬的最快的官,话说的都这么有水平,林悦玩味的勾了勾嘴角。 有个这样的爹,也是好事。 林忠顶着林老太爷打量的目光,脸上尽量表现出平和之态。林悦小的时候虽然被批命格过硬,有碍嫡亲,那两年他也的确过的不顺,对林悦多多少少也有些介怀。但那张氏顶着各方面的压力亲自抚养林悦,又细致周全的照顾他,让他安心备考。他膝下当时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常见面自然是有点感情的。 只是后来他高中入宫为官,如安和如意出生,林悦又因林老夫人之故搬入梧桐斋,他和林悦见面也就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他精力有限,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便淡漠了很多。长大后的林悦越发孤傲,就算是站到林忠面前也很少说话,林忠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改变不了这种情况。 林悦身体自幼不好不能入学,他便亲自请了名师来教导他,也是为了让他明事理。在林忠看来,无论这林府上有多少人议论林悦,有很多人不待见林悦,他都是自己的嫡长子。 林老夫人不待见林悦,可以说是不能看到他,林老太爷对林悦也是淡淡的。一个身子骨不好的嫡长孙也的确没什么价值,但林良这次做事实在是太过了些。简直是没有把林忠没有把大房放在眼里。 无论是林良看着林悦入水而不救,还是想把自己的孩子栽赃给林悦,都是让林忠不能忍受的。但他也知道,林老夫人向来疼爱林良,肯定会拦下此事的,林老太爷看中林家名声,若是执意追究林良,那就等于毁了林良和三房。 总之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林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而所有的罪责都是那丫头心高,到时一碗药灌下去,一尸两命,对外对内都有了交代。 林老夫人是林忠的母亲,一个孝字压下来,自己没办法顶撞她。林忠没想到的是,林老太爷根本没想过把事情摁下去,他抽打了林良一番不说,还让他跪在祠堂反省,这就等于定了林良的罪。 至于林悦做事有些莽撞,当众把家中丑事说出来的确有不妥的地方,这种事弄个不好是容易连累林家满门。但林忠觉得,若不是林良自己心术不正,也不会有这事发生。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 林忠在林老太爷抽打林良时就在考虑这些,他不明白林老太爷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所以在林老太爷问他话时,他开口试探性的说了那么一句。 林老太爷做主的事,林家其他人包括林老夫人都是不能插手的,林老太爷一向看重林老夫人的脸面,现在这件事就看林老太爷想要个什么结果了。 林悦想了下垂眸笑道:“老三既然那么喜欢这丫头,就让人把她从你母亲那里接出去,送到老三那里好好养着。老三犯下的事,林府上下不必替他遮掩。皇上那里若是怪罪起来,我就午门外脱官服请辞。这是家门不幸。” 林良一听这话忙把头磕在地上哀嚎道:“父亲……”这时他也想不起婉儿的温顺婉转了,反而心里恨死她了。 林悦实在是懒得听林良再开口说话了,便道:“我看你这心怀不满的样子也是没想通我什么打你。这样吧,你今晚就跪在林家祠堂里面好好悔过一番,想的通就跪一夜,想不通就一直跪着。滚出去吧。” 林良没想到他爹会这么不留情面,忙道:“父亲,我……我……” 林悦已经懒得和他多说话了,扬声道:“来人,送三爷到祠堂好好跪着反省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吃饭喝水。” 听闻林老太爷吩咐的小厮和守卫进入书房,把挣扎着想要和林老太爷说话的林良给押走了。林老太爷这命令虽然有些诡异,但他既然开口了,小厮和守卫心里即便是有再多的惊异,也不敢质疑老太爷的命令。 林良被带走后,书房蓦然清净了很多。林悦也不想看到林忠那张假惺惺的脸,便让林忠也离开了。 等书房内只剩下自己时,林悦突然发现成为林老太爷真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这老太爷除了老了点,但在林家就是个行走的利器啊。他看谁不顺眼就可以说落他两句,乐意抽谁就抽谁,谁也不敢瞎逼逼。 林悦对林老太爷的身份很是满意,一开始的惊悚也没了,趁着心情好,他开始为林悦做起了打算。他喊了自己贴身服侍的小厮刘安进来吩咐道:“林悦手里没什么银子,你一会儿从我私库里给他送一千……不,两千两银子让他当零花钱,他若是醒了就告诉他,以后银子若是不够用让他随便从账面上支。这话给林家所有人都通知一遍,就说是我吩咐的。还有,梧桐斋看着有些破旧,你从我私库里挑选些好的东西送过去,弄得喜庆些,也好让林悦心情舒畅的养病。” 刘安第一次发现林老太爷对林悦这般重视,只是这话说的有些古古怪怪的,和他往日不大一样。刘安眨了眨灵活的眼珠子道:“老太爷,那挑选些什么送到孙少爷那里好?” 林悦面不改色道:“你看着办,捡好的送,十件八件他不嫌少。” 刘安:“……” 此时林悦的心情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了,说着这话,他只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到非常困,林悦心中一动,觉得自己可能要离开林老太爷的身体了。 他怕事情有变故,忙挥手让刘安退下道:“今晚我歇在书房,谁也不许打扰。就算是老夫人亲自前来也不行,要不然我要你们的狗命。” 刘安看着林老太爷神色潮红说话恶狠狠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心想这是被三爷给气很了,眼睛都迷离起来了。 等刘安出去关上门后,林悦强撑着身体去了侧室休息。他刚刚躺下,就觉得自己的魂就从林老太爷身上弹了出来。 林悦蹲在林老太爷心口上,看到他还有出气儿后,便溜走了。 林悦转悠到梧桐斋,床上躺着的林悦自然没有醒。林悦看着床上的人冷哼了声道:“你的魂魄不知道去哪了,放心,我也不白占你的身体,会慢慢替你报仇,就当是还你借尸还魂的人情了。” 此时林忠和张氏在那里看望林悦,林悦看着他们双眸带了丝嘲讽的笑,他不想听他们说话抹眼泪,便飘出去了林府。 说来他来到这里,前三天一直在听这林府的八卦,还没有四处溜达过呢。 在古代最让人注目的自然是皇宫,林悦对皇宫这些建筑不好奇,若他还是灵魂状态,他甚至对皇帝都不会在意。但是他以后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顶着林悦的身体在这大齐生活,他自然要去瞅瞅皇帝长什么样了。 林家住在皇城内,离皇宫不算远也不算近,林悦飘飘荡荡的来到皇宫内。 皇宫是热闹又是冷清的,是干净的也是肮脏的。 林悦对这些暗藏的欺辱压迫视而不见,他不知道皇帝在哪里,只能随意飘着。 在经过东宫时,林悦发现那里人来人往个个惊慌不已,说是太子齐染刚刚做功课时突然晕倒了,东宫的内监正要去通禀皇帝和请太医。 林悦看着东宫的大门,突然对这太子起了一丝好奇心。说来纵观他知道的历史,这太子顺利继承皇位的还真没有几个。 林悦随着进进出出脸上挂丧的内监飘去太子寝殿,他想看看这太子长得是什么模样,看看是个长命的还是个短命的。 第6章 齐染又看到了自己死时的场景了,一杯毒酒,穿心而过。毒酒入口腐烂内腑疼入骨髓的滋味,他这些天总在梦里反反复复的体会着。那时他已经是一无所有,太子的身份、兄弟的情义、儿女私情统统都没有了。 那时他只是一个因谋反证据确凿的乱臣贼子,他身居的地方不再是象征地位的东宫,而是这暗无天日的天牢。 梦里,齐染再次冷眼旁观梦中自己那糟糕透顶的一生。 他没有败给自己一直以来的对手九弟齐靖,却败给了自己视若亲母亲的母妃梅妃和七弟齐瑛。或者只是败给了梅妃。毕竟他被抓时,齐瑛正在东宫和自己谈论边关的情形,两人还在讨论要如何整顿边防,当时从他宫中搜出那些东西,齐瑛那震惊、惊恐的模样不似作假。 当然,若真是假的,那只能怪他自己眼瞎。 他两岁时母后因难产病逝,腹中小公主也未能保全。他父皇在母后入土后便册封他为皇太子,位居东宫。外祖斐家为了他在宫中的安全,也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能得以延续,便把母后的嫡亲妹妹梅娘送入了宫中。斐梅儿因母后的关系,进宫便被封为梅嫔,被命抚养还是年幼的自己。 梅嫔对他一直很好,即便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儿子齐瑛被封为梅妃也十分尽责。她不但没有冷落自己,反而对自己更加细心教导,以免他心里因身份和齐瑛有隔阂。平日里,她也时常教导齐瑛,他是太子是君,齐瑛是皇子是臣,齐瑛是要辅佐他这个太子的。 齐瑛自幼喜欢舞刀弄枪,齐瑛十四岁便随着舅舅深入西南上了战场,西南大胜后齐瑛被封为平王。一直以为齐瑛都不大喜欢受宫中规矩束缚,喜欢在宫墙之外溜达,齐瑛对他一直很敬重的。而梅妃更是在抚养他时,成了后宫众人的眼中钉,还曾因他被安贵妃惩罚过。 那些点点滴滴的恩情,他一直放在心上。 他十七岁时大婚,册封的太子妃是外祖斐家表妹安宁。外祖家世代承袭定安侯府的爵位,掌握西南十万兵权。和安宁成婚,对他太子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对斐家来说,斐家再出一个皇后也是荣耀。他和安宁成婚,其实也是梅妃向他父皇提议的。当时他父皇并不特别中意斐家,因为斐家权势过旺,身为手握重权的外戚之臣,对他这个未来的皇帝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外祖家男子都是武将,对女儿家的教养却是非常上心,培养的女子风范异常。安宁更是这一辈的佼佼者,自幼以才学和美貌冠名京城。他和安宁自然是见过面的,她是个非常娴淑的女子。对于这桩婚事,他自然也是满意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安宁早已心有所属,所属的还是他的七弟齐瑛。也是,自古才子爱佳人,美女爱英雄。齐瑛就是个英雄,安宁心属他也是情理之中。 他若是知道,定然是不会娶安宁的。梅妃是知道安宁心思的,但梅妃对求到她跟前的安宁也只说了一句,太子是君,齐瑛是臣,太子想要娶的人,齐瑛怎么争?如何争?又用什么争? 这话就像是一根刺儿刺入了安宁的心上,所以他们成婚五年,安宁从大婚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好,自己心疼她由着她,怕她难受,身边一直没有其他人伺候,因此也一直无子嗣。 那几年他父皇对安宁十分不满,是自己一力承担下了这个责任。那些年他需要防备齐靖对自己出手,也要防备齐靖的母亲安贵妃对梅妃和安宁出手。他脑中的那根弦日日紧绷着,有时他会想,也许自己登上皇位之后,一切就好了。 最后安宁和梅妃联手送了他一份大礼,在他二十二岁那年,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劲,他在朝堂上理政的时间越来越多。那天是隆冬第一场大雪,宫中出现南诏刺客刺伤了父皇。侍卫顺着刺客的身影前去抓人,在东宫搜出了重伤的刺客,还有他亲笔手书南诏国主的谋反信件和藏在床下绣工精美的龙袍。 一夜之间,他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成为了勾结外邦蓄意谋反的阶下囚。据说他父皇听闻此事,吐血昏迷。 从那之后,他被囚禁天牢,没有见到父皇、没有见到安宁,没有见到梅妃,也不知道宫中情形。他在牢中不知岁月几何,后来也许是知道他没用了,他偶尔从刑部衙役聊天中得知,他的太子之位被废,斐家等人开始想要拥立齐瑛为太子。然而事情总不能尽如人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的父皇撑着最后一口气,在锦盒之内更换了太子的名字,立下了他的九弟齐靖为大齐的太子,未来天下名正言顺的皇帝。 林丞相打开锦盒昭告天下,一切尘埃落定。 齐靖在成为太子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前来看他的人。齐靖来时为他准备了一杯毒酒送他上路。那时他甚至没办法起身伸手端过那杯酒,他的腿因刑罚已经废了,手指也折了。他狼狈不堪的坐在肮脏的地上,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高高在上风华正好的太子。 齐靖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后他蹲下把酒递给自己。也许是他的模样太过凄凉,也许是太过感叹两人的结局,也许是后怕自己差点成为这模样。齐靖那双向来平稳的手,在把酒递到他嘴边时,微微颤抖了下。 齐靖死死的看着他轻声嘲讽道“谋反信件是你的太子妃亲笔所写,那龙袍却是我母妃顺势藏在你床下面的。七哥倒是不知道你的太子妃和梅妃做的好事,他在你被关押后还四处为你奔波求情,只是可惜了你们的兄弟情义。斐家在你被关押后分成了两派,斐清倒是向着你的,可惜战死沙场了。你都快要死了,也该死个清楚明白。黄泉路上,你若有所怨恨,连我也一起怨了吧。” 齐染其实并不怨恨齐靖和安贵妃,他们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种关系从他们各自的母亲那里就注定了,前朝安家和斐家本也是死敌。安家陷害斐家儿郎埋骨西南边关,他母后害了安贵妃第一个孩子,安贵妃转手又害了她母后,导致她产后身体虚弱,最终病逝。 他和齐靖在年幼时,也曾兄友弟恭过一段日子。可惜,他们生在皇家,本就身不由己。 当然,他也没想到会是齐靖送了他最后一程。 齐靖并没有告诉他斐家其他人的结局,也没有告诉他齐瑛和梅妃的结局,更没有提起过安宁。他只是在一切尘埃落定时给自己递了一杯酒,送自己上路。 齐染没有让齐靖喂他喝下那杯酒,他伸出自己扭曲的双手,缓慢的捧过那酒,一口一口像是品尝什么美味佳肴那般喝下了。 在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浑身抽痛的时候,他听到齐靖冷漠的说道“前太子齐染乃是被人陷害并未勾结外邦谋反,封他为安王,好好安葬。刑部官吏滥用刑罚,让他们给安王陪葬吧。” 齐染在天牢受尽刑罚也没有松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好像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他没有做的那些事情,后世史书就算是被人任意篡改随意编造,也不能给他按上那个勾结外邦的罪名。 然而在毒酒过肠受尽苦楚后,齐染他又回来了,回到了那年他刚年满十六,还未成亲的时候。这几天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弱,精神头更是不好,今天更是突然晕倒了。 陷入昏迷的齐染看遍了自己的一生,此时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守卫在东宫收出龙袍和谋反信件的那天。四周只有他一人,他浑身冰冷,独自置身在冰天雪地中。然后他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安宁,安宁披着红色的锦绣披风,容颜苍白神色冰冷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活该。 他感到很冷,很想抓住什么,他伸了伸手,四周都是冰凉的雪。雪越下越大,覆盖住了安宁的眉眼,掩盖住了他伸出去的手。 “嗯?”白茫茫寂静无声的孤独中,齐染突然听到一道带了几分惊诧的声音。 齐染心中一紧,猛然睁开眼坐起身,他喘息着,胸膛里心跳的声音咚咚而响。齐染身边的贴身内监吉祥看到齐染醒来了,立刻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来人,太子爷醒了,快去禀告皇上和梅妃娘娘。” 齐染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寝殿内的慌乱,他正低眉垂眼看着自己像是在抓着某东西的右手。 林悦动了动被齐染抓住的手腕没拽出来,他也不着急,伸手戳了戳齐染的胳膊,而后他飘到齐染跟前,用另一只手在齐染面前挥了挥手,道“你能抓的住我,那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不能看的见我?” 齐染听到清脆悦耳的声音缓缓抬起头,他自认为历经过一次生死已经对任何事都很淡然了,但他还是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一团能说话的黑影。他瞪大眼睛仔细瞧了瞧,勉强能认出这团黑影是个人型。 只是不等他有所反应,这团黑影晃悠了几下,漫不经心道“看你模样是能了,你真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看到我的人。不过我今天没时间了,先走了。” 这话音刚落,齐染只觉得手被人拿开,手心一空,眼前什么都没有了。齐染不自觉的握了握手心,空荡荡的,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他的错觉。 正当齐染失神之际,耳边传来了内监遥遥传来的通禀声“皇上、梅妃娘娘到。” 第7章 林悦的魂魄归位后已是半夜时分了,他睁开眼看着头顶柔软的纱帐,狭长的眉峰微微上挑,英气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大齐东宫的太子模样是难得的好,有着丰神俊秀之姿,人若骨竹,傲然而立。林悦飘去太子寝宫时,大概正赶上那人梦魇了。他紧闭双眸的人双手紧握,嘴唇泛白死死的抿着,脸上带着痛苦扭曲之色,呼吸极为急促,仿佛被人在用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喉咙。 太子身边的内监满脸惊慌的站在床头前,急的满头大汗团团转,却不敢上前碰触满身冷汗的那人半分。周身气势使然,即便他病了,也没有人敢轻易动他分毫。 林悦也并不是真的对太子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不过人在第一次见陌生人,遇到个长相极为出挑的,心情总是愉快的。 这个太子恰好是非常好看的,而当那个陷入梦魇无法自拔的太子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时,林悦离他最近。不过林悦身为无形的魂魄,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能抓住自己。 然而现实总是打脸的,那个太子在混乱挣扎中稳稳的抓住了他的手。那一刻林悦清楚感到太子冰凉的掌心,那真实的接触感彻底让林悦惊讶了。 他灵魂出窍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碰触到他的灵魂呢。接下来的事情让林悦更加的好奇了,床上的太子缓缓睁开眼后,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处。 这样的目光让林悦知道,这个太子是真的能看到魂魄时的自己。只是当自己问及这个问题时,太子的神色似乎有些难言。林悦本来还想和他继续聊聊呢,忽然觉得魂魄有些无力,这是他要回归身体的预兆,于是林悦留下那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他和这个太子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林悦知道。 林悦想到这里在寂静的夜里突然轻笑出了声,他是真的感到有趣。有人能看到自己的魂魄,他的人生里总算出了一件不那么无聊的事了。 他也不担心太子会找道士把自己给收了,这世上有没有这样的道士他不知道,他直觉那个太子不会做。 那人睁开眼时满目荒凉,双眸本是波光潋滟的漂亮,却昏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有着这样眼神的人,内心应该是极度绝望的。 太子心里有着自己的秘密,有秘密的人在突然遇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时,内心总是要比旁人强大的。 而林悦突来的笑声惊吓着了外间执夜的半夏和丁香,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最后半夏轻声走到纱帐前道“少爷,您醒了?奴婢这就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不用了。”林悦连动都没有动,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语气略凉道“夜深了,不要去打扰他们。你们也不用守着了,都下去吧。” 半夏微垂眼眸,她轻声道“老爷和夫人现在正在老太爷和老夫人那里呢,他们心中挂念少爷,算不上打扰的。” 林悦听了这话语气略扬,长长的哦了一声。 若是往日,林悦自然是要问一句老爷和夫人在老太爷那里做什么。半夏等了下看他没有问,便忍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开口轻声为他解惑“三老爷今天把老太爷给气着了,三老爷被罚跪在祠堂后,老太爷人就昏迷了,至今还没有醒来。老爷和夫人本来是要在这里等少爷醒来的,现在都在老太爷那边守着。” 林悦听了这话又漫不经心的哦了声,然后他嗤笑道“那三老爷现在呢?” “三老爷还在祠堂。”半夏道。 林悦懒洋洋道“老夫人和三房的人就没去闹?” 半夏听他这语气对林老夫人不是那么尊重,她微微抿了下嘴道“老夫人和三夫人自然是心疼三爷的,只是老夫人和三夫人刚到书房就听说老太爷昏迷的事,便没有顾得上三爷了。老太爷昏迷前还让人给少爷您送了两千两银票让你随便用,还有好些玩物和摆件,说是换了新的,让你看了心情愉快,更利于养身体。” 说来老太爷晕倒也是刘安最先发现的,他按照老太爷的吩咐从私库里给林悦搬了些好东西来,然后便回去给林老太爷回话。谁知道他敲书房的门敲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林老太爷的声音。 刘安心中一紧,加上远远的看到林老夫人和王氏相携而来,刘安一个狠心推门进去了。然后就看到林老太爷人安详的躺在榻上,但呼吸轻的跟没有似的。 刘安当时吓得腿都抖软了,林老太爷若是出了事,那他作为近身服侍的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于是在林老夫人和王氏赶来时连滚带爬的抱着林老夫人的腿大哭道,说老太爷把三爷关到祠堂后,就怒极攻心昏迷了。 林老夫人和王氏一听林良把林老太爷气晕了,也顾不上去给林良求情了,连忙着人去请了大夫。 林忠和张氏当时正在梧桐斋,听闻此事也连忙赶过去了。只是大夫请来了,却没诊治出林老太爷这是得了什么病。大夫诊治了许久,言语间觉得林老太爷可能是太累了,睡得太熟。 因为这话,这大夫差点被林老夫人用虎头锡杖给打出林家大门。 后来林家又找了其他大夫来看,他们倒是想拿林老太爷的帖子进宫请个御医来瞧瞧。只是老太爷这病来的蹊跷,这时候宫门已紧闭,他们也只能等着。 其他大夫也说不出林老太爷这是怎么了,他这脉象平稳的很,人就是不醒。他们不敢说林老太爷睡着这话,只能开些温补不伤身体的药方让人熬了。 林悦听出半夏话里的意思,他打了个哈欠道“我身体病着,就不过去讨人嫌人,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半夏轻轻行礼离开。 林悦闭上眼睡了,他这一觉睡的很安稳。等他醒来的时候,听说林老太爷已经醒来了。 林悦本来不想去看林老太爷的,但转念想到自己的魂魄能占据林老太爷的身体,他也想看看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林老太爷记不记得自己附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 于是他让半夏给自己收拾了一番,决定去瞧瞧林老太爷。 林悦的身体本来还有些起热,但比着昨天好多了,半夏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便没有多说话,十分顺从的由着他。 而此时,林老夫人那里,林老太爷醒来后精神抖擞,一点病了的样子都没有。他看着在房内等待的儿子儿媳还有林老夫人红肿的双眼,异常纳闷。 大夫看他醒来后,忙给他再次诊脉,发现林老太爷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问题。林老夫人不相信,林忠看着林老太爷面色红润的模样,心底觉得大夫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话他是没敢说出来,怕被林老夫人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王氏看林老太爷没什么事了,便跪上前哭着求着,让林老太爷对在祠堂林良网开一面。 林老太爷被王氏哭的心焦,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眼看着这满屋子,又是大夫为他诊脉的,又是儿媳妇痛苦哀嚎的,他便忍不住问林老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老夫人的眼圈也是红的,她没回答他,先问他有什么感觉,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林老太爷摇了摇头,他感觉很好,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林老夫人眼泪啪啪掉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说了林老太爷对她的不待见,也说了林良受的委屈,林老太爷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不给接发妻子脸面的事。林老夫人看他疑惑的样子,便把一直服侍他的刘安叫了进来,让刘安给他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老太爷从刘安嘴里听闻自己因为林悦受伤在书房里对着林良又打又骂的,心底止不住的震惊。再听闻他怒气之下把林良给关押到祠堂里了,心底的震惊慢慢的往脸上爬。 最后在刘安小心翼翼的瞅着林老太爷的神色小声道“老太爷,你还让老奴把自己最喜欢的几样摆件送到了孙少爷那里,还给孙少爷两千两银票。” 此时林老太爷脸上的神色完全被惊讶代替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做了这些事,更没想到的是他对自己做的这些事根本没记忆。 这完全不像他做事的风格啊。 林老夫人看林老太爷一副不想认账的模样,心底的委屈简直没办法说了,林老太爷那时对她说的话简直是在诛心。 说什么孙子孙女养在她身边,若是优秀哪里还用担心嫁娶之事。这简直是在明晃晃扇她的老脸。 现在不过一夜,他又表现的不想承认了,实在是坠心的难受。 一旁的林忠则觉得,林老太爷大概是后悔自己抽打关押林良了,所以才做如此表现,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这种想法十分荒谬,不该用在决断的林老太爷身上,但除此之外林忠实在想不通林老太爷为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林老太爷活了一大把年纪,眼睛自然是毒的,他看得出这房子里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话。林老太爷看他们信誓旦旦的模样,微微皱眉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他想,难道他真的做这些事了,只是被他给忘了?可他以前没这一夜就忘事的毛病啊。 林悦就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来到了林老夫人的院子里。 第8章 林老夫人是整个林府最不待见林悦的人,而现在无论是林良被关在祠堂跪了一夜,还是林老太爷对自己所作所为不承认,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林悦。要是他当初没有当众说那些对长辈不敬且大逆不道的话,婉儿那丫头一个死,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些让人火大的事情了。 此时她一听林悦前来了,立刻看向林忠和张氏不悦的皱眉道“他还病着,身上又带着病气儿,你父亲刚刚醒来,身体也虚,还让他赶快回梧桐斋呆着,没事就不要出来了,免得把病气儿过给你父亲。” 林忠和张氏已经习惯了林家出一个点不好的事,林老夫人就会把此事算在林悦头上的态度了。林忠面上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无奈。林老夫人是他母亲,林老太爷又是朝中重臣,皇帝身边的红人。是他父亲官职又比他高,这林家自然是林老太爷做主而不是他。 很多时候,他一不能靠实力说话,二孝道压身,他也不能多说话。张氏眉宇微垂,上前一步柔声温顺低语道“母亲,悦儿挂念父亲,想来是听说父亲醒来前来请安的。不过母亲心疼担忧悦儿的身体,我这便让他回去好好休息,等身体彻底好了再来给父亲母亲请安,以尽孝心。” 张氏说完这般滴水不漏的话准备出去让林悦离开,谁知林悦已经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推开拦着他的老婆子和丫头,自己走了进来。 林老夫人和张氏刚才那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在这个古代孝重于天的年代,林老夫人说林悦想把病气过给林老太爷,那就是在说林悦是想害林老太爷,是纯心的,算天大的不孝了,这顶帽子可以说是扣得太狠了。 林悦这番动作吸引了房内所有人的视线,林老夫人脸色以最快的速度变青,她斜了张氏一眼道“看你教的好儿子,不经通禀没有允许就随意进来,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老婆放在眼里了?” 张氏被林老夫人当众说落的眼圈微红,林忠弯腰躬身恭敬道“母亲,悦儿只是心忧父亲,一时失了礼数,望母亲恕罪。” 林悦若是没有睡着后有灵魂随意溜达的金手指,或者对故意找茬的林老夫人还会装装样子客气一下表演一番祖孙间的情义,以待来日。但现在林悦根本不愿意受辱等以后有机会反击,他对着林老夫人懒懒道“我没怎么上过学,自然不懂礼仪,这是家教不好的缘故。你觉得我命硬不乐意见我,直说便是,何必扭扭捏捏说那些弯弯道道的话。” 林悦这话一落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了。张氏连惊带吓的,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双眸急的都红了,她看向林悦嘴角动了动,仿佛在问,你怎么能这样和自己的祖母说话。 王氏等人更不用说,一时连丈夫林良还在祠堂里跪着都忘记了,人呆呆傻傻的看着林悦。 林忠看着林老夫人被气的出气苦难的模样,忙上前安抚林老夫人去了,也没顾的上一时脾气大改的林悦。 满屋子人中,最为镇定的大概是林老太爷。他为官多年又能混上吏部尚书,凭借的不只是运气,还有他毒辣的目光和善于揣度观察人的那双眼。对于自己这个嫡长孙突来的变化,他心中隐隐有些戒备。 在林老夫人哭着喊着说林悦想要气死他时,林老太爷看着浑身是刺儿,眼睛桀骜难驯的林悦捋了捋胡子漫不经心道“悦儿的性子和以前比是不大沉稳了,礼数也的确差了很多。”突然闯进来可以说是惦念他,但进来了一不给长辈请安,二一副挑衅的模样,和往日那个温润如玉的模样实在是相差甚远。 林老太爷一开口,房内瞬间寂静下来了。 林悦对死死盯着他的那几双视线根本是毫不在意,他冷哼一声道“我落水死过一遭,再次醒来想着人常言好人不长命。人这短短一辈子,说不定哪天走背运就被莫名其妙淹死了,连命都没了,还计较那些礼节做什么?想来想去,还是让自己过得舒畅才是真正的号。” “放肆。”这次倒不是林老太爷开的口,而是林忠的,他紧皱着眉头看向林悦厉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你师父教你的那些礼节仁义你都吃到肚子里了吗?这里有你胡言乱语的份吗?” 林老太爷听了林悦这话,心里倒是想的多点。他想林悦性情突变和这次差点死了有很大关系,人历经生死后,要么变得战战兢兢畏畏缩缩谁也不信,要么会有所变化,让其他人开始害怕自己。 林悦一向性子沉闷,为人又孤傲,不大爱说话。这次遇到这种事,心情郁结,一时难以接受性格有所变化也是能想象到的。 只是林老太爷虽说能理解林悦的变化,却也觉得这种口无禁忌的毛病是不能惯着的,于是他淡淡道“你身体还病着,就在院子里好好休养吧。”至于休养到什么时候,那就是林老太爷说的算了。 这算是他对林悦的一个小小的惩,林老太爷看重子嗣也看重脸面更看重皇帝对林家的看法。林悦是他的嫡长孙,尽管林悦命格不好,他还是看重的。但是林悦惹出的这事,实在是让他有些坐立难安。林良是朝廷命官,是他的儿子,在皇帝眼中,林良等同于林家。 这事皇帝知晓,林良这品性如何能为官的?皇帝又该如何看待他们林家?林老太爷想想后续的事情就觉得脑仁疼,加上林悦表现的这般嚣张,林老太爷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林悦对这种惩罚根本无痛无痒,他本来就是想来看看林老太爷被自己附身后有什么变化,也想找找自己为什么既能成林悦又能成林老太爷的原因。现在看到林老太爷精神抖擞,除了不记得自己在用他身体做的事,一点都没有后遗症,他也就安下心了。 至于原因,他想以后总是有机会找到的,所以便顺着林老太爷这话转身离开了。 众人被他的傲慢无礼惊呆了,张氏望着林忠,眼泪是忍不住往下落。 王氏是在场人最先回过神的,趁着满屋子人对林悦的表现都不大满意,她突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林老太爷道“父亲,三爷他不习水性,并非存心不救林悦这孩子的。大哥,三爷和你一母同胞,你向来是最了解他的,他但凡有一点本事绝不会看着侄儿溺水的。看在父亲母亲的面子上,你就饶过三爷吧。三爷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夜滴水未沾了,父亲,儿媳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婉儿接到我们院子里好好伺候着了,三爷他这次只是被婉儿迷惑了心智。三爷从祠堂出来,一定会给大哥和侄儿一个交代的,父亲你就放了三爷吧。” 王氏说着最后那几句话,心里几乎是在滴血。自古以来哪有公公给儿子安排人的?林老太爷以前是个明事理的,怎么这次做事就这么混呢?即便那婉儿肚子里是林良的种,这个时候还不改息事宁人尽快处理了吗? 昨晚听到林老太爷的命令,她气的差点咬碎牙根儿。婉儿那小贱蹄子,她恨不得让她立刻死了才好。但林老太爷撕破脸开口了,肯定是想给林良一个教训,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把人先接回院子里好生养着,心里却是给林老太爷贴了个糊涂的标签。 林老太爷听了王氏的话,他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到底没说个一二三来。他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什么时候干的这种荒唐极致的事了? 既然林老太爷开口了,这林府上下是不会让林悦出梧桐斋的门的。梧桐斋的下人都有些心慌,以前他们这院子就算是不受人待见,有大爷和大夫人在,其他人也没表现出很明显。这次他们这个院子跟有毒似的,被人把控的严严实实的不说,门口守着的人看她们都翻白眼。 而亲眼见证林悦在林老太爷面前放肆的半夏,心想,林悦这应该算是被软禁在府上了吧。 梧桐斋上下最为悠闲的是林悦了,他对出去不出去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手里现在有两千两银票,还没有花出去一两呢,魂魄毕竟不能花钱的。 关键是他本来想再次试探着成为林老太爷的,可是根本没有成功,也就是说他成为林老太爷需要某种契机。 林悦对此并没有太执着,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得赶快想个方法出去。于是当晚,林悦的魂飘飘荡荡的又飘到了东宫。 林悦想的很简单,林老太爷在林家说一不二,他有心把自己困在林家,那林府上上上下下都会听他的。他又不会飞檐走壁,重重看护下,他怕是连梧桐斋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好在这个东宫的太子能看得到他,太子是储君,林老太爷是臣。太子面前,林老太爷总是要听点话的吧。 第9章 林悦飘到东宫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齐染的寝殿里没有人服侍,四周静悄悄的,不过齐染并没有睡。他正看着梅妃让人送来的已经凉透了的玫瑰酥酪出神。说来这玫瑰酥酪是他最喜欢的一款点心,梅妃都用她宫里的小厨房亲手做好让人送来的。 齐染这些年一直没有换过别的口味的糕点,不是因为他真喜欢的离不开,只是因为喜欢这糕点背后的温情。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有母亲的人,梅妃是他亲姨娘,也是他母亲。只可惜,温情是假的,就好比这凉透的糕点,拿在手上能凉到心底儿。 上次在那团黑影突然离开后,他父皇和梅妃相携而来。而后的太医根本诊治不出他为什么晕倒,只能说他近些时候可能是累了,有些气虚。太医开方子的时候,他父皇和梅妃到床前来看他。 他本是极能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但当时许是受了当初毒酒入口的影响,许是咋眼看到梅妃心中痛处难耐,他到底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在梅妃一脸关心的和他说话时,他神色恹恹,语气冷淡。 梅妃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只是温声叮嘱他好生休息,倒是没有多想别的。当然,她就算是想破天,也不会想到自己会重活一辈子。 大概是为了让他高兴,梅妃提起了他该大婚封太子妃的事情。在他没有晕倒回来前,梅妃曾私下问过他安宁如何,那时他对安宁自然是满意的,也向梅妃表达了自己的心思。 好在太子大婚不同寻常人,需要准备的东西颇多,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久。而他父皇向来细听他的意见,加上他又刻意表现出不适不想谈论此事,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不过齐染知道,梅妃肯定会借机告知父皇自己的心思的,只是这次,即便是父皇开了金口下了玉言,他也能把这事搅黄。 齐染在想这些事时,眉眼泛冷,没有一丝表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难受,相反他很难受,只是他不愿意表达出来,也不想难受。 而林悦就是在他心情极度糟糕时飘来的。 林悦这次走的是窗户,房内没有其他人,当然有其他人也看不到林悦。齐染心情正憋闷难受时,突然看到一团人高的黑影穿过紧闭的窗户扭曲的钻了了进来。若是旁人,看到这情景,指不定要吓得惊慌失措嗷嗷大叫。 好在齐染是死过一次的人,自己的经历都那么让人匪夷所思,所以对待这种事表现的还是相当淡然的。而且上次他陷入上辈子死时的梦魇中久久回不来,还是这黑影把他拉回来的呢。 齐染眨了眨眼,定定的看着那团黑影飘啊飘的飘到他眼前。那黑影拉长了一些在他眼前扭了扭,齐染瞪大了眼,在感到自己能把黑影看成人型后,他发现这团黑影是用手在他眼前晃悠。 只是,这东西虽然看上去是人型,但黑漆漆的一团,谁也不知道它芯子里到底是什么。齐染想,他要好好摸摸这东西的底细才好。 齐染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林悦,林悦并不知道在齐染眼里,自己只是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根本没有鼻子眼,他只知道这个太子是看的见他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他飘到齐染对面坐下,心想着古代太子的心理素质就是好,对着他这个魂魄都面无改色的,实在是很有气魄。 齐染不知道这团黑东西想干什么,他既不输人又不输阵的望着它。 林悦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他看这太子年纪轻轻遇到这种诡谲之事还如此这般不慌不忙,不闻不问的,他也淡定起来了。反正身为魂魄,他一不饿,二不困。 两人,不,一人一魂魄在齐染的寝殿中默默注视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似的。房内红烛半落,屋外寒风呼啸。 在两人默默较劲时,齐染的贴身内监吉祥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齐染寝宫的门,然后在门外低声苦苦劝慰道“太子殿下夜已经深了,这天到了晚上寒气还厚重着呢,这一大早您还要去给皇上请安呢,早些歇息了吧。皇上和梅妃娘娘若是知晓你整夜睡不安稳,怕是又要挂心了。” 齐染收回盯着林悦的视线,干咳一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人守着了。” 吉祥在门口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敢深劝离开了。 吉祥打破了齐染和林悦之间的无形的比试,齐染也没有小孩子气的继续,他把那盘凉了的玫瑰酥糕放置在一旁,然后给自己和林悦倒了一杯茶,默默端了一杯在手里。 林悦陡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说“你看的见我。”这次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句。 齐染道“你是何人?” 林悦以为这个太子这么问是因为他身在宫中,林悦身体又一直不好不常出林府,两人不认识也是正常。 林悦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齐染听闻这话看了看他一团影子的造型,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这世上难得住他的问题不多,现在多了一件最难得。 根据一团影子认出一个人或者是一个鬼。 林悦是来找齐染合作的,并没有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他淡淡说“是什么人很重要吗?”齐染听了他这超脱凡尘的话,微微挑了下秀气的眉峰“的确不重要。只是,你深更半夜前来见孤,可是因在下面过的贫困,需要给你烧些纸钱衣物?” 林悦被齐染这话说的一默,他幽幽道“我看起来那么像下面来的吗?”他在魂魄状态时,别人也看不到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离体时什么模样。听这个太子这么一说,林悦突然想,自己此时的形象可能不是很完美。 齐染心思九转,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下面来的,他这下有些吃惊了,道“那你是?” 林悦看着这太子终于有了一丝符合自己年龄的表现,他也懒得摆谱装神秘了,直言道“不是下面来的鬼魂,就是生魂了。” “生魂?”齐染被这个词刺激了下,他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活而来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没想到还有个比他更让人惊讶的存在。 “生魂脱体,飘来飘去。”林悦淡淡补充道“林家,就是吏部尚书林老太爷的那个克六亲体弱多病的嫡长孙你知道吧,就是我。人病的太厉害,魂可就得跑出来溜达吗。” “吏部尚书的嫡长孙?”齐染扬了扬眉,齐染从死前回来,很多事一时记不清楚,但吏部尚书林老太爷他是知道的。因为林老太爷日后还会被封为林相,成为父皇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更是打开锦盒宣布密旨亲手推九皇弟登基为帝的人。 而林老太爷的嫡长孙林悦,他记得病逝了。当时林老太爷因此病重,三月未曾上朝,所以他印象比较深刻。算算日子这林悦病逝,好像就在这几天中。 齐染掩下心中的各种震惊,他抿了抿嘴,悠然一笑道“你既然是这般身份,就不怕孤告诉林大人此事,不怕孤对你不利?” “告诉不告诉那又如何?”林悦看这太子一副自己掌握主动权的假笑觉得实在碍眼,便懒懒“你愿意去告状那就去,愿意找道士收了我都行。若是不愿意没这个心思了,咱们就谈下合作关系。” 他说的是实话,这太子要告诉林家这种事,他头上除了克六亲的名头,顶多是被林家给弄死。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并不惧怕。再说,他又不是这个真的林悦。 就算是他的魂被有本事的道士给收了早日送他投胎,他也无所谓。他本就是孤儿,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的,没牵没挂的。 所以这个太子若是以为这是他的把柄,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在两人谈论合作前,林悦问了一件自己最想知道的事,他望着齐染笑眯眯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这个宫里还没有听过太子叫什么呢,所以自然先要问清楚。 齐染听闻这话,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他想,这林家的嫡长孙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太子的名讳竟然不知。 第10章 不过齐染心中有万般想法,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他听得出这团黑影……不,这林家嫡长孙对林家真的不大在意,甚至对自己是死是活也不大讲究。他对这人口中所说的什么生魂离体根本不信,人若是身体强壮好好的,又怎么会生魂离体?何况他知道这林家嫡长孙上辈子是早夭的命,齐染即便是重生一次对世上鬼鬼怪怪之事仍旧不信,对人心叵测却是深信不疑的。 在齐染看来,人心比鬼怪更可怕。皇宫如此,内宅大院也是如此。 林老太爷这些年在外人眼里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纯臣,一心忠于皇帝。即便齐染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平日里林老太爷对他也是平淡疏离有礼,从来没有多交谈过一句,更做过任何逾越之事。 皇帝在教导齐染时,总是告诉他,纯臣最难得,所以要善待。以前齐染总觉得林老太爷这样的臣子还是相当不容易的,上要把握住父皇的心思不被怀疑,下要对宫中的几位皇子一视同仁,且不能让他们心生怨恨,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 现在齐染倒是没有了这种想法,人都是自私的。他不相信林老太爷时一心一意忠于父皇,他也不相信林老太爷没有在心底衡量过他们几个兄弟谁能问鼎皇位。他更不相信,林老太爷不想保住林家世代繁荣。尤其是林老太爷本身是从落魄之地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一位置的,他并非没有从龙之心,只是知道这一切都来之不易,所以更加谨慎小心罢了。 林老太爷对他们这几位皇子心中肯定有所考量,上辈子在他没有被关押时,林老太爷都没有投向他,那也就说自己太子的名分还不足以打动他。又或者说,林老太爷心中早早有了人选。 现在林家这个嫡长孙林悦突然成这种状态来找他谈合作,这事情变得极为有趣了。 齐染突然对林悦口中的合作感兴趣了,一个人和一个魂之类的东西能有什么合作?心下虽然这么想,不过他仍旧表情淡然的喝了口冰凉的茶,他并没有告诉林悦自己的名字,反而问道“你所谓的合作是什么?” 林悦在谈判过程中向来以直爽出名,谈的价格都是卡在你心底的那一线。你若是觉得行,就接着谈,要是觉得不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也因此,和林悦签合同的人都觉得爽快又纠结,毕竟他们练就的讨价还价的口才无用武之处。 林悦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的生活方式,对着眼前这个心眼多的跟头发似的太子,他也没有打算改掉这毛病,于是便直白道“我看我现在这状态只有你一个人看得到,你就没有想别的吗?例如你想不想知道你手下忠不忠心,你仇家会怎么害你?你让自己的属下去做这些事,总是要流露出些蛛丝马迹的,我去就不一样了吧。” 齐染听林悦这番话,握着茶杯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他自然能想象到这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几乎是可以把自己想要怀疑的人全部无形的监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他们永远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这个提议简直是个巨大的诱惑,就算是重活一世的齐染也不能避免心动。齐染沉默了一会儿,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他定定的看着林悦道“我怎么知道你只和我一个人有这种合作关系?”这种人,即便别人看不到他的状态,他只要把自己的特殊之处告知他人,例如九弟齐靖,那齐靖绝对会用全力保住他。 这样的人太特别了,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是等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倒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对于齐染起的杀心,林悦视而不见,他反而还跟着点了点头无所谓道“这对你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公平的事,但是我也没办法。你可以考虑下。我只能说,我这人一向诚信,只要我们双方合作真诚,那我们可以一直合作。当然如果你实在不乐意,我再找别人就是了。” 齐染眯了眯眼,他说“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林悦道“我现在被林老太爷当做瘟神一样关在家里出不来,我一个大活人窝在家里被人时时看着实在是无聊的很。我想让太子殿下帮个忙,把我给弄出来。作为报答,我可以答应帮太子殿下做或者听一件事。” 齐染垂下眼道“你想借我的势?我若和你达成协议走的太近,那你们林家身上就会被无形打上了太子一派的记号,这样你也愿意?万一我这个太子被人拉下去,那你们林家可是要跟着受牵连的。你有亲父母,弟弟妹妹,你就不怕连累他们?” 林悦玩味的看着齐染,“我觉得你想多了,我和你走的太近,那只能说我会被打上太子一派的记号。至于林家,我想林老太爷能做到如今的官位大概不会的。再者说,我一个头顶克六亲名号的人,在林家不受待见,父母兄弟姐妹缘分淡薄,我不给自己找找出路也说不过去啊。” 他想让自己过得舒服自在,但也不会刻意去拿别人的前程说事。这辈子谁惹他,他就反击。没惹过他的人,他也不会故意牵连他们。 齐染也明白林悦这话的意思,林悦的名声在京城本就不好,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林家只要放弃他,稍微运作下流言蜚语,别人也只会觉得是林悦的错。 至于林家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放弃林悦,齐染想都不用想,林悦克六亲的名号这些年在京城一直响亮的很,这就是林家对林悦的态度。 这一刻,齐染突然在想,林悦这么急匆匆找到自己,言语之间一副自己要潇洒自在的模样,是不是被林家逼迫的没有活路了。 林悦把自己想说的该说的都说了,他看齐染一直坐在那里失神,也知道这种事对古人来说是个冲击,需要好好想想,于是他站起身道“你考虑好的话七天之内把我弄出来,我就当你同意这次合作。” 说完这话,他飘走了。不过还没有飘出窗户,他又猛地直直飘回齐染眼前,道“你还没说你名字呢。” 齐染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段黑漆漆的影子,最后眉眼微垂,轻声道“孤名为染。”林悦哦了声,然后真的走了,留下的齐染呆在那里,清俊脸上的表情既冷漠又薄凉。 许久后,齐染缓缓起身躺在微凉柔软的棉被之中,他这夜睡得昏昏沉沉的,他一会儿听到有人在说林家嫡长孙病逝了,一会儿看到自己喝下毒酒,孤身一人躺在地上。 天刚亮的时候,齐染一身汗的睁开眼,他躺在床上神色恍惚。 林悦不是没想过自己特殊之处被人发现之后会惹来杀身之祸,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不是用嘴能说得清的。这太子总不能告诉皇帝说他能看到魂,这魂还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孙,要把他给杀了?皇帝的想法先不说,其他人难道不会想太子这是在用这种荒诞的说法排除异己吗? 再者,这个太子是唯一能看到自己灵魂出窍状态的人,林悦总觉得自己和他有缘分,所以自然要选择和他合作。 这太子眼中的苍凉太多,惊恐也多,林悦想,不管是什么造就的,这个太子应该是会选择和自己合作的。 林悦回到林家之后便没有去皇宫了,他和太子有七天的约定。七天过后,约定作废便是。至于林家那些破事,例如林良被林老太爷从祠堂里放出来,林老夫人心疼的直骂自己,林良抱着林老夫人的腿哭哭啼啼给林悦和林忠上眼药水,婉儿被送到林良房内后,被王氏表面上好生照顾,私下里骂林老太爷年纪大眼珠混等等…… 林悦在自己的梧桐斋安心的呆着,他出不去也没办法去找那些人的麻烦,至于等他出去了,那就是谁撞到他手里谁就倒霉了。 林悦和太子约定的第四天,林府来了个客人,是太子大舅舅斐贺家的嫡长子斐清。斐清比齐染大了一岁,自幼便时常入宫看齐染,也十分护着没娘疼的齐染,后宫中又有齐瑛,三人关系是极亲近的。 斐清来林府时,正值林老太爷休沐。斐清以不学无术不爱读书出名,却是个胆大包天的。他年幼时曾拉着太子和七皇子爬过狗洞,还曾骂哭过公主,最终因送给太子一条雪白的狗差点咬到皇帝的屁股出名京城。 斐清做的混事虽多,但他有个好爹。 斐清的爹斐贺如今承袭定安侯府,年前南诏边境战乱。斐贺和七皇子齐瑛领兵南诏,如今大获全胜,皇帝很是高兴。斐贺也是趁着皇上高兴,才敢上奏为斐清请旨封定安侯府世子的。 皇帝因边关大胜勉强忘了差点被狗咬的经历,下旨封了斐清为世子,也下旨让斐贺和七皇子齐瑛还朝。斐清这个时候来林府,让林老太爷有些捉摸不透,他们府上和斐家甚少往来的。不过他还是亲自去见了斐清,怎么说斐家隆恩正盛,斐清又是世子,他总是要见见的。 斐清闹出的事在京城流传很广,但他本人是个爽朗的,见了林老太爷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道“林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打扰了。” “小侯爷客气,不知小侯爷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林老太爷忙亲自把人扶起来和善问道。 斐清面上有些尴尬道“林大人是这样的,太子殿下这些时日身体不适,我让人寻了只雀鸟教它说说话准备送到宫里给他解闷。今日我本来要入宫的,结果走到朱雀街,这鸟笼没被下人关好,一不留心鸟给飞了出去,刚巧就飞到了林家西南角……说来也惭愧,我都给太子殿下看过这雀鸟画像了,也承诺今天给他送去。现在这东西飞入林家,我也只能找林大人帮帮忙,到西南角帮忙寻寻……实在是打扰了,还请林大人帮忙。” 说完这话,斐清又是抱拳恭敬的行了个礼。 他说的干脆利索,林老太爷听得心中直皱眉,送雀鸟给太子把玩这种事也就斐清能做得出来。说来林老太爷向来是看不上京城纨绔子弟摆弄个鸟啊什么的,但这东西是送给太子的,他又不大好说话了。 好在斐清在他面前表现的还算有礼,也知道这东西拿不上台面,面上也有些羞耻之心。林老太爷看了斐清许久叹息道“恕老臣多嘴,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一举一动都深受皇上器重。这玩物容易分心志,小侯爷还是要劝慰着太子些好。” 斐清忙道“是,林大人说的是。” 林老太爷点了点头道“不过既然这东西飞到了我家,小侯爷又亲自开口了,我这就让人给小侯爷寻寻。” 然后林老太爷吩咐身边的刘安,让他亲自去寻。 斐清忙上前交代道“那鸟全身雪白,唯独嘴巴和爪子是红的,头顶有彩色羽毛,斗志昂扬,实属难得一见,太子殿下很喜欢,你们千万要小心。” 林老太爷看斐清老实了一刻又把纨绔本性表现出来了,心中有些不喜。他表现有些淡淡的,让刘安赶紧去寻,好打发了斐清。 斐清在林老太爷面前坐立不安一刻钟,只见见刘安终于回来了。只是这手里却没有任何东西。斐清站起身焦急道“怎么了,那鸟呢?” 刘安看了林老太爷一眼,斐清急了,道“刘管家,有话你倒是说啊,我那鸟怎么了?你倒是见了还是没见啊?” 林老太爷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他皱眉道“刘安,怎么回事?” 刘安扑腾跪下战战兢兢说道“老爷,那鸟被孙少爷拿了去。孙少爷说他看着这鸟挺喜庆的,让着鸟的主人自己去找他拿,要不然他就把这鸟给烤了。” “什么?那怎么行?那是送给太子殿下的礼物,怎么能烤了呢?”斐清神色不悦的嚷嚷道。 林老太爷一听是林悦把鸟捉住了,嘴角抽了下,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看着刘安低声不悦道“混账东西。”这话不知说的是刘安还是林悦,而后他看向面色焦急的斐清道“小侯爷莫着急,我……我亲自把东西给小侯爷请出来。”林老太爷本来想说他让林悦亲自把东西送出来,但想到林悦性情正在执拗,自己的话怕是不停,便改了词儿。 斐清一听林老太爷这话,上前忙道“我和林大人你一起去,可不能让他伤了我这宝贝。这可是我摸遍京城外所有的山头,寻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这要是被人给烤了吃,不大合适。” 第11章 林老太爷以前并不在乎林悦和不和外人接触,林悦性子有些独,但进退有礼,和外人接触接触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现在林悦历经一次生死后性格突变,十分任性,也不在乎家族和自己的名声了,颇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面对他林老太爷总有股失控感。 而林良想谋害侄子甚至要把自己的孩子栽赃到林悦头上的荒唐事外面也传开了,他那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婆娘这几天都在自己跟前抹眼泪,哭诉林良这些年不容易,哭她的艰辛。 他虽然知道林老夫人说这话有些虚,但还是忍不住对她心软。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林老夫人压着大房他们肃清流言,说是那丫头想攀高枝儿,主动勾搭主子的。 那丫头是张氏身边的,嫂子身边的丫头勾搭小叔子,这事若是传得太广,张氏那边也会有人说闲话,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如安和如意,所以林忠和张氏根本无话可说。至于林悦,林老太爷对他感情不咸不淡,他根本没有想过他那身体能撑起林家,林悦能平安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所以在这次事件中,委屈了林悦。为此林老太爷也没有计较林悦当初在他面前大不敬之事,在他心里,他希望林悦能顾全大局息事宁人。 但林悦表现的根本不如他所愿。 现在斐清一脸焦急的要去见林悦,林老太爷有心拿林悦身体不好的借口阻止,但斐清已经等不及了,他望着林老太爷急迫道“林大人,咱们这就去吧。”一脸纠结担心林悦把他的鸟给烤的模样。 林老太爷看他这模样也不好把人留下了,便让斐清和他一起去了西南院梧桐斋。 梧桐斋门口站着的丁香和玉竹脸色很难看。刚才老太爷身边的刘安前来,林悦几乎是把人给轰出去的。 刘安在这林家有多大的脸面她们自然是知道的,就算是几位老爷见了都要给点面子的,而林悦却是差点指着他的名字骂了。 她们觉得这梧桐斋的日子怕是会越发不好过了。 林老太爷和斐清亲自来的时候,丁香和玉竹脸色难看极了,她们忙行礼也没敢多看斐清一眼。 斐清到了门口便嚷嚷道“我那鸟可还好?” 林老太爷看着梧桐斋外面没有严守着的人,对刘安办事还算有半分满意。 刘安则忙上前把门推开,林老太爷和斐清进去时看到林悦毫无形象半趴在一个石桌上逗那个嘴红爪红的雀鸟。雀鸟的腿被绑了绳子,林悦用手戳着它的肚子,它叫的异常凄凉婉转。 最关键的是,它一旁还摆了个烤炉子,里面的炭火已经燃起来了,看那准备充足的模样还真是要烤鸟。 斐清这时也顾不得林老太爷的面子上了,他飞奔着上前把鸟夺过来护在怀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又看,检查了又检查,看到这金贵的雀鸟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这时只见半夏从房内提了个小茶壶走了过来,林悦一边把茶壶放到烤炉上烹一边嗤笑,他看着斐清懒散的说“你还真当我要烤了你这鸟吃?” 斐清看向林悦微微抬了下眉,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把鸟放在肩膀上一笑也没掩饰道“在下斐清,多谢林公子照看这东西,是在下小心眼了。” 林老太爷脸色不大好看,他紧紧盯着林悦,声音微沉道“悦儿,小侯爷面前不得放肆。”他说这话隐隐有给林悦施压,让他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林老太爷说完这话看向斐清道“小侯爷,我这孙子自幼身体就不好,现下正在精心休养着。小侯爷请随老夫到前厅喝口茶。” 斐清道“多谢林大人,只是我正准备入宫见太子殿下,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太子殿下四个字,斐清的语气稍重。 林老太爷很满意斐清识时务,只是正当斐清转身时,他肩膀上的雀鸟突然又飞到林悦手边了,斐清顿时愣住了。 林悦又戳了戳那鸟的肚子,笑眯眯的看着斐清道“它怕是不想走了。” 林老太爷脸色铁青,他道“还不把东西给小侯爷送过去。” 林悦没有回林老太爷的话,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斐清“既然它不想走,就是我们有缘分了。要不你留下和我聊聊天说说话,等这东西想跟你走了,你们在一起离开。” 林老太爷脸上泛起怒意,只是不等他开口,斐清已拱手道“林公子相邀,实属斐清的荣幸,只是今日真的不巧。这样,再过几天便是我祖母的生辰,到时我亲自请林公子过府一叙。” 林悦听了这话眨了眨眼,他望着林老太爷语气幽幽十分无辜道“斐小侯爷相邀也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向来体弱多病从不参加什么宴会,到时怕是因身体缘故无法出席,平白扰了斐小侯爷的兴致。” 斐清眉眼讶然道“我看林公子言行举止不像是病重之人,要不这样,我给你请个御医瞧瞧……”后面的话斐清没有说完,他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唐突了,林家的嫡长孙哪里轮得到他去请御医看病。 他不由的看了林老太爷一眼,那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仿佛在怀疑林老太爷故意不让林悦出门。 林老太爷被林悦的话和斐清的眼神气的心口起伏的厉害,他勉强道“小侯爷不知,我这孙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御医也来瞧过了,多年也不见好,只能小心养着,平日里见不得寒气。” “林大人,这御医也是人,也分高低。这样,我今天正好进宫,一会儿就让太子殿下派个给林公子诊诊。”斐清有着混吝的名号,有时说话的确很噎人。 林老太爷还想说什么,林悦却是亲自捉了那鸟上前递给了斐清,在斐清接过去时,他还笑眯眯的说了句“这次小侯爷可要当心了,再飞回来,你怕是走不了了。” 斐清接过鸟看了看天色,和林老太爷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急匆匆离开了。林老太爷本来想亲自送斐清出门的,这个时候也没心情了,便让刘安去送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林悦没有看脸色不高兴的林老太爷半分,他看着煮沸的茶悠悠道“这出不去怎么办,身边监视的人太多我就容易激动,待会儿斐小侯爷带御医前来,我万一一激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可怎么办?” 林老太爷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不过他临走时到底吩咐把守在梧桐斋的人给撤了。刘安送斐清出林府回来就被林老太爷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刘安脸瞬间肿了也不敢捂就直接跪下请罪了。 林老太爷怒气腾腾指着刘安的鼻子骂道“你明知道他现在是个折腾的主儿,那鸟既然在他手上,你当它不在,斐小侯爷难不成会为了一只鸟搜我们林府不成?” 刘安心里各种委屈不敢说,那斐清又不是旁谁,当初能放狗咬皇帝的屁股,万一他一个脑子不清混吝的闯了林府搜鸟,到时这笔账还算在他头上的。现在他只是挨一巴掌,若真是另一种情况,他的命怕是要没了。 林老太爷现在看见刘安就心烦,他又踹了他一脚道“还不滚出去看着他到底想做什么?” 刘安忙应下,弓着背缩着腰恭敬的离开了。 林老太爷等刘安走后坐在椅子上,他眉眼间满是阴沉不耐,他在想林悦到底想做什么。 梧桐斋的守卫被林老太爷亲自给撤了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林府,林老夫人和林良那里是最气愤的。林忠在上朝,张氏倒是很欣喜,只是林老夫人正气头上,她不便大张旗鼓的给林悦送东西罢了。 林府上的情形林悦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在斐清离开后,用煮沸的茶水洗了洗手就出梧桐斋了。 林悦踏出梧桐斋的门后,回头轻轻看了看那三个字。他想,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人轻易把自己给关起来了。 林悦随意的走着心中满意的想,这个太子办事还是相当靠谱的,他今晚得早点睡,灵魂出窍去皇宫找找他,两人好好聊聊天。 林悦这一走就走到了林家花园,林家的后花园修剪的是相当精致漂亮的。正好卡在前院和后院之间,在这里宴请宾客也非常方便,容易隔开未婚的男女宾客,不会轻易唐突了谁。 以前的林悦时常窝憋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门。现在的林悦心情好,走的路有些远,便走到了花园中。 恰好,林如安和林如意两兄妹也在,两人身后站着各自的丫头小厮,正在有礼的说话。 林如安和林如意见林悦前来明显的都愣住了,林如安和林如意是双胎,但一男一女面容也不大相似。林如安长得和林忠有几分相像,是个面容白净的少年。林如意身姿苗条,面相美艳,脸上神色也是傲然自信的。 林如安自幼聪慧,如今拜了当朝王大学士为师,京中很是有名气,如今正开始科考,十分有前途。他本是嫡幼子,有林悦在前,他其实应该避开林悦锋芒的。但林悦身体不好,林忠对他便有了很多期许。 林悦上次把婉儿踢入水中,直白说出林良之事时,林如安也在。后来,张氏为了避免他听这些肮脏的事,就打发他回去了。 说来他们虽然血脉至亲,但相处时间并不多,彼此间很是陌生。一直以来无论是外人还是林府提起林悦就是克星命硬之辈,提起林如安就是有福,聪慧之身。 而对于林悦这个哥哥,林如安的感情是复杂的。此时看到若有所思的林悦,林如安上前一步,低声喊了一声大哥。 林如意却是没有上前,她自打小时差点被拐,心中便有了阴影,儿时更是时常梦见林悦把她丢在大街上,让人把她拐走了。这些年在林如意心里,林悦只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其实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至少陌生人不招她厌。 林如意不想和林悦说话,她对林如安娇声道“哥,我还要去母亲那里一趟,就先过去了。”说完这话,她领着丫头便准备离开。 林如安看林如意这态度,他心下有些皱眉,以往如意见到林悦也是这般态度,他看得出林悦眼里很受伤,后来林悦便很少出现在这里了。 林如安心下叹了口气,他正准备找个借口和林悦解释一番如意不是故意的,只见林悦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经过他身边的林如意,挑眉冷声道“站住。” 第12章 林悦那冰冷且疏懒的声音在林如意耳边响起时,她浑身一僵,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她抬起美眸望向林悦,说来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个在林家跟影子一样的哥哥。 距离之近,她甚至可以看清林悦根根翘立的长睫毛,当然还有他脸上桀骜阴沉的表情。林悦面相综合了林忠和张氏的优点,是英气俊美的。以往他隐忍,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的没有什么朝气,但他容颜仍旧是谦谦儒雅的。 现在林悦周身气质则是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宝剑,锋利的让人感到脸生疼,几乎是张扬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一刹那间林如意有些不敢和林悦那双没什么感情的双眸对视,她微微收敛眼眸,镇定道“有事?”心中一时的慌乱并没有表现在林如意脸上,面对着变了性格的林悦,她仍旧家中长辈宠爱的嫡女,是名震京城的贵女,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 “怎么,家里给你请的女西席除了教你多认识两个字,多作几句酸诗,培养出了你身上这些让人看不顺眼的傲气外,就没有好好教你学习些礼仪教养?见了人,连个招呼都不会打?”林如意的不高兴不服气表现在言语上,表现在眼中,表现在身上,而林悦像是专治这些,他说出的话像是狠狠扇了林如意两巴掌。 林如意的眼睛有些泛红,她自幼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就连林老夫人见了她都比见了旁谁亲近,论林家最得宠的女子,除了她没有第二人。这几年她貌美有才名,手帕交无数,更是许多京城子弟心慕的对象。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指责她没教养,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这个人还是林家存在感最透明的林悦。那个本该看到她不理睬他就会黯然伤神,眸子极力隐藏也隐藏不住羡慕的哥哥林悦。 想到以前的林悦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态度,对比如今,林如意突口道“我有没有教养是祖父祖母和家中长辈说的算,不是你说的算。你顶撞祖父,咒骂祖母,气哭母亲,惹得父亲为你操劳。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有半点孝心?你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把家中丑事说出时,可曾想到我的名声,可曾为我想过半分?你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现在却在这里和我大谈什么教养,你凭什么?” 林如意本来只是不想理睬林悦,现在说着说着却觉得分外的委屈。这个时代,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林悦在当众质疑三叔和母亲身边丫头偷情时,可曾顾及到她的名声会不会受连累?他没有为自己考虑过,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名义上的亲哥哥。”林悦对林如意的委屈一点都不在意,他淡淡的说出事实。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也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哥哥。”林如意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隐埋憋闷在心底的话而出。 于此同时,林如安上前对着林如意皱眉厉声道“如意,住口。”而后他看向林悦小声急切道“大哥,如意她心底是敬重你的,她刚才的话不是有心的。” 林悦望着硬着脖子咬着嘴唇双眼含泪的林如意眯了眯眼睛,他倒是很想抬手给她一巴掌,但恍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又不是真正的林悦,也不在乎这点亲情。 于是他没有看极力为林如意辩解想要维护三人关系的林如安,“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不配做你的哥哥,你自然不配做我的妹妹。不过你刚才的话让我不是很理解,按照你的意思是,林悦他活该被淹死池塘里。没死,就不该想着把事情在人前抖露出去,应该为了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咽下杀身之仇。可惜,林悦他不是你们,他在这府上没有自己的力量,没有疼爱自己如命的父母,没有人是向着他的。谁会替他想想池塘的水多冷,沉入水中时有多窒息……除了把事情闹大,没有人会在意他怎么死的,也没有在意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种。你说我自私,我的确自私,可是那又如何?咱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你难道就不自私,你除了在意自己的名声可曾为他想过一分?你心里厌恶他,无外乎是怕被他给克了……不过也无所谓,今日把话说开也好,以后离我远一点,我这人记仇。” 林悦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诉说和他无关的事。其实也的确和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见证了林悦在池塘里浮浮沉沉的魂魄,那人在水里面色从惊慌失措到最后满目绝望黯然神伤,心底大概是后悔托生在这个林家,以后也不愿再和林家有任何牵扯的。 林如意的这话正好,他以后做事也不用碍于真正林悦的面子顾及他这个妹妹了。 林如安看林悦面色淡淡的转身离开,他朝林如意低声呵斥道“还不去母亲那里请罪。”然后他又看向林如意身后的几个丫头道“今天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小心你们的舌头。”说罢这话,他则朝林悦的方向追去。 林如意看着林悦和林如安的背影,心情有些难受。她还记得去年自己因为一个金钗和三叔家的林如善闹气,林悦恰好在听到了她们的争吵,后为她买了个玉制的,样式很漂亮。只是她听母亲说那钗子是林悦送的,就随手扔在了梳妆盒里再也没有拿出来。 那个小心翼翼对待她的人,从今天起怕是不见了,想到此处,林如意只觉得自己心中某个角落蓦然空了一块。 见证了这场兄妹吵架的桃儿看着她出神许久,上前小声道“小姐,这里寒气重,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林如意嗯了声,她那点失神很快就消失了,她挺直背,那话她不该说出来,但她觉得自己根本没错,这个煞星般存在的哥哥不要也罢。 林悦对于跟上来的林如安还是挺和蔼的,不过对于林如安为林如意说的好话,他是一句都没有接,林如安看得出他是认真的,最后勉强笑了下,然后说了些让他好好休息的话,才怅然的离开梧桐斋。 半个时辰后,张氏带了些热腾腾的点心来到了梧桐斋。张氏看着林悦,眼圈微红,她并没有说林如意的事,只是让林悦吃点心。 那点心都是张氏亲手做的,而现在的林悦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 张氏以为林悦是和她生疏了,心里更加难受,只是不等她开口说什么,斐清来了。 斐清说到做到,他还真带来了宫里医术最好的王科御医前来。王科医术高明,得皇帝信任,皇宫里也不是人人都能请的动他的。 王科的到来让张氏十分欣喜,王科对林悦其实也有点好奇。据说这个恩典是太子在皇帝面前求来的。说来林悦非官身,能得这等殊荣,实在是幸事。王科听说这事先是斐清在太子因为一只鸟求了情的。不过他常年在宫里走动,凡事都会多想几分。林悦现在得了斐清的眼,那就等于得了太子的眼,这事说不定就复杂了。 王科心中万般想法,面上却是分毫不露,他为林悦细细把了脉之后便去开方子了。斐清是个忍不住话的,便直白问道“王太医,林公子身体怎么样?” 王科看了他一眼和善道“林公子体虚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常年已久,需要好生调养着。” 斐清一听这话急了“王大人,那可会影响他过几天去我家?我可是早就把话说下了,我祖母寿辰那天要亲自来请他的。” 王科一边写方子一边稳稳道“小侯爷莫着急,林公子只要按照我的方子喝药,不受寒,去给斐老夫人拜寿定然是没问题的。” 斐清听了这话拍了拍胸口“这就好,这就好。” 王科开了药方给张氏后便离开了,他宫中琐事颇多,能离开半日前来给林悦看病,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王科走后张氏忙病人去抓了药,斐清趁机朝林悦挤了挤眼。斐清知道场合,也没有多呆,只说了句过几天来看望林悦便离开了。 张氏让人送他出了林府。 因为这事,张氏倒是忘了林如意和林悦之间的事,或者在她看来,这只是兄妹之间的一点小口角,只是一些小事。等过些时日大家都忘了,兄妹还是兄妹,亲人还是亲人。 林悦对张氏自欺欺人的想法并未多言,他喝了药便以自己累了为由睡下了。张氏看他脸色不好,也没有在梧桐斋多留,吩咐半夏他们好好伺候林悦后便回自己院子里了。 林悦睡着魂魄飘出身体后,便直奔皇宫去了。 他到太子东宫时,齐染正在等下看图纸。 看到一团影子飘到自己眼前时,齐染头都没有抬淡淡道“满意了?” 林悦道“挺委婉的。” 齐染抬眼“我总不能找到林大人告诉他把你给放出来吧,好在斐清素来喜欢调教这些鸟鸟兽兽的,倒是帮上了忙。” 林悦嗤笑了声,那鸟是特意飞到他院子里的,当时脚上还缠着个布,里面放了些鸟专门吃的食物,食物上面有着特制的香气,所以林老太爷大概也在纳闷,那鸟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被人特意调教过送来的鸟,不达到目的,怎么能飞走? 林悦看齐染看图纸看的认真,便也看了过去“太子可想好要让我帮你做什么了?一事儿换一事儿。” 齐染把图纸合上,抬头淡淡道“今天有江南学子告御状,说是今年江南科举有舞弊,里面牵扯到了众多江南官员和当地盐商。江南因有盐而富裕,向来是大齐税收要地,现那学子说那些盐商大批银子送到了京城某个官员的家中,务必压死这个案子。”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找着银子送到了哪个官员手里了?”林悦歪头道“这可不是一项小事儿,京城官员这么多,我一家一家找也要好多天的,你这买卖做的可不大厚道。” “不,银子送到了哪里,我已经有眉目了。”齐染抬眸,眉目冷清厉然道“我现在要的是确凿能杀人的证据。” 第13章 听到齐染这漫不经心却满含杀意的话,林悦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他打量了齐染一番,心想人不可貌相这话果然不假。这太子生的俊俏又颇具风骨,看面相也挺温纯慈善的,没想到做起事情来却是这么坚决杀伐果断,是个人物。 不过林悦也只是讶异了那么一瞬间,而后他收回视线随口道“那太子说的人是什么身份?”至于拿到这人罪证会带来的后果,林悦心知肚明,在这个皇权大于一切的时代,官商勾结弄出这等事端还闹腾到了皇帝眼前,怕是躲不过一个死字了。 林悦并没有因自己会参与这件事而导致的结局感到不安,他甚至有些冷酷的想,不管是谁既然当初选择这么做了,就应该知道事情有败露的一天,就应该承担起这个后果,谁也不能例外。 齐染听出林悦口气里的冷漠并没有多想,他一直以为林悦头戴克六亲的名号,常年在林家受委屈,所以性子有些冷漠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不过他倒是有点喜欢林悦这样的性格,从他们第一次聊天,林悦像是不经意却又不屑的一口一个林老太爷,他就知道,这人对林家是不满的,或者说是没什么感情的。 当天林悦离开后,他让人查了林家发生的事,然后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又在他的预料之中。 林悦和他一样,被所谓的至亲伤害着,也许正是因为这点,他在考虑了一天,最终决定和林悦合作。当然除此之外他还考虑了其他情况。他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对待未来本就比别人多了几分把握。现在却多了一个极为让人难以控制的变数,不管怎么样这个变数还是捏在自己手里的好。 以后的合作,他们能达成一致有着共同的目标最好,若是不能,到时再杀了林悦也不晚。他就不信,人死了,他的魂还能来回飘,还能再次遇到一个看得见他、能和他继续说话的人。 对于齐染把两人闹翻后的情形都考虑到了的事情,林悦自然是不知的,或者说是他可以想到这种结局但从心底根本就不在意。 齐染听了林悦的问话,淡淡道“给那些江南盐商当保护伞的是陆青雨大学士,官居一品。最关键的是,陆家和安家是姻亲。”说道这里齐染停顿了下继续淡淡道“安家你应该知道吧,是九皇弟的外家,而陆青雨则是九皇弟的亲姨丈。” 这次科举出题人陆大学士是其中之一,对齐染来说,于公铲除陆家是还在江南科举舞弊案里受委屈学子一个公道,于私来说断了陆家的后路,就等于断了齐靖的一条有力的胳膊,他自然乐意。 上辈子江南科举舞弊案牵扯甚广,着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江南一带的官员除了两江总督林贤,其他的几乎全部被折了进去,京城的翰林院也折了几个人进去。 当年也是他负责这次舞弊案。他细查之下发现很多证据都指向陆家,但即便是这样也并没有让陆家大伤元气,最主要的就是缺少关键的证据银子! 据那学子所述,银子确定被送往京城某个大官家中,但他父皇命人查抄陆家,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到,陆家有点银子,是自己铺子里赚来的,绝对没有那学子所述的江南盐商断断续续送的百万两。 后来那学子因伤势过重而亡,至于银子到底在哪里或者说是到底有没有这笔银子,当时没有人说的清楚。 后来经过宫里的安贵妃和宫外的安家运作,把这件事恶意说成是他有意打压陆家,或者说故意借机栽赃给齐靖的。在没有证据下,他父皇自然把陆家给放了,而陆家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风波,甚至还得了个清廉的称号。 陆老爷子虽说顺着这件事自动请旨告老还乡了,但陆家却保存了实力全面低调起来。后来齐靖能打败掌握兵权的斐家顺利登基为帝,自然是少不了陆家的帮忙。 但陆家和安家身为文臣,哪里来的军队?说到底还是手里有银子。 齐染从来不轻视齐靖,那个人有野心,也有手段,更是能忍。所以这辈子他肯定要先把他的臂膀全部斩断。正好科举舞弊案再次撞到了眼前,齐染自然是想要好好查一番,他要找到那笔被陆家藏起来的银子,而且还可以趁机培养属于自己的文臣。 现在支持他的都是武将,在朝堂上武将火爆的脾气遇到文臣的嘴很多时候都是有理说不清,加上上辈子他落难后斐家的背叛,所以他要趁机培养完完全全忠于自己属于自己的势力。 至于齐瑛和梅妃,现在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不过他的心已经做好了防备。梅妃说的任何话他都不会信了,至于齐瑛这个弟弟,不管他上辈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梅妃的所作所为,他怕是再也不能把齐瑛当做亲弟弟了。他不再信任他们,甚至是现在还在全心全意支持自己的外家斐家,他也不会全信了。 这世上能让人相信的只有利益。 “陆青雨大学士的家在哪里?”林悦看着神色幽幽的齐染开口道“我先去探个底,有消息了再告诉你。” 齐染微微一笑,容颜精致俊逸,双眸冷凝,笑意不达眼,人显得格外的冰冷无情“陆家和林家同在朱雀街,中间隔了一个玉华公主的府邸,离的还是很近的。” 林悦道“那好,我尽快把这件事弄清楚。” 齐染淡淡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林悦头上,他既已认定了陆家,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犹豫不决,这辈子他会派人死死的盯着陆家,找到他们行事的证据。 林悦看齐染这里没什么事了,便离开了。齐染定定的看着他那黑漆漆的一团消失在自己宫殿里,最后他垂下眼又摊开手中的图纸继续看。 江南是个好地方,油水最多,也是官员最把持不住的地方。据说进了江南土地的官,就算是再怎么清贫,再走出那个地方时抖抖手掉落的都是金子,在那个地方没有不受诱惑的官员。 那里有着最富裕的一群人,据说他们的银子加起来比大齐的国库还要多。去那里做官的人,当你踏入那片土地开始就大把大把的银子送你,银子不行就送美人,美人不行就送你去当更高的官,总有让人动心的地方。 齐染看着自己手中的画眯了眯眼睛,而后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 林悦从皇宫里出来时夜正静,他便直奔陆家而去。在外人眼里陆家的灯已经熄灭了,不过一切的表面现象都挡不住一个魂魄的窥视。 林悦来到陆雨晴的书房时,陆大学士正拿砚台朝自己儿子陆行舟没敢躲,肩膀生生挨了一砚台。当然,在林悦看来,这也是陆青雨只是想教训陆行舟一下,并没有想要他命的缘故。 陆青雨扶着书案冷冷道“你这混账东西,做事怎么也不扫干净尾巴?” 陆行舟老老实实的跪着,不过神色有些焦急道“爹,那些没买试题的学子都被控制起来了,谁也没想到有人能逃出来,还告了御状。爹,我听说皇上要把这事交给太子处理,太子肯定会抓着此事不放的,你看该怎么办?要不要让宫里的娘娘在皇上那边提提此事?” “你还敢提宫里的娘娘?”陆青雨气的几乎笑了“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那宫里的娘娘这时能为咱们开口吗?那不是摆明告诉皇上咱们陆家有问题?” 陆行舟耷拉下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着等死吧,这事要是被太子查出来,那爹,我们家可就完了。皇上最厌恶的就是官场勾结,我们完蛋了。” 陆行舟这话没说完便被陆青雨踹了一脚,他咬牙切齿的说“你知道皇上最厌恶这些,当初还敢提着脑袋这么干?” 陆行舟歪在地上,他揉了揉泛疼的肩膀有些苦涩道“爹,你知道我不成器,官场上没什么建树。我们要搭上九皇子这条船,可不得要拿出点诚意,我们陆家有什么?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除了干一些提着脑袋的事,我们还能做什么?” 陆青雨听了他这话神色有些怅然,自打他娶了安家嫡小姐,他们陆家和安家就绑在一起了。年轻时还好,后来参与的越来越多,和安家牵扯的就越来越深,再想脱身已经难了。安家身为九皇子外家实在是太扎眼,许多事都是他们陆家在悄悄做。 虽说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但到底是他们陆家在做事,是陆家沾染了这些脏事。他也知道这样有风险,但为了荣华富贵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陆青雨看着陆行舟,语气有些沉,他说“这些先别管,太子主持这场事也好,他和九皇子不和皇上心知肚明。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送到家里的银子赶快弄出去。” 陆行舟道“爹,这事我知道,只是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呢。这次送来的银子数目不少,现在这个时候往外运,实在是太扎眼了。” “太子不是个好相处的,他肯定能查出江南的事和陆家有关。皇上又向来宠信太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笔银子放在府上不安全。”陆青雨摸了摸下巴眯眼道“我们得想个法子,让这银子能光明正大的走出陆家。只要银子不在,一切都好说。” 陆行舟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爬到陆青雨裤腿边,小心翼翼的说“爹,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怕您听了不乐意。” 陆青雨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陆行舟抿了抿嘴,他干咳一声道“那个爹,你看祖母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今年的身体一直不见好,昨天又惊着昏迷了,御医说用最好的药养着祖母也挺不了多久,咱们府上此时若是有丧事……” “混账东西。”陆青雨听明白陆行舟话里的意思后怒不可歇,上前给了他两巴掌“那可是你的祖母,你心思竟这么歹毒?” 第14章 京城斐家世代出武将,镇守国门,为皇帝之肱骨信赖之心腹,被特封为安定侯。京城最纨绔的子弟走到安定侯府门前,都会收敛几分,以表敬意。 一般来说文臣向来嫌弃武将的粗鲁鄙俗,同样品级的官员,文臣总觉得自己比武将高那么几分。但在斐家面前,无论文武姿态放的都很低,面上都是十分敬重的。 斐家这朝出了一代皇后一位宠妃,两个皇子。且先皇后的嫡子齐染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年幼之时便被封太子,十多年宠眷不衰。加上斐贺和七皇子刚刚在边关大胜,使斐家更受人瞩目。 所以没有人会在太子地位安定斐贺受皇帝信赖的情况下得罪未来天子的外家,即便和斐家面和心不和的安家也是如此。所以在斐老夫人生辰之际,斐家门前宾客络绎,车马如流水,延绵而来。 每逢斐老夫人生辰之际,皇帝都会亲赐御礼前来以表关怀,太子齐染更是会亲自登门为斐老夫人祝寿,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说来这斐家老太爷已故,因斐老夫人健在的缘故,家中并未分家。斐家有四房,如今继承安定侯的是大房的斐贺,他儿子就是在京城以混吝出名的斐清,斐贺还有一女,闺名斐静雅,人端庄贤淑,年幼时便已定亲。二房斐锦,膝下有嫡子斐悦,嫡女斐安宁,斐贺、斐锦和先皇后斐秀儿如今的梅妃斐梅儿乃是同父同母的至亲兄妹,除此之外,安定侯府还有两房不大引人注意的庶子,一个外嫁的庶女。 齐染这次来的时候很低调,身边带了几名侍卫和吉祥一个贴身内监。他甚至没有出现在前院的朝臣面前,便直接入了内院去见了斐老夫人。 斐老夫人房内此刻站满了人,本是嬉笑之时,齐染的到来让房内立刻寂静下来了,长辈还好,小辈都有些局促不安。 斐静雅和斐安宁关系很好,她听到通报声后暗自推了推身边的斐安宁,朝她眨了眨眼,斐安宁面色微怒的瞪了她一眼,低下头露出白净美艳的侧脸没有吭声。 齐染在来斐家前做了无数次心里准备,他以为他会惊慌会难受,但当他真正踏上这片熟悉又陌生无比的地方,他的心是极为平静的。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亲自把斐锦扶起身,而又和善的同自己那些表兄妹打招呼。 即便是面对斐安宁时,他也是平静麻木的。 齐染身为太子,是储君,房内的人无论是长辈还是晚辈都是臣民,自然是要给他行礼的。齐染像往常一样免了他们的礼数,然后坐到斐老夫人身前,任由她冷眼朦胧的抓着自己的手,表达她的思念之情。 上辈子齐染被关押在天牢时,斐老夫人身体健壮,齐染不知道她有没有参合那些事,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偌大的斐家,只有斐清最后为他战死了。 想到斐清,齐染四处扫了眼,对着斐锦慢声询问道“怎么不见斐清表哥?” 斐锦忙笑道“太子殿下恕罪,斐清这些天不知怎么的和林尚书家的长孙看对了眼,今天一大早非说要亲自去请人家来,母亲和我拦都没拦的住。” “太子殿下莫怪,这孩子被我老婆子惯得行事乖张。他这么去请人家,就怕林尚书嫌他不知礼数。”斐老夫人紧紧抓着齐染的手道。 齐染垂眉淡声道“无碍,想必林尚书也会理解,斐清表哥的性子一向洒脱,只是不拘礼数,林尚书自然不会怪罪的。” 提起这些,齐染想到了林悦,自打上次他让林悦查陆家后,林悦就再也没有出现了。而陆家现在正在办丧事。 今天唯一无法前来斐家给斐老夫人祝寿的便是陆家,陆老夫人前几日病逝了,陆家家中有丧事自然是不能冲撞别人喜事的,陆家早早的送上了歉帖,正低调的在办丧礼。 相比斐老夫人的风光,陆老夫人就显得格外可怜了。她前些年因病中风瘫在床上,这些年天天靠药物吊着性命。去年大雪天时差点一命呜呼,后来靠着御医把命留住了,御医说若是能熬到夏天就能多活一年,结果她人还是没能熬过热下。 在未历经生死前,齐染对这些事也只是感叹一句生老病死人世无常,但重活一世,齐染总不自觉的把人心想的更为险恶些。 这些日子他在宫里一直在想,陆家那些银子到底怎么消失在府上的。他派去的人盯得那么紧,就算陆家想要把银子烧毁,他也能得到信儿,但没有。 那些银子就那么消失了,他想来想去,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陆老夫人这场丧礼。 没有人会查丧礼有没有问题,因为陆老夫人的死太自然了,她常年多病,前不久又靠着陆青雨的脸面请了御医保命,她现在死根本不是问题。 齐染冷漠的想,也许最不是问题的事里面的问题最大最多。齐染什么都考虑到了,只是对死人出手实在是有些大不敬。但若是林悦不能找出这场阴谋的关键,他也会找人破坏掉丧礼的,只不过事后处理遮盖起来有些麻烦罢了。 在齐染低眉沉思间,斐老夫人朝斐锦看了一眼,斐锦连同斐家各房媳妇便带着自己的子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斐老夫人看着齐染,眼中神色有些心疼。齐染眉眼像极了他母亲斐秀儿,只可惜那孩子命不好,早早的病逝了。 还好齐染争气,这些年一直得皇帝隆宠,太子地位稳若磐石,风雨里未曾动摇半分。 斐老夫人拍了拍齐染的手叹息道“太子,宫里的娘娘前些日子托人带了口信,说是有意把安宁许给你为太子妃,就等你的意思了。” 齐染被斐老夫人这话拉回现实,他看着面相慈爱的斐老夫人,许久后抿起薄唇淡淡道“外祖母,这件事是父皇那里还没有定论,万不可多提,以免影响到安宁表妹的名声。” 斐老夫人并未听出齐染话里的冷淡,她点头道“也是,皇上向来疼爱你,你大婚之事,他自然要多为你多方考虑。” 齐染嗯了声,斐老夫人拉着他的手还想说什么,只听外面一阵吵闹奔跑声,然后便是斐清毫无礼数的推门而入声。 斐老夫人看着这般的斐清有些生气,不过不等她说话,斐清气喘吁吁的一把抓着齐染的手道“太……太子……有……有大事。” 齐染拿开斐清的手,为他倒了杯适喉的茶道“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斐清把茶咕咚咕咚倒入喉咙里,然后深深呼了几口气道“太子,刚才林悦出门时嫌朱雀街上的人太多,绕弯南街走另外一条道,结果和陆家去送陪葬品的马车撞在一起了,他这一撞倒好,把陆家陪葬品给撞出来了,关键是那陪葬品里,和拉陪葬品的车辕里全都是银子,我感觉事情有古怪,趁机瞅了下,那封闭好的陪葬箱子里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我看事情不对,就跑回来给你说一声。” 齐染听了这话,蓦然挑了下眉,他嘴角微勾,冷声道“这真是奇闻,自古陪葬点银子说的过去,但车辕里都是银子就古了怪了。既然是奇事,我这个太子还没见过奇事呢,怎么说也得去看看。吉祥,你别惊动前面的人,立刻进宫去请父皇下旨,调御林军的人把陆家给围了,陆家的人只准进不准出。斐清表哥,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刑部和九门提督那里调人,把南街给我围住了。” 第15章 齐染、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和斐清带着人赶到南街时,南街正一片混乱。皇城南街四周多是小商小贩,买卖的东西比较杂乱不说,时常鱼目混珠。京城的达官贵人很少在这里购买东西,这里来往的普通民众居多,偶尔有不识大齐京城境况的来使看到这南街热闹,会在这里购买东西,当然那些来使手里不缺银子,很多都会因不识货而被坑一次。 现在,这陆家送葬品的家丁就是被这些普通民众给围住了。车辕里和陪葬品里跑出银子这种古怪的事,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稀奇的紧,而且总有那些贪占便宜之一偷偷捡起几锭银子放在自己口袋里。他们想占这点便宜,又怕事后被人找上门,所以事情越闹越大,他们才会越安全。 还有就是很多普通老百姓大多认识马车旁陆府的标志,在银子刚掉落在地上时,被林悦用言语伺机一煽动,那些陆家的人可不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这些人不怕陆家的人,但确怕官府的人,看到齐染带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到了,他们第一想法就是逃跑。大理寺卿是皇帝的心腹,名周文,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做事果断老辣,十分得皇帝信任,而刑部侍郎是个中年人,名刑案,当时皇帝也是瞧他名字有趣,在提拔他时,给了个刑部侍郎的官职。 很多人都说刑案的名字取得好,人运气也好。的确,有时运气好,也是一种天赋。 好在刑案虽想要建功立业,但办案中规中矩,不算是脏了良心心黑如锅底灰的人。齐染等人翻身下马后,刑案一看这情形,立刻神色威严道“把他们都抓住,一个都不许跑。”今日刑部尚书魏仁进宫面见皇帝,斐清拿着太子令牌时刑案正好在,此时太子在身边,他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好在整个南街都被他们带来的衙役给围住了,那些想要逃跑的人也没地方逃,最终都被刑部和大理寺的衙役给压着跪在了地上。 四周人都跪下了,唯一突出的便是那个站着的了,那人自然是林悦,身无官职,见到太子和官员又不下跪,实在是无状的紧。在刑部衙役想摁着林悦跪下时,他朝齐染懒散的看了一眼。眉眼间,颇为傲气。 齐染自然也注意到了林悦,他刚到的时候就在瞅林悦在什么地方,他和林悦的魂……或者说他和那团黑漆漆的影子聊了几次,但林悦真人他还真没见过。此时入目满是人,但齐染一眼就看到了正挡在陆家送陪葬品马车前,面相最好看的那人。 这人身量有些瘦弱,看着有些病态,但眉目间英气俊美,脸上神色淡然,双眸平静无波澜。 齐染和林悦对视了一眼,斐清这时走到齐染面前道“太子殿下,那站着的人是林尚书的嫡长孙,名为林悦。也是他今日和这马车相撞,撞出了这件稀奇的事。” 斐清虽然极力想表现稳重,但他素日吊儿郎当习惯了,话多说了两句便流露出了本性,惹得刑案和周文都忍不住朝他看去,刑案年龄虽然比周文大,但却没有周文稳重,听闻这话,他忙道“斐小侯爷说的林尚书,可是吏部尚书林大人?” 斐清点了点头,心底有些嗤笑这些明知故问的官员,这姓林的尚书在京城能有几个?不过斐清现在心里想的最多的是齐染和这个林悦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前些日子他这个太子表弟突然把他召进宫,让他务必找理由见到林家嫡长孙林悦,让这个林悦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任意出林府。 他也问过齐染是怎么回事,齐染身在深宫,林悦处在林府,他们什么时候有交集了?但齐染并没有告诉他,只说让他去做,且不能让林老太爷那头千年的狐狸有所疑心。斐清心头虽仍旧好奇,但最终还是按捺下来了,最终靠着自己的聪慧灵敏搞定了林老太爷,解救了林悦。 当时齐染不欲人知他和林悦认识,现在自然也是,所以斐清刚才才开口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齐染正大光明的看了眼林悦,然后道“既然如此,不得无礼。”刑部衙役听了齐染的话,便把林悦给放开了。 刑案和周文对林悦是有所打量的,林老太爷官位敏感,他们自然知道林家众人,也打过照面,但林老太爷这个嫡长孙,加上最近隐隐流传出的林府阴私,他们对林悦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不过今日一见,果然如同传闻所言是个病秧子身体。 周文很快收回视线,他朝齐染行了个礼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此事有些蹊跷,这些人都是证人,当立刻禀明皇上,尽快查证的好。” “太子殿下,周大人所言极是。”刑案和周文自然是看出了这是陆家的人才这么开口的,联想到近期刚爆出的江南科举舞弊贪污案,还未破案时,在皇上那里,谁沾上这事就是倒霉。现在陆家这些可疑的银子一出,自然是要好好细查的。 “孤已奏明父皇此事了,至于这些人全部先关押到刑部,尽快问出他们的口供。”说道这里齐染停顿了下,他抬眼看向没什么表情的林悦淡声道“此事既然是林公子最先发现的,一会儿林公子就随孤一起入宫面见父皇吧。” 面对齐染这番说词,林悦面无表情的哦了声。刑案看着毫无礼数的林悦,忍不住狠狠皱起了眉头,林尚书在官场上狡猾的跟个老狐狸似的,林忠林侍郎沉稳异常,怎么到了林悦这里,林家家风就变了?太子面前都敢这般无状,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 不过刑案心中有万般想法,也不会说出来的。一旁的斐清看着他们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倒是觉得林悦这性子挺好的,他也想这么潇洒。只是他身份受限,就算再怎么混吝,还是得考虑斐家,考虑太子的颜面,梅妃的脸。 在刑部把地上跪着的哭天喊地说冤枉的老百姓和陆府毫不知情的下人都带走后,齐染身边的贴身内监吉祥匆匆赶来了。 吉祥行礼后快速说道“太子殿下,这里的事皇上已经知晓,皇上刚已下旨让御林军把陆府给围了。皇上说,让你务必查证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染听了这话,眸子微温两分,他道“父皇既然下了旨,那我们就去陆家瞧瞧吧。”他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周文和刑案心中却是一凛。 他们这些朝臣都知皇帝宠信太子,可是真经历时才明白,皇帝对太子有多么信任。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太子不过让人回宫带了一句话,皇帝就让御林军出动围了陆家。万一这是一场误会,那皇帝脸面往哪里搁,但皇上还是容忍了太子的任性。 齐染对这些朝臣的想法根本不在意,他说完那话后就翻身上马了,临走时他抓着缰绳对斐清低声吩咐道“你陪林公子一起。”一是为了林悦的安全,二来他知林悦不常出府,自然要做个他不认识路的情形,三他早早的看到了一旁停着的马车,那马车想必是林悦的,总不好他们都骑马,林悦坐马车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齐染带人到被御林军围困的陆家时,陆家满门跪在大门口哭,惹得行人忍不住注目。 其中陆行舟哭的是最凄凉的,一方面是怕事情败露,另一方面是故意的。看到齐染等人前来,陆行舟一边痛哭流涕,一边重重磕头道“几位大人,祖母刚刚过世,我们陆家不知所犯何事,竟不能让祖母入土为安。” 陆青雨只默默垂泪,朝皇宫的方向叩拜三次后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痛惜道“太子殿下,家母在世时因身体不便未曾有安乐之时,这些天本是家母安葬之日,不知家中所犯何事,竟惹得陆家被围困,使家母不得安息,使家父听闻吐血昏迷。还请太子殿下容情。” 刑案和周文相互看了眼,陆青雨这话里一句不提皇帝下旨,只问齐染为何,明摆着是想让人误会,只是他们此时并未有证据,自然是不会轻言。 齐染面色不变,他张口语气甚至宽慰几分“陆大人,此乃是父皇的旨意,孤等人也只是奉命而已。” 陆青雨直着身体执拗道“不知下官所犯何事?”竟是非要齐染给个准话。 林悦一旁冷眼旁观这些古人说话的艺术,若是平日他自然是不参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但是这是他和齐染的交易,既然是他的事,他都需要把服务甚至后续工作做到最好。 于是在齐染还没有开口时,他凉凉道“陆大人犯了什么罪,心里就没点数?难道还要太子一点一滴的告诉你?陆大人家里的银子都装到陪葬品和车辕里了,这是家里多的放不下了吧。” “你是什么人,竟然在这里胡言乱语。”陆青雨一听这话立刻找到了攻击点,他冷冷道“你一非官身,二未有圣旨,竟然敢在这里放肆,还望太子殿下为下官做主。” 林悦对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相当看的起,一般都会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他呵呵了两声张嘴便道“太子殿下为你做不做主是以后的事,你这带着满屋子人跪在这大门口,是挡着我们不让进还是心理有鬼?你这就是抗旨,何必呢?再说了,我是不是胡言乱语,这不得进去找证据吗?这可是皇上的旨意,您老要是不高兴不乐意,那就去找皇上说理儿去,您挡着太子也没用,他又不能抗旨,这府我们还得搜。没搜到就让皇上还你清白,搜到了,你就自认倒霉。亏良心的事,少做,要不然日后老祖宗不保佑,怕是要睡不安宁了。” 陆青雨本来想说什么,但听到林悦说道老祖宗不保佑这句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白了一分,也错过了最好的反驳机会。 齐染趁机带人进入了陆府,而围在陆家门口的人听到林悦的话,都满脸惊诧,忍不住讨论起来了。 齐染在进入陆府时朝林悦看了眼,发现林悦对陆老夫人的灵柩十分好奇。齐染不动声色的垂下眼,他想事情和他所想差不了多少,这人心果然是最险恶最狠毒的东西。 利益权势面前,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都可以扔掉。 齐染带来的人自然在陆府上没有搜出个什么,最终齐染的目光停在了灵柩上。周文和刑案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灵柩,神色都难掩震惊。 齐染道“打扰了,来人,把灵柩打开。” “太子殿下未免欺人太甚。”这时陆青雨冲到陆老夫人的灵柩钱,而后连同他还有陆家各房的子嗣媳妇都护在灵柩前。他们和齐染对视着,满目仇恨。 陆青雨咬牙切齿道“家母已入棺,太子殿下竟然要开棺扰亡者灵,难不成太子殿下以为这里面的人不是家母?” “陆大人何必激动,孤只是想查证清楚也好还陆大人一家清白。”齐染淡淡道。 “太子殿下如果执意开棺,那就从老夫身上踏过去吧。”正在这时,陆老爷子出现了。他满脸沧桑,由人扶着走来。 陆青雨看到陆老爷子,忍不住喊了一声爹,其他人也哭哭啼啼的喊了陆老爷子几声,各种称呼在灵堂响起。 陆老爷子满目悲痛,但仍旧凛然正气道“今日的事老夫已听闻,陪葬些真金白银银给我那没享过福的老婆子我陆家还是拿的起的,只是车辕里掉出银子实在是蹊跷,定然是有人想趁着丧事捞些银子。此事是我陆家管理不善,老夫可以同太子殿下一同入宫向皇上禀明此事,但开棺之事,实在是让人心寒。皇上若是同意,那老夫无话可说。” 齐染眉目有些冷,陆家这是想拿皇上压他,若是以往,他还会担心这些话会不会引起父皇的不适,现在根本不怕这些言辞。 齐染正准备说什么时,只听剑出鞘的声音,然后便是一声沉闷的响声。 齐染抬眸,只见林悦漫不经心的拿了一把剑,已经砍在了灵柩,那剑锋利无比,轻易劈下了灵柩一边。 斐清看林悦使剑不大顺手,不由的上前帮忙,他力气大,把剑抽出后,从缝隙中隐隐看到灵柩中满是银子。 这一刻,陆家知情人满脸死灰。 林悦一旁冷笑了几声,他看着扫视了一圈陆家人的表情道“你们还真孝顺,这陆老夫人的身上满是银子,怕是被压的看不出面相了吧。”说完这话,他随意的踢了踢一旁放置的花瓶,花瓶倒在地上碎裂后,里面滚出的都是银子。 陆家收取的这笔银子就是从陆老夫人的棺材里、陪葬品中不声不响运出陆府的。一般人,谁会注意别人陪葬品里都是什么,多运几次,多拉几个大箱子,谁又能特别注意? 第16章 陆老夫人的灵柩最终还是被完全打开了,里面满满的银子,有银锭子还有把银锭子烧铸成大块的。不过大概是在家烧银子不方面且容易引人注意,烧铸的银块比较少,但大大小小的东西填满了灵柩。 等御林军把灵柩里的银子清理出来后,他们看着里面的人,都愣住了,再抬眼看刚才信誓旦旦表明自己孝心的陆家人,都觉得心寒恶心的厉害。陆老夫人死后是躺在灵柩最下面的,陆家也没丧心病狂到让她入土不安,她的尸体和银子本来有一道夹层,但因银子太重太多,夹层早已经碎裂。就如同林悦所言,陆老夫人的面容在银子的挤压之下,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目了。 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况都没有多想,以为林悦是运气好扒剑就发现了这些东西。不过在周文和刑案眼中,林悦性子鲁莽轻重不分,日后难成大事。斐清则觉得林悦这人挺有趣的,他和林悦接触时间不长,但多多少少了解这人的性格,他还真没想到林悦会突然拔剑,他就不怕万一里面什么都没有,被陆家反咬一口吗? 所有人中齐染心里则最为清楚明白,这些都是林悦切切实实看到的。所以他才会知道该从哪个地方拦截住陆家那些去送陪葬品的下人,正好赶马车撞到他们,也知道哪里有锋利的剑,能砍掉灵柩,更清楚知道陆老夫人死前经历了什么。 真死还是被逼死,只有林悦最清楚。 齐染抬眼看了看好不掩盖自己脸上讥诮神色的林悦,而后默默垂下眼冷声道“陆大人,看来孤没冤枉你。”说完这话,齐染抬了抬手,让身旁围着的御林军把陆家那些颓倒在地的人男男女女女都拿下。 然后齐染凝声道“陆老夫人这一路走的不大安宁,又被开棺打扰,给她合棺,多烧些纸钱,好生安葬了。”其实按照陆家所犯的事来看,等皇上发落之后,陆老夫人怕是不能入土了。但现在齐染开口了,没有人会和一个死去多时的人多做计较的。 而南街和陆家的混乱来的快消失的也快,而今天又是斐家的大喜之日,很多人都去参加宴会了,消息传递的有些慢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斐家盛宴中,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他们都听闻太子殿下前来给斐老夫人祝寿了,但直到斐老夫人出现,他们也没有见到太子的人。 斐老夫人面色含笑,但决口不提齐染因为陆家银子离开的事。面对斐锦等自家人的疑虑,她也只说齐染有些身体不适,见过她之后便回宫了。虽然少了太子在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受影响,但好在今天宾客极多,又都是京城顶尖权贵之家,大家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宾客尽欢。 不过张氏一直在走神,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一双眼皮跳的飞快,心也闷闷不安,好像有什么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不受她控制的发生了。 三房的王氏也来参加斐老夫人的宴会了,而且为了表示林良没有做过谋害侄子的事,一路上她表现的和张氏非常亲近。在某些方面王氏的性格倒是和林良一样,坦然到了不要脸的地步。 此时她看到张氏神色不大好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的抿嘴直言道“大嫂,你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身体又什么不舒服的?” 旁边其他人听了这话,不由的拿眼看向张氏,张氏眉眼微垂,得体一笑道“三弟妹说笑了,若是真有不舒服,我哪里会来这里坏斐老夫人的兴致?”带病出席人家的寿宴,这不是结好是结仇了,这道理是个人都懂,王氏这么说显得格外上不了台面了。 王氏听了这话心底恨恨,面上却是一派大度“这也是,大嫂做事一向得体,深得母亲喜欢,不像我说话做事鲁莽,不懂得深思熟虑。”而王氏这话一出,其他人顶多觉得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倒没有多想。 张氏则微微一笑“你哪里是不懂了,我看你就是长了个巧嘴儿,只是喜欢动嘴懒得动心,惯会打趣别人。” 王氏嘿嘿笑了两声,只做听不懂张氏的挖苦。其他人看着她们妯娌间不咸不淡的针锋相对,也都笑了笑,然后很快把话题岔开了。 而相比较斐家的其乐融融,皇帝的御书房那里气氛就有些冷凝了。恰好今日皇帝召见了刑部尚书魏仁、户部尚书张哲和林老爷子这个吏部尚书,皇帝正在借由江南科举舞弊贪污案敲打他们三个。 太子让吉祥匆忙回宫请旨时,他们三人都在场。吉祥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皇帝便下了旨,这事情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也有点不符合人情世故,但三人都是老狐狸了,此时皇帝正值气头上,他们并没有开口反对去触那个霉头。 等齐染、刑案和周文回宫把陆家的事如实陈述一遍后,魏仁和张哲虽震惊但他们和陆家牵扯不深,倒也不怕受到牵连。但林老太爷不一样,吉祥回禀时并未提谁撞了陆家陪葬的马车,现在陡然从齐染口中听到林悦的名字,林老太爷只听得心惊肉跳。 虽不知林悦为什么会和林家其他人走散,单独从南街而过,他敢肯定齐染口中的林悦林公子绝对是他那个让人操不完心的林悦。这林悦自打上次落水事件后备受打击,言谈举止常人实在是难以理解。 正当林老太爷感到头大时,只听齐染的声音徐徐而来“父皇,这位林悦虽说是白衣之身,但若不是他果断出手,我们怕是要被陆家给扣上不敬死者的罪名,会引来其他人围观者的非议。”林悦拿剑看陆老夫人棺材的事是瞒不住的,但这事怎么定义,就要看他在皇帝怎么说了。 皇帝听了这话拉长声音哦了声,然后饶有兴趣道“这个林悦做事不拘礼数,他是什么人?”皇帝正值壮年,面容英气,周身气势威严,齐染的眼睛长得倒是像极了皇帝。 齐染微微一笑,骨竹之姿尽显,他望向林老太爷轻巧道“说来也巧,这林悦乃是林尚书的至亲之人,他就是林尚书的嫡长孙,虽不常出府,但为人实在有林尚书的傲骨风范。” 林老太爷此时只觉得头顶上的天雷最终还是劈在了自己头上,把自己的心肝肺都劈的生疼,嘴里越发觉得苦涩,但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甚至还露出了惊异之色,就好像自己根本没有猜测出那人是林悦一般。 而后林老太爷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他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在皇帝、齐染和其他几位同僚的注视下真切实意道“老臣这个长孙自幼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极少出门。是以刚才太子殿下提起林悦这个名字,老臣还以为是其他同姓同名之辈,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听闻太子的夸赞,老臣实在感到惭愧不安。” 林老太爷这话说的很漂亮,一是在向皇帝表明自己和太子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太子说的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清白明了,二是表明自己对林悦这等荒唐举动毫不知情。 皇帝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道“朕也听闻林卿那孙子体弱多病,多年未曾见过。朕记得前几日太子为此人找了王科去给他诊脉,现如今他人怎么样了?” 斐清听了这话忙嚷嚷表功道“皇上,那御医是我……还是臣为了林悦向太子殿下求情的,太子殿下才求到您那里的。” 面对着斐清一脸我有功的表情,皇帝就想到了他放狗咬自己的场景,实在是牙疼的厉害。这些年他虽懒得和斐清计较那些事,但到底是压下了斐贺为斐清请封世子的折子。说实话,若不是斐贺这次立下大功,斐清这个世子还是难立下。 但斐清这人向来没眼色不说,还没心没肺的,到了宫里也不怕皇帝,还总往他身边凑,言行举止又不稳重。但看在斐家或者是是看在斐贺的份上,皇帝也不能和他多做计较。总之斐清实在是个让皇帝颇为头疼的人物。 而林老太爷的嘴里现在跟吃了黄连似的,苦的发酸,但这酸苦的滋味他只能咽在肚子里,他得满脸感激道“皇上、太子恩典,老臣还未曾当面替我那孙子致谢,王大人开的药他正喝着,身体已经比往日强壮许多。” 齐染趁机道“父皇,儿臣把林悦带到皇宫了,他正在外面候着呢,父皇要不要召见?”皇帝向来给齐染脸面,听闻这话点了点头道“听你这话是个有趣的,让他进来吧。” 林老太爷听了这话一脸激动,至于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谁也没有读心术,也读不出别人内心真正的想法。 林悦听到太监的宣召声后便入了御书房,他虽然对跪拜陌生人有些不适,但也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任由自己胡来的地方,到了御书房,他跪下神色平静的说了句,草民参见皇上便没有其他话了。 站在一旁的斐清都忍不住替他有些焦急,不过这事轮不到他操心了,林老太爷已经诚惶诚恐的说道“皇上,老臣这孙子平日里接触人少,不懂礼数,望皇上恕罪。” 皇上眯眼看了下林悦,而后轻笑道“无碍,平身。”林悦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 皇帝端起茶抿了两口,然后道“朕刚听太子说,是你拿剑直接劈了陆老夫人的灵柩才把银子给找出来的?你就不怕里面找不到东西,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回皇上的话,草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林悦缓缓抬眼直视着皇帝道“当时那种情况太子若是执意开棺,怕是会引来非议,草民一介布衣,无所畏惧。再说了,他们自己做贼心虚,还想拿丧事压太子威严,草民实在是看不过眼,就动手了。” “好个无所畏惧,好个看不过眼。”任何人跟皇帝说话都是话转无数次,皇帝还是第一次听这么粗糙的话。别说,这猛一听,还挺有趣的。 皇帝瞅了瞅面色僵硬的林老太爷,心中越发觉得有趣,他含笑道“有这么个孙子在身边,想必林卿的日子不那么无聊。” 林老太爷僵笑道“是,皇上说的是。” 皇帝能见林悦一面已实属难得,此时他还有正事要办,便对林悦和善道“你这次协助太子立下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这就是让林悦随意提要求了。林老太爷不由的看向林悦,就怕他狮子大开口,随便乱提要求,便忙道“皇上……” 只是他刚开口,皇帝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皇帝仍旧笑眯眯的看着林悦,似乎在等林悦给一个答案。 林悦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他,他抬眼看向皇帝一脸诚恳道“草民没什么想要的,不过皇上如果实在要给,那就给点实用的,钱财草民虽然不多但好在常年在屋里不出门用不着,只是草民的身体皇上也知道,前些日子又掉入水中着了寒,草民想让皇上给找个靠谱的御医好好调养身体。” 林老太爷听林悦真的提出了要求,整个一脸要昏厥的模样,这林悦是在向皇帝告他们家的状啊。周文、魏仁、刑案这些人也都有些讶异林悦有这等的胆量。 齐染没有吭声,他身边的斐清倒是嘿嘿笑了两声,他朝林悦挤眉弄眼道“林悦,皇上可是难得开口许你东西,你就提了这点要求?皇上私库里的宝贝那么多,随便拎出去一件你都得给供着,你怎么就这么随便呢?” “哦,那斐小侯爷看中朕私库里的哪件宝贝了?”皇帝听了斐清的话几乎气笑了。斐清是个脸皮厚的,顺着皇帝这杆子就往上爬,他也真心实意的笑道“回皇上,微臣早早的就看中了你时常把玩的那个九转赤金飞天马……” 不过斐清这话还没说话,皇帝便赏给他一个茶杯盖,和一句,你给我滚。 周文等人看着狼狈的斐清,心想,你还真敢提,那九转赤金飞天马是周边小国送给皇帝的贡品,到了斐清嘴里,那贡品跟四处可见似的,皇帝没让人把他拉出去打几十棍就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了。 齐染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上前一步温和道“父皇,斐小侯爷性子一向跳脱,他不是有心惹你生气的。” 斐清能有这个脾气也有齐染的缘故,皇帝心中明白,也懒得搭理他们了,便对着林悦道“你这的确不算条件,朕过两天在赏你别的。” 林悦看目的达到了,自然是满意的。而后皇帝便开口让林悦和斐清退下了,他明显是要和齐染他们商议陆家的事,只是皇帝不知怎么突然看林老太爷也有点不顺眼,便以林悦身体不好为缘由,让林老太爷也回去。 斐清因为家中还有宴会之事,出了宫门便和林老太爷分开了。林老太爷坐在轿子里,让人放慢了脚步往家赶,一路上他脸色阴沉的能滴水。 他微微掀开轿子旁的帘子,看着林悦的马车,他微微眯了眯眼。 不过马车刚刚离开宫城,就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团圆匆匆追了上来,他赶上林老太爷的马车,气喘吁吁道“林大人,皇上让你立刻进宫。” 林老太爷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才让人慢慢行走,好在他们离皇宫不算远。林老太爷临回宫时,他慢腾腾的走到林悦的马车边,冷声吩咐赶马车的小厮白话道“回去让孙少爷到林家祠堂里跪着等我回府。” 林悦听闻这话掀开帘子,他看着林老太爷那张黑锅贴的脸,扬了扬眉道“皇上刚刚赏赐我,你就让我跪祠堂,你是对皇上有所不满吗?你就不怕斐小侯爷再来看我时,我会把这件事捅出去?” “皇上赏你那是你的荣耀,也是我们林家的荣耀,但你该受到的惩罚也不能少。”林老太爷冷哼道“你君前无礼,长辈面前不服管教,目中无人,实在是令人失望。我让你跪祠堂就是让你好好反省一番,皇上向来喜欢重孝道的人,你如果想要仗着皇上的恩宠胡作非为,我就打断你的腿。”林老太爷这话有点故意在团圆面前说的意思,团圆听是听到了,不过不管他会不会告知皇帝此事,现在他只做没有听到林家的这些内宅之事。 林悦看着林老太爷转身离开的背影,心底十分不悦。他想,凭什么,就仗着他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爷爷吗?所以可以任意作践这人? 心头火怒气时,林悦只觉得头一阵阵的眩晕起来,他无奈的躺在马车上等待头部不适自己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端坐在轿子里。林悦心中一动,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苍老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又变成了林老太爷。 林悦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如何变身的关键了。 第17章 林悦离开皇宫不到一刻钟,又以林老太爷的身份回到了宫里。即便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林悦仍旧觉得自己能变成老太爷是件非常魔性的事。 不过林悦很快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他又回到了皇宫,站在了皇帝面前。仍旧是那个陌生的御书房,房内仍旧是周文、刑案、魏仁和齐染这几个人,不过这次他却是以朝廷重臣的身份站在这里的。林悦慢吞吞的给皇帝行了个礼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他不知道平日里林老太爷同皇帝还有朝臣是如何相处的,只好秉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呆在这里。 皇帝觉得林老太爷有些走神,不过他想可能是林老太爷是被自己的孙子给气着了,所以表现的有些失常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林老太爷是最重规矩和礼节的一人,现在被自己的亲孙子当众下了面子,站在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面前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倒是齐染多看了林老太爷两眼,他总觉得林老太爷有点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他又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不像那个稳若泰山,满朝文武都巴结的吏部尚书。 皇帝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点小事上面,他说“林大人坐下吧。”林悦说了声谢过皇上便淡然的坐在小太监搬过的椅子上了,他坐下自然是选择了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动作又惹旁人眼了,说来作为臣子,在皇帝如何坐也是一门学问,要有让上位者感到舒适才是最合适的坐姿。林老太爷以前在这方面从不逾越一分,现在突然有点失礼,总是引人瞩目的。 不过皇上现在满心陆家的事,没有表现不满也没有说什么,他们这些人只能把这件事先放在心底。 皇帝看了看御书房的人冷着脸道“这次江南科举舞弊贪污案的事,你们怎么看?” 这种场合,齐染一般是不会最先开口的,即便他心中有万般想法,也不会最先表明。刑案的资格不大够是不能随意开口,林老太爷和魏仁他们是官场老狐狸,只会随着事情变化而开口。 一般适合开口的是周文,周文是皇帝宠信的臣子,一向以皇帝的想法为先,他在皇帝面前说话也很直白,当然这种直白不是林悦表现的那种粗糙。 这次也不例外,皇帝的问话刚刚落音,周文站起身道“皇上,科举乃是为我大齐选拔人才的要事之一,皇上一向看重,如今有人竟然在这等大事中浑水摸鱼,实在可恶。陆大人是这次出题人之一,陆家又利用陆老夫人的死急着转移银子,此事定然与他们有关。微臣觉得应该顺着陆家这条线查下去,定然能还江南学子一个公道。” 顺着陆家往下查,说不定就查到安家头上,一个闹不好就连累到了宫里的九皇子齐靖和安贵妃。周文虽然直白但人不傻,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会得罪一个世家,甚至还有皇子和宠妃,他只能说还公道给江南学子。 皇帝对周文的话并未置否,他抬眼看向齐染道“太子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 齐染自然是想要借机废了齐靖的左膀右臂,但他也知道安家在朝堂上根深叶茂,不是陆家能比的,也不是他借由江南这一事就能拿下的。现在能轻易抓住陆家的把柄还多亏了林悦这个特殊存在帮的忙。 对于齐染来说,这个结果暂时还是令他满意的。 但是想到那个重伤还在告御状的江南学子,想到江南那些因此事受牵连的学子,他沉默了下温声道“父皇,儿臣认为既然牵扯到了江南盐商,那就应该好好查查这些年江南赋税情况,有没有官商勾结的情况。江南赋税占我大齐国库的六层还多,如果这里面出了问题,那就是在掏空我大齐国库断我大齐前线军粮,罪不容诛。只是此事涉及众多,儿臣愿意前往江南查证。” 只是这种事不大好处理就是了,若是处理的好,江南这批学子的心就向着自己了,还能稳定住朝局,若是处理不好,就容易引起朝中大臣的反弹。谁都知道,参与此事的肯定不止是陆家一门。 皇帝听了这话微微垂眼没有吭声,周文和刑案面色有些微变,这去江南查证可以,可哪里需要太子亲自前往?这不是以身犯险吗?万惹得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狗急跳墙,太子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当的起? 好在皇帝也不大满意太子前往,一直一言不发。正在这时,门外有内监前来禀告,说是九皇子齐靖前来求见。 听闻九皇子齐靖这几个字,齐染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喉咙里似乎还能体会到那杯毒酒的滋味。不过好在他袖子够宽大,遮挡住了他的五指,少许的失态不至于被在场的老狐狸察觉。 不过齐染大概没想到这老狐狸里面混入了一个特例,林悦倒是看到齐染那一刹的失态了,他对这个让齐染能忌惮的九皇子不由的起了丝好奇心。 皇帝这个时候其实并不想见到齐靖,陆家和齐靖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件事虽然并未指向齐靖,但皇帝想总和他脱不了干系。 皇帝宠信齐染,齐染年幼失母,皇帝这些年一直在帮齐染稳固他的太子之位。但对其他儿子他也是放在心上的,他不想见到兄弟残杀的场面,所以这些年一直明确太子地位。但是若真有人心存不轨,他也不会姑息便是了。 想到这里,皇帝语气略沉道“让他进来。” 齐靖从外面走入御书房时,林悦脑中只有一个形容词,面若好女。这个九皇子的面向是极为精致漂亮的,大概是因为年龄还小的缘故,容颜并未张开,但却没有半分女气,反而因周身自带的优雅贵气,显得格外潇洒俊逸,只能说齐靖的面貌是漂亮到了嚣张锐利的地步。 皇帝在齐靖跪拜请安后让他起身了,然后皇帝淡淡道“靖儿前来有何事?” 齐靖仿佛没有听到皇帝话里的冷淡,他又跪了下来,看着皇帝面色不变道“父皇,儿臣听闻陆家和江南科举舞弊案有牵扯,这些事母妃和儿臣并不知情,望父皇明察。儿臣也愿意亲自前往江南查证江南赋税和科举之事,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成全儿臣一片孝心。” 齐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认定陆家有罪了。只是他这么一请求,皇帝心中有些犹豫。他不知道齐靖想去江南是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还是为了遮盖江南一些没有处理掉的事情。 皇帝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平日里并不起什么疑心,但也时常派人暗中关注他们的生活。这期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也不想污蔑自己任何一个儿子。 齐靖的请求虽说让皇帝有些为难,但皇帝向来以太子为重,便道“斐侯爷和瑛儿这几日就要回京了,你们兄弟有些时日没见面了,此事容后再议。”齐靖心下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太失望。 父皇最全心全意宠信的是他的三哥太子齐染,他们的话无论真心与否,在父皇心里总要折上几分的。 皇帝驳回了齐靖的请求,本来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派人前往的,他突然看到了满眼打量齐靖和齐染的林老太爷。皇帝心下有些古怪,便开口询问道“林尚书,你可有别的想法?” 林悦感到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后才恍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在问他,他干咳一声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道“皇上,这件事我……老臣觉得有些复杂。太子殿下和九皇子都愿意前往江南为皇上为大齐分忧是好事。但众所周知,九皇子和陆家有亲属关系,按理说九皇子在这件事上应该避嫌的。太子殿下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但是太子殿下身份贵重,独自前往终究有所不妥,所以倒不如两位皇子一同前往。两位皇子身份都贵重,相互能有个照应,相互也能有个监督什么的。” 林悦这话说完,御书房彻底寂静下来了,不说林老太爷那些同僚就连皇帝都望着林老太爷惊讶的挑起了眉毛。林老太爷在有关皇子的事上从来不多说话,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透彻直白的。而且这话一出,不管是他想示好还是拉拢,都同时把太子和九皇子给得罪齐全了。 齐染和齐靖则相互看了一眼,又很快错开眼。齐染对林老太爷的反应其实是很吃惊的,这不负责任的话实在不像是林老太爷这个吏部尚书会说的话,倒有点像林悦那个什么都不在乎人说出的。 周文这次没有忍了,他看着林悦皱眉道“林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你怎么这般轻言?” “周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哪里就轻言了?就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皇上派别人还就不成了。你想啊,江南那是什么地方,一般人谁能扛得住那里的富贵和美女,不相互勾搭起来就不错了。太子殿下和九皇子则不同,他们是皇子,身份贵重,见过的好东西太多,那些人用钱买通不了,用美人计更是没用。” “林大人这话就说的有些过了吧,按照林大人的意思到了江南的官都沉溺里面了?微臣可记得林大人膝下的二儿子林贤可是在江南任两江总督,难不成林大人的意思是他也沉浸温柔乡了,和那些盐商勾结在一起了。”周文有些气愤道,说出的话有些刺耳。 说来周文一直以为林老太爷是个稳得住的人,没想到今日竟是这般无理取闹,说话丝毫没有头脑,简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悦本来就是想给林老太爷找点事,让他少关注自己,听了周文这话,便道“天高皇帝远,林贤这个两江总督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也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你若是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反正这事总要查一查的,他那个两江总督也跑不了,到时先从林贤头上查就是了。他若是贪了银子,把他绑回京城任由皇上处置,我们林家绝不包庇。” “林大人,话可不能乱说。”事情到了这一地步,魏仁这个刑部尚书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在皇上面前这么坑自己儿子的人呢。而且这人还是一直不参合皇子之间的事,以明哲保身出名的林尚书。 魏仁想不通林老太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是没睡好脑袋不清醒了吗?从张嘴开始就满口胡话,让人听得心跳如鼓。 林悦抿着嘴不吭声了,反正他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至于这些话到底给林老太爷惹了什么乱子,留下了什么烂摊子,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皇帝知道林老太爷的时间也不短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不理智的一面,好像是脑子里想到哪里就说道哪里。而且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尖锐的气息,说的难听点就是浑身是刺儿,遇到意见不和的就刺上去了。 齐染和齐靖现在都在,皇帝也不想当场做决定,便道“此事等斐侯和七皇子从南诏归来后再做讨论,至于陆家,既已人赃俱获,那就全部由刑部收押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刑部和大理寺连同审讯,务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周文、魏仁和刑案忙领旨,齐染和齐靖也只能接受皇帝的金口玉言了。 在场唯一没怎么吭声的是林老太爷,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林老太爷一眼,慢声道“林卿今日和往常实在是不一样的紧,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朕宣御医给你瞧瞧。” “皇上说的是。”林悦也没有反驳,然后他停顿了下又道“臣大概是被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给气糊涂了,他君前无礼,老臣已经命他回去跪祠堂了。” 魏仁对林老太爷今日犯下的错已经不想再提了,搁着以往林老头怎么对带自己的孙子那都是他们的家事,处理的好说不定还能得皇帝一声夸赞呢。现在皇帝明显再质疑他说话不过脑子,他却还往林悦头上扯。 皇上难道不会借机发挥吗?这不是把把柄往皇上手里送吗? 这个想法刚刚在魏仁心底转悠一圈,只听皇上冷笑一声“林尚书这是对朕有所不满?朕觉得林悦没做错什么,君前无礼这事更是没有。” 林悦满脸愁苦的应了声,心里却是乐开了话。这事怎么瞅他都不亏,林老头不记得事了敢让自己跪祠堂就是藐视皇上,若是不让自己跪,那一切好说。 在皇帝开口让所有人都退下后,齐染看着走在他前头差点一路小跑的林老太爷,他深深觉得林老太爷的脑袋今天大概是被驴踢了。 在父皇心中好好的纯臣不做,猛然参合起两位皇子的事不说,还说话这么没水准,跟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齐染心中有各种想法,在出了御书房便回东宫了。倒是齐靖看了林悦许久,最后脸上勾起抹淡笑道“林尚书,今日一见和传闻中实在是不一样。” 林悦嗯了声笑眯眯道“人总是有两面的,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就是这意思。” 魏仁的脸皮抽了下,他朝齐靖拱了拱手道“九皇子,林尚书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怕是糊涂了,老臣这就是送他回府。” 齐靖笑了两声,容貌昳丽惊人,他道“既然是不舒服,那还是早日回去休息的好。” 魏仁可不敢把林老太爷留下了,忙拽着林老太爷的袖子把人给拽走了。 周文和刑案对着九皇子行了个礼也跟着离开了,齐靖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 他在想,这个林老太爷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示好?拉拢?看着像,但又感觉都不像。哪有当着两个皇子的面同时拉拢两人的,林老太爷能做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怎么会这么蠢呢? 或者他被太子拉拢了,故意这么做的? 可是也太蠢了,自己难道就不会怀疑吗? 齐靖的疑惑也是齐染的疑惑,因为齐染有上辈子的记忆,免不了以为林老太爷失常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和齐靖勾搭一起了。 林悦在出皇宫就因心情放松而离开林老太爷的身体了,而在外人看来,林老太爷只是趔趄了下,一切如常。 魏仁看着突然满脸严肃甚至有些迷糊的林老太爷,忍不住道“林老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皇上面前,你怎么这么无状,是觉得头上的脑袋太重了,不想要了?” 林老太爷一脸莫名其妙,他皱眉道“老魏,我对皇上忠心耿耿,你这话从何说起?” 魏仁看他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气的直摇头,他说“得,你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就算了,看在我们同科的份上,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那个嫡长孙,你若回去再让他跪祠堂,皇上那里你可就没法交代了。” 说完这话魏仁坐上自己的轿子离开了,留下林老太爷一脸郁闷。 他不是要去见皇上吗,魏仁什么时候跑到他跟前的?林老太爷想,但是无意中他抬头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他心中一惊,直觉事情有点不大对头。 第18章 林老太爷忍着满心的疑问朝皇城的守卫隐晦的问了下有没有看到团圆公公,皇城的守卫自然知道林老太爷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听了这问话忙道“林大人,团圆公公一个时辰带你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您找团圆公公有事?要不要下官帮您传个话?” 林老太爷听了这守卫的话,只觉得脸上的和气都快撑不住了,他尽量保持往日的平静摇头道“不用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也没什么事。”说完这话,林老太爷便转身离开了,只是步伐有些踉跄,看得出走的很急切。 皇城守卫面面相觑,不明白林老太爷这是闹得哪一出。不过他们最终只能耸了耸肩,转开视线,继续守自己的城门。 林老太爷坐上轿子时,满心惊慌。一个时辰,他在皇宫里一个时辰,但他根本没有任何记忆。这情况和他上次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更加严重,竟然在皇宫里出现这等荒唐事。 想到刚才魏仁和他说的话,林老太爷只觉得头都大了,什么叫做他在皇帝面前无状,他怎么可能会在皇宫面前失礼? 林老太爷各种揪心,但就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在皇帝面前做了什么。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掀开轿帘子沉声怒道“现在不回府,马上去魏府,快。” 林老太爷到了魏府门前时,魏仁正在书房内叹气。他是真想不通今日林老太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年龄越大做起事说起话来就越没有分寸?太子和九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这些人看的是最清楚明白的,但有谁会那么直白的说出去。 什么九皇子需要避嫌,什么两位皇子身份贵重可一同前往江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想把两位皇子一起干掉呢,最后连皇帝的脸色都不看了,简直是有点无法无天了。 当然,若说魏仁和林老太爷的感情有多深厚那都是狗屁,他们是同榜进士,彼此在官场上扶持着,有着切身利益交换。魏仁只是担心林老太爷在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彼此的仕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正在魏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想的脑壳都疼了的时候,听到家里的管家前来禀说是林老太爷来了。魏仁现在就根本不想见林老太爷,但想到两人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到底没有把事情做绝,便让人把林老太爷给请进来了。 林老太爷是来找答案的,面对着魏仁铁青的脸色十分和善,然后他委婉的问了自己在御书房到底说了什么。 魏仁听了林老太爷的话以为他是故意耍自己的,十分不高兴,他脸色不大好看的说“林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平日里和林老太爷都是相互称呼林老头,老魏等这些比较亲切的称呼的,现在魏仁喊林老太爷林尚书表明他是真的生气了。 林老太爷不敢说自己的特殊情况,脸色苦苦道“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现在想想在皇上面前实在是太失礼了。” “你那是失礼吗?你那简直是找死。”魏仁看着林老太爷忍不住道,然后他把当时林老太爷在御书房说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不过在看到林老太爷面如死灰的脸时,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闷闷道“皇上知道你的本性,没有怪罪你失礼,你也不要多想了。” 林老太爷露出一丝苦笑,他朝魏仁拱手道“老魏,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魏仁难得看林老太爷服软,而且语气这般郑重,他正色道“景珩兄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这话看似说的漂亮,其实什么都没承诺。 论打这种空荡的官腔,林老太爷比魏仁更会,但此时他并不想在这点小事上计较,他朝魏仁道“老魏,下次若在遇到我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你就直接拍晕我,千万不要让我像今日一样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了。” 魏仁被林老太爷这话说的一愣,他眨了下眼道“啊?不至于吧。” 为了避免魏仁多想,林老太爷眯起眼神色萧瑟道“今日我在御书房当着太子殿下、九皇子和众多同僚的面气迷心窍胡言乱语,皇上他能饶过我今日,已是靠着我这张老脸得到的天恩。他日我在这般无状,皇上那里就说不过去了。” 魏仁想了想,觉得林老太爷分析的对,他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咱们是同科,日后你在这般,我定会想办法阻止你的。不过你这气性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人今天都气糊涂了。” 林老太爷得了魏仁这句话叹息道“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不提他了。”林老太爷顺着这话换了个话题,不动声色套了些话,然后才神色戚戚的告辞了。 魏仁亲自送林老太爷上了轿子,他心想,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沉稳如磐石的林尚书,刚才在御书房绝对是个意外。 林老太爷沉着脸回到了林府,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到书房里谁也不见。他一直在考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第一次是意外,那这一次呢? 最关键的是以后这样的意外还会不会有,一时间林老太爷愁绪铺满心,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古怪的病,但万般怀疑他也不敢把这情况告知大夫。这种诡异的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对他的仕途都是有着极大影响的。 大齐需要吏部尚书,但绝对不需要一个会突然变了性格胡言乱语的吏部尚书。 这厢林老太爷在静默的书房里愁的头都快秃了,那厢梧桐斋却是一片灯火辉煌。因为林悦从宫里回来后一直在昏迷不醒中,请了大夫前来,说是气血不稳,淤积于胸,说白了就是被气的晕过去了。 张氏听了这话,眼泪忍不住啪啪的往下落。 他们从斐家回来后才听说陆家出了大事,被太子拿到证据直接下放天牢了。这些朝堂上的事张氏等人虽然不是很精通,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寻常。等她们心惊胆战的赶回家中时,张氏坐立不安等来的是林悦参与了陆家被抄事件的消息。 张氏听到这个消息时,吓得脸色大变,她本能的想要去见林悦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被告知林悦被太子带入宫了。 张氏心慌慌的在自己的院子里等来了林忠,林忠对林悦怎么参合到陆家事的也说不清楚。张氏惶恐不安的等着宫里的消息。 好不容易林悦从宫里回来了,结果人却是昏迷状态。送林悦回府的小厮白话还十分难为情的对张氏和林忠说,林悦不知怎么惹了林老太爷生气,林老太爷罚他跪祠堂,现在人是昏迷的,不知该怎么办。 这白话虽然是服侍林悦的,但他娘是林老夫人跟前的,他心里根本没有把林悦当成真正的主子。以前林悦很少出门,他接触林悦的机会也不多,现在他还是把林老太爷林老夫人看的比林悦贵重。 林忠听了白话的这番说词只是看了昏迷不醒的林悦一眼,然后他轻轻说“既是父亲的吩咐,你要是觉得合适,就把我这儿子抬到祠堂里过夜吧,他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天意了。” 白话一听林忠说这话就知道他生气了,他心里有些苦,林老太爷他得罪不起,林忠他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忙笑着圆话道“老爷,少爷身体金贵,祠堂里他哪受得了。现在少爷身体不适,老太爷若是问起来奴才就实话实说,老太爷定然是心疼少爷的。” 白话自认为自己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毕竟以前也没见林忠和张氏把林悦当成眼珠子疼。如若不然,只要林忠和张氏愿意,这些年随意找个借口,林悦也不至于在这林府最偏僻的西南院一住十多年。 白话的心里话林忠自然是不知道的,林忠只是冷冷看了白话一眼,然后便吩咐人把林悦送回了梧桐斋,又让张氏亲自去照顾林悦,随后他就亲自把白话打发走了。 一个害怕其他人且不能为主子考虑的人,留下他有什么用?林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突然发现林悦身边根本没有什么能用的人,这些年他身边有如安有如意,还有旁的庶子庶女,对于林悦他的确忽视很多。 而且他对林老太爷这般做事也有些失望,或者说自从林悦差点落水身亡,他对林老太爷的感觉就有些复杂。 林悦跟在太子身后把陆家给抄了这事他也不敢相信,也有点生气和心惊,他也想着林悦回府后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林悦那身体他们都知道,林老太爷让他跪祠堂,那就等于要了林悦半条命。 林忠想到这个,心里实在是不舒服的厉害。林忠想要找林老太爷好好谈谈有关林悦的事,结果等了许久林老太爷才一脸阴沉的回府,并且人直接去了书房,还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他。林忠最后在书房门前叹了口气,这件事只得作罢。 林老太爷从书房里出来时才知道林悦一直在昏迷中,听闻是被气的。他没有多想,并没有把自己失常的事和林悦联系起来,毕竟林悦一直处在昏迷中,而他已经回过神了。林老太爷只是想到魏仁说的话,知道自己现在是不能让林悦跪祠堂了。 林老太爷心里有些泛嘀咕,好像自打林悦差点死了一次后,运气就极好,而相对之下,他的运气就直线往下落。想到这里,林老太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心道林悦的命果然是又硬又毒。 不过现在林老太爷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现在急需挽回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而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他总不能跑到皇宫里告诉皇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吧,这话说出去只会引起皇上的盛怒。 在想到太子和九皇子对自己的态度,林老太爷只觉得脑壳疼的都要炸了。 好在林老太爷在官场侵染多年,很快就平复自己的情绪了,他朝林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他现在需要找大夫把把脉,看看自己身体有没有隐藏的毛病。不过这事不能他直接来,得找个人做个掩护,而林老夫人是最好的人选。 在林家林老夫人以心口疼请大夫时,林悦正在东宫看齐染画画,他今天这是第三次进宫了。 齐染画的是一幅山水图,山清水明,农庄小院很是美好。林悦不懂画,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齐染画画的姿态,他看得出齐染心情不好,他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会在这时上去讨嫌。 林悦不知道齐染其实最不喜欢画画,只是画画是最磨炼他心智的事情。齐瑛和斐贺要回京了,对于齐瑛,他心情有些复杂。 不管齐瑛有没有野心,不管他内心到底怎么想,梅妃是要对付他的,他早晚也会反击会对付梅妃。梅妃是齐瑛的亲生母亲,他和齐瑛最终还是会反目的。 虽说早已知道这样的事实,但直到齐瑛要回宫,齐染才觉得这些事情是自己要真实面对的。齐染想着这些心平气和的把画画完,然后他放下笔细细看了一番,最后把这幅画慢慢的给撕了。 把画扔了后,齐染看向一旁的林悦道“斐侯和七弟得胜回京,宫中会举行盛宴,你到时可会参与?” 齐染这话问的彬彬有礼,但他心中已然确认林悦定然会参加的。从今天林老太爷的失常来看,林老太爷很不满自己这个嫡长孙,林悦如果想要好好的,需要有后盾。 他们之间的合作,现如今看来还是可以继续的。 林悦听罢这话微微一笑,他说“我能不能参加宴会,一要看自己的身体行不行,二要看皇上能记得我几分。”他在林家没有自己的势力,没人听他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过是狐假虎威等这阵风过去了,林老太爷真控制住他不让他出府,他连一步都走不出去。 当然他有特殊能力,肯定不会被困一辈子,但现在有捷径,何必多走弯路呢? 齐染就喜欢聪明人,听了这话,他微微一笑道“父皇向来喜欢聪慧之人,江南舞弊案是父皇心头刺,想必会时常记得林公子的。”当然最关键的是他父皇一看到林老太爷恐怕就会想到他今天的失态,心里就会有些不是滋味,让他父皇轻易记起林悦,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第19章 安定侯斐贺同七皇子齐瑛率大军归京的那天是三月十七,那是个极好的艳阳天。阳光明媚,温风柔和拂面而过,京城举目之处皆是喜气洋洋。 太子齐染携文武百官奉皇帝之命亲自京城外拜别亭迎接斐贺和七皇子大胜而归。 这值得在历史书上记载的一天,皇城里通往皇宫的街道一大早就被御林军把守着,开始全面戒严。 太子、斐侯、七皇子同文武百官回宫时要经过的街道上一直是清水撒地,锣鼓喧嚣,热闹非凡的。而御林军守卫面前默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否则将被扣以谋反之罪名。 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是因为当年大齐太祖刚刚推翻前朝登基为帝后,时常出宫体察民情,拉进自己与老百姓的距离。 那时常常有人冲出守卫防御处拦御驾告状,太祖为了表示自己亲民,对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告状的人不但不怪罪,还把人带到御前十分和善的询问缘由,亲命刑部和大理寺主持审理此等事。而后来太祖这一举动被前朝余孽利用,太祖差点被刺杀身亡,自此大齐便有了这番律法。 君前逾越,视同谋反。若真有天大的冤屈,告御状的钟鼓楼随时可以敲响,钟声只要响起,皇帝必然要上朝听冤。但无论有多大冤屈,绝不可冲破御林军戍守之地,拦截告状。 好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住在皇城的人甚至整个大齐早已经习惯了这些规定。而且皇帝偶尔出巡游玩时,阵势也不输现在。他们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打了胜仗,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大家都喜欢。 不过每当皇城内遇到这种情况,街道两边的酒楼就成了香饽饽,其中以离宫城最近的醉仙楼最为出名。 醉仙楼的地理位置极好,总共有三层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要有点真本事能对的上醉仙楼出的题才能入内。醉仙楼乃是京中风雅之地,又因视野开阔,背后有权贵撑腰,一般人不能轻易得罪了去,里面布置的更是文雅到了极点。 有权有势的人自然能在醉仙楼得到一个视线极佳的位置,还能有属于自己的雅间,享受着最为舒心的待遇。 当然,自古以来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宗室子弟,这时就能看出谁是真正的掌权人,也能看出谁才是皇帝心中的红人。 而林悦这个布衣之身今日却在醉仙楼最高最好的位置里坐着。 他能得到如此待遇自然是托了太子的福。那天林悦和太子聊着斐贺和七皇子齐瑛回京之事,林悦开口说自己想去看看热闹。 林悦也不是真的对打胜仗这种事好奇,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诉林老太爷,他背后有人,他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有事没事都不要随意耍幺蛾子。 齐染心里透亮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在两人特殊的合作关系上也愿意这点方便给林悦。所以才有了安然无恙顺顺利利出了林府大门的林家孙少爷林悦,坐在此处观看这等热闹非凡场景的一幕。 林悦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东宫的吉祥和斐清一同前来包下的,有心人一问便知这地方是太子的地盘,谁敢轻易得罪?而太子的隔壁是斐家。 斐家斐贺打了胜仗,太子齐染七皇子齐瑛又是斐家外孙,斐家正值如日冲天之时,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他家。 京城那些能上达天听的权贵自然能想明白这房间是谁的,避开太子和斐家锋芒低调行事是自然的,不惹事收敛性子装纯良是基本的,巴结表现自己的文雅之事是必须的。 只是林悦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令人羡慕就是备受人注目和猜测了。这也是了,太子此时正在拜别亭接斐侯和七皇子,太子雅间里坐的是谁,他和太子是什么关系,这总要有个说法的。 而至于一想要找林悦麻烦的林老太爷现在根本没时间没心情想他,一来林老太爷现在自顾不暇,他一直在努力想如何挽救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对在皇帝心中有印象的林悦做什么。 二来,近些天皇帝在林老太爷面前提起了林悦三次,这对文武百官来说都是非常难得的事,林老太爷这个老狐狸自然明白皇帝这是想让林悦露脸。他刚刚莫名其妙得罪了皇帝,这个时候不但…不能阻止林悦出门,还要向世人表示他们家的嫡长孙身体已经大好的事实。 后来林老太爷暗中打听,得知了林悦被皇帝放在心中的缘由,几次都是皇帝在询问太子朝堂之事后,两人进行父子间的友好交流时,齐染无意中说起林老太爷的嫡长孙,觉得他很有趣。 而太子为什么会在皇帝面前提起林悦,是因为斐清觉得林悦挺好玩的,说话做事和传说中的颇为不同。斐清觉得林悦和自己挺像的,颇为想把他发展成挚友的意思。 看在斐清的面上,太子对林悦也多了几句嘴。 当然林老太爷要想的多点,他心底以为太子这是知道拉拢不到自己,故意从林悦身上下手。 因为有了这等想法,林老太爷此时深深觉得林悦八字可能真的和林家不对付,有碍他们的前程,内心对林悦这个孙子极度不满,连带看林忠和张氏都觉得气儿不顺的很。 而皇帝对上次林老太爷在御书房被驴踢的反应记忆很是深刻,觉得林悦说话做事也很有林老太爷的风骨。 说来皇帝还是很信任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老老实实的林老太爷的,但他心里不舒坦是事实,所以便直接给林老太爷找点不痛快。 林老太爷不是觉得林悦难成大器吗?他偏偏要稍微抬举抬举林悦,就为了看林老太爷纠结难受又感恩戴德的模样。 所以在这种时候,林悦想出府,林老太爷不但不能派人阻拦,还得表现出自己疼爱孙子的风度,给林悦拿银子让他随便用,更是开口直言林悦银子不够的话,他看中什么就让那些店家直接派人到林府取银子。 不过对林老太爷的示好,银票林悦接了,却连给林老太爷回个话请个安都没有,直接开溜了,气的林老太爷心口都疼了。 想到林老太爷铁青的脸和自己兜里的银票,林悦心情极好的,他还让店小二把酒楼里最高的茶都来一壶。 店小二在醉仙楼有些年头了,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性格各异的达官贵人,也受过很多刁难,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们都能处理好。 因此,在林悦说完这些话后,店小二神色如常且语气欢喜的说了句,好的,客官您稍等,您要的东西马上送来。 林悦笑眯眯的嗯了声,朗声说让他们尽快端上来,他要品尝好茶。 林悦说这话时,店小二已经打开雅间的门准备退下的,这话自然能被隔壁雅间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随后隔壁传来一道嗤笑声。 对林悦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发出嗤笑的是斐家二房斐锦的嫡子斐悦,斐安宁的嫡亲哥哥。 别人不知道太子房里的人是谁,他们斐家的人却是知道的。而斐悦对这个和自己同名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心底隐隐有些鄙视的意味。林悦这个克六亲的人在京城很有名,而斐悦也含有名。 斐家世代出武将,斐悦却是个例外,他自幼聪慧,能文能武,本就是京城子弟的榜样。他家世好,自己又富有才名,在皇上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人,自身有着心高气傲的本钱。实在是看不上和自己同名却废物般存在的林悦。 此时咋然听到林悦这般没有见过世面的话,简直是有辱这个房间主人的身份,斐悦便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斐家的房间里自然不只有斐悦一人,还有斐静雅和斐安宁,至于斐清,则以安定侯府世子的身份随太子去了拜别亭。房内其他人看到斐悦这般反应,斐安宁皱了皱眉秀气的眉峰,有些不赞同的看了看斐悦一眼。 斐悦也知道自己太唐突了,这种场合他这样表现的确有些不恰当,便苦着张脸连连朝自己的妹妹抱拳求饶,斐安宁瞪了他一眼才收回视线。 而这时林悦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说店小二,按照我的理解,能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不应该是德才兼备之士,刚才是谁那么没礼貌?是对太子不满吗?要是不满,说个名,我帮你向太子转达?” 斐悦一听这话,脸色立刻通红起来,他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么指责过?他刚想说什么,斐安宁拉住了他的衣袖,轻声道“人家又没有指名点姓,你何必上前讨嫌?” 一旁一直文静不说话的斐静雅此时也开口道“太子殿下他们该回来了,咱们莫因这点小事让人看笑话。”说道这里,她看了眼斐安宁道“那人虽有些失礼,但毕竟是太子殿下看重的人,咱们现下也不好多做计较的。” 斐悦被两个这么一说,心下虽然不忿,但到底忍耐下来了。场合不对,他的确不能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而斐安宁听了斐静雅这打趣的话,她神色不悲不喜,眼神平静,看上去十分端庄大气。 而另一个房间的林悦等了许久没等到反驳声,他有些无趣的嗤笑两声。斐悦听到他毫不掩饰的嘲讽声,心下不断的说,我要忍耐要忍耐。 齐染同齐瑛、斐贺还有前来说和的南诏使臣等人回到京城,他们身后是威风凛凛的士兵,他们一路走来,守卫两边都是老百姓的欢呼声。齐瑛骑马跟在太子的轿撵前,他穿着已经擦洗干净的盔甲,还有些幼稚的脸上却是沉稳大气的,双眸也因见过生死而有些荒凉。 一群人在经过醉仙楼时,斐悦悄悄把窗户打开一个小角,他本意是让斐安宁看看齐染。斐安宁的确朝人群中看了过去,但目光却不经意的落在了一脸寂寥的齐瑛身上。 这一刻斐安宁觉得齐瑛既英武又可怜。 这一仗大齐大胜,等众人入宫见了皇帝后回去修整一番,等待他们的自然是盛宴。而林家,林老太爷在林悦下午回府后特意交代,他今晚一同去赴宴。 林悦今天心情很好,看在林老太爷愁眉苦脸的份上,他一脸勉强的同意了,林老太爷看他这副表情心更塞了。 皇宫里的宴会自然是盛大且精致的,众人虽然对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林悦都有些好奇,但这种场合,有比林悦更吸引人视线的东西,他们暂时掩下的诧异,看着更引人注目的人和事。 斐贺战场上十分英勇,但人却如同书生一般,面相十分儒雅。他若穿着长衫,定然没有人会把他和那个在战场上杀气腾腾的斐侯联系再一次。 今日南诏使臣也在,南诏这次而来的还有一个公主清歌,一个王子越秀,明面上说是前来领略大齐风光,其实公主是送来和亲的,王子则是质子。 皇上当着南诏使臣的面还特意奖赏了斐侯和齐瑛,并开金口封齐瑛为青王。 齐瑛还不到出宫建府的年龄便封王,实在是扎眼的很。皇帝身边安贵妃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齐靖的手也只是微微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放在了袖子里。梅妃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她还特意看了齐染一眼,生怕齐染会多想那般。 齐染看着跪在地上一脸震惊的齐瑛,神色平静。 简单的一番封赏后,宫中的宴会才正式开始。南诏为了表示自己诚信投降,特意准备了歌舞,是公主清歌主动求情献艺的。 公主清歌长得美艳动人,一双媚眼里仿佛含了春水,让人不敢直视。南诏风俗比大齐开放,清歌公主穿着红色的裙装站在一群白衣婢女间,随着乐器声起舞时,袖裙微动,稍露白净的腰肢,场面却是艳而不色。 而随着乐器声的越来越紧紧促,清歌公主旋转的舞姿越来越快,朝皇帝的方向也越来越近。齐瑛看到这种情况微微皱了皱眉,他和斐贺相互看一眼,然后不自觉的摸向自己腰间,可是腰间空荡荡一片时,他才发现,自己腰间的剑早已在进入大殿中卸了。 皇上面前,不可出利器。 而正在这时,清歌身边跳舞的宫女突然都从头发里拔出短刃,把四周的灯射灭,而清歌公主则在灯火暗了下来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直朝皇帝奔去。 众人惊恐的嚎叫着护驾,在大殿一片混乱声中,只听齐染冷声道“放肆,找死。”而齐瑛只觉得斐贺吼道,七皇子身后有木剑,护驾。然而不等齐瑛伸手,有人便在他手中放了一柄轻剑。 齐瑛并没有多想,拿起剑挡在了皇帝面前,他离皇帝很近,堪堪在黑暗中挡住了清歌的剑刃,然后一脚把她踢翻在地上。 等侍卫把灯火点燃后,只见齐瑛的剑泛着冷光指向清歌的脖子,其他宫女则死的死,伤的伤。 齐瑛救了驾,但脸色并不好看,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剑有些出神,因为他手里是一把真剑。 大齐律曰君前出利刃,视同谋反。 第20章 灯火之下,众人才看到大殿之内到底是什么情形。皇帝身边稳稳站着安贵妃、梅妃等人,后宫之人几乎没有逃离的。齐染挡在皇上面前,胳膊上受了伤,他是在齐瑛没有赶到之前,用胳膊为皇上挡了一剑,此时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落在衣摆之上。 而林老太爷这些当朝权贵都在皇帝不远处,对于林老太爷来说这甚至是个机会,他是很想替皇上挨上那么一刀的,受点苦但能换取皇上的信任,只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离皇帝没有宗室子弟近,所以在事情结束前也没有赶到皇帝身边。 好在动作他们做了,皇上眼明心亮,自然能看得见他们的护主之心。 皇上闻着大殿的血腥味,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沉着脸上前推开护着他的众人,看到齐染胳膊处的伤口后,他眯了眯眼,眸色顿时有些晦暗不明,他沉声吩咐御医给齐染包扎诊治。 而后皇上的目光看向拿着剑浑身僵硬的齐瑛,他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喜怒。文武百官各自站好,看着眼前南诏闹出的这一场闹剧。 越秀和其他使臣拉白着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对着这一出闹剧。越秀浑身发抖僵硬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咽了咽唾沫,哆哆嗦嗦软软绵绵的爬到地上,最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其他使臣忙跟着跪在了越秀身后不知该说什么。 而此时被众人目光注视的齐瑛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看惯了生离死别,也知道皇宫中人心叵测,害人手段高超,但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刚从战场上回来就掉入他人陷阱中。 在御林军上前把清歌制止摁住后,齐瑛一脸平静的把剑放在地上,反身朝皇上跪下请罪。皇帝身边的梅妃捂着心口一脸要昏厥的模样,她满眼惊恐,斐贺、斐清等斐家众人在齐瑛跪下请罪后也都跟着跪在了地上,说自己护驾不利,让皇上受到了惊吓,却绝口不提为齐瑛求情的话。 斐贺并非不想为齐瑛开口求情,只是此时他根本不敢开口。他了解朝堂上那些伶牙俐齿的同僚,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成为被御史攻击的把柄,说斐家以功劳胁迫皇帝无罪释放齐瑛。若是那样,他们斐家领的军就会被人说成是七皇子的私军,不是用来守护大齐安宁,而是给七皇子当靠山的。 所以任何人都能为齐瑛求情,他们却不能。当然,所有人都知道齐瑛刚从战场回来,即便这般无状皇上也不会轻易责罚了,但总要有人开这个口,才能免去齐瑛的罪。 何况太子刚给陆家一记重击,安家等支持齐靖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等着太子这一派落罪,他们怎么可能任由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 安贵妃心下十分高兴,她倒是想趁机说些什么,只是在开口时看到了齐靖朝她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安贵妃知道,齐靖向来考虑事情周详,也比较能忍,所以便按捺了下来。 这时,正在被御医包扎伤口的齐染掀开衣袍跪在地上开口道“父皇,七弟君前无礼,还望父皇恕罪。” 君前无礼和君前拔剑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罪名,一个可有可无,一个却是死罪。齐染这话除了给皇帝和齐瑛找个台阶下,还有意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梅妃听了齐染这话,心中一定,勉强镇定住脸上的表情跪下请罪道“皇上,七皇子年幼心性不定维护皇上心切,做事实在鲁莽,但绝非有意冒犯天威做出如此无礼之事,请您恕罪。”说罢这话,梅妃朝皇帝盈盈一拜。 齐靖也跟着跪下朗声真切实意的说道“父皇,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七弟并非有意冒犯,请父皇恕罪。” 皇帝看了齐靖一眼,又看向胳膊还在流血的齐染轻叹一口气道“王科,还不给太子好好包扎下伤口?”王科忙上前扶起去扶齐染。 皇帝又看向跪在地上低眉垂眼的齐瑛淡声道“这次无礼之事朕就不做追究了,下次胆敢再犯,朕决不轻饶。还不快滚起来,丢人现眼。” 齐瑛听闻这话知道这件事在皇上面前算是过去了,他真心实意的给皇上磕了个头,站起身后又扶住齐染,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齐染道“太子哥哥,你的伤没事吧?” 齐染被王科和齐瑛扶着,他神色冷凝,淡然道“一点小伤,无碍。”而后他的目光看向越秀和那些使臣道“父皇,南诏这些使臣竟意图刺杀您,该如何处置?” 越秀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慌忙抬头“不是的,我们……没有,我们没有。”他身后的使臣还算淡定,行礼道“我南诏奉国主之命前来求和,定然不会做出此等违背誓言之事,还望皇上明鉴。” 使臣的话一出口,齐染便冷下眉眼,他言辞锋利道“简直是笑话,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这公主难道不是你们南诏的公主?这公主身边的人难道不是你们南诏千挑万选的?你们想趁给父皇献艺的机会谋杀我大齐帝王,现在还敢在这大言不惭,实在是罪无可赦。” 使臣被齐染这话说的一脸垂头丧气,却无法辩驳。他们跪在地上只能等待命运的裁决,清歌是他们南诏最漂亮的女子,谁曾想她却也是个最疯狂的女子。如果大齐因此再对南诏开战,那就等于他们给南诏带来灭国之灾。 齐染其实挺想趁机和南诏继续开战的,可是他也知道大齐现在是有心无力。南诏地处特别,和大齐相交之地是一片树林,常年有瘴气。 这次大齐是硬攻,死伤严重,需要休养生息才能再恢复战斗力。现在大齐无论是从财力还是从人力上都没有闲功夫去和南诏折腾,但是该有的气势,该要的东西,大齐是不能输的。 齐靖听了齐染这话,看了他一眼。他心下有些奇怪,齐染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符合一个顾大局太子风范的。这话说的并没什么毛病,但从齐染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觉得锋利了几分,倒是挺像自己开口说话的风格。 不过齐靖转念又想,这次南诏刺客差点连累到齐瑛,齐染向来心疼齐瑛这个弟弟,为此难为难为南诏使臣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对齐染这话还是挺满意的,他一直觉得齐染这个太子做的很好,但手段有时太过柔和,没有帝王的杀伐决绝。如今看来他也是有虎牙的时候,这一发现让皇帝很是欣慰。 而此时地上的清歌公主笑出了声,此时她是有些狼狈的。头发凌乱,衣衫也有些不整,她跪在地上直直的看着南诏的使臣和越秀笑出声。她满目愤恨道“南诏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没胆量的窝囊废而被人攻下的,南诏边境城镇被这大齐的狗贼们屠城,血流成河不说,多少人生离死别妻离子散?而你们却还在这里跪地求饶求和,把自己国家最值钱的东西送来给仇人,把自家的公主送到仇敌的床上……还有你,身为南诏的王子,却是最没用的最胆怯的。我虽为女子,但我也知道什么是仇恨,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人和臣民,黄泉路上也不必作伴。不要说是因为我给南诏带来灭顶之灾,是你们选错了求和的人,与我无关。” 越秀这个王子被清歌这话说的垂下了脸,他人很是瘦小,此时双肩耷拉,又满脸通红,神色懦弱的紧,十分让人看不上眼。 而说完这话的清歌,把自己的脖子朝身边御林军的剑上撞去,利剑入喉,清歌缓缓躺在地上,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睁着好看的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同她一起跳舞负责谋刺没有死的女子也纷纷咬舌而亡,越秀神色呆呆的看着一身红衣的清歌,整个人都呆傻了。 