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制奴才 作者:梅八叉 腹黑扭曲渣攻X忠犬无耻渣受 文案: 萧方乃是无量魔教于中原的唯一一位毒尊,麾下教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沈灏不过是沈府偏方不受宠的么子,连那个武林盟主的称号,都摇摇欲坠的仿佛笑柄。 就算他的剑天下无双又如何?一柄剑和一千人,胜负立见。 然而任凭茶 余 饭 后的悠悠之口开出了天花,也没人能料到如今的局面。 “沈盟主。”萧方双膝跪地,双手伏地,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响头。 他仰头笑道:“垦请沈盟主收萧方为奴。” 内容标签:契约情人 虐恋情深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灏,萧方 上卷 七大恨 第1章 初遇毒尊 天底下有四样东西,很难见到,倘若你见到了也就离死不远了,因为但凡见过这些的人,活下来的极少。 这四件东西乃是── 沈灏的剑。 萧方的手。 逍遥侯的怒。 芮惊涛的笑。 如今芮惊涛被囚於芮家堡一夜风雨楼下,将近八年。逍遥侯温如玉归隐郴州境内,蛰伏不出。天底下最神秘的四件东西,就剩下了两样。 沈灏,萧方。 若有一日,沈灏的剑遇见了萧方的手,会是什麽场景? 有人说,那定是一场恶战。 亦有人说,必定血雨腥风再起,江湖永无宁日。 还有人嗤笑:萧方乃是无量魔教於中原的唯一一位毒尊,麾下教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沈灏不过是沈府偏方不受宠的麽子,连那个武林盟主的称号,都摇摇欲坠的仿佛笑柄。就算他的剑天下无双又如何?一柄剑和一千人,胜负立见。 然而任凭茶余饭後的悠悠之口开出了天花,也没人能料到如今的局面。 “沈盟主。”萧方双膝跪地,双手伏地,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响头。 他仰头笑道:“垦请沈盟主收萧方为奴。” 西北沈家铺,东南芮家堡。 蜀中沈家乃是与芮家堡齐鸣的武林世家。 沈家本就算江湖里的名门望族,并非因了武功,而是因了金钱地位。沈家一共出了三个翰林,在中原开了大大小小二十余家商行,除此之外,因了官府的人脉,把握蜀中一郡茶税。江湖兵器谱上,沈家青云剑亦能跻身前二十。 钱、权、名。 沈家占全。等到沈灏这一代时,沈家更是达到了巅峰。 沈灏身份算得上尴尬。 他乃沈家第十七代玄字辈三房夫人庶出麽子。自幼冷落仿佛透明,沈家上下,也无人对他有任何的期望。连沈父亦不曾认真教过他青云剑法。 然而就是这麽个人,却在一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与上任武林盟主一比高下,出乎意料的夺取武林盟主之位。 只是那武林盟主是个什麽位置? 沈家当家,沈灏的祖父,沈三和当时便指著他的鼻子道:“武林盟主是个什麽东西?不过是个给各家武林家族跑腿扫尾的仆役!当来做什麽?我沈家还丢不起这人。” 大会当场,众英雄震怒,骚动之下,一场血斗似乎在所难免。 沈灏却一脸平和,抵挡众英雄於身後,躬身对沈三和道:“孙儿自小就有个心愿,匡扶寰宇、扫平戾气,以正义维护武林和平,再无流血流泪发生。祖父所虑,不过是孙儿操劳诸多,怕沈家担当不起大家的期望。请祖父放心,沈灏知道自己在沈家的地位身份,绝不会以江湖俗事烦扰到您老人家。请祖父成全孙儿这拳拳之心。” 这话说的十分漂亮。 众人听完,只觉得沈灏实在是正义之士,不再多做追究。沈三和听了,也知道这个孙子以後绝对不会把麻烦往自家门口带,也不好多说什麽。 於是这一年多来,沈灏在外面乃是交口称赞的武林盟主,回了家还是那个不受宠的十七代玄字辈三房夫人庶出麽子。住的房子,亦都没有搬过,还是那个靠著沈家庄後庄,荒凉偏僻的偏院。只是在那围墙上开了个大门,以後武林盟主的事宜,都从此处进出。 沈灏过年时喝多了两倍,来了兴致,大笔一挥,写了副对联挂上去。 上联曰:“安坐陋室酌一杯冰释前仇旧恨。” 下联书:“偶遇江湖抱双拳喜结故友新朋。” 横批:灏然居 沈灏一手好字,龙飞凤舞,肆意洒脱,以剑运气,果有沈家渊源真传。任谁走到这里,都得看上两眼。 “灏然居。”开春不久,有一身著大红宽袍的男子,双手拢袖,仰头望著那三个字,喃喃念了一次。 他随即轻撩衣摆,两步走进大门,扣了两下。 不消一会儿,就有人开了门。 “这位……”里面那年轻精干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您找何人?” “哦。”那人拢著袖子,笑眯眯的一鞠躬,左眼角的泪痣颤颤的,有几分风情,“在下萧方,求见沈灏沈盟主。” “萧方?”对方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你叫萧方?” 萧方微笑:“是。” “无量魔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毒尊的那个萧方?” 萧方笑眯眯点头:“正是在下。” 面前大门“砰”的一声合上。 萧方奇怪的歪歪头:“在下的名号有这麽渗人麽?” “大哥!大哥!”段小火上气不接下气的飞奔入阁楼,“大哥!不好了!” “怎麽了?”沈灏本拿了本《春秋》在看,也不急,合上书方才抬头问道:“看你这副模样,是府内起火了?” “哎!比起火还可怕!”段小火变了脸色,“你知道吗?萧方!毒尊萧方来了!” 第2章 自荐为奴 今日唐刻不在府内,出去办事,身边也每个出谋划策之人。 沈灏思虑了一下,道:“请他到堂屋,奉茶。” 也不顾段小火满眼的焦虑,沈灏换了衣服,便往前厅而去。他这偏院十分玲珑,走到前厅不过几步,掀开帘子一瞧,一红衣华服男子正背对著他,欣赏墙上的墨宝。沈灏顿了身形,对方已然身动,回头笑道:“可是沈盟主到了?” 沈灏心里微惊。 刚才已是隐匿气息,却竟然被萧方窥破,都说萧方乃是无量教中武功修为最高之人,果然不假。 沈灏遂转身出了屏风,抱拳道:“正是鄙人。” 萧方一脸笑意,踱了两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沈盟主,可想知道今日在下为何到此?” “为何?”沈灏顺著他的话问道。 没想萧方抬袖掩面,哧哧笑了两声:“你猜?” “猜不出。”沈灏面色如常道。 “沈盟主,若是在下愿意鞍前马後、随侍左右,您是否收在下为奴?” 沈灏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麽,去看萧方,萧方笑吟吟的正瞧著他问道:“在下是否会有这个荣幸,封您为主?” “萧公子开玩笑?” “沈盟主,您瞧我哪里似是开玩笑?”萧方反问。 “您身为魔教毒尊,进入中原,到我武林盟主住处说要屈尊为我奴仆,哪里不似开玩笑?萧公子,鄙人怕无法接受。”沈灏神色还是如常,竟没一丝惊讶,萧方这边瞧著,都忍不住要佩服起他来。 “盟主,您先不要急著拒绝,我来问您一问。” “请问。” “自您上任武林盟主一位,中原武林有多少起灭门惨案?” “一年三起。” “多少次聚众血斗?” “秋收前後有二十三次,其他日子加起来共计五十六次,中间死伤二百七十二人。” “盟主麾下几人?各司何职?” “军师唐刻,武师霍有鱼,段小火,府内共计不到五十人吧。” 萧方脸上笑容愈盛:“武林祸事大小不断,麾下精英奇缺。那请问,盟主,您为何要当这吃力不讨好,救火如赶场的武林盟主?” 沈灏脸色平静,只看他一眼,遂道:“我曾在武林大会上说过,匡扶寰宇、扫平戾气,以正义维护武林和平,再无流血流泪发生。” “真的?”萧方突然道,“沈盟主你真是这麽想的?” “是。” “沈灏,别人不懂你,那并非意外。”萧方上前低声道,“我却懂的。你要这武林,是你的武林。你要这天下,连帝王都要让你三分。再无人会如你祖父那般羞辱於你。你不要乃是称霸武林。” 沈灏心里一惊,并不外露,只缓缓落座,不语。 萧方上前两步,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朦胧的气息,仿佛魔王前那最得宠爱的弄臣,谄媚又卑微的,弯腰继续低声道:“沈盟主,只有我懂,只有我能为您做旁人不敢做的腌臢无龊事,不择手段亦不悔。” 沈灏微微抬头瞧他,慢慢地笑了,只勾了嘴角,笑得十分冰冷:“哦?你能做什麽?” “只要您收我为奴,准我跟随您。明日一早,青城、天山、华山三派掌门之首级,小人自当恭敬呈上。”萧方道。 沈灏撑著下巴,手指缓缓敲著桌面,瞧著躬身站在下首的萧方。 那人亭亭玉立,却又一副谄媚模样,一脸不明含义的邪笑,犹如一条最狡猾的蛇,许下的承诺充满诱惑,仿佛唾手可得。 “沈盟主。”萧方唤了一声,撩起衣袍,便跪了下去道,“请您收萧方为奴。” 沈灏坐在上位,竟然丝毫不曾阻拦他下跪之姿,反而冷眼看著,任由他跪地叩首,过了半晌方才道:“萧公子起来吧,这荒谬的请求,恕我不能接受。” 他端起茶碗,段小火适时在外面唤道:“来人,送客。” 萧方面带笑容站起来,也不多说,却已经躬身後退出了门,俨然已当自己是低沈灏一等之人。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段小火纳闷。 沈灏却只是心不在焉的端著那碗茶,若有所思。 灏然居大门在萧方眼前合上。 他整理整理衣服,轻叹一口气,转身上了大路。一辆八匹黑马的奢华马车正在路上等他,他一跃而上,车夫一扯缰绳,便飞驰了出去。 “尊主,如何?”不知何时,有黑衣人落於车内的萧方面前,萧方本来闭著眼睛,这会儿倒不耐烦起来。 “说了叫你们别跟著我了。” “尊主永远是属下的尊主。” “我毒尊令牌扔了,印章也丢了。怎麽还叫我尊主。”萧方一脸不耐道,“我自己都快身为人仆,你们还是避避嫌,免得你们身份降低。” 垂首跪地的黑衣人低声道:“尊主真要身侍沈灏?” “对!” “沈灏方才拒绝了。”黑衣人道。 萧方突然一笑:“哼。刘备还三顾茅庐,我难到不能三请为奴麽?” 第3章 两颗人头 自三月初三起,巴蜀境内,倒显得并不安宁。 沈灏府里来去就那几个人,已经是疲於应付。这厢霍有鱼和温岚已然又接了飞鸽传信出去。唐刻第三日从水路回来。 “究竟是什麽情况?”唐刻这边还未曾坐下饮一口水,沈灏已经上前询问。唐刻思索片刻,抬头道:“恐有匪。” “何种匪?” “非匪之匪。” “说来听听。” “众所周知,出蜀之路,以水路最为便捷,蜀中商贩多以此来往运送货物。十日前,蜀中白家镖局所运之货於水路被劫。您有事无法前往,我便带了人过去勘察。整个场面干净利落,全部镖师死净,无一生还。行凶之人,手段干净利落,定有备而来。我料若是一般匪徒定急於出手这批货物,便命人在周边县城观察,却不见有人倒卖。”唐刻本就是沈灏的军师,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颇有些见地。 “嗯。因此是匪,又非匪。”沈灏点头,“可有其他事情发生?” “此匪类袭击船只皆为蜀中武林世家或者镖局,多为武林中人,鲜有几位看似寻常人士被抢劫的,亦与武林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倒是怪了。”沈灏点头,“唐刻,你就此继续追查下去。” “是,盟主。” 萧方在县城里租了个小房子,一个人乐得清闲自在,每天做做饭,种种地,配配毒药,俨然悠闲居士模样。 那日中午他端了碗出来,就瞧见有一黑衣人跪於台阶下:“尊主。” 萧方抱头:“天啊,小花,你怎麽还不走?那天我说的还不明白?” 江小花抬头瞧他,面无表情道:“尊主。教中规矩,一旦入教,终身不可离。你就算丢了令牌,依然还是毒尊。我等都不会背叛尊主。不仅如此,还会为尊主出力办事。” “那好。你把这个喝了。”萧方把碗递给他。 江小花面部改色,一饮而尽,连问都不问碗中究竟是何物。 萧方佩服的“啧啧”两声:“牛蹄水你也敢喝。”牛蹄水乃是雨後积於牛蹄印凹槽里的积水。 江小花脸色终於变得铁青:“尊主,您汲什麽牛蹄水?” “我这不是在陪一副给我家主子强身健体的补药嘛。”萧方道,脸上倒是一幅理直气壮的表情。 江小花做他属下六七年,已经惯了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遂不解话,只拿出一张录了华语的白帛布递过去。萧方瞧了,脸色遂严肃起来。 “蜀国出了专门打劫武林人士的匪徒?” “是,属下在沈灏房顶猫了一夜,才记录了这点儿消息。唐刻也回了府。”江小花道,“尊主,这个怎麽办?可对您有用?” 萧方眼睛转了两圈,笑起来:“有用,当然有用。可是,小花儿,你看这段对话,江里那些家夥,分明不好对付。我如果抓他们去跟沈灏邀功,快得三个月,慢则半年。搞不好这辈子都抓不到。太慢。” “那即是没用?” “倒也不是。”萧方把帛子塞到袖子里,“你这样吧,去衙门揭两个榜,找两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砍了把人头带回来。” “……啊?”江小花脸上表情彻底呆滞,“尊主……” “谁知道江匪都是些什麽人?”萧方笑眯眯的拢著袖子,“到时候我拎两颗人头去找沈灏,就说这是匪徒的脑袋,反正谁也没见过。他敢不领我的情,收我为奴?” “……那是。”江小花无语。大魔头萧方带这两颗人头去,谁敢说那不是呢? “那你就快去吧。”萧方挥手,赶苍蝇一般赶人。 江小花有些愤愤的出了门,外面几个黑衣人都站著,凑过来问他。 “怎麽样?” “哼。”江小花翻个白眼,“杀鸡竟用宰牛刀。” 三日後。 萧方拎著两颗血淋林的人头,站在灏然居门外。 段小火还没回来,开门的仆役吓得连滚带爬屁股尿流,若不是唐刻及时出来,就给灏然居丢大人了。 “你是毒尊?” “正是。” “你手里的?” “这就是唐军师您说的那些‘非匪之匪’的人头。”萧方道。 “他们是谁?”唐刻有疑问。 “不知道。”萧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反正我萧方说是他们,就一定是他们。唐军师,您难道连区区在下的信誉都信不过?”萧方说的面无愧色,理所当然。 话已至此,唐刻虽有疑虑,也不好再问,便请了沈灏出来。 萧方一见到沈灏,脸色顿时松了,露出一个巴结讨好的笑容,立马端著人头凑了上去:“主子……”声音那个甜腻,那个献媚。只听得满屋子人都皱了眉头。 “毒尊自重。”沈灏道,“我不记得什麽时候认了你为奴?” “哎,现在不是,以後便是了。”萧方举起手里的人头,“主子,我帮您解决了这麽大的难题。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信任我的诚意?” 第4章 腌臜勾当 “是吗?”沈灏淡淡笑起来,唤了一声:“有鱼。” “盟主,我在。”霍有鱼便已经从外面入了屋子,看了萧方一眼,高大壮实的身体便站在堂屋里不再动。 “你上午才从林江回来。过来瞧一瞧,这可以是那些个江匪?”沈灏指著那两颗人头道。 “是。”霍有鱼抱拳得令,上前凑到两颗人头前仔细观察,甚至还用鼻子闻了闻,待他终於辨认完毕,方才道:“盟主,这两人万万不可能是之前所见之江匪。我与温岚二人保护林江周家大小姐出嫁,路途中便遇见了这夥江匪,这夥人个个身形瘦小,在江中行动犹如浪里白蛟,十分灵动。我等恶斗一场,双方皆损失惨重,对方撤走之时,也无有此类模样的人。况且,时间上也来不及。” “说不定团夥太大,是分拨的。霍兄弟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说你见到的才是真的,我这就是假的。”萧方不以为意,笑吟吟道,脸上一丝心虚都没有。“主子……” “我不是你主子。”沈灏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萧方,你也是一方尊主,为何如此死乞白赖。到底有什麽目的?