齐染看着这场悲剧心下无波无息,说来上辈子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有些事是不需要阻止的。他是后来才明白的,清歌是个刚烈的女子,而越秀是个非常隐忍的王子。 越秀的母亲是南诏名妓,被南诏国主一见倾心后带入宫中,受南诏国主极度宠爱,荣耀一时。但生下越秀后,有人传越秀并非南诏国主亲生子,南诏国主便冷落了他母亲,且越发觉得越秀不是自己的儿子。 越秀不受南诏国主的疼爱,在南诏后宫历经冷眼,眼看着要活不长,这次趁着南诏想派王子到大齐做质子,越秀便主动请缨,说是想为南诏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南诏国主自然是同意的,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个儿子,越秀在大齐是生是死他都无所谓。 而清歌不一样,清歌是南诏国主最喜欢的女儿。有着让人嫉妒的美貌,也有着开朗的性格。在南诏清歌是有喜欢的人的,那人是南诏的一个将领,家世不显,但有勇有谋。不过那人在和大齐的对战中战死了。 清歌知道那人是想有军功能配得上自己才会那么拼命,她听了那人阵亡的消息并没有哭闹,甚至在得知自己要去和亲后,人也表现的十分平静。 她在南诏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甚至还亲自编了舞要跳给大齐的帝王看,只是这些随她而来的舞女却是她亲自挑选的。而这些女子都是在战火中死去了丈夫或者亲人的人,她们有着自己的仇恨,也有着复仇的心。 南诏国主并非不知道清歌的想法,但清歌是他的爱女,他最终还是没有过问,默默容忍了这些事。也许心里想着,事情万一成了呢,大齐失去了帝王,又是一次打击,他们可以趁机休养生息,又或者是现在南诏已经是这般境地了,家底已经全部被掏空,大齐多要或者不多要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越秀,南诏国主根本没有考虑过他,他想活,要自己在大齐趟出一条路的。 皇帝现在自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他看着死去的清歌,淡淡道“性子还算刚烈,留她个全尸。立刻派人送信给南诏,其余的事让他们看着办吧。”谋杀皇帝,按照大齐律例,是要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的,清歌能得到留全尸,算是皇上心情还算好。 不过皇上的心情在看到大殿上的鲜血后简直是糟糕透顶了,今天本来是大齐的盛宴,是个喜庆到了极点的日子,结果却出了一件这么糟心的事,日后还要被史书如实记载,想想就令人心塞。 皇帝心下不悦,语气微冷到“散了吧。”然后便甩袖离开了,后宫嫔妃自然是跟在皇帝后面离开的,梅妃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齐瑛和齐染,看向齐染时,她满目感激。 皇帝都走了,大殿的血迹也需要清理,其他人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齐染身为太子自然是要比其他人先离开的,他朝文武百官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了,目光不经意和林悦那双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睛对上,他心下微微一愣,而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离开了,齐瑛自然是跟在他身后的。 齐靖看着齐染离开的背影和受伤的胳膊,微微眯了眯有些秀丽的双眸,然后跟在齐染身后慢腾腾的走着。 文武百官在大殿默默站了一会儿,也相互抱拳一言不发离开了。本来好好一场喜宴,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现在很多事都需要操作,他们需要回家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好。 而皇宫里也有很多人一夜未睡。 半夜时分,齐染看着林悦飘然而来,他喝着冰凉的茶水淡淡说了句“你来了。”林悦坐在太子对面,淡淡的嗯了声。 齐染把一杯茶喝完,看到林悦还没有说话,他放下茶杯道“你这个时辰前来,可是有事?” “你这个时辰没睡,可是有事?”林悦并没有把齐染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懒懒散散的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为什么,齐染听了林悦这话,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了。他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自然知道很多事的轨迹,今天南诏清歌公主刺杀之事也不例外。 他为了这一天早早的做了准备,那把真剑就是他让人拿给齐瑛的。上辈子也是他先为父皇挡了一剑,然后齐瑛拿木剑救驾。 那时梅妃得意,安贵妃气愤。 而现在,梅妃惶恐不安,安贵妃心疑不定。 齐染知道齐瑛刚刚立下大功,又被封为青王,皇帝不会责备他的,所以他开口为齐瑛求了情。一来他和齐瑛感情本来就好,不可能一下子撕破脸,那样会让父皇怀疑他不注重兄弟之情,二来是想借这件事给安贵妃和齐靖找点麻烦,梅妃肯定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那在梅妃心底能做这件事的就只有安贵妃了。 但是即便这样做了,即便是他在慢慢脱离和齐瑛的兄弟之情,可是他心绪仍旧不稳。在回东宫的路上,面对齐瑛关怀的眼神,和齐靖那句,太子殿下和青王感情真好,他的心闷仍旧闷的厉害。 兄弟之情,在父皇眼中,他和齐瑛是有兄弟之情的,在斐家众人眼中,他和齐瑛也是真正的兄弟之情,可是这种兄弟之情的真假谁又能说的清?他和齐瑛这种在未来注定要两败俱伤的兄弟之情,现在不要也罢。 林悦看着眼前这个太子的神情从恍惚变成冷酷,他突然感到很有趣,他发现这个太子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他很想看看这人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他人又想做些什么。 生平第一次,林悦对一个人起了兴趣。 第21章 林悦对齐染和他那些兄弟之间的谁是谁非并不感兴趣,他和齐染目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他在宴会上无所事事,除了吃之外觉得很无聊,好在皇宫里的御厨手艺是顶尖的,他吃的还是很满意的。在闲着没事时,他便观察起齐染来了。 平心而论,齐染是个面相非常好看的人,他周身气质虽冷清但给人的感觉确实儒雅温和的,很有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而后的混乱场面让林悦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了古代的皇权,有那么一瞬间,林悦觉得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他并不清楚大齐的律法是怎么规定的,那个七皇子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但是他见过的人太多了,见过人私下里最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太多了,见过的表情也太多。那些人的表情反应了当时那些大臣和后宫的妃子到底什么想法,他们有的是幸灾乐祸的,有人是惊恐不安。而拿着剑的齐瑛是紧张局促的,齐靖是惊诧的,而齐染是最为平静的。 总之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内,林悦第一反应就是这和那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太子有关。齐染事后的言谈举止虽然非常符合他的身份,但林悦对自己的直觉却是深信不疑。齐染的表情太假,别人看不出来,林悦却是看得出的。齐染看向众人的眼神没有什么温度,就算再看齐瑛也是那般,平等又冷漠。 现在齐染的反应也恰好说明了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问题,不过林悦并不想追究。 他前来找齐染,只是想改变下两人的合约问题,他只是觉得自己一辈子这样无聊下去很没意思。现在有个能看得到他的人,谁能知道自己下辈子是什么光景,说不定还遇不到一个看到自己的人呢,他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例如在这个皇权大于一切的古代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什么的。 林悦对自己的合作伙伴还是很有诚意的,在齐染慢慢恢复情绪后,他便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齐染目光微冷,他看着林悦声音冷冷清清的响起“那你想做到什么位置?” 对于齐染的戒备,林悦只当做不知,他玩味般的说道“这就要看我的功劳有多大了,我不能一直默默隐藏在你背后。男人也是需要建功立业的,例如封侯拜相,例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的。” “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想法,有气魄。”齐染对林悦这话并没有表现不满,当然即便是心中有所不安,他也不会表现出来,他扬眉冷声道“当然你的功劳也能做到这地步,这样,若我能登基为帝,日后便拜你为相如何?” “好,一言为定。”林悦说罢这话伸出了手,齐染看着那团黑漆漆的影子,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一时间有些呆愣。最后还是林悦自己等的不耐烦了,拿过齐染的手和自己击了个掌,然后林悦说“击掌而盟,太子殿下可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说罢这话林悦已经松开了齐染微凉的手掌,而齐染这时才反应过来林悦做了什么,他的手像是触了电那般猛然缩回宽大的衣袖中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齐染自打回来后,时常想着梅妃和斐安宁的所作所为,那些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她们都能背叛自己,那别人更不用说。虽然想起这些人和事就会让人觉得心里不适觉得反胃恶心,但齐染为了让自己牢记这些,每天都会回想一遍那些过往。 这让他变得非常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每日宫人服侍他穿衣,他都是在极力忍耐着的。而对于刚才林悦的触碰,他除了惊诧外并没有感到有恶心不悦的情绪。 也许是林悦的动作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齐染漫不经心的想。 林悦看着齐染的反应,他道“既然达成了新的协议,那太子殿下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齐染知道林悦口中的太子殿下几个字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尊重,仿佛这几个字是无关紧要的字眼。 齐染眼下心里正有些烦乱,听闻这话便道“有事孤会让人通知你的。” 林悦点了点头道“那希望太子殿下不会让我等太久。”然后他便直接离开了东宫,当然也没有看到齐染看他的复杂目光。 等林悦离开许久,齐染亲自把自己寝宫的灯熄灭了,然后他躺在床上,突然想林悦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当然他们谁也没想到,两人今日玩笑般的戏言,在日后成真了。林悦虽然没有封侯拜相,但是他不但是万人之上还是那一人之上。而齐染则是把自己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亲手捧到了林悦面前。 林悦离开皇宫前四处逛了下,他觉得齐染虽然没让他干什么,但他总要收集些各方的素材,以便以后两人能进行更好的交流。 皇宫今晚很热闹,梅妃也没有睡着,齐瑛为了不让她担心,特意给她请了个安才回去。她则让自己的人暗查到底是谁想陷害齐瑛,重点当然放在安贵妃一脉上,她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宫里有人悄悄投靠了安贵妃而她不知。 当然梅妃多疑也有些怀疑是齐染看出了什么所以出手了,可是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齐染对齐瑛的态度她看在眼里,不会走眼的,最关键的是南诏有刺客的事齐染怎么可能提前得知?所以问题还是出在宫里人身上,那些人许是看到现场混乱,所以想趁机陷害齐瑛,只是那剑是怎么进入大殿的,又是谁把剑送到齐瑛手里的? 这件事梅妃想来想去只觉得想的脑子眼都疼了,只觉得明天还是要再次亲自问问齐瑛当时的场景才好。 而在安贵妃宫里,齐靖还没有离开,他听闻此事并非是安贵妃动手的,只觉得这事很值得玩味。安贵妃沉着一张脸道“我哪里有那等本事能知道南诏会出刺客?再说了,斐贺和齐瑛这一路都没发现什么问题,我们能发现什么?就算真的发现了,宴会这么急,我们确定做不到万无一失也不会轻易下手的。” 说到这里,安贵妃道“靖儿,你说会不会是太子和齐瑛闹翻了,这次是太子下的手?” 齐靖神色淡淡道“不大可能,太子这些日子行为虽然有些反常,但他对梅妃和齐瑛却是真心实意的,而且若是太子想害七哥,大殿之上就不会冒着风险为他辩解了。” “你这么说也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古怪了。”安贵妃揉了揉泛疼的脑子眼道“梅妃那双狐媚眼怕是要牢牢盯着我这里了,事情若真是我做的,我也认了,关键是不是我们做的,还要被怀疑真是气死人了。” 齐靖听了这话沉默了下说“母妃,父皇这几天恐怕心情不好,而且肯定会详查此事,父皇最忌讳兄弟相互陷害之事,外祖家那里你也要递个话,让他们多多小心,这时千万要稳住,不要让父皇抓住什么把柄。” 安贵妃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母妃都知道。” 齐靖看时间不早了,和安贵妃说了几句贴心话便离开了。等他出了安贵妃的宫殿,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看向太子所在的东宫,眸光微动,波光潋滟。 而宫城之外的斐老夫人的院子里也是灯火辉明,斐贺斐锦等斐家说得上话的人都在,斐老夫人看着斐贺道“你是怎么做事的?南诏的公主你们一路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斐贺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他说“母亲,公主虽然降民,但她身份不一般,我们这些大老粗的总不能派人去搜身吧,再说人到了皇宫,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余地。” “就是,祖母,这事要怪就怪宫里的人搜查的不仔细,公主不好搜身,那舞女的利刃可是在头发里,他们也没搜出来,说到底还是他们的失职。”一旁的斐清听闻这话也嚷嚷道。 斐老夫人瞪了斐清一眼道“就你多话。”斐贺也踢了斐清一脚道“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 斐清撇了撇嘴,神色不屑。 斐老夫人懒得看他皮猴模样,她望着斐贺道“我们家不同寻常家,你可要知道,若刺客真的行刺成功,那我们斐家可是大齐的千古罪人。宫里的娘娘、太子和七皇子可一个都落不了好,这件事你们要细细的查清楚。” 斐贺和斐锦道“母亲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在林悦四处溜达的起兴时,林府林老夫人院子里也是一片热闹,不过她们此时讨论的并不是南诏的刺客,也不是七皇子是被谁冤枉的,而是林悦这个败家子。 林老夫人拿着账单气的浑身发抖,然后她把手里的单子直接甩给了张氏道“你看你养的好儿子。”张氏捡起地上的纸张一看,神情有些讶异,这些单子都是京城各大商铺的账单,粗略算下来,林悦一天内花了大概将近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林悦怎么花费的?张氏仔细看了看,什么古玩就占据了三千两左右吧,大型物件近三百两,还有各个药铺各个年份的人参一千两左右,其他零零碎碎又占据一些。 张氏神色茫然的看着账单,她心想,林悦这银子花的的确有些过了,而且还全部走的公账,没有一厘银子是私人出的,怪不得林老夫人生气。 林老太爷、林忠赶到林老夫人院子里时,林老夫人正捂着心口对张氏痛骂。林老太爷本来正在书房和林忠商量朝廷大事,林老夫人派人过去说家里出了大事。他还以为是天大的事,结果就是后宅这些鸡皮蒜毛的事,这让林老太爷有些不耐烦,他看着林老夫人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老夫人听出林老太爷语气里的不耐,她抹了把眼泪,从张氏手中拿过账单放到林老太爷手里道“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毛病,说什么银子不够,从账面上走,这可不就是从账面上走完了。” 林老太爷对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实在不耐烦的很,于是便拿过账单看了看。这一看,林老太爷是又气又尴尬,他们林府公账上也就几千两流动的银子,林悦这是一天花费了大半,而最让他恼怒的是,这事还是经过他同意的。 林老太爷倒是想把林悦喊过来痛骂一顿,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后林老太爷看着默默垂泪的林老夫人闷声道“不就是一点银子吗?公账上缺的,我给补齐了就是。” 第22章 老太爷虽然不大情愿但已开口愿意自己填补公账上的窟窿,其他人也就没话说了。但林老夫人心里实在是膈应林悦,她不愿意把火气发到自己儿子林忠头上,便冷冷的盯了张氏一眼,觉得若不是张氏生出这么个讨人嫌的儿子,她们林家怎么会这么倒霉。 这年头,一个婆婆磨搓媳妇总是有各种手段的,这点账她可以和张氏慢慢的算。至于林忠就算再怎么心疼媳妇,也不能明面上和自己这个母亲过不去。想到这里,林老夫人收回了望着张氏的视线,目光变得阴沉而复杂。 张氏可以说是最了解林老夫人的人之一,她也知道自己未来一段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张氏默默看了一眼林忠,神色目光都极为平静,而后她低眉垂眼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林忠被张氏这有些悲凉的眼神看的心中一紧,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恍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当初他因腿伤没能下场,加上张家被贬出京,张氏又执意要抚养林悦,林老夫人对她便诸多不满。那段日子,林老夫人总是以生病为由,让张氏日日夜夜在她床前侍疾。那时他也知道林老夫人有些故意的,加上张氏猛然失去了娘家靠山,在府上地位尴尬。 好在他和张氏感情正浓,眼看自己没能力护着自己的妻子,加上腿伤的缘故,心情十分郁结。还是张氏私下劝慰他,让他莫与林老夫人多做计较。 他本来对林悦的出生心里也有些想法的,但因为张氏的缘故,他对林悦虽然不亲近但到底没有生出嫌弃的心思,同时也觉得张氏十分刚强。后来林老夫人大抵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过多为难张氏,但家中的事务却再也没让张氏管过。 张氏也知趣,只说自己年幼管不了偌大的林府,直到如安和如意平安出生,他又高中,张氏的日子才算真正好过。 现在,因为林悦的关系,眼看着张氏又要受刁难,林忠心里颇不适。但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说林老夫人这么做不对,只能把这些想法闷在心里,然后回到自己院子里让张氏找个借口避开林老夫人的锋芒。 林老太爷现在已经没有和林忠讨论皇上被刺杀之事的心了,他把手中的账单放下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忠和张氏忙应了声,然后退下了。 等林忠和张氏离开后,林老太爷看着林老夫人那张阴沉沉的脸摇头叹息了一声。 回到张氏的院子里,林忠让房内的下人退下,然后他握着张氏的手道“母亲那里让你受委屈了,不过悦儿那里你也要用心好生教导一番。平日里不要让他去惹父亲和母亲,避开着点也就是了。” 张氏眼圈微红,却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什么委屈的,悦儿这次也的确有些过分。好在母亲喜欢如安和如意,也不会太为难……不会太过。”林忠明白张氏未完之意,只是林老夫人是长辈,很多事他们不便多说,好在张氏一直宽容,是让他十分放心之人。 当晚,林忠歇在张氏房中,半夜十分,林忠睡得昏沉,张氏却是一直在睁着眼睛。她望着林忠,并未有一点伤心难过的的模样。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新媳了,当初张家被贬出京,她在京城算是无依无靠,她惊恐失措。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她能依靠的只有林家,只有自己的丈夫林忠。所以即便是林老夫人再怎么不喜欢林悦,惠明大师亲批林悦有着克六亲的名头,她心底因张家之故对林悦也有些怨气,但还是强硬的把人抱到自己房内亲自抚养着。 她了解林忠,他也许会因为林悦克六亲的名头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平白得了一场祸事,但是林悦毕竟是他的长子,稚子何辜?如果当时她真的因为一个名头把林悦扔到一旁不管不顾,林忠一时不会说什么,但后面肯定会和她越来越生分的。 好在事情和她想的一样,林忠对林悦感情一般,但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后面也没有再发生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林忠时常见林悦也不算厌恶至极,加上林老夫人对她的刻意刁难,林忠心里还是向着她的。 后来她有了如安和如意,林老夫人虽然还不待见她,但她在林家的地位算是彻底稳了。 她生了一对平安如意,林忠就算是有了妾室在身旁红袖添香软语轻喃,她仍旧是林忠的正室,稳居后院,林忠敬着她,那些妾室畏她,谁也越不过她去。她也知道林忠一心想在朝堂上有所建树,林老太爷又身居高位,他不可能得罪了他和林老夫人,所以她一直表现的很大度很贤惠。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强硬的娘家做后盾,若是当年张家没有被贬,林老夫人又如何敢这么对她?想到这里张氏眼眸里闪过一丝嘲讽泛冷的笑意。她心里恍恍然然,张家被贬出京后过的不好不坏,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她和张家的人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想到张家,她转念又想到性格大变的林悦,张氏心里有些烦闷。她想让林悦同往常那些年一样安静下来,平平静静的在梧桐斋里呆着就好。 他身体不好不能考试做官,但他可以娶个贤惠的妻子,好好过自己的一生。但从林悦这几次行事来看,张氏深知林悦是不会那样了。 她现在指望不上林悦了,只能指望着林如安和林如意了,至于这林家其他小辈,张氏根本不信他们会一条心。而现在,张氏觉得自己最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为林悦选一门亲事,林悦只要能安安稳稳成了亲,那一切都好说了。 张氏心中复杂的想法林悦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京城逛了大半夜,回到自己的躯壳里时,心情颇为微妙,他打了个哈欠想着古代的人算计起来也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皇宫里那一堆烂摊子就不说了,齐染、齐靖这些皇子年纪轻轻心思也都深沉的很。 林悦迷迷糊糊想着这些,直觉自己忘了一件好玩的事,不过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林悦醒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忘了告诉林老太爷他们自己闲着没事花费稍微多了点,于是他洗了把脸,就去给林老太爷告罪去了。 当然与其说他是去告罪,不如说他是想看林老太爷那张想发火却不能发的脸。 林老太爷看着林悦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心情十分恶劣。不过他并没有责备林悦,就以自己要入宫为由把人打发了。 林悦从林老太爷那里回来后,就看到了张氏到了梧桐斋。 丁香正在奉茶,张氏看着林悦发现他似乎胖了些,面容也比往日红润了许多,张氏笑了下,眉眼慈善,她放下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道“悦儿,坐。” 林悦嘴角勾起抹薄凉的笑,从善如流的坐下了,张氏一时犹疑不知该怎么开口。 林悦道“有话可以直说的。”他语气稍嫌冷淡,且没有称呼张氏为母亲,显得格外的无礼。 张氏也没有怪罪,她沉默了下道“你已年十七,是该考虑婚事的时候了。我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你心底什么想法?” 林悦想他有什么想法,娶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当媳妇这事他做不来。不过他也知道这话不能说,于是他便直直的望着张氏道“我觉得这京城里大概是没有人愿意和我这个头顶克六亲名号的人成亲的。如果有,那不是他们家贪财想走林家的关系坑女儿,就是和林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又或者说是林家准备仗势欺人,看重了哪家的闺女,想强抢人家的女儿塞给我当媳妇?” 张氏自认为脾气是极好的,但听了林悦这混账话,她心头火却再也忍不住了,她怒声道“你胡乱说些什么?难不成要给你娶妻还是害了你?你难道要孤家寡人的过一辈子吗?” 林悦冷笑两声“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孤家寡人过一辈子已经是好的了,要不然就是孤魂野鬼了。娶妻的事你们还是不要多操心了,反正你们说破天我也是不会娶的。” “你……”张氏从来没有被林悦这么当众落面子过,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张氏平息下心中的怒气,语气尽量柔和道“你这些日子受了刺激,行事过度,说话没有分寸我不和你计较,但是成家立业乃是大事,这可由不得你。” 对于张氏的气愤,林悦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甚至有些薄情的说道“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违抗不得,但是你们大概是管不住我的嘴的。孝道压身什么的我不怕,大不了再死一次。若是林家看不惯我,那大可以以我行事荒唐为由把我给分出去单过,免得一有个什么小灾小祸都说是我克的。” 张氏的脸白了下,她张了张嘴很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她发现林悦真的变了,变得冷酷冷漠让人捉摸不透了。 而正在这时,门外有小厮传话说是斐小侯爷前来寻林悦出游。林悦似笑非笑的看了张氏一眼,然后他起身,施施然的离开了。张氏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林悦好,但是就连离他近点都不愿意的,她内心其实对自己这个长子是相当排斥的。 要不然当初怎么可能任由一个三岁的稚子独居最偏僻的梧桐斋,年幼的孩子,难道不害怕空荡荡的院落吗? 只可惜,掉入湖中死去的那个人了,渴望着遥不可及的亲情,一生可悲又可叹。希望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有真正心疼自己的人。 今天大概是个好日子,在张氏同林悦提起婚事时,宫里,皇帝也向齐染提起了他的婚事。皇帝看着陪自己下棋的齐染,心下有些恍惚,一转眼齐染都十七了,都是能做父亲的人了,而他也渐渐的老了。 想到这个问题,皇帝的心情有些低落。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道“你大了,亲事也该定下了。梅妃有意斐家二房的嫡姑娘,你们原本就是表兄妹,以前也见过面,你意下如何?” 虽心里有所准备,但听到皇帝的问话,齐染心里还是猛然一紧,他握着棋子的手不由的紧了紧,然后低声道“梅娘娘看中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 皇帝以为齐染是乐意的,斐家是齐染的外祖家,两家再次结亲,那斐家就是齐染背后有力的支持者,斐家一门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宠妃,若是再出一个皇后,已是荣耀至极之事,想来他们也是乐意的。只是未曾想齐染后面还有话,于是皇帝心下有了兴趣,便道“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齐染抬起头笑了下,说“父皇,安宁表妹蕙质兰心,性情洁傲,又素有才名,只是向来不喜欢文弱书生之类的人。我虽贵为太子,在姻缘方面却是不能强求的,此事还是作罢吧。” 皇帝听齐染这话,眉峰微微一皱,随后他玩味一笑道“这世上竟然还有看不上你的人?不过既然你不乐意,朕便告知梅妃,此事作罢,朕再为你另选太子妃。”他其实也不乐意齐染选斐家的女子做太子妃,斐家目前荣耀太盛,齐染太年轻,和外家关系太厚,日后怕是不好脱离。 只是皇帝一向尊重齐染的想法,现在齐染亲口拒绝了这门婚事,皇上觉得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齐染道“外祖母今日入宫了,儿臣这盘棋怕是不能陪父皇下了,儿臣去见见外祖母。” 皇帝可有可无的嗯了声,齐染行了个礼,缓缓离去。 而此时梅妃的文央宫中,斐家老夫人带着斐家除了斐清的一众小辈正在陪梅妃说话。梅妃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她们到偏殿去,而她单独留下了老夫人在内殿,提起了自己向皇上进言封斐安宁为太子妃的事。 这事斐老夫人早有心里准备,听闻梅妃的消息还是有些欣喜,她想了下道“那皇上和太子那里是什么态度?” “皇上一直疼爱太子,太子又看重斐家,太子和安宁又是见过的,只要太子开口,皇上那里是没什么问题的。”梅妃喝了口梅花茶轻声道。 斐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道“这就好。”梅妃淡淡的嗯了声。 而在偏殿,斐静雅和斐安宁在内殿,不多时,斐悦匆匆赶来。在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时,他一脸笑容的朝两人低声道“我刚才走的慢了些,听到了梅妃娘娘和祖母正在说起太子的婚事,我们家怕是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真的?”斐静雅一脸愉快,她望着神色平静的斐安宁揶揄道“这么说,咱们斐家要有大喜事了?” 斐安宁看了斐静雅一眼,淡淡道“有什么喜事?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言语淡然,仿佛对太子妃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含义一无所知。 斐静雅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了,忙道“也是也是,宫里还没有明旨,这种话是不该多说的,小心隔墙有耳,没得让人说我们狂傲。” 斐安宁靠在窗前,如同雪地梅花,孤傲又清冷,她望着斐悦道“不是让你打听七皇子吗?他可曾来给梅妃娘娘请安了?他昨晚遇到那样的事,定然是受了惊吓的,我看梅妃娘娘的眼圈都是黑的,怕是一夜未眠吧。” “七皇子还没有来,不过看时辰快到了。”斐悦一脸心惊道“可不是吗?那种场合发生那种事,梅妃娘娘自然是担心的,幸好太子殿下反应快。” 斐静雅也跟着说了几句好听的,只是在她错眼看向斐安宁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斐安宁似乎并不大乐意和太子的这门亲事。 斐安宁感觉到了斐静雅的视线,她只做不知,淡然道“七皇子在战场上立过战功,见过不少大场面,那点事哪能吓得住他。但他毕竟年幼,又和太子关系甚好。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又不能常常入宫,此次前来,自然要关怀关怀的。” 斐静雅听了斐安宁这番话,心下那点古怪感倒是消失了。齐瑛怎么说也是她们的亲表弟,关心关心也是理所应当。 斐安宁垂下眼,白嫩的手指转悠的却是越发急促了。 她想太子有什么好,不过是占了个好出身。齐瑛又哪点比不过太子,他保家卫国,上战场杀敌,英勇非凡,怎么就比不上旁人了。 而在斐安宁胡思乱想时,有宫人通禀说太子殿下和七皇子到。 第23章 齐染和齐瑛到来,斐静雅她们自然是要出偏殿行礼的。齐染是太子,虽称呼梅妃为一句梅娘娘,但梅妃到底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是是先皇后。所以面对梅妃时不但不用行大礼,梅妃反而要顾着他太子的身份而礼让。而齐瑛作为梅妃的亲生儿子,自然要行礼的。 梅妃忙让齐瑛起身,至于斐老夫人他们这些人,说是齐染和齐瑛的外家亲人,斐老夫人甚至还是长辈,但说到底齐染和齐瑛是皇子,他们是臣子是臣妇,无关年龄,还是需要像皇子行礼的。 不过亲戚终究不用讲那些虚礼,在斐老夫人想要动身时,齐染已经上前把人虚虚扶住淡然冷清的说道“外祖母不必多礼。” 斐老夫人摇了摇头,一脸慈善道“太子殿下,这里是深宫,礼数不可废。” 齐染道“外祖母,此处是梅娘娘的宫殿,有没有旁谁,无碍的。”他这话说完,齐瑛也道“外祖母,太子哥哥说的是,你快坐吧。” 梅妃也上前劝说了一番,斐老夫人一脸感激的坐在了梅妃旁边。斐老夫人不用行这些虚礼,但斐静雅、斐悦和斐安宁这些小辈倒是要行的。 三人上前依次行礼后站定,斐老夫人因为听了梅妃的话,心下高兴,她看着齐染道“他们几个礼数不周,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齐染脸上浮起一个极为清淡的笑,道“表弟表妹是在外祖母跟前长大的,礼数自然是好的。”他说这话自然是在夸赞斐老夫人教导有方,不过他并没有抬眼看斐安宁等人一眼。齐染礼仪向来周全,斐老夫人也没有多想。毕竟这婚事还没有定下,斐安宁太子妃的名分还没有彻底稳住,所以齐染表现的稍冷淡些也没什么。 斐老夫人得体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齐瑛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关心道“七皇子可安好?”她这话一出,引得斐悦、斐安宁和斐静雅的目光也看向齐瑛。 比起面对齐染时的拘谨,他们在看向齐瑛时,神色明显要放松的多,许是这样的神情才是面对真正的亲人时有的表现。斐悦是这群小辈中第一个开口的,他一脸关怀道“是啊,昨天那场面真的吓人,七皇子没事吧?” 面对着来自于亲人的关心,齐瑛笑开了脸,有些腼腆。他本来因为战场之事神色有些肃穆威压的,此时这般一笑,倒是有几分十四五岁年龄该有的模样。 齐瑛抿口道“有太子哥哥当时那话,并无大碍。” “七皇子还是要小心点的好,你刚从战场上回来,就遇到这种事,怕是遭人眼了。”斐安宁忍了几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轻声细语道,随后她微微一顿又看向齐染微敛眉眼“好在这次有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场,要不然七皇子可要受委屈了。” 这话本来不该斐安宁说的,有些僭越了。但她说话总是稳重好听的,谁也没得罪不说还着重说出了自己的关切之意。斐老夫人觉得她以后可以说是齐瑛的嫂子,也不算太失礼,不过还是接过话头道“是啊,昨天回家之后,我们一夜没睡。娘娘、太子殿下和七皇子向来遭人嫉恨,万事还是要小心些好的。” 齐瑛忙道“多谢表妹关心,这次多亏了太子哥哥,父皇那里也不会多追究的。好在我自幼闯祸,都是太子哥哥护着的。” 齐染听罢这话,眉目冷清,淡淡道“我当你是亲弟弟,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梅妃看到这一幕,眼里有着感激和满足,而斐安宁微微错开眼,神色平静。 斐静雅一旁笑道“外祖母,娘娘、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洪福齐天,哪能轻易被人算计了去。”她说话的表情极为灵动活泼,惹得斐老夫人和梅妃都笑了起来。 梅妃道“母亲总说大哥家两个孩子,脾气秉性和大哥不像,我看还真是这样,这丫头和她哥就是个活宝,惯会逗人乐的。” “也不知怎么养的,就是个皮猴秉性,好在周家不嫌弃。”斐老夫人跟着笑道。斐静雅听了这话抿了抿嘴有些羞意道“祖母,你们关心着七皇子,提起这事做什么。”何况这里又不只是她们这些女子,还有齐染和齐瑛,若是传出去,总归不好。 斐老夫人嘴里的周家就是斐静雅自幼定亲之家,和斐静雅定亲的是周怀远,是个相当儒雅的人。 周家当初也是世家,只不过周家接连出事,这几年家里零落了些,周怀远现在正在守孝,还有一年孝期。周家如今和斐家比起来不说云泥,也是相差甚远。但斐贺向来重承诺,倒是没有生出毁亲之事,就等着周怀远孝期一过前来提亲的。 别人甚至连斐老夫人都觉得斐静雅这婚事太差,只是斐贺做了决定他人是不能更改的,也幸好斐静雅心大宽容,她本身也没有觉得这婚事有什么不好。她向来听从斐贺的话,找夫婿不一定找达官贵人,那周怀远的脾气秉性斐清还特意找人试验过,是个能托付终身的。 齐染对这个周怀远是知道的,周怀远后来入官场,以酷吏之身出名。他名声不好,但对自己的结发妻子斐静雅却是极好的。上辈子斐家落败,想必他也能护斐静雅周全。 想到上辈子斐家的结局,齐染神色淡淡。 梅妃看了看齐染,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道“母亲,瑛儿这次被人陷害之事,务必让哥哥他们细查,我在宫里也会让人好好查查的。” 斐老夫人神色郑重道“娘娘放心,绝不会让七皇子平白受这场惊吓的。” 齐染和齐瑛毕竟是男子,斐静雅斐安宁是女子,他们不方便多呆,再说了几句其他话之后,两人便起身离开了。 斐安宁在齐染离开时,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齐染见了她们这些表妹虽然也知礼,但也会和她们说上几句话,完全不像是今天这般冷淡。 随后她又想,也许是因为亲事的缘故,对待表妹和对待自己的妻子总是要不一样的。一时间,斐安宁心下怅然,想到自己将会成为太子妃,嫁给齐染这种性子冷清的人,她也分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滋味。 梅妃和斐老夫人说这话,不经意的看到斐安宁失神的模样,她眼中笑意微浓,而后和斐老夫人又言笑晏晏的说起了别的。 而那厢,齐瑛跟着齐染回到了东宫。在吉祥奉茶上来后,齐染便让房内的人都退下了。 齐瑛虽然没有亲耳从梅妃口中说齐染和斐安宁的婚事,但这件事他隐隐还是有所耳闻的,加上今日斐老夫人表现的很是热情,他以为这事已定,便对着齐染抬头一笑道“三哥,你这东宫不是该有喜事了吗?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他在没人的时候向来喜欢喊齐染三哥,听着就知道两人感情亲近。 齐染看着桌子上放的茶盏,听闻这话,他眼眸微抬,道“这些没影儿的事也值得你高兴?” 齐瑛因这话愣了下,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道“三哥,什么叫没影的事?” 齐染也没有想着隐瞒他,他淡淡道“我的婚事自然由父皇做主,不说这些了。你刚回京就遇到这等险事儿,你还是想想以后吧。” 齐瑛苦笑了下,然后浑身一软躺在椅子上十分没形象道“我未出宫建府便被封青王自然是惹人眼,这种事防不胜防,好在父皇清明,我身边又有三哥你帮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愿意永驻边疆,上战场杀杀敌什么的,也好过在京城每日心惊胆战的。” 齐染眸子微动,他语气略复杂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天,你还真是不怕啊?退一万步说,你即便能去,梅娘娘又岂能真的让你走?” 齐瑛摊了摊手叹息道“母妃那里自然是不可能的,我这皇子的身份也不可能。三哥,我跟你说,在战场上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斐家舅舅他们一门都不容易,这是在拿着性命换富贵。但就算是这样,还有一些有心人,时时刻刻想着的是争权夺势,一点都不考虑边关安危,实在是让人气愤。” 齐染看着说着等稚气话的齐瑛,他眉角微冷“可是这次的监军王勇给你们气受了?”监军监军,自然是监视为主的,这也是当初太祖为了将军在战场上专权霸道不听皇命而特意设立的,监军仗着皇命总是喜欢胡作非为的。 齐瑛一听监军王勇这四个字,嘴角便不由的抽了抽,他说“别提那个胆小如鼠的混账东西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禀告父皇,治他差点延误战机的罪。” 胆小如鼠也就罢了,还指指点点,实在是令人厌恶的很。齐染也不喜欢监军这个职位,只是他也知道父皇虽然清明,但很少动祖制的规矩,若是有天他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件事便是废除这个监军这个官职。 齐染一边漫不经心的想,一边听着齐瑛诉说着有关边关的事。 兄弟两人之间的气氛温馨又无比亲近,就如同往年一样。 而此时梅妃的文央宫气氛却是冷凝尴尬慌乱的。在齐染和齐瑛离开不久,皇帝便来了。梅妃接待娘家人时皇帝亲自,这无论是对梅妃还是斐家来说都可以说是极为荣耀的事。 皇上坐定后,斐安宁等人上前行礼,梅妃介绍自己这几位侄辈儿时,特意着重提了斐安宁。皇上看了斐安宁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随意赏赐了些东西便让斐静雅她们这些小辈退下了。 三人离开后,斐悦和斐静雅以为皇上这是要和斐老夫人说立斐安宁为太子妃的事,所以面色都很欢喜,看向斐安宁的目光也带着善意的揶揄。 斐安宁则是面色沉然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打量。她在看着这个皇宫,她在想自己如果真的嫁给了太子,那一辈子都会留在这个皇宫里,像梅妃一样。 正殿中,皇帝在人退下后当着斐老夫人的面对梅妃道“朕这次前来是想和梅妃说说太子的婚事。”不等梅妃和斐老夫人脸上浮起喜色,皇帝已经平平淡淡的继续了“太子性子孤清,朕想来想去都不知道给他挑个什么样的太子妃才好。再者选太子妃非同一般,太子一直养在你膝下,他的性情你是最了解的,他的婚事你要多多操心。” 梅妃和斐老夫人听罢这话一愣,两人相互看一眼,眼底都有些震惊,皇帝这话简直就是明着拒绝斐安宁成为太子妃了。梅妃反应是最快的,她微微一笑道“太子的喜好臣妾也知道些的,不过这挑选太子妃的确是大事,臣妾定当好好过眼,给太子挑选个最合适的。” 皇帝一向喜欢梅妃的知大体识趣,便道“如此甚好。”然后他又和善的询问了几句斐老夫人身体状况的话便离开了。 等皇帝离开后,斐老夫人看着梅妃的手迟疑道“娘娘,皇上这……这是什么意思?” 梅妃没想到事情有这等变故,心下有些烦闷,听了斐老夫人的话,她耐下心中的不耐和不安,轻声道“母亲,安宁是个好姑娘,以咱们斐家的条件,哪能找不出合适的夫婿。这大齐的好男儿,还不任由她挑?” 可是这些男儿,哪个都不是太子,斐老夫人从这一句话便知,斐安宁成为太子妃的是没希望了,只是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这时,梅妃突然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向皇上提及此事时,皇上还是满意的,怎么就突然变了主意?可是太子那里有别的心思了?母亲,太子殿下上次为你祝寿时,可有异样?” 斐老夫人因这话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许久她摇了摇头道“并无。” 梅妃看着斐老夫人的模样,温声宽慰道“母亲不用太担心,这事我会好好询问太子的,皇上对太子的话很是听从,他若是真心意属安宁,这事还有余地。” 斐老夫人有些恍惚,她若有所思道“说到底还是要看太子的心意。”梅妃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因为心中有事,斐老夫人在这文央宫也实在坐不下去了,她需要回去和斐贺他们说说此事。于是又和梅妃说了几句贴心话,便起身离开了。 斐静雅和斐安宁明显的觉得皇帝来了一趟后,斐老夫人和梅妃的表情很不一般,明显是出了事。她们离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匆忙的,两人都是极为聪慧的,也没有多问,和梅妃行礼后便跟在斐老夫人身后离开了。 回斐家的一路上,斐老夫人的表情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但斐安宁却觉得她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斐安宁淡然的坐在那里,任由斐老夫人打量。 许久后,斐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抓着斐安宁的手拍了拍道“我家的宁姐儿是个好的,回去到祖母那里多散散心。” 斐安宁听了这话心底一沉,觉得有什么事失控了。她在斐老夫人说出这尘埃落定的话时,心中有些茫然,这些日子斐家所有人的态度都在告诉她,她会成为太子妃。她对太子并没有太多感觉,但是她知道自己会成为太子妃,也认命了。此时突然听斐老夫人这暗含之意的话,她除了茫然外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惶恐不安。 斐静雅心底跟着一愣,她立刻垂下眼不敢轻易吭声,但她心里清楚明白,斐安宁怕是做不成这大齐的太子妃了。 在斐老夫人回到斐家后,当天晚上,斐家所有人都知道,斐安宁成为太子妃这事黄了。 斐安宁的父亲斐锦听闻此事是最着急的,他看着斐老夫人焦急道“母亲,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皇上的意思?” 斐老夫人面色有些黯,她说“听娘娘那话里说的,这怕是太子的意思。” 斐锦失声道“太子?怎么可能?” 斐老夫人也弄不懂,齐染对斐家一向尊敬,此事又对他有极好的好处,他怎么就不乐意了? 想到这里,斐老夫人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斐贺轻声道“这事儿你怎么看?可是太子对我们家有了想法?” 如果是皇上的本意,斐老夫人心里还不至于这般心惊,关键这事若是太子亲口拒绝的,那等于把他们斐家的颜面直接踩在地上。齐染如果敬重他们,太子妃之事,他怎么可能拒绝?以前齐染也是知道这事的,看他那模样对安宁也是满意的,怎么就突然变了呢?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24章 斐贺在听到斐老夫人说起这事后一直沉默的,一直以来他对把斐安宁嫁给齐染做太子妃根本就是不同意的。大齐建立的这些年也有一门出皇后、宠妃的世家,甚至前朝左丞相家当年还出过两任皇后。 但是无论哪个世家也不像他们斐家这般,皇后宠妃入宫的这般紧密,如果这时他们家再出一个太子妃,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他们家都实在是太盛太惹人眼了。 肯定有人会在心里暗自嘀咕,他们斐家到底想做什么?是打算以外戚身份干政?还是想日后挟天子令诸侯? 皇上这些年一直宠信齐染这个太子,一来皇帝是明君,万事心中有自己的掂量。太子自幼失去母亲,虽然由梅妃抚养着,但太子却是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的性格为人皇上最清楚不过,皇上信任齐染,这点是其他皇子比不了的。二来,当初皇后逝世的早,皇上念着当年的旧情,加上宫里的梅妃这些年一直没有旁的心思,一心辅佐太子,他们斐家虽然军权过旺但一直为皇为民,没有做过太过格的事。 皇上对斐家不是没有心病,只是信任之心大于疑心罢了。 斐贺对梅妃这个提议其实是相当反对的,但当时他在边关,很多事的内幕他不清楚,回京后听斐老夫人说齐染对此事也甚为满意,他便也没有说过什么反对的话。此时不管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齐染自己的意思,斐安宁能不入宫在他看来也是好事。 于是在斐老夫人询问他的意思时,斐贺沉默了片刻道“母亲,二弟,咱们斐家如今已是极盛之家,安宁入不入宫为太子妃又有什么关系?” 斐老夫人听罢这话看了看一旁面色不变的斐锦,许久后她叹了口气,她说“我知道你的顾虑,你觉得斐家现在锋芒太盛,为了避免皇上的猜忌,我们也应该低调行事。” 斐贺抬眸道“母亲既然明白,那又为何?” 斐老夫人动了动嘴没有说话,斐锦这时开口了,他说“大哥,你想母亲想过,我也想过,但我还是觉得应该送安宁入东宫。” 斐锦说这话时面容刚毅,他直直的盯着斐贺道“大哥,我们家现在权势过旺这是事实,无论我们怎么低调,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手握重兵,也是太子和七皇子的外家。我们就算是把兵符交上去,也会有人说我们边关那些人只听我们斐家的,是我们斐家的私军。别人既然有这般猜测,那我们送安宁入东宫又如何?他们即便说我们野心大又如何?只要太子日后能顺利登基,到那时,谁又敢置喙我们斐家半分?” “大哥,我们斐家忠君爱国,皇上知道,边关战士知道,大齐的老百姓知道,甚至那些想算计我们想陷害我们的人也知道。可是那又如何,该来的阴谋还是会来,该面对的风雨还是要面对。七皇子刚从边关回京,就差点被人陷害,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我和你的想法恰恰相反,这个时候我们低调不低调在外人眼里已没什么区别了。自古以来多少忠勇之家因被陷害而含冤受屈抄家灭族的,我们斐家绝不能沦落到那种境地。” 斐锦铿锵有力的说着自己的想法,斐贺的眉头则随着他的话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是紧紧拧在一起了,等斐锦的话说完,斐贺望着他语气平静道“你什么时候生出这种想法的?” 斐锦微顿了下直言心中的不满“就是七皇子随大哥回京之后有的,皇上若是真的相信我们斐家无外心,那监军他就不该派去。监军仗着有皇命在身,总是指手画脚的,战场上若有半点失误罪孽风险全是我们斐家的,若是打了胜仗那监军的功劳比战场上浴血奋勇的战士都高。吃着沾了别人血的馒头,他也不怕噎死。” 斐贺并没有被这些话激起心中愤怒的情绪,他平静的问道“你想让皇上全心全意的信任斐家,那你可曾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了?” 斐锦道“这怎么能一样?他是皇上,对我们斐家有一点不信任,那我们斐家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我们做臣子的,心里稍微防备些又有什么关系?” 斐贺听到这里心底的火终于燃烧起来了,他在斐老夫人的惊呼声中,上前一把抓着斐锦的衣领低声恶狠狠道“你也知道他是皇上,那你可知若你的想法被皇上所知,那我们斐家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宫里的梅妃娘娘、太子殿下和七皇子又当如何自处?他们说不知道斐家的心思,皇上信吗?就算皇上信,那朝中文武百官可信?你当安家是死的吗?你当九皇子的眼睛时瞎了吗?我们斐家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不知道吗?你一步迈错,可想到了后果?” 斐锦那话若是外人听了,同想要谋反何异? 斐贺书生面相,但是生气时那双眸子极为冰冷,甚是渗人,很有边境传说的罗刹之相。他抿了抿嘴甩开斐锦,斐锦踉踉跄跄的站定,斐贺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皇上如今宠信太子,只要太子不犯大错,他的位置就是稳当的。太子内有安贵妃和九皇子虎视眈眈盯着,外有安家等世家随时找他的错误。我不知道你被什么蒙了心,非要在这种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有这等心思,总之这种想法你最好给我掐灭了。咱们斐家老老实实的当一代忠良贤臣就够了,泼天的富贵你想要,也得有那个命享受。” 说完这话斐贺忍着心底的愤怒朝斐老夫人行礼道“孩儿今天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他不信斐老夫人对斐锦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事顶撞斐老夫人,此时能不冒着火气离开已是斐贺能做到的极限了。 斐锦在斐老夫人忧心的目光下弹了弹自己的衣袖,在斐贺踏出门前,他低声道“大哥,若是皇上真的疑心斐家,你又当如何?你就没有半点准备吗?” 斐贺开门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他回头看向斐锦,目光郎朗,清明如日月,他说“我自是信任皇上的,若真到了那一地步,斐家也不会落到被人陷害满门抄斩的地步。”说完斐贺甩袖离开,留下斐锦在那里低低笑出声。 斐老夫人等斐贺走远了方迟疑道“斐锦,你大哥这话说的也有理,我们以前大概真的是想差了。安宁入东宫的事就此作罢吧。” 斐锦收起嘲讽的笑,他对着斐老夫人恭敬道“母亲,大哥的意思孩儿明白,安宁入宫的事便不再提了,她的婚事还要母亲多多操持。” 斐老夫人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开了还是假意这么说,她也有些头疼,她是真心觉得斐安宁和齐染相配的,但是齐染既然不乐意,那这事不提也就是了。而且她心底也有些不安,她一直以为斐锦只是想把斐安宁嫁给齐染稳固斐家的富贵,但从刚才的话,斐老夫人总觉得斐锦的想法有些危险。 斐锦回到自己书房里时,满脸寒霜。若是安宁顺顺利利的嫁给了齐染,他心里的那些话根本不会说出来的。但是安宁嫁给太子的事有了变故,他只是顺着话试探了下斐贺。结果也并没有让他太失望,斐贺的忠君之心不会轻易被动摇的。 想到齐染,想到宫里的梅妃和齐瑛,斐锦揉了揉脑子眼,他知道自己现在正站在满是风雨的独木桥上,下面是万丈悬崖,一不小心,他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但就像斐贺刚才说的那样,泼天的富贵,谁不愿意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算是中途有些危险,那又如何?当年大齐的太祖若没有野心,没有起义成功,那他也不会成为太祖了,而是一个一生碌碌无为的泥腿子。 他们斐家看着荣耀满门,但也是在风雨中飘摇着,太子心底如果向着斐家,他们今天也不会这么狼狈不堪的。 安宁这两年一直未曾说亲,虽然明面上是斐老夫人喜欢她,要把多留她在身边几年,但他们的意思京城权贵人家哪个不知?现在太子有了他心,安宁的婚事岂不要遭人笑话? 斐清兴致勃勃的从林府回来时就看到他爹在院子里练枪,那枪舞的是威风凛凛很是霸气,他娘韩氏站在一边看着他爹舞。斐清绷了绷嘴,收起自己心中的得意,最后还是悄悄挪到韩氏跟前小声道“我爹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在拿枪撒气。” 韩氏戳了戳下巴小声回道“可不是在撒气吗?家里这两天有事,没事不要去惹你二叔和安宁。” 斐清怪异道“怎么了?我这今天没跟着进宫,还发生大事了?” 韩氏微点头道“皇上想给太子选太子妃,让梅妃娘娘好生挑着,太子也是这个意思。” 斐清一听这话愣了,他眨了下眼有点不信道“太子的意思?”韩氏瞥了他一眼“让你跟着进宫你不去,你现在问我我问谁?” 斐清只觉得自己冤枉,他那是不想进宫吗?他倒是想,但是皇上不乐意看到他不是。今天斐老夫人带着安宁入宫明显是有喜事,他跟着去不是让皇帝糟心吗? 正当斐清想说什么时,斐贺突然站定朝他扔了一把略轻几分的枪道“斐清,你过来,我看看这些日子你可有长进。” 斐清接过枪,眉眼瞬间苦了,什么看看他有没有长进,话说的好听,还不是自己心情郁结想光明正大的揍他一顿发泄心中的怒火。 望着向自己求助的儿子,韩氏挑了挑双眉,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斐贺要操练斐清,她虽然心疼,但并不乐意阻止。斐家是武将,她怕万一哪天斐清也上了战场,现在多受点苦总比战场上吃亏要好。 斐清悲愤的拿着枪走到斐贺面前,看着他爹那张阴气沉沉泛着书生意气的脸,斐清想,他这次估计要趴在床上几天,怕是要放林悦鸽子了。说来别看林悦长得斯斯文文一派俊美风流之姿,做起事来也是混账的不行,他们两个可是难得的秉性相投的。 而被斐清惦记着的林悦,此时正在被林忠教训,缘由是他把自己刚刚花了几千两银子的东西能劈开烧的全部劈开烧了,能摔碎的全部摔碎了,然后就埋在了梧桐斋。据说斐小侯爷亲眼见证了他疯狂的举动,表示非常不能理解他的举动。 林老太爷听说这事,气的连说林悦是败家子,头疼的差点晕过去,连连让人去请大夫过府了。 林老太爷是不想见林悦了,他便打发林忠前来,让他问问林悦到底想做什么? 林忠来到梧桐斋便训斥了林悦一番,在看到林悦面上没什么悔改之意后,他沉声道“你说你折腾几千两银子到底想做什么?若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这次我绝不姑息。” 林悦这才抬眼,他语气幽幽道“没什么,这些烧了的碎了的就算是埋给以前那个被淹死的林悦的。”那个林悦给自己妹妹买个簪子都要偷偷攒下自己的月利,可惜人家不领情。那个林悦不出府,所以从来没有花过林府的大钱。 他占了林悦的身体,也不知道该到哪里祭拜给他,想来想去这人一辈子没咋出过梧桐斋,就埋这里了。他烧那些大件东西时,写的有林悦的生辰八字,想必那个林悦在阎罗殿也是能收到的。这些东西价值不菲,阎罗殿物价虚高,想必也是够用的。 林忠被林悦这话说的心中一跳,他道“你现在好好的,胡说什么。”林悦挥了挥手,眸子满含讥笑的望着地面道“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林忠听着他没什么生机的话,心里有些堵,他沉默了下道“你以前做的这些荒唐事都算了,你母亲说的对,你应该成亲了,成了亲有了责任,行事就不会这么荒唐了。” 林悦抬眼看向自说自话的林忠,他说“我说过了我不成亲。”林忠根本不理会他的反抗,直接略过他的话道“姑娘家世差点也没关系,反正咱们林府养得起。” 林悦几乎气乐了,林忠这话轻飘飘的仿佛在说家里养得起几头猪似的。得,他们既然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那就让他们听老太爷的话吧。 只是他现在好像没什么特别气愤的心情,怎么变成老太爷呢? 第25章 林忠并不是林悦变成林老太爷的关键人物,虽然林悦听了他的话很想那么做,但直到林忠离开他也没有变成林老太爷。后来林悦在用了些晚膳,觉得有些犯困,天还未黑,他便早早的睡下了。 他魂出躯体四处在林府溜达时,终于有了变成林老太爷的契机。 当时是这么个回事,林悦飘溜到林老夫人院子里时,林老夫人院子里还正热闹。林老夫人这几天身体不适,张氏也跟着病了,张氏这病起的还有些严重。林老夫怕她给自己过了病气,也没有让她来侍疾。但即便是这样,林老夫人言语上还是觉得张氏病的太过巧合,实在是有些不孝顺。 当然,林老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张氏知道这些日子她看自己不顺眼,故意病的。而且为了病的真实让人找不出把柄,张氏大半夜偷偷泼了自己好几盆冷水。只是这事除了张氏自己和她心腹丫头知道,其他人一点不知。加上张氏把自己的院子管理的非常严格,消息是一点都透露不出去的。 张氏病的严重了,林老夫人的病则是慢悠悠的好了。林老夫人病好了,其他人自然是要前来探望探望的,此时林府除了林悦的众多小辈都围在林老夫人身边说心里话。当然若是林悦真的在这里,林老夫人肯定是不乐意的,觉得晦气不说,更会觉得林悦在诅咒她死。 林老夫人身边坐着的是貌美的林如意,其他人依次而坐。林老夫人握着林如意的手一边说着瘦了,一边一脸心疼的给林如意拿了两套头面,让她好生装扮自己。林老夫人压箱底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林如意在其他人若有若无的羡慕和敌视眼神中忙站起身道歉,又温温柔柔的说了几句好听的。 林老夫人看着林如意目光很是慈祥,脸上的笑也更深了。她喜欢林如安和林如意这两姐弟,他们也一心向着她,林老夫人很是满意。房内欢声笑语一阵子,而后林老夫人大概是觉得有些乏了,便让这群小辈儿都退下了。 这群人都退下去后,房内陡然冷清起来。林老夫人神色不虞的闭上了眼,她的三儿媳妇王氏忙上前亲自,给她捏了捏肩膀。 林老夫人眯着眼道“有下人,这活哪里用得上你来做?” 王氏快言快语道“这是我替三爷为母亲尽孝呢,母亲不嫌弃我粗手笨脚的就是万幸了。” 林老夫人笑出了声,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许,她睁开眼道“说罢,你这到底有什么事?”语气里倒是没有太过怪罪,王氏是这府上最巴结林老夫人的一人。 张氏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娘家硬气,林老夫人对她一般,不冷不热的,后来张家虽然落败了,张氏那心高气傲大小姐的做派却是一点没变,林老夫人看在林忠的面子上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二媳妇跟着二儿子常年在外地,她够不着偶尔想起来还会念叨上两句,唯有这王氏,因娘家一般老三又不争气,对她十分尽心。 不过林老夫人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王氏说话敞亮痛快,虽然有些时候刺耳,但在她面前还是相当有分寸的。 王氏被林老夫人戳破了心事,也没有什么特别心虚的表情,她凑到林老夫人跟前笑道“母亲,最近我听大嫂正在给林悦挑选妻子。” 林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嗯了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刚才她从林如意嘴里再次确认张氏是真病了,咳嗽的还不轻。但一提到她生的那个好儿子林悦,林老夫人心里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吐又吐不出来,整个人都难受的紧。 王氏也没想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直言道“母亲,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林悦名声不好,这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家世一般的人家,大嫂肯定不乐意,家世好的,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这不是等着被其他人笑话吗?再说了,林悦身体不好,身上又没有功名又不爱读书,除了占着个林家嫡长孙嫡长子的名头,在亲事方面可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林老夫人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氏,慢声道“哦?那你有什么想法?” 王氏笑道“母亲,林悦怎么说也喊我一声婶婶,我也希望他能早日成家,早早把那什么命格给改了。母亲也知道我娘家有个侄女儿,长相是没话说,性格也活泼,就是不识几个字,好在人聪慧伶俐和谁能都说到一块去。就是这两年一直为我那可怜的兄弟守孝耽搁了亲事,年龄上也比林悦大上个两岁,加上我娘家家世不显,怕大嫂嫌弃。母亲若是觉得还行,那我过两天可以把人接来给母亲瞧瞧品性。” 命格两个字瞬间戳中了林老夫人的心病,她闻言道“你都能嫁给我们林家当媳妇了,我们都没嫌弃你,你大嫂能嫌弃你侄女什么?就像你说的,顶着那样的名头,京城里那些门名闺秀就算挑出个花都挑不到他身上。不过你说的那丫头几年前不是来过府上吗,我记得面相倒是出挑的很,只是,不是说她前几年定亲了吗?” 王氏也没生气,忙道“亲是定了,不过因为守孝的缘故人家等不起,这不又给退了。” 林老夫人有些不喜这样的,觉得晦气,也觉得女方年龄有点大。但是转念又想,林悦这条件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况且王家也不是真的家世不显,只是稍微比林家次那么一点而已,于是便道“这事我和你大嫂商量商量。” 王氏听林老夫人语气有些软,便知此事能成,她笑道“那母亲可要在大嫂面前替我那娘家侄女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林老夫人嗯了声,眸子微闪,模样很是意动。 王氏又陪着林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回到自己院子里。她回去后,坐在房内慢慢的喝茶,然后冷着脸问道“老爷呢?” 一旁的丫头忙低声道“老爷刚才在房里等了夫人一会儿,夫人没有回来,这会儿怕是去看婉姨娘了。”王氏听了这话把茶杯朝那丫头摔了过去道“婉姨娘?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婉姨娘?” 那丫头被热腾腾的茶水溅湿了衣摆,烫伤了手背,她看王氏生气了顾不上其他,忙跪下哭着说道“夫人,你今天一天差不多都在老夫人院子里,刚才那婉儿突然说是肚子疼,老爷请了大夫前来给她把脉,那大夫开了安胎药,又随口说这胎定然是个男胎,老爷高兴极了,就依着她的性子亲口说升她做了姨娘。” 这婉儿是个惯会装柔弱的,林良还就待见她这模样。婉儿本来在这院子里不受待见,但她怀着林良的孩子,而且现在林良对这个孩子期望甚大,一直魔怔的觉得这是个儿子。加上他有着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格,可不就是三言两句被这个婉儿给哄住了。 觉得自己倒霉都是林悦的错。 “哼,一个贱蹄子而已,还真当自己能成凤凰不成?”王氏听了这话冷笑两声,表情很是狰狞,然后心底越发恨林悦和林老太爷了。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这婉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是一把黄土了,哪里还由得她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 不过很快王氏就不生气了,她毕竟要给林悦介绍一门好亲事,送他一份大礼。正在这时,林良从婉儿那里回来了,他看到王氏满脸笑意道“你和母亲说了?” 王氏没好气的说“说了又怎么样?没说又怎么样?”林良笑嘻嘻的坐过去道“吆,火气怎么这么大?” 王氏撇了撇嘴道“我哪里有火气,我可不像老爷,红袖添香美人在侧,心心念念的都是未出生的儿子。” “看你说的,她算什么美人?哪有你半根头发丝贵重?而且这儿子生出来还不是得你养着喊你母亲?”林良满不在乎的说“若你日后再给我生个儿子,那这庶子我还要他做什么?” 王氏嗤笑了声,“你这话要是被那新姨娘听了,可是要伤心死的。”林良挥了挥手不屑道“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给她个姨娘做了,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咱们不提她了,你那里怎么样了?” 王氏挥手让房内的丫头下去了,地上跪着的丫头心中狠狠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的命保住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王氏对着林良道“我给娘提了那事儿,娘那里应该没问题,就是大嫂那里怕是不乐意的。” 林良冷笑两声道“大哥大嫂才不会为了林悦驳母亲的面子呢。再说了,那丫头明面上没什么问题,你好心给林悦提婚事,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王氏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迟疑了下道“娟姐儿不安分的事虽然只有少数人知道,她订过亲的那家可是清楚的。虽然碍于王家的权势和顾及娟姐儿的脸面对外说是等不及退亲的。但这事缘由你可要盖住了,要不然大哥大嫂知道了,肯定要剥了你的皮。” 林良斜了她一眼道“这事不就是你们王家人知道吗?你若不是无意中说出口,我都不知道。你们家把这事捂得严严实实的,旁谁哪里会打听出来?再说了,那丫头听你说就是言辞放荡了些,举止还是有度的,让她给林悦做媳妇,面上不算委屈我那好侄儿。” 王氏因林良这嘲讽的语气脸红了下,到底是她娘家姑娘不检点,然后她小声道“好在娟姐儿也没做出不要脸面的大事,成了亲后,那些往事谁还会提?” 林良哼了两声“她有把柄在你手中,她那个兄弟又是个混账只懂吃喝的,林悦那性子肯定不会惯着他们的,到时她还不得巴着你啊。” 林良说着说着就乐了,他被林老太爷抽打的跟猪头似的,又被罚跪在祠堂的这些事他一直在记着呢。林悦做的好事,他可不得给好好回报回报吗? 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悦则在房梁上倒悬着摸了摸下巴。他就说嘛,冲着王氏这气势汹汹的表情和那满含恨意的眼睛,这门亲事若是没有鬼,他可以把头砍了当球踢。现在好了,一切真相大白,林良这心思够狠够毒的。 为了气死他,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也是,如果搁着以前的林悦,成了亲,发现自己妻子是个这样的人,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林悦飘到林良身边戳了戳他的头无聊的想,这古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到处都是不满,到处都是算计。明明是林良自己害人性命理亏在先,王氏和林良还总认为自己没错,还要继续算计他,真是好笑。 因有着这样不高兴的情绪,林悦很快的就达成了心愿,成为了这林家最有权力之人——林老太爷。 林悦成为林老太爷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林老夫人,直白道“林悦的婚事你可有想法了?” 林老夫人这时一直在想王氏的话,她知道王氏那娘家侄女肯定没有王氏说的好,但也没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所以她心里还是满意的。给林悦娶个家世一般的妻子,日后他就没什么助力,也不容易翻起什么风浪。 在林老夫人心中,她宁愿把林悦给养废了,也不愿他是现在这胡作非为的模样。 在面对林老太爷的询问,林老夫人想了想,便道“我倒是看中了一个,门楣稍低,但林悦身体不好,尽快娶个妻子,留下个后代也是好的。”说完这话,她便把王氏娘家侄女的事说了。 林悦耐着性子听完,然后给林老夫人留了句“林悦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以后莫在在府上提了。”面对林老夫人的不解和询问,林悦只留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就起身离开了。 林悦到了林老太爷的书房,就让人把林良和林忠喊来了。林良和林忠不知道发什了什么事,接到下人的传话匆匆赶到了林老太爷的书房。 林良对这个书房是有些伤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恐惧的,他因林老太爷上次不分青红皂白的抽打跪祠堂都心生阴影了。 踏入书房前,林良不由的瑟缩了下,他总觉得这书房很吓人,像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笼罩住了,就等着他进去就张嘴把他给吃了。 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林良对着面露疑惑的林忠干巴巴的笑了笑,然后才小心的跟着林忠一起进入书房。 踏入书房的林良还没等给林老太爷请安,就被林悦拿着一把三尺厚的戒尺给抽中了左脸。林悦心情不好心有千丈戾气,下手也特别重,林良被抽的嗷嗷直叫。 林忠也被林老太爷这怒气值吓了一跳,他上前道“父亲,你这是……” “滚到一边去。”林悦眯着眼冷哼道“等我教训完这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你再说话。”说罢他又死死的朝林良右脸上抽去。 林良碍于孝道被打的不敢反抗也不敢躲的太明显,只能哭着喊着道“父亲,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骂孩儿就是了,莫要因为这点小事儿气坏了身子。” 林悦一边有准头的抽打一边冷笑“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你心里不知道?林悦的亲事,据说你看中了王家的人,还联合你媳妇撺掇着你母亲想把这亲事给定下,你说你想怎么着吧?既然你要气死我,那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逆子好了。” 林良一听林老太爷这话,心中一惊,他有点不敢想林老太爷这话里什么意思,王家娟姐儿的事很隐秘,林老太爷怎么会知晓?因脑袋里想着这事儿,林良躲的更慢了,一个迟疑间他又被林悦抽中了背部,疼得他是直跳…… 等林悦在林良痛哭流涕的苦苦哀求中停手后,林良脸肿的不能见人了,背部疼的火烧火燎的,屁股也彻底开花了,那里的衣服都沾了血迹。林良趴在地上哭都哭不出声音,只听他小声抽噎着,毕竟哭的太厉害会牵动神经,身上的伤口会更疼。 林悦懒得理会他这形态,他打人打的也有些累了,便把手中的戒尺往地上随意一扔,正好砸在林良的屁股上,林良跟缺水的鱼似的,嗷的翻腾了下又趴下去了。 林悦则冷冷的注视着林忠道“林悦的亲事你们谁也不要插手,这事以后不准在府上提了,我自有打算。” 林忠心中既讶又冷,他垂眉道“父亲说的是,孩儿知道了。” 林悦看林忠识趣,便扔了一把雪白的纸对着地上没形的林良一字一句道“把你心里那些肮脏的念头都写下来,让你大哥看看我可冤枉了你?若你不如实写下,那我今日便打断你的腿,明日让皇上罢免你的官职,我们林府养一个废人还是养的起的。” 林良嗷嗷哭道“父亲,孩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不知道,那我就给你提个醒,就写你想怎么算计那个没被你弄死的侄子的?”林悦蹲下身体,看着他冷冷道“你真当没人知道王家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知道?写!不想写,我今天就把你的手给砍了,让你一辈子写不出一个字来。” 林良惊恐的抬头看着林老太爷,大概是看出林老太爷眼里的认真,林良心中是既害怕又委屈,他忍不住道“父亲,你以前也不喜欢林悦,现在为何要处处向着他,你做事都有点不像你自己了。” 林悦轻声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没必要告诉你,现在按照我说的写,要不然你的手就不用要了,你的伤也不用治了。”说罢这话,林悦站起身狠狠的踩了踩林良的左手。 林良疼的鼻涕都出来了,他嚎叫说“父亲,我写,我写我写还不成吗?” 林悦瞥了他一眼,缓缓抬起脚。 在林良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写着自己那些肮脏的想法时,林忠在疑惑的打量着林悦。林悦感受到了他的打量,抬眸看了他一眼,林忠忙低下头。 林悦知道自己今天借助林老太爷这一番表现太失常,会引起人怀疑,但他不在意,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就算是那个能看到自己的太子也不会信的,谁敢信? 怀疑他也只能把疑惑放在肚子里,没有证据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也都只能是怀疑。 在林良把一切想法写的清楚明白后,林悦勉强看了两眼便把东西递给了林忠,林忠接过后,脸以极为迅速的时间变得铁青。 林悦把东西从林忠手中取出,然后道“他受了伤,你这个做大哥的就亲自把人送回去吧。要是这府上的人对林悦的亲事有意见,你可以多提提我的态度。” 林忠吸了口气拱手道“是,父亲,孩儿明白。” 等林忠和那个糟心的林良离开后,林悦深深吁了口气,终于感觉没那么气愤了。 从林老太爷身体里飘出来后,林悦就直奔皇宫去了。人人都说皇宫是最肮脏的地方,林悦觉得这林家比皇宫还让人膈应。 到了东宫,齐染如他所想的那般并未睡着,林悦坐在齐染对面。 齐染抬头看着他,沉默了下道“你心情不好?”话音刚落,他便猛然住嘴了。其实林悦在他眼里就是一团黑影,心情好与不好这种奇妙的事情他是看不出的,但齐染就是觉得这团影子浑身都冒着火气,不由的问出了口。 林悦道“还好,家里有些糟心事,不过以后估计不会有了。” 齐染哦了声,不动神色的岔开话题道“再过些时日,就是落山行宫春猎,你可要参加?” “落山行宫春猎?”林悦想了下道“这么有趣的事,我自然是要参加的。不过不知道太子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参加这次春猎?” “那林公子想以什么身份参加?”齐染客客气气的询问道,一副你想要什么身份,我就给你什么身份的模样。 林悦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摊手一笑道“想来想去也没什么身份,还是以我自己的身份去吧。反正目前以我这身体素质,到了也不能围猎,只有观看和睡觉的份儿。” 齐染漫不经心的嗯了声,落山行宫春猎是每年都会举行的盛事,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因为多吃了几口梅妃送来的点心没有参加成。而这次,他一定要参加的。 第26章 齐染失神虽然只是片刻的事,不过坐在那里没事的林悦却看得很真切。林悦想,这个太子年纪轻轻,面上神色总是冷冷清清的,但那些文武大臣见了并不觉得他这个太子态度倨傲,反而十分尊崇,可见他为人做事还是挺令那些臣子信服的。 可是林悦总觉得齐染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满腹的心事,他的精神状态总是紧绷着,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被人碰一下都能惊得他放出手中的那把箭。 林悦不知道这个太子到底在忧心忡忡些什么,他只知道这人的心思很深,总是在做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打算。不过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和齐染是合作关系,在齐染开口前,他是不会主动探索这些秘密的。 这算是林悦给自己定下的为数不多的原则之一,这也可以从侧面反映出,林悦算得上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他能灵魂出窍四处溜达这种诡异的手段,无论放在哪个社会层次中都是一个相当牛逼的利器。如果林悦的心稍微歪那么点,他甚至利用这个轻易成为人人羡慕的商界新贵。 但他没有,他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寸地,尽量让自己过着平凡的生活。有着这样的手段让他一点都不用也是不可能的,他用了,很小心谨慎的让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不过即便是这样,大概是看了太多扭曲的事,他的心态也跟着变了,变得冷漠又自私。 当然,林悦从来不否认自己的这个缺点,他不去伤害别人,别人也不来伤害他,那大家可以相安无事的处着。若是他没有伤害过别人,别人却非要来欺负他,那他自然会还手的。 原则是他定下的,他很遵守。 当然了,谁也没有长着一双能看见未来的双眼,林悦自然也不知道,未来,他会为了这个满心窟窿的太子打破很多自己坚守了很多年的原则。 现在的林悦还在对着回过神的齐染不冷不热的说道“太子殿下好像有心事?” 齐染抿嘴道“无。”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齐染觉得,从林悦口中说出的太子殿下这个四个字,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随意和不在乎。 齐染不知道这是林悦常年被拘在内宅对外事不知的缘故,还是从心底对他这个太子感到无所谓。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林悦是他合作的对象,也是他要笼络之人,但齐染总有一种自己无法控制住林悦的感觉。说实话,这种感觉在齐染看来简直是糟糕透顶了。重活一世,还有他不能掌控的人和事,齐染心底有些不安。 林悦知道齐染现在并不十分信任自己,对他来说也一样,所以对于齐染稍嫌冷淡的回答,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高兴的。他看了看天色道“既然要去春猎,那我回去好好准备下,总不能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就丢脸。” 话音未落,他便飘飘荡荡的离开了,齐染看着他背影,眉目复杂。许久后他心道,算了,目前这人对自己大有用处,就容了他吧。 所谓一步退,步步退,最终退无可退,也许说的就是齐染对林悦的态度。 林悦回到林家时,林家正鸡飞狗跳大乱。林良那里不用说,林悦以林老太爷的姿态把他抽的怕是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 林忠把人送到之后,王氏是心疼的是哭天喊地。本来林忠身为大哥,有些话不该对着王氏这个弟媳说,但想到林良那让人厌恶到了极点的用心,他还是对着王氏冷冷道“三弟这次挨打也不算亏,父亲主要是气他插手林悦的婚事。父亲说了,林悦的婚事他自有主张,就不用三弟特别操心了。” 说罢这话林忠便转身离开了,留下蓦然心虚到了都快忘了哭的王氏。后来还是林良咿咿呀呀喊疼的声音拽回了王氏的神智。 王氏忙让人把林良送到房内,又忙让人去请大夫。她本来想去林老夫人那里打听下情况的,但被林良阻止了。这时房内人多眼杂的,很多话不好说。再加上林良心也虚,他可是在林老太爷的愤怒下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写出来了,林忠也看了也知道,就算是林老夫人愿意为他出头,他现在也不敢蹦跶了。 他含含糊糊的说了句,王氏给林悦提的这门亲事林老太爷不乐意,所以抽了他。他这话在别人听了颇有是王氏的过错,才惹他挨了一顿打。王氏想反驳,但想到娟姐儿那笔糊涂事,她又没敢张嘴。 说到底是她们王家理亏,若是林良不管不顾的嚷嚷出来,坏的是王家的名声,她也没脸见人了。不过她心里气不过,仍旧说了句道“父亲就算不乐意林悦的亲事,又何必往死里抽三爷呢。”那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肯定是你林良做了什么事惹老太爷生气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为了一门亲事把你打成这模样。 林良亏心,听了王氏这讽刺的话也没有多言,只让她尽快给自己找大夫。他怕自己在这样三天两头被林老太爷一顿揍,不老林老太爷动手,自己就被皇帝从官职上给除名了。 不过林良被林老太爷抽的浑身是血这事也瞒不住,林悦当时也没想瞒着其他人。林老夫人听闻此事后亲自来到林良的院子探望。看到林良那惨兮兮的模样,林老夫人心疼的头疼病当场就犯了,她当场要找林老太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林良拦住了。 林良自然不能说是林老太爷的错,他只道“母亲,这事是我的错惹了父亲生气,母亲,看在孩儿受伤的份上,就别追究了。” 林老夫人那个痛心,她看着林良道“你好生养伤,别的不要多想。”说完这话,她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她知道林忠和林良一起见林老太爷的,便让人去请林忠来一趟,她要问问清楚林良到底哪里戳了林老太爷的不痛快。 林忠一直在等着林老夫人的传唤,他沉着脸到了林老夫人那里,不等林老夫人训斥问话,他便掀开衣袍跪下,然后道“母亲,三弟做下的好事你若是也知道,那孩儿无话可说。”说罢这喧宾夺主的话,林忠便把林良写的东西一一说出了,林老夫人一开始气林忠对自己不敬,随着林忠的话,她的脸色越来越惊讶,到了林忠住嘴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惊慌。 林老夫人不信道“你三弟向来钦慕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荒唐的事?” 林忠朝林老夫人磕了个头,眼圈有些红道“母亲若是不信可以询问父亲,父亲那里还有三弟亲自书写画押的证据。母亲,孩儿身为大哥,一向爱护幼弟,三弟却屡次三番做出这种令人发指之事,实在是让人不能忍受。母亲若是这般还一心偏向三弟,孩儿无话可说。” 说道这里,林忠停顿了下又道“母亲若是觉得悦儿只能配如此女子,那孩儿仍旧是无话可说。父亲已经说了,悦儿的婚事由他做主。孩儿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多陪母亲,孩儿告退。” 林忠站起身离开了,林老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通林忠到底什么意思时,林忠已经无礼的离开走远了。 林老夫人气的直捶胸口,林忠这是觉得她和林良串通一气给林悦找了个失德的女子吗?她就算是再怎么厌恶林悦,但她一心向着林家的。她怎么能拿林家的名声来赌气? 林老夫人被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她知道,林忠这个儿子和林良离心了,也和她疏远了。 林老夫人现在气死王氏了,定然是她想的这糟心的主意,害了林良,还彻底惹怒了林忠。 林忠从林老夫人房内离开便去了张氏院子里,他去时张氏靠在床头静静的等着。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张氏自然是听闻了,但具体情况她不知,只能等着林忠前来告诉她。 林忠并没有把林良那些肮脏的心思说出来,他只道“林良做错了些事,父亲借着林悦的婚事对他发了火。” 林忠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张氏,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张氏看的分明。而且她知道林良这次定然是把林忠给惹恼了,若不然,他也不会直呼林良的名字。往日,他都是喊林良三弟的,亲近又热情。 张氏语气软和道“既然如此,父亲怕是气极了,母亲那里可还好?等我身子骨好些,我就去给母亲请安。” “这倒不用了。”林忠抬头道,看着张氏诧异的神色,他想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太着急了,便又道“母亲身体不适,你又病着,别操心这些了,等你的病彻底好了,再给母亲请安也不迟。” 张氏温顺的点了点头,她敢肯定林忠和林良之间肯定有嫌隙。 林忠在张氏房内坐了许久,他犹豫了几番,最后还是开口道“关于悦儿的亲事……”在张氏直视他时,他抿嘴道“这事父亲那里自有决断,日后莫在提了。” 张氏这次真愣住了,她说“父亲想做什么?” 林忠目光沉沉,他说“父亲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但看他对林悦亲事这般反……重视,大概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张氏彻底没话了,她在想,林老太爷到底想拿林悦的亲事做什么? 林老太爷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拿林悦的亲事做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舒坦,若不是口渴的厉害,他还真想接着睡。 半睡半醒让小厮给他拿水,喝下后,林老太爷神智稍清,才发现自己睡在书房。而且给他拿水的不是自己身边服侍的人,而是他的大儿子林忠。 林老太爷有些惊讶了“你怎么在这里?” 林忠把茶杯放到一边,然后他定定的望着林老太爷,把林老太爷看的汗毛倒立,他才幽幽开口道“父亲不记得了?” 林老太爷莫名其妙“我不记得什么?” 林忠便把当时的一切给说了,连他如何抽林良,林良做了什么说的一清二楚。林老太爷听他的讲述听得是心情澎湃,当然,若他不是里面的主角就更好了。 等林忠说完,林老太爷静默了,许久,他艰难道“若真是这样,林良的确有些过分了……” “自然是真的。”林忠道“是父亲让三弟亲自写出还画押的,父亲还说要把三弟写的东西放好,等日后他在犯错,父亲你就打死他。” 林老太爷“……”这是他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上次他在御书房里闯了大祸,就找了个御医前来给他把脉,他没有说自己有这么大忘性的事。大齐的朝堂上不需要一个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吏部尚书,他当时隐晦的问御医,有没有这样的人,偶尔会记不住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而且性情大变,自己还不知。 当时御医说,这样的病症不少见,例如大家耳熟能详的疯子,说话做事都不记得了。至于性情突然大变还不记得,被打冷宫的那些娘娘倒是有很多都这样。 好的时候和正常一样,疯狂起来六亲不认。 林老太爷当时就心塞了,他觉得自己和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娘娘没什么区别。现在听了林忠的话,林老太爷彻底沉默了。 他抬眼看了看表情复杂的林忠,然后目光一动,道“林悦……林悦现在如何?” 林忠垂下眼眸正色道“来看望父亲前,我去探望过林悦,他身体不好,早早的睡下了。我去时把人叫醒了,他很……很好,和往日一样。”他本来想说,林悦很正常,但那样就显得自己好像再说林老太爷不正常了,林忠便换了个词。 林老太爷心下烦乱,也没有太过注意林忠的脸色,便让林忠退下了。倒是一直在看事态发展的林悦多看了两眼林忠,林忠去梧桐斋是没错,也去看望他了,但是他去时,自己根本没有醒。 他弄不清林忠刻意在林老太爷面前扯谎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林忠想什么,他恐怕都不会想到,自己能灵魂出窍。 林老太爷在书房里呆了许久,然后他整理下衣衫去了林老夫人院子里。林老夫人一夜未睡,听到他来了,还给他甩了个脸色,道“即便林良他有千错万错,你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他是不是真的想为了林悦把他给废了?你这几次做的事可一点都不像你自己了。” 林老太爷并没有因这话生气,他看着林老夫人道“过些时日,你带家中的小辈到南安寺烧烧香吧,带着林悦去见见惠明大师。” 林老夫人一听这话,也顾不上生气了,她神色有些讶异,皱眉道“带着林悦一起去?” 林老太爷嗯了声道“林悦和惠明大师有缘分,最近咱们家总是出怪事,总不好让外人知晓,让惠明大师多看看。” 林老夫人心中一紧,她喊了声“老头子,你……” 林老太爷道“我这几次做事的确糊涂的很,这样,你告诉府上的人,若我下次行事再如此荒唐,你让他们问我一句话,当年我入朝为官的第一个赏赐是什么,若我回答不出来,那我的话你们就不要听了。”至于回答出来的话怎么办,林老太爷没有说。 林老夫人心底惊疑不定,而后她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7章 林老夫人被林老太爷这话说得是惊疑万分,她想了想,林老太爷对林良态度大变,好像就是从林悦掉水里差点溺死后的事。 想想林悦是命大,没淹死不说,性格还诡异的大变许多。林老太爷这几次做糊涂事都是在为林悦出头,而且那闹腾不讲理的性格和林悦是如出一辙。想到这里,林老夫人不由的往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上联想,冷不丁的就打了个寒颤。 她在心里默默道,林悦果然是个天生的灾星,和他有关的就没有好事。 不过不管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甚至林忠心底到底有什么想法,他们也只是在自己心里默默的想着,对外他们不可能把这种荒唐的事说出来的。这种没有什么证据的事,若是传了出去,林老太爷这个吏部尚书,分分钟就可以下台了。 林老太爷是两手准备,一方面让林老夫人带家中的小辈去南安寺祈福,另一方面他还请了御医给他把脉。御医说他最近有些心火旺盛,需要降火,倒没有其他太大的毛病了。林老太爷听了御医这话心情十分复杂,他其实也有些疑惑到底自己是被一些‘事情’影响了,还是真的气糊涂记忆出现问题了。 林忠说他让林良写了东西,他在自己的书房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自然不会怀疑林忠的话,但东西他到底放在哪里了,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老太爷想的头都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他也不想了。反正有没有事,南安寺的惠明大师看过了一切就明朗了。 相比着林老太爷的纠结,林老夫人一心认定林悦是个灾星。她忍了两日,便以自己最近身体不好为缘由带着柳家的小辈准备前去南安寺上香。 她话里的意思是张氏还病着,王氏要照顾林良,这次她们两个可以不用去了。家里的小辈都去热闹是一,二来可以表表孝心,为家中长辈祈福,也可为自己求取个平安符或者许许愿什么的。 林如安对去上香这事根本没兴趣,但林如意这些被拘在后院的女子却是喜欢的。她们除了宴会或者手帕交邀请很少能出门,现在有这样的好机会,她们自然是乐意的。林如安最终不好扫了她们的兴致,收拾了一番也准备跟去。 林老夫人自然不能直接让人喊林悦一起去的,毕竟她平日里就不喜欢林悦,现在突然非要让他去上香,是个人都会怀疑里面有问题。 林老夫人表现出犹豫的神色,最后当着众人的面不情不愿的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嫣然道“你去梧桐斋把林悦也请来一起去,让他也去给他母亲祈个福。” 众人听了这话都惊讶了,林如安更是如此。嫣然身为林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十分稳重,听闻这话脸色连变都没有变,她行了个礼便去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等待中,嫣然很快又回来了。她去的时候脸色有多稳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有多为难,林老夫人神色一顿,有些不悦道“怎么了?” 嫣然瞥了众人一眼,结结巴巴道“老夫人,林悦少爷说,他身体不好,不易出远门。” 林老夫人的脸更难看了,她道“简直是放肆,他母亲病着,他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现在连给他母亲祈个福都不愿意,这简直是不孝至极。” “祖母莫生气。”林如安上前一步安抚着林老夫人道“大哥他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也不大喜欢出门,为母亲祈福这事交给我和如意就好了,我还打算给大哥也求个平安符呢。” “这不行。”林老夫人想也没想就把林如安的话给反驳了,她半真半假的说道“你哥哥最近多灾多难的,惠明大师正好有空,让你哥哥去拜访拜访也好。”她不能说想让惠明大师看看林悦有没有鬼,但又不能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这样半真半假的话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反正她因惠明大师的话一直不喜欢林悦,这林府的人都是知道的,也不会多想。 林如安听了神色微愣,随后他若无其事的笑道“祖母,我听闻惠明大师最近挺忙的……” “惠明大师的确忙,但是我们去了,他也是有空的。” “祖母若是一开始让人传告诉我,想让惠明大师看看我是不是仍旧是克六亲的命格,我也就不推迟祖母的好意了。我本来是怕自己的命格不好,由我去给母亲祈福,反而不妙,正准备前来告罪呢,没想到祖母心里是这么想的。既然这样,我肯定是要去的。我也想看看那惠明大师是不是天上的神仙转世,能看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什么的。” 林老夫人和林悦同时打断了林如安要说的话。林老夫人语气里带着几许身为林家人的傲气,林悦那话是说的真切诚恳,但里面的意思就不怎么好听了。 在场的人神色都有些不大好看,林如意看了眼林悦,而后往林老夫人身边靠了靠,垂下了眼。 林老夫人因他这不敬的话气的心肝儿都疼了,但想着林老太爷,她到底没说出让林悦滚回去的话,最后她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 林悦挺有闲心的,随意点了个丫头道“给我备辆马车,我身体不好,受不了颠簸,骑不了马。”那被林悦点到的丫头神色一顿,有些为难。林如安上前温润的说道“马车上面安置些柔软的物件,准备些酸甜的果子,我今日头不舒服,不能吹风,同大哥一起坐马车。” 那丫头一听林如安的话,忙点头如小鸡吃米,立刻转身去安排了。林如安对着林悦扯了扯嘴角小声道“大哥不介意我同坐吧。” 林悦上上下下瞅了他两眼,淡声道“我当然是不介意了,反正名头不好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林如安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神色有些恍惚,看向林悦的眼神有些复杂。 等林悦和林如安坐上马车后,林府众人朝南安寺的方向走去。林府的马车有自家的标识,一般识货的人看了都会自动避让的,他们十分顺利的到了南安寺。 上香也是有规定的,男女宾客是分开的。林如安和林悦等男子走的是另一个门,不至于打扰到女客。 林如安到了大殿,十分恭敬的请香叩拜了一番,林悦站在一旁无聊发呆。 一旁大概是刚刚剃度的小沙弥过来请林悦上香,林悦微微一笑道“我和这佛有冲,就不去上这香了。我心不诚,会惹佛祖生气的。” 小沙弥懵逼了,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坦白心里话的人,他动了动嘴,许久后道“现在不诚,以后心就诚了。” “我们没缘,诚心不了。”林悦不改初衷,四周的香客听闻这话,对他怒目而视。 正在为家人祈福的林如安这时也跪不下去了,林悦这话太拉仇恨值了,他站起身对着纠结不已的小沙弥道“小师傅,我大哥心情不好,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说完,便扯着林悦离开大殿了。 林家在这南安寺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每次前来直接入住便是。林悦在大殿后面随意拦了个小沙弥问道“小师傅,敢问南斋房的客人现在可在?” 那小沙弥是个庄重的,他行了个佛礼,道“施主,林老夫人现在正在惠明大师的禅房,你们直接去便是了。” 听到惠明大师四个字,林如安面上有些抗拒,但林悦却是笑眯眯的开口道“那惠明大师的禅房在何处?” 小沙弥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个方向。林悦没理会林如安,直接朝惠明大师的禅房走去。林如安面上有些纠结,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不过林悦刚走了两步,便听到一道欢快的声音“林公子,你们也来上香啊?”林悦顺着声音回头,看到了斐清那张兴致勃勃的脸,而斐清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如画,气质冷清的年轻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齐染。 在外人眼中,林悦和太子是不熟悉的,可以不用上前打招呼,林如安却是知道太子的。林如安看了看四周,知道齐染今日这是微服而来,便没有行礼,而是上前一步询问道“斐小侯爷、齐三公子,你们这是?”太子微服而来,定是不愿别人知道身份,他也不好直呼太子名讳,只好以姓和排行代替。 斐清眉头一皱,有些不乐意的撇嘴道“我们去见惠明大师。”今天齐染突然出现在斐家,要他陪着来上香。斐清自己最不耐烦应付这些和尚的,但是齐染的话他又不好不听,便跟来了。还好,遇到了林悦这个有趣的。 林如安心里一木,心想,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见惠明大师的人还真不少。他心里这么想着,耳边只听林悦那慵懒的声音响起“那可真巧,我们也是去见惠明大师的,不如一起。” 斐清眨了眨眼,听林悦那口气可不像是拜见,倒像是前来拆台的。 林如安面色微红的咳嗽了两声干巴巴的道“是啊,是啊。”他心道,他这个大哥性子果然是洒脱的非同一般,竟然还邀请太子一起去见惠明大师。 齐染看了林悦两眼,风轻云淡的开口道“既然同路,那一起吧。” 林悦对和齐染同行表现的十分坦然,一旁的林如安则是心虚不已。不过他又有些高兴,心想,若是太子和斐小侯爷在场,祖母怕是不好问有关林悦命格的事吧。 林悦、齐染、斐清和林如安朝惠明大师的禅房走来时,林老夫人正在和惠明大师说林悦的情况,她满脸愁绪“我们家最近不大太平,尤其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前些日子掉入水中差点溺亡后,性子就大变有些令人琢磨不定,一会儿他来了还请惠明大师帮着多看看。” 而那厢,林如安怕林老夫人说话冲撞了齐染,在他们到达之前,他看着齐染一脸歉意道“齐三公子恕罪,祖母连同家妹正在禅房,容我去通禀一声。” 齐染点了点头,林如安微微行了个礼,然后走到禅房门口敲门而入。 林如安进了禅房,朝惠明大师行了佛礼后,便对着林老夫人低声道“祖母,我和大哥刚在门口遇到了齐三公子和斐小侯爷,他们也是前来拜访惠明大师的。” 林老夫人因林如安那严肃的脸愣怔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齐三公子指的是谁,在林如安朝皇宫的方向比划了下,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林老夫人忙站起身道“既是如此,快快请。” 林悦一路上对这个惠明大师挺好奇的,毕竟是他一句话改变了林悦的命。等林如安请齐染和斐清入内时,他打定主意了要好好看看这惠明大师到底是何方神仙的。 第28章 几人进入惠明大师的禅房后,林悦的眼睛便盯在了房内唯一的和尚身上,这和尚自然是传说中的得道高僧惠明大师。 这惠明大师生的是一副好相貌,即便是没有头发也不影响他那份俊逸。最关键的是他无论是站还是坐着,周身气势都像极了大殿供奉着的佛像,冷漠无情又仿佛事事在心。 庄严宝相这四个字,大概就是专门为惠明大师这类出家人准备的词。 说来当初能给林悦批命格,那惠明大师的年龄也不算小了,可是现在他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十分年轻。这也是南安寺信众格外多香火格外旺盛的缘故。香客总是想着,若不是这寺庙有灵,惠明大师的容颜怎么会一直不变? 惠明大师也的确有成为大师的资本,他看人的目光是不悲不喜的。即便是面对齐染这个太子也和面对普通信众没什么区别,行佛礼时神情淡淡的。 斐清看到和尚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大概是因为佛门讲究因果轮回,而他们斐家出武将,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手下亡魂无数,即便是为了保家卫国,但手上终归是沾染了鲜血,有碍寿命。 总之他见了和尚就憋闷的很,出气儿都有点困难。 此时面对惠明大师那双好像什么都看透了的眼,他就觉得背脊密密麻麻的痒起来了,若不是顾及着自己的面子,他能当众给扭扭身体解解痒。 齐染对着惠明大师虚还一礼,然后风轻云淡的道“惠明大师不必多礼。”斐清看在齐染的面子上一脸憋闷的还了个乱七八糟的佛礼,然后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而林悦则只是直直的盯着惠明大师瞧,最基本的礼节都是没有用。 齐染看了林悦一眼,面上冷冷清清的。林悦和惠明大师算是有纠葛的,若不是当年惠明大师为他批注命格,林悦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以齐染近期对林悦的了解,这人没有在见惠明大师第一眼直接张嘴和人家算账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想到这里,齐染嘴角闪过一丝轻笑。而一旁的林老夫人看到齐染那转瞬消失的笑容,虽极力保持平静,但脸色还是有些沉。她以为齐染这是在笑林悦对惠明大师过于无礼,等于在笑他们林家教导无方,林老夫人觉得是丢人丢脸。 齐染收回视线后,朝林老夫人看去,道“不知林老夫人先一步在此,打扰了。” 林老夫人笑了下道“太……齐三公子太客气了。”然后她顿了下道“既然齐三公子有话和惠明大师说,那我们先告退。” 说完她微微朝齐染行了个礼,又朝惠明大师道“我们晚些时候再来叨扰大师。”说完这话林老夫人便准备带着身后的孙女离开。若是换个地方,她说不得要让林如意这些小辈在齐染面前露露脸,但这里是佛门净地。 若是因她的心思而染了这些凡尘俗事,就显得对佛有些不敬了。 而惠明大师在林老夫人准备离开时,眼皮终于向上抬了下,他神色不动道“林老夫人,你这孙子乃是天煞孤星转世,成不的亲。” 一句天煞孤星让林老夫人的脸彻底白了,斐清觉得这就是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和尚的缘故,有什么话你私下里说不就得了,当着外人的面说个什么。若这话是对着他说的,他准要提起拳头揍人的。 天煞孤星,成不了亲,那不是让林悦也当和尚吗?哪有这样的出家人,要是说这话的人不是惠明大师,而是哪里蹦跶出的野和尚,准备等人拎着棍子挨抽吧。 斐清心里刚刚这么想,只听惠明大师那慢慢平平的声音又响起“施主和我佛门有缘,倒不如抛了那些凡尘琐事,入了我这佛门,一生清净。待来日,一身轻松,不受约束,六道轮回,投胎成人。” 房内众人因这话都看向惠明大师,又看向惠明大师看着的人——林悦。斐清目瞪口呆的看着惠明大师,这人还真敢这么说啊。 斐清张嘴想说什么,齐染拉了下他的衣袖,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斐清顿时觉得更加憋闷了,他知道齐染拉着他的意思,这是人家林家的私事,哪里轮得到他开口,斐清只是觉得心里有话不能说出来的滋味,他是有点受够了。 林悦在众人的注视下抿了抿嘴,他看着惠明大师那张远离凡尘的脸怀疑道“惠明大师,我这是得罪过你?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是跟我有仇呢?咱俩上辈子是有仇吧,你说我是怎么着你了?小时候你就给我批命,说我克六亲,吓得我身边的人都离的远远的,可这多年过去了也没见我把谁给克死了。倒是因为你这话,我自幼过得不咋样,小时候没被饿死那是命大,长大又差点给溺死了。你说,我怎么就有克六亲的命格了?我倒是觉得这六亲克我。” 惠明大师听着林悦的话,眼皮连动都没动,就那么静静的盯着林悦。若是旁谁被他这么盯着,怕是心底发麻,但林悦没有。 他打量了一番惠明大师,又薄凉道“你说我天煞孤星,成不了亲也罢了,那我不成亲就是了,反正我也没这打算。可我现在活得有滋有味的,你也不能说让我来当和尚吧。你这话总让我觉得,你自己成不了亲,享受不了好生活,还想拉着别人一起过苦日子。再说了,这当和尚能吃肉吗?能喝酒吗?能去听戏听曲吗?” 林悦看着惠明大师一副在尘世之外的模样,心里便有些异样。若真的远离尘世,那便不该对林老夫人那么客气。而且他总觉得惠明大师是真心想让他出家当和尚的。 惠明大师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这让林悦很有兴趣。 他前面那话虽然不好听,但在别人看来算是发泄心中的愤怒,也算情有可原。但后面这话在某些人耳中听起来就有些过分了,林老夫人皱眉冷声道“放肆,大师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她真是怕透了林悦那张什么都敢说的嘴了,真想让人立刻让人给他缝住。 惠明大师仍旧神魂不动,他甚至还十分坦然的回了林悦的话道“入了佛门,自然是戒酒戒肉劫色的。虽是清苦,但佛门能保你安宁。你本就是方外之人,何须沾染这些尘埃。” 林悦几乎气笑了,他第一次见到比他能扯且越扯越淡定的人。他冷哼一声讽刺道“惠明大师说的这佛门我是入不了了,我天生六根不净吃不了苦。若是惠明大师缺少信徒,我肯定为你多多宣传,到时你门下肯定生源众多,不愁自己当不成大师傅。不过惠明大师,我听说那些真正的得道高僧,轻易不会张口的,就算是个无恶不赦的人,在佛家眼里那不是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吗?怎么到了我这里,惠明大师就苛刻的很,我若真的是那什么狗屁命格,你帮我弄个什么平安符化解化解也就是了,但我怎么就觉得你看我的眼神跟看个死人没什么区别呢。” 惠明大师看着林悦,道“施主身上有因果,你若不入佛门,潜心修行,怕是日后灵魂被禁,永世不得挣脱。何不抛弃这些,得入六道,过寻常人的生活。” 林悦撇了撇嘴,他说“还灵魂被禁,惠明大师你这是说谎眼睛都不带眨的吗?心里素质怎么这么过硬?得,这佛门我是入不了的,你找别人吧。” 惠明大师眼皮动了动,看向了齐染和斐清。 林悦一旁幸灾乐祸道“惠明大师,你干脆也劝说这位齐三公子也出家当和尚得了,他若是在你这里出家了,那你们南安寺包括你可就名震大江南北了。” 齐染并没有因林悦这话生气,他也觉得这惠明大师挺有趣的。上辈子,他和惠明大师并没有接触过,不过他也知道惠明大师并没有收过徒弟,春猎过后父皇还会邀请他去宫中讲过佛法。 齐染不在意,反倒是斐清皱眉道“林悦,你胡说什么呢?你别把自己心里的火气往别人身上撒行吗?一个大老爷们心眼怎么比针还小?” 惠明大师倒是认真回应了,他看着齐染道“这位公子执念已深,命格已变,与我佛门无缘。只是贫道还是想劝诫公子一句,放下执念,回归自然,万事万物归属自己的位置方好。”说完这话,惠明大师双手合并,还朝齐染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一生阿弥陀佛惠明大师念的是颇具大师风范。 齐染一脸客气道“惠明大师,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出家之事,而是有事想请大师帮忙。” 林老夫人这次接话是接的最快的,她忙道“那我等便不打扰齐三公子和惠明大师了。”说罢这话她特意狠狠看了林悦一眼,让他跟着一起出门。 林悦倒是懒得搭理她,但他总得给自己合伙人一个面子,便也跟着转身离开了。林老夫人一边说着孙子无状,一边满脸歉意的离开了。 等禅房的人都走后,齐染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直接对着惠明大师道“惠明大师是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我今日前来是想在贵寺内为一人点燃一盏长明灯,还望大师予以方便。” 一旁的斐清郁闷了,他不由得问道“你给谁点长明灯?” 齐染淡淡看了他一眼,斐清顿时住嘴了。 惠明大师定定的看了齐染许久,齐染面不改色的和他对视着,许久惠明大师道“可。” 齐染道“那就谢过大师了,只要这长明灯燃着,孤定会年年奉上香火钱。”这是齐染以太子的身份承诺下的。 说完这话,齐染不等惠明大师有其他反应便带着斐清离开了。留在禅房中的惠明大师,双眸不喜不悲,神色淡然。 斐清一脸莫名,直到离开惠明大师的禅房后,他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点燃的这灯没有生辰八字吗?” 齐染看了他一眼,斐清被看的心惊肉跳,他总觉得那一眼很沉很重,看的斐清心里很难受。而后只见齐染转开眼轻声说“孤又不信那些,只是想点着图个安心罢了。” 那灯是齐染为斐清点的,上辈子,再过几年的今天,斐清战死在沙场。这辈子的命运谁也说不准会转到哪里,他虽然有万全的准备,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点着吧,就当是为上辈子那个斐清点的。 这辈子的斐清是不需要这些的,他愿这辈子斐清能长命百岁,所以不写生辰八字正好。 斐清自然不知道齐染的这等心事,他只觉得齐染今天怪怪的。 斐清和齐染准备离开南安寺时,在寺门口碰到了林悦。林悦身边仍旧跟着林如安,看到他们,林悦对着林如安诚恳的说道“我坐他们的马车走,你回祖母那边吧。” 林如安沉默了下,朝齐染和斐清行了个礼,拜托他们照顾林悦,自己便利索的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后,斐清把手搭在林悦肩膀上,嬉皮笑脸道“你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林悦看了眼他的手,斐清被他看的心底起毛,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悦道“刚才听小厮说我坐的那辆马车坏掉了,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这山路离城内那么远,我这身体怕是走不回家的,就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遇到好心人能送我回去了。”说罢这话,林悦朝齐染看了一眼。 斐清哈哈笑了两声没接这话,齐染是坐马车来的,他却是骑马来的,不管齐染乐不乐意林悦坐自己的马车,都该由齐染来开口。说起来他和林悦认识还是因为齐染的缘故,但现在他也没弄清齐染和林悦是怎么认识的,两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齐染为什么要他帮林悦。 不过齐染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意说的事,斐清也不愿去打听。反正他对林悦感官不错,结交起来也没什么太多想法。 齐染垂目道“既然如此,那便同行吧。” 齐染在宫里的轿子是豪华夸大的,不过今日他既是微服而行,做的是斐家的马车,马车便没有那么宽松了,好在是能容下两个人坐的。 齐染和林悦说过很多话,不过那都是半夜三更面对着一团影子。现在林悦在他眼前,他自然是好生打量了一番。 但看林悦那张脸,齐染觉得很难想象他说话会那么……直白,不给人脸面。 林悦被人注视习惯了,齐染的打量并没有让他有任何不安。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也见过那么多次了,这齐染看他还是一副看稀奇的模样,难道说皇宫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影帝影后投胎? 林悦看在齐染把自己送下山的份上,没话找了个话道“太子的伤可好了?”说这话时,他还特意看了眼齐染的胳膊。 齐染微微一笑道“宫里有御医时刻盯着,自然是安好了。”其实还有些泛疼的,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对外人说出口的。 林悦点了点头道“太子可要小心,胳膊伤着了,日后遇到寒冬天,怕是会疼的。”齐染想,这世上果然有人不管长得多俊美英气,一开口总是不让人待见的。 齐染没有理会林悦,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沉声道“下山之后,先送林公子回府。” 林悦坦然接受“那多谢太子殿下了。” 齐染看了他一眼,慢声道“不用客气,只是林老太爷怕是不愿孤亲自送林公子回去的。”林老太爷对宫里的皇子都是一个态度,父皇支持谁他就支持谁,但仍旧对自己这个太子保持距离。 现在无论林悦是因为什么和自己扯在一起,林老太爷怕是都不会高兴的。 林悦则毫不在乎道“太子说笑了,林老太爷是臣子,见了您高兴还来不及呢。” 齐染道“是吗?” 林悦点了点头。 齐染的马车要比林老夫人等人的马车跑的快,所以他们自然是先到林府的。林老太爷听闻齐染亲自送林悦回府,他的心便忍不住一跳。 太子亲临,他这个作臣子的自然是要前去迎接的,林老太爷又把林忠给叫上了,两人亲自大门口,准备把齐染和斐清迎入府。 齐染站在林府大门口冷冷清清拒绝道“林尚书不必客气,孤也是偶尔碰到了林公子,正好顺路。林公子说话做事很有趣,同他一起,倒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林老太爷眉头一跳,忙道“老臣这孙子向来爱胡言乱语,今日怕是扰了太子雅兴了。” 这话林悦不乐意听了,他道“祖父这话就差了,今天若不是我在,那惠明大师说不得就把太子留下当和尚了。” 林老太爷刚才若说只是有点忧心林悦那张嘴,现在他简直是额头青筋直露,恨不得林悦是个哑巴,他道“太子恕罪,老臣这孙子被宠坏了,日后老臣定要好好教导。” 斐清嘴角抽了下,齐染定定看了林悦一眼“林尚书不必过谦,孤觉得林公子这性子同斐小侯爷颇像,过些时日便是春猎,到时倒可以看看林公子马上功夫如何。” 林老太爷正准备一脸苦涩的说林悦不会骑马,更不用说狩猎了,林悦已经上前道“那太子就等着吧。” 林老太爷彻底不想说话了,在他印象中,齐染是个相当君子的太子,从不勉强他们这些臣子。现在他突然说这话,他本能的认为是林悦在齐染耳边说了什么造谣他们林家的话。 齐染又十分和善的和林老太爷、林忠说了几句话才离开,显尽了一个太子应有的风范。林老太爷看着他马车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头一阵一阵抽筋似的疼。 等齐染离开后,林悦便以自己身体乏了为由回梧桐斋了。 林老太爷现在对他是打不得骂不得,他不在眼前,林老太爷觉得还好受点。不过林老太爷看着身边一直没怎么说话林忠,突然觉得不大顺眼。 他不算是个糊涂的人,便挥手让林忠也下去了。 林老太爷在林老夫人那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把人等回来了。林老夫人让所有人都退下后,闷闷不乐道“惠明大师只说了林悦是天煞孤星的命,不能成亲,其他的话倒是没有多说。” 林老太爷对这个结果说不上什么感觉,何况他想的那种事太过匪夷所思,没有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但现在他最关键的不是这个,他道“这事暂且不提,我问你,林悦是和太子一起回来的你可知道?你们遇上太子殿下了?” 林老夫人讶然了,她道“在惠明大师那里遇上的。他坐的马车坏了,如安本来要同他一起骑马回来的,他不愿意先走了,竟然是遇到太子了。” 林老太爷在心里忍了又忍道“你现在还摸不清他的性子吗?他见过太子殿下,就算抹下脸皮也能和太子扯上关系。马车坏了,你让人先送他回来就是了。现在倒好,他不知道和太子说了什么,太子亲口说,让他前去行宫春猎。” 林老夫人愣了下“怎么会这样?他难不成在太子殿下跟前说什么糊涂话了?” “他这些天什么时候不说糊涂话?太子殿下本来就因为斐清的关系对他有几分印象,现在怕是关系更加亲厚了。明知太子殿下在那里,你做事怎么不多想想。”林老太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责备了林老夫人一句。 林老夫人沉着脸,没有吱声。她今日一听惠明大师的话,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和林悦走在一起她都觉得难受,更何况其他。 那厢,林如安和林如意回府之后去见了张氏,两人把求来的平安符给了张氏,张氏咳嗽着仍旧一脸高兴。 林如意看着张氏忍不住道“母亲,今日大哥在太子面前十分无礼,甚至不给祖母面子,还把惠明大师得罪了。” 张氏听了这话神色一顿,她忍不住道“他做了什么?” 林如意把当时说的情景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林悦命格的事。张氏听的抓着手帕的手死死攥了起来。等林如意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惠明大师说你大哥不易成亲,那他的婚事往后挪挪也就是了。”说完这话,张氏又看着林如意和沉默不语的林如安道“你们大哥性子和常人不同,莫惹了他。” 林如意点头称是。 林如安低着头,而后他抬头缓缓道“母亲,大哥的性子在我看来是极好的。我们本就是血脉至亲,哪有远着不理会的道理?” 张氏道“没有让你们远着,只是说不要惹他。”说完这话张氏又咳嗽起来了,林如安想说什么,但看到张氏这模样,他又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张氏用帕子捂着嘴,怕把病气过他们身上,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等离开张氏的院子,林如安望着林如意神色有些淡,道“你告诉母亲那些话,为何还要提到大哥命格之事?” 林如意小声道“我说的是实话,又没有刻意添加什么。” 林如安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林如意抿着嘴,脸上闪过一丝委屈。惠明大师都说林悦是天煞孤星了,天煞孤星本来就是克别人的,她告诉母亲有什么不对? 何况太子和斐小侯爷当时也在场,林悦说话却一点都没有收敛,一点都不顾及她们这些女儿家的颜面,这让太子和斐小侯爷怎么看待他们林家? 林如意想了很多,最后她也转身回自己房间了,她不知道林如安在想什么,但她觉得自己没错。 关于这次南安寺上香的事在林家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现在最关注的是行宫春猎的事。这无论对皇家还是他们这些臣子来说都是一件盛事。 男儿可以在猎场尽情表现自己,若是够幸运,说不定就入了皇帝的眼。而女儿家也可以用光明正大的理由观看这场盛会,说不得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这样的事谁都喜欢。 当然在林家也不是事事如意的,林悦这次因齐染开口了是必须要参加的。而林良躺在床上养伤,他自然是不能去了。 王氏照料林良,也是不能去的。按说这个时候三房应该低调行事,但王氏想了想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最终还是求了林老夫人带着她的两个丫头一同前去。 第29章 皇帝决定前往落山行宫那天是四月初三,天气有些阴,好像随时都会下雨的模样,好在皇帝宣布出发的时候也没有下雨。钦天监在皇帝的轿辇开始动时,深深松了口气。这出发的时辰是他们观看天象后算下吉时,若真的是下起了雨,他们有一百种理由能说得过去。但皇帝那里即便是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对他们能力的肯定也会大大打折了。 还好老天开眼,这结果不算最好也算还好。 落山行宫离在京城六十里处,行宫处地势陡峭,是个天然的安全屏障,春猎在那里举行十分安全,不用怕被人偷袭。划定的春猎之处森林茂密,里面飞禽走兽种类繁多,当然即便是没有猎物,四周的士兵也会敲赶猎物到指定的位置,让众人进行追逐狩取的。 为了在猎场方便也为了显示自己有上猎场的决心,去参加春猎的男儿基本上都是骑马的。就连齐染都是穿了一件紧身束袖口的白色衣衫,腰间是红色的腰带,左右两侧挂着玉佩和做工精致的香囊。 齐染很少这般穿着,他眉目本就好看到了极点,此时更是惹眼的紧。 齐瑛和齐靖跟在齐染身边,齐瑛因上过战场,穿着很有边关将士之风,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而齐靖因为面相之顾,脸上带了一丝讥诮之意。那分讥诮又让他那比女子精致的容颜多了几分锋利之色。 齐靖打马走到齐染身边,他眯了眯那双很像安贵妃的双眸,一派亲切之色道“太子殿下这次春猎是要亲自上场吗?” 齐瑛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戒备。安贵妃和梅妃之间不和谐,安贵妃对他和齐染很有敌意。他、齐染因为一些事同齐靖的关系也很不和谐。 他们平日里也就维持着表面兄弟关系,尤其是齐瑛刚刚经历被人陷害事件,而事件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是齐靖和安贵妃,齐瑛对找上门的齐靖真的很难保持以往的平静。 齐靖看着浑身像是长满刺儿的齐瑛微微一笑道:“七哥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看起来这么防备?哦,对,现在应该称呼七哥为青王殿下了。” 齐瑛对这种绵里藏针的话向来不耐烦,他干巴巴道“九弟这话从哪里说起呢?” 齐靖还想说什么,齐染淡淡看过一眼道“九弟,你不是有话跟孤说吗?怎么一直拉着七弟说个不停?” 齐靖笑了,眉眼弯弯,波光潋滟,他道“太子殿下维护兄弟的情谊实在让人羡慕,我只是觉得七哥对我好像误会了。七哥和梅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南诏的事,七哥和梅妃娘娘好好想想,我和母妃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把手伸到南诏宫里,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又能恰到好处的给七哥递一把真剑。七哥可别被人利用了,太子殿下说呢?” 齐靖说完这话,眉毛微挑,挑衅般的看着齐染。 齐染点了点头道“九弟说的有道理。”然后便其他言语了。 齐瑛也“九弟放心,你的话我明白的,我当然是信任你的。”只是那表情上却是明明晃晃的写着,我说的是假话,我就是不信你。 齐靖再次笑了,他说“太子殿下和七哥感情自幼便好,这些年实在让人羡慕。” 说完这话,他打马离开了。 齐瑛等齐靖离开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他到底来做什么的?” 齐染朝前方不远处的妃嫔轿辇处看了一眼,他道“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想说说心里话吧。” 齐瑛不信的撇了撇嘴“他那是心里话吗?含沙射影,血口喷人,挑拨离间,这话里三十六计都不知道用了几计,也不嫌累的。我虽然是不怎么会算计人心,但我长眼睛了,他也不能当我傻吧。” 齐染因这话看了他一眼,齐瑛总觉得齐染这一眼包含了无数东西,很复杂。最终齐染道“别想了,走吧。” 齐瑛哦了声,心里怪怪的。 这次去春猎,京城里的宗室子弟和文武百官基本上都携带家眷去了。 林家来的自然有没参加过这种宴会的林悦,而这次让人比较注意的还有斐家。 斐家当初打的什么主意京城里都是明白 人,现在斐家隐隐有风声透露出来,说是要给家中的丫头相看人家。 现在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都在观望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也想知道皇帝和太子是什么意思,盯着太子妃那个位置的人可不止一家。 斐安宁自然也来了,她知道这次自己会成为别人打量的焦点,但她还是来了。 第30章 斐安宁微微掀开帘子,她的目光朝最前方看了一眼,最前方被御林军重重围着护着,闲杂人等不能轻易靠近,即便是他们斐家也越不过去的。 斐清和齐染关系是最好的,他现在也是老老实实随着斐家的车马而行,一点逾越之举都没有。斐安宁隐隐看到齐染、齐瑛和齐靖三人骑马走在一起,像是在说什么。其实以斐安宁现在离皇室车马的距离,她是看不清什么的,但她仍旧愣怔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了帘子。 她神色仍旧清高冷傲,服侍她的丫头小桃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以为斐安宁是憋的了,忙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斐安宁小声道“小姐,你是不是闷了?” 斐安宁接过茶喝了两口,语气悠然道“刚才是有些闷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桃接过茶盏放下,然后叹息道“小姐一个人在这马车里怕是无聊了,静雅小姐身体不适没能来参加这场春猎,要不然还能和小姐说说话聊聊天,小姐也不会觉得烦闷了。” 斐安宁听了这话轻皱柳眉道“胡说什么?姐姐又不是专门陪我聊天解闷的下人,你这么说被其他人听到传入姐姐耳中,还以为我行事张狂呢?” 小桃第一次被斐安宁训斥,不由有些委屈,平日里斐静雅和斐安宁关系极好,两姐妹在场时,她总会说这些玩笑话,两位主子都是打趣自己嘴甜会说话的,怎么今天斐安宁是这般表现? 不过小桃惯来是个伶俐的,听了这话忙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角哀求道“小姐说的是,我这张嘴总是没大没小的,怕是给小姐闯了不少祸,小姐就饶了我这次吧。” 斐安宁看着她这模样,垂下眼道“好了,你跟在我身边时间久了当了解我的性子,我也不是故意责备你,只是你以后说话还是要多多注意点。”并不是斐安宁觉得小桃说话有什么错,她只是觉得自己和斐静雅的关系几分。 或者是从她和齐染的婚事有变后,斐静雅便她和疏远了几分。这些日子在府上受尽人打量,父母不断对着她唉声叹气,而这时的斐安宁突然意识到,她和齐染的婚事到底代表了什么,或者说一个臣女成为皇子妃在一个家里意味着什么。斐安宁对齐染无感,她自幼听家中长辈谈及府上男儿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对能上战场保家卫国的男子本就多几分钦慕。 而齐瑛刚刚好,他是梅妃的嫡亲儿子,是他们斐家的嫡亲外孙,是同自己大伯一起上战场杀敌的英雄,她喜欢的就是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儿。 所以对于成为太子妃,她是从心底抗拒的。但是为了斐家,她心底即便再怎么不喜,也做好了被赐婚的打算。结果。一切是空想。 她从父母言谈中得知,这次事件是太子的意思,斐安宁心里便时不时有点不是滋味。就好像是她看不上的人有天突然发现人家也没看上她。事情突如其来,事先毫无征兆。更何况那些日子齐染对她不是没有心思的模样。斐安宁想要拒绝也该是自己抗婚才是,齐染身为堂堂太子,这般做法实在是非储君所为。 没有人知道斐安宁的想法,而在京城斐家,斐老夫人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住的叹气。她以为太子妃这事到此也就作罢了,大不了他们在为斐安宁挑个好人家来,他们斐家的女孩子即便做不了太子妃,嫁的也不会比旁人差。 谁知道安宁丫头表面没什么,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却是因此有了很多很沉重的想法。 还误认为斐静雅因为这场婚事对她有了隔阂,斐静雅为此特意找到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今年的春猎了。再者家里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斐老夫人在家。她正好可以呆在家里好好陪着斐老夫人说说话,还说让斐安宁好好散散心。 斐老夫人明白斐静雅的苦心,其实她觉得这个时候斐安宁也不该来参加这场春猎的,毕竟在京城不是每个人都会给斐家面子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几家和斐家关系是对立的,若是旁谁在斐安宁跟前说些含沙射影不中听的话,那不是自找难受吗? 但是斐安宁要强,斐锦的意思也是想让她自己多看看,毕竟春猎为成家的公子多了去,到时倒是可以好好挑挑看看,斐老夫人也是因这个缘由,最终没多嘴说什么。 想到这里,斐老夫人对着自己身边的婢女道“我那里有几支四季之花做成的金钗,你找找拿去给雅姐儿送去,她未来的夫家贫困,多备点嫁妆总是好的。” 那丫头名百灵,说话的声音也是脆灵灵的很是好听“老夫人疼爱几位小姐,她们心里都知道的,心里也都挂念着老夫人。” 斐老夫人脸上浮起一抹淡笑道“都是自己的孙子孙女的,多疼爱点也是应该的。” 百灵道“小姐少爷都是孝顺之人,老夫人的心思她们都明白。” 斐老夫人嗯了声,突然想到了齐染,齐染的母亲是她最疼的女儿,她去世后,斐老夫人把齐染也是放在心底疼的。只是齐染身为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她没办法把他当做普通外孙来看待,多多少少都带有几分君臣的生疏。 上次齐染自行出宫,也和往常一样前来斐家了,也来看望她了。不过大概是为了避嫌,齐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斐安宁等人就带走了斐清,更不用说和她们和善的说说话了。 斐老夫人隐隐觉得齐染好像和斐家生疏了许多,可是细想下又没有这回事。斐老夫人想,但愿这是自己的错觉。 百灵看斐老夫人的神态,她忙轻轻福了福身体,给斐静雅拿东西去了。 而这边出发前去落山行宫的人走的还是很顺利的,出发时天气虽然有些阴,但走到半路天已经变晴了。 别人不说,钦天监是乐坏了。 他们紧赶慢赶到了落山行宫后,皇帝带领着自己的后宫同几位皇子和几位公主自然是住行最里面的。 跟着前去的文武大臣和他们的家眷按照官位分配住所。 而其他人则在行宫外就地扎营。 林老太爷身为皇帝的宠臣之一,住的离皇帝也比较近。 住处收拾一番后,林老太爷找到林悦,他说“你身子骨不好,又不会骑马,狩猎当天坐在一旁看就是了,皇上那里我会替你告罪的。” 林悦看着林老太爷哦了声,林老太爷并没有被他这一声给安慰到,他皱眉道“你又想做什么?猎场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出事没人能护得住你。” “祖父怎么就确定猎场一定会出事,难不成祖父有预知能力?”对于林老太爷看似关怀的话,林悦一点也不上当。他不就怕自己在这里做了什么引起皇上或者其他人的注意吗,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像是为自己好的模样。 “你……你早晚会毁在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上。”林老太爷差点被林悦给气死,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那不就成了他安排了刺客吗? 林老太爷也懒得和林悦说那么多了,他道“话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愿意出丑丢人不顾自己安危,那你尽管去好了。”说完这话,林老太爷甩袖而去。 林悦在他身后撇了撇嘴,说到底还是怕他出丑连累林家的名声罢了。 可是林悦却是会骑马的,这算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林悦每月都会去马场溜达几次,他也很喜欢骑马。 知道林悦这爱好的人看了他骑马,曾说就林悦这马技,那绝对是专业级的。 所以林悦觉得,林老太爷完全不必担心自己出丑。只是这里的林悦是个病秧子,骑马是不会的。他总不能说自己天赋异禀,看了马就会骑,所以还得找人帮忙才好。 这个人自然非齐染莫属。 众人安寨扎营三天后,春猎正式开始,皇帝骑马放出了今年第一箭,射到了一只鹿。虽然知道这里面有假,但皇上还是很兴奋,当场表示这鹿今晚就加餐了。 众人自然是欢喜着拍马屁的,皇帝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宣布春猎正式开始。 林悦是被斐清拉走的。 斐清骑马准备上场时,看到了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的林悦,他扬声道“走啊,大老爷们的,你怎么能跟个姑娘似的坐在后方?来人啊,快给林公子牵一匹马来,我们一起去狩猎。” 林老太爷听了这话眼皮一抽,刚想说什么,只见林悦已经站起身道“斐小侯爷,我虽对狩猎有兴趣,但我骑马不行,怕扰了你的雅兴。” “怕什么,放心,有我护着你,出不了事。马来了,走吧,走吧,一会儿就射不到好东西了。”斐清骑在高头大马上道。 林悦朝林老太爷微微一笑,然后慢腾腾的走到斐清身边,又在他人的帮助下,看似笨拙的骑上了马。 斐清抽了一下林悦的马,等林悦骑马而跑后,他在后面朗声笑道“我来了。” 林悦在跑出人的视线跑入森林后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很闲适的抓住了缰绳。 不多时斐清赶了上来,他看着林悦道“原来你真的会骑马啊?我还以为太子殿下骗我呢。不过太子殿下怎么知道你会骑马,还让我一定要帮你?” “这个你问太子殿下不就好了?”林悦道。 斐清不高兴嘀咕道“太子殿下不想说的事,嘴巴就跟哑了似的,我要是能问得出,还来问你干么?” “斐小侯爷说谁跟哑巴似的?”斐清话音刚落,齐染的声音便在一旁响起了。 斐清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一颗老树跟前站着的齐染和齐瑛干巴巴道“太子殿下和七皇子不是早就狩猎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等人吗?” 说完这话,斐清只觉得尴尬极了,齐染可不是在等人吗?要不然怎么能这么闲适。 他以为齐染有话和林悦说,也想怕你齐染赶快忘了自己刚才说的混账话,便道“我去里面看看有没有好东西,七皇子一起吧。” 齐瑛愣了下,看了看齐染又看了看林悦,最后点头道“那好,不过我可不会让着你。” 斐清一脸羞愤道“谁让你让!”然后率先骑马朝森林里面跑去。 齐瑛紧随其后。 等人走了,林悦看着齐染道“太子殿下是在等我?” 齐染打马走到他跟前,淡声道“若我说不是呢?” 林悦扬眉“那这是缘分了。” 第31章 对于林悦这话,别人听起来肯定会觉得有些唐突,但齐染并没有,他甚至还望着林悦若有所指的接了一句“的确是有缘分。”他自己是重生而来的人,这辈子又能看得到林悦灵魂出窍时的状态,虽然只是一团黑影,但毕竟只有自己能看到,这说起来可不就是缘分吗? 林悦自然听懂了齐染话里的意思,他看了齐染一眼,心底有些纳闷这个太子不知道见过什么大场面,说话做事都比旁人多了几分胆色。 打个比方来说,若他是齐染,有天突然见到一个鬼魂般的存在和自己聊天说话甚至还谈论到了合作,他就算不找个法师把这魂给收了,也得惊恐不安睡不着几天。而齐染不同,他除了对自己有所防备外,根本没有特别的反应,而且两人合作的还很顺利,有趣的紧。 远处不断的传来马蹄声和追赶猎物的咆哮声,林悦挑眉悠悠道“看样子有人已经狩到猎物了,太子殿下还不动作,今日这是要空手而归吗?” 说道这里林悦便觉得古人的思想很有意境,不管春猎还是秋猎,皇帝射下的第一箭不管有没有力道,世人想尽办法也得让皇帝射到东西。身为太子和皇子,若都射不到东西,就会被人暗自嘀咕不够强壮不够勇猛之类的,若是皇子比太子狩的东西多,会被人认为是抢了太子的风头。若太子比皇子狩的东西多,又会被有心人认为是不尊重皇帝。 总之皇子这层身份有时比普通臣子还难当,若是臣子射到绝对多的猎物,皇帝只会欣喜会下令奖赏,他人就算心底再怎么有想法也只会说某某家出了一个骁勇之辈。 好在,这个大齐现如今的皇帝不算是个昏君,也没有被害妄想症,时时刻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在惦记他屁股底下的皇位。要不然,林悦敢肯定,齐染这个太子做的肯定不如现在这么舒服,甚至还要时刻要被猜忌被怀疑,大概活的是无比憋屈的。 齐染不知道林悦在想什么,但他感到林悦望他的目光有些幸灾乐祸般的同情。齐染看到林悦那神色就不想知道他脑袋里的事了,他望着森林深处道“听说这落山行宫有银狐出没,那银狐性子狡猾,行动敏捷又喜静,怕是要到深处才能寻到。今日孤便想让这银狐当猎物,林公子觉得如何?” 面对齐染不是询问的询问,林悦十分给面子点头道“太子自然是会心想事成的。” 齐染嗯了声,然后看着林悦道“那林公子呢?” 林悦摊了摊手,他道“太子殿下这是明知故问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能骑马狩猎也是因为斐小侯爷的一番话憋着心中的一口气来的。让我去狩猎,这不是为难我吗?” 齐染挑了下狭长的眉毛,道“既然这般,那孤就不打扰林公子在这森林里悠闲散步了,孤先走一步。”说完这话,齐染骑马而奔。 林悦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想了下抓住缰绳,朝齐染追去。好在齐染离他并不算远,他很快就追上了。在齐染疑惑的朝他看来时,林悦似笑非笑道“银狐这东西听着挺稀奇的,我没见过,也很想见见,我陪太子殿下一起去。再说了,你看场上这么多人,若是有人想抢你的猎物,我也好当个证人不是。” 在林悦说这话时,齐染身下的马仰头嗷叫了几声,齐染紧紧的抓着缰绳让它平静下来,然后他看着林悦道“森林猎物多,遇到危险,孤可是没办法保护林公子的。” 林悦懒懒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遇到危险,我也不会责备太子殿下的。”齐染微微一笑,眉眼昳丽,风秀之姿。 两人随后骑马朝林子深处奔去,他们走的这条路要比其他地方人少的多,加上林子深处遮天蔽日的隐隐透露出一股阴冷之感。不过这看似危险,其实还是很安全的。因为春猎,除了靠着悬崖峭壁的那璧山,三面都有侍卫围着。在皇上到来之前,这里已经搜过好几次山了。 四周的猎户在春猎期间也是不能上山的,何况有心之人。除非他们能攀上悬崖,走过峭壁。 骑马入林子深处许久,齐染停下翻身下马,他站在地上背上弓箭朝林悦看去道“那银狐喜静,骑马过去怕是要扰到他。” 林悦慢吞吞的翻下马,他也把马上的弓箭拿上,四周静的连虫鸣声都能听得见。林悦看着齐染无所谓的说“太子殿下既然确信有银狐,那在下就舍命陪君子了。” 齐染正色道“自然是有的。”上辈子的今日,他那九弟齐靖就狩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很受皇帝喜欢不说,安贵妃可是趁机讨要了不少好处。那年梅妃大概是想让他病着,让齐瑛好好出出风头的。 齐瑛上过战场,狩猎的确没话说,当天大概是想把自己的也补上,所以收获颇丰。但齐瑛的一切表现都被齐靖的这只银狐所遮挡。 而最关键的是,在齐靖射下银狐后的第二天,有刺客在这林子里射伤了他。而箭羽上是东宫特有的标识。当时受了伤的齐靖和齐瑛都向皇帝诚恳的表示,此事定然不是他齐染所为。 齐瑛和齐靖所阐述的理由一样,这些东宫的标识太过明显,自己不会做出这种显而易见让自己洗不清的事。梅妃同斐家为他求情的理由也是这个,但朝中以支持齐靖为首的安家却认为,此事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他就是故意用东宫标识,以便混淆视听。 斐家以说不定是齐靖自己故意受伤的为由,反驳安家的这说法,代表着太子和九皇子的两大家族在皇帝面前吵闹的不行,最终也没有吵出个花来。 而那些刺客在被抓后都咬舌自尽了,他身上的嫌疑最终也没有洗清。好在皇帝是信任他的,并没有怀疑是他动的手脚。最终把这场刺杀事件统统归在了南诏头上,加上事前清歌公主刺杀事件,大齐向南诏收取的金子白银马匹各增加了三层。 那件刺杀事件直到他死也没有彻底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当然他是没有安排这场事故的。他不在场,听闻了这事,他自然是怀疑安贵妃的,因为那只银狐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只是等他再去查证时,所有的证据已经被消除的干干净净的。 当年他没有怀疑梅妃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一直以为斐家是对自己这个太子忠心不二的,他们是一体同根。却不曾想,在有些人眼里,齐瑛也是斐家的外孙。自己这个太子倒下了,他们有人自然愿意支持齐瑛这个皇子的。 那次事件不是安贵妃齐靖出的主意,就是梅妃做的主。他这辈子前来参加春猎,就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起的是什么人做的。他身边本来是有东宫的人跟着的,但是为了这件事,他特意把人都支开了,而且他想借着这些事顺便送那些人一份大礼。 齐染想着这些事沉默的朝密林处走去,林悦走在一旁。林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找罪受,背着沉重的弓箭,在这茂密的林子里随着一个看似冷傲却可能十分疯狂的太子四处溜达,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智之举。 正在林悦思绪四处发散时,突然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还有动物四处窜逃的嗷叫之声。林悦和齐染相互看一眼同时站定,然后两人同时拿起弓搭上箭,死死的瞄准了前方。 齐染皱眉看了眼林悦而后直直的望着前方轻声道“林公子这是何意?” 林悦眼也不眨的回道“猎物这东西,我虽然不会射,但跑到我眼前,我也得自保。再说,万一是个稀有的东西,我射中了那不是功劳一件吗?” 齐染被林悦的厚脸皮震惊的没了言语。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一抹银白色突然闪过,齐染的箭唰的一声朝那抹银白色射去。齐染的箭法自然是极好的,这一箭直直的射在了猎物腿上,那猎物哀鸣一声倒在了地上,而且巧的是,这猎物正是齐染想要狩下的银狐。 林悦看没自己发挥的余地,便把弓箭收了起来。齐染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去捡猎物。林悦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笑,刚才齐染那一眼掺杂了几许得意,倒像是一个纯粹的少年。 齐染刚刚把银狐抱在怀里,追赶银狐的人骑马出现在了视线内,那人不出齐染意料是齐靖。 齐靖看到齐染怀中的银狐,他扬了扬眉,然后骑马走了过来,他笑了下,眸中并没有笑意,精致到锐利的容颜在点点滴滴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嚣张,他道“太子殿下好运气,我追赶这畜生这么久,没想到它最终成了太子殿下的猎物。” 齐染挑眉慢声道“九弟若是喜欢,这畜生我送你便是了。” 齐靖笑出声,他道“既然是太子殿下射到的,自然就是太子殿下的东西了,我在猎别的就是。” 齐染淡淡的嗯了声,然后他神色微动,突然把银狐仍在地上,自己则举弓搭箭对准了齐靖。 齐靖看到齐染这动作,面色突然一变,拿着弓箭的手不由的紧了几分。只是他到底没有动作,齐染的箭在射出时微微向下,直直的射中了齐靖骑着的马腿上。 那马因突来的疼痛嘶鸣一声,齐靖摁着马背翻身跳下,然后顺势蹲下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而从齐靖后面射出的冷箭,直直的落在一旁,箭头深入地面。 若不是刚才齐染射了那马一箭,那背后的冷箭怕是要射穿齐靖的后背。想到这里,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齐靖不由的一身冷汗。 齐染拉着林悦躲在一颗大树后面,举着箭竖眉冷目道“什么人?”四周只有呼啸的风声,似乎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 齐靖躲安全后从身上拿出遇到危险时使用的求救的信号放了出去,林子里狩猎的人众多,侍卫也多,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林悦看着这一切,他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抬头向齐染的方向看,他们离的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 而这时林悦感到对着齐染的方向,有光从树叶的细缝里透露出来十分刺眼,林悦想,也许是冷箭。 他脑袋里这么想着,反应却比脑袋还要快,他上前抱着齐染倒在地上,然后那箭没有射中齐染,倒是射中了他的胳膊。 林悦望着齐染惊讶到了极点的双眸,心想,特么怪不得箭能杀人,射中了还真疼。 第32章 本来是振奋人心喜气洋洋的春猎,突因有刺客的事让这场盛事平白添了一抹阴沉的乌云。当时那刺客本来看没有射中齐染眼看着准备再来一箭的,好在斐清同齐瑛已经赶到了。那刺客看再耽搁下去自己就要被抓了,便趁机溜走了。 斐清虽然混吝,但马上功夫还是不错的,他让齐瑛留下,自己便去追了。齐瑛到了齐染跟前,把他身上趴着的林悦扶到一边。这箭头上大概是有毒,林悦现在脸色铁青已经呈昏迷状态了。 齐染坐起身,他被林悦猛然扑倒在地,头被撞的沉沉的,现在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御林统领萧善带人也已赶到,他们看到这种场景,立刻把齐染等人护在中间,而后背对着他们拔出了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周围。 齐瑛大概是目前最镇定的一人,他抓着齐染的胳膊低声快速道“三哥,这里不安全,林公子怕是中毒了,我们不能耽搁,要赶快赶往行宫让太医为他医治。” 站在一旁的齐靖听到齐瑛对齐染的称呼,他眉眼动了下,随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即那笑意又沉沉的落下了。 齐染看着林悦受伤的胳膊,他抓着齐瑛的手站起身,然后看着周身的御林军冷声道“萧统领,斐小侯爷去追刺客了,你带人跟上去,务必把刺客给孤找出来。” 萧善把剑插入剑鞘,神色肃穆道“太子殿下放心,只要这刺客还在这林子里,微臣一定让他插翅难飞。”这个时候林子里狩猎的人都在朝这个方向赶来,萧善知道齐染他们只会更安全,于是他说完这话,便留下了几个御林军护送齐染他们出林子回行宫,他自己则亲自带人顺着斐清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齐染等人在御林军的守护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林子深处。而那只被齐染猎中的银狐,则也被御林军一同带走了。 而那厢看到求救信号的皇帝简直是勃然大怒,这求救的信号是皇室专用的,如非意外,那就是他们在林子里遇到了难以抗衡的危险。皇帝的三个儿子,满朝文武有出息的嫡子都在里面,万一林子里出了什么变故,那可是难以估量的灾难。 在众人焦心难耐的等待中,终于看到齐染他们的影子了。皇帝看着齐染和齐靖虽然狼狈,但人无恙,他心下不由的松了口气。在看到被御林军抬着的面色不知死活的人,他脸色一变。 齐染走上前匆匆行礼有些焦急道“父皇,林悦为了救儿臣受了伤,这箭怕是有毒,请父皇恩准御医为他立刻诊治。” 林老太爷完全没想到这里面会有林悦的事,在看到人时,他脑袋第一反应便是林悦怎么受伤的。如今听了齐染这话,他心下大定,林悦救了太子,这可是大功一件。 林忠和林如安则是在第一时间走上前查看林悦的伤势,看到林悦脸色呈灰白色,林忠心底一惊,忙跪下请求道“皇上……”林如安也跟着跪下了。 林老太爷也上前一脸悲痛的请旨道“老臣恳请皇上派御医前来。” 皇帝抬手打断林忠和林老太爷要说的话,他说“立刻回行宫,让王科带领所有御医立刻为林悦诊治。若是人救不回来,就让他们提头来见。” 说完这话,皇帝甩袖而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春猎的兴奋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御林军护着皇帝等人立刻回了行宫。 林老太爷本来想让人把林悦送到林家所住的地方的,但齐染却直接让人把林悦带到自己居住院子的偏殿里去了。林老太爷不敢在这个时候表露自己的心思,便同林忠等人跟了过去。 在王科等御医为林悦诊治时,斐清和萧善带人回来了。 斐清和萧善见到皇帝后便跪下请罪,萧善身为御林军统领,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在这种时候只有请罪的份,他道“皇上恕罪,微臣和斐小侯爷并未追到刺客,微臣已命人把此处团团围住,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皇帝正在气头上,一点也不想听这些空话大话,他狠狠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怒声道“若是找不出来呢?你是不是要提头来见朕?” 萧善脸色一白,正准备说什么,斐清抬头道“皇上,是微臣的错,微臣学艺不精,眼高手低,让那刺客给跑了。” 皇帝眯了眯了有些眼眸,正准备说什么,为林悦诊治的王科已经从内屋出来,他满头冷汗,跪在地上道“皇上,林公子的箭伤不重,关键是箭上有毒。臣已尽力为林公子清除毒素了,但林公子身体底子比常人本就弱,今夜怕是要好生照料才是。”他那未完话的意思自然是,若是照料不好,人怕是就没命了。 皇帝知道王科说这话已经是为难了,便道“有什么需要无需禀朕,直接用药便是。”王科忙道“是,微臣定当尽力。” 林老太爷道“老臣谢皇上。” 皇帝挥了挥手,然后站起身看着齐染等人道“林悦病重需要休息,你们跟朕到正殿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靖听了这话看了齐染一眼,神色莫名。 林老太爷和林忠身为臣子,又身为林悦的亲属,自然也跟了上去,林如安没有离开,他愣怔的看着内屋,神色有些恍然。 王科看了他一眼,稍微拱了下手又进去了。 行宫正殿内,文武百官都在等着,皇帝坐下后没有让他们行礼,目光便直直的看向齐染和齐靖。 齐染和齐靖两人都有些狼狈,尘土枯树叶沾了满身,齐染衣服上还有林悦流下的血迹。 齐染和齐靖跪在地上,把当时的情景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齐瑛和斐清还有萧善等人也把自己看到的情形都说了。 齐染还说了自己拿箭射伤齐靖的马匹的事情,齐染说的无比坦诚,齐靖恭声道“父皇,若不是太子殿下,儿臣怕是成了箭下之魂了。” 文武百官中站着的安老太爷忍不住忧心道“太子殿下救人心切,但是拿箭直射九皇子殿下的马匹也实在不妥。那马为畜生不知事,万一因乱伤着九皇子殿下……实在是太过惊险了。”齐靖跳下马,若是被马匹踩着了,怕又是一场事故。想到这个后果,安老太爷忍不住心底打寒。 齐染听闻此话,眉目越发冷凝,他直视着安老太爷道“孤当时看到刺客的箭时已来不及提醒,按照安大人这话,孤若是要稳妥行事,自然是要出声提醒……那若九弟当时反应不及,被箭射中,那安大人是不是就要给孤扣上一顶故意让刺客射中九弟的帽子了?” 齐染这话一出满堂寂静,齐瑛和齐靖甚至连皇帝都忍不住看向他。齐染身为太子,这话原不该由他开口的,他身后有斐家有其他支持者,很多时候他不用说话,别人就会帮他反驳回去。但现在,他表现出的是锋芒毕露,又显得咄咄逼人。 齐染这话就差点没指着鼻子问他,安大人,我若没有救下齐靖,你怕是要怀疑我是故意想让齐靖死的了。 安老太爷忙跪下请罪道“皇上,老臣并非此意。太子殿下行事果断,非老臣所能及。老臣只是心忧九皇子,并无他意。” 齐靖也朝皇帝道“父皇,安大人只是担忧儿臣,并无冒犯之意,儿臣十分感念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这时,齐染望着皇帝的眸子微动了下,而后他缓缓的垂下了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郁。别人包括皇帝在内都以为他是因为刺客的事受惊了,只有齐染自己知道,他刚刚看到林悦这团黑影突然从皇帝身边那扇窗户中飘进来了。 林悦大概是看到他了,便飘到他身边蹲下,语气有些懒散道“中箭的滋味我总算体会到了,实在是太疼了,早知道我就不替你挨这一下了。” 齐染动了动嘴没有吭声,林悦知道场合不对,也没有想让齐染露出马脚,他便蹲在一旁不吭声了。他没有说的是,这次他的魂不是主动要离开的,而是被动从身体里面弹出来的。这感觉就好像是他当初救下那个孩子后,自己魂魄离体的感觉。 林悦甚至有点怀疑,这个壳子是不是不行了,所以他的魂魄才会出来。只是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都不是和齐染说这些的时候。 皇帝看着齐染低垂的头顶温声道“此事太子出手果断,救了靖儿,乃是幸事一件。”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道“林炎、林忠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朕已命太医为林悦全力医治,想必他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转危为安的。”林炎是林老太爷的名字,现在只有皇帝喊他的名字。 林老太爷和林忠忙道“臣谢皇上金口。”林老太爷迟疑了下又道“皇上,老臣那孙子呆在太子宫殿里实在是有所不便,不如让老臣把他接回去安顿。” 而林悦此时在齐染耳边道“我不乐意回去,你快阻止他。”大概是离的有些近,齐染甚至能感到林悦的唇若有若无的扫过自己的耳垂。 齐染忍耐着没有动身体,他看着林老太爷道“林尚书,林公子是为了孤而受伤的,现在伤势颇重,实在是不易挪动。等他伤势好了之后,孤定亲自将人给林尚书送回去。你只管安心,孤会好好照顾林公子的。” 林老太爷满脸感激道“老臣多谢太子殿下。”林忠也谢过齐染。 皇帝看到这场景道“林炎,你那孙子也是为了救太子受伤的,如今太子一片诚心你无需惶恐。” 林老太爷自然是感动的,在齐染耳边的林悦则冷哼一声,道“林老太爷那模样哪里惶恐了,他就是想把我给挪回去,留个好名声,顺便多风光几次。” 他这次怎么说也是正大光明的把齐染给救了,连着开始的齐靖和后面的斐家,在他昏睡期间,不都得来看望看望他?说不准皇帝也会来那么一趟,林老太爷顺便还可以逮着机会洗洗当初他在皇帝跟前胡言乱语的印象。 可是林悦却不乐意这么做,他没打算为林老太爷头上的光环添光添彩。 皇帝又说了几句话,便让齐染他们回去好好休息了。等人走后,皇帝瞬间沉下了脸,他坐在高处看着眼前的文武官员道“一个刺客便想伤朕两位皇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落山戍卫统领董然,你负责落山猎场安危,就是这么负责的?刺客都到了眼皮子底下,你们竟然毫无知觉,简直是该死。” 董然知道这次自己逃不过罪责,扑腾跪在地上也没有求情,只是颤抖着声音道“皇上恕罪,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冷哼一声,然后道“萧善,你带领御林军同董然一起,务必把刺客给找出来,要不然你们就提头来见。” 萧善跪在董然身边道“微臣领命。” 董然逃过死劫,心中大喜道“微臣此次定不辜负皇上信任。” 皇帝冷眼看着自己的臣子,神色泛冷。 齐染回到自己的住处,本来想去换件衣服的,但想了下还是做了个表面工作,同林悦这团魂魄影子,一起去看了昏迷中的林悦。 到了之后,齐染才发现林悦的情况不是很好,守在那里的林如安满脸着急。 齐染道“怎么回事?” 林如安行了个礼,忍着心里的难受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我大哥刚才气息突然弱了起来,太医说是毒攻心的征兆,此时正在竭力抢救。” 齐染皱了下眉道“怎么会这样?”他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身边的林悦。 林悦飘到房梁上,倒垂着头落到齐染眼前道“许是这身体不够强壮,撑不住我这魂魄了。”他本来还怕自己这造型太惊悚,会吓到齐染。 没想到这人脸皮都没动一下,说了句“孤进去看看。”便离开了。 林悦闲着无聊,便跟了进去。 齐染进入内室后,王科正在擦额头上的汗,他看到齐染正准备行礼,齐染先一步道“不必多礼,他怎么样了?” 王科道“拔了毒箭一直还好,但刚才突然生机弱了下去,微臣已为林公子喂下了参汤,虽然林公子身体虚,有些受不住,但微臣定当尽力保住林公子的命。”至于这命是怎么保住的,有没有什么后患,都不是此时该考虑的事。 齐染走上前去看林悦,王科本来想拦一下,但是看到齐染的神色,他又没有阻拦,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 林悦现在的脸色的确不大好看,颓废之色,一看就是一副只吊着一口气的模样。 齐染看着林悦那只受了伤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胳膊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太医包扎的软巾。不知齐染怎么想的,大概是脑子一抽,他伸手把林悦的胳膊轻轻放在了被子里。 他刚做完这些,只听耳边林悦惊讶的咦了一声,齐染目瞪口呆的看着身边的这团影子朝床上躺着人扑了过去,然后二者合二为一。 那团影子消失在林悦身体上后,林悦缓缓的睁开了眼,他看了齐染一眼,然后又闭上了。就这一眼,让王科惊喜极了,他说“能清醒就好,这就有救了。” 齐染松开林悦的手,让御医为林悦诊治。 他比林悦还要惊讶,但也许是他向来喜欢把心思藏得深藏得紧,在外人眼中,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轻微动了动下。 齐染抿了下嘴,道“孤去收拾一番,若是林公子醒了,务必第一时间通知孤。” 王科道“是。” 齐染出门时,身边已经没有了属于林悦的影子,他看着坐立不安的林如安道“他会没事的。”林如安胡乱的点了个头。 齐染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服,吉祥为他整理衣服时,眼泪都快出来了。吉祥真是吓傻了,若是太子出了事,他就是有十条命也没用了。 吉祥知道齐染不喜欢下人哭丧的模样,他为齐染挂好玉佩后,低声哀求道“太子爷,下次你到哪,可得让奴才跟着,奴才胆小,实在是不经吓。” 齐染看着吉祥,想到了前世,吉祥上辈子在他被打入天牢后,以死谢罪了。想到这里,齐染眸子微动,染了一分温和,他道“放心吧,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吉祥这下高兴了,高兴的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时,门外有内监来禀道“太子殿下,青王殿下、九皇子殿下、斐小侯爷、斐公子前来求见。” 齐染眸中的温和瞬间退却,他道“请他们到中庭,孤马上就过去。” 内监应了声,悄然退下。 这厢齐染去见齐瑛他们,那厢在齐染住处的二道门口,斐安宁同林如意碰在了一起。 林悦因救太子而受伤的事传到张氏那里,张氏便带着林如意前来探望林悦。斐安宁由着自己的母亲柳氏带着来的。 柳氏带着斐安宁是借机来探望齐染的,但是她刚看到了齐瑛和齐靖,自己不好带着斐安宁过去,便先来探望探望还在昏迷中的林悦。 林悦救了太子,也算是他们斐家的救命恩人,前来探望一下也说的过去。 斐安宁和林如意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两人参加宴会无数,时常碰上。京中贵女的交际圈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她们的友人圈也有重合的地方。只是两人向来都心高气傲的,很少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此时蓦然在太子住处碰在一起,心中各有滋味漫上心头。 第33章 斐安宁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冷冷傲傲的,相比之下林如意从出生就有着幸运儿的称号,往日行事又素来大方得体。 此时见了斐安宁和柳氏,心底各种想法涌出面上却分毫不显。她甚至在一刹那的愣怔后,脸上已经浮起一个得体大方的笑。 斐安宁虽然没笑,但朝林如意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张氏和柳氏也是相识的,两人站定说了几句场面话。柳氏看着张氏有些泛红的眼角,上前柔声安安慰道“皇上已经召集了最好的御医为林公子诊治,定然会没事的,你别太忧心了。再者林公子救下了太子,等他伤势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张氏擦了擦眼角,脸上表情难言,停了一会儿,她哑着喉咙软软的说了句“救下太子是他的荣幸。” 柳氏道“太子虽身份贵重,但也流淌着我们斐家的血脉。林公子救了太子,就是我们斐家的恩人。斐悦他们正在和太子说话,一会儿定会来亲自来拜谢林公子的。” 张氏道“太客气了。” 这时林如意走上前轻声道“母亲莫伤心了。” 张氏朝柳氏勉强笑了下道“悦儿受伤,我这心惊胆战的,让你看笑话了。”柳氏则回道“母子连心,怎么会是笑话?” 而后几人没有说别的了,慢慢的朝林悦目前所处的地方走去。 到了地方,张氏看到林如安忙走上前,一脸忧心道“你大哥怎么样了?” 林如安忙道“母亲放宽心,太子刚在的时候大哥刚醒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御医正在里面替大哥喂药包扎伤口呢。” 张氏听了表情微松,她身后的柳氏道“我就说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林如安这才看到柳氏,他忙上前给柳氏行了个晚辈礼。 柳氏把他扶起来道“我常说我那儿子长的是一表人才,今日可有人把他给比下去了。” 张氏道“悦儿腼腆,哪及得上你家公子才高敏捷。” 两人说道这里,又勉强找了些八辈子以上的关系,让林如安和斐安宁以表姐表弟的身份相称。而后柳氏看着斐安宁道“我和你张伯母说说话,你同林丫头到外面走走吧,好在这里你熟悉,不怕迷了路。” 斐安宁道“是,母亲。”然后抬起那双没什么感情的双眸看向林如意。 柳氏这话的意思是斐安宁和太子熟识,也有警告林如意不要四处乱跑的意思。 林如意则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斐姑娘了,我这几日怕是要时常前来看望大哥,万一冲撞到了太子殿下的确唐突,幸好斐姑娘知道路。” 林如意这话一出,斐安宁的眸子沉了下,林如意这话的意思是她来这里没有别的心思,顺便埋汰斐安宁在这里不过是个领路的。张氏和柳氏神色不变,对于这种含沙射影的话,她们听得多了,也听得习惯了。 一旁冷眼旁观这些的林如安则皱了下眉,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林如意和张氏,神色有些莫名。 林如意感受到了林如安的视线,她朝林如安微微点头示意下,然后便和斐安宁相携离开了。从背影来看,两人像极了感情极好的手帕交。 张氏去内室看了林悦,林悦的脸色苍白,但已经没有刚开始的那种颓白的死色了。而且从王科的神情来看,林悦这条命是保住了。 张氏看过林悦后忙谢过王科等御医,又询问了下林悦的情况。王科自然没有受张氏的礼,再者林悦这条命是皇帝开口要保的,他就算是拼尽全力也得保住。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意外,好在他们救治及时,意外没有发生。 想到这里,王科心里还有些泛嘀咕,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眼看着就没气儿了,突然脉象又蓬勃起来了。想了想去,王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林悦求生意志太强,太想活着了。 也幸好的是,他中毒时间不长,医治的及时。 这厢王科等御医的脑袋是保住了,那厢斐安宁和林如意两人在外面的亭子里各自沉默,相互打量着。斐安宁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话不多,性格冷清傲然绝世之辈,而林如意则是八面玲珑嘴巧心明之人。 两人相互看了一番,然后各自转开视线。 许久后,只见斐安宁轻启薄唇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你有个大哥呢。以往只听说他命格不好,这次救了太子,得了皇上的夸赞。以后有了皇上和太子的庇护,想必他的命格是可以变的吧。” 对于斐安宁这若有所指的话,林如意笑了下,明媚如春花四开,她望着斐安宁道“斐姑娘,我大哥毕竟是男子,已是成年。我总不好时时在咱们姑娘家面前提起,我竟不知斐姑娘对我林家的事这么关注。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便是。” 斐安宁讽刺林如意想借着探望林悦生病前来齐染府上是别有用心,林如意只说她身为外人,却关注别人家的男子。 斐安宁并未生气,她轻轻动了动眉角,眉眼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恼。她向来表情少,但微微一动就格外的动人。 她轻描淡写的看了眼林如意,道“林姑娘这话好没道理,你大哥因有着克六亲的命格而不受你林家喜欢,这事儿不是京城人人都知道的吗,何须去打听?我观林姑娘以往的表现,以为你也是嫌弃的。现在看来倒是我误会了,林姑娘和林公子兄妹情深,想必林公子日后醒来也是一样的。” 林如意微微一笑道“我们兄妹之间的事就不麻烦斐姑娘担心了。” 两人正在唇枪舌剑时,外面突然有内监的声音响起,说是齐染、齐瑛、齐靖和斐小侯爷到了。 两人相互看一眼,各自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然后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身。 这个地方虽然是齐染所住的偏殿,但林悦在这里养伤,她们难免会遇上。好在四周都是服侍的内监和丫头,也不至于生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事。 齐染等人走过亭子时,斐安宁和林如意给几位皇子行礼。 斐清看到斐安宁在时眸子微闪,随后爽朗一笑道“安宁也在担心太子、七皇子和九皇子吗?” 斐安宁微微抬眼,轻声道“自然是担心的。”说罢这话,她微微一顿,先是看了看没受伤的齐瑛,又看向换了衣衫,眉眼如竹的齐染轻声道“太子……太子表哥,可无碍?” 说来这是在齐染拒婚后,他和斐安宁第一次面对面的说话。上次他为斐清点长明灯时,根本没有去见斐安宁。 以往斐安宁对着他也是冷淡至极的,称呼都是太子殿下。偶尔也会随着斐清一样私下里喊上一声太子表哥。也就因这点不同,齐染上辈子总想,两人成婚多多少少她是乐意的。 想到这里,齐染在心底自嘲般的笑了下,他眉眼不变道“已经无碍。”齐瑛以前听梅妃提起过斐安宁和齐染的婚事,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又没下文了。他更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但他只想快快的躲开这尴尬的场面,于是没话找话的看着林如意,语气还算和善道“那个,这是林姑娘吧,林悦可醒了?” 林如意微微行礼,人是端庄秀美的,她道“回青王,臣女和斐姑娘出来时,人还未醒。” 齐瑛挠了挠头道“那本王进去看看。”他总觉得有人在偷偷打量着自己,于是说话也不由的带上了本王二字。 齐靖幽幽上前,他看了眼斐安宁又看了看齐染,没说一句话,幽幽的跟在了齐瑛身后。 斐清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走了,他望着斐安宁,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郁闷。说实话,他是有点看不清斐安宁和柳氏今天这是想做什么。成为太子妃已经不可能了,按照她的性子,应该适当避嫌才是。林悦受伤,她们前来这里,有点太失身份了。 齐染淡淡看了眼斐清,然后未言他话,直接离开了。 林如意视而不见这场面的尴尬,她对着斐清微微屈身,悄然离开了。 斐清看着眉目不动眼神却复杂的斐安宁道“我送你和婶婶回去。” 斐安宁嗯了声,她目光微转,看向林如意离开的背影,而后缓缓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双眼中的所有神色。 不多时柳氏出现了,她拉过斐安宁的手,由着斐清送她们回去了。 林悦自然是还没有醒来的,不过大概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他的魂魄可以飘出来了。齐染进门就看到属于林悦的那团黑影正无聊的蹲在床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齐染总觉得那黑影的颜色似乎淡了些。 林悦看到齐染心情好了点,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齐染。他刚才被迫入体的感觉十分糟糕,好像有股力量在强制牵引着他的魂魄归为一样,让人感到非常的难受。 不过他刚飘到齐染跟前,又什么都没说。还是那句话,这不是说话的地,万一被人发现齐染自言自语,怕是要惹来事端的。 倒是站在一旁的齐靖,若有所感的看了看齐染身边。而后他皱了下眉,觉得自己想太多了。齐染身边空荡荡的,怎么可能其他人存在? 林悦倒是注意到了齐靖那一眼,他以为齐靖也能看到自己。结果发现齐靖只是看了眼自己所在的位置,并没有其他表示。 齐染也发现了齐靖的动作,他看向齐靖,齐靖默默收回视线。 齐靖是第一个以自己还有其他事过两天再来为由离开的,他本来和林悦没什么交集。不过林悦虽然是救了太子,但在外人眼里也算救了他,他今天是前来做做表面工作。 齐靖开了头,齐瑛、斐清也都紧随着离开。齐染同张氏说了些让她安心,林悦在他这里一切都很好的话,然后也离开这地方了,留下和林悦有关的林家人。 等人都走后,林如安看着张氏道“母亲,这里是太子的住所,大哥又在昏迷着,我们先回去吧。” 张氏对上林如安那双透彻的眸子,点了点头道“也好。” 林如意回来后,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此时也很安静的跟在张氏身边。 在他们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后,林如安忍不住问张氏道“母亲,你和如意到底想做什么?” 张氏抬头张嘴还未言语,林如意轻皱眉峰道“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如安简直是气笑了,他说“大哥受伤了,你身为嫡亲妹妹理应去看他,这本没错,也是情理之事。但你心里若是没有其他想法,在斐夫人挑衅你时,你就不会张口说那些话。” 林如意红了脸颊,她眼中含泪道“那以哥哥的意思,我就应该任由斐夫人那么嘲讽?” “万事有母亲在,何时轮到你出头?”林如安看她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气的瞪起了眼“你当别人都没你聪明?你往日和大哥感情并不好,今日在别人眼里,你这番行为就是想借机往太子殿下身边凑。” “你……”林如意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她浑身颤抖着,一脸愤恨“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林如安道“不是我怎么想你,现在是别人怎么想你。”说罢这话,他又看向张氏道“母亲,好在这次还有说辞,那毕竟是我们的亲大哥,当妹妹的去看望也是应该。但为了避嫌,以后妹妹就不要再去太子殿下的住所了,等大哥回来,再好好探望就是了……” 斜眼看到林如意还想说什么,林如安沉声道“母亲,你要知道,祖父和父亲这些年在皇上跟前还算得信任,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林家的女子送入宫中,任何一个皇子府上都不行。若是你和如意真的有这个打算,被祖父发现了,那如意怕是要陪伴青灯古佛了。” 林老太爷无论是不是虚伪,林忠是不是只一心做官,但在林如安眼中,他们两个长辈这点确实极好的,从来不拿子女换权贵地位。 张氏看着面色阴沉的林如安,她细细道“如安你误会了,今日是我让如意陪着我去看你大哥的,你大哥受了伤,如意若是不出面,别人怎么想如意?如意她并没有其他意思。” 林如意听到这里,终于委屈的哭出声了,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如安,然后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了。 “所以孩儿才说为了避嫌,日后莫去了。”林如安毫不退让的盯着张氏道“祖父和父亲一会儿回来,母亲只管照实说这次的事情。日后如意不去了,祖父也就不会多想了。” 齐瑛从齐染这里离开就去看梅妃去了,梅妃看到他忙让服侍的人都退下,然后她道“太子怎么样了?” 齐瑛道“三哥无碍,林悦也没事了,好好养养想必很快就醒来了。” 梅妃松了口气,她说“太子没事就好。”说道这里,她看了看正在吃糕点的齐瑛,不经意的问道“你和太子感情自幼便好,来行宫的路上,我看到你和九皇子在说话,他说了什么?可是要挑拨你和太子的关系?” 齐瑛听了这话想了下,把当初齐靖挑拨的话给梅妃说了,然后他喝了口茶道“母妃放心,我不会因此就上九弟的当,三哥对我什么样,我心里清楚。同样,三哥也不会疑心我的。” 梅妃的心却因齐瑛的话紧了下,她脑子一片空白,若当初那把剑真的是齐染给齐瑛的呢?可是为什么?难道齐染开始怀疑她了?而这次齐染受伤…… 梅妃想着这些,心蓦然乱,齐瑛看着她有些担心道“母妃,你的脸色难看的紧,你没事吧,我去叫太医。” 梅妃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齐瑛,她压下心中的惊疑,露出一丝苦笑,她说“瑛儿,我知道你一向不爱背地里算计,但这次太子差点遇刺的事你可要心里有底。” 齐瑛愣了“母妃这话什么意思?” 梅妃垂眸一脸诚惶诚恐道“这次刺客先是想刺杀九皇子,而后又是太子。太子若不是林悦在那里,怕是就中箭了,箭上还有毒,这心思实在是歹毒。可是你可想过,三个皇子中就你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在外人眼中,你又刚刚封了王,怕是要脱不了干系的。那些大臣说不定就会疑心,是你想要害太子和九皇子。” “母妃,你想太多了,三哥不会因为流言就疑心我的。”齐瑛望着草木皆兵的梅妃有些头疼道“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大臣肯定会乱猜,还有人会说这次事情是三哥自己做的呢。这事咱们自个儿心里明白,明显就是九弟安贵妃他们干的好事。只不过还没有抓住他们的把柄就是了,不过父皇已经下令搜山了,那刺客肯定跑不掉,到时人抓着了,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梅妃脸上勉强露出个笑,她说“这样就好。”齐瑛只觉得梅妃今天有些反常,他以为她是过于担忧的缘故,只好温声安抚她。 好在梅妃的脸色很快就好起来,齐瑛这才没有太担心。 而被梅妃惦记着的齐染,此时正在房内和林悦的魂魄说话。齐染看着林悦道“你想不想知道是谁伤了你?” 林悦闲闲道“那不是想伤我,是想伤你。是我多管闲事,才会受伤的,算是自作自受吧。” 齐染轻笑了出声,他长得好看,这番一笑,更是夺目。他望着林悦道“那你可曾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 林悦也笑了,他说“那要看太子殿下给什么补偿了。” 齐染看着软硬不吃的林悦,道“那刺客是孤安排的,孤算好了时间,就算是中了毒也不会有事。倒是你身体本来就弱,这毒差点要了你的命。” 林悦哦了声,悠悠道“让刺客刺自己,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齐染想,他根本没什么想法,他就是想借机查上辈子刺客的事,顺便给齐瑛和齐靖抹黑。从目前梅妃的态度来看,上辈子那些刺客就是她找的。 她那时也许是想直接刺杀齐靖,再栽赃到自己头上,齐瑛的路便顺了。但齐靖没有死,怕因此反而让梅妃露出了马脚。 齐靖向来心细如发丝,上辈子他肯定也细查这事了。甚至在了解梅妃的心理想法后,还特意替梅妃抹平一切痕迹,让自己无从查起。 然后他们便可以在暗中静静看着梅妃对自己下手,甚至还会时不时推波助澜一番,而他和安贵妃则在暗处稳坐钓鱼台。 上辈子,他便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而这次,齐靖在来的路上当着自己和齐瑛的面说起了宫中南诏刺客的事,还故意说了些挑拨的话。齐瑛没有多想,齐染心里却是知道的。他们轿辇和梅妃等人离的不远,如果梅妃有心,肯定能看到三人在谈话。 梅妃只要从齐瑛口中听到齐靖的那番话,便会多想。一旦多想,事情变会有变。 齐靖那番挑拨也许只是一次试探,但齐靖心里看的明白,他和梅妃之间的关系有问题。 想到这里,齐染笑了下,他在想,怪不得上辈子齐靖能最终登上皇位。看的透亮,聪明又能忍。 与此同时,安贵妃看着齐靖道“我们的人还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太子和你就遇刺了。你说这次到底是谁出的手?” 齐靖道“不管是谁下的手,太子和梅妃娘娘之间的关系,怕是远不如我们看到的那般母子情深。” 安贵妃冷笑的坐在一边看着自己涂的鲜红的指甲道“一直以来梅妃对太子那可是恭恭敬敬的,做足了慈母的样子。我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没有抓住梅妃的把柄,你看她做事有多小心谨慎。太子也是,一直把梅妃和七皇子当做自己最亲的人,没想到事情还会有这变化。” 齐靖淡淡一笑,容颜昳丽如画,他漫不经心道“小心谨慎有什么用,我从来不相信梅妃娘娘看着自己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我也不相信她真的把太子看成自己的亲生儿子,连皇位都能眼睁睁的看着是太子慢慢的坐上去,而自己儿子只能当个亲王。就算是真的母子情深,我们不也得制造点什么,让他们母子情断。” 安贵妃听了这话抿嘴笑了下,她说“梅妃那里我会和以往一样给她多点想法的,让她好好的做个美梦。” 齐靖垂目嗯了声,脸上泛着冷意。 第34章 这一天一夜,注定很多人是没办法睡着的。而齐染的房内却是很平和,或者说齐染和林悦之间的气氛挺平和。 齐染最终也没有回答林悦那个听起来就十分尖锐的问题,重活一次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优势,也是他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他对谁都不会说。就算是林悦,这个把自己最大秘密放到他眼前的人,齐染也不完全信任他,也不会告知他这个秘密的。 林悦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他也只是随口问那么句,齐染不想回答,他自然不会让人为难。他好奇的是另外一回事,于是又问道“那时你在想什么?” 林悦并没有具体说出那时指的是哪时,但齐染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齐染沉默了下,他想到自己那时当着林悦这团魂魄的面,为他盖被子的场景,心头漫上一丝尴尬,他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魔怔了,竟然忘了林悦魂魄的存在。 不过当时场景也让他很好奇,齐染想了想道“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你不该命绝于此,有些可惜罢了。” 林悦更加好奇了,“太子是可惜我这个人还是可惜一个合伙人?”说完这话,林悦觉得这话有些过了,搁在现代有心思的人眼中,这可能还带有几分骚扰的成分在。幸好这是古代,没人会想那么多。 齐染看了林悦一眼,道“都挺可惜的。”林悦有些惊讶了,他还以为这个口是心非的太子不会回答呢,没想到还给了自己一个算是惊喜的答案。 林悦若有所思的看着齐染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事让我帮忙?” 齐染表情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了,林悦根本没有相信他的说辞,还以为自己是拿这些好听的话和他进行交易呢。齐染心里微微有些不适,他淡淡道“孤近来没有什么事让林公子帮忙,若真的需要林公子出手,孤自然会提前告知的。同样,若林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像往常一样提前告知孤。” 林悦现在也算稍微摸准齐染的脾气了,这人说话只要带上那个孤字,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和人拉开距离,告知别人他的身份,二来心里保准是在不大舒服的状态。这次看样子是自己把人给惹毛了,把别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不说,还当着人家的面突口而出了。 不过林悦脸皮厚,也没有显得太尴尬,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这话,林悦便离开了。 齐染看着这团飘走的黑影,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他刚才说的那话其实并不假,当时看到躺在床上似乎马上要断气的林悦,他脑海里第一想法便是这份罪本该是自己受的,没必要让林悦这个无辜者为他赔命。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升起后,林悦的魂魄便顺着自己的手回到身体里了。 那场景至今想来还是挺奇怪的,无外乎一向表情不外露的林悦当时都惊讶的叫出声了。 只是把自己心中的感觉说出来后,齐染心底有股怪怪的感觉,所以在林悦说出那不是很得体的话时,他顺着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悦。 林悦离开了更好,他可以想想最近发生的一切事。而且他有点在意齐靖今天看他身边的那个眼神,总觉得齐靖像是感觉到了林悦的存在,又像是没有感觉到。齐染眸中划过一丝冷然,他想,难道是因为齐靖上辈子成功登基为帝的缘故? 齐靖是命定的帝王,而自己只是机缘巧合的重生了一次,但还争不过齐靖?想到这里,齐染眯了眯眼,他和齐靖终究没办法和平相处的,就如同朝堂上的安家和斐家注定了是敌对的关系。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登上那个位置,他不对齐靖出手,齐靖也会对他出手的。 生在帝王家,本就该无情无心,利用可以利用的,陷害应该陷害的。 想着这些,齐染突然觉得林悦的性子挺适合在帝王家生存的。 齐染通过这些天和林悦接触,发现他是个很随性又相当淡漠的人。他嘴上虽然说着想封侯拜相,但从他的行为来看,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有当官的想法。 齐染现在倒是有些相信林悦一开始找他合作的原因,就是为了过的潇洒舒坦点。他不在乎生死,救了自己也没有提过要求。林悦这人应该还有些懒散,除了涉及自身利益的事,他不太关心太多的事。自己这两次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太多其他表示。 齐染有时会想,今天如果是别人陷害的自己,只要没有牵扯到林悦本身,这人定然也只是冷眼旁观着而不会主动提醒的。不过齐染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他甚至觉得有着这样性格的林悦还是相当不错的。 总而言之从目前来看,两人的合作关系很是稳定。只是齐染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所以他对齐靖今日的神情有那么点在意。 林悦从齐染房内飘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体内,他回去肯定得清醒过来。以他那身体现在的状况,他一点都不想清醒。 林悦闲着没事四处溜达了一圈,把该听得不该听的都听了一遍。只是溜达到林家时,他看到了在自己房内低头喝着闷酒,神色阴郁的林如安。 林如安身边的小厮团圆在一旁急的满头汗,他低声劝慰道“少爷,你心里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跟奴才说说,你偷偷喝酒被老太爷老爷发现了,那可是要受罚的。” 林如安因这团圆的话又灌了两口,然后他把酒坛子放下,神智清明眼神明亮,道“我能和你说什么?” 团圆是个伶俐的,他服侍林如安已久,也知道一些事,他犹豫了下道“少爷是因为大少爷的事不高兴吗?” 林如安漆黑的眼睛盯着团圆道“大哥命格的事你也知道吧,私下里有没有和人讨论过?。” 团圆给他倒了杯茶,干巴巴笑道“大少爷命格的事,府上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些,偶尔下人是会讨论下。不过少爷,奴才从来没有私下说过大少爷半分不好,奴才知道你不喜欢。” 林如安嗯了声,他扯了扯嘴角道“大哥现在这样,我觉得其实挺好的,至少比以往什么都憋在心里好。”说完这话,他笑了下,神色有些莫名,声音跟着也有些低沉“我小时候同大哥玩耍,摔了下来,所有人都说是大哥把我克的。我那时年幼,却隐隐也记得是自己没有站好,下面服侍的人又不尽心的缘故。她们害怕被责罚,所以把罪责都推到大哥头上。那天就算大哥不在,我也会摔下来的。可是因为大哥在,所以这就成了他的过错。” 团圆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道“少爷,你当时年幼,也无能为力的。大少爷独居在梧桐斋,你这些年去寻他,他也不大乐意见你。” “他自然是不能乐意见我的。”林如安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摔下来之后,母亲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从那之后却再也不让我找大哥玩了。现在想想,母亲应该也是信那些话的,她怕我会被大哥克了,所以让我离的远远的。” “少爷,你别多心,夫人是心疼你和小姐,夫人对大少爷也是疼爱的。”只是这份疼爱,不及对林如安和林如意的。这些年团圆第一次听林如安说出这么对张氏不敬的话,他听得是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好,林如安就被人说不孝。 林如安看着团圆受惊的样子,他心底有些失望。团圆是张氏给他挑选的,虽说是自己贴身的小厮,自己很多话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口,实在是自讨没趣的紧。 林如安笑了下把想趁着酒意说出的话又埋了起来,他轻声道“算了,不说这些了。” 团圆看他那模样,听着他这一声叹息,心底也有些不好受,便轻声道“少爷,你若是心疼大少爷,那就多去看看他说说话便是。大少爷一个人在梧桐斋,也怪寂寞的。你们是至亲兄弟,哪有隔夜仇?” 林如安眼睛动了下,笑道“我心底自然是认他这个大哥的,大哥心底也认我这个弟弟,也认如意这个妹妹,也认母亲父亲祖父祖母的。” 团圆一脸茫然,不明白林如安在说什么。林如安也没想他能明白,他摇晃了下头,眼神因酒意显得有些迷离,便由着团圆扶着他上床睡觉去了。 一旁飘着的林悦倒是明白林如安的意思,那个林悦心底有这个家的所有人。所以在知道林老夫人甚至自己母亲对他的忌讳之后,他怎么可能还由着林如安到他跟前同往日一样相处。 林老夫人的含沙射影,张氏的沉默,林老太爷和林忠的不过问,甚至林如意的害怕,都是那个林悦心底最在意的东西。 所以他退让了,默默的让自己呆在梧桐斋,也不愿让自己的命格克了别人。 想到这些,林悦嗤笑了声,只不过没有齐染这个可以看到他的人,这声嘲讽到了极点的笑只能说是笑给他自己听的。 林悦是个聪明的人,就像林如安说的,很多事他都明白,但是仍旧很卑微的想得到家人的关怀。林悦甚至在想,在临死时,那个林悦感到的是不是解脱。 好在他生来没心没肺,不需要家人的关怀,这林府上的人和事都和他没关系。这些人过的好与不好,都和他没关系。只要他们不惹自己,自己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们,各自安好等同陌生人就好。 这厢林如安故意拿酒灌醉自己说出心底压抑的心声,那里林老太爷正在和林忠提起林悦为救太子受伤的事。 林老太爷道“太子今天奉上一只银狐,说是林悦射中的。银狐实在是难得,太子上书请求皇上给林悦赏赐。” 林忠没想到还有这出,他一脸惊讶,道“林悦射中的?” 林老太爷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平日也聪明,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就林悦那身子骨,他怎么射中银狐这种狡猾难猎的东西?” 林忠心思转的很快,脸上倒还算平静“父亲的意思是太子是故意的?” 林老太爷淡淡道“太子是不是故意的无所谓,只要皇上信太子的说辞,那真的也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再说了,你真当皇上不知道太子说谎了?皇上一向宠信太子,太子想用一只银狐替林悦请功,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最关键的是,这次刺客的事件有些微妙,皇上不想怀疑哪个皇子,但是又不得不追查下去。你可明白?” 林忠点头道“皇上看重太子,此次太子差点丧命,落山戍卫上上下下都因此受了罚,董然也差点丢官掉脑袋,皇上不允许有人动太子的位置,自然要追查到底的。” 林老太爷点了点头道“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太子拿个畜生取乐下皇上,皇上心里的那根绷紧的弦便会松泛一些。” 林忠道“那这次刺客事件,父亲怎么看?” 林老太爷沉默了下叹息道“看着谁都不可疑,但谁又都很可疑。” 林忠迟疑了下,还是把心底的话问出来了“父亲,太子也很可疑吗?” 林老太爷琢磨了下还是道“这次事件为父也看不清,如果没有林悦在场,太子会挨这一箭,那受伤中毒的就是太子了。从这点上说,太子没什么可疑的。但箭上的毒并不是立刻要人命的,太子即便受了伤,也能保住命,从这来看,太子又脱不了干系。” 林忠随着林老太爷的感叹沉默了下,他道“父亲说的在理,如果真的是太子这么做,那他想做什么?诬陷安贵妃和九皇子?若是那样,太子何必救九皇子。皇上那么信任太子,当时又是那种情况,九皇子即便受了伤皇上也不会怪罪太子的……” “所以我才说这次的事看不清。”林老太爷悠悠道“三位皇子都大了,心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怕是捉摸不透了。” 林忠听这话愣了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向来把太子和七皇子看成一体,咋然听到林老太爷说道三位皇子,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七皇子也是皇子,并已上过战场立下过战功还被破例封王,边疆战士对七皇子怕是比对太子还要熟悉……这次刺杀事件,说不定他也脱不了干系的。 林老太爷看林忠陷入了沉思中,林忠有心往上爬,也是自己比较看重的人。如果没有林悦夹在他们中间,林老太爷觉得林忠就非常完美了,不过在官场上的事,林老太爷还是乐意多指点指点林忠的。 于是他道“现在怀疑什么查到什么皇上都不会信的,一切事情都要等林悦这个无关的人醒来后才知道答案。我原本想着把林悦安置在咱们这里,那些做了这些事的人,如果怕有什么细节被遗漏,总会找机会前来灭口的。说不准咱们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了,太子不同意。这样也好,太子保护林悦,等人醒了,就看林悦会说什么了。” 林忠点了点头,他当初想把林悦接回来,只是觉得林悦是他的儿子,受了伤自然是养在身边。没想到林老太爷从听闻林悦救太子受伤到面见皇上,心里已经转了万般念头。 林老太爷说道这里又想到一件事,他看着林忠神色有些严肃道“林悦在太子那里休养,这些天就别让如意跑去了。咱们家当初就是因皇嗣争夺落败的,现在我能在皇上心中有一点地位,全靠着心中不偏不倚。咱们家可不能出一个和皇子有牵连的人,就算是太子爷不行,那会让皇上心里不舒服,觉得我们家还想利用皇子更近一步,这事你自己好好斟酌斟酌。” 林忠道“父亲说的是,我都明白。” 而飘在他们头顶上的林悦,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古代当官的人,想的事多心思又弯弯道道的,每天这样琢磨来琢磨去也不嫌累的慌。 不过不管林悦怎么想,这一夜,七皇子齐瑛走近了很多人的视线中,很多人再也不把他和齐染看做是一个整体了。 七皇子就是七皇子,是青王,身上有军功,身后同样有斐家。 林悦在行宫里溜达来溜达去就是不想回去,他回躯壳里就得忍受身体的虚弱和伤口的疼痛,那样他肯定是没办法安然入睡的。他是真想等伤口好了之后再回去,但他魂魄出窍的时间总是有限的,今天已经是极限了。 林悦叹了口气,飘飘的回到了身体里。 而后林悦便因疼痛睁开了眼,身边服侍他的宫女看到了,忙惊喜的道“林公子醒了。”然后一方面把床帐完全拉开,一方面让一直守在门外的御医便进来为林悦把脉。 林悦脉象很有生机,御医诊的很高兴,不住的点头,他看着林悦道“你身体已无大碍了,只是现在还有些虚,需要多调理些时日。”林悦体质虽然弱,但竟然能这么快醒来,还是他们这群御医用药恰好到处的缘故,御医心里也高兴,这次他们肯定能得皇上的夸赞了。 林悦丧丧的哦了声。 林悦醒来的时间正好,齐染已经起身了,听闻此事后还特意前来探望他。齐染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属于太子得体的笑,他道“你尽管在这里安心养着,等身体彻底好了,孤在送你回去。” 林悦忍着胳膊上的疼,慢吞吞道“多谢太子。” 齐染表面功夫做的很足,他道“你是为我受的伤,说来,孤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林悦干干的笑了声,齐染看他虽然醒来了,精神还有些绵,便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禀告父皇此事。” 齐染走后,林悦在宫女的服侍下把一碗苦得撩心黑漆漆的药喝了下去,勉强喝完之后,他立刻用清茶漱了漱口,心底有些感慨,就凭这喝药的滋味,他就想回现代了。 中药真不是一般人能喝得下去的,不过这东西能治病,他想想也就没话说了。古代的大夫还是相当有本事的,那些药说白了就是一堆草,但是人家大夫就能用这些救命治病。 服侍林悦的宫女看他神色不大好,于是忙道“林公子,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太子吩咐小厨房里熬的有粥,一直在小火热着,你可要用一些粥?”御医早就吩咐过,林悦虽然受伤的是胳膊,但箭上有毒,近来还是吃些流食的好。 林悦不知道是不是箭上的毒影响到了他的胃口,他神色有些恹恹道“不用了,我不想吃,想眯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我喜静。” 那宫女听闻这话,便悄声离开了。林悦半眯着眼,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缘故,他感到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整个人虚弱难受的很。 林悦就那样眯着眼,他也没有睡着,胳膊上伤口的疼痛度还在忍受的范围内,林悦脑子里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也许是没有多久,有人来看他了。有宫女道“林公子刚刚睡下,几位大人若是有急事,奴婢便去把人叫醒。” 而后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等死奉了皇命前来问林公子一些事,林公子身体如能支撑着回答我等几个问题,我们便打扰下。” 宫女笑道“林公子刚醒来,御医说是让养着,其他的情况奴婢也不清楚……” 林悦终于想到这声音是谁的了,是刑部尚书魏仁的。这魏仁和林老太爷还有点关系呢。 想到这里,林悦睁开眼道“谁在外面?” 那宫女惊呼一声道“几位大人稍等,林公子醒了。”说完这话,她便前来扶起林悦,让他背靠在床头,道“林公子你感觉怎么样,有几位大人前来看你了。” 林悦神色有些不耐道“感觉不怎么样,不过人都来了,那就见吧。” 齐染身边的宫女神色不变道“那我请几位大人进来。” 随后进来的人林悦大部分都有些眼熟,有魏仁和大理寺卿周文,还有刑部侍郎刑案,还有一个就是林悦魂魄见过的御林军统领萧善。 几人看林悦那脸色沉沉时刻要晕倒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周文斯斯文文道“林公子,你可还记得当时救下太子的场景?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望林公子如实说。” 林悦看了他一眼,他当初在林老太爷身上时,和这周文相处的并不愉快。现在看他书生悠然的模样,林悦只能说古代当官的都是影帝。 林悦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他道“当时是这样的……”林悦也没有隐瞒什么,把自己为什么上猎场,一直到怎么救下齐染的场景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文等人把他说的话记下,他们几个都听过齐靖和齐瑛等人的说辞,加上林悦的,里面没有什么出入的地方。然后几人记下这些,魏仁说了几句让林悦安心养伤的话,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林悦感到胃里饿的有些难受,强忍着喝了几口粥。胃里有些好受了,他便躺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林悦睡着后,心情颇高兴,至少不用让他忍耐那些疼痛了。齐染一直没有回宫,看样子是被什么事绊住了。现在行宫最大的事无非就是刺客的事,想必是有头绪了。 林悦想到此处,便打算去看热闹。 林悦飘到行宫大殿时,齐染、齐瑛和齐瑛三位皇子站在其他官员之前。这不是朝堂,不是正式上朝,所以斐清也站在一旁。魏仁、周文、刑案和萧善正在向皇上回禀他们在林悦那里听到的说辞。 皇帝听了点头道“看来与太子他们说的没什么出入。” 魏仁道“皇上圣明。” 皇帝让魏仁等人平身,然后他看向齐染“银狐是个稀罕的东西,它既然是林悦所射,那赏赐他些什么好呢?” 齐染道“父皇,儿臣也不知林公子喜欢什么。他已经醒了,不如让他自己说想要什么。” 林老太爷忙出列诚恐道“皇上恩赐已经是天恩,哪里由得他自己选。” 林忠也拒绝了齐染的提议,皇帝看他们神色,目光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斐清看着皇帝忧愁的模样,小声嘀咕道“林悦一向蹬鼻子上脸,随便赏赐他点钱财良田得了,你让他自己选,说不定会要官要权。” 说是小声嘀咕,行宫大殿就这么大一点,他那话不但是朝臣,就连皇帝都听了七七八八。 皇帝皱眉道“斐清,你在嘀咕什么呢?” 说来也奇怪,别人都怕皇帝,就连斐贺在皇帝面前也是恭恭敬敬从不多说一句话的。但斐清不一样,小时不懂事时进宫就抓皇帝头发,稍大一点放狗咬皇帝屁股,就连现在在皇帝面前说话也是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 皇帝时常被他气的心肝疼,但是若说真的因此惩罚斐清,皇帝也没有,顶多是压了几年斐贺为斐清请世子的折子。 斐清道“皇上,我的……”在斐贺恶狠狠的怒视下,斐清又改了口道“微臣的意思,林悦向来桀骜不羁,那些普通的赏赐他肯定也看不上,钱财良田又太俗气了,倒不如把那银狐赏赐给他。” 林悦因这话飘到斐清跟前,他说“我不嫌钱财良田俗,我就喜欢这俗气的东西。”斐清自然是听不到的,齐染是听到了,但他不会开口的。 皇帝则乐了下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斐清干干一笑,没有否认。 皇帝静默了下道“斐清说的也有道理,赏赐林悦白银千两,银狐一只。” 林老太爷和林忠替林悦谢过皇帝,林悦则在想,要不是斐清打岔,自己说不定还会有良田百亩呢? 斐清则在心底吁了口气,刚才皇帝问齐染如何赏赐林悦,他心里便一惊。他不知道齐染和林悦怎么认识的,但现在林悦也算是这场刺客事件的见证人,万一皇上同其他臣子怀疑林悦和太子关系甚秘,这事就不好说。 再说皇帝赏赐林悦也不好轻易开口,赏赐的重了,有心人会多想,也会让林老太爷官威更盛,赏赐的轻了,有人也会多想,会觉得太子的救命恩人在皇帝眼中一般。 好在他名声一向混吝,这一番插科打诨一番,不但没引起怀疑,还解决了皇帝心中的难题。 皇帝说完赏赐的事,又看向下面的臣子冷声道“这春猎本是幸事,结果有人偏不让人高兴,实在是该死。” 董然扑腾跪在地上请罪道“都是微臣巡查不严,微臣有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确有罪,好在这两天也算将功补过了。” 皇帝这话一出,群臣脸色都有些异样。皇上在上位看的清清楚楚,他看着董然道“董然,你说说自己的发现。” 董然大义凛然道“回皇上,发现刺客后,微臣便命落山戍卫封山了,又同萧统领带领的御林军搜山,落山只有一处险要之地,微臣便便着重搜了此地,功夫不负有人心,经过细细搜寻,微臣和萧统领抓住了没能逃脱离开的刺客。” 皇帝问“刺客几人?” 董然道“刺客六人,除了想要逃脱被杀的两人,余下四人。”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有些哗然。无论是齐染还是林悦口中,当时刺客只有一人,现在董然竟然搜到了六人,如果当时六人在场,那情况怕不是今天这样了。 皇帝的目光轻描淡写的在众人脸上扫过,他淡声说“把人都带上来。” 被绑着的四名刺客在御林军的压制下来到了大殿,摁着他们的肩膀把他们摁跪下,因为怕他们咬舌自尽,这番上殿已把他们的下巴卸下了,看上去狼狈极了。 皇帝看着他们道“说罢,此事到底是何人指使的?” 四个刺客已经受过一番刑罚了,身上衣服是干净的,但还是能闻到身上的血腥味。听到皇帝的话,他们垂着头没有吭声。 皇帝冷笑一声“你们是刺客也好,是死士也罢,但现在已经露了脸,你们即便不开口,朕也能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现在若说了,朕可以留你们全尸。” 四名刺客相互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脸上有刀疤,他年龄也大些,他看着皇帝点了点头。 御林军把他的下巴合上,那刺客目光无波道“既然被抓住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指示我们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斐侯爷斐贺。” 这刺客话音刚落,斐清便上前一脚把他踢翻到地上了,斐清脸色通红厉声道“你tnd放屁,谁让你在皇上面前陷害斐家的?” 有追随安家的官员看到这情况道“简直是放肆,皇上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斐贺掀袍朝皇帝跪下道“皇上,微臣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微臣愿意接受审查。” 斐清也跪下焦急道“皇上,家父对皇上对太子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这官员因斐清这话又阴阳怪气道“斐小侯爷,你这话何意?斐侯爷效忠皇上这话可以理解,但效忠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斐家掌握数十万兵权,难不成就只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 斐清脸色一变有些暴怒的半直起身体反讽道“你……” 林悦知道很多话在这种场合斐清不便开口,他心里想如果自己在这里就好了,他向来看不上这样的人说话,他在这里直接开怼就是了。 想到这里,林悦看着林老太爷,心底有股强烈想变成他的愿望。 许是愿望太强烈了,林悦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一阵天翻地覆,等他回过神,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变成林老太爷了。 林悦有些惊喜的想,原来变成林老太爷的诀窍不只是生气,愿望强烈一点也可以。 而那安家的狗腿子还在开口“那以斐小侯爷的意思,斐家的数十万兵权就是太子的私军,只忠太子。” 林悦听到这里嗤笑一声,众人包括皇帝都朝他看来。 林悦口齿伶俐道“那以你的意思是臣子效忠太子是错的了?” 那人大概没想到反驳他话的是林老太爷,他一时有些惊呆了。林悦继续道“从公来说,斐家是臣,太子是储君,身为臣子不效忠皇上效忠储君,难不成还要换个人效忠?要不然效忠你?从私来说,斐家是太子的外家,外家心疼自己的外孙还不行了?按你这么说,以后你也别往外家走动了。人家帮衬你,说不定你心底还厌烦人家呢。” “你……”那人没想到林老太爷也有这般无理取闹的时候,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了,最后他只能跪在地上朝皇帝哭诉道“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说你什么意思?”林悦毫不客气道“说清楚点,要不然我们这些老人家听不懂。” 齐染从林老太爷一开口心里就觉得怪怪的,不过这种场合不是他该多想的时间,他跪下道“父皇,儿臣想问这刺客几句话,请父皇准许。” 皇帝徐徐道“准。” 齐染站起身朝那刺客看去,他说“大齐众人皆知,斐家乃是孤的外家,你看连朝中大臣都认为斐家对孤效忠过盛。你说斐侯爷让人行刺孤,这又是为何?” 那刺客面色不变道“我们只听命行事,至于为什么,这些大人物心里在想什么,我们怎么会知道?” 齐染道“既然如此,那斐侯爷交代你行刺,总要给你信物什么的吧,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人是斐侯爷呢?” 那刺客十分镇定“信物没有,我们只接活不问身份。斐侯爷是大英雄,在南诏立下战功,我们这些人自然也是认得他的。” “你这话说的漏洞百出好没道理。”林悦一旁道“你说斐侯爷是有多想不通,干这种大事时,才会亲自去找你们,还不蒙个脸,轻易让你们发现他长什么样。他这么做大概就是为了事后你们被逮着供出他,要不然没证据啊。斐侯爷就是高洁,和常人不一样,就不喜欢消灭证据,就喜欢把把柄放在一群不要命的刺客身上。你说话怎么也得有逻辑吧,比方说什么斐侯爷买通层层乞丐找你们谈的这笔生意,然后你们历经千辛万苦跟踪无数乞丐,终于找到了幕后委托人斐侯爷。这听着比刚才顺畅不少吧。” 林悦话里是一点不掩嘲讽之色,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听得那刺客都忍不住拿眼戳向他。这事在林悦嘴里,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那刺客收回视线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并无半句假话。” 齐染看向皇帝道“父皇,这人故意想要污蔑斐侯爷,请父皇明察。” 斐清也忙道“皇上,家父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也没有理由做这种事。这刺客定然是被人安排,故意陷害家父,甚至是整个斐家的。” 那刺客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没有说出来。 他这番神态皇帝看在眼里,不过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而是望着齐染道“太子觉得这些人为什么要陷害斐侯爷?” 齐染沉着脸道“父皇,这些刺客刚才提到了斐侯爷在南诏立功之事,儿臣认为,他们就是南诏一些不死心之辈,他们嫉恨斐侯爷边关大胜,故意挑拨斐侯和父皇的君臣关系。” 皇帝目光平静,他道“那以太子之意,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齐染道“一些挑拨离间别有用心之辈,杀了便是,也好还斐家一个清白。” 朝堂上还有人想开口,齐靖突然也跪了下来,他道“父皇,这些人满口胡言污蔑斐侯,儿臣也觉得当杀。” 他一出口,那些安家的追随者都没有言语。 皇帝沉默了下道“把人都带下去,好生看着。” 在四名刺客被带下去后,皇帝道“太子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皇帝的话没人敢不听,等人都退去后,林悦看了眼齐染。他以林老太爷的身份走出大殿时,恍然有些出神,他刚才在大殿上变身林老太爷,齐染是能看到他的,不知齐染有没有看到那一幕。 想到这里林老太爷满脸严肃,而这时林忠悄悄走到他跟前,林忠一脸复杂道“父亲可记得当初入朝为官御赐的第一件东西是何物?” 第35章 林悦心心念念的在想自己刚才变成林老太爷的模样,齐染有没有看到,会因此想到什么。现在突然听到林忠这问话,他顿时有些不耐道“皇上御赐的第一件东西不就是那个在我库房里供着的那个纯金虎子吗?” 虎子,也称夜壶。 林忠听了林老太爷这话,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生生憋住了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脸都憋得难看起来了。林悦看着他又看了看四周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先回去吧。” 林忠应了声,默默的跟在林悦身后。他也说不准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如果这个林老太爷回答不出来他的问题,他才觉得正常。可是林老太爷不但回答出来了,而且回答的非常完美,林忠心中那点异想天开的疑惑难免动摇起来。他想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他父亲还是他父亲,只是在某些时候变得不大像他父亲了而已。 林老太爷入朝为官时,皇帝其实心里还不大信任他的。林老太爷忠心耿耿,初入朝堂便为了皇帝得罪了很多人,甚至在办理第一件案子时,就把当时太后的侄子给办了。皇帝当时很想赏赐他点什么,不过碍于太后的情面不好大肆封赏表露自己的欣喜之情。于是皇上在自己私库里挑啊挑选啊选的,最后选了个纯金的虎子。 说来这纯金的虎子也是有来历的,当初大齐未建立时,前朝帝王沉迷酒肉池林,爱好收集金子,剥削民众。私下里用金子打造了一批物件,大到金马,小到金瓜子等等。据说那皇帝是想等着自己身亡之后把这金子作为陪葬品和自己埋在一起,也好下辈子继续享受富贵。 只是还没等他死,齐太祖便带人攻下了皇城。 这批纯金的东西也被齐太祖给收入了私库,时不时拿出来奖赏下有功劳的臣子什么的。轮到林老太爷时,便得了这虎子。好在是准备入土的陪葬品,还没被人使用过。 太后当时因自己侄子的事那是憋着气准备找事的,看到皇帝给林老太爷挑了个这样的东西,她那口气到底没发出来,也有点弄不懂皇帝到底是满意林老太爷还是不满意。 林老太爷倒是满脸感激的谢恩,回去就把这纯金的虎子给供了起来。还在人前供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再后来林老太爷的御赐东西多了,便统统被收拾进库房里了,那个纯金的虎子也不再出现在人前。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那个虎子林老太爷一直默默供在库房里。从这些事情来看,林老太爷对着恩赐品是相当满意的。不过他们林忠他们几乎不知道这些,若不是这次林老太爷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他们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个这玩意儿。 想到这里,林忠看向前方林老太爷的背影眸子又复杂起来了。他爹肯定也感到最近几件事不大对头,所以才这样做,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是他们想的太多了。 林忠投过来的目光林悦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他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林老太爷为官多年,心思玲珑,感到事情不对头,便用了这一遭,也算高明。但是,他不一样。他能灵魂出窍,四处溜达,就算是当时没有听到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嘀咕什么,他们总要告诉林良林忠答案的吧,他自然会知道的。 他这灵魂出窍的金手指实在是太有用,秘密在他眼前根本就是一戳就破的泡沫。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林忠会第一个开口试探他,就像他没想到自己变成林老太爷还会有另外一种方法,而不是只能生气后才会。 林悦和林忠回到院子后,两人坐在中厅里默默无语。林忠有些走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林悦看着他想,许是被自己打击到了,还一时转不过来弯。 而这时林老夫人派人前来请林老太爷去一趟,林悦本来不想去的,但是他想了下还是决定看看林老夫人想做什么。 他刚刚到林老夫人那里,林老夫人便让房内服侍的人都退下了。等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林老夫人看着他一脸忧心道“我听说今日有刺客指认是斐侯爷派人刺杀的太子?” 林悦斜了她一眼道“这种胡乱攀扯的话你也信?” 林老夫人正在心惊,一时并没有察觉到林老太爷的不对劲的地方,她仍旧忧虑道“不是信不信的事,斐清和林悦这些天一向交好,在外人看来咱们和斐家难免有来往,这会不会连累到你和林忠?” 林悦沉着脸冷冷道“林悦受伤你不是因伤心过度昏迷了吗,没有去看过他。放心,在外人眼里,林悦和林家都不是一伙的,更不提斐家和林家了。斐家那点糟心事连累不到林家,更连累不到你。” 林老夫人若是这时再听不出林悦嘴里的讽刺,她就白活那么多年了。她心里有些酸涩,本能的想质问林老太爷,自己是那样的人吗?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孤疑的看着林悦道“你可记得当初入朝为官,皇上御赐的第一件东西是什么?” 林悦冷冷道“不就是一个纯金的虎子吗?” 林老夫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老夫人委屈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林悦一看这种情况,干脆从林老太爷身体里飘出来了。他不喜欢见人哭,尤其是不喜欢见林老夫人哭。 林老太爷眨了眨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就看到林老夫人垂泪的画面,他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林老夫人看他根本一点错都不承认,心里更是难受,她冷笑道“怎么说我们也是夫妻一场,我虽然对林家没有大功,但也有生儿育女为长辈守孝的苦劳。你若是对我不满,直言便是,何必对我做出这种姿态?” 林老太爷“……?”他有些糊涂了,根本不知道林老夫人再说设么。 林老夫人现在对林老太爷是失望极了,她道“你也不用拿自己不知道当做借口了,我刚才已经询问过你了,你根本什么都没忘。也是我多心,若真的是因为林悦的关系,惠明大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终归到底还是你对我对林良不满,所以才这般。” 林老太爷在被林老夫人赶出院子还没有想起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大概是有了经验,他知道肯定是自己在不清醒时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他得弄清楚自己在皇帝面前又说了什么话,毕竟他的记忆力还停留在刺客指认斐贺是这次主谋的时间点伤。 林老太爷匆匆找到林忠,在听了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林老太爷自认为是比较了解皇帝心思的人,当时那种情况,皇帝根本不会相信是斐贺派人刺杀太子,因为根本没有理由。当时那个跳出来斥责斐清狗腿子,甚至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给安家和九皇子遭来皇帝的猜忌和疑心。 他身为皇帝心中的宠臣,自然会顺着皇帝的心意反驳这些,甚至会为斐清的失态找最恰当的理由。但做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会得罪安贵妃和九皇子,也不会指着同僚的鼻子差点直说他蠢笨如猪的。 现在好了,他是帮了斐清,可也把九皇子和安贵妃给得罪彻底了,他这个纯臣在皇帝心中说不定就不纯了。 想到这里,林老太爷皱眉在林忠跟前来回走了几圈,而后他看向低头垂眉不知想些什么的林忠道“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林忠抬头,道“也许父亲当时心情不好,是气极之下的反应。” 林老太爷摇头道“不可能,我当时一点都不生气。何况你还不了解为父?这样幼稚不顾后果的话岂是能从为父口中说出来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林忠幽幽道“可当时父亲清楚的说出了自己所得的第一件御赐之物。” 林老太爷到这时终于明白了,他说了这么一大圈,林忠根本不相信他所的话,他忍不住怒声道“混账东西,你在想什么,为父官做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还不至于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失了本心。我偏颇太子得罪九皇子有什么好处?” 话既然说到这里了,林忠沉默了下,还是忍不住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他看着林老太爷道“父亲,我一直不明白,皇上当年的确因林家扶持其他皇子而不满。这些年皇上一直疼爱信任太子,太子也深得文武百官的敬仰。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做一心只为皇上的纯臣?你就算偏颇太子,皇上对你的信任之心应当也不会减少。” 说道这里,林忠狠了狠心继续快速道“所以父亲,你是不是早就有了投靠太子的心思,只是为了怕被别人怀疑,这才三番两次在关键时刻以这种方式帮他。” 林老太爷简直快被林忠给气死了,林忠这话的意思是,他就是在帮齐染,而且是以装疯卖傻的方式帮忙? 林老太爷怒极反笑道“既然这样,那你说我对家人为何也这般态度?” 林忠脸上有些肃然,道“父亲定然是想到了有人会来探查,这样无论他们想查什么都查不多。父亲是为了保护家人?”说道后面,林忠语气里又有些不大确定了。以林老太爷现在的地位,这样做有失身份不说,也牺牲太多了吧。 可是这确是林忠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了,要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林老太爷在林忠说完后冷笑两声,然后腿脚利索的狠狠朝他腿上踢了一脚,他说“我看你这个官时是越当越糊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父亲打儿子在这个时代天经地义,林忠也不敢躲,他生生挨了一脚,忍着疼破罐子破摔道“若非如此,那父亲到底怎么想的?” 林老太爷哑然,他怎么想的,他什么都没想起,他只是很生气。 在林家众人陷入各种诡异的对话聊天中时,皇帝和齐染间的气氛就比较融洽了。皇帝在众人都离开后,他看着齐染温声道“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齐染脸皮都没有动一下道“父皇,儿臣认为是此事当属南诏之过。他们对斐侯爷嫉恨,所以才出此下策,用区区几个刺客,便想让我大齐君臣离心,又能陷害我大齐皇子。” 皇帝沉吟了下,轻声叹息道“你就没有想过和瑛儿或者靖儿有关?” 齐染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和七弟九弟没有关系,也不用再查下去了。从南诏使臣进贡却行刺来看,他们是贼心不死。儿臣认为父皇当立刻修书南诏,让他们好自为之。” 皇帝定定的看着齐染,而后他道“你是大齐的储君,未来的帝王。朕自然希望你们兄弟能相互扶持,但身为帝王,在有些时候也不可心慈手软。这件事你不愿意查,那朕便不再查下去了,以免伤到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齐染听了这话眼圈微微一热,他道“谢父皇,那斐侯爷?” 皇帝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你当朕真的信那些刺客信口开河?斐卿是什么样的人,朕还是清楚的,更何况就像林炎说的那样,你这个太子是斐家的外孙,他们怎么会害你。” 说道这里,皇帝想到林老太爷当时的表现,忍不住好奇道“你和林家的关系很好?” 齐染摇了摇头,他皱眉道“父皇,儿臣和林家素无往来。今日林尚书的表现和往日大不相同,倒有几分当日在御书房提起江南科举舞弊案时的模样。” 齐染说这话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很是复杂。 皇帝看了笑了下,他是父也是君。身为父亲,他对齐染真心疼爱,也是真心信任,他对其他儿子也是放在心上的,不希望他们兄弟阋墙。但身为帝王,他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坐了许久,知道成为皇帝的路上总是不太平的。他一心信任齐染,就是想告诉文武百官,除了齐染,这个位置其他人不要想了,也断了齐瑛和齐靖的念想。 同时他也总想着身边还是要有几个属于自己的臣子,要不然就显得太过于孤家寡人,也显得自己这个皇帝太没用了。 所以在齐染没有成为皇帝前,他只能是太子,自己则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他看中林老太爷,信任林老太爷,但林老太爷若真的投靠了齐染,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好在目前来看,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皇帝和齐染说了这些话,便让他下去了。 皇帝看着齐染的背影,然后把手在宽大的龙袍里拢了拢。从江南科举舞弊案,到现在,发生了很多,他自然是信任齐染的,也不希望齐染辜负他的信任。 齐染回到住所听宫人禀告说林悦醒了,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前来了。齐染到的时候,林悦刚刚喝了药,正一边漱口一边让宫人下次给他准备些蜜饯。 齐染挥手让一旁站着的宫女都退下,他道“我这里没有甜的东西,你若是喜欢,我让人送来些便是。” 林悦哦了声道“也不是特别喜欢,但是比起苦的东西吃点甜的还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对于林悦这些歪理,齐染已经听无数了,他也不想和林悦争辩,便换了个话题道“刚才在大殿上,你……那突然消失了,没事吧?” 齐染说的含糊,林悦却明白,他也听出来了,齐染没看到他变身林老太爷的事。也是,一个人的魂魄飘出来再飘回去,那都是属于自己的事。若被人发现这魂魄还能飘到别人身体里,尤其是对这古人来说,是非常惊悚的一件事。 齐染若是知道,不找借口把自己烧死才怪。 他虽然看淡生死,但也没想过体验烧死的滋味,于是林悦道“也不是突然消失,就是不想听那些睁眼瞎胡言乱语的,就从后面走了。” 齐染嗤笑声道“这世上睁眼瞎多了去,为了权势地位,有几个人陷在水里能如莲的?” 林悦看他心情似乎不大好,想了下道“斐侯爷是怎么回事?” 齐染看向他,道“你觉得斐侯爷是个怎样的人?” 林悦摊了摊手,因忘了胳膊上的伤,他因疼痛龇牙咧嘴了扭曲了下表情,然后懒懒道“我和斐侯爷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他平日里是如何为人处世的。但他是个民族英雄,现在大齐内外安然无事,他应该是喜欢的。” 有一种英雄,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他们功成名就,但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却是,化刀剑为犁锄,利刃封于鞘,同普通人一样享受盛世太平。 齐染轻声道“舅舅的确是这样的人,若是心中想法过于狭隘,大概是教不出斐清这样性格的儿子的。” 齐染信任斐清,信任斐贺,甚至信任齐瑛的,但他却不再信任视为亲生母亲的梅妃。今天这一场事出来,他甚至不再信任斐锦。或者说,他从回来的那天开始心里便有些抵触斐锦这个舅舅。 今天的事情不过是给他一个借口,让他对斐锦感到彻底的失望。 他不知道斐锦和梅妃什么时候对皇位有了别的想法的,他也不想知道。他和齐靖突然遇刺,自然有人会注意到齐瑛这个刚刚册封的青王的。 梅妃在行宫中行动不便,所以斐锦出手正合适。他推出了刺客,甚至让刺客指认斐贺,大大方方的让皇帝让自己甚至让满朝文武怀疑斐家刺杀太子,是想助七皇子登基。 可是这样的怀疑在很多人眼里本身就不成立,斐家已经有他这个光明正大的太子在,何须费那么多心思培养七皇子呢?何况是斐贺指使人刺杀太子,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当时如果他继续询问那些刺客,斐贺为什么这么做,那些刺客肯定会把齐瑛扯出来,这样就更没有人相信这事是真的了。 反而在那种情况,斐家会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怀疑,而所有的矛头会指向安贵妃和齐靖。毕竟他们和斐家没有丝毫关系,这些刺客的指认完全可以说是受了安家的胁迫,要不然身为刺客,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招认了? 齐染能预料到后面的事,顺着斐锦的想法,这可以说是一箭三雕的事。洗脱了梅妃和斐家的干系,也诬陷了齐靖,如果自己表现的想要追查事情真相,有可能还会让他人认为自己这个太子想要对兄弟赶尽杀绝。 所以齐染并没有那么做,一来他不想顺着斐锦设下的圈套走,二来,他知道皇帝的性子。没有证据,皇帝不会相信是斐家出的手,同样也不会相信是齐靖想害他这个太子。 齐染想,自己上辈子果然输的不冤屈,他连自己的亲舅舅都看不清,何况是别人? 身为太子身为储君,做事单纯,毫无疑人之心,输了也是活该。 林悦看齐染又是一副戾气横生的模样,他撇了撇嘴,他上辈子没有享受过亲情,这辈子也和亲情无缘,不大能体会齐染现在的心情。 林悦也不想自己所在的地方气氛压抑,便道“我看落山行宫的事是要到此为止了,那皇上预计会什么时候起驾回京?” 齐染收敛心思,慢声道“你既然已经醒了,恐怕会很快启程回京,这里的事还由一些后续问题要回京处理。” 皇帝说到底还是皇帝,不可能等林悦的伤养好了在回京的。如果这次真是齐染受伤,那皇帝恐怕会盛怒。 总之今年的春猎是猎不下去了,董然虽然抓了刺客,但还是被皇帝斥责一番,罚奉三年不说,还由落山戍卫统领变成副统领,短时间内怕是走不出落山这块地儿了。御林军统领萧善也被皇帝以搜寻不善打了三十大板,没把他直接撸下去,已经是看在他平日还算尽心的份上了。 林悦点头表示自己清楚,齐染静静的看着他,突然又道“不过你伤势还不稳,我这里有御医可以随时照看着,等回京之后,我亲自送你回林府,你看如何?” 林悦自然是喜欢的,他暂时不想看到任何林家人,便眨了眨眼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齐染轻轻嗯了声。 齐染说的很快,也的确很快,两天后,皇帝便宣布回京了。众人来的时候喜庆洋洋,那些个青年才俊都想有所表现,结果还没有发挥自己的特长,便被刺客的事弄得窝憋在住所了。 说来,这次春猎狩猎最为丰富的倒属于林悦这个体弱的病人了,毕竟他可是狩到了一只银狐。就算是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但有太子的保证和九皇子的证词,这只银狐不管是谁狩到的,现在都是林悦狩到的了。 想到林悦回京时还是乘坐太子的马车回去的,那些人心里更加不平衡了。他们甚至想,自己怎么没那个好运气,替太子挨上一箭。 小辈青年的想法很单纯,没有立下功劳又被一个名声不好的病秧子抢了风头,心里不顺畅。而他们的父辈则想的东西更多。回京的路上,这些人若有若无的离林老太爷和林忠保持了点距离。 他们可不想被林老太爷当众劈头盖脸的说落一顿,那个被他说落的官员,皇帝未回京便把官职给他罢免了。 林老太爷简在帝心,不是他们能比的。 第36章 林老太爷这一次落山春猎之行是无比憋屈的,林老夫人那天后就因病又请了太医,说是气血拥堵,不能伤心动怒。对外林老夫人说是怕看到林老太爷担心的表情,引的自己伤心,便休养着不见任何人。其实林老太爷知道,林老夫人那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以病躲着自己呢。 至于林忠,林老太爷觉得根本和他无话可说,自己这个儿子说起混账话来和那个不省心的林悦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他有时真想像不知情下抽林良那样,狠狠抽林忠一顿。 但这种事林老太爷也只是想想,却没有做。林良和林忠还不一样,林良的官职小,关注他的人也少,出了点事直接还能给他摁下,林忠不行,林忠是他培养起来,日后要入阁的,若是被自己抽了,那肯定会被人弹劾不孝的。 想着这些,林老太爷的心情就堵的很。但是再堵,也比不上他和林忠去齐染那里接林悦回来堵。齐染当时许是只客气了一番,说是回程颠簸,让林悦留在他那里,到时他直接送林悦回府。 他和林忠自然是推辞的,结果林悦倒好,任性张扬的说什么,他胳膊还疼的厉害,也懒得挪来挪去,太子那里方便的很,所以他就就留下同太子一起回京。还让他们不用担心,太子一定会把他照顾的好好的。 若不是齐染在场,林老天爷真想一巴掌呼在林悦打量,让他不这么丢人。 但最终,林老太爷和林忠还是把林悦留下了,还得对着齐染一脸无奈的说自己教导无方,林悦太任性了等等。齐染倒是表现的十分真诚,说道“林悦是孤的救命恩人,回京照应下只是点不足挂齿的小事,林尚书和林侍郎不必多想。” 就这样,林老太爷和林忠没把人接到,还被太子客客气气的送回去了。 至于回京路上同僚的目光,林老太爷显得很淡定,反正这些人也不能真的拿他做什么。皇上只要还宠信他,在一般同僚面前一切好说。就是想让安家和宫里的九皇子明白自己没投靠太子,这件事有点难。想到这些,林老太爷也十分头疼。 不过还好的是,他这些年做事十分谨慎小心,特别的把柄也没有流落在外,倒是不用怕轻易被人报复了去。 从京城出发到落山行宫,一路上众人的心情是散漫的,兴奋,从落山行宫回京城,众人都凛着脸的,行程是急促的。 回京后,皇帝直入皇宫。齐染拐了个弯,按照他事先承诺的那样,亲自送林悦回林家,给足了林悦面子。 林悦把齐染这点面子利用的淋漓尽致,他倒是谁的面子都没给,趾高气昂的回梧桐斋了,气的林老太爷差点晕倒。 林悦回到梧桐斋,便躺在床上养伤去了。他本性就懒散,此时更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躺着不动。林悦唯一喜欢的就是梧桐斋的小厨房,当初小厨房建的时候,林老夫人是以想让林悦这里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有心人却知道她是不想同林悦一起吃大厨房做的饭菜。 林悦现在觉得林老夫人终于做了一件对事,虽然是误打误撞做下的,但这样挺好,他挺喜欢梧桐斋小厨房的饭菜的。 回到林家后,张氏带着林如安林如意等大房的人和王氏带着三房的人碰到了一起。她们都是前来看望林悦的,王氏身边还有挺着个肚子的婉儿,据王氏说是婉儿要求来见林悦的,说是毕竟没有林悦,她也不会成为林良的姨娘,所以听闻林悦受伤,她便前来跟着探望探望。 最后王氏看着张氏一脸笑意道“婉儿有这等感恩的心思,我也不好拒绝。再说了她以前毕竟是大嫂身边的奴婢,虽然做了姨娘,但也是半个下人,来见见大嫂请个安也是应该的。” 张氏神色淡淡道“弟妹这话就说差了,这丫头父亲已经指给了三弟,以后就是三弟的人了,哪有让三弟院子里的人给我这个当大嫂的请安的,这要是传出去不就惹人笑话吗?”张氏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看那婉儿的模样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王氏这是想恶心谁呢? 王氏脸色僵硬了下,很快又收敛回去,她道“咱们是去看我那受伤的侄儿的,就别耽搁了,看看可怜的,身体本来就弱,这受了伤可不得好好养着。” 林如安看着王氏和婉儿微微皱了下眉头,神色有些淡淡的不悦。一旁的张氏不经意的看到了,她抿了下嘴道“弟妹,你还是让人送婉姨娘回去吧。梧桐斋路远,婉姨娘身体不方便。再者,我怕悦儿看到了婉姨娘就想到了往事,到时不给弟妹和三弟面子。” 王氏没想到做事一向得体的张氏会提起这个,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那事父亲都说是误会了,不过大嫂心里不痛快,我让人回去便是。” 说罢这话,王氏朝婉儿冷冷看了眼道“讨人嫌的东西,还不回去好生养着?”不管王氏说什么,婉儿是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见林悦,林悦当初把她踢到湖里时的眼神,她现在还记得呢,冰冷又无情,很有想让她赔命的感觉。 婉儿走了,王氏同张氏才朝梧桐斋走去。 她们来的时候林悦正在走廊的躺椅上晒太阳,刚刚看到人,他便把眼睛微微一闭,只当自己是睡着了。 王氏气的浑身发抖,觉得林悦这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她冷笑道“救下了太子殿下,得了皇上的封赏就是不同,我这个长辈今日是讨人嫌了。” 林悦闭着眼淡声道“半夏,看好那只银狐不要让人伤了它。虽说它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畜生,但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可比有些人金贵,若是被踩着碰着伤着了,那可就是在踩皇上的脸呢。别说皇上不乐意,这府上的老太爷都会生气。” 王氏看着在梧桐斋随意蹦跶的银狐,她冷笑一声,对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道“你们关心这个大哥,人家可不乐意你们关系,咱们不在这里惹人嫌了,回吧。” 说完,王氏便转身离开了。 林悦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动,如果不是他刚才说了那么一句话,根本没有人认为他是醒着的。 张氏皱眉看着林悦,林悦这样实在是有些失礼。她道“你可是伤口疼?需要大夫来看看吗?” 林悦道“伤口疼有御医瞧着,我这是头疼,不想见那么多人。” 张氏被林悦这话说的心底有些气,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温和道“既然是头疼,就在开的方子里加点药。” 林悦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林如安一直没有吭声,倒是张氏身边的林如意忍不住了,她有些气愤的上前道“大哥做这副姿态是给谁看呢?母亲关心你难道还关心错了?大哥身为人子,身为晚辈,现在可有一点晚辈的样子?可顾忌一点自己和林家的名声?” 林悦因这话终于睁开眼,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如意道“你用什么身份给我说这话?按理说你是我妹妹,向来听说身为兄长的有教导弟弟妹妹之责,怎么到了你这里,道理就行不通了?我做什么,轮得到你说吗?” “再说名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名声?以前也没见妹妹你这么关心我的名声,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哥。”林如安上前一步道“如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林悦抬了抬胳膊,道“死不了。” 林如意在眼圈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看着张氏道“我知道自己讨人嫌,就不该来。”说完她转身哭着跑了。 张氏一脸心疼的看着她,忍无可忍的对林悦冷下脸道“悦儿,你怎么能对自己妹妹这么说话?实在是太张狂了。” 张氏说完这话便离开了,林如安倒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想和林悦说点什么,但看着林悦又缓缓闭上双眼,一副我已睡着不要打扰的模样。 他握了握双手,最后转身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林悦让半夏她们把大门关上,谁来都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见,这才安安静静的在走廊上晒了个舒适的太阳。 皇帝回宫后休息了一夜,就在朝堂上把南诏呵斥了,说他们妄图刺杀大齐的太子和皇子,还意图把这事污蔑在斐贺头上,实在是用心险恶。 朝臣听得也是义愤填膺,纷纷要求皇帝书信南诏,让他们赔款道歉。南诏王子,或者说是南诏质子越秀听闻此事,连夜上书皇帝,希望能见皇帝一面,但他的折子根本没有到达皇帝眼前,便被人压下了。 皇帝自然是顺着民意派人再次前去了南诏,而后皇帝在朝堂上着重表扬了林悦的功绩,说他救了太子,便是护佑了社稷。 文武百官被皇帝这形容词弄得一愣一愣的,只是不等他们有所反应,皇帝又宣布道“林悦秉性纯良,可入詹士府,日后辅佐太子行事。” 齐染和文武百官都愣住了,林老太爷身体还趔趄了下,别人都以为他是惊喜惊的。林老太爷的确是惊的,是心惊胆战的惊。 林老太爷忙出列跪下诚恳道“皇上,詹士府辅佐太子责任重大,林悦虽是老臣的嫡孙,但他学识不多,如何能担当此责,请皇上收回成命。” 林忠也道“皇上,臣子顽劣,身体又因病虚弱,实在是不堪为官,请皇上收回成命,请太子恕罪。” 面对林老太爷和林忠的推迟,皇帝只笑意盈盈的看向齐染道“太子意下如何?” 齐染脸上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收回,听闻这话,他忙道“父皇恩赐,儿臣不胜感激。林公子品性高洁,堪当此任。”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也是看中他的品性才想到你身边就缺少这样的人,詹士府可还有空缺职位?” 齐染想了下,道“暂时没有空闲下来的职位,怕是要委屈了林公子。” 皇帝无所谓的道“无碍,先让他进里面历练历练,等有空闲下来的官职在给他个。” 林老太爷和林忠看事情难以挽回,便同齐染一起谢恩了。 林老太爷嘴角有些发苦,他知道皇帝这是在警告他这几次的言行过界了,皇帝是在告诉他,林家不只有林老太爷和林忠,还有谁都看不上眼的林悦。 一个病秧子,只要能得皇帝的眼,他也能成为人上人。 林老太爷心思突然觉得林悦和自己真的是相克。 第37章 林悦即将入詹士府的旨意直接传到了林悦手上,林悦当时正悠闲的看着天空,心情颇好,接到圣旨后,林悦第一想法就是自己竟然真的入朝为官了。按照这发展,说不准他哪天真的就封侯拜相了。 想到当初自己和齐染的随口一言,林悦脸上不由的浮出一丝浅笑。林悦很少笑的,偶尔笑那么一下也是满脸讥诮之色。此时他嘴角眼眸里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讥讽没有嘲弄,只是单纯的笑了下,却让服侍他的半夏、丁香等人看的稍微呆了下。 半夏很快就回过神垂下了眼,林悦长得是俊美无俦,以前他给半夏的感觉是有些阴郁的,生活仿佛把他的背脊都压弯了,他活在梧桐斋,孤寂无声。落水一次差点离世后,林悦给人的感觉是冷漠无情嚣张任性的。他看人的眼神是冷漠的,眸子深处是冰冷的。 现在半夏觉得有一丝真实感,林悦也是会真心笑的。 那传旨的内监见识过各种大场面,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能看出林悦笑容是真心的,便也微微一笑道“恭喜林公子,不,看杂家这嘴笨的,应该叫林大人了。林大人如詹士府的旨意是皇上圣心独裁的,皇上十分看重林大人的品性。日后林大人辅佐太子,定能让皇上欢喜。” 林悦脸上的笑意缓消,他收起圣旨,让半夏拿了银子给内监。不管怎么说林悦现在算是入了皇帝的眼,日后红不红谁也不好说。那内监秉着不得罪的心思推脱了两下,最后在林悦的推让下把银子放进了衣袖里。 银子的分量让这内监很满意,他对林悦道“杂家还有事就先回宫了,杂家在这里预祝林大人一路高升。”林悦自然是情深意切的谢过他,还亲自把人送出梧桐斋的大门。半夏和丁香第一次见林悦这般和善的为人处世,神色不由的有些惊讶。 林悦想在职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他自然知道一些场面话怎么说。他真心想做一些表面工作的话,绝对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以往对着林家那些人,他只是懒得搭理罢了。现在林悦对做官还是有点兴趣的,自然不会让这个传旨的内监不舒服。 就是不知道这个官是太子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林悦这里对这份圣旨表现的还算平静,林家其他人听了则炸开了锅。死死的罪过林悦的林良和王氏那里不说,张氏听了愣怔了许久,林如意本正在绣花,听到消息,手指被针扎破了,顿时染红了帕子,惹得她房内的丫头心疼极了。 而一直在‘生病’的林老夫人知道圣旨的内容后,忍不住坐起身问身边服侍的丫头嫣然确认般的问道“谁?林悦?入詹士府?” 这词哪个她都懂都明白,怎么放在一起就那么让人难以理解呢? 嫣然在林老夫人身后垫了个柔软的靠背,然后把人扶好才轻声道“这些朝堂上的事奴婢也不懂也没听明白。好像说是皇上看重大少爷,直接让入了詹士府。” 林老夫人脸色有些苦,她道“算了,这些事你不明白也在理儿。等老太爷和大爷下朝后,请他们来一趟。” 嫣然身为林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之人,她知道林老夫人和林老太爷这几天在闹别扭,也知道林老夫人拉不下脸,于是便趁机道“老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老太爷平日里十分敬重您,大爷和三爷又都是孝顺之人,二爷虽然远在江南,但时时惦记着您呢。您何必为了一点不值得小事,和老太爷闹气呢?您这身体不舒服,老太爷可比谁都心急。” 林老夫人顺着嫣然的话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是想给他气受?说句难听的,我们这把年纪了,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就是觉得他这件事做的太荒唐。” 嫣然不知道林老太爷到底做了什么,毕竟林老太爷那点事还是瞒的紧紧的。不过她心里明白林老夫人的态度,便又软声道“奴婢不知事,但知道林太爷肯定希望您早日好起来的。这后院没老夫人您镇着,连笑声都比以前少了很多。” 林老夫人乐了,他指着嫣然道“就你生了张巧嘴。”嫣然脆生生道“这是老夫人教的好。” 林老太爷和林忠从宫里回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林老夫人那里,林老太爷把林悦叫到眼前。他对林悦的感情挺复杂的,他还真没想到,林家小辈中第一个在皇帝面前出头的竟然是林悦。 当然,不只是林老太爷,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现在都有点意难平。他们恨不得时光倒流,救下太子的是自家的孩子。 尤其是以安家为主的人,詹士府是辅佐太子的机构,里面的人都是太子的忠心支持者,也是太子的亲信。他们几次想往里面安插人都安插不进去,现在一个机会被他们白白的浪费掉了。 不过当官的生性多疑,发生的事总是要在心底琢磨好几遍,想出这事引发的几种后果。尤其是安老太爷子,他忍不住琢磨了下现在的情形,和林老太爷当时在行宫的失态。安老太爷总觉得林老太爷所在的林家虽然还是纯臣模样,但说不定会慢慢或者已经开始倒向太子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安老太爷神色不由的肃穆起来,心下打定主意要给林家找点事折腾下。 林老太爷在皇帝执意要让林悦入詹士府时,他就想到了自己要面临的东西。此时看着林悦,他还是忍不住哀叹一声。若是林如安入了詹士府,他也有八分把握让林如安和太子保持距离,让朝堂文武都能看出他们林家仍旧是纯臣。 唯独林悦他半分把握都没有,林悦对林家没有全局感,像是一个外人。 不过林老太爷仍旧打起精神道“詹士府是辅佐太子的,不同其他。你行事向来不大稳妥,在里面万万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万一出了岔子被人抓着把柄,我们林家和太子都救不了你。” 林老太爷说完这话已经做好了被林悦反驳的心里准备,谁知等了许久,只等到林悦抬了抬眼,十分温顺的说了句“是。”林老太爷瞬间感到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来爬去,密密麻麻的,难受的很。 林老太爷喉咙里想要说的话慢慢又给咽回去了,他停顿了半晌,勉强说了句鼓励的话“你能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便好,日后入朝为官,万事要谨慎小心。” 林悦还是顶着那张平静的脸,平平淡淡道“是。” 林老太爷和林悦这话谈不下去了,他看了眼林忠,自己便起身离开了。 等林老太爷离开后,林忠看着林悦那张平静的脸颊,神色复杂,最后他道“你虽入了詹士府,但现在并没有官职在身。詹士府人才济济,你去了怕是会受到一些不平。好在你对太子有恩,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说道这里林忠沉默了下,随后有些艰难道“林家不参与皇子之间的那些争斗,你身为林家嫡系子孙,好自为之。” 林悦拉长声音哦了声,林忠看着他那盐油不进的脸,最后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别的了。 林悦看林忠没什么交代的了,便起身回自己寂静的梧桐斋去了。他是个心硬如石的人,面对林老太爷和林忠突来的温情,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他很快要入詹士府了,林悦这天夜里安安稳稳的睡了个觉。他并没有半夜三更溜达出去找齐染,这让在东宫处理完公务的齐染微微有些不适应。 他都有点习惯半夜三更一抬头,一团黑影子坐在自己对面,偶尔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现在对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齐染喝了口凉茶,而后洗漱一番便睡去了。 林悦因为胳膊上有伤的缘故,皇帝特意恩准他伤势好了之后,再入宫。 斐清倒是前来看望过他一次,提了不少贵重的礼物。其实大部分礼物是斐贺让斐清送来的,主要是为了谢林老太爷当日的仗义执言。不过斐贺知道林老太爷对他们斐家的态度是能不沾就不沾,所以这礼物便都给了林悦,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他们斐家没有失礼。 斐清提起这事忍不住啧啧称奇,他道“我一直觉得林大人为人做事挺古板的,没想到说起那些噎人的难听话一点也不比你差。我一直纳闷你的性子像谁,现在终于明白了。” 林悦看了斐清一眼,慢吞吞的给银狐喂了口吃的,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斐清神色莫名“我倒是想去干别的,但是我爹让我最近老实一点,不要胡作非为,还让我安下心多读书,免得下次被人随意就激怒了。我在家里被书折磨的半死,这不就趁着机会来看看你。不过我看你这伤势很快就能好了,到时你可就成太子殿下的人了。”说到这,斐清神色郑重了下,他道“官场险恶,你这性子注定要吃亏的。那詹士府的人都不是好说话的,到时太子殿下也帮不了你的。” 林悦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临头再说吧。” 若是平日斐清还是很喜欢林悦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的,但是入朝为官,他就忍不住担心。不说朝堂,就说内宅人多了,那也是复杂的很。 好比最近他爹和他二叔之间气氛就很让人看不懂。 他爹差点被那无脑的刺客冤枉后,回到斐家便找到了他二叔,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争吵起来了。他二叔在院子里跪了几个时辰,口口声声说是他爹不相信他。 斐清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他爹没有说,那肯定是大事。最关键的可能是他爹没什么证据,只是心头有疑惑。 想到家里的这些糟心事,斐清觉得脑门子都紧了。有着闲功夫,他还不如上树去捉几个鸟烤烤吃呢。不过斐清这些日子被斐贺和韩氏管的严,他在林悦这里又逗留了半个时辰,最后不情不愿的起身回去读书了。 不读书就要被他爹拿枪揍,反正两样是要选一样的。 林悦的伤势好了后,便准备入宫尝试尝试做官的滋味。说来他虽然是皇帝亲口封下的詹士府官员,但到底没有官职在身,没有资格拜见皇帝。 林悦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也不大想看到皇帝。 不过入宫之前,他还做了些准备,打算去南街买点小礼物送给齐染。前面已经说过,林悦安下心想要和别人相处,总是能做到面面俱到让人如沐春风的。 林悦出府的这天,天气很好。他一向低调,不喜欢坐马车。还好林府离南街不算远,慢慢走也能走到。 不过刚刚走过朱雀街安家门前,他便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主角是那个南诏送来的质子越秀。 越秀是被安家的下人给扔出来的,同他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越秀给安家送的包裹,里面滚出一块金子和一座玉观音。安家的下人十分嚣张的对着地上的越秀道“我们家老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们南诏三番五次想要刺杀皇上、太子和九皇子,现在还想让我们老爷去为你们求情。我们老爷忠君爱国,怎么会为了你送上来的东西就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呢?” 说完这话,那下人还唾了一口,然后转身离开,把安家的门狠狠的关上了。越秀这个南诏王子在京城是非常不受人待见的人。他不受南诏王重视,说是质子,皇上若不给脸面,他在京城连普通人都不如。 林悦习惯半夜在京城溜达,也曾看到越秀被几个所谓的宗室子弟恶意捉弄羞辱,邀请他去醉月楼,说是能让他见到皇帝,然后逼他喝酒,不会喝硬灌,最后在醉月楼的姑娘靠上来时,在众人荒唐大笑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跌跌撞撞狼狈而走。 而越秀身边的人,有几个对他也算是真心的,很可怜他受这份罪。但更多的却是把他当做一件物品来看待的,他们只想着把越秀看牢,让他万事隐忍。要不然大齐又有借口向南诏发难不说,越秀万一出了事,南诏还要送来别的王子做质子。 林悦看着越秀,心中没什么想法。大齐和南诏的边境之争自古就有,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只是无论是胜利者还是败敌者,都会有人承担那些血流成河的伤痛。 此时的越秀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还有些水渍,看样子在安家已经受了些屈辱。他人很瘦弱,站起来时身体晃悠了下。安家教训的人,四周自然是围满了看热闹的,那些人对越秀指指点点的,嘴里说着南诏可恶什么的。 林悦本来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他看到越秀的目光时,他微微愣了下。越秀从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懦弱的,但他的眸子是极亮的,他想活着。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地,他都想活着。 他和林悦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也不能说完全不同,至少越秀惜命。逆境之中,也惜命。 越秀捡起包裹,把东西收拾好,紧紧抱着,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安家门前。离开朱雀街,越秀叹了口气,他有些苦恼,安家不肯帮忙,这京城谁还敢在皇帝面前提南诏的事。 他身边的人只催促他找人,可这大齐的京城谁会给一个不受宠的质子面子? 越秀想着,倒是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不怀好意之辈朝他围了过来,那些人穿着破烂,大概是想抢走他手上的包裹。 等越秀发现不对时,他已经被人围住了。 越秀看着那些人眼中的贪婪,小声懦懦道“你们想做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我们饶你一命。” 越秀紧了紧手,他怀里的这些东西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好东西了。只是他今天来安家,身边的人去了其他世家打听消息,他身边也没人跟着其他人,这东西怕就要这么送出去了。 “你们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别人的东西不怎么好吧?”正当越秀犹豫不决,而那些人不耐烦想动手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嗤笑声。 越秀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人穿着月白衣衫倚墙而立,这人姿态闲适风流,容颜如刀刻,俊美非凡。他长的是一双好看的剑眉,眉毛之下是狭长的双眸,眼神深邃如沟壑,一眼望去仿佛望不到边际。越秀看着他,心里有些胀胀的。 他长这么大以来,在南诏皇宫受兄弟姐妹欺负,在大齐受人鄙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开口说话。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看到了越秀求生极强的眼神,一时心软跟了上来的林悦。林悦看着低头不语的越秀,心想这个南诏质子还挺有趣的,做事非常人能所及。 那几个想抢东西的人相互看了眼,无声的在打量林悦。领头之人看了看四周,上前一步威胁般低声道“我们不过是缺银子花,想让他资助些。公子看起来身份不一般,何必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外人多管闲事呢?” 林悦淡淡道“这是我的事,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已经让人报官了,你们再不走,一会儿怕是走不了了。再说了,你们明知道他是南诏的王子还要抢他东西,是觉得他这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了吗?” 那几人本来就是想给越秀一个教训,没有想把人怎么着。此时看到林悦这般态度,那领头的人眯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林悦。林悦穿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冷傲懒散不在乎的姿态也不是常人拥有的,他们说不定也不好得罪。 于是这人心念微转,忙露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道“我们也是穷的没饭吃才想这一招的,谁知道他是南诏的王子啊,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完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然后都低着头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林悦站直身体,他弹了弹衣角沾染的灰尘。越秀走到他跟前,眼睛微亮巴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林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可不是你的恩公,既然想活着那就好好活着,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得不偿失了。” 越秀面相有些黝黑,身型瘦弱,听了这话他微微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听不懂恩公再说什么。” 林悦态度冷淡道“听不懂就算了。”不过他仍旧朝越秀露出的金子和玉观音看了眼,自古有话说的好,钱财不外露,越秀这东西如果不想露出来,是不会有这麻烦事。 林悦对越秀也没有太大的好感,他转身便准备离开。越秀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然后快速跑了两步跟上去有些喘息道“恩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可否送我一程?”说完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包裹道“毕竟这些东西拿在手上不安全。” 林悦道“我想你的人很快就会到了,用不着我来送的。” 越秀看着林悦,想伸手拉他的衣服,在林悦挑眉时,他忙放下手。然后他虚弱的笑了下道“不敢瞒恩公,我身体实在是不舒服的厉害,现在实在是走不动了。” 说完这话,越秀的额头上开始冷汗淋淋,他一手踢着包裹捂着自己的胃部,整个人难受的看似要立刻缩在一起。 林悦眨了眨眼,道“你这准备碰瓷?” 不管是不是真的碰瓷,林悦最终还是略带几分嫌弃的把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馆。医馆的人给疼的差点昏迷的越秀把了脉,说是伤着了胃,需要好好的静养之类的。 医馆的大夫给开了药方,越秀付了银子。抓了药后,越秀便提出让林悦把他送回去。 林悦难得好心还被人缠上了,心情很是不好。他定定的看着把懦弱可怜发挥到极致的越秀冷冷说道“你身上有银子,让医馆的人送你回去就是了。你心中所想的事,我帮不上忙,所以你再怎么纠缠我,也无济于事。” 越秀抿嘴不吭声了,林悦转身离开了。越秀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阴郁。然后他默默掏了点银子,让医馆的人把他送回去了。 林悦很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他去了南街,挑选了几样小玩意儿,然后便施施然的回去了。 第二天林悦一大早便入了东宫,齐染因为还要上朝,说了句让他在偏殿先休息着,自己便离开了。 林悦对东宫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了,他便真如齐染说的那样,在东宫偏殿眯眼休息了。今日朝堂上没有太多事,皇帝随意出现了下就下朝了。齐染回宫后,听到宫女说林悦在偏殿睡着了。 他愣了下,没有换衣服便去了偏殿,刚推门入内,看到的便是林悦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模样。 林悦睡着的模样,面部线条很是柔和。齐染每次见到林悦时,这人不是一脸无趣嘲讽的模样,就是一团黑影和自己聊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悦有这样平和英气的姿态,心底蓦然有股两人很近又很远的恍惚感。 看着这副模样的林悦,齐染根本没办法想到这人说话时会是那么的尖锐和不客气。 服侍林悦的宫女看到齐染准备把林悦叫醒的,齐染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偏殿的门,然后他吩咐宫人道“人醒了,让他到正殿去。” 林悦这一眯眯了一个时辰,等他醒来后,宫女忙给他端上了漱口水,然后轻声道“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来看望大人了,没让人打扰,现在太子殿下在正殿等着大人呢。” 她们这批宫女是几个月前新换的,他们服侍齐染有些时候了,自认为还算了解齐染。林悦在齐染心中的地位很是不同,具体如何不同,她们也说不上来。 总之齐染对林悦态度比平常人要和善的多。 林悦漱完口,听了这话,一脸惶恐道“怎么好让太子殿下等?”这宫女认真的瞅了瞅他的神色,然后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这是看重大人。” 林悦没有说话,跟在宫女身后朝正殿走去。 经过通禀后,吉祥亲自给林悦开了门。到了殿内,林悦便对着齐染也惊慌不已的呼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刚才睡着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齐染正在拿着本书看,咋然听到林悦这般语调,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道“你这是怎么了?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听惯了林悦那懒散尖锐的声音,这种有些谄媚的语气让齐染很不适应。 林悦立刻站直身躯,朝齐染摊了摊手道“做臣子和做普通人不是不一样吗?我怕太子殿下心里不舒坦。” 齐染把书放下,然后让吉祥出去了,他亲自为林悦斟了杯茶,示意林悦坐下,道“你是普通人吗?”普通人能魂魄出体,每天夜晚胡乱跑吗? 不过说完这话的齐染心底生出一丝后悔之意,这话实在太过孩子气了,不该是他这个太子当说的。 林悦拉长声音哦了声,点头道“也对。” 林悦坐在齐染对面喝茶时,咋然瞄见了桌子上放着的折子,是有关南诏的。林悦知道齐染是个相当有分寸的人,这东西齐染想让他看到,才会放到自己眼前的。 于是林悦随口道“怎么还是关于南诏的事,还没解决完吗?” 齐染似笑非笑道“你昨天不是见过南诏王子了吗?感觉如何?” 第38章 林悦听了这话,他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过那动作消失的很快,跟没有停顿过一般,他又淡然的抿了几口茶轻声道“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我昨天见过南诏王子了?” 林悦这话说的很平静,神色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但是齐染就是知道这人浑身写满了不高兴,说不得心底还会升起更深层次的防备。 齐染那种古怪感又缓缓升起了,林悦根本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太子,一个储君,未来的皇帝来看。在林悦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合伙人。 想到这里齐染眉眼微垂,掩下眸中所有神色,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缓缓喝了两口,才道“你当孤派人跟踪你不成?” 林悦放下茶杯想了下实话实说道“本来是有这个想法,毕竟我比较特殊,太子殿下想要细致的调查一番也未免不可。不过现在听太子殿下一席话,突然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南诏数次想刺杀皇上、太子殿下,想必太子跟踪的是南诏质子吧。” 齐染没想到林悦还真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他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特别,为何还要担心孤派人去跟踪调查你?这种轻而易举就能被你发现的事,孤岂会做?孤派人跟踪的一直的确是越秀。你觉得越秀那人如何?” 这已经是齐染第二次问林悦这个问题了,林悦微微一笑道“是个挺有趣的人。”林悦是真的觉得这个南诏质子很有趣,他无论在南诏受不受宠,在大齐的京城身边怎么可能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除非他不想要人跟着。 林悦甚至敢肯定如果不是自己出现,那个质子应该会和那群想打劫的人起一番冲突,然后丢掉半条命也说不准。 质子受重伤是隐瞒不住的,总能引起皇帝的注意。用命换取皇帝的注意,也许是这个南诏质子在走投无路时想到的办法了。 齐染对林悦的话表示同意,他道“你说的对,他的确有趣。”上辈子落山行宫刺客的名头扣在了南诏头上,越秀也是求见皇帝无路。越秀是个非常隐忍且心思玲珑的人,他故意财帛外露,引起了那些想教训他一顿人的贪婪之意。在反抗之中,越秀被那些人刺中了心口,若非他的心偏右些许,那一刀怕是能要了他的命。 后来大理寺审讯,那些人说他们也没想拿刀子的,都是越秀不断的挑衅他们,他们一个恼火才弄成这样。齐染现在想想,越秀受伤定然是自己故意的,就如同他上次林子里受伤一样。 越秀虽是质子,还是个不受南诏国主宠爱的质子,但在大齐出了这样的事,皇上还是慰问了下,后又召见了他。越秀趁机向皇帝陈述了南诏绝无敢刺杀大齐皇子的心,越秀在京城宗室权贵的地位远不如他那个决绝的姐姐清歌。 清歌虽然想要刺杀大齐的皇帝,但是她够决然,死的够艳烈,就连皇帝在她死后也说了一句性子刚烈。而越秀在很多人眼中不过是个贪生怕死,懦弱到了可以随意侮辱之辈。 这样懦弱到了极点的越秀,在对着大齐皇帝时,仍旧是害怕胆小的,不过他还是忍着心口的伤,痛哭流涕的朝皇帝表述着南诏绝对不会做出刺杀之事,希望大齐皇帝细查。 南诏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它受天然瘴气的保护,这次大齐能胜,也是用人命换来的。但就如同弄每个国家一样,它的内部也不安详,也有各种争夺。 大齐能攻下南诏的城池,却攻不破南诏地处险要的都城,只能接受它的投降。这个时候扶持一个南诏的王子和其他王子进行争夺是最方便的一件事了。 大齐自然是选择了在南诏无依无靠的越秀。 落山行宫刺杀事件本来就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南诏,再者穷寇莫追的道理谁都懂,薅羊毛也不能一直薅一直羊。皇帝书信南诏也只是呵斥一番。不过这次事件传到南诏后,却是越秀这个被质押在大齐的王子平息了大齐皇帝的愤怒。 越秀远在大齐,但在南诏却有了名声。 上辈子齐染入牢之前,越秀在大齐的支持下回南诏顺利的继承了君位。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也为了南诏休养生息,越秀在成为国主后便派遣使者前来大齐,奉上了他亲笔所书的称臣信,愿把南诏当做大齐的附属国,还求大齐皇帝赐婚。 不过婚事皇帝最终没有赐下,越秀通过大齐的扶持,很快就稳住了南诏内部的局势。然后南诏便沉静下来,静静的恢复南诏以往的繁华。 齐染死的时候,倒是没有听说南诏有任何异动,只是那时大齐内部动荡,四面临敌,斐清为此战死沙场。 想到这里,齐染眼下染了一层冰,他捡能说的对林悦说了,并说了大齐目前对南诏的态度。林悦听罢道“扶持越秀争夺南诏国主之位?这算不算是养虎为患?你们就不怕你养的这头老虎哪天吃饱了反咬大齐一口?” 齐染道“自然算是的。只是朝中文武百官大部分都不愿意继续打仗,再者大齐也需要休养。这是大齐的形势,无法改变,所以扶持一个国主在父皇看来算是一个稳妥的方法。何况越秀在南诏本身就不受宠,他想要得到南诏的认同,也需要大齐的支持。” 林悦道“自古战火最无情,无论是对胜利的一方来说还是溃败的一方,都是如此。不过我觉得你既然这么了解越秀,肯定有拿捏住他的办法。” 齐染道“你这真是高看我了,这个我还真没办法,谁也控制不住人心不是?” 林悦点头“这话也没错,自古人心异变,不过那个质子是个聪明人,我觉得在他没有万全的准备,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时,定然不会轻易出手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太子殿下倒是挺像的。” 齐染因这话微微一愣,他看着林悦道“这话何意?林大人觉得,孤和南诏质子越秀哪个地方相像?”林悦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话顺口说出来了,生平第一次,对着齐染认真求问的眼睛,他感到些许不自在,他道“不是哪个地方相像,而是做事的风格。就是觉得你们对自己挺狠的,也都能下得了手。” 齐染听了这话慢慢的哦了声,他知道林悦因为体质缘故肯定见过很多肮脏的事,对于他能看出越秀心底的想法,齐染并不觉得惊讶。 他只是没想到在林悦心底,自己和越秀是同一类人。所以林悦才会上前阻止那些人也阻止了越秀自杀式的行为,林悦是不是觉得越秀有些可怜?那林悦选择和自己合作,除了自己能看到他,那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想到这里,齐染心底蓦然闷闷的,非常的不舒服。 林悦没想到自己这话引得齐染思维发散到了这种地步,他认为齐染和越秀像,是因为两人想活着的眼神很像。越秀想活着,齐染也是。 齐染的心思太重太沉,还背负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很多事齐染做了,林悦知道,但他并没有过问原因。两人不熟不便询问是一,二来林悦总觉得齐染做这些时周身泛着难受。 林悦就是一个冷酷的旁观者见证者,他看着齐染做一切决定,而从不出声阻止,也不过问对错。 气氛有些冷凝,林悦并没有想那么多,他道“对了,我给太子殿下从宫外带了件礼物,不值什么钱。” 说罢这话,林悦从袖口里掏出一把染扇,扇子做的非常精致,上面画的是灼灼桃花。看到扇子时,林悦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觉得这东西和齐染很配,就买了回来。 齐染看到扇子时神色有些微妙,昨天跟踪越秀的人后来因为林悦的出现,也跟踪了他,齐染自然知道林悦买了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这桃花染扇是送给自己的。 林悦看齐染一直盯着那扇子瞧,他眨了下眼道“不喜欢的话我再换别的给太子殿下。”虽然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点郁闷的,齐染应该是很喜欢折扇的,他东宫的偏殿有个专门摆放折扇的地方,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齐染接过林悦要放回怀里的扇子,他嘴角噙了一抹笑意道“喜欢是喜欢,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送我桃花染扇。” 林悦看齐染这笑有些古怪,便道“这桃花染扇还有什么说法吗?” “没什么特别的说法。”齐染把扇子缓缓打开,片片艳红的桃花在他手上宛若新开,衬的他如玉的容颜多了一丝艳色,“一般这种扇子是送给心上人的。” 林悦“……这样,我只是觉得扇面挺好看的,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那我拿回去吧。” 齐染合上扇子握在手中道“无碍,这都是前朝风俗了,到了现在已经被人忘了,这桃花染扇的盛况早已消失,能得上一把也是缘分。我就留下了。” 林悦第一次送礼物送的不上不下,他道“太子殿下喜欢就好。”说完发现这话有歧义,齐染刚才已说着扇子是送给心上人的,他又说人家喜欢就好,搁在现在等于在无意识撩人了。好在这古人没那么开放,于是林悦淡然的转移话题道“说来我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齐染顺着他的话题道“其实一开始我想把你安在刑部,毕竟以你的……能力,定能有一番作为,让你入詹士府,是父皇的意思。” 第39章 林悦本是转移问题的随口一问,没想到齐染回答的却是非常认真。他玩笑般的说道“皇上竟然这么看重我,他就不怕我把太子殿下给带坏了?” 齐染淡然道“林大人怎么把孤带坏?”能被别人带坏带偏的,都是心志不坚之辈。他这辈子别的东西许是没有,但心志耐性却是极足的。 齐染这话说的平淡,但听起来却颇为傲气,林悦从心底来说还是相当欣赏齐染这份态度的。他懒懒低声道“太子殿下能不能被带坏是我的本事,愿不愿意被带坏就是太子殿下的本事了。” 林悦的声音是极为悦耳的,尤其是这般刻意低声说话时,沉沉的又带着些许磁性,不轻不重的砸在人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顺势而起,心尖如同羽尾轻划而过。 齐染第一次从林悦嘴里听到这般毫无道理可言的话,他不由的接了句“那孤就拭目以待了。”不过齐染说完这话,心里便有些许的懊恼。他在林悦面前,似乎有点太幼稚了。 齐染心底万般想法,面上却是不显,他微微干咳一声道“一会儿,孤带你到詹士府认认人去,日后你们就是辅佐孤的同僚了。” 齐染说的真心实意,林悦却是没有这个想法,詹士府里的人应该都是齐染的亲信,他们应该都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他这么猛然插过去,总有些受排挤的,他可没那个热恋贴别人冷屁股的习惯。再说,他和齐染之间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彼此还没有到交心交肺的地步。 他又是皇帝下旨空降到詹士府的,就算齐染信任他,詹士府的人也不信任。他若是整天呆在那里,里面人说话怕都要掖掖藏藏的,实在是没趣的紧。 林悦神态懒懒的摊在桌子上道“我这没官没职的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反正是辅佐太子,在哪里辅佐不行?太子殿下若是需要,我就时常来东宫给太子殿下解个闷吧。” 林悦这话齐染听得明白,林悦这是在告诉他,他无意探求詹士府的秘密。白天无意探索,夜晚也无会探求。面对这样的林悦,齐染动了动嘴道“孤知道,孤信你。” 齐染说这话时便对上了林悦那似笑非笑的双眸,他微微垂了视线,这话他自己听着就不信也没指望林悦能信。毕竟林悦的能力太过特殊。如果不是自己看得到他,那林悦简直是暗中最可怕的存在,他可能知道任何人的秘密。偶尔在深夜睡不着时,齐染想想这个可能就觉得毛骨悚然。 万一还有别人能如林悦这般呢?好在齐染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这世上的事本就难说,就连他自己不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吗? 再者,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人能这般的。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想要下定决心去信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悦知道齐染的纠结处,他自己也曾陷入过这种迷茫中,差点没把自己给逼疯,后来他想开了,他自己过得舒服自在就好,其他的爱咋地咋地。 所以对齐染的态度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林悦又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道“那太子殿下准备让南诏质子见皇上了吗?”齐染既然把折子放在了跟前,就证明他在想这件事,并且已经有了决断。 齐染顺势点头道“孤正在琢磨这件事。”这次大齐仍旧是要扶持越秀同南诏都城里的皇子一争高下,让那里的人忌惮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越秀不是无害的兔子,而是成长起来后会反咬人一口的狼,对这事齐染自然会慎重起来的。 他可不想给自己培一个难缠的对手。他不惧怕对手,但也不想费那个事,劳民又伤才。 林悦沉默了下道“我觉得太子殿下不妨换个想法,南诏现在处境艰难,民不聊生。若是下任南诏王有心,定然是要发展南诏内部的经济,安顿流离百姓。若是他无心这样,只想着和大齐打仗,想必也是人心尽失。南诏质子有没有这份心,太子殿下应当是最了解的。至于南诏和大齐日后会不会再一战,都是后事了。再者就真有那么一天,大齐难道不比现在国富民强?太子殿下难道还怕不成?” 齐染听了林悦这话,眼前有股豁然开朗的感觉,他重活一次,太想把事情完完全全抓在自己手里了,让一切都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却忘了,这世上的人事万千,他怎么可能全部都握在手中。 齐染眉眼微动,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大人不愧是父皇看重的人才,果然看事比他人透彻。” 林悦摇头道“这功劳我可不敢贪,太子殿下心中只有想法,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即便我不开口,你也会想通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齐染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望着林悦道“你暂时不愿去詹士府也无妨,日后便直接来东宫寻我。” 林悦眯眯眼道“太子殿下不觉得我麻烦就是了。”说罢这话,他还伸手拿了一块雪白上雕刻桃花的糕点放入口中。 齐染想,林悦大概自己都没发现,他在东宫惬意的就好比在自己家里那般。 不过齐染并没有出声提醒,他觉得这种感觉也不算坏。 这天林悦在东宫里过的还算平和,齐染留他在东宫用了午膳。下午的时候,齐染在处理各地送上来的折子。这些折子都是皇上挑选后让人送到东宫的,齐染需要尽快处理。林悦便闲着没事看看奏折到底写了什么,齐染对他无礼的动作也默认了。 林悦只是看了几个奏折便觉得无聊的想打瞌睡,奏折里并不是全是写的国家大事。有人会上书自己办理的案件,例如什么两男子为争夺花魁受伤,自己如何秉公处置的。还有人纯属于没事闲聊,千里迢迢上折子说说当地的风俗民情,介绍当地的人物风光,或者表达下自己想念皇帝的心情,希望能入京面圣等等。 相比之下,有官员介绍当地有名的才子举办了什么诗词宴会都算是比较刚正的事情了。 林悦看着认真批改折子的齐染,心想要他是皇帝,也会早早立下个太子,早早的把批改折子的事扔给他去做,要不然看的多了,心情容易暴躁的。 齐染做起本职事来十分认真,中途还忘了是林悦在这里,开口便让他研墨。这活林悦虽然没干过,不过电视上也看过。 想了想,他还真站在齐染跟前扯起衣袖研起了墨。齐染发现人不对时,林悦道“我还没研过墨呢,这次就我来吧。” 齐染拿着笔静默了会儿,许久后轻声嗯了声。 这样,不算知己的两人,一人执笔而书,一人研墨而行,一时间倒是说不出的和谐。 林悦是在齐染处理完奏折后离开东宫的,吉祥亲自送他出去的,对抢了自己活的林悦,吉祥心里是复杂的。东宫的人都以为林悦是太子身边新晋的红人,个个都很客气。 只有林悦和齐染他们自己清楚,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微妙的。 吉祥把人送出宫后默默回到齐染身边,齐染手里正拿着林悦送的那把折扇看。齐染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淡声道“回去了?” 吉祥笑道“奴才看着林大人出的宫门。”他看着齐染手中那般折扇,又夸赞了声道“这是林大人送的吧,倒是别致的紧。” 齐染把扇子合上递给吉祥道“扇子是一把好扇子,可惜……”可惜送错了人。他当时怕林悦太过尴尬便没有多说,桃花染扇倒是有一段故事的。这扇子是前朝一位唱曲的小生,画了染满桃花的扇子,送的人是一位常年听他唱戏的书生,两人也算是蒹葭情深。后来书生被家人逼迫娶了妻,小生因心病难医,郁郁而终。 临了,他口中的血染在了扇子上,如艳艳桃花,书生听闻此事后不久也落水身亡。后来前朝,男子有断袖分桃之意,就送上一把桃花染扇。 到了如今,这故事早已经被人忘了。 林悦淘得这把扇子也是无意,送给自己更是无心。齐染正是明白他的心意,才没有把话说的明白,免得伤了林悦的面子。虽然林悦那人不会在意,不过想到林悦当时听自己说道是送给心上人时的表情,齐染的心情不由的轻快了几分。 他淡淡道“拿到扇室,收起来吧。” 吉祥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泛嘀咕。扇室里摆放的扇子都是齐染不用的,他以为齐染挺喜欢这扇子的,没想到倒真猜错了齐染的心思。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当着齐染的面说出来,他忙道“奴才这就把东西收拾好。” 齐染淡淡的嗯了声,在吉祥回来后,他想了想,还是出了东宫,去见了皇帝。 林悦入宫这天牵动了很多人的眼睛,甚至包括詹士府那些人。结果包括林老太爷和林忠在内,谁也没想过,林悦入了宫,竟然在东宫呆了一天。 林老太爷是迫切的想知道林悦在东宫到底干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以林悦那性子,肯定不会告诉他的。林老太爷便让林忠去问,林忠不敢反驳林老太爷的话,出了书房,他心里也有些愁。对上林悦,他是真没谱。 林忠本来想让张氏先去看望下林悦,然后侧面询问下他今天在东宫的情况。不过他快走到院子里了,又独自转身去了梧桐斋。 林忠到的时候,林悦刚洗漱完,正在走廊处喝茶吹风。当然人穿戴的很整齐,就是头发还有些湿。林忠看着他这模样,皱眉道“这天虽然开始热了,但怎么不让奴婢给你把头发擦干。你这院子里的下人怎么服侍人的?要是不尽心,都赶了出去,等过些时候让你母亲再给你挑些好的送来。” 林忠满脸怒气,半夏丁香等人不敢说林悦的过错,只能都跪下请罪,说是自己的不是。 林悦虽然喜欢享受,但他不乐意让人离自己太近。穿衣擦头发这种事,现在他是能自己动手就不麻烦别人。现在他也不会因为自己让半夏他们为难,于是便幽幽道“是我自己不想擦干的,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林忠看了半夏她们一眼道“既然少爷开口了,这次就饶了你们,都下去吧。”半夏丁香等人知道两位主子有话要说,行礼后便立刻起身退下了。 等人都走后,林忠坐在林悦对面。他没有说话,林悦也不吭声。比耐心这种事,林悦向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 最后还是林忠忍耐不住了,他用手捂着嘴干咳两声道“今日你在东宫如何?” 林悦道“挺好的。” 林忠道“太子身份贵重,你在他身边服侍,万万不可由着性子。” 林悦满脸认真的沉思了一番道“是,这话昨天已经听过了,我时刻铭记在心。” 林忠心底给有猫再抓似的,可是林悦只顺着他的话回答问题,就是不接话。最后林忠也委婉不起来了,他道“你是皇上亲口让入詹士府的,今天在太子那里都做了什么?怎么没有去见见自己要相处的同僚?” 林悦看他终于说出来看自己的目的,他慢慢吞吞的喝了几口茶道“太子觉得我和那些人不熟悉,便没有去。日后熟悉了自然会去的。至于了在东宫做了什么,帮太子研墨吧,第一次做这种事,挺有趣的。” 林忠咧了咧嘴,帮人研墨有什么趣?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没惹出什么乱子。林忠知道林悦肯定还有事隐瞒着没有说,不过他也没打算问了,然后又嘱咐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林悦看着林忠离开的背影,慢慢的把手里的茶喝完了。 翌日,林悦给太子研了一天的墨便从林府买菜的小厮口中传出来了。有心人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当天林老太爷和林忠在朝堂上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从侧面更加印证了这个流言。 当天林悦入东宫,又是一天未归,也并未和詹士府的其他官员相见,有关他在宫中的流言越传越盛。最让人相信的那个版本是,太子并不信任林悦,只是碍于圣旨和林家的情面,便把他拘在东宫,当个研墨的墨童在用。 流言经过朝臣流传到后宫,后又流入了皇帝耳中。皇帝听了还特意拿这件事问了齐染,“你对林悦真的有这么不满?” 齐染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他对着皇帝道“父皇,流言不可信。”林悦这些天到东宫悠闲的跟处在自己家后院似的,闲着没事会和自己说说话,累了就趴着睡觉。感觉自己这个太子都没他那么舒坦,最后还让自己给他弄了个软塌,说是趴着睡不舒服。 他看在两人合作的关系上,满足了林悦的愿望。至于研墨这事,除了第一天,他可是再也没让林悦动过手了。 齐染想起这些,脸色有些沉沉的,他说“父皇你也知道林悦身体虚弱,对朝堂上的事又不大清楚,也不知该如何同那些官员打交道。他想呆在儿臣身边多学习学习再入詹士府,等过些时日,儿臣亲自送他去。” 皇帝挑眉看着齐染,道“你对林悦倒是很不同。”齐染愣了下,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轻笑出声道“朕只是觉得若是其他人在你的东宫这么放肆,你定然是不会饶恕他的,何况替他说话。当然,除了斐清也没人敢在你的东宫撒野就是了。” 齐染没想到皇帝说的是这个,他不能说出林悦的特殊之处,便道“儿臣就是第一次遇到林悦这样喜欢胡说八道的人,所以多宽容了几分。” 皇帝想到第一次见林悦时的场景,转念又想到了林老太爷偶尔失态时的场景,皇帝挑眉道“你还别说,林家家风果然与众不同。” 齐染听出了皇帝话里的意思,他跟着沉默了。 别人入朝为官,十天一休沐,到了林悦这里,齐染便以他的身体不好为由,让他五天一休。林悦觉得齐染还算是个体贴的老板,搁在现在,工资少点都没人愿意辞职的那种。 这天又轮到林悦休沐,忽然有门房来禀说是南诏王子来了。南诏王子目前在京城是个特殊的存在,虽然最近他见了皇帝,也没人去欺辱他,但还是没人愿意和他牵扯过深就是了。 林悦本来是不打算见人的,但是想到齐染说起的南诏计划,他道“请他进来。” 越秀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膀大腰圆脸黑的侍卫。他还给林悦带了份礼物,是当初那个没有送出去的玉观音。 林悦拿着那观音看了看,玉质温润,莹然透亮,摸上去很舒服。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道“王子送我这东西,不怕别人找我麻烦?” 越秀脸上有些着急了,他怕林悦推迟,忙道“不会的,我这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这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他倒是把林悦想错了,林悦把东西缓缓合上盖子放在自己的手边算是收下了,道“王子的感激我已经收下了,王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越秀松了口气,他道“我就是想谢谢恩人,没有别的意思。谢恩人的救命之恩,也谢恩人在太子面前提起我,让我得以见天颜。为了找到恩人,我也让人多方打听了一番,还望恩人不要因此有所介怀。” 越秀在那天碰到林悦后,他派人去打探林悦的消息,只是一无所获,同时他又连续上书想要求见皇帝。他当然没有想过那些折子能入皇帝的眼,正当他琢磨着还能用什么方法见到皇帝时,皇帝突然派人宣他入宫。 入了宫后,他自然是痛哭流涕的替南诏说情,还隐隐透露了自己想回南诏的决心。他在南诏毫无根基,他需要大齐的支持。 大齐皇帝当时并未说什么,只是让他安心在京城生活,有什么缺的,直接开口。越秀听了皇帝这话,倒还真安下心了。他被人欺辱这事,他不信大齐皇帝不知道,不过这些欺辱比他在南诏受的轻多了,他已经习惯了。既然现在大齐皇帝开口了,想必那些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了。 皇上最后还告诉他,他写的那些折子都被人昧下了,还是太子偶尔看到了,才在自己面前提起了此事。 越秀闻弦知雅意,自然是一脸感激的谢过齐染,这次入宫被越秀看成他和大齐达成某种协议的第一步。 在他离开皇帝宫殿时,同他一起离开的那个骨竹般的太子悠悠道了句“其实也是林悦入宫前恰巧碰到了王子,便在孤耳边提了一嘴王子受了委屈。父皇已经派人呵斥安大人了,以前的事王子万不要放在心上。” 越秀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自然不会表露出一丝不满,或者是现在不能表现出一丝,他只当没听到后面的话,只一脸惊喜道“被恩公所救,越秀一直想报答恩公,只是不知恩公是何方人,还请太子殿下告知。” 齐染道“一句话的事,孤自然不会隐瞒,林府的林悦便是了。” 越秀得知了林悦的姓名,又特意让身边的人去打听了一番林悦的事情,这才登门。 林悦道“王子要谢应该谢太子,是太子想到了王子,不是我的功劳。”越秀固执道“我自然是感念太子恩德的,不过恩人救命是事实,越秀心中甚是感激。” 林悦发现越秀在自己面前有点不一样,好像是没了那一层用懦弱包裹着的外衣。他人仍旧瘦弱,但人却满身希望。林悦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心底却还是相当敬佩这样人的。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只要有微弱的希望,他都能紧紧抓在手里,把它变成一个耀眼的光团。 越秀因为生活逼迫,他很会看人脸色,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林悦虽然很少回应,脸上表情也淡淡的,越秀自己却很满足。 越秀在林府上呆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便被林悦让人送出来了。出了林府,越秀朝林悦所在的位置看了眼,而后又缓缓收回目光。林悦是他在大齐遇到的第一个对他和善的人,他从出生到现在,能活着都是靠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人救。 林悦是第一次向他伸出手的人,一个大齐人。 越秀停驻了下,然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林悦去东宫时,发现东宫气氛有点压抑。宫女太监都小心翼翼的,就连齐染身边的贴身太监吉祥神色都有些难看。 林悦皱了下眉,吉祥看到他后,低声快速道“可能是再过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忌辰,太子有些伤心过度。昨晚突然做了噩梦,今早心情不大好,连早膳都没有用,林大人今日可莫惹殿下了去。” 林悦有些无语,他道“我惹他干么?不要命了。”吉祥的脸顿时有些苦,就冲着林悦称呼齐染为他,他就想拦着人不让他进去。 林悦不知吉祥的想法,他推开大殿的门便走了进去。齐染正在练字,地上废弃了一地进贡而来的宣纸。林悦蹲下捡起一张看了两眼,发现字写得挺好,不知道齐染为什么看不上眼。 他这些天白天在齐染这里,晚上懒得乱跑了,也不知道齐染夜里梦见了什么,一大早把人吓成这模样。 齐染又写废了一张纸,他扔在地上,准备铺新的宣纸。林悦道“你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都发泄到纸上也没用啊,还不如说说呢。” 齐染顿了下放下手中的笔,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梦魇了。” 林悦哦了声,走到门口让吉祥准备些粥和点心送来,吉祥看齐染没吩咐有些不敢动,最后想着齐染饿着肚子一天也不行,咬牙跺了跺脚去了小厨房。 粥和点心是现成的,吉祥以最快的速度端来了。林悦道“你们都离的远远的,今天我服侍太子殿下用膳。” 吉祥应了声,把殿门口守着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赶到了一边。 林悦把东西摆好,看着齐染幽幽道“梦魇只是个梦,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你何必多想。天大的事难道有吃饭重要?身体是自己的,伤着了可没人心疼。” 齐染嗯了声,然后坐在了林悦拉开的椅子上。他喝了半碗粥,点心一块都没吃。大殿之内寂静无声,掉根针似乎都能听得见,齐染放下勺子突然开口道“梅妃病了,昨天我去文央宫看望她了。”他身边服侍的人无数,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这话的人,有着特殊能力的林悦,可以硕是最好的听众。 梅妃是齐瑛的母妃是齐染养母这事林悦已经弄清楚了,他道“那又怎么了?” 齐染道“梅妃娘娘让我想到了母后,只是母后薨逝时我还年幼,根本不记得她的模样了。梅妃娘娘大概是病的很了,她抓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对她和七弟有所误会。” 当时齐瑛也在,梅妃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看着自己说“太子可曾听信些谣言,误会我和瑛儿对你有所图,觉得斐家与太子殿下不同心,所以才拒了斐家的婚事,也对我和瑛儿有了隔阂?” 齐染知道梅妃这是在试探自己,若真病的糊涂不知事,就不会等宫女太监都退下后,才问这些。他自然是否认了,他道“梅娘娘对孤的感情,孤知道,自然不会为了一点流言蜚语就伤了自己同梅娘娘和七弟之间的情分的。” 齐瑛也道“母妃,你想多了,三哥不是这样的人。”齐瑛从落山行宫回京后,便被皇上安排到了兵部历练,这些日子他们兄弟见面很少。 林悦在东宫呆了这么久,都没碰到过齐瑛一次。其实齐染对这情况很满意,不碰多见也好。 梅妃又对着齐染说了很多话,讲到了齐染小时候,也讲到了齐染的母后,梅妃道“这话虽是无礼,但我自入宫便把太子看做亲生孩子,太子万不可听信谣言和瑛儿生分了。” 齐染和齐瑛自然是答应的。 梅妃恍然中又提到了斐安宁病了,斐家请了御医,御医只说郁结于心。梅妃说这话时,幽幽看向齐染,那样子仿佛再说,只要齐染去一趟斐家,看看斐安宁,她的病就能好那般。 齐染只做不知,道“表妹既然病了,孤便求父皇让王科前去为她诊治便是。梅娘娘尽管放心,表妹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梅妃含泪点头道“这也好。” 而后梅妃喝了药有些累了,齐染同齐瑛一同离开。齐染回东宫,齐瑛跟着,一路上齐瑛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到了东宫后,齐瑛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三哥,这事虽然不该我开口,但我还是想问问清楚,你选太子妃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齐瑛听过梅妃说斐安宁成为太子妃的事,他觉得这是一件喜事,没想到齐染最终拒绝了。 后来因为春猎,他便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梅妃今日会提起。而斐安宁那病一听就是心病,他倒也能理解,斐家这些年一直拒绝别人提亲,就是为了太子妃之位。现在位置没了,斐安宁也就成为了她人嘲笑的对象。 齐染淡淡道“这是父皇的意思,安宁表妹的性子不适合成为东宫太子妃。” 齐瑛哦了声,又道“三哥,母妃心思纯善,她心忧你也担心斐家,你不要多想。” 齐染轻轻一笑道“放心,我不会多想的。你在兵部行走,有空给舅舅带个话,让他们安心给表妹看病。” 齐瑛应下。 当晚,齐染便噩梦连连,龙袍和谋反书信在东宫被搜出时的愕然,天牢暗无天日的惊恐,斐家支持齐瑛的恍然,斐清战死沙场的信息,最后喝下毒酒后生死不知的滋味,一瞬间全部涌入了梦中。 他在梦里浮浮沉沉了一夜,天亮时醒来,周身全部是冷汗。 林悦看着齐染的样子,道“梅妃娘娘有自己的儿子,有点心思也是应当。只是我有点不明白的是,太子殿下也清楚这些,要不然也不会做下那些事。既然这样,太子又为何这般神态,难道是后悔了?” 齐染面上染了一层冷意,面若寒霜,他轻声道“孤既然做下了,就不会后悔。”只是对着毫不知情的齐瑛,他终究有些愧疚。林悦是知道他做过肮脏事的人,他也只能在这人跟前说这些。把心里话说出来,齐染感到好受多了。 他心中会有所愧疚,但却没有后悔。齐瑛若成为皇帝,梅妃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这个前太子,齐靖若成为皇帝,等待他的仍旧是一杯毒酒,和一场体面的葬礼。 他重活一辈子,不是为了要这些,所以就算最终孤身一人,没了兄弟,没了一切,他也绝不后悔。 林悦没有说话了,齐染和齐瑛之间的事,他这个外人是没有资格说什么的。只是帝王之家,通往皇帝宝座的这条路上本就是白骨累累的,血流一片的。皇子之间没有争夺是不可能的,皇位只有一个,只能一人成皇,其余人跪拜。 他也无法安慰齐染说让他不要在意这些事,他没这个立场这话也不该由他来说。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他们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抉择,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谁都无法替他们承受这些的。 林悦这次在东宫只呆了一会儿,因为齐染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在皇帝召见齐染商量有关江南科举舞弊案的处置时,他离开了东宫。 出宫的路上倒是遇到了那个面若好女的九皇子齐靖,齐靖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招呼道“林大人这是刚从太子东宫出来?” 林悦点头称是,齐靖悠悠道“别人都在传太子殿下不喜欢林大人,在我看来,林大人却很受太子殿下的喜欢。林大人觉得我说的可对?” 林悦道“微臣不明白九皇子的意思。” 齐靖笑了,面容精致到了耀眼的地步,他说“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哪怕看一眼都觉得多余,林大人能在太子殿下跟前一天,可不就是得太子青睐吗?” 林悦眨了眨眼道“多谢九皇子为微臣解惑。”齐靖打量了林悦一番,道“你这人真有趣,怪不得父皇喜欢你。什么时候来我那里,咱们说说话。” 说完这话,齐靖不等林悦开口,便晃悠悠的离开了。 林悦嘴角抽了下,心想,无妄之灾。 梅妃的病一直没有好利索,断断续续的总是说心口疼,御医前来把脉又把不出什么,只能开了些温补的药方让她喝下后好生休养。 这天,皇帝去后宫探望梅妃,叮嘱她好好养病。梅妃自然是感动的落泪,直说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皇帝同她说了些话,因朝堂上有事,他便起身离开了。梅妃在皇帝离开后,让人扶着起了身,然后在桌子前抄写经书。 不多时齐瑛来了,看到梅妃下了床,他忙道“母妃,你身体不适怎么起身了?” 梅妃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再过些日子便是皇后娘娘的忌辰了,皇后娘娘向来喜欢母妃抄写的经书,母妃给她抄写一部烧了,聊表心意。” 齐瑛看着梅妃抄写的工整字迹,轻声道“母妃身体不适,您同皇后娘娘姐妹情深,想必皇后娘娘不会责怪的。” 梅妃垂眼道“责不责怪是一回事,母妃的心意总是要到的。”说道这里,她又轻轻笑了下“当初皇后娘娘最是喜欢母妃的字,说是有斐家风骨,现在母妃拿起笔都觉得有些吃力了。岁月不饶人,你都这么大了。”说罢又提笔而书。 齐瑛看劝不动她,便没有多说什么了,只让她多休息些时辰再抄写。 梅妃道“你刚入兵部,你父皇还正等着你做出点成绩呢,还不赶快去?母妃这里无碍,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去问你舅舅斐侯,他常年行军,对兵部甚是了解。” 齐瑛道“母妃放心,儿臣知道的,倒是母妃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梅妃看着齐瑛笑了下,道“母妃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齐瑛这才行礼离开。 齐瑛想着梅妃的这突来的病,心里有些泛愁。 齐瑛想着这些心思,耳边突然传来宫女的窃窃私语,嘴里提到了梅妃娘娘的病,齐染微微一愣,脚步微顿,轻轻朝声音处走去。 那两个宫女正在围墙跟前角落处整理花草,她们所处的地势偏僻,其中一人小声道“娘娘这病状,我在我们老家看到过,感觉挺像的。”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不把事情告诉主子?你看娘娘每天那么难受,你有治疗的方法却隐瞒着,就不怕日后被罚?要不,你现在跟我进去,告诉主子是怎么一回事,肯定能得到主子的恩赏。” “你别先激动,我能不知道为主子分忧吗?只是这事不好说。”那宫女小声道“我们老家有个员外的小妾时常心痛,大夫也找不出病因,心痛而亡。后来,员外妻子身边的丫头夜夜做噩梦,受不住了,便告诉员外,那小妾的死是夫人诅咒的。夫人房内有那小妾的生辰八字,贴在一个小人身上,日日夜夜扎上几个时辰,生生把人给扎死了。” “你是说娘娘心痛是被人诅咒了?” “所以我才不敢吭声,在宫里,这种事是要杀头的。” “放肆。”齐瑛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心底的怒火了,他冷下脸冷声道“来人,把她们两个压下去。”齐瑛上过战场,冷下脸时,看人的眼神都是冷的,仿佛看的是死人。 两个宫女没想到自己窃窃私语竟然被齐瑛给抓住了,她们不等人抓住便跪下道“青王饶命,青王饶命。” 齐瑛冷冷道“在母妃宫中竟然胡言乱语,简直是罪该万死,堵上她们的嘴关起来,不允许她们出声。” “瑛儿,这是怎么了?”正当这时,梅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眉头微蹙道“这两个丫头怎么惹了你了?” 那个说梅妃是中了诅咒的小宫女,此时吓得脸都白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便奋力挣脱压制着她的人,哭喊道“娘娘,奴婢只是看娘娘病的蹊跷,和我们那里人中了咒是一样的症状,奴婢只是随口说说,被青王听了去,奴婢万万不敢诅咒娘娘,娘娘饶命。” 梅妃听了这话,神色一凛,她厉声道“住口,你在我宫中,竟然敢提厌胜之术,是纯心不想让本宫安生是吧。来人,把她们送到行刑司,严加拷问,问她们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胆敢在本宫的宫里泼脏水。” 说完这话,梅妃捂着泛疼的心口白了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 “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冤枉。”两个宫女被拉下去时,哭着喊着磕着头,十分可怜。 齐瑛看着她们哭着喊着的模样,微微皱了下眉头,他走到梅妃面前道“母妃,就在宫里审问吧。” 梅妃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齐瑛道“送她们去行刑司的话,这事肯定会被传出去。到时有人借机兴风作浪,怕是会传到父皇耳中,会连累母妃的。” 梅妃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事的确不能传出去,把她们压下去好好审问。” 第40章 两个小宫女中,一个叫秋草的本就不知事,只是随口听另一人闲谈接了几句话,被审讯也审不出什么,另一个叫如盛夏的就算是被严加拷打审问也没审问出什么。盛夏只说自己是无意冒犯的,只是想到了曾在老家看到情形和梅妃娘娘症状很像,并没有想要陷害梅妃娘娘的意思。 两个小宫女跟在梅妃身边的时日不算长,但也不短,虽然不是梅妃身边的顶尖得宠的大宫女,平日也还算得梅妃的眼。梅妃宫里的嬷嬷审问了半个时辰,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最后没办法便前来给梅妃和齐瑛回禀。 梅妃本就心疼口,这次更是被气的连头疼都犯了。她看着自打听闻这事脸色便阴阴沉沉的齐瑛,挥手让身边服侍的宫人全都退下,才轻声温和道“母妃的宫里这些年虽然一直不怎么太平,但这次应该就是两个丫头嘴碎提了一口,没有受其他人指使。不过自古以来祸从口出,好在这次被你听到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母妃在你父皇那里怕是要得到一个管理不善的罪责了。” 齐瑛脸上寒意未消,他看着脸色因病而显得有几分苍白的梅妃,缓和了几分神色道“母妃一向对宫人宽宥,但万不可掉以轻心。宫中最为忌讳厌胜之术,若是此话从母妃宫中传出,加上母妃现在的身体状况,难免有人会借机兴风作浪,诬陷母妃。” 梅妃点头道“这些我自然明白,你放心吧。”说完这话,她面露迟疑之色,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其他话来。 齐瑛道“母妃怎么了?” 梅妃脸上露出个苦笑,她叹了口气道“瑛儿,今日母妃宫中发生的事便不要和太子说了。”看到齐瑛眉头轻皱而起,梅妃忙又道“一来最近是多事之秋,太子和母妃这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太子心思重,知道了怕又要多想。二来母妃上次怕是在太子面前失态了,明知太子拒绝了安宁为太子妃的事,母妃又病的脑子糊涂了,忍不住就提起了。加上最近连连出事,母妃怕太子嘴上不说,心里会多想。” 齐瑛看着梅妃忧心忡忡的样子,忙劝慰道“母妃,三哥不是这样的人。母妃以前对三哥的好,孩儿都看在眼里,三哥更是放在心上。说句僭越的话,这些年三哥一直把母妃当做亲生母亲来看待的。” “瑛儿。”梅妃声音陡然有些高,她脸上神色也有些严厉,她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齐瑛,又软下口气,她道“瑛儿,你三哥是当朝太子,当今的储君,未来的皇上。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后宫皇子公主没一个人能比的上。有时不是太子要有变化,而是他的身份搁在那里,总是逼迫着他不得不变化。你即便是封了青王,在太子面前,仍旧是臣,日后三哥这两个字莫要轻言了,被人听到了难免要说你张狂。” 齐瑛看着梅妃,突然觉得这样说话的梅妃有点陌生,自幼他便听梅妃教导要和太子和睦相处,两人是至亲兄弟。他把这话一直放在心底,现在却又被告知,他和太子身份有别,兄弟之称是不可以的。 齐瑛看着眉眼间有些疲倦的梅妃,忍不住道“母妃,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和三哥这么生疏?”以往梅妃说这话时他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今天她的话稍微有些尖锐,他陡然发现梅妃其实一直再让他和齐染保持距离。 梅妃脸上露出个苦笑,她道“并非是母妃和太子生疏了,而是太子和母妃和斐家生疏了。”看到齐瑛要说什么,梅妃微微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继续轻声道“有些话母妃本来不想对你说,也不该说,但若是太子和斐家真的没有心结,何以会突然拒绝安宁成为太子妃?瑛儿,你舅舅贵为臣子,对皇上太子绝无二心。但你舅舅也是父亲,安宁因为此事受尽流言蜚语,你当知道一个女子的名声是何等重要,你舅舅看到她现在模样难免痛心。” 齐瑛听了这话沉默了下,然后他道“母妃,我能理解舅舅的心情。只是我不觉得安宁表姐成了太子妃,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母妃,我知道你念着斐家,心疼舅舅,也心疼安宁表姐。但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劝舅舅舅母,让他们放下那些,为安宁表姐寻一良人,而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太子妃之位。母妃也当劝着舅舅,莫因为此事和三哥生分了。” 梅妃眉角染愁,她道“话虽如此,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比不得石头冷酷无情。”说道这里,梅妃幽幽道“瑛儿,你也该到考虑婚事的时候了。你和安宁自幼便熟悉,你……” “母妃。”梅妃这话刚起了个头,齐瑛便跳了起来,他面红耳赤略带愤怒尴尬低声吼道“母妃,这般荒唐的事你怎么想的?你这么做不是故意让孩儿和三哥心里有隔阂吗?儿臣这辈子便是不娶妻,也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母妃看他真的生气了,忙上前抓着他的手道“是母妃的错,母妃只顾着你舅舅的心情,倒是忘了这些。母妃这病的,真是荒唐了。” 齐瑛道“母妃明白就好,孩儿还有公务,就先告退了。” 梅妃松开手,道“你去吧。” 齐瑛行礼后离去,梅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坐下,眉眼复杂。 齐瑛重感情,自己刚才提起斐家对齐染的做法有所不满,他站的立场还是齐染的。她其实并不想现在就齐瑛摊牌,在齐染那里,齐瑛是个真心实意为他好的兄弟。 只是最近发生的事让梅妃有些心焦,齐瑛这个太子最好兄弟的名号,怕是越来越薄了。也该慢慢让齐瑛接受一些事实了,她这么做都是为了齐瑛,希望到时他能理解,也能狠得下心。 想到这里,梅妃叫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素清,她吩咐道“你让人给斐家带口信,说本宫心口疼痛难耐,想念儿时光阴,让母亲和弟妹她们找个时间进宫来陪陪本宫。” 素清忙应下,然后她看着面色有些乏了的梅妃劝慰道“娘娘近来身体不适,今日又看到这等糟心事,平白污了好心情。奴婢扶娘娘先去歇歇吧,什么事能有娘娘的身体重要呢?” 梅妃揉了揉额头道“罢了,病一场,身子骨都弱了,本宫也的确累了,回去躺躺也好。”素清忙上前把她扶起来,服侍梅妃睡下后,她才去办理梅妃吩咐下来的事。 在素清转身时,梅妃淡淡道“对了,那两个丫头,别让人死了,先留着一口气。”素清知道梅妃的意思,留着一口气的意思就是让两人先活着,至于怎么这口气怎么留着,都可以。 素清低眉垂眼恭声道“是。” 相比较梅妃这里的平静,齐瑛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了。他出了文央宫,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东宫门前。 齐瑛看着东宫的大门,心里有些不舒服,第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去找齐染,反而有股想要立刻离开的冲动。 齐瑛刚抬脚准备转身离开,便被出门的吉祥看到了,吉祥看到齐瑛忙笑着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王爷。” 齐瑛嗯了声,他突然发现,他在齐染面前向来没大没小的,但东宫里的宫人见了他向来都很恭敬敬重的。就连齐染身边最得力最受宠的太监吉祥也不例外,说话做事从来没有让他感到不悦过。 吉祥笑道“王爷怎么不入内?今日巧的紧,九皇子也刚到,说是要留在东宫用膳,太子殿下命奴才亲自去御膳房拿些吃食。” 齐瑛本来想找个借口离开的,一听齐靖在东宫,他眉头一皱道“九弟这个时候来东宫做甚?” 吉祥道“九皇子说是惦念太子殿下,便来看看。” “他惦念太子殿下?”齐瑛琢磨了下这几个字,心里却道,没得是想来膈应齐染吧,他道“我也进去瞧瞧。” 吉祥脸上笑开了花,他道“那感情好,奴才这就去御膳房拿王爷最喜欢的椒酥鸭。”齐瑛随口应了声,便抬脚入了东宫。 他进入大殿后,抬眼便看到齐染朝他招手温声道“站在门前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坐下。”齐瑛应了声,走进去才看到齐靖正在和林悦下棋。 齐瑛瞄了一眼棋盘的局势,忍不住皱了皱眉。齐靖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而林悦正神色肃穆的看着棋盘,手里的黑色棋子捏了又捏,团了又团,最后缓缓落了个位置。 齐靖看着林悦那颗棋子,脸上的笑静止了下,然后他慢慢把白子放在棋篓里,在林悦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时,齐靖慢慢道“林大人这让棋的技巧不娴熟,自己把自己的子都给下死了,这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林悦听了这话,看着棋盘上被白子包围的黑子,他道“要不,下官和九皇子再来一盘?”他说这话绝对是真心话,他很喜欢下棋,但是和电脑下十秒就,和真人下,人家骂他是臭棋篓子,没挑战性。 今天在齐染这里好不容易碰上了和他下了三盘都没暴躁的人,他还真有些意犹未尽。 齐靖合上棋篓,脸上的笑意不减,他淡淡的但坚定的拒绝道“下次吧。”他一开始也以为林悦是故意的,但第二盘时他发现林悦是真心想把棋给下好,但下棋也是需要天分了,林悦的天分大概是别人和他下一盘就再也不乐意下第二盘了。 齐靖也不想自找罪受,自然是拒绝的。 林悦脸上挂着几许可惜,不过他也没有太记在心上。喜欢和会是两码事,想当初他有个同事很喜欢车,也愿意买车开,但就是没驾照。他永远分不清离合和刹车的区别,总是习惯把油门当刹车用的,教练最后是自掏腰包给他买烟送酒,让他退学费了。 教他练车有可能付出生命的带价,教练怕了怂了。 林悦把棋子收拾好后才看到齐瑛,他忙起身准备行礼嘴里还说着自己刚才竟然没看到他,实在是太失礼了等等,齐瑛扶着他拒绝了“林大人不必客气。” 说完这话,齐瑛对着齐靖道“九弟今天怎么有闲时间来东宫了。” 齐靖精致俊秀的脸上笑意分毫不减,他道“七哥这话就怪了,这东宫是太子殿下的居处,太子殿下都没有嫌弃我,七哥怎么就嫌弃上了。” 齐瑛发现齐靖真的不讨人喜欢,和他说话,随时随地都要注意,要不然就会被他抓住把柄,张口就能挑拨他和齐染的关系。 “九弟不常来东宫,七弟偶然碰上一次感到有些惊讶在所难免的。”齐瑛还没有开口,齐染就把话接了过去。齐瑛看着齐染对自己的维护,想到今日在未央宫梅妃说的话,心底涌起股涩涩闷闷的感觉。 “怎么了?”齐染抬眸看到齐瑛有些走神,“脸色这么难看,我让人给你请个御医过来瞧瞧。” 齐瑛听罢这话忙道“三哥不必了,我刚才母妃那里过来,只是想到母妃的病情,有些担心罢了。” 齐染点了点头道“梅娘娘病的有些时日了,今日事多,我明日再去看望她。” 齐瑛低头嗯了声,道“多谢三哥了。” “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说这些客套话。”齐染淡淡道,收敛眉眼间,他看到了神色不动的林悦,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荒谬感。 他在一个知情人眼前,和被自己陷害的人开口说着什么两人兄弟情深。真是荒谬至极,让人觉得可笑异常。 齐靖脸上的笑意不减,他道“太子殿下对七哥就是不同,弟弟有时看到时常羡慕。” 齐染淡淡道“东宫的门永远开着,九弟何时来,孤何时迎客。”对着齐瑛齐染自称是我,对着齐靖自称是孤,亲疏关系一听既知。 齐靖低低笑了两声,一旁的林悦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心底则觉得无聊极了。兄弟三人说着这些一听就不是真心的话,那些针刺般的话听着很戳心窝子,但到底对彼此都是不痛不痒的存在,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齐靖来东宫求见时,齐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震惊。林悦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大妙,便准备离开的,结果齐染并没有让他离开。齐靖和齐染见了面,寒暄了两句便没话了,两人一度各自喝着茶。林悦浑身不自在,后来齐靖突然说想下棋了,齐染说自己棋艺不精,自己又喜欢,便自报奋勇和齐靖下棋去了。 现在下棋的好心情没了,林悦只想回梧桐斋,即便不回去,他找个地方睡一觉,自己用灵魂状态和齐染说话,也好过现在自己一个外人在他们兄弟三人面前浑身难受,又不能多说话。 好在吉祥的到了解决了林悦的无聊,齐染道“把饭食备在南厅,在冰上一壶桂花酒。”齐染喜欢喝冰镇的酒,就连到了冬天也是如此。不过大齐有规定,除了宴会和特殊时节,一般是不能随意饮酒的。好在桂花酒并不醉人,偶尔喝上两口,众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吩咐完这些,齐染朝林悦几人看过去道“累了一上午,今天在这里不用拘于礼数,一起到南厅用些东西吧。”这不算正经吃饭的点,但齐靖玩笑般的开口了,齐染自然要满足他的。 在南厅中,齐染坐在主位,齐瑛和齐靖坐在左边的位置,林悦自己坐在齐染右边。 这顿饭大概只有林悦吃的最舒心,皇宫里的膳食是外面比不上的,精致不说,味道也是绝好的。林悦生平爱美食爱自由,加上其他人都甚少动筷子,倒是满足了他。 齐染这个主人偶尔吃上两口东西,最多的时候是端着酒杯在喝酒。现在并不是夏天,林悦觉得他这样喝下去,早晚都得把胃喝伤。 齐瑛以往自然是会提醒齐染的,虽然齐染也不会听他的就是。不过齐瑛今日有心事,特别的心不在焉,也就没有发现齐染酒喝得有点多了。 齐染的酒量不算好但也不差,只是他每次喝酒后,脸上都会浮起一丝薄红,他容颜如玉,气质如竹,但这抹酒红,却衬的他容颜多了几分闲适,整个人雅然独立。齐瑛和齐靖都见过齐染喝酒后的模样,并没有觉得诧异。林悦是第一次近距离看齐染喝酒,第一次见这景色。他不由的想,若齐染生在现在,酒吧里一坐,不用说话,男男女女都能往他身上贴。 当然林悦也只是那么想了下,目光并没有太放肆,而后便静静的吃着东西。 齐靖握着酒杯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齐瑛在漫不经心中喝了也喝了几口酒。桂花酒是最不容易让人喝醉的酒,但齐瑛就觉得自己喝醉了,他望着齐染,忽然觉得他心中的这个三哥离自己很近却又无比的遥远。 齐瑛不由的闷着嗓子喊了声道“三哥……太子殿下。”在齐靖面前,齐瑛第一次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兄弟位置上,称呼齐染为太子。 齐瑛的话让齐染的酒杯晃悠了下,酒微微洒落在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上。齐靖微微转着酒杯,眯眼朝齐瑛看去。林悦则看了一眼齐染,他在想,今天自己果然不该留在这里。 齐染在齐瑛的注视下缓缓放下酒杯,接过吉祥递过来的细巾,仔细擦了擦手指,然后他望着齐瑛道“怎么这般称呼?” 齐瑛道“只是怕三哥会觉得我太僭越。”他说这话时不由的流露出一丝委屈之意。就好像儿时在齐靖面前,他可以得意洋洋的说,三哥是我三哥,不是你的那样。 齐染道“我若是觉得你僭越,以前便会有这感觉,你这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心里不顺畅,跑到我这里闹脾气?你若想喊我三哥,便一直喊下去又何妨。” 齐瑛眼睛亮了下,道‘真的?’ 齐染点头“自然。”只怕有天这个称呼会消失在你口中,想起来便是血淋淋的背叛,再也提不起喊一声三哥的兴致。 齐瑛后面兴致终于起来了,不再是一副被太阳晒萎的模样。他上过战场,拿出了和边关将士坐在风中喝酒时的豪迈,让吉祥给他换了个大碗,咕咚咕咚喝了两碗。 然后齐瑛便以自己有事为由离开了,他走后,气氛有些沉静。半柱香后,齐靖也幽幽起身,以自己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齐染便命吉祥带人亲自把齐靖送回宫。 在林悦想着自己要不要离开时,齐染对着他道“林悦,你陪孤喝几杯吧。” 林悦仰头喝下一杯酒,道“酒太凉,太子殿下还是别喝了,伤身体。再者万一皇上召见,太子醉意醺醺的面见皇上,怕是要被御史参奏行为不端的。”齐染攥着酒杯,也仰头喝下满杯酒,桂花的香味残留齿间。他隐隐有种预感,他和齐瑛两人这个兄弟怕是做不长了。 齐染喝了这一杯后当真没有再喝了,他和林悦默默用了点东西,等两人放下筷子后,齐染让林悦在偏殿休息,而他自己也回寝殿小憩去了。 林悦这些天中午时常在偏殿休息,也习惯了,便顺着齐染的话去了。 吉祥看的出林悦和齐染关系所有不同,对林悦能留下自然是欢喜的,齐染喝了酒容易做噩梦,容易脾气不好。很多他们不敢劝说的话,林悦都是能对着齐染毫不客气的说出来的。虽然他也担心林悦会因此受罚,不过总好过自己惹齐染不开心不是。 林悦躺在软塌上,不多时便睡着了。睡着后不久,他的魂魄便飘出来了,林悦是想把魂魄摁回身体里休养休养的,但是想到齐染喝酒的神色,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齐染。 他去的时候,齐染正紧皱着眉头躺在床上,发丝有些凌乱,让他看起来有些孩子气。林悦叹了口气,心想搁在现在可就是个被家人宝贝的孩子吗?搁在古代就要扛起责任,每天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了。 林悦在齐染床头飘了一会儿,看他睡得还算安稳,便准备离开。 不过他刚准备飘走,便被齐染握住了脚踝。齐染是唯一能看到林悦魂魄的人,也是唯一能抓住他的,这让林悦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齐染也是这么抓住了自己胳膊。 林悦身体略扭曲的回头,看到的便是齐染扭曲痛苦像是喝了毒药的脸色。感到齐染的力气越来越大,林悦忙飘回去,他蹲下去推了推齐染道“喂,你醒醒。” 他用的力气很多,三推两推还真把齐染给推醒了。 齐染从一眼看到自己身上蹲了团黑影子,心尖不由的一紧,还没有所反应,耳边便传来林悦的声音“既然醒了,可以放开了吗?” 齐染这才感到自己手里在抓着什么,感觉下像是人的脚踝。齐染忙松开手,本能的坐起身。 林悦正在他身上蹲着,齐染坐起身时,两人的脸撞在了一起。鼻子对鼻子,嘴角对嘴角。 齐染眼前的林悦是一团影子,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唇上的是林悦的唇,只觉得东西挺软,不由的伸出舌头抿了抿。 林悦在两人无意中碰撞后后便准备退开的,谁知他没有动作,便感到齐染的舌尖扫过自己的嘴角。林悦微愣,下意识的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齐染的舌尖划过了他的口腔。 这一动作,齐染也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他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彻底没了动作。林悦倒是反应过来了,他把已经僵硬的齐染推开,然后飘到了一边。 为了缓解尴尬,林悦道“太子殿下要喝水吗?我给你倒。”说完这话,不等齐染说话,他便给齐染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 他把茶水端到齐染身边时,齐染的脸颊微红,但眸子蓦然瞪大,表情十分震惊的看着他。林悦本以为他是因为那可不算吻的吻而震惊,但模样又不像。林悦在不经意的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后,突然也惊讶了。 他在灵魂状态,除了齐染外,几乎不能拿实质性的东西。这杯茶,他现在却牢牢捧在手里。无怪乎齐染惊讶,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齐染则略艰难开口道“你的头出来了。”这没头没尾还略带几分惊悚画面的话让林悦回过了神,他不自觉的反问道“什么?” 齐染吸了口气,平复下心中的各种情绪,他道“我能看到你的头了。” 林悦眨了眨那双狭长的眸子,他皱眉“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以前看不到我的头吗?” 齐染对着林悦那张英气俊美的脸,实在很难想象这脸能和一团影子扯上关系,他转开眼道“以前是看不到,以前你的魂魄在我眼里,就是一团黑影。” 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能让林悦发愣发呆,没想到眼前就有一件,他不由的问道“一团黑影?”齐染点了点头,还用手比划了下解释道“就是差不多人型这么大的黑影。” 林悦道“那你看到一团影子跟你说话,你不感到惊悚吗?” “还好。”齐染道,如果是上辈子,他自然是惊恐的,但自己都历经了生死重活一世,即便是惊讶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林悦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齐染的胆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把茶杯放到齐染手中“你先喝点水。” 齐染这才发现林悦能拿东西了,以前林悦的魂魄和他说话时,也时常说看着好东西却吃不到嘴里,实在是没意思的很。现在竟然可以拿东西了,实在是…… 只是想听到林悦能拿东西原因,齐染的耳朵不由的热了下,他低头把泛凉的茶水一口气喝下,似乎想把心底那丝不自在顺着凉茶埋入心底最深处。 林悦没想到他这么渴,便道“你还要吗?我再给你倒一杯?” 齐染摇头道“不必。”他握着杯子,并没有递过来的意思,林悦便也没有去接。 林悦想了下道“那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什么样?”齐染不明所以的抬起头,他不明白林悦的意思。 看出齐染的疑惑,林悦道“我是说,你看我现在和你平时见到的有区别吗?毕竟能魂魄出体的不多,能看到魂魄的也不多。”他其实想问的是,自己现在是这个时代林悦的模样,还是以前短发长裤休闲装的模样。 齐染仔细看了看林悦道“就是你平日的模样,没什么区别的。” 林悦哦了声,心想,看来这魂魄也是跟着形象走的。这解释其实漏洞百出,但是林悦一向懒,他懒得想这里面那些让人想不通的问题。要不然这些问题总能把人逼疯。 林悦还想说什么,却觉得魂魄有些沉沉的,像是体内有无形的东西在扯着他,让他回去那般,林悦看着齐染道“我回去了。” 齐染哦了声,然后看着那团黑影顶着林悦的脑袋穿墙而过。 等林悦走后,齐染放下茶杯,他伸出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嘴角,柔软的碰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齐染心道,自己刚才算不算轻薄了林悦。 想到这个,齐染立刻放下了手,他想自己真的是魔障了,竟然开始想这些有用没用的东西,不过是无意的,林悦都没有说什么,日后只当这个意外没有发生过便是了。 他和林悦是合作关系,是君君臣臣。 林悦魂魄回体后,只觉得有些疲惫,不过这个觉他是睡不下去了。不但这个觉他不能睡了,这个东宫他都待不下去了。 对那个意外,他心里是没什么,齐染可是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思想肯定封建的很。如果碰了个美女,说不定还能是好事一桩,这碰了自己,齐染这个太子心里怕是不大舒服。 林悦虽然处事淡然,但绝对没有自虐的倾向,这个时候他不宜出现在齐染面前。以免这个太子一个恼羞成怒,遭殃的是自己。 林悦想到了便做,他收拾了一番,便准备离开。为了避免尴尬,他并没有去见齐染,只是让偏殿服侍的小太监代为告知一声,顺便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明天找借口不来东宫了。 只是林悦还未出偏殿,便看到御林军从东宫外进来,外面的御林军似乎还把东宫给围住了。吉祥听到吵闹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带领人的是御林军统领萧善,他道“我们奉命搜查东宫,还请太子予以方便。” “放肆,谁命你们搜查的,东宫乃是太子居所,你们可有圣旨?”吉祥听这话听得心跳加急了无数倍,但气势却不输人。 萧善正准备开口,门口传来皇帝的声音“是朕让搜查的。”吉祥看到皇帝同安贵妃还有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的梅妃出现在眼前。 他一惊,忙跪下给皇帝请罪。 这时齐染已经换了衣衫,他从寝宫走出来,给皇帝请安后,在皇上让他起身后,他看了看四周有些惊疑道“父皇,这是?” 皇帝道“朕刚才在御花园碰到了个哭诉的小宫女,说你这里有人使用厌胜之术诅咒梅妃,朕亲自来瞧着,还你清白。” 梅妃听罢这话便跪在了地上道“皇上,东宫人多闲杂,太子绝不会这么做,请皇上明察。” 安贵妃捂嘴娇笑道“梅妃妹妹,皇上也没说是太子做下的这事,咱们今天来不就是还太子清白的吗?” 齐染跟着跪下道“孩儿心中敬重梅娘娘,断不可做出这等事,父皇可让人随意搜索。” 皇帝亲自把齐染扶起来,眉眼淡淡道“朕自然是信你的。” 说完这话,一行人走入正殿中。 林悦悄悄退回偏殿,然后很想眯眼睡着,用灵魂出窍的方式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有些时候这觉也不是说睡就能睡的。 林悦在偏殿晃悠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软塌上的玉枕之上。在把玉枕往额头上撞的时候,林悦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想自己这次亏大发了。要是磕晕了,自己却没能灵魂出窍成功,那可不就是亏大发了吗? 好在一阵头晕目眩后,他的魂魄出来了。 林悦以最快的速度飘到大殿,大殿内正跪着梅妃那里的两个宫女奄奄一息的宫女,秋草和盛夏,还有一个林悦感到有点眼熟的宫女,好像是齐染身边经常服侍的那个,叫文竹来着。 文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奴婢不敢说谎,太子殿下心里对梅妃有恨,觉得她并非真心疼爱自己的,而是为了利用自己得皇上恩宠。加上太子殿下觉得七皇子有军功又被封了青王,日后定要与他争夺皇位,两人并非一心,便让人做了小人,日日针扎鞭打。” 一旁的吉祥听了这话,简直想上前抽文竹一巴掌。 齐染看到林悦出现时,眸子动了动,他双手紧握在袖子里,冷眼看着文竹说这些黑白颠倒,荒唐至极的话。 皇帝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道“既然如此,你以往怎么不说?” 文竹哭着道“奴婢自知开了口便难逃一死,奴婢不敢开口。只是今日奴婢奉太子之命为梅妃娘娘送紫参,看到梅妃娘娘心疼难耐,吐血而昏,奴婢心中十分惶恐。后来又听闻文央宫内有人提起了厌胜之术,奴婢害怕……” “皇上,臣妾正在御花园赏花呢,这丫头莽撞的不行就撞到了臣妾,臣妾知道她是太子身边的宫女,不敢责骂了他。只是看她神色慌张,多问了两句,她自己就吓得不行,要见皇上,还嚷嚷着太子行厌胜之术。”安贵妃接过话道,当时她身边的宫女只是对着文竹呵斥一句,问她是不是想死,谁知文竹在大庭广众下便嚷嚷出了这个秘密。 这事很多宫女太监都听到了,安贵妃也不想替齐染遮瞒,便让人把文竹带到皇上面前了。皇上自然不信文竹的这些说辞的,但谣言之下,他需要齐染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对齐染还是了解的,即便是真的查出了厌胜之术的东西,他也不会信,只是悠悠众口怕是难堵,齐染这个太子在朝臣心中,地位怕是没有往日那般鲜亮。 梅妃是听闻了此事后,不顾身体情况来阻止的,皇帝想了想把她也带来了。 齐染听到这话,轻声道“文竹,孤自认为待你不薄,你既然这般说,那孤便问你,如果真的是孤所谓,那东西孤藏于何处了?怎么就轻易被你发现了去?” 齐染的语气轻缓,但文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她看了齐染一眼,最后闭了闭眼垂下头道“太子殿下的确对奴婢不薄,奴婢事后愿以死抵罪。”说完这话,她看着皇帝一脸决然道“皇上,东西便藏在太子殿下寝宫床下,奴婢是无意中发现的,里面还有一作法细则,每日针扎九九八十一,鞭笞九九八十一,一月之内,被诅者亡。” 林悦听到这里松了口气,他朝齐染宫殿跑去,不过走了两步,他想了下,又飞奔到齐染身边,低声道“为了保险起见得罪了,这也是为了你好。”说罢这话,他用手挑起齐染的下巴,在他嘴上啃了几口,然后飘走了。 留下瞪大眼睛惊疑不定的齐染站在那里,皇帝皱眉看了眼齐染,心道,齐染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莫不是心中没把握洗脱自己身上的冤屈? 林悦飘到齐染寝宫时,听到皇帝道“去搜。” 林悦在皇上身边的内监到来之前,把齐染床下的一个锦盒抱在怀里。他是魂魄状态,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盒子飘在半空。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东西带出门,便抱着盒子飘到房梁上去了。 皇帝身边的内监把齐染的床都掀开了,也没有找到东西。他们又四处找了找,还是什么都没有,最后几人鱼贯而出。 房梁上的林悦松了口气。 听到没有搜出东西时,皇帝心里松了口气,搜出了东西他还是会信任齐染,但没有搜出东西更好。 文竹大概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梅妃则松了口气,安贵妃本来就是随手帮文竹一把,自己看热闹的。现在热闹没有预想的热闹,她也没有太失望。 第41章 大殿之内响起的是文竹不相信的声音,皇帝看着她那有些疯癫的模样,心情很是糟糕。皇帝示意身边的内监把人拿住,以免她自尽,然后皇帝淡淡开口道“你身为太子身边的宫女,无故陷害自己的主子,可知该当何罪?” 文竹哭着喊着咬定一点道“皇上,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梅妃娘娘的病,真的是太子行咒得来的。” 皇帝垂下眼帘,道“既然这样,那带下去让行刑司的人好好问问,无论他们用什么手段,朕要知道这宫女为何要陷害太子。” 压制着云竹的内监忙把人带下去了,免得让皇上看了更糟心。 皇帝吩咐完这些并没有离开,他静静的看着某个角落,神色平静。皇帝在生气,这是了解他人的所有想法。安贵妃脸上看热闹的笑浅了几分,梅妃脸色还是病态的憔悴苍白,许是心口还在泛疼,她把手放在嘴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皇帝算是个清明之君,后宫皇子不多,至少这些年他眼皮子底下没出过什么幺蛾子。在皇后过世后,皇帝连后宫都甚少踏入。他也是从皇子成为皇帝的,知道后宫一些肮脏的手段。 当年齐染年幼时,皇帝疼惜他,为护他安危甚至说过,若是太子出了事,不管和安贵妃和梅妃有没有关系,他都会把人直接打入冷宫。七皇子和九皇子也会直接交由其他妃子养育,至于安家和斐家,不用查处直接发配边疆。 不管是他这威胁起了作用,还是他的后宫本身就平静没那么多腌臜的事,至少这些年,齐染、齐瑛和齐靖都平安长大了。齐染年幼时,便聪慧异常,很得他喜欢。皇帝在齐染长大的途中也想过,若是齐染长大后心术不正,亦或是担不起太子之责,他也会废除齐染太子之位,然后给他一块封地,让他远远的避开京城这个地方。 好在齐染是他一手养大的,性子虽然有些冷清,但心地纯良,看重兄弟之情,奖罚分明,在为人处世上做的也还好。齐染身为太子礼贤下士,在朝堂上也得朝臣的敬仰。最关键的是皇帝信任他,皇帝对齐染会登基为帝这件事看的很清楚很平静。他疑心不重,也愿意放权让齐染处理朝堂事物,所以齐染这个太子之位坐的还是相当稳当的。 就在一切都向好的方面发展时,朝堂后宫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陆家受贿,齐瑛被人陷害,齐染为了救皇帝受伤,齐靖和齐染又遇刺,斐侯被陷害……等等一系列的事应接不暇,让皇帝想想就恼火的很。 想想这些,皇帝眸子里泛起了冷意。 这时,萧善前来禀告,说是齐瑛和齐靖前来求见。皇帝眸子微动,看了看身边恭敬的安贵妃和梅妃,轻声道“让他们进来。” 齐瑛和齐靖进入大殿请安后起身,齐瑛大概是来的急,衣服有些凌乱,齐靖相对好点,但发丝也有些凌乱,两人一看就是匆匆而起的模样。 皇帝知道两人今天在齐染这里用了膳,如果没有这档子糟心的事,想想兄弟三人一起用膳的画面,皇帝觉得还是很欣慰的。 想到这,皇帝心里更堵,他神色微淡道“你们怎么来了?” 齐瑛老实的说“父皇,儿臣听闻东宫被御林军所围,便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三哥可是惹父皇生气了吗?” 齐靖则恭声道“父皇恕罪,御林军围困东宫,实在是大事,让儿臣心中着实震惊,不知太子殿下做了什么,竟惹得父皇如此震怒?” 相比齐瑛说话不注意分寸,齐靖说话从来不给人留下话柄。齐染那话里听闻两个字,如果皇帝是个心思狭隘之人,但凭这两个字就会联想到齐瑛这是在窥视帝行。要不然,他哪里那么巧,就听闻到了。 还好的是,皇帝并没有想那么多,他望着两人道“东宫有个宫女在御花园碰到了安贵妃,大肆嚷嚷太子对梅妃行厌胜之术,惹得宫里言论纷纷。朕自然是要来查看个清楚,怎么,这事儿你们没听到?” 齐瑛和齐靖一听这话脸上都是一惊,同时跪了下来,齐瑛面色焦急道“父皇,儿臣没有听到这等流言,厌胜之术实在荒唐,儿臣不信母妃的病是因此而起,更不信三哥会做这样的事,父皇明察。” 齐靖面色沉沉道“父皇,太子殿下的品性你是最清楚的,他绝不会辜负你的期许。儿臣相信太子殿下,望父皇明察。” “朕也相信太子,那宫女所言漏洞百出,影响实在是恶劣。”皇帝道“好在太子行为端正,宫中并未搜出那等腌臜之物,后宫的流言蜚语也可得意平息。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敢陷害太子,实在是可恶至极。” 皇上这话说的平静,但是齐瑛和齐靖却听得分明,一个小小的宫女去诬陷太子,恰好又遇到了安贵妃,梅妃这病又来的这么蹊跷,皇帝这是明显心中怀疑他们,甚至是在警告他们。 齐瑛大抵是从来没有被皇帝这么训斥过,他的脸色瞬间就绷紧了,手也紧紧握在一起,眉目间似委屈又似茫然。 齐靖神色不变,昳丽的容颜上甚至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冷酷,他道“父皇,既然涉及太子殿下的名声和清白,那便要细细查。想必行刑司那里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父皇耐心等待便是。” 皇帝淡淡的嗯了声,然后看向齐染道“这事你受委屈了,朕定然会还你公道。” 齐染掀袍跪下道“儿臣谢过父皇,只是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道“说。” 齐染道“儿臣自认为对文竹没有苛刻,又向来倚重她。不管行刑司审讯结果如何,儿臣都想亲自问她几句话。” 皇帝道“她是你宫里的宫女,出了这种事你也有管教不严之罪,到时她就由你处置吧。” 齐染眉目不变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帝话说到这里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便站起身道“太子虚惊一场,好好休息。梅妃身体不适,朕送她回宫。靖儿送你母妃也回去吧。” 几人自然是恭送皇帝离开的。只是皇帝刚走出大殿门口,便看到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站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似乎在偷窥大殿的场景。 皇帝眉头一拧,道“那是何人?”他一开口,那个小太监便立刻被人捉了过来跪在地上。 皇帝身后的齐染一看,是负责偏殿打扫的一个小太监,名叫内方。 齐染轻皱了下眉头轻声道“回父皇的话,他乃是儿臣宫中的太监。”说完这话,他看着内方道“你负责偏殿之事,在这里做什么。” 内方年纪不大,偶尔会碰到齐染。此时被人捉住了本来就怕,看到皇帝等人周身的气氛严肃,他直觉大事不好,自己这条命说不得要搁下。此时一听齐染的问话,他稳下心神,忙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说了一遍,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是故意扰驾。只是……只是偏殿的林大人,不知怎么的抱着玉枕晕了过去,还受了伤。奴才怕林大人有闪失,特意前来禀告的。” 只是大殿门前都把守着,他只能站在最近的地方干着急。他没敢说的是,林悦受了伤,头部流了点血,咋一看还挺吓人的。他摸了摸那人的鼻子,感到几乎没气息了。他能不心惊吗? 不管其他人,至少齐染在听了这话是松了口气。皇帝徐徐看着他,道“林大人?” 齐染不由的想到刚才林悦灵魂状态下,在自己嘴上做的事,现在想想还是相当震惊的。他忍耐着心底的异样,道“父皇,是林悦。今日七弟和九弟前来,儿臣便留他一起用膳。” 皇帝可以说是最了解齐染的人,齐染这话说的没任何问题,就是神色有些不自在。皇帝以为齐染是怕自己追究林悦在东宫喝酒误事之罪。他微微挑了下眉道“既然人受伤了,快去请御医给瞧瞧,他身体弱,别留下了病根。” 皇帝今日来东宫,大概就现在这一刻心情好点。他摇了下头,举步离开。 齐染恭送皇帝离开,齐瑛临走时,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概是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又垂着头离开了。 等东宫恢复平静后,齐染一边让人去请御医,一边朝偏殿走去。他进去的时候,林悦正捂着自己受伤的脑袋地方,疼的龇牙咧嘴的,表情有点狰狞。 林悦抬头看向他,不由的呼了口气白了他一眼。林悦心想,自己这罪受的可实在是有点亏。要不是他和齐染无意中吻上了,他根本不会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齐染心里本来有些别扭的,现在看着林悦骨结分明手指缝隙中有一丝血迹,他走了进来道“你没事吧?怎么受伤了?”而后又吩咐宫人打水拿干净的细巾和宫里常备的伤药。 林悦道“没事。”他不知道自己伤哪里了,便由着吉祥给洗了伤口,涂上药膏。 一眼抬头看到齐染正愣愣的注视着自己时,他莫名感到有些尴尬。齐染垂下双眸,让吉祥他们都退下。林悦以为他是想问东西在哪里,他等人都离开了道“太子殿下放心吧,东西又都给你放回去了,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赶快处理了吧。” 齐染嗯了声,瞅着林悦额头上的伤道“这伤是为了孤受的?” 林悦摊了摊手道“你知道我的状态,睡不着,只好晕过去了。没想到自己下手没个分寸,劲儿使得有点大了,弄成现在这模样。” 齐染哦了声,表情有些难言。林悦以为他是由于自己刚才啃了他两口的事在难受,大部分古人对这种事估计都有些排斥,林悦咳嗽了两声道“那个,刚才也是一时情急。你看我刚发现那种弄情况下,我可以拿起实物。这不,我怕自己拿不动那个盒子,才那样的,我本身并没有对你无礼的意思,还请太子殿下你恕罪。” 林悦这话说的含糊,齐染却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在说他亲了自己几下的事。想到这个齐染面上染了层薄红,他错开眼,道“不必说这些,孤还要谢过你呢。” 林悦看齐染不是个小气的人,便放下心了。 两人随后便无话可说了,林悦正想说自己回家休养,御医到了。去请御医的是内无,他脸上焦急,说的也很严重,御医还以为人受了重伤马上就要不治身亡呢。结果现在一看,人清醒的很,那模样实在不像是要归西的模样。 齐染让御医给林悦把脉,林悦本来想拒绝的。但他被齐染那么注视着,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底有些虚,便任由御医上前诊治了。 御医把脉时,感到林悦脉象平和,虽然比一般人弱了些,但并无大碍,只是想着东宫那般作态,太子肯定对这个林悦十分看重,便多把了一会儿。 然后细致的开了些补方,至于林悦头上的伤,御医拿了些药膏,说是涂上几天就好了,还特意说明这样的伤是不会留疤的。 林悦是文官,不是武将,身上留疤的话在朝堂上不大好做官。 等细致的嘱咐完后,太医才离开东宫,今天大概是他把的最安全的一个脉了。 林悦等太医离开后,拿着开好的方子和膏药,便和齐染告辞了。齐染也没留他,还让吉祥亲自送他回林家。 林悦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和齐染扯皮,便同意了。 林悦离开后,齐染在偏殿里站了一会儿,他起身前去自己的寝殿。东宫发生这样的事,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是不敢再踏入他的寝殿的。 齐染从床下拿出那个没有被人搜走的锦盒,他缓缓把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浑身扎满针的小人,小人是用宫中最秀丽的云锦做成的,它的背后刻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齐染把小人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抽下,然后拿过蜡烛,把那张生辰八字和小人都烧了。 齐染看着被燃烧殆尽的布料。齐染想,如果林悦打开锦盒看过,他就会知道,上面的生辰八字根本不是梅妃的,而是齐染自己的。 这东西便是被搜了出来,绝不会因这件事牵扯到自己。他早在梅妃心口疼痛一直不好,便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想到林悦为了帮自己拿头撞玉枕撞晕了过去的场景,齐染缓缓把锦盒盖上了。 第42章 齐染重活一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安危。他宫里的太监宫女,大到吉祥这个掌事太监,小到一个扫地的不起眼的宫女,他都细细查过他们的底细。忠心的他留下,被人安插进来心有不轨者,他早就找借口把人给处理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留了隐藏比较深的人,例如文竹。文竹跟在齐染身边有几个年头了,齐染很信任她。文竹是他当初自己从内务府送来的宫女中挑选出来的,她家世清白,对他也十分忠心,除了默默做事,没有太多玲珑心思。 上辈子,在斐安宁入东宫后,由于身体时常不舒服,又不适用宫中生活,他便把文竹派去服侍斐安宁。斐安宁对宫里其他人都看不上眼,对文竹却很是信任。 后来宫里出现刺客行刺皇上,搜到东宫时,却是文竹面露惊慌,引得御林军怀疑,然后顺势搜出了谋反信件和龙袍。 斐安宁性情冷淡,她随意说一句自己的字迹好看,他便把自己的字当做帖子给她描写,他曾握着她的手亲自教她练习自己的字迹。当时谋反信件被收出后,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心下冰冷一片,那时他千防万防安贵妃,却未曾想过是斐安宁给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看着斐安宁冷漠的双眼和文竹跪在地上颤抖的身体,他才恍然明白,自己身边有人安插棋子安插的这么深,深的让自己意想不到。文竹跟在斐安宁身边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说到底还是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人,所以背叛起来才那么理所当然。 他这辈子细查了文竹的底细,又悄悄派人去了文竹的老家,知道她的亲人在早些时候因文竹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很受宠,得了些银子,便搬离了家乡了。齐染得到消息后,想的是文竹的家人应当是被梅妃派人看管起来了。 齐染既然得知文竹有问题,自然是时时刻刻在暗中注视着她的。这些日子宫里接二连三的发生稀奇又难以控制的事事情,梅妃自然要召见文竹询问自己的情况,看看自己这个太子还受不受人控制。而让齐染感到有趣的是,文竹竟然还替安贵妃和齐靖报信。 虽然她动作隐秘,几个月也就给安贵妃报一次信,每次她和安贵妃宫里的人也不接触。安贵妃想知道什么,就让人在御花园某个地方放上纸条,文竹看到了,出个东宫的时间就能回过信息。 上辈子齐染在东宫揪出过几个安贵妃和齐靖在东宫安插的太监和宫女,但文竹他会是安贵妃的眼线,他真没想到。 上辈子文竹为护着被安贵妃刁难的斐安宁,被安贵妃的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在破碎的茶杯上跪了一刻钟。如果不是自己听到消息赶来,她那双腿怕是直接废了。 在查出文竹和安贵妃有联系后,齐染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文竹。在梅妃突然开始心痛难医时,齐染知道梅妃想给自己找点麻烦,心痛御医也找不到病因,那很有可能会涉及厌胜之术,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他让吉祥在文竹和安贵妃联络用的地方放上了纸条,上面让文竹在特定的时间内把写有梅妃生辰八字的小人放在齐染床下,让文竹找安贵妃告状,并且最好弄得人尽皆知。 