若真想入我麾下,并不一定非要为奴为仆不可。” “我想拜盟主为主啊。”萧方道,“盟主,难到萧方为您做的事情不能证明我的忠心?” “做事?”沈灏嘴角讽刺的翘了起来,“萧方,你随便杀两个江洋大盗,冒充我们要捉的江匪,也敢说是为我做事?” 萧方静静离於台下,缓缓开口:“盟主的意思是……” “萧方,你若真能为我做事之时,再来说道。”沈灏起身道,“我从不收无用之人……” “盟主!”堂屋内唐刻与霍有鱼齐声惊呼,却被沈灏抬手止住。 “盟主想让我做什麽?”萧方抿嘴笑起来。“但凡萧方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你觉得,我需要什麽?”沈灏问他。 “您现在最需要的,是世人对您这个武林盟主的认可。”萧方道,“不是因为您个人的武术,更不是因为沈家地位权势。” 沈灏颔首:“好,既如此,你慢慢思索。待你做到了,我便考虑你的请求。” 萧方笑的更加灿烂:“那萧方便先退下。”说罢,真就乖乖离开。 霍有鱼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急道:“盟主,这血手罗刹,你怎麽会敢说如此的话。他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您收了他,岂非正中其计?” “他有何计?”沈灏反问。 霍有鱼语塞:“这、这……总是有的!魔道中人,定心有鬼胎。决不可无缘无故做出此自毁身份的事情。” “他既心怀鬼胎,我若不将他放置在身边观察,岂非会为武林带来大灾难?”沈灏又问。 霍有鱼傻了眼。他本就是个武痴,哪里有沈灏心眼多。憋了半天,只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最後只得求助於唐刻。 唐刻倒清醒了几分,笑著拍拍霍有鱼的肩膀:“霍兄,你也别急。盟主说的有理。且不说他有什麽诡计。他要想做到盟主说的事情,那恐怕也不是一般的难。而且就算做得到,盟主也不见得会承认。对不对?” 沈灏这边听著两个人争执,神思已经飘远。 毒尊萧方。 这个人……真是有趣之极。 萧方哼著小曲儿在街道上漫步。 不知何时江小花已经到了他的身後,跟著他慢慢走著。走了一会儿,江小花道:“尊主,属下去杀了漠北双狼。他们恶贯满盈,沈灏应能满意。” 萧方摇头:“漠北太远,你来去得一个多月。” 江小花想了想又到:“那属下顺长江下江南,抓住最近奸淫女子的采花贼,为武林除害。” 萧方哈哈一笑:“你真以为你是正义侠士?” 江小花皱了眉:“尊主您既然跟沈灏打了这个赌,您要为奴,我当然要尽力帮您。”谁让您硬要当正义侠士武林盟主的奴才?当然,此话江小花只敢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萧方摇头,又摇头,脑袋晃得拨浪鼓一般:“大错特错。就算你做了这些事情,沈灏也不会收我为奴的。” “哦?” “他是武林盟主,天下那麽多双眼睛都看著他。他如果因为我帮他做了事情就收了我。会遭受天下武林耻笑。” “那岂非无望?” “非也非也。”萧方又摇头,狡猾笑道,“沈灏这个人,最是表里不一,你别瞧他现在这副拒绝的模样。但是心里不知道多想收我为奴。” “为何?”江小花困惑。 “但凡天下集权之人,总有腌臢之事要藏,表面越光鲜,里内就越龌龊。沈灏也是如此,他需要这麽一个人,帮他把上不了台面的脏事都做了,做的干干净净,丝毫不要沾染到他武林盟主的光环。”萧方停了下来,笑容也没了,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如既往的瞧不著。 只是江小花却不知为何,却觉得萧方似有一丝悲伤和无奈。 “所以麽……”萧方抖了抖袖子,回首复又笑曰,“他只是需要我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收了我,还让天下人拍手称好。” “哪里有这麽好的事情?”江小花瞠目结舌。 “嗯……”萧方思索了一下,“你去给我把方斩儿抓到四川来。” “什麽?!”江小花吃惊,“尊主,方斩儿是情尊,四大尊者之一,我怎麽能把他抓到?” “你自己刚才说要尽力帮我都是骗我的?”萧方一脸无耻,“说了的话做不到可不是好习惯。” 江小花咬牙跺脚:“好!属下这就去把方斩儿抓来!十天!” 萧方袖子抬高,掩面笑道:“好,十日,我等你。” 第5章 主仆相认 那边江小花带了其他教众去捉方斩儿。 萧方掰著手指算日子,一边从河边抓了两把折耳根回来晒干。这折耳根学名鱼腥草,一股鱼腥臭味,本草纲目上记载乃是清热解毒,排脓消痈,利尿通淋的药物。味道极大,被他这麽一倒腾,变的半干不干。 萧方将半干的折耳根细细挑选,剪去多余部分,用红绸绳仔细捆成三扎,装在一个紫檀木盒子里,放在漂亮的银色水貂皮之上。连这最常见的草根,也顿时升价百倍,乍一眼看上,还以为是什麽珍奇药物。 第八天的时候,萧方正躺在院子里晃著蒲叶扇子晒太阳,只听见哗啦一声,江小花已经从围墙外面跌跌撞撞的跳进来,还撞到了萧方晒在院子拐角的簸箕。 “尊、尊主!”江小花气喘吁吁,“到、到了……” “什麽到了?”萧方一脸好奇的张望。 “方斩儿──”江小花话音未落,便只听见远处一声大吼。 “江小花!把我的母子金蛊还给我!”说著,空气中传来“叮叮当当”的铃声,瞬间一只缠绕著金黄斗大铜铃的红线便飞了进来,砸出了一个大坑。 江小花这边几乎是连滚带爬已经躲到萧方身後:“尊、尊主,属下幸不辱使命……” 萧方眯眼看他,抬手指著已经冲进来的方斩儿冷笑:“这叫不辱使命?嗯?不是说捆过来吗?” “尊主您现在捆也一样!”江小花说完,孬种的抱头躲到屋子里去。 只留下盛怒之中的方斩儿与萧方对峙。 “萧方,管好你的人。莫要仗著是毒尊的爱宠,就肆意妄为。”方斩儿冷冷说道,“把母子金蛊还给我。” “母子金蛊是什麽东西?真是个宝贝?”萧方笑吟吟问道。 方斩儿哼了一声:“你却不知母子金蛊奥秘所在。这母子蛊虫并非普通毒虫,乃是千年五蠹虫。五蠹被封於蛊中,互相厮咬侵吞,要五十年方才可以打开。剩下两只,一大一小,大有翅小有腿,二者不离不弃。若掌握母蛊,喂人以子蛊,则可将此人控制於掌股之间了。” 萧方笑道:“是吗?真有这麽神奇?” “对。喂了子蛊之人,不可离开母蛊一日。不然便有性命之忧。” “太妙了。”萧方扬声道,“小花儿,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多谢尊主夸奖。”江小花在屋子里回道。 萧方呵呵笑了。 方斩儿顿怒:“萧方,速速还我母子金蛊。不然别怪我不念同门情谊!” “情尊,我用一件宝贝跟你换如何?”萧方道。 “什麽宝贝能比得过我的母子金蛊?”方斩儿依旧怒气冲冲。 “这个。”萧方把他早就装好的那紫檀木盒子端了出来,“这个可是你一直想要的宝贝。” 方斩儿不由自主被萧方那笑吟吟的声音吸引了去,低头去瞧那紫檀匣子。只见萧方将盒子打开,三束绿草似的东西整齐摆放其中,方斩儿自然觉得似乎并非凡物。 “这是什麽?” “忘川草。” 方斩儿脸色突变,似有些激动道:“这、这是三途河上寻不得,一饮了前尘旧梦的忘川草?” “正是。”萧方点头。 方斩儿连忙上前仔细去看,又忍不住道:“怎有股子鱼腥味?” “阴阳交界的三途河边得来的东西,怎能不有股子鱼腥味儿?”萧方睁著眼睛说瞎话,脸倒是红也不红。 方斩儿已然是信了,兴奋的立马去拿。 萧方抬手躲开:“哎?你那母子金蛊?” 方斩儿咬牙:“哎!送你,送你!” 说到此事,萧方才大方的把紫檀木盒子递过去,微笑道:“多谢情尊。” “大哥!那个毒尊又来了,在前厅等著你。”段小火犹豫道,“可是我瞧他脸色好像不对,进来的时候,走路都摇摇晃晃。” 沈灏放下手里的书卷:“哦?走,随我去前面看看。”他快步走之堂屋,萧方已经跪於堂下,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长袖之间,端著个不起眼的青铜小盒子,大小不到方寸,见他进来,便已经伏地叩首道:“主子,萧方前来复命。” 沈灏面色沈静,转身坐於上位方才漠然道:“毒尊请起,沈灏受不起你这般大礼。” 萧方却并不起身,只抬头笑著,跪行至沈灏脚边,双手端著那青铜盒子,恭恭敬敬道:“主子,萧方前来复命。” “复什麽命?” “复十日前约定之事。萧方有办法让武林人士对主子交口称赞。” “什麽办法?” “这个办法……”萧方笑道,似乎满不在乎地说道,“便是萧方自己了。” “仔细说来听听?”沈灏也不看他,信手拿了封急信展开来读。 萧方那举著盒子的双手,还举著,只垂下头道:“主子要坐稳这个盟主,自然是要做些大事的。若是魔道中的大魔头为您所降伏,甚至俯首帖耳,那必定算是震惊武林的大事了……”他身形突然晃了晃,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想到这个,我便去求了母子金蛊。子蛊我已下入体内,母蛊在这盒子里。主子只要让这母蛊入体,便能控制萧方。从此我便再不能离开主子百步之外,一日时光。因此,也便是主子降伏了萧方,而并非萧方自荐为奴。从此萧方便只能乖乖听话。没了我这个大魔头威胁,武林豪杰去了心头大患,必然会交口称赞主子英明神武。” 沈灏终於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信,边看边问:“你嘴角的血迹又是怎麽回事?” 萧方又吐了口血,才笑道:“我已下了子蛊,半个时辰之内,若主子您不收这母蛊,我便会丧生於子蛊反噬之中。” 沈灏手一顿,放下信,站起来走了两圈。 萧方举著青铜匣子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身形也是晃动不息,摇摇欲坠。 “萧方……”不知是过了多久,萧方眼前已经渐渐发黑,方才听见沈灏的声音。 “在。” “你说的都是真的?”沈灏问他。 “句句属实。”萧方道。 沈灏轻微叹气,似乎被逼无奈道:“我不能瞧见一个人无辜死於面前。罢了……” 萧方听见了他一直想听见的话。 “我便收了你吧。”沈灏道。 此时子蛊反噬已经深入经脉,萧方浑身剧痛,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第6章 卖身合同 萧方自沈睡中缓缓醒来,便听见了有人在幔帐外说话。 “盟主,这真是太鲁莽了……此人秉性本恶,您真的不该……”似乎是唐刻在说话。 “我知道,但若是放他肆意作恶,恐怕後果更难估计。”这是沈灏的声音。 “可是,盟主……” “你不用说了。”沈灏打断道。 只听见唐刻一声叹息:“那盟主,我有一个请求。此人若是醒来,若在灏然居内,必听从我的调度,决不可放任自流。” “可以。”沈灏答道。 接著便听见有人退了出去合上大门。 沈灏上前几步,掀开帘子,瞧著床上睁著眼睛的萧方,道:“你既已经醒来,便莫装了。” 萧方被捉住了也不窘迫,大大方方的一笑,坐了起来:“主子,您真是料事如神。” 沈灏不接他的话,反问道:“那母子蛊是怎麽回事?我不收母蛊你便要死?” “那是我胡诌的。”萧方抿著嘴,丹凤眼笑眯了起来,“这不是给主人落个心慈手软的好名声麽?我吐血却是真的,只因来之前我服用了断肠草。定要痛死。” “你也真下得去狠心。”沈灏道,“母子金蛊也是假的麽?” “不。”萧方摇头,“母子金蛊是真的。您已掌握了母蛊,萧方再不敢反逆……” “真的?”沈灏问。 萧方还未大话,沈灏突然瞬间袭了上来,一把掐住萧方的脖子,轻轻用力,竟将他连人拎了起来,压在墙上,力气之大,让萧方顿时无法呼吸。 “我便是这麽对你……”沈灏凑到他的耳边,仿佛欣赏他那副垂死挣扎的模样般,轻声问,“你也不敢挣扎反抗麽?” 萧方半晌才艰难的挤出一丝声音:“萧方……不敢……” 脖子上的力道骤退,萧方顿时倒在床上,抚著咽喉,低声咳嗽起来。 沈灏拿著他那副孱弱无力,仿佛任人蹂躏般的模样,眼里冷意反而更胜,他扶手站在床边漠然问:“你想做什麽?” 萧方咳嗽著用丹凤眼瞥他,还强笑著道:“咳……三年契奴,助你武林至尊……” “你要什麽?”沈灏又问。 “我要……咳……我要你三年後满足我一个请求。”萧方道。 “请求?若我做不到呢?”沈灏问。 “不……”萧方看著他,仿佛诱惑一般,低声道,“你能做到。只要你有了这武林,你就一定能做到。” 沈灏负手踱步行至窗边,眺望窗外夜色,许久回首道:“我听西域商人说,西域有一种恶鬼,专与凡人达成契约,以其魂魄换一个愿望。萧方,你这般样子,还真如那恶鬼一般。” “呵呵呵……”萧方轻笑著瞧他,眼角泪痣微微轻颤,仿佛一滴血泪,妖冶欲滴,“主子,萧方不是恶鬼。萧方不过是一个跟您白纸黑字签了卖身合同的奴才而已。” “卖身?三年?家奴?”霍有鱼和段小火拿著那份白纸黑字的卖身契,把站在面前的萧方上下打量了十几次,齐声反问道:“你?!” 萧方笑的分外端庄贤淑,抱拳行礼道:“是,霍大爷,段二爷,小人就是今日起开始在灏然居内侍候的萧方。” “毒尊当家奴……”霍有鱼,“你的毒呢?” “小人会记得在饭里入毒的。”萧方回答。 “什麽?!这可不准!你不能在这儿呆著!”段小火怒道,“大哥是怎麽想的?怎麽能让这麽个魔头在这里呆著。说不定会毒死所有人?” “段二爷您可以放心,自四年前我毒死了山西关家一百四十二口人十匹马四只鹅三只鸡後就再没做过灭门的事儿了。”萧方诚恳答道。 段小火脸色一白,顿时跳脚:“你绝不能呆在这里,绝不能!” 唐刻正报了一堆文书出来,瞧见外面乱成一锅粥,遂皱眉头道:“瞎闹什麽?小火,此事盟主已下定决心,莫要质疑。” 段小火素来害怕唐刻,一句话便被他说的没了声息。 唐刻这才面对萧方道:“萧方,你既然已是沈家下仆,便要与仆人同吃同住……另外……”他上下打量了萧方一声照耀之极的大红深服,有了两分鄙夷,“这一身招摇过市不伦不类的服饰,也速去换了。以後便跟其他仆役一般,穿著褐色粗布短衫。小火,你带他去领衣物。” 天底下,谁敢这麽教训毒尊?若是江小花在此处听见了,肯定顿时两个毒镖就喂过去。可是萧方却仿佛听见了什麽理所当然的话一般,竟深深鞠躬,毕恭毕敬道:“唐师爷的话,萧方明白。小的这就改正。” 第7章 所谓奴仆 “今年岁贡,似乎还是差了许多的。”沈汝昌坐於上首,对沈灏说道。 沈灏抬头与自己的父亲对望,低声道:“父亲,您也知道,去年冬天大学封山,下面的猪羊冻死的不少,还有商队进川的,也被阻拦在外。一是有损失,二是赶不及。故而我这边没有收齐也难免了。” “你几位兄弟,可都到位了。就剩下你的。”沈汝昌道。 沈灏也不以为意,笑道:“那是大哥二哥他们有本事。我不行。” “你是因为武林盟的事情耽误的?”沈汝昌问。 “父亲多虑了。”沈灏笑道,“父亲放心,我这边的岁贡,月底之前便能全部上缴,决不让祖父多了责备,小看了我们。” “嗯。”沈汝昌点头。 沈灏便识趣的退了出来。 外面虽说是早春三月,却又开始下雨,湿冷湿冷的,唐刻在外面等著沈灏,见他出来,迎上去:“盟主……” 沈灏挥挥手,并不说话。唐刻便识相的闭了嘴。两个人一路无语回了灏然居,段小火一看到沈灏的表情,便知道沈家又给沈灏气受了。 段小火怒道:“大哥,何必在这里受窝囊气。我们灏然居乘早搬出去便是!” 唐刻喝道:“你懂什麽?灏然居搬出去,说得轻巧,怎麽搬,往哪里搬?” 段小火委屈道:“我怎麽知道?唐刻你不是号称智多星麽?怎麽连这个事情也解决不了?” 唐刻叹气:“小火,你可知道,这武林盟主,并非单纯的一个人。武林盟主从来都是从世家子弟中产生。不仅要靠了自身的才华,更要仰仗背後的世家势力。盟主现今初任不过一年,若是贸然搬出去,武林内还不翻了天?自古雪中送炭之人少有,落井下石的则大有人。” 沈灏皱眉道:“行了,唐刻。小火年龄还小,不用给他解释。你们都先出去,我静一静……” 沈灏心里清楚的很,岁贡不到,并不是因为大雪封川,乃是因了江匪所致。可是霍有鱼、唐刻,先後都已出马剿匪,却皆不成功,若再不能惩治这批江匪,结果便不容乐观。 他坐在书桌後,看著面前的笔墨纸砚,突然呵呵一笑。他笑自己如此多年,不顾一切辗转攀爬,方才能辟得这一窄小庭院,方才拿了武林盟主的无用虚名,方才有了几个忠心下属, 然而竟然只是小小几个江匪,却已经将他困得手足无措,几乎倾覆。 书房之门,轻微开合。 有人悄声而入。 沈灏已然皱了眉头,冲外厅那个穿著褐色粗布仆人服饰的人喝道:“不是说了让我一人静一静麽,你……”待他看清了来人,话音消失在嘴里。 “主子。”萧方手里端著玉盘,上面摆著一盅热茶,正暖意十足的笑著,“是小人疏忽了。可要小人退出去?” 自萧方签了卖身合同已经三五日,沈灏从未关心过他,倒时唐刻时不时在沈灏耳边说上两句。 如今瞧见萧方脱了张扬的大红长袍,穿上短打粗布衣服,竟有些觉得不惯。 萧方容貌只能说是普通,三十岁的年龄也没法让他和十几岁的少年相比。只是他似乎有一种由内到外的妖孽气质,配上那颗泪痣,让人怎麽看怎麽觉得阴湿腻滑。如今穿了这普通的衣服,沈灏脑子里竟然第一个想到的词汇便是,委屈了…… “什麽茶?”沈灏问道。 “长白老参茶,补气润肺,最适合主子不过。”萧方说话间,已经躬身走了过去,将茶放在沈灏面前。动作流畅熟练,仿佛已是在他身边侍候过许多寒暑春秋。 只是这期间,萧方一次也不曾露出过他的手。就算是换了衣服,他那双手也仿佛见不得阳光的器物般,藏在袖子底下。 沈灏抬手,轻轻按住了萧方要缩回去的右手。隔著袖子,轻抚了一下。竟感觉萧方几不可察的瑟缩。 沈灏突然笑了,他斜眼瞥了萧方一眼,道:“人都道,萧方的手,乃是天下最难见到的几样东西之一。” “这皆是世人谬论。”萧方恭敬地垂著头,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後脖颈,从沈灏的位置看过去,只觉得柔软脆弱,只消一捏,就能取了萧方的性命。 “谬论?”沈灏笑容更深,“那麽我的剑也算是谬论?” “主子的剑实至名归,小人的手夸大其词。”萧方依旧柔顺的回答。 “真的?”沈灏反问,“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手,长成什麽样子。萧方,把袖子掀开!” 第8章 萧方的手 萧方只愣了一下,呵呵笑起来:“主子,一双下人的手,有什麽好看,别污了您的眼。” 萧方面色仿佛如常,只温顺的笑著。 沈灏却瞧出了其中所带的一丝紧张胆怯。 他再三推拒,反而撩拨起沈灏的兴趣。 沈灏一挑眉,已经握著他的手带到面前,问道:“怎麽?我看不得麽?” “并非如此……只是……”萧方回答,“我这手乃是用毒的手,上面毒性根深,怕是连我自己也不敢多看了两眼去,免得中毒呢。主子,还是罢了吧。” 萧方的语气依然僵硬,连自称都从“小人”成了“我”。 沈灏又怎麽察觉不到,遂抬手撩他的袖子,手至半空,萧方的左手在袖子下面已经挥了出来。两人的手在空中无声灵巧的过了三四个来回,沈灏神色一敛。 “萧方!”他冷著声音道。“你既然已经是我沈灏的奴才,难到不知道做奴才的本分?如今还不是让你脱了衣服为主人侍寝,只是看你一双手而已。若是受不得委屈,便离了吧!” 萧方浑身一震,脸上的神色渐渐沈淀了下来,又恢复了柔顺的笑容:“主子恕罪,是做奴才的失了本分。主子……”说著,便跪了下去,抬起双手道:“主子要看,小人便给主子看了就是。” 沈灏脸色漠然,过了许久才瞥了跪地的萧方一眼,这才动手去掀萧方的袖子。 萧方的手,便这麽轻易露了出来。 这双手,说它美万万不能。它青筋暴露,皮肤苍白,还透著暗灰之色。十指指甲更是到了难以想象的长度,竟已开始蜷曲。指甲墨色,并非涂染,乃是指甲本色便是如此怪异的颜色。若说它丑,也万万不能。这手皮肤细腻,手指修长,形如兰花,动如无骨,用一句弱柳拂风形容,亦不为过。 极丑与极美同时集中到了一双手上,一双属於萧方的手上。 因为那双手常年不曾见过阳光,也不曾做过重活儿,保养的极好。沈灏只要轻微使劲,便能感觉到萧方浑身瑟索。 “痛?”沈灏握著萧方的手,使劲用内力去捏。 “……痛的,主子。”萧方似乎抽了口冷气,却依然低著头,顺从的回答。 “你似是极爱惜这双手?”沈灏淡淡的问他,“你说,我将它们捏碎了如何?” 萧方抬头强忍著痛笑道:“小人刚才忤逆主人,十恶不赦,本该惩罚。主子是要捏碎了小人的手,还是打断了小人的腿,全是主子的恩露甘霖。” 沈灏弯腰,眼睛直盯入萧方神思的最深处。沈灏在他耳边道:“你错了。我不是为了罚你。”接著一阵剧痛从萧方的手腕处传来。饶是萧方,脸色也顿时煞白,甚至连笑也几乎再挂不住。 “你记住了。”沈灏的声音还在他耳边,不紧不慢的说著,“想捏碎你的手,是因为主子高兴。罚不罚,罚什麽,也是主子说了算。萧方,你太自作聪明。” 萧方已经难以克制的抖著手臂,却依然脸上带著笑,惨白著脸道:“小、小的……记住了……” “很好。”沈灏点点头,松开了他的双手,萧方的两只手腕顿时剧痛,已然是脱了臼。 “去拿把剪子过来。”沈灏命令道。 “是。”萧方双手无力垂在身侧,单靠腿站了起来,到外屋拿了把剪刀捧在手上回来。因为脱臼,这个动作让他痛的钻心难过,却依然吃力的双手端著剪刀复又跪至沈灏面前,“主人,剪子。” 沈灏拿过见到,接著抓著萧方的手便往起拽。 萧方一时措手不及,“啊”的一声轻呼,剩下的声音便被他整个吞回了肚子里。这忍耐力便是沈灏自己也做不到。 他也不管萧方痛苦难耐,只将他的手拽至自己面前,拿著剪刀给萧方把一根一根的指甲统统剪断,他剪的仔细,没有伤到萧方一丝一毫,末了还将那指甲磨得圆润光滑。若不是萧方咬著嘴唇,手臂不由自主的颤抖,他还真仿佛是在照顾自己心爱的宠物。 “多谢主人。”萧方待剪完後,笑著谢恩,却又接话道,“其实主子,您不必为萧方如此细心修剪指甲。” “为何?”沈灏已经起身去拿了本书在窗前书桌摊开来看。 “因为萧方这手,异於常人。”萧方在他身後诡异的笑了起来,仿佛十分开心,“萧方这双手,指甲长得飞快,每三天便能长上一寸。” 沈灏一愣,回头瞧萧方:“一寸?” “是啊。”萧方道。 沈灏若有所思,竟然安静。 萧方见他不说话,便要告退,躬身退出去前,听见沈灏的声音穿过来:“手腕让唐刻帮你回位固定。不可用药。是你今日反逆主子的惩罚。” “小的明白了。”萧方躬著背答道,“多谢主子赏罚。” “下去吧。”沈灏遂拿了书看,不再理他。 “是。”萧方轻声应了一句,悄悄从屋子里推出。 直到萧方的脚步走远沈灏方才放下手里的书籍。 “指甲三日可长半寸?”沈灏喃喃。 若他没有记错……那恐怕并不是什麽好征兆。 第9章 提线木偶 萧方自主厅出来,却不曾去找唐刻。径自行之仆役居住院落,立定在院子里。看著自己指甲整齐的十指,微微皱眉,脸上却一片沈寂,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此时院子里也无其他人,萧方站了才一刻,江小花便已经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跪於萧方身前:“尊主,可要杀了沈灏?” 又过了一会儿,萧方才缓缓抬眼看著江小花,如往常般嫣然一笑:“你说什麽呢?家奴弑主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江小花微微皱了眉头:“尊主,沈灏可是伤了您的手腕!这还没够吗?” “……”萧方沈默了一会儿,道:“你愣著干什麽?帮我疗伤啊。” 江小花气得差点咽气:“好好好!”遂将萧方的双手归位,又上了伤药,用纱布厚厚缠绕固定住,一边还嘟囔道:“真不知道您这般自轻自贱是为了什麽?” 萧方将双手垂下,袖子遮住了他的手。 “你不懂。”他道,“沈灏有我要的东西。” “盟主,您找我有事儿?”唐刻进门问道。 沈灏点头:“你坐。” 唐刻行礼後坐於一侧。 沈灏道:“之前因为府内有事,没能离开。这会儿事情都七七八八了。我想亲自去查一次江匪的事情。” 唐刻点头:“原本也是应该的。盟主出马,川内各家的不满之声想必会安静不少。那我这就去准备,明日就可启程。” 沈灏颔首道:“这次你、有鱼、小火,都不去。” 唐刻微怔:“难道盟主您一人前往?” 沈灏笑道:“我怎麽是一人呢?这府里有个顶级劳力不用,岂非太过浪费?” 唐刻想了一下,脸色顿时凝重:“您是说萧方?盟主,他一向行事诡异,似邪非正,还是不要用的好。千万莫要被他三两句甜言蜜语迷惑了心眼。” 沈灏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帕道:“唐刻,你来看。” 唐刻困惑上前,便看见十只黑色长指甲停在那白色帕子上,顿时色变:“这指甲?!……难道是萧方的指甲?” “你觉得呢?”沈灏神色平静,问唐刻。 唐刻脸色愈加凝重:“唐刻不才,却曾经听过一个传闻,说是‘上过丰都楼、揽过三途水’的人便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些人皮肤青白仿佛死去,指甲亦似天然版的漆黑浓墨。可……萧方看起来不像。” “不像?”沈灏反问,“唐刻,你可见过萧方豔丽的服饰装扮,还有他肆无忌惮的浓烈妆容。如今他衣服是换了,可是那脸上的妆可是一丝都没卸过。” 唐刻被沈灏问的无了声音。 沈灏继续道:“唐刻,你来跟我说说,那句‘上过丰都楼,揽过三途水’指的是什麽地方?” 唐刻凝重道:“阴间。” 沈灏摇头:“我不信鬼神。” “‘阴间’并非地府。乃是一个地方、一个组织、亦或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但是它确实存在於江湖中。遇见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沈灏沈思,“难道萧方便是‘阴间’?” 唐刻摇头:“理应不是。” 最後,沈灏收了手里的帕子道:“所以,萧方必须跟我走。他若不跟著我,我反倒担心他惹出什麽乱子来。” 唐刻这边去收拾行装。 沈灏倒没知会萧方。 他本就是要给萧方一个措手不及的。一想到萧方那张永远带笑的脸上露出两分狼狈,他便觉得有趣。 三日後,清晨。 萧方推门而入:“主子,小人帮您更衣洗漱。”待看清了室内情况,愣了愣,“主子,您这麽早就起来了?” 沈灏已经穿戴停当,将阔袖一挥,道:“去把我的佩剑拿过来。” “是,主子。”萧方也不多问,笑眯眯的将挂在墙上那把与他的手起名的宝剑取下,跪於沈灏身边,仔细别在他的腰间。 “如何?”沈灏问他。 萧方起身,打量一番,啧啧赞叹:“主子您真是人中龙凤,再世潘安。” 沈灏轻笑:“好一张嘴。” “却不知道主人怎麽今日想起来佩剑?” “哦。”沈灏轻松道,“正要告诉你。主子我今日去剿匪,你随行。” 萧方一怔,旋即又笑了起来:“主子真是,怎麽不早两日说?这个时辰说出来,小人毫无准备,怕是路上难以侍候主人周全。” 他的表情,一丝一毫全部落入沈灏的眼里。沈灏呵呵一笑道:“怎麽?你不想去?” “那怎麽会?主子您想多了。”萧方连忙躬身垂首辩解道。 沈灏缓缓走至萧方身边,似不经意般问:“你那手腕还没好吧?” 萧方道:“是──” 话音未落,沈灏已经速度抓了他的手腕,正好抓在伤痛处,萧方顿时钻心而痛。 “萧方,并非你自称奴才、进退有度,便能当个好奴才。”沈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那、那主子您说,要怎麽样才算好奴才?”萧方已经脸色苍白,强笑著问。 沈灏欣赏著他这副痛苦的模样,只觉得发自心底的畅快。天下第一诡异的人物,谈则色变的第一号魔头,在自己的手心里,辗转反侧,无力自控。 “你见过提线木偶麽?”他道,“你只要学著那些提现木偶般,将脑子的想法统统清空,一举一动都由主人的意志来操控,你便算是个好奴才了。 第10章 随行侍候 沈灏带著萧方出了门。门外只有一匹黑马。 他自己上了马,却将行李包袱交给萧方背著。 “走吧。”他冲著站在马後的萧方道。 萧方睁著丹凤眼,不解的眨了眨。 沈灏觉得有趣,便笑了起来:“不错,这次倒学乖了,没再多问。”说罢,抬手甩了鞭子,马儿便飞驰了出去。留下萧方一个人站在大路上。 萧方背著行李,手腕吃力作痛,叹了口气,便举步而行,不知道是否故意,走的极慢。 出了县城,走至野树林里,也没瞧见沈灏的影子。 “尊主!”江小花落下心疼怒道,“这个沈灏太过分!他不是武林盟主吗?他不是白道首领吗?怎麽能这麽折辱人?!” 萧方哪里顾得他说什麽,在他说话之间已经将背上的行李,忙不迭的扔给了江小花:“拎著。” “……您不是魔教毒尊吗?怎麽也学著跟沈灏一个德行?”江小花不甘心问道。 萧方戳了他的脸蛋儿一下,学著沈灏的声音笑道:“爷高兴。” 两个人遂使了轻功超林江方向赶去,自然少不了江小花的抱怨不绝於耳。 这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远远地看见沈灏骑马等候的身影。萧方便背了行李赶上去。 “主子。”他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笑道。 沈灏本在眺望远方,这时候回头看他。 萧方才猛然察觉沈灏的不同之处。从离开了沈府,沈灏就似乎已经收敛了那浑身散发的温柔正直的气息,连眼神都锐利的仿佛锋芒流星。 “怎麽这麽慢?”沈灏的声音更是冰冷漠然,之前的柔和稳重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人身上有伤,路上歇息了一会儿。”萧方温顺的回答。 “我折了你的手,并不是打断了你的腿。”沈灏道,“还是说我要打折了你的腿,才能真的知道为人奴仆的本分?” “小的不敢。”萧方已经跪地叩首道,“主子,是小人错了。” 沈灏盯著跪地的萧方看了半天,也不多话,一扯缰绳边走。 “跟上来。如再发现,下不为例!”沈灏置下话。 萧方无声的笑了:“是。” 一人骑马,一人在後面背负行李走著。怎麽看都十分的不合情理,莫不是沈家没了钱,才这麽让奴才如此丢自己面子。然而也奇的是,沈灏的马接下来只歇息过三次,身後那个奴才却背著行李,紧随其後,一步不曾落下。 两人在傍晚十分进了一个小镇,沈灏便命了萧方去找客栈安顿,自己挑了个茶馆喝茶吃饭。不一会儿便瞧见萧方过来。 “主子,镇上只有一家林记客栈。小人已经定了两间房。” “你有银子给定钱?” 萧方苦笑:“没敢问主子您要钱,小人拿了自己的钱定了。” 沈灏点点头,放下筷子道:“剩下的饭留给你,吃了之後,顺道把饭钱也结了吧。”接著起身便往客栈方向走。 萧方无奈的看著剩下不到一点儿的汤汤水水,叹气:“那个,小二,麻烦结账。” “当奴才当成你这样,叫我这个下属情何以堪。”不知道何时江小花已经斜倚在窗边,讽刺道。 “不久让你背了会儿行李吗?还在跟我呕气?”萧方道,“来把本尊主的帐结了。” 江小花无奈只能掏了铜板结账。 萧方又顺了一盘熟牛肉,回客栈前,他笑道:“当下属当成你这样,叫我这个当尊主的,情何以堪?” 江小花瞬间石化。 萧方打了两壶烧酒,晃悠著回了客栈。他心情不算糟糕。沈灏欺负了他,他便去欺负手下。江小花不肯被欺负了,还有其他人。 走至客栈大厅,欲要回房休息,却被客栈老板告知沈灏已经退了一间房。 那也就是说他只能跟沈灏住一间屋子? 萧方想了想。 便上楼找了沈灏的房间推门而入。 “主子,小人回来了。”萧方道。 “嗯……”沈灏在内间道。 萧方将酒和熟牛肉搁在耳房,进了里屋,便发现蒸汽缭绕,沈灏躺在大木盆里沐浴,正闭目养神。想是已经听见萧方进来的声音,开口道:“吃完了?” “嗯……” “过来帮我搓背。”沈灏道。 “是,主子。”萧方回答的仿佛是最称职的贴身仆役,已经去了毛巾,沾水打湿,给沈灏挫起背来。 “脱了衣服,进来一起洗。”岂料沈灏突然又道。 萧方手一僵。 沈灏睁开眼睛,看他,几乎带上了几份挑衅:“怎麽,不听话?” 第11章 真假虚实 “小人是受宠若惊。”萧方抿嘴笑,“小人能与主人同一处沐浴,是何等荣幸。”说话之间已经缓缓脱了衣衫,入了浴盆。 沈灏在这边瞧的仔细,萧方德身体苍白修长,虽然未有如他手指般的惨白,却已是苍白过常人太多。仅此判断萧方与“阴间”有关,太过武断。 那木桶并不算大,萧方坐进去之後,水已经满溢,两个人之间相距不到一尺距离。萧方拿著手巾沾水打湿,就去帮沈灏洗拭。沈灏因了他这麽大胆的举动眯了眼,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先把你脸上的妆容卸了吧。” 