至于让文竹巧遇安贵妃,也很简单。安贵妃有逛御花园的习惯,那个时间点正好。而梅妃那边本来就想用这一招,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周详的安排。加上自己给文竹的时间紧迫,她根本来不及多想,所以才有了这个漏洞百出却又人尽皆知的告状。 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唯一出了状况的是林悦。当时他在被质问时,林悦飘进来,那人望着自己,脸上虽然没有着急之色。但可以看出,他想帮自己一把。 齐染那一刻也没多想,便顺着皇帝的话,问了文竹把东西放到了哪里。林悦转身离开,然后又欺然而上。 想到这里,齐染轻轻吁了口气,林悦是个非常淡漠的人。他以为林悦会一直冷眼旁观他们兄弟之间的争夺,没想到他会打破自己的惯例来帮自己。 想到那人语气淡然的说着,睡不着,只能晕过去的话,齐染嗤笑了声。 这时,吉祥在门外道“太子,要奴才进去服侍吗?” 齐染把锦盒放在床上,道“进来吧。” 吉祥进来后关上了门,他是齐染信任的人,自然知道齐染做了什么,这时他满脸严肃道“太子,那东西没有被搜出来,可是因为宫里还有其他细作?需要奴才去详查吗?” 齐染道“不必了,是孤安排的。” 吉祥松了口气,当时说是没搜查到任何东西,他心里着实慌了下,怕有人想用这个作为把柄胁迫齐染。或者还有后招等着他们,幸好是齐染的安排。只是那东西是他亲自放下的,时间紧迫,齐染怎么安排人拿走的。 齐染看出吉祥的疑惑,他没办法解释林悦这种特殊的存在,于是把那锦盒拿起来道“把东西收起来吧。” 吉祥接过锦盒,他脸色犹豫了下,低声道“太子,这里面放东西,虽然是做做样子,但总归有些晦气,不如奴才拿去烧了吧。” “不用了,一个盒子难不成还会成精?”齐染眉眼微敛道“拿到扇室,和林悦送的那把桃花染扇放在一起吧。” 吉祥想了下道“那奴才先拿去焚焚香,扇子是雅物,免得被这东西沾染了俗气儿。”齐染知道吉祥的意思,便道“可。” 宫里发生的事很快在前朝传遍了,林悦顶着个受伤的脑袋回林家时,便被林老太爷和林忠拉到书房询问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悦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当时喝了点酒,被玉枕砸晕过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林老太爷一脸怒其不争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晕过去呢?” 林悦道“天大的事,也不该由我来操心,我怎么就不能晕过去了?再说了,太子还多喝了两杯,人看起来晕晕的呢。” 林老太爷本来以为林悦作为见证人,可以详细的描述些当时发生的场景,没想到宫里的传闻没那么细致,林悦到底是什么都没发现。 林忠看了眼头上还有伤的林悦,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下去吧。此事涉及后宫,别人若是问起,你便只做不知。” 林悦拿诡异的眼神看着林忠,他道“不是我只做不知,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完这话,他慢吞吞的转身离开了。 林老太爷看着林悦的背影直摇头,林忠想了下道“父亲,林悦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要不然别人若是打听起情况来,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提起。” 林老太爷道“这话也不错,只是我们没有第一手信息,怕是弄不清东宫到底出了什么事。”说道这里,林老太爷眯了眯眼,他望着林忠道“你说林悦是自己晕的还是意外?” 林忠愣了下道“父亲这话何意?”而后他皱眉琢磨了下道“父亲的意思是,林悦看到事情不对,不好参合,便故意撞晕?” 林老太爷点了点头“当时在东宫的只有他,若真是这样,他心底倒是敞亮,只是可惜……”可惜和他们林家生分的紧。这话林老太爷没有说出,林忠却是明白的,他道“父亲,那太子会不会因此对林悦有偏见,继而连累到我们林家?” 林老太爷道“放心吧,至少目前不会,不过太子那里不会高兴也是真。” 林忠松了口气,他道“那父亲,我们下一步当如何走?” 林老太爷道“先按兵不动吧,你别看今天皇上声势浩大的让御林军把东宫给围了,皇上心里还是向着太子的。” 林忠点了点头。 不多时,就如同林老太爷和林忠想的那样,宫里很快又传来了东宫被围时,林悦晕倒的事情。很多听到这事的朝臣都把这它看成是林悦为了自保,故意撞晕的。 一群因林悦突然成了太子身边红人而心生嫉妒的人,此时听了这个消息,都鼓掌而庆,觉得林悦胆小懦弱不说,又不能为君分忧,实在是难当大任。他们瞪大眼睛等着林悦在太子那里失宠。 在太子派人送了补品到林家,又叮嘱林悦在家好好休养消息传来时,有同林如安不和的学子,言谈轻蔑道“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太子殿下就算给足了脸,自己也扶不上墙。你看,这不就被太子给扫出东宫了,看着碍眼呗。咱们就不一样,我若是得了太子青睐,定然为太子赴汤着火。” 林如安听了这话,和那学子争辩起来,两人本来都是学问极好的君子,倒差点因为此事打起来。后来还是学院夫子来了,把他们拉开,谁也不偏不倚的各自惩罚了一番。 林如安从学院回家后,他看着家里气氛凝重,林老太爷和林忠一直在书房商量着什么,他又没有理由去林悦那里打听,他也知道林悦不会告诉他这情况,最后他找了张氏,侧面询问了下事情的结果,知道林悦没事后,他微微松了口气。 林悦并不知道外人对他现在评价,他是吉祥亲自送回来的,齐染事后又派人给他送了补品。他觉得齐染算是给足了他脸面,甚至更深一层的意思是,齐染也许是不想提两人之间发生的意外。 林悦觉得齐染这个太子想的也太多了,他知道齐染面皮薄,怎么会提起那些让人误会的事呢,不是自找罪受吗?以后自然是当做没发生的好。 对于齐染让他在家休息几天,他心里很舒坦,在古代当官听着舒坦,就是太累。能有几天休息,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而且完全可以用这几天的休息,把一切该化解的尴尬化解掉,让两人的关系尽快恢复到如初的模样。若是有其他穿越者在这里看到林悦的状态,就会发现,这人完全是把做官,面见齐染,当做了上班。 对于上班,林悦是非常认真的,上班给他带来收入,他为上班付出自己的辛劳,算是一种等价交换。 京城里对太子被陷害这件事是议论纷纷,而皇宫里也不平静。安贵妃坐在柔软的贵妃椅上,她脸色阴沉道“一个那么好的棋子就这么给废了,梅妃也实在是太心急了些。” 齐靖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抹淡淡的剪影,他道“母妃别为了一个棋子伤了身体,不过母妃确认那丫头不会多说话?” 安贵妃听了这话道“你放心,她敢开口,全家都要为她赔命,她知道该怎么说。” 齐靖点头道“母妃,近来我们要低调起来,父皇对您和梅妃娘娘都有些不满了。今日父皇虽然是让人围了东宫。但我相信,如果真的在东宫搜出了东西,那文竹怕是直接被打死在东宫了,东宫里发生的事一句都不会泄露出去,那些御林军是父皇给太子的警告,但何尝不是保护?” 皇帝疼惜齐染,怎么会任由他的声誉被污?以前他也有这个认知,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更切身的体会到皇上对齐染的信任。 安贵妃叹了口气道“你看的明白,你若想坐到那个位置,齐染就必须身败名裂,他不能活着的,要不然他就是你的威胁,相比之下,齐瑛就要好对付的多。” 齐靖仰起头笑了下,看起来纯善又好看,他语气轻柔道“母妃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对太子,我不会心慈手软的。不过母妃也不要小看七哥,七哥现在是一心靠着太子,如果他被逼到绝境,也是一匹能吃人的狼。能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哪个是软茬?” 安贵妃道“你说的有道理,齐瑛现在不足为据。咱们就等着看梅妃的戏吧,心口疼的是她,文竹口供里的人也是她,和咱们没有关系。” 齐靖揉了揉有些额头,他今天在齐染那里喝了两杯桂花酒,现在还觉得不大舒服,他道“母妃不可掉以轻心,文竹这事做的太过仓促了。母妃多多注意下梅妃那里的情况,还有……” 安贵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不由纳闷道“还有什么?” 齐靖笑了下道“没什么。”他本来想说,还有如果这件事不是梅妃做下的,那可能一直以来他们都想错了,是太子在出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齐染就太可怕了。他就是一个下棋者,而他们就是这棋盘上的棋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齐染眼中。 想到有这种可能,齐靖心里涌起了一丝强烈的不安,他用手摁了摁自己的心口,轻声道“只看是不是我想多了。”如果真是那样,他怕是要重新认识这个大齐的太子了。 安贵妃看着齐靖想着事情突然严肃起来的模样,她没有吭声。齐靖做事一向让她放心,她知道齐靖露出这副模样,那就是事情太出乎意料了,他需要捋清头绪,然后慢慢的再想别的计策。 与此同时,梅妃的文央宫,御医为梅妃把了脉,又摇了摇头,只说梅妃这身体的情况不明,最后只能是换了温补的方子,让梅妃彻底好起来。 等人都走后,梅妃看着一直心不在焉的齐瑛,她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眉间带了几许愁思,她轻声道“瑛儿,今天折腾这一场事,你怕是也受到了惊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齐瑛看着对自己一脸关切的梅妃,然后看着四周站着的宫人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梅妃第一次看到齐瑛这种神态,她心中一跳,一边示意宫人退下一边安抚着齐瑛道“瑛儿,你是怕母妃和太子因此事心中起嫌隙吗?”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道“母妃虽然因斐家的事对太子有些失望,但绝不会因为这种无稽之谈的事对太子有隔阂的。我知道太子不是这样的人,这种手段也不是他能想的出的。” “那这种手段是什么人能想得出的?”齐瑛看着温顺秀美的梅妃忍不住开口道“是母妃自己吗?” 梅妃因齐瑛这突来的话,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她忍不住道“瑛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齐瑛忍下心底对梅妃的陌生感,道“那母妃觉得我这话什么意思?母妃敢说,今日这场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43章 齐瑛后来那些话几乎可以说是低吼着喊出来的,梅妃听着耳边齐瑛的质问,她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心中有股尘埃落定的感觉,她轻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梅妃问的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似乎再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齐瑛抿了抿嘴,视线在宫殿内来回晃悠,他想集中精神看一样东西,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口那颗跳动的心根本无法平静,他声音里充满了难受,低声道“母妃,那个被带走的宫女,我曾见过她来寻你。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我一直以为你是关心三哥,所以找她来问情况。” 说到这里齐瑛笑了下,喉咙有些压抑,他直视着梅妃的眼睛继续低声道“母妃,我只是不想参与那些权势的争斗,但是我不傻。自我从边关回京,发生的事情便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朝堂内外关于我的流言纷纷而起。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暗示我,斐家和三哥之间有隔阂。你甚至还想让我娶安宁表姐,安宁表姐是无辜的女子,婚事多有波折。但是无论她这么无辜,我若是因你的话娶了她,那父皇怎么看待我和三哥?三哥又会怎么想我?到最后我又会怎么想自己的妻子,会不会怀疑她,会不会因此怀疑三哥的为人?” “当然,这些我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你担心安宁表姐,或者说她心气儿傲然,做不成太子妃也要做个皇子妃。”齐染说道这里眼角似乎都染了一丝苦涩“但是今天东宫发生的一切,让我明白,你都是设计好的。你先是心痛之病一直不好,御医又找不到病因。然后让我在你宫里亲耳听到两个宫女提起厌胜之术,那时你就已经决定陷害三哥了吧。” “厌胜之术,先疼,后吐血,最后人渐渐萎靡不振,郁郁而终。你为了让事情看起来顺理成章,今天甚至不顾及自己的安康,突然吐了血。”齐染说道这里,他眨了眨眼,狠狠叹了口气“你这是打算要置三哥于死地吗?母妃,三哥自幼养在你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妃静静的听着齐瑛说起这些,许久后,她笑了,妍丽之色。她微微一笑道“你真的是长大了,母妃也可以放心了。” 齐瑛执拗的看着梅妃,想让她给出一个答案,而不是这样似是而非的话。他说“母妃知道我平日里不大想这些,若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这些,做事肯定会周密细致把我瞒的死死的。母妃现在既然想让我发现,此时又何必隐瞒呢?”说起这话时,齐瑛心头隐隐升起一丝悲哀,母子之间都要用到了心计,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难受吗? 梅妃眼底有些哀伤,她望着自己的宫殿,里面的东西精致,宫宇繁华,她道“我是抚养了你太子长大,可他终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弟弟罢了。就如同九皇子一样,他也只是太子名义上的弟弟。九皇子有野心,想要争夺皇位,你为什么不能呢?” 齐瑛心里虽然知道可能是因为这些,但亲耳听到梅妃说出来,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浑身有些泛冷,他道“就是为了权势,为了地位?所以母妃可以派刺客刺杀三哥,让三哥去死?”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还不够吗?”梅妃眼底泛起凉意,她道“这偌大的后宫,有几个不是为了这些活着的?太子登基为帝,我有什么,一个空荡荡太妃的称号。太后的称号是封给已经死去的皇后的。” “你知道在这偌大的后宫有多无聊多寂寞吗?”梅妃又嗤嗤一笑道“当初进宫抚养太子非我所愿,但是为了斐家,为了我死去的姐姐,为了这个可怜无辜的太子外甥,我还是进宫了。我也想过把太子当做自己亲生儿子抚养,可他终究不是我亲生儿子。深宫寂寥深似海,陷阱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别人的圈套。我若是嫁到寻常人家,背后身靠斐家,定能顺顺畅畅欢欢喜喜的过完一生。可是在这宫里,斐家不是我的靠山,他们甚至因为地位身份需要避嫌,所有的困境都需要我自己面对。好在我有了你,我自己的亲生儿子。我总是想要把好东西都给你的,可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却永远不是你的。” “你父皇疼爱太子,你从小到大做的就算再好,也只是得你父皇一句夸赞,一句日后可以好好辅佐太子。皇上把你看成太子的臣子,斐家把你看成太子登基为帝路上的左膀右臂,你上战场,母妃在京中每日心惊胆战,生怕你有个闪失,你年纪轻轻立下功劳,在父皇眼里,也只是在为太子守天下。你哪一点比不上太子?就因为他比你早出生吗?我也想过放弃,可是我一想到日后他为君你为臣,我便不甘心。” 看着梅妃悠悠说起这些,齐瑛心里跟有刀在割自己的肉似的,他低声道“母妃,儿臣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成不了帝王。我只想当个懒散的王爷,到了岁数就出宫建府,日后把你接到王府颐养天年,远离宫中的是是非非,儿臣好好孝顺你。” 梅妃看着说这话的齐瑛,她摇头道“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齐瑛有些急了,他道“母妃,怎么会晚呢,你现在收手,三哥不会计较的。要不然我现在去给三哥赔罪,让他不要多计较。” 梅妃拉着想要离开的齐瑛,她道“你不用去向他请罪,我已经收不住手了。” 齐瑛微微一顿,道“母妃,你还做了什么?” 梅妃道“这些年我让你舅舅帮你笼络了一批臣子,就是为以后做打算。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想过置太子于死地。我曾想着你登基为帝,就封他个闲王,让他终老”说道这里,梅妃轻轻笑了下,容颜如花,她道“我的确想要派人刺杀太子,也想用过厌胜之术来陷害太子,但是我都没有来得及做。那你说,这些事都是谁下的手?安贵妃和九皇子吗?” 说道这里,梅妃死死的抓住齐瑛的手,她抓的很用力,像是要把什么从手心里传递给齐瑛那般,她身体还有些发抖,像是兴奋又像是后怕。齐瑛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感到梅妃的手冰凉又有力,他忍不住低声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梅妃直直的看着齐瑛道“定然是太子做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你想想看,他何曾拿你当过真正的兄弟看待。” 齐瑛摇头道“母妃,不会的。” 梅妃松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你口中的三哥,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儒雅,但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他不会放过你我母子的。现在想来,从他拒绝安宁入宫为太子妃,怕是已经知道母妃的心思了,甚至是怀疑了你二舅,要不然这婚事绝不可能有变故。他就那么不动声色的设下陷阱,就等着看我和你跳进去。还有你二舅舅,他已经为了母妃和你背叛了太子,太子对你对我都这般,以后怎么可能放过他。就算太子肯放过我们,那你父皇呢?他绝对不会允许母妃允许二舅舅有这般心思,你难道要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舅舅你母妃被你父皇发落吗?” 齐瑛心里现在像是有无数匹马在上面蹦跶,他心里难受的厉害,他低声道“母妃,你这是在逼我吗?” 梅妃闭了闭眼,把眼睛里的泪水逼回眼中,她道“瑛儿,你难道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跪拜他人,自己只是个闲散的王爷。争夺皇位这条路上本就艰险,尤其是在太子受宠受信任的情况下,九皇子又何曾想过同太子争夺?明知路途艰难,可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身后站着安贵妃,有安家,这些人推着他不得不去这么做,九皇子知道,如果太子登基,安贵妃和安家肯定落不了好。瑛儿,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齐瑛靠着桌子站着,神色满是荒唐,梅妃道“母妃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齐瑛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拉开门的一瞬间,齐瑛觉得殿门外的阳光实在是太刺眼的,让他感到眼睛疼的厉害。 梅妃看着他,然后把服侍自己的嬷嬷给喊了进来,有些事有些人需要尽快处理掉的。 齐瑛从梅妃宫里出来,直接回自己的住处去了。他躺在床上,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蝉蛹,被子里的天是暗的。齐瑛闭着眼睛,心想,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醒来,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他母妃还是那个疼爱自己和齐染的母妃,不是有这样心思用尽了各种害人手段的梅妃,齐染还是那个对自己疼爱不会使用心计的三哥,而不是母妃口中那个冷眼旁观算计他们的太子。 齐瑛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知多久,天,不知何时变了。雷声从远处滚滚来,殿外传来嘈杂声,说是天要下雨了。 齐瑛从床上起身,他走出殿外。时辰还早,但天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齐瑛走在雨里,有太监要给他拿伞,齐瑛沉着语气道“不必了,我出去走走。”说完这话,他顶着雨便离开了,他走的很快,转眼消失在门前,留下身后的太监急的直跺脚,喊着“王爷,你不撑伞也穿上蓑衣啊,这雨可林不得。” 齐瑛冒着雨走到东宫门前,他在东宫巍峨的大门前站定,明明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他却感到无比陌生。他想进去问问齐染,他有没有做那些事,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设下的陷阱,可是到了门前,突然害怕起来。 他不敢听齐染的答案,如果没有,他等于陷自己的母妃于危境之中,如果是真的,那不知该拿什么样的面孔来对待齐染。 他和齐染之间隔着这些事,还能如往日一样亲密无间吗?又或者齐染在做这些事时,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 齐染斜躺在寝宫里看书,因天暗,宫里点燃了灯,烛火因从窗户刮进来的风而来回晃悠着。不多时吉祥在门口求见,他让人进来,看到吉祥神色有异,便道“怎么了?” “太子,青王在殿门外站着淋雨呢。”吉祥低声道“好像有一会儿了,身上都湿透了。奴才想青王心里肯定有事,怕自己劝不住,特来禀告。” 齐染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书,坐起身道“怎么不把人请进来?”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从一旁拿了件白狐披风披在身上,然后由吉祥为他撑着伞,朝东宫大门口走去。 齐染走到东宫门口,门外已经没有了人。他轻皱了下眉,拾级而下,四周除了风声和雨声,悄无人烟。细风吹拂着雨丝飘落在齐染的脸颊上,丝丝凉凉的有些冰冷,白狐披风也被雨水侵湿了细领。 齐染拢了拢披风,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冷。 吉祥看了看天色,有些忧心道“太子,青王肯定是看雨越下越大就回了,您也回吧。” 齐染眼中浮过一丝复杂,在雨中站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想来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回去吧。” 齐染回去的时候走的有些快,吉祥几乎有些跟不上。雨淋湿了齐染的发丝和眉眼,他的背脊挺的直直的,轻裘缓带白狐披风,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行走在水墨画中的独行者。 东宫门外寂静无声,齐瑛从一颗古老的杏花树上轻轻跳下来。他定定的看了看东宫的大门,悄悄转身离开了。 齐染回去后没了心思看书,吉祥一边给他擦拭湿了的头发,一边忙命人给齐染熬姜茶去寒。 吉祥是满脸心疼,他道“太子,这天虽然开始暖了,但雨气还是凉的,你万一着了寒,那该怎么办?” 齐染看了吉祥一眼,道“孤没事,你下去吧。”吉祥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齐染的眉眼,最后还是退下了。 齐染在想齐瑛,齐瑛心思算单纯,少有失态的时候。这种天气这个时辰路东宫而不入,怕是梅妃和他说了什么,他心中装满了事。吉祥是他贴身太监,平日里见到齐瑛都是直接让人入内的,但今天吉祥却是禀告了自己,无疑是在向齐瑛表示,很多事他知道。 想到这里,齐染叹了口气。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做的事情,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控制的不舒服。 “一来就听见你在叹气,在想什么难过的事?”正当齐染的心沉沉浮浮没有着落时,他身后突然传来林悦的声音。 齐染回头,看着有了一颗完整的脑袋和脖子的林悦,忍不住眨了眨眼道“你怎么来了?” 林悦毫无形象的伸了伸懒腰,不过想到自己的魂魄在齐染心中的形象,他笑了下道“我讨厌打雷下雨的天,本来也没想着来打扰你的,可是这京城里我就对你熟悉,也只有你能陪我说说话,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不委屈自己了,就来了。” 说到这里,林悦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东宫大门的方向,道“我刚看到七皇子离开,他脸色好像不大好的样子,你们这是说开了?” 齐染垂目,低声道“没有说开,不过他该知道的怕都已经知道了。梅妃又不是真的是个傻子,这种事经过几次怀疑也就变成确认了。” 林悦歪了歪头,他第一次看到齐染披着头发的样子,他随手拿了细巾,帮他把泛湿的头发擦了擦,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也是,身处皇宫里的人哪有几个人是傻的,只是看愿不愿意多想罢了。不过如果梅妃现在收手,你会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放过她吗?” 齐染抬头神色淡然“如果她会收手,以齐瑛的性子,刚才就会来东宫告诉我这一切。可是齐瑛没有,所以梅妃怎么可能会收手呢?人一旦恋上了权贵,就不会轻易丢掉的。”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说了这么多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啊。”林悦站起身道“你这人真矛盾,你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但你就是不赶尽杀绝,你这是在给她们机会吗?” 齐染笑了,眉目冷清,他说“怎么可能,我是在消磨掉她们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他并不是不想回答林悦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梅妃根本不会收手。如果她真的会松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也许会看在齐瑛的面子上放她一马,也许不会。 但齐染知道,如果梅妃不收手,他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上辈子那种在天牢受尽刑罚,暗无天日的生活,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林悦看了看齐染,在心底默默说了句,在古代当皇子真累。他看齐染的头发差不多干了,便放下细巾,从袖子里拿出个糖人放在齐染手里,道“送你的。” 糖人是他在雨前听到叫卖后,买的。他还特意让那制作糖人的师傅,弄的是齐染的模样,虽然有点失真,但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糖人上面包裹着一层糖纸,人物还没有变形。林悦也是买了这东西才觉得自己应该来东宫看看齐染的。 林悦送了东西,便准备离开,他在窗户前时,突然回头挑眉道“我尝了下,可以吃,味道很甜。这东西就算是我对太子殿下无礼后的补偿吧。” 第44章 说完这句似乎调戏的话,林悦便直接钻窗户飘走了,他只有一个头,一个脖子,下面漆黑黑的,看上去有点滑稽和吓人。但齐染并没有在意,他眨了眨眼,想明白林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他拿着糖人的手狠狠的握在了一起,青筋直露。 这糖人是他的形象,林悦说自己尝了,尝哪里了?无礼的补偿,无礼不就是他对自己……想到这里,齐染只觉得脸颊发热,似乎连的脖子都气红了。 不过经过林悦这一胡乱打岔,齐染心底的那点纠结郁闷烦恼似乎都被这些羞恼代替了。齐染看着林悦魂魄消失的那扇窗户,脑中不由的闪过一个念头,林悦该不会是特意前来探望他的吧,拿这个糖人故意说着一些唐突的话,好让他忘却那些不该多想的事儿。 齐染垂下眼朝是自己形象的糖人看去,然后他轻轻把糖人举到嘴边,一口下去,糖人少了半颗脑袋。齐染面无表情看着那个废掉只剩半颗脑袋的糖人,心想,林悦有句话没有说错,那就是这糖人真的很甜。一口下去满嘴糖精的味道,甜的有点让人感觉腻歪。 林悦从东宫回去后,睡了一个安稳的觉,临睡前,他想着齐染因自己话惊呆的模样,心想看他的样子,那糖人怕是有个被扔出去当垃圾的命。 林悦睡得很好,但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着。宫里的皇帝、安贵妃、梅妃、齐靖、齐瑛等等和这场突来事故有关的人都没有睡着,而宫外的安家斐家也是灯火不熄。 当时斐老夫人咋然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后,整个人急的嘴上都冒火,起火泡了。虽然消息最终还是好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忧心。太子是她的外孙,梅妃是她的亲生女儿,哪个出事,都犹如在剖她的心。她本来想直接递牌子进宫看看的,但被斐贺和斐锦联合劝住了。 斐贺道“母亲,事已至此,只能等孩儿明日见了太子,问问情况你再入宫为好。” 斐锦也道“母亲,太子那里并未有大碍,你莫担忧,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两人极力劝说斐老夫人,但斐老夫人仍旧是坐立难安。她看着斐贺满目眼泪,道“怎么会这样?娘娘最近心痛难耐,一直不见好,莫不是因为这个被人钻了空子?厌胜之术,乃是宫中大忌,皇上虽然未在东宫搜出东西,但他围困东宫,可是不信任太子了?” 斐贺低眉垂眼道“母亲,即便是梅妃那里被人钻了空子,想要陷害太子。太子那里也已化险为夷,你就安下心吧。孩儿明日会打探清楚事情真相的,皇上对太子一向信任,不会因此就起心思的。” 斐老夫人哪能真安的下心,不过斐贺和斐锦的话也在理,这个宫她现在不能进,斐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也歇歇。”说罢这话,斐老夫人回房间去了。 斐贺和斐锦等她歇下后,两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在小路上即将分开的时候,斐锦看着面色平静的斐贺喊了一声大哥。斐贺看向他,眸子无波无浪。斐贺长的是一副书生模样,但斐锦自幼就怕他。他知道斐贺这模样下生起气来有多吓人,战场罗刹这个名号不是白叫的。 斐锦忍下心中的惧意道“大哥,宫里出的这件事……” “斐锦。”斐贺打断他要说的话道“你若还真认我这个大哥,便给安宁找个好婆家嫁了。有我们斐家在她背后,定然不会让她吃亏的。你别在想着宫里了,深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今天太子能遭遇这些,明天就能轮到安宁。” 斐锦低声道“大哥说什么呢,我早已没有把安宁送到太子府上的念头了。大哥,既然你心里对此事有了想法,那我也不多说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见太子。” 斐贺看着低着头的斐锦,眼睛里有些失望,他道“那你去吧。” 斐贺回到院子里,韩氏正在和斐清说话,韩氏看他神色不好,便去给他倒茶。斐清走到斐贺身边低声道“爹,你怎么了?还在为太子殿下担心吗?不是说没查出来东西吗?” 斐贺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爹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感情一向很好。不过这种事不是你该参合的,你最近少入宫,免得皇上看到你就觉得烦。” 前面的话斐清听了还觉得正常,后面那句他就不乐意,他道“爹,你这是什么话,皇上什么时候觉得孩儿烦了?每次看到孩儿,不是挺高兴的吗?” 斐贺道“皇上那是给你脸,要是不给你脸,你人头早就不知道落地几次了。” 斐清举起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爹,你就别念叨我了。” 天上传来打雷声时,斐贺让斐清回去了,斐贺看着窗外,低声道了句“天变了,斐家说不定也要跟着变天了。” 斐清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不由的回头,他第一次看到斐贺脸上带着颓废之色。就好像很茫然,很无措的样子。 斐清心里蓦然有点不是滋味。 此时斐锦站在自己书房的窗前迎着雨而立,他知道自己引起了斐贺的怀疑。斐贺虽贵为斐侯爷,掌控斐家,但他一心牵挂边关,很少理会家中事物。如果再给他点时间,他能把所有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最近的事太出乎他计划了,安宁入东宫是一,安宁不入东宫,他和梅妃在太子身边就少了一个得力的眼线。太子落山行宫遇刺,不是他的人,当时又只有齐瑛没有受伤。他根本没有想让齐瑛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众人眼前,为了转移视线,他不得不派了刺客,让他们招供是斐贺的意思。 他知道皇帝和太子根本不会相信斐贺会做这种事,众人的视线是因此转移了些。齐染甚至事后根本没有审问,便直接把那几位咬死斐贺的刺客定为了南诏刺客。斐锦当时心里其实隐隐还有一个想法,如果斐贺被皇帝和太子误会,那是不是就会同他和梅妃站在一起。 只是事情不如人所愿,斐贺最终安然无事。而他应该在斐贺面前露出了一点马脚,毕竟他对斐家的掌控还不是十全的,他调用的人虽然掩盖了几层身份。但只要斐贺想查,早晚都会查到是他。 只不过斐贺现在还没有完全的证据,至于梅妃的病,斐锦是知道的。他看事情已经行不通了,干脆和梅妃商议,既然都这样了,那还不如让七皇子和太子直接撕破脸的好。 如果陷害成功,从东宫搜出罪证,不管皇帝信不信齐染,他和齐瑛之间心里肯定会有疙瘩的。结果事情仍旧出乎他们的控制,东宫根本没有搜出任何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齐瑛和齐染还是会起隔阂的。现在唯一让斐锦感到难受的是斐家,斐家现在不是他的天下,他做不了斐家的主。 事情有一件顺利的,他都不会那么着急出手,斐贺也会如同以往那样安心的戍守边关。只可惜,事情都失控了。不过好在,他这几年一直有潜心经营着,斐家还是有几个人是死心塌地跟着他的,那些人和他们身后的力量,到时候他可以一同带走。 这个雨天来的太急促,淅沥沥的下了一夜,半夜时分下的又大又紧密。好在天色微明时,雨慢慢的小了,而后不多时,天空放晴了。 齐染同往常一样醒来,吉祥再给他整理衣衫。齐染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昨晚那糖人他怕被人发现大惊小怪,以为东宫出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最后还是忍着一口气吃完了。现在仍旧觉得嘴里还发甜发腻的很,他皱了下眉道“一会儿派人去看看林悦。” 吉祥愣了下笑道“太子对林大人可真是关心,奴才看着都有些眼热了。奴才立刻派人去。” 齐染嗯了声,漫不经心的道“他有伤,喝药又苦的紧,他不喜欢,给他带点东西去。” 吉祥想了下道“太子,您昨天给林大人送的珍宝,咱们库房里还有些皇上赏赐的人参何首乌什么的,对伤口都是极好的,要不奴才让人给林大人拿两支百年份的?” 齐染看了吉祥一眼,语气略凉道“人参林家会缺吗?这些还用孤赐?他嫌药苦,肯定喜欢甜的。孤记得南街的青堂门前有卖糖人的,味道很甜,你让人都买上,送去。” “糖人?”吉祥不由的抽了下脸皮,他小心谨慎道“太子,那糖人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你要是怕林大人嘴苦,那明味斋有几样甜点心味道极好,是专供宫中食用的。这点心总比那糖人味道要好,包装也好,拿着也方便不是。”最关键的是东宫赏赐臣子,别人接过来一看是一大把糖人,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这林悦是有多失宠,才会得到这样不值钱的赏赐啊。 “吉祥,孤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齐染面色有些不好看道“让那做糖人的师傅把糖人都做成林悦的样子,给他解解闷逗逗乐,兴许头上的伤就好的快了。” 吉祥被齐染莫名其妙的训斥了下,也不敢替林悦争取什么了,默默的给齐染挂好腰间的玉佩,然后去做这件事去了。 东宫的人到林家时,林老太爷和林忠都去上朝了,林悦刚喝完苦药,就看到东宫的内监抬着一箩筐红布盖着的东西来了,说是太子送的。林悦掀开箩筐上的红布,看到齐染送来的东西,他忍不住乐了,心想,这太子的心眼还真小,一点亏都不肯吃。 不过当着东宫内监的面,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直接拿起一个笑眯眯的道“我刚喝完药,嘴里正发苦呢,没想到太子殿下会送这东西来,实在是感激不尽。”然后林悦当着那群内监的面,慢慢的咬了一口。 真是又甜又腻。 送东西的内监内心尴尬脸上却是笑意满满,今天制糖人倒是高兴坏了,没想到一大早开张不说,还是个大客户。 那内监笑道“太子就是惦记林大人,送这些甜的东西也是为了怕林大人苦。这糖人别看不值钱,但寓意是极好的,象征着太子殿下希望林大人日后不再受苦,只有甜。” 林悦听着这太监满口胡言,也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这说词儿,他道“那烦劳公公替我谢过太子殿下了。” 那太监忙道“林大人喜欢就好。”这太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嘀咕,林悦这看着是挺喜欢的,就是笑的有点诡异,吃的也有点诡异。 东宫的内监走后不久,前来林悦院子前打探情况的林家众人很快就知道,林悦一大早收到了太子送来的一箩筐糖人,看那样子得有百十个。 当时张氏和王氏还有家中的一些小辈都在林老夫人房内,林老夫人听到消息后看了张氏一眼道“你这个好儿子,做事做的不着边,太子送东西都送的都稀奇。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听说东宫赏赐一筐子糖人的。” 王氏张嘴道“林悦昨天不是在东宫受伤了,太子这是心疼他呢。” 张氏轻笑了下道“弟妹说的是,想必太子是怕悦儿受委屈,所以才赐下这东西的。糖人是太子赏赐的,数量又多,想必是想家里人都尝个味道。” 王氏摇头笑了下抿嘴道“大嫂你别说,咱们家林悦就是不一般。这糖人是哄人的东西,太子啊都哄着他让他乐呢,别人可没这荣幸。” “就你话多?”林老夫人听了这话神色沉了沉“你这话张狂到了什么地步?太子需要哄人吗?这些糖人不过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就怕太子是在嫌弃林悦的胆子不如稚子。我这老老婆子可没那个口福。” 王氏绷着嘴不吭声了,张氏缓缓垂下眼,林老夫人身边坐着的林如意抿着嘴没有吭声。 而林悦一大早就收到太子赐下的百十个糖人的事,很快在京城传递开来。很多人都在想,看看,林悦这是把太子得罪的不轻吧,赏赐东西都赏赐的这么敷衍。简直就是大街上随便抓了个东西送来了,不知道这个林悦后不后悔自己晕倒在东宫。 齐染没想到自己送糖人还送出了风波,他在洗漱完刚喝了两口清淡的白米粥,就被皇帝叫去了。 他去的时候,皇帝脸色有点沉,皇帝指了指自己的御案,道“你宫里的那个文竹据说是受不住刑,死了。这是她的供词,你看看。 第45章 齐染接过供词,细细的看下去,供词上还带有几抹干枯的血迹,看样子是在画押时身上的血无意中滴落在上面的,从这点也可以看出,文竹应当是受了很重的刑法。 行刑司本就是一个让宫女太监闻之色变的地方,里面的刑法不经历一次你想都无法想象。文竹在里面受罚重伤这并没有让齐染感到惊奇,相反若是文竹没有受伤,他才会惊讶。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这话好像是林悦说的,想到林悦,齐染眉眼一跳,不由的想起那人这两天做下的事,莫名有些心堵。嘴里似乎还残留着糖人的甜腻味道,齐染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想再吃这东西了。 皇帝看着齐染拿供词的手微微紧了下,神色有些纠结难看的模样,他以为是供词里的内容让齐染受了惊吓,于是皇帝缓声道:“你仔细看看供词,觉得此供词当如何处置?” 齐染回过神忙道:“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说完这话,齐染把林悦的模样生生从脑海中挤走,不让他再来打扰自己的思绪。 齐染静下心来看着供词,文竹的这份供词里明确交代了自己何年何月何日受梅妃所胁迫,又是如何向梅妃提供太子和东宫所有消息的。文竹中途还交代了,自己有次为梅妃提供信息时,被一直窥视着东宫行动的安贵妃发现了行踪,然后又受安贵妃胁迫,为她提供未央宫和东宫消息的。文竹把安贵妃和她在御花园交换消息的地点清楚的说出来了。只是那些年皇上对太子的衣食住行看管细致,两位娘娘只让提供消息,并未让对太子出手。在最后文竹提到了,梅妃曾在去落山行宫前,让她在太子所食的食物中下药,以便让太子染病不能前往。只是太子并未服用梅妃送来的糕点,这个计划才未能得逞。 文竹还谈及了这次漏洞百出的厌胜之术,言明是梅妃根本无病,只是想借机污蔑太子,安贵妃则是想利用梅妃的心思,才恰好出现碰到了自己。厌胜之术只是陷害太子的手段,而不是东宫行邪术害梅妃。 文竹在最后说自己罪孽深重,她背叛了太子,又知道梅妃和安贵妃的秘密,定然不会被人所容,只求安静一死。 齐染把这份供词看了许久,然后他缓缓把供词合上来回摩挲着。他的手指形状非常的漂亮,又长又直,白净干净,做这个动作时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东西。 皇帝早已看过那些供词,此时看齐染这副神态,便道:“你看如何?文竹此言有几分可信?” 齐染回过神,脸上的茫然不知所措还未消失殆尽,听闻皇帝的问话便掀袍跪在地上,道:“父皇,文竹乃是儿臣宫中的掌事宫女,梅娘娘时常派人询问儿臣状况,她对此很是了解,儿臣觉得此供词不可信。梅娘娘自幼待儿臣如亲子,儿臣年幼时想到母后时常吵闹整夜不眠,都是梅娘娘抱着儿臣彻夜安抚。贵妃娘娘如今乃掌管六宫之人,她若是想探视儿臣的行迹,何须动用文竹,只管寻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太监便是,不被人觉察又不会引起人注意。儿臣恳请父皇细查,何况那文竹死的也蹊跷,行刑司做事十分有分寸,她们定然不会行刑甚重,让文竹一夜便死。现在她的供词中同时攀咬梅娘娘和贵妃娘娘,两位娘娘都有皇子在身。此事本就是由儿臣宫中所出,继而牵扯到梅娘娘和贵妃娘娘的,唯有儿臣一人置身事外,儿臣实在惶恐不安。” 皇帝是第一个看到这份供词的人,也想过这里面会不会隐藏了其他阴谋诡计,现在又听齐染这般诚惶诚恐的话,皇帝吁了口气把齐染扶起来道:“你何必惶恐,朕岂是随意信一份供词之人?朕已派人去详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齐染站起身,神色仍旧恍然不安。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了下。如果文竹供词里所述是真的,那梅妃的作态对齐染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打击。皇帝知道齐染是个重情之人,所以也相信他登基后,齐瑛和齐靖至少不会沦落到身死的地步。 只是有些时候太重情,便容易伤到自己。皇帝现在有点倾向信任文竹的供词是真的,或者里面多少参了些假的,但她大部分所言怕是真的。皇上没说的是,这份证词是半夜送来的,行刑司的人听到这种牵扯过广的秘密,不敢隐瞒,便立刻让人送来了。也怕是因此,文竹才会在送到行刑司一夜,人就死了,有人这是不想让她说出这些秘密。 好在,供词送到了他这里,其他人就是想篡改拿回都只能是回天无力。皇帝一直等着齐染,就是想看看他对这份供词是怎么想的,又准备怎么做。齐染仍旧是心软,在等待查证结果时,皇帝看着发愣的齐染,心中这般想到。 没有多久,皇帝派出去查证这些的内监回来了。他们回来,倒是带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梅妃最近一直心痛难愈,御医又找不到病因,开了无数个方子都没用。皇帝因为文竹的供词,让太医院大大小小的太医全部去未央宫替梅妃把脉,若是诊不出结果,便让太医院的人都拿人头来见。结果便被太医把出了梅妃最近吐血是用了毒,用毒的人很小心,这点量不会危及人的性命。 常去替梅妃请平安脉的太医名许安,皇帝听了太监的回禀,便让人把许安给抓起来严刑拷问去了。许安身为太医,细皮嫩肉的没受过刑罚,很快什么都交代了。梅妃吐血,的确是因为中毒的缘故。他常年受梅妃的好处,梅妃若是想做点什么,他都会帮着隐瞒的。这次梅妃中的毒也是他配置好的药,看着吓人但要不了命,日后好好调养一番也就是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听着许安的招供面色泛着冷意,他道:“许安,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太医,竟然做出如此荒谬之事,实在是可恶。”皇帝说完这话,不顾许安磕头求饶,便让人把他拖下去了。 前去御花园搜的内监,倒是没有发现文竹口中的那个秘密点。齐染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跳,他倒是没想到安贵妃在那种情况下会这么机敏。 不,不对,应该不是安贵妃做的,应该是齐靖吧。想到这里,齐染垂下眼眸,他想,上辈子自己输的不算冤枉。齐靖心思深沉非常人能比,他太能忍,也太敏锐。 这期间皇帝一直冷着脸坐在那里,他心里虽然已有准备,但事情真的到了这一地步,他还是有些生气。他望着一旁站着的齐染道:“你同朕一起去看望下梅妃吧,朕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齐染垂下眼,声音有些飘浮道:“是,父皇。” 皇帝和齐染到未央宫时,远远的便看到了被御林军拦住的齐瑛。齐瑛很愤怒,他甚至和御林军动了手。御林军拦着他,却不敢真的和他动手。有几个御林军被齐瑛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身。 皇帝下了轿辇,看到这情况自然是很震怒,他厉声道:“齐瑛,你在做什么?想要谋反吗?”皇帝本就在生梅妃的气,齐瑛又是这样的表现,他自然是怒火更胜,说出的话也有些太过严厉了。 齐瑛听到皇帝的声音,全身力气瞬间像是流失掉了,他转身看到皇帝和齐染,目光在齐染脸上微微停顿了几秒,然后他跪在地上低头哑着嗓子道:“儿臣参加父皇,参加太子殿下。不知母妃所犯何事,竟惹得父皇如此震怒。若是母妃有错,儿臣愿代她受过,请父皇宽恕。”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甩袖冷声道:“你让朕宽恕她,那她可想过要宽恕别人?”皇帝说完这话便走入了文央殿。 齐瑛抬起头,他看着皇帝的背影,又看向齐染,他跪着上前抓着齐染的衣摆,脸上带了一丝哀求道:“三哥,太子殿下,母妃若真的有错,还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她一次吧。” 齐染看着齐瑛,而后他把齐瑛扶起来,轻声道:“七弟,孤会向父皇求情的。” 齐瑛脸上浮出一丝惨烈又复杂到了极点的感激。 齐染看着他突然感到有些可悲,他能向皇帝求情让梅妃活着,可是有些时候犯错的后妃在宫里活着还不如死了。 齐染和齐瑛一同走进去时,梅妃正穿着被册封为妃时的宫装,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在看到齐瑛时,她脸上闪过一丝难看。 齐瑛擦过齐染衣摆,同梅妃跪在一起。梅妃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齐瑛,神色有些焦急道:“你在做什么?此事和你无关,快站到一边去。” 齐瑛没有理会梅妃,他满眼泪水抬头对着皇帝道:“父皇,无论母妃做错了什么,都是为了儿臣,儿臣愿意替母妃承担所有罪责。” “本宫做下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在齐瑛刚刚说完这些话,梅妃便扇了他一巴掌冷声说道,而后梅妃朝皇帝直直的行了个礼,温顺婉约道:“臣妾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臣妾所作所为同七皇子毫无关系,万望皇上明鉴。” 皇帝的手握着椅子的扶柄,他冷笑一声道:“和七皇子毫无关系?若是没有七皇子,你可还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梅妃跪拜着的身体因这话抖了下,然后她缓缓抬起头,凄然一笑道:“皇上,这后宫的人哪个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贵妃娘娘会,臣妾会,就算当年早逝的皇后,难道为了太子手上就没有沾染过无辜人的血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声,皇帝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皇帝这些年一直喜欢梅妃的温顺识大体,现在他突然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让人心惊,让人难以相信。 皇帝闭了闭眼睛,而后道:“梅妃你意图陷害太子,此罪可认?” 梅妃脸上仍旧挂着那抹凄然的笑,她道:“臣妾认罪,但七皇子全然不知,望皇上宽恕七皇子。”说完这话,她又看向齐染,她轻声道:“七皇子对太子如何,想必太子心里最清楚。若七皇子有异心,臣妾下手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太子殿下也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此处。一切都是本宫的错,太子殿下要怨要恨本宫都认了。” 第46章 面对着梅妃,齐染眸子里起了一丝复杂,他轻声道:“梅娘娘,孤不明白,权势地位在您心里,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吗?你对孤就没有半分母子之情吗?孤年幼时也曾在你怀里撒娇闹气,也曾惹你心烦心虑,孤年幼时曾病重不起,也是您衣不解带照顾一宿又一宿,直到孤康愈。可是最终陷害孤的人,还是梅娘娘你。” 齐染说着这话心里想着上辈子自己受的那些罪,他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受尽刑法。最后一切尘埃落定时,他身上全部都是伤口,腿不能立,手没有办法伸直。齐靖递上来的那杯毒酒,他甚至没有办法拿平稳,但是为了自己最后一丝尊严,他用因受刑而扭曲掉的双手,捧过那杯毒酒,一点一点的喝下。 如果梅妃和斐锦没有这样的心思,如果他们能收手,一切都不会是那样的结局。他身为太子时可以安安心心的防备着齐靖,他成为皇帝后,齐瑛就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可是就是为了一个皇位,他们把一切都毁了,最终自己腹背受敌,一切如梦一场空。 齐染一直很想问梅妃这些话,可是现在问了,他看着梅妃那模样,又觉得分外没意思。问了又如何,他们之间早就有了难以跨越的沟壑。 齐瑛因齐染这话抬起头望着他,眸中神色复杂哀伤,他又看着梅妃,心里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贪心。可是梅妃是为了他,所有人都能责备梅妃,都能怨恨梅妃,只有他不能。 齐瑛把头扣在地上,眼泪顺着眼眶流落到地上,整个未央宫一片哀伤。 齐染垂下眼,把眸中的心思全部掩盖住。 梅妃看着齐染,道:“本宫也曾真的把你放在心上疼,但是人都是贪心不足的,总是想得更多,想得到最好的东西。这后宫太大太寂寞了,没有事做,会把人逼疯的。” “没有事做会把人逼疯?所以你就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梅妃道:“朕看你是疯了。” 梅妃笑了,笑颜如花,眼泪徐徐而落,她望着皇帝道:“臣妾的确是疯了,臣妾入宫后也曾想着夫妻举案齐眉,可是皇上是没有心没有情的。在这偌大的后宫里,美人如花,可是皇上从来不多看一眼。臣妾不疯,能做什么?每天守着空荡荡的宫殿,看日落看日出,无所事事。所以臣妾想,若是有朝一日,臣妾能成为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就不用这么寂寞了。” 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不是皇后,而是太后。 皇帝眯了眯眼,他道:“朕自认为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这些都不用说了,朕现在问你一句话,斐家可知你做的这些事?可曾参与了?” 齐染听皇帝这问话,知道皇帝对斐家起了疑心。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开口替斐家说话,他了解皇帝,现在皇帝只想听梅妃说,别人说的他都不想听。 梅妃眼底浮起一丝嘲笑,她望着皇帝道:“你看你就是这么虚伪的人,出了事心中第一衡量的永远是利益。斐家是臣妾的娘家,是太子的外家。臣妾哥哥的为人,皇上心里清楚,一心闷着脑袋只想肃守边疆,若他知道臣妾有这等心思,会做的第一件事怕是要指着臣妾的鼻子骂臣妾不忠不孝吧。若是斐家能站在臣妾身后,那臣妾做事岂会这么容易败露?可惜斐家的人生来都是木鱼疙瘩脑袋。” 皇帝道:“你既然已经认罪,那朕就给你一个痛快。” “父皇……”齐染和齐瑛同时开口,梅妃也哈哈大笑,如若疯癫,她眸中精光直露道:“皇上,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事臣妾都有心做,但根本没有来得及做。这宫里的高人多,臣妾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掌控中,太子殿下说呢?受伤的是太子殿下,可受益的仍旧是太子殿下。” “事到如今你还在诬陷太子吗?”皇帝几乎是气笑了,他道:“你以为朕今天为什么会让人搜你宫殿?文竹你还记得吧,那是你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棋子,她虽然死了,但她什么都招了。”说到这里,皇帝把文竹的供词仍在梅妃脸上。 梅妃在听闻文竹死了时,微微一愣。文竹死的事被皇帝刻意隐瞒着,现在梅妃才知道文竹死了。她昨晚是让人给文竹带话了,但是根本没让她死,只是以她家人的命要挟她,让她务必咬定是太子行咒,然后她还保证,等这件事过去了,她会让文竹出宫,一家团聚。 等她看过文竹的供词后,整个人又是一呆。她没想到文竹供词里会提到安贵妃,她一直以为文竹是自己的眼线,没想到她还是安贵妃的眼线。 梅妃紧紧抓着供词,皇帝道:“你现在可还有话要说?” 梅妃苦笑了下道:“自古有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不知道这黄雀有几只,臣妾输的心服口服。” “死到林头,冥顽不灵。”皇帝说了这八个字,齐瑛跪在地上朝皇帝的位置挪了挪,道:“求父皇开恩。”然后他看向齐染道:“求太子殿下开恩。” 齐染对着皇帝道:“父皇,梅娘娘只是一时糊涂,请父皇看在七弟的面上,看在斐侯爷为国肃守边关受伤无数的面上开恩。” 皇帝看着齐染,想到前朝的斐家,斐家得了荣耀,但那也是斐家儿郎用鲜血在战场上换来的。斐家世代出将领,但世代有人埋骨边疆。 皇帝看着梅妃道:“你们斐家世代忠良,万万没想到让他们感到无颜的会是受他们庇佑的人。罢了,既然太子开口为你求情,看在太子和斐家的份上,朕不杀你。” 说罢这话,皇帝沉默了下道:“来人,梅妃行事多恶,意图陷害太子。从今日起褫夺其梅妃封号,贬为庶人,幽居冷宫,任何人不得前去探视。” 齐瑛听到这话磕头道:“父皇,母妃犯下大错,理当受到惩罚,只是儿臣身为人子,岂能不去探望?求父皇网开一面,让儿臣侍奉母妃。” 皇帝站起身看着腿边的齐瑛道:“齐瑛,朕已经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饶过你了,别逼着朕连你一同幽禁。” 说完这话皇帝甩袖离开,齐染看着齐瑛回头抱着要被人抓走的梅妃痛哭。梅妃倒是一脸平静,她低声对齐瑛道:“这个结局早就在母妃意料之中,你不必难过,成王败寇这句话,母妃还是知道的。” 说罢这话,她微微抬眼看了齐染一眼,眼神平静。然后又低声在齐瑛耳边低语劝慰几声。 齐染看着他们母子情深,然后缓缓转身离开。齐染本身仍旧不后悔做这些事,他身体里的血大概在上辈子就已经凝固了,是冷的。这辈子,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在他背后捅刀子给他致命一击,梅妃不行,心思深沉的齐靖不行,齐瑛也不行。 齐染并没有看着梅妃被人送入冷宫,那种画面不是什么好看的。他离开文央宫便回自己的东宫去了,梅妃现在已经不是威胁了,现在他不是两面受敌了。这应该是一场喜事,可他欢喜不起来。 从今天开始,他和齐瑛之间再也不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了,就如同他早就知道的那样,齐瑛嘴里的那声三哥太轻了,轻的微微一吹,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齐染回到自己的寝宫,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吉祥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把寝宫的门悄悄关上,离开了。他也不敢走太远,怕齐染一会儿会叫人,只是守在大门口,等齐染有事高声喊一声,他便能听到。 齐染坐在床上,神色平静。这时拿着个糖人的林悦从房顶上飘下来,他坐在齐染身边没大没小的说道:“你这是要哭吗?这里也没有别人,要不要我的肩膀借给你靠一下?” 齐染看向林悦,扬眉道:“你都看到了?孤怎么没看见你?” 林悦咬了口糖人的胳膊,含糊道:“那场面太悲凉,每个人都在哭。我想那种情形下,你肯定不大乐意看到我,所以就趴在一边没让你看到。” 齐染道:“你这是在安慰孤吗?” 林悦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齐染默了下,道:“你倒是不怕,你就不怕有天,孤也会用这种手段对付你吗?你可知文竹为何会在这种关头把一切都说出来,她明明瞒了那么久,继续瞒着说不定还会活命。那是因为有人拿着她家人的信物告诉她,她的父母兄弟早已经死了。那些威胁她的人不过是用这些在牵制着她而已。她知道自己也难逃一死,所以便把一切都说了。人人都在想文竹为什么会死,谁又能想到不过是被一句话给逼死的。你说,告诉她这些的是谁?” 林悦道:“太子既然知道是谁做的,何必问我呢。”说道这里,林悦忽然微微一笑道:“文竹的家人,太子可让人安葬了?” 齐染因这一句话愣住了,梅妃当初把文竹的家人控制起来,但许是为了避免走路风声,文竹的家人都被杀了,尸体仍在乱魂岗,分不清谁是谁。 齐染重生后,派人去查文竹的身世,查到的只有这些。 齐染站起身道:“林悦,你这人真有趣。” 林悦吃着糖含含糊糊道:“太子殿下莫这样说,会让我误会的。” 齐染扬眉道:“误会什么?” 林悦把糖人咬的咯嘣脆,道:“没什么,随口一说。” 可不是会误会吗?若是搁在现代,有人对他说自己有趣,他肯定以为这人对自己有别样心思,幸好齐染是这大齐的太子,看模样也没断袖之癖,林悦还是很放心的。 林悦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看的多了,男男女女,女女男男,有幸福的,有劈腿的,各种各样,眼花缭乱。他没谈过恋爱,也没不愿意恋爱。 齐染也没有追着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只是想和林悦说说话,把在文央宫的一切都忘掉,或者说是把齐瑛那张哭泣隐忍的脸庞忘掉。 林悦又咬断糖人的一只胳膊后,含含糊糊道:“那个,我刚替你去看了下七皇子。梅妃娘娘被带走之后,他在被查封的文央宫呆了一会儿,就回去闷头大睡去了。”或者可以说是闷头哭去了,只是哭声很小,细细碎碎的,有点像是刀子。 齐染能想得出那个画面,他垂下眼道:“是吗?历经了这些事,他也会长大了。” 林悦道:“其实按照历史,我以为等待七皇子的结局会是被斩草除根,毕竟他现在是青王,又被这么一折腾,心里若是没有别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你就不怕他日后连同你那个弟弟,一同把刀子对着你?” 齐染也没有隐瞒林悦的意思,他道:“我自然知道会有这种可能,但孤岂是那种可以被人随意拿刀对待的人。他若是狠,孤只会比他更狠。” 林悦看着齐染脸上泛起的冷意,他舔了下手里的糖人道:“你们这些人活着就是累,想走路都是一步三个坑的,说实话有点可怜。” 齐染第一次听别人用可怜这两个字形容他,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出来,林悦在他身边静静的吃着糖人。这样寂静的环境中,齐染觉得有一个人这么陪着,一切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还是齐染,还是大齐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当然,齐染这边是慢慢平静了,安贵妃的宫殿里却是另外一幅场景。 第47章 皇帝在离开文央宫后便直接去了安贵妃宫殿里,他去的时候,安贵妃和齐靖都在。两人看着面带怒意的皇帝,面面相觑了下,然后跪下请安。 皇帝坐了下来,冷冷的注视着安贵妃,并没有让她和齐靖起身。齐靖心里琢磨了下眼下的情况,抬头开口道:“父皇,儿臣和母妃可是做了什么事惹怒父皇了?”他面相精致到了极点,又贵气十足,平日里皇帝倒也喜欢他,也会给他几分颜面。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让皇帝根本没心情给任何人笑脸。 皇帝道:“文央宫的事,你们难道没听说?” 齐靖神色不变,他道:“父皇命人围困了梅妃娘娘的宫殿,这是大事,母妃身为贵妃,自然是听说了的。母妃刚才还在和儿臣说,不知道梅妃娘娘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父皇如此不快。” 皇帝冷哼一声道:“贵妃难道不知因为何事?” 安贵妃花容失色,她抬起那张美艳的脸,焦急的说道:“皇上,臣妾平日是喜欢占高枝儿,什么都爱比较,也捏酸吃醋的厉害。但梅妃妹妹宫里发生的事,臣妾真的是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皇帝冷笑道:“那你告诉朕,昨个儿为何那么巧,你在御花园太子宫里的宫女就撞到了你,还大肆嚷嚷太子行咒之事,弄得人尽皆知。” 安贵妃惊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那宫女为何这般,臣妾喜欢逛御花园看花,您可是知道的啊,还说御花园里的花臣妾要是看上了,都给臣妾送到宫里呢。那宫女大肆嚷嚷这些,臣妾若是不管,那太子名声当如何维护?这管了,皇上这里又在责备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皇帝道:“难道就不是贵妃让她开的口吗?”说完这话,他不等安贵妃有所表示,便把文竹的供词扔给了她。 安贵妃拿着供词看了看,那脸色是越看越难看,看完之后,她整个人都软了,她颤抖着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一心只愿九皇子平安长大,绝不敢窥视东宫。” 齐靖也看了看那些供词,他仰头道:“父皇,当日宫女行事漏洞百出,若真是母妃安排,何至于让人发现这等破绽。还有和母妃接头之地,更是无稽之谈。定是那宫女看母妃时常逛御花园,才出口诬陷的。” 皇帝看着齐靖道:“你这话里是不是有话?什么叫做宫女行事漏洞百出?你这是在告诉朕,那宫女是太子安排的吗?” 齐靖脸色一变,显露出一丝委屈之色,他道:“儿臣不敢,太子乃是这次受害之人,儿臣岂会怀疑太子所为?只是那宫女实在可疑,儿臣觉得当细细审问。” “人都已经死了,你告诉朕如何细细审问?”皇帝淡淡道。 齐靖愣了下道:“父皇可有其他罪证,只凭一份宫女的证词,儿臣不服。何况当时事发突然,那宫女又被父皇当场抓住,别人如何做的手脚?那供词别人又如何能看到?母妃从昨日起便未曾入御花园,若是御花园有罪证,想必父皇已经拿到了。” 皇帝道:“你是笃定朕没有证据是吧。朕已经派人去详查云竹家人了,他们是被谁胁迫的,朕一查便知。”说完这些皇帝站起身道:“不过你说的对,朕的确没有证据,也不能平白诬陷了贵妃。毕竟做下这等事的梅妃已被朕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贵妃管理后宫不善,就闭门思过三个月吧。后宫之事日后交由贤妃主持,贵妃好自为之。” “父皇。”齐靖看着举步离开的皇上忍不住喊了声道:“父皇偏爱太子,竟因没有证据的事便责罚母妃,儿臣不服。” “放肆。”安贵妃没想到齐靖会说这个,她训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母妃的确是管理六宫不善才惹下这等事端,皇上只让母妃紧闭三个月已是天恩了。” 皇帝回头看着气呼呼一脸不满的齐靖道:“你这话当真是放肆,你也禁闭一个月好好反省吧,出来后让顾大学士好好给你讲讲君臣当如何相处。” 等皇帝离开后,安贵妃浑身一软倒在地上,齐靖收起脸上的表情,把她扶起来。安贵妃坐下,抚摸了下跳的有些急促的心,道:“好在你心细,把该填的窟窿都给填了。要稍微晚一步,今天母妃的下场怕是要和梅妃一样了。” 齐靖闲适的给安贵妃倒了杯茶道:“父皇本就偏信太子,事事以太子为重,发生这种事,太子又在理,父皇生气也是在所难免。好在父皇即便是心中有所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责备母妃的。” 安贵妃道:“你刚才顶撞你父皇,可是把我吓了一跳。算了,不提这些了,你父皇正在气头上,他让你回宫精心读书,你还是快回去吧。” 齐靖点了点头道:“母妃且安下心,这次是我太小瞧太子了,日后定然不会了。” 安贵妃道:“也是母妃小瞧太子了,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份心志,平日里表现的这么好,对梅妃敬重有加,对七皇子更是疼爱不已。梅妃和七皇子栽在他手上也不算亏。” 齐靖没有吭声,他倒是不觉得齐染对梅妃和齐瑛的感情有假。他曾看到过齐染的笑,在园林处,梅妃让人端了盘点心给他,他含笑接过去,齐瑛捣乱要捏走,齐染顺势踢了齐瑛屁股一脚。那样的神态,那样的笑意,怎么可能有假。 第48章 齐靖毕竟是被皇帝训斥了,要去宫里闭门思过一个月的,他也不好在安贵妃这里多呆,他安抚了下安贵妃,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负责看守他的内监倒是狠狠松了口气,毕竟,如果齐靖不配合太过为难他们,那他们的任务就不大好完成了。别看皇帝现在对齐靖生气,万一一转头就后悔了,那吃苦受罪的还是他们。 齐靖回自己的住所时,沉思了下,他朝身后的太监微微一笑道:“七哥心情我不好,我要闭门思过一个月,怕是不能去安慰他了。我现在进去看看七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 那些内监脸上的笑有些干,领头的那个巴巴道:“七皇子和九皇子兄弟亲身,奴才也是清楚的,但皇上这命令……” “父皇是让我回宫闭门思过,但现在稍微耽搁一点时间也是无碍的吧,公公说呢?”齐靖轻悠悠的说,他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却让身边的内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那些人相互看了眼,最后还是那个领头的无奈道:“九皇子既然惦念七皇子,去看看也是应当的。皇上知道了,想必心里也为两位皇子之间的兄弟情高兴。” 这太监的意思是,你去看可以,但皇上那里我们肯定不会瞒着。皇帝怎么想,会不会怪罪,也和他们没关系。 齐靖朝这太监徐徐扫了一眼,道:“本皇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用公公特意提醒的。”说罢这话,他甩袖朝齐瑛所住的地方走去。 那太监被他那凉凉的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他看着齐靖的背影,小心的撇了撇嘴,心道:“平日也没见你和七皇子关系有多深,现在看梅妃落败,七皇子受困,怕是想要去落井下石的吧。还兄弟情深呢,兄弟情深个屁。” 内监心里万般不屑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却恭敬的紧。皇帝膝下皇子甚少,他们哪个都不敢轻易得罪了,就怕一个不小心把皇帝给惹怒了,人头就落地了。 齐靖到的时候,齐瑛正在院子里练习刀法,他在战场上第一次杀人时就是用刀,命悬一线的当时根本忘了怎么害怕。直到钟鼓鸣,收兵后回去,他在营帐里似乎总能闻到血腥味,更是吐得昏天暗地的。 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后来看着大齐那些受伤的将士,他才慢慢镇定下来。但从那之后,齐瑛就喜欢用刀了。 齐瑛看到齐靖后,把刀收了起来,他眼睛还有些红,但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说:“九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齐靖慢慢的走到齐瑛身边,叹了口气道:“母妃因为被死去的宫女文竹诬陷,被父皇以管理六宫不善为由罚闭门三月,我因不服,觉得父皇偏袒太子,顶撞了父皇,也被罚闭门思过一月。” 齐瑛面色沉沉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那九弟就该回自己宫里好好静心思过,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齐靖道:“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七哥怎么样了。” 齐瑛垂眸道:“既然这样那就不劳九弟惦念,我很好,没什么事的话,九弟还是尽快回宫闭门思过吧。” 齐靖一脸轻笑道:“那就好,七哥没事,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就放心了。出了这种事,七哥和太子殿下心里肯定都不好受,我要回宫禁闭一月,也没办法向太子殿下请安了,若是七哥哪日去了东宫,帮我向太子殿下问候一声。” 说完这话,齐靖转身而走,就好像他真的只是来探望齐瑛那般。走了几步,齐靖又站定,他回头又朝齐瑛微微一笑道:“七哥,宫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和太子心里不好受,宫外的斐侯爷心里怕是也难受的紧,斐老夫人年纪大了,你莫要让她担心。我也要回去让人安抚外公他们,要不然怕他们会多想。” 齐瑛拎着刀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明知道齐靖这是故意在他心上捅刀子,可是他只能拿自己那颗用肉做的心来阻,刀入心口,疼的让人浑身难受。 齐靖看着齐瑛低垂着脑袋的模样,忽然他有点可怜。本来有着大好的前程,有着温柔善解人意的母妃,有着疼惜自己的外家,有着感情深厚的兄弟,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齐靖收回眼往宫中走,他面上染了一层冷漠,他看着宫中的景致,漫不经心的想,这是皇宫,自古以来,宫里哪能出现真正的兄弟情。本来就是假象,身为皇子,没有人可以例外。他、齐瑛、齐染本来就是要在这泥潭中苦苦挣扎的人。 宫里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梅妃恶意诬陷太子,被皇上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入斐家后,让斐家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中。斐老夫人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直接晕倒了,惹得斐家又是一场大乱。 斐清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便是前往宫里打探消息,但是被斐贺拦住了,斐贺看着他怒声道:“你还嫌现在不够乱是吗?” 斐清眼睛有些迷茫,他道:“父亲,我就是想知道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夜……”不过是一夜,便是天翻地覆,他那个一向把太子看成亲生儿子的梅妃姑姑竟然是陷害太子的帮凶,那齐染和齐瑛两人呢? 斐清心里跟有无数匹马在里面闹腾似的,他急切的想入宫问清楚一切。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想也许是有人诬陷了梅妃娘娘,刻意挑起太子和七皇子之间的感情。 斐贺看着他叹了口气,他把手缓缓放在斐清的肩头沉声道:“现在不是入宫问这些事的时机,你祖母病了,你身为侯府世子,要担得起责任,为父要进宫去请罪,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斐清第一次听斐贺对他说这番沉重的话,以往他就算是再怎么无赖过分,斐贺也只是道,莫要混账。他知道斐贺不想让他戍边,只想让他做一个顽劣的世子,日后是个普通的侯爷,不会被人忌惮,不会让未来的皇帝为难。 他觉得当个纨绔挺好的,每天吃吃喝喝,高高兴兴的,但是没想到有一天风云还是临头,而且是由他们内部跑出的风跑出的云。 斐清望着斐贺的眼眸,他收回心神小声道:“父亲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斐贺在他肩膀上又拍了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进宫了。 斐贺脱帽跪在乾清门请罪,同他一起的还有安家的人。乾清门是上朝的必经之路,他们跪在那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会看到。 安老太爷等人跪了一炷香的时间,皇上便派人把他们送回去了,并没有召见。安老太爷等人自然是一脸感激,宫里的贵妃娘娘犯了错,被幽禁三月。皇上既然没有说别的,那就是说贵妃娘娘犯下的错不大,不会连累到九皇子,而他们安家在京城的势力仍旧安稳。 安老太爷临走时看了一眼直直跪在地上的斐贺,他叹了口气,然后在家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斐贺在乾清门跪了一个时辰,皇帝派身边的内监宣他入宫。斐贺听了这个消息,面色不变。他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下,那内监忙扶着他,道:“斐侯爷万万要小心。” 斐贺谢过那公公,然后随着他慢慢朝御书房走去。到了地方,斐贺刚刚看到皇帝的脸,便跪下道:“臣斐贺参加皇上。” 皇帝看着他从鼻子里出了口气,然后狠狠白了他一眼道:“起来吧。”斐贺没有动,他道:“臣有罪,不敢。” 皇帝气笑了,他道:“那你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斐贺没想到皇帝会这么问,他愣了下道:“梅妃娘娘陷害太子之事……” “梅妃说此事你们斐家并不知知情。”皇帝没让斐贺说那些场面的话,他直白道:“斐贺,今日你告诉朕,此事斐家当真不知情?” 斐贺闭了闭眼,道:“皇上,斐家一心只在边关,只想守护我大齐江山,万万没有其他心思,请皇上明察。梅妃娘娘品性贤淑,臣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望皇上细查。” 皇帝道:“众目之下,太子和七皇子眼前,梅妃自己都已招认,朕难道还会冤枉了她不成?”说道这里,皇帝心中的那口恶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他狠狠拍了下御案站起身指着斐贺的鼻子骂道:“她是朕下旨亲封的梅妃,朕在太子年幼时便让她抚养,就是想着太子自幼失母,她又是皇后的嫡亲妹妹,凡事有个照应,你们斐家也被荣耀百年。现在她倒好,竟然打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若非这次她行事仓惶,行迹败露,太子日后岂不是要落入她的圈套中?斐贺,你可想过这后果?朝堂内外如何评价斐家?御史上折子弹奏斐家的折子都快在朕的御书房落成山了,你还敢开口让朕细查。朕没有罢免你的官职,没有让你们斐家跟着赔罪,已经是看在太子的面上了,你可明白?” 斐贺知道皇上这是在警告他,太子齐染才是他们斐家的庇护所,若是他们斐家因此事对太子有异心,那等着他们的就是抄家灭族之罪。 斐贺道:“皇上,说句大逆的话,太子和七皇子都是斐家的外孙,斐家是一样疼爱。只是太子是储君,斐家对他多了几分臣子的恭敬,不如对七皇子那般随性。斐家绝没有其他心思。” 皇帝看着斐贺,眼睛里有着疲惫,他揉了揉额头道:“朕自然是信你的,刚才东宫来禀,说是太子染了风寒。他向来敬重梅妃,又疼惜齐瑛。他这是心病,你去劝劝他,让他放宽心,凡事不可强求。” 斐贺道:“微臣谢皇上信任。”说到这里,斐贺缓缓抬头道:“皇上,微臣还一请求,万望皇上恩准。” “若你说的是想去探望梅妃,那便不必开口了。”皇上脸上神色有些冷,他道:“她乃是罪人,朕饶她不死,已经看在齐瑛和太子的面子上了。你莫要多此一举,惹朕不快。” 斐贺垂头道:“臣遵旨。” 皇帝道:“下去吧。” 斐贺又叩了叩头,然后起身缓缓离去。他在战场上时时都挺立的背脊,在这一刻莫名有些弯曲。皇帝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等人走的看不到了,皇帝心头一阵烦闷,把御案上那些弹奏斐家折子全部扔在了地上。 御书房服侍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房内寂静无声。许久后,皇帝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颓然坐在椅子上。 @@@ 齐染一直在让人打探着斐家的情况,得知斐老夫人晕倒了,忙派了御医前去。斐贺跪在乾清门请罪的事他也听说了,他知道皇帝生气,所以也不敢去求情,只能忍着。好在皇帝还是信任斐贺的,让人进宫面圣去了。 听到消息后,齐染松了口气,然后被吉祥扶着回寝宫休息,吉祥一路上碎碎念道:“太子,你的脸都起红了,这热气也上来了。太医说你要好好休息,万万不可太过操劳。” 齐染头晕脑胀的,耳边听着他这话,便不高兴的道:“闭嘴。” 吉祥看着他难受眉眼间有些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了。小心的把齐染扶上床,他忙拿了熬好温度也正适宜的药,然后小心的递给齐染。 药很难闻,也很苦,齐染却面不改色的仰头喝下。等他喝完,吉祥忙递上去一罐蜜饯,齐染看着那蜜饯有些出神。 吉祥看他没有动,神色有些恍惚,心里有些不知滋味。贴身服侍齐染的宫人都知道他不大喜欢喝那些苦药的。以往齐染生病需要喝药时手边都准备的有蜜饯,那都些蜜饯都是梅妃亲手做的,齐染很喜欢。 现在这蜜饯虽然早已换了,但是齐染看到这些,怕是会想到梅妃娘娘吧,吉祥心里有些发苦的想。不过他还是面无改色的把东西往齐染面前放了放,轻声劝慰道:“太子,嘴里苦,吃点去去苦吧。” 齐染漫不经心的捏起一个蜜饯,然后缓缓放在嘴里,又苦又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开。齐染把东西囫囵咽下,语气有些飘道:“把东西收起来吧,日后不必拿出来了。” 吉祥应了声,在他准备伺候齐染休息时,有内监来禀,说斐侯爷来了。 齐染猛然坐起身,他的头因为动作激烈而又沉了沉,脸色也有些苍白。他抓着床沿,对着一脸担忧的吉祥语气有些焦急道:“快去请斐侯爷进来。” 吉祥知道齐染现在想见斐贺,应了声忙去了。 斐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脸病态挣扎着要起身的齐染。斐贺忙上前扶住他,然后掀开衣袍准备跪下,齐染紧紧抓着斐贺的胳膊,道:“舅舅不必如此。” 斐贺听齐染这一声舅舅听得是心底发酸,齐染在说话方面一向不让人抓住把柄。每次见了他,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别处,都称呼他为斐侯爷的。 这次必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才会想要和自己这个舅舅说说话吧。 齐染让斐贺坐下,让吉祥出去,然后他平息下自己的心态,轻声道:“舅舅可无碍?父皇那里可有为难?我听闻外祖母被宫里的事惊着了,她老人家可还好?” 斐贺抬眸看着已经恢复理智的齐染,一脸复杂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臣无碍,皇上并未为难。母亲的身子只是有些虚罢了,府上有大夫伺候着,太子也派了御医前去,定然无碍的。” 齐染点了点头,他道:“外祖母怕是要伤心难过坏了,我这个外孙也是不孝。” 斐贺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太子殿下当保重身体,不可伤心过度,皇上很是担心殿下。” 齐染苦笑了下道:“舅舅可去看望过七弟了?” 斐贺道:“臣听闻皇上说太子因伤心过度染了风寒,便前来探望,还未曾去探望七皇子。” 齐染看着斐贺的眼睛道:“舅舅,现在最伤心难过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的就是七弟了,他性子本是洒脱,现在怕是要受一番打击了。舅舅一会儿去看望七弟,好好劝慰他一番。”说罢这话,齐染眼角染了一丝涩意:“七弟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怕就是孤了,孤也不知该以何面目见七弟,总归是彼此有了隔阂。” 斐贺也没想着睁着眼说瞎话安慰齐染,说齐瑛不会在意的之类的话。梅妃再怎么犯错,她都是齐瑛的母亲,她对齐瑛的疼爱是真心的,甚至她犯的错都是因齐瑛而起。所有人都可以埋怨她,只有齐瑛不能。 齐瑛也不可能一点心结都没有的像往日那样同齐染相处,这是梅妃在有了这些心思后,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斐贺沉默了下道:“七皇子是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离死别的人,他心胸虽然阔达,只是这种事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臣一会儿会去劝劝他的。” 齐染摇头道:“舅舅不要劝七弟了,他现在正难受,劝了也只会让他更加难受。他若心中怨恨我,那边怨恨吧,孤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斐贺愣了下,还未等开口说别的,齐染已经继续开口:“只是舅舅,七弟现在正值伤心难过心性不定之际,且不可让他听信别人之言,中了别人挑拨离间的奸计。孤现在说什么,七弟心里怕都不想听也不愿听,说不得根本就不想见孤。斐清表哥性子直爽,我们三人又是自幼一起长大,彼此感情深厚,舅舅便让斐清表哥多多进宫陪陪七弟。” 斐贺听了这话忙道:“太子殿下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的。” 齐染这才放下心来,正当他还想说什么时,门外吉祥来禀,说是前去给斐老夫人看病的御医王科回来了。 齐染道:“让他进来。” 王科进入齐染寝宫还未行礼请安,齐染已道:“王太医不必多礼,外祖母可无碍?” 王科微微弯腰拱手道:“回太子,微臣到了安定侯府时,斐老夫人已经醒了,喝了药正休息着呢。斐老夫人并未见微臣,说是身体已好,让微臣替她谢过太子殿下的关怀。” 王科这意思很明白,斐老夫人这是因为梅妃的事对齐染有了怨气,一听是齐染派的御医,她根本不想见。王科还有句话没敢说,当时斐老夫人送他离开前,还问了他,现在七皇子如何了。王科是皇帝最信任的御医,当时便微微一笑道:“七皇子有皇上和太子照料着,自然是好的。” 齐染听到此话微微一愣道:“外祖母没事便好,麻烦王太医了。吉祥,你亲自送王太医回去。”吉祥忙道:“是,王太医,这边请。” 王科朝齐染和斐贺行了个礼,然后提着药箱离开了。 等人走后,斐贺站起身想请罪,齐染道:“舅舅不必多言,外祖母一向心疼梅娘娘,此事又是因孤而起,她老人家心里不舒服也是情有可原的。” 斐贺老实道:“母亲时常念着皇后,念着梅妃娘娘,皇后和梅妃先后入宫,虽同在京城,但母亲却是一年难得见上几面,现在母亲历经大悲,一时有些伤心也是难免的。” 齐染道:“舅舅,孤明白,也不会因此责备外祖母的。孤只是还有一事,想请舅舅帮忙。” 斐贺忙道:“微臣但凭太子殿下吩咐。” 齐染脸色肃穆,他道:“孤本来也不愿多想,但梅娘娘此番行事,身后若说没有他人支持,孤定然是不信的。舅舅,孤信你,信斐清,信七弟。但斐家的人孤不是每个人都信,还望舅舅回去后细细查证,孤不希望再出现这种腹背受敌的事。” 说道后面,齐染大抵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言辞有些锋利。斐贺心中一紧,知道齐染这话若有所指,也知道他是给自己面子,并未直接说出那人的名字。齐染这是以太子的身份在警告斐家,也是再让斐家做出选择。如果斐贺不愿意出手,那就是齐染自己会动手,齐染动手,那便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以前斐贺只觉得齐染做事温吞,手段温润,第一次他感到齐染温和表面下的杀伐决然,身上隐隐有了身为皇帝的冷酷。如果齐染这话不是对着斐家说的,斐贺甚至会赞叹一番齐染,只是一想到齐染这话是说给斐家听的,斐贺心里有些难受。 梅妃是他的亲妹妹,齐染是他的亲外甥。本来是和和美美的事,结果弄成现在这模样。斐贺不明白,权势地位难道真的能迷住一个人的眼睛,让她连潜在的威胁都看不清了? 齐染知道斐贺心里不好过,他轻声说:“舅舅,不是孤逼你。但凡今日梅娘娘所做之事成功了,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梅娘娘做事漏洞百出,早就被人暗中拿住了把柄,那时等待孤和斐家的就是死路一条。孤分不清身边信任的人是敌是友,说出去何等悲哀?好在,孤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肃清身边有心之人不会被人利用。” 斐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虽然心中有些悲凉,他低声道:“太子殿下的心意微臣明白,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回去后定会好好查证,若斐家真出了这样的人,微臣定会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的。” 齐染道:“孤信斐侯。” 这是今天斐贺第一次听到齐染喊他斐侯,既是尊敬又是君臣。 话说到这里,齐染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再者他的脑袋也昏沉的厉害,便道:“舅舅去看望七弟吧。” 斐贺看他脸色不好看,便起身道:“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好好休养。微臣告退。” 齐染看着斐贺离开,然后缓缓躺在床上闭上眼休息。大概是病的狠了,他的头很晕,就算是躺在床上还是感到整个人浮浮沉沉难受的厉害。 他脑子一片浆糊,但还是不想睡,他在想以后,不过想的有些乏力。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齐染心中一动,睁开眼,便看到了林悦正坐在桌子前沉思。 齐染哑着喉咙道:“你怎么来了?” 林悦微微勾起嘴角道:“怎么这几次我们每次见面你都这一句问话?” 齐染想了下,似乎还真是这样,他自嘲的笑了笑,本来想坐起身的,但是头一阵眩晕,身体一软,他又躺回去了。 林悦走到他身边,抚摸了下他的额头,道:“烫的很,你好好睡一觉。”说完这话,他转身准备离开,齐染反手抓住他的手,许是起热生病的缘故,他的脑袋是一团浆糊,也许是心身疲惫的厉害,齐染低声道:“你留下。”他说不出让人陪自己的话,只能说你留下三个字。 林悦回头讶然道:“我只是想给你倒杯水,本来也没打算走啊。” 齐染本就浑身都热的难受,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更热了,脸红的更厉害了。 这时吉祥走了进来,他道:“太子殿下,斐侯爷去了七皇子那里。”说完这话,吉祥看着齐染那只放在外面的右手是在紧紧握着空气的模样,他想太子这可能是太伤心了,便忙快速上前想给他把手放在被子里:“太子殿下,你不要多想了,斐侯爷是个……” “站住。”一眨眼看到吉祥差点要撞到林悦身上,齐染忍不住厉声道。 吉祥一脸无措的站定,脸上一脸惊恐,不明白齐染怎么了。齐染缓缓松开手,闭眼道:“孤休息一会儿,没有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第49章 吉祥顶着满头郁闷离开了,不过他也能理解,齐染可能是最近经历的事太多,压力太大,现在又病了,好好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齐染躺在床上听着吉祥把宫殿门悄悄关上的声音,寝殿内很静,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齐染感到林悦坐在了床边,他本来想说什么,耳边传来林悦低低的声音:“太子殿下一直在起热,好好睡一觉出出汗,要不然一会儿又要难受了。” 两人离的很近,齐染甚至能感受到林悦身体的温度。他闭上眼没有吭声,林悦也没有在说话。齐染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是他就那样闭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说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病了的缘故,这一觉齐染睡得很不舒服。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他觉得周身像是有火在烤一样,热的厉害,周身也黏的很。 尤其是胸口的地方,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重的让他几乎出不来气儿了。最后齐染挣扎着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着头顶,一时根本没想到自己身在何处。 等脑袋稍微清醒了下,他恍然回神,这是自己的宫殿。他眸子神色变得清明,脑子也清晰了几分,这才发现他胸口处的沉重感仍然还在,耳边也有细微的呼吸声,徐徐吹在他的耳根处。 齐染浑身一僵,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古怪处。只见林悦正睡在他身边,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胸口处。两人离的非常近,近到齐染能看清林悦的睫毛。 睡着后的林悦是无害的,面容俊美,姿态闲适,眉眼和善,气质安详,总是和平日见到的分外不一样。 齐染转开眼,伸手把压在自己胸口处的胳膊拿起来。只是他刚有这个想法这个动作,浑身不由的一惊,胳膊?林悦有胳膊了? 齐染忙掀开被子,看到的是林悦完整的上半身,只是腰下的位置还是黑影状。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齐染的错觉,他总觉得林悦上半身似乎比平日看起来的要单薄几分。 齐染动作这么大,林悦即便是睡得安稳也被他弄醒了。林悦坐起身,有些孩子气的打了个哈欠,眼角生理性的泪水都因这个哈欠而出来了。等他彻底看清齐染那张古怪的脸,他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林悦和齐染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他转开眼飘飘然的飘到床的另一头才下床。为了避免齐染误会,他飘下去后忙解释道:“太子殿下,我不是故意唐突你的。只是我刚才也不知怎么的,觉得浑身很累又有些困,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林悦这说的是实话,好像自打上次两人误打误撞的亲在一起,他离齐染太近的话总觉得齐染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刚才他本来只是想看着齐染睡觉的,毕竟这个口是心非的太子已经开口让自己留下了,他也不好直接离开。 但是看着看着,他感到又有自己无能为力的力量,牵引着自己往身体里回。他当时非常厌恶这种不能控制的感觉,自己跟自己较劲似的,就是不愿意回去。后来他发现离齐染近点,那种无力感就会消失点,林悦干脆就飘在齐染床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眼皮就打起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占用了齐染的半边床和胸膛。只是这话说出来好像很没有诚意的样子,但林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情形。 齐染看着满脸尴尬的林悦,若有所思道:“我……我能看到你的上半身了。现在你只有腿是黑影子状态了。” 林悦愣了下,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离的近的话,会有变化?”齐染本来是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林悦这么一说,好像是自己想让两人离的近似的。 林悦看齐染脸色一变,也知道自己说话有歧义了,他忙道:“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只有你能看到我。我们接触后,我在你眼里又有不同的变化,这说明咱们缘分深,我这辈子估计就是为你而来的。” 齐染没想到林悦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瞪大眼睛看着林悦喃喃的反问道:“你这辈子是为了我而来的?” “不,不是。”林悦飞快的眯了眯眼,两只手不自觉的在一起搓了搓道:“我的意思是,是咱们这叫有缘分。你能看的见我,我也能帮你做事,可不就是缘分吗?” 齐染缓缓垂下眼,然后轻声道:“是挺有缘分的。”他说这话倒是真心话,他能重活一世,能见到没有早夭甚至还是这副状态下的林悦,可不就是缘分二字可以形容的吗。 林悦不知道齐染在想什么,他以为这个古代太子被自己这番胆大的话气的头脑发晕了,于是便道:“太子殿下恕罪,你这也醒了,烧也退了,我也该回去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准备溜走,齐染抬头道:“等一下。” 林悦都已经飘到窗边了,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转身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齐染道:“最近因为后宫的事,朝堂上怕是弹劾七皇子和斐家的折子会比较多,你帮我去找一下贺敏书有没有什么把柄。” 林悦一听是这种正事,忙道:“那贺敏书是谁?” “当朝御史。”齐染勾起嘴角道:“以直言上谏闻达朝堂内外。”说他直言上谏都是好听的,皇帝若是有一点行为不端,他在朝堂说出来都是轻的,每次贺敏书说话,都模样似乎都准备指着别人的鼻子骂。 贺敏书不图权不图势,甚至不图财,他就个图名。 第50章 上辈子齐染对贺敏书这人是非常的不待见的,觉得他性子太孤傲。但凡觉得自己有理的地方,便会以自己身为御史,就要流血牺牲为皇帝纠正错误。然后各种据理力争。 贺敏书家贫,对那些宗室子弟是非常看不上眼的,时常给他们找错,皇帝对贺敏书倒是相当容忍的。或者说皇帝下了朝偶尔会在自己宫殿里咒骂贺敏书,恨不得他立刻升天滚蛋。但是在朝堂上,皇上还是会一脸和善的听他的直言不讳,有时还要感叹那么一句贺敏书的正直。 上辈子在齐染因被诬陷关押在天牢里后,贺敏书趁机上书受伤的皇帝,以齐染身为大齐太子有不仁不义不孝不悌等七十六条罪状为由,要求皇帝下诏废黜齐染的太子之位,改立他人。 虽然那时皇帝受了重伤,但却没并没有废掉齐染,贺敏书还在乾清门跪了三天三夜,直言皇帝昏聩,而后饿晕了过去,算是一举成名。 而对于贺敏书所言的那七十六条罪状,齐染现在想来还是心底泛寒。 齐染重新回来后,一直让人在留意着贺敏书,但始终没抓住贺敏书什么把柄。他那人不嫖不赌,家世贫寒,家中有一糟糠之妻,有一个儿子。贺敏书对自己的儿子要求甚是严格,有言道,若是其子犯错,当由他亲自交到刑部。他那儿子也十分听贺敏书的话,为人耿直,秉性纯良。 贺敏书不收取贿赂,也不给任何人脸面,无论是宗室子弟还是朝廷重臣,只要被他抓住一点错,都会在朝堂上给你指出来,在一些人眼中贺敏书那是个极为清廉的忠义之士。就连皇帝有时都拿他没办法。最重要的是他也能撕破脸,破罐子破摔,动不动就动情的哭诉自己的忠诚,怕自己的忠言逆耳被皇帝厌烦,每每被皇帝斥责,便打算以头触柱,表示自己只有忠心的清白。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对这种光脚不怕湿鞋的角色都是主动避开的,惹不起,能躲的起就好。齐染经过这些天让人对贺敏书跟踪,他可以确信,贺敏书并没有被齐靖或者梅妃收买掉,他当初上书自己的那些罪行,就是为了名留大齐史册。 若是一开始齐染只是看不上他的那些行径,等他做下这些事后,齐染直接把他归类为落井下石的人中了,贺敏书实在不是个君子。 林悦从齐染口中得知了贺敏书的性格后,眉头狠狠皱了下。这样的人其实很难缠的,可以说是认死理的难缠。他甚至不在乎家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安危,一心就等着纠别人的错误,以高傲的姿态俯视众人。 林悦想了想道:“那太子殿下想对他做什么?有没有具体的方向?” 齐染垂眸道:“最近朝堂内外发生的事太多,贺敏书肯定会抓住机会上奏孤和斐家的。父皇重名声,不愿史册上留下听不进忠言逆耳的名声,肯定不会动他的。若是能抓住他什么把柄,让他老实下来就可以了。”等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贺敏书给弄出朝堂,远远的打发了。 林悦点了点头道:“那我明白了,我先去观察观察这人有没有缺点。” 齐染嗯了声,林悦准备走的时候,又看了眼齐染道:“你现在是病人,别想这么多事儿了。你刚才出了一身汗,洗洗吧。” 说完这话,林悦真的离开了。 齐染自然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只是刚才两人气氛有些尴尬,他为了掩饰也是为了让林悦相信自己并不在乎那些话,便找了贺敏书的事让林悦去做。 其实贺敏书的事不算急,那个人会落井下石,但现在他还是太子,贺敏书就算再怎么过分,也不敢说自己不堪为储君的话,他心里的那七十六条罪证也不敢写一个字。 在齐染看来,谈论公事是缓解尴尬的最好手段,他没想到的是,林悦临走会说出这样的话。齐染摇了摇头,在他对林悦刚刚有一个固有的印象,这人就会给自己带来别的模样。 人也许都是有多面性格的,林悦这样的,刚刚好。他说话做事,看着没大没小,但从来不踩齐染的底线。 齐染知道以林悦这种状态下的手段,只要他愿意,就能知道任何秘密。可是林悦什么都没有做,在两人达成合作关系后,林悦在没有自己的吩咐下,做的事无非是观察下齐瑛的状态……其他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当然,以林悦的手段,他即便是做了,只要不吭声,他也不会知道的。但是齐染却相信,林悦不会那样做。林悦懒散性子淡漠是一,二来齐染就是莫名的有这种信心。 齐染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扬声道:“来人,备水。” 吉祥一直在听着东宫里的动静,刚才听到寝宫里有声响,他就预备着服侍齐染起身。但是齐染一直不开口,吉祥想到他的命令也不敢轻易进来,只好在宫殿外干着急,生怕齐染在里面有个什么事自己不能及时帮把手。 现在齐染开了口,吉祥忙应了声,吩咐其他人去备水,他则亲自去服侍齐染。 齐染洗漱了一番,头虽然还有些不舒服,身上也有些泛热,但精神还算好。他换了身常服,吉祥为他擦拭着头发。 吉祥怕他再着凉,倒是想弄个炭盆给他烤烤头发,被齐染拒绝了。现在天已经越发的热了,用炭盆烤头发简直是找罪受。 头发半干时,有宫人来禀,说是青王来了。 齐染微微一愣,道:“请他进来,孤马上就过去。” 吉祥本来想劝说他把头发擦干的,但是望着齐染那张平静的容颜,他换了种说法道:“太子,你身体还虚着呢,就算是要见青王,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现在经不起风,奴才请青王到内殿来吧。” 齐染拢了拢衣衫道:“去吧。” 齐瑛随着吉祥前去内殿时,心里一直想着斐贺。斐贺今日见了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拿枪和他比试了一场。他和斐贺一起出征时,两人也曾比划过,斐贺那时顾及着他的身份和面子,出手不算重,每次都会让他几招。 这次斐贺上来便是杀招,一点都没有留情,齐瑛很快就被打败了,狠狠的摔倒在地上。然后斐贺冷声道:“王爷,再来,拿出你在战场上的气势,把我当做你的敌人来对待。” 齐瑛咬了咬牙爬起来和斐贺继续打,继续被打败,最后一次时,他趴在地上,浑身骨头泛疼,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就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这么对待自己。 斐贺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后把他扶起来道:“发泄够了,哭出来就好了。”而后斐贺把他扶到房内,让他换了身衣服。 齐瑛以为斐贺会对着自己说一些让他不要和太子生分的话,但斐贺并没有,他只是看着眼睛还通红的自己说:“你已经大了,在战场上是个英雄,在京城是个王爷。你心里不好受,我做舅舅的都明白。” 齐瑛因斐贺这生冷却备含关心的一句话,心瞬间被水浸透了。他对着斐贺嚎嚎大哭起来。 发泄出来后,他的心情平复了很多,斐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转身离开了。齐瑛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眼泪,然后晃晃悠悠,不自觉的晃悠到了东宫。 吉祥推开内殿的门,殿内有股草药味传来,齐瑛模糊的想到,齐染病了。 齐瑛看到齐染一袭白衣,散着头发,神色有些苍白的朝他看来。齐瑛不由的快走了两步,嘴里张口想说,三哥,你都病了,怎么还这样坐着。 但是也只是走了两步,他便停住了,嘴里的话到了喉咙又被他艰难的咽回了喉咙。然后他正正经经的给齐染行了个礼,规规矩矩的坐在齐染对面。 齐染垂眉喝茶,齐瑛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许久后,齐瑛忍不住抬头道:“三……太子殿下的病可好了?” 齐染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染了点风寒,已经无碍了。”齐瑛点了点头苦涩道:“臣弟来探望的晚了,太子殿下莫怪罪。” 齐染嗯了声,眉眼低垂,容颜冷清。齐瑛看着他,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他哑着喉咙道:“太子殿下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齐染抬眼,面色沉沉,他道:“你想让我问什么,问你是不是同梅娘娘一起陷害我,以往的兄弟之情都是假的?” 齐瑛喃喃道:“也许这话说出来像是在推卸责任,但我和太子往日的情分自然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也没有想过母妃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想做一个闲王,日后边关战火起,我便去肃守边疆,保家卫国。” 齐染闭了闭眼没有吭声,齐瑛吸了吸鼻子,道:“我还有句话想问太子殿下,希望太子殿下如实告知。” 齐染道:“你问。” 齐瑛道:“母妃的所作所为,太子殿下可知情?”梅妃说的那些话,齐瑛一直都记得。梅妃说她还没来得及做,都是齐染自己做的,可是齐瑛不敢信,也不愿信。 齐染定定的看着齐瑛,他知道齐瑛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身为太子,这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话,他不能回答,就算那个人是齐瑛,他也不能回答。 齐染目光微移,他道:“你觉得孤知情吗?” 齐瑛愣怔了下,然后他脸上浮起一丝轻笑,他站起身道:“太子殿下自然是不知情的,臣弟记得臣弟出征那天,太子殿下去拜别亭送臣弟。言辞多多,都是交代臣弟要保重的话。大军已经开拔,前锋已出城,太子殿下还拉着臣弟的手在交代琐碎的事,最后还是臣弟自己不耐烦了,甩开了太子殿下的手才离开的。若太子真的知情,对臣弟又怎会如此没有隔阂。若太子知情,又把臣弟当做亲兄弟,那也会让臣弟阻止母妃的不是?” 齐染知道齐瑛这话里暗含的意思,齐瑛认为自己从头到尾都知情者,所以一直在将计就计。齐染笑出声,笑的几乎是有些失控。齐瑛愣怔怔的看着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齐染。 齐染把手摁在桌子上,停止笑后,他看着齐瑛轻声道:“七弟,是梅妃娘娘要害孤,不是孤要害梅妃娘娘。孤至始至终没有对不起梅妃娘娘的地方,更没有对不住你。” 齐瑛脸色煞白,他在那里茫然的站了一会儿,然后他退后两步,转身跑了,眼里耳边只有齐染那冷凝失控的笑声。 等齐瑛离开了,齐染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该为这些根本不值得在乎的兄弟感情悲哀难受。 而这时,林悦则回了林家。他本来想去看看那个贺敏书是什么样的人物呢,但是刚刚离开皇宫,他就觉得自己的魂魄撑不住了,需要回去。 他想了想,便先回林家了,反正贺敏书这样的人,就算真有什么尾巴,也肯定是藏得深深的,不会轻易被找到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林悦还有点跟自己较劲的意思,他愣是没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身体里,反而再回去后,还在林府飘了一圈。 因为皇宫里出了这种大事,林府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关键是林老太爷和林忠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府上的下人都不敢私下讨论这些事。有个林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就是多说了一句话被林老太爷听到,直接把人发卖了。 林老夫人看林老太爷那模样,也没有为那丫头求情。 林悦飘在林府上时,林老太爷和林忠正在书房说起朝中发生的大事。林忠道:“万万没想到梅妃竟然是陷害太子的凶手。” 林老太爷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头道:“这一下七皇子和太子怕是要离心了,若是七皇子和太子之间没有这些,太子之位定稳如泰山。现在朝中局势也因此有所改变了。” 林忠道:“不过太子乃正统,七皇子和九皇子轻易动摇不了。” 林老太爷道:“太子殿下也算是幸运现在就发现了这些,要不然梅妃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林老太爷直摇头:“当年先皇后和安贵妃之间有争夺,先皇后去世后却为儿子换来了太子之位,斐家内部若是稳,那未来就是前途一片,内部乱了,可不就给别人可趁之机了吗?斐家也算忠勇之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蠢人。” 林忠听出林老太爷口中的不屑,梅妃虽然被废,但他可没有林老太爷那份胆色,随意评价宫中嫔妃。 林老太爷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过了些,他转移话题道:“算了,不提这些了。我打算把你二弟调回来,你看如何?” 林忠听了这话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他看着林老太爷道:“父亲可为二弟想好了去处?”他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他们不可能两兄弟一个父亲都在朝中为重臣,林良在朝堂上只是微末小官,林贤身为两江巡抚,回京述职,官位肯定小不了的。林老太爷轻飘飘的一句话,里面却牵扯到了对他们兄弟之间做出的取舍。 林老太爷道:“江南科举舞弊案的事虽然没有牵扯到你二弟,但他实在不适合再呆在那个位置上了。江南的水太浑,我先让他回京闲上两个月,再给他安排。再者,你三弟实在是拿不出手,加上这几次事件,皇上那里虽然看在为父的面上没责备,但已经非常不悦了。我想让你三弟回家主持家中事物,官场上他实在是不合适。每年的官员评考,我都算是昧着良心给他打良。” 林忠笑道:“三弟只是心思不在官场上罢了。”这话的意思是也同意林良离开朝堂了。 林老太爷道:“还有一事,皇上最近有心为太子和两皇子选妃。” 林忠道:“太子年龄是已经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了,七皇子和九皇子年龄倒还小。” 林老太爷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捉摸着咱们林家是不是往太子或者九皇子府上送人。” 林忠这下真的愣住了,他皱眉道:“父亲这话什么意思?咱们林家不是不参合这些吗?” 林老太爷摇头道:“为父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当初就不会入朝为官了。为父这些年忠于皇上是真,但也要为林家做打算。更何况,今世非比往昔,太子地位稳如泰山时,为父自然可以一心忠于皇上,但我们林家也要为未来好好考虑考虑。” 林忠沉默了起来,许久后,他道:“可是父亲,从龙之功一向难以把握,万一这里面出了差池,我们林家这一脉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老太爷捋了捋胡子道:“就是因为这样,为父才说要好好考虑考虑。为父身为纯臣,平日里虽谨慎小心,但仍旧是得罪了人,若是太子地位稳固,太子品性纯良,日后肯定不会太过为难我们林家。若是九皇子继承大统,我们林家日后必定不会为他所容。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为父那时已年迈,辞官归乡都在情理。但你和林贤怕也要受为父的牵连。所以我们事先要琢磨琢磨这些事。” 林忠道:“可是现在太子地位并未受到威胁。” 林老太爷摇头道:“七皇子和太子都是斐家的外孙,斐家内部若不乱,他们脑子若不糊涂,怎么会有这出事?不过太子有皇上撑腰,只要他稳得住,也无碍。” 林忠道:“那父亲的意思是你看好太子?” 林老太爷看着林忠笑道:“这话可说不准,谁最终能站到那个位置,一切才能尘埃落定。现在猜是没办法猜到的。” 林忠心里的纠结表现在了脸上,他弄不清林老太爷到底在想什么,也弄不清林老太爷这到底是准备把林家的姑娘送到太子府上还是送到九皇子府上。 看着他们纠结来纠结去的林悦也弄不清林老太爷想干么。若是齐染在这里,听到林老太爷这一番话,他大概就明白了,上辈子林老太爷打开锦盒,宣布齐靖为帝,除了那是皇帝的意思,更多的是林老太爷的私心。 那时齐染已废,斐家一分为二,齐瑛不足为惧,所以让齐靖没有任何瑕疵的登上帝位,宣布圣意的林老太爷就有一份谁也越不过去的功劳。 只是因为齐染一番动作,提前拔出了后宫的梅妃,把斐家的矛盾提前激发出来。而现在林老太爷还未位极相位,这些本该隐瞒在心底慢慢筹划的打算,隐隐都提前了很多。 林悦听到这里,魂魄实在是撑不住了,他便回躯壳里了。 林悦现在是被林家无视着的,他在林家众人眼中,已经不再受太子宠信。但他身上还有皇帝亲口封的官职,林家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想来想去,只好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了。 林悦醒来后,看着半夏道:“我睡了很久?”半夏一边掀帘子为他端来漱口水,一边轻声道:“少爷这次睡得是有些久了,难得好眠。” 林悦哦了声,半夏悄悄觑了他一眼道:“少爷可还是想吃糖人?”太子送来的糖人,林悦让她们保存在冰寒之处,每每想起来便拿出来一个吃。 林悦道:“不,你下去吧。” 他现在是在想齐染,觉得他这个太子是相当不容易的,刚刚才出了点点事,甚至这些事还不是他的错,结果朝堂上的百官已经开始了做别的打算。 林悦摇了摇头,觉得在古代当个官难,当个太子也是挺难的。不过林老太爷若是想把林家姑娘送给太子当妃子,不知道齐染会不会接受。 林悦分析了下,从利益的角度来看,齐染接受这样的联姻是最好的,可以迅速稳固自己后方的位置,而且不说林老太爷的人品如何,他能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对齐染定然是有帮助的。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和齐染的合作关系怕是要终止掉了。林悦可不相信他和齐染之间的关系有多牢固,他们之间是合作,是利益关系,况且林家的人都不大喜欢他。 齐染若是娶了个林家姑娘做媳妇,那耳边语枕边风稍微那么一吹,再加上齐染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状态,自己活脱脱是被烧死的命运。 想到自己未来某天说不定会是那样的死法,林悦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第51章 林悦的不高兴时的情绪完全不会体现在了脸上,他曾经见过一座城市里面隐藏的肮脏事情太多了,看人看事便也冷漠起来了。 他在现在社会也没有交到过真心的朋友,他曾经也有那份心思,可是后来一切都淡了下来。后来接触过林悦的人,同事觉得他太难接近,同学觉得太过孤傲太不合群。 曾有他同寝室友在他背后吐槽过,说他们都不敢和林悦的眼睛对视,感觉林悦看人时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割的人脸疼。最关键的是林悦这人虽然不怎么爱笑,但他看你时,你会觉得他整个人似乎都在笑,而且是明晃晃的讥笑和嘲笑。 林悦很少会为什么事烦心,他年纪轻轻却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给人一种暮霭沉沉的感觉。 但现在,林悦难得有了一丝烦恼。他在这古代,难得遇上个感兴趣的人,两人合作的还非常好,他也难得起了一丝想要在这古代好好有一番作为的心思。 可是,这一切说不定都会成为空的了。 林悦脑袋里的思维不停的发散着齐染娶了林家女后的场景。最后他甚至开始帮齐染筛选林家哪个女子最为合适了。 这林家现在林良膝下有两个嫡女,林忠膝下有林如意这个嫡女,远在江南的林贤膝下也有一个嫡女,名林如珍。 至于那些庶女就不用说了,庶女是不能嫁给齐染的。也不能说不能,可以入府成个良娣什么的,但庶女是成为不了太子妃的,除非齐染脑子抽筋不想当太子了。 从目前来看,齐染是没有做昏君的想法。 想了一圈,林悦觉得这些人都没有林如意合适,首先林如意从出生就有吉祥的美誉,名声好。林老太爷喜欢,林老夫人待见,还帮自己父亲拿下了通往朝廷的通行证,是个有福气的。 林如意又在京城有才女之名,受人追捧,唯一让人诟病的是她有自己这个混账的哥哥。只是现在自己也算出头了,何况林家现在被外人看作是一体的,提起林如意会想到林悦,提起林如珍也会想到林悦。 林悦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齐染如果要和林家联姻,林如意是最好的选择。想到自己和林如意彼此看不上眼的关系,林悦叹了口气。他想,这对他来说还真的不算是个好消息。 在林悦喝了口凉茶,开始琢磨自己的逃生路线时,突然胃里被喝入口的凉茶刺激了下,他整个人倒是清醒了几分。林悦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他觉得自己这是魔怔了。 齐染即便是要联姻,那也需要他本人同意,即便是他同意了,还需要至少几个月的准备时间。现在他不过是听林老太爷和林忠的一番话,竟然已经想这么远了。既然不是操劳的命,干嘛非要干那种操劳的事呢? 林悦摇了摇头嘲笑了下自己,把难得钻牛角尖还钻了这么远的自己给直接拉了回来。他想,现在就先这样吧,如果齐染真的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同林家女成婚,那他到时在想着如何离开也不晚。 现在他最重要的是需要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找出贺敏书那人的把柄。 而后几天,林悦把心思完全放在了贺敏书的身上。他发现贺敏书简直是个劳模,他上朝下朝都是一条路线,不爱财不爱色就爱惜自己的名声。 他每天回到家里挑灯夜战,就是为了研究朝堂上的大臣,哪个出言不逊了,哪个有八卦传闻。林悦跟在他身边几天,深深觉得贺敏书若是生在现代,绝对有当狗仔队的潜质,能沉得下心,还能静得下心,守得住寂寞。 而且通过林悦的观察,他发现贺敏书是个十分冷酷的人。他不在乎自己的妻子,也不在乎自己的儿子,他每日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也走不进去。人人都说贺敏书对自己的糟糠之妻十分敬重,他做了官也没有纳妾,但贺敏书每天和他妻子根本说不了几句话。 他对自己的儿子贺帆十分严格,每日都问询他学习的情况,而且禁止贺帆同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弟接触。甚至还曾开口,若是贺帆被人恶意带坏,他即便是身为父亲,也会秉公处置的。不过贺敏书大概是想多了,也没有达官贵人愿意结交贺帆便是了。 林悦发现,贺帆面上很听从贺敏书的话,从来不反驳,但他私下里并不算是十分迂腐的人。贺帆甚至有些苦恼,他身为贺敏书的儿子,不受百官待见,日后自己想要入朝堂,肯定是万难。但他争论不过贺敏书,也不想争论。 而最让林悦觉得有意思的是,贺帆虽然不大敢接触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子弟,但他和南诏的质子越秀却是认识的,两人还时常一起吃饭。越秀是个十分能抓住人心思的人,他知道贺帆心底的苦恼,也时常进行能说些一针见血的开解话,贺帆很是喜欢。 林悦看得出,越秀是刻意接近贺帆的,他想通过贺帆得到一些有利于自己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越秀没有表露出来,林悦也暂时没办法知道。 越秀因为皇帝的态度,现在在京城过的还算舒心,虽然偶尔还是会遇到一些刁难,但至少没有人会刻意欺辱他了。就连当初把他东西扔出门外的安家,都派人把当初那个嚣张的门房绑了送到越秀面前。说是这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初他背着安家的一众主子把越秀直接打发了,实在是胆大妄为,现在打骂杀任由越秀处置。 越秀自然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把人和和气气的送出院子,还千叮嘱万嘱咐的让安家的众人饶过这门房。 越秀和贺帆能说道一起,让林悦都意想不到。林悦突然想去见见越秀和贺帆,说不定在彼此面对面的交谈下可以找到贺敏书的把柄。 这天,林悦大摇大摆的出了林府。现在林府的人无视他,但也不敢怠慢他。太子就算对他有不满,他身上官职还在,若是怠慢那就等于对皇帝不满。等哪天林悦身上的官职被皇帝撸下来了,那林家的态度就不一定是现在这么和善了。 林悦出了门,便前往南街了。他在南街晃晃悠悠,刚刚经过南街的品知斋,便被人叫做了。叫住他的自然是越秀,林悦回头愣了下才恍然开口道:“原来是南诏王子。” 越秀脸上挂着个兴奋的笑,他道:“恩公,是我,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林悦眨了眨眼,道:“王子和以前有所不同,刚才又一直恩公的叫,我一时还真没有听出来。” 越秀身边跟了两个侍卫,人现在胖了些,脸颊上有些肉,人看着也白净了几许,没有以往那么瘦弱不堪了,隐隐可以看出有个好看的底子。 最重要的是,大概林悦第一次见到他就直言他在演戏,所以他在林悦面前,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少了几分,人看起来精神极了。 越秀看了看林悦四周,轻声道:“相逢即是缘分,恩公今日可有事?要不然越秀做东,请恩公去醉仙楼喝一杯如何?” 林悦坦然一笑道:“我就是随意逛逛没什么事,王子是客,今日我请。”早就说过,林悦若是想得到一个人的好感,说话做事都会显得十分舒服的。 越秀身边的一个侍卫听了这话动了动身体,在林悦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前,越秀已经皱眉道:“哈力,有话直说便是,恩公不是外人。” 哈力朝林悦行了个礼表示道歉,然后道:“王子,你今日和贺公子有约呢。” 林悦一听这话便道:“既然王子有约在先,那我们改日再聚。” 越秀一听这话急了,他道:“恩公不必如此,我让哈力去通知下贺公子便是。”林悦想了下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在这京城认识的人也不多,今日便由王子为我们引荐一番。” 越秀以为林悦这是不想让他为难才这么开口的,虽然他不大想带着贺帆一起,但林悦都这么说了,他再推迟也不好看,便同意了,只是心底不那么高兴。 贺帆很快就来了,他没想到这次越秀还带了个生人。几人大街上也不便说话,便一同去了醉仙楼。 有人说男人的感情都是在饭桌上喝出来的,这话从古至今都很有道理。在三人坐在醉仙楼的雅间里,一壶酒上来后,三人之间的尴尬消散了几分。 林悦和贺帆算是正式认识了,贺帆也是听说过林悦的,他忙举起酒杯道:“原来是林大人,久仰了。” 林悦脸上挂了一抹嘲讽的笑,他道:“我有什么好久仰的,不过是意外得了皇上的眼罢了。贺公子家世高洁,才令人敬仰。” 越秀含笑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他慢慢把手中的酒喝了下去。林悦看着他还想斟酒,便扬眉漫不经心的道:“王子的胃不是很好,倒是挺喜欢饮酒的。” 他这话算不上客气,甚至还说不上好听,但越秀听的心里却是微微一动。他脸上浮起一抹惊讶,而后忙手脚无措的把自己身边的酒杯推到一边,然后恭敬的说:“多谢恩公挂念,我这就不喝了。” 越秀这番动作让林悦着实震惊了一番,他不过是突然想起越秀当初被那些宗室子弟狠狠的灌酒的场景。 越秀本身是不喜欢酒的,甚至可以说酒味会让他想到以前那些事,反复呕吐。 林悦没有凌虐人的毛病,但又不能说自己看到了一些越秀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便随口这么一说,谁知越秀反应这么大。 贺帆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他看了看越秀又看了看林悦,道:“王子,你叫林大人恩公?” 越秀笑了下,神色坦然的把当初自己在安家受到刁难后遇到的危险事说了一遍,贺然听了心有戚戚然,心底越发觉得越秀比自己强。 林悦垂眸道:“我无意碰到,王子不必挂在心上。”他这话说的有些冷漠不近人情了。那意思好像再说,他根本没想过救下越秀的。 不过越秀本就知道他性情非常人,也没有在意。倒是贺帆多看了林悦两眼,觉得林悦这人能入皇帝的眼,性子倒是挺高傲的。 三人就像是普通的朋友那样,随意交谈着,当时大多数都是越秀和贺帆在说话,林悦在听。 饭到中途时,酒楼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还有怒气腾腾的嘶吼声:“让开,都让开。”林悦听着这有些焦急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齐瑛的声音。 林悦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喝下手里的酒,慢慢起身推开朝着路的窗户,只见一人骑马飞奔而离,那人穿的并不是皇子的服饰,只是背影隐隐看起来也有点像齐瑛。 只是若真是齐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惹得他在大街上这么急促的狂奔,而且还这么失态。林悦转念又想,齐瑛和宫外有联系的就只有斐家,他这个时候出宫,定然是去斐家,想来是斐家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身在东宫的齐染可知道此事。 “恩公怎么了?”许是林悦在窗户前久了,越秀也走了过去轻声道。林悦回过神,随口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对面挺热闹的,站起来看两眼。” 他这话说完,只觉得越秀看他的神色有些古怪,还有些不知所措。林悦第一次被人这样看,不解道:“怎么?” 不等林悦开口,那个唯一没站起身的贺帆突然脸色沉沉的开口道:“林大人,对面是京城里有名的弄巷,京中谁人不知?你说的热闹,大概是真热闹。”他说完这话,又站起身道:“今日草民家中还有事,便不在此打扰了。” 说罢这话,贺帆站起身就离开了,一点礼数都没有的样子,越秀忙走过去把他送出门。林悦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戳中贺帆哪根敏感的神经了。 越秀再次回到雅间时,顺手把门关上了。他朝林悦笑了下道:“恩公莫怪贺公子,对面是弄巷不假,但做的却是断袖分桃之好,贺公子为人……怕是对恩公有所误会了。” 断袖分桃几个字林悦却是听明白了,他还真没注意到。贺帆虽然对他爹的行径看不上,但心底还是狂傲书生的本性。对这种事看不上眼也在情理,只是脑袋里是浆糊吗?自己不过是问了句话,就惹得他这般反应。 越秀本以为林悦会追问自己如何知道这些,但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林悦开口。他看着林悦神色平淡,忍不住道:“恩公对这事怎么看?” 林悦看了越秀一眼,道:“没什么看法,这世上人那么多,谁又能对谁有看法,各有各的活法罢了。”越秀微微一愣,笑道:“恩公果然非寻常人,想法都和一般人不一样。” 林悦心道,那是,他在现代社会,这种事看到的多了。最关键的是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对这种事认同的就比这些古代高的多。 因为林悦心里有事,在两人吃过东西后,他便直接离开了。越秀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悠深又沉凝。而后他又看了眼对面那条弄巷,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当初被人拉去喝过酒。 那些大齐的宗室子弟故意想去羞辱他的,他在里面坐立不安,最后还是逃了,身后是哈哈大笑声。如果没有遇到林悦,他不会那么快见到皇帝,也不会那么快摆脱被人羞辱的困境。 想到这里,越秀轻笑了下,他慢吞吞把窗户关上,然后缓缓离开了醉仙楼。他觉得林悦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比如这次会真的和自己一起吃饭。 @@@ 林悦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回到林府,林老太爷和林忠都不在,也没人敢说他喝酒的事。倒是他碰到了林如安,林如安让怕他醉了,还特意闷着头送他回梧桐斋。 不过林如安也没有讨人嫌,到了梧桐斋,他便离开了。 林悦回到床上,吩咐半夏他有些头疼,不要让人来打扰自己,然后便躺在床上睡了。 林悦睡着后许久灵魂飘出体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次灵魂出体,要比以往艰难了些。 林悦皱了下眉,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便飘去东宫了。 东宫里,齐染正在看那些监视越秀人的信,在看到三人在雅间里谈论小官之事后,齐染的眉峰猛然跳了下。 在看到林悦出现后,他心中微微一动,不自觉的把这些信件用别的东西压了。齐染做这些事时,动作非常随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林悦心里在想着别的事,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齐染看着脸颊有些泛红的林悦,知道这是同越秀饮酒后留下的,他垂眼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林悦觉得齐染这话说的有点不大对头,也不是不对头,就是感觉不对,但如果让他说哪个地方不对,他又说不出来。最后,他想可能是自己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齐染对林悦和什么人交往其实并不在意,但那个越秀不同。在林悦眼中,越秀和他是同一类人,对于这点,齐染非常的不满。 所以,看着平静的林悦,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你的脸有些红,看样子是喝了酒,需要醒酒汤吗?” 林悦摸了摸脸颊,他忍不住喃喃道:“我都这种状态了,你都能看出来我喝酒了?” 不知为何,因这一句话,齐染的心情好了很多,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股情绪有些莫名其妙,他道:“自然能看出来的。” 林悦不知道齐染心情的变化,但也听得出他语气很好,便道:“我刚才看到七皇子急匆匆的出宫了,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齐染抬眉看着林悦的脸,道:“你进宫就是为了这个?” 林悦道:“我们两个怎么说也是合作关系,看到了自然想问清楚情况。” 齐染嗯了声,有些失神,轻声道:“斐家二爷身体不适,突染重疾,被斐侯爷送回济河老家去休养了。七弟大概是听到这个消息,前去送他一程吧。” 齐染虽然这么说,但他和林悦都明白,这是斐贺给齐染的一个交代。斐锦回济河老家,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到京城了。 斐锦一向疼爱齐瑛,齐瑛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要去看看送送的。 林悦听罢这话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而后他又道:“若是七皇子因此心中不满,太子殿下当如何?需不需要我去帮你看看斐家的情况?” 齐染摇头道:“不必了,我相信斐侯爷,他是个忠君爱国之人,不是时时刻刻想要算计之辈。” 林悦想了下道:“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了。对了,关于贺敏书的事,我今天突然有了个想法,我说给你听听。” 齐染眉目间有些兴趣,他道:“你说便是。” 林悦张嘴道:“贺敏书是个想要名的臣子,我觉得根本不用想那么多,他既然要名,你就毁了他的名便是。手段虽然粗暴了些,但我觉得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了。用那种抓着他把柄来回迂腐的手段,还不如直接这样呢,既能打发了他,也能让他长点教训。甚至在皇上那里,一切也都有话可说了。” 这也是林悦在来东宫的路上想到的,他这些天被齐染做事感染了。其实有些人有些事,是不需要讲究那么多的。尤其是对贺敏书来说,他只顾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妻子和儿子的感受,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了。 齐染道:“那你觉得如何毁掉他的名?” 林悦眨眼一笑道:“其实很简单,我……” 林悦正准备兴致勃勃的说起自己的计划,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吉祥走了进来,他脸上有些着急,声音也有些紧,他道:“太子,不好了,冷宫那边出事了。” 齐染猛然站起身皱起眉,他道:“冷宫那边怎么了?” 吉祥跪下道:“冷宫那边的梅娘娘自裁了。” 齐染拧起眉毛,道:“什么?” 吉祥忙道:“御医已经赶过去了,但人已经不行了。” 齐染脸上闪过一丝冷意,他道:“去通知七皇子立刻回宫,孤去看看,父皇可知道了?” 吉祥道:“皇上那里应该已经知道了。” 齐染嗯了声,然后随意换了件衣衫,便朝冷宫走去。林悦飘在齐染身边,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并未多言。 第52章 在齐染赶往冷宫时,齐瑛正在斐家同斐锦说话。斐家的下人在忙碌着为斐锦收拾东西,院子里显得有些凌乱和落魄。齐瑛到的时候,柳氏正在抹着眼泪对面无表情的斐锦抱怨斐贺不近人情,为人冷酷。如今宫里的梅妃刚获罪,但斐老太太还安康的情况下,就要把他们这一房赶出京,实在是让人心寒。 柳氏看到齐瑛时,张口想说什么,被斐锦一个眼神望过去,柳氏想说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她哭哭啼啼的转身离开了,甚至没有和齐瑛说上一句话。 斐锦看着齐瑛,四周有些乱,两人随意挑选了把椅子坐下。齐瑛看着有些颓废的斐锦,张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斐锦先开口了,他道:“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梅妃娘娘刚获罪,王爷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也应该低调些才是。” 齐瑛望着神色慈祥的斐锦,心中悲愤莫名,他转开眼,语气有些恨恨道:“舅舅说的将来是什么样的将来呢?你和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舅舅,你在斐家不够好吗?” 斐锦低低笑了下道:“王爷说的是,我在斐家过的很好,只是人都是贪心的。你看,权势是个多好的东西。你大舅舅身为侯爷,他一句话,我不是得乖乖的回济河休养生息?我和你母妃都是太贪心了。” 齐瑛低吼着怒声道:“你们一句贪心,有没有考虑过我现在的感受?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打算的?现在母妃被打入冷宫,我不得见。你回济河休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三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肯定会因为这事和我生分。我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舅舅,你和母妃难道就不后悔吗?” 斐锦的眼睛虚飘了下,他低声道:“后悔?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并不后悔吧,成王败寇,我认输。”想到斐贺找到他时,看向他那股失望又陌生的眼神,斐锦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可是他心底最多的还是不甘心。 斐贺是嫡长子,是这安定侯府的侯爷,皇上器重,当朝的储君信任。斐贺是安定侯府的支柱,是这安定侯府的主人。他死了,斐清会继承安定侯府的名号,成为新的安定侯。 斐家世代出贤能,尤其这一门更盛。他是嫡次子,为了不抢嫡长子的风头,他自幼受到的教育都不同。他享受的是荣华富贵,但未来却永远比不上斐贺。他也不甘心,不甘心等斐老夫人不在了,斐家分家,他的子子孙孙和斐贺的差距越来越远,他也想搏一搏。 太子是正统,支持齐瑛夺位自然是受后人诟病的,但斐锦不在乎。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齐瑛真的登基为帝,世人还是要跪拜在他脚下,谁还会记得他怎么登上皇位的。至于太子,至于正统,谁还会想起来? 再者,当今皇帝自己都不是从太子之位登上皇位的,他在皇位上不还呆的好好的吗? 只是他时运不济,安排的事接二连三的出岔子,甚至被太子觉察了不妥之处。他这奋力一搏没有搏出个泼天的前程来。斐锦想到这里又笑了笑,笑自己也笑他人。在齐瑛眼里,斐锦这个笑实在是难看的紧,失败之后的笑容,的确难看。 斐锦看着齐瑛道:“王爷,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你心地纯良,别的我都不担心,我只是担心安宁。她自幼生长在京城,若是跟着我们一起去济河,这辈子怕就毁了。我想留她在老夫人身边,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又怕只有她一人在京中,日后遭人耻笑。王爷乃是天潢贵胄,你们又算的上是至亲。还望王爷日后见到安宁受委屈,莫要旁观。” 斐锦说着这话,眼圈微红。 齐瑛道:“舅舅放心,安宁表姐在外祖母身边,定然是受不了委屈的。”说到这里,他又苦苦笑了一下道:“舅舅当初若是一门心思只为太子,日后怕是前途无量,只可惜舅舅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选一条最没有希望的路。” 如果斐锦没有的旁的心思,斐安宁就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斐锦便是名正言顺的国丈,这样名正言顺的身份,难道不比把宝压在他身上要好吗? 拥立他,失败了还会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齐瑛想着这些,只觉得浑身无力。他闹不懂斐锦和梅妃的心思,他只想这一切是一场梦,他醒来,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寂点。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都还是以前。 斐锦喃喃道:“不同的。”齐染那人看着温和,对斐安宁也满意,可是齐染对他根本不重视。那个名头听着好,日后怕是一点实权都没有。他想要的是像斐贺那样的权利,即便在皇上面前也能挺着腰说上话。 齐染性子冷傲,他没有亲生母亲,梅妃虽抚养了他,日后能不能被封为太后还说不定。齐染登基,梅妃肯定说不上话。安宁即便是成为了皇后,齐染也不会让她过多干涉朝政的。这点斐锦看的清楚明白。 但齐瑛不一样,齐瑛自幼和他亲近。他有梅妃这个亲生母亲,日后登基为帝,看在梅妃和自己拥立的面上,他也会给斐家或者是他几分颜面的。 齐瑛看着陷入了自己思绪中的斐锦,一时间感到没有了话说。他甚至觉得气氛有些窒息的难受,便以去探望斐老夫人为由,离开了。 齐瑛去见斐老夫人时,斐老夫人正在对着斐贺骂,她哭着道:“我这辈子没什么福气,皇后死的早,梅妃又获罪被打入冷宫。我就两个女儿,死的死,被贬的被贬,身边如今唯独留下你们兄弟二人。结果你现在要把斐锦送回老家,你不若连我一起送回去吧,也省的你做不成忠臣。” 这些事本来一直在瞒着斐老夫人的,但今天是斐锦要离开的日子,瞒是瞒不住了。斐安宁坐在斐老夫人的身边,她仍旧是冷冷清清的气质,但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可以看出她内心是惶恐是紧张的。 斐贺跪在地上任由斐老夫人痛骂,等斐老夫人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才用那张斯文儒雅的脸对着斐老夫人道:“那母亲的意思呢?” 斐老夫人一顿,有些说不出话来。 斐贺垂眸道:“母亲既然都明白,又舍不得二弟,那我这就上书皇上,归还兵符,举家离京吧。” 斐老夫人用手捶了捶床头恨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斐贺笑了下,脸色说不出的自嘲,他道:“母亲觉得这是威胁?谋害东宫太子是何等大罪?若皇上不信任斐家,要以此论处,母亲知道迎接斐家的是什么后果吗?是株连九族。梅妃是我的嫡亲妹妹,斐锦是我的嫡亲弟弟,难道我一点都不心疼吗?母亲想留斐锦在京城,那母亲说,我对太子对皇上如何交代?拿着兵符逼迫皇上?让我们斐家以谋反之罪名垂大齐史册?” 斐老夫人不是不明白这些,但情感和理智本来就是不同的事。她抓着斐安宁的手,只痛哭自己的命苦,痛哭斐安宁的命苦。 斐贺看着斐老夫人痛哭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斐安宁的命苦在哪里,难道一切不都是斐锦自己做下的吗? 齐瑛到来后,斐老夫人是抱着他痛哭流涕。齐瑛有些笨拙的安慰着斐老夫人道:“外祖母,你身体最近不适,不要伤心气坏了身子。” 斐老夫人泪水纵横,她抓着齐瑛的手道:“可怜,可怜啊。”可怜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可怜齐瑛这个外孙。 斐贺看着抱在一起的老人和孩子,他垂下眼。他行军打仗在外,对得起国对得起家。而现在斐老夫人在可怜梅妃在可怜斐锦,可是她怎么不可怜别人? 如果梅妃和斐锦所做的事不是在这个时候败露,那斐家就是家破人亡的地步。斐家除了外嫁女,大概都是被斩首的命运,那个时候谁会可怜斐家?他也心疼齐瑛,突遭此难,可是做错事的是他的母亲和亲舅舅。做错了,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不是吗? 他只是把斐锦送回老家,对太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公平了。 齐瑛安抚了斐老夫人一会儿,斐老夫人停止哭泣,她泪眼蒙蒙望着斐贺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斐家好,只是我是做母亲的,心是肉长的。斐锦要回老家养病,就让他回去吧,日后多派些人服侍着也就是了,只是安宁,安宁我这老婆子就留下了。” 斐贺道:“母亲做主便是。” 正在斐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只见门房领着个东宫的内监匆匆赶来了。那内监神色肃穆,看到齐瑛后,来不及细致行礼,便略带几分焦急道:“王爷,冷宫里的梅妃娘娘出事了,太子命奴才请王爷立刻回宫。” 斐老夫人坐直身体,齐瑛猛然站起身快速走到那小太监身边道:“母妃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道:“具体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听太子吩咐赶来请王爷回宫的。”齐瑛的心慌了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这时斐贺沉声道:“王爷,臣这就让人给你备马,你先回宫再说。”斐贺的话让齐瑛找到了主心骨,他点头道:“对,我先回宫。” 齐染说罢这话转身离开了,斐安宁这时实在没忍住,她扬声喊道:“王爷。”齐瑛回头,斐安宁低声快速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路上要小心,万不可慌乱。” 齐瑛因挂念梅妃,听闻这话胡乱的点了个头就离开了。斐安宁看着他的背影,而后缓缓垂下眼,她觉得齐瑛可怜极了,可怜的让她心疼。 齐瑛离开斐家时,是斐锦亲自给他牵的马。斐锦道:“事情我听说了,王爷快回宫吧。”齐瑛翻身上马,在他骑马准备离开的瞬间,斐锦死死的抓着他的手低声道:“王爷,不管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切记保全自己,万万不可莽撞。” 齐瑛微微一愣,斐锦已经在那马屁股上挥打了一下,马带着齐瑛飞奔着离开了斐家。齐瑛在转角处回头,看到斐锦站在那里直直的望着他的背影。 齐瑛急匆匆的赶到宫里时,耳边已经听到宫人在议论梅妃在冷宫自尽的事。他脑袋一嗡,抓着几个宫人呵斥他们在说谎。 那些宫人一看是她,忙跪下请罪。齐瑛的眼睛瞪大,里面充满了戾气,他注视着那些宫人冷冷的问道:“谁说母妃自尽了?” 那些宫人相互看了眼,有个勉强胆大的颤抖着道:“梅……的确是自尽了,皇上和太子都赶过去了呢,王爷也快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见最后一面呢。” 齐瑛只觉得耳边嗡嗡响,他转身朝冷宫跑去,只希望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齐瑛到冷宫时,冷宫已经被御林军围着了,齐瑛什么都没看到,直直的闯了进去。 @@@ 齐瑛闯进来的时候,贤妃正跪在那里朝皇帝请罪。贤妃膝下有一女,在皇上面前还是比较得眼的,她没想到自己刚刚掌管六宫,就出了这种纰漏。宫妃自杀,本就是大忌。如果若要追究,也可以说是贤妃没有安排到位。 皇帝冷着脸坐在那里,周身气势压抑,齐染站在他身侧,神色冷凝。齐瑛跌跌撞撞的闯进来时,齐染望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上前一步,齐瑛看了看四周,喃喃道:“母妃呢?” 皇帝抿着嘴道:“在里面呢。” 齐瑛转身朝内室跑去,不多久,里面传来了齐瑛压抑到了极点的哭泣声。 那声音嘶哑,如在冬天雪地里的小动物那般,声声割人心肺。齐染愣怔的看着内室的房门,而后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眸中的一切神色。 皇帝实在是不想听着哭泣声了,他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让他在这里单独呆一会儿吧。” 齐染忙回身轻声道:“父皇,儿臣在这里陪七弟吧。” 皇帝站起身缓缓点点头道:“齐瑛和你的关系最好,你多劝劝他。” 齐染点了点头。 皇帝临走时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贤妃,道:“这也不是你的错,回宫去吧。”贤妃听了这话在心底松口气,她再次拜谢过皇帝,然后又朝齐染微微行礼,这才离去。 等皇帝和贤妃离开后,齐染挥手让房内的人都退下了,他站在外面,齐瑛在里面哭。 不过齐染身边还有个谁也看不到的林悦,林悦看人都走了,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平静的齐染,道:“你也不用难过,这都是个人选的路。”齐染脸上的表情很少,但林悦就是知道他心底并不好受。这份不好受不是为了梅妃,而是为了哭泣的齐瑛。 齐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齐瑛在里面陪了梅妃一个时辰,齐染在外面陪了他一个时辰。齐瑛从内室踉踉跄跄的出来时看到齐染,他眼睛里还含着泪水,他走到齐染身边,抓着齐染的胳膊喃喃道:“她怎么会这样死了呢?我都已经想好了,等我出宫建府,我就求父皇赦了她的罪,让她住在我的王府。就算是设免不了,我也能常去看看她。她答应的,怎么会这样呢?” 齐染扶着齐瑛的胳膊,任由他絮絮叨叨说着这些话。最后齐瑛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整个人绵绵的软在了地上,齐染随他蹲在一起。 齐瑛闭了闭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流到他的嘴角涩涩咸咸的。齐染静静的陪着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许久后,齐瑛恢复神智,他用手抹了抹脸颊道:“让三哥见笑了。” 齐染这才开口:“无妨。”他看齐瑛还想进内室陪伴梅妃,便开口道:“梅娘娘现在是庶人,你若想让她风光大葬,就同我一起去面见父皇吧。” 齐瑛顿住,他回头看向齐染,神色戚戚道:“太子殿下现在只想到这些吗?” 齐染定定的看着齐瑛,直到看着齐瑛转开了眼,他道:“那你说我现在该想些什么?”说完这话,齐染抬脚离开了这栋放置梅妃尸体的房子。 在他走出冷宫的大门时,齐瑛追了过来,他小声道:“对不起三哥,刚才是我想岔了。我只顾着为母妃的离世伤心,却忘了她现在还是罪身,按礼是不能大葬的。” 齐染淡淡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一直飘在齐染身边的林悦,看到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哥哥当得还是真是累,想明白了就喊你三哥,想不通,死脑筋的时候就称呼你太子殿下。” 齐染垂下眼没有吭声,林悦不知道齐染在想什么。反正以他那不怎么有人性的性子,齐瑛若是他弟弟,三番五次在自己面前反复无常,那他肯定会翻脸的。 当然,也由此可以看出,在齐瑛心底是有一根刺的。时不时会刺痛他的心,提醒他一些事。 齐瑛和齐靖从冷宫朝皇帝的宫殿走去,而皇帝这时也在烦恼不已。说来梅妃自尽而亡,而且她还是罪人,更是庶人,贤妃对她的丧仪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想来想去,便来求见皇帝,请他拿个主意。 皇帝问贤妃道:“你觉得她当以何种身份下葬?”贤妃想了想轻声道:“臣妾也不知。” 皇帝在心底叹了口气,心道贤妃果然没有安贵妃能做事,若是安贵妃掌管六宫,她前来肯定不会问自己怎么做,而是拿好章程问自己可不可行。 一时间皇帝有些意兴阑珊,他道:“你下去吧,朕再好好想想。”贤妃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不是那么让人满意,听闻这话忙离开了。 皇帝等贤妃走后,便吩咐下去了,说是谁也不见。直到齐染和齐瑛偕同而来。皇帝知道两人前来做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让他们进来了。 不过进来的只有齐染,皇帝挑眉道:“齐瑛呢?” 齐染跪在地上道:“父皇,七弟在殿外跪着,他说梅娘娘犯下大错,他没有脸来见父皇。” “他的确是没有脸来见朕。”皇帝不是那么高兴道:“这话也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是你教他这么做的吧。” 齐染脸上有些郁闷,道:“父皇慧眼如炬,儿臣不该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皇帝看着齐染老实说这话的模样,他摇了摇头道:“起来吧,朕知道你们为何而来的。” 齐染并没有如皇帝所说的那样起身,他瞅了瞅皇帝,道:“儿臣斗胆,敢问父皇以何种仪葬安顿梅娘娘?” 皇帝道:“她都是庶人了,还害过你,你还一口一个梅娘娘的叫着。朕知道你长情,也不愿薄了你的脸面,便以嫔位让她下葬到如嫔她们那里吧。”如嫔是这些年在宫里早逝的妃嫔,那些人都被皇帝安置在一起下葬的。 皇帝的意思是合葬。 齐染听了这话,忙叩头道:“父皇,梅娘娘有生育七弟之功,又有抚养儿臣之苦劳。她做的那些也只是爱护七弟的私心,儿臣求父皇以妃位独葬梅娘娘。” “放肆。”皇帝有些生气了,他把茶盏摔在地上,他沉着脸道:“斐氏乃是朕亲口所述的罪人,她又是自裁而亡,犯下的乃是大不敬之罪,简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已经够宽容的了。你若执意如此,别怪朕不给你留情面。出去吧。” 齐染皱眉还想说什么,皇帝杨声道:“出去。”齐染看皇帝转过身了,他跪在地上沉默了下,然后默默的转身出去了。 大殿下面,齐瑛跪在地上,他虽然跪的远但还是隐隐听到了皇帝的呵斥声。他有些着急,正想进去看看,便看到齐染走了出来。 齐瑛看着齐染走到自己身边掀开衣袍同样跪了下来,他低声道:“父皇不同意吗?” 齐染看了他一眼道:“无妨,父皇心软,很快就会同意的。” 齐瑛面色有些苍白,他道:“三哥,我自己在这里跪着就行了,你回去吧。”齐染没有搭理他,齐瑛看着齐染白净的侧脸,动了动唇,最终也没有说别的话了。 齐染旁边,林悦一直在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他看着跪在旁边的齐染道:“这一跪说不得就要跪上几个小时,我就不呆在这里干看着无聊了,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林悦就飘起来离开了。齐染扭头想要看看他,但是刚有所动作,齐瑛便看了过来,齐染又沉默的垂下了眸。 @@@ 齐染和齐瑛跪了一个时辰,皇帝便让他们进去了。大殿之内,皇帝脸色沉沉的看着两人,齐染和齐瑛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许久后,皇帝道:“罢了,太子既然开口了,那就以妃位之礼独葬吧。”齐瑛听了这话猛然抬头,脸上是说不出的震惊和喜意。 皇帝没等他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便挥了挥手道:“梅妃对不住的是太子,太子愿意原谅他,朕便给太子这个面子。你们都下去吧。” 齐染和齐瑛谢过皇帝后退出大殿。走了一段路后,齐瑛看着齐染有些感激的说道:“三哥,这次多谢你了。”他本来以为皇上能赦免梅妃的罪就行了,没想到齐染会求皇上恢复梅妃的妃位,让她风光下葬。 齐染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无妨,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伤心了。” 齐瑛嗯了声,神色仍旧悲切。 @@@ 梅妃以妃礼下葬,在前朝和后宫都引起了一阵动荡。后宫主要是觉得皇上仁义,太子齐染实在是受宠的很,一句话就能改变皇上的想法。而前朝则因此引发了一段争辩。 争辩的内容是犯下大错的梅妃应不应该因为身死而得到特别对待。 安家这些人自然觉得是不应该的,他们恨不得立刻把齐瑛和齐染的关系挑拨到冰点,不过看着皇帝阴沉的脸,他们只是提了提,也没有太出头。 这种事,有人会乐意出头的。 出头的人不是旁谁,就是贺敏书。贺敏书跪在地上郎朗而言,他首先是肯定了太子齐染和七皇子的孝心可见天地。 而后道:“皇上后宫之事,说是家事但也是国事。斐氏对太子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她犯下的乃是重罪,现因重疾而亡,皇上就要赦免她的罪状,恢她妃位,实在是不可取。若日后后宫人人都有这般心思,那对太子殿下何等不利?”梅妃是自尽而亡,但对外称是病逝的。 林悦跑来时,眼看到的就是贺敏书侃侃而谈的模样。林悦在听到贺敏书说道:“微臣今日就算拼了一条命也要向皇上进言,此行不可取,此邪风一旦开启,对后宫对前朝都是十分不利的。” 林悦看着林老太爷的背影,心里祈祷着,他想成为林老太爷,在这满朝文武面前说说话,怼怼跪着说话都不腰疼的贺敏书。 祈祷了好大一会儿,林悦才有那种晕天眩地的感觉,然后他就成了林老太爷。 此时朝堂上正因贺敏书的话沉默,林悦顶着林老太爷的壳子开口了,他道:“贺大人进言就进言,怎么每次进言都要扯上自己的性命呢?合着这满朝文武就你有忠心,别人都虚情假意?” 众人一看是林老太爷开口了,脸色都有些怪。 皇帝坐在夸大的龙椅上,道:“林卿这是有话说?” 林悦出列,淡然道:“微臣的确有话说,不过微臣的观点和贺敏书大人完全不同。后宫之事乃是皇上的家事,皇上愿意怎么处理自己的家事,那是皇上自个儿的事。身为朝臣,当为皇上分忧,而不是找茬。” 贺敏书勃然大怒道:“微臣身为御史,就有直言相谏的责任,林大人这话何意?斐氏犯下重罪,微臣就事论事,依照祖制,她就不能入土为安。” 林悦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每次皇上不同意贺大人的观点,你都是要死要活的。你现在就是在以死相逼,非要皇上同意你的观点。皇上乃真龙天子,依照祖制,皇上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乐意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你这么强行逼迫的,是不是也违反祖制啊?那要论罪,你是不是当斩啊?” 贺敏书第一次见林老太爷这不讲理的模样,他怒瞪着眼睛,道:“林尚书,你这是胡搅蛮缠。皇上,微臣乃是忠心一片……” 林悦反唇相讥道:“贺大人,要比忠心,你倒是说说这满朝文武哪个对皇上不忠心?当然,这忠心的要是论以死为要挟的话,那都比不过你。你也别气,要是被我说的反驳不了去撞柱子,那你这御史做的也的确没意思。贺大人,这以死相逼,就是在冒犯皇上。以往大家看在都是同僚的面子上,都懒得因为这点小事指责你,但你不能得寸进尺啊。要不然,我们不听皇上的了,都听你的,反正你只要一说死,皇上都听你的。” 林悦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贺敏书还真想直接撞柱子以证自己的清白。 皇帝这时已经不想听贺敏书说话了,他开口道:“林卿说的对,这乃是朕的家事,就不劳各位爱卿多操心了。若是没有其他事,就退朝吧。贺敏书,你以下犯上,对朕不敬,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林悦这次也不知道是心意不强烈,也不知道是其他原因,总之皇帝刚说完话不久,他便从林老太爷身上飘出来了。 林老太爷刚回过神,听到的便是内监尖叫着退朝的声音,还迎来了贺敏书恶狠狠的眼神。林老太爷很是纳闷,贺敏书就是一条疯狗,他瞪着自己做什么。 文武百官离开大殿时,贺敏书走到林老太爷跟前,弯腰恭敬的阴沉沉道:“林尚书,今日下官实在是领教了,日后请多多指教。”说完这话,贺敏书便离开了。 林老太爷:“……”贺敏书与其说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不如说是在下挑战书,林老太爷只觉得此人莫名其妙的很。 林老太爷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齐染和齐瑛朝自己走来,两人都很和善的看着自己,尤其是太子甚至难得给自己露了个笑脸,齐染道:“刚才多谢林尚书仗义执言。孤和青王在此谢过了。” 齐瑛也跟着道:“多谢林尚书。” 林老太爷:“????” 第53章 林老太爷一头雾水的接收着齐染和齐瑛的接连道谢,他虽然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刚才又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想到这里,林老太爷满心苦涩。 齐染看林老太爷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没有多说话,便同齐瑛一起离开了。临走时他朝林老太爷或者说是林老太爷身边的林悦点了点头。 林悦眨了眨眼,看齐染的模样,他能成为林老太爷这个马甲还没有掉。也是,上朝时,齐染站在文武百官最前面。林老太爷虽位高权重,但他前面还有阁老相爷等人。齐染总不能背后长眼睛看到自己的动作。为此林悦觉得很满意,他在齐染面前几乎没什么秘密了,但多一层马甲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林悦也朝齐染点了点头,不过他并没有跟上去。宫里最近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他闲着没事时真的是懒得去。 林老太爷以最快的速度出宫了,他真想赶快找到医治自己这毛病的药方。 朝堂上有关于梅妃如何安葬的问题算是被解决掉了,除了林老太爷在贺敏书那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其他人都还算安好。宫里的齐瑛也安下心了,他就静静的守着梅妃的灵柩送她最后一程。皇帝并没有因梅妃自尽怪罪斐家,而且看在齐染和齐瑛的面子上还准许他们守丧。这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梅妃这个罪人这次能以妃礼下葬,得益于齐染的求情。齐染和齐瑛在大殿门前跪着的事早就传到了前朝,很多朝臣对齐染这个太子都觉得他很重情,又是个宽容大度之辈,是朝廷之幸。 朝堂上夸赞齐染的折子接二连三的摆在皇帝眼前,当然也有朝臣上书感念齐染和齐瑛的兄弟之情的。 皇帝对这些折子还是挺满意的,当然齐染本身做的也很得他的心就是了。 @@@@ 这天是梅妃下葬的前一天,齐染穿着素净的前去文央宫。她生前住在那里荣耀一身,死后灵柩也停在那里等待轮回。齐染去的时候,齐瑛背部挺的直直的跪在灵堂前。许是这些天眼泪都流干了,许是太过伤心反而忘了怎么伤心了。齐瑛虽然看着有些憔悴,但并没有哭。他只是默默的跪在那里,静静的望着虚空,双眼无神。 齐染知道齐瑛这些日子只吃了少许的东西,只是他来了也没有劝说齐瑛。这个时候,齐瑛最听不进的大概就是他的劝慰。 齐瑛大概是跪的久了,神智有些麻木,他缓缓抬头看向齐染,好大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他哑着喉咙开口道:“三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齐染蹲下身体,道:“来送梅娘娘最后一程。”齐瑛啊了声,干咳了两声,让自己说话更加顺畅,他低声道:“母妃那么对你,你不但帮她求情还亲自来送她。母妃地下有知,也会感到难为情吧。多谢你了,三哥。” 齐染看着梅妃的灵柩,神色有些恍惚,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下盆火,微亮的火光衬的他面容白净无暇,他沉默了下,道:“人死如灯灭,七弟还提以前那些做什么。” 齐瑛嗯了声,道:“不提了,都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和齐染都知道,事情是过去了,只是两人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就算现在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后也不会了。齐染会因为梅妃的事心底有一根刺儿,齐瑛知道梅妃的死不该怪罪任何人,但那是生他疼他的亲生母亲,他做不到当她做的那些事不存在,还像以前一样,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去和齐染诉说。 人在一夜之间长大。 @@@ 齐染前去送梅妃的事传到皇帝耳中后,在自己的寝殿内揉了揉额头道:“梅妃毕竟抚养过太子,这些年太子一直敬重她,加上还有齐瑛在中间,太子去送送她也好。”说罢这话,皇帝便把这件事丢下了。 宫里服侍的人看皇帝不想提这些事,便把不吭声了,仿佛梅妃这个人在宫里在皇帝这里从来没有存在过。 梅妃下葬后,斐锦带着柳氏等人回济河了。为了他们的安全,斐贺还派了人专门保护她们。齐瑛身上有孝,并没有出宫去送斐锦。他整日躲在自己的宫殿里,每日就耍枪弄刀的,直到把自己累的再也拿不动刀才会停止。 齐染本就病了没好,这事过去后,他又染了风寒,东宫更是直接闭门谢客。 人人都说,齐染是因为梅妃的死受了打击才病的,朝堂内外都知道太子是个重情之人。斐清在齐染这次病了后入宫了,他在东宫门前来回徘徊了很久都没有进去。最后还是有宫人看到了他禀告了吉祥,吉祥把他请进去的。 斐清看着脸颊都有些瘦了的齐染,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齐染床边,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梅妃娘娘自己做下的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因此往心里去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 斐清在梅妃没出事前,就觉得家里气氛怪怪的,尤其是他爹那张脸,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然后家里便接二连三的出事了。直到斐贺要把斐锦弄回老家,他才知道参与这事的还有斐锦。 斐清不是不想进宫探望齐染和齐瑛,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脸来。若他是齐染,不怀疑斐家是串通好的才怪,虽然他们的确没串通。 还有齐瑛,齐瑛刚刚因为战功荣升王爷就出了这事,母亲又离世了,说出去也挺可怜的。不过斐清清楚,这件事中受伤害最大的却是齐染。 齐染嘴里虽然不说,但把梅妃看的极重,把斐家看的也很重。现在齐染等于是在四面受敌的情况,又被至亲之人狠狠捅了两刀。斐清想过,这事若是搁在自己身上,他是做不到齐染这么大度的。也因为这个,斐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齐染,逃避了又逃避,在院子里缠着他爹练武,被揍了一顿又一顿。最后听到人又病了,才匆忙入宫。 入宫又怕齐染不愿意见自己,犹豫了很久,好在被吉祥领进来了。 齐染咳嗽了两声道:“和那些事无关,只是上次没有养好。太医说了,没什么大碍,多休养两天便是了。” 斐清哦了声,尴尬一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齐染的目光徐徐放在他脸上,然后皱眉道:“你别这样小心翼翼的说话了,不适合你。” 斐清听了这话吐了口气,他道:“我也不想,不是怕你心里难受,万一说错话就是往你心里放刀子吗?我进宫前,我爹可是千叮嘱万嘱咐让我好好说话,不要没大没小的。” 齐染从鼻子里笑了声,闷哼闷哼的:“和以前一样就是了。” 斐清听他说道以前两个字,语气有些轻有些飘,像是惋惜又像是在感叹。斐清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那般道:“自然是和以前一样了。” 斐清和齐染说了几句话,看到齐染的神色有些萎靡,知道他病了不大好受,便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齐染也没有留他,斐清走后,林悦从窗户外面飘出来。齐染看了他一眼道:“斐清一来,你怎么就出去了?” 林悦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下意思的反应。”别人,就算是皇帝来了林悦都没感觉,该干么干么,但听到斐清的名字,林悦就翻窗户溜了。倒不是觉得害怕,只是不大想看到斐清那双纯粹干净的双眼。 齐染道:“他应该去找七弟了。” 林悦哦了声评价:“有个操劳的命。”齐染嗯了声,轻叹道:“的确是。” 林悦看着齐染眨了眨道:“看你这样子,你知道斐清要对七皇子说什么了?” 林悦说完这话并没有想到齐染会回答,他也只是随性问了一句。只是过了一会儿,齐染道:“我和斐清认识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他会说什么,自然能猜中十之八九。” 林悦无聊的哦了声长叹一口气道:“得,希望你那个七弟别一直钻牛角尖了。看你这模样也不想真的伤了他。” 斐清离开东宫后的确去找齐瑛去了,他去的时候齐瑛正在耍刀,看到他还扔给他一把刀,说让两个人比划比划。 齐瑛瘦了很多,不是那种精壮的瘦,而是真的瘦了。斐清抓着刀看了几眼,然后他把刀仍在地上,刀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齐瑛抿着嘴看着斐清。 斐清冷下脸,道:“听说王爷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过的,王爷这是在发泄对谁的不满?” 齐瑛抿了抿嘴道:“斐世子想说什么?” 斐清听了这话冷笑两声,他道:“王爷以前说话可不会这么生疏,这是心里对我们斐家有火气呢。要不要我站在这里让王爷抽打一顿,散散王爷心中的怨气儿?” 齐瑛把刀扔下随意的蹲在地上没有吭声。 斐清走到他身边也蹲下,甚至还随意的坐下了,他平静的说道:“王爷觉得心里委屈,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心里不舒服,想要发泄,这些我都能理解。梅妃疼爱你,她死了你难受,她是你的母妃,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人会因此说什么,也没有人会责备你什么。” 齐瑛听了这话突然红了眼圈,他感到眼眶有些热热的。他这些天心里一直很压抑,梅妃陷害了太子,甚至差点连累到整个斐家。可是梅妃是他的亲生母亲,若是关系平淡还好,但梅妃对他是往骨子里疼。他怕在齐染等人跟前表现出想念梅妃会惹齐染心里不痛快,又怕斐贺对他感到失望,觉得他不分是非黑白。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能清清楚楚的分得出黑白? 此时听到斐清说不用怕那些时,放在齐瑛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有了碎裂的痕迹。他巴巴的抿着嘴望着斐清,斐清看着他道:“王爷,这些事中,你失去母亲,太子也失去视若母亲的梅妃。梅妃和二叔是他至亲之人,同时背叛他,太子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难受的。” 齐瑛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 斐清叹息道:“齐瑛,太子没有害过你,这些你是最清楚的。你在边关时,太子接到军情,时常不敢翻阅,他曾对我说,怕里面是好消息,更怕是坏消息。好消息会是你用命换的,你年幼上了战场怕是要做噩梦。但坏消息你说不准会受伤会流血,那还不如是好消息。直到你们大胜要回京了,太子那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来。若没有梅妃这件事,你们本应是这皇室之中最好的一对兄弟,结果一切枉然。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拿太子和梅妃对你的疼爱做比较,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太子这些年一直把你当兄弟。梅妃疼你是真,太子也是真。” 齐瑛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他抱着自己,哀声痛哭起来。斐清静静的看着他,也静静的陪着他。 @@@ 齐瑛在斐清走了之后,狠狠的抹了把脸,后来他还去东宫看望了病着的齐染一番。 梅妃之事就这样慢慢过去了,这后宫受益最大的估计是齐靖和安贵妃了。两人因为这事被提前放出来了。 不过两人也挺消停的,尤其是齐靖,除了给齐瑛送了些礼品外,并没有在他伤口上撒盐。这样齐瑛松了口气,他本身是不大喜欢和齐靖说话的,这人的嘴巴太毒,他不喜欢。 这天,皇帝召见了病情已好的齐染,说起了给他选太子妃的事。皇帝本来还想让齐瑛一起的,但是想到梅妃刚去世不久,皇帝也就没有提起齐瑛。齐靖那里安贵妃则以他还太小,等过两年再说拒绝了。 皇帝看重的人家有三个,一个是陈阁老家的孙女,陈秀华,是个冰雪聪慧的女子,一个是兵部尚书刘起家的长女,刘珠,长的是温婉大气,人也是知书达理,最后一个就是吏部尚书林炎家的孙女林如意,明媚端庄不说,才情也好。 而这三人中,皇上最看中刘珠。她父亲是兵部尚书,掌管兵马,对齐染来说也是一门得意的亲事。不过这也要看齐染自己的选择,在这方面皇上还是挺大度的,所以给他三个人选。 当然,若是斐家没有出这事,齐染在朝堂内最好的支撑就是斐家,斐家本身就有兵权,只要不谋反,对太子来说就是保障。皇帝根本不会给太子选这三家中的任意一家。但是斐家现在出了这种事,皇帝自然想给齐染选个有力的妻子,能更加稳得住他的太子之位。而这三家都是皇上比较满意的,虽然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绝对能成为太子的后盾。 齐染没想到林家会出现在皇帝的名单中,上辈子林老太爷直到最后封了相爷,也没有和皇家扯上什么关系的。这辈子一个转弯,梅妃早死,皇上考虑的事情又变了很多,林家竟然也榜上有名了。 齐染并不知道蝴蝶效应,他只觉得人生无常。 皇上看他注视着名单,笑道:“你看名字能看出花吗?朕这里有画像,你拿回东宫好好看看,看重哪个给朕说下,朕好给你们下旨。” 齐染回过神,把名单放下,他轻声道:“父皇,儿臣并未打算选太子妃。”自打斐安宁后,他对女子根本提不起一点兴致,想想就觉得后怕的紧。只是这话他又不能和皇帝说,只能推过去。 皇帝有些不悦,他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身为太子,不选太子妃难道准备孤老终生?” 齐染看皇帝有些生气了,忙跪下道:“父皇,梅娘娘刚刚过世,儿臣不想提这些。” 提起梅妃,皇帝对齐染选妃的心思也淡了些,他道:“梅妃毕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也用不着这般。不过朕也知道你顾念和齐瑛的兄弟之情,不想提这些朕也明白,但是你总要先把人给定下,等时间到了,再大婚。” 齐染苦笑了下道:“父皇,经过梅娘娘这事,儿臣觉得娶亲也不一定是位高权重的。这些都不合适,儿臣这些天也实在无心这些,父皇暂时不要提起此事了。”说完这话,齐染又低低咳嗽几声,咳嗽的脸都红了。 皇帝看他急成这模样,想到有权势的斐家差点连同梅妃做成好事,再加上齐染这些天身体也的确有些弱,一时间心情颇不好,便意兴阑珊道:“算了,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再说吧。” 齐染从皇帝这里出来后,宫里很快就有了传言,说太子心孝,为了给梅妃守孝,连选太子妃都不愿意。 这话传到齐靖和安贵妃耳中时,安贵妃正在御花园赏花。她在被解除禁闭后,还是喜欢到御花园逛逛,一来是表示自己没有做过文竹指证过的事,她心不虚,二来御花园的景致本来就是顶好的,她就是喜欢。 当然,后宫里的其他人都知道她有这个习惯,也没人和她争便是。 而且今天齐靖在陪着她,安贵妃便心情很好的来了。结果刚站在这里一会儿,花还没有赏开,就听到这个让人不那么高兴的心情。安贵妃嗤笑了声,随手抓了一朵花,扔在地上,然后嗤笑一声,对着齐靖悠悠道:“你看你父皇多偏心,好事都让太子给沾了。太子的名声这些日子可是好的冲天。” 齐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道:“母妃,此地不可多言。” 安贵妃无所谓的道:“这里周边都是我们的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就是心里气不过,在皇上眼里,太子做什么都是好的。你就算是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更何况,皇上这明显的是在亲自给太子造势,宣扬他仁善的名声,要不然皇上身边的事,哪里那么容易传出来?太子这名声可算是踩着梅妃的尸体走出来的,他不是和梅妃母子情深吗?我怎么就没看出半分?” 齐靖笑了下道:“别说母妃没看出半分,我倒也想不到太子殿下竟是这般隐忍的人。” 安贵妃冷哼一声:“梅妃以妃位下葬,人人都说是太子求情。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心里根本就是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啊,太子和七皇子因为梅妃的死心里生了疙瘩,皇上想解开这个疙瘩,也想让七皇子继续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这不,皇上生气让太子跪在大殿外,跪了一个时辰,皇上愿意让梅妃以妃位下葬,人人也都看到了,可不就会说是太子的功劳吗?七皇子也感动吧,觉得他这个太子哥哥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吧。” 说道这里,安贵妃指了指齐靖的脑壳:“你呀,你就会顶撞你父皇,惹你父皇生气,让你闭门思过,你怎么就没这个脑袋瓜讨你父皇喜欢呢?” 齐靖微微一笑,容颜如花,却是一言未发。 