说话之间,已经抢了帕子,将萧方按入水中又拽出来,胡乱擦著他的脸。萧方亦不挣扎,就那麽顺著他,连头发都湿了个透心。随著沈灏的动作,萧方脸上的那层粉饰渐渐少了,最终殆尽。那浓妆下面,乃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 那张脸,亦是苍白不已,连嘴唇的颜色都只是淡粉透著白,消瘦清寒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丹凤眼,只是眼睛里没什麽情绪。冰冰冷冷,仿佛并非活物。 “主子……您在看什麽哪……”萧方垂下眼睛,缓缓地问。 沈灏遂回神,站起来,跨出浴盆道:“擦拭。” 萧方便出了盆,拿了浴巾过来,为沈灏细细擦净浑身的水痕,连他双腿之间的器物以跪下认真擦拭。萧方的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赤裸的肩膀上,衬得他的皮肤惨白的惊人,让人有一种只剩下黑於白的错觉。 沈灏伸手在萧方的发间梳理,突然一拽,扯得萧方跪地仰头,方才问他:“你可知道‘阴间’?” “阴间?”萧方的那颗泪痣仿佛是上等白玉上的一颗黑色玛瑙,在他的眼角,衬出一种奸滑的风情。“您是说那个‘上过丰都楼,揽过三途月’的阴间?” “就是那个阴间。” 萧方一脸无辜道:“没有听说过。” 沈灏看他,呵呵笑了,弯腰用麽指在他那张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嘴唇上揉压著:“这张嘴不说实话,那让它做点儿别的什麽可好?” “主子想让它做什麽呢?”萧方仿佛挑衅般的问。 “比如……”沈灏已经坐下,按著萧方的头往自己的胯下之物压过去,“让主子纾解纾解。” 萧方的脸,已经被压到沈灏身下,与盟主那话儿不到寸远,那话儿上之纹路血脉都让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的脸色却丝毫没变,只笑吟吟问:“不做行不行?” “那便告诉我实话。” “小人真是不知道阴间啊。”萧方无辜道。 沈灏轻笑:“还是不肯讲实话。那便过来……”沈灏抬手将萧方往自己胯下又使力按压,这次萧方却停在那个位置,纹丝未动。 “怎麽不敢?”沈灏讽刺道。 “小人签的是仆役契,并非卖身契……主子要是寂寞的慌,小人给您捆两个少年过来。这一路过去,说不定还能传出一段‘别人采花吾采草’的美誉。”萧方笑道。 沈灏这次是真的笑了,还笑眯了眼:“萧方,你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这种话你能在这种境地之里说出来,也算是厉害。” “主子您夸奖了。” “可是……”沈灏松了手,批了外衣,从外衣内兜里掏出一个匣子,“我倒是还依稀记得这母子金蛊的作用。” 萧方脸色顿变。 沈灏又悠然的坐下,俯视赤身跪地的萧方,将手里那个小盒子,往萧方左胸凑近。萧方浑身颤抖,竟然忍不住要瑟缩的往後退。 “你若敢动,我便放出母蛊。”沈灏冷冷的一句话把他钉在了原地。 “母蛊子蛊,永不分离。”沈灏道,“愈离得近,便愈心有灵犀,共同振翅而回,欲要汇合一体。”沈灏玩把著手里的小匣子道,“因此,持有母蛊的主子,对身带子蛊的人最好的惩罚就是放出母蛊,这样在你左边胸腔的子蛊就会破胸而出。是不是这样,萧无凌?” “你、你原来没有种下母蛊。”萧方忍不住惨笑,“是我失算。” “萧无凌,你自持聪明,哄骗我母子金蛊要互相种下才能生效,实际上倘若我种下母蛊,我二人便会互相牵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真当每个人都是傻子一般的耍?”沈灏冷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萧方已经说不出话。他只捂住胸口,紧紧盯著那只匣子,脸色凝重,最後突然呛出了一口血。 沈灏所言竟然句句属实。 “我倒忘记了。”沈灏的声音又在他耳边悠悠响起,“这母子蛊并非真母子,乃是夫与妻……”沈灏将盒子重新纳於袖中,笑问萧方,“你体内那只子蛊,久久不能见到自己的情郎,难道不曾发情荡漾麽?” 此话刚落。 萧方已经咬住嘴角,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沈灏知道今日所有的目的都以达到,忍不住愉悦的笑了起来。 第12章 春宵一刻 沈灏注视著萧方的些微变化,最终道:“如何?你告诉我阴间的秘密,或者告诉我你认我为主的目的,我便饶了你。” 萧方跪在地上许久,突然缓缓开口:“其实……这两件事情,乃是一件事情。” “哦?” “呵呵……”萧方轻笑,接著他做了一件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事情,便是沈灏也绝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萧方竟然突然低头,已经将沈灏股间之物含入了嘴中,湿漉漉的舌头仿佛一条水蛇般缠绕上去,深深的吸吮舔舐,方才吐了出来。他淡粉的嘴唇湿亮,斜抬眼瞥了沈灏一眼,似有万种风情。 “当然是因为我内心仰慕盟主已久,自甘堕落啊。”萧方便用这样的表情回答道。 沈灏的心里,仿佛被世间最快的闪电劈中,又饮了天露琼瑶般的高亢。他并非自克之人,萧方如此这般的勾引,依然让他克制不住。况且遇见这麽个自甘下贱之人,还需要克制什麽?几乎是萧方话音刚落,沈灏便已经抓住他的肩膀,又将他按到了自己双腿之间,他声音沙哑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舔。” 萧方竟不挣扎,倒似十分高兴,专心致志,舔的啧啧有声。那副放荡模样惹得沈灏一阵心神荡漾,末了,他便抓住萧方的发髻将他狠狠按压在自己身下,快速进出,直到自己泄在萧方口中,却并不拔出,让萧方如数吞入腹中,才松了手。 那白色精物有些从萧方嘴角漏出,沈灏笑了,垂手擦去,又伸了那手指入萧方的嘴,让他细细舔舐干净,才算完事。 “你倒是轻车熟路。”沈灏讽刺道。 “主子,您太夸奖了。”萧方大大方方道,“颠龙倒凤乃是人之本性,既然主子有此意,我若推脱扭捏,岂非失了仪态,传出去岂非让人觉得毒尊丢份。” “毒尊?”沈灏声音冷了下来,“你记得,自己是签字画押的奴才,江湖上三年之内,没有毒尊。” “主子说的是,小人犯傻了。”萧方从善如流。 “去床上。”沈灏在他耳边低语,“我让你今日做足奴才的本分,让你好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萧方抬眼看了那床榻一眼,笑起来,也不多说,大大方方的裸著身体便趴在了床上。他知道自己自持还是毒尊让沈灏极不愉快。他亦被沈灏弄得十分不愉快。自己的计划本该按部就班,沈灏却让他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只是言语挑逗,沈灏毕竟还是年轻几岁,倒有些沈不住气,才让他少了许多折磨。 上个回合,他赢,沈灏便收他为奴。 这个回合,沈灏赢。赢了便有话语权。 “你真是乖顺,难道不怕麽?”沈灏从他身後覆了上去,手指在他胯下轻浮逗弄,便感觉到了身下之人颤动。沈灏心里笑了,“亦或者是你这後庭花儿被诸多人采摘,早就开过了头?” 萧方也不介意,只道:“主子,小人愿赌服输,自然要承担所有後果。”又扭头可怜兮兮的看著沈灏,“主子,小人乃是第一次,望主子怜惜。” “好。”沈灏点头,“我一定怜惜。”话音未落,竟不加拓展,猛然将一个物件捅了进来。再一瞬间,萧方顿时浑身颤抖,左胸剧痛。沈灏竟然将那只装了母蛊的匣子塞了一半入里。 “怎麽呀?”沈灏无辜之极的声音在萧方身後传来,“主子念你第一次,给你先拓展拓展,有何不对麽?” “自然没有……”萧方只觉得剧痛难耐,咬著牙艰难回答,“可是,主子,这母蛊到让小人欲火焚身,瘙痒难耐,还请主子怜惜,早些进来吧。” 沈灏却根本没听到一般,由著那匣子一半在外一半在里,自己离远一些,欣赏这难得景致,只道一缕血痕划过萧方的大腿,他心里那份难以言语的快感竟达到了顶峰,再也无法克制,拽出那匣子,撩开衣摆,狠狠地捅了进去。 萧方浑身一僵,便软了下来,仿佛柔顺的竭力接纳他的进入。不一会儿竟然能配合他的举动前後摇摆,还不由自主的“嗯嗯啊啊”的呻吟,高高低低的叫喊,由他那柔和沙哑的嗓音唤出,仿佛夜莺般婉转动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灏已是又去了两次,方才自萧方身上下来,躺在一边,也不关萧方身上污秽,只让他自己去清理。 萧方也不扭捏,下了床,给沈灏将被子盖好,突然道:“主子,您生龙活虎,让萧方很是舒畅。只是射入萧方嘴里的,那怕亦是第一次与旁人欢好吧?” 沈灏一僵,抬眼看他:“若不想清洗,我便唤人来让你再快活快活。” 萧方抿嘴轻笑,也不多说,就著已经凉了的洗澡水,又洗了一次,方才在沈灏脚头入了被窝沈沈睡去。 第13章 江匪之治 接著几日,沈灏乃是做足了大爷的范儿,夜里物尽其用不说,白天还是让他以步代车。最後还是江小花看不下去,拿了自己的月供钱给萧方买了匹小红马。萧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在江小花骂骂咧咧的抱怨里大大方方的收了下来。 沈灏竟比萧方更胜一筹,瞧见他这马匹,只是一哂。 “你到是有些好手下。”沈灏道。 若是江小花在此听见了,恐怕立即要刀剑相向,萧方不恼,笑答:“主子过奖。” 有了坐骑,两人行路,也快了许多,不到五日,已近临江。 “主子可要开始调查种种线索?”萧方问道,“如今已到临江,江匪上下水路,恐怕都要经过四周,若沿江询之,许能收到几分消息。” 沈灏正引马前行,听了此话,回头瞥了萧方几眼,问道:“萧方,你真是魔教毒尊?” “小人不是,小人只是主子的奴才。”萧方笑眯眯道。 沈灏笑了一声:“你倒真会抓人痛脚。说著已经从随身携带的物品取出一本簿子,上述《鬼行状》。翻开来,乃是沈灏自己亲手撰写的手抄本。 “江匪行事紧密,路数诡异,非训练有素之人可为。所劫持之物也不过川内世家货运,又或者望族的人人事事。这原因看起来迷雾重重,仔细想想,也不过就是要阻拦川内贸易,阻挡川外入川。究其原因,谁人可获利,倒是明了了。”沈灏翻了翻簿子道。 “主子英明神武。”萧方敷衍了事的恭维了一句。 沈灏也不在意,只将簿子摊开:“林江薛家、林溪永家、江尾许家,三家虽然也受过江匪袭击,但是三个月来货运从未阻断,来往蜀地频繁有盛於前。定有问题。” “那这三家怕是也太多了。” 沈灏轻叹:“我且问你,当初你在无量教内时,若是有人惹你不快,你怎麽做?” “毒死。” “若是有教派惹了无量教众,你要怎麽做?” “自然是灭门以示警戒。”萧方又答。 沈灏点头:“这便是了。那你现下要如此的循规蹈矩,岂非矫情?” 萧方笑的灿烂:“小人乃是为了主子的名声考虑,不敢犯了杀戮。那若是按照主子您的意思,小人该怎麽做?” “自然是原来怎麽做,现在就怎麽做。” “原来怎麽做,没现在就怎麽做?”萧方重复了一句,“主子,我若没记错,这三家单一家内人数亦不下百人的大家族,您现在可是要我一口气灭了三家的烟火?” 沈灏看著远处翻滚流淌的碧绿江水,用一种冷入心扉的声音回答:“有何不可?” 躲在树林中的江小花不知道为何,浑身发冷。从他的角度看去,萧方正用赞赏至崇拜的目光瞅著沈灏的背影。 江尾许家。 辎重之物都已经命人赶了牛车马车运上船去,许家大宅内只剩下许大当家急急收拾最後之物。 “大当家!大当家!探子回来了!”许八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怎麽样?!”许大当家胖胖的脑门儿上全是汗珠。 “林家和薛家都、都没了。”许八说完,力竭倒在地上。 许大当家脸色顿时死灰,摇摇晃晃的在官帽椅上坐下,怔忡道:“这、这才几日,竟然全都没了……他们是……怎麽没的?” “听人说是痢疾,人先开始腹泻不止,喝了药也止不住,最终脱水脱力而亡。死的极快,不要三日,全家都没两个活人了。” 许大当家心有余悸道:“幸好我家都走得早,察觉出不对,已经上了船,这会儿怕是都快出蜀了。你随我去把内里的一些账目烧了,我们晚上之前也走吧。记住,千万莫喝水。” “是、是。”许八也是被吓得不轻,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去了书房,打了火石,开始烧一些带不走的物件。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许大当家道:“你先烧著,我去取一样东西。” 他绕出书房,在空寂的大院内绕行许久,到了许家祠堂,推门而入,又小心在内锁上,走到排位後,按了几处地方,那下面传来“哢哢哢喀喀”的声响,接著一盆奇异燃烧之物便缓缓升了上来。 那是一盆硕大仿佛牡丹般的花朵,半开不开,妖娆婀娜,奇异之处在於花朵之外熊熊燃烧著一团蓝色火焰,无声无温,恰似幽冥鬼火。许大当家将那盆奇花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欲要离开,才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身穿豔红色宽大深服的男子立於院内,正瞧著他微笑。那人手里捏著一颗人头,还在渗著血,许大当家一看,竟然是许八,吓得大吼一声,连退几步:“你是人是鬼?!” “我?”对面的人嘻嘻笑了,“你说我是人,我便是人。你说我像鬼,我也许是鬼。” 许大当家後退一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欲如何?” “林家薛家黄泉路上寂寞无比,我想请您去和他们作伴。”萧方甩了手里的人头,又笑道,“忘了说了,我在林江峡内已经命人恭候许家船队,您知道我打得什麽旗号?自然是江匪的旗号。” “你!” “许大当家生气什麽?”萧方好奇问道,“哦,是生气我借用了您的江匪之名吧。可惜啊,林家薛家致死都不知道为什麽会这麽冤。如果不是您要搞出什麽江匪的鬼点子,把大家都吓怕了,我至於三日连日奔走,把你们杀光除尽吗?” “你、你胡说什麽?”许大当家目光闪烁道,“什麽江匪?” “您就别推辞了。江匪非您莫属啊。”萧方努努嘴,“我要是没瞧错,那盆玩意儿乃是‘阴间’之物对不对,叫做‘胭脂头陀’。这玩意儿稀奇的很,三百年开花一次,未开花之前,方圆五十里内不得有太多的人气干扰。您之所以要肃清江面,甚至不惜自扮江匪,就是要将这盆东西从川外运回来吧?”萧方笑笑,大方伸手道,“我瞧您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这玩意儿我会好好的保存……” “您放心……”萧方袖子抬起,一点一点的露出了他那双厉鬼般的手,“我一定好好的、好好地呵护它。” 许大当家看著他那双手,面目因为恐惧而扭曲:“你的手,你是从阴间里──” 话音未落。 只是他再说不出来。 注:“胭脂头陀”借用自温瑞安小说《神相李布衣》内治疗早衰症的一种必备药材。 第14章 扁鹊七恨 致歉:最近身体不好,上一张更新的时候,心情和身体都很糟糕,所以很多虫子,多到我自己都无法接受。给看文的各位打来不愉快。非常抱歉。 萧方抱著那盆“胭脂头陀”在小母马背上晃悠,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儿,似是十分惬意自在。 江小花不知道何时已经落於他的身後,跟著马儿默默走著。 萧方问:“那许家的船只都抢来了?” 江小花:“抢来了,尊主。船上的人都照您的意思,一个没留。” 萧方“嗯”了一声:“你办事我放心。” 江小花没接话。 “然後,你们是按照计划做的麽?” “自然。”江小花答道,“我带著弟兄们驾著许家大船顺水而下,在林江峡遇见了追赶过来的沈灏。假意打斗几次,我们便撤了,留了许家船只给沈灏。” “呵呵呵,那现在江湖上想必已经传遍沈盟主亲自出马力击江匪的英雄事迹了?” “应该是。”江小花道。 萧方哈哈大笑:“甚好!我这事儿做的真是漂亮!” “什麽?”江小花没听明白,愣了愣。 “一边击杀了真正的江匪,一边让沈灏在武林盟内扬名立万备受赞誉,漂亮,真太漂亮了!”萧方自我陶醉道。 “尊主,您若是抛开十日内三大家族灭门,以魔教教众假扮江匪哄骗武林人士……兴许算得上漂亮。” 萧方轻蔑哼了一声:“小花儿,你怎麽这般别扭。拿著!”说著将手里的胭脂头陀扔了过去。 江小花赶忙双手捧住:“这是何物?” “胭脂头陀。” “胭脂头陀?”江小花吃惊端著那物仔细看著,表情又惊又喜,“这个便是胭脂头陀?尊主竟然找到了?” 萧方笑里渐渐渗透了几分冰冷的意味:“是啊,这才跟了沈灏几日的功夫,便得了胭脂头陀。小花儿,我的打算是没错的。沈颢乃是武林盟主,非有是非之处不会去。而这‘七大恨’一旦出世,便都是些惹事儿的宝贝。不靠了他,只凭我们无量教,阻力颇大啊。” “尊主,照如此速度,您很快可以得到第二件‘七大恨’了……” “错……”萧方那颗泪痣变得妖冶万分,“你错了。‘七大恨’乃是扁鹊流传下来的珍奇药配制成的方子。你知道为何要叫做‘七大恨’吗?” 江小花愣了一会儿道:“似乎是因为极难凑齐,故而为七大恨?” “那只是其一。因为这七位药是用至寒、至阴、至复、至阳、至燥、至湿、至毒的七种药材配制而成,这些药材,有些盛开於极寒高原,有些三百年开花结果,有些需的去‘阴间’才能得到……要在一个时期内凑齐它,十分艰难,故而称作七大恨。可是,却偏偏是这七件东西,辅助治疗,可肉白骨、活死人……” “那尊主,您还缺什麽呢?” 萧方似是陷入了沈思,过了一会儿才抬眼远眺浮现在天边的林江城,道:“我只知道三样‘七大恨’:头陀花,慈悲卷,幽冥人……” 江小花听完,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头陀花,慈悲卷,幽冥人?难道……尊主,您……”萧方并非自小在无量神教内长大,而是五年前神秘出现,自愿加入无量神教,练习无量神功的人。若他猜测的没错,萧方怕是早年就已经在寻找这“七大恨”了。 “没错,我多年前就在找寻这些东西了。头陀花,就是这胭脂头陀。慈悲卷,你恐怕也有所耳闻,乃是无量神教的武功奥义,慈悲卷宗。至於幽冥人嘛……” “难道,难道是沈灏?”江小花问道。 萧方展颜一笑:“谁知道呢?” 江小花呼吸一窒,竟被萧方那逼人的魄力,压得深深恐惧。他迅速低了头,跟在萧方的马後走著,不再多置一词。 那盆燃烧著蓝色冥火的胭脂头陀在他的怀里,寂静的绽放著。 就仿佛萧方一般。 近了林江,萧方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换回仆役所穿衣服。 江小花又忍不住唠叨埋怨:“真不知道您这般换来换去,究竟是为了什麽?” “杀人也是要气势的,懂不懂?”萧方蔑视道,“不然为什麽我杀了五年,就能成了天下闻名的毒尊。你杀了十年,还只是毒尊的跟班?” 江小花无语,又觉得有理,遂下定决心回去搞一套一样的衣服来穿穿。 萧方让江小花带了胭脂头陀回教中分舵藏好,自己打听了沈灏所住客栈,便偷偷去了,从後门默默进去,一路尽量不引人注意,到了後院沈灏所住天字一号房,便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仔细一听,多数竟是祝贺拜访恭敬礼语。中有许多阿谀肉麻话,听得萧方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他承认不注意,装作仆役模样卑躬屈膝站在院门,沈灏却早已看到他,又跟堂内诸位武林豪杰寒暄几句,便扬声唤道:“萧方,送客。” 这不说倒好,一出声,厅内二十余双眼睛齐刷刷的便看了过来。 萧方在肚子里骂了一百回,只能笑嘻嘻的走了两步,躬身道:“诸位大爷公子,请随小的来。” 那些人打量他半晌,突然有人用惊讶恐惧到走了腔调的声音喊了一句:“你是毒尊萧无凌?!” 注:七大恨 原设定来自温瑞安《神相李布衣》之《赖药儿》,乃是扁鹊留下来的天下名方,内涵七种珍奇草药:天山 ‘独活雪莲’,昆仑山‘万年石打穿’,滇池‘珊瑚马蹄金’,大咎山‘飞喜树’ ,‘龙睛沙参’,‘燃脂头陀’和太行山的‘孟仲季’。 我这里的七大恨做了更多的变迁,将燃脂头陀变成了胭脂头陀,除此之外,其他内容也会有大改动。至於为什麽会在不同的文里,屡次引用温瑞安的作品。 没错,我就是爱温瑞安…= = 第15章 毒尊为仆 那些人打量他半晌,突然有人用惊讶恐惧到走了腔调的声音喊了一句:“你是毒尊萧无凌?!”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劈里啪啦”纷纷拔了武器出来冲著萧方,神情紧张,仿佛要背水一战。人群寂静,竟有一少年“哇”的嚎哭:“我不想死。”却被他哥哥捂住了嘴,拖到了人群中。 萧方忍不住“哈”的笑了一声,连忙用袖子捂住脸,上前两步躬身而立:“主子,他们不肯随小人离去。” 沈灏早在那边看得分明,此时假装道貌岸然上前安抚群侠道:“诸位莫惊,此人曾经确实是无量毒尊萧无凌无措,然而之前已经伏法,被我收服。念他真心改过,故而留在身边做一仆从。” “仆从?”众人开始是不信的,却瞧见萧方一身粗布衣服,打扮的朴素之极,且神情谦逊恭敬,确实没了之前的张牙舞爪之姿态,方才迟疑著缓缓收了手中的兵器。 遂有人捏了胡子,唏嘘感叹道:“盟主不愧是武林至尊、正义侠士,不但能将萧方这样的魔物收伏,还能心肠慈悲饶他不死。” 众人附和点头,皆道武林盟主神通广大。有大著胆子的便开始对萧方品头论足,议论纷纷,言语之间仿佛已不当萧方是个活物。沈灏亦不阻止。那些人大了胆子,越说越过分,已将萧方贬值尘泥般低贱。 萧方垂首而立,也不气恼,只温和微笑。 待说到无趣的时候,几个人方才跟了萧方出去,路上的那种鄙夷眼神更是不用说了,似乎人人都恨不得来痛打落水狗一番。 萧方送了人出客栈大门,走回来时,有人在屋顶道:“若是江小花在,非把他们的舌头都切下来不可。” “可惜他不在啊。”萧方笑嘻嘻道,“何独舞,下来。” 接著,便有一位跟江小花打扮类似的人自房梁飘落,跪地抱拳道:“属下何独舞,拜见毒尊。” “好久不见你了,小花儿呢?” “小花儿在分舵看守那株胭脂头陀,故而由我代职。” 两人说了不到三句,便已经到了沈灏所住院落前,何独舞遂隐匿了身形,只剩下萧方推门而入。沈灏正坐在厅内阅读野史小说,看的仿佛津津有味。萧方在下首等了许久,也不见沈灏有动作,他也不恼怒,笑著去热了壶水,给沈灏将茶杯沏满,又等了一会儿,沈灏方才放下书看他,笑问:“这十来日不见,可是过的舒服?” 萧方撩起衣摆,规规矩矩的跪地叩首道:“主子,小人不在您身边侍候,还真是不习惯之极,难受的很,怎舒服的起来啊?” “你想我?”沈灏问,“想我什麽呢?”他伸手意识萧方靠拢,萧方机灵,便那麽四肢著地爬到了沈灏脚下。沈灏早被他这样撩拨的动作,弄得心口一颤,便已经回忆起他那几日夜里不加拘束放荡大胆的动作呻吟。 “你是想这里……”他探手抚上萧方的眼眸,压著他的睫毛,感受萧方的眼珠子在眼皮下的颤抖。 “亦或者是这里……”手指缓缓移动,至萧方的唇上,探进去,萧方已然乖巧顺杆直上,舔舐的啧啧有声。 “还是这儿?”他抬脚踢了踢萧方两腿中间,笑问。 萧方睁开眼睛,仿佛要勾引他似的,眼波回转道:“皆不是。小的想念的,乃是主人……”说著,手已经不老实的爬上了沈灏的腿,至双腿之间,仿佛已经急不可耐。 沈灏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他初识情欲的滋味,恨不得每日拉著萧方大战三百回合,只是他毕竟是沈灏,终究还是沈灏……若是沈灏又怎麽会被萧方轻而易举蒙混过关? 他已因了自己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几分情绪不耐起来,猛然抓住萧方的手,用力一捏,萧方脸色已立变。 “主、主子?”萧方楚楚可怜,茫然无措,仿佛真是无辜的奴才。 沈灏无视,只扯开他的袖子道:“你这指甲,又长了。”那黑色指甲霍然又长至卷曲。 萧方垂眼道:“奴才这指甲,三日一寸,长的太快。” 沈灏沈默了一会儿,道:“拿我行囊过来。” “是。” 萧方起身去拿了沈灏的行囊过来,沈灏接过後,在内翻出一个小锦囊,打开来一看,乃是一柄锋利小巧的金色铜剪,以及一只锉子。沈灏抓著萧方的手,又仔细为他剪掉指甲,随即用那锉子将指甲磨平,末了道:“以後每隔三日,便提醒我为你剪指甲。” 萧方抿嘴笑道:“多谢主子体恤下人。小人记得了。” 沈灏冷冷的瞥他一眼,满不在乎道:“不客气,我以前那条哈巴狗未死时,我也是三日为它修剪一次指甲。” 萧方心想,感情把我做狗般比喻,但表面却也不恼,微笑而立,问:“主子还有其他事情否?若无,小的下去准备晚膳。” “等等。”沈灏放下剪锉,问他,“你从许家偷回来的‘胭脂头陀’去了哪里?” 萧方一愣,慢慢笑了出来,只是这次笑容冰冷,仿佛要刺穿沈灏的双眼般。他一字一顿问道:“主子,您派人跟踪我?” 第16章 沈家家法 “怎麽?”沈灏道,“难到我就不能派个人跟著你?” 萧方道:“主子,您得到了您想要的,我亦有我所想要的。各取所需,岂非正好。” “各取所需?”沈灏轻笑,“你还真是个好奴才。” 萧方抱拳深鞠道:“请主子放心,除了这个,小的还是主人最忠心耿耿的奴才。” “呵呵……”沈灏笑而不语。 夜了。 萧方侍候沈灏躺下,便出了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尊主,今日沈灏为何不追问下去?”何独舞问他。 萧方听得见何独舞的声音,却并不奇怪,只对著空气回答:“这不是挺好。沈灏担心的,乃是一个无法控制的手下。我今日就算自甘为奴也无法消除他的疑心,让他知道了我其实是有所图,他反而会放下心来。他为名,我逐利。才好有个理由继续这般的搭档。不然每次都互相猜疑,岂非累死?” 何独舞没了声息。 他抬起手,袖子顺著胳膊滑落到肩膀。那苍白色的手指冲著明月,显得更加诡异。被剪的圆润的指甲已经又长出了一些。 萧方无声微笑。 “何独舞你知道麽?”他笑弯了眼睛,“其实沈灏这个人,很有趣。” 江匪之事,说大不大,办完此事,却已经过了三月初八。 因有了长江天险,故而江匪一事传的极快,甚至赶得上彩云追月。当然,其中亦少不得无良神教千名教众的得力散播。若之前还有人只知道武林盟主的,如今却已经牢牢地将沈灏二字印入脑海。 这消息,甚至传的比两人胯下马儿还快,仿佛长了翅膀似的,待沈灏回到铜山城,才走到城关镇上,便有小儿呼叫:“沈大侠回来了!” 一路引得百姓注目无数。 沈灏也不惊讶,多看了两眼,便一切如常的出了镇子,又行了两三山的梯田,方才瞧见沈家大宅。绕至後门,唐刻带著霍有鱼段小火已经在那里等候。 “大哥!大哥!”段小火跳起来挥手,兴奋不已。 萧方扶了沈灏下马,牵著马跟在後面。 唐刻已得空对沈灏道:“沈三和老爷子知道盟主今日归来,差人请你过去一趟。” 沈灏顿了顿,道:“爷爷喊我过去是什麽事?” “听说是您堂哥将盟主今期租税银两没有交齐的事情在老爷子70大寿上捅了出来。又正好没找见您。这个……怕是凶多吉少。”唐刻苦恼的叹气。“去年您不曾在老爷子寿宴上出现,也没招惹了什麽。今年倒好,听说沈老爷子勃然大怒。” 沈灏有些苦笑了:“怕是骂我不孝子孙,要我去祠堂面壁思过吧?” “正是这个意思。” “萧方,你把马匹送去马场,回来把路上捎的东西分一分。”沈灏将鞭子扔给萧方道。 “主子,那您呢?”萧方问。 “我?我去祠堂。”沈灏道。 沈家家法,十分苛刻。 上下数来,共有一百二十八大条,三百四十五小条。 祠堂面壁乃是最常规的家法之一,时间可长可短,但是都有一条,入了祠堂便不准送食送水,饿上七日,在不开窗子没有灯火的祠堂里对著祖先灵位跪著,直到自我反省後,方才可以放出。 只是近年来,因为宠溺後代,少有人被罚,若是真被罚了,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关。 沈灏知道自己在这家里身份不高,也就不再去辩解什麽,换了身衣服便去祠堂领罚。入了祠堂大门在身後一关,他便撩开袍子在祠堂里跪坐小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会儿,後面大门突然被人悄悄打开,接著又合上,屋子里短暂黑了一会儿,亮起了一盏油灯。 萧方端著一碗面,旁边摆著一盏灯,已经走了过来。 “主子,吃点儿东西可好?”他半蹲在沈灏身边,笑问道。 沈灏只瞥了他一眼,缓缓扭开头,却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滋味,问道:“你来干什麽?” “听说您要罚面壁七日,小的担心您身体支撑不住,特地送些吃的过来。”萧方道,又讨好的往前递了递:“主子还是快吃了吧?” 沈灏亦非不懂变通之人,他晓得要熬过七日,常人都受不了,遂端了碗快吃了那碗面条。萧方这边正在收拾,身後大门又开了。 沈灏回头去看,沈三和正被他那尖嘴猴腮的沈家堂哥沈竹棣搀著站在门口。 “祖父……”他站起来行李。 沈三和本就生气,看他竟然吃干了一碗饭,还有仆人伺候,更是怒火中烧,厉声质问道:“沈灏,你可当沈家还是有家法的?!” 第17章 一线天机 沈灏於沈三和面前,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好孙儿,就算是被沈家屡次瞧不起,亦不曾有任何不乖顺的动作。这次被沈三和抓住,饶是沈三和十分辱骂,也只是跪地聆听,不曾回嘴。 “你说他怎麽办吧?”沈三和最後指著萧方怒道,“你养的好奴才!” 沈灏便只瞅了萧方一眼,漠然回答:“杖毙。” 屋檐上偷听的何独舞吓了一跳,心里暗骂这个沈灏狼心狗肺,竟然要杖毙忠心耿耿的毒尊?!当然,毒尊是否真的忠心耿耿是绝不在何独舞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萧方倒是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的看了看两个主子,接著哭天喊地的扑倒在沈三和面前:“老爷子,饶了奴才吧,奴才冤枉啊!” 哭天喊地的很有一副奴才做派。 沈三和被他哭的十分不耐,踹了萧方一脚冲左右道:“拖下去,二十棍!”便立即有人来拖了萧方出去,一会儿就响起了萧方仿佛杀猪般的哀号。 沈灏听了忍不住皱眉。 “灏儿,你明知家规还一犯再犯,该怎麽罚?”沈三和问道。 沈灏叩首道:“祖父,孙儿犯家规,自然要重罚。请祖父准孙儿祠堂面壁後於一线天内禁足,以示惩罚。” “一线天?” “是,一线天。”沈灏点头。 沈三和考虑了一下,颔首道:“也罢,既然你有这份悔过之心,便去一线天十五日吧。” “多谢祖父成全。” 祠堂大门再次缓缓合上,外面萧方的哀号也不知何时没了声息。萧方说话从不老实,偷了蓄家财产,还窃取了一件叫做“胭脂头陀”的“阴间之物”。这次杖刑便是他借祖父之手送给萧方的惩戒。 沈灏重新端正跪地在黑暗中合起双眼养精蓄锐。 萧方所窃之胭脂头陀据探子报来,上带有蓝色幽冥鬼火。只是他却知道,这般无温的火焰他曾见过,就在一线天内。 在他亲娘的坟头上。 蜀中有地,常年被雨水河水冲刷的千沟万壑,日积月累,河水渐渐行入了地下,以至於掏空出许多摩天大洞,洞内大可建造村落,小可聚集千百人众。河流所行沿途,继续掏空泥土,因而有了这沈家後山中的“一线天。” 一线天并非寻常之地。 乃是一巨洞,洞上有一线缝隙,阳光可从中间射入洞中,故名一线天。洞中有一股山中清泉,夏溢冬涸。因了那一线阳光,四周洞壁长满苍天古墓,年年落叶腐烂於泉水之中,日日腐湿,使得泉水呈现碧绿之色。人畜饮则死。 谣传此处乃是沈家龙脉,需血亲镇住风水。因此沈家历代族内罪人,或者不能入族谱的姬妾便被埋葬於此。除此之外,一线天内禁足,亦是沈家最严厉的一项惩罚。故而沈灏以此自罚,沈三和方才消气。 