安贵妃随手摘了一朵花拿在手上把玩,她看了看四周又低声严肃道:“其实我怀疑,梅妃的死根本就是皇上太子一手策划的。” 齐靖愣住了,他皱起好看的眉峰道:“母妃为何这么说?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父皇可是饶不了母妃的。” 安贵妃道:“这话我随口说说,你就随口听听。经过文竹的事,我在自己宫里说话都小心着呢。万一太子安排的有人,可就抓住了我的把柄。” 安贵妃说道这里,又刻意低下声音道:“你想啊,这事难道不蹊跷吗?皇上向来疼爱太子,这才让梅妃入宫,就是为了抚养太子,让斐家给太子做后盾。现在梅妃因为七皇子生了异心,皇上岂能容她?那就是一根刺儿,觊觎皇位的刺儿,皇上虽然把梅妃打入了冷宫,但那根刺在心头,想起来可不就得难受着?所以让梅妃死了,皇上心头的那口恶气才能消?” “梅妃若是想死,在被押送到冷宫那天就死了,她没死,就是想活着的。你想想,她有七皇子在,哪里会舍得自己儿子就死了,还是自尽?换做是母妃,母妃就算在冷宫被人给逼疯了,也舍不得丢下你。” “母妃,这话可不能乱说。”齐靖听到她最后那话,额头猛然一跳,不悦道。 安贵妃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梅妃的死肯定是皇上授意的。太子那边也脱不了干系,太子那么聪慧,就算是没有亲自下手,也肯定猜得出皇上的心思。这不,一举两得。梅妃死了,七皇子对太子仍旧恭敬。” 齐靖眉眼弯弯,他道:“这话我若是找人在七哥耳边吹吹风,不知道能不能吹出波浪。” 安贵妃冷下脸道:“你想找死啊?太子就是皇上的逆鳞,动者死,你可不要轻举妄动。那些话我就是憋在心里没人说叨便和你说了说,你还真当真了?” 齐靖忙道:“母妃我只是随口一说,况且这种事,我怎么敢吭声。不过我觉得你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这样,母妃,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派人去冷宫查查,若梅妃真的是被人害的,里面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到时无论是拿这些蛛丝马迹当做送给七哥的礼物,还是当做太子的把柄。我们都有话说。” 安贵妃听了齐靖这个建议有些心动,不过她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她摇头道:“这事可不好做,冷宫有人把守着,万一被人抓住了,引起你父皇的不满,那岂不是要糟糕?” 齐靖眯起眼,容颜昳丽,但又带着说不出的冰冷,他道:“母妃放心,我既然是要安排人,自然会多加小心的,不会让人被发现的。我知道父皇的底线,这事若真的是父皇做下的,他肯定不愿任何人知晓。” 安贵妃道:“你明白就好,还有,在太子和七皇子跟前,千万不要有什么表露。太子心思深沉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 齐靖有些不满道:“母妃你这是在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儿子威风。” 安贵妃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本宫今日赏花的兴致也没了,回去吧。” 齐靖嗯了声,眉眼间都是算计。 等安贵妃同齐靖远远的离开后,在他们刚才聊天说话的地方,齐瑛从树上飘下来,他手里还拿着个玉佩。 那玉佩他刚才掉了,转身来御花园寻找时,远远的看到了安贵妃和齐靖朝这里走来。他不想见齐靖和安贵妃,便跳到树上避开了。 结果没想到会听到这一番话。 第54章 月黑风高夜,冷宫里散发着阴森森的诡异气息。自古以来,冷宫就被成为不祥之地,这里面关押的都是皇帝废除的妃子。她们有的熬不过去,受不了那等落差,很快就死了,有的熬着熬着就疯了。疯了的人看着每一个人都像是看到了皇帝,她们疯疯癫癫的娇声喊道,皇上,你是来接嫔妾的吗? 只是入了这冷宫的大门,无论是以前多么得宠,多么位高权重,多么风光,没几个能再从这冷宫里走出来。冷宫的守卫是宫里最没有权势地位的一类侍卫了,升职无望,挣钱无法。冷宫里的侍卫都想法设法的找些门路,好给自己弄个前程。 要不然他们天天守着一群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疯女人,凄凄苦苦的过日子。怕熬的没有心志没有前途,自己早晚也会变得疯疯癫癫的。 冷宫的守卫少又怠慢的很,不过也有特殊的时候。例如上次梅妃刚刚获罪,她有七皇子傍身,冷宫里的侍卫也不会太为难她。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自杀,冷宫的侍卫因此还换了几个人,好在大多数都还留有性命。 两个把门的冷宫侍卫正在大门口喝酒聊天,他们都觉得晦气。皇上震怒时,他们皮紧了两天,守卫也不敢太松懈了。但他们也习惯了,等这阵风过去,他们又会变得和往常一样,整日垂头丧气的没话说。 两人正在喝着烈酒,突然那个年轻侍卫喝酒的动作顿了下,对着另外一个年纪大点的侍卫道:“巍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那个魏哥喝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摆了摆手不在意的道:“哪里有什么声音,再说了,这里面哪天没有个声响?都还在做着自己是前拥后呼娘娘的梦呢。” 年轻侍卫皱眉道:“这次好像不同……” “你别找罪受了,谁没事会来这冷宫?这些年冷宫就来一位新主子,她这又去了。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是你想太多了。” 那年轻点的侍卫想了想道:“也是,谁会来着鸟不拉屎的地方。” 魏哥呵呵笑了两声,又灌了几口酒道:“你来这冷宫也有三年了吧,你还年轻,使点银子去,能换个地方就换个地方吧。守着刷恭桶那地方都比咱们这地儿有出息。” 年轻侍卫听了苦笑了下悠悠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若是手里有银子,还等到现在?”魏哥听了也只能叹口气,他也是在这冷宫蹉跎了大半辈子,现在只能靠喝着酒麻醉了神经,浑浑噩噩的做梦。 而在两人说着这些话时,梅妃曾住的那个地方迎来了一位全身黑衣之人,这人也不是别谁,正是听了安贵妃和齐靖说那些话的齐瑛。他不想信那些话,但是他在自己宫里根本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想来想去,他还是来了一趟。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或者是希望找到还是不希望。 冷宫内是没有视为的,周边牙牙唱戏的有,高声尖叫的有,齐瑛很小心的借着火折子细细打量着梅妃生前最后的住所。 冷宫里的一切都十分简单,齐瑛甚至还记得梅妃死时的位置。他小心的查看着房内的一切,包括桌子凳子和床,并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 查看一周后,什么都没有,齐瑛松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然后他看着梅妃自尽的地方,他闭了闭眼睛,心想,再等等他就好了,再等等他就能把梅妃接出宫,远离这些是非了。 齐瑛叹了口气,只是他知道这里不能久留,缅怀了一番,他便准备离开。只是在他准备离开时,他目光不经意的看到身边的桌子时,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他突然蹲下了身体。齐瑛拿着火折子细细的打量着桌子腿四周,最后终于在一条桌子腿和地面相接触的地方发现了一点红色的痕迹,上面隐隐还有指甲的痕迹。 那点红很小,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而那红色和梅妃生前的指甲颜色是一样的,上面还有指甲印。齐瑛脑海里不由的想到,梅妃根本不愿意死,只是有人逼死了。梅妃临死时来回挣扎,指甲掐过桌子腿,留下了这道痕迹。 杀了她的人把一切痕迹都清理掉了,包括她挣扎的模样,甚至伪装成她自尽的模样。但是唯独漏了这里。 想到这里,齐瑛只觉得周身都是冷汗,他满心胆寒。他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心底是无尽的恐慌和害怕。他忍下心底的一切情绪,把那处痕迹小心的用刀削掉,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冷宫。 他走时,冷宫门前的守卫还在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彼此说着一些混账话。齐瑛回头看了阴深深的冷宫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夜风吹拂在他脸上,明明是暖暖的气息,但却只让齐瑛感到冷。他避开巡卫回到自己宫里,他拿出那块微小到了极点的证据。他看着上面的指甲印。梅妃的手他是知道的,这就是梅妃挣扎时留下的。 想到那种场景,齐瑛紧紧的握着这块木头,木头在他手里粉碎,木刺刺伤了他的手心,齐瑛浑然无察。他如同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在腿上,抱着自己,眼泪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 齐瑛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 齐瑛做这些事时,林悦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看着齐瑛哭的稀里哗啦的,也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听了,便飘回东宫了。 东宫里的齐染点着烛火在等他,林悦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齐染,他道:“你这个弟弟耳根子软,别人三言两语都能把他那颗心挑拨动了,我看着你们的兄弟关系日后怕是不妙,你打算怎么办?” 白天齐瑛听到安贵妃和齐靖话的场面林悦也是看到了的,他觉得挺有趣,便给齐染随口提了一嘴。齐染当时愣了下,然后只说让他今晚帮忙注意着点齐瑛。 这点小事,林悦自然是答应了,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齐染伸手慢慢的给自己斟了杯凉茶,他一口喝下后,面色微冷道:“他心里若没有疑心,别人又如何能挑拨的动?他心里若有一点怀疑,无论如何都能找到适当的证据。说到底,还是心有所疑罢了。” 齐染知道梅妃的死太突然,虽然人人都知道是自尽而亡,但这宫里想把一件很明朗的事变得扑所迷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这些天,他是病了,但他也一直在等着。等着齐瑛会给自己一个什么反应,然后便等来了今天。其实这个结果,他并不算失望,甚至心里早已经有预感了。 他和齐瑛的关系,在他开始陷害齐瑛时,就该断了。现在的结果,他也能承受。 林悦笑了下,他飘躺在齐染的床上,头枕着自己的双手,道:“太子殿下,恕我直言。那个梅妃的死和你有关?” 齐染回过神,看到他在自己床上的姿态,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多言,而是目光微沉,道:“自然,我根本就没有打算杀她。”他还准备梅妃,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登基,让她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成空。 林悦点了点头道:“那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可要我帮忙查幕后的凶手?” 齐染站起身淡淡道:“不用了,幕后凶手我心里有数。宫里无非就这几个人而已。” 林悦听了这话,“梅妃自己?刺激她这个儿子,掐断你们之间的兄弟情?安贵妃做的,除了上面的缘由,还想着栽赃陷害你一次。又或者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想让梅妃成为你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所以索性了结了她?” 齐染没有吭声,林悦也没有指望他回答。他看着齐染,只觉得这人还真是冷心冷肠,日后他们两个若是谈崩了,齐染说不定杀自己都面不改色的。 不过林悦心大,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下便让它过去了。然后林悦坐起身,他双腿盘着,一条胳膊弯曲放在上面,他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望着齐染笑盈盈道:“太子殿下既然什么都明白,那为何还纵容着七皇子呢?如果太子殿下插手,七皇子怕是一点所谓的证据都拿不到吧。太子殿下这是在考验七皇子呢还是在考验自己呢?” 齐染的眉目因这话有些锋利,他张口道:“孤……”他刚说完这一个字,林悦便跳下床腿离地面的飘到他身边,顺手捂着了他的嘴。 林悦皱紧眉头道:“你每次不耐烦时都要说孤这个字,你说的起劲,我听得都不耐烦了。你这个太子真是够矛盾的,一方面冷漠的看着七皇子做选择,另一方面又心存侥幸。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两全。你所盼望的,期望的,最终都成了空。” 齐染没想到林悦会用手捂自己的嘴,惊讶之情浮现在他脸上,等他回过神,他本能的想要呵斥林悦放肆,只是刚张口闷哼着说了两个字,他的舌尖便划过了林悦的掌心。 林悦感到手心里温湿一下,看着齐染面红耳赤眼里含了一丝羞恼的情形,他恍然明白是什么东西划过自己的手心。 林悦挑了下眉,而后不动声色的放下自己的手,继续道:“太子殿下可曾会后悔没有趁机对七皇子杀尽杀绝,甚至说不定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 齐染微微错开眼,道:“冷宫的事我的确可以插手,只是父皇最近一直想让我和七弟和好如初,很多事我不能做的太过分,要不然引起父皇的怀疑便得不偿失了。” 第55章 普通人若是听到齐染这一番含含糊糊的话,加上以往齐染那陷害自己兄弟的手段。不说把齐染归为神经病一列,也会觉得他这个人不可深交。毕竟齐染表面上对自己的兄弟是情深万千,背地里陷害起来却毫不手软,现在这种做法更像是在看戏的感觉。这么一来,放在他人身上,定然时时刻刻是要提高警惕防备着齐染的。 好在林悦并不是一般人,他的确不知道齐染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主要是齐染也没有这方面的表现,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林悦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他不知道齐染上辈子经历过什么,受过什么样苦难。他来到这个大齐的时候,齐染已经是现在的齐染了,他见到的齐染就是这模样的。所以在林悦面前,齐染就是现在这模样的。 林悦不知道那些事没关系,因为他看似温和性子却是最为冷漠的,对很多人根本不放在心底。齐瑛也好,齐靖也罢,甚至是斐家林家,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过。能看的见他的是齐染,能和他说话的也是齐染,所以齐染同齐瑛、齐靖如何相互算计,他都不会特意插手。 最重要的是看齐染那样子,他也肯定不希望自己来插手太多他的事。当然,在某些特别重要的时候,林悦看在两人的合作关系也会插手帮忙的。例如当初的厌胜之术,他帮齐染把东西放起来,例如会因为想维护齐染而变成林老太爷帮他毫不客气的讽刺一些朝堂上的人和事。 总的来说,林悦觉得他暂时不打算换合作伙伴,齐染还是比较得他心的。 齐染倒是能理解齐瑛的心情,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就算是别人都可以恨她厌恶她,齐瑛却不能。梅妃对不起斐家,对不起他齐染,可是却没有对不起过齐瑛。让齐瑛毫无隔阂的跟在自己身边,齐染根本不信。 现在心底的那丝不信只是被证实了而已,齐染想自己还真算是一个卑劣的人。他眼睁睁的看着齐瑛陷入纠结迷茫怀疑中,却冷酷的没有伸出手,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他只是那么看着。最终齐瑛做出了选择,他甚至还可以告诉自己,这是齐瑛自己选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心里的确有点难过,但齐染知道自己不后悔也不能后悔。他所有的悔恨都用在了上辈子,这辈子他只有一个目标,顺利的成为皇帝,成为这个大齐的主人。这辈子,谁也不能主宰他的命运。 林悦看着齐染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脸上的表情那是又决绝又哀伤。林悦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这话果然到了哪个地方都不假。 “什么?”林悦听到齐染的问话时,才发现自己心底的那话一不小心说出来了。看着齐染微皱眉头看着自己眼睛里带着询问的模样,林悦眨了眨眼道:“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呢。” 齐染转开视线,哦了声,倒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林悦知道今天齐染心里比较乱,想的事肯定多,他便浮起身道:“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齐染点了点头平静的说:“今天的事还要多谢你,我会送你一件礼,算是答谢你这次的帮忙。” 林悦从来不知道含蓄何物,他微微一笑道:“那好,我就等着太子殿下的礼了。” 说完这话,林悦便离开了。齐染看着他的背影,其实刚才林悦说的话,齐染是听到了的。他母后去世时,他还年幼,根本不记得他母后的样子了。这些年他一直把梅妃当做亲生母亲的,结果一切恍然。 不过他觉得林悦说得对,若他母后活着,现在他的处境肯定不是这模样的。 想到这里,齐染缓缓收回视线,他的心情因为齐瑛的事的确不是很好,但和林悦说说话,心上的阴霾虽然没有完全消散,但到底是轻了许多。 齐染想,自己应该早点睡一觉,其他一切事都要等自己醒了后再说。 @@@ 林悦从皇宫里回林家时,本来也是准备直接回去睡的。只是路过林老太爷的书房,听到林忠和林老太爷的声音,那声音里有些喜庆,林悦微微一顿,还是停了下来,然后飘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老太爷此时正捋着胡须对林忠道:“皇上已经把如意列为太子妃的人选了。”就这么一句话,林悦听了立刻狠狠的皱起了眉头,他觉得今夜他可能要回皇宫确认下齐染到底中不中意林如意。齐染的婚姻他不可能插手,但他至少得提前知道结果。 而且宫里不是人人都在说,齐染心孝,根本没打算选太子妃吗?怎么到了林老太爷和林忠这里,他们的态度截然不同呢? 而林忠不知道是欢喜的傻了还是震惊了,他听了这话好大一会儿才有所反应,他看着林老太爷紧张又小声:“父亲,你说这事有把握吗?” 林老太爷横了林忠一眼道:“你看看你那点出息,你问我有没有把握,我问谁?皇上虽然说了给太子选太子妃,可入选的也不只我们一家。最关键的是,太子中意谁,谁也说不准。”说到这里,林老太爷使劲抓了抓自己的胡子,叹息道:“以前,我琢磨太子的心思还能琢磨透七分的,但最近,我觉得太子心思叵测,很是难猜啊。” 林忠脸上有些怅然道:“皇上看重太子,太子连斐家都拒绝了。我们林家一向以纯臣为居,和太子关系并不亲近,此事怕是不好成。” 林老太爷摇头道:“未必。就因为是纯臣,太子说不准还会多考虑呢。我们现在一心为皇上,日后一心为太子。没有过多的杂念,咱们家世又不算太显赫,兵权无,日后也不会有外戚过盛的情形,太子若是有心,如意的把握还是有的。” 林忠看着林老太爷那模样迟疑了下道:“父亲,你看林悦常在太子跟前走动,此事他若是能探得太子口风,我们是不是心里也好有数。” 林老太爷听了这话,第一个念头便是反对,他一言难尽的看着林忠道:“你疯了吗?就林悦那性子,他会去帮我们问太子口风?他不把这件事给搅黄了,那都是给你面子了。” 林忠面上有些尴尬,他小声道:“父亲,林悦虽然平日里是有点混账,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件事对他本身也有益,想必他自己也明白。” 林老太爷还是不同意,他摇了摇头道:“不行,林悦我不放心,这件事要不是在家里瞒不住,我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不过,下人面前,嘴巴都放紧一些,免得事情还没有一分苗头,便有人说我们张狂。” 林忠抿了抿嘴,没有说出多余的话了。 他们不说话了,林悦也不想听了。林悦飘出林老太爷的书房,然后便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就直奔皇宫去了。 放在以前这个时候,齐染不是在挑灯看折子,就是在根据折子思考一些问题。他没想到自己跑到东宫时,齐染已经睡下了。 不过齐染有个很特别的习惯,睡觉时喜欢点着灯,而且他的睡眠很浅。在林悦飘进来时,他已经醒了。只是他感觉到是林悦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睁开眼,而是继续闭着眼睡着。 在林悦匆匆赶到齐染寝宫,看到人睡着后,他猛然停住了,觉得有着这样行为的自己简直是傻透了。他完全可以等明天再问齐染这个问题,反正一夜之间结果也不会改变。 林悦想到这里,准备默默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只是他刚转过身,只听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然后是齐染略带几分疑惑的声音:“你可是有事?怎么来了又要走?” 林悦回头,看着齐染只着里衣,头发有些散乱,大概人是刚刚醒来,脸上的表情比平时要呆那么两分。 林悦看齐染醒了,也没有太矫情,便又飘回去了,道:“其实我来就是想问太子一件事。” 齐染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林悦道:“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这个时候又来宫里一趟?” 林悦面色不变道:“对太子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小事,但对我来说,那可是顶天的大事了,所以今晚必须得来问清楚,要不然我睡不着。不过若是早知道太子殿下休息了,我就算是一夜不眠也不会多问的。” 齐染揉头的动作顿了下,他把手放下,望着林悦道:“你今晚来到底发生什么?” 看着齐染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林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诚恳道:“其实,我就想问太子殿下对未来太子妃什么想法。” 齐染没想到林悦会说这个,他有些愣住了。许是他那目光太过惊讶,林悦被他那目光看的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便道:“我是听说太子殿下中意林家,就是想来问问情况。”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齐染一想便知道林悦后面未说出的话,他微微垂下眼道:“这个你放心,孤近期没打算娶妻。无论是林家女还是周家女,都没有那个心思。” 听到这话林悦放心了,他们两人的联盟暂时解散不了,齐染这人说话一言九鼎的,说不娶肯定是不会娶的。 林悦点头道:“哦,这样。” 齐染抬眼,似笑非笑:“林大人这是觉得孤不成亲比较好?” 林悦忙挥手道:“不是,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太子殿下中意什么样的女子,日后我也可以帮你提前看看。” 他这话说完,便见齐染的脸色不是那么高兴。林悦一想,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过分了。在古代这种男女大街上多说两句话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情况,他这话好比调戏了人家的媳妇。而且他有这样的技能,万一齐染想到他利用这个技能去看他未来的妻子,万一看到不该看到的,那在齐染心里自己可不就是登徒子吗? 林悦忙表示自己没那么无赖,他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去帮你打探下女方的家世,母族的为人等等,我没有别的意思。” 齐染道:“既然说到这里,那孤想问问,林大人现在也算是年轻有为了,怎么没有想过娶妻的事?” 林悦道:“我这不是命格硬,不好意思去克人家吗?” 齐染似笑非笑道:“哦,我还以为林大人有难言之隐呢。既然是这样,那孤也不多问了,林大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了,那便回吧,孤也要睡了。” 林悦飘出齐染的寝宫,突然想,齐染说他有难言之隐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56章 林悦很想飘回齐染的寝宫,让他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但是他默默看了眼齐染寝宫那盏亮着的灯火,总觉得那火苗有些飘。他想了想,又默默的转身慢吞吞的离开了皇宫。换个立场来想,如果今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扰睡觉,他自己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齐染的脾气看样子很好,但林悦觉得还是不回去了,反正他和齐染还有见面的时候,这个问题留在明天问也是一样的。林悦看似心宽的飘回林家了,只是回到躯体里,他慢慢睁开眼看着寂静的房梁,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睡着。 林悦躺在床上,正在安静的想齐染说的那话,因为那话说出来的场合太有问题了。齐染正在和他说起为什么没有成亲的事,然后齐染就来了这么一句,他有难言之隐。一个在外人看来有难言之隐而不成亲的男人,那他人一听这话肯定会觉得这个男人不行。 那齐染的意思是他不行?想到这个,林悦更加睡不着了。他自认为并不算一个小气的人,在某种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内心很强大,也不愿和别人争论什么的。但人,尤其是男人在某种时候是个非常奇特的动物,涉及自己行不行的问题,总是或多或少会在意的。 林悦不想有对象,不代表他愿意被人误会。林悦觉得这个问题,他要和齐染说清楚的。 林悦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在床上默默想了许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让魂魄胡乱跑,而是安静的睡下了。 因为夜里睡得晚了,第二天林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林老太爷和林忠早就去上朝了,他自打上次从宫里回来,就再也没有以真身前往宫里了,林府的人无视他,他也从来不去给张氏请安,维持下表面的母子之情。梧桐斋的下人被林悦教训了几顿后,也没有人让他再做这些事。 他每天是睡到自然醒的状态,今天也不例外。 林悦醒来洗漱一番,然后喝了碗营养粥,便想着自己得入宫见见齐染。他是等不到再次入睡后跑到皇宫了。再说,白天他魂魄离体去见齐染时,齐染身边不是有朝臣就是在和皇帝讨论事情,他这个魂魄是没什么机会和齐染好好讨论这个问题的。 林悦想着这个问题,正准备让半夏给自己找衣服,他入宫呢。结果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东宫来人了。东宫打头来的人还是吉祥,吉祥后面的几个宫人还带着齐染赏赐的东西,一箱子是布料,一箱子是古玩什么的。 吉祥看到林悦那是一脸笑意,他让人把东西放下,然后看着林悦道:“林大人,太子让杂家来看看你的伤势好了没。” 林悦想到了齐染昨天说过的礼,想必这就是了。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他笑着回道:“早已经好了,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吉祥忙给自家主子拉关心,他道:“太子这些天一直惦念着林大人,本来早就想招林大人入宫商议大事的,但又顾念着你的伤,便想着让你多休息两天。林大人这伤好了,杂家也可以回宫给太子回信了,太子听了一定会高兴,东宫里的偏殿日日打扫,太子还在为林大人留着呢。。” 吉祥这么说还是有几分真的,昨天齐染在睡下前吩咐他,让他带着东西亲自到林府召林悦入宫。吉祥有些纳闷,齐染让林悦重新入宫,直接一道东宫的诏令下去便是,哪里还用得上备着礼物来。 齐染当时正站在烛火下,他的容颜半边阴沉半边明亮,他道:“林悦这些日子在家听到不少难听话,这次就当孤给他做主了。”吉祥听了心中一凛,他知道齐染这是在说宫外那些传言。宫外流言纷纷,都说林悦不受宠了,被太子给忘了。这些话他们这些身为奴才的要听得多点,没想到齐染也知道,而且一直挂在心上。 吉祥跟在齐染身边很长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齐染这么对待一个臣子呢。齐染这模样就差直接明令宣召,那些说林悦不受宠的,都过来给孤听着,孤就是宠信林悦。最关键的是林悦和齐染认识不算久,也不知道林悦给齐染灌了什么迷魂汤,让齐染这么信任他。 吉祥想着这个心里有点酸溜溜的,觉得自己在齐染心中的地位很快就被林悦给超过了。不过吉祥也只是这么想而已,齐染吩咐的事他不敢不做,齐染要拉拢的人他自然是万般讨好,而且会做的非常完美。 这不,趁着天亮人多的时候,他带着礼物那么特意的晃悠了一圈才进林府。想必过不了多久,京城里的人怕是都会知道林悦在太子心中地位非凡了。 林悦因为心里有事,一听吉祥这话,便神色一正道:“我现在便入宫拜见太子殿下。” 吉祥没想到林悦这么迫不及待,心底稍微愣了下。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这些天想必林悦也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听了不少嘲讽的话,受了不少委屈。现在顺着太子给的台阶入宫,也是一条极为聪明之举了。 这么一想,吉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对林悦也更加客气了,道:“既然如此,那林大人请。” 吉祥亲自带着礼物前往林家,且把林悦带回宫的事在京城很快传开了。那些当初口口声声说林悦由于当初懦夫行为得罪了太子的人这下都把嘴给闭上了。不过他们心里倒是挺纳闷的,这个林悦有什么好,到底有什么本事,太子怎么就这么看重他? 京城内,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是悲愤的紧,有人却是心情复杂。 以林家的张氏和林如意最盛。吉祥前来寻林悦时,林如意正在张氏院子里同张氏说话。母女二人的关系是很亲密的。 张氏看着林如意,心里则是又惊又喜的。林如意成了被皇上看重的太子妃人选之一的事,林忠不可能瞒着张氏和林如意本人。 家里的主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三房的王氏听闻这个消息后,每次见了张氏都尽量躲着走的。她和张氏的关系最近很紧张,但有林老夫人在那里,王氏也不怕。这一转眼,林如意说不定就成为太子妃了。 林老夫人虽然是林如意的亲祖母,但张氏却是林如意的亲生母亲。王氏虽然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很多事都有成算。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自然得避着点张氏的。 当然,如果林如意最终没有成为太子妃,那嘲笑张氏的人肯定少不了她也就是了。 等吉祥奉太子之命召见林悦的事在府上传开后,张氏和林如意面面相觑了一番。张氏看着林如意那张白净美艳的脸,心中微微一动,她抓着林如意的手轻声道:“这宫里刚刚有给太子选妃的消息,太子就派人把你大哥召进宫了,可见你大哥在太子心中地位不同。” 林如意垂着眼低声道:“母亲,大哥是皇上亲口指给太子的官,太子对他自然是上心的。” 张氏拍了拍林如意的手叹息道:“听了你祖父和父亲的话,我是既担惊受怕又心里高兴。如意,你可明白?” 林如意白皙透明的耳垂泛起了热,她道:“母亲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张氏道:“如意,你自幼聪明,熟读诗书,是个有才华的女子。我时常想,你若是男子,定然不比你哥哥如安差,日后也定是朝中栋梁。只是你身为了女子,人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尤其是对皇家来说更是如此。但母亲并不这样认为,你若真的是无才只有得,在宫里也是不容易生存的。太子也是男人,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有才气又柔情蜜意之人?女子出了嫁,娘家地位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夫君。你的夫君把你放在心上,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林如意脸色微红抬眼望着张氏道:“母亲,我年龄还小,不想听这个。” 张氏知道她是害羞了,便笑道:“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等以后事定了,再说也不迟。” 林如意低声嗯了声,道:“母亲,下人的嘴是最不牢稳的,这些日子正值关键时刻,你可要好好敲打敲打他们那些嘴碎的。”张氏抿嘴道:“放心吧,母亲知道该怎么做。” 林如意点了点头,她心里其实和张氏有着同样的想法。宫里刚刚有选太子妃的消息,太子就对林悦表现出了和气之意,那是不是说太子很看重林家。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林如意一个,林家的林老夫人是这么想的。很多知道皇帝要给太子选妃的臣子心里也有这个想法。而其中,听闻这个消息最感到复杂的是斐老夫人。 她的两个嫡亲女儿死在了宫里,一个嫡亲儿子离京回老家,太子要选妃的事就像是一根刺又刺在了她心上,让她难受的紧。 斐老夫人就跟陷入了牛角尖似的,越想心里越堵的慌,最后心口都疼起来了。斐家的下人发现了,忙递牌子入宫请了御医来为斐老夫人诊脉。 而这一切发生时,林悦人已经到东宫了。齐染没想到他今日会来,便去了皇帝那里,跟着皇帝学习如何处理国事去了。 吉祥心想,自己刚在林悦面前吹捧太子如何挂念他,现在情况似乎有点不妙。不过他到底是齐染身边得宠之人,看到这情况,他脸色根本没有一丝变化。吉祥亲自把林悦带到偏殿,让他先休息休息,还说等太子回来,第一时间通知他。 林悦对此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林悦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等了半天,齐染跟在皇帝身边学习,没有人会为了林悦到来的事去打扰他,齐染不知这事便一直没有回来,连午膳都是跟皇上一起用的。 等用了午膳,皇帝午憩后,齐染才回东宫。 回东宫听吉祥说林悦来了,齐染道:“来了多久了?怎么没去告诉我一声?” 吉祥干干笑道:“奴才看林大人就是想来感谢太子,便没让去打扰您。” 齐染看了吉祥一眼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要直接替孤做主,直接去寻孤便是。身为臣子来东宫觐见,说不定就有什么急事,万一耽搁了,你担当的起吗?” 吉祥一听这话忙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道:“太子,你看奴才这事办的。” “下不为例。”齐染微拧眉道,说罢这话,他便朝偏殿走去。 偏殿中,林悦正在吃东西。齐染这个主人不在,好在吉祥还是挺会办事的,看时间不早了,特意从御膳房拿了吃食来。 齐染进去时,林悦正在啃一个猪蹄子。齐染看他吃的挺高兴的,微微松了口气,道:“你慢慢吃,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林悦点了点头。 不过这次齐染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做了下来。吉祥站在齐染身边,看着林悦那吃相,心想这位爷还真非一般人,还敢让太子等。 面对着跟一座山似的齐染,林悦也是在吃的满意了才放下筷子。 等他把自己收拾了一番,齐染站起身道:“你跟我来书房。吉祥,孤和林大人有话要说,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们。” 吉祥道:“是。” 林悦忙跟了句道:“那麻烦太子让人送上几壶好茶吧,中午的饭有点腻,想喝点茶解解渴。” 吉祥瞪着林悦,觉得他这简直是得寸进尺。 齐染习惯了林悦这模样,便道:“让人送上好茶。” 吉祥心里肃然起敬,觉得齐染实在是太礼贤下士了。 吉祥把好茶送上后就离开了,齐染给自己和林悦各自斟了一杯,然后他才看向林悦神色郑重的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悦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有事才来的?” 齐染嘴角挂了一抹淡笑,那笑既像嘲讽又像冷笑,他道:“以你那懒散的性子,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能在这东宫带上半天不动?孤不信。” 林悦想想还真是的,他就算是看热闹,也只是看完高潮就跑。有时和齐染说上几句话也就离开了,要不是事关男人的尊严,今天他还真不一定呆得住。 “说罢,需要孤帮什么忙?”齐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道。 林悦干咳了两声,道:“你怎么一张口就觉得我遇到什么事需要你帮忙呢?” 齐染这下真的惊疑了,他望着林悦皱眉道:“宫里的事都在我的掌控中,暂时没有什么出格的。你真的没有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 林悦摇头道,“我今天来就是有个问题想问太子殿下。” 齐染听着这话耳熟的很,好像昨晚这人已经说过这话了,他心里不由的有股不好的预感,齐染握紧茶杯道:“你想问孤什么?” 林悦一脸坦然道:“我就是想知道太子殿下昨晚那话什么意思?” 齐染皱眉,心道,自己什么话。好在林悦很快给出了答案:“太子殿下,什么叫做我有难言之隐啊?” 齐染没想到林悦问的是这个,他静静打量着林悦,看到这人一脸真心询问的模样。齐染不自觉的又喝了口茶,他本来没打算说的,但林悦既然问了,他便开口道:“那个孤派人跟踪南诏越秀的事你是知道的,上次你们在醉仙楼不是说到断袖分桃之事吗?孤不是那种死板之人,不会因此对你有看法的。” 等齐染说完,林悦眨了眨眼,等想明白了什么后,他低声道:“所以,太子认为我不成亲,是因为我是个断袖?” 齐染看他这般神色,不知道他这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抬头望着林悦沉沉的目光,林悦脸上的表情很莫名,眸中神色很深很沉,像是要把人拽进去那般。 齐染不由道:“你不愿意娶妻,又言语中对分桃断袖之事有所反应,难道是孤想岔了不成?” 林悦没有吭声,他就那么一本正经的望着齐染。 齐染第一次被人这么注视着,觉得周身像是有火在烤着他,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很。但身为太子,他仍旧端坐在那里,仪态如旧。 林悦突然站起身,他走到齐染身边,缓缓垂下头和齐染平视着。齐染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他本能的想往后退,但又被他生生止住了。 林悦突然伸出食指挑起齐染的下巴,细细把人打量了一番道:“我突然发现齐染你真的长了一副绝好的相貌。” 第57章 齐染没想到林悦会有这样无礼的动作,他脸上的错愕显而易见。齐染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大概是心里过于震惊,一时间都忘了打掉林悦的手,呵斥他放肆了。两人离的极近,轻微的呼吸吹拂在彼此脸上,引起一阵阵麻痒的感觉。 林悦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调戏齐染的,他只是在听到齐染怀疑自己有断袖之风时,心中微微一动,这番动作便做了出来。不过就像是他刚刚说的那样,齐染有张好相貌,昳丽隽秀,人如骨竹,挺拔俊秀。两人离的这么近,林悦甚至能看清白净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着的长睫,还有齐染那微微抿起,显得格外单薄却红润异常的唇。 林悦不由的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有断袖之癖,那我断的定然是齐染你。”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很细。不过也因为这话说出口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齐染脸上错愕的表情缓缓被锋利和不悦代替。 林悦干咳两声,收回手,后退了两步。他看着齐染越来越沉的脸色,心想,自己的脑袋刚才难道被驴踢了吗?嘴上说话不把门也就算了,怎么就上起手了。这大齐的太子脸皮薄的不行,看他那模样就是要给自己找麻烦的样子。 齐染只觉得自己被林悦碰触过的下巴热的厉害,他抬眼望着林悦那双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害怕过的双眼,他薄唇微启,道:“刚才林大人好像是在直呼孤的名字。” 林悦以为齐染会一蹦三跳的发飙,指着东宫的大门让自己滚,或者是直接让东宫的内监侍卫打自己一顿,没想到,齐染开口说起的是这个。 林悦狭长的眉峰微微上挑,道:“那个,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关系又这么特殊,偶尔叫一下名字你不感觉亲切吗?无论你称呼我林大人,还是我称呼你太子殿下,都太过生疏了。你也可以叫我林悦的。” 齐染冷哼一声,面色如霜“孤觉得林大人往日称呼孤太子殿下时,也不见得有多生疏,多恭敬。” 林悦弄不懂齐染这是想做什么,他只好顺着齐染的话道:“我出门少,眼界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若是太子殿下觉得我说话不够稳重,那我日后多注意便是。” 林悦没有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他总是把自己和齐染看成是平等的。说话时往往都是你,我这样的字眼。他没有注意或者是根本懒得注意这些,不过齐染听得清清楚楚的。齐染看了林悦一眼,没说什么,而后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齐染这一走,林悦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才的事,两人还同以往一样,当做没发生过。这事林悦做的熟练,再者刚才那气氛太过暧昧,他手痒嘴欠了下,并没有真的想做什么。齐染现在的态度,他觉得正好,便跟了上去道:“太子殿下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齐染道:“无。” 吉祥看到两人出了书房的门,便迎了上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齐染现在表情和往日无二,但吉祥就是觉得齐染情绪不是那么高兴。吉祥不由的拿眼看向林悦,能惹到齐染的只有他了。打量了几眼,吉祥觉得林悦和往常一样,脸上笑意懒散,眸中波澜不惊,也不大看人脸色。 也许,太子就是因林悦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心情不好吧,最后吉祥在心里默默总结了下。 林悦跟着齐染到了大殿,齐染一般都是在这里办公的。到了大殿内,林悦打了两个喷嚏。齐染拿眼看向他,林悦吸了吸鼻子道:“你这大殿里的香料换了?这味似乎有点浓。” 吉祥一听这话忙道:“林大人有所不知,这香料名清凝香,是南诏进贡的。宫里找人试了许久,发现对人身体无害,能清明头脑才分下来的。宫里的贵人娘娘都喜欢的紧,太子得的这些是奴才这两天刚换上的,没想到冲了林大人的鼻子。” 齐染道:“你闻不惯吗?孤倒是觉得这香料的味道挺清新特别的。” 林悦摸了摸还有些发痒的鼻子随口道:“也不是闻不惯,就是觉得味道稍微有点浓,和太子你这冷清如空中月的气质实在是不搭。” 吉祥第一见有人敢这么和齐染说话,不由的愣住了。只见齐染拿眼横了林悦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举步朝前走。林悦看着他朝大殿内走去了,也跟了上去。 他们身后的吉祥想,怪不得太子情绪不高,这林大人说话这么不着边际,还不会看人脸色。齐染身为太子,没让他滚出去就已经是好脾气了。 林悦陪着齐染在大殿内办公,林悦对各地呈报上来的折子很无奈。他觉得若是由他批改,估计会气的心口疼。齐染则已经习惯折子上的鸡皮蒜毛的事了,面对着荆州知府的那句,臣甚念皇上,夜不能寝,祈入京面见圣上,以慰思念之意。 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批注,荆州地处要地,知府当守好城池为百姓谋福利。而后为了表示亲近之意,他在最后还多写了几个字,皇上甚安。 林悦只觉得这知府的折子写的让人牙疼,觉得现代人的情书都没这知府对皇帝这折子写的情深。坐了一会儿,他实在是没心情陪齐染批注这些奏折,便找借口准备开溜。 齐染也没有为难他,眉眼不抬的道:“明日莫要来的太晚。” 林悦应了声,离开了东宫。 等他走后,齐染缓缓放下批注折子的笔。吉祥默默的走了过去研墨,他低声道:“太子怎么了?” 齐染道:“吉祥,你觉得林悦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个不识抬举的人,吉祥本能的想脱口而出,太子批阅奏折,让他在身边服侍,那对旁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恩赐。可是到了林悦这里,就见他满脸的不耐烦,若不是齐染宽宏大量,礼贤下士,早就把他拖出去打几十棍了。 不过话到嘴边,吉祥换了词,他道:“林大人性情虽不拘礼数,说话也直白,但在关键时救助过太子,也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齐染听了这话嗤笑一声,他道:“他何止不拘礼数,简直是……”简直是无礼至极。但这话齐染并没有说出来。想到林悦挑着自己下巴时的场景,还有他最后那句几乎可以说是喃喃自语却大逆不道的话,齐染的眼角似乎都染了一丝恼意。林悦那话,分明是,分明是以下犯上,实在是可恶的很。 吉祥看齐染又气又恼的神色,不由的有些心急,他道:“太子,林大人可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您?要不要奴才去林家走一趟?” 齐染道:“不用。”说到这里,他突然开口道:“吉祥,你换一声孤的名字。” 吉祥被齐染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他跪在地上道:“太子,这宫里除了皇上,没人敢直呼太子您的名字,您这是要老奴的命。” 齐染看他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心底有些烦闷,然后便让吉祥起身了。不过齐染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毕竟整个大齐都不一定找到第二个胆大包天敢捏他下巴又直呼他名字的林悦。 @@@ 林悦从宫里回去时,林老太爷和林忠也下朝了。在二道门处,林老太爷看到了林悦。他本能的把林悦叫到身边,只是把人叫来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老太爷闻到了林悦身上的味道,心思一动,便道:“这是南诏的清凝香?” 林悦没想到他年纪一大把,对香料还有着等研究,于是点了点头道:“是啊。” 林老太爷没在意林悦的冷淡,又道:“你一直在东宫,看来是在太子那里染上的了。” 林悦看了看林老太爷,然后他笑了下道:“的确是在太子宫里染上的,太子也十分喜欢这香料,只是祖父问这个做什么?” 林老太爷望着林悦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就有点生气,他甩袖道:“我是你祖父,难道这点事都不能过问吗?” 林悦慢吞吞道:“能问。”说罢这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林老太爷看着他这不孝的模样,气的脚直疼。 站在原地平息了下自己的心情后,林老太爷转身到了林老夫人那里。林老夫人正在和张氏说话,因为林如意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妃,林老夫人难得给张氏几天好脸,张氏也顺着情势,和林老夫人缓和了关系。 林老太爷看到张氏道:“正好你在,一会儿让你母亲把皇上赐下的清凝香拿回去吧。”他这一句话林老夫人的神色不大好看。 张氏忙道:“父亲,既是皇上赐下的,定然十分珍贵,自然是要先紧着母亲这里的,哪由我们这些小辈先用的道理。” 林老太爷道:“这香十分珍贵,宫里就太子那里皇上赏赐的多些,今天林悦入宫,衣服上染了一身的这香味,想来太子殿下是十分喜欢的。你母亲房子里用不着这些,给小辈儿用正好。” 林老太爷一提太子,林老夫人和张氏都明白他这意思。林老夫人笑道:“我昨天闻着这味甚好,刚才还燃了根呢。算了,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这香的味道有些浓,就给小辈们用吧。” 张氏忙站起身道:“那就多谢母亲了。”林老夫人淡淡嗯了声,换了人去里面把香包好,给张氏拿去了。 张氏接过香,知道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有话要说,便离开了。等她走后,林老夫人望着林老太爷道:“你平日不关注这些的,今儿怎么就提起这香了?” 林老太爷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我今儿特意提起,只是这清凝香皇上只赐给了咱们林家。我想着如意年纪也不小了,用些好的香料也是应该的。” 林老夫人一听这话,有些喜意,她道:“你的意思是,别家都没有?”这个别家自然指的是同林如意竞争太子妃的人家,看到林老太爷点头了,林老夫人脸上的笑深极了,她道:“太子喜欢这香,皇上又只赐给了咱们家,你说皇上有没有别的意思?” “不管皇上有没有深意,你们都不要随口猜测。”林老太爷正色道:“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越要沉得住气,不可给人留下把柄。” 林老夫人道:“这你放心,院子里的人我早就敲打过了,谁敢胡言乱语,直接发卖了。” 林老太爷点了点头,道:“让如意也放宽心。”他没提的是,莫因为太过沾沾自喜,走了斐家的老路。 在林家众人心中各有想法时,宫里的齐染听闻安定侯府因斐老夫人病了叫了御医入府,便换了衣衫,出了一趟宫。 齐染到了安定侯府,安定侯府自然没有往日的热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绷得紧紧的,看到齐染,他们忙行礼。 有伶俐的小丫头上前道:“太子殿下,侯爷、夫人还有府上的少爷小姐,现在都在老夫人院子里呢。” 齐染点了点头,便直奔斐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斐贺等人正在陪斐老夫人说话,听闻齐染来了,忙出了院子去迎接。 齐染拉住要行礼的斐贺道:“舅舅,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我听闻外祖母病了,现在可还好?” 斐贺一边请他入内一边道:“礼数不可废。母亲年纪大了,忧思过度,御医诊过脉了,又开了药方,太子殿下不必挂心。” 齐染随着斐贺入内,韩氏、斐清和斐安宁都在外间等着。韩氏要行礼,齐染也拦着了。斐清和齐染太熟了,齐染自然也不会让他行这些虚礼的,斐安宁福了福身体便退到了一边。 齐染同以往一样,道:“都不必多礼。”说罢这话,他看向内室对着斐贺道:“舅舅,我去看看外祖母。” 斐贺道:“臣陪太子殿下一同去。” 两人说着举步朝内室走去,吉祥跟在齐染身后。不过他们刚走了两步,内室的帘子便被掀开了,斐老夫人身边的服侍的丫头走了出来。 这丫头名水荷,长得很是水灵,一双眼睛特别有神,看人时仿佛就带着笑,让人心情颇好。水荷朝房内的人行礼后,低着头道:“太子殿下、侯爷,老夫人困了,已经睡下了。” 齐染听了这话眉峰微挑,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身后的韩氏眉头皱了下,看向斐清。斐清眸子里闪过丝着急,他这祖母是在给齐染脸色看呢。 斐贺没想到斐老夫人会这样,他心里有些火气,但脸上却半分不露,他不能说斐老夫人不想见齐染,说了那话等于自找麻烦。他忙拱手道:“太子殿下,母亲她刚喝完药……” “舅舅,我难得出宫一趟,外祖母就算是睡了,我也得进去看看她。”齐染打断斐贺要说的场面话,他嘴角的笑意不减,眸子却冷的厉害:“外祖母身体不好,我在宫里也时常挂念。”说完这话,齐染继续朝前走了两步。 那丫头脸色有些着急,拦了下道:“太子殿下……” “放肆。”这时吉祥上前一步冷着脸呵斥道:“这大齐上下能拦太子殿下的只有皇上,你不要命了吗?” “吉祥,退下。”齐染垂着眼淡淡道:“跟一个不懂礼数的小丫头计较什么?” 以往齐染在斐家很是给斐家众人脸面,斐家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冷下脸的模样。齐染回头看向斐贺平和道:“斐侯爷,今日孤看在你的面上饶过这丫头一次。但安定侯府下人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好好调教下的。老夫人既然卧病不起,那侯夫人应该把规矩立起来。今日是孤来,给安定侯府面子,若有下一次,那这安定侯府的地上怕是要见血了。” 齐染说这话时语气不轻不重的,但直直的砸落在人心上。这是第一次,斐家的人深刻的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不只是斐家的外孙,还是这个大齐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他若是给你脸面,可以称呼一声舅舅外祖母,不给脸面时,也就是一句斐侯爷,老夫人。 斐贺忙道:“臣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而后,齐染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开了。斐安宁偷偷抬眼,望着齐染离开时的背影,而后缓缓掩盖住眸中的神色。 斐老夫人房内,一片静然。 不多时,斐老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下走出来,她望着斐贺道:“太子他这就走了?” 斐贺平静道:“母亲,太子上次派太医前来看望你,你驳了他的面子。这次他亲自前来,你又驳了他的面子。母亲既然连表面上的工作都不愿意做,又何必在乎太子殿下心里怎么想的呢?” 斐老夫人颓然坐在软椅上,她眼泪啪啪往下落,她道:“我这心里苦。” 斐贺道:“母亲刚喝完药,肯定累了,早些歇息吧。”说完这话,斐贺离开了。 斐清看了一眼还在痛哭的斐老夫人,也转身离开了。留下韩氏和斐安宁陪着斐老夫人。 出了斐老夫人的院子,斐清看着斐贺道:“父亲不必担心,太子殿下的性情孩儿了解,他不会对你生气的。” 斐贺摇头道:“我并不担心这个,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也在情理。明日你入宫去拜见太子殿下,为你祖母的事道歉。” 斐清抿了下嘴道:“父亲,咱们这安定侯府的规矩太松了,平日里太子殿下来这斐家没什么架子,他们就当太子殿下是没脾气的人呢?这太子殿下可是皇上在手心里捧着长大的,他是斐家的外孙,但他姓齐。今天祖母这么对太子殿下,那就等于在扇皇上耳光。今天太子殿下身边可跟着吉祥的,说不准这事就传到皇上耳中了,反正我若是皇上,听了这事,心里肯定不舒服。君君臣臣都分不清,皇上能高兴起来才怪。” 斐贺叹了口气道:“我难道不知道?明天我会入宫给皇上请罪的。你祖母那里,你不用多理会,今天太子说的话她都听着呢,她会想明白的。”想不明白的话,有人会让她想明白的。 齐染从斐家回宫,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眸子里满满的是讥笑。吉祥看他脸色阴沉,也不敢多说话。不过吉祥心里明白,太子对斐家是失望了。 第二天,林悦进了东宫,感到东宫的气氛很压抑,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他进去找齐染之前,看到了吉祥,忙把人抓着问道:“怎么了这是,一大早,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太子发脾气了?” 吉祥一看是他,忙道:“林大人,你可来了,太子都问几回了,你快进去吧。” 林悦惊讶了,由吉祥拉着他入了大殿。 到了大殿,吉祥把门关上,林悦看着齐染的精神头有些不大好,上前张口便道:“你这是怎么了?听吉祥说你问了我好几遍怎么没来?这咱们就一夜不见,你想我了?”昨天晚上,他没有进宫,自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齐染本来有事和林悦商量,结果还未吭声,就听到了林悦这话。齐染不由的想到昨天的画面,耳垂泛热。 他揉了揉额头道:“别贫这些有用没用的了,孤是有话问你。” “什么?”林悦道。 齐染放下手,他神色冷然,道:“你可听说过人死之后会有鬼魂?” 林悦想说,自然是听说过的,他自己就是个例子。不过看到齐染神色郑重的模样,他摇了摇头道:“这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鬼魂之说。怎么,这宫里闹鬼了?” 齐染缓缓点了点头,林悦乐了,他道:“谁的魂在闹?早知道有这样的好戏,我昨天就来看看有没有……一样的了。” 齐染看着他没吭声,林悦道:“你该不会也相信有鬼魂吧?” 齐染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但你就是例外。” 林悦不在乎的说:“我与众不同,当然是例外了。这世上要真有鬼魂,那这皇宫都历经了多少朝代了,里的住的魂儿怕是比人还多。怎么以前就没听到有这些?说到底,这皇宫里的鬼魂都是人。你今天急匆匆的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齐染道:“昨晚冷宫里一个侍卫被吓疯了,父皇把人给关了起来,但流言已经慢慢传开了。父皇已经下令禁止传言,但宫里听到消息的都很恐慌。最关键的是,昨晚孤也见到了一人的鬼魂。” 林悦惊讶了:“你还见到了?见到谁了?” 齐染抿了抿嘴,道:“梅妃。” 第58章 “梅妃?你亲眼看到了?”对于齐染口中说出看到的人或者鬼魂是梅妃,林悦并不算很惊讶。毕竟宫里最近死去的宫妃只有梅妃,而且她本身就挺能闹腾的。死后成了鬼魂,也说得过去。 齐染脸上表情不变,道:“看到了又没有确切的看到。”林悦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齐染笑了下,眉眼冷清。昨晚林悦虽然没有来宫里,但他仍旧睡得很晚。白天发生的事太多,他一会儿觉得林悦胆大妄为,一会儿觉得斐家斐老夫人的作为实在是让人生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在脑海里来回蹦跶,齐染即便是躺在了柔软的床上,也没有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隐隐听到了有人在自己耳边哭,哭的凄凄惨惨十分悲伤,还在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嘀咕,说自己死的好惨。齐染被那声音哭的心烦不已,他睁开眼,看到了一抹白影子坐在他床头,长发盖脸,那服饰和发型都挺像是梅妃的。 齐染只记得自己很困,看了那白影子一眼,就闭眼继续睡觉去了。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什么都没有,房内很安静。他看了看沙漏,发现自己睡了一个时辰的样子,寝宫内一切正常。喊了吉祥来问有没有人进入大殿内,吉祥说自己一直守在殿外,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入大殿内。 齐染听了这话便又睡去了,这次耳边倒是清净了。一觉睡醒后,就听到了冷宫有侍卫被吓疯了。冷宫被吓疯的那个侍卫是名叫魏良的,昨晚魏良和一个叫梁恩的侍卫守夜。半夜时分,冷宫里突然传来幽幽的哭声。 那声音太过凄厉,魏良和梁恩本来想装作没听到的,但那声音来回飘,一会儿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一会儿又好像在他们耳边。梁恩年轻些,胆子也大些,便推开冷宫的门进去瞅瞅。魏良本来想留在外面的,但那气氛下,他也害怕,便跟在了梁恩后面。 两人刚到冷宫里面,便看到了梅妃死的那个房间,烛火一闪一灭,还有个影子在里面来回飘。魏良和梁恩当时都吓得腿软了。两人还来不及反应,突然那房内的烛火灭了再也没亮起来,但是窗户却被打开了,一张苍白的脸伸了出来,那张脸极白,嘴红的仿佛流血。 魏良年纪大不经吓,嗷一声就嘴里吐白沫软软的晕倒在地上了。梁恩比他好些,但也只是拽着他的腿连滚带爬的出了冷宫,跑回侍卫处。 梁恩立刻把这件事上报了上头,而魏良醒来后,眼睛无光,嘴里流着口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直喊着有鬼,有鬼。 这诡异的事皇上得到消息后,已经在后宫传开了。皇上命人封锁消息后,立刻召见梁恩和魏良。梁恩还好,受了惊吓,人虽然还处在惊吓中,但好歹没有吓出毛病。而魏良则疯了,他缩在被窝里不愿意出来。 在内监想把他拉出来时,他还把人给打了,嘴里喊着什么有鬼来索命。最后还是御林军前来,把他打晕捆绑在皇上面前才没有闹出更大的事来。 魏良那模样皇上一看就让他下去了,梁恩是浑身颤抖着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在皇帝面前说了一遍。只是等他说完,皇帝沉着脸以他胡言乱语为由,打了他十棍,然后把他关起来了。同梁恩一起的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魏良。 皇帝自然是命人搜查了梅妃死去的那个房间,但是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林悦听完齐染这话,觉得这事情发展挺有趣的。他望着齐染道:“那这事儿,太子你是信还是不信?” 齐染挑动眉梢道:“林大人觉得呢?” 林悦摊了摊手,实话实说道:“我觉得太子殿下是不信的。” 齐染摇头道:“不,我信。” 林悦望着他,齐染轻飘飘的说道:“我若不信,怎么能抓住这个让宫里大乱的鬼魂呢?” “看来太子殿下心中已有对策了。”林悦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找我来是?” 齐染沉默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在桌子上敲了敲,他轻轻道:“孤找你来,是想让你今晚帮孤确认下这个鬼魂。” 林悦嗯了声,玩笑般的说道:“这好办,就算他是真的鬼,我的资格可比他老,见识比他广,道行比他深。这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矩,小鬼见大鬼,是要拜山头的。所以,一定能护太子殿下周全的。” 齐染听了这话,阴郁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他似笑非笑的朝林悦看去道:“林大人昨天不是还在说自己见识少的吗?今天怎么又这么见多识广了?” 齐染这突口而出的话一落音,便想到了昨天林悦说这话时的场景,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林悦眉毛连动都没动,接口道:“那不是昨天吗?今天是新的一天了,自然技能也有所不能。只要太子殿下你需要,见多识广这东西,我可以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 齐染望着林悦,而后默默的垂眼不吭声了。他发现林悦有时候说话,挺能让人说不出来话的。 半柱香的时间,皇帝把齐染给宣走了,林悦便离开东宫回林家了。 他回林家时,在回梧桐斋的途中碰到了在林如意,林如意看到他后垂下眼默默站在一旁。而林悦正在想事情,连一眼都没有给她。当然了,以林悦的性子,就算是不想事情,他也不会多看林如意一眼的。他不是林如意的亲大哥,林如意也不愿和他亲近,彼此有距离正好。 林如意等他走后,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的咬了咬唇,她脸上闪过一丝气恼,转身离开去张氏院子里去了。 而有关梅妃鬼魂在哭的事在宫里默默传开了,这种事,皇上越是下令禁止传播,越是有人谈论。梅妃已经死了,为什么魂魄会回来。她是不是挂念七皇子,又或者死的冤屈?这些言论在宫里默默散开。 安贵妃为此还发落了几个咬舌根的宫女,当众让人打了她们三十大板,算是给后宫一个警醒。明面上宫里是不敢有谣言了,但私下里,众人是又害怕又忍不住去想去讨论。 皇帝因为这事不但召见了齐染,还有齐瑛和齐靖。皇帝道:“鬼魂乃是无稽之谈,你们心里要有数。尤其是齐瑛你,你母妃刚刚病逝,万不可多想。” 齐瑛自打梅妃死后,心情一直颇为低沉,加上上次在冷宫的发现,他整日都处在颓废之中。听了这话忙低声道:“父皇,儿臣明白。母妃刚刚入土为安,定是有人想借机生事。” 皇帝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最好。这事来的蹊跷,朕定要好好查清楚。” 齐靖道:“父皇放心,母妃已经下令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皇帝道:“后宫查证这件事就交给安贵妃来办吧,务必让她把流言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不可引起前朝和京城里的恐慌。” 皇帝说这些话时,齐染一直没有吭声。皇帝看了他一眼,道:“太子,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皇帝的话齐染并没有听到,最后还是齐瑛碰了碰齐染,齐染才回过神,难得有些呆愣的望着皇帝。 皇帝皱眉道:“你的精神不是很好看,怎么回事?晚上没睡好?” 齐染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的道:“昨晚的确没有睡好。” 皇帝道:“出了这事也的确闹心,你觉得还要做什么吗?” 齐染抬头看着皇帝轻描淡写的说道:“父皇,闹出这样的事,无非是想找事,想扰乱后宫和前朝安宁。儿臣觉得什么都不用做,找到这个装神弄鬼之人,杀一儆百便是。” 齐瑛听了齐染这般冷酷的话,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他,一旁的齐靖脸上笑意不变,朗声道:“太子这话说的好,儿臣也觉得当如此。” 皇帝嗯了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三人行礼后离开,齐瑛看着齐染道:“三哥,你脸色不好,要不,我送你回东宫吧。” 齐染定定的看着齐瑛,看的他双眼微垂,才道:“不用了。”以往,齐瑛都是直接把他送回去的,根本不会多此一言。 齐染独自离开后,齐瑛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孤傲的背影,神色欲言又止。齐靖在一旁嗤笑声,然后随意的和齐瑛拱了下手,便悠悠的离开了。齐瑛垂下眼,脸色越发深沉。 @@@ 当晚,林悦以魂魄之姿来到东宫。他来的时候,齐染并没有睡着。齐染有心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同他聊天,他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都没看,有些心不在焉的。 林悦干坐着很无聊,他道:“要不,我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光在这里守株待兔也不是个办法,我溜达一圈说不准就找到这个鬼了。” 齐染摇头道:“不,你今晚只守着我。” 林悦嘴角抽了下,他觉得齐染这话有歧义,会让人想入非非。 齐染看他这样的表情,道:“怎么?” 林悦道:“哦,没什么。我看太子殿下你有些困了,去睡吧。我守着你,今日无论是哪路鬼神都不会近你的身。” 齐染也觉得自己有些疲乏了,便站起身道:“这也好。” 两人都是男人,一个大男人换衣服按说是没什么好看的,但齐染解扣子时不由的停顿了下。林悦感觉到他的不自在,便默默转身飘到一边了。 齐染很快把衣服换好了,他穿着柔软的里衣躺在床上,然后对着林悦的背影,目光微沉道:“今夜就麻烦你了。” 林悦转过头无所谓道:“没事,应该的。” 齐染大概是真的累了,他躺下不多久便沉沉的睡下了。 林悦在齐染寝宫里等了许久,除了齐染细微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林悦站在窗户前,他倒是很想直接冲出去看看情况,但是想到齐染说的话,他又把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给压下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齐染突然有了动静,他似乎做噩梦了,眉头皱的紧紧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嘴里还在低声嘀咕着什么。林悦飘到他身边,发现他的嘴微张,好像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不等林悦细细辨别他嘴里说的什么,东宫外面突然传来喧嚣声,有人尖叫的喊了声:“有鬼。”然后便是一阵惊恐的喧嚣声。 林悦飘出去,只见东宫偏殿上,一个长发白衣人忽隐忽现的。东宫的侍卫都朝着白衣人追了过去,而他们不知道,比他们更快的是一个真正的魂魄。 第59章 跟在那白影子身边的魂魄自然是林悦,白影子很熟悉皇宫,尤其是比较熟悉东宫周边的布防。他越过墙头后把身上的白衣脱下抱在怀里,顺顺利利的躲过了宫里的一切巡防,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齐瑛。他脸色擦了粉,很白,他飞快的把脸洗了,然后又把衣服从怀里拿出来点燃了。那衣服一面是白色的,一面却是漆黑的。齐瑛穿在身上,远远的在人受到惊恐不注意的时,他又跑的飞快时,就会给人一种白影子若隐若现的错觉。 齐瑛把衣服烧了,打开窗户把房内的气味都散掉,然后他从床下拿出一个锦盒,盒子里放的有几根泛黑的长香。齐瑛拿出一根折断,把寝殿外面熏炉里的半根香给换了。 齐瑛做这些时,外殿桌子上趴着睡着了的内监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睡得太熟了。等熏炉里香燃起来后,齐染看了眼沉睡的内监,轻轻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睡下了。 等明日一觉醒来,熏炉里的香已经燃尽,没有人会知道里面的香被调换了。服侍齐瑛的内监也不会多想,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困了,睡着了。 当然,齐瑛并没有睡着。宫殿外隐隐有喧嚣吵闹声传来,齐瑛咬了咬唇,最后翻身把脸靠在了墙边。他想自己没有做错,他只是想知道梅妃的死因。 林悦对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惊讶,甚至他觉得齐染都不一定会惊讶,就是不知道自己拿住了确切的证据,齐染会怎么做。 想到这里,林悦飘飘然的从齐瑛宫里出来了。 林悦想到自己追齐瑛时齐染当时正在梦魇中,他便直接回东宫了。 他回去时,齐染已经醒来正在沐浴,不过并没有让人进来服侍。吉祥在外面是心焦火燎,原地直打转。因为齐染醒来时脸色非常的难看,而且他沐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林悦从窗户上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齐染坐在浴桶里失神的模样。齐染长得非常好,俊秀又不失英气,现在大概是因为噩梦的缘故,他脸色有些不好看,长发随意的挽着。加上人坐在水里,水面来回浮动,映着他的脸颊,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脆弱。 林悦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齐染看到他也愣了下。两人搁着个浴桶面面相觑,后来还是林悦先回过神,他干咳声面不改色的飘到齐染放置衣服的地方,他一边把那些衣服拿过来一边道:“这天虽然热起来了,但泡在冷水里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先穿上衣服吧。” 若是有人在这里,看到的就是空中里,齐染的衣服会自己动,说不定就直接吓晕过去了。 齐染脸色浮起一层薄红,他伸手接过衣衫,道:“多谢。”林悦知道他不好意思了,便客气一笑,转身飘走了。 齐染在他走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戴好,杨声让吉祥进来收拾。吉祥进来想帮齐染把头发擦干,齐染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蹲在房梁上的林悦,道:“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吉祥看齐染这么固执,叹了口气便离开了。等寝殿内只剩下一人一魂时,林悦从房梁上飘下来,把自己看到的场景和齐染说了一遍。 齐染面色平静道:“也在意料之中,人和香都有问题。”林悦看他的发丝还有些潮,便随手扯了吉祥留下的细巾,一边给他擦一边慢声道:“吉祥说的对,你应该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什么事都没身体重要不是?” 齐染在林悦动手时,浑身都僵硬了,不过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耳边只听林悦又道:“那七皇子那边,你想怎么办?” 听到林悦的问话,齐染尽量忽视林悦的动作,淡淡道:“既然这样,来而不往非礼也,总要送一份大礼出去的。” 林悦知道齐染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在他在意齐瑛时,做事都那么决然,现在更不用说了。林悦没有吭声了,他静静的给齐染擦拭着头发。 齐染的头发很光,他的手指顺着滑下去时,一顺到底。林悦总觉得这个动作自己做了无数遍,人在不经意间总有这样的错觉,想到这里,他笑了下。 齐染垂目道:“你笑什么?” 林悦道:“没什么,就是很多事都没想到。我们两个现在能这么和平相处,实在是很出乎人意料。” 齐染倒是赞同这话,他说:“很多事的确是想不到的。”例如他和林悦,例如他和齐瑛,例如他的前世和现在。 齐染并没有在这里纠结,他眯着眼道:“林悦,你明天帮我一个忙。” 林悦玩味的哦了声道:“帮什么忙?” 齐染抬眸未言一语,林悦俯身,齐染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林悦听罢眨了眨眼,而后他直起身受伤擦头发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微微挑眉道:“你这份礼送的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不过你这么做不怕引起皇上的怀疑吗?这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件件都和你这个太子扯上关系。皇上也是人,他虽然信任你,但七皇子和九皇子也是他的儿子。这后宫里的人,嘴巴都是属刀子的,句句割人心。若你被反咬一口,怎么办?” 齐染神色有些恍惚道:“父皇那里我自有准备。这辈子能算计我敢算计我的人,我都会一一还给他们的。” 林悦耸了耸肩道:“那好吧,反正路是你选择要走的,该怎么走,你说的算。” 第60章 林悦在说完这话便没有吭声了,他把齐染的头发擦干,然后他把细巾放下道:“宫里今晚应该不会发生别的事了,你早点睡吧,我也该回去了。” 齐染轻笑了下低声轻语道:“虽说事出东宫,但今天宫里睡不着的人可不止东宫这一处。” 林悦歪了下头,声音略沉道:“太子殿下说这话会让我感到误会的,误会你不想让我走,想留我一直陪着你到天亮。我倒是也愿意,但是我这情况特殊,还是要赶回去的。” 齐染抬了下眼,当着林悦的面慢慢站起身,走到床上盖上薄被默默闭上了眼,此间一句话都没说。林悦对他这番反驳的行为心底起了一丝笑意,他飘到齐染面前道:“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的,我先离开了。” 齐染嗯了声,等感觉不到林悦的气息了,他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四周一片寂静,每次做了噩梦后,齐染总是睡不着。他睁着眼睛,一个人在寝殿,脑袋里会不停的想过去那些事,想的自己心底会有无法克制的恶念,他甚至想要拔剑杀了所有背叛过他的人。不过好在,这些他还是能克制住的。 但今天,他的心很平静,林悦临走的话完全安抚了他,让他感到不那么难受了。他望着窗外,许久后笑了下,他想,的确,天亮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现在要好好睡上一觉才好。 齐染这么想着,不知何时,他真的睡着了。 @@@ 皇帝醒来后,内监在为他穿戴衣衫时,以最快的速度把夜晚东宫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皇帝听了盛怒,他踢了内监一脚,脸色阴沉道:“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醒我?太子那里可一切安好?” 服侍的内监心里也满是苦,他跪好请罪道:“皇上,太子那里一切安好。这么大的事奴才不敢不禀告,是太子说不让用这点小事打扰您的。” 皇帝冷哼一声道:“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内监听了这话忙磕头求饶,皇帝心底虽然恼怒,但也没想抓着这内监这点把柄要他的命,他道:“宫里可有流言?” 内监忙道:“那鬼……白衣人出现在东宫时,被很多宫人看到了,宫里流言没有完全禁止的住,太子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点流言让他们传吧。” 皇帝从鼻子里出了口气道:“这次流言都传了什么?”内监听了他的问话,不敢不回答,但又怕触怒皇帝,但他也知道皇帝的脾气,一点犹豫也没有道:“宫里的流言都在传,梅妃娘娘的死和太子殿下有关。说是梅妃娘娘根本不是病重,是太子殿下杀了梅妃娘娘。” 皇帝心里怒火横生,他甩袖道:“让太子来见朕。” 内监忙道:“太子殿下和青王爷都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安大人、林大人、魏大人等人也都在御书房等候求见。” 皇帝冷着脸走出寝殿。 齐染和齐瑛看到皇帝忙跪下请安,皇帝看着齐染道:“你身为太子,怎么做事的?就这么任由流言满天飞?” 齐染道:“父皇,儿臣没有做过,儿臣清者自清无愧于心。” 齐瑛垂眉道:“父皇,儿臣相信太子殿下。”他做这些就是想试探下齐染和梅妃的死有没有关系,但他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 皇帝看着两人,满眼愤怒,齐染和齐瑛本就因为梅妃的事生分了许多。他当初刻意在梅妃死后葬仪上为难齐染,就是想让齐瑛看到齐染对他这个兄弟对梅妃的心。两人事后关系也和善了许多,皇帝也放心了,谁知宫里接二连三的会出这种事,皇帝有些心塞道:“太子对这件事怎么看?” 齐染道:“无非是装神弄鬼,抓住人就是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人若是能轻易被抓住,就不会有今天这事了。”皇帝冷声道:“现在前朝后宫是传得沸沸扬扬,你这个太子快成凶手了。” 齐瑛听了这话心中一酸,皇帝自从出来就没有提起过梅妃,嘴里的话都是在维护齐染,怕的是齐染名誉受损。一时间,齐瑛满脑子都是那桌子下的豆蔻印。那是梅妃不愿死苦苦挣扎的证据,而这些在皇帝眼里怕是连齐染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吧。 也许真如齐靖和安贵妃所言,他的母妃就是被他父皇亲自灭口的,就是为了让太子名声更上一层楼。一时间,齐瑛为自己感到很悲哀,他的父皇害死了他的母亲,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齐瑛在低头走神间,齐染道:“父皇,有关鬼魂之事,儿臣已经有头绪了。出现鬼魂这两天,儿臣迷迷糊糊中似乎也见到了这鬼魂。” 皇帝一听震了下,他道:“你见到了鬼魂?可见到了模样?” 齐染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并没有看的太清,只是隐隐约约一个白影子在我床头哭泣,说自己死的很冤。”他说这话时,齐瑛的手紧了紧,想出用梅妃鬼魂散播流言后。他想了许久,对梅妃之死的真相还是不甘心,最终还是朝齐染出手了。 东宫他最为熟悉,东宫的巡防根本防不住他,最关键的是,他从南诏带回来的有迷魂香。这香闻的多了,会让人感到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出现幻觉。 他把这香混在了送给东宫的清凝香中,他知道这香有危害,闻得太多最终会让人神志不清。当时他也只是觉得好奇,才从南诏拿回来些本来是准备研究研究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的。他并没有想让齐染变成傻子的心,所以在听东宫用了两天后,他便趁夜自己来了东宫一趟。当时是吉祥在守夜,吉祥很快被他迷晕了。 他披头散发假扮成梅妃的样子,在齐染耳边哭泣哀诉,就是想看看齐染有什么反应。 他想用鬼魂之事找出害死梅妃的凶手,这人是谁,他心里要有个明白的。 正在齐瑛这般胡思乱想时,只听齐染道:“父皇,儿臣行得正坐得端,并不相信那是梅妃娘娘的鬼魂。所以儿臣在细查下,发现了一丝线索。也怪那贼人做事太莽撞,手脚太不干净。” 齐瑛听了这话心底一沉,他抬起头看向齐染,语气略带几分焦急道:“太子发现了什么?” 皇帝没想到齐染会在这么快的时间拿到线索,他道:“你发现了什么?” 齐染淡淡道:“儿臣发现新用的清凝香有问题,里面被人放了别的东西。儿臣已经把东西拿给王科了,想必很快就会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清凝香?”皇帝拧了下眉道:“就是南诏上供的清凝香?” 皇帝身边的内监神色大变,他忙出列道:“皇上,您的寝殿这两天也是这香。这贼人既然敢陷害太子,那说不准……” 皇帝拍了下扶椅,道:“把东西拿给王科,让他好好验验,朕倒要看看,谁敢在朕眼皮子地下动手。” 内监忙去寝宫收拾了香,拿给了王科。 齐瑛跪在地上,身体有些颤抖,他房内还有解迷魂香的解药没有处理掉。如果皇上要查,他这次是跑不了了,他实在是没想到齐染会这么快发现香有问题。 齐瑛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香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王科那里,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回来,皇帝所用的清凝香中也有问题。 皇帝听到结果震怒,他站起身冷着眼道:“宣萧善,让他带人搜查后宫所有宫殿,遇到敢反抗者,杀。” 说到这里,皇帝又轻描淡写的说道:“安贵妃和贤妃管理后宫不善,就从她们宫殿搜吧。” 齐染沉默着脸,齐瑛脸上显出一丝不敢相信,皇上的香怎么会有问题?他根本没有动皇上的香,那会是谁动了?想到这里,齐瑛的后背的汗几乎染湿了自己的衣衫。 难道是有人想要借机陷害他?想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一直看着自己做这些,他的汗毛都倒立了。他现在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别人的圈套中。 齐瑛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并没有看到皇帝朝他看了一眼,眼中有怀疑有疑惑更是有深深的怒气。齐染倒是看得分明,他不动声色垂下眼眸。 在皇帝命人去搜时,齐靖正在安贵妃宫中。 安贵妃捂嘴笑道:“太子和七皇子一大早就去见皇上了,想必是为了宫里的流言。” 齐靖拿了一块糕点道:“我也没想到七哥做狠起来,会这么有想法。” 安贵妃有些忧心道:“可是皇上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吧?” 齐靖脸色泛起一丝冷酷,他说:“母妃你担心什么,我们做了什么?梅妃的死和我们无关,我们说些心里话被七哥听到了,他自己想的太多,做了疯狂的事,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太子殿下那里的东西出了问题,我们的也会出问题。现在就看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好弟弟有问题了。” 安贵妃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这心里今天一直砰砰的跳,十分不安。” 齐靖笑了笑道:“母妃不必忧心。” 两人正说着话,殿外传来宫人的呵斥声:“你们什么人?竟敢闯进来。” “奉皇上之命搜查六宫,请贵妃娘娘予以方便。”外面传来了萧善的声音。 安贵妃和齐靖相视一眼,然后两人起身走出去,齐靖站在台阶上望着萧善淡淡道:“萧统领你奉命搜查,父皇可说缘由?” 萧善拱手道:“见过贵妃娘娘、九皇子,回九皇子的话,皇上并未说缘由,只是说贵妃娘娘同贤妃娘娘管理六宫不善,先搜查两位娘娘的宫殿。” “哦,这样。”齐靖冷淡的点了点头,他看了安贵妃一眼。安贵妃不耐烦的道:“既然是皇上的意识,那你们就进去搜吧。” 萧善道:“多谢贵妃娘娘体谅。”说完这话他挥了挥手,让御林军前去搜查。 安贵妃朝齐靖看了眼,齐靖微微拧起了眉,这阵势明显的是有问题。难道齐染这么快发现香有问题了?他以为齐染要发现也要等后宫的事闹得满城皆知时才会,这算齐染好运吗? 在齐靖胡思乱想时,林悦已经飘到了齐染身边,他蹲下和齐染平视道:“太子殿下,事情我已经给你办妥了,这好戏可要开场了。” 齐染面无表情,林悦切了声,他倒是挺期待的,就是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接受的了。 第61章 对一些人来说等待的时间是特别难熬的,例如齐瑛。自从皇帝让搜查后宫,他心里就升起了紧张惶恐害怕的情绪,甚至有在一切都被查出来前,把自己做过的一切向皇帝和盘托出的欲望。但每当他抬头望向皇帝那张阴沉如水的脸,他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往日里他不参合那些争夺,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皇帝的性格。若皇帝知道他做了这些事,那等待他的就是被幽禁甚至是被刺死的结果。皇上是个仁慈的父亲,但也是做事雷厉风行手腕强横的帝王。齐瑛并不后悔替梅妃寻个结果,但他想如果自己够沉稳,做事就不会这么慌慌张张的,让人轻易抓住把柄,而是会耐着性子等待时机的。 就如同他在战场上斐清教给他的那样,在战场上,可以勇敢,但绝不可以冒进。只是这些道理他都懂,但当自己去做的时候,他发现很难。以往宫里发生的事都有齐染和梅妃在他面前挡着,现在他独立做这些才知道处处都是陷阱。 想到这里,齐瑛心里一酸,他快速低头眨了眨眼,很快把眼泪憋了回去。一切都回不去了,从梅妃有别样的心思算计齐染开始,从齐染对梅妃反击,从舅舅斐锦对齐染出手等等,一切都回不去了。 而他是夹在中间最里外不是人的人,梅妃死的蹊跷,他不能不去查,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若他狠毒一点,让那香慢慢的浸透齐染的神智,让他变得呆傻也可以,但他又做不到。他就像是站在独木桥上的人,在风雨里来回摇晃。有时齐瑛自己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了,要恨恨不起来,要化解放宽心又做不到。 纠纠结结最难过的还是自己。 正在齐瑛胡思乱想时,门外突然传来萧善求见的声音。齐瑛的背脊都紧了起来,他低着头跪在地上,心里涌起一股无力之感。 萧善回来了,皇帝沉默了下道:“让他进来。” 萧善进入大殿后跪在地上,齐瑛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他手上捧着混了迷魂香的清凝香,还有那几根可以解迷魂香的解药,几根黑香。 皇帝眼睛微眯杨声道:“宣王科。” 王科知道今天宫里不太平,在内监找过他之后就一直在候着,现在皇帝宣他,他也算是早有心理准备了。 王科到了后,皇帝直接让他检查两种香是不是有问题。 王科拿起两种香细细辨别了一番,然后又闻了闻,迟疑了下道:“皇上,微臣想点这两种香。” 皇帝道:“准。” 王科在内监拿过火折子后,把两种香点燃,细细在鼻子跟前闻了下,他心里确认了,马上把想掐灭,然后道:“皇上,这香,一种是混了毒的,闻久了会让人脑袋昏沉不安,心悸难耐,另一种闻了神志清爽,心平气和,应该是解药。” 皇帝听了这话眯眼道:“这南诏上供的清凝香果真有毒?” 王科忙道:“皇上,南诏进贡的清凝香太医院都是过了眼的,没有任何问题。真正的清凝香纯黄之色点燃后烟是白色的,而这种混了毒的清凝香,香的本身颜色略差些,平常人是看不出的,点燃后烟微微泛青。” 皇帝冷漠的看着王科,然后又看向萧善道:“东西从哪里搜出来的?” 萧善跪在地上,背脊笔直道:“回皇上的话,东西是在安贵妃寝宫里搜出来的。”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疑惑,当时他去搜查安贵妃的宫殿,安贵妃和九皇子齐靖的表现十分镇定,而四周的宫人也是如此。 他是看惯了人的,知道若是人真的心虚肯定不是那番表现。他根本没有想到能在安贵妃寝宫里搜出东西,结果他的人刚走到安贵妃的寝宫,便在安贵妃梳妆的地方看到了黑香。 放的光明正大,十分惹眼。萧善当时就没话可说了,然后他让人细细的搜查了一遍。把皇上要的东西都带了回来。 萧善敢肯定,当他从安贵妃宫里拿出黑香时,安贵妃和九皇子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两人神色都有些不明所以和震惊。 临走九皇子还上前问萧善此为何物,萧善说在安贵妃梳妆处搜出来的。当时九皇子的脸色是又惊又怕,十分难看。 对此萧善也没有隐瞒,把如何搜到香的事也说出来了。听闻这话的齐瑛惊呆了,他惊的是这香明明在他那里怎么会跑到安贵妃寝宫里。惊讶过后,则是恐惧。齐瑛不知道是谁把他宫里的香偷走又放到安贵妃那里的,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林悦仿佛没有看到齐染微变的脸色,他还在齐染耳边低声的说道:“太子殿下这是充分考虑过才做的决定吗?是不是觉得万一藏得太严,搜不出来怎么办,倒不如把东西放在最明显的地方呢。这有心人想装瞎子都不能。”齐染捂嘴咳嗽了声,知道场合不对,心里想说的话又被自己活活咽下去了。 他想的自然不是这些,林悦明明知道他只是想把水搅浑,顺便收拾齐靖和安贵妃一番,现在还说这风凉话。 皇帝听了萧善的话揉了揉额头,他看了齐染和齐瑛一眼,然后他沉声道:“宣安贵妃。” 齐靖是同安贵妃一起前来的,在萧善从安贵妃寝宫里搜出黑色的香,齐靖就直觉不好,安贵妃和齐靖第一反应就是安贵妃宫里有细作,在这紧要关头给他们一记重击。但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心思查这人到底是谁,他们现在最紧要的是要过眼下这一关。 这一关不好过,他们最先要做的事就是不能承认。 皇帝看到齐靖道:“你怎么来了?” 齐靖神色镇定道:“父皇,儿臣正在母妃宫中用膳,听闻父皇召见,便一同前来了。” 皇上也懒得和他说什么,他让内监把那两种香拿到安贵妃面前道:“这两种香贵妃可认识?这都是从贵妃宫里搜出来的,想来都是认识的。” 安贵妃忙道:“皇上明鉴,臣妾只认识其中一种,是皇上亲赐的清凝香,至于另一种臣妾并不识得,也不知它为何出现在臣妾宫中,请皇上明察。” 这时林悦戳了戳齐染道:“你这个九弟挺镇定的,心理素质够硬的。” 林悦这话刚刚说完,一旁跪着的齐靖突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着实锋利,如果不是他眼中很快闪过一丝不解,林悦几乎以为齐靖能看到了自己了。 于是他又戳了戳齐染道:“你那个九弟不但心里素质好,而且也敏感的很,我总觉得他虽然看不到我,但似乎能感到我的存在。”齐染听了这话眉心稍紧了下,他抬眼,看到了齐靖的模样,于是皱眉道:“九弟为何这般看着孤?” 齐染这话把皇帝的注意力拽到了齐靖脸上,齐靖脸上是还未收起的锋利之色,被坐在高处的和皇帝看的清清楚楚的。皇帝心下顿时不喜道:“齐靖,你可有话要对太子说?” 齐靖回过神,知道皇上这是对自己不满了,心下微转便道:“回父皇,儿臣只是觉得这一系列的事蹊跷的很。” “你觉得蹊跷看太子做什么吗?”皇帝因为生气并未给齐靖留面子道。 齐靖被皇帝这般当众训斥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变,一旁的林悦在心里默默为他竖了个大拇指,觉得这个九皇子是个人物。 齐靖道:“父皇,先是宫中闹鬼,鬼怪之事还未查清,便是香有问题。鬼怪和青王有关,香是南诏上供而来的,而青王也曾去过南诏。儿臣不得不怀疑这件事。” 齐瑛听了这话抬起头,他怒视着齐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难道要让他说,他是听到齐靖和安贵妃的谈话,才有弄鬼的心思? 这时,齐染开口了,他幽幽的说:“九弟,父皇刚才并未提起香有问题,你怎么就知道香有问题呢?怎么就猜的这么准呢?” 齐瑛接口恨恨道:“是啊,九弟,你怎么知道是香有问题?” 齐靖被齐染抓住了话柄,但他并不慌张,而是沉静道:“父皇一上来就问母妃香的事,难道我是傻子,听不出这香有问题?” “你听得出就听得出,那何必一张口就把香的事和七弟扯上关系呢?”齐染冷冷道:“按照你这个说法,七弟去过南诏,香有问题和他有关。斐侯带领数十万将士也攻打过南诏,那这有问题的香是不是和他们也有关?那要不要让父皇对这数十万将士一一查明?” 齐靖道:“太子殿下,我只是说出心中的疑惑,太子殿下何必给我扣上那么一大顶帽子呢?” “九弟说心中疑惑,便可以张口污蔑他人吗?那孤若是想说出心中疑惑,是不是也可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说这香和闹鬼的事同你有关?”齐染轻飘飘的说道。 在外人眼中,齐染这行为就是在护着齐瑛,只有一旁的林悦明白,齐染这是故意在挑事。他心情似乎不大好,所以说话言辞比往日犀利了几分。 齐靖还想说什么,皇帝拍了拍扶手道:“够了。” 几人都不说话了,齐瑛神色复杂的看了齐染一眼。 这时安贵妃开口了,她柔柔的道:“皇上,这清凝香是内务府管的,香一开始没问题,现在又出了问题,那就让内务府的人前来对峙便是了。” 齐染淡淡道:“贵妃娘娘常年掌管六宫,内务府一向以贵妃娘娘马首是瞻。贵妃娘娘说让内务府的人出面对峙,这和九弟指控七弟有什么区别?再者,贵妃娘娘自己的嫌疑都没有洗清,何必着急给别人问罪呢?” 齐染很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现在为了齐瑛竟然这般,坐在高位上的皇帝有心感叹,齐染对齐瑛可是真心疼爱的。如果没有梅妃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脑子,齐染即位,齐瑛日后定然是风光无限的。 安贵妃转移视线没成功,便委委屈屈的哭诉道:“皇上,臣妾奉命代管六宫,但内务府一向听从皇上旨意,太子这话是何道理?臣妾是真的不知道这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如何会出现在臣妾宫中,定然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妾。” “那敢问贵妃娘娘,谁能在你的寝宫陷害你?”齐染冷声道:“有毒的香,有解药的香。别人闻多了有毒的香却没解药,贵妃娘娘的闻了可是立马就有解药的。” “皇上,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一向喜欢香料,臣妾宫里的香料更是无数,您赐下的清凝香臣妾还未曾用过呢,何来解药一说?”安贵妃哭哭啼啼道:“太子殿下这是血口喷人。” “父皇赐下的东西,儿臣用了,父皇也用了,贵妃娘娘果然与众不同。”齐染冷着脸继续道。齐靖听到齐染这话心头一跳,他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大肆搜查后宫了。皇上自己用了这种带毒的香,证明有人想要谋害他。 这一计实在是歹毒的很,皇上如果认定是安贵妃下的手,那一切就完了。谋害帝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而后安贵妃还想说什么,齐染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皇帝道:“父皇,清凝香出自南诏,宫中最近闹鬼出自梅娘娘,出了这些事,七弟首当其冲被人怀疑,儿臣请求彻查此事。” 齐靖抬头也朗声道:“父皇,母妃宫中确实只有清凝香,并没有解药。退一万步来说,若是母妃宫中有解药,何至于直接放在那般明显处,让人轻易搜了去。此时只有物证,并未有人证。还望父皇明察还母妃清白。” 皇帝已经被齐染不咸不淡的暗示提醒了,是了,这香他也点了的,这是有人想对自己出手。皇帝心中怒意横生,他冷冷的望着安贵妃道:“贵妃你没有别的话说吗?” 齐靖直起身体心中泛冷喊了声:“父皇……” 齐瑛看着眼前这些唇枪舌剑,字字诛心,他脑袋仍旧是一片空白。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内务府总管黄贵前来求见,皇帝眯了眯眼,道:“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通禀的内监道:“回皇上,黄总管说他知道清凝香是如何出了问题。” 皇帝看了眼安贵妃道:“让他进来。” 黄贵一进大殿便软在了地上,他手里还抓这个小太监。齐靖看着那小太监眉心便是一跳,安贵妃和齐靖相互看了眼,各自心惊。 黄贵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道:“皇上,奴才辜负了你的信任。今日听说内务府出的香有问题,这小全子就想跑,奴才看事情不对头,就把他给逮住了。他说他知道香怎么出问题了,但要亲口对皇上说,奴才就把人给带来了。”说到这里,黄贵看了小全子一眼哭的泪流满面道:“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皇上,你这是找死呢?” 小全子是个年轻的内监,他朝皇帝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安贵妃和齐靖,最后又看了眼齐染和齐瑛,最后他哆哆嗦嗦道:“皇上,那香是……是七皇子动的。” “你胡说。”齐瑛脸色煞白,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了。小全子忙磕头道:“皇上,奴才……奴才不敢胡说,那日七皇子来内务府,说是要拿些香料回去。奴才是负责看护香料的,七皇子晃悠了一圈拿了一些香料,还拿了些些清凝香回去。但是那南诏的清凝香奴才看了,多出了些。奴才以为自己记差了,便未多想。这香料只有七皇子接触过,旁人碰都没碰一下。现在出了问题,奴才实在想不通还有别谁。” 小全子这话说完,齐瑛摇头道:“父皇,儿臣却是去过内务府,也拿过清凝香,但儿臣万万没有动过手脚。”他当时只是去查看东宫何时取香,他根本没有多放,后来趁着夜晚才去换了香的,而且数量绝对不会有错。这小全子是故意栽赃陷害自己的。 小全子道:“皇上奴才不敢说谎,当日七皇子拿了多少东西,清凝香还剩多少,奴才都是有记录的,总管也是要看的。” 黄贵忙道:“皇上,内务府出的东西,每日都要上报奴才这里,奴才都会认真核对的。”说完这话,黄贵把内务府的账本举在了头顶。 齐靖低着头,小全子的确是他安排的,用以日后给齐瑛一个惊喜,但他今天根本没有给小全子带话,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皇帝随意瞄了两眼黄贵拿出来的账本,他望着齐瑛道:“可有此事?” 齐瑛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没有。” 齐染道:“父皇,黄总管和小全子来的可真够及时的。儿臣想问这太监几句话,请父皇允准。” 皇帝道:“准。” 齐染望着小全子道:“孤记得,你一开始说自己记不清香的数目了,觉得多了,那为何又说每日有账本记录?这前后矛盾吧。孤记得,入内务府的东西是记录的,哪个宫里领了什么,用了什么都是有数的,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呢?” 小全子脸色一白,黄贵吞了吞口水。 皇帝道:“说。” 黄贵扯了扯脸皮道:“皇上,这东西是有数的,但……”但是什么黄贵说不出来了。后宫总有得宠的和不得宠的,有时挪点不得宠的东西给得宠的,那是常有的事。偶尔有东西数目对不上,皇上也不会细查的。 他可没想到小全子会这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前后矛盾,这是想让他往死里整啊。 皇帝也知道内务府里面不干净,平日里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大是大非不出错便是。没想到现在这成了个窟窿。 小全子跪在地上,对齐瑛的指控不松口。齐染道:“你口中之言漏洞百出,孤若是送你入行刑司,你还是什么都会说出来的。父皇在此,你倒不如老实说了是受何人指使,到时还可以饶你一命。” 齐靖也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你在宫里做事,若是真的陷害皇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齐染看着齐靖道:“九弟这话什么意思?孤让他开口说话,你提他的家人做什么?” 齐瑛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看着齐靖和安贵妃道:“你们是不是用他的家人威胁他,让他故意污蔑我?” 齐靖脸上怒气起,他道:“太子殿下和青王这是什么意思?我随便一句话,你们就这般解释,难不成是你们想威胁他让他改口?” 皇帝看着他们,轻声道:“小全子,朕要你说,朕只听实话。若你说的是实话,朕可以饶恕你的家人,若是说的是假话,朕便让你一家在地下团圆。” 小全子听了这话浑身抖得厉害,然后他像是承受不住了,趴在地上嚎嚎大哭道:“皇上,不是奴才要陷害七皇子的,是贵妃娘娘以奴才家人性命相要挟,非要奴才这么说的。” 安贵妃花容失色,她尖声道:“你胡说。” 小全子只哭,哭的凄惨的不行,他道:“七皇子的确是入了内务府,也拿了香,那香当时并没有什么不对,但第二天奴才发现里面有几根不同的,并未太在意。奴才是安贵妃跟前的,她知道这事后,就让奴才找机会陷害七皇子。若不是家人性命被安贵妃拿在手中,奴才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陷害七皇子啊。” 皇帝听了这话垂下眼,安贵妃还在说着自己是无辜的。皇帝冷冷看着她,道:“来人,把安贵妃……”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齐靖开口快速道:“父皇,仅凭一个太监的话便要治罪母妃儿臣不服。朝堂内外怕也是不服,此事疑点重重,既然母妃和青王都陷在里面,儿臣也当避嫌。儿臣请父皇做主,让太子殿下审理此事。” 看戏看到现在的林悦,突然笑了下,他眉眼弯弯道:“齐染,你这个弟弟反应倒是挺快的。都这种时候了还敢争敢抢的,给你下套呢。不过你有我,这事虽然烫手,但烫不着你。” 齐染没有吭声你,他望着皇帝,皇帝望着他,许久后,皇帝看着齐染道:“这事就交给太子去查吧,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这话,皇帝像是累了,他挥手道:“从今日起,贵妃幽禁宫里,七皇子和九皇子不得随意出宫。直到太子查清事实,都退下吧。” 齐染等人离开皇帝的视线,皇帝看着他们几个的背影,许久后说了句:“都长大了。”他的声音有些轻有些沉,连身边服侍的人都没有听到。 小全子和黄贵被人押走了,安贵妃也被人护着回宫了。走出大殿,齐靖走到齐染身边低声阴沉的说道:“太子殿下真的好手段,我们都被你耍的团团转。” 齐瑛神色复杂,他道:“难道不是你自己手段肮脏吗?” 齐靖听了这话,他转眼望着齐瑛道:“七哥,如果没有太子殿下护着,你怕是长不大的。还真以为这事你能脱身呢?”说完这话,他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齐染至始至终没有吭声,等齐靖离开后,他看了眼齐瑛,也转身离开了。齐瑛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后垂头离开。 齐靖说的没错,齐瑛怎么可能从这件事中脱身呢?皇上会认定安贵妃有罪,心里怎么不会怀疑齐瑛呢?齐染说那些话看似替他排除了嫌疑,但只是表面。 齐染越是那样说,皇帝就会越怀疑齐瑛的。 回到东宫,齐染把人都赶了出去,他颓然坐在椅子上,神色麻木。林悦飘到他身后道:“皇上命你审理此事,你打算怎么做?” 齐染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到了这一地步,我自然是不会再给他们留机会的。” 林悦乐了,齐靖敢提出这个提议,肯定是想让太子在众人的监视下公正,至少给皇帝看的证据要公正。但齐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们公正。 齐染望着林悦,他突然又道:“你今日那话什么意思?” 林悦愣了下道:“什么话?” 齐染道:“就是九弟能感觉到你存在的话。” 林悦哦了声,把当时的场景说了下,而后他道:“我敢肯定他看不到我,他挺敏锐的。” 齐染神色很沉,林悦看着他眨了眨眼道:“不过太子殿下放心,就算他能看到我,我也不会离开的。” 齐染轻笑了下,眉眼清隽,眼神却颇冷,他道:“孤自然是放心的,你若是想离开,孤也能留下你。” 林悦:“?”这话的意思他有点没听明白。 第62章 林悦有点听不懂齐染这话里的意思,他本来不欲多询问的。不过在看到齐染掩饰般拿起书在看的模样,他微微一笑道:“太子这是何意?” 齐染没有收起书,眼睛盯着书本淡淡道:“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罢了。” 林悦低声道:“太子这随口一说,会让我误会的。” 齐染终于把挡在眼前的书放下了,他望着林悦,眼眸幽深,里面光泽难辨,他挑起狭长俊秀的眉峰悠悠道:“那你误会了什么,说给孤听听。” 林悦没想到齐染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本能的想张口说,自然是误会你这是对我有意思。只是话到嘴边林悦又咽了回去,他想齐染是太子,又是个钢铁直男,自己不该说这种暧昧的话。于是林悦便笑道:“没什么,没误会,我也是随口一说。” “哦。”齐染应了声,而后又拿起书放在脸颊前。林悦看着他,很想说他的书拿反了。不过又觉得现在不大适合开口说这个,于是他道:“我去帮你看看朝堂上文武百官的反应。” 他们刚才在大殿,御书房内就有林老太爷等人在等着,现在想必正在和皇帝商议这些事。 本来有台阶下了,齐染应该顺着林悦的话让他前去打探消息的好,但是看着林悦那急匆匆想要离开的模样,他心里有些不悦,淡淡道:“不用去了,父皇现在怕是没有心情见那些朝臣。” 林悦拉长嗓音哦了声,慢吞吞的说道:“既然宫里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这身体白天睡夜晚睡,让人看到了总是不好。” 齐染微微斜了下身子,露出双眼望着他轻描淡写的嗯了声,林悦转身飘走了。不知为何,林悦总觉得齐染望着他离开的目光刺背的很,他人也有点心虚。 林悦的魂魄离开后,齐染沉着脸把书随意的扔在了桌子上。不过力道和角度可能没有拿捏住,书碰到了桌子上的雕刻着梨花的花瓶。 花瓶晃悠了几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哗啦一声碎了。期间,齐染一直盯着那来回晃悠的花瓶,但至始至终没有伸手扶一把。如果他伸手,这花瓶也就不会碎了。 殿外候着的吉祥听到了花瓶碎裂的声音,他心中一凛,以为齐染这是因为齐瑛的事在生气。他犹豫了一番还是在门外问了声:“太子可无恙?” 齐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道:“无碍,进来收拾一下。” 这声音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吉祥就觉得齐染不是很高兴。他没有多想,很多劝慰的话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吉祥亲自进去把碎掉的花瓶收拾了,又把书案给整理好。 在他准备把东西提出去时,齐染突然开口了,他说:“吉祥,孤问你,若有你有一件东西,本是无奇,无意中却发现他乃奇珍异宝,本来只属于你一人。但有天你发现别人有可能会发现这件珍宝,你会怎么做?” 吉祥知道齐染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话,只是他弄不明白齐染口中的这奇珍异宝到底是什么,犹豫了一番,他笑着小心道:“太子殿下,奴才的家当都是您和宫里的贵人赐下的,都是奴才的珍宝,奴才在您这里还算得脸,也没人敢为难奴才。若是打个比方来说,真有人可能会抢奴才的东西,那奴才就先把它藏好。” “若是有天,藏不住了呢?”齐染又道。 吉祥偷偷瞄了他一眼,齐染正直直的盯着吉祥,那目光很阴沉,吉祥看的心中一跳忙道:“奴才的主子是太子殿下您,怎么会藏不住呢?” 吉祥觉得齐染听了自己这话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他脑子一抽又补救了一句:“不过奴才觉得那珍宝既然是奴才的了,那就是和奴才有缘分,别人是抢不走的。” 齐染定定的望着吉祥,把吉祥身上的冷汗都望出来了,他才收回眼,他缓声道:“退下吧。” 吉祥退下后,齐染把挺得直直的背靠在了椅子上。他对齐靖能感知到林悦存在的事有些介怀,林悦一开始以黑影子魂魄之姿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刚出上辈子回来,人还处在惊恐失措中,对林悦的状态根本来不及多想。 事后两人合作,林悦那人就如同他说的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两人合作时,他对林悦有防备但并没有出手试探毁了两人之间的信任。而林悦连防备都没有,他为人淡漠,站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残忍。 齐染有时很庆幸林悦在身边,他是一个人,也有难受的时候。他这辈子陷害兄弟,落井下石,手段肮脏不堪。齐染并不后悔,也没有想过让人理解,就如同他能重活一辈子一样,这种事没有人可以理解的。 林悦不同,林悦见识过他所有的手段,却没有厌恶过他一丝一毫,他就陪着自己,仿佛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对林悦的防备也没有了。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林悦时不时跑出来,嘴里说着不着调却让自己心情颇好的话。他也习惯了这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魂魄,总看似无情却对他很是关心的模样。 林悦在很多时候都不着调,但齐染却很喜欢他这样的性子。 齐染当然还是很信任林悦,就算是齐靖能看到他,想必林悦也不会做别的选择。但是齐染还是有些忧心,说来第一次齐靖隐隐能察觉林悦存在时,齐染心里有些想法,不过并没有太在意,很快就把这些压在心底了。 这次他却觉得有些惶恐,因为齐靖上辈子是成了帝王的人,还因为齐靖当时看向自己身边时的眼神,锋利又充满了疑惑不安。齐靖身上有着帝王命格,而自己是占据了重活的优势。齐染现在忍不住想,齐靖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真龙天子,所以连林悦这种状态都能感应的到。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最终还是会输,而林悦早晚有天会被齐靖发现。 难道真会机关算计满盘皆输。 齐染在恍惚中,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惠明大师。当日他们在惠明大师的禅房里,惠明大师让林悦出家避祸,以便轮回。又说自己执念过深命格已变,还让他放下执念,让一切回归原本的位置。当时他一心为斐清点燃长明灯,对惠明大师的话并未多想,现在想想,那惠明大师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这般开口的? 想到这里齐染的头都泛疼了,他摇了摇头,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站起身,双手摁在桌子上,他想,这一辈子,谁也不能阻止他成为帝王,就算齐靖有帝王命格也不行,而林悦谁也不能把他夺走。 @@@ 林悦飘回自己的身体里后,整个人躺在床上有些出神,他觉得齐染今天有些失态,他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拒绝自己多想。齐染是这大齐的太子,是这古代未来的皇帝。日后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皇位才不至于动荡。 而他是一个从异界无意中飘来的游魂,他虽然人冷漠了些,但一直那么飘着也会觉得无聊,所以在发现齐染能看到自己,能触碰到自己时,他觉得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 齐染为人有些矛盾,一方面他是那个端庄温和的太子,另一方面他却可以面不改色的除掉面前挡着的所有人。林悦跟在他身边,一是不想那么无聊,二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能做到哪一步。 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点危险。想到这里,林悦深深吐了口气,他想,都怪之前自己嘴贱,不多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正当林悦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时,有人来禀,说是南诏王子越秀来了。 林悦想把自己的胡思乱想赶走,便去见了越秀。 越秀在外人眼中仍旧是腼腼腆腆的模样,林悦是不想看他装,于是便让四周服侍的人都退下了,然后道:“王子这时前来所谓何事?” 越秀虽然在大齐养了一段日子,但人还是有些瘦弱,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他朝林悦拱了拱手道:“我是听闻南诏的清凝香在宫里出了问题,所以特意来讨教恩人的。” 林悦神色淡淡,他道:“我这几天没有入宫,这事不大清楚。” 越秀忙道:“恩公误会我的意思了,自打上次后,我是可以直接递帖子拜见皇上的,只是这个时候不大好见。我想让恩公帮忙引荐下太子殿下,我总要先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才好。”说到这里,越秀苦笑了下,“南诏地处偏僻,粮食不丰,这些日子一直在往大齐送东西,我心里有些担心皇上若是因此再怪罪,南诏怕是支撑不下去。” “你有这想法还不如直接跟皇上太子说,我只是一个没有官职的小官,和太子殿下不熟,这话帮你传到不了。”林悦对越秀所说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越秀有些着急,想说什么,这时又有小厮慌里慌张的跑来,道:“少爷,太子殿下来了。” 林悦微微一顿,讶然且不信的道:“太子殿下,他怎么会来?” 越秀则有些郁闷,不帮忙就不帮忙,说自己和太子殿下不熟就太假了吧。 “听林大人这口气,好像不大欢迎孤前来。”一身白衣的齐染缓缓出现在林悦面前,他冷冷清清道。在看到越秀时,齐染微微挑眉,神色有些耐人寻味道:“越秀王子也在,越秀王子同林大人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林悦和越秀忙站起身,越秀隐隐觉得齐染对自己有些排斥,他忙道:“小王正准备去拜见太子殿下的,只是不知太子殿下心情如何,正在和林大人讨教呢。太子殿下和林大人有事相商,那小王就先告退了,改日入宫拜访。” 越秀说完这话,同林悦拱了下手便快速离开了。 等人走后,林悦看着一身便衣的齐染,又看了看他身后,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出宫了?”算算时间,齐染在他离开皇宫没有多久就出来了,还直接来林家了。 齐染没有回答林悦的话,他皱眉看了看林悦所住的院子,打量了一番道:“你住的地方倒挺安静的。” 林悦扯了下嘴角:“地方有些偏远,就安静了。你出宫可带人了?怎么看着像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来的?” 齐染看着他道:“孤是准备去刑部的,门外有仪仗,恰好经过这里,就来看看。” 林悦道:“哦。”气氛有些冷。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3章 林悦看齐染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走的意思,便呼来了半夏,让她奉茶。在半夏泡茶时,齐染望着林悦心情莫名有些好。齐染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道:“越秀王子来做客,你这里连个茶水都没有?你这待客之道有待提高啊。” 林悦啊了声,他坐在齐染对面懒懒道:“我和越秀王子又不熟悉,再说了他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奉茶不奉茶想必他也不会在意的。”说到这里,半夏端着茶小心的走了过来,她低着头不敢多看齐染一眼,但人中龙凤四个字她心里却是反复念叨了几次。 林悦接过茶水让半夏下去,自己亲自给齐染倒茶,然后他道:“你这个时候出宫去刑部做什么?” 齐染端起滚烫的茶水轻抿了一口道:“总是要按章程走的。”他知道林悦这话里的含义,宫里的事齐染基本捋清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证据,把一切都串联起来。证据自然也是现成的,小全子的嘴已经被他撬开了,后面的事是顺理成章的,根本用不着去刑部。齐染其实并没有想去刑部,他只是想到有天林悦会被齐靖发现,自己格外的不舒服,便突然想来见见林悦。 他身为他太子见个臣子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齐染还给自己找了个由头,他光明正大的前往刑部,中途想到了林悦转个弯来看看。 不过他说这话时表情淡然,林悦也没有多想,他看着齐染道:“要不然我同你一块去刑部?” 齐染心里倒是同意,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我只是去看看,你不是刑部官员,宫里的事牵扯过深,你还是留在家里吧,夜……有空我们再说。” 林悦明白齐染说的意思是等夜晚他们见面了再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林悦总觉得他们两人现在说话的氛围挺让人头疼的。 林悦懒得多想也有点不愿意多想,便岔开了话题道:“你突然来林家,想必这林家有人都高兴疯了。”尤其是想把林如意嫁入太子府的林老太爷和林忠,还有林老夫人,现在怕是都有了别样的心思。 齐染挑眉嘴硬道:“怎么,林家人都高兴,孤怎么看着林悦你就不是那么高兴呢?”齐染其实明白林悦的意思,只是在他踏入林府前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加上当时无意中听到那门房说越秀也前来找林悦了。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在林悦眼里,他和越秀是一类人,他对林悦这个说法很排斥。 林悦听着自己的名字从齐染口中念出,仿佛带了一丝说不出的缠绵之意,听闻那话里的意思,他忙道:“自然不是,你能来,我自然是最高兴的。” 突口而出的话说出后,林悦心里就有些唾弃自己,明明已经暗示过自己不要随意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结果面对齐染时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又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隐隐的,林悦脑海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齐染不知道林悦内心的纠结,他的心情倒是因为林悦这一句话好了不少。而后甚至觉得自己今天特别的莫名其妙,明明是一件非常小的事,他就失去了往日的分寸,实在是太不像他自己了。 @@ 在林悦和齐染平淡的说着话时,梧桐斋外面的林家众人简直是要疯了。太子这个时候亲临林家,外面仪仗也在,这事儿怕是整个京城都要传开了。 林老夫人听到消息后立刻派人把林如意叫到了她的院子里,林老夫人抓着林如意的手略带几分激动的说道:“如意,太子殿下来了。” 林如意面色微红道:“祖母,孙女已经听说了,太子殿下去看望大哥去了。”说到这里,林如意心底有些纳闷,甚至隐隐有些不安。太子殿下亲临林家,按说是要见林老太爷和林忠的。可是他直接去了梧桐斋,这是什么意思? 林老夫人也知道林如意的担心,她笑道:“太子离开时总是要见见我这老婆子的。” 张氏这时也前来了,林老夫人心情好看张氏也顺眼的很,她道:“你可打听了,林忠和你父亲可去见太子了?” 张氏笑着坐下道:“母亲放心,我来时已经派人打听了,父亲他们已经去了梧桐斋,只是太子正在和林悦说话,还没有出来,他们正在外面等着。” 林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不大高兴,她道:“难不成在太子殿下眼中,林悦的脸面比你父亲和林忠还大?” 张氏垂下眼,嘴角的笑意不变道:“母亲过忧了,父亲乃是当朝尚书,在皇上面前都是有脸面的,只是这次太子殿下想必是来看望林悦的,毕竟他病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有入宫。” 林如意听了这话看了张氏一眼,她总觉得张氏这是话里有话。 林老夫人倒是平静了下心情,她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也有理,咱们不能想的太多,万一给太子殿下印象不好,那就糟了。” 张氏松了口气,她道:“母亲说的是。” 林老夫人拍了拍林如意的手道:“太子年幼丧母,这些日子又历经了些糟心事。皇上看重的太子妃定然要端庄秀慧能辅佐太子的,万万不是一点小事都经不起的。” 林如意面上薄红,她道:“祖母、母亲说的在理。” 这厢林老夫人院子里张氏等人是百般忐忑心情,那厢林老太爷和林忠也是有些不安。齐染和林悦在梧桐斋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他们也等了好一会儿,但吉祥在外面守着,他们也不好进去打扰。 林老太爷想的比较多,齐染做事向来依礼,如果他真的有意如意成太子妃,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前来,免得落下把柄。只是如果齐染没有想让林如意成为太子妃,他今天突然来林家看望林悦,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悦虽然是皇上亲口封下让他入詹士府辅佐太子的,但他和齐染之间交往不算密切,定然成不了齐染的心腹,那齐染来看他做什么? 各种想法在林老太爷脑中晃悠,他只觉得自己脑门都想的疼了,也没想通齐染到底想做什么。 好在这时林悦和齐染终于从梧桐斋出来了,齐染嘴角还含了一丝笑意,样子还算高兴。 林老太爷和林忠忙上前请安,齐染和善道:“林尚书、林大人不必多礼,孤今日突然前来看望林悦,没有打扰到才好。” 林老太爷忙道:“太子殿下客气,林悦常年卧病,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齐染笑道:“林尚书客气了,孤倒是挺喜欢林悦的性子的,与众不同,同他说话令人舒心。”林老太爷听了这话眼皮一跳,他总觉得齐染这话是真心的。 林悦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说着试探的话有些无聊,他望着齐染道:“你别夸我了,再夸下去我都受不了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刑部吗?快去快回宫,这宫外比不得宫里安全。” 若是刚才林老太爷只是眼皮跳了跳,现在听林悦这话,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朝堂内外出了皇帝哪有人敢这样同齐染说话。就算是皇帝,也有皇帝的矜持,哪能直接开口让太子殿下离开的。还这么大不敬,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我,齐染那是夸他吗?那只不过是随口说出的安抚话罢了,林悦简直是找死还带着满门的。 林老太爷本能的呵斥林悦无礼,然后对着齐染絮絮叨叨道:“太子殿下恕罪……” “林尚书无需如此,林悦也是关心孤,孤都明白。”齐染打断了林老太爷的话轻描淡写的说,林老太爷微微一愣,请罪的话是说不出了,他尴尬道:“是。”林悦是关心齐染,只不过这关心的话说的太直白了,难不成齐染喜欢林悦这类人? 齐染说完这话便朝大门去,完全没有想拜访林老夫人的意思。林老太爷和林忠相互看了眼,心下隐隐觉得不妙,一旁的林悦看了他们一眼,在心底摇了摇头。林家想把林如意送给齐染送太子妃的打算,是一场空了。 齐染走出林家后,对着面目表情有些桀骜的林悦道:“你身体既然已经好了,过两天别忘了到入宫,孤有事要你做。” 在外面,林悦没有那么随意了,他站直身体,拱手道:“是,太子殿下。” 齐染平静的嗯了声,然后转身坐上轿子离开了。 等太子的仪仗消失后,林悦便回梧桐斋了。林老太爷和林忠则相互看了眼,林忠小心道:“父亲,你看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林老太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沉着脸道:“我现在就担心太子殿下没有什么意思,这两天宫里不平静,等过些日子,我入宫探探皇上的口风再说吧。” 太子直接离开的消息传到后院后,林老夫人脸上的笑顿时僵了下来,张氏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林如意有些不知所措。林老夫人皱眉问禀消息的人道:“太子殿下怎么离开的?” 那小厮低着头道:“直接从梧桐斋出来后和老太爷、大爷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太子殿下临走时还亲自吩咐让少爷过两天入宫呢。” 林老夫人的眉头拧住了,这话的意思就是,齐染对林悦的重视比林老太爷和林忠深。她让小厮退下,然后望着面色有些不安的林如意道:“不要多想,让你母亲去林悦那里打探打探消息,看看太子是什么意思。我也把你祖父和你父亲请过来,问问他们的意见。” 张氏站起身道:“林悦刚见了太子,想必院子里正乱着呢,我这就去看看。” 林如意突然道:“母亲,我同你一起去见见大哥。” 张氏愣了下道:“你也去?” 林如意笑的一脸大方得体道:“母亲,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大哥了。二哥不是下学了吗?不如我们现在都去看看大哥吧。” 张氏想了下道:“这样也好,如安一直很挂念你大哥,只是你大哥最近喜静,不愿让人打扰,他也不好常去。” 林老夫人看林如意有自己的想法,便道:“去见见也好,你们都是兄妹,说说心里话也好。” 张氏带着林如意出了林老夫人的院子,然后又让人喊了林如安,三人带着丫头朝梧桐斋走去。 林悦正在想齐染今天的表现,一听说三人来了,他直接躺在床上道:“对她们说我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第64章 对于林悦的话半夏心里感到有些为难,她是从张氏手底下出来的,一般情况下是不敢对张氏说什么的。不过这些日子她也了解林悦的性子,犹豫了一下,她没有说别的便去回话去了。 张氏和林如意没有想到她们来了,林悦竟然连面都不露一下。林如意的脸色有些沉有些难看,张氏并没有表现出不满之意,她看着半夏微微拧眉道:“悦儿如何不舒服?可要请大夫?” 半夏知道张氏并不如脸上表现的那么和善,她忙道:“回夫人的话,少爷平日里看起来还算强壮,但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夜晚不说一直在睡着,就是白天也几乎是半天半天的在沉睡。”说这话时,半夏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还有说不出的悲凉。 她不知道怎么说的是,林悦在白天睡着的样子,就跟一个死人似的,脸色苍白,呼吸弱的几乎不显。在梧桐斋服侍的人隐隐都觉得林悦说不准哪天就这样睡过去了,所以每次林悦醒来,她们这些下人既为他感到难受又觉得悲凉。 因半夏这话,张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冷声道:“少爷既然不舒服,你们为何不前来禀告去请大夫?你们就是这样服侍人的?” 半夏忙请罪眼泪汪汪道:“夫人恕罪,奴婢是要请大夫的,可是少爷说,他的身体就这样了,大夫医治不了的。少爷也不让我们告诉夫人和老爷,他说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让夫人和老爷操劳挂念了。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敢隐瞒夫人。” 张氏微眯眼眸盯着半夏,她相信半夏不敢隐瞒她什么的,只是她不信林悦会病的这么蹊跷。这时林如安开口了,他道:“大哥病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林如安心底有些沉,他总觉得半夏说林悦病情的时候,吞吞吐吐有所隐瞒。 半夏看了眼林如安,最后还是把林悦的情况细细说了出来。林如安一听这话,心道,这不是将死之症吗?怪不得林悦这些日子做事这么出格,怪不得他六亲不认,对林府毫无归属感,人都快没命了,难道还不能让自己舒坦些吗? 林如安看着半夏道:“大哥病的这么严重,你们还敢隐瞒,留你们何用?”最近林悦很少出梧桐斋,没出什么幺蛾子,他和林府算是保持了某种平衡。张氏也没想到他病的这么严重,此时看林如安怒了,她脸上也浮起一丝火气:“你们是怎么照顾少爷的?简直是……” “你们在这里嚷嚷什么?”在张氏想把火气撒到半夏头上时,林悦出来了,他脸色挂着满满的不耐烦:“你们来干么?” 林如安看着林悦,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总觉得林悦的脸色难看的很。他怕气着林悦忙上前安抚道:“大哥,是我太过冲动了。只是大哥你身体不舒服,也该让父亲母亲知道,早早的请了大夫来看才好。” 林悦不知道林如安他们脑补了些什么,他拧眉不耐的道:“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累了,你们要是没事,都回吧,我想休息。” 话说到这份上了,张氏和林如意想从他这里打探太子心意的事也没办法进行了。张氏想张口对林悦说什么,但看到林悦那烦躁的表情,又什么都没说。 林如意和林悦之间闹得挺不愉快的,这个时候她更不会开口的。于是一行人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林悦等她们走后就让人把梧桐斋的大门关上了。 要不是张氏和林如安接连对半夏发难,他根本就不会出来的。林悦心底就纳闷了,彼此维持着往日的陌生关系不好吗?非要在某些时候拉扯彼此讲什么亲情,有意思吗?当然,若是原来的林悦,说不定还会为了这点亲情感到暖心的。 想到这里,林悦嗤笑了声,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搬出林家才好,免得彼此相看厌烦。 张氏等人离开梧桐斋后一行人便默不作声的回张氏院子里了,在让服侍的人都下去后,林如安看着张氏道:“母亲,大哥的身体不好,还是找大夫在梧桐斋时时候着的好。” 张氏苦笑了下道:“我倒是想,只是你大哥现在性情和以往大不同。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大哥心里对我们有意见。我就算是请来了大夫,他恐怕也不会用的。” 林如安看了林如意一眼道:“母亲,太子刚才,你们便去寻大哥,大哥心里自然不好受,你们太心急了。” 张氏这点倒不同意林如安了,她道:“不是我们心急,我也想趁着这样的机会,让如意和你大哥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如意若是入了宫,少不得你们这些做哥哥的帮衬,反过来来说,你们也少不了如意在宫里为你们帮衬。一家人总是要相辅相成的。” 林如安忍不住反驳道:“母亲说的孩儿都知道,可是太子选太子妃不是大哥能做主的,你们认为太子会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大哥吗?太子是君,大哥是臣,大哥现在在太子身边做官,如果他敢打听为君者的心思,太子若是知道了,大哥当何去何从?” 林如意听了这番责备的话,心底有些泛酸,她道:“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和母亲还会害了大哥不成?” 张氏也忙道:“我们怎么会让林悦刺探太子的心意呢?我只是觉得林悦和太子熟悉,定然是了解太子的性子,也好为你妹妹早做打算。你妹妹可能入选东宫的事,虽然我们林家百般低调,但消息还是会传出去的。若是选上那自然最好,若是选不上,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林如安闭了闭眼,他道:“母亲和妹妹的心思我知道了,但观今日大哥的态度,你们是从他那里得不到消息的。母亲为了大哥的身体着想,日后让他少操劳一些琐事吧。” 林如意红着眼道:“二哥,你……” 林如安直直的盯着她冷声道:“如意,你这些日子被人捧得实在是太飘了,你连最基本的稳重都没有了,你以为太子妃之位是你囊中之物吗?你现在这种态度,就没有想过万一你成不了太子妃当如何?你为什么不能像以往那样沉得住气。我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对还是不对。” 林如安说完这话忍耐着和张氏说了告辞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等林如安走后,张氏看着抹眼泪的林如意,忍不住心疼的道:“如意,你哥这话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如意擦了擦眼泪,她摇了摇头道:“母亲,哥哥说的对,我这些日子的确太想当然了,做事也没有了分寸,是有些太心急了。”咋然听到自己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妃,看着府上的人对她态度更加不一般,她的心便迷失了。她这些日子一心想成为太子妃,都有些魔障了。林如安刚才的话虽然重,但却是把她打醒了。 她应该沉下心,要不然这模样就算成了太子妃,也难得太子的喜欢。 @@ 林家发生的事齐染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当时在林家门前本来想对林老太爷暗示下自己根本没打算娶妻的意思,不过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他是太子,是储君,没有必要和臣子说这些的。何况,等手头上的事处理完,他便会让皇上告知那些备选的人家,说他无意娶妻。 当时想开口,只是因为林悦提了这事而已。 想到这里,齐染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对林悦太过纵容了。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齐染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后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手头的事上。 齐染现在在整理有关宫里闹鬼的事,还有迷香的事。 他把一切都捋顺了,从齐瑛开始闹鬼,到最后从安贵妃那里搜查出迷香和解药。总的来说就是齐瑛受到了挑唆,开始装鬼想找出梅妃死因,安贵妃从后推波助澜,又故意弄迷香陷害自己的同事栽赃到齐瑛身上。 齐染心里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加上有人证和物证,他自然是不打算放过安贵妃。不过在给皇上上奏的折子里,他把齐瑛给自己下迷魂香的事抽了出来。在他叙述的整个事件中,齐瑛只是被人蛊惑了,并不是想主动犯错的。 齐染把折子递上去就在宫里等皇上的召见,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皇帝便命人传他了。 齐染吸了口气,去面见皇帝。 他去的时候,皇帝正在看他写的折子,齐染准备跪下请安,皇帝挥手让他坐在一边了。 齐染低眉垂眼安静的坐在那里,皇帝把折子放下,看着他道:“你整理的东西朕看过了,你有没有别的话说。” 齐染顿了下道:“父皇,儿臣能查的都查了,无话可说。” “那朕查的怎么和你查的有些出入?”皇帝用手点了点折子道:“你宫里的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报上来?” 齐染道:“父皇,儿臣宫里的迷香没有人证物证……” “是没有还是你不想查?”皇上打断齐染的话道,齐染没有吭声。皇帝叹了口气道:“宫里闹鬼,是齐瑛的主意,他又在你东宫偏殿出现,如果不是你发现香有问题,那宫里就该有流言说梅妃是你害死的了。你如果说那香和齐瑛没有关系,朕自然是不信的。” “你和齐瑛自幼感情便好,你不想他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朕也能理解你们兄弟情深。”皇帝淡淡的说着这些话:“朕时常教导你对兄弟姐妹宽厚,你做的也很好。但这件事你处理的让朕很不满意,你是不是忘了,除了你宫里有迷香,朕这里也有。” 说道后来,皇帝的语气有些严厉,他道:“有人想害朕,你却不查,实在是太令朕失望了。” 齐染听了这话跪在地上,他声音有些哽咽道:“父皇,儿臣并非不愿查,只是你宫中的迷香儿臣实在是无从查起。七弟和贵妃娘娘都没有理由在你宫里做这些的,七弟不敢,贵妃娘娘怕是也不会。儿臣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查起。” 皇帝望着齐染叹了口气道:“你是太子,对人宽厚是仁德,但有时该狠下的心还是要狠下的。谋害皇上乃是欺君之罪,你不愿把此事安在齐瑛头上,也不愿没有证据下就指正安贵妃,这些已经够了。但你总要给朕一个交代的。朕现在只想问你,你觉得这事儿到底是安贵妃做的,还是齐瑛做的?” 第65章 面对皇帝逼迫般的询问,齐染垂着眼,脸上掠过一丝纠结之意,然后他把头扣在地上轻声道:“父皇,儿臣没有证据,不敢妄言。” 皇帝听了齐染这话,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失望。他既想让齐染有决绝狠辣的帝王手段,又想让他顾念兄弟之情。现在齐染顾念兄弟之情开口做了选择,皇帝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让齐染如何选择。 最后皇帝道:“朕知道了,太子,这件事关乎圣体,关乎大齐国运。你既然下不了手,那就好好看看朕怎么处理这样的事儿的。” 齐染跪在地上没有吭声,而后他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你退下吧。” 齐染直起身,在临起身时他又咬牙跪在地上轻声道:“父皇,七弟的为人儿臣是知道的。他因梅娘娘病逝,对儿臣心中有所误会,所作所为可能有些偏颇,但儿臣相信他绝对不是想要害儿臣。他也绝对不敢在父皇寝殿动手脚。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在父皇寝宫里安插人手,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亲自去内务府,让人那么轻易抓住把柄,还望父皇明察。”说完这话,齐染又朝皇帝深深磕了个头。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齐染。 齐染也没有起身,一直跪在那里。许久后,皇帝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下去吧。”齐染这才起身退下。 等齐染离开后,皇帝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吭声,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齐染替齐瑛求情他并不意外,两人自幼在一起长大,齐瑛在出征前每日就跟在齐染身后,太子哥哥的叫着。齐染稳重,但在齐瑛面前总是多了几分蓬勃的朝气。 想到这里,皇帝叹了口气。他这些年一直疼爱齐染,甚至亲自教导他,教他为人处世之道,就是为了避免他们兄弟为了皇位相互残杀。 他自己在成为皇帝的路上就受到过很多挫折,他知道皇位对一个皇子一个家族的影响。他对齐靖虽然也疼爱,但绝对不会越过齐染,就是为了让齐靖明白,这大齐未来的皇帝是齐染,齐靖和安贵妃这些年也很老实,至少没有敢对齐染下过手。齐瑛和齐染关系好,他看在眼里,心底也是喜欢的。齐瑛和斐家站在齐染身后,那齐染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结果梅妃弄了这么一出,齐染和齐瑛关系瞬间跌落到谷底,安贵妃这边又开始出幺蛾子。想到这里,皇帝心头就对梅妃有些恼怒,觉得当初让她以妃位下葬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而齐瑛做的这些事,不管是被人利用了,还是他自己真有这个心思,只能说他是完全继承了梅妃的蠢。 @@ 皇帝在想什么,齐染大致是能猜的出来的。他回到东宫后静静的坐在大殿内,神色冷漠。他抽出齐瑛用迷香害他的事,皇帝肯定会追查下来的。他越是为齐瑛求情,皇帝只会越觉得齐瑛不堪大用,连自己的哥哥都能陷害。 而齐染这次要对付的却是安贵妃和齐靖,安贵妃在皇帝心中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形象,齐靖虽然有点小性子,但还算识大体。但他们却是能给人致命一击的人,所以齐染这次冒了点风险,让林悦把齐瑛房内的香换到了安贵妃那里。 至于皇帝寝宫内的香,本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只需要让林悦在那天把还未点燃的香调换一些,皇帝命人检查时自然会发现其中的不妥,也会认为自己也闻过混了毒的香。事关皇上的龙体安危,皇帝自然是恼怒的。 在齐靖算计齐瑛,想让齐瑛和他两相争夺自己想当渔翁时,齐染就在琢磨着如何反击。好在他身边有个谁也看不到的林悦,让他省了不少事。齐靖和齐瑛恐怕永远都不会想明白,那些香怎么会跑到安贵妃宫里了。他们现在只会考虑,他们的宫里是不是出现了自己搁在里面的细作,他们需要排查,找不出这个细作,他们时时都会处在惶恐不安中。 现在无论安贵妃和齐靖如何辩白,有小全子的证词在那里,皇上对他们只会更加猜疑和厌弃。他帮着齐瑛求情,口口声声说的是齐瑛无辜,不敢对皇上如何。那隐含的意思就是齐靖和安贵妃敢下手,也只有他们敢愚弄皇上。 齐靖当时开口让他审理此事,齐靖大概是还把他当做上辈子那个对事不对人的太子齐染。可惜他早就不是了,那个时候的齐染光明磊落,为人宽容处事大度。现在的齐染,做事就算是用尽肮脏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所以齐靖输的不冤。 而皇上就算是个仁慈的父亲,但他还是皇帝,在某些时候他也是无情的,他对齐瑛不可能没有一点芥蒂。这次事件,得益最大的就是齐染了。让安贵妃和齐靖正式出现在皇帝视线中,让皇帝对他们又所防备有所监视,又让齐瑛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一落再落。 齐染知道,从现在起,他只是太子,齐瑛只是青王,齐靖还是九皇子,而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兄弟之情了。对于这个结果,齐染心里早有准备。事到临头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也许生在帝王家,本来就不该期待亲情。尤其是没有亲生母亲的太子,身后不管是兄弟多还是兄弟少,这个太子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行走,而不是放任自己沉溺在温柔中。 @@ 齐染不愿意插手这事,皇帝便做了决定,齐瑛以装神弄鬼的罪名被皇帝幽禁在宫中。为了让他悔过,皇帝还专门在宫里盖了一间佛堂,让齐瑛每日在里面念经悔过。 而谋害太子谋害皇帝的罪名都安在了安贵妃的头上,皇上直接把安贵妃打入了冷宫,又当朝训斥了安家。宫里出了这种事,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和安家有关,但安家老太爷等人还是立刻递折子请辞。皇帝收到折子,连挽留都没有,除了安家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其余的全部朱批准字。 至于齐靖,安贵妃把一切罪责都拦在了自己身上,皇帝只是让他闭门思过,并没有过多责备。在皇帝看来,安家倒了,安贵妃倒了,齐靖对齐染没有任何威胁了,不足为惧。 安贵妃被送到冷宫时,神色很平静。齐靖去送她,宫人本来想阻拦,但被齐靖那么冷冷看一眼,宫人也没敢太过分。安贵妃身上的首饰都已退下,但容颜仍旧漂亮的惊人,她望着齐靖平静的说道:“这次是我们太大意了,被人陷害到这种无力还手的地步也不亏,你日后独自在宫里,万万要小心。” 齐靖垂眼低声道:“母妃只管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在父皇心情不好时,绝不会做出让父皇不喜的事。儿臣会好好的闭门思过,好好的想想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儿臣不会让母妃失望的。外祖家那里母妃也请安心,儿臣会竭尽所能照顾好他们的。” 安贵妃点了点头道:“你做事一向沉稳又有耐心,母妃很放心。你也放心,母妃在冷宫也会好好的。” 母子二人说完这话,安贵妃便离开了自己华丽的宫殿。她知道齐靖在看着她,但她并没有回头。齐靖望着安贵妃素净的离开,然后他也转身回自己的宫殿了。 对于这个结果,宫外的斐老夫人是最心惊的,她恍然明白,当初梅妃被废时,他们斐家仍旧能在这京城有一席之地,完完全全是因为齐染这个太子的缘故。如果齐染这个太子不是斐家的外孙,那他们斐家恐怕也就如同现在的安家一样,从全盛至极之家,一朝落败的连寻常人家都不如。 斐老夫人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过的太顺当了,她把齐染的孝心当做了理所应当。当齐染这个太子突然翻脸时,她才明白,齐染是君,他们斐家是臣。这个道理在安家落败时给她最后一击,斐老夫人满心惶恐,幽幽的病了。 斐贺忙从宫里请了御医,而这次齐染只是派人送了些寻常补品,却没有吩咐太医前来看望斐老夫人,也没有亲自前去斐家。斐老夫人知道后,躺在房内只觉得头越发的昏沉,这次是真的病了。 齐染对皇帝这些处决接受的很平静。他没有去看齐瑛,也没有去看齐靖,他在东宫冷静的听着这些消息。吉祥等人都很高兴,齐瑛和齐靖被皇帝厌弃,那就意味着皇帝身边只有齐染这一个皇子了,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陷害齐染了。 只是这种喜悦的心情,在面对齐染冷肃的表情时,戛然而止。 吉祥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忙跪下请罪,齐染轻飘飘的说道:“若有下次,直接到去领三十棍。宫里若有人说些不该说的话,直接撵出去。” 吉祥忙道:“是,是,是。” 齐染离开后,吉祥忙吩咐东宫的宫人,务必低调做事,谨言慎行。 齐染回到寝宫里,突然觉得有些累,就好像他在翻越一座山峰,一开始各种谨慎小心,现在终于到达了顶峰,没有谁挡在他面前了,他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以为他会喜悦,会高兴,但现在只感到满身的疲惫。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正当这时,耳边传来林悦的含笑声。 齐染缓缓坐下道:“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林悦坐在他对面道:“既然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你在想什么?脸色可真不大好看。” 齐染没有吭声。 林悦轻笑了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齐染,他道:“你把那个小全子给放走了?我以为你会斩草除根的。他可是个证人,如果被人给抓住,那他当初咬定齐瑛和安贵妃的事就有可能被皇上重查了。到时被幽禁的说不准就是你了。” 齐染被林悦这话说的心中一凛,有那么一刹那,他想派人把小全子给杀了。小全子是安贵妃的人,但当初被自己拿住了反水了。当时他答应小全子,只要他开口说出一切,那就放了他。小全子说的是事实,但这些事实是有漏洞的,有的甚至根本没有发生。如果他要反供,那对他这个太子是最不利的。 不过齐染也只是想了想,他望着林悦道:“算了吧,当初也不是我亲自找到他的,他离京远远的不会轻易被人找到的。再说了,就算被人找到了,我不是还有你吗?” 乍然被撩的林悦,一脸呆愣,他懵懵的望着齐染,然后干巴巴的哦了声。齐染似乎很喜欢看他这副模样,于是又挑眉道:“难道孤说的不对,你并不打算一直在我身边帮我?” 林悦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撩拨,他淡定相对摊手道:“我自然是愿意陪伴太子殿下你的,只怕到时太子身边红袖添香,我在一旁打扰了你的好事,你会感到厌烦和不自在的。” 这不是黄料的话,让齐染红了耳垂,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的年龄说起来比孤大,若说红袖添香,那也是你在孤前面。” 林悦歪了下头,坐在椅子把上,他望着齐染幽幽道:“太子殿下忘了吗?我曾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成亲的。到时太子殿下,身系大齐安危,怕到时由不得你自己了。” 齐染双手放在背后,他淡淡道:“孤不愿意做的事,谁敢勉强孤。” 话说到这份上,林悦接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和齐染挺幼稚的,这话好像是一对情侣在表忠心。 第66章 安贵妃被打入冷宫,齐瑛和齐靖接连被幽禁后,整个后宫前朝都安静下来。后宫有子嗣的宫妃对齐染这个太子越发的恭敬起来,因为谁都知道,没有人会和齐染争夺了。 皇上本就疼爱齐染,因此过了很长一段平静又舒心的日子。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春去秋来,天气渐渐转寒时,有些事开始悄悄变了。齐瑛在佛堂就是按部就班的诵经,齐靖则不然,他绝口不提替安贵妃求情的事,但每次自己读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他都会让人呈现给皇帝。 皇帝一开始是不想看的,后来无意中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齐靖写的很有深度,对文章颇有见解,便时常翻阅。偶尔还会写上两句批注,惹得齐靖下次更加用心学习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齐靖因为安贵妃的事惹得皇帝不喜,但现在又靠着自己别样的努力,在皇帝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而与此同时,皇帝手把手教会的齐染,在朝堂内外越发受文武百官的敬重。很多人都觉得齐染这个太子做事相当沉稳,很多人都愿意向他请教,也有人毫不吝啬的在皇帝面前夸赞齐染这个太子。 皇帝原本是希望看到这种情形的,甚至一直在主导这样的事,齐染是他看中的太子,自然要受到朝臣爱戴才好。但是当越来越多的朝臣眼中只看到齐染时,皇帝心里突然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就好像齐染在一点一点的侵占掠夺本来只属于他的东西一样。齐瑛和齐靖这两个皇子被他幽禁了,齐染是太子又是唯一的皇子,没有人和他争夺皇位了,齐染现在不需要他这个皇帝护着了。有那么一瞬间,想明白这些的皇帝觉得有点难受。 而让皇帝最不高兴的是,齐染在婚事上忤逆了他。齐染已经十八了,这个年龄,别人家的孩子都出生了,而齐染身边却连个侧妃都没有,甚至他恩赐教导人事的宫女齐染都没有碰过。 皇帝为此心里有些泛嘀咕,想着齐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皇帝又询问过王科,知道齐染身体很是健康后,他心安的同时,便想着让齐染早早成婚。 他在婚事上对齐染一向宽厚,知道齐染去过林家,觉得他对林如意可能有心思,便想着把林如意赐给他为正妃,到时在赐下两个侧妃,也好让齐染早早的有子嗣。 但是皇帝高高兴兴问询齐染的意思,齐染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但把林如意给推了,还想都没想的又加了一句自己现在无心成亲。 皇帝看着齐染那张平静的脸,第一次对齐染发了脾气,又想到他现在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便恼怒的让齐染回宫好好的闭门思过。 齐染当时跪在地上,看着盛怒中的皇帝,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默默的朝皇帝叩拜了一下,然后回东宫了。 当晚齐染背着东宫里的宫人用加了冰的水洗澡,他泡在泛寒的水中,冷的浑身直打哆嗦。 一旁看着他做这些的林悦皱眉不悦道:“你疯了吗?现在这种天气,你把自己泡在冰水里做什么?是不要命了吗?” 林悦的魂魄现在已经是和真人一样了,没有一点黑影的状态。这是因为这些天,他和齐染无意中又同床共眠一次,然后就这种状态了。 齐染对林悦现在的形态很满意,比一团影子和半身是人半身是影子的状态实在是好太多。林悦对两人过度接触,会改变自己魂魄在齐染眼中的形象已经麻木了。不过,在听到自己魂魄在齐染眼里正常了,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齐染望着林悦摇头道:“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没办法告诉林悦上辈子的事,在他重活的这辈子里,他一直把皇帝当做上辈子那个维护他到最后的皇帝,可是就皇帝一个眼神,他明白,人都是会变的。 皇帝仍旧疼爱他,仍旧把他当做未来的储君培养,可是他还是皇帝。现在齐瑛和齐靖完全被幽禁,齐瑛每日在佛堂诵经,齐靖也完全没有了声响。皇帝一开始是满意的,可是当他没日没夜看到的只有自己时,皇帝心里就不是滋味。 民间有句话叫远香近臭,大概就是说的他的现状。 齐染隐隐有些唾弃自己,他重活一世,想事还这般理所当然,实在是蠢透了。他把齐瑛和齐染都弄下去了,以为自己就是站在了权利的巅峰,就是赢了,实在是更蠢。 皇帝终究是皇帝,他太不小心了。 林悦身为旁观者,对这些事看的最清楚明白,他冷声道:“不管你想做什么,现在从这冷水里出来。” 齐染望着林悦,不知道是水冷,还是林悦的表情冷,总之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也有些苍白。 最后齐染还是没拧过林悦,他默默的动了下身体,想站起身又坐下来的模样。。林悦看他不大自在,道:“你有的我也有,换个衣服而已不必害羞。”不过他话虽是这么说了,人还是安安静静的转了过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齐染在穿衣服的声音。林悦摇了摇头,对这古代太子的处境觉得挺困难的。防备了兄弟防备皇帝,一生都在防备之中了。 齐染穿戴好之后看着林悦的背影,他的牙齿冷的上下瞌拌了一下,人也哆哆嗦嗦的道:“我有些冷。” 林悦转身皱眉道:“那还不赶快躺在被窝里暖和暖和。” 齐染嗯了声,临走时又看了看浴桶里的水道:“这些就放着吧,等明天再让人收拾。”现在桶里的水还是冰的,若是抬出去被人发现了不妥之处,皇帝知道后,有些事就不好开口了。 林悦没想到他还有心情想这个,他拉着齐染的胳膊把他往寝宫里拉,他道:“你现在还想着这些呢?你这是人脑袋是不是不知停歇的机器。” 把齐染捂在被窝里,然后林悦一边帮齐染擦头发,一边道:“你这是准备用这种方式向皇上示弱呢?就不能换一种方式,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齐染躺在床上听着林悦的声音,他笑了下道:“我这些日子过的太顺了,父皇今日只是借机发怒罢了,现在明白这些还不算太晚,若是等父皇心底的那根刺儿扎的深了,一切就晚了。我若是用其他方法太慢,说不准中途又会出什么变故,倒不如这样省事。” 林悦摸了摸他的头感觉了下温度道:“还好,没有起热。你让吉祥熬些姜汤吧,不管怎么样,先去去身体里的寒气。” 齐染闭着眼含糊道:“你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一会儿我会让吉祥直接去请御医的。” 林悦嗯了声,他看着齐染有些疲倦的脸,沉默了下道:“你若是累了,便睡下吧。我把头发给你擦干在离开。” 齐染低低的嗯了声,而后闭上了眼。林悦心底叹了口气,上次和齐染再次同床共枕,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魂魄离体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他长时间不回去,那躯壳似乎会强制召唤他回去。 他的身体和魂魄似乎在不断的融合,他的魂魄被不断的束缚着,给他一种自己有天魂魄遇到什么契机就再也无法离开的感觉。 只不过他和齐染离的近些的话,魂魄离体便能多支撑些时辰。所以那个时候他便抱着齐染,像是在和自己较劲那般。当时他那状态,浑身不自觉的颤抖,脑门上还有汗水,齐染吓了一跳。 好在他下半身黑影消失后,他还是能离开躯壳,虽然隐隐有些费力,但其他特别感觉是没有的。 林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像真如同他当初随口一言,自己就是为了齐染出现的。想到这里,林悦望向齐染,齐染大概是睡着了,眉宇清隽,神态安详,他的唇轻轻抿着,看起来倔强的像一个孩子。 林悦是个现代人,加上形态特殊,他看到的事多,知道的也多。但他和齐染这种情况,还真是没听说过。 不过很快,林悦就没有多想了,他自己能灵魂出窍本来也是罕见,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林悦望着齐染,齐染额头上的发丝还有些潮湿,林悦伸手帮他把那抹头拂到一边。 做完这些,林悦收手,只是手刚刚离开便被齐染有些湿意的手抓住了。 齐染睁开眼,眸中刚睁开时有极深的防备之色,等林悦的脸映入眼帘时,他道:“怎么了?” 林悦道:“没什么,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起热,需不需要叫御医。” 说这些话,林悦觉得齐染手心里的温度有些不对,他皱了下眉,低下头,用额头感受了下齐染的体温后,他道:“你简直是胡闹,你起热了,快叫御医。” 齐染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林悦的体温,他大概病的有些糊涂了,呆呆愣愣的说:“我没感到不舒服……” “不管有没有感觉,反正你人已经不舒服了,为了你自己的身体着想,你还是让人叫御医吧。别耽搁了,就算让你爹放心,也没必要把命搭上吧。” 齐染无言以对,而后扬声喊了声吉祥,让他去请御医。 在御医为齐染把脉时,林悦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齐染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望着王科道:“王太医,孤的身体如何?可严重?” 王科忙道:“太子殿下寒气侵体,内有邪风,肺部起热,乃是风寒之兆。臣这就开方子,太子殿下务必好好休养调理身体才是。” 齐染道:“无碍,王太医开方子吧。”王科对着他行礼,然后去开方子了。一旁的吉祥听了王科的话,那是急的是团团转。尤其是在不经意看到齐染对着床头点头的模样,吉祥心里想的是,完了,完了,太子这该不会是病糊涂了吧? 吉祥没有看错,齐染的确是在点头,是对着只有他看到的林悦,意思是自己没事让他安心的离开。 林悦飘到窗前,又转了回来,他道:“算了,你现在这样子,我走了心也不安,我陪着你吧。”齐染因为皇帝的事,心情肯定很复杂。这话又没办法对他人说,自己陪他说说话也好。 齐染垂下眼,心中蓦然一暖,而后他望着吉祥轻声道:“一点小病,不要打扰父皇了。你去抓药熬药吧。”吉祥应下,亲自拿了王科的药方,去太医院抓药去了。 而后齐染和林悦都没有说话了,两人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头,很是和谐。 而终于把药煎好端来的吉祥,看着齐染非常乖顺的把药喝下,心里很是些纳闷,太子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林悦一直等自己的魂魄支撑不住了才离开齐染的寝宫,齐染已经眯眼睡下了。 第二天,齐染起了高热伴随着咳嗽,皇帝得知齐染病重的消息亲自到东宫前来探望。看到齐染病的人都快糊涂了,皇帝的心情很是难受,命令御医一定要医治好齐染。 而齐染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御医每日诊脉是诊的心力交瘁,就怕一个不留神,齐染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林悦则是每日蹲在齐染床头,生病的人是非常难受的,就算坚强如齐染也不例外。不过他偶尔睁开眼时,林悦这次倒是没有说什么风凉话,偶尔在齐染睁开眼时还会安抚他道:“没事,按时喝药就好了。” 齐染听了这话只是笑,他病了东宫人多眼杂,很多时候,他只能听林悦说话,而不能回应。 第67章 林悦早就见识过齐染做事时的决绝,他对自己对别人都能下得去狠心。不过这次林悦是真没话说了,在这个医疗条件不算发达,发烧和咳嗽就能要人命的年代,齐染这次简直是真的在拿自己的命和在做斗争。 林悦一直觉得齐染对皇位有股说不出的执拗,这次事情让他更是有这样的感觉。齐染这一病重,自然是不能入朝了,也没有时常出现在皇帝眼前,更没有和朝中大臣谈论时政,诉说自己的建议了。他在一夜之间消失在朝堂上,这些年齐染一直站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这些天皇帝看着空荡荡的位置,心里蓦然觉得自己太过苛刻了。 皇帝表现愧疚的方式就是不断的拿好东西往齐染的东宫送,还会时常前来看望病重的齐染。对于皇帝,齐染心里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他平静的接受皇帝送来的一切,有礼有节的和皇上对话,就像以往一样。 在佛堂诵经的齐瑛听闻齐染病重了,为他亲手抄写了佛经,送到东宫保佑他平安。在闭门思过的齐靖听闻此事,则是低声冷笑了两声。过往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太小看齐染了,才会输的那么突然,输的那么漏洞百出。现在的齐染让他心底警戒线不断攀升,他自打关闭宫门后便在想如何让皇上记得自己。 他用尽了办法,终于让皇帝对自己另眼相看,甚至恢复了往日的疼惜。他站在事外,自然是能时常琢磨皇帝的心意,他以为齐染至少会在皇帝心底的刺深一点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没想到齐染这么快就发现了,还以这样的方式把皇帝心中的刺给拔出了。 齐靖不得不同意,自己再一次的小瞧齐染了。不过他并不气馁,他有的是时间,他并不着急。他和齐染之间的争夺,要等他解除幽禁之后才正式开始的。 他明白这个道理,齐染也明白。所以,他可以慢慢的来,一切都还有时间。 对于齐瑛送来的佛经,齐染看了两眼,便让人收起来了。林悦这些日子逛皇宫时是看过齐瑛的,他在佛堂里挺老实的,每日遵照皇帝的意思在诵经,完完全全看不出他有别的想法。 林悦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齐染,齐染咳嗽着笑了声道:“吃一堑长一智,他没有想法就是最大的想法了。” 齐瑛也是人,怎么可能琢磨不出来这次事件是齐染出的手。他只是和齐靖一样,不明白齐染到底怎么出手的罢了。 林悦觉得齐染这个太子当的挺麻烦的,他忍不住感慨道:“你父皇只有三个儿子,你们就弄成现在这模样,等你继承皇位,还是只生一个的好。” 对这话齐染没有吭声,他没有告诉过别人,他对女子没有感觉。并非没有,应该说感觉都用在了上辈子斐安宁的身上,这辈子他看到想往他身边靠的女人,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斐安宁的模样。他心里就非常的难受,不愿意碰触。 他拒绝皇上让他大婚的旨意,这也是很大的原因。 林悦发现齐染生病时非常爱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动不动眼神就飘忽的厉害。不过齐染有个优点,走神也快,回神也快。 他回过神后,喉咙发痒,就开始铺天盖地的咳嗽。咳嗽是非常难受的一件事,震的肺部鸣鸣响。 林悦看着他咳嗽的满脸通红的样子,道:“幸好你是太子,这太医说传就传,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大夫来的不及时怕是要出事的。”这话他一开始并没有说,这两天看齐染高烧退下了,便开口说出来了。 齐染漱了口擦了嘴道:“要是没有一点成算,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林悦冷呵了声,他今天呆的时间很久了,隐隐有点费力的感觉,便决定先回去了。齐染对林悦这些日子能陪在之身边,心里是有些感叹的。不过他们之间很多话不需要多说,谢这个字说出来更显得矫情,所以林悦离开,齐染也只是微微点了个头。 林家这些日子气氛也有点压抑,自打齐染拒婚病重后,皇帝的父爱之心泛滥,想到齐染是因为婚姻之事才变成这模样的,又一次听取齐染的意见后,皇帝便把齐染大婚的事暂时搁下了。齐染是太子,他成婚早晚都可以,但是那些女儿家的不能一直等着。于是皇帝便把三个老大臣叫到宫里,隐隐的说了此事。 林老太爷当时就觉得心凉了,但皇上既然开口了,林如意是彻底没戏了。再过两年,京城里会有更艳的花,更加轮不到林如意他们了。 林家一听闻林如意成为太子妃的事没希望了,心情都不是很好。林如意不怎么出自己的院子了,张氏心疼林如意心疼的直掉眼泪。而林老夫人,她想的更多,林家发生了喜庆之事,林老夫人会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但林家一旦发生不好的事,她总是要把账算在林悦头上的。 觉得一切都是林悦克的,而且会找到最合理的理由给林悦安插各种帽子。 林老夫人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林悦能离开林家,让他们安生安生。只是林悦身体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又不能把他撵回老家,让他读书考科举。想来想去,林老夫人觉得林悦的事得徐徐图之。首先得给林悦寻一门亲事,其他的事在图谋。 惠明大师说过林悦克六亲不能早成亲,林老夫人想皇帝是金口玉言,便想让林老太爷给林悦求个恩典,让皇上给林悦赐婚,最好能尚公主。这样林悦成婚后不管是好是歹那都和他们林家没关系了。 林老太爷觉得自己没这么大的脸面,能为林悦求到皇帝面前。但想到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尤其是他会莫名其妙失忆这件事让他非常介意。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些怪异之事和林悦有关,但林老太爷对林悦是有些忌惮的。 他失忆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是林悦得了好处。至于在朝堂上为太子说话,林老太爷觉得林悦也是从中得利的。 这不,他一个白丁,现在都是詹士府的官员了。 自古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你若是看一个人不顺眼,总能在他身上找到各种不好的缺点。因为这些心思,林老太爷觉得让林悦成家也是一件喜事。最关键的是,皇上膝下皇子虽不多,但公主颇多,里面总有一两个能和林悦配上的。至于娶了公主林悦不能做官这事,林老太爷压根没多考虑。林悦身体一向单薄,当官劳心劳肺的,不当也好。 林老太爷在皇帝面前还是得脸的,最后他还真厚着脸皮提了这事。林老太爷并没有直接说想让林悦尚公主的事,一直卖惨,好像皇帝不开口指婚,林悦这辈子就打光棍似的。 皇帝最近因为齐染生病的事,对养孩子这事想的颇多。又加上林老太爷暗示过了林悦因为克六亲的名头,在京城名声不好,皇帝又因为婚事对林家有点愧疚之意,种种加在一起,皇帝便对着林老太爷和善的说道:“也好,这件事朕放在心上了。” 林老太爷听了这话自然是大喜,有了皇帝这话,林悦的婚事就可以解决了。 皇帝也考虑了林老太爷的话,他膝下有六位公主,除却最小的八公主,和已经成婚的长公主、二公主,目前待嫁的有四公主、五公主和六公主。 这三位公主中,皇帝中意的是五公主齐敏,齐敏是贤妃膝下的,生来骄纵。不过皇帝并不觉得这是缺点,皇家的公主脾气刁蛮些也是应当的。 宫里的齐染是最先知道皇帝有意把齐敏许配给林悦的,他听这事时正在喝茶,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又从鼻子里喷出来,他差点把肺部给咳嗽出来。 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一番自己,齐染对着吉祥吩咐道:“怎么回事?父皇怎么有心思给齐敏选驸马还看上林悦了?” 吉祥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齐染,齐染听了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齐敏在皇帝眼中只是有些刁蛮,但齐染却知道,她岂止是刁蛮,简直是任性到了极点,看谁不顺眼都是拿鞭子抽的。 再者,齐染还清楚,齐敏有看中的人了,那人是斐清。上辈子因为这事,斐清差点去庙里当和尚。不过斐清有拒绝尚公主的条件,林悦则没有。齐敏上辈子是同和靖侯府的世子成亲了,婚后两人还曾大大出手过,在他死那年,齐敏养了几个面首。 以林悦那性子那脾气是忍受不了齐敏的。想到这里,齐染望着吉祥道:“打探清楚父皇的意思,如果父皇真有此意,以我病重为由请父皇来一趟。” 吉祥听了有些犹豫,他道:“太子殿下看重林大人奴才心里清楚,只是太子身边谋士有那么多,林大人也只是其中一个,您何必为了林大人忤逆皇上呢。” 齐染道:“你不懂,孤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吉祥有些纳闷了,林悦和齐染也没多大的交集,齐染怎么把林悦看的那么重。而且他觉得齐染对林悦的这门亲事非常的不喜欢,反对的态度十分强烈,语气甚至还有些愤怒。 齐染对此事有些心焦,他有些生气。不过还好的是,没等皇帝把这件事落实,南诏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南诏国主病重了。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把齐敏和林悦忘在了脑后,他现在急需考虑南诏事宜。 第68章 南诏的国主的病来的太凶太突然,南诏国主也是有几个不省心的儿子的,现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南诏国主的位置,南诏国内因为他们的争夺必然会引起一场动乱。皇帝现在在考虑的是要不要把越秀给放回去,让他也参加这场争夺,把南诏这潭水搅的更混。 皇帝虽然有这个心思,但又忍不住有些担心。越秀是有野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像靠着大齐争夺属于自己的东西。皇帝欣赏有胆识的人,但他又怕越秀回到南诏会转身给大齐一个回马枪,造成大齐边境的损失。 朝堂上对南诏国主病了之事的看法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就让他们国内自己乱,自己窝里斗的好,反正等新的国主继承王位,还是要向大齐俯首称臣上交贡品的。另外一派则认为南诏国主还是大齐自己能掌控的人比较好,那样他至少不敢生出背叛大齐的心思。当然还有少部分武将一派认为,应该趁着南诏动乱,直接挥军南下,把南诏给灭掉。 不过这一观点刚刚提出便被朝臣给摁下去了,大齐国库现在不丰裕,兵役刚刚招过,现在又招会引起民怨,南诏又地处特别,去攻打南诏有点不现实。 上次斐贺和齐瑛在边境都没能趁机攻打下南诏,现在说这些更是不现实,皇帝短期内也没有向南诏出兵的心思。皇帝内心还是希望越秀回去的,但他又想把越秀控制在手里。皇帝心底倒是有个想法,那就是给越秀赐婚,赐下一名公主为妻。 越秀回南诏时,带上公主一同回去,一来大齐在南诏有个监视之人,二来姻亲关系是比较牢固的。不过皇帝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并没有开口,这个想法需要越秀主动提出来,要不然就显得他们大齐咄咄逼人了。 想到这里,皇帝对满朝文武道:“这件事先放下吧,朕想想再说。”越秀如果够聪慧,知道皇帝的心意,就该主动入宫求婚的。 退朝后,朝臣面面相觑,有些弄不清楚皇帝在想什么。不过也有如林老太爷这等对皇上心思琢磨的十分透彻的人,隐隐明白皇帝的意思。林老太爷虽然把事情想得清楚,但并没有吭声。 而在朝堂内外都在关注讨论南诏事宜这种威严的时刻,齐染和林悦这里气氛则是郁闷的很。林悦今日以魂魄之姿入宫探望齐染,看到齐染的病情有所好转,这本来是件非常高兴的事,但见了齐染两人之间很不愉快。 林悦来时齐染正在喝药,齐染看到他后便让寝宫内包括吉祥在内的宫人都退下了。然后齐染望着林悦似笑非笑的说:“林大人今日来的巧,孤正准备要恭贺林大人有大喜事呢。” 林悦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话说的莫名其妙,不过他的脾气一向很好,于是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望着齐染道:“怎么了你这是,说话怎么洋腔怪调的?谁惹你了不成?” 齐染以为林悦会反驳有喜事这话,但林悦没有,不知为何齐染心里那股小小的火苗有燃烧成大草原的趋势。他忍了又忍道:“林大人似乎很满意这场婚事,要不要孤替你向父皇求旨,把亲事给定下了?” 