七日後,沈灏从祠堂出来,略微梳洗进食,便直奔一线天而去。老远便瞧见一线天入口处,那看守老人身边还站著个弯腰驼背之人。 那人瞧见沈灏,就一副可怜兮兮道:“主子,您真狠心,小的挨了这二十棍,大小便都要失禁了。” 沈灏觉得几分好笑,问他:“失禁了吗?” “差一点。” “那便是没有。”沈灏道。 那看守老人已经开了洞门,压著嗓子低声道:“灏少爷,时辰已到,请入洞。小人已备齐火石,盐巴,水囊,被褥等物,方便您进内使用。” “嗯。”沈灏点头,“萧方,背上那个行囊,随我进洞。” “……主子。”萧方无限委屈道,“怎麽又是小人?您不看在我伤势未愈的份儿上,然其他人陪您进去?” “一线天凶险,我总不能看著无辜之人送死。”沈灏叹息。 “……小人便不是人?”萧方哀怨道。 “这麽说吧。”沈灏难得好心情道,“我曾在一线天内看到过如胭脂头陀那种蓝色火焰。你有兴趣了否?” 萧方一听,顿时谄媚笑道:“主子您怎不早说?小人为您赴汤蹈火,深入险境,那是在所不惜的。您真是小看了小人的衷心,就算小人的屁股还肿著,但是绝不会皱一丝眉头。 看来这二十杖果然打得不轻,萧方一副无耻的无辜模样中透露出几分委屈的楚楚可怜,仿佛还真是冤枉他了一般。 待二人进了洞口,看守老人锁了洞门。 整个天地顿时安静。 周围树木刚发新枝,一线光阴下那条溪水哗啦哗啦的流淌著。 萧方回头看了看洞口那高耸入云霄的悬壁。 “怎麽?”沈灏淡淡的问,“在操心你的手下如何翻进来麽?” 何独舞蹲在树枝间,眼见看守老人锁了洞门,心下著急,却无计可施。 “独舞,你愣著作甚?!”江小花不知道从何处出来,在他身边道,“我去了这许久,回来怎麽就看你抓耳挠腮?你把尊主弄丢了?” “尊主和沈灏入了沈家禁地。真是让人焦急万分。”何独舞道。 江小花嗤之以鼻:“你急什麽?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说过吗?” “……”何独舞无言以对的看他。 江小花心虚的缩缩脖子。 第18章 一纸契约 一线天内并不大。 两个人一前一後,走至深处。那里隐隐约约有著几个不起眼的坟头,没有修葺,长满野草。沈灏在其中一个坟前停下,跪地叩首,拜了三拜,起身回头看了看依然站著的萧方一眼。 “你没叩首。”沈灏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去给坟头除草。 “什麽?主子?”萧方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 沈灏抬头,几乎算是平静的笑了起来,没有一丝暖意。 “你三番四次,不惜自残以求为我仆下,却在看到主人叩首祭拜母亲的时候,自己站在一侧呆望。”沈灏道,“萧方,认我为主……其实不过是你的游戏。” 萧方一愣,忍不住笑起来,最後以至於哈哈大笑:“主子,您都这麽讲了,您还让小人讲什麽?” “你若并非真心。”沈灏悠悠道,“我便放出母蛊,让你痛死,接著将你的尸首公诸於众。毒尊被武林盟主所杀,岂非天下第一好事?” 萧方慢慢收了笑:“主子,您莫要开玩笑。” “不想我开玩笑,亦很简单。”沈灏道,“告诉我我要知道的事。” “主子想知道什麽?”萧方问。 “阴间。” “这个恕小人无可奉告。”萧方道。 “那好,我换一样。”沈灏点点头,“便告诉我,你身患病症究竟是什麽吧。” 萧方出神半晌,方才抬眼一笑道:“乃是早衰之症。” 沈灏心道:果然。 上次他听闻萧方指甲三日可长一寸,便已心觉有异。所谓早衰之症,乃是人体生长快过正常人。普通人一日便是一日,患了早衰症,一日便三四日的过。萧方似乎更加严重,一日都快赶上十日半月的速度。这样下来,兴许活不了几年。 “可有解?”沈灏问。 萧方回道:“只能靠机遇。扁鹊当年留有‘七大恨’的药方,若能凑齐,便能解。胭脂头陀就是其中一味。” 沈灏暗自思索,只觉得萧方似乎没有说真话,却又找不出他的问题,便道:“如此,你是要寻得这七位药引,才留在我的身边?” 萧方点头:“正是。” 这话说的圆满,似乎之前的种种疑虑便能迎刃而解。沈灏心里知道这件事情万万不会如此简单,萧方对於不能成为他的奴仆有著一种莫名的恐惧,才会在逼问下回答他的追问。但是此时已将萧方逼至极限,再不好多问。 思索至此,沈灏已经下了决心。 他沿著一线天往进走了一会儿,萧方自然快步跟上。至於洞底,乃是一片空旷绿萍地,许久无人来过,还开了许多野花。沈灏捡了一块石头坐下,让萧方行至他身前,方道:“萧方,除衣。” 便是萧方,亦措手不及,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他。 “没有母子金蛊,没有掰断你的手腕,今日我要你。”沈灏极平静道。 “为何?”萧方问。 沈灏垂首将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方才抬头道:“这麽讲吧。你从入了这灏然居,便从未让人真正信任。一举一动都透露出阴谋味道。只是若你要在我身边呆上三年,却不可能一直这般。你既然要做我的人,我便要你真正的忠诚。之前种种,你可当作是我心情不好时的惩罚,亦可当作是一次信任的试炼。” “这麽说来,我是通过主子您的试炼了?”萧方笑眯眯的问。 沈灏仿佛嘲讽般冷笑起来:“没有。就算是我让你灭三家全族,你亦不曾让我完全信任。只是我至少可以不用再担心你毒死府内之人。勉强……及格吧?至於你要那阴间之物做什麽,你有你的秘密,我并非苛刻的主人。” “多谢主子。” “可是……”沈灏顿了顿,瞥了他一眼,“你这种人,又怎麽能保证一直忠心耿耿?现在不会咬人,不代表一直不会咬人。哪一日不注意被你反咬一口,还真是倒霉。” “那主子您要怎麽才能放心?”萧方也不生气。 沈灏道:“我说了,除衣。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萧方并不紧张,抿嘴一笑,开始缓缓的解开衣带,他边解还边问:“难道主子您天天上,日日操,便能让萧方忠心?” “并不能。”沈灏倒是直白,直接说,“只是能让我安心,你太多坏心眼,如此而已。可是,萧方你说的没错,我需要你这样的人。得有人帮我做龌龊勾当,可这人若不听话,又怎麽能保证做的漂亮?都是男人,若连雌伏都不能做到,那忠心肯定不能再谈。” 萧方已经将全身衣物扔开,浑身赤裸站在野花之中。 他温顺的跪地叩首道:“若能多留在您身边一天,便是雌伏,又有什麽?”他抬头去看沈灏,那眼神少了几分嘲弄,却似乎多了两份忠心耿耿。 言语炙热的仿佛告白。还如此情真意切。 沈灏心里只觉得好笑。 “过来吧。”他漠然的命令道。 不过一纸你来我往的契约而已。 第19章 幽冥无主 萧方一如既往匍匐在沈灏双腿之间时,沈灏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母亲的墓就在一百步开外,若不是借了这自罚的机会,他怎能来到一线天内祭拜?五岁那年母亲去世後,他便被交给大娘抚养,冷暖心酸亦难说与人知。若说他在沈家的待遇,许多时候恐怕还不如在沈三和身边呆著的年老奴才好过。 後来挣扎著偷学了些武功,直到武林大会,才一鸣惊人,沈家人却是看不上眼的。 那一夜他迷倒了看守一线天的老叟,在母亲墓前喝了一夜的酒。恍惚之间又过了一年。忙忙碌碌之间,倒真没几个人懂得他要的是什麽。 “主子?”萧方一脸妖娆的凑过来,谄媚道,“主子要让小的自己来?” 沈灏轻微颔首,萧方便已大大方方的坐了上去,他进入的时候甚至微微皱了眉头。沈灏一瞬间觉得到了不可知的妙处,抱著萧方的腰,大力起伏。 “轻……轻点……”萧方被颠得有些难受,低声道。 他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著,仿佛扇面般的睫毛轻微颤动,泪痣在他眼角颤动,让他那张并不算豔丽的面容,在妆容的衬托下,分外妖孽起来。 他搂著萧方,自己并不退出,叹息道:“许多时候,我真不懂你。” “因、因为堂堂毒尊……却甘心做这下贱勾当?”萧方轻喘著,忍著那点儿痛笑起来,“世人如何看我,又何必在意。主子有主子要的,小人亦有小人想寻的。合同期内,小的自然要做到当初的承诺。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他自幼连身边亲人都无人可以信任。萧方这般诡异的许诺,以物换物的条件,倒真的让他安心下来。 沈灏心里有什麽轻微的响了一声,慢慢松动。 头顶有一幽冥鬼火,忽远忽近。 萧方抬头去看,那鬼火却已消失在沈灏母亲的墓碑之後。他走过去,打量一二,抚摸了一下,便似要开那墓穴,手才抬起,已经被人擒住。回头一瞧,沈灏衣服还大敞开著,冷冷的看著他。 萧方一笑:“主子,小的瞧见那鬼火了。” “我也瞧见了,那火进了墓,难不成你要开坟不成?”沈灏道。 “并非如此。”萧方道,“鬼火实则磷火,乡间地头时常会见到,那火随我的气息动来动去,故而并非阴间之物,只是我倒瞧见一样有趣的事物。”萧方将墓碑上的草丛拨开,露出了简短碑文:显妣沈琼氏之墓。 “我母亲死时年纪二十有一,乃是因为被父亲冷落,忧郁病痛而终。怎麽有趣?”沈灏问道。 “琼姓起源并非来自中土,而是藏区。川藏交界处有琼姓族人,自亘古时期便被称为巫琼。出过许多帝王巫医,且前断五百年过去,後知五百年未来。可谓通晓宇宙。” “巫琼我亦听说过不少传闻,五十年前已经被开国皇帝灭族。川中早没了巫琼的存在。”沈灏摇头,“况且……我母亲叫做琼四娘,乃是沈家佃农户所出第四女,父亲有一年收租,从下面乡镇看上了带回来的。怎麽会是巫琼。” “可是琼夫人墓上有鬼火索绕,难道真是巧合不成?”萧方笑问,“若不然主子您也不会带小的来这一线天,还做尽……那种事情……”他装作羞怯,竟然还抛了个媚眼过去。 沈灏已是想到了刚刚的事情,却丝毫不为所动,任由萧方一人耍宝,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想让我把母蛊拿出来让你再快活快活不成?” 萧方脸上的笑一凝:“鱼水之欢本是自然而发,主子莫要太强求了。” 沈灏哼了一声,命令道:“那就少在我面前耍宝。继续讲。” “是,主子。”萧方躬身行礼,继续讲道:“巫琼族灭族於本朝开国之时,原因据说乃是妖言惑众,覆国之兆。巧的是‘阴间’的传说亦是自五十年前开始大盛。” “你是说琼姓一族跟阴间有关?”沈灏问。 “正是。” “何以见得?” “巫琼族善药,‘阴间’有长生不老药。巫琼族可预知宇宙之事,‘阴间’可回答一切智者之问题。巫琼族有几生几世用不完的金银珠宝,见过‘阴间’还活著的人都知道‘阴间’有著无穷无尽的宝藏。”萧方道。 “你到过‘阴间’?”沈灏问。“可有人说阴间也许只是一个人而已。“萧方含笑看他,语焉不详道:“‘阴间’是一个地方亦是一个人。” 沈灏沈吟半晌,没再继续追问,萧方那笑脸下,对此似乎全然拒绝。他想了想,换了个问题:“若能证明我的母亲是巫琼族,那是否我就可以得到阴间内的一切密宝?” “若真能证明。主子您自然当仁不让。”萧方道,“主子您到时候便是幽冥之主。”他微微躬身,仿佛恭顺,只是嘴角已经泄露出了一丝算计的笑。 第20章 山西急报 一线天内有一简陋小屋,里面有些盐巴腊肉,勉强可做食用。天黑后,萧方便已经在屋子外架了炉子。肉汤在铁锅里咕噜冒泡,待煮熟了,萧方便盛了一碗给沈灏端过去。 “主子,喝点汤。” 沈灏瞥了他一眼,端起汤了呷了一口,问:“你做的?” “是啊。”萧方一脸的笑,“好不好喝?” 沈灏漠然点头:“尚可。” 只是却已经将手里的腊肉汤喝了个精光。 萧方笑咪咪的并不点破,收了碗,打了点儿井水清洗,便听见有人踏风而来,回首一看,霍有鱼已落于沈灏面前抱拳鞠躬:“盟主,还请速速出山。” “怎么了?”沈灏已经上前扶起唐刻。 霍有鱼抬头迅速扫了一眼萧方,方才道:“盟主被罚祠堂之时,接到急报,山西境内阎家庄有三男四女离奇死亡,原因至今未知。这七八日,陆路徐徐又收到了山西境内许多急报,死亡原因未知。但却有一个共同点,皆是皮肤苍白乃至发青,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一般。最重要的是面目苍白,嘴唇指甲发黑,只让人想起‘阴间’。” “你是说‘阴间’在山西出现了?”沈灏问道。 “恐怕很有可能。”霍有鱼道,“我已向沈老爷子禀明情况,请他放了盟主。沈老爷子不肯。” 沈灏忍不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他自然不会放过我。是我自己请罚守一线天,怎么才一天就要出去?也太不成体统了。” “那怎么办,盟主?”霍有鱼怔了怔,急促道,“此事十分紧急,若不及时赶至山西,恐怕还有更多无辜之人伤亡受牵连。” 沈灏似已有了对策,只道:“你先出去让小火准备马匹盘缠,今夜大家等我一起出动。我自有计策。” “是。”霍有鱼保全,已经掠身消失在夜色中。 沈灏问:“你怎么想?” 萧方这才磨磨蹭蹭的把碗筷端了过来,还倒了杯茶给沈灏,仿佛刚才霍有鱼所讲跟他真个无关似的,低声道:“主子,喝茶?” 沈灏接过茶饮了口,萧方这才道:“若是出去么,倒不算难办,那个看门的老头武艺虽然深不可测,但是也经不住小的手里迷香。只是这样出去,不会被老太爷责怪?” 沈灏甚为赞同的点头:“所以才要你想个办法。” 萧方哑然。 何独舞正在小憩,却被江小花推醒。 “怎么了?”他问。 江小花道:“你听。” 山风里送来隐隐竹叶哨声,起伏不同,似乎在传达什么意思。 两人听了一阵,江小花道:“尊主让你把看守老人打晕捆起来,然后假扮老头十日。” 何独舞眼角隐隐抽搐:“为什么不是你?” 江小花得意的笑:“我之前在看护那个胭脂头陀。” 待江小花何独舞二人收拾了看门老人,萧方便追随沈灏自内而出。 从二人身边过时,沈灏亦只是扫了一眼,并不奇怪。倒是萧方已经瞧见两人脸色扭曲面目狰狞,心下便乐翻了天,待走进了果然见二人几乎要跃起杀人以后快。 两人回到灏然居,便已经瞧见灏然居内车队已经准备到位,唐刻、段小火、霍有鱼已在院内等候,前后武师共十余人,皆手持火把,见沈灏归来便已立即点燃,等候在侧。现场近二十人,只听见火把燃烧之声,周围一片寂静。 沈灏抱拳道:“沈某来迟,让诸位等候多时,辛苦了。” “盟主说什么话,这都是兄弟们应该的。”唐刻道,“即将天明,若不想惊动府内之人,最好还是尽快上路。” “是啊,大哥,叙旧的话,咱们路上说。”段小火已经翻身上马,笑道。 沈灏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遂不多言,已有武师牵了马走至面前,他一握缰绳翻身上马,回头一瞧,萧方还站在院内,遂下令:“萧方,你去牵了小红马来。” “是,主子。”萧方笑吟吟的躬身下摆,已经去后院马肆取他的小母马。 “咦?”段小火吃惊的瞪大眼睛:“大哥!你要把这个奴才带去?” 唐刻亦皱了眉头:“盟主,他与阴间有所关联,况且毒尊名声实在不好,恐有碍。” “无妨。”沈灏道,“我自有计较。” 沈灏素来十分有主意,有考虑的事情难做回旋。话已至此,唐刻也不好多加劝阻,只有段小火还嘟嘟囔囔十分不满。 待萧方慢吞吞的牵了小红马出来,一行人便朝川外而去。 第21章 鬼寒冷梅 自蜀中至山西,行路足需两个月有余,蜀中旱路又多艰辛,故而选择了水路。 几人至林江镇渡口,便转为水路,不消一日已出了蜀中,两岸景色匆匆掠过。路遇乐山凌云寺,正赶上天宁阁重建,便得以目睹举世闻名的乐山大佛真面。 唐刻笑道:“盟主,看来这番定能的佛祖保佑。” 沈灏微笑:“但愿吧。” 又行了两日天色朦胧时便已经抵达汉中附近,几人下了船,又复上马而行,因事情紧急,并未多做停歇,便匆匆往山西方向的官道而行。 萧方赶着小红马在后面不紧不慢的撵着,边走边唱小调:“秋水长天,共此一色,林间品景,晚月归舟……” 霍有鱼回头怒道:“你这奴才真是烦人,大半夜的赶路,你唱些个鬼墙鬼调的曲子干什么?” 萧方笑嘻嘻道:“那霍大爷,我换一个?”说完清了清嗓子,真的打算再换个歌。 沈灏已经出声:“此次行事隐秘,别唱歌了。免得走漏风声,引得莫名的人出来。” 霍有鱼已经忍不下去,大吼一声便引马快速前行。沈灏叹气,领着众人跟了上去,行至一片桃花林中,回头却发现萧方早就被拉下不知道哪里去了。 此时只听见林间有人嘻嘻哈哈笑着:“迟了!迟了!走了莫来,来了莫走!” 接着树林间鬼影重重,仿佛无数人影上上下下飞舞跃动,那阴森森的纤细的声音接而唱喏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段小火已经拔出了剑:“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唐刻却脸色已变:“小火小心,这并非一般人,乃是汉中境内的黑白鬼面。” 只听见东边有人大笑道:“嘻嘻,没错,唐刻唐先生果然是见多识广。” “我们就是。”西边有人道。 “黑白鬼面。”东边之人接道。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有两个人影落于官道前,一人穿黑衣,一人着白衫。两个人面目青黑,嘴唇鲜红,在往上看就叫人吓了一跳。他们四目皆无,仿佛是被人活生生的挖走一般。两人的嗓音也是又尖又细,仿佛在石头上划过般难听恐怖:“我乃黑面,他乃白鬼。拜见盟主。” “呃……这大半夜看到,还真是可怕。”段小火的气势弱了弱,缩到霍有鱼身后,“霍大叔,你先上。” 霍有鱼轻蔑的哼了一声:“胆小鬼。” 两人正在斗嘴,沈灏已经牵马前行,问道:“二位英雄,不知深夜拦下我们,是有什么事?” 黑面咧嘴笑道:“并无要事,只是山西之行,还请盟主放下,打道回府最好。” 沈灏不动声色问:“可有缘由?” “因为。”白鬼冷冰冰的开口,“山西出现的鬼寒梅,我们要了。” 沈灏此时心里已经打了个突:鬼寒梅这三个字,倒显得鬼气十足,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去看唐刻,唐刻也是微微摇头。天底下竟然有唐刻不知道的东西,沈灏倒有些吃惊。 想了想,他道:“二位英雄,我们并非是为了鬼寒梅而去山西,而是为了查清灭门惨案。你们所讲之鬼寒梅,我真不清楚。” 白鬼又冷若冰霜道:“哼!沈盟主乃是正义扛鼎,怎么跟我们这些人说鬼话。你野心勃勃将萧方纳入旗下,不就是为了七大恨而来吗?” 鬼寒梅? 七大恨? 沈灏心里已经了然,必定是萧方又欺瞒了什么。他虽然怒火中烧,却并不显露,只微笑抱拳:“山西之行,势在必行,实在是情非得已,救急如救火,还请二位英雄让路。” 黑面咧嘴呵呵大笑,配上他脸上两个大洞,只让人觉得天下再无更恐怖的事物:“盟主还是请回的好,不然我们只能不客气了。”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只听见远处不紧不慢的传来“啼嗒啼嗒”的马蹄声,接着萧方盘腿坐在一匹小红马上,溜溜达达的从拐弯处绕了过来,远远地瞧见沈灏他们,一脸兴奋地挥舞衣袖:“主子!主子!” 黑面白鬼二人对萧方上下打量。 “粗布短衫。”黑面笑道。 “劣种母马。”白鬼冷道。 “浅浮神色。”黑面笑道。 “内功深厚。”白鬼冷道。 两人困惑对视,接着转头齐声问:“你是何人?” “在下是盟主身边小小的一个奴才。”萧方在马上抱拳,只是袖子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手。 黑面白鬼二人顿时想起了一个人,齐声喝道:“你是毒尊萧方!” 第22章 再说七恨 萧方“哎哟”一声,合掌笑道:“二位明明人不人鬼不鬼,是个瞎盲子,竟然认人这么准。” 黑面白鬼二人最恨人说他们是“瞎子”,此时已经怒了三分:“萧方!你若知趣,便跟着你新人的主子速速离去,不然我们便不客气了!” 萧方依然笑脸迎人:“瞧二位说的,不就是个鬼寒梅吗?还争来争去。这一株我……”他瞥了一眼沈灏,瞧出自家主子似乎心情不好,“咳,这株我家主子要了。二百年一株,二位再等二百年便是。” 黑面白鬼两人耐着性子听到最后,终于被激怒,二人尖啸一声,鬼魅一般消失在树林之间。 “什么是鬼寒梅?”沈灏此时突然开口问。 萧方一愣。 黑暗里已有鬼影憧憧瞬间袭至他的身前,他膝下用力,已经飘然落至地上,挥手猛然一掌,那影子顿了一下,便又消失在树林之间。 萧方这个姿势正是半跪在沈灏面前,他仰头道:“待我收拾了这两个瞎子再跟主子禀报。” 正在此时,黑面白鬼二人已经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后,双手四掌齐向他背后拍去。唐刻等人已是大惊:“小心!” 萧方却笑吟吟,在地上迅速转身,双手豁然自下而上,插入了二人的心脏。 “二位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能这么容易就掏了二位的心。”萧方笑道。 黑白无常只是在原地僵直站立,微微发抖。 “其实这事儿挺简单。我毕竟还是个毒尊。而瞎子就是有个不好的地方,我放出来的毒,你们也看不到。身上中毒了,自然动作就慢了。” 空气中传来血腥味,萧方还在絮絮叨叨的解释,两只探入黑面白鬼胸口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微微可以听见“嗤嗤”的冒血的声音。接着两颗赤红的心脏,便被拽了出来。 “咦?二位竟然长着颗人心?”萧方吃惊道,“罢了。我还是给二位放回去吧。罪过罪过。”他竟又将两颗心脏给对方塞了回去。 段小火已经不忍多看,跑到后面去反胃。 黑面双煞这才猛然到底。萧方弯腰在对方的衣摆上擦拭手指。那是一双难以一见的手,那双手一出,便有人死。就在刚刚,这双手轻而易举的结果了两个活人。 沈灏瞧见他那双厉鬼的手和极长的指甲。 沈灏此时在想:该给萧方剪指甲了。 盟主不愧是盟主,将黑白无常好生安葬,方才继续赶路,直到出了这片密林,方才就近选了个河滩休息。萧方殷勤上来布置卧榻,末了,卑躬屈膝道:“主子,安睡吧,时候不早了。” “嗯。”沈灏点头,“萧方,你可要讲讲那鬼寒梅和七大恨?” 萧方一脸媚笑:“主子……” “讲。”沈灏命令道。 萧方遂无奈叹气:“是,主子。” “先说何谓七大恨?” “七大恨乃是扁鹊在世时所配之绝方,可活死人肉白骨,若是普通人吃了听说可以长生不老呢。可惜,这七大恨有些千年难遇,有些昙花一现,有些从未存在,有些尤不可及。因为难以凑齐,故而称之为‘七大恨’。” “都有哪七恨?”沈灏又问。 萧方可怜兮兮道:“主子,这河滩地面全是石头,膈着膝盖真难受,小人能起来讲吗?” “就这么讲。”沈灏不为所动,“我发现你跪着说话,方才老实几分。” 萧方又擦了擦眼角,泪痣衬得他仿佛真的柔软脆弱,半天才开口道:“这‘七大恨’乃是:头陀花、鬼寒梅、忘川草、丰都石、黄泉玉、慈悲卷、幽冥人。” “头陀花……便是你从许家的胭脂头陀吧?鬼寒梅、忘川草、丰都石、黄泉玉、慈悲卷、幽冥人又是些什么东西?”沈灏问。 “鬼寒梅乃是封存于千年寒冰内的一株梅花,那冰块是被阴间之气封住,谁也解不开,除非以头陀花的火焰灼烧。忘川草么谣传说是三途河畔的水草,谁人喝了忘川草的茶水,便会忘记前尘往事。丰都石、黄泉玉亦有相似的传闻,主人到时候便知。而慈悲卷,乃是无量神教的一个卷宗,非教主本人不得看。” “所以你才会半路出家,入了无量神教?”沈灏似笑非笑的问。 “呵呵,主子您真是玲珑七窍啊。”萧方立即顺竿拍着马匹。 “哼。又怎么比得上毒尊你?”沈灏冷笑道,“那幽冥人呢?” “至于幽冥人……”萧方顿了顿,“幽冥人便是‘阴间’之主。” 第23章 汉江水冷 幽冥人乃是阴间之主,可何谓阴间之主呢? 萧方却不曾再言语,只是跪地微笑。 沈灏怎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发问,这种态度,分明是一种轻视。然而他心下虽然一清二楚,这秘密却依然掌握在萧方手里,若是萧方不说,那么他便能永远不说。 总有一日,定让你十倍偿还。 沈灏阴冷想道,表情却没有丝毫泄露,问道:“何谓阴间之主?” 萧方张口刚要说话,空中猛然传来“嗡嗡——”声响,众人皆站了起来,四处倾听,那“嗡嗡”之声,越来越大,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般。 唐刻脸色突然一变,大喊一声:“是胡蜂!诸位快快进水!” 胡蜂乃是剧毒之物,一只螫人即可红痒半日,这普天该地的“嗡嗡”响声必定是成千上万只胡蜂舞翅之声,岂非要人性命? 唐刻这一大喊,众人也顿时醒悟,连东西物件都顾不得收拾,纷纷扎入波涛汹涌的汉水之中。萧方却站在那里,一脸兴味,双眼闪亮,喃喃道:“自古驯养五蠹便是最难之事,苗岭以蛊驯,没想到黑白无常死了竟然也能做到……” 沈灏瞧他这副痴狂模样,已是大为光火,健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大声道:“走!”两人一下子扎入激流之中。 汉江水面儿上看起来似乎缓缓流淌,内里却暗涌颇多。两人下了水便不受控制的被往下游拽去。不消半刻便在巨大的水声中与诸人散了联络。只有沈灏因了抓着萧方的手臂一直不曾松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湍流将两人送到了一个平缓的沙滩之上。 沈灏踉跄步子走上沙滩,萧方随后而至上前扶住沈灏的手肘,柔声道:“主子,沙石泥泞,切勿歪了脚。”他回头去看,萧方亦是一脸狼狈,比自己倒好不了几分。 两个人搀扶着,跌跌撞撞上了岸,在靠近灌木林前找了块儿空地歇息。 沈灏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汉江水带的老远,连一丝都不肯动。只是身上湿透,冷得发颤。 他才冒起来这个念头,萧方忽然就起来了。 也不用沈灏吩咐,转身就进了林子,过了一会儿便抱了一大捆枯枝干叶出来,又在怀里摸索半天,找出一个火折子,那火折子用蜡密密封着,掰开时里面还算干燥,他顺着晚风的方向轻轻吹着,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候,那火折子才冒出火星,最后烧的红亮。 萧方冲沈灏笑了一下:“真是托主子洪福。” 火在他的摆弄下,便烧的旺盛起来,此时萧方便行至沈灏面前,躬身问道:“主子,火起了,可要把衣物烘烤一下,免得山风太冷,着了凉。” 沈灏连话也不想说,只回了一个字:“嗯。” 萧方便已上前,温柔的将他衣物解开,摆在篝火旁的大石头上烘烤,接着又去树林里抱了松针出来,细细铺成一个简易卧榻,对沈灏道:“主子要是累了,便早些安息吧。这里小人守着,明日再思索脱困良策。” 只是当沈灏躺倒那松针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被扎得厉害,倒睡不着了。忆起跳水前萧方的话,便开口问:“你说那胡风乃是黑白无常所驯养的毒物?” 萧方亦是疲惫不堪,正坐在篝火旁发愣,被沈灏这么一问,怔了怔,才回头笑道:“是,主子。此处林间并非胡蜂繁衍之地。这个季节胡蜂亦不会如此大规模活动。倒是黑鬼白面二人身上隐隐有一种毒香,之前在密林中他们左右绕行,便已经将诱蜂的饵料散开在队伍之间,只要五百里内有胡蜂,嗅到此味,都会趋之若鹜,跟飞蛾扑火一般。” 沈灏点头,突然问:“他们既然用的是毒香,你又是毒尊,刚才怎么不解此毒?” 萧方无奈摊手:“哎,主子要拉小的跳河,小的又哪儿敢毒死这群胡蜂呢?” 沈灏哑然。 萧方微笑着瞧沈灏,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倒似多了两份看不透的柔情,他将柴火又拱了拱,低声道:“主子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待沈灏睡去,萧方将已烤的八分干的袍子轻轻盖在沈灏身上。在火光跳跃的阴影下,沈灏似乎浑身的沉稳事故被汉江水统统带走,现在熟睡的他仿佛一丝防备都没有。萧方低头,看着他,眼睛里神采变换,最后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要去触碰沈灏的脸。 可是就在此时,一阵剧痛从胸腔翻腾起来,他连忙捂住嘴,退后几步,轻咳两声,移手一看,掌心已是一把血迹。 “呀……”萧方有些落寞的叹气,“真是不小心。” 他转身走到河边洗手,那河水中偶尔泛出不同寻常的银光,乃是河中之鱼,被毒死后的尸体纷纷浮出水面。 黑白无常二人既然以死阻拦,又放出剧毒胡蜂,怎么不会考虑到在河水里下毒呢?他被沈灏拉入河时就已感觉出来是什么毒,无奈河水湍急,若不将毒引到自己身上,莫说是沈灏一干人等,便是下游十里饮江水的百姓怕是隔日都要似这等死鱼一般了。 萧方怔怔看了两眼满江翻起的死鱼,最后又轻声叹气。 他因了身中剧毒并不曾感觉到沈灏并非真的睡死过去,他一转身沈灏就睁开了眼睛,冷冰冰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24章 无踪之毒 萧方早晨醒来时河畔云雾弥漫,天空已经微微发白,树林中有清脆的此起彼伏的鸟虫鸣声。他伸了个懒腰,起来时摸了摸胸腔,那里翻江倒海的痛楚并不曾比前夜有所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黑鬼白面在水里下的毒十分诡异,他身为毒尊,竟解不了这毒,倘若再这般下去,恐怕支撑不到十五六日就会中毒身亡…… 萧方心不在焉的想着,穿好烤干的中衣,回头一看,沈灏已经醒来不知道多久,而他却完全不曾察觉,心里不由得一跳,脸上却还是如常的露出恭顺的微笑,上前轻声问道:“主子,是小的吵着您了?” 沈灏面无表情的看他许久,然后慢慢坐起来,问:“此乃何处?” 萧方四周张望了一下道:“汉中与秦岭交界之中,悬崖峭壁,笔直入天,恐怕周围人烟稀少。不知何处。”他见沈灏听完此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又笑道:“不过主子放心,秦川腹地多有人烟,绝不会走不出去。待小的去远处打探一下,顺便寻些东西回来果腹。” 沈灏轻微点头,萧方已经行礼后转身飞入了树林中。 又过了一小会儿,沈灏估计萧方已经走远,方才站起来走到已经熄灭的篝火堆旁从树枝上拿起萧方遗漏的外套,轻轻闻了闻。正如萧方所说,确实有一种诡异的香味。 接着他从那衣物下的内兜里翻出了一个小锦囊。这个锦囊做工奇巧,纹绘奢侈,上面用金线刺着一条腾龙,一看便非凡品。 摸上去里面是一件硬物。 沈灏并未犹豫,手指一勾,就要将那锦囊打开。 有人握了他的手。 沈灏回头一看,萧方正穿着中衣,站在身后,吟吟笑道:“主子,可是饿了?”说话之间已经不动声色的将那锦囊取了过去别再腰间,然后献宝般将拢在袖子里的野果递到沈灏面前:“主子,尝尝这野杏子。”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沈灏亦不动声色,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方才淡淡的开口:“把你的脸,好好洗一下。” “啊?”萧方一头雾水。 “你那妆……”沈灏指了指他的眉心,不屑说道:“昨晚上岸就糊了。丑死了。” 萧方爆发出一声尖叫,瞬间用袖子遮住脸,几乎是用了最上乘的轻功手忙脚乱的奔至岸边,然后一头扎到河里,发出好大的声响。 沈灏这才又拿起果子啃着。 刚才被萧方抓住的尴尬怨气这会儿尽情消散。 水里又发出“哗啦!”一声,萧方浑身湿淋淋的浮出了水面。 一会儿干脆让萧方不穿衣服赶路?沈灏看着水里狼狈不堪的萧方,恶毒想到。 萧方在那身湿衣服外套了外衣,对沈灏叹气:“主子,早知道今日要‘湿身又湿身’,小的早去学些纯阳内功,也能靠内功将衣服烘干了。” 洗掉了妆的萧方,没了之前那种危险妖孽的感觉,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看起来倒有几分书生气质,这与他脸上那种无聊耍宝的表情合在一起,倒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 沈灏的视线从他的额头、睫毛、眼角的泪痣缓缓滑过,半天才收回来,最后才道:“纯阳内功要童子身才能练到至纯至阳的境界。