按照齐染的想法,林悦能灵魂出窍,他有这样的能力自然是熟知林家发生的一切事。那有关林老太爷向皇帝提出他尚公主的事自然也是知道的,以往提起婚事林悦就直言自己没打算成亲,现在他对此事一言不提,明显的是有这个意向。 齐染想的没错,不过这次倒是误会林悦了,林悦这些日子只要睡着便往宫里飘着,根本没有关注过林老太爷的行动,而且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愿意说的想法,根本没有同林忠等人打招呼,就等着皇帝圣旨下达,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林悦望着齐染,第一次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林悦拧着眉头,心底有些烦闷,他道:“什么亲事?什么你替我向皇上禀明,齐染,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染冷哼一声道:“林大人这推脱的话是什么意思?林尚书为你求娶公主的事难道你不知道?” 林悦被齐染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话弄的心情颇为烦躁,他说出的话不由的有些锋利:“我以前就说过了不会成亲,别说是求娶公主就算是求娶天仙我都不愿意。你在不高兴个什么?” 林悦话音落下,齐染和他目光相对,齐染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齐染垂下眼,心底十分慌乱,他不由的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被褥。他想,是啊,林悦成不成亲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高兴? 林悦看着脸色又惊又慌的齐染,仿佛被说中了什么难堪的心思。林悦微微一顿,想说的话统统都卡在喉咙里了。如果他有时光溯回的能力,一定会让刚才的自己闭嘴的。 齐染的心很乱,喉间发痒,咳嗽无法忍耐,不断的响起。林悦看着捂着心口咳嗽的撕心裂肺,面上都染了一层薄红的齐染,他忙端了一杯温水放在一旁,又帮齐染拍了拍后背。这本是他这几天常做的事,但现在他的手刚落到齐染的身上,明显感到齐染整个人都僵硬了,背脊崩的直直的。 林悦拍背的动作慢了一分,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 等齐染终于止住咳嗽后,林悦把茶水递了过去。以往他都是直接喂到齐染嘴边的,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明明是要递到嘴边的,又生生改了动作递到了齐染手里。 齐染垂着眼接过茶,缓缓喝下。 寝宫内的气氛让人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齐染一口一口的喝着茶,等他把茶喝完后,也勉强能保持住平静了。他把茶杯放下,而后望着林悦木木的道:“林尚书提议你尚公主,父皇那里觉得你和五皇妹比较合适。孤了解五皇妹,她性子有些偏傲,心中又有他人,孤想着和你不大合适。再者,尚公主后,是不能为官的。你有能力有魄力,孤不想你日后后悔。” “哦。”林悦也木木的点了点头,他尽量同往日一样平和道:“不管是他人还是公主,我都没打算成亲。我这人自由惯了,不喜欢受束缚,更别说是没有感情的婚姻束缚了。” 齐染点头哦了声。 这时门外传来吉祥的声音,他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吉祥总觉得刚才齐染在说话,只是他离的远没听清楚,犹豫一番,他还是前来问询下。 齐染沉着声音道:“没事,退下。没孤的允许,任何人不许靠近。”吉祥忙应了声,总觉得自己这次无意中触了齐染的霉头。 以往这种时候,林悦总会说些调笑的话,今日这话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来了。林悦此时恍然发现,他和齐染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太近了。近的有点像是在玩火,说不准哪天这把火就烧到两人身上了。 玩火自焚这种事林悦是不乐意干的,他还想和齐染保持着良好纯洁的合作,也不想让两人日后因为这些事弄得彼此难看,所以及时止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适用。 想到这里,林悦在齐染这里一刻都待不了了,他干咳一声道:“这件事多谢太子殿下告知,我先回去确认下情况,免得日后伤了皇家颜面。”林悦说完这话便溜了,这次他走的飞快。 齐染望着他离开,并没有出声说什么。 等林悦人消失看不见了,齐染恍然躺在床上,他摸了摸自己还跳的有些急促的心口,觉得他和林悦之间,有些事情不受控制了。这也是他明知道林悦是找借口离开,他却没有阻拦的原因。齐染是重活一辈子的人,上辈子他历经了那么多背叛和磨难甚至是委屈,有些事虽然会让他感到震惊,但他本身却不是个愿意逃避的人。 所以有些事虽然让人震惊难以接受,但他仍旧会好好想想考虑考虑,等想清楚了一切再说。 齐染在想着这一切时,林悦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躯壳里。回到之后,林悦便出了梧桐斋前去寻林老太爷。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见林老太爷的,不过很不巧,林老太爷今天入宫了。 林悦沉着脸回到了梧桐斋,让半夏等人下去后,他把自己拍晕,然后魂魄挣扎着从躯壳里走出来,飘飘然的前去皇宫了。 既然是林老太爷开口找皇上让他尚公主的,那就由林老太爷开口拒绝吧。 林悦找到林老太爷时,他们一群朝臣还有越秀正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外候着,而殿内齐敏女扮男装正在和皇帝闹腾。她从贤妃那里听闻了皇帝想要给南诏质子和亲的意思,贤妃懦弱,她便自己前来了。她有自己的心愿,可不愿意嫁入南诏。 所以齐敏直接向皇上表明了心迹,她要招斐清为驸马。皇帝听了她的话,气的心肝疼。斐清是安定侯府的世子,未来边境十万大军的将军,又是齐染的亲表兄,哪能给她做个不能参合朝政的驸马? 齐敏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中斐清。那斐家十万兵权是齐染立足朝堂的保障,哪能轻易换人? 齐敏还要闹腾,皇帝有些生气了,摔了折子让她立刻回宫,要不然就让她抄写佛经精心。齐敏也没敢太过分,恹恹的离开了。等皇帝让内监宣布召见林老太爷等人时,林悦眼睛眯了眯,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成为林老太爷。 等天旋地转一阵后,他回神便成了林老太爷。林悦甩了甩自己宽大的朝服袖子,低低的冷哼了声。 一群人拜见皇帝后,越秀在皇帝开口平身后站起来,而后又庄重的拜下,他轻声且坚定道:“皇上,越秀远离南诏前来大齐,一直孤苦无依,心中十分爱慕大齐,今日前来是想让皇上为我赐一门婚事,也好全了越秀这份心,越秀定会爱护妻子的。” 皇帝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总要经过你父王的,让朕直接赐婚不大合适吧。” 越秀忙道:“皇上乃是天子,南诏又是大齐附属国,皇上也是南诏臣民的天子。您若能赐下婚旨,乃是越秀三生之幸事。” 皇帝沉吟下,望着其他人道:“爱卿觉得如何?”在场的朝臣面面相觑,有点头的有不吱声的。林悦就是不吱声的这类。 南诏的事他不想参合,他现在就想把自己那点破烂婚事给推掉。 第69章 皇帝自然是愿意给越秀赐婚的,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表现的相当矜持,他望着越秀道:“成亲乃是大事,这件事朕还要好好考虑考虑,越秀也不必太心急。” 越秀自然是聪慧的,听了皇帝这话,他也知道皇帝有皇帝的颜面,大齐有大齐的尊严,不是他轻飘飘一句求婚就能求得到的。不过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脸上满是感激,半分怨恨都没有,他十分客气的拍马屁道:“越秀多谢皇上体谅。” 越秀知道皇帝还要和其他人商议此事,他又说了些感激的话便提出告退了。皇帝自然是不会挽留他的,越秀离开后,皇帝看着自己的臣子道:“众爱卿有话直言便是。” 刑部尚书魏仁道:“皇上,微臣认为此事可行,南诏王子娶我大齐公主,乃是美事一桩,日后越秀王子继承王位,便会对我大齐更加忠心了。” 魏仁这话一出,便有人附和,这些人觉得南诏虽是附庸之地,但也需要拉拢的。不过也有人反对的,觉得南诏不过是大齐的附属之国,越秀一个质子根本配不上大齐的公主。皇帝心里也是相当矛盾的,一方面觉得联姻很好另一方面又觉得万一越秀在争夺王位时失败了,那他的女儿就命运多舛了。 皇帝对公主的疼爱也是相当深的,毕竟公主不会涉及到皇位之争。 皇帝犹豫了一番看着没有吭声甚至有些走神的林老太爷道:“林炎,你可有话要说?” 林悦被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戳了戳才明白皇帝是在问自己话,他低下头绵绵道:“回皇上的话,臣无话可说。” 皇帝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喜,以往出了什么事,林老太爷都是想法设法给他解决问题,这次态度明显的要不耐烦的多。由此皇帝想到了上次林老太爷为林悦求娶公主的事情,这前后态度的对比,让皇帝的心情顿时恶劣了几分,看待林老太爷的眼神都不善了。 刚刚戳在走神的林悦的人是魏仁,他也是一个老狐狸了,一看皇帝神色不高兴,忙又不动声色的戳了戳林老太爷。他不知道林老太爷这又是在闹什么,他只知道林老太爷在这样下去,皇帝说不准会让他在家好好休养休养脑子的。 若是真正的林老太爷在场,肯定能明白魏仁的意思。但现在在场的是林悦,他对魏仁的提醒无动于衷,对皇上黑下来的脸也没有感觉。他就那么站着,琢磨着开口拒婚。 皇帝轻轻冷哼一声,不在看林老太爷那张惹人厌烦的脸,他望着其他人道:“公主下嫁虽是朕的家事但也是国事,你们好生研究下。” 众人听闻此话都起身恭敬的回应了下来。皇帝因为林悦的表现,想和他们讨论事情的心也淡了下来,他语气有些沉道:“都退下吧。”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了,一看皇帝这模样,此时心里就算有千言万语都不会开口多说话的。一个一个都恭敬的行礼离开了,等魏仁出了大殿,突然发现林老太爷并没有出来。 魏仁愣了下忍不住朝大殿看了眼,看到林老太爷正朝皇帝说什么,他眨了眨眼,只觉得林老太爷这是没救了,皇帝心情不好到这种地步,他这是在赶着上前找死啊。 魏仁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摇着头离开了,他能劝说的话都劝说了,林老太爷一个不听,他也没办法了。魏仁心里打起了主意,日后魏家和林家还是要走的远些才好。林老太爷想找死,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 皇帝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似乎没听懂林老太爷再说什么,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耳朵,脸皮抽了下道:“林炎,你刚才说什么?” 林悦又把自己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边,他尽量表现出满脸凄苦,做一个合格的演技派,他凄凄哀哀道:“皇上,臣一直有一事隐瞒,这些日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向皇上坦白,臣那孙子林悦顽固不堪,品性不佳,实在是难配公主。再者惠明大师曾说过,林悦命中克妻,不易早娶。臣当日未曾告知皇上这点就为林悦求娶公主,实在是犯了欺君之罪。” 林悦说这话十分坦诚,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污蔑林老太爷。他这不易早娶的事惠明大师是知道的,林老太爷隐瞒不报,那就是欺君,就是犯罪。他实话实说,一点都不替林老太爷觉得难过。 皇帝这次真的听明白了,他火气朝脸上跑,怒声道:“林炎,你好大的胆子。”求娶公主的是他,现在想要反悔的也是他,他哪来那么大的脸?林悦顶着林老太爷那张忧国忧民的脸,默不作声的跪在那里不吭声。 皇帝冷笑两声道:“林炎,朕看你这些日子是有些老糊涂了,心智不清。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回家休养着吧,你那孙子既然没有那成亲的命,这辈子不成亲也罢。” 伺候皇上的内监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林老太爷一眼,他想,这林尚书和自己孙子有什么仇啊这是,非要故意惹皇上生气,弄得现在皇上开口说林悦这辈子都不能成亲。 皇上这是金口玉言,以后皇上就算是心里后悔了,今天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来的。林老太爷这是何苦呢?给自己孙子找不自在,还给自己找难堪。 林悦却没有感到内监的忧心,他现在甚至有点高兴,皇上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可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日后谁在提起他的婚事,那就是有违皇命。于是他厚着脸皮道:“臣谢皇上。” 皇帝被他这个谢字气的差点头脑发沉,他那话本来就是突口而出,哪有帝王管着臣民不让成亲让打光棍的。林老太爷若是好好的求个情,哭诉哭诉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林老太爷还顺着他的话应承下去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皇帝从鼻子里哼出两行浓浓的气息,冷冷道:“既然这样,林炎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悦应了下来,然后慢吞吞的离开了皇宫。他顶着林老太爷的脸回了林家,他是个小心眼的人,本来只想和林家做陌生人,他们非要拉自己下水,那自己也就不客气反击了。 回到家里后,林悦直接去了林老夫人的院子里,然后又把林忠和张氏喊过来,把事情因果全都说了一遍。说了林老太爷被皇帝宣布在家养病的消息,也说了他替林悦拒绝了婚事。 林忠听了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老夫人不明白林老太爷这是怎么了,她喃喃道:“为何?” 林悦没有回答林老夫人的话,他望着林忠淡淡道:“皇上已经开口不让林悦成亲了,那日后他的亲事就不要再提了。” 林忠沉声道:“父亲……”他说话时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声音沙哑的厉害,他道:“父亲,根本不是林悦成不成亲的问题,你向皇上为林悦求娶公主,现在又向皇上推了婚事,你这是想把林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父亲,你到底想做什么?”哐哐的打皇上耳光很好玩吗?朝堂上没有一个林尚书还可以有李尚书,白尚书,刘尚书。但他们林家却不能没有林尚书的。 林忠这话带着质疑和咄咄逼人之意,按说是有些不孝了,不过林悦并没有和他计较,他道:“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事已至此,你们也别多想了。” 林悦说完这话不等林忠继续开口,他便离开了。等他去了书房,从林老太爷躯壳里出来时,他望着熟睡的林老太爷冷冷的笑了下。他在想,他这次算是把天给通了个窟窿,就不知道林老太爷醒来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些想法在林悦心中一闪而过,然后他就飘飘然的离开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林老太爷既然敢这么对他,那他只好反击反击了。 林老太爷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林家的地位又下降了很多。据说林老夫人被他气病了,林忠也以各种理由不见他。最后林老太爷拿着父亲的姿态,压着林忠问了缘由,才知道自己又闯下了一场大祸。 林老太爷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番,准备入宫见皇上。林忠在他身后幽幽道:“父亲不必忙碌了,皇上刚才特意让元公公前来传旨,给你赐下了药材,让你康复之后在入朝。” 林老太爷回望林忠,说不出话来,林忠笑了下,脸皮僵硬,这笑倒是比哭还难看,“父亲既然病重,儿子也是要在身侧侍疾的。” 林老太爷知道皇帝这是恼上他们林家了,也不想见他,他缓缓坐下,脸色阴沉的厉害。 林忠站在一旁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他耳边只听林老太爷道:“以为父的性子,万不敢做出这等让林家遭皇上厌弃之事的。” 林忠沉默了下道:“孩子是了解父亲的,也认为父亲不会这么做。” 林老太爷眯了眯眼道:“自打林悦醒来后,你不觉得这林家就出了很多怪事吗?以往的事我不追究也可以当做是自己老了,记性差了。现在想想,是为父过于心慈手软了。这里面发生的桩桩件件怪事,哪样和林悦没有关系?” 林忠听了林老太爷这阴沉沉的话,忍不住动了动脚,然后他道:“父亲打算做什么?” 林老太爷张口想说什么,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抿着嘴不吭声了。林忠站在那里,微微有些失神,眸中神色有些纠结。 第70章 林老太爷对林悦出手是在当晚天黑时分,林老太爷直接派人把林悦的梧桐斋给围了。半夏等人不明所以,神色慌张,林悦倒是坦然。他在第一次成为林老太爷时,就想过会有今天的。他并没有因为林老太爷的身份就掩盖自己的嚣张,林老太爷早就有所怀疑,但又因自己设下的暗号而不敢怀疑。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 林老太爷让梧桐斋的人都退下了,然后他、林老夫人、张氏、林良站在林悦对面。他们没有让其他人进来,有些事下人是不该听也不能听的。 林悦幽幽的喝着茶,对他们的到来连眼皮都没有抬。林老夫人看着他这副悠闲的模样就生气,她想开口痛骂林悦一番,但想到林老太爷的话,她又生生忍住了。 直到林悦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林老太爷终于开口了,他低声沉沉道:“你不是林悦,你到底是谁?” 林老太爷这话在黑夜中响起,四周虽然有灯火,但这话却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分外渗人。 张氏神色是极为复杂的,她望着林悦的眼睛里有慌张不相信还有深深的戒备和不安。 林悦看着林老太爷懒洋洋的说道:“祖父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不是林悦那我是谁?我自然是林悦的。就是不知道祖父现在这阵势是想做什么?看样子像是要杀人灭口,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对惹祖父你生气了,总要把话说清楚,让我心服口服吧。” 林老太爷对林悦这番态度并没有生气,他甚至还让人搬了些椅子坐下。他望着林悦道:“林悦是老夫的长孙,老夫最是了解他不过,他秉性高洁,绝对不会做出有辱林家门楣之事。可自打你落水醒来后,行为举止哪一点和他相像?老夫以前并不愿多想,但你目的不同,你明显是想借皇上的手毁了林家。说罢,你到底是谁?林悦他人呢?” 若是确定了心中的怀疑,就会觉得事事都有蹊跷,林老太爷就是这样的人。以往只觉得林悦性格大变是因为落水差点身亡的缘故,现在则是忍不住想,林悦已经变了一个人。 林老太爷以往对这些鬼鬼神神的事是敬而远之的,现在则忍不住心底发寒。这个林悦绝对不是他的孙子,这世上真的有鬼怪。 “我听不懂祖父你这话什么意思。”林悦用极为慵懒的说道,他看样子是在反驳态度却十分恶劣,只是他那表情让人看了很想生气就是了。 林老夫人是最先忍不住的,她本来就厌恶林悦,这个时候自然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她冷冷道:“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林老太爷摇了摇头阻止林老夫人继续说下去,他道:“我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今日我们就把话说开,你想要什么我能答应的都会答应,只要你离开林家不在给我们惹麻烦,如何?” 林悦戳了戳自己的耳朵道:“既然祖父这么有兴致,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林老太爷看了眼林良,不知为何林良有些怕林悦。他哆嗦了下,最后还是巴巴的上前颤抖着声音道:“你当日入水,明明是淹死了的。但你后来又醒过来,我一直觉得你是大难不死,现在想想你根本就是死了,现在不知道被什么孤魂野鬼占了身体。” 说完这话,林良忍不住把手放到胸口,那里有他在南安寺求得符,林老太爷今天找他说林悦落水时的情形时,他怕挨骂挨打是仔仔细细的说了的。林老太爷当时就捋着胡须轻声说了句什么果然不出所料,他嘴贱没忍住问了句什么不出所料。林老太爷便说,林悦很有可能已经真的死了,而现在的林悦根本不是林悦。 林良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又被林老太爷抓来和林悦对峙,若不是怕林老太爷揍他,他真想转身离开。此时林良只觉得,林悦真的不是人的话,这符比人要让他感到安全。 林悦听了这话笑出了声,那声音含着讽刺十分明显,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林悦望着林老太爷道:“我这个好三叔,杀人灭口,还想把便宜儿子过继给我。现在到了祖父这里,就成了所谓的证据。祖父这是为了袒护自己的儿子,有多见不得我好?” 林老太爷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林良事后害怕,当时的情形并未细说,你一直用我的身体在报复林良,让他无官可做,无路可走,不是吗?” 林悦一脸讽刺,他道:“祖父这是在讲惊悚故事吗?” 林老太爷没有理会林悦,他继续道:“自打你醒来后,林家的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不过我已经细细查过了,每次我做出一些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时,你都处在昏迷的时刻。你是不是利用说那段时间附在了我身上?所以有那么几次,我一直在做一些自己都不知道且没办法理解的事?你敢说这和你无关?” 林老太爷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仍旧平静,他说:“每次我不记得的事或多或少都和你有关。那些话那态度绝对不是我所有的,倒是和你挺像的,这次你更是借着推了婚事,让皇上厌弃林家,不是吗?” 林悦道:“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和事实,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但其实就是胡言乱语。如果按你所说,我要害了林家,那为什么我有那么多机会让皇上厌弃林家,非要选这次?甚至我只要用你的嘴,痛骂皇上几声,林家就完蛋了,我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给你拿住把柄呢?” 林老太爷因林悦这话沉默了下,他说:“这也是老夫纳闷的地方,你若愿意解惑那自然是好的。” 林悦嗤嗤一笑,他望着张氏道:“祖父祖母不打算认下我这个孙子,给我安了这么个罪名,那母亲你呢?也觉得我不是林悦?也想杀了我?” 张氏望着林悦,她眼里是无数挣扎,最后化作不信任,她喃喃说:“我儿子我是了解的,他疼爱弟弟妹妹,敬重长辈,你和他哪有半分相像?是不是你把他害了?”说道最后,她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 林悦望着张氏,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看的张氏忍不住心虚了,他才轻声道:“你身为一个母亲,杀人凶手在一旁你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忍了下来,现在更是装作没看到。还在这里质问我为什么不疼爱弟弟妹妹?他们何曾心疼过我?打了我的左脸,还要让我伸出右脸给她打吗?我以前巴心巴肺的疼他们,那是我犯贱。你知道当时的水有多冷吗?你知道在里面的人有多绝望吗?我都死过一次了,难道还不允许我活的自在些?你们就凭着这点事,给我安插一个被鬼附身的罪名,真是可笑至极。” 张氏听了这话愣了下,这时梧桐苑门外传来了林如安的声音,林老太爷皱了下眉道:“如安不是在书院吗?怎么回来了?” 张氏道:“我也不知,我这就去打发他回院子里。” 不过不等林老太爷开口,林如安已经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林如意。 林如安快步走上前,给众人请安后轻道:“祖父,祖母,母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哥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若是有什么地方惹了你们生气,还望祖父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要多计较的好。” 林如意则走到张氏面前,轻声喊了一句母亲。 林老太爷道:“这事不用你插手。” 与此同时,林悦懒懒道:“他们认为我被鬼附身了,正在审问我呢,看样子是想找借口烧死我呢。” 林如安一脸忍耐的看着林悦道:“大哥,你是朝廷命官,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被人烧死?你的生死只能皇帝来定夺。” 然后他又看向林老太爷道:“祖父,大哥近些日子只是脾气古怪了些,和鬼怪有何关系?你们这是做什么?明日大哥还要入朝觐见太子呢,这场闹事就到此为止吧,免的传出去惹人笑话。” 这时,林如意望了望林如安又望了望林悦,最后缓缓垂下了眼。 林悦这时闷笑了两声,他道:“这话你就错了,祖父把我这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今日的事怎么可能传出去?而且祖父一直和我东拉西扯的拖延时间,这么重大的场合林大人竟然不在,难不成去请道士和尚来收妖去了?” 林老太爷眯了眯眼,林悦毫不退缩的和他对视着,林如安紧皱着眉头。 梧桐苑寂静的下来,直到林忠到来都没有人再开口说一句话。 林老太爷望着林忠,林忠走上前小声道:“父亲,惠明大师说林悦魂魄如一,并不愿下山。” 林老太爷冷下眉眼道:“林悦顶撞祖父祖母,不孝父母,家法伺候。” 林如安惊道:“祖父,大哥的体弱,家法使不得。” 林如意抬眼望了望林老夫人等人,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悦站起身,他缓缓朝林老太爷等人走来,他沉着脸道:“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吧,先是给我安了个被鬼附身的罪名,然后看着不成,就准备打死我。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容不下我。” 他在林老太爷面前站定,低声道:“既然你们给我安排了罪名,那我总要做一些符合罪名的事吧。” 林老太爷惊道:“你想做什么?” 林悦微微一笑,以最快的速度抓起一把没人做的椅子摔在了林良的头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林良脑袋开花,血缓缓而落。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摸了一把血,然后他翻了个白眼,颓然晕倒在地上了。 在所有人都静默下,林悦道:“既然都说我是鬼了,那就替以前的自己报个仇吧。冤有头债有主,我也赔一条命给他。”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林悦又把自己拍晕了。当然,他这次是很小心的,没有流血事件发生。 林如安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个人,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林老太爷等人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满意了吗?” 林老夫人嗷叫一声,去看林良去了。感受到林良还有气息时,林老夫人哀嚎着让救人。 而林悦,自然是晕了之后飘去皇宫搬救兵去了。 他可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死在林家,刚才那一手已经镇住了林家其他人,他得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让齐染把自己救走。 第71章 林悦飘到东宫时,齐染正在和吉祥说话。今天,齐瑛给皇帝和东宫送了本手抄佛经。齐瑛诵经的这些日子大概是把脑袋诵的清明了,他走了和齐靖一样的路线,准备用手抄之物勾起皇帝的怜悯之心。不过齐瑛比着齐靖走这一步要艰难些,齐靖至少表面上没有犯下什么罪过,他只是被安贵妃连累了。齐瑛则是自己行为不端,所以他在引起皇帝关注时,还要把心思放在齐染身上。 齐瑛送给齐染佛经的事,皇帝肯定是知道的,说不定还在看着齐染准备怎么做。现在的齐瑛,也学会了利用学会了手段,是一个合格的皇子了。齐染拿着齐瑛送来的佛经,吉祥小声的抱怨齐瑛在利用齐染。齐染没有吭声,而后吩咐吉祥往齐瑛所在的佛堂送些衣物,权了两人的兄弟之情,在皇帝眼下做足了戏份。 齐染本来还想吩咐些吉祥什么,但看到了林悦,他微愣,然后就让吉祥下去了。经过上次尴尬的时间,齐染以为林悦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当时的情形太过界,齐染觉得他们都需要时间理清心中的想法。 但是林悦现在出现了,不可否认,齐染对林悦的出现心底隐隐松了口气。至少林悦对当时自己的失态并不反感。 林悦本来想直接开口让齐染救命的,但被齐染这么盯着,他突然说不出话了,两人就那么相互望着,都有些呆呆愣愣的。最后还是齐染轻声开口道:“很少见你神色局促,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悦垂下眼顺着这话道:“是来找你救命的。”说罢这话,他把林家发生的一切简单说了下。隐瞒了他能成为林老太爷的事实,只说林家把最近发生的怪事都追究在他头上,准备找借口弄死他。 他这话也不算说假话了,林老太爷那模样就是想让他死。以不孝的名义动用家法,手段稍微阴毒些,他就活不成。日后皇帝就算追究,林老太爷哭诉一番也会归结到林悦自己身体弱的方面。林老太爷心里对他有各种猜想,大概是想着他身后没有人帮衬撑腰,所以才敢这么做的。 但他有背景啊,齐染这个太子就是,林老太爷恐怕要震惊的掉下巴吧。 齐染听了林悦这话,脸上浮起了一丝不悦,他语气略带几分怒意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简直是在胡闹。”若是自己不问,林悦是不是打算一直和他对视不吭声? 林悦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没来得及吗?” 齐染冷哼一声便准备出门,林悦看他这阵势忙道:“现在这种时候,你打算以什么名义去林家?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就去林家救我,那林老太爷若是问起来太子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你怎么说?”林老太爷这是算好的时间,现在肯定不会有人寻他的。对他行使家法,一夜过去,他说不准就病重了。 齐染皱了下眉,林悦这话说的也有理,他不能太过莽撞。但一想到林悦现在生死不知,他心里便又急又火。 齐染尽量沉下心,想了想,他扬声喊了吉祥进来。吉祥进来后,齐染打量了他一圈道:“把衣服脱了。” 齐染这话一出,吉祥和林悦都震惊了。尤其是吉祥,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纠结犹豫的情绪在他脸上不停的盘旋,就在吉祥准备一闭眼把衣服脱掉时。齐染被林悦不知名的眼神看的脸色泛红,他踢了吉祥一脚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是说把你这身太监衣服给我穿。”齐染气的都直言我了。 吉祥明显的松了口气,他忙道:“奴才那里有新衣,这衣服奴才穿过了,不吉利,奴才这就去拿新的来。”齐染救人心切,本来想说不用了,吉祥却麻利的跟个兔子似的,嗖嗖的跑了。 等吉祥离开,齐染望着林悦幽幽道:“你刚才什么表情?以为孤看上了吉祥?还是觉得孤做事没有分寸,这个时候还有心贪图享乐?” 林悦道:“没有……”他只是有点震惊齐染说出的那句话,也不是那句话,而是震惊齐染想脱吉祥的衣服这件事,总觉得想想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齐染冷哼了声,又淡淡道:“孤就算是有断袖之癖,也不会断身边之人的。” 林悦本能的接口:“那你想断谁?” 齐染神色微微一顿,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悦一番道:“孤没有断过袖,自然不知道,不过林大人这样的就不错。” 林悦身体微僵,感到当初自己挑着齐染下巴的调戏,被齐染不动声色调戏回来了。 齐染说完那话一直等到吉祥拿着衣服回来都没有在吭声了,林悦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吉祥看着齐染换了衣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内监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您这是?” 齐染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道:“今日收到七弟的手书,突然想到了儿时在一起的时光,也想到了梅娘娘。孤心情不好,去散散心,不要告诉任何人。” 吉祥忙道:“奴才陪着太子。” 齐染摇了摇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呆着宫里就是了。” 吉祥忙阻拦道:“太子,现在夜已经深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你若是不让奴才跟着,奴才可不放心你出去。” 齐染望了望吉祥,最后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一旁的林悦看着这一切瞬间明白了齐染想要做什么,他漫不经心的想,齐染若是穿到现在,也不会饿死自己,进娱乐圈,影帝级别的人物。找了吉祥这个证人,等皇帝事后问起来,只会以为齐染是由齐瑛的事伤心难过,不会想到其他。大概还会因此愧疚不安吧。 吉祥以为齐染想散心是打算在宫里逛逛,结果齐染直接在冷宫不远处找了狗洞想要爬出去。吉祥看到齐染的动作差点被吓死,他想开口阻拦,但被齐染一横,他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爬出去后,齐染把洞口遮住,他低声道:“这个地方还是我和七弟当年发现的,现在物是人非。” 爬过这个洞就是南街,吉祥一脸惊恐道:“我的太子爷,你这大半夜的要去做什么?” 齐染没有搭理他,直直的朝朱雀街走去。朱雀街上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斐家在那条街上,林家也在。齐染并没有直接去林家,而是忍着心中的焦急先去了斐家。他在斐家的墙角站了一会儿,模样看起来落寞极了,他轻轻道:“母后和梅娘娘都是从这里入宫的,儿时孤和七弟也时常来这里玩闹……”说到这里,齐染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在被斐家的人发现前,他忙离开了。 吉祥看着齐染的背影,心里脸上都是心疼。 齐染避开巡防走了一会儿,大街上现在安静极了。吉祥低声劝说道:“太子,您心情不好奴才知道,但你的病还没有好透,回宫吧,皇上万一知道了,可是要心疼的。” 齐染闷闷道:“孤现在不想回宫,四处走走吧。”斐家和林家不顺路,但齐染说了四处逛逛,便一脸沧桑的逛到了林家。 他准备离开时像是不经意的看到了林府的门匾,他停下来突然道:“这是林家吧。” 吉祥点头道:“是林家。” 齐染喝了几口冷风,不由的咳嗽起来。齐染的咳嗽声引来了远处的巡防,一群人嚷嚷的喊道,前面什么人?齐染看到这情况忙拉着吉祥避开了。 齐染突然笑道:“孤是太子,不能被巡防给抓住,去林家避避吧。今晚放纵一下,咱们翻进去不走正门。”当然齐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去敲门已经晚了,齐染顺着林府的墙根找到西南的方向,然后踩着吉祥的肩膀爬到了墙头上。当然,透明的林悦为了他掉下来也出了一份力,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掉下来。 齐染趴在墙头上拉着吉祥胳膊往上爬,不知道是吉祥体重还是齐染最近身体不好,没有多大力气,总之他把人拉到半路,手微微一松,吉祥又掉下去了。 这扑腾的一声,把巡防彻底给引来了,齐染趴在墙头上望着吉祥小声吩咐道:“让他们送你回宫,他们若敢欺辱你,你就带人来寻孤,孤给你做主。” 说完这话,齐染就下去了。 吉祥半躺在地上,然后被京中巡防给抓住了。吉祥想了下齐染话,齐染这是让他回宫找皇帝说明情况,想通之后,吉祥乖乖的跟着巡防的人走了。 林家的西南院就是梧桐斋,非常偏僻的地方。以往都没有什么人来的,今晚更是安静的紧。 齐染是由林悦抱着落下的,人倒是没有摔着。不过在人落地后,齐染故意发出了些声响,然后半夏、丁香两人提着灯笼出来颤抖着声音道:“谁?” 齐染整理下表情道:“林悦可在?” 半夏大着胆子走上前,看到是齐染她微微一愣。她是见过齐染一面的,对齐染印象很深。她道:“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林悦拍了拍衣服上没有的灰尘道:“林悦呢?” 半夏沉默了下道:“少爷他,少爷他……” 齐染眉头一皱道:“你吞吞吐吐做什么?他人呢,怎么不出来迎接孤?” 半夏犹豫了一番,突然跪下哀求道:“太子殿下,您救救少爷吧。”丁香也跟着跪下。 齐染道:“怎么回事?” 半夏有些惊慌道:“太子殿下,我们家少爷受了伤,被老太爷关到了祠堂。太子殿下去给少爷请个大夫瞧瞧吧,不然少爷就没命了。” 齐染听了这话道:“岂有此理。”他本来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的,但说出的话还是带了火气,他道:“带孤去看看。” 丁香和半夏相互看了眼,最后半夏咬了咬牙带着齐染去了祠堂,丁香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 因为梧桐斋比较偏僻,一路上他们也没有遇到什么人。直到到了林家祠堂,他们才被人发现。林家护院看到了齐染这个陌生人,以为半夏和丁香被要挟了,他们摸着腰间的剑上前阻拦道:“你是何人?” 齐染斜着眉眼冷声道:“放肆,敢在孤面前拔剑,简直是找死。” 半夏提着声音道:“这乃是太子殿下,你们不得放肆,还不快快让开?” 齐染没有看半夏,他望着祠堂的方向冷声道:“都给孤让开。” 护院们面面相觑,领头的抿了抿嘴看着面色阴冷的齐染,最终还是让开了路,在齐染进入祠堂后,他忙吩咐道:“快去禀告老太爷和老爷。” 第72章 齐染是独自进入林家祠堂的,半夏和丁香被拦在了外面,他刚进去便隐隐闻到血腥之味,他脸色一变快步向里面走去,心里则在想,这林家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如今天寒地冻的,把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放在这一无所有的祠堂中,这明显是想要林悦的命。 齐染走到祠堂里面便看到林悦在地上躺着,他忙走过去半蹲而下把人半抱起来。林悦额头上有伤口,只是被包扎的极为随意,现在隐隐有血渗出来了。 齐染不由的伸手摸了摸林悦的鼻子,想要感受下他的呼吸。林悦的呼吸非常轻微,如果不细细感受只会觉得这人已经死了,齐染的神色变了变,脸上浮起明显的怒意。一旁林悦的魂魄看到他的动作愣了下,道:“人没事的,这血看着吓人,但伤口不大,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我现在是魂魄离体的状态,呼吸比较弱也正常,等我回归就没事了。你先把人放下,万一伤着脑袋这么个姿势对伤口不好。” 齐染听了林悦的话,才回过神。他刚才有些乱了分寸,林悦的魂魄在一旁,他都给忘了。齐染把人小心的放在地上,然后对着林悦冷笑道:“你们家人对你可真是好。” 林悦摊了摊手道:“没办法,按照大义,这事是我太鲁莽了,不该直接给林良一板凳。他们把我扔在这里也占理儿,谁让林良是我的长辈,孝字压身呢。” 齐染眯起自己狭长漂亮的双眸,道:“你既然明白这些,就应该妥当行事,先让他们安下心,然后再去寻我,我难道还会推脱不成?” 林悦听罢这话但笑不语,齐染被他脸上的笑弄得有些失神。他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是有些牵强,他一个太子无缘无故跑到一个臣子家来要人家的孙子,这说道哪都没理。他现在‘无意中’闯入林家,还需要提前找种种借口的,以避免让皇帝和朝臣觉得他想招揽林家为他所用的。只是即便明白这些,明白林悦走这一步也是为自己好,齐染心中的怒意仍旧难平息。 也许是林悦这么似乎没气息的躺在地上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吧,林悦情况虽然特殊,但齐染却从未想过他会真的离开人世。 齐染在祠堂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林老太爷和林忠匆匆赶来,衣服穿得都没有白天讲究了,有的地方还没有穿戴整洁。他们两个心底都有些疑惑,齐染怎么知道林悦被关押了,他这个时候来林家做什么?最关键的是,齐染是不是想给林悦撑腰。 林老太爷和林忠走到祠堂前看到了半夏和丁香,林老太爷站定阴沉沉的说道:“是你们带太子殿下前来祠堂的?” 半夏忙跪下哭诉道:“回老太爷的话,是太子殿下突然出现在梧桐斋,要让少爷接驾。奴婢说了少爷已睡下后,太子殿下便生气了,非要让少爷出来。奴婢没办法禀告,只好告知太子殿下少爷在祠堂,太子殿下非要让奴婢带路,奴婢们没办法只好带他前来了。” 丁香也跪下颤抖着道:“奴婢们不敢隐瞒。” 对半夏这半真半假的话林老太爷只是冷哼一声,现在不是追究她们的时候,再者若真的是齐染要见林悦,别说是她们,就连他都不能拦得住。 林老太爷和林忠走入祠堂,看到的就是齐染穿着一身内监服饰蹲在地上仔细观看林悦的场景。林老太爷和林忠忙跪下请安,林老太爷面色稍带惊异的道:“太子殿下,此处偏冷,请随老臣到书房一坐。” 齐染抬起眸子,神色如往常一样,他淡淡道:“林尚书,孤今日无意打扰。只是不知道林大人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也不给医治医治就让人躺在这里了。现在天寒地冻的,躺久了怕是要病了,这祠堂又四处着风,阴冷的厉害。孤听闻林大人身体一向不好,父皇让虽他入詹士府辅佐孤,单他平日入宫,孤也没敢多让他做什么,就怕累着他了。这要是身子骨只撑不住,林老太爷就不心疼吗?” 一旁的林悦听到齐染这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他朝地上的林悦身体里钻去,此时不给林老太爷上眼药水,更待何时? 齐染看到他的动作明显的皱了下眉,林老太爷看齐染连皇上都搬出来了,忙苦着脸道:“太子殿下,林悦乃是老臣的长孙,又得皇上亲口封赏成为朝臣,老臣哪有不珍惜的道理。只是他成了朝廷命官之后非作非为,无法无天,今日更是直接对其长辈出手。老臣那不争气的三子林良,现在被这混账东西打的还昏迷不醒呢。这般不孝之人,怎么能辅佐太子?老臣已经连夜写了折子,祈求皇上撤职查办。还望太子恕罪。” 林忠也叩拜一番低声道:“太子殿下,林悦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及长辈,微臣之三弟被他打的头破血流人又在昏迷中,微臣之母亲又因此病晕在床。他母亲张氏为此心悸难耐,他为微臣之亲儿,是微臣教导无方,微臣无颜面对母亲和三弟。” 林老太爷和林忠拿着林悦伤了林良的事站在道德大旗之下,言谈之下林悦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这样的人请旨罢官,在祠堂反省惩罚算是轻的了。 齐染皱了下眉头,这时躺在地上的林悦幽幽醒来。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在看到林老太爷和林忠时,他那是个满脸惊恐,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们要害我这几个字。他本能的想往后退,不过转念又看到了齐染。 看到齐染时,林悦的眼睛晶亮,他猛然抓着齐染的衣摆低着头凄凉道:“太子殿下救命,祖父和父亲他们口口声声说不是人,是鬼,非要烧死我,幸好微臣命大,要不然就被烧死了。” 林老太爷额头青筋直露,他道:“放肆,太子殿下面前还敢满口胡言,谁说你是鬼了?谁又要烧死你了?”他以为林悦看到齐染,顶多是向他求救,但没想到林悦张口就是往他们头上扣屎盆子。 林悦根本没搭理林老太爷,他抹了抹眼角,声音哀戚的很,他道:“太子殿下,微臣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吧,祖父他们这样行私刑,哪里把皇上看在眼里?微臣若真的犯下什么罪,那就让刑部皇上审讯便是,直接越过皇上是什么意思?我这额头都被三叔他们打破了,现在又把我放到这祠堂,明显是要我死。不烧死,改成冻死,反正左右我也活不成,也是一个死。但微臣冤枉,微臣不甘心。微臣就算是死,也要皇上查清事实,再论处。” 林老太爷看着颠倒黑白的林悦,忙朝齐染道:“太子殿下,林悦额头上的伤是他自己拿椅子撞得,和林良一点关系都没有,林家有人可以作证,太子殿下万万不好听信林悦一面之词。” 林老太爷这话一出,齐染的脸色有些奇妙,他望了望林悦又望了望林老太爷。此时林悦微微抬头幽幽道:“祖父是说我自己拿椅子撞头,我疯了吗?再说了,林家是祖父您说的算,你别说让人作证了,你让他们说我是鬼怪,他们哪个敢不吭声?” 林老太爷还想说什么,齐染干咳了一声,他脸皮抽了下道:“林尚书,这林悦为何自己撞头?” 林老天爷愣了下道:“他伤了他三叔,便想要以命偿命……” “太子殿下,祖父这话您可信?”林悦抓着齐染的衣摆不丢,齐染脸色明显是不信的。这也是,这世上除了疯子,谁会莫名其妙自己撞头? 林悦抚摸着脑袋呼了呼鼻子又道:“太子殿下,您既然来了,那就是微臣命不该绝。微臣绝对是想好好活着的,您要不要先替微臣找个御医来针织诊治,微臣这脑袋疼的厉害,浑身又冷又热的,微臣不想死。” 齐染一听这话,神色变了下,他道:“林尚书不管谁对谁错,林大人的伤先要好好包扎一番,是非对错,你们可以到父皇面前说清楚。” 林老太爷一看齐染这是听信了林悦的话,他道:“老臣已经让人请大夫前来了,只是这乃是家事,老臣不想让皇上为此烦忧,还望太子殿下……” “这不行,太子殿下,我差点一命呜呼,定然是要皇上做主的。”林悦没等林老太爷把话说完就道:“还有,我不要林家请来的大夫,他们刚刚还不顾我的生死,现在微臣怕。” 齐染看林悦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和怕这个字一点也扯不上边。他微微错了下肩膀,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横了林悦一眼,演过头了。 林悦眨了眨眼,嘴微微张开,道,无碍。 演戏使人心情愉快。 正当这时,有门房一路小跑的过来了。他磕磕巴巴道:“老太爷,大爷,门外有宫里的人来了,说是接太子殿下回宫的,还说太子殿下身边的内监吉祥,被巡防送回宫了,正在皇上那里等着太子殿下回去呢。” 门房刚说完这话,他身后出现了几个内监,打头的内监面白无须,长相非常秀气。他看到齐染后行了个礼笑眯眯的道:“太子殿下,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请太子回宫。” 林老太爷望向齐染,齐染面上浮了一丝歉意,他道:“孤……孤今日莽撞了,先回宫。” 林老太爷不知道齐染为什么出现在林家,但看着模样,应当是被巡防士兵追着,闯入林家避开了。 齐染一副要离开的模样,林悦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摆,非要同他一起入宫面见皇上。 林老太爷看林悦那无赖模样,都想上前把他的手拽开了。 最后齐染道:“林尚书,你是朝廷命官,林悦也是。这件事孤本来不应该管,但林悦既然有这等请求,那孤就先带他回去。别的不说,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齐染说完这话,就意思内监把林悦带走。林老太爷一看这阵势,心中一沉,他刚刚领教林悦胡说八道的嘴,现在更是不敢让他轻易到皇上面前颠倒黑白。他心一横,便朝着齐染道:“太子殿下,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老臣也豁开脸,这家中丑事也不隐瞒了,老臣也一同入宫,求皇上做主。”皇上命他在家休养,他正好借机跟皇上好好哭诉一番,引起皇上的同情,让他早日回归朝堂。 齐染没想到林老太爷会这么做,好在他一向淡定,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他平静的点了点头,至少表面上是个公正无私的太子。 来接齐染回宫的内监没想到这回去的路上多了要去告状的林老太爷、林忠和林悦,这还真算是新鲜事。 林悦脑袋上有伤口,包扎的不好,加上他那一副随时要归去的状态,看着有点吓人。齐染让林家准备了马车,里面放置了很多柔软的东西,生怕磕着碰着他了。林老太爷和林忠则是坐着轿子前去入宫。临走前,林悦要求回自己的院子拿点东西,齐染想了想又把半夏和丁香一同带走了。 一行人在夜深人静中朝皇宫走去,一路上齐染并没有吭声,也没有问内监皇帝把吉祥怎么了。 @@@ 到了皇宫,皇上听到随齐染来的还有林老太爷等人,他心里也惊讶的很。他以为林老太爷是怕自己误会他和太子私下有联络,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诚惶诚恐的入宫求见。也因此皇上虽然对林老太爷仍旧不喜,但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结果众人一进门,皇上看到的是哀哀戚戚的林老太爷和一脸沉重的林忠,还有受伤颇重的林悦。齐染看到的是地上跪着的吉祥,吉祥等齐染来了,脖子缩了缩,头埋得更深了。 皇帝沉默了下望着齐染道:“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开口询问了,齐染自然是不好隐瞒什么,他很快收敛心神,简单的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说了下,着重说了林家发生的事。 皇帝听了又沉默了,他觉得自己脑子似乎不大够用了,林家这事听着就像是个天荒夜谭的故事。林老太爷和林忠倒是想开口,但他们看着皇帝那神色也没敢轻易开口。 皇帝沉默了许久望着齐染道:“你这是什么打扮?宫门紧闭,你怎么出宫的?又是怎么遇到这些事的?” 齐染脸色一顿,张了张嘴,最后小声道:“回父皇,儿臣,儿臣……冷宫那里有个地方可以出去,儿臣……”他一脸为难,实在是说不下去的模样。 “爬狗洞出去的。”皇帝接口道,齐染白净的脸颊瞬间红了,在他后侧的林悦看到他半边脸颊和透明的耳垂都变红了,林悦扬了扬眉,觉得齐染当得起眉目如画这四个字。 皇帝也难得见齐染这副模样,他打量了一番后悠悠道:“还有点身为太子的羞耻心。那朕再问你,你偷偷出宫就出宫了,遇到巡防之人跑什么?” 齐染动了动嘴没吭声,皇帝又凉凉的替他说了:“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当以身作则,若是被人抓住在宵禁时刻瞎胡逛,不好意思吧。” 齐染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吉祥,吉祥又缩了缩脖子,像是要把自己缩没了。皇帝乐了,他道:“你不用看你这贴身太监,他的嘴倒是还算硬。被巡防的人抓住了,一句有关你的话都没说,若不是闹到朕的眼前,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是没人知道。那太子你继续告诉朕,为了避开巡防士兵,你是怎么到林家的吧。” 齐染抿了抿嘴道:“父皇,您都知道了,儿臣无话可说。” 皇帝懒散道:“朕是知道了,但朕就想让你亲口说,看看你和这内监有没有欺瞒着朕。” 齐染跪在地上,许久后他面红耳赤道:“儿臣,儿臣当时心急,又来不及去让人通禀,所以……所以就行事莽撞了些,直接……直接翻墙进去的。” 齐染说完这话,殿内一片寂静。皇帝气呼呼的冷声道:“你身为太子,先是装成太监,然后是爬狗洞出宫,最后又翻墙进入一个臣子的家。林家若是把你当做刺客给逮住送回宫里,那你这个太子可就给朕长大脸了。” 皇帝说到这里,心里是五味之感。他都休息了,听闻巡防抓了个逃跑的内监送入宫了,他起身一看这内监还是吉祥,他心里就有了各种想法。再听闻吉祥战战兢兢的说齐染是看到了齐瑛手抄的佛经后要散心的,他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只是当他问道既然是散心他这个内监又怎么出现在宫外,齐染又在何处时,吉祥那表情一瞬间复杂的很。皇帝看吉祥不想说出来,就直接让人打了他几大板,吉祥也知道不能替齐染隐瞒,便说了过程。 皇帝听了齐染这又是爬狗洞又是翻墙的,心里是又气又乐,最后还给了他脸面,让司礼监的内监亲自把人从林家接回了。结果人接回来了,还接回来了一桩稀奇事儿。 林老太爷和林忠本能的说不敢,林悦则道:“皇上,微臣住的那地偏僻,没有人守着,不会把太子殿下当做刺客的。” 皇帝听了这话看向他,神情莫测,他道:“你们这祖、父、孙三人这是闹什么呢?准备相互在朕面前告状?” 林老太爷和林忠只觉得尴尬,林悦脸皮厚,他道:“皇上,微臣本来也没想过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但微臣不能平白无故背黑锅,不能无缘无故死在祠堂吧,微臣就斗胆来了。” 皇帝面色沉沉道:“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第73章 面对皇帝的质问,这次林悦倒是没有和林老太爷抢着说话。林老太爷苦着脸,把林悦用板凳把林良拍晕的事说了一遍,省略了他们一开始对林悦是鬼是怪的质问和怀疑,因为这些事拿出来说实在是太过荒唐。 林老太爷把事情说清楚后跪在地上惨兮兮的哭诉道:“皇上,老臣教导子孙无妨,实在无颜面对皇上,也愧对太子。” 皇帝皱了下眉,林悦毕竟是他亲自封官辅佐齐染的,现在出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他心里总归有些失望的。他望了下林忠和林悦道:“你们可还有话要说?” 林忠沉默着,无话可说。 林悦严肃着个脸道:“皇上,虽然自古以来小辈不言长辈之过,但皇上面前当无子孙无父子只有君臣。微臣并非有意对三叔动手,他们恶意揣度微臣,想要置微臣于死地,所以把微臣伤成这番模样。”言罢,林悦以非常快的速度把当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他受伤的屎盆子还是扣在了林老太爷等人的身上。言谈之下,自己被陷害是鬼怪,不承认后又被打伤,最后被无人看管的放置在祠堂里挨饿受冻等死,当时情况颇为危机。 他记忆力是极好的,说起话来又活灵活现,算是把当时家人的逼迫给原原本本的呈现出来了。皇帝听了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他虽然不信佛不信道,但对鬼神之事还是有所敬畏的。但现在林老太爷和林忠逼迫林悦承认自己是鬼怪,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林老太爷并不慌张,他在林悦说完这话后对着皇上道:“皇上,老臣处理此事手段虽有些过激,但老臣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祖父当然是有原因的,祖父是为了掩盖当初三叔要杀我的原因吧。也许在祖父心中,不成器的儿子总是要比孙子重要的吧,所以想用孙子的死掩盖儿子要杀人的事实。”林悦顺势接话道,他表情甚是悲痛。 林老太爷一听这话,心底一惊,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林悦从怀里拿出一份供词,朗声道:“皇上,这是当初三叔想要谋害微臣的证据,微臣一直收藏着,想着三叔已经改过,想着祖父等人心底是向着微臣的,今日为了自证清白,请皇上明鉴。” 皇帝没想到事情到了这地步又牵扯出一桩谋杀案,他用下巴示意了下,然后把林悦手中的东西结果。林老太爷看着那所谓的证词,心中突然一个激灵。他终于想到了,当初他没有记忆打了林良时,还命林良写下了自己所犯的罪孽。 里面包含了林良和婉儿如何推林悦下水的,也写下了林良想让自己的孩子给林悦当儿子的心思。更写了自己想让林悦娶王氏那个水性杨花的侄女,日后给林悦戴绿帽的心思。 当时这份罪证写下来后,林老太爷四处翻找都没有找到。当时他并未怀疑自己失忆和林悦有关,他想这份罪证也许是被自己放在了一个严密的地方。后来朝堂内外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这件他失忆时做下的事也被忘记了。 没想到林悦是在这个地方等着自己呢,既然东西在林悦手中,那是不是可以证明,林悦和自己失忆有着绝对的关系? 想到这里,林老太爷不由的看向林悦。林悦朝他翻了下眼皮,他神色很是平静,但林老太爷从中就看出了得意和嚣张。林悦所有的表情仿佛都在说,一切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又如何? 然后林老太爷看着林悦朝皇帝道:“此乃微臣三叔亲笔所书,微臣不敢欺君,望皇上明察。”欺君两个字让林老太爷浑身一抖,他刚才并没有开口说林悦是鬼怪的事。他只说林悦对长辈不敬,本来想着在林悦进行狡辩时,他再说出自己的怀疑。到时就算在皇帝心中是一场闹剧,皇上也不会对他如何,而林悦终究是伤了长辈的。 谁知林悦根本没有让他开口说出那些,直接把事情归结到这一切的发生是自己要护着想杀人灭口的林良。而且拿出了明晃晃的证据。 这一瞬间,林老太爷心死如灰。 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林家怕是要毁在林悦手上了。 皇帝看过林悦呈上来的有关林良的罪证,他看完后,心底怒火横生,他把这些东西扔在地上冷声道:“简直是荒唐至极,林良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做出谋杀侄子栽赃嫁祸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而林炎你不但不秉公处理竟然还为其遮掩,实在是让朕太失望了。” 说到这里,皇帝又看着林忠道:“林忠,林良是你的弟弟,林悦是你的儿子,你竟然对别人要害你儿子的事无动于衷?” 林老太爷这时开口了,他凄厉的说道:“皇上,此事是林良的错,老臣不敢为他辩解,林忠是老臣的儿子,老臣要做什么,他岂能违背?但林悦真的有古怪。” 林老太爷把自己这几次失常和林悦扯上了关系,他说完望着皇帝道:“皇上是最了解老臣的,平日里老臣连逾越的字都不敢多说一个,怎么可能犯下这样的错呢?” 皇帝没有吭声,说来在他记忆中林老太爷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齐染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而林悦神色莫名,他就那么望着林老太爷,许久后轻声道:“所以祖父决定把一切都归结到鬼神身上吗?我被自己的亲叔叔推入池塘差点死了,在林家那个大院子里没有人为我做主,亲父母亲祖父维持的是三叔的脸面,林家的尊严。所以祖父觉得我理应大大方方的一点怨恨都不能有吗?在祖父眼里我性格大变,同以往大不同,但我若同以往一样,那以我那落魄的身体能活几天?祖父在想给我安插鬼神的名声时,不是找过惠明大师了吗?惠明大师不是亲口说我没问题吗,祖父为何不把惠明大师这话告知皇上呢?祖父自己惹怒了皇上做错了事,所以都要怪在我头上吗?” 林悦这声音很轻,却让人听得心酸。 林老太爷一阵语歇,而后仍旧坚持林悦是害了他的人。皇帝道:“林炎,朕看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越发重了。回去朕让太医去给你瞧瞧吧。” 说道这里,皇帝望着林悦道:“林悦,林良想要陷害的是你,你祖父和父亲知情不报,你想怎么做?” 林悦神色淡淡:“自古以来子不言父之过,今日微臣已犯了大忌,但微臣不悔。微臣自幼被批命克六亲,不得亲人欢颜,微臣大概是亲缘淡薄。不管皇上如何处置,微臣都无话可说。” 皇帝看着他,觉得林悦大概是被伤透了心,又看了看还在嘀嘀咕咕触眉头的林老太爷,心想林悦生在林家也够倒霉的。然后他道:“林良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不容赦,即日起押入大牢。林炎包庇林良,本该一同受罚,但朕念在你这些年忠心耿耿又病了的份上,饶你一命。回去好好休养吧,至于林忠,在家伺奉父亲吧。” 说完这些,皇帝又看向林悦道:“林悦你殴打长辈,虽情有可原,但也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罚俸三年。你刚才既说和林家亲缘淡薄,朕就为你做主,另开一府,独居,但逢年过年不可忘本。” 皇帝亲自让他们分府,也算是对林悦的补偿。林悦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自然是心满意足的。至于皇帝对林老太爷和林忠的处置,看似轻薄,实际上是非常严厉的。皇帝就差没有直接告诉林老太爷,让他上书辞官了。至于林忠,林老太爷虽然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但皇帝对林忠的印象比往日差了很多,让他伺候林老太爷,也是让他不要出现在朝堂了。 林悦也明白林老太爷刚才一直在皇上面前表现的疯疯癫癫的,就是为了保住林家最后一点势力,至少不用被盛怒下的皇帝抄家。他越是在皇上面前表现的说话不经头脑,皇帝只会觉得他是想重回朝堂,是魔障了。 皇帝大半夜的处理完这些,心情实在是不好。这时一直沉默的齐染开口了,他道:“父皇,林悦既然受了伤,您又赐他新府,那今日便留在东宫让御医给他瞧瞧伤吧。” 臣子留宿皇宫乃是天大的恩宠,林悦本来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的,但齐染既然开口了,皇帝看着惨兮兮的林悦,便觉得好人做到底,同意了。 然后皇帝吩咐齐染留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等人走后,皇帝望着齐染突然道:“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吗?” 齐染心中一跳,面上却半分不露,他道:“父皇,儿臣没有见过不敢说。但谎言终究是谎言,是不能被人信服的。”而后他把林老太爷说林悦自己撞头的事说了出来,他道:“儿臣觉得林尚书这些日子怕是压力太大了,这种能让人轻易揭穿的话都说的出来,徒增笑话罢了。” 皇帝想了想也是,就算是鬼怪,报仇还来不及,哪有自己撞自己的道理。皇帝望着齐染,心里有些感慨,他对齐染这么巧的出现在林家,又遇到这场事心里也是有些泛嘀咕的。他以为齐染会借机为林老太爷开脱下,那样林老太爷肯定对他感激涕零,对他在朝堂上更有帮助,没想到齐染选择了为林悦说话。 皇帝为自己那点心思感到懊恼,他宽慰了下齐染道:“你说的也是,齐瑛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齐染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起身离去。 吉祥哆哆嗦嗦的跟在他身后,只是齐染刚走了两步,皇帝又喊了一声太子。齐染回过头,皇帝眯着眼道:“冷宫那里要出宫的地儿以后怕是不能再用了。天亮之后,你亲自去监督宫人,把那狗洞给填实了。” 齐染没想到狗洞这个事儿还没有过去,他白净的耳朵又红了起来,齐染勉强应了声,匆匆行礼,然后离开了。皇帝在他身后大笑起来,心情颇为愉快。 齐染回到东宫,心底的羞愤还没有平息下来。他爬狗洞出宫的事,天一亮怕是都要传遍京城了。 一想这都是林悦害的,齐染心里那股生气的小火苗就不断的燃烧。 林悦被安置在东宫的偏殿,齐染直奔而去。他去的时候,林悦头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他人已经喝了药睡下了。或者说是身体睡下了,魂魄没有。 齐染让所有人都退下,他望着林悦道:“你没事吧?” 林悦摇头道:“没事,不过太子殿下你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皇上怪罪你了?” 齐染把自己白天要亲自去填埋狗洞的事说了出来,他阴郁的说:“说起来,孤这般难堪,都是拜林大人所赐。” 林悦忙道:“大恩不言谢,太子殿下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直言便是。” 齐染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道:“算了,你帮我不少忙,我帮你一次也是应该的。” 林悦嗯了声,静静的看着齐染。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谁都没有先开口。这时吉祥出现了,他小声道:“太子殿下,热水备好了,你折腾了半夜,奴才服侍您睡下吧。林大人这里有宫人看管着,您不必太担心。” 齐染收回望着林悦的视线,他转身望了吉祥一眼,然后离开了偏殿。吉祥总觉得齐染那不是看了自己一眼,而是瞪了自己一眼。 林悦这次倒是没有跟上去,他看着齐染离开的背影,眸中神色来回闪动,许久后他玩味的勾起嘴角笑了下。 @@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齐染夜半爬狗洞出宫、林家祖孙三人被惩罚的事震惊了朝堂。齐染爬狗洞出宫的事倒是很好打听,是因为心忧七皇子之故,据说还在斐家墙外呆了许久,是想念皇后和梅妃了。 而林家发生的事则成为了朝堂上的谈资,什么叔叔要害侄子,祖父为了维护儿子,编排孙子辈鬼怪附身……这等等事件,被传的沸沸扬扬的。 但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当事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说的。但林家被皇上厌弃是真的,林老太爷和林忠闭府不出,林悦被皇帝金口所开,亲赐分府也是前所未有的奇闻了。 林家二房林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带着妻子儿女千里迢迢从江南回京城的,他以为等待他的是林老太爷打点好的慷慨道路,是荣华富贵,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林家快要完蛋的消息。 好在林贤还是沉稳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林家。林老太爷和林忠病了,没有出来相见。林贤便去探望了林老夫人,母子多年后相见,又是一番哭诉不说。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林贤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林老夫人是咬牙切齿的把林悦做的事给说了一遍,林贤听了道:“糊涂,母亲,三弟当初做下那等事你们就不该包庇他。反而要让他在众目之下请罪认错才是,这样日后便不会被人抓住把柄了。” 林老夫人是心疼林良的,但林家也是因为林良现在成了京城的笑话,她这份心疼也打了折扣,她抹了抹眼泪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父亲,你大哥都被皇上训斥了,林良现在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林贤道:“皇上只是关押三弟,并未宣判,我明日便去看望他一番。”林贤看了林老夫人周边的人,道:“我听闻如安那孩子读书十分上进,今日怎么不见他?” 林老夫人脸色一沉道:“别提他了,他和林悦那个混账东西不愧是兄弟,我对他再好,他心里也向着林悦。”林如安当初在林悦自己拍晕自己后,求林老太爷为他救治,林老太爷自然不允许,还把关在自己的院子不许他出现。 后来林家落难,林老夫人曾找到林如安,想让他开口陈诉是林悦自己把自己拍晕的,林如安便称病不起了。 这让一向疼爱他的林老夫人非常的不满。林贤听了这话道:“母亲,这种荒唐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再让如安开口,那就等于在让人看笑话,谁会信?如安是要考取功名的人,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传入皇上耳中,日后人就毁了。” 林老夫人没有话说了,她心里也清楚,但还是觉得林如安这事做的过分。林贤道:“母亲不必太忧心,我已回京,一家人在一起也好,能好好想想办法。”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些贴心话,然后林贤才带着二房众人回自己的院子。等回去后,他脸色顿时垮了下去,脸上的轻松也没有了。 林贤现在只想对林良说一句,蠢笨如猪。不过他现在倒是想见见把林家搅成这样的林悦,如果他不是林家人,总要赞叹一声,是个人才。 @@ 林悦对林贤回京一无所知,当然,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仍旧在东宫养伤,虽然于理不合,但他毕竟受伤了,齐染又没有撵走他,多住两天,皇帝那里也没说什么。 这天齐染去偏殿看望林悦,齐染仍旧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他在上次出宫后又病了,据太医说是受了惊吓。皇帝听了火气突突上升,想想也是,齐染出个宫,又是被巡防追,又是遇到林家这一摊子破事,可不就受到了惊吓? 齐染倒是心平气和的在东宫休养,他现在对处不处理朝政已经淡然了。反正齐瑛和齐靖现在也出不来,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中。 齐染去看望林悦时,林悦睡着了。是真正意义的睡着,人呼吸正常,魂魄没有出现。林悦不喜欢人服侍,他睡着后偏殿很静。 齐染悄悄坐在床头,说起来,林悦出现在他眼前,很多时候都是以魂魄的形式。他极少见林悦真正睡着的样子。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一般人大概也想不到他会灵魂出窍吧。 齐染静静的看着林悦,许久后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林悦的鼻下,感受了下他的呼吸。齐染在收回手时,无意中碰到了林悦的唇。 林悦的唇很单薄,线条很流畅,齐染望着他的唇,脑中不由的想起两人无意中亲吻过几次的事。想到那些画面,齐染只觉得自己的手都热了起来。 他的手指微微一抖,碰在林悦的唇上。 他忙准备收回手,却被缓缓睁开眼的林悦抬手抓住了。林悦望着他低声道:“太子殿下看什么呢?好看吗?” 第74章 齐染只觉得被林悦握着的手有些泛热泛烫,他第一反应是把手从林悦手中抽出来,但他微微用劲儿并没有抽动。 齐染把目光放到林悦脸上,林悦的表情和以往一样懒散又冷漠,但齐染就觉得他是开心的,因为他的眼睛里满满的笑意。林悦长得是好看的,容颜俊美又带有几分桀骜,周身气质是慵懒的,不同于齐染的如竹般的傲然,容貌的丰神俊逸。他着看人发出真心的笑意时,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辰,漂亮的耀眼。 林悦在对着自己真心的笑这个认知让齐染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人在用手指轻轻挠过他的心尖,痒痒的,并不让人厌烦,反而让他心底隐隐有股说不出的喜悦。 齐染感到自己的耳朵又想发热了,直直的望着林悦那双眼睛,他抿了抿嘴道:“孤能看什么,自然在看林大人的容貌,的确很好看。” 林悦因齐染这话微微扬了扬眉,而后他缓缓松开齐染有些泛潮的手,他笑道:“比不上咱们的太子殿下。” 齐染冷哼一声站起身,把刚才的气氛掩盖过去道:“孤看你就是败在这张嘴上。”说完这里,他顺势岔开话题道:“父皇已经开口让你和林家分府而居,但你们表面上还算是亲人,林家最近很是低调,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各扫门前雪。”林悦淡淡道:“这样彼此相安无事最好。” 齐染摇头道:“孤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尚书装疯卖傻在父皇那里保住了林家,也算是聪明。好在父皇心里是向着你的,要是旁谁做了这样的事,可不止是罚俸能解决的。” 林悦并没有打算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他道:“这并不是我的功劳,是太子参合了其中。皇上这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才给的脸面,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齐染本想继续说些场面话,但他看到林悦笑眯眯的模样,心思微微一转道:“林大人既然清楚,那要好好记在心上才是。” 林悦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了,他道:“自然是要放在心上好好记着,不敢忘的。” 明明是顺着自己的话回的,但齐染就是觉得这话里有话。不过他并没有追究下去,许是不敢许是不想,许是只愿维持彼此现在的状态。 齐染略略转开眉眼,轻声道:“你好好养伤,孤还有事先去忙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吉祥,不用拘束。” 林悦道:“多谢太子殿下,我现在没有家,会把东宫暂时当自己的家,不会客气的。” 齐染嗯了声,转身离开了。等他走后,林悦躺在床上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子里闪过无数种情绪,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平静。 @@ 林悦并没有在东宫住很长时间,他头上有伤是事实,但这点事实不是他一直留宿东宫的理由。他在东宫呆了三天已经是极限了,再继续住下去就惹人疑惑了。 好在林悦对自己出手还算有分寸,他那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就是血流的有点多,伤口包扎包扎不见水好的还是很快的。 林悦出东宫时,齐染并没有送他离开。他收留林悦在东宫已经是破例了,在亲自把人送出去,那就太扎眼了。林悦虽然不在乎这些,也能应对这些,但齐染还是觉得能少一事是一事。 林悦出宫是吉祥送的,吉祥按照齐染的吩咐,在他临走前给他一包银子。皇帝开口让他和林家分开却没有赐给他宅子,他自然需要自己找地方住。林悦也没有客气,接过银子放在了怀里。 林悦本来想去牙行看看,先找个地方住下的。不过他刚出宫便看到了斐清,经历过这么多事,斐清的面容比以往沉稳了许多。不过看到林悦,他眼睛溜溜转了两圈,有着往日的纨绔气质。 斐清请林悦去醉仙楼吃了一顿好的,在饭菜都上来后,斐清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斯斯文文吃东西的林悦突然开口道:“是太子提前通知我来接你的。” 林悦点头道:“我知道。” 斐清一口闷下酒杯里的酒,然后又为自己斟满,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我虽然不知你和太子是怎么认识的,不过看得出太子对你很是看重。他很少看重一个外人,你可不要辜负太子殿下。” 若是平常有人这么对林悦说话,或者今日斐清说的人不是齐染,林悦想都不想就会直接把话给顶回去。但既然说的是齐染,林悦便也悠悠道:“这是自然,太子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听了他这话斐清放下心,至少他暂时没有发现林悦对齐染有不利的地方。斐清又闷了一口酒,唉声叹气一番。 林悦道:“你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斐清冷笑一声:“还能怎么了,还不是被那个南诏王子给害的。”越秀想让皇帝赐婚,这本来不关他的事,皇帝爱把谁赐给他就赐给他。但齐敏那丫头跟疯了似的,总是冷不丁的女扮男装出现在他身边,那言下之意就是非他不嫁。 斐清愁的都快秃头了,齐敏不愿意嫁给越秀,他能理解,南诏地处偏远,离京城又远,嫁过去就等于一辈子回不来了。但是齐敏要嫁给他,他也不愿意。他不喜欢齐敏这类的女子,在这样被纠缠下去,斐清觉得自己要去当和尚才能摆脱亲事了。 林悦听齐染提过齐敏喜欢斐清的事,看到斐清这般愁苦的模样,他好歹没有落井下石,只是道:“公主的婚事由皇上做主,你与其在这里自苦自闷,还不如去和皇上说。反正皇上对你比较疼爱,相信也不会因为这事一时恼怒砍你的脑袋。” 斐清放下酒杯瞪着林悦道:“若是以往,我自然是会入宫请皇上做主的。但……”说到这里,他微微压低声音道:“但太子给我来信,说你祖父一开始为你求尚公主,皇上心里就觉得五公主合适。后来你祖父又不乐意了,皇上这才生气了,差点直接把林家给撵出京城。我这个时候去说这个,那不是等于在打皇上的脸吗?他的女儿到底有多不受人待见,被人推了一次又一次。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要是你当初尚了公主,哪里还有今天我这愁事?” 林悦根本没把当初的亲事放在心上,现在听斐清这么一说,他失声笑了下道:“姻缘这种东西是不能强求的,就算不是五公主,其他公主也和我无缘。” 斐清怪稀奇的看着他道:“怎么听你这口气怪怪的,你和谁有缘分了?” 林悦吃着东西漫不经心的道:“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要银子没银子,要权势没权势,能和谁有缘分?只是那么说而已。” 斐清想了下也是这个道理,便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了。 两人吃饱喝足后,斐清结了账带着林悦去了离朱雀街最近的一座精致的三进院,斐清从欧冠怀里掏出几张纸,道:“我知道你没地方住,这里就暂时给你住。里面的下人除了你用惯的那几个,又买了几个。他们的卖身契都在这里,你拿着吧。你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 林悦站在宅院中,看到半夏、丁香等人出来给他行礼。他挥手让人退下,然后似笑非笑的望着斐清道:“这院子不是你租的吧?” 斐清沉默了下,老实道:“这院子是太子殿下替你买下的,他怕你不好意思,便让我告诉你这宅子是租下来的。不过你既然看穿了,这谎也没必要说下去了。” 林悦摇头不语,齐染哪里是想瞒着自己。那半夏、丁香这些人是林家的奴仆,齐染不出手,斐清这个小侯爷怎么可能把人带出来?他和斐清关系又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斐清看林悦接受了,他也没话可说了。他把钥匙等物件给了林悦,自己便离开了。 林悦等他走后,把半夏等人叫了过来。林悦望着半夏和丁香道:“你们做的事太子都告诉我了,你们若是愿意离开,我便把卖身契还给你们,并且送你们一份嫁妆,若是不愿意离开,就在这里帮我管事。” 半夏和丁香相互看一眼,半夏道:“奴婢是逃荒来京城的,没有亲人了,离开也不知去哪里,奴婢愿意留下伺候少爷。” 丁香也忙道:“奴婢也愿意留下来。” 林悦道:“既然这样,那你们下去吧,什么时候想要离开,告诉我一声就是了。”半夏和丁香又谢过林悦。其他人看到这场景有些羡慕。 林悦道:“我院子里的东西都拿走了吗?” 半夏道:“大件的都拿来了,如安少爷帮了忙,其他人也没敢为难奴婢们。” 林悦哦了声,然后道:“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半夏愣了下,她以为林悦会问她们是怎么来这里的,但林悦什么都没问。她们被齐染带入宫,出了宫就直接被带到这里了。 半夏心里想,太子殿下和少爷的关系可真好。不过她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直接离开了。 当晚,林悦在睡着后,魂魄出体。他没有犹豫,直接奔到东宫,齐染正在看书。 林悦看到人后,懒洋洋道:“我还没谢过太子殿下的礼物呢。”齐染轻皱了下眉头道:“不是说不让告诉你吗?你怎么就知道了。” 林悦望着灯下眉目如画的齐染,开口道:“你真的不想让我知道?” 第75章 齐染望着笑眯眯突然说出这话的林悦,只觉得自己的衣衫像是被谁扒开了一般,里里外外都被人看透了。齐染如果不想让林悦发现这些事,他完全可以找个陌生人,引导林悦以低价格买下或者租下那房屋。过程也许会艰辛曲折些,但绝对不会被林悦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他并没有,而是让斐清去接林悦,让斐清带他去新宅。他嘴上说不想让林悦发现这些事是自己所为,但潜意识里知道,以林悦的聪明劲,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妥了。所以自己的隐瞒根本不是隐瞒,只是遮盖了一层透明布料的光明正大。 但齐染并没有想到林悦会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他此时觉得又慌乱又有些难堪。他抿起嘴看着林悦神色有些冷淡道:“林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孤隐瞒你,是为了害你?” 林悦看着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的齐染轻笑出声,他慢吞吞的飘到齐染身边,与他对视着,然后轻轻缓缓的说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做这件事的人是你,我很高兴。”最后那几个字说的很轻,仿佛没有说出来那般,但齐染听得真真切切的。 林悦一句话他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散了,剩下的是那一丝不好意思。他被林悦那晶亮含笑的双眸看的起了丝羞意,他微微转开眼道:“你刚被分出林家没地方住,我……那地方,你喜欢就好。” “很喜欢。”林悦看着齐染有些泛红的耳垂低声道,齐染也许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在自己跟前总是无意中流露出这样的神色。齐染就像是一只面对无知境地的小动物,他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触碰下现实然后很快的缩回去。看到没有危险后,继续伸出爪子接触外面。 明知道未知的世界里隐藏着各种风险,但齐染仍旧想要触碰。而他做下的那些漏洞百出的掩盖,让林悦心底微微有些发酸。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古代,这么对林悦的只有齐染一人。 齐染不知道林悦在想什么,林悦一直在不转眼珠的看着自己。那眸中神色有些异样,他想躲开又想多看几眼,最终他只是轻轻回了个恩字。 林悦嘴角含笑,他上前一步,把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道:“我想谢谢你。”齐染浑身一顿,没反应过来林悦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便见林悦伸出手抓着自己的手。 林悦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入怀。然后林悦微微低下头,在齐染有些震惊微瞪双眸的模样中,一寸一寸的拉近彼此的距离,直到唇与唇之间再也没有阻碍物。 林悦虽然没有实践过,但他看的多了,而且人想要在一起的本能在某种时候是没办法说出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分开,林悦看着因自己的动作脸上染了薄红的齐染,心情非常愉快。他性子冷漠,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自私。他可以和人无限制的拉开距离不交心,但在感到不同时也会和人无限制的拉近距离,把让自己在意的一切变成自己的。 齐染的眼眸恢复理智时,林悦的双手还抱在他的腰上,两人胸膛靠的很近,能听到两颗心剧烈的跳动声。齐染感受着林悦手掌的温度,心似乎都被烫了下,人微微颤抖了下,低声道:“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这话听起来像是要呵斥,但因气息不稳,倒是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像是在低喃。 林悦揉了下齐染的脸颊,一边感受着他细腻的皮肤,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是齐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能承担起这样的后果吗?” 齐染错开一步,让林悦的手从自己脸上落下,他淡淡道:“孤是太子,什么后果承担不起?” 林悦道:“就算日后没有子嗣,承受无数人的压力也可以?” 齐染瞥了他一眼:“孤没有心思成亲,子嗣又有什么关系。”当然,若是没有历经过一次重生,也许他说这话会底气不足,但重活了一辈子,很多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林悦听了这话笑出声,他是个自私的人,如果齐染和自己在一起后因为压力而娶妻生子,那他们的缘分也就尽了。他的心眼小,容不下感情上有瑕疵。 其实在踏出这一步时,他想了很多,想过齐染的身份,想过他们在一起要面对的一切,但在看到齐染的挣扎,那些想法统统都没有了。想这些有什么用,人总是要踏出一步才能知道后面有什么风景的。 齐染望着林悦想说什么但嘴皮动了下并没有出声,林悦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便道:“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入宫看你。” 齐染没有吭声,林悦朝他露出个浅笑,然后便从窗户上飘离了。 等他走后,齐染浑身像是突然没有力气了,他颓然坐在椅子上。齐染抬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唇,他在想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怎么说着话说着话林悦和他就吻上了,而且最后两人说的那话就好像是在定情一般。 齐染想,林悦,实在是,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齐染坐在椅子上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但无论是想的生气之事还是恼怒之事,他容颜上半分怒意都没有,只有红霞一直在上面缠绕着,让他心绪不宁。 @@ 齐染这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醒来时人却十分的精神。吉祥服侍他起身的时候,只觉得他浑身都冒着喜悦之事。 吉祥想讨个吉利,便开口道“太子殿下今天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齐染道:“哪有什么喜事,一大早听到了几声鸟叫罢了。”吉祥望着外面冷呵呵的天,心想这个时候鸟都去寻暖和之地了,哪里会叫。 不过吉祥嘴甜,忙道:“太子殿下听到的定然是喜鹊在叫,这是有喜事儿要发生。” 齐染哼了一声没有吭声,吉祥了解他,知道他这态度就说明了心情很好。 在齐染用早膳时,有内监匆匆过来禀告,说是齐靖病了,发了高热,皇帝听了已经赶过去了。 齐染听了嗯了声,齐靖是关不住的,他能忍到现在才出手,已经是极限了吧。 齐染知道,齐靖病重,皇上自然会解除他被幽禁之事。想到这里,齐染站起身道:“九弟既然病了,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吉祥忙去拿了披风,然后才和齐染一起出去。不过齐染到了并没有直接入内殿,而是在殿外站着。 皇帝出门时便看到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齐染,他道:“来了怎么不进去?” 齐染回过头,行礼后道:“父皇,儿臣入内怕给他传染病气。九弟无碍吧?” 皇帝心中一愣,想到了齐染还在病着,便道:“刚服下药,热还没有退下。你还病着呢,回去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你这些日子不在朝堂上,朕的负担重了不少。” 齐染垂眸道:“不能替父皇分忧,是儿臣的错。” 皇帝嗯了声,齐染道:“父皇,天冷了,过些时日就要下雪了。七弟在佛堂清修,九弟也独自一身闭门不出。他们年纪还小,没人照顾容易多想,倒不如让他们出来多散散心。” 皇帝听了这话一笑道:“你就是为了这事才来的吧。”齐染淡淡一笑没有吭声,他即便不找台阶,皇帝也会自己找理由放了齐靖。他现在开口,连同齐瑛一起,在皇上眼里应该是个大气的太子吧。 皇帝叹了口气道:“他们一个母妃心思歹毒,一个自己作事没有脑子。好在他们都用心改过了,既然你开口替他们说话,就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再出来吧。” 齐染道:“父皇说的是。” 齐瑛和齐靖被皇帝下旨放出来那天,是林悦在大齐看到的第一场雪。最近林家闹腾的不行,林良被关进大牢,他那个婉儿倒好,给他生了个儿子。只是可惜,婉儿的命不好,那孩子有点早产,她难产,孩子生下了,人却没了。 那孩子王氏本来想养在自己名下的,但被林老夫人直接抱到自己院子里了。 这些事林悦听到了也只当做没听到,他现在什么事都不想考虑,就想多进宫看看齐染。他和齐染关系有重大进步到现在,他还没有入宫呢。不是不想,只是想给齐染一个缓冲时间,也给自己一个想清楚明白的时间。 他是个看遍世间百态的成年人,虽在感情里一片空白,但还是要担起责任的。 在外人看来,他则是在养伤,是因为最近林家发生的事在深居简出。 对于林家发生的事,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听了都是一声长叹。在他们看来,林悦被罚了俸,但好在官职没丢。林家其他人,皇上虽然留下了林老太爷和林忠的辞官折子,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等他们再次上书,那皇帝就要朱批同意了。 从某方面来说,京城的人认为,林悦的确有着克六亲的命格。这不,把林家都克没了。 林悦对这些风言风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然他现在住的地方自己身份最高,也没有人敢拿这些事烦他就是了。 林悦琢磨着时间,觉得齐染应该已经想明白,他便捯饬了下自己入宫了。 林悦入宫本来准备直奔东宫的,不过他还没有走到东宫,便碰到了九皇子齐靖。 第76章 齐靖那张脸仍旧是精致漂亮的,但周身气质却比以往阴郁了很多。看人的眼角都是似笑非笑的,尤其是看到和齐染熟悉的人,他眼皮稍微那么一耷拉,讥讽之意相当明显。林悦觉得,几个月不见,齐靖长高了点,果然少年是会不断发育的。 不管林悦乐意不乐意,他还是停下了想要错身离开的脚步,假笑着和齐靖打招呼,礼节还十分到位的喊了声九皇子。 齐靖斜了他一眼慢吞吞的道:“原来是最近名震朝堂内外的林大人,我在宫中闭门读书刚出来就听闻你的大名了。” 林悦满脸讶然,一副我竟然这么有名气,我怎么不知道的模样。他挠了下头小心道:“九皇子大概是听差了,微臣家里发生的那些事实在是不敢辱没九皇子殿下的耳朵。” “无碍,我觉得还挺有趣的。”齐靖悠悠道:“林大人家里发生的事比那些市面上流传的话本还要有精彩还要有意思。我闭门读书这么长时间,再出宫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乍然听到这些,心情好了不少。” 林悦脸色不变慢声道:“能给九皇子带来欢笑,那是林家的荣幸。九皇子若是愿意听愿意看,微臣可以上书请求皇上专门让林家人前来,给九皇子单独表演一下当时的场景,博九皇子一笑。” 齐靖脸上的表情因林悦不加掩饰的讽刺而缓缓收起,他捻动下手指道:“林大人不愧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说话做事就是同其他人不一般。” 林悦仍旧是刚才那副模样,他道:“九皇子这话太客气了,微臣在太子殿下跟前红不红,微臣不知道,但太子殿下是微臣的救命恩人,这点皇上都知道,微臣今日前来也是为了亲自向太子殿下道谢。九皇子若是觉得有什么疑惑和不满,可以去请教皇上,皇上的话九皇子应当不会有什么疑问的。” 齐靖笑了下道:“我只是随口说说,林大人怎么就恼怒了。林大人这是要去东宫吧,我刚从东宫出来,就不耽误林大人了。” 林悦朝齐靖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林悦朝前走时,感到齐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视线强烈的仿佛要把自己的背部烧个窟窿,不过林悦很是淡定,一路走过,从不回头。 林悦到达东宫时,齐瑛也在。齐瑛沉稳了很多,许是佛经念得多了,周身气质沉静了很多,只是那双往日能被人一眼看穿思绪的眼眸,此时也深沉不见底。当然,现在的他望着齐染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杂质和怨恨,有的只是宁和。 看到林悦来了,齐瑛站起身道:“三哥,我先回去了。你身体还没有好,多多休息。” 齐染闷闷的咳嗽一声道:“你也回去休息,吉祥,送七弟回宫。” 林悦在一旁同齐瑛行了个虚礼,然后看着他离开。等人走后,林悦坐在齐染对面道:“你这个两个兄弟变了很多。” “两个?”齐染挑眉道:“你碰到了九弟了?”大概因话说的比较急促,他又咳嗽了两声。林悦忙起身,帮他拍了拍背。 齐染被他拍的咳嗽的又剧烈几分,外加面红耳赤。 林悦一直温和的拍着他,直到齐染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才退开。 齐染垂着眼道:“你怎么遇到九弟了?他都说了什么?” 林悦的眼睛贼毒,齐染这表现他一看就知道是这人不好意思了,最大可能应该是想到了两人前几日的那个定情的吻。想到这里,林悦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笑。不过他并没有笑出声,万一齐染恼羞成怒了,事情又不好处置了。 林悦很快把他碰到齐靖的事说了一遍,齐染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他抬起头道:“九弟心思深沉,又十分能忍,他今日这般说话不客气,倒像是在挑衅你。” 林悦道无所谓的道:“九皇子愿意挑衅,谁也拦不住的。我就在想,他到底想做什么。” 齐染和齐靖斗了两辈子,是比较了解齐靖为人的。他突然又想到齐靖似乎能感受到林悦的存在,他心中一紧,盯着林悦道:“齐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试探挑衅你的,你说,他是不是听进去林家那些传言了?” 例如林悦是鬼怪之身,能附身林老太爷。齐靖的心思比较深,别人没注意到的东西,他可能会注意到,别人不相信的觉得是天荒夜谭的,他肯定会比别人多想。 加上齐染本身重活一世后,事事赶在他前面处理掉,齐靖心有所疑也是在情理之中。若是齐染和林悦刚刚认识时,齐靖就算是怀疑到林悦头上,齐染也不会多想,只会冷血的让林悦自己隐藏好,但现在他很担心。 齐染正色道:“不管九弟想做什么,他有什么阴谋手段也好,你都避他远远的。他现在还不能出宫建府,你又是我詹士府的朝臣,他接触你的时间有限。你近日起就不要在夜晚出来查探东西了,你自己保护好自己才最重要。” 齐染说这话时,林悦一直笑眯眯的听着。齐染说完,林悦嘴角的笑跑到了眼眸中,齐染抿了抿嘴错开眼道:“你笑什么?”他抿嘴时,不觉得想到了林悦的唇,十分柔软干净,和他本人软硬不接的毛病一点都不像。 林悦道:“我笑着你这是关心则乱,九皇子若真的能把我怎么样,那我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吗?你们这里最厉害的大师是那个惠明吧,他都说我没问题了,我又怎么会有问题?” “你是我的臣子,我自然要关心一下的。再说了,我也没做别的了,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要仗着自己的本领,胡作非为。”齐染淡淡道。 林悦嗯了声,然后笑眯眯的道:“我只是你的臣子,没有别的了?” 对上齐染那轻飘飘又十分认真的眼睛,齐染否定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撇开眼望着桌面,目光认真的仿佛齐瑛送来给他补身体的人参,长了腿会跑了一样。 林悦被他这态度弄的心痒了下,他上前抬起齐染的下巴低声道:“想我没?”不过没等齐染回答,林悦又把两人的距离拉的没有了。 一吻而后,齐染的唇泛着水光,又红又漂亮。林悦这才道:“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还想要守护一生呢,怎么可能让别人抓住把柄。” 许久后,齐染低低的嗯了声。 林悦眼眸微弯,他道:“九皇子无论是试探也好,心里有所怀疑也罢。他事后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我们只要盯着他,一切就都知道了。你这个七弟也是个不省心的,你可不要因为往日的情分就装作没看到。” 齐染感到有些热,他微微退开两步,拉开自己和林悦的距离。觉得林悦这话的语气不大对头,他心情莫名的好了几分,他淡淡道:“我和齐瑛的兄弟情分在梅娘娘要害我,我又陷害他逼迫他以后,就已经没有了。他现在嘴里的三哥不真切,我嘴里的七弟也虚假的很。” 林悦被齐染这有些肃穆的语气说的心里舒服极了,他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齐染正准备想说什么,吉祥回来了,他对着齐染行礼道:“太子殿下,青王爷回宫了,九皇子去了青王那里。” 齐染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吧。吩咐下去,没有孤的允许,不要过来打扰。” 吉祥心里发愣,他觉得自己好像惹恼了齐染。他没敢再说别的,忙小心的退下了。林悦望着这样的齐染,眼眸之中满是笑意。 齐染指着桌子上上好的人参道:“这颗人参品相不错,你拿回去补身体吧。” 林悦本来不想要的,但是想了下道:“那也好,补补身体也好。”他身体底子一般,多补补也好。补心补肾。齐染不知道林悦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纠结奇怪,不过直觉告诉他,不要多问,问了也是自己尴尬。 而后几天,齐靖和齐瑛表现的一直很正常。齐靖每日都刻苦读书,偶尔偷偷派人去给冷宫里的安贵妃送些东西,齐瑛每日都会诵读两个时辰的经文,据说是为了给自己和梅妃赎罪。 他们越是这样表现,齐染的心提的就越高。他可不相信齐靖会如表面表现的那样无害,他这样肯定是在预谋什么。 齐染并没有告诉林悦自己的怀疑,他不想让林悦和齐靖对上,这件事他能自己解决的。正在这档口,越秀又提出了要皇上赐婚的事。 第77章 皇帝把越秀晾了这么些日子没有搭理,现在他心情不错,越秀既然再次提起了这件事,皇帝觉得应该考虑考虑了。 皇帝本来觉得齐敏的性格比较适合到南诏,齐敏性格泼辣不容易吃亏。但皇帝自己想得好,齐敏却不乐意,她为此还在皇帝面前抹了几回眼泪。齐敏一直以来都是强硬的,这么软软的来几次,皇帝的心又软了下来。加上因为被林老太爷求娶又退掉的事,皇帝心里对齐敏是有些愧疚的。虽然这件事是皇帝自己在心里决定的,又没有来得及大范围告知,但这并不妨碍皇帝把对不起齐敏这屎盆子扣在林老太爷等人的头上。 这也许就是你看一个人顺眼时,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你都觉得顺眼,你看一个人不顺眼时,他就算是把天上的星星捧到跟前,你都觉得这星星的光太刺眼,他是想害你。现在皇帝对林老太爷的态度就属于后者,偶尔听到有关林老太爷的消息他都觉得心烦。 不过现在林老太爷在家休养,也没有在他眼前,他想找个借口训斥一番都不行。皇帝现在只想让林老太爷赶快继续上折子请辞,等林家远远的离开京城,他的心情大概会好上那么几分。至于同为林家人的林悦,皇帝对他的遭遇心里是有些同情的,暂时没有看不顺眼的情况。 皇帝很快把思绪从林家这个烂摊子上抽回来了,他认真仔细的考虑了下眼前的情况。齐敏不愿意入南诏,他也不能因为婚事再伤了齐敏的心,只好另外挑选公主。 现在只有四公主和六公主的年龄比较合适,但四公主性格温顺甚至有些懦弱没主见,见了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去了南诏受委屈说不准都不敢吭声,更不用说为大齐提供有用的信息了。 这六公主脾气秉性都很好,人也端庄,学识也够,就是身体一向不好,走几步就喘气儿,常年用药吊着。南诏路途遥远,她半路上说不准就受不住了,两人都不是去和亲的好人选。想到这里,皇帝心底又泛起愁来。 皇帝觉得自己愁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便让人把齐染三兄弟叫了过来。他这次并未因此事召见文武百官,那些人出现在他跟前就是吵架,听着是各有各的道理,身后代表着各自的利益。只是这些吵吵闹闹,只会让他觉得更加心烦。 齐染、齐瑛和齐靖到来后,皇帝直接开口把赐婚给越秀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他道:“你们是骨肉至亲,觉得这件事如何处置的好?” 齐染三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皇帝轻飘飘的问他们意见,但他们三个谁都不傻,后宫里三位公主的母妃,都不愿意让自己女儿远嫁的。他们现在开口了,那些宫妃自然不敢把怨气撒到皇帝头上,但靠着母家时不时扯扯自己的后腿还是能做到的。 齐染知道上辈子越秀回南诏是独身一人,可没有请求赐婚这一说。这辈子他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他倒是有点看不懂越秀了。 皇帝看三个儿子都没有吭声,他脾气好的等他们思考了一会儿。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后,皇帝望着齐染道:“太子,你觉得呢?” 齐染恭声道:“父皇,儿臣觉得让哪个妹妹去南诏都有些不大合适,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齐瑛和齐靖也忙附和齐染的话。皇帝看着他们,只觉得心塞。 这时齐靖又开口了,他道:“父皇,越秀的身份虽是南诏王子,但他这身份比起我们大齐的公主却是卑贱不少,再者南诏形势不明,让姐姐下嫁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齐染听了齐靖这话,心中微微一动,隐隐知道齐靖想说什么了。只见皇帝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齐靖眉眼有些锋利,表情有些不屑道:“父皇,儿臣觉得既然是求娶公主,那只要是公主便是了。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嘴皮子一动就是嫁公主,他们根本不懂得骨肉分离之苦。父皇是君也是父,公主出嫁心里自是悲痛。既然如此,就让这些人家的女子成为公主嫁入南诏吧。” 让一个不是公主的人成为公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皇帝或者是后宫的娘娘开口认下她便是了。皇帝一听这话便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又道:“这话虽如此,但事却不好处理。”千百年来,众人对皇室嫁公主去和亲已经习惯了,现在突然改变了主意让这些朝臣出人,他们嘴里的话怕是会一套一套的出来。不过皇帝仍旧觉得齐靖这个主意不错,能解决现在的困境。 齐靖道:“父皇,儿臣觉得虽是从朝中选公主,但身份不能太低,要不然会让越秀王子心里有疙瘩,品性也要出众,这样才不显得咱们大齐对敷衍。” 皇帝琢磨了下齐靖的话,点了点头。齐染这个时候已经明白齐靖的想法了,甚至能猜到他为什么这般提议,但他仍旧没有吭声。甚至在齐靖无意中朝他看过来时,不露声色的站在那里,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仿佛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那般。 皇帝想了想道:“太子和齐瑛觉得呢?” 齐染知道皇帝这是心动了,他垂目道:“九弟的想法极好,只是越秀本身就在京城,从朝中选公主的事自然是瞒不住他的。如果越秀轻易接受了甚至表现的不悲不愤,儿臣觉得还是要把他留下的。这样的隐忍之人回南诏,日后对大齐也是威胁。” 毕竟真公主和亲和假公主和亲,意义是完全不同的,有人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辱。但齐染知道,越秀为了能回南诏争夺王位,肯定是会忍下的。只是忍下之后,心中有没有怨恨,这就不好说了。 皇帝点了点头。 齐瑛则有些憨实的说道:“父皇,儿臣觉得太子和九弟的话都有道理。不过儿臣觉得倒不如让南诏内部自己乱下去,等他们乱的不可开交,儿臣挥兵南下,一举攻打下南诏就是了。” 齐瑛这有些匪气的话一出口,皇帝乐了,他道:“你这打打杀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大齐和南诏刚刚休兵不到一年,哪里有余力去开战?”齐染听了皇帝这话,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大齐现在情势如此,而南诏日后肯定还会成为大齐的心头大患的。不过他并不害怕,只要上位者有心,战乱必然止步于边境。 这时齐靖定定的看了齐染一眼,然后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心中有一人选,不知当不当说。” 皇帝道:“你说便是。” 齐染道:“儿臣在宫中读书的时日,久不闻事,出来之后听闻林尚书神智不大清醒,惹怒了父皇。不过林尚书现在官职还在,身份也还算贵重,家中出一公主也是合理的。” 皇帝愣了下,随即心中一喜,他点了点头道:“你不说我倒是没有想起林炎来。”皇帝心里正厌恶林老太爷,现在终于觉得他又有些用途了。 皇帝望着三人道:“你们下去吧,这事朕得好好想想。” 齐染、齐瑛、齐靖三人依次而出。等走出大殿许久后,三人在即将要分开的岔道上,齐靖望着齐染悠悠一笑道:“太子对我今日之言可讶异?” 齐瑛望着齐靖而后垂眸,齐染淡淡道:“九弟才思敏捷,寻常人难比,看来这些日子读书读的是有好处的,日后多多努力,不要做让父皇生气的事了。” 齐靖失口一笑:“太子在我心中才是敏思多捷之人,我和七哥自愧不如。” 这话一出,一旁的齐瑛便道:“九弟这话就差了,我和你不同,我自幼便笨拙读书习字没一样得到过父皇夸赞的,只会舞刀弄枪和你比不得。” 齐靖对着齐瑛微微一笑道:“是我这做弟弟的说错话了,还望七哥不要见怪。”说完这话,他朝齐染微微行了个礼,离开了。 等齐靖走后,齐瑛对着齐染轻声道:“三哥,我今日佛经还未诵读完,我先回宫了。”齐染点了点头。 齐染慢慢的走回东宫,他身后的吉祥没有敢像往常一样说开心话。齐染回到东宫,吊在嗓子眼的心缓缓落回去了。对着齐靖,他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过齐染心中的疲惫在看到趴在桌子上毫无形象的林悦时一扫而过,他让宫人包括吉祥都退下,然后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感觉你快回来了就没去找你。”若是以往林悦的魂魄来到宫里,自然是要四处逛逛找找齐染,和他说说话的。不过现在两人关系不同了,他想法也变了些,为齐染考虑的有些多。他若是还像往常一样和齐染说话,万一齐染没把控住表情在皇帝面前失态了,那可就要受罪了。而且他也不想动,想等齐染回来,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在这里等他。 齐染明白林悦这话里暗藏的意思,他轻轻嗯了声。林悦挑眉望着他道:“怎么了?皇上那里为难你了?” 齐染摇了摇头坐在林悦对面道:“和父皇没关系,是九弟。”他把齐靖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说了出来,最后齐染道:“九弟心思深沉,向来喜欢隐藏在后面做事,很少有这么锋芒毕露的时刻。他今日在父皇面前的表现和往日完全不同,倒是有点让我惊讶。”算算,从上辈子到现在,这还是齐靖第一次正面和他交锋。 他因为早早知道一些事的发展,所以断了齐靖和齐瑛的翅膀。但齐靖没有那么轻易的认输,他一直默默的找机会,等着和自己较量。 林悦给他倒了杯茶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无论是表现的隐忍还是表现出众,无非还是为了那个位置。他以前隐忍是因为他有资本,现在露出锋芒是因为他身后已无人,安贵妃在冷宫,安家的权势又失去了,没人为他筹谋。他要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要那些支持他的人看到希望,这样才有人愿意追随他。就好比今日这事,他的提议在你爹心里肯定你和齐瑛的分量重,你爹心里自然会多看重他一分的。” 齐染接过茶喝下道:“你这话倒是不错,不过我觉得他之所以这么做,大部分原因在你身上。” “在我?”林悦真的惊讶了,齐染这话他还真没想到。他不由的来了兴趣,望着齐染道:“那你说说看,怎么就在我了?” 第78章 齐染看着林悦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在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他道:“安家现在落败了,但齐靖这个皇子还安稳的在后宫,以前跟随安家的那些人就会观望。不过齐靖做事总不好让那些人出头,林家现在也落败了,而林家可没有一个做皇子的外孙。林家被父皇厌弃,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这辈子都再出头了。齐靖向父皇推荐林氏女为公主和亲,那父皇至少要给林家一个表面风光,林家也不至于被马上落马。现在齐靖向林家伸出了手,无论齐靖想做什么,林家只要不甘心总会拉住齐靖的手的,林家为了以后的权势也得站在齐靖这一方,这是其一。” “其二,我觉得也是能让齐靖改变的最大原因。”齐染望着林悦的眼睛轻声道:“别人不信的事,他信了。他相信林老太爷的话,而且很可能已经把你和我联系在一起了。我这些日子顺风顺水的事他在心里应该都归结到了你身上,所以他才会试探的问我对他的提议惊不惊讶。我说不惊讶他是不信的,我说惊讶,他也不会信,他只相信自己。我了解齐靖,他是个心机很深又相当隐忍的人,做事喜欢一击必中,现在把自己放在众人视线之内不不符合他的性格。” “所以你觉得九皇子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因为考虑到了我特殊,所以光明正大的向你宣战。反正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再者对鬼魂之事谁也说不准,他也没有办法拿到证据,就算有证据,他也能看到我,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别人也不一定信。还不如把一切敞开了,他有才能有心计,不在背后算计,和你光明正大的拼,所以在皇上面前不在藏拙,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听了齐染的话,林悦歪头总结了一番。 齐染点了点头道:“齐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全,他没有退路,我也没有退路。皇位之争本身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我自然不能如他的愿的。” “既然这样,林家那里的事就归我了,我不会让林家成为九皇子的助力的。林老太爷为官看似清白,但总有把柄可以让人抓着的。整个林家,也只有林如安的手是干净的吧。”林悦轻声道。 齐染眉峰微动,林悦摊了摊手道:“如果我是九皇子,现在肯定是死死的盯着你,你动一下他就能抓着你的把柄,那你还不如不动。反正他即便在怎么怀疑我特殊,他都抓不到把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是吗?” 齐染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这个不让你出手,而是现在情况不值得你出手。你出手就会被齐靖死死的盯着,他只会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怀疑。我……”我会担心的。齐染即将突口而出的话并没有说出来,这话太过直白,他从未对人说起过,心里难免有些局促。他望着林悦,希望林悦明白自己的忧心。 林悦望着他,只是轻轻笑着,齐染白净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热意,让他感到冷天里温度似乎比夏天还要高上几分。齐染错开眼道:“再说了,我不让你出手也是有原因的,齐靖的想法虽然好,但父皇那里却是变数,父皇目前对林家相当厌弃。就算是为了给林家长脸,让他们有个所谓的高身份嫁女,父皇也不会让林老太爷官复原职的。” “既然这样那就让林家老一辈占着茅坑的人都退下来,让小辈儿顶上去不就得了。”林悦想了下道。 齐染道:“你是说让林如安支撑林家门楣?林如安的性子和林家其他人倒是有些不同,不过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父皇的,你就不要轻举妄动了。” 林悦望着说这话的齐染,突然从椅子上飘到他身后,他从齐染背后弯腰把人圈在怀里,他吸了吸齐染白净的耳垂,然后低声含糊道:“齐染,齐靖无论想通了什么都没关系的,你不要把他看的太重了。这会让我觉得在你心里,我不如他的。” 齐染被林悦这半玩笑半认真的话说的一愣,不过他心底的压抑却因此轻了不少,他道:“你怎么会不如他,你和他是不同的。” 林悦则得寸进尺道:“我们都是男的,哪里不同?”然后不等齐染开口,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不过你说的对,同身为男人,也是有所不同的,至少大小形状是不同的。” 齐染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林悦这话到底在说什么,等他想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小不同,他第一次失态的几乎是跳出林悦怀抱的。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言难尽的,他望着林悦:“你……你……”你你了一阵子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面对现代的黄污段子小能手,古代人包括冷清如水的齐染也是扛不住的。 林悦没有说别的,只是挑眉望了望齐染的那处,那未说明的言语不言而喻,明显是观望他们两个谁大谁小。这一瞬间,齐染整个人都像是在红色的颜料里洗了一圈,周身都红了。 然后在殿外服侍的吉祥,只听到齐染扬声道:“来人。”语气是又羞又怒的,吉祥不知道怎么了,小跑着进去了,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齐染背对着他道:“找人着重看着七皇子和九皇子,他们一动作就来告诉孤。”吉祥忙道:“太子殿下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一直派人盯着呢。” 齐染怒声道:“孤是让你去多加派点人手。” 吉祥觉得齐染心情不是很好,他一边应下一边打量着齐染。只觉得齐染的耳朵红的厉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过主子的是他不敢多开口问,忙离开安排去了。 等吉祥走后,林悦看着拿安排工作来解羞的齐染,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没办法压下去,他上前把人抱在怀里,在齐染耳边说了句:“你这反应真是与众不同。”然后齐染要说的话就被唇给封闭了。 一吻而后,齐染的呼吸有些重,林悦用手描绘着他的眉眼,觉得齐染的面相真是好看极了。无论是嘴巴还是眉毛,都长得恰到好处,好看的不行。他刚才其实并非想调戏齐染,他只是不想齐染心思太沉重,就是想让他放松下来。 齐染也许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他面对齐靖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压抑很急迫,他就像是绷紧的弓不知道什么时候绷得太紧,就断了。林悦以前也感受的到齐染的状态,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两人关系不同了,他要关注的东西自然也是不同的。齐染有秘密,他不想说,林悦也不会逼迫勉强他说出来。他现在只能尽自己所能,让齐染放开些,心情好些。 把齐染的眉眼都描述了一遍后,林悦帮齐染把有些凌乱的衣衫拢了拢,然后他放下手坐在一旁,齐染脸上的红晕缓缓而退,然后他又坐在了林悦对面。 齐染望着林悦,心里想,他们一开始见面时,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他和林悦的关系会变成这样,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林悦低声道:“那时我们谈合作,彼此防备,结果谁知道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都要躺到一张床上了。” 齐染垂眸干咳了几声,为林悦这略显粗鲁的话,也为自己脑中不自觉想到的画面。 而相比较东宫齐染和林悦的和谐甜蜜,京城林家的气氛就不是那么让人愉快了。 宫里刚刚传了话,让张氏明日带着林如意去宫中拜见贤妃娘娘。 张氏和林如意接到这样的旨意,各自都有些心神不宁。林家最近大门紧闭,林老太爷一直卧病在床,皇上说他神志不清,他就算是清醒也得不清醒。林忠也感染了风寒很少出府,倒是刚回来的林贤,总是不死心的往外跑,看看能不能结交些贵人,帮助林家或者他自己度过这一道难关。 他在任两江总督时,那考评可是优,现在被林老太爷连累闲赋在家让他实在是无话可说。早知道还不如死死蹲在两江呢,但是个官都心比天高,都想要往上爬。登顶入阁,谁不想。 林家最近都是被人奚落,这一道后宫里的旨意传来,让众人是又惊又怕。不知道宫里贤妃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等宫里人离开后,张氏打发了林如意,回到院子里想让林忠给她分析分析。这宫里召见林家女,怎么只见林如意一个,林如珍刚刚从江南回来,怎么没有受到召见?林忠刚喝完药,他道:“不管是什么事,你都要稳住,明日带着如意入宫看看便是。” 说完这话,林忠自嘲般的说道:“自打林悦搬出府,我们林家还是第一次被宫里的人惦记着呢,这也算是个难得的机会,对如意的婚事也好打算。” 张氏听了这话只觉得悲痛难耐,她觉得林如意的命就是苦。先是有太子妃之命,结果被太子拒绝,好不容易这事过去了,她准备好好的给这丫头找个好婆家,她看上了几个公子哥,还没来得及挑选,林家就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落败了。 林家这几房小辈统统被耽搁下来,林如安所读的学院都不能去了,只能在家自行苦读。相比较而言,林悦虽分出去了,但还有官职在身,有闲钱在手,倒是过的最清闲最好的了。 第79章 不管张氏心里怎么想,怎么惶恐不安,就像林忠最后说的那样,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宫里娘娘的旨意现在以他们的身份是没办法抗拒的,除非她想惹怒贤妃,想让林如意的婚事更加艰难。林忠说的是事实,但往往事实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张氏当晚几乎是一夜未眠,或者说是林家其他人都没有怎么睡着。包括林如意,包括林老夫人甚至还有刚刚回京的林贤等二房的人。 第二天,张氏顶着黑眼圈起床了,她让下人为自己梳妆打扮时,望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等时间差不多了,林如意前来,两人入宫是不能太晚的。张氏一看林如意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怎么睡好,张氏有些心疼,站起身走到林如意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莫慌,无论今天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母亲都会护着你的。” 林如意勉强笑了下道:“女儿知道了。” 张氏和林如意在林家人各种眼神中坐轿子入了宫,林忠心底隐隐有想法一闪而过,但他并没有抓住。他在张氏走后去见了林老太爷,林老太爷深沉些,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静下心等着,无论是什么事,张氏和林如意回来后,他们都知道了。 最后林老太爷还感叹了句,都是命。林忠心里很不是滋味,命运这两个字从林老太爷嘴里说出来,让他觉得格外的好笑可悲。但林忠什么都没有说,林老太爷是他父亲,他没办法去顶撞去反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悦如今的性格还是让人挺羡慕的。 在林家惶惶不安的等待中,张氏和林如意入宫见了贤妃娘娘。安贵妃被打入冷宫,皇上虽然没有正式宣布谁掌管六宫事宜,但贤妃的年龄和资质在那里放着,很有可能就是她处理后宫事宜。 贤妃的性格沉稳,对待下人也比较宽宥,做事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时是不会轻易开口怪罪人的。 张氏和林如意到了后,贤妃一脸喜意的让她们起身,然后招呼林如意做到自己跟前,她从手腕上褪下个透亮的翡翠手镯亲自戴在林如意的手腕处。 张氏被贤妃这般热情弄得心惊肉跳,若非贤妃没有儿子,要不然她都以为贤妃看上林如意了。张氏压下心中的惊恐诚惶诚恐的道:“娘娘,这孩子还年幼,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东西。” 贤妃贤惠一笑道:“本宫这是和如意有缘分,这翡翠镯子我年龄大了皮肤也不是很好,戴上去显不出它的光泽,如意戴上正好呢。本宫这里出了翡翠手镯,还有耳环发簪是一套的,算是本宫给这丫头的见面礼了。” 张氏听闻贤妃这话,只觉得心中愁绪更深。她干干一笑,说了几句贤妃美貌如花等奉承的话,然后谢过贤妃的赏赐。 贤妃的注意力本来也不在张氏身上,贤妃拉着林如意的手道:“本宫一见你就觉得心里高兴,我们这是有缘分呢。” 林如意脸上露出个得体的笑,她像往常一样说话滴水不漏道:“贤妃娘娘这般和善,臣女见了也觉得亲近。” 贤妃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道:“你看你这孩子多透彻,比本宫那顽猴般的齐敏要让人省心不少,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儿。” 张氏忙道:“娘娘快别夸她了,她在家里也是顽劣的很。” 贤妃只笑并不接话,等张氏脸上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时,她抓着林如意的手对张氏道:“本宫身边的齐敏性子太跳脱,如意性格文静又贴心,和齐敏倒是可以互补。本宫打算认如意为干女儿,并会请皇上下旨正式封如意为公主,你们意下如何?” 张氏和林如意听了贤妃这话,脸上的震惊再也掩盖不住了。 而贤妃在最后虽是询问了张氏意见,但她那口气根本不容张氏反驳。张氏站起身勉强道:“娘娘的美意臣妇不该推迟,但如意这丫头向来野性,怕是会冲撞到娘娘。” “无妨,本宫就喜欢如意这样的。”贤妃轻轻拍了拍林如意的手悠悠道:“既然林夫人也知道这是本宫的美意,就不要推脱了。本宫想认如意为女儿的事,皇上那里也是过了明路的。皇上很是喜欢,不日封赐的旨意就会下达了。今日本宫邀你们入宫,就是提前把这喜事先给你们透露下,免得到时候你们接到圣旨不知所措。” 说完这话,她松开林如意的手,喊了身边伺候的丫头,让她拿过一匣子收拾递给张氏道:“这是本宫给如意的见面礼。这是个好消息,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 张氏抱着千斤重的首饰盒,只想把东西直接摔地上,然后拉着林如意的手离开。但她只能心里这么想想,面上还要对贤妃恭敬行礼离开。 张氏同神色有些恍惚的林如意出了宫,坐上马车后,林如意抓着张氏的手满脸惊慌道:“母亲,贤妃娘娘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突然认我为干女儿,还要封我为公主?这不合理的。” 张氏此时也处在惶恐中,她心里有些想法,但并不敢轻易说出口,她沉声道:“别怕,等我们回去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就知道了。” 林如意浑身颤抖了下,她望着张氏,心里越发没底了。 张氏和林如意回到林家后,她让丫头送林如意回自己的院子,自己找到林忠,把贤妃的话一字儿未漏的告诉了林忠,然后她道:“你说,贤妃这是什么意思?” 林忠脸上的表情一开始是震惊,而后是恍惚,最终是恍然大悟。他终于想通了宫里的贤妃为何要突然召见张氏和林如意了,他一开始有些想法,但并没有立刻抓住本质。想必林老太爷一开始听到就明白了。 张氏打量着林忠,她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是说说看啊。” 林忠坐起身道:“这件事有些复杂,我先去见父亲,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林忠知道张氏向来疼爱林如意,他说完这话停顿了下含糊道:“这件事你不要多想,如意那里你好好安抚着,圣旨还没有下,一切都有余地。” 张氏被他这话弄得越发心惊,她想阻止林忠离开,让他把话说清楚。但林忠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和她多说话。 林忠匆匆赶到林老太爷房内,林贤已经在了。林贤正在和林老太爷说什么,看到他后,林贤站起身脸上难掩喜色道:“大哥,大嫂和如意回来了?” 林忠望着他冷冷道:“她们回来,你高兴什么?” 林贤面色一僵,心中一塞,然后道:“大哥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大嫂入宫是不是如意要被封为公主了。” 林忠的眼神更寒了,他看了看面色沉静的林老太爷,又定定的望着林贤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贤直视着林忠道:“大哥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吗?我们林家现在已落入这般境地,若没有贵人扶持,根本没有出头之日了。如意能被封为公主,对我们林家来说就是一场机缘。大哥也不甘心就此湮灭成普通人吧。就算大哥不为了父亲和自己着想,也该为如安着想的。他还年幼,现在还未有官身,现在又只能在家苦读,仕途难登,没有人在他身后推一把,以林家现在名声,他日后又能如何?” 林忠冷嗤一声,他道:“二弟,你既然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那怎么不让你膝下的如珍去当这个公主?反正都是林家女,都有义务为林家做贡献不是吗?” 林贤被林忠这话说的彻底没大道理讲了,最后他撇开眼道:“宫里的贵人看重的是如意,若是看重了如珍,我心中就算再怎么难以割舍,也得同意。” 林忠还想说什么,林老太爷开口了,他道:“都够了,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 林忠和林贤道:“孩儿不敢。” 林老太爷看着林忠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疼如意那丫头,但你怎么不问问林贤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林忠沉默了下抬眼望向身边的林贤,林贤神色控制住了得意,他道:“大哥,这个消息是宫里的九皇子找人传来的,说是要恭喜我们林家。” 林忠微微一愣,林老太爷道:“林忠,那你明白九皇子的意思吗?他这是在向林家递话,想拉我们林家一把。现在我们林家也走投无路了,九皇子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如意以公主的身份成了南诏王妃,对我们林家来说可是喜事一桩。” 林忠在想通整个事情前,就想明白了这些,大道理他都明白,只是感情上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如意。 林老太爷很了解林忠,他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如意嫁那么远,但以我们林家现在的门楣,她在京城也找不到好人家的,到了南诏她代表是大齐的颜面,越秀王子不敢对她不恭敬。再者,等日后越秀成了南诏国主,她就是南诏王后,荣华富贵于一身,难道还不比得现在吗?再说了,你现在就算是十万个不同意又有什么用,皇上的圣旨你能阻止吗?你的官位还想不想要了?” 林忠没有吭声,林老太爷知道他不吭声就是同意了,他道:“如意被封公主,日后出嫁我们为她多备下些嫁妆便是了。” 林贤也忙道:“公账上出的不算,我也会从私库里拿些好东西给如意的。” 林忠一直没有言语。 @@@ 而在他们商量这些事时,张氏找到了林如安,这个时候,她在整个林家已经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她不信任林忠,。男人和女人在面对一件事时的反应是有很大不同的,很多时候男人是理性动物,他们看中结果看中利益,但女人很多时候是感性的动物,她们看重的是感情。 当然,这话也不全面,也有男人重情女人重利的,也有男人女人都重情重义的。只不过在这个林家,大部分人都属于第一种情况罢了。 张氏去林如安院子里时,林如安正在读书。他看到一脸焦急的张氏忙起身道:“母亲怎么来了。”张氏忍着心酸让房内伺候的人都退下,然后她望着林如安抹了抹眼泪道:“如安,家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林如安听了这话一阵恍惚,他不知道林家现在还能出什么大事。张氏把今日入宫的事快速讲了一遍,林如安听了皱起了浓郁的眉峰,他道:“父亲那里怎么说?” 张氏摇了摇头道:“最近我虽不怎么出门,但也听到过京中的事,你父亲不肯告诉我,我心里也是明白的。南诏那个质子最近在向皇上求娶公主,后宫里年龄对的上也就那么几个,其中最合适的就是贤妃娘娘膝下的五公主。贤妃娘娘又要认下如意,这是要让如意代替五公主去南诏。” 说道这里,张氏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爬了出来,她低声而泣,哭的十分悲切。 林如安道:“母亲莫哭了,母亲不想让如意去南诏,那你可有想法了?” 张氏道:“你父亲嘴上不说,心里最终肯定是会同意的。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如安,现在家里也没有靠得住的人,你又是白衣之身,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大哥了,他在太子跟前能说上话。我知道你大哥因为上次的事对我们有些生气,可是你是护着他的。你和母亲一起去找找你大哥,让他帮帮忙。” 林如安望着说这话的张氏,等张氏不吭声了,林如安错开眼道:“母亲,为什么这种时候了,你要去找大哥帮忙?他能帮什么忙?认下如意的是贤妃娘娘,而大哥只是詹士府的一个没有职位的小官。再说了,大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日我们要用无中生有之事逼死他,皇上亲口让他从林家分出去了,你现在想起他了,想让他帮忙?你觉得可能吗?” 张氏道:“你不愿意去是吗?如意可是你亲妹妹。” 林如安道:“既然母亲知道如意被贤妃认作公主是要嫁给越秀王子的,那大哥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事实的。想要如意不当这个公主还是有别的办法的不是吗?” 他不等张氏开口,又继续道:“越秀乃是南诏王子,嫁给他的人至少要有福气。母亲找两副药给如意喂下,让她看起来病重又或者是身上突然长了东西,都是一些能蒙混过关的手段。” 张氏愣了下小声道:“可是,贤妃娘娘肯定会派御医来为如意诊脉的,到时不就被发现了吗?万一惹怒了贤妃娘娘,我们怎么担当的起?” 林如安看着她,道:“那退一万步来说,大哥愿意帮忙,但他惹怒了贤妃娘娘又或者是皇上,他如何担当?母亲为了如意做什么,孩儿都会支持,即便日后事发,孩儿也可以一力承担。至于去找大哥帮忙,孩儿不会去的。” 张氏听了林如安这话,心中涌起一股恼火,她道:“在你眼里只有林悦这个大哥,没有如意这个妹妹吧。” 说完这话,张氏便离开了。林如安看着张氏的背影,眸中神色恍然。其实林家对林悦有意见的是有张氏的。他当年和林悦一起玩耍,摔着了脑袋。张氏当时直接训斥了他身边的所有人,还把几个下人撵出林家了。 从那之后他就不大和林悦一起玩了,不是不想,只是张氏严令禁止。她并没有当着自己的面那么说,但下人是最会看脸色的。总会不动声色的拦着他,后来渐渐的他明白了张氏的意思,也就不怎么去找林悦了。 张氏那时心里对林悦也是有怨的吧。在张氏心里,林悦是比不上林如安和林如意的。所以明知道林悦帮不上忙也不会帮,还要为难让他去帮。到时还是阻挡不了圣旨的到来,在林如意眼里,也许所有的错都是林悦的。林家是无奈的,林悦是不想帮忙的。 林如安并不想把自己的亲人想的这么自私,但事实就是如此。 只是林悦根本不会在乎如意,也不在乎林家,想必林家人的恨和悲都和他无关。 张氏从林如安那里出来,在房内犹豫了一番,然后还是离开了林家前去寻林悦了。她到的时候林悦正在想给齐染送什么东西。林悦所住的宅院,下人很少,看着是清冷的,但又有着说不出的惬意。毕竟一个宅子里只有林悦一个主人,他想做什么没人敢反驳,也没有这这那那的利益关系。 林悦和齐染刚刚情定,彼此间总是有些说不出柔情蜜意。所以在张氏到来时,林悦的脸色难得是和善的。 只是等张氏一开口,林悦脸上的和善咻然消失。他漫不经心的等着张氏把话说完,然后他笑了笑低声道:“既然这样,那我一会儿就去见太子,让他帮忙递话给皇上,就说林家不愿意。” 张氏愣了,林悦嗤嗤一笑,他望着张氏薄唇轻启,讽刺道:“你不想让我上书,那我该如何帮忙?让我得罪贤妃或者皇上?让他们治我的罪?历经了林家的事,你怎么还觉得林家有这么大的脸能让我开口呢?” 张氏望着林悦道:“林家的确没有脸,但你和如意可是一母同胞。” “一母同胞,那我得到的东西什么时候是公平的?”林悦淡淡道:“你那个心里盼着眼里望着没日没夜希望得到关爱的儿子,早就死了。你现在想打感情牌,已经晚了。” 张氏听到早就死了四个字,心中一个激灵,她总觉得林悦这话里有话,但对上林悦那双冷漠万分的眼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氏今日厚着脸皮前来这里,其实不只是为了林如意的事。她心里也知道林如安在的话,林悦说不定还会软口,但她自己前来绝对在林悦这里讨不了好。她想趁着林如意的事问林悦一些事,一些有关于‘林悦’的事。 但现在,她突然不敢顺着林悦的口问下去了。张氏想,自己不该来这一趟的。 她望了眼林悦,然后转身离开了。林如安说的对,想让林如意摆脱现在的处境,还有其他手段。 林悦对张氏复杂的眼神根本没看在眼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好心情被张氏完全破坏掉了。然后林悦挥手招来下人道:“日后若是林家无论是谁来,都告诉他们,我不在。” 说完这话,林悦转念又想,也许他和齐染可以趁着这个事件,搅乱齐靖的打算。送上门的把柄,他是不会手软的。 第80章 林悦想到张氏前来他这里,他能利用的地方,然后收拾了一番便入宫去见齐染去了。 他去的时候齐染正准备去见皇帝,齐染看到林悦一脸沉重止住了要离开的脚步道:“怎么了?” 林悦看着他道:“微臣有事要禀告,太子殿下能不能禀退左右,让微臣和你单独说上几句话。” 吉祥听着林悦这看似恭敬又不大恭敬的话,嘴角忍不住一抽,不过他知道齐染对林悦十分信任,肯定会同意林悦的请求的。 不过吉祥还是提醒了句道:“太子殿下,皇上还在等着呢。” 齐染道:“你们先出去准备下,孤马上就过去。” 吉祥等人离开后,齐染望着林悦道:“说罢,怎么了?”林悦刚才还趁着吉祥不注意朝他眨了眨眼,那表情,那神情,齐染就知道林悦本身肯定没什么事儿。 林悦知道齐染急着赶时间,他忙给张氏找他为林如意开口的事说了一遍。 他道:“既然林家有这份心,不如让皇上知道。” 齐染想了下道:“可。”然后他看了林悦一眼道:“我先去面见父皇,你无聊的话,可以四处逛逛。” 林悦只觉得齐染说话太含蓄了,想把自己留下不直说还要找个借口。 林悦正色道:“我明白,会等太子殿下回来的。” 齐染望着他那小人得志的脸,心口一闷,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齐染去见皇帝时,皇帝正满脸笑意的和齐靖说话,看样子对齐靖很是满意的模样。齐靖脸色倒是有些漫不经心的,仿佛被什么牵挂住了。齐靖看到齐染到了,便住口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起身给齐染行了个礼,而后轻声道:“父皇有事和太子殿下谈,儿臣先告退了。” 皇帝道:“也好,你先回去吧,朕和太子说说话。” 齐靖恭敬的行礼,然后慢吞吞的离开了。等他走后,皇帝纳闷道:“齐靖这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齐染垂眸道:“九弟心思纯,能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大概是和最亲近的人有关。九弟和贵妃娘娘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九弟怕是想去看望贵妃,又不想让父皇为难。”所以才露出那样的表情,皇帝心情正高兴,又看重齐靖两分,肯定会追查问问到底什么情况的,到时齐靖那么忧忧伤伤吞吞吐吐说出来就惹的皇帝心疼,说不定母子就能相见了。 这话要是齐靖说出来,皇帝虽然不高兴,但还是会觉得齐靖这是心孝,但这话从齐染嘴里说出来,皇帝心里只有不高兴,觉得齐靖是想用功劳换人情。 齐染装作没看到皇帝的神色,他轻声道:“儿臣没有母后,七弟没有了母妃,九弟挂念贵妃娘娘也是应该的。” “什么贵妃娘娘。”皇帝沉着脸道:“她现在是冷宫安氏。”齐染抬眼望着皇帝,动嘴想说什么,皇帝挥手道:“别提这些扫兴的事儿了,朕宣你来,是想和你说说,贤妃认下林如意的事。林家有其他女儿,你知道朕为什么看重了林如意吗?” 齐染摇头。 皇帝哼了声道:“林炎那人这些日子做事太没分寸,林如意又差点成了你的太子妃,所以把她打发远点也好,免得多惹事端。齐靖刚刚还向朕提议,先给林家几分薄面,等林如意这个公主嫁出去后,再收回恩赐,你觉得如何?” 齐染听了这话,面上有些纠结,皇帝看了道:“你这又怎么了?” 齐染忙道:“父皇,儿臣不敢隐瞒,只是刚才林悦入宫求见,说是林家对林如意成为公主的事很是抗拒,他母亲张氏为此还特意寻了他帮忙。他虽和林家分府了,但毕竟还是林家的子嗣,便冒着惹怒父皇的风险向微臣说明的情况。想让儿臣在父皇面前求情,收回命令。” 皇帝一听这话愤怒了,他道:“真是岂有此理。这话虽然是贤妃开的口,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朕的意思,林炎果然是老糊涂了,竟然还想着拒绝,真是不知死活。” 齐染道:“父皇,林家也是心疼子孙罢了。” 皇帝冷声道:“他的子孙是子孙,朕的难道就不是了?朕本来想恩赐林家,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齐染忙劝慰道:“父皇,您消消气儿。林家虽然做事不大稳妥,但他们也只是一时情急之下才会这般的,人之常情而已。儿臣觉得对林家的奖赏是不能缺的,不过可以换个人去领着赏赐便是了。” 皇帝心底的怒火稍歇,他望着齐染道:“你是说让林悦领下朕的赏赐?”林悦是齐染身边的人,在皇上看来,齐染为他谋取些好处也在情理之中。 只见齐染摇了摇头道:“林悦没有立下功劳,父皇上次能开金口准他分府已是天大的恩赐,哪里还需要额外奖赏。儿臣觉得倒不如赏赐林家子孙一人入国子监读书,日后也好为朝廷效力。” 皇帝听了心中一动,他本来以为齐染是想利用这件事让林家为他所用。没想到他根本没这方面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掐了林家其他人的仕途。让人入国子监读书,能入朝为官也要几年后了,从这点来看,齐染是没什么私心的。 皇帝心底有些感叹,觉得自己误会齐染了。他道:“朕记得林如意还有个哥哥,就按照你说的做吧,给他个恩赐,保全下林家的体面,其他的林家就不要肖想了。” 齐染毫无私心道:“父皇英明。”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件事你去做吧,朕懒得管林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说完这话,皇帝随口笑道:“刚才齐靖还说林家至少还出了林悦,你对林悦又相当信任。朕还琢磨着你会为他求取些东西呢。没想到你这么大公无私。” 齐染心中一跳,他面色不变道:“父皇,林悦是您亲赐入詹士府的官员,儿臣对他自然要礼遇几分。父皇赐下的人,儿臣自然是信任的。林悦若是立下汗马功劳,不必儿臣开口,父皇自然会亲赏他,他若是浑浑噩噩度日,儿臣为他请功,那儿臣岂不成了昏聩之辈,毫无半分父皇的英明。这些小道理儿臣还是明白的,定然不会让父皇失望的,也会给九弟他们做好榜样。” 皇帝被齐染这恭维的话说的心情更好了,他道:“你这话说的不错,齐靖刚才还提议说,到时林如意出嫁,就让林悦亲自送她入南诏。林悦是你身边得力之人,又是林如意亲兄长,林家目前唯一有官职在身的,由他去最合适不过,也算给越秀几分薄面。” 第81章 齐染活了两辈子,为人做事相当冷静,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场景,他都以最冷静的姿态面对,很少会让人从他脸上发现他的心思。现在听闻皇帝这一番话,他的脸忍不住微微一变。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但还是被皇帝注意到了。 皇帝有些惊讶,他很少看到齐染失态的,不由的扬眉道:“怎么了?太子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齐染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讶然道:“没有,儿臣只是没想到九弟会提出让林悦送林如意入南诏。毕竟林悦现在看起来还好,但本质上还是个病秧子。南诏路途遥远,儿臣怕他路上受不住病了就不好了,这喜事就显得有些不那么欢喜了。” 说道这里,齐染顿了顿又含含糊糊道:“再说,据儿臣所知,林悦虽是林如意的亲兄长,但两人关系实在是一般,他去送亲,林如意不知道会不会高兴。” 皇帝知道齐染这话说的是比较含蓄了,据他所知,林如意和林悦的关系何止是普通,简直是不好到了极点。当然,或者可以这么说,林悦和林家人的关系都不是很好。林悦自己名声不好,林家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有点疏离。以前林悦本人还是相当重视林家人的,只是上次林家闹得太难看,直接想借口灭了林悦,林悦也受不住了。 好在皇帝对林老太爷也十分不满,便趁机给了林悦一点面子。只是林悦的心肠还是软的,家人求到跟前就巴巴的跑来找太子,为林如意求情。 想到这里皇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然后他道:“你说的这些朕心里都明白,不过朕觉得齐靖说的对。林悦的身体现在还算壮实,他性格又比别人刚烈些,到南诏不会轻易受到蛊惑,还能为大齐收集些南诏的事宜。最关键的是,让他离京一段时间也是为了你好。” 齐染不明所以,望着皇帝道:“为了儿臣好?父皇,这话从何说起。” 皇帝道:“朕虽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心存敬畏之心。这林悦的命大概是有点硬的,你看他在你这詹士府为官才这么几天,不过就是离你近些,你就接二连三的生病。以前你的身体多强壮,少有不舒服之时,还是让他离的远远的吧。”说道后面,皇帝的表情隐隐有些嫌弃,一副真的不乐意齐染和林悦多接触的模样。 当时齐靖也只是笑着说了句,太子殿下身体这些日子不大好,林悦又总是在太子身边,他得太子殿下看重却不怎么为太子殿下分忧,倒不如让他去南诏,让太子殿下好好养养身体,也免得为他们家那些破事多操心。 皇帝想想齐靖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 齐染知道如果皇帝真的下定决心,那林悦势必要离京一段时日,他心中虽然有些焦急,各种念头不断在脑中盘旋,但脸上却是浮起一丝哭笑不得的惬意表情道:“这定然是九弟说的,父皇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说这些的。儿臣倒是觉得九弟这话有些差了,父皇乃是真龙天子,这天下再怎么命硬之人到了父皇面前都得软下来,儿臣得父皇庇佑,哪能是别人能轻易影响到的。儿臣这两场病都是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和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齐染最后两句话声音有些轻,像是叹息又像是怀念。 皇帝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想起以前了,顺着齐染这话而想,从梅妃陷害齐染事发,到如今,齐染这病是心病所起,都因自家人,林悦到底是个外人。 皇帝转念又想,这林悦时常出入皇宫,也没见他怎么着。不过,他心里因齐靖的话,也着实有些膈应林悦的存在。 齐染知道凡事过犹不及,他并没有急切的让皇帝打消这个想法。于是齐染便转移的话题道:“父皇今日叫儿臣前来是为了此事吗?” 皇帝回过神道:“自然不是为了这点小事。你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了,该上朝还是要去的,也该帮父皇分担下朝中事物,让父皇清净两天。” 当皇帝的都有点毛病,齐染一个人在的时候,皇帝觉得他太能干了,心里不大高兴。齐染其他兄弟出现了,皇帝又觉得他太清闲了,朝中事物繁琐,皇帝有时对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折子,也觉得心累,自然想找个人分担下,让自己过的舒坦些。这时,齐染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齐染道:“儿臣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等再过两日,儿臣把太医把把脉,巩固下身体情况,然后在入朝为父皇分忧。”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推辞的,有时候谦让是必须的,有时候太过谦让会让人觉得他是害怕是懦弱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先把身体调养好再说。” 齐染低头称是,面色波澜不惊。 皇帝又和齐染说了下目前的朝局,其实最近朝堂内外都很平静,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皇帝愿意开口,齐染心底即便是有火在烧,也得耐着性子静静的听着。直到皇帝觉得自己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感到有些困乏了,便让齐染退下了。 齐染恭敬的行礼离开,他离开的步伐和往日一样,至少从面上是看不出他心底如何心焦的。 等回到东宫,林悦正在亭榭中看鱼。他趴在栏杆上,面容是难得的平和与安详。齐染看到他,只觉得心底的焦虑瞬间都消失了,他挥手让四周的宫女内监离开,然后自己缓声走了过去。 林悦头都没有抬,他道:“回来了?” 齐染走到他身边嗯了声,齐染把握的刚刚好,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的。林悦抬眸,望着齐染道:“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大高兴,皇上怪罪你了?” 齐染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他自认为现在表情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应该没有人发现他心情不好才是。 林悦伸手握了下他的手然后又很快松开,齐染的心立刻跳的很是急促。他们关系亲密,做过比牵手更深入的事,但现在是在外面。虽然宫人都退下了,但这还是在外面。他倒不是怕彼此关系被别人议论,只是他现在不是掌控大齐的帝王。他们的关系若是被皇帝知道,皇帝对他失望是其一,林悦肯定会没命的。 齐染只觉得被林悦抚摸过的手心手背都泛烫,林悦这时开口了,他说:“我把你放在心上,你高不高兴我一眼就看穿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齐染觉得自己手掌上的那把火,瞬间烧到了自己心尖上了。林悦总是在不经意中说出这样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而不知。齐染有些莫名的想,林悦明明是体弱多病不长出现在众人眼前,也不知道在那里看到的这些,可能是宫外那些俗艳的话本比较多吧。 林悦看着齐染在沉默,这人的眼神微微在闪躲,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心底觉得有些好笑,很想伸出手在齐染头上摸摸。不过这动作太随意,不像刚才简短的碰了下手,若是被人发现,那还真不好解释了。 于是林悦干咳一声道:“现在殿下可以说为什么不高兴了吧。” 齐染这次没有沉默,他把和皇帝说的话又对着林悦说了一遍。说道后面,他道:“我倒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感慨。九弟这人十分有韧性,他总是会时刻盯着你,你稍微有些漏洞,他都能抓住作为反弹的资本。我倒是挺佩服他的。”上辈子他输给齐靖,输的不冤。 齐靖做事太果断,太能关注大局,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舍得用人。他走一步能看后面的三步,做事表面是一条线暗地里又是一条。就像这次,齐靖借着林家的事,先是解决了皇帝心头难题,还顺势阴了林家一把让皇帝高兴。林家不但没有为此气愤还会对齐靖心怀感激,而最重要的是,齐靖最终的目的是林悦。 不管林悦是不是真的有问题,齐靖这一手就把他赶出大齐远离京城了。齐染想,也许齐靖已经从林家人口中得知林悦的不同了,毕竟他魂魄出现时,身体会陷入沉睡,这里面是有时间限制的。齐靖既然相信林悦是鬼怪,自然会多方考虑的。 也许在齐靖看来,林悦才是心头大患,把林悦赶走,一切都会成为未知数。也许齐靖把一切都猜到了,但他猜不到齐染能完完全全看到林悦,还能拥抱在一起吧。 林悦望着齐染慢吞吞的道:“我说你怎么不高兴呢,原来你是在担心我。” 齐染回过神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父皇那里虽然暂时松了口,但随时都会有变故,我们还是好好想想下面该怎么办吧。” “下面该怎么办?”林悦琢磨着这几个字,他目光稍热,在齐染腰间往下处打量了一圈,声音有些暗哑,若有所思道:“下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或者可以说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过这话太粗鄙,他怕自己说了,齐染会接受不了,直接恼羞成怒甩袖而离。 齐染并未听出林悦这话里的含义,毕竟是现在的段子,拿到古代来说,总有些隔阂的。只是林悦那具有侵略的眼神实在是太惹眼太难让人忽略。齐染不由的沉下脸道:“你想到办法了?” 林悦收回目光道:“具体办法还没有想到,不过自古以来,医病要找源头,既然事出南诏,那就让南诏这个源头来解决此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可能大概也许会有二更吧。 第82章 齐染听了林悦这话,心头一动,让越秀开口拒绝林悦前去送亲实在是最好的一步棋子。 他身为太子不大好在这件事上多开口,越秀是这场亲事的主角,他开口拒绝自然可以的。只是想是这么想的,齐染心里却十分的不痛快。他抿着嘴角冷声道:“你是越秀的救命恩人,往日又对他十分欣赏,这件事你开口,肯定会马到成功。”他是太子,也没有理由找到越秀,让他拒绝林悦去送亲,林悦本身却是可以的。谁让林悦和越秀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呢。 说完这话,齐染本想转身离开,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死死的盯着林悦的脸没了别的动作。 林悦被齐染这话和这表情弄的一脸莫名其妙,他道:“我什么时候对越秀很欣赏了?” 齐染冷呵呵一笑:“林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时亲口在孤面前说的,孤和越秀乃是同一类人,彼此很像,难不成现在不承认了?” 林悦一开始根本没想起这茬,最后在齐染越来越冷的表情下隐隐想到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对齐染没有现在这心思。两人也只是表面的合作关系,他对着齐染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 再者他当时好像只是说了齐染和越秀隐忍的气质很像,两人都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而努力的人,根本没有别的意思,更加没有所谓的欣赏之意了。齐染现在拿那话来说事儿、来生气,实在是让人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毫、无道理可言。 林悦望着脸色越来越沉的齐染,心里也有些发苦。看来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无知买单的,他要是早知道自己和齐染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早就把情话大全背出来了,每天说些让齐染心动又心惊的情话,绝对不会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等狼狈境地的。只是现在想那么多都无用,他得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 情话大全,情话……林悦脑中灵光一闪,他上上下下打量齐染一番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在吃醋吧?”林悦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有些震惊。齐染看他这副表情第一反应便是否认,他双手负立,表情冷傲,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孤岂是那种争风吃醋之辈?” 林悦挑眉,看样子是真的吃醋了,只不过这就算是醋,那也是陈年老醋了,齐染下得去口,也不嫌酸,而且是莫名其妙的酸。 齐染被林悦那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不过他仍旧镇定的说道:“既然你已经有办法了,那就尽快出宫处理掉这件事。孤过些日子就要入朝了,现在需要重新熟悉下朝堂。” 他说完这话就离开了,林悦在他身后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脊,摇头失笑。林悦自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慢悠悠的跟在齐染身后。 齐染这小心眼他还是了解的,他若是这个时候离开了,指不定他生闷气会生到什么时候。再说刚确定关系的恋爱总是伴随着各种风险,林悦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开明的现代人,恋人间的很多事都讲究说开,坦诚相待,这样感情才能长久。 要不然容易滋生误会,断送彼此的感情。 @@ 齐染走到大殿看林悦跟了上,他便让吉祥离开了。林悦随他进入大殿后,亲自把殿门关上。在齐染朝他看来时,他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前抓着齐染的胳膊,略带几分强势的把人拉倒在软塌之上。 齐染没想到林悦会这么做,他瞪大了眼睛,此时两人隔着衣衫紧紧相依,肢体纠缠,彼此呼吸都响彻在耳边,距离近的让人忍不住心里打寒颤,忍不住错开眼。两辈子,齐染第一次被人压在榻上,举手无力。 林悦看着齐染微张的眼眸中有震惊有不相信有一丝不安却没有恼怒,他俯身亲了亲齐染的眼角低声喃喃道:“你何必在意越秀呢,他在我心中根本就是了无痕迹。而你是我珍惜之人,你和一个陌生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林悦说着这话,轻吻顺势而下,最后封住了齐染所有要说的话。 等一切都结束后,林悦揽着齐染躺在榻上休息。两人的呼吸还有些凌乱,衣服也是如此。林悦的手上还有些黏腻,以前他根本想不到有天他会用自己的手帮他人解决生理问题。当然,最后他也握着齐染的手帮自己解决了下。 两情相悦的滋味林悦是第一次体会到,齐染也是如此。齐染甚至还有些失神,他根本不明白两人在谈论着别的问题,怎么就跑到榻上,最后还这么胡来了一通。 想到两人现在状态,齐染浑身一僵,殿内比较宽大,但气味是存在的,一会儿宫人进来怕是就会知道他们两个做了什么。林悦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僵硬,他抚摸着齐染头发低声安抚道:“放心没事的,窗户我已经开了,等味道淡了,我在离开,不会被人发现的。” 齐染松了口气,人也跟着软了下来。他看了看天色翻身闷闷道:“无碍,这里是东宫没有孤的吩咐他们不敢进来的,你今日在宫里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回去吧。”如果不是他染红的耳垂,会让人误以为他对这件事根本无所谓的。 林悦看着有些别扭的齐染,自己紧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道:“以后不要在为了莫须有的事伤怀了,我会心疼的。我若是心疼,那肯定要让你安心的。安心的方式……” 剩下的话林悦并没有说完,但他相信浑身起热的齐染是明白的。他低低一笑。 等殿内只有寒气时,林悦起身下榻,他整理了下自己有些起褶皱的衣衫。好在褶皱不是很明显,整理下离得不是很近的话是看不出问题的。 齐染望着他,突然觉得大殿很冷,他抓了抓身上半盖着的毯子,最后又缓缓放开。 林悦没注意齐染的神色,他嘀咕道:“这样就麻烦了,冬天还好,衣服多,夏天没有换洗的衣服可怎么好。” 齐染没想到林悦竟然想这么远了,他嘴角翘了下,然后又绷住了。 林悦突然抬头望着齐染道:“你说我要不要在东宫放置些换洗衣服?” “什么?”齐染被他这话说的都惊呆了,他猛然坐起身,这时林悦又否认了自己这个略带几分疯狂的想法,他道:“算了,宫里人多眼杂,你身边的人我不放心,这种危险的事还是不能做。” 齐染提的高高的心落回到肚子里,林悦望着他嘴角轻勾了下,然后又恢复正常之色,他道:“只是我们现在都是年轻人,身强力壮的,总是会有冲动。我既不能留宿东宫,那齐染可愿偶尔来我那里?我那里虽然偏僻些,也没有皇宫那么繁华,但齐染喜欢的我肯定会准备好的。” 齐染望着林悦这神态,突然想,也许刚才种种都是为了这个说辞。不过,他没有吭声。他虽然活了两辈子,说起话来还是没有林悦脸皮厚的。 林悦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他上前为齐染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衫,然后看着榻上的毯子道:“这些怎么处理?”没忍住的后果就是毯子上有些痕迹。 齐染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他冷横林悦一眼道:“你出宫吧。”言下之意便是自己会处理的,林悦吻了吻齐染的嘴角,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临走,林悦道:“我晚上再来。” 本是一句平常话,但在这种时刻说出来,莫名带有几分情色。 等林悦离开后,齐染心底绷紧的那根神经突然松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在做梦。梦里他对林悦的所作所为一点抵抗都没有。他在林悦起身后,其实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林悦说一句,他回一句。 看似沉静无比实际上却是溃不成军慌乱无比。他活了两辈子,甚至还不如林悦一个毛头小子镇定,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齐染从来没有想过他和林悦的关系会进展的这么快这么令人不知所措,有时在夜深人静时,他根本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明明因为上辈子的事,他对感情根本一点都不信。现在这辈子却对齐染动了心,动了情。而且林悦还是一个男人,一个一旦两人关系曝光,就会惹来各种非议的男人。 齐染明白这些,但诡异的是,他根本不后悔,甚至感到非常的愉快。就算日后被人说成昏庸在历史上被狠狠记一笔,他都没有后悔的感觉。 这对齐染来说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即便是上辈子对着斐安宁,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想到这里,齐染起身,他拢了拢衣衫,看到毯子上沾染的痕迹时,他下榻拿起茶壶,然后把里面的茶都浇在上面了。毯子被浇湿,上面看似无痕无迹,但实则,痕迹一直在。 齐染把毯子随意揉弄了下,然后瞪着它,最后齐染又把这毯子拿起来,他打算放到自己寝宫里,等毯子干了,他就把这玩意儿给烧了。 @@@ 林悦看似平静,这其实是齐染的误会,他只是脸上表情不大显露而已。等他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想到自己和齐染在一起时的模样,心跳的异常急促。林悦想,自己真的栽了,从现代到古代,跨越了这么多年,这么长时间,他栽到了齐染手里。 林悦知道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但对待感情他是真心的,或者说是遇到合适的人,他那颗冷漠的心就不会再冷了。 他会想把自己手中一切的好东西都给齐染,想让齐染更加的快乐,想让他活的舒服不受拘束。想到这里,林悦痴痴笑了下,他以前看着现代那些人,有的为了所谓的爱情都疯魔了。那时他就在想,人怎么能疯狂到这种程度。 现在他想,也许人真的会疯狂到这种程度,为了一个人改变自己。他当然知道自己和齐染之间面临的问题,不过他不会因此就假设会遇到各种问题,因为那样根本没有意义。 林悦在自己府上瞎胡想了一通,然后换了件衣衫,这换下来的衣服,他并没有让人拿去洗,而是放了起来。 衣衫上说不定哪个地方就沾染他和齐染的痕迹,若是被人发现总是不好说的,小心行事到底是没错的。 林悦换好衣服,便趁着天色还早就去见越秀去了。他晚上还要入宫去陪伴齐染,早些把越秀的事解决好,齐染心里的疙瘩也就能早些日子放下了。 越秀听闻林悦前来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上次两人相遇后,还专门去找过林悦,但都没见到林悦的人,当时他心里还有些失落。现在听到林悦前来找他,他自然是高兴的,忙让下人把林悦给请了进来。 第83章 林悦还是第一次来越秀住的地方呢,他随意看了眼,房屋摆放的东西虽然很整洁但物件都十分的普通,几乎没有贵重的物品。从这来看,要不这房屋里的主人不受宠的厉害,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要不就是房屋的主人根本没把这里看做是自己的家。 想到越秀当初拿给安家的那两件宝贝,林悦觉得应该是后面那种情况。越秀这人的心一直不在大齐,而在南诏,是个意志相当坚定的人。不过转念想到他或许在未来是齐染的对手,林悦心里就有股微妙之意。 越秀在林悦刚刚被下人请进来时,便亲自前来了,他身后还是跟着那个看着就十分勇猛的护卫。越秀一直走到林悦跟前后,才露出一个干净的笑道:“恩公,我们好久不见了。” 说完他亲自给林悦拉了把椅子,让人坐下,自己才坐到林悦对面。林悦对越秀的重视也只是扬了下眉角,不过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算是活了两辈子了,除了现在的齐染,没有人在他心上能留下一点痕迹。 越秀小心翼翼的望着林悦道:“恩公现在来可是有事?”他还算是了解林悦的,这人如果没事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往日那丝救命之恩,自己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想着报答,林悦却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林悦对着聪明人说话从来不爱拐弯抹角,他点头平静的说道:“的确有事想请王子帮忙。” 一听真的是让自己帮忙,越秀很是高兴,他忙开口:“恩公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竭力为恩公做到。” 林悦道:“王子不用这么客气,其实这件事和王子的亲事有关,想必王子也听到一些消息了。” 林悦这话说出,越秀还没吭声,他身后护卫的脸色瞬间不那么好看了,脸色沉沉的,冷冷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林悦,像是要用眼神把他杀死那般。 大齐想以假公主代替真公主嫁给越秀的事,他们也是听说了的。他们虽是南诏之人,但银子只要用对地方,还是能打探到些事情的。尤其这种根本隐瞒不了他们的事,他们若是在南诏,也许根本不了解皇帝到底有几个女儿,公主是真是假。现在他们就在大齐的京都,这件事他们早晚会知道的。而且看那模样,大齐根本没想着隐瞒着他们。 在这护卫眼中,大齐根本是看不起越秀。越秀是他追随之人,他自然为此生气,不过越秀本身却毫无怨言,在越秀看来,能顺利回南诏,争夺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很好了,至于娶谁不娶谁,现在也由不得他挑挑拣拣的。他虽然安抚人安抚的大度,但身为护卫却本能的感到憋屈。 现在林悦突然提起这件事,这护卫自然是觉得他想挑事。 越秀感到自己护卫的态度,他皱了下眉道:“哈塔,你先下去吧,我和恩公说话,不用人守着。” 那大汉神色一凛,脸色还有那么点委屈,然后他默默行礼告退了。等他走后,越秀对着林悦一脸歉意的说道:“恩公不必在意,哈塔性情耿直,不是有意冒犯恩公的。” 林悦对这护卫的表现根本没有在意,他道:“没什么,他是你的人,你的护卫,时刻为了你着想也是应该的。” 越秀望着林悦小心道:“恩公说的亲事,我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恩公想做什么?”他比身边的护卫要知道的清楚些,至少知道这个公主是林家女。不过他也知道林悦和林家关系不对,所以也不知道林悦对这门亲事的看法。 林悦道:“既然你知道,那我便直言了。”说罢这话,林悦便把皇帝想让他去送亲的事同越秀说了一遍。 越秀听了脸上倒是浮现出喜色,他忙道:“若是恩公前去南诏,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带恩公四处看看南诏风景。”而后他神色有些郑重的说:“我回南诏之后,就算身后背靠大齐肯定也不会那么如意。恩公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是能在南诏帮我,我定感激不尽。” 林悦没想到越秀有这样的心思,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在大齐帮齐染都帮不过来,更何况跑到南诏去帮越秀呢。于是他道:“你也知道我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不过是靠着药吊着命,根本没办法行走这么长的路,我怕自己是有命去没命到。” 越秀微微一愣,而后垂下眼眸,随手拿了个一杯茶,他道:“是我太过鲁莽了,都忘了考虑恩公的身体状况了。不过南诏有一些不外传的秘术,恩公若是能入南诏,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一番。虽不知道能不能起大作用,但至少可以保证恩公有个健康的体魄。” 林悦这话的确有点误导越秀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是请人帮忙,态度没必要那么强硬。当然,如果越秀不答应,他也会想别的办法的。 于是林悦摇头道:“王子远离故土,应当能了解这种心情吧,我不打算离开大齐。万一日后有个什么事,也是在家。”越秀没有吭声,他自然是了解这种心情的。别人的地方再好,也是别人的地方,大齐就算给他金山银山,他还是要回南诏的。 林悦望着陷入沉思中的越秀道:“再者我命格不好,有碍别人。王子若是方便可以向皇上提一下,若是不方便,今日就算我打扰了。” 越秀听闻这话忙道:“恩公这是什么话,恩公说的我都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定然会向皇上提及此事的。” 林悦道:“那就多谢王子了。” 越秀摇头道:“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比起恩公当日的救命之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恩公能在此时想起我,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林悦看越秀答应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于是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越秀道:“我送恩公出去,恩公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劝说皇上的。” 越秀把林悦送出府,直到林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慢慢的走回去。 他回去后,哈塔幽幽的出现在他身边,哈塔面色有些焦急道:“王子,他这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大齐皇上本来就想利用你控制南诏,现在又塞给你一个假公主,你不是说大齐皇上无论做什么,都只能顺顺贴贴的接受吗?你若是为了他开口,保不准会惹怒大齐皇上,万一他不肯放你回南诏,该当如何?” 越秀摇头道:“哈塔你不懂,恩公找我开口是最聪明的做法了。”就因为皇帝给他一个假公主,皇帝对他不至于愧疚,但不自在倒是会有点。林悦刚才说了,自己命硬,送不送公主入南诏是他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哈塔还想说什么,越秀挥手道:“你不用多说了,这件事我再想想。” 哈塔垂眼道:“王子对这个大齐人很是看重。” 越秀轻笑了下,他道:“倒不是看重,只是感觉他很特别。”他活了这么长时间,从记事开始就受人欺辱,他的那些兄弟看到他只想把他踩在脚下,任意践踏,甚至宫里稍微得宠的宫女太监都能折磨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靠自己,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救他。 当然,现在不同了,他培养了点自己的权势,像哈塔,一心一意的为他,也会救他。可是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林悦是第一个救他的人。而且当时林悦明明把他看透了,也知道他的身份,还是对他伸出了手。 对别人来说,这也许只是一件小事,对对越秀而言,他回头看到林悦的那一瞬间,这便是天大的事了。 哈塔看越秀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道:“王子的心情属下明白,但王子莫忘了自己的使命,回南诏只是第一步,如果这一步踏不出去,那一切都是枉谈。” 越秀神色微冷,他道:“哈塔你僭越了。” 哈塔道:“属下多嘴,王子恕罪。” 越秀道:“下不为例。” 哈塔知道越秀不大高兴,他道:“时间不早了,王子用晚膳吧。” 越秀嗯了声道:“让人把膳食端到我房间里。” 哈塔望着越秀没怎么长肉的脸,道:“王子身体不见长,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越秀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下去吧。” 哈塔没办法,只好退下了。 越秀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哈塔把膳食送来后,他默默的吃了。他饭量不小,但人一直不见长胖,皮肤虽然比刚来时好看了些,至少没那么黑了,但比着普通人还是显得有些蜡黄,看着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越秀吃完东西,让哈塔把饭菜断了下去。他等哈塔走后,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手指放在自己喉咙里,把自己刚刚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吐完,越秀拿茶漱了下口,他神色阴冷。哈塔一直觉得他饮食很好,可只有越秀知道,他自己在这京城生活的有多么小心翼翼。他不敢多吃,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敢。他现在容貌一般,甚至可以说不大好看,但他知道自己眉目间有几分母妃的样子。他的母妃能以那样的身份被皇上纳入宫,容貌自然是极好的。 大齐的纨绔子弟那么多,越秀刚来时就被人拉入过青楼和小馆中。他见识过很多肮脏的事,也知道大齐有些官宦子弟无法无天。他一个无依无靠的质子,在大齐有着好的容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刚刚入大齐,他就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这么做的,他宁愿饿着,也不会把自己养的健健康康,白白净净的。 所以,他有着很严重的胃疾。但他还不信任哈塔,甚至不信任这里所有人,所以这件事哈塔都不知道,他在这些人面前表现的和正常人一般。越秀倒是觉得林悦那双眼里什么都知道,但他只是这么想了下,然后摇头否认失笑,那人怎么会知道他隐瞒在心底的秘密呢? @@ 越秀在想什么,林悦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是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是如此,越秀自然也是如此。 林悦从越秀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家,半夏前来告诉他,说是林家有人来告知,张氏病了。林悦没问为什么病了,直言道:“明日你拿些府上上好的补品去代我去看看。告诉他们,等我有时间,会回林家去看望她的。礼数要到位。” 一句礼数要到位,半夏便明白了林悦的态度,她应了声,默默的离开了。 当晚林悦睡下后,魂魄过了一会儿才出窍。他本来准备直奔东宫去见齐染的,但他突然想到了给自己下绊子的齐靖,便转了个弯,决定去见见齐靖,看他到底想出什么幺蛾子。 林悦飘到齐靖所在的宫殿时,只觉得齐靖住的地方给他一种很压抑的感觉,比齐瑛当初所在的佛堂还像佛堂。 林悦从窗户上飘入齐靖寝宫时,齐靖正靠在床头看书。 林悦刚飘过去看了眼齐靖到底在看的是什么,只见齐靖突然把书放下,然后抬眼朝自己的方向看来道:“什么人?” 林悦的心第一次跳的格外急促,这时齐靖又淡淡且无比肯定道:“林悦。” 这一瞬间,林悦甚至想拿个花瓶,把他给拍晕,来个杀人灭口。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齐靖。 齐靖也定定的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这时,齐靖身边服侍的内监在殿门口低声道:“九殿下,您没事吧?” 齐靖淡淡吩咐道:“没事,不用进来服侍了。” 内监应了声,然后又离开了。齐靖抬头望着林悦的方向,一人一看不清的魂魄像是在无声息的比试谁的耐力够深。 一炷香后,齐靖伸出手朝林悦的方向摸了摸,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齐靖疑惑的皱了下眉头,每次他觉得身边有看不见的人在身边时,都有股很奇怪的感觉,好像那里就是有人。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他眼前只有轻风拂过的烛火在摇动。 齐靖心想,自己是魔怔了,还是说人已经走了? 齐靖幽幽叹了口气,然后书也不看了,便躺下睡了。 齐靖的表情林悦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半步。但林悦望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齐靖刚才伸手时,穿过了他的手。等齐靖抽离时,他的手突然就变得更加轻盈了,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是透明的状态。 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很短,林悦自然也可以告诉自己,这是他眼花了,看错了。可是林悦没办法骗自己的。他和齐染接触的久了,距离深了,他的灵魂和躯体好像会更加融合,有种早晚一天会融合在一起的感觉。而他和齐靖接触的久了,他的魂魄似乎会变得轻盈,让他有种早晚都会要消失的感觉。 而且齐靖在表情疑惑时,他的手正好是透明的状态,齐靖好像是因此感觉不到什么了。 想到这里,林悦眨了眨眼,然后他飘出齐靖的寝宫。不过他并没有去找齐染,因为他有直觉,如果自己不赶快回躯壳里,他的手还会变成透明色的。那样,齐染肯定会担心的。 半夜三更的,林悦自然不想让齐染担心,有什么事天亮了见面说就是了。林悦再三思考,还是转身回去了。 第84章 翌日,林悦很早就进宫去看齐染。不过他去的不大巧,他去的时候齐染已经出东宫去面见皇帝去了。不过齐染把吉祥留了下来,还特意嘱咐吉祥等林悦入宫后,好好服侍人。 吉祥对林悦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有了更加深刻的意识,所以在林悦跟前,他并不敢拿乔,不过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道:“太子殿下昨晚不知怎么了,几乎一夜未睡。今早起来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看。杂家想着宣个太医来瞧瞧也好,可太子殿下还不乐意,只说自己无碍,许是心情不大好,脸色才难看的。杂家很少看到太子殿下心情不好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有些担心。” 林悦看着满脸担心的吉祥,从他忧心忡忡的口气中明白了,齐染这是别扭了。估计是不大好意思开口诉说,便留下吉祥把话给带到了。林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是对着齐染的,是对着自己的。他和齐染确定关系不久,昨天两人关系又进展到了彼此用手的阶段。他说过晚上要去陪齐染的,结果因为齐靖这一摊子烂事,他却没有做到。 若他是齐染,他心里也会不高兴的。齐染会别扭,会生气,会不高兴,还不是因为心中在意自己。想到这里,林悦的心情有些复杂,既高兴又有些酸酸的感觉。 而吉祥丝毫不知道他心底的起伏,还在一旁喋喋道:“林大人向来在太子殿下跟前说得上话,定要好好劝劝太子殿下才好。” 林悦到了此时,终于回了吉祥一句,他语气柔和的说道:“公公放心,我自然会好好安慰太子殿下的。” 吉祥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林悦这话说的怪怪的,而且那语气也怪让人难受的。不过吉祥并没有多想,也是任谁也想不到,林悦和齐染在一起的事实。毕竟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两人接触的并不算深。 吉祥不知道齐染什么时候回来,被皇帝召见,回来的有早有晚这是常理儿。虽然齐染临走时还吩咐他了,林悦无聊的话就让他在东宫四处看看,但吉祥还是限制了林悦闲逛的路线。东宫有些地方不是人人都能逛的,就算是齐染亲口吩咐了也不行。 林悦自然知道吉祥这点小心思,不过他并不在意。吉祥这么做也是为了齐染好,他自然是不会因此埋怨或者不满的。 只是这次林悦并没有心情四处闲逛,他随意找了个凳子,便坐在殿门口等齐染回来。一想到齐染自己闷闷不乐的等了自己一夜,林悦想见齐染的心情便有些急迫。 以往林悦对所谓的感情没有期待时,看到别人恋爱时陷入纠纠结结,甚至拿起电话拨打了号码又立刻挂掉的场景,又或者是因为恋人一句话做下的一点小事就伤心难过,他总是忍不住冷笑。心想,想打电话就打,想说甜言蜜语就说,这还是多难的事吗?因为一句话就难过,这简直是脑子有病。 现在林悦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病了,他想到齐染会因为自己难过,自己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成了恋人,身份变了,很多事考虑的就多了。这真不是一个让人感到愉快的体验。 林悦昨晚其实也没怎么睡好,发生了那些事情,还真不好睡。好在,他魂魄回到体内后,并没有出现其他问题。 不过林悦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要和齐靖离得远远的,尤其是在魂魄的状态更要如此。 齐染回东宫时,看到的就是林悦一脸沉思的模样,齐染快速行走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上前道:“怎么坐在这里?” 林悦抬头望着眉峰微皱的齐染忙站起身,齐染推开大殿的门走了进去,林悦跟在他身后。 进入后,齐染让吉祥奉茶,吉祥把茶给两人倒下后,自己悄悄退下了,又把厚重的门关上了。林悦走到齐染跟前,用手抚平他眉间的皱痕道:“别皱眉头,不好看。” 齐染没有吭声,不过眉头没有继续皱起了。 林悦看着他道:“我昨天晚上并不是有意爽约的,我只是有事了。” 齐染顿了下,干巴巴的道:“我知道。”他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但并没有到生气的地步。他信任林悦,林悦这种状态下不能来,他想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之所以夜晚没怎么睡着,是因为他除了在等林悦外,突然想到,每次似乎都是自己在等待。林悦一开始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来的时候无声息,走的时候头也不回。自己每次都是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夜半三更时想到这些,氛围总是格外的凄凉,让齐染心里也格外的难受就是了。 林悦本来不想把昨晚发生的事说出来的,但想了想,很多感情都是因为隐瞒而误会,最终让两个人生疏起来。而且齐染都含蓄的把吉祥留下,借他的嘴告诉自己,他一夜未睡的情况,这个时候他再多做隐瞒,也不大合适。 他不想和齐染因为这些事有隔阂,便决定坦白一切。 齐染的眉头随着林悦的话是越皱越紧,他没想到林悦来皇宫了,只是拐了个弯曲看了齐靖后就支持不住前来看自己了。而且被齐靖碰触过的地方会半隐半现又是什么情况? 林悦说完看着齐染眉角都仿佛染了锋刃的模样,他忙道:“我并没有什么事,估计是和齐靖命里犯冲吧。” 齐染并没有因他这话而平静下来,他心里甚至隐隐生出一丝恐慌。难道齐靖真的是帝命,所以林悦在他跟前无所遁形,自己是偷来的时光,早晚有天会还回去的?那林悦会不会因为齐靖而直接消失?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上辈子林家那个嫡长孙今年已经去世了。林家也并没有因此暴露出林良的问题。所以林悦还会消失吗? 林悦不知道齐染的心态,他只见齐染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眼睛里还有一闪而逝的惊恐。他上前抓着齐染的手道:“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多想。” 齐染抿着薄薄的唇,反握着他的手道:“以后离齐靖远一点。” 林悦忙点头道:“放心,我以后绕着九皇子走。” 齐染眯了眯眼,心道,即便齐靖有帝命又如何,他绝不会让齐靖挡在他和林悦之间的。 想到这里,齐染道:“齐靖心思深沉,你若见了他万万不可大意,就像往常一样便是,不要让他抓住把柄。” 林悦道:“我对着九皇子是无所谓的,不过我有点担心你,你没事吧?” 齐染摇头,他道:“没事。”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些事。有些事有些人你放任不管的话,他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隐患。只是现在的确没有特别好的时机来处置齐靖。 不过没有时机,可以制造时机。不过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能做的,万一有个小瑕疵都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中。 林悦看到齐染又陷入魔怔中了,神思都抽不不出来了,一副执拗到底的模样。他把人拉到怀里叹息般的说道:“别想了……”然后上前用唇堵上了齐染的嘴。 齐染脑中的一切被这个吻打散了,他青涩又主动的回吻着林悦。 等一切结束后,齐染和林悦的喘息都有些浓。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心跳动的情况。 林悦在确认感情后,行动上总是会主动很多。他吻了吻齐染白净的耳垂,然后低声道:“如果现在我们不是在宫里就好了。”语气里充满了欲求不满的状态。 那他想做什么,就不用太顾及了,这里是东宫,很多事做起来太不方便了。齐染听明白了他暗含之意,他心跳的更加急促了。 平息了冲动后,齐染和林悦分开。感受到胸口处的暖意没有了,林悦摊了摊手,觉得自己抱着齐染睡在一起的路途还遥远的很。 齐染现在脑袋已经清醒了很多,他没有在想齐靖的事,他望着林悦道:“今日贤妃请求认下林如意为养女,父皇已经下旨封林如意为靖和公主了,不日会赐婚越秀。” 林悦点了点头道:“那林家肯定欢喜极了。” 齐染淡淡道:“与此同时,父皇赐林如安国子监读书。想来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至于林老太爷、林忠和刚从江南回来的林贤,都没有被皇帝恩赐。 皇帝提起这事时,齐染和齐靖都在场。齐靖自然想要为林家争取些利益,不过早些时候齐染已经在皇帝面前给林家上过药了。皇帝心里对林家不待见,所以并没有因此恩赐林家。至于林如安去国子监读书,这本身就不算什么恩赐。 林家也许根本不想要,只可惜,现在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皇帝宣布了处决后,齐靖是有点惊讶的。等他们离开时,齐靖望着齐染的神色也是似笑非笑的。 齐染当时心里想着林悦应该已经到了东宫,并没有过多的理会他就离开了。 林悦对林家的现状根本不在意,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如果能一直以陌生人的姿态相处也就罢了。可是林家容不下他,一有机会便想置他于死地。人心这个东西是最复杂的,就算是血脉至亲也不行。 林家也许一开始对林悦是期待的,只可惜,当时林家的处境并不好。所以,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刚刚出生的林悦头上。 后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想,习惯了让林悦背负黑锅。再加上小一辈的子嗣开始变多,林悦被忽略个彻底,他在林家众人心中早已没有地位了。 如果当初林悦就那么死去了,事后就算是被查出他的死亡有问题,为了所谓的家族名声,也不会有人为他伸冤,他们只会分配彼此的利益,林良这个凶手不会得到惩罚。林悦也许会得一副上好的棺材,亲人哭泣哀叹,得到一些面子上的亲情。只可惜他来了,又是个能闹腾的,林家对他是越来越看不惯,越来越觉得他碍事。 林悦在成为林悦时,就没想放过林良。不过当时他没什么途径,后来顺势一命换一命,算是给当初的林悦报了仇。 齐染看到林悦神色颇淡,他道:“不要为了这些人伤心生气了,不值得。” 林悦眉眼一弯,他摇头冷漠的说道:“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为他们伤心生气过。不值得倒是真的,好在现在一切还不晚。我就算没有了林家,还有你不是吗?” 齐染没想到林悦说着说着就把话扯到了他头上,他微微一顿,随后扬眉冷然道:“你这是在拿孤和一群没心没肺的人做比较吗?” 林悦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当然是没有的,他们自然是连你的头发丝都比不过的。” 齐染知道林悦是在拿这件事安抚自己,他的心情虽然还有点压抑,不过面上神色总算是好了许多。 林悦看齐染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道:“齐染,九皇子因为一些怀疑,一直盯着我的话,会让我觉得浑身难受的。我这辈子给你盯着就好,你觉得呢?我们放任他不管也不可能,我们合计合计,好好收拾他一下。” 齐染道:“你有办法?”他因为齐靖一直在拿林悦说事,他有些投鼠忌器。收拾齐靖,他自然是乐意的。 林悦道:“办法还没有想好,但隐隐约约有个苗头。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商量商量总是会有办法的。咱们不能被动挨打,怎么着也得主动出击。” 齐染笑了下道:“这话倒是有趣,说的挺有道理的。” 第85章 在齐染和林悦商议着怎么主动出击时,林家那边已经接到了皇帝的圣旨。 圣旨到来的时候,心里对此事有底的人心情不管如何,都出现在大厅中,包括上次见了林悦回府后便有些病恹恹的张氏。 在小内监念过圣旨后,林贤脸色有些焦急,林如意被封为公主,怎么除了林如安被格外恩准入国子监读书,他们这些长辈一句话都没有得到。林老太爷等人心底也在泛嘀咕,不过他到底比林贤沉得住气。在接过圣旨后,林老太爷在内监手里放了一袋银子,然后道:“公公辛苦了。” 那内监笑眯眯的道:“不辛苦,这是杂家应当做的。贤妃娘娘交代了,过两日来接靖和公主入宫,宫里的规矩还是要知道的。” “理当如此。”林老太爷点头道:“等公主入宫,我这孙子也可入国子监了。” 内监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他道:“令孙能入国子监读书是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意思呢,你们要谢也该谢过皇上和太子殿下。” 林老太爷忙朝皇宫的方向拜了拜,内监看着这一切,然后道:“这旨意你们也都知道了,杂家宫里还有事,就回了。” 林老太爷让林忠把人送了出去。等内监走后,张氏终于忍耐不住,抱着身边的林如意嚎嚎大哭起来。而林如意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林如安看着已经心死的林如意,又望着林家众人熟悉又极度陌生的脸,心里的滋味自己也说不出来。 林如意推开张氏的胳膊,她道:“既然过两日要入宫,我回去收拾下。”说罢这话,林如意便转身离开了。张氏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人在她心口剜肉。 林贤没有顾及这些,他望着林老太爷小声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对我们林家一点表示都没有?至少也该让我们入宫谢恩才是。可要和九皇子联系一下?”至于恩赐林如安去读书,在林贤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赏赐。 他们林家若能东山再起,别说一个林如安进国子监,操作的好,他们林家哪个子孙不能进?林老太爷看着林贤淡淡道:“你做事何时这般着急了?刚才那太监不是告诉你答案了吗?” 林贤这些日子在京城,浑身就跟有蚂蚁在咬一样,他白天坐立不安,夜里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搭上了九皇子这条线,眼看着林家有起复的希望,现在什么都没有,他能不着急吗? 听了林老太爷的话,林贤皱了皱眉:“刚才太监也没说什么啊,不……是太子殿下?” 这时林忠也赶回来了,他看着哭哭啼啼的张氏,先让婢女把她扶回去休息了。林如安等张氏离开了,也不想听他们谈论这些,便道:“我去看看如意。”也转身离开了。 等其他人都退下后,林老太爷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问林忠道:“你觉得如何?” “既然是太子殿下开口让如安去国子监的,那这件事也不足为奇。”林忠淡淡道:“太子殿下看重林悦,对我们林家有所不满。” 林老太爷没有吭声,默认了林忠的话,林贤一时也找不到话说了。说林悦厉害,能巴上太子,就显得他们林家太不会来事。说林悦不厉害,人家现在正风光无限呢。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种事,也得有人信不是吗? 到了书房,林老太爷望着有些丧气的林贤道:“太子是储君,一般人不敢轻易评价的。既然那小太监开了口,那说明我们林家还有救。” 林贤转念一想也是,这太监既然开了口,肯定是有人指使他的。林贤望着林老太爷,道:“父亲,你的意思是九皇子还没有放弃我们?” 林老太爷点了点头,他道:“九皇子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只是,现在我们手头上的筹码不多,就是不知道九皇子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林贤有些苦笑道:“父亲,就算是知道了,我们也没办法拒绝九皇子的。” 林老太爷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看了看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林忠,他沉默了下道:“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也不是我们能预料的到的。如意那里,你身为父亲,多多安抚下吧。” 林忠淡淡的嗯了声。 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显得虚伪了,他们都知道。 林如意也知道这些,只是这些天的经历已经让她麻木了。成不成为公主,嫁不嫁入南诏,她都没办法选,也已经不在乎了。 事关林家人的利益,她的意愿没有人会听。就连一向疼爱她的林老夫人,最近也只是对着她唉声叹气,却没有决绝的说过一句让她安心的话。 林如安到的时候,林如意正在窗户边看着窗外发呆。林如安是林如意成为公主后的直接受益人,他宁愿不要去读书,也不想林如意成为公主。 上次张氏找过他之后,他以为张氏会有所动作,可是没有。她只能心疼,不能多做什么。他曾经偷偷的来找过林如意,想让她逃离这里,或者是染上疾病。 林如意想了下还是拒绝了,她说:“宫里的贤妃娘娘既然已经开口了,我们家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若是离开或者染上病,难不保贤妃娘娘因此嫉恨林家,到时随意找个借口,都能把林家压垮。”病了,可以病一辈子,或者被送到尼姑庵养病,跑了那就成了人人喊打的人物了,跑了,更容易被人拿住话柄,日后是死是活,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 惹了贤妃怒了皇上,就连林家也容不下她吧。 林如意当时说,想想,成为公主,嫁给一国王子,竟然是她面前最好的一条路。 想到这里,林如安心里酸酸涩涩的。他走上前道:“天这么冷,怎么开着窗户?” 林如意听了这话,随手把窗户关了。她望着林如安道:“你怎么来了?” 林如安也没有多做隐瞒,他道:“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林如意摇了摇头道:“祖父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林如安能光明正大的去国子监读书,这算是唯一让林如意高兴的事了。 林如安神色淡淡道:“圣旨是皇上下的,他们心里不痛快就去找皇上,为难我有什么用?这个道理,祖父他们看得比我明白。” 林如意望着林如安,她这些日子看清了府上的人情冷暖。亲人好像一夜之间全部都变了,他们看重的不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能给林家带来什么样的利益。除此之外,她远嫁南诏这些统统都不是林家考虑的。 林如意想到林家往日的情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突然开口道:“我突然能理解当初大哥在这府上的心情了。”白白的担着一个长子长孙的名头,却从来不受人看重。明明有父有母,却像是没有一样。好在林悦在后来对林家太失望了,他醒悟了,没有再把林家任何人放在心上,现在过得还算可以。 林如安望着林如意正色道:“如意,你和大哥比什么?大哥是男子,行为就算是逾越些,世人顶多觉得他荒唐纨绔,但他还是有立足之处的。世人对女子本就苛刻,你日后去的地方民俗又彪悍,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好好活着才是。” 林如意摇头神色颇为冷淡道:“在父亲和母亲告知我会嫁入南诏时,我已经想开了。去了南诏我是王子妃,靠着大齐的脸面,越秀王子也不会太不给我脸的。我想的很明白,只是到底是不甘心。”不甘心被林家这么放弃,成了博前途的棋子。 当初她有多么被看重被疼爱,现在看来就有多可笑。为了家人的前程,牺牲她是太理所应当的事儿了。 林如安没有吭声,林如意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林家现在做什么事都要看我的脸色,这样就好。日后我离开了,你要自己多保重。除了你自己,这个府上谁都不要信。遇到事,没有人会真正护着你的。” 林如安望着平和说出这些话的林如意说不出话来。 林如意幽幽一笑道:“算了,不提这些事了,我过两日便入宫了。临去南诏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收拾下自己的东西,你回去好好读书吧。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 林如安忍下心中的酸涩点了点头,他也无能,没办法做什么。 @ 两日后,林如意入宫陪伴贤妃,皇帝正式赐婚靖和公主与越秀,亲事定在明年六月初六。越秀飞快的修书一封,送入南诏。 修书明面上是询问南诏国主,他这个婚是在大齐办,还是回到南诏再办理。暗下之意是,他已经得到了大齐国君的支持,南诏国主做事也要给他留几分余地的。 听到消息时,正值今年的第一场雪飞来。林悦正捧着齐染的火炉,同他下棋。 林悦下棋技术极差,齐染自认为脾气是相当好的,但有几次实在是想把棋子给放下,真心实意的劝说林悦一番,下棋这种事也是靠天赋的。 不过看着林悦抿着唇,非要和自己死磕的模样,齐染又觉得有些好笑。便忍耐着和林悦继续下棋了,齐染总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林悦身上。 吉祥说过消息后,齐染挥手让他离开,他看了下林悦的神色,发现林悦是真的没有任何表情。林悦是相当难接触的一个人,他对一个人有心时,会非常用心,让你时时都感到舒心,他对一个人无心时,一点在意之情都没有。 林悦好不容易想了一步棋下了下去,然后他抬头就看到齐染正所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他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齐染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幸好。”幸好两人认清了彼此的感情,也幸好林悦心底有他。 林悦道:“你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我脸上的确有东西,然后趁机帮我用舌头舔下来吗?”林悦这话说的大大方方,十分坦然,齐染只觉得大冷天的浑身发烫,他想不明白,林悦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的? “你在这种事上说话都不含蓄一下吗?”齐染垂头,随手把林悦刚才说话时‘一不小心’推到一旁的棋子放回,然后自己又下了个后才慢悠悠的道。 林悦脸皮厚,对齐染的动作只当做没看到,仿佛刚才作弊的不是自己。 他望着一片黑压压的棋盘,心不在焉的说:“我们这种关系,需要说那么含蓄吗?不过,真该死,我到底要下哪里?” 他思维太跳脱,齐染都有点跟不上了。齐染望着赢局已定的棋盘笑出声,他抬眼望向天空飘下来的细碎雪花淡淡道:“没关系,慢慢想,我等你。” 林悦本来是不想认输的,但现在这情况也由不得他不认了,他把棋子放下,然后起身坐到齐染跟前道:“算了,不下了。最近那个九皇子有没有找你麻烦?” “他有没有你会不知道?”齐染抬眸一笑道:“他没有,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给我点准备时间。” “你那个九皇弟一肚子坏水,他不找麻烦就是想制造麻烦,你可不要掉以轻心。”林悦抓起齐染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把玩着道。 林悦没有说出的是,他总觉得齐染对上齐靖时,态度有些复杂。虽不至于手软心软,但就是有些莫名。 齐染道:“你放心吧,等时机到了,这大齐再也没有人能和我做对了,就算是齐靖也不行。” 林悦嗯了一声,他并没有问时机是什么时机。齐靖这些日子老实的跟过冬的蛇一般,把柄都没有一点的。 第86章 齐染知道林悦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是非常担心自己的。他现在对林悦是相当信任的,只是他重活一世的事还是不好开口对林悦说明白。 齐染不是怕林悦会告诉别人,林悦不会。不过这种事说起来总是太让人惊疑,最关键的是林悦若问起他们两个上辈子如何如何如何,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林悦上辈子早逝,他们根本不认识,这辈子两人关系走到这一地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齐染最近一直觉得林悦有句话说得对,林悦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就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如果这辈子没有这样状态下的林悦被自己遇到,那以自己的性格,他应该会孤独一生的吧。 齐染想到这里无声的笑了下,刚回来的那些天,他满心愤懑,夜夜噩梦不止。当时他虽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对梅妃的恨对齐靖的惊是刻在了心底的。好在林悦出现了,而且是以那种方式出现在自己跟前。两人还谈起了合作事宜,这让他的目光从梅妃和齐靖身上转移了。 齐染没有说过,但他知道林悦把自己从噩梦中拉了出来,林悦让他转移了视线,不至于让他面对梅妃和齐靖时就忍不住暴露内心的想法,他一直都是清楚的。 林悦不知道齐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很温柔,不过很明显,他想到的东西和自己有关。对此,林悦是确信无疑的。 林悦并没有在宫里呆很长时间,在用过午膳不久,他便回去的。出东宫时,林悦想这样的天气,要拉着齐染出宫,到他那里吃顿热辣辣的火锅才是最应该的。 林悦在出宫时遇到了越秀和齐靖,齐靖不知道对着越秀说了句什么,越秀的脸色有些难看,说话有些勉强的模样。齐靖这个人过的比较精致,大冬天的还摇着一把画着冬梅的折扇,加上那张精致到了极点的容颜,整个人看上去风流极了。相比之下,站在他跟前的越秀气势上就有些输了,人也显得格外的紧张。 这个时候林悦自然不能装作没看到的,他直直的走过去。齐靖看到是他的时候,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精致漂亮的容颜显得有些冰冷,他笑眯眯的道:“原来是林大人,林大人入宫见太子的次数比见父皇还要多吧。” 林悦对齐靖这埋汰根本不在意,他淡淡道:“九皇子这话就错了,微臣是奉皇命辅佐太子的,自然是见太子的次数比较多。微臣倒也想多给皇上请几次安,只可惜微臣官小言微,皇上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齐靖冷呵了两声,他道:“我倒是觉得自己和林大人也挺有缘分的,算算,我们不久前刚见过吧,或者说林大人见了我,我却没见到林大人。” 林悦的眉头微微皱了下,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他直直的望着齐靖毫不客气道:“九皇子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在九皇子眼中,微臣就是个变戏法的?” 齐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林大人何必着急解释呢?” “九皇子这话又错了,微臣根本没有对着九皇子解释,也用不着解释。”林悦神色淡淡道:“微臣还有事,微臣告退。” “小王也告辞。”越秀也忙趁机道。 齐靖望了越秀一眼,眸中神色冷的厉害,他道:“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年了,有尾巴还是要藏好,被人抓住了那可就不好收场了。林大人觉得这话可对?” 林悦微微一笑道:“九皇子乃是龙子,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林悦又恭敬的行了个,转身离开了。 越秀跟着林悦一同离开。齐靖在他们身后冷哼一声,大冷天的,越秀觉得自己的背被齐靖注视的出了一身汗。 出了宫门,越秀才深深吐了口气,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望着林悦道:“恩公的新府越秀还没去过,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观?” 林悦想了下道:“自然可以。”越秀脸色一喜,然后让自家的马车跟上了林悦的。 到了地方,越秀发现林悦住的地方格外的冷清,下人都没有几个,尤其是在这雪花飘落的时刻,甚至有几分荒凉之感。不过当林悦踏足这个荒凉之地,一切都明快起来了。 林悦的身子骨有些弱,进了屋便让半夏把炭火点燃了。他坐在炭火前,越秀坐在他对面。越秀望着林悦的容颜,微微失了失神。 不过在林悦发现前,越秀已经摇头失笑,他打量了下四周的景致道:“恩公这府上格外冷清,怎么没有多买几个下人,也好热闹些。” 林悦看着炭火淡淡道:“我喜欢清静,人够用就好,买的多了容易出乱子,还多花费银子,何苦呢?” 越秀想到了前面的理由,但绝对没有想到后面的。他微微愣了下,然后道:“恩公高洁,与常人不同,越秀佩服。” 林悦看了他一眼道:“你随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越秀半笑半呆道:“这么冷的天,恩公不至于连口热茶都不给吧。”想想,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前来寻林悦,还真没喝过林悦家的茶。只是那时天暖也就不说了,现在天这么冷,没口热茶,让人连话都不想多说的。 林悦倒也不至于真小心,他让半夏泡了壶热茶来。齐染给他的有上好的贡茶,他都放了起来等着留给自己品尝的,给越秀喝得都是普通茶叶。事关齐染,林悦十分上心。他可不会因为这些小细节,让人怀疑到齐染。 越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道:“恩公,我今日入宫,已经向皇上提起了不让你入南诏之事,皇上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同意,但问题应该不大。”他并没有直接提起这件事,只是犹犹豫豫的对皇上说,自己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林悦会去送靖和公主前去南诏,他没有说拒绝的话,只说南诏风俗古怪,送亲之人也是要合才能入的,他那一脸纠结的模样还是让皇帝看在了眼里。 皇帝当时也没生气,只说,他有这个心思,不过若是林悦不适合入南诏,再换其他人也好。 等他出了大殿一切还都顺利的很,直到他遇到齐靖。齐靖像是在专门等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道:“你今日来为了林悦吧。” 越秀被他说得吓了一跳,只是还不等他反驳,齐靖又道:“林悦去找你的事,你真当别人不知道?” 想到这里,越秀忍不住一脸担忧的对林悦道:“恩公,那个九皇子对你意见颇深,你又常在宫中走动,宫里若是人想,处处都能为陷阱,你日后小心为好。” 他是知道在深宫被人陷害的滋味,不过好在林悦现在的处境比当初他要好的多,至少林悦有太子护着,一般也出不了事。 林悦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嗯了声。 越秀望着林悦想了下又道:“恩公,还有一件事是我连累你了。九皇子对我有些意见,应该是当初我去安家的事,你救了我,也被九皇子嫉恨在心了。” 刚才齐靖在林悦出现时,在越秀跟前说了句,王子可还记得当初的安家。说来安家落败和越秀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当皇上想治安家的罪时,就会想法设法查它的罪名。 例如当初安家的下人把越秀送去的东西直接扔出门,当时京城官宦子弟对越秀这个质子的态度本就如此,皇帝也是纵容的。只是安家落罪时,就有御史弹劾安家,一个下人就敢对待南诏质子无礼,可想而知,安家如何本身又是如何的狂妄。 今日越秀遇到齐靖,其实心里也是做好准备的,但他不能不顾忌齐靖的身份。齐靖是皇帝的儿子,大齐的九皇子,他是一个质子,需要看皇帝脸色才能回南诏的质子。这中途万一出点差错,那他所想的一切都没了。 林悦抬眼看了越秀一眼道:“你想多了,有皇上在,九皇子又能耐你如何?而我行的正坐得端也不怕他的。”越秀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他道:“但愿是我多心了。” 越秀把一杯茶喝完就起身离开了,林悦和以前一样没有送他。等越秀走后,林悦的脸色缓缓沉了下去。 而门外,越秀坐上马车脸色也不大好看,一直回到住处,他脸色也没有缓回来。哈塔道:“王子,您这是怎么了?” 越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今日我在恩公面前表现的太心急了。”他本来想着林悦和太子齐染的走的比较近,齐靖和齐染又是对立的。他想背靠着齐染打发掉齐靖,只是林悦并没有接这个话头。 想到这里,越秀只觉得自己的头被这冷风都吹疼了。 越秀和林悦说的话,齐染当晚就知道了。齐染道:“越秀那人非同一般,他还让父皇恩赐了几个懂农作物的官员作为使臣,一同前往南诏呢。” 林悦道:“皇上同意了?” 齐染平静的说道:“父皇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南诏的农作物贫匮,越秀是想让南诏过上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有这个打算的。但以齐染的立场来说,他肯定是不同意的。 林悦哼哼一笑道:“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你现在也没办法做主这些事。对了,你刚才说让吉祥去找人,找什么人?” 齐染微微一顿,目光微斜道:“找一个可能是南诏刺客的侍卫。”上辈子混入了皇宫,刺伤皇帝的那个刺客。 第87章 上辈子那个刺客隐藏的很深,直到几年后给了皇帝一个意想不到的重击,刺杀成功,皇帝虽没有死但还是受了重伤,而后的事情便是他的噩梦。那个刺客最后被定义为是南诏的刺客,可是齐染总觉得那个人并不是南诏养出来的。 南诏那些年正在发展自己国内的农作物,老百姓刚刚过上了点好日子,越秀又够聪明,他如果想有一番大作为,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对大齐的皇帝下手的。所以那个刺客,很有可能不是南诏人。不过齐染并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有时候看似不可能的事往往就是真的。就好比他当初用真剑陷害齐瑛,好比他在围场用自己陷害梅妃。 齐染重活一辈子后,除了想守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最后成功成为帝王,还有一个就是想找到这个刺客。上辈子皇帝心里是一心一意的向着他的,只是后来皇帝受了伤,又因自己被诬陷的事而昏迷不醒,有些事不受他控制了。但皇帝最终也没让梅妃达成心愿,皇帝大概是对梅妃对齐瑛彻底失望了,所以把帝位传给了齐靖。 又或者说即便皇帝最后知道齐靖也参合到了那场事件中,他还是不愿意把皇位传给齐瑛。齐染不知道上辈子皇帝死时想的是什么,也许会有点后悔吧,后悔对自己这个太子太过宽容,把自己养成了那样的性子。又或者会后悔让梅妃入宫抚养他,甚至让梅妃生育了齐瑛。 女人是非常心软的一类人,但所谓为母则刚。梅妃如果没有孩子,那她对着自己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好。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心底就会不平衡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最高的那个人,她对齐瑛抱了极大的希望。 其实现在很多世家都会这么做,他们家中某个出嫁的女子身边有孩子而去世了。会在自己家中寻找一个女子送去做填房,除了不让彼此联姻关系断裂,还有一点就是自家出来的女子,对那个留下来的孩子会更尽心。 齐染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他总觉得梅妃对他的好超过了对齐瑛。处处让齐瑛让着他,不再齐瑛面前提起一句僭越的话。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齐瑛这个皇子真的没什么野心,但梅妃却变了。成了别人的棋子,最终仍旧是一无所有。 齐染也能想到上辈子梅妃、齐瑛甚至斐安宁的结局。一个指证了自己丈夫谋反的太子妃,皇帝是不会容忍她活下去的,她受到的只会是别人的鄙视,众人的嘲笑。 梅妃的下场不言而喻,没有了斐家,她和安贵妃又是死对头,安贵妃怎么可能留着她活命。至于齐瑛,他其实不知道齐靖会怎么处置齐瑛这个兄弟。就像他根本没想到,齐靖这个最终的胜利者会亲自送自己上路,会为自己平反,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干干净净的一笔。 齐染不知道最后梅妃和斐安宁甚至斐锦会不会面对着结局会不会后悔,不过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就是了。他上辈子在牢房里没有打听过这些消息,甚至最后也没有问齐靖这些。背叛了就是背叛了,鲜血淋淋,刺骨冰寒,而后悔悔恨甚至泪水是最无济于事的东西。 林悦知道齐染不会无缘无故寻找一个陌生人,而且这个人甚至会是个刺客。他觉得齐染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但他并没有多想。当然,他怎么也想不到齐染寻找的人会是未来刺杀皇帝的刺客就是了,他现在只是很担心齐染,因为齐染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望着齐染的神色,微微皱了下眉。齐染的脸色其实和以往一样,但如果仔细看,就会看出他的漫不经心,而那双漂亮的眸子泛起的却是刻骨的冷意。他的眼眸很幽深,里面却有各种情绪在泛疼,甚至在各种风云下隐藏着说不出的悲凉和讥笑,人就像是陷入了最为绝望的境地,见过最为悲凉的事。 林悦还是在第一次见到陷入梦魇中的齐染时,从他眼中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伸手抚摸过齐染的脸颊,然后一把把人拽到了怀里,低声笑道:“我在你跟前,你眼里却一点我的影子都没有,这是不是说我对你来说不那么重要,都让你走神了?” 齐染因林悦这话回过神,他定定的望着林悦道:“不,很重要,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一向矜持贵重的皇太子,第一次当着林悦的面说出这般不那么矜持,却让人心跳急促的话。 林悦的眸子明显的亮了几分,他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林悦微微挑起眉,容颜在灯火之下显得格外的俊美,像是一副用尽了最好笔墨描绘出来的容颜。在这种时候,林悦的眉眼总是显得格外的动人,他道:“你这么说,会让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而是上前给齐染一个深吻。在这种时候,林悦觉得一切的言语都比不上实际行动来的真实。 齐染也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两人靠的很近,就像是要把彼此挤成一个人那般。 林悦倒是很想把自己看到的十八班武艺都用在齐染身上,但最终他也只是帮齐染用手解决了下。他把头埋在齐染脖子边,心情有些高兴又有些郁闷。 齐染望着他,衣衫有些凌乱,眸子里的迷离之色还没有完全消失,望着林悦的头,眸中又添了一分好笑之意。齐染看着房梁缓缓道:“等年前父皇封印,孤去你的府上去喝茶如何?” 林悦听了这话,猛然坐起身道:“真的?”齐染那么说是气氛太过美好的缘故,突然来了那么一句,只是现在望着林悦亮晶晶的眼眸,齐染突然有那么点不想承认那话是自己说的了。 林悦倒是没想到齐染心底有后悔的意思,当然,即便是知道了,他也有办法让齐染改口。林悦两辈子才脱离单身,他道:“离封印还有一段时间,那我要好好的准备准备。” 齐染看着林悦郑重的模样,他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坐起身,本来想问准备什么,但又觉得问什么都是尴尬,想了想,他便什么都没问。 不过经过这一番胡闹,他那种压抑的心情已经消失殆尽了。现在满脑子的林悦,根本想不起上辈子那种悲凉的时刻了。 林悦又和齐染腻歪了会儿,而后看了看天色,他道:“天不早了,你睡吧。”他自己无所谓,他魂魄出来时,也不影响自己的身体情况,可是齐染不同。齐染睡得晚了,会影响到白天的精力。齐染知道林悦的意思,他也不想拂了林悦的好意,便道:“那你回吧。” 林悦摇头拒绝:“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齐染在拒绝和同意间,最后选择了后者。他以为以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会那么快睡着的,但当林悦挨着自己时,他很快就睡着了。齐染睡着时想交代林悦一声什么,但他迷迷糊糊忘了,也就没有交代。 林悦等齐染睡着后才缓缓离开东宫,他离开的时候心情飞扬。等回到自己躯壳里,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忘记了。不过他想,今晚发生的都是好事,便眉眼弯弯的睡下了。 齐染第二天醒来时终于想到自己忘了交代林悦什么了,忘了收拾昨天他们弄脏的床铺了。吉祥一大早为他穿衣时,看到了床上的痕迹。那一刻吉祥的脸色极为丰富多彩又略带几分尴尬,齐染虽然尽力克制自己心底的情绪,但耳朵仍旧泛红了。 吉祥等齐染离开寝宫后,亲自把床铺给整理了一番。然后他微微有些感叹,齐染身为太子这些年身边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现在也没个太子妃。这不,血气方刚的,都自己解决了。想到这里,吉祥低叹一声。 齐染今天入朝没有让吉祥跟着,林悦入宫他有点冷淡。林悦今日入宫其实是想问齐染有关那个刺客的容貌的,他寻找起来比较方便。按照他昨晚就应该问的,只是昨晚他太过孟浪了,都忘了问了。 林悦入了宫,被齐染这冷淡的态度弄得很是纳闷,想不通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昨晚能热情如火,今天就能冷若冰霜。这恋爱中人的情绪实在是不大好把握。 最后还是吉祥看不过去,提点了林悦一句,说太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林悦根本没听懂吉祥这话里的意思,然后吉祥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模样,语气深沉道:“东宫说不定很快就有太子妃了。” 吉祥刚感叹完,只觉得林悦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周身很冷。吉祥被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眸看的浑身发冷,吉祥小心道:“林大人怎么了?” 林悦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只觉得吉祥公公的眼睛可能不大好使,需要找个大夫好好治治。毕竟是服侍太子的人,眼神不好的话可能会给太子带来大麻烦。” 说完这话,林悦便离开了。吉祥郁闷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很好,明亮的很,看的很远也十分清楚,没什么问题啊。 林悦再次找到齐染时,齐染正在看梅花。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当做今早的事没有发生过。心底还有一丝反思,觉得自己面对林悦时,脾气有些太随意了。 齐染对着林悦笑了下,正准备说什么时,有宫人说齐瑛求见。 齐染神色微微一顿,然后道:“让他进来。” 第88章 齐瑛来见齐染,林悦自然是要避开的。不管他和齐染暗地里是什么关系,表面上外人前,他们只能是君臣。 即为君臣,齐瑛这个兄弟来了,齐染自然没有留下林悦的必要。在林悦很识趣的告退到偏殿时,齐染看着林悦离开的背影,心里有那么点不舒服。 一方面齐染很想让林悦的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像只有他知道林悦能魂魄出窍一样。另一方面,齐染又很想告知他人,林悦和自己的关系,确认林悦的地位,让其他人见到林悦就如同见到了自己一样。 不过这只是齐染心中的想法罢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世上的很多事本就没有两全之法。很多时候身为人,不得不进行各种妥协。他和林悦之间的事,放在暗处,那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但若是被放在明处,那就是挑衅礼法的大事。就算以齐染现在的身份,也根本没办法护着林悦和自己的。 齐瑛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齐染略略蹙着眉头神色有些莫名的模样。比起往日的孤傲冷清,此时的齐染多了几分烟火之气。齐瑛自打出了佛堂就以自己要诵读经书为由很少前来东宫找齐染,现在猛然看到齐染的脸,齐瑛恍惚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说来,他和齐染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陌生难堪也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 想到这里,齐瑛微微垂下眉眼。齐染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时刻会护着他的三哥了,更多的时候齐染是大齐的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而他也不是那个事事不放在心上,一心想要去戍守边疆万事不放在心上的七弟了,很多时候,他是七皇子,是大齐的青王。 齐瑛心里想到这些,万般滋味浮现在心头,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写满了心事。齐瑛顺势给齐染请了个安,然后低低喊了声三哥。 这声三哥,齐染和齐瑛都明白,只是一个称呼,比往日少了许多情分。 齐染在齐瑛到来时已经收回了各种心思他望着齐瑛道:“坐。” 齐瑛坐下,吉祥上前为两人斟茶。齐染道:“这里不用服侍,你们都退下吧,我和七弟说说话。” 吉祥同其他人行礼,然后恭敬的退下,中途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齐瑛看着有些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人都离开了,齐染喊了声七弟。齐瑛回过神,齐染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齐瑛略带几分尴尬的笑了下,然后道:“没什么,让三哥见笑了。” 齐染道:“这有什么好见笑的,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这话一出,齐瑛的神色顿了顿。自从梅妃想要陷害齐染的事败露,他和齐染之间就多了几分生疏。齐染虽然表现的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是在细节方面仍旧可以看出,齐染对此是心怀芥蒂的。 若是以往,他来东宫,齐染绝对不会开口问他为何要来,又是为什么事而来。想到这里,齐瑛那么笑了下。这笑里有几分苦涩还有几分释然,终究是他变了齐染也变了。 齐瑛微微吸了口气,他望着齐染轻轻道:“三哥,我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一事,还望三哥听了后心中不要因此介怀。” 齐瑛很少有这么肃穆的时刻,齐染不由得一愣,感到这样的齐瑛很是陌生,同时心底浮起一丝说不出的烦闷。 他隐隐有感,齐瑛所求是件很糟糕的事情,他想让齐瑛不要开口,但最后他只说了句:“什么事这么郑重?” 他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以前齐瑛根本听不出这话里有什么玄机,可是现在他听的分明。 齐瑛嘴角扯了抹笑,他垂下眼低声道:“三哥,我……我想等孝期过后,让父皇把斐家安宁表姐赐给我为妃子。” 齐染觉得自己根本没听清楚齐瑛在说什么,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齐瑛以为齐染心里对梅妃对斐锦有隔阂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道:“三哥,我知道母妃和舅舅做事让你失望了,我也让你失望了。可是……安宁被舅舅留在京城,前几日去上香,京城恶霸看她孤苦伶仃差点去招惹了她……” “恶霸差点招惹了她的事,你身在宫中如何得知的?安定侯府给你传的消息?”齐染没有让他说完,看似十分平静的问道。 齐瑛摇了摇头,他道:“是安宁表姐让人带话给我,她想要离京回老家寻舅舅,我觉得事有蹊跷,便让人去查了查。”他曾答应过斐锦要照顾好斐安宁的,为了避嫌,他给了斐锦一块玉佩,让斐锦有事直接让人拿着玉佩告知自己。这块玉佩自然经过斐锦的手留给了斐安宁。 他接到信后,去了斐家一趟,斐安宁并没有出现,斐老夫人说她是病了。他心中有些担忧,到底顾及着男女大防没有亲自去见斐安宁。而斐家甚至斐老夫人却半句都没有提起斐安宁受到的委屈,仿佛斐家没有这个人那般。 还有便是,斐锦在离京这么多天后,终于给他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及自己目前都很好,听闻齐瑛被皇帝痛斥幽禁,如今终于又被放出来。他心底很是高兴,同时又提及自己有些挂念京中的斐安宁,不知道她在京中可还好,有没有受人欺负。 那信写的很是平淡,但字里行间却让齐瑛十分悲痛。 斐安宁这些天过的自然是非常一般的,自打齐染当众给了斐家或者说是给了斐老夫人一个难堪后,斐老夫人便彻底的认清了现实。对待斐安宁这个孙女,她也没有太胆大偏心的想法了。 以前斐老夫人有着把斐安宁嫁给齐瑛,哪怕是做侧妃的的心思。这样可以让齐染脸上不好看,但齐瑛娶了斐安宁,那看在斐锦护着他的份上,也可以护住斐锦这一脉的荣华富贵。 不过那些只是斐老夫人昏聩时的想法,等她看清事实后,她是想的最明白的人。现在斐家二房已经没办法保住了,那只有依靠斐贺他们这一房。安定侯府向着的是齐染,斐老夫人想通了这个,自然对把斐安宁嫁给齐瑛的想法淡了。 斐安宁的身份现在在京中十分尴尬,有点权势的是不会挑选她做嫡妻的,没有权势的人家,斐老夫人也看不上。当然,表面上她到底还是安定侯的侄女,也没人敢上门求娶她为侧室就是了。 对于斐安宁目前所遭受的一切,齐染自然是明白事态发展的,他也知道斐安宁会落到现在的地位。虽然拿上辈子什么都还没做的斐安宁和这辈子做比较是见残忍的事,但齐染根本不在乎。在齐染的眼里,斐安宁不是没有做,而是根本来没办法做,如果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对自己下手的。 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齐瑛眼中,斐安宁却是一个被步步逼迫到这种地步的可怜女子。 斐锦是疼爱他的,临走念念不忘的是让他照顾斐安宁。齐瑛想来想去只有自己能给斐安宁一个安定。最关键的是,他这么做还想打消皇帝和齐染对他有野心的怀疑。 娶一个一无所有甚至家世上有污点的妻子,皇帝应该可以放心的。 齐瑛垂眸道:“三哥,我都想过了,只是安宁表姐年纪在那里搁着,实在是等不及了,我答应过要照顾她的。母妃刚过世不久,我身份不便,不宜开口向父皇提及此事。等我过了孝期,就会请奏此事的,现在只想让三哥明白我的心思。” 齐染眼眸泛冷,他道:“你身份不便,那我的身份就很方便听这些吗?你在孝期提起这等事,就不怕惹来非议,不怕梅娘娘伤心?” 齐瑛抬起眼,他道:“那三哥让我怎么办?孝期后娶一家世丰厚的妻子,三哥放心吗?父皇会放心吗?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告诉三哥,我心意已决,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了。” 他来,是为了让齐染相信,他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哪怕做出的事有些荒唐,说出的话有些拙劣都是为了与那个位置无缘。只要齐染信了就好,只要皇帝信了就行。他其实也可以等时间到了在告诉齐染和皇帝这件事的,但那时就没有时间了。 齐染望着齐瑛,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齐瑛觉得齐染望着自己的这一眼,眸中神色复杂的让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了什么。他心底空荡荡的,最后还是安静的退下了。 等齐瑛离开后,齐染缓缓坐下。他白皙的脸颊更加苍白,眼中神色有些暗淡无神。 不多久,林悦走了进来。林悦走到齐染跟前,道:“七皇子这是惹你生气了?” 齐染没有瞒着林悦,把齐瑛说的话说了一遍,然后他嘴角擒了抹冷笑,道:“齐瑛心底已经下定决心要争夺这个皇位了,他学会了用心计。”齐瑛今日前来也许根不是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想了许久,计划了很长时间才来的。 齐瑛说娶斐安宁只是借口,他这个时候向他开口说这个,一般人只会觉得他荒唐。但齐染知道,齐瑛的立足之地,根本就不在口舌之上,他的立足之地在军中。 只要给他时间,齐瑛只要在表面荒唐之下掌握了军权,那到时一切都是另一种现象了。 齐染对此是心有戚戚,可是林悦的重点却在另一件事上。他望着齐染,好看的眉眼倒竖着道:“你这一脸难受的模样,是因为那个差点和你成亲的斐安宁?你在心疼她?” 齐染表情错愕,随后他失笑道:“你这都在想些什么?” 第89章 林悦定定的望着齐染道:“我在想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没说到底是不是放不下她才这么心神不宁的?当初斐安宁差点成为太子妃的事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我是知道的。据说太子殿下当初对斐家小姐也是有心思的,只是最后发现了梅妃和斐锦的阴谋才拒绝了这门亲事。要不然这可就是亲上加亲,好上加好的喜事了。” 一开始林悦说这话还是打着安抚齐染的心思,后来这话却是越说越酸,酸的他自己都能感觉出来了,更何况是另一个当事人齐染。 不过林悦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把这事略过去,他就那么望着齐染,脸皮似笑非笑的,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齐染这般聪慧的人,自然明白林悦这话里的意思。他收回脸上的苦笑,表情也十分凝重,他沉着嗓子,格外真诚的说道:“和她无关,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又怎么会心疼她呢?”至于上辈子,上辈子他和林悦根本不认识,也不熟悉,所以不提起这些,也就算不上是隐瞒了。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为此难受?为了你那个七皇弟?”林悦掀衣坐下用手托着下巴道:“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是皇家兄弟。人常道,龙生九子性格各有不同。就算是地主家有几个儿子,长大了还会窥视地主的财产进行各种争夺呢。何况你们三个皇子眼前的不是一些金银珠宝,而是万里江山。谁如果争夺赢了就是这天下的主人,说的话是金口玉言,做的事是皇命在天。你这些兄弟有些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你又何必把七皇子放在心上。” 齐染那么笑了下,他语气有些怅然道:“一开始他真的没有争的心思,倒是梅妃娘娘把他逼迫成这样了。” “人心易变。”林悦懒懒的说:“你们这种狗血的关系本来也没办法做到两全。要是那个梅妃安安分分的,你们说不定还能做个后世史书上让人羡慕的兄弟,但他母亲不安分。你若是想要顾全兄弟之情,最好是把自己的这个太子之位让给他,让他稳稳当当的成为太子,成为未来的皇帝。但这么做你愿意吗?既然不乐意,还不如你们各自都下得去狠心,日后只当彼此是仇人,也不用这么纠纠结结犹犹豫豫的了。” 齐染听了这话摇头失笑,他知道林悦是在安抚自己。人若真的能果断到这种程度,那还会惧怕什么?齐染淡淡道:“我虽然会纠结犹豫,但即便是当初时光重来一遍,我仍旧会对他下手。”当初,为了逼迫梅妃露出马脚,他一步一步设计陷害齐瑛。 现在齐瑛选择了争夺那个位置,他也无话可说。 林悦对齐染这话撇了撇嘴,他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七皇子想娶斐安宁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齐染微垂下眼眸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怎么想。”齐瑛算是走了一步好棋,这个时候皇帝的心思最为微妙。不管怎么说,在皇帝眼中,齐瑛这番作态就算是在投诚,皇帝心中自然是满意的。 林悦扬眉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当局者迷。” 齐染扬眉道:“什么意思,愿闻其详。” 林悦道:“七皇子娶妻不娶妻,娶什么人本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但你身为他的兄长,两人关系又一直这般好,眼看着他往绝路上走是行不通的。安定侯府姓斐,但姓斐的可不一定都是安定侯府的人。斐安宁的父亲犯了罪,是你这个太子饶了他一命。但在你这个太子眼中,他还是个罪人。斐安宁既然是罪人之后,那她的身份怎么够得着七皇子的妃位?她想入七皇子的府上,七皇子又愿意娶她,那就成全他们呗。只是身为七皇子后宅的人,可不只有王妃,还可以是侧妃,甚至什么更低品级的也是一样。皇上这人心眼说大不大,说小也小。斐安宁毕竟差点成了你的太子妃,这种为了一个女子兄弟倪墙的事,你稍微提点着点,皇上自己就会想明白的吧。这个身份这么低,说不定又会让你们兄弟闹不和的女子,入了七皇子府上,身份又怎么能高的起来?” 林悦觉得自己说的没错,皇帝的心眼是相当小的。要不然当初为越秀选王子妃,直接就选了林如意。当时林家府上可还有二房的嫡女林如珍,而贤妃进行召见的时候,连表面上的掩饰都没有,直接只召见了林如意一人入宫。皇帝觉得林如意曾经是自己给齐染备的太子妃人选,齐染既然没看上,那就远远的打发了,以免以后多生事端。 斐安宁这种,皇帝只怕心中更加不满。 齐染听了林悦这么一长串话,眉眼染笑,他悠悠道:“我倒是没想到这点,多谢林大人解惑。” 林悦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会没想到,你只是……”只是不想说,想让他开口而已。想到这里,林悦浑身上下冒着的酸气终于没有了。齐染是太子,宫里的手段又怎么会想不到。齐染只是不像他说话那么直白,喜欢直接动手动脚,齐染在很多时候是内敛的。想告诉他自己对斐安宁真的没心,所以用了这种方法。 齐染眉眼一弯道:“我没你想的这么细致罢了。” 林悦道:“不过你说到齐瑛想谋取军权的事,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齐瑛若是真的掌握了兵权,那无论是自己推翻皇帝谋反坐上皇位,或者是以后在齐染登基时兵变,这都是很大的变数。军人,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相当服从命令的。尤其是这古代的士兵,他们最佩服同自己共同御敌之人。齐瑛又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他和那些士兵一起受过伤,一起杀过敌。 齐染这个太子对前线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来说,只是听说过的陌生人。在面对齐瑛振臂一呼时,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为齐瑛出头。荣华富贵从龙之功这条路上,走的人永远都是最多的。 林悦以前是懒得想这些,但自打他和齐染在一起了,考虑的事情都是在围绕着齐染。现在他甚至有点后悔,当初自己怎么没和齐染商量这些。 齐染自然明白林悦的意思,他望着林悦略皱眉头带了几分焦急的模样,他把手放在林悦的肩膀上低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是太子,站在朝堂上不能随意指染六部。但你忘了,安定侯府是我的外家,安定侯府本身就有十万军权。” “安定侯府的侯爷是你的舅舅,也是齐瑛的舅舅,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向着你?”林悦摇头道:“东西什么时候完全在自己手上才好,才不会害怕。” 齐染道:“斐侯爷心怀天下,是不会置天下百姓不顾的,齐瑛若是想走这条大不敬的路,在斐侯爷那里是行不通的。即便退一万步来说,斐侯爷选择了齐瑛,我也相信斐清。”上辈子形势对自己那么不利,斐清所处的环境那么险恶,他始终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林悦道:“你对斐清似乎很信任?” 齐染嗯了声,眼神有些飘,他道:“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是了解他的品性的。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任他,自然不会轻易怀疑他。” 林悦道:“可是你以前对七皇子也是很信任的,现在你们之间都快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 齐染皱了下眉头,林悦只做不知,他道:“你为什么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呢?斐清你信任,但这并不妨碍你在军中安插别人不是吗?你看,我觉得我就挺合适的,而且我能力那么特殊,就算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你不是吗?” “不行。”齐染在林悦说完这话,立刻出声反驳。他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下来道:“士兵向来崇拜强者,你没有上过战场杀过敌,他们是不会信任你的。” 齐染以为林悦是想让自己光明正大的直接安插人在安定侯府掌握的十万大军中,这样做的话摆明了齐染不信任他们。安定侯府如今是向着齐染的,这么一折腾,有点让人想到飞鸟尽良弓藏这种悲愤的事。 林悦道:“我知道,我没说让你把我安排进去,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收买一些其他人。” 齐染微微愣了下,然后他错开眼道:“我已经考虑这些了,也打听了一些将士的家底,想必这些人还是愿意听从我吩咐的。” 林悦哦了声,齐染道:“我做这些并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只是当时我们……” “当时我们还未曾这么亲密,彼此还处在防备状态。”林悦接口道:“我明白。这样,那些将士的名单你给我一份,我帮你彻底打探清楚如何?”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觉得齐染心思深沉,齐染能考虑清楚这些,他心里只有放心。 齐染迟疑了下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你现在的状态行吗?” 林悦懒懒一笑道:“行不行,你试过不就知道了。” 齐染哦了声点了点头,林悦只觉得没趣,齐染竟然只听懂了表面,没有往深处想。 不过林悦也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的纠结,他看齐染松了口气的模样,又缓缓开口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去军中,那总得给我换个其他位置吧。我这官职一直没下来,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不大好吧。” 第90章 齐染因林悦那一句没名没分说被口水呛得直捂嘴咳嗽,林悦一边给他倒了杯温茶一边略带几分好笑的给他拍着后背顺势一脸正经的说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被口水呛着?没事吧。”齐染喝了几口茶,把喉中的痒意压下去。 他放下茶杯,微微动了动身体错开林悦为他拍背的动作,然后他扬起狭长俊秀的眉峰,对着林悦那张含着笑意的容颜道:“那林大人觉得孤怎么做才算是让你有名有分,林大人又想从孤这里得到个什么名分呢?” 林悦没想到齐染气息平稳后会是这样的反应,他那么愣了下,随即脸上浮起一丝更深的笑意,他轻声道:“齐染,你这是在调戏我吗?”除了皇帝,齐染很少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林悦也很少喊,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用那种根本没有什么尊敬的语气喊自己太子殿下。但每次自己的名字从林悦嘴里蹦出来,尤其是那个染字,微微上扬的音调,听在齐染耳中,就像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音调,让他心底忍不住发颤。 齐染错开眼道:“我只是在回答林大人的话,不知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悦的嘴角越发上扬,他道:“你既然嘴上说不知道那就算了,我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过你也不能这样转移话题,我以前就说过,我也想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有一番作为的。我这么被皇上给遗忘了,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呢?” 林悦这话说道后面几乎是有些强词夺理了,齐染明白他这是想帮助自己。他也没有继续拒绝,只是道:“那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官?” 林悦觉得以自己这能力,最适合入刑部,可以连连破获各种大案,皇帝、文武百官和天下的老百姓想不记住他都难。不过林悦并不打算入刑部,刑部的案子太多,齐靖和齐瑛若是有心,给刑部加大案量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就是天天住在刑部,都解决不完那些没完没了的案子。 何况入刑部,对齐染也只是间接上名声有点帮助,其他的根本没什么实用。齐染现在最需要的是真正的实权。 林悦想了下道:“要不去京郊大营?” “京郊大营你想都不要想。”齐染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你若是入朝为官,我可以帮忙向父皇言明,但必须得在皇城,在我眼皮子底下。” “你这是舍不得我?天天希望看到我?”林悦没在意齐染的强势,反而说了两个与这些毫不相干的问题。 齐染只做没听到,他继续道:“京郊离皇城太远,路上太过偏僻不安全。安家虽然落败,但安家留下的权势恐怕没那么容易被根除干净。齐靖已经怀疑你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就算是有那种特殊的能力,但他若是下定决心要把你给杀了,你又能如何?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吗?那到时,我……我又能如何?” 齐染最后想说的其实是那到时,他又该怎么办?不过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太过软弱了,他不愿这么说出口,临到最后换了台词。 林悦是明白齐染这话里意思的,听了这话他微敛笑意道:“我知道你的担心,我也没有真的打算入京郊大营就是了。我就呆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万一有哪个眼拙的想要入你这东宫当太子妃,我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如果齐靖狗急跳墙,那事情还真不好说。离开京城离开齐染的视线,他这个人死了,那也可以是被抢劫,或者是被无意杀害的。到时,齐染即便是有千百万种怀疑他的死因,皇帝也不会信。对于无关紧要的人,皇帝顶多是哀叹一声,又怎么会多想其他。说不定自己还会因此让齐染陷入更绝望的境地,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齐染有些浮沉的情绪轻易被林悦这番出格的话给安抚了,他轻声道:“你明白这些就好。”这也是他不能让林悦前去送林如意去南诏的缘由。 越秀那人心思太多,万一他想巴结齐靖消除两人往日的恩怨。南诏路途遥远,这一路上林悦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谁也不敢说。即便是齐靖路上不动手脚,到了南诏,南诏那地方本来是常年被瘴气所围,让一个人轻易死在里面实在是太容易了。 当然,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越秀看林悦这个恩人比一切都重。齐染也不愿意林悦前去南诏和越秀有什么牵扯的,齐染对越秀本来就有点排斥。 如果不是现在大齐根本无力再和南诏对战,以齐染的性子根本不会放虎归山留后患的。他会把越秀死死的困在京城,要不然就直接把人杀了。然后把南诏给彻底攻打下来。 只可惜,这只是脑海中的一点想法。现在大齐和南诏边境都需要休养生息,谁也折腾不起,南诏那几个王子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他们一心就想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 明明彼此都没有胜算,这样折腾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林悦不知道齐染的思绪已经从他身上飘到了南诏和大齐目前的局势上,他想了一下道:“既然京郊大营、行宫羽林这些有实权的地方我都不能去,那倒不如入御林。” 齐染回过神讶然道:“御林?” 林悦点了点头道:“你看,这御林军负责皇城安危,又离你近,你觉得怎么样?” 齐染没有第一时间吭声,沉思了一会儿他道:“御林向来被父皇看做是自己的私军,他们本身也只忠于皇上,不需要钧令直接听从父皇的吩咐,想从御林军那里插手十分不易。” “插手不易也要插手。”林悦道:“什么东西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保障不是吗?” 齐染道:“不过你入御林也是一件好事,没有人敢轻易打御林军的主意,这本身就是身份上的一层保障。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运作,才能让你不被怀疑的进去。” 齐染这时想的并不是林悦入御林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而是觉得他进去了齐靖不会轻易敢对林悦做什么。 林悦在一旁看着齐染没有吭声。很多事他都明白,他相信,自己和齐染之间不需要说那么多的。 齐染正在琢磨着这件事,皇帝派人宣召他前去大殿议事。 前来传旨的内监神色有些不安,他传达了皇上的意思后,对齐染一脸忧心的说道:“太子殿下,青王刚才把皇上给气着了,皇上都吃了两颗救命丸了,您去了千万要劝着点皇上,让他不要再轻易动气了。”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说起话来就是好听。既表达了对皇帝的忧心,又把事情缘由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齐染颔首道:“孤明白了。”齐染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给这些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银子,他知道这些人得了什么好东西是不敢瞒着皇帝的。 其他人给了,皇帝顶多会觉得他们这些人太过巴结自己身边的人。如果是齐染给了,那皇帝稍微多点心,就会觉得齐染这是想窥视帝行。 作为一个太子,本来就比一般皇子承担的风险要大。这也是自古以来,太子很少能顺利登基的缘故。好在这个皇子还算是个大度的皇帝,对齐染也还看重,要不然齐染在宫里的处境只怕更差。 想到这些,林悦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想,如果自己和齐染是生活现代社会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些纷争,两个人做个普普通通的情侣。平日里闲着没事就呆在家里腻歪一会儿,可以一同做饭,不想自己动手就去外面吃点。 简简单单又十分温馨。 不过转念又想,齐染之所以能吸引他,也是因为他身为太子的隐忍和聪慧。生活在这不知名的大齐也挺好,两情相悦无论在哪里都是相当让人满足的事。 齐染去面见皇帝时,林悦出宫了。这次他出宫倒是很顺利,没有碰上齐靖这个让他微微不耐烦的人。林悦回到自己家中,半夏告诉他,越秀今日来了。不过听到他入了宫,只在府上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越秀临走时倒是给林悦留了句话,说是见过了宫里的靖和公主,靖和公主对家人很是想念。林悦听了半夏的话道:“把这话告诉林家的人,想来他们是愿意听的。”半夏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明白,以后这样的事不用拿到林悦跟前说了。 林家最近巴结上了齐靖,或者说是齐靖放了个鱼饵,林家人明知道是鱼饵也只能主动上钩了。不过让林家人奇怪的是,他们上钩后,齐靖并没有任何表示。林家人心里有些惶惶的,不知道齐靖到底想要什么。 后来还是林老太爷拍案决定了,既然齐靖这么小心,那他们也只管放下心就是了。反正现在林家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 林悦在晚上魂魄跑出来时,虽然没有离齐靖太近,不过他倒是时常关注林家,所以对林家的事还是比较清楚的。 林家现在过的很压抑,他很满意。 林悦让半夏等人离开后,他一个人坐在房内沉思着。越秀虽然替他向皇帝求情了,但他根本不会把希望放在越秀身上。从现在到明年越秀回南诏成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在这几个月中,他觉得自己应该把齐靖、齐瑛这些人解决掉,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在背后朝齐染和自己放冷枪了。 只是怎么解决呢?林悦皱着眉头用手敲了敲桌面,自古以来看史书就可以发现,让一个帝王对自己的儿子彻底失望,除非皇帝认为这个儿子有谋反之心。 那怎么让皇帝相信齐靖、齐瑛有谋反之心呢?林悦敲桌子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他猛然停住,他站起身,眼神有些冰冷。他突然想,既然没有,那就制造出来,史书上有多少事是被人制造出来的。自古皇帝多疑,这个皇帝对着齐染这个太子这么宠信,这么疼爱,但在所有儿子都被幽禁时,他心里对齐染这个唯一完好的太子还是有些抵触的。 皇帝就是皇帝,疑心病是刻在骨子里的,让他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能制造出齐靖和齐瑛谋反的假象,到时信不信是皇帝的事了。 只是怎么制造呢?若是他告诉齐染自己这个想法,齐染可会愿意? 林悦在房内来回走动,齐染做事手段够果断,只是这种事一旦开了头,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第91章 好在林悦的性子比较果断,他也就那么纠结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再多想了。齐染是要做皇帝的人,在这个争夺的过程中使用手段是必须的。齐靖和安贵妃当初陷害齐染陷害的那么自然,如果不是皇帝信任齐染,加上齐染本身也灵敏,反击的又快又狠又准,说不定大齐这个太子之位已经换人做了。 林悦觉得自己不用担心齐染在这些大是大非上会心慈手软,他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自己怎么以最大能力帮助齐染。 这一天林悦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越琢磨越觉得可行。如果做的好就是一劳永逸的事了,齐靖和齐瑛再也成不了齐染的阻碍了。 第二天林悦用过早膳便匆匆入宫了,他去东宫时齐染不在,被皇帝召见走了。齐染不在,东宫的气氛却要比往日更加压抑,宫女内监做事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因为齐靖也在。 林悦得知齐靖在时,有些讶异。说起来,齐靖是很少前来东宫的。以前齐瑛和齐染关系很好时时常前来东宫,齐靖是什么时候想给齐染折腾事情时才会装模作样的来一次。 每次齐靖前来找齐染,林悦都会觉得这个面相极好的皇子是不怀好意的。自打上次遇到齐靖后,林悦以为他们至少要一段期间不见面,没想到这才几天,齐靖竟然出现在东宫了。 林悦一直以来自认为自己的脸皮还算厚,但现在他觉得齐靖更胜一筹。他至少做不到面对自己争夺陷害对象时还这么坦然。 从这方面来看,林悦觉得齐靖的心比齐染这个太子还要狠。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如此。步步为营,又处处隐忍,对敌人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则必中目标。 林悦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真相了,如果齐染没有重生,对齐靖这种人,就算是防备的再怎么深,他也能找到你别的漏洞,让你无力反击。 林悦本来是不想见齐靖的,和齐靖这样的人说话,着实太累。他能用懒散的态度对着齐染,却没办法那样对待齐靖的。人是自私的,对待他人,本来心底都有亲属远近的一杆秤。 对齐染,林悦可以用任何面目,对待齐靖,林悦只能有一副面孔。就是朝堂上那些表面不站队官员的面孔,和齐靖说话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让齐靖把自己带到沟里。 林悦一向很懒,又酷爱自由,不大愿意逼迫自己做不乐意的事。两辈子以来,他除了在齐染的事上点心,对待其他任何人,他都是看心情搭理的。 他按照本心自然要离齐靖远远的,不过想到齐靖有可能是故意在齐染离开后等着自己,他心里就觉得自己应该和齐靖面对面好好说说话。毕竟齐靖有个皇子的身份,他说到底还是个臣子。最关键的是这东宫是齐染的,也算是他的,哪能容得下别人在这里任意放肆。 想到这里,林悦拢了拢衣服,然后斗志昂扬的去见齐靖去了。如果林悦在现代社会常看就会明白,他这种状态就可以称之为中霸道总裁的心态:我的人,谁也不许动,我的人不在,他的一切我都会用心守护。 不过林悦不常看,也不大了解自己的人设位置。 林悦见了齐靖表现的还是相当客气的,他完全和一个真正的朝臣一样,面上对齐靖是万分的恭敬。 齐靖望着他,那么幽幽一笑,他道:“林大人今日突然对我这么客气,让本皇子有些吃惊。” 林悦微微一笑道:“九皇子这话就客气了,微臣身为臣子,何时见了九皇子不客气了?这话若是被皇上听到了,定然是要恼怒的,觉得我这个臣子太过狂妄,九皇子这就是在陷微臣于不仁不义之中。” 林悦对着不喜欢的人说话向来是连削带剥的,面对齐靖也不例外。这话里看似很恭敬,但里里外外都在指责齐靖想仗着皇子的身份拿捏自己,想陷害自己。 就林悦这要气死人的态度,若要是搁在旁人身上早就变脸了。但齐靖没有,他不但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眼睛里还带了一抹有趣,他望着林悦道:“林大人真有趣,我在这皇宫里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呢。” 林悦则诚恳道:“不知九皇子觉得微臣哪里有趣?微臣是辅佐太子的官员,不应该有不稳重的表现。九皇子若是能指出来,微臣定当把这点毛病给改了,以免辜负皇上的隆恩。” 这话如果说的简短一些,那就是,你觉得我哪里有趣,我改了还不成吗?不过林悦和齐靖不熟,这样的话他对着齐靖的脸也是说不出来的。 齐靖随口道:“说话做事,行为举止都很有趣。” 林悦一脸为难:“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办法改了。” 齐靖没想到林悦的脸皮这么厚,他难得有那么点愣住了。 然后齐靖收起了戏谑的神色,他望着林悦道:“林大人,我对你挺有兴趣的,我这些日子心情颇为郁结,你倒是挺能为人解闷的,不如我求父皇,让你到我那里天天说说话,让我解解闷,想必太子殿下也是愿意的。” 齐靖这话说完,服侍他们用茶的宫人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这些宫人看惯了后宫里无声的争夺,那些人说话都是拐弯抹角的,你如果不细细品尝,根本没办法体会里面含义。但现在齐靖这是公然大白话的在东宫挖太子的墙角,这简直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九皇子的话说的再好听,那也太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了吧。宫人想明白这些,眼中的震惊被愤怒代替了。 但他们并不敢轻易张口说些什么,说到底九皇子也没有直接开口说什么,人家只是觉得林大人有趣,想要让林大人多去他那里走动走动罢了。这事就是闹到皇帝那里,九皇子也没有多大错的。反而会显得东宫不容人,对太子殿下只有弊处没有好处。 宫人不能轻易开口,林悦的脸色却是直接一沉道:“九皇子,太子殿下愿意我却是不愿意的。微臣是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是大齐的栋梁之材,不是供九皇子取乐之人。九皇子公然这般说话,实在不把朝堂上文武百官放在眼里。今日九皇子觉得我有趣想要拿去取乐,明日觉得其他朝臣有趣,也要去取乐,那朝堂上岂不成了九皇子的后院?也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皇上那里,微臣也是这话,九皇子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林悦自打和齐染走的近后,很少有发挥自己伶牙俐齿的时候,现在逮着齐靖口中的漏洞噼里啪啦一阵子。只觉得自己真有大齐朝臣的风范,他的官职如果是御史就更好了,明天朝堂上就能大摇大摆的弹奏齐靖。 齐靖没想到林悦平日里不吭不哈的,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自然不会让林悦给自己扣上一顶这样的帽子。还好的是他说话做事都是讲究条件的。林悦是齐染的人,这里又是东宫,今日换一个纯臣,林悦给他扣下的帽子还就成真了。 现在林悦说的话,别人听了总要打些折扣的,甚至还会有人不信任的。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他和齐染还是皇帝心中的兄弟,彼此面上还是要过的去的,他可以不给林悦面子,但要给齐染的。 齐靖心里琢磨着这些,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半分情绪不露,他道:“林大人真的是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与林大人相见恨晚,所以才有这话。林大人若是不信,在父皇面前,我可以向林大人郑重道歉。” 林悦淡淡道:“九皇子都这么说了,微臣一个做臣子的,自然是无话可说的。” 齐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分,不过并未再多说别的。 正在这时,齐染回宫了。看到齐染远远朝这里走来,齐靖突然起身走到林悦身边,他低声快速的对林悦道:“林大人,你现在这么为太子办事,可曾想过以后?太子连对自己最信任的弟弟都能下的了手,他对你的信任可会一直如此下去?太子现在为林大人争取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林大人成为他暗地里的那把刀,林大人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吧?林大人也该好好考虑以后了。” 在齐靖靠近自己的那一刻,林悦看到齐染走来的脚步明显的快了几分。林悦错开身,离齐靖远了些,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齐靖走进来,他直直的望着齐靖道:“九弟和林大人这是再说什么?” 齐靖笑了下,神色平静道:“没什么,只是和林大人说了几句心里话。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少说便是了。” 齐靖说完这话后,便以自己要去面见皇帝为由离开了。 齐染等他走后挥手让房内服侍的人都退下了,然后他望着林悦皱眉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林悦摊了摊手道:“我也想知道太子殿下你做了什么,让九皇子连漏洞百出的挑拨离间都用上了。” 齐染的注意力没有在自己那里,他讶然道:“挑拨离间?他想挑拨你和我?” 林悦把齐靖今日的话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然后他道:“反正除了挑拨离间外我想不出九皇子今日来的目的。” 齐染的脸色阴沉的难看,林悦开口道:“你前些日子说要查刺客,可有眉目了?” 齐染对他突然转移话题有些皱眉,不过他还是顺着林悦的话回道:“暂时没有,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可以有。”林悦轻声道。 第92章 齐染只觉得林悦这话说的很有问题,但一时又没有想通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望着林悦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了一丝疑惑。他那眼神看起来无辜极了,一闪一闪的很让人心动。 尤其林悦和他又是这种关系,林悦甚至觉得齐染这是有意在勾搭自己。不过时间场合不大对,他也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和齐染怎么样,虽然他很想怎么样。 林悦在心底叹息一声,有些惋惜。 齐染看着林悦的神色从一开始的郑重变成了可惜,他不由得皱眉道:“怎么了你这是?”林悦在可惜什么,可惜齐靖这个人吗? 林悦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有很多突口而出的段子,但齐染和他处在不同的时代,很多隐藏有特殊含义的话,齐染一时都不大懂。 尤其是含了些有颜色的段子。 齐染的眉峰因林悦这显得有些敷衍的话而皱的更深了,他干咳一声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可以有?” 林悦道:“我是说刺客这人这事儿的是可以有的。”齐染眉毛突然一扬,他道:“你的意思是无中生有。” “也不算无中生有,这是绝地反击。九皇子要和你争夺皇位,这些日子又一直在恶意构陷陷阱陷害你。这种不是他死就是你亡的事自然是不能讲究情面的,你好好还手一次也是理所应当的。”林悦语气淡淡的说道。他这话仿佛再说今天天气很好,你吃饭了没有。 齐染的心跳的有些急促,他垂下眼轻声叹息一声道:“你说的这个我心里也有些想法,我们倒是都想到了这一步。”齐靖心思太诡异,他能根据眼前的一切立刻调整自己的思绪,仿佛是天生得主宰。 林悦脸上有些喜意,他道:“你也有这个想法?” 齐染点了点头,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林悦,他这时也没打算瞒着林悦自己内心的想法了,他轻声道:“我本来就在琢磨这件事,真的刺客找不到,我也会安排一个假刺客的。算是送给九弟的一份大礼。我只是没想到你……” 没想到林悦为了自己也生出了这份心思。林悦以前人懒得连多想点事都没有,现在为了他竟然开始考虑这些阴谋的东西了。 齐染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复杂的很。 林悦则有些不高兴:“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担心?” 齐染道:“这种事我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知林悦,也有不想牵连到林悦的意思。 林悦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越发淡了,他道:“齐染你知道吗,我有这种想法后,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鲁莽一些,可以以夜晚的形态去找齐靖说不定可以动手直接杀了他。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知道这样有风险,你会担心。” “你不要用那种方式去接触齐靖。”齐染听了这话,心中一紧,忙道。 林悦神色仍旧很冷,他道:“我在这里只在乎你一个人,你如果因此失败了,我活着和不活着又有什么关系?” 齐染愣住了,他望着林悦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林悦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今天我心情不好,先回去了。”说罢这话,他看也不看齐染变了的神色,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背影很是萧条。 等林悦离开齐染的视线后,他的身影已经恢复往日的懒散了。他面无表情的想,不管怎样,总要表现出自己的想法给齐染知道的。他不需要齐染的为他着想。 第93章 林悦回到自己的住宅,端的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半夏和丁香等人看了相互瞅了一眼,然后都准备悄无声息的退下。她们是比较理解林悦性子的人,林悦心情不好时喜欢一个人呆着,现在林悦这阴沉沉的表情,一看就是心情不妙,她们自然不会在他眼前惹他心烦。 不过这次却和以往不同,半夏等人刚走了两步,林悦突然开口了,他道:“半夏,你等下。” 半夏第一次被林悦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喊住,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恐。她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林悦。看着半夏快要哭了的模样,丁香想离开的脚步到底没抬起来。她咬了咬牙也跟着站定了,看看林悦到底想做什么。 半夏心里对丁香这般反应有些感激,她一面朝丁香露出个浅笑一面对林悦恭敬道:“大人?”其实本来应该称林悦老爷的,不过林悦不喜欢这个称呼,觉得太老气,愣是让她们给换成了这个。 林悦不知道半夏心底的纠结和丰富的想象,他望着半夏道:“你可曾有喜欢的人?” 林悦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谈恋爱,恋爱的对象又这么的特殊,他有时也会有股无措的感觉。不过他话问了出来,又觉得自己真的被齐染给气疯了,竟然会想着问半夏这些。 半夏是女子,齐染是男子,人不是一类人又怎么能做比较。在林悦这么想时,半夏整个人都惊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恐道:“大人,奴婢没有。奴婢一直尽心侍奉大人,绝没有二心,更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悦被半夏这反应愣了下,好在随后他已想到了这里是古代,有些他觉得很普通的话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轻浮很多。 不过林悦哪里知道半夏想的,半夏是亲眼看到过婉儿下场的人,她知道林悦最讨厌这样的下人,她如果在林悦心里是这种模样,那离死也就不远了,惊惧是难免的。 林悦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年龄也差不多了,如果有合适的直接告诉我,还你们自由身,让你们以良民出嫁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半夏听了这话放下心来,她松了口气道:“多谢大人。” 林悦嗯了声,让她起身退下。半夏临走时看他神色阴郁,忍不住突口道:“大人,奴婢虽然没有喜欢的人,但觉得若真有这么一人,奴婢肯定是会向大人开口做主的。”说完这话,半夏心里忍不住嫌弃自己多嘴。 林悦倒是因此笑了下,心情像是好上了几分,他挥手让半夏离开了。 等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时,林悦琢磨着半夏的话,喃喃道:“齐染啊齐染,我这辈子算是栽到你手里了。” 半夏身为这个时代的下人,都有着为自己幸福争一下的勇气,他自然也是有的。他现在就希望齐染别死心眼,一心想着为自己好,什么事都瞒着自己。虽然以自己这状态,说不定就发现了。但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以为自己好的名义欺瞒,在林悦看来这是一件非常让人恼怒的事儿。 林悦想,今天自己这么吓唬齐染一番,明天两人还是把话说开的好,齐染需要知道他的底线。 林悦把一切想的很好,但他完全没想到齐染根本没有等到两人第二天见面再讨论这个问题。在林悦拉下脸脸上浮起怒气背影极为失望的离开皇宫,齐染脑袋里都是林悦背影萧条的模样。他在东宫里纠结万分,有些气又有些惶恐。虽然知道林悦不会因此就和他一拍两散,可心底还是忍不住升起这种慌乱的情绪。 齐染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他心底有些慌。在宫里独自呆着想乱七八糟事儿的时间是特别难熬的。有好几次齐染觉得应该是掌灯时分了,可是抬头望望天空,天色还早的很。 齐染的失态吉祥都感受到了,吉祥以为齐染有什么烦心事,也不敢轻易开口问,只能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终于挨到了天黑,齐染几乎没怎么犹豫,直接穿着吉祥的衣服出宫了。他觉得上次他爬出宫的那个狗洞被填了,但齐染对皇宫部署相当了解,加上他拿着东宫的腰牌,出个宫还是相当容易的。 齐染出了宫便直接去了林悦那里,他觉得自己今天不把话和林悦说清楚,他恐怕一夜都睡不着了。 林悦没想到齐染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他听到宫里有人来,还以为是齐染让吉祥给他带话,没想到竟然是齐染亲自来了。林悦把人拉到房内,让半夏等人都退下然后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出宫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看到就看到。”齐染淡淡道:“孤有事找你,难道还有人质疑不成?” 林悦对他的死鸭子嘴硬已经无奈了,又有点心疼。齐染若是白天出宫直接来他这里,那会让人把目光都放在自己这里。天黑前来,避开宫人,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暂时的平静。这个时候这人还在想着自己,林悦那颗坚硬的心像是被泡在了醋里,突然那么软了下。 齐染望着林悦,抿着嘴,他握着拳头轻声道:“我今天……”林悦上前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别说了,我都明白。” “你不明白,我……”齐染想说什么,不过林悦根本没让他开口说话,林悦用自己的唇堵住了齐染的唇。 在林悦和齐染温情相拥时,林家也迎来了一位客人,而这个客人正是齐靖。 第94章 林家对齐靖突然的到来自然是欣喜的,林老太爷身体立刻恢复了巅峰时期,他同林忠林贤一同把齐靖迎到了书房处。 因为齐靖身份特殊,书房并没有婢女小厮服侍,林忠亲自为齐靖奉茶。齐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挑了下眉。 林老太爷从齐靖来就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此时的场景让林老太爷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齐靖现在喝的已经是林家能拿出的最好的茶了,但跟往日相比这茶简直跟草一样。以往林老太爷受宠信,喝的都是皇帝赏赐的贡茶,林家招待客人,即便是寻常之辈,也会用好茶,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窘迫。 齐靖脸上挂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把茶放在手上稳稳的端着,望着林老太爷挑眉道:“林家沦落到今天这番境地,林老爷可曾想到?”一句林老爷已经是敬称,比着当初的林尚书却是天上地上。 想一年前,林家一门四人在朝为官,一个掌管大齐官员的考核调度,一个是两江总督一个户部侍郎,唯一不大成器的林良也是风光的,林家众爷们个个受皇帝信赖,前途都是一片光明,那是何等的风光。 就算是底蕴深厚的簪缨之家心底怕也是羡慕的,林家若是能维持这种状态一个朝代,那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了,谁能小瞧了? 但现在不过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林家就落败成连一杯好茶都提供不上的境地了。这事放在一年前说,谁能想到,谁又会信?现在林家的境遇多少都让人有些唏嘘的,京城的官宦之家都以此为戒,可见养一个对家族有责任感的子孙有多么总要。 面对齐靖这话,林老太爷面色仍旧沉静,他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口回答齐靖的话。他说:“未来的事谁曾想到?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心慈手软带来的后果,九皇子身为龙子,万事当从我林家的事情中吸取教训才好。” 林老太爷这话是在暗示齐靖,争夺皇位中千万不要因为顾念兄弟之情而手软。齐靖没想到自己有天会从林老太爷口中听到这话,想当初林老太爷受皇帝宠信。安家明里暗里替他招揽,林老太爷却是半分逾越的话都不肯说。可是如今,他齐靖却成了林家在京城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想来也只能用一句世事无常来形容这些事了。 不过这些话齐靖只是放在心底感叹一声,并没有说出来。当然,对于这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很多事也没必要说出来。 齐靖用手左手抚摸了下自己右手中的茶杯,然后他端起茶轻吹几口,细细的把里面的茶都喝下,然后才开口道:“我本就走在刀尖上,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之地,对事没林老爷那么多顾虑,想来是不用多担心这些的。” 林老太爷听了这话,面上浮起一丝苦笑,他望着齐靖道:“林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年纪大,有些老糊涂了,这官做不做都无所谓了。但愿我这两个儿子还能在官场有所建树,能造福百姓。” 齐靖微微一笑道:“两位大人官名在外,行得正端的直,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林老太爷话里的意思是,林家可以为齐靖所用,但齐靖要保证林忠和林贤能继续为官。其实现在以林家的地位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和齐靖谈条件了,但林老太爷还是厚着脸皮提了提,好在齐靖答应的也够爽快,彼此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协议。 林忠和林贤则是一脸愧疚的对着林老太爷表示,自己辱没了家风,愧对皇上的信任,愧对林老太爷的教诲等等。 齐靖一旁冷眼看着他们这一番父慈子孝。等林忠和林贤抹着眼角表示完自己的心情后,林老太爷对齐靖开门见山道:“九皇子深夜前来,想必是有事想问。九皇子只管开口,只要是我们知道的,都会告知。” 齐靖也没计较林老太爷的那点小心思,当然以他现在一个皇子的身份,也没办法多做计较就是了。他也直言道:“今日我前来林府,的确是有一事想知道。” 林老太爷恭敬道:“九皇子请说。” “我想知道林悦的事。”齐靖淡淡道:“希望林老爷把林悦的事大大小小的都细致的说一遍,好的坏的不要有什么遗漏才好。” 林老太爷心底是有预感的,现在听到齐靖开口,他心里倒也平静。对于林悦这个长孙,林老太爷已经失望透顶,无话可说了。 林老太爷望了一眼沉默着的林忠,最后他叹了口气道:“想必九皇子也听说过我那孙子的名号,当年他出生时正逢家里诸事不断……”林老太爷用十分寂寥的声音,把有关林悦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当然,着重说了林悦落水之后性格大变的事,包括林良想要陷害林悦的事儿。还有事后林家发生的各种诡异的事,尤其是发生在他身上的。 齐靖听到后面眉头一直紧皱着,等林老太爷不说话了,他沉默了许久,把林老太爷说的话在心底滚了一圈,然后他抬眼道:“按林老爷你这么说,林悦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并且还能以你的身份行事?”齐靖心底有这个想法,但现在从林老太爷口中听到,还是觉得这样的林悦真是太可怕了。这岂不是在说,什么都逃不过林悦的眼睛?一切阴谋计划在林悦眼中都是无用的? 想到这里,齐靖一阵心悸,他甚至觉得林悦此时可能就在自己身边,虎视眈眈的听着自己和林老太爷的谈话。不过齐靖很快把这个念头摁了下去,他有感觉,林悦并不在。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但他就是知道,这也是他会出来找林老太爷的原因。 想到这里,齐靖平静下跳动的心,他望着林老太爷道:“他总有睡觉的时候吧,那时可有异常?” 林老太爷垂眉道:“九皇子这话就问到了点子上,我事后也详细问询过,每次我身上发生这种诡异之事时,我这孙子都在沉睡之中。他落水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身体又虚弱。我当时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是自己糊涂了。毕竟一开始是林良做错了事,我气狠了,抽打他几下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后来的事越发诡异,我想查时已晚了。”说道这里,林老太爷有些自嘲的笑了声。这也是,一辈子打雁,现在却被雁啄伤了,说出去可不就是好笑吗? 齐靖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他道:“林老爷可曾想过林悦这状态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老太爷沉默了下,神色有些悲戚道:“说句让九皇子见笑的话,我总觉得是什么鬼怪占了我这孙子的身体。我这孙子身子骨虽一直不怎么好,但一向懂事又十分孝顺,是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齐靖眯了眯眼,他低声道:“还是不对。”就算是林悦有古怪,但他一直身在林家,那怎么和齐染熟悉的?他本来一直认为是林悦在背后帮助齐染,所以齐染在对着梅妃的阴谋才反击的那么漂亮。可是现在听了林老太爷的话,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林悦和齐染认识,应该是春猎之时,但那时齐染已经洞悉梅妃的阴谋了,甚至已经开始在算计齐瑛了…… 那时两人应该还不熟悉,难道真的是齐染无意中发现了梅妃的阴谋,所以才那么应对的吗?不过还是不对,他和齐染是对手,他自认为是非常了解齐染的。齐染对他防备十足,可是为人却十分端正,又得朝臣信任。就算林悦在春猎后和他搭上关系,那林悦所说的一切,齐染也不会立刻信的。他肯定会查证的,可是以齐靖知道的,齐染根本没有查证过有关林悦的事情。 而对梅妃下手的齐染,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齐染,后来对他和安家的打击也让他措手不及。 如果这和林悦没有关系,齐染为什么能做到这些?难道说这些年他们一直被齐染蒙骗了?当然,齐靖也想过齐染是不是同林悦的情况一样,不过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齐染身为太子,他身上的那股气度是没人能学的出来的。 想到这里,齐靖一阵头大,本来以为来林家能解开自己心底的疑惑,现在却觉得眼前一片混乱。林老太爷望着齐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齐靖也没有想过对着他解释,他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林老太爷听了他这么说,只好把心底的疑惑摁下,然后恭敬的送齐靖离开。 等齐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皇宫后,他坐在自己寝宫里,眼睛眯了眯。目前从他掌握的情况来看,林悦就算是有古怪,那也是有条件限制的。至于是不是他帮助的齐染,现在都不重要了。齐靖觉得为了夜长梦多,直接解决掉林悦和齐染才是最关键的。 而让一个太子和支持他的朝臣无法翻身的罪名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谋反。齐靖眯了眯眼,现在安贵妃被困在冷宫,安家又被皇帝厌弃革职,他想做的这些事难免被束缚手脚。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对他来说可是死罪,皇帝对他只会失望至极,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原谅他的。 但齐染身边有个林悦这样的人,他又支不走林悦。齐靖觉得自己应该细细的琢磨琢磨,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才好。也许从林家那边着手比较好,让林悦死在林家人手中。 如果齐染知道齐靖的想法,他就会觉得,齐靖也许是个天生的阴谋家。无论面对怎样的境地,这人都能扒出一条生路,而且在不同的情况下,所用的手段改变的非常快。他能以最快的速度下狠心,能坐收渔翁之利就等待,不能的话就主动出击。 他能面不改色的拿人命陷害齐染,也能在在一切都归自己后给齐染一个临死的体面。他处在皇子这个位置上,皇帝对他的关注没有齐染那么多,能做的事情要比太子多。 而齐染身为太子,很多时候做事都要万全才能行动。要不然,他这个太子就会落下把柄,就成不了太子。用林悦的话来说,就是身为太子,总是憋屈的。 不过齐染和林悦现在也没空想这个,此时林悦把他院子里的人都支走了,自己和齐染在房内纠纠缠缠,而齐染半眯着眼,任由他闹腾。 第95章 夜半时分,齐染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他低声道:“我该走了。”他是偷偷出宫的,如果一夜不归,明日皇帝召见被察觉异样后,怕是有嘴也说不清的。 林悦被齐染的声音弄的心里泛起一丝麻痒,齐染的声音里有着欢愉之后的暗哑,这么一开口,仿佛在暗示他继续。林悦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他抓着齐染的手随意把玩着,玩笑般的道:“天这么黑了,真想把你留下。” 齐染被他这话撩拨的心中一动,他很想顺着林悦的话留下,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行,不能在这种时刻沉迷。齐染缓缓坐起身道:“现在不是时候。” 林悦听出他语气里有些怅然,也跟着坐起身,道:“我都明白。”齐染现在是太子,不是皇帝,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其实就算他是皇帝,他如果想做一个好皇帝,也会受到很多束缚的。林悦有时会想,齐染没有生在帝王家就好了,那样他们在一起要比现在自由自在很多。 不过这些伤情的话林悦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口,他帮着齐染穿戴衣衫。他们刚才胡闹了一通,但林悦却不好这个时候叫水,让他清洗一番再回宫。要是这样,半夏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好奇,他和太子在房内呆这么久,最后叫了一桶水沐浴,这里面没有猫腻,她们肯定是不信的。林悦和齐染的关系现在还不能暴露,所以万事谨慎小心些是最好不过的。 说来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但该摸的摸了,该弄的弄了,齐染身上还沾染了些痕迹。林悦想到那画面,他干咳一声道:“那个,你这样回去没事吧。” 齐染闲闲的斜视了他一眼,心想,刚才胡闹时怎么没想到这些,不过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而是淡淡道:“无碍。”东宫是他的地盘,他近身伺候的只有吉祥。他夜半出宫,回宫后用些水也是说得过去的。 齐染说没事,林悦就放心了。他帮齐染整理好衣领,好在他和齐染滚到床上时,理智还在线,并没有把齐染的衣衫弄破。 整理好之后,林悦道:“我送你回去。”齐染本来想说不用了,回宫的路他比较熟,而且一个人比两个人要方便,不会轻易被巡城之人抓住。只是话到嘴边,齐染只说了句,那把衣服穿好。错开眼时,齐染看到了林悦脸上忍耐不住的笑意。 “好好,你等我两分钟。”林悦边笑边开口,自己都没有留意,说出了个很普通的现代名词两分钟。好在,齐染心底有些羞意,并没有注意这些。 在同林悦一同离开时,齐染才发现,自己心底深处其实并不想一个人离开的。 此时的京城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林悦和齐染并没有说话,在空旷之地说话,声音会传很远,容易引来巡城之人。林悦抓住了齐染的手,齐染看了他一眼,又紧握了下。齐染发现自己和林悦在一起后,行为举止大胆了很多。这种事他以前想都不会想,更不用说大冬天的夜半时分和一个男子双手紧握了。 只是这种感觉很好很新鲜,在这寒冷的冬天,齐染一点都没有感到冷意。 两人还算幸运,走到宫城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都没有被人发现。齐染低声道:“我回去了。”林悦嗯了一声,又握了下齐染的手才松开。 他看着齐染回到皇宫里,又站在墙角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他才松了口气,然后趁着夜色悄然回去了。 齐染顺利的回到东宫,吉祥看到他,眼泪差点流出来,他哑着嗓子小声道:“太子爷,您终于回来了。”齐染出去的时间不短,吉祥一直是又惊又怕的,在齐染的寝宫里来回转悠却又没办法表达。 皇帝如果突然召见齐染,齐染不在,那替齐染进行隐瞒的吉祥自然会被皇帝第一个拿来开刀,吉祥自然是怕的。但他最害怕的是齐染真的在宫外出事,那可是灭九族的事。还好,上天眷顾,皇帝没有宣召齐染,现在齐染也顺利回来了。 齐染不轻不重的应了声,然后道:“我不在的时候宫里没事吧。” 吉祥道:“宫里一切安好,不过太子爷走后没多久,放在九皇子那里的人传出了话儿,九皇子好像也不在宫里。” 齐染挑眉道:“可打探到他去了什么地方?” 吉祥摇了摇头道:“咱们的人不敢多问,怕事后引起九皇子的怀疑。奴才想着,九皇子是不是去冷宫看望安贵妃了。” 齐染摇头道:“不会,他如果想看安贵妃,绝不可能在半夜三更去……”说道这里,齐染停顿了下。想要设计陷害一个人,要有天时地利人和。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运作得当,那对他的计划有利无害。 吉祥不知道齐染在想什么,他还以为齐染在责备他们的人办事不力,于是轻声道:“那奴才吩咐他们查明九皇子的去处?” 齐染回过神淡淡道:“不必了,他不是去冷宫,那便是出宫了。这件事不用再多过问,让人还是以监视为主。”吉祥忙应下。 齐染看了看天色道:“让人备水,孤要沐浴。” 吉祥下去准备去了。 洗了个热水澡后,齐染躺在床上。他身体有了疲惫了,但脑子并没有休息,一会儿在想怎么处置齐靖的事儿,一会儿又想到在某些事方面脸皮极厚的林悦。 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断的在脑子里飞过,迷迷糊糊快要睡去的时候,齐染突然又想,他忘了告诉林悦,皇帝已经同意把他从詹事府调出去的事了。 当时齐染借由越秀不愿让林悦去南诏的事向皇帝提起了林悦,说他在詹事府没有个官衔,时常入东宫,身体又比旁人差,自己实在是担心。 当时御林军统领萧善也在,皇帝听从齐染嫌弃林悦身体差的事了,一眼看到萧善后,便道:“身体差,让他跟着萧善锻炼锻炼。” 齐染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自然是摸清了皇帝的性子,他有些为难的表示,林悦毕竟是个文官,入御林怕是不行。 皇帝本是随口一说,看到齐染这么认真的模样,在看到一旁萧善那张黑脸上明显写着恳求和拒绝。皇帝突然来了兴致,便道:“这有什么,只是让他跟着萧善锻炼身体,又没说让他呆在御林军中。萧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萧善脸上拒绝嘴里十分纠结的同意了,皇帝看到这种情况,心底只觉得好笑,他那么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就把这件事给略过去了。 现在齐染突然想到这事,心想算了,没说就没说吧,反正林悦明天入宫,自己就会知道了。齐染就这么心里想着这事,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还有些昏暗。齐染看了看漏沙,发现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他坐起身,拉了铃让吉祥进来服侍他更衣。 吉祥进来后一面给他整理衣衫,一面轻声道:“太子殿下,外面下大雪了,明年又是一个好年成。” 齐染嗯了声道:“宫里的炭可够用?” 吉祥笑道:“自然是够的,内务府哪敢克扣咱们宫里的炭。” 齐染本来想说,给林悦送些。宫里的炭是最好的,烧起来没有烟,不呛人。但他也知道这么做,有点打眼,便没有吭声。 吉祥给齐染整理后面的衣领,不经意的碰住了齐染的里衣,他隐隐看到齐染白净皮肤上有两个暗红色的印子。吉祥手一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吉祥是那种没有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隐隐明白这是什么。但是他不敢细看,忙给齐染胡乱把衣服整理好。 齐染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笨手笨脚的?” 吉祥僵硬的笑了下道:“太子殿下恕罪,这天太冷,奴才的手大概是僵了,有些不大灵活了。” 齐染垂下眼漫不经心的嗯了声,他道:“既然冷,就拿个火炉吧。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给父皇请安。” 吉祥勉强应了声,然后退下。 等吉祥离开,齐染抚摸了下自己的脖颈处,那里被里衣遮挡的地方有林悦留下的痕迹。吉祥刚才发现了什么,他心里清楚。如果真不想让人发现,他自然有的是办法。只是他和林悦的关系,瞒不了所有人,至少他身边服侍的人是要知道的。 吉祥上辈子跟他到死,他这辈子对吉祥比旁人多了几分信任,齐染希望吉祥不要让他失望。希望吉祥对待林悦能对待自己一样,很多事他不说,他心里清楚。在这场关系中,他占据了最有利的条件。他现在是太子,未来成了皇帝,林悦还是一介臣子。如果他不想继续这段感情,那林悦就会一无所有。 林悦心里也是明白的,可是林悦从来没有为此担心过,林悦信任他,他自然要对得起林悦这份信任的。很多事,他没有说出口,但他会做出来,让林悦彻底安心。 这天齐染前去见皇帝,并没有带着吉祥。他有意给吉祥时间,让他想清楚一切。 天气太冷,又临近封印之时,皇帝上朝的积极性比往日少了几分。好在朝堂上的大臣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并没有什么大事禀告。 皇帝在大殿上做了一会儿,就宣布退朝了。 齐染陪皇帝在寝宫里下了一会儿棋,只是下的有些心不在焉,练练出错。皇帝赢得十分轻松,他看出齐染的心思不在棋上,以为是天寒地冻的原因,便道:“算了,天太冷,你也没心思下棋。朕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齐染有些难为情的笑了下,不过还是顺着皇帝的话离开了。 齐染匆匆回宫时,看到吉祥正在书房门口候着,里面明显是有人的样子。齐染看了吉祥一眼,恢复的很正常,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推门而入。 不过房内的人并不是林悦,而是多日不见的斐清。齐染望着斐清道:“怎么是你?” 斐清正在喝茶,听了这话脸上一苦道:“太子殿下这话可是太伤微臣的心了,太子殿下觉得不是我还能是谁?林悦?看来在太子殿下心里,林悦比微臣重要的多,微臣这心都要碎了。” 林悦时常入宫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此时便不由的打了趣道。 齐染身后的吉祥听了斐清这话,忍不住晃悠了下。他颇为一言难尽的望着斐清,仿佛他头上长了两个非人所有的角。 斐清没有注意到吉祥的神色,他那么悠悠的望着齐染。齐染面不改色掀衣而坐,一派淡然的说道:“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小侯爷,乍然一见,陌生的紧,可不要惊讶些吗?” 论嘴上功夫,斐清知道自己比不过齐染,他忙道:“太子殿下饶了我吧,最近家里事太多,我这不是抽空就入宫了吗。” 齐染听他没有一句一个微臣心里有些好笑道:“既然入了宫,怎么没去见父皇。” 斐清忙摆手道:“皇上见了我就不高兴,我也不想去讨嫌。” 齐染抬了抬眼皮,斐清看着他那双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眸,颓然趴在桌子上,道:“我也是怕在皇上那里碰到我爹。” 他家里最近给他提了亲事,他心里不大想成亲,被他爹抽的两天起不了身。这不身体刚好点,他就来宫里了,斐贺此时肯定会去皇帝那里哭诉他荒唐呢。 这事斐清不好开口对齐染说,便道:“林悦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了,被萧善带走了。” 第96章 “林悦被萧善带走了?”齐染听了斐清这话先是愣住了,本能的以为林悦犯下了什么错,被御林军给带走严刑拷问去了,他的心不由得一紧。随后又想起这是自己凑成的事,又放下心。 斐清看齐染脸色微变,扬了下眉道:“不用担心,我问过萧善了,林悦没犯下什么错。只是皇上觉得他身子骨太差,给他找点事做而已。” 齐染轻声笑了下:“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并没有太担心。”斐清听了这话倒是没想那么多,连连点头。他当时看到那种情况也是吓了一跳,他自认为和林悦还算是朋友,便多嘴上前问了句。至于齐染担心林悦这件事,他并非胡说。齐染一开始对林悦就十分看重,他那么说完全没有其他意思。 相比较斐清的淡定,一旁的吉祥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的心情自打发现了一个秘密就一直处在极度复杂中。他看着齐染此时淡然脸颊,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刚才齐染听到林悦被萧善带走,那瞬间变化的脸色,哪点不是担心?吉祥只觉得自己眼瞎,也怪齐染和林悦往日在一起时表现的太自然,这么不同寻常的事他根本没有往别处想。 想到这里,吉祥又望了望什么都不知道的斐清,觉得这种状态下的斐清是极为幸福的人,因为不用背负太多秘密。不过知道了这些秘密,有时听别人说话,心底忍不住会认为这些人太傻,看事儿都看不清楚明白。 斐清是习武之人,对旁人的视线是极为敏感的。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趁着喝茶的机会猛然抬起头,只见吉祥正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望着他。那眼神太强烈,他想忽略都不行。 斐清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吉祥公公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齐染抬眼斜视了吉祥一眼,眼神很平静,吉祥心中一慌,面上却是半分不露,他忙笑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在想小侯爷和斐候之间的感情真好,奴才心底羡慕。” 斐清实在无法相信他刚才那表情是羡慕自己,不过这吉祥是齐染身边的得力内监,不是什么大事的话他还是要给齐染几分脸面,不能死捏着人家的错误不放,于是便顺着这话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齐染心底清楚是什么事,他看着斐清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知道在神游什么呢。”吉祥忙在一旁表忠心道:“太子爷,奴才哪敢。” 斐清嘿嘿的笑了两声。 齐染不中不清的哼了声,然后道:“不敢的话就去给小侯爷泡一壶茶,没看到茶水都凉了吗?以前的眼力劲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吉祥一面应一面在心底吭哧,以前的眼力劲儿不是被自己发现的事情给吓跑了吗? 吉祥退下后把大殿上的门给关注了,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齐染这是有话想和斐清单独谈,吉祥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齐染等人走后看向斐清,斐清脸上的戏谑和漫不经心都消失了。他表情十分郑重的看向齐染,在张嘴想说什么时,齐染率先开口道:“你今日来是想说七弟和表妹的亲事吗?” 这种事本不该在这个时间提起,不过齐染还是开口了。斐清道:“七皇子和安宁之间的事,父亲和微臣都是刚刚得知。父亲让微臣告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宫中不必多想,斐家永远是太子殿下的后盾。” 齐染听了这话拢了拢衣衫,其实殿内有炭火,他身侧又有火炉并不会让人觉得冷,但齐染不找点事儿做,就觉得特别不自在罢了。 齐染望着斐清,他对斐候的暗示并没有太多想法,他更看重的是斐清。他两辈子对斐清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这人意气风发的模样上,最后他战死沙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他收敛尸骨。 斐清在表忠心时难得沉下性子,不过齐染一直不吭声,他心里也没什么底。他不由的抬头看了看齐染,结果就看到齐染比较悲怆的眼神。 斐清心底有些酸,以为齐染是因为齐瑛之故,他也没想到斐家会接到皇帝的暗示,让斐安宁留下给齐瑛做妃子。斐贺从皇帝那里知道,这是齐瑛的意思。 皇帝没有多想,甚至觉得齐瑛娶了这么一个妻子,是为了给齐染一个保证,可是斐贺他们这些作为臣子的人,难免不会多想。 他们斐家世代有战死沙场的儿郎,心底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民不聊生的场面。齐染这个太子现在好好的,性格又纯善,对于齐瑛的心思,斐贺第一想法就是给他摁灭了。反正外戚这条路,齐瑛在斐贺这里是走不通的。 他道:“太子殿下,你不要多想了。也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 齐染嘴角弯了下神情却冰冷的很,他淡淡道:“我没有想什么,七弟想做什么谁也没办法阻止的。这说来也是一件喜事,应该恭喜他。舅舅说的我都记在了心里,你回去替我谢过舅舅。孤现在不是任由人欺凌之辈,也请舅舅放心就是了。” 斐清看得出齐染不想提起齐瑛,他也不想提起齐瑛。齐染和齐瑛都是他们斐家的亲人,对齐瑛他是当做亲弟弟来看的。对齐染,除了把他当做亲弟弟,他还多了一份恭敬,因为一直把齐染当做未来的皇帝。齐瑛和齐染因为梅妃和斐锦的贪心变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对齐瑛也是心疼。但错的又不是齐染,齐染在这件事上至始至终都是无辜的,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就不能被人心疼吗? 在齐瑛眼里,齐染是导致梅妃死亡的间接凶手。所以他恨,他怒,斐清没办法劝说他放下这些,但他仍旧会选择护着齐染,因为齐染没有错。 一切的悲剧都不过是因为长辈太贪心了。 很多话斐清没有说出口,就像齐染不会问他到底会站在谁这边一样。齐染现在对人千百防备,除了林悦。想到林悦这个特别到了极点,两人却又走到了一起的人,齐染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他看着斐清道:“你也不小了,亲事也可以相看着了。” 看到他转移话题,斐清接口道:“太子殿下自己的亲事都不操心,倒是操心起旁人的了。”他其实对成亲并没有多么反对,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现在不适合成亲。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就是有种现在成亲对别人是一种伤害。 齐染没有吭声,他自己心里知道,这辈子他都不会成亲了。 斐清和齐染又因为这个问题而共同换了话题,两人开口不久,皇帝便派人前来宣斐清觐见了。斐清一脸纠结的望着齐染,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去见皇帝。有齐染在场,至少斐贺还是讲理的。对斐清的请求,齐染视而不见,皇帝明知道斐清在他这里,只宣召斐清一人,明显是有心里话要对斐清说,他去了就太不给皇帝面子了。 于是斐清耷拉着个脑袋,神色颇为悲伤的去见皇帝去了。别看斐清说话不着调,其实皇帝对他相当看重的。若是别人拿狗咬了皇帝一口,那不死也是活不长的,但斐清不但活的好好的,还时常在皇帝面前晃悠。 就凭着这点,斐清就比一般人运气要好的多。 等斐清离开,东宫又陷入了冷清中,吉祥这个时候也出现了,端着热茶来的。齐染觉得大殿空荡荡的,有点冷的样子。 吉祥给他倒了杯茶,他喝了一口,觉得这茶没有林悦给他倒的好喝。 而被齐染惦记的林悦,此时正一脸庄重的看着萧善和他身边的御林军。他今天一入宫就被萧善给拎走了,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齐染想要陷害齐靖的事败露了。不过随后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若真的那样,皇宫里不可能这么平静。 林悦淡然了,便耐着性子跟萧善一起离开了。 路上,他从沉默寡言的萧善口中知道了自己现在算是一只脚踏入了御林军的门槛。为什么是一只脚呢,那是因为他现在入御林最主要的是要锻炼身体。据萧善所言,这还是齐染的提议。 对于这个说法,林悦心底是有怀疑的,他琢磨着,应该是齐染向皇帝提议他入御林,结果中途岔子,变成了现在的场景。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入了里面,行事总是比以前方便的,至少可以先摸清御林军的巡防时间和路线。 萧善对林悦这个空降之人,心里也是各种没底,皇帝看不看重林悦他不知道,但太子对他是相当看重的。萧善一路琢磨,把人带到御林军平日训练场地,然后客气道:“我知道林大人身子骨弱,御林军的锻炼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重,今日林大人不如先看看情况,或者我根据林大人的身体情况减轻下林大人的锻炼?” 林悦毫不犹豫道:“多谢萧统领,我今日就先看看吧。” 萧善一阵无语,这是皇帝的旨意,他以为林悦至少会做做面子上的活,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 不过这样萧善觉得也还好,至少他不用担心训练时把林悦的胳膊腿弄伤,也不会得罪太子。 于是,林悦入御林的第一天,别人无事时在训练,他坐在暖暖的房间里,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们。 很惹一些御林军的嫉妒。 第97章 林悦呆在御林处大半天,他表情看似肃穆慎重,心里其实是相当郁闷的。他上辈子军训都没怎么上过,这也是他和室友感情一般的原因。人家都在趁着军训彼此了解,结交好友,到了他这里,他只会苍白着一张脸,坐在树荫下面看着他们辛苦。不是一路人,自然是说不到一块去的。 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跨越了年代,他又一次有了自己在军训场上的体验。不过林悦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脸上的神情倒是没了往日的慵懒,显得有些郑重。这样不至于太遭人恨,要不然他做什么都会被人紧紧的盯着。当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对皇帝指出来的人都很兴趣,对他不关注是不可能的。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算是限制了林悦的行动。 御林军并不是一直处在训练中,何况这种天气。今日萧善亲自陪着众人训练,以他的身份其实不必如此,但皇帝的吩咐他不敢大意,至少前几天他要亲眼看到林悦的状态,以免皇帝询问的时候他说不上话来。萧善在场时,众人就算是心里有再多抱怨,也不敢像往日一样偷懒。越是这样就越发觉得林悦这个陌生人坐在暖房里实在是太舒坦了。 萧善看了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挥手让众人休息去了。萧善走到林悦面前,脸上挂着认真的表情询问道:“林大人感觉如何?” 林悦微微一笑道:“感觉很好。”他很想用现代词汇表达一番,例如看了御林军的训练,自己很有顿悟,感到快打开任督二脉了等等。但是转念想了下,不是谁都能像齐染一样接受自己这偶尔蹦出来莫名词汇的,最终决定作罢,只用了最简单的四个字来形容。 萧善的神情明显扭曲了下,然后他动了动嘴角,道:“今日的训练差不多就完了,我明日再去请林大人前来。” 林悦向来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听了这话点头附和道:“多谢萧统领,我觉得自己今日的观悟不甚明显,明日可继续如此。” 萧善没想到林悦会这么厚脸皮,在他印象中,文臣的脸面都是比较薄的,尤其是面对着皇帝的吩咐,他们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不乐意,面上还是要做出样子的。林悦倒是里面的奇葩一朵,萧善面无表情道:“林大人觉得可行就好。” 林悦点了点头,他站起身道:“今日就麻烦萧统领了,我有事要去东宫,就告辞了。”萧善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让他离开了。 林悦和往日一样去了东宫,只是这时天已经不早了。他到的时候,齐染正在看书,神色看起来很是悠闲。不过在他身边服侍的吉祥却是知道,齐染手中的书很久没有翻页了。 林悦的出现,齐染看似仍旧没什么表情,但吉祥离得近,看的很清楚,齐染的眼睛里明显带了一丝温情和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林悦周身气势太压抑还是怎么着,齐染看到由远及近的林悦,眼里又闪过一丝心虚。林悦走到齐染跟前,十分周到的行了个礼。 齐染不等他把礼仪行周全便道:“不必多礼。”在林悦抬眼看向他时,齐染道:“吉祥,换一壶热茶。”吉祥应了声,心道,太子殿下让他回避的理由一直是让他重新上茶。 吉祥的心里话没人想知道,等他离开后,林悦眼神幽幽的望着齐染幽幽开口道:“太子殿下可是觉得我体力不行,所以才送我去锻炼锻炼体力?” 齐染飞快道:“自然并非如此,我本意是让你入御林以便打探消息,没想到父皇……”话到此处,齐染蓦然停止了。因为林悦的视线一直在打量他的身体,脸上表情很是古怪,而并没有真心在听他说什么。 这一刹那的恍惚,齐染一个激灵,脑中灵关一闪,突然明白了林悦口中的体力不好的真正含义。齐染的耳朵都因这个想法红了,他只觉得不敢看林悦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颊。 林悦挑眉望着想通自己这话的人,他并没有退缩,而是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嘴唇离齐染的耳朵只有毫米的距离,他低声道:“太子殿下刚刚想说什么?怎么不继续了?” 齐染不自在的错了错身,有心想离林悦远点,但又被林悦抓住了手,摁在了腿上。他干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我忘了提前告知你了,并非有意如此,我……”齐染最后那个字上扬着发颤,因为林悦突然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 齐染看向林悦,林悦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刚才幽幽怨怨的神情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齐染知道自己被林悦蛊惑了,但心底却升不起一丝气愤,有的只是对自己的懊恼。不过很快这点懊恼也被林悦的动作给淹没了。 林悦在齐染一本正经解释时,其实很想让他清楚了解自己体力的。只是他到底忍耐住了,没有太过逼迫齐染。不过该收取的利息,他还是要收取点的,要不然他可亏大发了。 一通胡闹后,林悦松开人时,齐染的气息有些不稳。不过两人好歹知道这是东宫,身上的衣服还是整洁干净的。 林悦等齐染呼吸稳定后,坐在他身边道:“我今天在御林那边稍微观察了下,他们换防时间是一个时辰,中途没有任何停歇。” 齐染嗯了声道:“御林护卫父皇的安全,他们自然是要用心的。”说道这里,齐染又道:“过两天父皇会封印,一直过了十五才会开印。我考虑了很久,觉得在除夕那天动手比较好。除夕盛宴,父皇会宴请百官来宫中赴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人选呢?”看到齐染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林悦心里有些高兴,他道:“想要陷害齐靖,又不能伤到皇上,那人选必须要慎之又慎。万一里面出了岔子,这可是皇上的逆鳞。” 齐染道:“人选我有分寸。”说到这里,他望着林悦道:“我心里想什么,会做什么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林悦道:“你说。” 齐染道:“你不要去找齐靖,他那里我安排的有人在盯着,你离他远远的,不要打探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说着这话,齐染紧紧的抓着林悦的手。林悦本来想说,他离那个齐靖远远的也没事,但望着齐染眼底深处的那抹忧心和害怕,他点头道:“这件事我们以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去找齐靖的。你看我这些日子,不是挺老实的吗。” 虽然听到了林悦的保证,但齐染并没有安下心。他知道,以齐靖的诡谲心思,这些天肯定在预谋着什么。他如果想做到万无一失,让林悦去打探打探消息是最好的办法。但齐染宁愿自己猜测齐靖在做什么,也不愿林悦去冒险。 对着一个人患得患失,这也许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林悦抚摸了下齐染的手,颇有安抚之意。 因为时间不早了,林悦便出宫了。他走后,吉祥才端着新茶走到齐染身边服侍。吉祥望着齐染有些嫣红的嘴唇,不难想出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心里一阵纠结,心道,看这阵势,自己以后要把林悦当做东宫的太子妃来对待。但林悦那张脸,实在是太让他觉得违和了。就凭着男太子妃这几个字,林悦当属大齐第一人。 齐染并没有理会吉祥心底的纠结,而是淡淡问道:“让你找的人,可有眉目了?”找的自然是上辈子那个刺客,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暗中找人。 吉祥正色道:“还没有眉目。” 齐染皱了下眉,据他上辈子的记忆,那个刺客最后被审问出来潜入皇宫有几年了,才会那么顺利的刺杀皇帝,现在怎么没有这个人呢? 齐染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有没有这个人都不影响他的计划。但这个人是个祸害,提早除去对皇帝对大齐都是一件幸事。 @@@ 林悦出宫后直接回家了,当晚他睡着后,魂魄飘荡而出。他并没有去皇宫,他想帮齐染打探些有关齐靖的消息,但是齐染不乐意,他也不想让齐染太操心。想了想,他想到了林家。 齐靖既然有意拉拢林家,那林家说不准知道些什么。想到这些,林悦心里也不纠结了,直奔林家而去。 他在林家飘了一圈,林家除了在秉烛夜读的林如安和心思重重的林如意,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一圈下来,林悦觉得有些不对头。他对林家虽然不上心,但也是有些了解的。林家的主子就算是累了,会在这个点睡觉,但下人那里总还是会嘀嘀咕咕一通的。现在这里的下人都是脸生的,而且都不吭声。 明显是在防备什么。 林悦皱了下眉头,在他看来,林家最大的平静就是最大的破绽。他们在夜晚这么防备的人,那想来想去只有自己。 林家对自己都这么防备,那齐靖那里肯定更是如此。林悦飘回自己的躯壳里,然后当晚他再也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 齐靖肯定是在策划什么,他夜晚防备自己,那肯定会在白天计划什么。林悦白天如果想要沉睡去打探消息,那齐染肯定不愿意。 怎么做齐染才会让自己大白天在东宫睡一觉呢?装病?就算在家里,齐染担心下肯定会请御医前来的,不是个好方法。 林悦琢磨了许久,突然觉得御林处是个好地方。 第98章 林悦就抱着各种在御林军训练处作死的想法一夜未眠,幸好天亮之后他需要先去御林处溜达一圈,不用直接见齐染,要不然以齐染的眼力,肯定会发现他的异常。 林悦这次入宫没有让萧善亲自来逮人,他是自己去的。萧善看到他后愣了下,林悦的脸色不大好看,那模样一看就是夜晚没怎么睡觉。萧善心底有些古怪,不知道林悦这是真的身体不好造成的,还是压力太大,所以一夜未眠。想到这里,萧善心里有点底,昨天他去面见皇帝,皇帝询问完正事后,还问起了林悦的情况。 以萧善对皇帝的了解,皇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当时萧善心念四转,秉着不得罪太子的情况下,最后在事实的基础上稍微加工了一番,说林悦身体底子太差,适应不了御林军训练的强度,先让他熟悉下御林军训练的情况,并没有直接让他接受训练。 皇帝知道萧善做事一向沉稳,思虑颇多,听了他这个说法也没多想什么。毕竟林悦身体底子差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再者马上就到年关了,皇帝也不想多生事端,万一林悦训练着训练着晕倒了或者病种了,传出去总有些晦气的。于是皇帝便道:“年前就不要多折腾了,年后再好好的安排这些事,让他过个安稳年吧。” 萧善应下,心里松了口气。毕竟如果皇帝因此怪罪林悦的话,他也不好在让林悦那么下去的。现在皇帝开口了,御林军里的一些人就算是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咽回肚子里,不能当面表达出来,要不然就是对皇帝的不满了。 这样一来,林悦只要不太过分,别人也只能忍着他了。萧善是知道林悦怎么一步一步爬上现在这个位置上的,现在他只能在心底感叹一句,林悦这人倒是好命。他们在皇帝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官职保不住不说,连脖子上的脑袋都会丢掉。但林悦不同,本来就是野路子出身,因救了太子一命入了皇帝的眼,而后不管林家如何,他因太子的关系,在皇帝这里竟然还有点印象,这不能不说运气好。 萧善心里想着这一切,面上却一点都不显,他望着林悦道:“林大人身体不适的话,先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林悦哦了声,很坦然的坐下了。他想,这正和自己的心意。他虽然已经答应了齐染不乱动,可他还是想知道齐靖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他不能坐在后院什么都不动,就等着齐染扫平一切障碍。 林悦坐下后,萧善意思众人新一天的训练开始。有些心思的御林军看着林悦,心底就算是各种气愤也说不出口了。人比人气死人就是说的林悦这样的。他们挖空心思往皇帝跟前凑,就是想让皇帝记住,有个体面。结果林悦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这些,实在是让人有心气无力发出。 林悦知道这些看他的御林军有人对他不满,他心里也赞同这些人的想法。如果是他在军训时,有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他心里也不舒服。不过林悦也只是赞同一下,在心里表达下自己的同情,并没有想要改变的意思。 况且他一夜未睡,现在真的有些困了。更拉仇恨的事他也不能不做,于是在别人顶着寒风训练时,林悦靠着椅背,睡着了。 萧善发现这件事时,心底简直是哭笑不得。不过他看到林悦眼底泛青,到底没有把人喊起来,只是继续训练自己的手下,对林悦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萧善觉得自己如果还是当初那个刚入御林的愣头青,说不准会找个机会揍林悦一顿。这人做事实在是太让人仇恨了,简直满肚子火想要朝他发泄。 萧善自然不知道他在心底嘀咕这些事,林悦就飘在他头顶上。林悦魂魄飘出来后,心底还是有些发虚。上次因为齐染做事瞒着他,他借机给了齐染一顿脸色。现在临到他阳奉阴违了,总感觉这是在拿自己的鞋底抽自己的脸。不过林悦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齐靖在做什么,人心这个东西是最没办法控制的。齐染无论在脑子里如何演练齐靖的想法,那都是想象。万一里面出了一点岔子,那等着他们的就是死。 死,以前林悦并不害怕,但现在他有点怕。虽然死在一起听起来还是挺浪漫的,但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就死了,他还要和齐染好好的生活一辈子呢。 死在一起,不如好好活着,在一起看这个繁华的世界。 林悦朝齐靖的宫殿飘去,自打上次齐靖在东宫公开挑拨他和齐染之间的关系后,这些日子一直很老实,几乎除了见皇帝没怎么出过自己的宫殿。加上林家这番表现,齐靖这里没有鬼,林悦根本不信。 林悦到了齐靖宫殿,齐靖正在亲自准备给安贵妃过冬的衣物。这些衣物的颜色不是很新鲜,甚至穿在明艳动人的安贵妃身上可能会显得有些老气。但安贵妃此时没有了封号,能穿上这些御寒之物也多亏了她有齐靖这个儿子。 齐靖把东西打包好,递给自己身边的内监道:“你快去快回,不要让人看到,让母妃不要担心我,看看她那里还缺什么。” 内监应了声,然后拿着东西悄悄离开了。齐靖等人走后,缓缓坐下眉眼微垂没有吭声。他的眉头紧皱,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林悦蹲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事情对林悦有些影响。他觉得对着齐靖时,周身有股闷闷的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想主动离开。 林悦呆在齐靖这里半个时辰,齐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林悦想了下悄悄飘出去,他打算去齐靖宫殿四处看看。他不能在这里待很久,待得太久,萧善看他睡着的模样说不准就会禀告皇帝,齐染那里肯定会得到消息的。两人如果因为这事闹矛盾就划不来了。 结果林悦在齐靖宫殿里飘荡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四周服侍的宫人没一个张口说话的,这跟林家给他的感觉一样。林悦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齐靖肯定是在筹谋什么。他在宫里没有了安贵妃为后盾,宫外没有了安家等人的支持,他想做要筹谋什么,肯定比齐染费事。 除非在安家和安贵妃倒台之前,他们给齐靖留有后手。 想到这里,林悦心底隐隐有个猜测,他觉得齐靖现在应该在想怎么除掉齐染。这也是了,如果换作他是齐靖,也会这么做的。 齐靖现在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要么得到那个位置,要么失去那个位置受制于人。以齐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往后退,再说,他也退不了了。齐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就算是自己不存在,以他多疑的性子,他肯定是想要把自己解决掉的,以免扰乱他的计划。 所以齐靖现在肯定在想,怎么除掉齐染和他林悦。齐染是太子不好动手,那先对他动手还是比较可行的。齐靖这些日子怕是一直在想着怎么除掉自己吧。 林悦心里装着这些,又去瞅了眼齐靖,然后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打探不到什么了,便离开了。等林悦离开后不久,齐靖睁开眼,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下来。他刚才又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是这感觉并不如以前的强烈。若有若无的,齐靖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林悦在宫里,根据林老太爷的话,还有他自己的琢磨,林悦想要无声无息的窥视别人,那必须处在睡觉的状态,他派人打探一下林悦今日做了什么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感觉对不对了。 在齐靖派人来御林军处打探消息时,林悦已经醒来了。萧善也停止了训练,正纠结着要不要把人喊醒。 林悦自己醒来了,他也就不用多纠结了。 林悦看到萧善忙站起身一脸诚惶诚恐道:“萧统领,我刚才失礼了。” 萧善挥了挥手道:“无碍,林大人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还是要请个大夫看看的好。” 林悦腼腆笑了下:“我这身体向来是个拖累,倒是麻烦皇上和太子惦记了。”说道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下,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萧统领,我刚才睡着的事能不能麻烦您帮忙遮掩下,让弟兄们不要传出去。这事若是传出去,皇上和太子那里也不大好看,对咱们御林军也会有意见的。”林悦这么做,主要是防备齐靖的。以齐靖那性子,肯定会派人前来打探消息的。这事日后肯定瞒不住,但现在这时刻,能多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不定还能误导下齐靖呢。 萧善道:“林大人,我会吩咐众人不要开口提及此事,只是皇上若问起,我是无法隐瞒的。” 林悦脸上一喜道:“我明白,皇上如果问了,萧大人尽管直言。”萧善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了。 林悦看到这情形,也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等他走后,萧善把人聚在一起,吩咐众人不可把今日的事说出去。有人不服气,道:“他能那么做,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丢脸的又不是我们。” “丢脸的的确不是你们,但丢命的就是你们了。”萧善听了这话也不气恼,他沉着脸道:“林悦是皇上金口送来的,如果这事传的沸沸扬扬,这不是惹皇上生气吗?皇上会怪罪林悦,但这么伤皇上面子,御林军能落得了好?” 众人听了这话,心底还是有些不忿,但还是歇了把这事往外说的心思。萧善看着自己手下的这群人,心底直叹气。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得更明白,他们御林军是皇帝看重的,他只忠于皇上,甚至不能表露出对其他皇子有什么心思。但他也明白皇帝的皇位最终还是要传给太子的。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即位,他们这群一心忠于皇帝的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怕是不能入新皇的眼,日后官职也就这样了。 林悦和太子齐染的关系那么好,如果这事传出去,皇帝就算是不找他们麻烦,那太子那里难道不会觉得丢面子?还不如现在给太子一个面子,也算是提前结个善缘,日后也多一条路。这也是他答应林悦那么爽快的原因,当然了,就像是他对林悦说的那样,如果皇帝问起,他还是要实话实说的。 他萧善是忠于皇帝的。 林悦从御林军处出来,自然是去了东宫。不过齐染并不在,据宫人说,皇帝召见齐染商议封印的事宜,大概一天都要呆在皇帝那里。林悦想了想,在东宫门口拜了拜,然后就离开了。他现在毕竟人呆在御林处也不好像往日那里一直在东宫等着。 不过给皇帝一种自己对待齐染这个太子十分敬重的感觉他还是能做到的。 林悦出宫后便直接回家了,他本来想睡一觉去打探下安家的消息,但他无论怎么想睡都睡不着,这让他十分郁闷。 只是他也不敢拿东西拍头把自己拍晕了,顶着伤口,齐染那里不好交代就是了。 而后几天,天越发的冷起来。宫里越发紧张,御林军中更是如此。齐染也几乎天天在皇帝那里商讨过年事宜,林悦也没怎么见过他了。林悦倒是灵魂出窍一次,他去的时候,齐染趴在寝宫内的桌子上睡着了。 林悦知道齐染是在等自己,他看着齐染有些疲惫的脸色,手伸了伸,最后在他脸颊上虚抚了一把,还是没有把人喊起来。最后他只是留下个字迹,说自己来过,让齐染早点睡,等宫里封印后,他在前来,然后才离开了。 齐染醒来时没看到身边有林悦的身影便看到了林悦跟狗爬一样的字迹,他摇头失笑,他知道林悦这话是在说,以后不要等了。他本来想把林悦留下的痕迹烧掉,最后想了想还是把纸张给叠好放在了衣袖中。 皇帝封印那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雪。但很多人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从今天开始,官员们预示着在家休息,不用管理朝政了,这算是一年最清闲的时刻。 这天林悦披着披风站在走廊下看雪,披风是齐染找借口赐给他的,十分暖和。他看着漫天的雪花,容颜俊美眼神冷峭。 他在这天也接到了大年除夕夜入宫参加盛宴的旨意,林悦望着地上很快就白了的雪,脑袋就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99章 从皇帝封印到除夕宴会这天,其实不算也没几天。但对齐染来说,这短短的几天,是相当难熬的。因为他算下来已经将近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过林悦了,每次忙完繁琐的公事,他回到东宫,觉得东宫里空荡荡的,他的心也跟着空荡荡的。在那晚他和林悦讨论了除夕宴会上要做的事之后,林悦说要考察要动手之人的品性,然后便没有再出现了。 白天黑夜都没有。 皇帝每天都要召见他,加上年前前来拜见的宗室们,他也不可能出宫去找林悦。可是林悦竟然也舍得,舍得一直不露面。有时夜深人静时,齐染会偷偷的想,林悦是不是不在乎他。这个念头在白天自己忙的时候不会出现,但深夜孤身一人时,总是不断的在他脑中盘旋。齐染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不用说。 他有时想起林悦的名字都会觉得有些委屈,林悦这人看似多情,嘴上也会时不时说着讨人欢心让人心动的话,可是他心里知道,林悦是相当冷漠的一个人。两人在这份禁忌感情中的投入是一样的,但齐染总有一种林悦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感觉。 有时齐染会顺着这个脑中浮现林悦离开的场景,齐染因这些脑补的事情而心里十分憋屈。他有时会想,林悦如果敢提出离开,那他宁愿把他的腿打断囚困在东宫里,让他再也没有机会提起离开这几个字。 齐染隐隐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危险,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林悦肯定会恨他一辈子的。可比起林悦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宁愿两人的关系是这样的。齐染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一个人会这样看重,他身为太子,自幼便高高在上。你让他说林悦有什么地方好,他也不一定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他心里放着的人就是林悦,除了他,别人都不行。 感情这种事,本就是这个世上最说不清楚的事。它让人高兴,让人沮丧,让人抓心挠肺,让人忧思难忘。 有着这些乱七八糟想法的齐染,知道林悦今晚会出现时,心情更加抑郁了。齐染虽然很想直接去见林悦,不过他身为太子,并不适合太提早出现在宴会上。更何况,他心底隐隐有些压抑,似乎不断的说服自己,林悦都不在乎他,他干么还表现那么热情。 其实林悦如果没有能灵魂出窍的金手指,齐染的心情也不见得会这么起起伏伏,但就是因为知道林悦有这个能力,他才会多想。 一个陷入恋爱中的人,智商这东西有些时候是真的没办法理会的。 林悦不知道齐染在想什么,他知道这些天齐染要部署一些事,所以便没有进宫打扰他。这种事精心下还会留下马脚,他不想让齐染分心。想念是不可避免的,一向喜欢掐着点进宫的林悦,今天可是早早的就到了。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齐染并不在。 越秀倒是在他之后到了,看到他之后,颇为兴致勃勃的上前和林悦打了个招呼。越秀这几个月还是和以前一样,皮肤虽然白了两份,但人瘦瘦弱弱的不怎么好看。他因为林如意的关系,和林悦也处在格外微妙的状态。 说来也有些尴尬,林悦虽然为官,但并没有上过朝,大家提起他想到的就是林家那一摊子烂事还有林悦响在外面克六亲的名头。 现在在有些人看来,林悦这可不就是克六亲吗?林家都让他克没了,他自己倒是在皇帝眼前混的风生水起。 林悦和越秀心不在焉的说着话,但目光一直在瞅着齐染。齐染没到,他觉得宴会布置得再怎么好看,看着也是索然无味的。 好在齐染很快就出现了,听着不远处那些人惊讶之声,林悦知道,齐染这个时候出现已经算是很早了。林悦没有惊讶,他定定的望着齐染,只觉得满心高兴,因为他明白齐染是为了他才提前出现的。而且今日的齐染相当的惹眼,他穿着太子专属的衣衫,站在人群处,如同最明亮的一颗星辰,耀眼而夺目。 如果不是条件限制,林悦觉得自己应该会直接冲上去,把齐染这个招蜂引蝶的太子给摁在床上,让他下不了床。只是现在场合不对,林悦只能看着齐染和其他臣子寒暄,自己暗戳戳的生闷气。这也是了,谁让他官职低,这种场合是没办法直接上前同齐染说话的。 一旁的越秀看着站在众人中央接受众人行礼的齐染,心里隐隐升起一股羡慕。他想自己回到南诏后,不知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天。越秀不自觉的握了握手,他想,很快了。左右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能离开这里,回到南诏了。 齐染面上淡淡的和朝臣说着话,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林悦,眼看着那人眸中点点星光,他心底的各种抑郁烦闷终是消散了很多。齐染心情一好,瞬间觉得自己提前出现没什么不好。 林悦已经很收敛目光了,这种场合,人精太多,有些东西不适合过度的表达。他和身边的越秀偶尔说上那么几句话,看似平静,其实余光都在看齐染。 齐染虽然受朝臣爱戴,不过他和这些朝臣走的并不是很近,他做事向来周正,倒是没有必要一直和朝臣拉关系,毕竟关系太紧密的话。皇帝哪天心里对他有意见了,这些都会成为难以拔除的钉子。齐染和众人淡淡的说上两句话,然后一路走来,走到林悦跟前时,他颇为和善的同越秀打了声招呼。 越秀忙恭敬的喊了声太子殿下,齐染徐徐嗯了声,然后望向林悦轻笑道:“孤听闻林大人这几日病了,如今身体可好了?” 林悦心里想,我什么时候病了。不过看着齐染那有些泛冷的笑,林悦还是顺着话道:“已无大碍,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如果是两人单独相处,按照他往日说话的风格,肯定是张嘴就来一句,就算病的起不了身,为了能见他,他爬也得爬到皇宫。 齐染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道:“那便好。”然后从林悦身边离开。 等人走了,越秀往林悦身边靠了靠,他低声道:“恩公,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林悦慢腾腾道:“许是封印之前,我做了什么没能入太子殿下的眼。等我以后入宫,会好好向太子殿下赔罪的。” 后面好好赔罪这四个字,林悦说的格外沉。齐染离他们并不远,林悦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在心底冷哼一声,不过心情更好上了两分。 随后齐瑛和齐靖先后到场,两人看到齐染时心底都有些惊讶。不过这种场合要表现的是阖家团圆兄弟情深。两人不管心底有着什么样的心思,这种场合,皇帝喜欢看到他们三兄弟什么模样,他们就会做出什么模样的事。 齐靖和齐瑛上前和齐染打招呼,齐染回了个浅浅的笑,然后也兄友弟恭的和他们说上话来。皇帝入场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幅场景。 皇帝表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却是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齐瑛和齐靖已经长大,他们能放下心思这自然最好。齐染这个太子纯良,做事又周全,日后登基为帝,只要齐瑛和齐靖不过分,也是能平安的。 皇帝觉得自己可能年纪有些大了,一想到这些事,心底就越发的软了。想到这里,皇帝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在接受众人朝拜时,心底的那点软情已经消失了。他抬了抬手,道:“众卿平身。”等所有人都站起来时,皇帝又威严的说了个坐字。 本来林悦这官职排不上什么号的,但齐染还是早早的打了招呼,他坐的位置在第二排,离齐染不近也不远。至少齐染喝醉之后,微微转头都能看得着。 林悦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他已经决定了,等过一会儿他就多喝两杯酒,然后托着脑袋看齐染。 皇帝身边有些冷清,相比较去年的除夕宴,他身边有温柔多情体贴人的梅妃,还有美艳无双的安贵妃,今年他身边只有贤妃等老人了。 贤妃没有梅妃多情又没有安贵妃美艳,说话也是端着个脸,生怕惹了皇帝不悦,皇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然后便说了几句场面话,祈求了下来年大齐平安顺畅,然后在众人高呼万岁声中,宣布宴会开始。 皇宫里的宴会自然是大齐最好的,无论是跳舞的宫女还是丝竹管弦,看得人在这种时候都是一种享受。林悦喝了两杯酒后,眼神迷离的望着齐染,心底却在琢磨着,齐靖会在这个除夕宴会做什么。 一切都很美满,众人都很高兴,吃吃喝喝的。得宠的朝臣还会向皇帝敬酒,赞美下皇帝,同时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 皇帝兴致很高,喝下了臣子赞美的酒,然后鼓励了自己的臣子。林悦漫不经心的看着齐染,齐染一直静静的坐着,安稳的仿佛那件事不存在一样。 酒过一巡,宫内响起了烟火之声。红色喜庆的烟火升空炸成一个漂亮的圆圈,众人坐在大殿中遥遥而望,纷纷感叹。 皇帝起身相邀众人前去观星阁看烟火。 而正在朝臣跪拜高呼万岁之时,大殿房梁之上突然飘下一个,不,同时飘下两个蒙面刺客。两人拿着剑同时朝齐染砍去。 不远处的林悦看到这一幕,心跳几乎都停止了。而齐染看着向他胸口戳过来的剑和刺客,脸色蓦然大变。 第100章 这样的变故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甚至是意外的。皇帝是这样,在场的群臣是这样,齐染是这样,齐靖和齐瑛也是,就连一向镇定的林悦也是。唯一镇定的也许就是朝齐染心口刺去的两个刺客。 齐染反应是非常快的,他的惊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他猛然一个蹲身卧倒的动作,堪堪的避开劈过来的两把剑。这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事,至少在外人看来,这两个刺客是没任何问题的。林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此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想都没想便朝齐染冲了过去。伴随着他的动作,是他那几乎变了腔调的嗓音:“有刺客。” 事后齐染想到这天的场景,心底便忍不住有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当时他半躺在地上,两把剑朝他刺过来,一把剑阴辣狠毒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剑直直的朝着他的心口来。而另外一把则是有些迟疑的样子,甚至剑尖微偏,有股想帮他把剑挡住。齐染在这一瞬间也有些犹豫,如果被剑刺中,他不死也得重伤,但皇帝那里肯定不会怀疑他和这场刺杀的阴谋有关。如果这狠辣的一剑被另一个刺客挡住了,他就算是一时平安了,事后皇帝也会怀疑的。 这样一来,他的下场比上辈子好不到哪里去。 齐染的犹豫也只是刹那,然后他心一横,闭上了眼,他宁愿赌一把也不能让皇帝对他有所怀疑。皇帝对他起了疑心,那和他有关的任何人都落不了好。人头落地,株连九族都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齐染自幼接受的是正统的太子教育,因为上辈子的事,他虽然心性大变,但还不至于让跟在他身后的人为他全部陪葬这么疯狂。 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很快传来了,钝钝的,格外清晰。齐染只觉得周身有些冷,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疼。齐染并没有这种感觉而欢喜,他心底甚至升起了一丝说不出的恐惧,这股本能的恐惧让他不敢睁开眼。 齐染并不是个逃避问题的人,他压抑着心底的不安,睁开眼。只见林悦挡在他前面,单膝跪在地上,血缓缓而流。林悦微皱着眉头,一手刺入胸口的剑他用手握住了,但剑仍旧刺入了体内,另一把剑直接刺入了他的腰腹处,又被扒拉出来。 血染红了林悦的衣衫,他的脸色看起来难看极了。林悦在倒下时,看来齐染一样,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事,又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齐染被他这一眼看的,心瞬间冷了。 侍卫围了上来,刺客和他们在拼打,周围尖锐恐惧吵闹的声音四处想起。众人的神态不一,有胆小之辈甚至躲在了桌子底下,还有颤抖着腿站在皇帝前面护驾的。 吵闹这么清晰,齐染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他只愣愣的看着林悦,眼睛和脑袋都是一片茫然。有侍卫前去拉他,被他一把甩开。他想站起身把林悦扶起来,可是他根本没办法找到自己的手脚。一切仿佛都失控了,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人都以为齐染是被吓到了,而刚刚得知两人关系不同的吉祥则不一样。他看着齐染这模样,此时心底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皇帝如果得知两人关系,那不管林悦是不是救了齐染一命,他的结局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只不过有死的好看和死的难看之分罢了。 吉祥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他担心齐染露了馅儿,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把抓着齐染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几乎是在用力掐齐染。希望能把齐染的神志给掐回来。 吉祥怕齐染伤心过度反应不过来,忙大声在他耳边快速道:“太子殿下,林大人受伤颇重,快快宣太医为他诊治的好。” 齐染看了吉祥一眼,眼睛里终于浮出了一丝光亮。他蓦然抓着吉祥的胳膊道:“是,你说的对,他受伤了,需要医治。” 这时齐染才感到自己浑身无力,不过还好他已经有感觉了。他抓着吉祥的手有些颤抖,但他至少恢复了理智。 齐染看着被侍卫护着的林悦,现场一片混乱。两名刺客没有人想留下,不管两人心底什么想法,此时他们最大的愿望是要突破重围,离开这里。 在刺杀过后,两名刺客已经被认定是一伙的了,就算是两人表现的再怎么冷淡,也没有人会把他们分开的。 刺客为了逃出去是不要命的,他们也许是身不由己,也许是天生无情,这样的人比起有家有口的大内侍卫来说,更加狠辣。 刺客身上受了伤,不过最终还是逃出了大殿。刺客离开后,现场一片狼藉,皇帝铁青着脸站在最高处。他身边围着朝着,围着侍卫。 但皇帝仍旧是不高兴,这是第二次在皇宫里由刺客了。而且这次,他望着神色冰冷,但掩藏不住害怕的齐染,心底的怒气越发严重。 如果不是林悦,齐染……他的这个太子,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两个刺客手下了。想到这里,皇帝心头便是止不住的怒气。这个皇宫里的人,实在是太让他生气了。 刺客已经逃走,大殿之内暂时是安全的,皇帝冷着脸看着满殿的人,然后吩咐宫人把林悦带下去好好医治,然后又叫了萧善,让他立刻逮人搜捕刺客。 齐染在皇帝开口后,他掀衣跪在地上道:“父皇,林大人是为儿臣受伤的,儿臣想让林大人在东宫养伤。儿臣请旨亲查此事,还望父皇恩准。” 第101章 齐染说这些话时,语气里有着难以克制的怒气和冷漠。他低着头,站在高处被人保护着的皇帝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不过皇帝倒是能理解齐染的心情,换做他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他的怒火怕是比齐染更甚,所以齐染有点情绪也是应该的。 至少齐染这个太子在这场刺杀事件中没有受伤,所以对于林悦救了齐染一命,皇帝心里还是相当认同的。 毕竟如果现在受伤的是齐染,皇帝根本不会让人有开口说话的机会,负责宴会安全的萧善首当其冲就会受到责罚。所有与此宴会有关大大小小的人员,不被杀的血流成河皇帝也不会让他们安生呆着的。 现在生死不知的是林悦,皇帝的理智是在线的。至少还能克制住自己心底的火气,没有头脑不清醒,当庭发生流血事件。所以对于齐染现在的请求,皇帝没有怎么想便道:“林悦是为太子受伤的,留在东宫有御医看照着朕也放心。至于刺客之事,就交由太子和萧善处理。” 齐染和萧善立刻领旨,齐染在离开大殿时,默默看了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林悦,他掩盖在夸大衣袖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手心泛起让人难以忽视的疼痛。齐染心底只觉得快意,他怕没有这疼痛,他会做出更疯狂更难以控制的事。在林悦被人抬着离开消失在大殿上时,齐染看了眼吉祥。吉祥忙跟了上去,这时齐染才抬眼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他目光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怒火存在,但被他轻飘飘看过一眼的齐靖却觉得齐染眼眸中泛着令人心颤的寒意。 不过齐靖神色不变,仍旧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此时他心底甚至在冷静的分析这次刺杀事件会给朝堂上带来怎样的动荡。 而皇帝等齐染和萧善退出大殿后,他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大殿,冷哼一声道了句,真是一场让朕别开生面的宴会便转身离开了,宫妃紧紧的跟在皇帝身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泛着血气,让人感到不详的地方。众多朝臣被皇帝冰冷目光看的都垂下了眼。他们心里都清楚,刚才刺客出现时,他们的表现皇帝看的是一清二楚。皇帝现在不提这些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或者忘了,这里面肯定会有些朝臣连这个年怕都过不安生的。 齐靖和齐瑛同众人一同恭送皇帝离开后起身,齐瑛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齐靖,齐靖也朝他看了一眼。齐靖那双秀气的眉眼微微上挑,里面有着寒意和挑衅。齐瑛敛下眼眸,淡然的从齐靖身边走过。齐靖一脸漫不经心的跟在他身后,眉眼之间隐隐流露出一丝肃杀之气。 出了这等糟心的事,皇帝的心情是相当糟糕的。他回到自己的寝殿,冷着脸坐在那里。许久后,皇帝吩咐身边的内监道:“无论何时,只要太子和萧善那里有消息,都给朕立刻通报不得延误。” 内监听了这话自然忙道是。 皇帝挥手让身边站着的所有人退下,能跟在皇帝身边的人自然都是伶俐的。他们看皇帝这模样就知道皇帝想一个人静静,谁也不敢开口说其他什么话。等宫女和内监悄声离开后,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疲倦。他揉了揉眉心,刚刚齐染被刺杀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的涌现。那两名刺客,剑剑朝齐染刺去,每剑都是齐染身上的要害之处,那明显是要齐染的命。如果当时坐在远处的林悦没有奋力涌上前为齐染挡下那一剑,齐染怕是没命了。 太子被杀乃是大事,齐染这个太子没了,那谁得益最大?想到这里,皇帝只觉得有些心凉,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皇位之路。 披荆斩棘一路,最后他的兄弟被杀的被杀,被流放的被流放,他稳稳的坐在这个皇位上。他自幼培养齐染,宠信齐染,就是不想他们兄弟出现这种情况。可是现在事到临头,皇帝有种宿命的感觉。皇位无论在何时都是最大的引力,他无论想怎么杜绝都杜绝不了。 想到这里皇帝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很快他收敛了这一丝苦涩之意。他望着窗外,眼神泛冷。从皇帝的角度来说,齐染这个太子是他满意的,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齐染是他疼爱的儿子。齐染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件事,他必须要查清楚。 在皇帝心里琢磨着这些时,齐染和萧善正在分兵两路在宫里搜查刺客的身影。萧善奉皇命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皇宫里的任何角落他都不会放过的。齐染则不同,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齐靖的宫殿。 这次前来刺杀他的刺客,一个是他安排的,一个是陌生刺客。而那个陌生的刺客就算是蒙着半边脸,他也熟悉的。因为这人就是上辈子那个刺杀了皇帝最终倒在他东宫的刺客。现在这个刺客比当年年轻了很多,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这个刺客引发了他的东宫有龙袍和伪造的谋反事件,当年他在牢房里无所事事时,心里总是描绘着这个刺客的眉眼。 刺客是个死士,是被遗弃之人。他的出现就是为了陷害自己,所以蒙着的面目并不是很严谨。也是这样,齐染才能把人清清楚楚的记在心底。 当年他也怀疑过这个刺客和齐靖有关,但最终只是自己的猜想。没想到,这辈子无意中被他找到了真相。 想到这里,齐染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如果刺客真的是齐靖派来的,那他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齐靖心机实在是太深了,他输的不冤。 但这并不代表齐染认同齐靖的做法,尤其是这辈子这个刺客伤了林悦。他和林悦商量过刺客的事情,他小心隐瞒着林悦,就是想让林悦误会刺杀的人选。 事到临头,他才通知刺客刺杀的对象换成了自己。他在宴会上并不敢多看林悦一眼,就是怕看到林悦担心的眼神。他最后还在苦中作乐的想,林悦看到他被刺杀后肯定会生气,但同样看在自己受伤的份上肯定不会对自己冷下脸。事后他在好好的哄哄这个嘴硬心软的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就算是林悦再怎么生气,他都会耐着性子忍着等着的。 结果事情变成了如今这模样,在林悦为他挡了一剑时,齐染甚至后悔了。他想只要自己和林悦平平安安好好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可惜,这个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没有后悔药没关系,他可以把这个伤了林悦的人碎尸万段。 齐染带着人很快就搜到了齐靖的宫殿,齐靖这时已经回来了。他看着冷着脸的齐染默默的站在一边,齐染搁着人群看了他一眼,然后挥手让众人进去搜。 御林军很快把齐靖的宫殿包围了,他们搜查的很仔细,一寸一寸的没有放过任何地方。齐靖望着垂眸立在那里的齐染,他弄不明白齐染为什么这么肯定刺客和自己有关。他是了解齐染的,如果这人不确定,绝对不会亲自带人前来搜查的。 想到这里,齐靖走到齐染跟前道:“这刺客实在是可恶,太子殿下受惊了。”齐染抬眼,嘴角勾了抹轻笑,他轻声道:“的确是可恶,不过九弟不用担心,孤一定会把人找到的。” 齐靖眼角的笑意泛深,他道:“听太子殿下这么说,好像是知道这刺客在哪里。” 齐染眯了眯眼,对于齐靖这一语双关的话他根本没在意,他道:“不管在哪里,孤都不在乎,毕竟一个将死之人是没有人在乎的。” 齐靖的脸皮动了下,没有再说话。这个年龄的齐靖还不是当初那个稳坐钓鱼台的九皇子,他就算是再怎么心机深沉,他宫里失去了母妃,宫外失去了外祖家的人,他是个千疮百孔之人。在齐染这个历经了各种苦楚劫难的人面前,他是有各种漏洞的。 进行搜查的御林军陆陆续续出来了,什么都没有搜到。齐染的眉峰不自觉的皱了下,齐靖则是一副温顺纯良的模样,他微敛身型道:“我这里没有太子殿下要找的人,但我愿太子殿下能早日找到这胆大妄为的刺客,以安父皇之心。” 齐染的眉峰又皱了一分,他对这个结果自然是不满意的,这人定然是和齐染有关系的。这个刺客现在肯定来不及离开皇宫,那他会躲到哪里去? 想到这个,齐染因林悦受伤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他望着淡定的齐靖,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这时,萧善的副官匆匆赶来,他一脸喜庆的对着齐染行礼道:“太子殿下,刺客在青王的寝殿找到了。” 齐染听罢这话,失声道:“不可能。”听了他这话的齐靖露出个特有深意的笑,其他人都以为齐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刺客在齐瑛那里。只有齐靖知道,齐染失声是因为齐染没在自己这里找到刺客,太过失望了。 想着这些,齐靖一脸震惊道:“可是真的?” 那副官看齐染一脸失神,忙道:“自然是真的,萧统领已经派人前去禀告皇上了。” 齐染收起脸上的各种情绪,他变得面无表情道:“孤去看看。” 等齐染带着人离开后,齐靖脸上的假意消散了,他眉间浮起一丝忧心,而后又松了口气。他想,这关在皇帝面前,他也许过了。 而离开齐靖视线的齐染则冷冷的想,齐靖想轻易过关,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第102章 齐染赶到处理政务的大殿时,齐瑛已经被宫中侍卫压制到皇帝面前跪下了,在他身边躺着的是受了重伤的刺客一名。齐染看了一眼,这个刺客就是上辈子刺杀皇帝的那个。也是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源头之人。 一旁的侍卫摁着齐瑛的肩膀,让他跪在地上。齐瑛抿着嘴红着眼圈望着坐在高位处的皇帝,满脸委屈和难过。在齐染到来之际时,齐瑛看着他,眼睛瞬间亮了下,而后又沉沉的暗淡下去。他一言不发的垂下头,神色悲鸣。 不管如何,但从齐瑛这番表现来看,他是一个完全无辜的受害人形象。 齐染没有看齐瑛,他面无表情的朝皇帝行了个礼。大殿之内寂静无声,皇帝在齐染跪下的一瞬间便温声开口道:“太子免礼,坐。” 皇帝虽是这么开口了,齐染仍旧把这个礼行完整,起身后便坐在了内监搬来的椅子上,然后他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齐瑛和那个生死不知的刺客。 皇帝顺着齐染的目光看向齐瑛,他道:“萧善,说说怎么回事?”听了皇帝的话,一旁列立的萧善忙出列跪下道:“回皇上,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和齐染分开追查刺客,一路上都没有刺客的影子,直到他们搜查到齐瑛的宫殿,才在齐瑛的寝宫外搜查到了这名刺客。 刺客当时反抗的很激烈,就算自身受了伤也无所谓,颇有种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架势。萧善不得已,只要靠着人数把刺客刺伤,才把人抓住。 萧善说起这些时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添加。皇帝听了嗯了声,他道:“退下吧。”萧善起身后退到一旁。 皇帝望着齐瑛,道:“齐瑛,你说说怎么回事?” 齐瑛跪在地上闭了闭眼道:“父皇,儿臣不知。” “刺客在你那里出现,你竟然不知?”皇帝笑出声道,他虽然在笑着,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是气愤的。帝王一怒,总是让人心惊的。 这时齐染起身道:“父皇,刺客只是恰好出现在七弟那里,这并不代表他和七弟有关,此事事关重大,请父皇明察。” 齐瑛也道:“请父皇明察。”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刺客,朕自然不会问罪于你。”皇帝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你寝宫内的东西你可还认得?” 皇帝说完这话拍了拍手,便立刻有藏在屏风后的内监端着金盘,盘子里放着一摞子信件。皇帝把信件直接扔到地上,齐染微微垂下眼,便能看到信件上齐瑛的字迹,里面的内容随眼一望便是齐染和军中将士联络的内容。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手段不同的人选,齐靖做事还是这样,有一线机会就要解决掉一个仇敌。 齐染看到信件了,齐瑛自然也看到了。他看到信里面的内容后脸上是茫然的。等他反应过来,他手一软信件从手上掉落,他把头磕在地上哐哐直响,他声音里充满了惊悚:“父皇,儿臣真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请父皇明鉴。” “你确定和你无关?”皇帝冷哼一声道:“你敢发誓你和军中的一些将士毫无联络?”说着这话皇帝狠狠的在椅子上拍了一掌:“朕以往相信你,可你做了什么?” 一个普通皇子窥视皇位,在皇帝眼中永远都是不可饶恕的事,何况这件事还关系到齐染的安危。 齐染看着盛怒中的皇帝,他掀开衣摆跪下道:“父皇,七弟为人纯善,绝不会做出这等事。笔迹可以伪造,信件可以是假。还请父皇明察。”齐染说这话倒不是真的为齐瑛求情,齐靖既然敢来这么一出,那这信件必然是真真假假的。 里面定然有齐瑛和斐家通信的凭据,皇帝现在正是多疑的时刻,万一因此怀疑了斐贺和斐清,那斐家就完了。 齐靖做事永远都是这样一箭双雕,刺客是一,能杀了他最好,如果不能,齐瑛就是他的完美替罪羊,顺便还能解决掉斐家这个拥有兵符的眼中钉。 齐瑛听了齐染这话,正想顺着说什么。这时,那个生死不知的刺客哼唧了一声,像是要醒来。 皇帝眯了眯眼道:“弄醒他。” 一盆冰凉的水上身,那半昏迷半醒的刺客彻底醒来了。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在看到齐瑛时,他眼神流露出一丝焦急,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他抿着嘴四处看了看眼神越发的清明,神色冷峻没有什么表情。 刺客的神色被皇帝等人看的清清楚楚的,皇帝道:“说,是什么人派你前来行刺太子的。”刺客冷冷的看着众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皇帝轻笑道:“你倒是有骨气,那朕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朕的刑罚硬。”说完这话,皇帝示意萧善把人带下去。 这世间有很多折磨人的方法,皇宫里尤为如此。齐染看着刺客被拖出去时,身上的血染红了大殿的地面,他看了一眼而后缓缓的收回了眼。 皇帝看着齐染,语气温和,他道:“天色已晚,太子回去休息吧。” 齐染没有听从皇帝的话,他低着头道:“父皇,此事还有很多地方有疑点,事实既然没有被查清,就把七弟暂时看管在宫中,等一切尘埃落定,也好还七弟一个清白。” 皇帝本来想把齐瑛直接收押到监牢的,听了齐染这番求情的话,他沉默了。他本就宠信齐染,在很多事上都会考虑齐染的意见,此时齐染开口了,说明齐染是信任齐瑛的。皇帝想了下,终究还是选择顺着齐染的意,他道:“既然你都这么为齐瑛求情了,那就这样吧。” 而后皇帝挥手让他们都离开,齐染是自己走着退下的,齐瑛是被侍卫看管着离开的。两人所处形势如何,一眼即知。 齐染和齐染回去的路上彼此一直在沉默着,两人快要分开时,齐瑛突然开口小声道:“三哥,你多多小心。” 齐染这才正眼看向齐瑛,他打发了齐瑛身后的侍卫,然后也低声道:“七弟,这次刺杀之事你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齐瑛嘴动了动,齐染道:“只要你说,孤就信你。” 齐瑛沉默了下道:“三哥,真的和我无关。” 齐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看着齐瑛在侍卫的带领下离开自己的视线,在齐瑛的背影消失在眼中时,齐染的神色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齐染朝东宫走去,东宫仍旧是繁华的,门口的灯火一直在亮着,里面人影幢幢,脚步似乎都很急切。齐染想到里面的林悦,心头涌过一丝难言的悲切,突然间他有些不敢进去确认那人的情况。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剑刺在了林悦的心头,也刺在了他的心上。 如果林悦出了什么事,齐染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疯掉。 心中再怎么犹豫,但齐染的脚步却是急促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东宫,吉祥一直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人忙上前迎了上来。 齐染望着吉祥道:“人怎么样了?” 吉祥是服侍齐染的老人了,最为了解齐染的为人。他知道齐染现在说话平静,但其实心底是非常慌乱的。吉祥对齐染和林悦之间的关系还处在震惊中,现在两人又变成了这模样。他心头也极为不好受。 吉祥怕齐染看出来,忙道:“太子您放心,太医正在为林大人医治着呢。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被刺伤时,林大人用手握住了剑身,剑偏离了一寸,没伤到内腑,太子正在为林大人止血,血一旦止住,人也就会没事了。” 齐染平平板板的嗯了一声,吉祥说林悦现在正在偏殿,他便直直的朝偏殿走去。到了地方,守在门口的侍卫和宫人想要行礼,被他抬手止住了。 齐染站在外面,看着内室中御医来来往往的折腾。他看不清床帐内林悦现在的神色,但他能想的出来,那人漫不经心的眉眼间现在应该是因为疼痛紧紧皱着的。齐染想,等人醒来,他一定要好好惩罚下林悦,让他再也不敢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齐染表现的有些失常了,吉祥想开口让他坐下等待,但最终他也没有说出这话。他心想,算了,齐染喜欢做什么乐意做什么,他身为一个奴才,一旁看着就是了。 @@ 天昏昏亮的时候,林悦的伤势终于稳住了,几个太医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时他们才看到门口站着的齐染。 众人纷纷准备向齐染行礼,齐染抬手道:“免礼,人怎么样了?” “回太子的话,林大人伤势已稳,近来几日要细致照料,不可起热,日后更是要好好休养。”打头的御医忙道。 齐染拱手道:“孤替林大人谢过几位大人了。” 御医被齐染这番郑重的模样惊到了,纷纷表示不敢当。只有吉祥知道,齐染是真的在害怕。刚才血水一盆一盆的从齐染脸前送出去,他看到了齐染颤抖的双手。齐染等到现在,说出的话声音都是哑着的。 吉祥忙带着御医离开了偏殿,殿内的宫人也被他打发走了。在关上偏殿的门时,他望着神色忧忧的齐染,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齐染的确是害怕的,他害怕林悦撑不住会离开。他站了许久,最后抬起自己有些发麻的腿朝内室走去。 他掀开帐子,看到里面那张苍白到了极致的脸颊。齐染俯身低声在林悦耳边道:“你放心,这次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103章 齐染这话说的算是深情款款,可是躺在床上的林悦却是纹丝不动。齐染伸手抚摸了下林悦的脸颊,齐染只觉得自己掌心下的皮肤格外的冷,让他感到非常的难过。林悦的长相是相当俊美的,平日里脸上总是挂着慵懒的笑意,眉眼间都是桀骜难驯,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非常不好接触。 如今他躺在床上,神色平静,眉目间的桀骜仿佛也跟着消失了,让林悦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温顺柔和。齐染收回手坐在床边,他想握住林悦的手,可是林悦手上有伤,刚刚包扎好,白净的布料隐隐还有血丝在不断渗透。齐染怕他再沉睡中感到疼痛,最终也没有握上林悦的手。 齐染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低声笑了下道:“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呢?”他说这话时,心底隐隐有股恐惧,乍然觉得林悦不会再回来了。上次林悦在春猎时为他挡了一箭,那时林悦昏迷后灵魂还能跑出来和自己谈天说笑,可是这次林悦没有醒,魂魄也没有出现。 这种想法是不好的,齐染不愿意多想,他觉得林悦应该是生气了,所以魂魄飘出来也不愿意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只是一时飘走了,而不是根奔没有飘出来。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齐染低声自言自语道。可是没有人突然在他身后或者头顶上回应他的话,齐染抿了抿嘴,他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林悦,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和林悦现在是两情相悦,其实林悦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心中有林悦的吧。一开始他只是觉得林悦太过特别,想把他收于麾下,他可以仰仗着林悦的特别之处让这人为自己所用。用来打探消息也好,或者杀了也罢,总之林悦这种人他是不会放过的。 再后来,林悦在行宫时救了他一命,虽然破坏了他的行动。但那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有人奋不顾身的救他。而后的相处很多事发生,他和林悦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利用了。他有点拿林悦当友人来看待了。他知道林悦隐瞒着他一些事,可是林悦不知道,很多事他都是知道的。 例如林悦能和林老太爷交换身体这件事。 当时林悦在朝堂上为了替他说话,魂魄突然飘到了林老太爷体内。齐染是看见了的,也许是觉得太过惊讶,也许是觉得没什么惊讶的。齐染脸上根本没什么表情,而且当时第一反应是怪不得林老太爷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原来是林悦在这里搞的鬼。 事后林悦没有提起这些,他也没有过问。林悦能够灵魂出窍已经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如果被人知道他能跑到别人身上,占据别人的灵魂,那他说不定就会被人当做怪物给烧死了。所以,林悦不愿意提起他也是能理解的。 再后来,林老太爷在朝堂上三番两次帮他说话。那讽刺人的语气,那得意洋洋的神态,让他一眼就看出是林悦本人了。当然朝堂上也有其他人怀疑这些,不过那些人顶多以为林老太爷得了失心疯,并没有猜测出什么。 齐染当时对林悦是好奇的,他站在暗处偷偷窥视着林悦。他历经背叛,这辈子又被这样一个奇特的人放在心上,心情自然是异常奇妙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变了,或者是从来没有变化。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林悦,经历过种种,林悦他更不可能放手。而明确自己的感情,是林悦自己送上门来的。林悦总是在自己跟前说着暧昧不清的话,总是无视自己太子的身份,对自己说着唐突的话。 齐染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有时半夜回想起这些时,心底总是涌起莫名的情绪。尤其是当林悦和越秀走的近时,他心底就会浮起怒火。他始终忘不了林悦在他面前轻描淡写的说起过越秀和他很像的事。 他不知道越秀和他哪里像了。 等他发现自己对林悦藏着很深的占有欲时,齐染第一反应不是被人知道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说不定会不保,也不是恐惧,而是释然。他想,也是了,这样的情绪自然是因为喜欢。更让他舒心的是,林悦本身对断袖分桃之事没有任何偏见。 他们从明了彼此的心意到在一起,并没有经历太过波折。和喜欢之人在一起的感觉非常的好,但和两情相悦之人在一起的感觉却是更加美好。每次见到林悦,他就觉得自己身边的所有烦心事都消失的远远的。 这种感觉远远不是当初他和斐安宁在一起时能比的,这才是真正的感情。 只是他处在皇宫,身边危机四伏。他说不出让林悦离开,等他把一切事做完之后再回来的话。林悦也做不出在这种时候离开,事后再回来的事。他们在危险中依存,在风霜中相依。 如今这人又为了自己而受伤,昏迷不醒。 想到这里齐染心上像是有无数尖锐的针在扎一样,他道:“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等你醒来,我会告诉你我的秘密。”他和林悦上辈子是毫无交集之人,这辈子两人一个以魂魄状态出现,一个背负着各种血仇而来,这也许就是他们相互喜欢的理由。 彼此都那么特殊,又可以相互信任。 齐染在偏殿呆了一个时辰,吉祥实在是忍不住了,前来把他喊走了。齐染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一直呆在偏殿守护着林悦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但他还是不高兴。 不过最后他吻了吻林悦没有血丝的嘴唇,还是轻轻离开了。 齐染回到自己的寝殿躺下,他闭上眼,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一会儿脑海里想的是上辈子自己在天牢里受的那些刑罚,一会儿想到的是林悦的血低落在自己脸上的事。他不知道自己又没有睡着,只觉得周身压抑的难受。 天色微明时,齐染睁开眼,他呼唤了一声,吉祥推门而入。在吉祥为他穿戴衣衫时,齐染第一句话问的是林悦的身体情况。 吉祥忙道:“林大人的伤势已稳定下来了,也没有起热,御医说情况相当好,只是人还没有醒来。” 齐染道:“伤势没事就好,人早晚都会醒来的。你这些日子就不要随着孤出去了,你就呆在东宫守着林悦。他的药务必要经你的受熬制,你可明白了?” 吉祥眼圈热了下,他忙道:“太子您放心,您的话奴才明白。” 齐染没有吭声默默的让吉祥把他的衣衫整理好,在皇帝没有宣布刺客之事的结果前,对他来说都是非常重要。他要做的事很多,他希望等林悦醒来,他可以给林悦一个舒心的环境,让林悦的四周再也没有危险的事儿。 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洗漱一番后,宫人端来了点心。吉祥劝慰道:“太子,您的身体要紧,无论如何还是要吃点东西的。” 齐染心底挂念的事儿太多,他是没有心情吃东西的,但他知道,林悦肯定不希望看到这副模样的他。所以他对着吉祥轻轻笑了下道:“林悦没有受伤时总是想法设法让孤多吃点,孤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饿着的。” 吉祥应了声,忙为齐染上点心。 不过今天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一天,在齐染刚刚吃了两块玫瑰膏,熬制清香的小米粥还没有喝上一口,皇帝那里便派人来传他,说是那刺客受了一夜的刑招认了。 齐染没有问前来传话之人,那刺客招认了什么,他丢下手中的东西,让吉祥守在东宫中,自己则跟着宫人一同离开了。 吉祥看着齐染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心想,林大人还是赶快醒来吧,齐染这状态明显是有些不对的。他怕齐染会功亏一篑。 齐染自然不知道吉祥这些担心,他到达大殿后,皇帝面前跪着齐瑛和齐靖。齐靖脸上的表情同昨日齐瑛脸上的一模一样。 茫然又无辜。 皇帝没有让齐染行礼,他让齐染坐下,然后看着齐瑛和齐靖淡淡道:“昨日那刺客招认了,你们可知罪?” 齐靖和齐瑛自然是俯首不认罪的。 皇帝冷哼一声道:“昨日那刺客说,自己是奉九皇子之命刺杀太子的。” 齐靖大惊失色,叩首道:“父皇,儿臣冤枉,请父皇明鉴。” 皇帝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他道:“后来那刺客又说自己是受了青王指使的,刺杀太子,诬陷给九皇子。” 齐瑛自然也是不承认的。 皇帝没有再看两人,他望着齐染道:“太子,你觉得如何?” 齐染起身道:“父皇,儿臣不敢妄言。那刺客可有证供?” 皇帝轻笑了下道:“那刺客只招了这些便受不住晕过去了,司礼监正在让他恢复清醒,一会儿正好可以当众说明到底是受什么人指使的。” 齐染听罢这话,道:“父皇英明。”皇帝嗯了声,然后斜靠在椅子上,神色莫名的看着殿外的路。 齐染想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半个时辰又或者是一个时辰,司礼监那边终于有人来回话,说是刺客醒了。 皇帝吩咐人把刺客带上来时,齐染很平静。 地上跪着的齐靖和齐瑛也很平静,齐靖仍旧是和以往一样,除了莫名的悲愤,他整个人如他的容貌一样锋利张扬,齐瑛挺直了脊梁。他了解齐靖的为人,那人既然给自己设了局,今日这一关他怕是不好过的,但他知道,好过不好过,他都要过去,要不然何谈未来。 第104章 刺客,也许不该叫他刺客,他应该有着自己的名字,可是在这里没有人在意,所以他只能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刺客这两个字也就成了他的名字。 刺客被带上来时,血腥味立刻飘满了整个屋子。大殿内本来是点着清冽好闻的熏香的,皇帝用的香自然是最好的,闻着也是最舒服的,沁人心脾又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可是在这刺客出现后,皇帝只是那么皱了下眉头便吩咐内监把这熏香给拿走了。随后甚至还让他们把窗户打开,让冷冽的寒风吹入大殿之内,满屋子的暖意被驱散,留下冷意。 冷风让人打了个寒颤的同时,又让人的头脑格外的清醒。 刺客被侍卫毫不客气的放在地上,他受了一夜的刑罚,十指指甲盖都掉了,但从穿着上却看不出他受了伤。齐染看着奄奄一息的刺客,心想这人现在除了一张脸是好的,身上大概是没有一点好的地方了吧。 他就算是个刺客,面见皇帝时也需要整理容颜的。穿着得体的衣衫,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远远的望过去是一个在正常不过的人,但这也只是一点表面现象罢了。宫内的刑罚总是多种多样让人眼花缭乱的。皇帝想要知道什么,就会知道什么的。 齐染是过刑,他知道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但对于这个刺客,齐染心底却没有一丝同情,甚至有种想要把他五马分尸的冲动。 皇帝也许觉得这刺客不够清醒,说话不够利索,也许是觉得这刺客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朝身边的内监点了点头,内监忙从屏风后面端来一盆最冰冷的水,直接浇在了刺客身上。 那刺客浑身一个激灵,本来还在紧闭着的双眼瞬间睁开,里面闪过寒光和漠然,在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后,所有的情绪又化作平静。 皇帝看着年轻的刺客轻声道:“把你背后的主人说出来,朕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皇帝这话不假,有时候活着不如死了,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别样的仁慈。这刺客明白,大殿上所有人都明白。 刺客看着皇帝,许久后他哑着喉咙,像是认命了那般道:“罪民愿意把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希望皇上说到做到。”他喘息着,声音嘶嘶哑哑的像是被什么磨破了皮,“是青王。” 齐瑛因这一句话脸色憋得通红,他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不过皇帝并没有让他开口。皇帝望着刺客淡淡道:“你说是青王便是青王吗?你一开始不是死死的咬定是九皇子吗?怎么现在就变了?朕要听你说实话,拿出证据。如果你有半句虚言,朕便把你碎尸万段。 刺客没有回答皇帝的话,他脸色颓废,像是要一心求死。他望着齐瑛艰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朝齐瑛叩拜了一番,道:“主子,我别的不求,但求一死。我愧对你的培育,我以为自己能受得住这些刑,但没想到根本不行。你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就算是做错了事儿,皇上也不会真的怪罪你的。我死后,你好生认个错便是了,自古以来父子没有隔夜仇。” 齐瑛因这话瞬间炸毛,他脸色通红,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怒视着刺客吼道:“谁是你的主子?现在你还敢胡言乱语,口出狂言?” 刺客望着齐瑛,眼神悲痛,他闭了闭眼,然后朝皇帝看去。 皇帝神色平静道:“说,到底是谁? 刺客朝皇帝拜了一拜,又道:“是青王。 皇帝道:“为何? 齐瑛一旁道:“你说我想刺客三哥,那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刺客犹豫了许久,最后他朝皇帝轻声道:“皇上,青王并非故意想让奴才罪民刺杀太子的。青王心里只是因为梅妃病故之事,心中思念母亲,一时想岔了。” 齐瑛一听刺客这话,直觉不好。但他想说的话被皇帝抬手打断了,皇帝看着刺客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梅妃病逝,青王如何就想不开了?” 刺客愣了下,随后抿起了嘴,一副不想吭声的模样。皇帝道:“不说的话,昨夜的刑罚今日可以在你身上再演示一遍如何?” 刺客浑身抖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他道:“皇上,青王在梅妃娘娘病逝后,心中一直疑心梅妃娘娘并非病故,乃是被人害死。他在梅妃娘娘死去的冷哦共找到了证据……他疑心是太子殿下害了梅妃娘娘,而皇上偏袒太子默认了此事。青王心中对皇上仰仗万分,又日日想念梅妃娘娘,一时没想开,只是想给太子一个教训,并无他意。青王只是因为梅妃娘娘之死太过难过之顾,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并非有意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刺客说完这话,大殿上一时寂静无声。皇帝那双波澜无惊的眼徐徐朝齐瑛望过,齐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齐瑛心中对梅妃的死一只耿耿于怀,他的确在冷宫找到了所谓的证据,梅妃死前的挣扎不断的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他甚至夜夜做噩梦,每次都梦到梅妃在质问他为什么不为她报仇。他心中对齐染有恨,对偏袒齐染的皇帝也有恨。所以,他下定决心想要争夺那个位置,但这些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根本没想到这刺客知道的这么清楚。 有那么一刻,齐瑛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很早以前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他一直怀疑甚至认为极为隐蔽之事,早已经成了其他人想要陷害他的证据。 皇帝在皇位上呆了这么多年,眼神自然是锋利的,齐瑛神色的变化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看着齐瑛这模样就知道齐瑛心里有怨言。他冷笑一声道:“青王心里是觉得太子杀了梅妃,还是觉得是朕杀了梅妃?又或者朕和太子都是仇人?” 齐瑛知道此时这件事不能承认,便道:“父皇,儿臣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道:“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来人,带冷宫所有侍卫进来回话。” 皇帝盛怒之下没有人敢轻易惹了去,冷宫的侍卫很快被传进来,这些多年都不一定见到天颜的侍卫根本不知道皇帝突然召见他们有什么事,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一来就回不去了。 皇帝询问了冷宫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尤其是梅妃死的那间房子。很多侍卫都茫然的摇了摇头,唯独当初那个侍卫想了想道:“回皇上,梅妃娘娘病逝的那间屋子被等人封了,但里面似乎有被人打开的痕迹,想来是一些野猫什么的进去了。因事小,这些就没上报。” 皇帝只想知道一个结果,听了这话便让那些浑身害怕的侍卫离开了。侍卫离开后,皇帝望着齐瑛道:“你实话告诉朕,那屋子你去过没有?” 齐瑛知道皇帝这时已经对他非常的不满了,他有没有刺杀齐染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皇帝眼中,他心中对皇帝有所嫉恨。 这是皇帝最为忌讳的,就算是最终查明刺客不是他,他与那个位置也没什么缘分了,甚至弄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不得不说,这一箭双雕之事齐靖做的太合理了。 齐瑛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皇帝都不会信,但刺客的名头他仍旧不能背负在自己头上。其他的都好说,但如果皇帝相信了刺客口中所言因对齐染心中有所嫉妒而进行刺杀,那他在皇帝眼中真的就是没办法翻身的罪人了。因为皇帝会认为他能刺杀齐染,就能刺杀皇帝进行谋反,这是死罪。 心中万般念头飞转,最终齐瑛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心一横把头扣在地上半真半假的说道:“父皇,儿臣的确是夜半前往过冷宫,也的确是因为当初母妃之死前去的。可是儿臣绝不敢对父皇和太子有半分愤恨,儿臣当时虽无意中听了安贵妃和九弟的话,也去了冷宫前去查看结果,但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请父皇明察。” “安贵妃、齐靖?”皇帝几乎是气乐了,他道:“怎么,这事还和他们有关?” 齐瑛把自己当时如何听到安贵妃和齐靖说的话说了出来,又说出了自己在冷宫的发现。梅妃死时的挣扎,残留在桌子底下那短短的指甲痕迹。 皇帝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来人,传九皇子。 齐靖很快就同内监前来了,他大概是没想到皇帝会传自己,身上的衣服还不是很整洁,嘴角还有一粒糯米糕的痕迹。 齐靖跪下请安后,皇帝把齐瑛的话说了一遍,然后望着齐靖道:“青王说,曾亲耳听你和罪人安氏谈论梅妃的死是朕和太子的主意。” 齐靖惊恐连连道:“父皇,儿臣不知。此等言谈何等荒唐,儿臣岂敢这般胡言乱语?退一万步来说,儿臣即便是要说,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又恰好被七哥听到?儿臣难道就不怕父皇追究吗?” 齐靖话音落地,大殿之内一片寂静。这时一直在冷眼旁观事态变化的齐染开口了,他朝皇帝温声建议道:“父皇,七弟刚说梅娘娘病逝之处有证据,既然如此,何不派人去验证一番。” 皇帝点了点头,招手让内侍立刻前去。 在内侍离开后,齐染又谦然道:“父皇,儿臣有话想亲自询问这刺客,还望父皇准许。” “准。”皇帝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齐染施施然的走到刺客面前,他并没有开口,而是突然抬脚踩在了刺客那血肉模糊的手上。 第105章 齐染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和有礼的,在皇帝眼中齐染就算是受到天大的委屈,也会一直保持着自己身为太子该有的气度和仁慈。在齐靖眼中,齐染就是一个假仁假义之辈,明明不高兴还偏偏不能把想法表现出来,一直装纯良纯善。在齐瑛眼中,以前齐染是让他敬佩的兄长,但在梅妃死后,他对齐染的感情日益复杂起来。 总而言之,齐染在他们眼中绝对不是一个暴虐之人,是相当和善的一个太子。也因此,当齐染一脸风轻云淡脚却死死踩在了刺客受伤的手上时,在场人的表情是有些呆愣的。齐染知道自己这样的动作会让人震惊,但他现在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事。他看着脚底下刺客隐忍的脸庞,只觉得心底压抑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怒现在终于顺出去了点,他心里有股快意感。 他从高处朝刺客望去,眼神冰冷,嘴角微抿,明明是清冽到极致的容颜,现在看来却让人感觉如同 刺客是非常能忍的一类人,他手上也受过刑罚。被齐染这么一踩,只能是疼上加疼,不过地上躺着的刺客很快就无视了这股疼痛。他像是一个没有什么表情的木偶,就连最为脆弱的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情感。 齐染又狠狠用脚碾转了下他的手,然后缓缓松开,嗤笑了一声。他回过身看向皇帝时,目光不经意的撇过齐靖,他眼底闪过一丝明晃晃的讥笑。这一眼虽飞快,但齐靖却看得清清楚楚。一瞬间,齐靖的脑海中涌出极为不好的预感。 不过齐染等待了许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他根本没有给齐靖反应思考的机会。便朝皇帝朗声开口道:“父皇,儿臣认为这个刺客刚才的话全部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是故意诬陷七弟的。” 皇帝扬眉道:“哦,有何凭证。” 齐染眉眼微弯,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轻声道:“父皇,刚才这个刺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顶不住宫中的刑罚才招认的。可是父皇您看,儿臣刚才只是随意那么试探了一下,这刺客还是颇能忍的。儿臣觉得他不像是顶不住刑罚的人,所以他的话儿臣认为不可信,父皇明鉴。” 齐染刚说过这话,皇帝的眼睛不由自觉的望向那刺客血肉模糊的手。刚才他看的自然是清清楚楚的,齐染这么用力,这刺客仍旧是一言不发,的确不像是因为刑罚而招供的人。那个刺客脸上也闪过一丝懊恼,他挣扎着起身跪下,手上的血在地面上画了很长一道痕迹。 皇帝冷哼一声轻声道:“看来你真的是骨头硬,不怕死,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既然这样,那朕就成全你。你昨夜受过的刑罚朕今天会人给你再给你来一遍的,然后在处死你如何?” 那刺客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下,很细微的动作,很快就收敛了,几乎没有后人察觉。 这时齐瑛怒视着刺客道:“你诬陷我被三哥揭穿了,现在还不赶快说出你背后之人?”他许是想尽快把刺杀这件事从自己身上转移开,这个时候开口虽然有些急迫,但也算是人之常情。不过齐瑛并没有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眼神有些泛冷。 这个时候齐靖突然出声了,他道:“父皇,你们是不是认为刺客是我派的?”说道这里他冷笑一声又点着头自言自语道:“是了,如果这次刺杀成功,那就剩下我和七哥两个皇子。现在七哥被太子证明不是刺客的背后之人,那在父皇和太子心中恐怕该认定是我要行刺吧。” 齐靖右边半边嘴角拉长,显得格外的愤怒,他眼底泛起了水光,里面隐隐有泪水,但硬是被他死死的卡在了眼眶里。他看了看齐染又望了望皇帝道:“太子自幼便与七哥亲近,所以一心向着七哥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父皇和太子如果要治罪,我无话可说。”齐靖说完这话朝皇帝磕了个头,他眼中憋着的泪水因低头的动作,最终缓缓落下,滴落在地面之上,他挺直的脊梁像是无法述说出口的委屈,让他看起来悲伤极了。 皇帝心里是真有这个想法的,现在望着把什么都说出来的齐靖。他把这些想法都驱逐出了脑海,站在一个看似比较公平的立场淡淡道:“齐靖,没有人说着刺客背后的主人是你,一切都在详查之中,你这是在做什么,有没有一点作为皇子的样子?” 齐靖把头抬起来,他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儿臣说的是实话。”齐靖在皇帝眼中一直是个性子比较直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出乎皇帝的意料。 不过皇帝还是有些生气,道了声你,便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齐染等皇帝和齐靖都不在说话了,他缓声开口道:“九弟说的是,任何事情都要有因有果,都要有个结局才是。” 皇帝抬眉道:“朕怎么听着太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齐染没有看向皇帝,他就那么直直的望着齐靖道:“九弟说自己对太子之位无觊觎之心,此话可是真心的?” 齐靖抬眸艳色之容满是肃穆,他道:“自然是真的。” “那皇位呢?”齐染笑了下,突然厉声说:“九弟也自问没有丝毫动心吗?九弟敢拿冷宫中的安罪人发誓吗?” 齐靖愣了下,不过他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他望着皇帝道:“父皇,儿臣是人不是神,儿臣身为皇子没办法昧着心说对皇位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儿臣也羡慕过太子,他身为嫡子得信于父皇,又是大齐未来的皇帝。但儿臣虽然羡慕却并不嫉恨,这点儿臣不敢隐瞒父皇。” 皇帝自己做皇子时也不是太子,他倒也能理解齐靖这番话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表态,他对齐染是相当了解的,他知道齐染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话的。于是皇帝把目光又放到了齐染身上。 齐染也不负他所望低声道:“九弟,这刺客你当真不认识?” 齐靖面无表情道:“不认识。” 齐染面向皇帝道:“父皇,不如请萧善萧大人回话吧。” 萧善,齐靖愣了下,仿佛从刺客被抓这天起,萧善就没有再怎么出现了。他心里有点发慌,萧善不在皇宫,那他去哪里了? 皇帝沉默了下,然后道:“来人,宣萧善觐见。” 萧善很快就来到了大殿,皇帝道:“萧善,太子刚才说你知道这个刺客的身份?” 萧善跪下,正色道:“回皇上,微臣在宫外查到了刺客的信息,这刺客名字叫乔拙,乃是安家为九皇子养的一名死士。微臣已经拿到了安家的口供,请皇上过目。”证供呈上去后,萧善把乔拙的身世讲了一遍。 乔拙母亲是南诏之人,父亲却是大齐人,他父亲是安家偏枝,一直在行商,在安老太爷跟前也有两分脸面。他父亲风流,在边境遭惹了乔拙的母亲,又生下来乔拙。当时两人感情浓密,他父亲就把他们母子二人接到了大齐,后来大齐和南诏局势紧张,他父亲又舍不得把自己儿子和这妾给杀了,便因这事求到了安老太爷跟前。安老太爷本来想把人给杀了,以免留下祸患,但当时齐靖出生了。安老太爷心思一转,留了母子二人一命,不过把人给看管起来了。 齐靖出生后,安老太爷就把乔拙当做死士来培养,就是为了给齐靖留一条后路。乔拙不敢反抗,又被安家的人喂了毒药控制着,加上安家捏着他母亲的性命,他也不敢生出反抗的心。他每月可以见一次他母亲,以确保她是健康的。 安家倒台后,乔拙就被送到了宫里,以确保齐靖在关键时刻有忠信之人可用。 皇帝听着萧善的话又看过他递上来的证供,这份证供是乔拙父亲亲自写下的,还有他摁下的手印。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供词最后只求皇帝看在自己招供的份上,饶自己不死。 皇帝看完证供,他望着齐靖道:“关键时刻,什么叫做在关键时刻有忠信之人可用?是刺杀太子,还是刺杀朕才叫关键时刻?” 这一瞬间皇帝是极为愤怒的,他刚刚还因为齐靖的表现而心里不是滋味,现在事实就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他指着齐靖道:“你狼子野心,简直不配做朕的儿子。” 齐靖脸色煞白,齐染望着他,心底只有冷意和寒意。他道:“九弟,七弟刚才说是听了你和安罪人的话才对我和父皇心生嫌隙。其实我心底也一直在纳闷,梅娘娘虽然入冷宫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但她怎么就那么快病逝了呢?恰好七弟又听到了你和安罪人的话,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齐瑛听到梅妃的名头,神色顿时有些激动。他听出齐染话里的意思,不由脸色大变,他望着齐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是你?”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皱了下眉头,他道:“太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染道:“梅娘娘虽被人利用,但她养育了儿臣这么多年,儿臣知道她的性子,七弟还未出宫建府,还未成家立业,她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死去的。七弟不可能杀她,儿臣自然要怀疑九弟了。九弟和安罪人为了挑拨我和七弟的关系才做出这样的事吧。” 皇帝皱了下眉,齐染望着齐靖冷声道:“七弟单纯不懂宫里的这些阴谋诡计,他听了你们的话自然是要找证据的。只是当时七弟在看到证据后应该对我产生了嫌隙,所以没有告诉我这些,要不然我定然会告知父皇彻查此事的。只不过现在冷宫里残留的那点证据恐怕已经被你们消除了吧,所以在父皇面前,七弟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成为你手下的牺牲品。你们先是害了梅娘娘,又想害了七弟,然后在父皇面前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九弟做这样的事儿,就不怕半夜做噩梦吗?” 齐瑛因齐染这话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他望着齐靖道:“真的是你害了我母妃?” 齐靖没有吭声,这时萧善迟疑了下还是开口对着不断流血的刺客道:“乔拙,皇上面前你不要负隅顽抗了。你母亲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你见的那个人不过是个替身。” 刺客乔拙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齐靖。他想挣扎着朝齐靖扑过来,不过很快被周边的御林军给压制着了。他挣扎着嘶吼着,眼神恶狠狠的等着齐靖,但一切都是徒劳。他挣脱不开那么多御林军,他甚至伤不了齐靖一根毫毛。 刺客这一眼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皇帝望向齐靖,而齐靖望着齐染。齐靖满眼好奇,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齐染那般,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一直以来,他都把齐染归在君子的范围内。因为君子端正如玉,齐染会防备阴谋,会出手反击。但在齐靖心中,齐染还是一个喜欢光明正大做事的太子。而如今的一切让他明白,齐染早已经不是他心目中的齐染了。他小看了齐染,满盘皆输。 不知道齐染是何时变得,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齐靖此时有无数句话可以说,用来颠倒黑白。就像是刚才那样,在齐染刚刚揭开刺客的真面目时,他就先蛊惑皇帝,随机应变。他是了解皇帝的,如果当初刺杀成功,那齐染已经是死人了,皇帝只会心疼难过丧失理智。那样,就算是刺客说辞的漏洞大如天,那时一心只想为齐染报仇的皇帝就会冤枉齐瑛。 而很多事他可以从中在折腾。齐染命大没有事,这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已经安排好了。刺客先说自己是齐瑛的人,以齐瑛对皇帝有嫉恨引起皇帝的不满。就算是被人揭穿,刺客在一口咬定他是背后的主人,皇帝在刺客反复折腾的供词下,肯定还会在放宽时间查证的,他还有可以运作的机会和时间。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齐染根本没有让刺客来得及反咬他一口,而萧善更是出乎他的意料,竟然这么快查到了安家。 齐靖有点纳闷,萧善是站在齐染这一块的,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已经失去了权势的安家,能找到刺客的消息?他怎么就敢肯定这刺客一定和他有关? 这些念头在齐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齐靖更明白,他说的话有很多,皇帝却不会信。他这个父皇,一辈子的信任大概都给了齐染。同样的话说出来,他能信齐染九分,但最多能信他三分。他从小就很羡慕齐染,能得到他父皇看重宠信。 但他也仅仅只是羡慕,因为他可以把这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结果,一切都失败了,可是就算是这样,齐靖也不想让齐染这么顺利,他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这时皇帝开口了,他说:“真的是你做的?” 齐靖道:“父皇,我若说自己没做,你可信?”他知道给自己留的时间不多了,便快速道:“萧善萧统领是御林军统领,刚才他出现父皇都不清楚,那萧统领到底是听从太子的还是听从父皇的?他说的话做的事,父皇就百分之百确信吗?还有太子,这些日子桩桩件件的事都和太子有关,但每次太子都能全身而退,历经两次刺杀毫发无伤。真该说太子是有真龙护体呢,还是这里面别有缘故?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自己设计的?” 萧善忙跪下,一板一眼道:“皇上,九皇子乃是污蔑之词。微臣奉命追查刺客,当尽心竭力。查安家的确是太子提醒,但微臣自认没有私心。太子受刺,青王和九皇子受益最大,微臣自然要竭力查明的。写下供词之人现在正在天牢,皇上可以随时审讯,微臣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受罚。” 皇帝之所以放心萧善,就是因为他一心只忠于自己。齐靖的话让皇帝心里不那么舒服,不过听了萧善的话,他那点不舒服到底被摁下去了。 齐染道:“九弟真的是有一张颠倒黑白的嘴,萧统领是什么样的人,父皇最清楚,用不着你给他找罪名。宫外的安家安了什么心,父皇自然会派人查清楚,宫内的你安了什么心,这个刺客自然会说清楚。这桩桩件件都是有凭有据的,你就算是把全天下的脏水都往孤身上泼,孤也问心无愧。父皇,儿臣请求父皇把此事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如需儿臣配合,儿臣无话可说。” 皇帝看着自己这三个争论辩驳的儿子,突然觉得他们都很陌生。皇帝心中疲惫万分,他想也许自古以来走上皇帝这宝座的人都一样,都是戴着各种面具的,没有人知道面具下面那些人的表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像当初他和他自己的兄弟一样。 皇帝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最后他缓缓站起身道:“来人,把九皇子关押到天牢,七皇子软禁宫中,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去探视。都退下吧,太子留下。” 齐靖在被带下去时,还在哈哈大笑,笑自己也笑皇帝。 皇帝等大殿内的人都退下了,他望着面上带着肃杀之气的齐染,开口道:“太子,这件事里有你的手笔吗?” 第106章 皇帝这话问的很随意,但齐染知道皇帝这话问出来,其实已经说明了皇帝对他很防备。皇帝身为皇帝,有着无数的权利,他每说一句话都是有深意的。他心底如果不是因为齐靖的话而生出了疑虑,就不会问出这句话了。 齐靖总是能找准人心底最细小的裂缝,然后在里面狠狠插上一刀,就算这刀没有把人捅出血,却能在里面留下痕迹,让人无法忽视。他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绝境之中都想着折腾一下,说不准就把自己折腾活了。 齐染当然明白,皇帝之所以起疑心,还有自己的缘故。他因为林悦受伤的事,做事没有往日那么细致,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慢慢等待一个结果。做事手段过于粗暴的话,总会留下空子给人钻的。但是齐染并不后悔,他现在也许根本没有所谓的理智了,他没有心情也没时间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他说过的,所有伤害到林悦的人,他都不会放过的。 这里面包括齐靖也包括齐瑛。 在其他人眼中,也许他做这些事是为了皇位为了权势,但只有齐染自己知道,他只是很单纯的为了林悦。这事如果说出去,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会信吧。 面对着皇帝的怀疑,齐染只是直直的看着皇帝的眼睛,他轻声道:“父皇,此事和儿臣无关,儿臣只是想查清楚到底是谁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置我于死地,并没有插手任何事。至于九弟说的那些,儿臣没有做过,父皇可以让人随意去查。九弟说的话父皇如果信了,甚至对儿臣有疑心,儿臣自愿封宫,等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在出宫。” 皇帝头次听齐染这般带有颓废之色的话,他忍不住愣了下,然后道:“你这也是再和朕置气吗?朕只是问问,你……” “父皇只是问问还是真有所疑呢?”齐染眼圈微热低声道:“儿臣身为太子,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父皇失望,没想到现在儿臣还是令父皇失望了。” 皇帝看着这般模样的齐染,他心头微微一酸,他知道齐染这话里的意思,不是齐染令他失望了,是他令齐染失望了。只是臣不言君之罪,子不言父之过,齐染不能怪罪自己,只要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 抛开疑心,站在比较公正的立场上皇帝倒也能理解齐染的心情。现在做错事的不是齐染,站在这里受他怀疑的却是齐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里面真的有齐染的手笔,他也只是顺着齐瑛和齐靖的想法进行的反击。只是皇帝一直以来都认为齐瑛和齐靖的所作所为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想到两人长大了却改变了这么多,所以对一点事都没有的齐染也忍不住生出怀疑来。 不过皇帝心里清楚,齐染是太子,现在又是最清白的一个皇子,现在齐瑛被软禁齐靖被关押,这个大齐最终还是要交到齐染手上的。 想到这里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他身为皇帝身为人父自然不能对着身为臣子的儿子认错,皇帝道:“朕收回刚才的话,今天你也折腾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朕会彻查清楚,让你安心的。” 齐染朝皇帝行了个礼道:“是,父皇。” 等齐染出了大殿,他眸中微闪的委屈已经消失了,他眸子里泛着的是冷意。他漫不经心的想,在皇帝面前装无辜装伤心,谁不会?尤其是他这种一向不大爱表现出自己内心的人,偶然来这么一次,要比齐靖给皇帝的感觉震撼吧。 皇帝是个多疑的人,他疑心自己,但等过了这两天,皇帝夜半睡不着的时候,心底想的肯定不是他这个太子有没有参合这件事。他过多关注的肯定是齐瑛对他嫉恨,还有齐靖想要刺杀太子想要坐上皇位的事。 越想就会越觉得坐立不安,皇帝就会越发仔细的查证两人的事,得到的结果也就会越失望。而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呆在东宫,好好的陪着受伤的林悦就好了。 想到这里,齐染轻笑了一声,他望着东宫的方向,那里有他喜欢的人。虽然这个人现在还因为生自己的气而没有醒来,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醒来的。 不过再回东宫前,他去了齐瑛那里。他去的时候,齐瑛正在院子里蹲着,神色有些恍惚。看到齐染,他缓缓站起身,嘴动了动,张了张最后喊出了一声太子。 齐染垂了下眼角,嘴角抽了个笑,齐瑛看着齐染,想着齐靖在被人押走时朝自己说的话,他心头微微一动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齐染淡淡反问道。 齐瑛抿紧了嘴没有吭声,他望着齐染,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的看清过齐染。就像是齐靖说的那样,在皇帝面前,齐染看似在为他开脱,但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提醒皇帝,齐瑛曾因梅妃之死对他和皇帝心有嫉恨。 皇帝现在虽然放过了他,但事后只会对他更加的恼怒和反感。齐染根本没想过为他开脱,他甚至想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想到这里齐瑛笑出声,这笑笑的多半是他自己。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皇宫,他以为自己有一力之争,但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别人的算计中。论阴谋手段,他抵不过齐靖,论隐忍利用他抵不过齐染。他有的只是一身蛮力,他就是个只懂得在战场上拼力气的莽夫,做不了这皇宫的主人,成为不了这天下的主子。 齐染看着陷入迷茫状态的齐瑛,他道:“你这又是什么神态?觉得所有人都欺骗了你?”齐瑛抬头,齐染眉眼都是笑意,他道:“你难道没有生出过和齐靖联手把我拉下台的心思?” 齐瑛愣了下,这种时候隐瞒不隐瞒也没有必要了,他苦笑了下,当然,这份苦大部分是对着自己的,他道:“齐靖找我合作过,但是我没有和他合作。” “所以呢,”齐染淡淡道:“多年的兄弟,你也只是没有同意而已。你心中怨恨孤欺骗你,可你呢,连一句提醒都没有,孤难道心中就不该有怨恨?凭什么呢?孤难道欠你们的不成。” 齐瑛没有吭声,齐染又道:“你想坐收渔翁之利,可是你根本不是齐靖的对手。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只是他的替罪羊。你这辈子被人小心翼翼的护在手心里,想在这翻涌的皇宫里挣脱出一条路实在是太难为你了。想想,我们兄弟二人,我可怜,你可悲,挺有趣的。” 齐染说完这话转身离开了,齐瑛坐在院子里,耳边不断传来齐染淡漠的声音,可怜可悲。 齐染从齐瑛宫中出来后,便把种种的一切都放下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东宫,不过东宫里并没有什么好消息,林悦还在昏迷中。 吉祥怕他心急上前扶着他时便开口道:“御医都前来看过了,林大人伤势已经无碍了,只需好生养着,很快就能清醒过来了。” 齐染心里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收回了心底的失望,他轻声道:“这两天宫里的事儿多,他多睡一会儿也好。” 吉祥哎了一声,扶着齐染回宫了。 回到东宫,齐染便吩咐紧闭宫门,不见任何人。 @@ 齐染在东宫呆了三天,这三天他一直守着林悦,可是林悦却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第一天他还能忍受,第二天他便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召集了进来,太医给林悦诊脉,却找不出任何缘故。林悦的伤势明明已经稳定下来了,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清醒。 太医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染第一次失态的向太医发了脾气,让他们务必治好林悦,让林悦像以往一样醒来。 太医不敢不听齐染的吩咐,但林悦却一直没有醒来。 在皇帝彻底查清齐靖所犯下的罪证时,东宫的大门已经紧闭了十天。这十天,林悦还是一直在沉睡着,伤口已经结痂,伤势在好转,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人甚至慢慢的陷入虚弱中。 齐染每天看着林悦,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把自己寝宫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他想,也许有天林悦会突然从窗户外飘进来,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的那样,突然而至。 可是没有,夜风冷冷,什么都没有。有时齐染望着胸口呼吸越发薄弱的林悦,他甚至有种自己在一点点失去这个人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一章,明天继续。 第107章 皇帝查证了齐靖的罪证后,气的心口泛疼,人差点晕倒,内监看了下的心跳都快停了,立刻跌跌撞撞前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太医院的御医们当时就赶了过去,好在皇帝只是心口泛疼,并没有别的大症状。 不过这做御医的在皇帝真的病入膏肓时不敢说实话,在皇帝身体没毛病时不会说实话。此时面对着心情郁结的皇帝,御医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说了一大段的长篇大论。主要意思是说皇帝这是气血不足,心思过重,需要静养等等,又在皇帝不耐烦的模样中开了温补的药方,然后才退下。 御医退下了,皇帝的心结还是没能彻底揭开。他倒是没有想到,安家能背着他做这么多事来支持齐靖登基为帝,如果不是这次凑巧被发现了,说不准日后还真让他们给得逞了呢。想到这里,皇帝心里就是一肚子火。皇帝被欺骗的这么惨,对待欺骗自己的齐靖还有冷宫里的安贵妃,他心底最后一点温情都被消磨掉了。 只是事情查清楚了,本来就被皇帝有所厌弃的安家,现在都被抓进了监牢。这期间皇帝根本没有让人呈报天牢里的消息。他对齐靖实在是太失望了。 不过再给齐靖定罪前,皇帝终于想起了天牢里被关押的齐靖,问询审讯结果时,刑部那里传来消息,说是齐靖自打入了天牢便一言不发。皇帝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轻易上刑,刑部一直在等皇帝的意思。 皇帝听了这话只是想笑,后来刑部又传来齐靖的口信,说是想见皇帝一面。皇帝顾念齐靖身上流淌着自己的血,最后还是去了一趟天牢。只是不知道齐靖到底说了什么,皇帝在天牢里呆了不过一会儿就怒气冲冲的出来了,回到宫里便病了。 这次皇帝是真病了,御医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照料着。 皇帝病了,齐染自然是要前来探望的。齐染就像当初和皇帝说的那样,在皇帝查清他的清白前,他自愿封宫不出现。不管前朝的大臣心里有多恐慌,也不管外界的人到底在议论什么。 当然,齐染现在也没心情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现在只想让林悦出现在自己眼前,和以往一样。 不过皇帝病了,齐染身为儿子自然是要前来探望的。 齐染这些日子昼夜守着林悦,脸上是带着明显的疲惫。刚刚喝了药的皇帝看到了,愣了下,皇帝以为齐染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不信任他的缘故。因这个想法,皇帝心里对齐染更加愧疚起来。 他干咳一声道:“太子不必多礼,坐吧。” 齐染顺着皇帝的话,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望着精神头还算好的皇帝道:“父皇没事吧。” 皇帝摇了摇头道:“就是被气到了,没什么大事。” 齐染道:“父皇要多保重身体。” 皇帝点了点头,道:“朕是被齐靖这个孽子给气到了。事到临头,他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对自己所犯下的罪一言不发,真是气死朕了。”不但没有悔过之心,还在天牢里对着皇帝说什么,身为皇子争夺皇位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又说皇帝以前的想法太幼稚了等等,想到这里,皇帝又觉得心头那口气上不来了。 齐染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嘴动了动,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皇帝也没想让他开口,又道:“齐靖他想见见你,见了你之后,该承认的他都会承认。不过朕已经帮你拒绝了,事情朕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他承认不承认也没关系。” 齐染想也没想道:“父皇,既然九弟开口了,儿臣愿意去见。” 皇帝嗯了声,神色委顿,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难言的疲惫。他朝齐染挥了挥手道:“既然你愿意去见他,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朕也累了。” 齐染又说了两句让皇帝保重的话,然后才轻轻退下。 齐染虽然说自己要去见齐靖,但并没有立刻就去,而是在见了皇帝的第二天才去。 他把自己收拾的很精致,他穿着太子才能穿的服饰,戴着太子才能佩戴的玉佩,在众人的拥护下,朝着天牢而去,很巧合,齐靖如今住的天牢是上辈子他住的。在外人看来,齐染就是一个高傲的胜利者,在失败者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 身在天牢里的齐靖看到齐染时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太子殿下今日是特意这般穿着,前来炫耀的吗?” 齐染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然后他望着齐靖淡淡道:“是九弟你要见孤的,现在孤来了,九弟怎么还说起风凉话了。孤的身份本就是太子,九弟难不成给忘了。” 齐靖笑了下道:“这也是,只是太子平日里太过低调了,很少有这般郑重的时刻。现在太子稳居东宫之位,高调一些也是应该的。” 齐染平静的笑了下道:“你见孤就是想对孤说这些废话吗?” 齐靖靠在天牢冰凉的墙壁边,他道:“我求见太子一面,是因为心中有所疑惑,想请太子为我解答一下。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什么地方。” 齐染没有回答,齐靖嗤笑一声道:“太子不说,我心里也明白。太子以往对七哥的感情不是假的,你不会突然怀疑他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和林悦有关,斐清当初接触了林悦才给他请了太医,后来他又无故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直以来都很看重林悦,想必是他当初以自己特殊的身份告知了太子殿下吧。” “真正的林悦已经死了,现在的林悦不过是一个鬼怪,他能离魂抽魄帮助太子殿下监视朝堂上的一切,所以太子殿下才会发现梅妃娘娘的事,做事才会那么顺利。即便是遇到生死之事,也能顺利躲过去。太子殿下,这些我猜测的可对?” 齐染望着侃侃而谈的齐靖,他突然笑了,很大声很疯狂的那种笑,笑的很失态,直到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才停止住。 齐靖以为他不承认,便道:“太子殿下和鬼怪做交易,现在这般笑可是不愿意承认,又或者是不敢承认?” 齐染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四处打量着这天牢,许久后,他平静的开口道:“九弟可知道这天牢里有多少块砖,墙上有多少个洞。” 齐靖看着不按理出牌的齐染,有些不解的皱了下眉。齐染轻轻笑了,他说:“这间牢房的墙上有八百六十一块石砖,墙上有二十三个洞。九弟刚来这里不久,应该没有那么无聊,心中又藏着大事,应该不会数这些吧。” 齐靖根本不明白齐染在说什么,他的眉头紧紧皱着道:“你什么意思。” 齐染看着他,淡淡道:“九弟还不明白吗?这墙上的砖和洞是孤一块一块数过的,甚至这间牢房里来过几只耗子,爬过几只蚂蚁孤都知道。” 齐染望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齐靖,继续道:“你一直以为林悦才会鬼怪之术,我是靠着他才成就的今天。你既然敢这么想,那为什么不再大胆点,也许林悦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是鬼怪的是孤。” 齐靖心底已经有所猜测,他那漂亮的脸上第一次显出震惊,他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齐染望着他低声却厉声道:“你心底不是一直在怀疑我为什么突然对梅妃起了疑心,为什么不愿意和斐家联姻,为什么对你和安贵妃防备重重,甚至为什么钻不进去你们设下的圈套?也是,我都钻过一次了,甚至在这个地方被九弟你亲手端来的毒酒给毒死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再钻进来一次呢?” 齐靖愣怔的望着几乎是一脸疯态的齐染,齐染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没有等齐靖说什么,继续轻声道:“九弟也许想听一个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应该过两年才会发生。那也是一个飘着大雪的年底,宫中歌舞升平,四海祝贺……” 齐染幽幽的说着他的上辈子,他语气很平静,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说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后,齐染望着已经呆掉的齐靖道:“你知道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在这天牢里受尽刑罚是什么感觉吗?一个字,疼。他的腿断了,也许身上的骨头都断过一遍了。但那时最宠信他的父皇还没有死,那些人也不敢让他死,所以断掉的地方又接了回去,然后又因为刑罚而断掉了。疼的太狠时,他只能数着墙上的砖,看看有多少块,念着墙上的洞,有多少个。他其实可以死,但他不愿意,因为死了就是畏罪自杀。天牢里暗无天日的时间太长,没有人敢和他说话,他能见到的活物就是一些耗子和蚂蚁……等他的九弟成为名正言顺的帝王来看他这个失败者时,他的腿已经不能走了,能动弹的十指也因为伤太多扭曲了。他勉勉强强能自己接下那杯毒酒喝下。是了,他那九弟最终还为他平反昭雪了,历史上给他正名,说他并非乱臣贼子。” “在九弟心中,那个太子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不记仇恨呢?可是他回来了,带着记忆带着疼痛,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他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可是那场噩梦里的一切在他眼前不断的上演,你说可笑吗?”说到这里齐染突然笑了下,他道:“九弟说那件龙袍,还有谋反的信件是什么人伪造的?疼爱这个太子的梅娘娘又是被谁蛊惑的?” 齐靖望着齐染那双像是浸了雪水的双眸,他打了个寒颤。齐染笑了下,他道:“你一直怀疑我为什么那么确定是你和安贵妃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那是因为我知道本来就是你们。梅妃和七弟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那个前来刺杀我的刺客,虽然他的样子比几年后年轻了,但是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当初刺杀父皇的人。要不然,我怎么敢提醒萧善,让他死死的追查安家,最终找到了证据?” 说道这里,齐染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他嗤笑两声道:“什么兄弟之情,什么养育之恩,在皇位面前什么都不是。七弟,我把他当做真正的兄弟,梅妃我把她当做亲生母亲。安宁,我把她捧在手心里,可是换来了什么。他们被你和安贵妃挑拨利用,成了陷害我的最好棋子。父皇受重伤昏迷的那些日子,我就在这天牢里等着,等到最后也没有再见过一次外面的太阳。哦,对了,据说我在这天牢里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对亏了当年的安贵妃和九弟你呢。你们怕父皇醒了,一切真相大白……一个身体被废了的太子,就算是被人发现是无辜的,又能如何呢?” 他抬眸望着这间天牢,然后用手抚摸了下冰冷的墙面,他说:“当时我双腿被废,想的最多的是什么时候能站在这里摸一摸这墙上的砖,毕竟数了那么久,都有感情了,现在倒是能如愿了,也算是圆了当年的心愿。” 齐染把手从墙上拿下时,他望着齐靖道:“九弟可还有什么疑惑需要孤解释?” 齐靖失魂落魄,仿佛陷入了一场梦中。 齐染收回目光道:“九弟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吧,现在故事也讲完了。九弟没什么事的话,孤就先回宫了。” 齐染说完这话朝牢房外走去,在他离开牢房时,齐靖突然开口了,他声音有些嘶哑,道:“那故事里的七哥,当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母亲做的事,还是心中什么都清楚只是被权势迷住了双眼?” 齐染停顿了下淡淡道:“这你就要问故事里的人了,孤怎会知?” 齐染回到东宫时,第一件事便是问吉祥林悦如何了。吉祥摇了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齐染点了点头,吉祥看了看四周,小声飞快道:“皇上出宫还未归,奴才要不要打听下皇上去了什么地方。” 齐染淡淡道:“孤知道父皇在哪里,不用派人打听了,把人都叫回来,不要在做任何事。”说罢这话,他直直的朝林悦所在偏殿走去。 走进去之后,齐染让周围服侍的人都退下,他坐下,抓过林悦有些发瘦咯人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林悦的手很凉,齐染直接无视掉,他低声缠绵道:“所有的障碍我都已经扫清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些阴谋诡计了……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第108章 当然,齐染这番言语并没有把林悦唤醒,许久后,他把林悦的手放在被子里。其实他很想多握一会儿的,不过现在的天还很冷,就算房内放置的有暖炉,手在外面放的时间长了也会冷的。最后齐染给林悦整理了下容颜,才离开这里。 他把林悦收留在东宫这么长时间,在外人眼中已经是极限了,林悦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按说是应该被送出宫的。齐染这个太子做到这种地步,对救命恩人已经是相当宽容了,但齐染并不打算把人送出宫。宫外,林悦是孤零零一个人是没有家的。那个把他当做灾星,一心想把他弄死的林家根本不是他的家。 林悦在这偌大的京城,有自己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齐染也知道人言可畏,好在现在还是封印时刻,林悦又一直昏迷不醒,御医也第一次见这种情况。齐染还是有借口把人给留下的,那些没有上朝的朝臣多半是说不出什么话的。 再者就算他们想说什么话,也顶多是觉得林悦一直呆在东宫于理不合,但绝对不会想到齐染和林悦的关系会是那样的。这样的关系现在还可以隐瞒,只是以后齐染不成亲,没有子嗣,继承皇位后来自朝堂的压力肯定会很大。到时说不准就会被人发现端倪,不过齐染根本不怕。他历经过一次生死,对这些已经看淡了。如果不能护住自己喜欢的人,那他也太可悲了,还不如就那么喝了孟婆汤不重生这么一次。 齐染想着这些回到自己的寝宫里睡下了,他亲自点了安神香。他躺在床上闻着清冽的香味,眼睛微微泛湿,他很想一睁开眼就看到林悦飘在自己头顶上。哪怕是头朝下脚朝上吓他一跳也行,可是没有。 齐染翻了翻身,只觉得浑身都很冷。他的寝殿里没有弄火盆,他心想,林悦如果心疼他,如果真的喜欢他,肯定会急着醒来告诉他,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 齐染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在睡梦中隐隐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钟鼓之声,又像是人走路之声。只是他睡得很沉,睁不开眼,等他醒来时,天还未亮。他唤了吉祥为他更衣,吉祥知道齐染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心中担忧他这么熬下去对身体不好,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建议。只好在心底不停的祈祷林悦赶快醒来,那样齐染也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更衣洗漱后,齐染道:“外面吵吵闹闹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吉祥道:“奴才刚才派人打听了一下,皇上派人赐死了冷宫里的安罪人。还下令禁军把安家和林家的人都给收押到天牢里了。萧大人还派人传话,说皇上命御林军亲自前往斐家祖宅,把斐锦给抓了。” 齐染哦了声,平静的说道:“是吗。”吉祥也弄不明白皇帝这样的动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看齐染的神色就知道这些事不是他能打听的。吉祥知道,这宫里有很多秘密,他即便是齐染信任之人,也不能随意打听这些。 齐染收敛了眉眼中的寒意,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比不过齐靖。所以重活这一世,他对齐靖是相当防备的。齐靖做事不拘于形式,只要对自己有利都可以做出来。 这次刺杀事件,齐靖按说是没有翻身的余地。但齐靖手里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他对林悦的怀疑。如果齐靖能使皇帝相信,林悦是真的鬼怪。即便是这是没有根据的话,只要皇帝心中有一点点的疑虑,那就会对他对林悦都产生怀疑。 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一个鬼怪在自己身边,说不定还会一直在监视着自己。没有帝王允许这个鬼怪是太子的眼线。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林悦必须得死,他这个太子也终究会被废掉。如何能让皇帝相信呢,那就只有让皇帝亲耳听到一些事情。 但齐染不会无故去见齐靖的,所以齐靖必须要通过皇帝的口,让齐染去见他。即便齐染心里再怎么不愿意,皇帝开口了,他都是要去的。 所以在皇帝开口说齐靖要见他时,齐染就知道齐靖应该是把林悦的特殊告诉了皇帝,而皇帝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他嘴上说着同意,但当天并没有直接去,他说好了去看齐靖的时间,特意派人守着皇帝的宫殿。 皇帝果然在他去之前就离宫了,他知道这是齐靖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林悦他要护住,齐靖的阴谋也不能得逞。 所以在天牢里,齐染那么轻描淡写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他说的那么真实,他上辈子受的那些刑罚,受的那些罪,鲜血淋淋又事活生生的。当然还有因刺杀而伤势过重的皇帝,最终因为这场刺杀而亡。他把一切的怪异点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在他嘴里,林悦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遮挡他有异常的幌子。 皇帝多疑,但对他的疼爱也是真的,对他的宠信也是真的,对他的精心教导更是真的。他是了解皇帝的,所以他说完这些,皇帝只会结合以往的种种更加心疼他。 当然也有皇帝会把他当做怪物烧了或者被软禁的可能,但皇帝只有他们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在上辈子要了他的命,一个儿子这么惨,他赌被烧死的可能是万分之一。 皇帝许是一夜未眠,心底一直在琢磨这些吧。 如今安贵妃被刺死,安家和林家被收押,甚至连斐锦皇帝都没有放过。这个结果齐染是满意的,齐靖和齐瑛这辈子彻底完了。 不管皇帝心里有着怎样的路程,他终究稳坐了太子之位。 现在一切都很好,除了林悦没有醒来。 又过了一天,齐染听到了有关齐靖的消息。齐靖在天牢里自断了一只腿,上奏请求废掉玉蝶上自己的名字,削发为僧,以身为大齐祈福。皇帝很快就同意了,不过他并没有让齐靖离开视线,把剃了头的齐靖安置在了南安寺。 皇帝同时还下了一道圣旨,废黜青王齐瑛的封号,保留其七皇子的身份。给他在京城化了一块地,给齐瑛当皇子府,并且给齐瑛和斐安宁赐婚,成亲的日子很局促,就在十五过后解印之后。而齐靖去南安寺的日子就在齐瑛成亲之后。 皇帝这一些列的作为出了齐染,其他人根本不懂。不过结果是一样的,齐染这个太子的地位,自此没有人能撼动了。 齐瑛成亲那天,齐染没有去,皇帝也没有去。不过当晚,齐染在东宫自己喝了一壶酒,他想,这辈子斐安宁终于如愿以偿嫁给齐瑛了。就是不知道,她那份喜欢能持续多久。这份姻缘是齐瑛自己亲自求娶的,就是不知道,过了今夜,他还喜不喜欢。 齐染成婚的第二天,皇帝并没有让他们入宫谢恩,而是让齐瑛去送齐靖入南安寺。据说齐瑛从南安寺回来时,是直奔皇宫的。但皇帝让人拦住了,直接把人软禁在了他的新府之内。 齐瑛也是大齐第一个早早就建府却被软禁在里面不得出入的皇子。 齐染在皇帝折腾完这些后,前去拜见了皇帝。 皇帝苍老了很多,他看着齐染眼神复杂。皇帝这些日子总是会想齐染说的那些事,明明没有发生,但皇帝就是能想象的出,齐染在受了刑罚后,忍着疼痛数刑部天牢里石砖的情形。 齐染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太子,他教导齐染的都是治国的本事。齐染是个温润如玉的太子,被诬陷被上刑,皇帝想着那样的画面,只觉得脑壳一阵一阵的疼。他上辈子这个皇子做的这么窝囊,被自己的儿子刺杀重伤,这让他很是愤怒。 皇帝之所以这么快速的处理齐靖和齐瑛,也有怕自己有天会因齐染身份而心生顾虑之事发生。现在后路被他断掉了,皇帝放下心的同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齐染。他做的这些事他相信齐染明白,不过有些事只能是心照不宣,如果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不过皇帝终究还是皇帝,他收起心中的道:“太子今日来可是有事?” 齐染同往日一样,道:“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想为林大人求个恩典。” 皇帝愣了下才想起林悦是谁,他对林悦的感情也有些复杂,不过没有了当初刚听齐靖那些话时的杀意了。皇帝道:“林悦还在东宫吧,他人还没有醒来,你想给他求个什么恩典?” 齐染道:“林大人为了救儿臣才遭此祸难,儿臣想送他去南安寺,请南安寺高僧惠明大师为他诵经,护佑他平安,早日醒来。” 齐染并不是随意说这话的,他在听闻齐靖入南安寺时,突然想到了惠明大师。当时惠明大师曾说林悦同佛有缘,而那夜,他听到的钟鼓声也许就是寺里传来的。 齐染想,也许林悦真的要在惠明大师的帮助下才能醒来。如果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那他带着林悦去一趟南安寺。 皇帝听了齐染的话点了点头,他也听御医说了,说是林悦不知道为什么不醒,像是丢了魂失了魄。以往皇帝并不会往这方面想,但自打听了齐染在天牢里那一番话,皇帝忍不住想,林悦也许是给齐染挡了灾,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想到这里,皇帝轻叹道:“去吧,怎么说都是为了你,去南安寺看看也好。” 齐染朝皇帝叩谢道:“儿臣谢父皇。” 皇帝动了动嘴,最后说了句:“起来吧,早去早回。” 作者有话要说:  太冷了,不写了,明天继续。 第109章 齐染得到了皇帝的准话,便起身告退了。他转身走了两步,而后缓缓站定,回转过身对皇帝轻声道:“父皇,现在天还冷,你注意身体,多多保重。” 以前齐染不是没有说过这样关心人的话,但皇帝觉得这次格外的不同。他其实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齐染会说这些,历经了种种,这个太子还是他一心看中的那个太子。就算是经历了各种悲伤的事,他的心仍旧仁慈,为人也足够的君子。 皇帝点了点头,脸上的疲惫之色少了许多,他笑了下,脸上仍旧保留着帝王应有的威严,道:“放心吧,这宫里有御医,朕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御医照看着的。这次你去南安寺也帮朕上炷香,过些日子等天变暖了之后朕再亲自前去。” 皇帝说这话倒是真心话,齐染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把刀插在他心口上。上辈子他是被刺杀的,最终不治身亡,齐染更不用说了,受尽了千百苦。还有性子张扬到了极点的斐清,本应该在这京城过着最舒适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最终因为家族的缘故,战死沙场。皇帝其实还是相当疼爱斐清的,他不用担心斐清夺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斐清在他面前又没有那么拘束。要不然以斐清犯下的那罪事,死几次都不够。 只是造化弄人,人和人的结局和现在截然不同。 齐染应了声是,仍旧是恭敬地退下离开了。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后深深叹了口气。 齐染回到东宫后便亲自给林悦洗漱了一番,他从地狱中爬回来,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但为了安心,他可以焚香沐浴为上辈子的斐清点燃一盏长明灯,为了如今的林悦,他也可以虔诚的去求这些悲天悯人之辈,让他们把林悦送回来。 收拾好林悦后,齐染便亲自带着林悦前往南安寺去了。 齐染把林悦送到南安寺送的光明正大,从皇宫到寺庙的路早就被御林军清道了,没有人会上前打扰到他们。当然这世上永远不缺有心思的人,也有无数女子在街道两旁的酒楼里观看,心中暗暗想着,太子齐染在轿子里一抬眼望见自己,那便是千载难逢的缘分。 不过可惜,有着这种想法的人今日注定要失望了。齐染坐在宽大的轿子里,眼睛心里只有躺在他身边的林悦。轿子外之人无论是想丢帕子还是想要抛花,注定都是一场空。 从皇宫到南安寺的路不是很短,不过终究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在到轿子在南安寺山脚停下时,齐染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帮昏迷中的林悦理了理微凌乱的发丝。 而后他走出轿子,一步一步朝南安寺走去。在他的身后,侍卫抬着轿子,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林悦。 人入寺庙讲究的是心诚,齐染没有什么心,但这一刻他求林悦醒来的心是诚的。 走到南安寺门口时,寺内的人已经在分列两边恭迎齐染的到来了。齐染看了看众多僧人,然后开口道:“惠明大师何在?” 南安寺主持上前不紧不慢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道:“太子恕罪,惠明大师每日此时都会授课,今日也不例外。” 齐染嗯了声道:“惠明大师是得道高僧,在禅房授课念经也是应当。今日孤为了救命恩人前来南安寺,但愿惠明大师能普救众生。” 南安寺主持听出齐染这话里有话,他心里有些紧张,齐染开口说惠明大师能普救众生,如果今日救不了人,那齐染是不是要拿他们南安寺开刀?这主持心里有种种想法,不过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有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他朝齐染徐徐朝寺庙之内伸出手,道了个请字。 齐染踏上南安寺的大门,他直直的朝惠明大师所住之处走去。他们到的时候,惠明大师并没有在里面。齐染也没有在意,他让人把林悦放在房内的床上,便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吉祥想在一旁伺候着,齐染道:“你也退下,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打扰孤和惠明大师谈话。” 吉祥知道难改变齐染的心思,应了声守在了不远不近之处。 惠明大师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出现,这期间齐染没有催促过一次。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林悦的窗前,细细的看着林悦那张眉目分明的容颜。他的目光中满是眷恋,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惠明大师踏入禅房时,齐染很自然的收回目光。他朝惠明大师恭敬的行了个佛礼,对惠明大师的怠慢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温和的说:“惠明大师想必已经知道今日孤前来的用意了,孤偶然想起惠明大师之言,想着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惠明大师能救林悦一命了,今日便求上门了,还望惠明大师为孤指明一条路,孤当感激不尽。” 惠明大师望着笑意温润的太子,心里却知道,齐染这笑根本不是笑,他这话明面上口口声声说的是求,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惠明大师自认为是世外人,不愿意牵扯过多的凡尘俗事。面对着命运已经改变的齐染,他仍旧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望着躺在床上的林悦,有些悲悯道:“太子可知你所说的这人,此时七魂六魄已快散尽。说来他本就不是这世之人,太子又何必强求把人留下呢。” 齐染听罢这话笑了下,他道:“惠明大师是得道高僧,孤是一介凡人听不懂这些大道理。孤只知道,如果林悦死了,孤就找人给他陪葬,一个不行那就十个,十个孤不乐意,那就百个,百个太少那就千个万个。孤总不会让他感到孤单的。” 惠明大师听着这不是威胁的威胁,他抬眸,漆黑的眼珠定定的望着齐染,里面不悲不喜,他陈述着一个事实道:“床上这位林施主本是早夭之人,他体内的魂魄并非这世的。现在他这种状态又是离魂之兆,贫僧可诵经稳住他的魂魄不散。你强留他在这里,困住他的魂魄,让他不得自由。日后六道轮回他不记得这一世的一切,却免不了病、弱、残,亲缘薄,一生孤苦无依。太子倒不如放开手,各归各位,日后终有缘分再相见。” 齐染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他道:“这辈子的缘分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孤不管他是什么人,又是什么魂什么魄,孤只知道他招惹了孤,这辈子他只能留在孤身边。” 对他这番偏执的话惠明大师最终只是平平道:“贫僧明白太子之意了。” 齐染嗯了声道:“大师何日诵经?可需孤做什么?” 惠明大师道:“贫僧需为林施主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太子若心诚,便为林施主抄写四十九日的经书吧。” 齐染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道:“这是自然。惠明大师竭尽全力,孤心里明白。”齐染这话里的意思是,如果惠明大师最终也救不了林悦,那他心里就不明白了,做事也就糊涂了。一个说不好,就会造成杀戮的。 惠明大师波澜不惊,他道:“太子先请准备一下,贫僧今晚开始为林施主诵经。” 齐染看了林悦一眼,转身离开了。 等齐染走后,惠明大师望着床上躺着的林悦,许久后他叹了口气道:“都是命,你是他的心魔,你若不醒,这天下怕是要遭殃了。”这世上的人总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 齐染以为大齐为皇帝祈福为由给皇帝送了一封信,便在南安寺住下了。皇帝以为他是有上辈子的心结,也有由着他在南安寺静静心。 在惠明大师为林悦诵经时,齐染每日抄写一卷佛经,每抄写一句便低声念叨一句林悦的名字,抄写完的佛经便让人拿去焚烧在林悦跟前。 专注做一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一天的临近。只是越到和惠明大师约定的时间,齐染的心越是紧张。这些天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林悦的状态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但他不敢问,只是默默的忍受着时间的到来。他怕问了,一切都成空。林悦还是那个昏迷不醒不能和他说话的林悦。 这天,齐染抄完佛经,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时,齐染以为是吉祥,便拿起佛经开口道:“吉祥,把这拿去惠明大师那里,让他烧了。” 身后没有响声,齐染心中一动,脊梁都挺直了。但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心里想的和看到的不一样,何况还不到四十九天,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齐染紧紧抓着手里的佛经,声音有些颤抖道:“吉祥,怎么了?” “怎么我刚醒来你就喊别人的名字?”齐染身后传来林悦那特有的懒散语调。齐染听到他的声音,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了,他手一软,抄写好的佛经落在地上。 齐染没有回头,他听到身后有人朝他走来,然后有人蹲下,把他抄写的佛经从脚边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醒来吗?现在我醒了,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林悦道。齐染根本没听出林悦声音里的克制,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颜色消瘦但却活生生的林悦。 只是林悦并没有看他,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齐染抄写的经书。 齐染笑了下,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哑着嗓子道:“你真的醒了?” 林悦淡淡道:“是啊,我怕我再不醒来,你的血就流完了。”齐染抄写完烧在他跟前的佛经,是用齐染自己的血写成了。 血变成一个一个的字,成了束缚林悦没办法归来魂魄的最刺眼的东西。他看的见,却摸不着,更没办法阻止。 第110章 林悦盯着桌子上放置的经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自打他昏迷不醒后,他的魂魄便飘出了身体。不过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魂魄没办法回到昏迷中的躯壳中,也不能离躯壳太遥远,要不然那躯体就跟瞬间没有了气息似的。更让他郁闷的是,齐染没办法看到他。 林悦在这期间终于体会到了没人能看到自己时那种无助的心情,其实在发现齐染安排的事时,他的脑袋里面满满的都是火气。为齐染挡下那致命的一剑,林悦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他护着齐染,这是本能。但他护着齐染并不代表他不生气。 在齐染和齐靖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时,林悦就有感觉。那段时间,齐染不愿意让他接近齐靖,他还时时刻刻在防备着齐靖。林悦虽然和齐靖接触不多,但对齐靖还是有点了解的。齐靖这人是极为聪明的人,而且相当会利用机会。齐靖既然对自己有怀疑,那要做的事肯定是除掉自己,以免自己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林悦知道,齐染策划刺杀的事件,并不是因为他想急切的坐到那个位置上,而是因为自己。 齐染要护着自己不被齐靖伤害,一劳永逸的方法便是让皇帝觉得齐靖有登高谋反之心,刺杀是最好的借口。 林悦不想齐染担心自己,便没有去刻意接近齐靖。齐染在那段时间一直在做各种准备,林悦没想到最终的准备都用在了齐染自己身上。 当林悦魂魄无法归回体内时,他是跟着齐染的,自然也知道他这期间面对的事。有一点齐染倒是说对了,他真的是很生气。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再次醒来时,他绝不会轻易原谅齐染,要不然这人根本不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那躯壳的联系越来越弱。他的魂魄甚至时不时开始出现透明的情况,林悦有种感觉,等他的魂魄完全变成透明的,那他就会消失,而那具躯壳也会彻底死亡。 若是刚开始来带这里时,林悦对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欣喜若狂的。但是现在,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郁闷和苦涩。他虽然想过不那么轻易原谅齐染,但绝没有想过两人至此不再相见。 那段时间,林悦拼命的往那具躯壳里钻。他想睁开眼和齐染说说话,他甚至想过,自己只要能睁开眼,他就能原谅齐染做的那一切。 可是一切枉然。 他只能看着齐染在无人时难过哀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拥抱过齐染,可是齐染感觉不到。好在一点,在皇宫内的范围他可以跟着齐染四处飘荡。 林悦想,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那他也陪齐染最后一段时间,哪怕他陪着的那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齐染喊他的名字时,他在一旁应着,齐染睡得不安稳时,他在一旁握着齐染的手,用手拂过他的发丝。他甚至狠狠亲吻过齐染的嘴唇,可是齐染没有感觉,他也没有。 林悦有时看着睡不安稳的齐染会想,如果他们就这样错过了,那他应该会后悔的。会后悔他们的时间浪费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会后悔他竟然没有多吻齐染几次,会后悔他没有早日和齐染相互喜欢,两人没有早点心意相通,要不然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就不会那么短暂了。 林悦想着这些想的心酸,默默的注视着齐染,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对齐染生气了。直到,齐染突然把他弄到这南安寺。 他不知道惠明大师有着怎样的神通,在他和齐染对话时,林悦一度生怕齐染会害怕会退缩。但齐染根本没有询问那么多,他只想让自己回来。 当时听到齐染霸气的拒绝让他入轮回,哪怕代价是自己下辈子孤苦无依时,林悦心里是高兴。这辈子的心都操不过,谁还会想下辈子。下辈子谁知道自己会投胎成什么,也许是一头牛也许是一头猪。林悦想,就算是看在齐染有这心的份上,他醒来也不会对着齐染生气的。 不过事实总是打脸的,他刚刚有这种想法,齐染的所作所为就让他更加生气。惠明大师为他诵经,齐染为他抄写经文。 可是齐染却是用自己的血抄写的,当他第一次看到齐染这么做时,他甚至抬起手朝齐染脸上甩了一巴掌。可是他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他的手只能穿过齐染的脸颊,连他的头发丝都不能碰触一下。 林悦看着齐染把抄写过的经文直接烧了,他只觉得眼疼。林悦想,他是魂魄不会哭,他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能得到一份这么纯粹的感情,他以为他的人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活着又平平淡淡的离开。可当他遇到齐染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齐染喜欢他喜欢的入骨,他因这份喜欢,魂魄疼的入骨。 他躺在南安寺几日,齐染就用血写了几日的经文。林悦想,七七四十九天到来,他真的醒来,齐染也会因失血过多而病了吧。他们两个难不成就这样一个昏迷一个醒着,然后过一段时间,两人的角色进行对换一次。那样的话,他们要浪费多少时间。 林悦不信神佛,可是因为齐染的缘故,他宁愿这世上有神佛。他是个现代人,从来没有真心跪过谁,可是在齐染看不见的地方,他就像是人一样,一步一叩首,日夜不停跪拜了南安寺所有的地方。 他想要回到齐染身边,他想阻止齐染这一切的动作。 可是什么都没有,直到今日,他再次看到齐染划破自己的皮肤,漫不经心抄写着经文。林悦只觉得眼发热的厉害,他想告诉齐染不要这么做,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 林悦觉得浑身都在疼,像是有火在燃烧他的魂魄一样。但让他感到最疼的却是他的双眼,他控制不住里面有东西不停的流出来。只是让林悦感到惊讶的是,他眼睛里流出来的却不是眼泪,而是鲜红的血。林悦愣怔怔的摸着眼角,他望着魂魄之中自己手上的血迹,他觉得这血都是齐染的。 他有些害怕这些,他甩开手,想要把这些血都甩掉,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避开那些血迹。最后林悦有些气恼了,他望着躺在一旁的躯壳,愤恨的准备远离这躯壳。他想,既然不想让他活着,那就直接让他死了吧,也好过让齐染这么受罪。 也许是他太气愤了,也许是惠明大师诵经诵的有效果了。总之在他想要离开的一瞬间,他像是被人狠狠拽了回去。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后,他回到了躯壳中。 他躺的有一段时间了,乍然醒来,走路都会腿软。不过林悦不在乎,他看了一眼一旁震惊不已的惠明大师,便跌跌撞撞朝齐染所在处走来。 在他推门而入的一刹那,他满鼻子血腥味。在魂魄被人看不到的时候,他像是没有了味觉,现在这个味道只让他浑身都觉得难受。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神色面对着齐染。 @@@ 齐染愣怔怔的看着林悦,林悦的眉眼桀骜冷峭,像是在生气又像是竭力忍耐自己。林悦没有再说什么话,他拿过细巾,细细的帮齐染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做这些时,林悦的眉眼很平静,但齐染知道他眼底深处满满的都是心疼。 齐染想着林悦说的那些话,突然那么神经质的笑了下道:“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看,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林悦把目光从那散发着血腥味的经文上拿回,放到齐染的脸上,他忍不住道:“如果就算是你的血都流干流尽了,我还是没办法回来呢?难不成你要陪着我一起去死?” 齐染摇了摇头,他漫不经心的碾了碾自己的手指,道:“怎么会,我不会陪着你死的。我会好好活着,我要那些曾经伤过你的人,都死。” 林悦的眉心狠狠皱了下,他定定的望着齐染,齐染现在有些不对劲,似乎对自己回来还有些不相信那般。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把人揽在怀里。他有很多话想对齐染说,不过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他抱着齐染,感受着这人的存在,是他身为无人看到的魂魄时最想做到。 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林悦低声在齐染耳边喃喃道:“齐染,我回来了。” 齐染被林悦搂在怀里后许久,他听到林悦跳动的心脏,才终于确认这人真的回来了。他把头埋在林悦的脖颈处,他低声哑着嗓子说:“回来就好。” 林悦嗯了声,他感受到自己皮肤处有潮气,他只是用手抚摸了下齐染的发丝。 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只过了一会儿。齐染从林悦怀里退开一步,他红着眼睛道:“你醒来,我们回去吧。你睡了这么久,我们回去好好调养调养身体。”齐染其实知道这都是他的借口,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总觉得林悦呆在这里时间长了,就会离开他。林悦的以前,他不想过问那么多,他只想这辈子紧紧抓着这人的手,再也不放开。 林悦点了点头道:“也好,回去吧。”他说罢这话,看了眼桌子上的经文道:“我都已经醒了,这经文就留下吧,不用烧了。 齐染点了点头道:“你愿意留下便留下吧,你现在醒了,证明我的心是诚的,这些不要也罢。” 第111章 齐染对这个把林悦唤醒的南安寺一点好感都没有,他觉得这个地方就是和他犯冲。尤其是那个惠明大师,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等着林悦出家当和尚,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舒服。所以他说想离开,那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的。他吩咐吉祥立刻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林悦有点担心他的伤,不过转念又想,在这南安寺对齐染的伤更不利。寺庙之内不能吃肉,齐染也没办法补补身体。还是下山的好,等到了皇宫,齐染可以好好补补身体,把这些日子流出的血好好补回来。 虽然齐染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南安寺,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同林悦还是和惠明大师见了一面。惠明大师仍旧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对着齐染仍旧如同以往一样,疏远有礼让人挑不出毛病。在对上林悦时,惠明大师的眼神稍微有些复杂。 林悦看他那眼神就觉得这惠明大师想要劝说他入佛门,他心里都打好拒绝的草稿了。让林悦没想到的是惠明大师只是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提起让他入空门的事,只说让他好好保重。林悦只觉得自己心里一肚子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实在是令他难受的紧。 不过最终林悦还是保持住了自己应有的风度,他谢过惠明大师,然后便同齐染一起离开了。等两人离开,惠明大师坐在禅房中,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没有诵经,也看不进去一页经文。林悦和齐染之间的关系他隐隐能看出几分,但他也看得出有林悦在身边,齐染就会一直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未来也会是一个明君。 齐染能为林悦保持住理性,这也是惠明大师没有劝说林悦继续出家的原因。林悦要是真的死了,或者出家了,齐染怕是会疯魔掉的。 想到这里惠明大师叹了口气,他闭上眼,把这些凡尘俗事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后默默念起了能让他心静的经文。惠明大师想,这也许就是命,是齐染的命,也是林悦的命,但愿以后一切如现在。 林悦和齐染离开南安寺是两人慢慢腾腾走下去的,齐染的心情一直很好。来的时候他有多绝望多难受,现在就有多高兴。如果不是身后有人跟着,他甚至想这么光明正大的和林悦手牵手的离开,不过这也只是齐染的想法而已。 就算是生活在开放世界的林悦,也不可能这么做的。 两人走下山后,齐染看着林悦淡淡道:“你刚醒来,身体还虚弱。今日便同我一起坐马车回去吧。”如果忽略他泛红的耳垂,这话大概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林悦听齐染连接口都帮自己找好了,他道:“多谢太子,那微臣恭敬不如从命了。”一旁的吉祥看着两个在表演的人,只觉得牙都酸了。他是不敢多话的,忙掀开帘子,让两人进去了。 马车行走时,林悦贴着齐染的耳朵悄声道:“太子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齐染因热气瑟缩了下脖子,他本能的想说,自然是带你回宫。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林悦已轻笑道:“我已经醒来,再入住东宫怕是不合适吧。皇上就算是再怎么心疼太子,也不可能由着太子这么做的。” 齐染抬眸,他慢声道:“那你的意思是?” 林悦望着他道:“来日方长,太子先送我回自己的住处吧,明日我会入宫。” 齐染定定的看着林悦,许久后,他哦了声道:“那好吧。”林悦醒来的太突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又太短太仓促,齐染心里有很多话想对着林悦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林悦也是如此,他们都需要静静心,然后才能在面对彼此时不会惊慌失措。 齐染把林悦送回府上,林悦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这里了,好在这里在他心里只是一个住处,他很快就适应了。 林悦身体还是有些虚,毕竟躺了那么久。他洗漱一番,便躺下了。可是躺在柔软的床上,他根本睡不着。他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想的最多的是齐染。 他真心心疼齐染,心疼的骨头都疼了,他相信齐染能感觉出来。他很想把齐染留下,把他拥在怀里,狠狠的吻着。但是齐染的身份让他不能这么放肆,现在齐染虽然是皇宫里唯一的皇子,但保不准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一抽风,把齐染给废了。 皇帝的心思这么难猜,在齐染登基为帝之前,林悦可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宁静。但心生想念这种事,谁都没办法控制,就连冷漠如林悦也是如此。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林悦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齐染,那就是经历过这次事件,他灵魂出窍的能力好像消失了。他的灵魂和这具躯壳像是彻底融合在一起了。他没办法挣脱这躯体的束缚,再灵魂出窍飘入皇宫去看齐染了。 林悦想以齐染的聪慧肯定很快就会想通这里面的一切的,说来这种怪异的能力一直跟随着他。现在这能力消失了,林悦心里有股恍然之感。 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这种心思,恍然是因为不相信不自信。他是相信齐染的,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的。 也许就如他当初说的那样,他就是为了齐染而来的。这种能力因齐染而生,又因齐染而消失。缘分大抵就是这样来的。 林悦无声的喊了声齐染的名字,两个字从嘴中划过,让林悦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暖之意。 两情相悦总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第112章 林悦沉睡了几十天,现在醒来了,虽然没有灵魂出窍的异能了,沉沉的睡上那么一觉,但是一夜并不能改变他身体虚弱的事实。 只是第二天他仍旧早早的醒来,然后梳洗一番随意吃点东西便入宫请安去了。皇帝最近因为齐染的事无心朝政,一直在自己寝宫里休息,朝堂上的事基本上交给了齐染在处理。以往皇帝会觉得这是一种清闲,现在他的心情很复杂。他自然是最心疼齐染的,齐染经历的那些是他完全不敢想的,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想这辈子齐瑛和齐靖落败成这样,里面有几分是齐染的手笔。 这次皇帝就算是想通了往日的那些,不过也并没有对齐染生气,也没有怜悯齐靖和齐瑛。他心底清楚,如果齐靖和齐瑛心里没有想要取代齐染的想法,那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齐染身为未来的帝王,上辈子被齐靖这么压制上,这辈子能不动声色的反击,也算是一种成长。皇帝只是偶尔无聊时想想过去的那些事罢了。 在林悦入宫请安时,皇帝正在写字,写字能让人精心。宫人禀告说林悦前来求见时,皇帝愣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本来在齐靖告诉他,林悦是个鬼怪时,能附人身偷听任何人说话时,他心底是既惊慌又愤怒。如果当天没有亲耳听到齐染的那番话,他当夜就会把林悦给斩杀了,然后把他挫骨扬灰。 结果林悦只是齐染在人前一个掩人耳目的存在罢了,想到齐染能把林悦忽悠的为自己挡下那致命的一剑,皇帝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觉得林悦这人实在是有点蠢。齐染既然留着林悦有用,他自然不会动林悦一分毫毛的,不过这么蠢的人他还是不见了,让齐染去折腾吧。 于是皇帝吩咐内监给林悦赏赐了些补品,又暗示了林悦齐染这些天对他的看重。林悦心领意会,谢恩之后直奔东宫而去。 皇帝知道后,叹着气摇了摇头,只觉得林悦心思单纯,留在心里满是窟窿的齐染身边也好。 林悦自然不知道皇帝在心底给他标上了蠢、傻的标签,他满心欢喜的朝东宫走去。这些日子朝堂上算是进行了一次大的变动,没有人敢轻易出幺蛾子。 皇帝总共三个儿子,现在一个出家当和尚了,一个被幽禁在京城。这朝堂上是齐染的天下了,他们也不敢轻易折腾什么,办事的效率比往日提高了很多倍。齐染对这情况是万分满意的,他早早的上朝,早早的下朝,不像以前那样,耳边大多是无聊的琐事。 所以林悦到时,齐染也在东宫。吉祥看到林悦,心情非常好,忙把人迎了进来。他对林悦异常恭敬道:“林大人,太子殿下正在书房呢,这边请。” 林悦第一次在吉祥身上感受到这种待遇,他微微一笑道:“太子的书房,我不大好进去吧。”吉祥心里一阵无语,心道你要是不想进去,何必跟上来呢。不过这般吐槽的话他现在是不敢在林悦跟前提起的,他忙跟着一笑一语双关道:“太子殿下看重林大人,这东宫,林大人乐意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林悦轻笑一声,敛眉垂目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吉祥心底正惦记着这事,听闻这话顺势接上话匣道:“太子殿下没让太医看,好在东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太子私库里也有不少补药,倒还好。” 林悦知道吉祥说这话是想让他知道齐染对自己的好,不可否认,在听到这话时,他那颗无坚不摧的心狠狠疼了下。他眼前又闪过齐染用笔蘸着自己的血为自己写经文的场景,想起这些,他的心就疼的更加厉害了。 吉祥说完这话偷瞄了下林悦的脸色,看到林悦脸色不是很好看时,他心里松了口气。不管这段禁忌的感情是怎么发生的,林悦是在乎齐染的。吉祥怕齐染看到林悦表情不好会找自己麻烦,忙又添了一句道:“林大人来了,太子殿下肯定是高兴的,这伤也就会好的快了。” 林悦没有吭声,默默的朝齐染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吉祥并没有通报,直接推开了门,然后站到一边让林悦进去。 林悦走入齐染的书房后,吉祥就把门关上了,挥手挥退了四周服侍的宫人,他本人则站在门口为里面的人把守着秘密。 林悦走入书房时,齐染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朝着他悠悠而笑。待林悦走近,齐染站起身亲自为林悦倒了一杯茶,而后轻声道:“我想着你今日就会入宫,好在下朝的早,不至于让你在这里苦等。” 林悦这时正处在对齐染无限心疼中,听闻这话便道:“多久都会等的。” 齐染愣了下,他放下茶壶,似乎有些不明白林悦这话里的意思。林悦沉静下自己那颗跳动不已的心,他坚定的说道:“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齐染这次听清了这话里的情谊,他白玉般的脸颊微微泛热,他嗯了声,淡然道:“这是自然的,要不然你还能等谁。” 林悦嗯了声:“没有别人,只有你。”只要以后齐染仍旧如同现在一样,两人的感情仍旧存在,那他身边就只会有齐染。 后面这话比较实在,不过在这种场合,林悦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让人扫兴。 齐染轻轻说了声好,林悦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缓步上前,做了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他把齐染搂在怀里,狠狠的吻了上去。 第113章 吉祥在书房门外红着老脸听着里面窸窸窣窣还有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他抬头看着天空,心想,这年轻人就是冲动,两个人一个有伤在身,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结果刚见面就干柴烈火的这么胡闹,也不怕太热情了把书房给烧了。 当然,这些话吉祥也只能在心底想想,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而房内的林悦和齐染在分开后,彼此也开始冷静下来。林悦抿了抿嘴,他是有心想做些什么,但现在身子骨不争气,他只能在心底暗暗下决心,等两人下次单独相处时,他一定不会向今天这样有心无力。 齐染倒是没有林悦想的那么多,他两辈子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在这方面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根本不如林悦那么开放,两人现在这么相处着,他心底已经很高兴了。 林悦不想让齐染多想,让他觉得自己不行。他干咳两声道:“你的伤没事吧。” 齐染动了动胳膊,又拿眼看向林悦的心口,他摇头道:“无碍。”他说这话是真心的,在齐染眼中林悦那伤才叫伤,和林悦相比较,他这顶多叫做破了皮流了点血。 林悦轻声道:“好好养伤,我会心疼的。”齐染脸上刚刚退却的红霞又因这话浮现,他拿眼看向林悦,觉得这人的嘴像是抹了蜂蜜,说出的话都是甜的。 被齐染这么盯着,盯得林悦心底起热,他抿嘴一笑道:“好看吗?” “什么?”齐染茫然的抬头,等脑袋里反应过来林悦说了什么后,他第一反应是又盯着林悦泛着水渍的唇,脑袋里想的却是两人刚才相拥着时的场景。 齐染在林悦笑意盈盈的目光中收回视线,他随意转移了个话题道:“你现在还好吧。” 林悦顺着他的话道:“一觉醒来伤势平稳,疼痛期已过,人也活蹦乱跳的,自然是好的。” 齐染却皱下了眉头,他低声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昨天想了下你说的那些话,你在昏迷期间是不是不能回到身体里了。” 对于自己能力消失的事,林悦根本没有打算瞒着齐染,只是昨天的场合不适合谈论这个问题。现在齐染开口问了,林悦便把自己昏迷后的情况说了。当然,他略过了自己各种心理历程,尤其是魂魄吐血的事。虽然他现在的身体很康健,但林悦总觉得魂魄能吐血,那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林悦虽然说得很轻描淡写,但齐染知道他在这期间肯定不好过。他心里一酸,道:“没关系,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处理掉的。” 这样的话听在一个现代人耳中,有点像是被包养的感觉。林悦因为这个包养人是齐染,心底有无限包容力,他点头理所应当道:“这是自然,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当然要为我做主。” 齐染嗯了声,他犹豫了下又道:“我有个秘密想跟你说,虽然你可能也许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他曾在心底发过誓,林悦醒来的话,他就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这人。现在是时候履行自己诺言的时候了。他都想好了,如果林悦因此害怕,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绝对不允许。 林悦看着齐染郑重的样子,在齐染和皇帝齐靖摊牌的时候,他并没有跟上去。但他是个现代人,或多或少看过一些古古怪怪的小说。加上齐染表现的这么明显,他在心底也能猜出齐染要说什么的。在齐染准备张口时,林悦开口打断他要说的话:“现在别说,我也有一个秘密,我们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交换一下。” 齐染眨了下眼,他小心求证道:“是你能灵魂出窍的秘密吗?” 林悦想了下道:“也不算是,不过和你的秘密相差不下。”齐染哦了声,心里到底涌起了一丝好奇之意。 林悦道:“今日我入宫是为了谢恩,不易在东宫久留,我便先回去了。” 齐染知道林悦这话说的不错,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让林悦离开,但心底却着实不想让人离开,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林悦望着不吭声的齐染,他轻声道:“来日方长。” 齐染点了点头,然后杨声喊了吉祥,命吉祥亲自送林悦出宫。齐染这么做自然是给林悦脸面,他要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林悦是他最为看重的,是他宠信的。 林悦没有谢绝齐染这份好意,如果齐染是个普通人,那他就和齐染过普通人的生活。现在齐染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接受了齐染,同时也接受了齐染的身份。他看过太多的事,见过太多肮脏的东西,这份纯粹的感情他很珍惜,他也不是那种爱好面子的人。 林悦出宫后就打发吉祥回去了,他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让林悦感到惊讶的是,有官员给他送了礼品,不过都是些品阶不大的官员,送来的东西倒是挺珍贵的。林悦拿过几样看了看,然后便吩咐半夏登记入库了。 在半夏等人做着这些事时,门房来禀说是越秀带着东西前来看望他。林悦听到越秀的名字,一时间没想起他到底是谁,等想到后,他让人进来了。 越秀身边带了一个他常见的侍卫,手里带着各种珍贵的补品。等坐下后,越秀便望着林悦道:“恩公,你身体无碍了吧。” 林悦点头道:“已经没事了。” 越秀脸上露出个笑容,越秀近来清瘦了不少,这一笑倒有十分真诚。他道:“恩公受伤,我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这些补品是我唯一能做的,还望恩公不要嫌弃的好。” 林悦心情好,脾气看上去也好了几分,他难得玩笑般的说道:“你是南诏的王子,来看我已经是给我面子了,我怎么会嫌弃。” 越秀听了这话面上有两分焦急,他忙道:“恩公万万不可这么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越秀永远铭记在心中,永不敢忘却。” 越秀说这话时表情很郑重,林悦只觉得太过郑重了,他道:“其实你心里清楚,那时我只是去凑热闹罢了,并不是要去救人的。” 越秀笑了下,他垂眸道:“不管恩公心里怎么想,恩公的确是救了我一命。”说来从他出生到现在,除了他的母妃,还从来没有人救过他呢。在南诏,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踩死,就连宫女和内监都是如此。只有林悦,真心救过他。 林悦没有再说别的了,越秀非要认这个死理儿,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和他分辨个对错。 越秀知道林悦不想谈论这些,他便岔开了话题。越秀其实也是个谈话高手,和他一起聊天不算无聊。不过林悦知道齐染这人小心眼,万一听说了自己和越秀谈论时间太长,心里不知道会默默喝几坛子醋,他便在中途停止了聊天。 越秀是最会看人脸色的,看到林悦兴致不高,便颇为识趣的站起身提出告退了。 林悦并没有直接让他离开,而是问了句:“我这些日子昏迷不醒,林家的情况如何了?”按照他的性子,他是不可能关心林家的。只是日后他和齐染在一起,如果名声太过不孝,难免会让人抓住把柄。齐染肯定会因此得罪一些小人,为了齐染能安宁,他捏着鼻子也会承认自己是林家人的。当然,只是表面是,私下里,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林家人若是惹火了他,他还是会生气翻脸的。 越秀愣了下忙道:“宫里的如意公主很是安好,前些日子我刚见过。牢房里的林家人也都很好,并没有受审讯,一切都很好。”说道这里,越秀又低声道:“据说是太子殿下开口免了林家人刑罚的。恩公,我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提及此事。” 林如意虽贵为公主,但林家却获罪了。她现在嫁给越秀,对越秀的名声不是很好。但越秀今日前来只是为了看望林悦,不是为了让他和太子说情,给林如意一个体面,也给自己一个体面。 林悦道:“我自然知道这些,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越秀抬眼笑了下,然后告辞了。 林悦等越秀走后,只觉得累了。他吩咐了下人,说是谁也不见,便去睡觉去了。 随后几天,林悦一直呆在院子里没有出门。饿了就吃点东西,累的时候就睡觉,不累的时候就锻炼锻炼身体。林悦的愿望是,争取这破身体能早日过上幸福的生活。 第114章 林悦在自己家里呆的舒服了,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但这时宫里的齐染却是有点坐不住了。他自打和林悦认识以来,两人关系还是君臣时经常是白天不见晚上见的,现在两人关系有着突破性的进展,却是白天不见夜晚也没办法见。这样十几天不见面的情景转变让齐染有点难以接受,尤其是他现在还处在心虚的阶段,总觉得林悦长时间和自己不见面就是因为心底还在生气。 齐染自然知道林悦没这么小心眼,但这样的想法却没办法受自己的控制。齐染总想见到林悦,这个念头在得到林悦和越秀见面后升到了最顶点。齐染在东宫转悠了几圈,在天色昏暗宫中开始掌灯时分,他把吉祥留在东宫,自己则再次偷偷溜出宫了。 齐染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宫,现在朝堂上下宫里宫外,哪个人不是看他的脸色行事。但齐染不想给林悦多找麻烦,半夜三更出宫去私会臣子这种事,传出去对林悦终究是不好。他不想朝堂上的人对林悦有意见,也不想让林悦背负那些流言蜚语。 齐染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林悦的府上,林悦这里的人大多数是不认识齐染的,齐染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他记得林悦府上的宫女有个叫半夏的,便让门房通知半夏说是来寻她的。半夏到了门口,看到齐染惊了一跳,忙把人给迎进去了。半夏自然不敢认为齐染是来寻她的,慌忙把人带到了林悦的住处。 这时的林悦刚做完锻炼身体的运动随意洗了个澡,看到齐染突然出现,他也是一惊。 等林悦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齐染而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时,他咻然笑了。林悦让半夏等人都退下,自己亲自关上门把人拉到内室,然后望着齐染道:“你怎么来了?”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轻快和欣喜。 齐染听得分明,他心中的各种复杂情绪去了一分,他错开眼淡淡道:“我现在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林悦不说是最了解齐染的人,也知道这个心机颇深的太子总是嘴硬心软的。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衫笑眯眯道:“是吗?” 那故意拉长的声线让齐染觉得自己的内心都被这人看透了,他颇为平静的说道:“自然是了。” 林悦摊了摊手颇为怅然道:“我还以为太子殿下深夜前来是因为想我了,没想到竟然是我自作多情,真是有点伤心。” 明知道林悦这语气有几分是假的,但齐染还是不忍心,何况自作多情这四个字,在有情人的耳中本身就是另一种表白。齐染便抬眸含糊道:“你说的也有几分。”林悦知道齐染的感情一向内敛,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也没有太过分,伸手把齐染搂在了怀里。 齐染这时才完全确定,林悦的心是属于自己的,他那颗晃荡不安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了。 林悦能感受到齐染的不安,齐染无论是手段在强硬心机再怎么深沉,在感情方面他其实是空白的。也许是他昏迷期间吓到他了,也许是齐染把他看的太重了。对于齐染现在的状态,林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染把自己伪装的太好,就算是心慌心乱也不愿意说出来,林悦想说其实他们两人之间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但是现在时机不好,再者这话说出来有点太破坏情趣了,林悦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而是突然俯身,细细的吻上了齐染白净的耳垂。 齐染被他的动作刺激的浑身一个激灵,不过他忍住了,任由林悦动作。 夜半时分,一切都平静下来,林悦望着头顶上的纱帐有些出神。他其实有打算把自己的身体锻炼的更加厉害后才和齐染进行最后一步的。但恋人之间是最经不起诱惑的,这么好的时光,他和齐染走到最后这一步也挺美好的。最让林悦感到满意的是,他没丢脸。 齐染不知道林悦在想什么,他身体不舒服,人也有些累。明知道现在不应该留下,但他还是顺着内心的想法闭上眼道:“我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你叫我。” 林悦嗯了声,低声道:“睡吧。” 齐染脸上露出个微笑,然后便沉沉的睡去了。 齐染这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齐染一开始看着陌生的地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等反应过来后,他脑海中想起昨晚的事,容颜泛热,缓缓坐起身。床上只有他自己,林悦不在。 床边有放置好的衣衫,是他本人的。齐染神色微微一顿,抿了抿嘴,略带几分笨拙的把衣服穿戴好了。房门口还放置好了洗漱的东西,都是新的。齐染慢腾腾的洗漱了一番,然后才推开房门,门外站着吉祥,不见林悦的踪影。吉祥垂着头,表情和往日一样,开口恭敬的说道:“太子殿下,奴才今早儿看你还没有回来,便给你拿了衣衫。皇上今日没有上朝,也没有着人问太子您的情况。”他自然不敢说他担惊受怕的一夜,天亮了看到齐染还没回宫,便自己找出来了。 好在皇帝最近有些低沉,对这些琐碎之事没有太多关注。吉祥来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不过在林悦吩咐他不要打扰到齐染时,他心底还是很震惊。 心里不得不佩服林悦有种,齐染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他都敢招惹。只是吉祥深知在宫中活的长久的秘诀,那就是多看少说话。他自然不会在齐染面前提起这些的,只能在心底默默槽几句,然后把林悦的分量在心里提高了几倍。 齐染哦了声,这时只见林悦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还端了一碗冒着白烟的粥。看到齐染,他快速走了几步道:“这是我刚熬好的粥,你喝一点。” “你熬的?”齐染有些讶异的问道。 林悦点了点头,说:“尝尝喜不喜欢。” 吉祥十分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几步,林悦把粥放到走廊处的小桌子上,又为齐染收拾出一个软和的凳子出来。齐染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坐下把粥慢慢的喝完了。 等喝完粥,齐染擦了擦嘴道:“我回宫了,你身体养好了之侯,便入宫请安吧。” 林悦应下,他把齐染送出府。吉祥做事是十分有眼力的,这次出宫让人准备了轿子。林悦看着齐染面无表情的坐上轿子离开,他看着轿子远走,直到消失在自己眼中才转身回去。 回去后林悦亲自收拾了床单被褥,然后他坐在房间里想着齐染的模样,想着想着,他突然莫名的乐了。 齐染在回东宫后,本来还想强忍着处理些朝堂上的事务呢,不过刚看了两本折子,他就放下了。人也躺在了软塌之上,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心里陡然不是那么高兴。 吉祥看着难得露出这番表情的齐染,他上前笑道:“太子,林大人心里肯定是念着你的。只是现在林大人也没个正经的官职,他刚醒来就常常入东宫的话,怕是会有些太惹眼。” 齐染看了吉祥一眼道:“怎么,你人在孤这里倒是帮外人说起话了?” 吉祥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太子爷,你看奴才这嘴,就是笨不会说话。” “好了。”齐染不想把自己心中的不高兴发泄在别人身上,他躺在软塌上道:“你说的孤都明白,孤倒是想给林悦随心所欲的权利,可惜……”可惜什么,齐染没有说,但吉祥明白。可惜齐染只是太子,上面还有帝王,做事不能全凭心意。 吉祥听罢这话忙岔开话题道:“太子,京城幽禁的那位这些日子一直在托人往宫里带信儿,说是想见你一面。” 齐染垂下眼淡淡道:“这种事儿以后就不要和孤说了。” 一句话吉祥就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件事了。 齐染半眯着眼躺在软塌上许久,而后他突然开口喃喃道:“越秀在大齐也呆的够久了,他既然有心回南诏争夺王位,也该打发他离开了。” 自言自语说到这里,齐染睁开眼对吉祥道:“研墨,孤要给父皇写折子。”大齐和南诏现在没必要打仗,越秀有心在南诏一展才华,也有心和大齐搞好关系,那他也没必要一直留在京中。还是赶快打发走了,包括越秀那个未过门的妻子还有林家的人,他都要解决掉,免得有人在林悦面前提起这些人和事惹人心烦。 这些事在齐染看来宜早不宜迟,林悦刚醒来不久,现在他处理林家人,时机正好。 吉祥听了齐染的吩咐,不自觉的拿眼望向齐染的腰,不过他在齐染发现之前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委婉道:“太子,这些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何必今日就处理呢。” 齐染抬眸道:“研墨。” 吉祥看劝说无效,默默起身去研墨去了。 齐染垂眸,他在心底冷哼一声,心道,打发越秀回南诏怎么可能不是要紧的事。如果有可能,齐染甚至想把这个极有野心的越秀给杀了。只因放越秀回南诏,只会让南诏的局势更加混乱罢了。南诏国主现在身体还算健朗,越秀回去什么时候能登上王位,什么时候才能制服不服他的人,那都需要时间的,这些时间对大齐来说是极为珍贵的。 一场战争的发生,就算是赢了,也需要几年的休养。 正在想着如何处理这些事时,齐染突然听到有宫人前来禀告,说是林悦前来求见。 正在研墨的吉祥看向齐染,只见齐染的眉毛动了下,那双晶亮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第115章 吉祥看齐染这细微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适合继续留下,他忙悄悄的退下了。齐染看向林悦道:“你怎么进宫了?”他前脚回宫林悦后脚就跟上来了,这是齐染没想到的。 林悦也没隐瞒自己的心思,直言道:“我担心你,就入宫了。”好在他现在给宫人的感觉还是齐染身边的红人,要不然进宫见齐染都是一件难事。 齐染轻悠悠的嗯了声,他见了林悦只觉得满心喜欢,刚才在脑海里想要急切去办理的事现在他根本不想动。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两情相悦了,这样看着一个人满心都是高兴。齐染想,他真的栽在了林悦身上。林悦昨晚对他做的事,换做另一个人哪怕只是碰碰他的皮肤,他都能把人直接给杀了。而林悦是不同的,对于林悦的碰触,齐染会有些不好意思不适应,但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这种心情以齐染的性子是不会说出来的,不过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齐染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双晶莹剔透的双眸中,一览无余。 林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感受着手指下细腻的皮肤,他心里有股难言的激动。他性子冷,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人,没想到在这个时代,遇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林悦想到这里心口蓦然暖暖的,他看着齐染道:“不是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吗?昨天没有来得及开口,现在突然想说了,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时间听一个故事。” 林悦在说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时,声音不由的压低了三分,这让齐染突然想到昨晚某个场景,林悦也是在他耳边胡乱的说,太子殿下,齐染,你别憋着,说话啊。 齐染想到那些画面,眼睛都不知道该摆放在哪里了。 林悦这个时候是不会拿昨天那些事调戏齐染的,他心里清楚,如果齐染不是真心喜欢他,绝对不会让他那么折腾的。齐染是一个古代人,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能放下身段这么任由自己,已经是对感情最好的回答了。对于齐染的这份心,林悦觉得是最珍贵的东西。 林悦很随意的找了把椅子坐在齐染身边,两人贴的很近,四目相对时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林悦斟酌了下语言,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其实林悦已经死了,我还是他,但又不是他……” 在林悦开口时,齐染第一反应是林悦和他一样都是重活一辈子的人,但随着林悦漫不经心的开口讲着的事,齐染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脸上的震惊还是流露了出来。 等林悦说完自己最大秘密,他看着齐染玩笑般的说了句结束语:“其实我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告诉别人这个秘密,这种事本身就让人害怕,说出来被人听到当笑话付之一笑是最好的,要不然我大概会被当做鬼怪给烧死的。” 齐染本来还沉浸在林悦是其他时代的人,听到这里,他眉眼倒竖,一脸肃杀之气:“谁敢动你分毫?” 林悦笑出声,他语气慵懒:“现在我是不怕了,因为我有人护着。” 齐染没有觉得这是调侃,他甚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我动都不会让别人动你一下,更何况是烧死你呢。” 林悦挑眉:“那我这条命就交给太子你保管了。” 齐染望向林悦,他张嘴想把自己的秘密也说出来,这样也算拿自己最大的把柄给林悦,不过还不等他张口,吉祥敲门而入,说是皇上派人来了。 皇帝不管事已久,现在突然宣召齐染肯定是有什么急事的。齐染把想要说出的话又咽回喉中,他道:“你等我回来。” 林悦倒是想陪着齐染一同去见皇帝,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有些事做的太显眼了,就会让人抓着把柄了。只是他有些担心齐染的身体,毕竟是第一次,昨晚他再怎么细致,今天这人应该还是有些不适的。 齐染没想那么多,吩咐好宫人伺候好林悦便去皇帝那里了。 齐染给皇帝请安后,皇帝让他起身了。然后皇帝道:“朕早上听闻你昨晚一夜都不在宫里。” 齐染愣了下随后道:“父皇恕罪,儿臣昨晚出宫看望林悦,没想到喝酒误事,没能回宫惹父皇担心了。” 皇帝看着齐染道:“以前这宫里发生什么事朕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现在太子出宫一夜未归,朕这个皇帝第二天才知道……”说到这里,皇帝看到齐染脸色微微一变,他随即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算了,这宫里早晚都是你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齐染抬眼对上皇帝的眼睛道:“父皇,你是大齐的皇帝,儿臣只是太子。” 皇帝摇了摇头,他道:“你很快就不是太子了。”皇帝自打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后,心里其实是有些惶恐的,他有种感觉,自己还剩下那么几年活头。每当想起这个,皇帝就觉得自己这个帝王当得没什么意思。 现在后宫的妃子没有他看的顺眼的,儿子吧,两个都被废了,他也懒得去见,心思都太叵测,就剩下齐染这么一个还算听话老实的。皇帝突然很想扔下肩膀上的担子,让齐染来折腾这些。何况现在就算他不张口,这皇宫上下也都是齐染的人了,就如同昨晚这事儿,齐染想瞒着他点什么,他跟聋了瞎了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皇帝叹了口气,他闭眼道:“朕今日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朕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朝堂上的事你自己来处理就是了,不必禀报朕。等再过些时日,朕就禅位给你。” 齐染有些惊讶,他皱眉道:“父皇,你现在身体健朗,何出此言。”皇帝挥了挥手道:“朕都想清楚了,你下去吧。” 齐染并没有退下,他恭敬道:“父皇,儿臣有事禀告。”皇帝抬了抬眼,齐染把对林家和越秀的处置说了出来。 皇帝道:“把林家众人流放北境?你不是很看重那个林悦吗,这样对待他的家人,他心中可会有愤恨?” 齐染道:“林家人是林悦的亲人,但林悦心中知轻重。而且若非看在他的面子上,以林家的所作所为,灭其九族也不为过。” 想到林家人这辈子对齐靖的拥立,皇帝脸上浮起一丝厌弃,他道:“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处理便是,不用回报朕了。” 齐染应下道:“那儿臣告退。” 皇帝嗯了声,让他离开了。 齐染回到东宫,便下令处置了林家,让他们即日起赶往北境。不过齐染倒是留下了一人,那人就是林如安。齐染留下他是为了让他送林如意到南诏,也算是给他一条活路。 至于林家其他人在前往北境的途中会遇到什么事,这世上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而后齐染又让人给越秀带话,让他五日后带着林如意回南诏。 林悦等齐染把这些事全部处理好才走到他身边,他俯身笑道:“现在安心了?” 齐染望着他道:“没有。”什么时候那些好消息确定后,他才会真的安心。有关林悦的异常,有关越秀,统统都远离大齐京城,他才能安下心。 齐染看着眉目英气的林悦,突然开口询问道:“你说你以前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能力?” 林悦点了点头。 齐染敛眉,他道:“我突然有点理解惠明大师的话了。”惠明大师说林悦不是这里的人,他一直以为惠明大师说的是林悦身体奇怪之处,他说自己留下林悦,那他日后投胎为人,便会受尽磨难,孤苦一人,无依无靠。未来那个林悦没有人喜欢没有人看到,日复一日的过着无聊的生活。 然后他重生了,林悦来到了这里,自己算是禁锢了他的魂魄,让他留了下来。 如果自己没有重活一辈子,那林悦也会早早的离世,未来的那个魂魄也不会来到他的身边,这算是惩罚吗? 齐染想这些想的有些头疼,林悦看他神色不好慌里慌张道:“你在想什么呢?反正我这两辈子里里外外清清白白都属于你了,你瞎想什么呢,脸都白了。” 齐染摇头,把那些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从脑袋里摇出来,不管怎么样,现在林悦在他身边,好好的站在他身边,这样就好。 齐染道:“你说的对,我们不想那些没用的了。”然后他把话题引到当前:“你要不要见林家人一面。如果你想见,那我让人安排一下。” 林家的那些人齐染一个有好感的都没有,至于林如意是代表皇家和亲的他不便多做评价,林如安还算识时务,在林家和林悦之间保持的算是中立,所以他也给了林如安一条生路。 林悦很是随意道:“我知道,让林家人全部流放到北境饶他们一命,你已经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了,要不然以他们犯下的事,都是死罪。我就不去见他们了,本质上来说,我和他们都是陌生人。” 齐染点了点头:“我觉得不见也好。”毕竟林老太爷在天牢里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在装疯卖傻,一直在那里吵吵嚷嚷说林悦是灾星,是鬼怪,害了他们林家。 齐染知道林悦不在乎这些,但他仍旧不想让林悦听到那些污言秽语。林悦不想做面子,那正好。 日后有谁不服气想要以此告发林悦,齐染也可以说,人是他的,性子是他宠的,有问题吗? 第116章 齐瑛自打被幽禁后便与世隔绝了,他听不到京城里的任何消息,当然也没有人敢放消息给他,而齐瑛觉得自己呆在被人看管的府里快要疯了。 他想去见一见齐染,想亲口问问他齐靖说的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是被皇帝厌弃的。皇帝甚至是刻意的,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成亲,他诚惶诚恐,以为皇帝原谅了他,但这心不过安了一晚上,第二天便被齐靖带来的消息打击的破碎。皇帝故意的,故意让他和斐安宁成亲,然后让他们活的生不如死。 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事,他想去面见皇帝想去见见齐染,想去问清楚这一切,可是他根本见不到任何人,他身边只有斐安宁。他心里明白,现在一切事情都不清楚,他不该对斐安宁有什么意见的,何况这人是他自己求娶的。但他忍不住想齐靖说的那些话,说上辈子斐安宁是太子妃,是陷害齐染的那个人。 他知道这样对斐安宁不公平,但他每每想起齐靖说的那些画面,他的心就赶到一阵发寒。在面对着斐安宁温柔平静的眼眸,他脑袋一片空白,心底甚至会涌起害怕。他也想过这是齐染挑拨的计策,可是这样的借口他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 就像是齐靖临走前说的话一样,齐靖语气嘲讽道:“我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败给齐染,说实话,我自认为自己的设计还是够高明的,人心怀疑权欲都在算计之内。结果这些在齐染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就看过的一场戏,所以我赢不了他。不过现在想想,事到临头,七哥你能做那样的选择也是在情理之中。就如同你现在一样,终究也会去争夺那个位置的。你和你母亲一样,有野心没能力,最终只能给人当阶梯。我若是齐染,经历过那样的事,这辈子一开始就会弄死你们了,哪里还有心情三番五次的给你机会,甚至还陪你们演戏,等你们露出马脚。我和齐染一直是对立的,我输了,我认。不过七哥你不同,我觉得你和他不配做兄弟,因为你实在是太差劲太懦弱太天真了。” 齐瑛想要反驳,但那些辩解的话他根本无力说出口。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有没有参合到陷害齐染的事件中,但这辈子他已经迈出去那一步了。 他快被这样的生活折磨疯了,他甚至想过要逃出去入宫找齐染,可是没用。他所在的府院,四周都是守卫,他就像是被折断翅膀的鹰,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好在,这府上有的是酒,齐瑛能做的事就是借酒浇愁,用宿醉来麻痹清醒。 而斐安宁在嫁给他的那天,眼神是温柔的。可是一夜之间,风云既变,两人窝憋在这小小的房子里,无处可去。齐瑛喝酒消愁,斐安宁每日为银子为吃食发愁。她的皮肤变得格外的粗糙,人也不复往日的景致,一开始她还想保持着自己的冷凝高傲,但这些才情很快被现实打击破碎了。她有时也会和齐瑛吵闹,她知道齐瑛和齐染关系好,她希望齐瑛去服软,让齐染为他们求情,让皇帝放过他们。 每当斐安宁哭着流着说起这些话时,齐瑛脸上都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不可思议。渐渐的,斐安宁心里后悔了。她喜欢齐瑛,可她喜欢的是那个在战场上勇敢,回到京城是意气风发英雄的齐瑛,而不是现在这个被厌弃每日醉酒熏熏的齐瑛。 也许斐安宁很早就后悔了,在齐染正是拒绝她成为太子妃时,只是那时她以为自己还有其他选择,不成为太子妃也无所谓。可是随着梅妃被废,斐锦被迫远离京城,她再也没有其他优势了。虽然有斐老夫人的疼爱,她名义上还是侯府的小姐。可是她的婚事早已经不是她想的那样了,以往京中世家子弟任由她选,现在稍微家世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选她这个没什么背景的人当主母的。找斐老夫人说亲的人,不是家世贫困就是纨绔子弟想要巴结侯府。 斐安宁那一段时间偶尔会想,如果当初她对齐染不那么冷淡,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成为高高在上任人羡慕的太子妃了。 可是一切枉然,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齐瑛了。好在后来齐瑛向皇帝提起了娶她的事,皇帝同意后,她那颗心终于平稳了。至少她会成为亲王妃,而不是随意嫁给个普通人。当初在她面前鄙视她的人也都收起了那副嘴脸,变得开始巴结他了。 她仍旧是京城才情绝艳让人羡慕的斐姑娘。 现在她如愿嫁给了齐瑛,可是却是一个成亲第二天就被幽禁的皇子。这样的日子,落差实在是太大,甚至还不如京郊的农户过的舒服。斐安宁望着颓废到了极点的齐瑛,只觉得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后悔了,可是这份后悔再也没办法说给人听了。 齐瑛再次听到齐染的消息时,是当年的夏天,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禅位齐染,齐染即位的当天举国欢庆,京城的府上都挂满了红绸以表庆贺。当时斐安宁正在端着碗喝粥,听到这个消息后,手一软,粥碗掉落在地上。 齐瑛看着她愣怔茫然的脸,他撇开眼坐到一边喝酒去了。齐靖说的那些事,他没有和斐安宁说过,但这事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他错不开。 齐瑛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齐染了,不过很快他有了个机会。在齐染登基那天,斐清来了。那天也许是看守喝酒了也许是没人敢得罪斐清,总之斐清很顺利的见到了他。 斐清看着他眼神复杂,道:“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斐清说的是他争夺皇位的事,斐清对他很好,把他当做真正的兄弟来看待的,言谈之下很少有什么顾忌。 斐清对着齐染则尊敬有余还带了点点距离,一直以来斐清把他当做家人,包容着他,则把齐染当做君王。 斐清手里提了壶上好的女儿红,两人对着天上的月亮默默的喝了起来。斐清说,他要去镇守北疆了。他本来想去南疆的,但齐染死活不愿意,就去北疆这件事还是他跪下求的,当时把齐染气的脸都变色了,好在他心意已定,齐染最终还是同意他了。 齐瑛没有和斐清提起上辈子那些事,没有提起斐清上辈子是死在了南疆,他喝下酒,只说了一句,他想见见齐染。 齐染是登基三天后出现的,当时齐染已经穿上了皇帝应该穿的明黄衣衫,人更加威严了,而他这些日子被酒糟蹋了身体,已不复往日的英气。 齐染平静的看着他道:“你想见朕?” 齐瑛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从齐染口中听到朕这个字,觉得很是陌生。齐染嗤嗤一笑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有必要问吗?这些日子,你自己应该能想清楚吧。” 齐瑛眨了眨眼,然后垂眸苦笑道:“我想过,这日子过得那么无聊,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上辈子的那些事是真的吗?” 齐染望着齐瑛,许久后他笑了,他眉目如画,眼角微弯,眼角似乎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他道:“齐瑛,你还是这样的性子。你上辈子有没有害我和这辈子有什么关系,这辈子你终究是想要对我下手的。” 齐瑛动了动手指,垂下去的眼睛有些泛热。一直以来,齐染很少喊他的名字,他总是喊他七弟的。齐染淡淡道:“其实也没关系,身为皇子有登上皇位之心是无可避免的。梅妃娘娘舍不得自己亲生骨肉屈居人下也是能理解的,既然有心做下了,那就坦然接受失败。在这方面,七弟你到底是比不过九弟。你想要把我拉下太子之位,又要不停的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找退路。这说来是梅妃娘娘的错,她有野心,却瞻前顾后。她没告诉你争夺皇位本身就是最残酷的事,不应该有太多的感情,要么泯灭良知要么就不去争,而你总是左右摇摆,想要给世人留下兄弟情深的印象又想站在高位。当然,这也是我上辈子犯下最大的错误。这辈子我倒是想通了,登上皇位这条路上手上哪里能不沾血。” 齐瑛嗯了声,道:“三哥说的对。” 齐染望着他转身离开了,齐瑛站在寂寥的树下,默默热了眼。 齐染离开时,碰到了斐安宁。斐安宁站在远处的榕树下,远远的双眸带着畏惧的望着他。齐染身边的内卫看到斐安宁,大声呵斥着是谁,同时忙把齐染护在中间,以免齐染受到了惊吓。斐安宁被侍卫吓了一跳,又被侍卫拿下了。 齐染脚步不停,眼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他淡淡道:“放了她,这人是齐瑛的妻子。”说罢这话,齐染直直的走出庭院。 斐安宁被侍卫松开,她想朝齐染说些什么,不过刚走两步便被侍卫挡着了。她被推到在地上,头磕在地上,流出血迹。 内卫很快就离开,没有人管一个罪妇的死活,最后还是齐瑛把斐安宁抱回了房间。 这些事齐染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也不想知道,斐安宁对他来说,本就是个陌生人。 齐染走出大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前的林悦。林悦现在是齐染身边的红人,早就被齐染假公济私的调入禁卫军成了齐染身边的贴身侍卫。 林悦嘴里含着一个枯草正在无聊的等待着,看到齐染出来了,他把草吐出来,幽幽道:“皇上终于出来了。”四周的禁卫军早已散开了,听到这话的人也当做没听到。在齐染和林悦单独说话时,除了皇帝身边的吉祥是不留人在身边伺候的,禁卫军和内侍早就习惯了。 而且林悦在齐染面前一向这么放肆,皇帝也乐意,他们只能默默的羡慕。想当初也有人想走林悦这条路,只是刚刚对皇帝言谈中有那么点不敬,就被林悦抓着把柄了,愣是打了这人三十大板,皇帝也欣然同意了。 皇帝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让那些想走不同路的人彻底歇了心思。 齐染抬眼望了林悦一眼道:“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酸?” 林悦冷笑两声低声道:“皇上是不是听错了,这怎么就听着酸了,这本来就酸。想当初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现在皇上去见老情人,难道还不准我心里不舒坦?” 齐染被他这话说的摇头无语,他道:“什么襄王神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是去看齐瑛去了,做个了断。” 林悦嘴角一撇,道:“皇上对神女无意,以前对兄弟可是有真情。我这心里更不舒服了,毕竟他可是个男的。” 齐染望着林悦一脸酸的模样,他弹了弹手指淡淡道:“你在胡说什么,他是男是女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悦贴近齐染,他在齐染手背上轻轻挠了下道:“反正我心里不舒服,你要补偿我的。” 齐染红了耳垂,他举步朝轿辇走去,坐上去后,他朝一脸笑意的林悦望去道:“林侍卫,还不准备护驾?” 林悦悠悠的跟了上去,齐染垂眸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吉祥看着林悦不要脸的模样,直想说,他还在呢,不带这样被人无视的。 齐染再次听到齐瑛和斐安宁的消息是守卫传来的,说是斐安宁疯了,天天在庭院里喊自己是齐染的妻子,是太子妃。 齐染听到这个消息,让太医去给斐安宁诊治了一番,太医回禀说,齐瑛作证,说斐安宁的确是疯了,不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子妃,半夜还时常尖叫,说她这个太子妃死的很惨,死后甚至没有碑文,直接被齐靖让人草席一裹,扔到了乱坟岗。 齐染知道齐瑛这是在告诉他,上辈子斐安宁的结局,齐染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斐安宁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齐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告诉齐染这些,他看着被太医按照疯病在诊治的斐安宁,心里一片茫然。斐安宁喝了药便会长时间的睡着,醒来便会尖叫着说自己是太子妃,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齐瑛想,也许这就是报应。 这些事林悦懒得参合,他只记得齐染答应他的要补偿他。齐染是个古代人,在床上有时实在是太放不开了,他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他觉得自己上次提到的地点和姿势,齐染这次会答应的。 毕竟他心里不舒服,他醋了。这醋,他醋的光明正大。 第117章 番外 大齐现在若说谁最受帝王宠信,那自然当属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林悦。林悦和少年皇帝相识于皇帝未登基前,曾为皇帝挡过两次刺杀。皇帝对林悦十分信任,还是太子时便任由其出入东宫,登基为帝后,更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林悦。 偶尔皇帝同新上任的贴身侍卫讨论问题讨论的时间晚了,还会让其留宿后宫。侍卫留宿后宫本来是大忌,容易招惹流言蜚语的。但现在皇帝还未立后封妃,后宫的太妃们早已随着太上皇搬居别苑去了,林悦偶尔留宿皇宫也称不上犯罪。 最关键的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对林悦进行观望,他们想知道林悦在皇帝心中到底什么地位,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 如果得罪了人 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毕竟帝王刚刚登基,朝堂上都是一些老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新皇心中的地位如何,所以对有些情况暂时只能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该有的小打小闹的试探还是要有的,于是在林悦第二次公开留宿皇宫后,朝堂上的老御史当朝弹劾林悦,说他目无祖制,行动放荡不羁当严惩。林悦当时就站在朝堂上,听了这话他也只是朝老御史看了一眼,然后那么冷笑了两声。 而新帝看到折子,直接丢在了一边,大齐没有杀言官的先例,新帝直接罢免了老御史的官职,让他闲赋在家。朝堂上的官员从此清楚的意识到林悦在帝王心中的地位。 而后朝堂上众人发现林悦的话几乎可以代表皇帝的意思,得罪林悦的,几乎都被皇帝罢免了官职,这里面不乏一些世家子弟。 新帝的这一番行为惹得朝堂上哀声怨道的,有那些跟随太上皇的老臣发现自己改变不了皇帝的想法,便集体去太上皇那里请愿,要求太上皇劝慰新帝做个英明的帝王。 跟随新皇的臣子对此事也是默认的,因为新皇至今还未立后。后宫三宫六院现在空缺着,总有那些心思多的臣子想要通过姻亲关系在朝堂上占据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们也希望太上皇能出面,劝新帝早些立后 也好早日延续皇家血脉。 太上皇自打把皇位交给了齐染,身上的担子猛然空了下来,他有些不适应但又觉得十分轻松。太上皇在这两种情绪中来回纠结着,不过他倒是没有插手属于齐染的朝堂。太上皇还是十分清楚大齐有两道声音的后果,容易造成群臣心不稳,给大齐带来祸患。 只是此时面对着老臣们的哀求,太上皇想了想齐染早已到了成亲的年岁,这些大臣说的也对,身为皇帝,总得要有属于自己的子嗣的。想到这里,太上皇还是让齐染来见他。 齐染听到太上皇的口信时,林悦正在给他研墨。齐染说了句他立刻去便让来传话的内监退下了,然后他本能的朝林悦看去。 只见林悦也不研墨了,拿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道:“皇上,肯定是有人告我状了,看来我都要成这朝堂内外的眼中钉了。皇上这次去见太上皇,回来的时候宫里怕是要添几位美人了。”林悦说这话倒也不酸,主要是最近上奏要求齐染立后的折子多了很多,齐染看这些东西从来不避讳他,他心里多少事有点数的。 “胡说什么。”齐染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朕身边不是已经有一绝色美人吗,寻常人又怎么能入的了眼。”说完这话,齐染转身出了大殿。 林悦等人走了才恍过神,他竟然被面皮极薄的齐染给调戏了,他不由的笑出声。 殿门外,走了没有多远的齐染听到笑声,他停顿了下,嘴角微微勾起抹轻笑,快步离开了。 林悦在宫里呆的无聊,他看着身边立着的吉祥道:“最近想给皇上当皇后当妃子的都是哪些人,家世如何?” 吉祥瞅了他一眼,心道,想给皇上当妃子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吉祥知道林悦想找茬,便不慌不忙道:“是有几家心比较明朗,现在大殿门前跪着前来求见皇上的王尚书也是其中之一。” “王尚书。”林悦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咻然笑了,他道:“这大太阳的,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去告诉他,皇上今日不见朝臣,让他不必等了。” 吉祥犹豫了下,道:“林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奴才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言便是。”林悦望着吉祥道。 吉祥一脸犹豫纠结,最后还是低声道:“林大人,皇上看重您。但您若是被人抓着把柄,说你假传圣旨,那可就连皇上都保不住您的。”吉祥说的很委婉,因为林悦仗着齐染的宠信,已经对几个想要把闺女塞入皇宫的朝臣没好脸色了,有时还故意找人家的麻烦,查证人家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悦不至于对那些人诬陷,但这世上哪有至清的水,这满朝文武要严查下来一大半都不会是干净的,林悦一查准能把人拉下马。齐染自然也是由着他的,只不过这么做了几次,林悦在朝臣心中有了个佞臣的称呼。 文武百官都觉得林悦的权利有点太大,颇有一手遮天的风范。 吉祥自然明白林悦这么做都是皇帝纵容的,他也是宫里唯一知道齐染和林悦之间秘密的人。他倒不怕两人闹翻自己会被灭口,真的要是到了那一地步,他也无话可说。 只是这几年的相处,吉祥从一开始对林悦有防备,到现在看林悦还是顺眼的。他知道林悦把齐染看的很重,很多事都是他想给齐染造势,宁愿自己背负着宠佞的名号,齐染也是把林悦放在心尖尖上的。 但吉祥还是想提醒林悦一声,齐染毕竟是帝王,而且是个很年轻的帝王,未来的事太不好说,变数太大了。万一齐染日后想起今日,心中不在是感情而是愤恨羞恼,那林悦的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他可是个欺君犯上之人。所以今天,借由这件事,吉祥忍不住说了心中一直想说的话。 林悦自然听出吉祥话里暗含的意思,他望了吉祥一眼道:“这些话你不该说的,你是他最信任之人,你在他身边的时间要比我长的多。他是个重感情之人,若是连你都这样想,他若知道了该多伤心。 吉祥道:“这话的确不该奴才说,皇上一回来,奴才就会去领罪的。” 林悦微笑了下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在我看来如果不能随心所欲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每日要想以后两人分开了如何保命之类的,甚至还要看着他的身份,忍受着他娶妻生子,那倒不如一开始便不在一起。再说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是自私的,不能一心一意的感情,不要也罢。” 吉祥抬眸道:“皇上也是知道林大人心思的,要不然也不会由着林大人的。” 林悦点了点头,他望着远方,目光有些深邃悠远,望过了大殿穿过苍穹看向久远的以前,他道:“人生但得一知己,我够幸运。” @@ 齐染从别苑快马加鞭赶回皇宫时,林悦已经离开了。吉祥不等他发问,便跪下请罪,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包括林悦最后说的那些话,然后请齐染降罪。 齐染望着他道:“起来吧。”吉祥没敢起身,齐染上前把他扶起来,他望着吉祥道:“朕把林悦看的很重,你能和他说这些话,朕很高兴。朕希望你把他看的和朕一样,朕知道这有些难,但朕还是希望如果遇到什么事,你能第一时间护着他,朕会感激你的。所以朕不会因此惩罚你的,只是你没把人看好,让他给跑了,这也是你的过错。” 吉祥红着眼道:“那就请皇上降罪,都怨奴才。” 齐染道:“那就罚你今晚守着这皇宫,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朕。” 吉祥忙道:“奴才遵旨。” 齐染嗯了声,然后乔装打扮一番便出宫了。 齐染到林悦住处时,林悦刚换了衣衫,他看到齐染时挑了挑眉。京城别苑,离皇宫说远也不远,但说近也不近。他回家本来是有点小事,还真没想到齐染这么快赶了回来,这样看倒像是他恃宠而娇。尤其是他在出宫时看到了王尚书,还耍了一通嘴皮子,王尚书那本来就黑的脸直接黑成锅底了。 林悦把人拉到房间里道:“你这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么骑马,腿没事吧。” 听到林悦的话,齐染才感到腿部一阵一阵的酸疼,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事,父皇那里都已经解决了。” 林悦哦了声,脸上露出个轻笑。看到他的笑,齐染心中微微一动。说来最近这些日子,林悦虽然表现的和往常一样,但此时他脸上的笑却是最轻松最好看的。这人虽然信任他,但在看到那请封后的折子时,心里肯定不舒服的厉害。只是他没有开口,不想让自己烦恼。 其实解决这事挺简单的,他跑到别苑,不等太上皇开口,他便跪下请罪,把不想娶妻生子的念头归结到上辈子。他告诉自己的父皇,上辈子实在被伤的太深,是以这辈子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说的悲戚,这里面当然有演戏的成分,但悲伤却是真的。 太上皇是第一次从齐染嘴里听到上辈子的事,也是第一次看到齐染那副略带绝望的表情,太上皇心里也是万分难受的。太上皇想如果是换做自己,被一个女人害的这么惨,他就算是重活十次,怕也不会轻易娶妻的。 最后太上皇叹息一声道:“如果你没有孩子,那未来的皇位当如何?传给谁?齐瑛的子嗣?或者是让齐靖修发还俗,立他的子嗣为帝?若真的走到这一地步你可甘心?” 齐染当时笑了,他眉眼弯弯道:“父皇,儿臣自是不甘心的。父皇正值年轻体壮,倒是可以再给儿臣生下个弟弟,这皇位儿臣暂时可帮他打理着,等他长大成人,便还给他。” 太上皇听了这话拿了个茶盏扔向他,道:“胡说八道。”然后便让他回去了。 暂且不说太上皇有没有再生个儿子的意思,但现在他的确帮齐染挡下了朝中立后的折子。只说,齐染命中带煞,不易早立后封妃。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听了太上皇的意思都惊呆了,他们有的人甚至以为太上皇根本不喜欢齐染,不想让他在这个皇位上呆着,所以才有这样的话传出来。 后来有人以为新皇和太上皇之间有着隔阂 还有人因此去了南安寺想请惠明大师出面,让这位得道高僧给太上皇讲讲佛法和道理,让新帝早日立后生子。只是他们想的好,结果人到了南安寺,结果惠明大师却已经不在南安寺了。就连寺庙内的僧人都不知道惠明大师是什么时候走的。惠明大师离开时只留下了一张纸条,说自己要云游四方,历练自己的佛心,他们有缘还会再见的,不必寻他的踪迹。 朝堂上没有从惠明大师这里找到方法,只得又去烦太上皇。那言谈之中就差指着太上皇的鼻子说他是故意的了。 太上皇被这些人弄得脑袋疼,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帮齐染,这事是齐染自己惹下的,应该他来解决。最后还是齐染把人请了回去,至于那些执意不听劝的,齐染表示,太上皇为尊,把这些人的官职都罢免了。 太上皇知道此事后,给齐染写了封信,怒骂他一番。齐染看到信只是笑笑,因为黑锅都是太上皇背负了,他能做的就是让太上皇随便骂他。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齐染正躺在林悦的床上,由着林悦给他的腿部抹药膏。 齐染听着林悦的话,只觉得满心像是喝了蜂蜜水,甜的发腻。他听着林悦的声音,只低低的说了一句:“可是我想早点见到你。” 这短短的含含糊糊的一句话,让林悦蓦然止住了声。林悦望着把头埋在枕头里的齐染,心口胀的疼,他想,这人怎么就这么让人喜欢呢,他喜欢齐染喜欢的心都疼了。 齐染等了许久没等到林悦的反应,他不由的抬头朝后看去,只见林悦红着眼睛,看着他恶狠狠的说道:“齐染,我真想弄死你。” 齐染转回头,淡淡道:“那朕等着。” 林悦当然不至于这么禽兽,不过他还是把这事记在了心底,等齐染腿部的伤好了后,他自然要行动起来的。 齐染当晚留宿在林悦的床上,林府的人知道皇帝和他们家大人感情好,对这样的事也见怪不怪了。林悦毕竟救过皇上的命,又是皇帝的宠臣,他们亲近些也是理所当然。别人就算是嫉妒的眼珠子都发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当晚林悦做了个梦,他其实很少做梦的,但这晚他抱着齐染,做了梦。 齐染把他晃醒时,他的思绪还残留在梦里。 齐染担心的看着他,生怕他再像上次一样一睡不醒。 林悦把人搂在怀里,他道:“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我梦到了我自己,还有林悦。” 他这话说的朦胧,但齐染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齐染用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道:“什么?” 林悦看着齐染笑了下道:“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我这辈子是为你而来的。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了,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他在梦里梦到了这个年代的林悦,溺水后,他的魂魄飘到了现代的自己身上。他出了车祸,人本来已经被宣布死亡了,但林悦的魂魄飘到他身上后,他又活了。 只是生活在现在的林悦已经不是自己了,而是那个对现代社会一无所知的林悦。好在他是孤儿,名下有房有车有存款,这个古代的林悦很快的就适应了现代社会。 他虽然没有异能,但因为自幼生活在古代大宅内院,又有着克六亲的名头,一直以来他对人都有着极强的防备心。他怕别人发现自己有问题,很快就辞了职。 林悦梦到自己的现代时,他在梦里问那个林悦,要不要换回来。 那个林悦戒备的看着他,他笑了,说,就算你愿意换回来,我也不会和你换回去的。 林悦搂着齐染,把梦里的事情告诉了他。 齐染望着他霸道的说道:“我不管这是不是梦,总之这辈子你死都不能离开我。” 林悦静静的望着,许久后,他笑了,他吻了吻齐染的唇,声音暗哑,“都说了,我是为你而来的,又怎么会离开。” 齐染嗯了声,他道:“你既然来到这里了,谁都不可以把我们分开,我会让人修建皇陵,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