你若是修习,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 萧方嫣然一笑,极无耻的回答:“像小人这般根骨奇佳的练武天才,要想走火入魔怕是不容易。” 没了那层妆容隔阂,不知怎的,两人竟然能笑侃几句。说话之间,萧方便已经收拾好了所带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东西,将野果用衣服包好,扎在腰间。两人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东边而去。 众人皆已失散,等在这里并非良策,倒不如继续向山西方向进发,路上自然会相遇。 深山老林,灌木交错。 两人走起来甚为缓慢,萧方在前用棍子尽力扫开树丛,走出一条路来让沈灏通行。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不知道多一会儿,只感觉到阳光上移,从密林缝隙中射下来,尘光交错飞舞,倒似进入了一片不知名的异界。 走了一会儿,沈灏突然开口问:“你身上的毒,解了吗?” 萧方一愣,旋即笑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子您。这毒十分蹊跷,怕是我也束手无策。” “哦?那你还有几天可活?”沈灏又问。 萧方算了算日子:“若是不运功行武,也许能坚持二十余天。若是要与人对打,怕是血液逆流,好些可以坚持半个月,倒霉的话,也许三天。” “可我从你脸上倒看不来一丝难过。”沈灏说,“你不担心?” 萧方笑起来:“主子,小人是您的奴才。身家性命都由您支配,主子您为我担心即可。小的一点都不怕。” “说实话。”沈灏皱眉道。 “呵呵呵……”萧方这才停下来,躬身对沈灏说,“主子有所不知,天下毒物千百万种,淬炼提取,终成剧毒。却定有原型。没有毒药是凭空制作。这江水中的毒,却来去无踪,是真正的无所依附,并非世间之物淬炼。故而无药可解。” “那怎么办?”沈灏又道,“我看你胸有成竹,怕是已有应对之策。” “这二人本就去过阴间,因此小的大胆猜测,这味毒乃是从阴间获得。若是从阴间获得倒好办了,带得到了那棵鬼寒梅后,只要将那千年寒冰融化,用里面的寒梅煮水服用,即可解毒。” 第25章 俯首听命 沈灏听完,便道:“岂非简单?” “那是自然。”萧方笑吟吟道。 只是转身扫路的萧方脸色沉了下来。他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根本没有这般容易。 两人行得半日,到近晌午时分的时候,终于从密林走出,笔直宽阔的官道呈现在眼前,不远处有两匹枣红大马拉着一驾檀木香车,静静伫立拿出,马儿悠闲吃草,缰绳不曾束缚,车上亦没有主人。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马又哪里来的车,仿佛停了好久,就是在等他们两个人一般。怎么看,怎么诡异。 可萧方却只愣了一下,就已经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嘴里还喊着:“哎哟,我的大红小红,我可想死你们了。”说着便抱着马颈亲昵抚摸。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恶心一阵,沈灏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这厚颜无耻疯乱痴狂的毒尊呆的太久,心里虽然依旧忍不住恶寒,脸上却分外平静。起步走过去,道:“你的马车?” “是啊……”萧方喜道,“之前去沈家时便让教众送回了无量宫,一直十分想念大红小红,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再见面。”说的仿佛生离死别。 沈灏点头,转身就已经上了马车。 萧方连忙拽住他的袖子,吃惊道:“主子你做甚?” 沈灏挑眉一笑:“既然有马车在此处,为何不以车代步?” “这马车凭空出现,甚为古怪……”萧方说完此话,突然释然一笑,“罢了,再诡怪,我们今日也是必定得用。”说完也同沈灏一起进入了车厢内。 车厢内布置与之前无一丝一毫的变化,雪白的狐狸皮铺满了整个卧榻,左右两侧竖着檀木柜子,上有许多玲珑抽屉,萧方打开几个,各种毒药在其中整齐摆放,一如以前。中间空地是一朵铜莲香炉,自己最爱的香味随着青烟缓缓溢出。那些古代医术、手抄绝本甚至各种珍宝还都在原来的地方随意摆放,与他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时没有任何不同。 萧方一面跟随沈灏搜索者,一边忍不住心惊。 之前他还以为是江小花与何独舞二人已经找到他,偷偷备下的奢华行头。可现在这一幕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二人远没这么仔细贴心。 说起来,江小花和何独舞似乎自出了蜀地后就再没联系了?萧方想到,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一一试过各种器物,确定并未施毒后,才请沈灏上榻休息。自己从塌下的抽屉里,捧出衣物道:“主子,可要更衣?” 两人先是被河水冲走,接着在密林中走了半天,浑身是青黄一片,恶臭不可闻。沈灏“嗯”了一声,便要换衣服,抬头一看,萧方手里展开的那套奢华的跟戏服一样的大红深服实在是刺眼的厉害。 沈灏沉默了一下道:“不用了。” 萧方茫然的地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套衣服,道:“小人以前所穿衣物乃是请宫中御绣坊的大师设计裁剪,材料是最好的苏杭丝绸,每套衣服都价值千金。主子不喜欢?” “……”沈灏瞥了他一眼。 萧方遗憾的叹气。 最后萧方在车厢最下层的地方找到了几套黑色长袍——他推测应是江小花他们平日所着之物。 沈灏勉强穿了大红色的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长袍,这才正常了几分。至于萧方,则乖乖的穿了黑色短打,只是再一身劲装也掩饰不了他那烧包的气质。 “主子,您好好休息。”萧方道,“小人出去驾车。”四大尊者之一的毒尊亲自驾车,若是放到正常人,怕是早就口吐白沫,又惊又喜的昏了过去。 只是沈灏并非常人,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微微皱眉,指着他的头发说:“身穿短打,就应该束发,这才符合身份,披头散发的做什么?” 萧方的笑脸顿时垮了。 沈灏接着又道:“还有你那双爪子,指甲不去修剪,难道让我帮你砍了么?” 萧方把头发盘在头顶,边驾车边咬指甲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十分委屈的。只是堂堂毒尊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得不说完完全全都是他自找。 傍晚时分,汉中腹地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外突然驶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由两匹枣红大马牵引,后面的车身庞大,屋檐垂立,挂在屋檐的风铃叮当响着,一看便贵气十足,里面坐的定不是一般平民。 这马车驶入城后,在城南一家客栈停了下来,周围百姓纷纷让路,却在周围徘徊,好奇的想看看里面究竟坐了什么样子的大人物。 只见前面驾车的男子一跃而下,将脚凳放在车下,接着躬身唤道:“主子,到客栈了。” 里面的人“嗯”了一声,然后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长服内着大红里衬的青年男子便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把黝黑明亮的墨玉扇骨扇子,捏扇子的手上还带上了两三颗戒指,猩红的珊瑚珠和碧绿的猫眼石在手指间烁烁闪耀。 走到那黑衣人身边时,这青年男子还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挑衅道:“你这几枚戒指,我戴着如何?” 那黑衣男子脸色有点儿难看,但是还是笑道:“主子,您真是天人下凡啊。” 周围众人被这无耻的恭维恶心到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纷纷散去。 只有坐在对面临街茶亭的某个人轻笑一声,对旁边的人说:“你说,天下有谁能让毒尊俯首听命?” “武林盟主?哦……或者说,你弟弟?” 第26章 春风玉露 是夜。 沈灏沐浴更衣,半躺在在卧榻之上,手里拿着从马车上找到的孤本,心不在焉的翻着,眼睛却紧紧盯着正在收拾房间的萧方。 因浴桶内的水还泛着热气,屋子里有些朦胧,萧方卷起袖子正将二人的旧衣物在那水中清晰,他微微垂手,双眼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活计,睫毛在油灯的光芒中轻微颤抖,那颗泪痣从沈灏的位置看的分外妖娆。萧方的发髻少乱,有几缕发丝落在脸颊旁边。这样的萧方是他从未曾见到过的,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假装奉承,更不会勾心斗角。 沈灏觉得自己仿佛在享受这个时刻。 “主子,若无其他事,小的就先退下了。”萧方将那衣服放在旁边的脚盆里站起来,请示沈灏。 沈灏看着他,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许久,最后低声道:“你过来。” 昔日毒尊听了这话,抬头看他一眼,便已经了然,放下手中的盆子,用浴桶旁的湿巾擦了擦汗,走到床边,把头垂的更低了:“主子?” “来。”沈灏半躺着打开腿,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毒尊便已经听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他脱鞋上床,在床尾处跪下,小心翼翼的拉开沈灏的衣袍亵裤,弯腰张嘴便含了上去。 那种态度,温顺中带着十足的讨好。 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听话,让盟主大人满意极了,萧方在他身下的动作不急不躁,贴心紧致,让他这两日来的疲倦全无踪影。 他解开萧方的发髻,让那一头光亮黑发滑落在萧方背上,他伸手去摸,仿佛在抚摸自己的爱犬般。 “谁能想道,毒尊竟精通此道呢?”沈灏笑道。 毒尊没有说话。 毒尊还躬身跪在他的腿间,含着他的大家伙,似乎不肯松开。 最后沈灏尽泄于毒尊的口中,他说:“莫要浪费了。” 只一瞬间,他似乎瞧见了萧方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只是接着抬起来的那张脸上,依旧是虚伪的谄媚的笑。萧方眨眨眼睛道:“哎哟,主子,您这精华恰似雨露,滋润小人这颗干涸已久的心哪。” 他微微有些失望,却说不上什么原因。 只是沈灏知道,在毒尊那张笑颜下,定藏着一副真实的表情,他总有一日会将它挖出来瞧上一瞧。 萧方侍候沈灏就寝后,跟小二一起将沐浴所用剩水抬了出来,两人协力将其倒入蓄水池子里。随后他问了小二浴房所在,自己拎着浴巾皂角要去洗浴,到了那处,推门一看,里面冰冷漆黑,浴池里尽是青苔,说是烧好的热水,他放了根手指进去一试,温的几乎不见热气儿,倒让他打了个哆嗦。 “萧无凌啊萧无凌。”他自言自语,“你还真是把自己折腾的杂役都不如。”撇撇嘴,索性不洗了,抱着膀子溜达出来,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 “昔日毒尊,落魄至此,倒让人惊讶万分。”突然有人道。 萧方却并不惊讶,只是仰头看着围墙外的树林道:“幸好没洗澡,不然岂非被人偷窥个够?” 那人哈哈一笑,已经从树影里飞出,落在围墙上:“怎的,有朋自远方来,不应乐乎么?” “不速之客,我向来是不欢迎的。”萧方已经垂下袖子,双手隐秘不见,双目直直的看着墙上的人,“况且谁能料到您平南王竟然会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那人从围墙跳下来,仿佛极其无辜的摊手道:“我偷谁的鸡,摸谁的狗了?” 月光倒凑巧一亮,来人的面容顿时清晰可见。 此人年龄三十四五左右,一身酱紫长衫,上绣淡金龙云纹饰,头戴镂空祥云玉冠,一身雍容贵气,不语尽显,便是一人之下的世袭平南王朱翊。说起平南王,若仅仅是先帝得力臂膀则江湖侠客必定不屑一顾,朱翊此人在江湖中能有如此地位,皆因他娶了天下第一芮家堡的大小姐芮红姝为妻。(想不起来的请翻《终身制奴才》,朱小王爷他爹,芮铭芮大堡主的姐夫。) “王爷怎么来的?”萧方问。 “久仰沈盟主大名,正好路遇沈灏之兄,跟他兄弟而来。”朱翊道。 “王爷为何而来?” “你说呢?”朱翊脸色沉了下来,“萧方,把皇上赐我的那块儿黄泉玉还回来!” 萧方哈哈一笑,从怀里拎出个锦囊,正是沈灏之前发现那个:“你是说这个?” “偷了本王的黄泉玉,还这么大摇大摆!实在可恶!”朱翊咬牙切齿,“还给本王!”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瞬间袭至萧方面前,双手勾抓般伸向那块儿黄泉玉。 萧方依旧扬着笑脸,灵巧躲避,那块儿黄泉玉还稳稳在他掌心拖着,他边躲边道:“王爷,这玉石当初您说好的,借给萧家十五年。” “十五年便是十五年,如今约定期限已过,为何不守信用?” 两人动作极快,却还都有闲暇斗嘴,以至于一场恶斗倒比切磋还闲庭信步起来。 又斗了百十个回合,萧方心口闷的一燥,那毒气儿就窜了出来,他知道不好,猛然一下子卷起袖子,露出一只狰狞鬼手,犹如一丝黑烟,瞬间从朱翊面前窜过去。 只听见“嘶——”一声,他已将朱翊的紫金袍子,撕出五条裂痕。 “我厌了。”他抓着碎布,脸上的笑意已经隐了下去,“王爷若再缠着我不放,休怪我不顾两家渊源,痛下狠手。” 朱翊倒并不算十足愤怒,只是孤傲的看着他问:“萧方,你执着于黄泉玉作甚?” 萧方并不回答。 朱翊又道:“昔日你父求我借黄泉玉时,便道你身患绝症,若不靠这玉石,活不过二十岁。可有此事?” 萧方嗤笑,将黄泉玉挂回腰间,转身欲要进屋。 朱翊在他身后道:“萧方,这黄泉玉乃是阴间之物,虽可凝练时光,却亦可要人性命!十五年使用已是大限。你可想过,它若玉碎,你焉能瓦全?!” 萧方顿了顿,最后用冷漠的声音道:“夜深天凉,王爷请回。” 第27章 梦寐袭来 萧方上楼推门进了沈灏所住的屋子,里面正好有人掀帘子出来。 那人样貌与沈灏有三两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两分傲然神态,整个人从上到下打扮得体,眼眸深沉,倒让人看不明白。 那人瞧见萧方,笑了:“哟,这不是三弟你那奴才么?” 萧方已经在下首躬身站定,听见此话便连忙作揖道:“小的萧方,给沈涛大公子请安。” 沈灏此时已经出来,站在沈涛身后,看着萧方,喜怒不明。 沈涛手里拿着把象牙骨的扇子,缓缓两步上前,悠悠然勾起萧方的下巴,叹息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萧方顺从的仰头,垂着眼帘,也不接话。 沈涛便径自说了下去:“记得三年前我在昆仑剑宗做客,毒尊便一人力挑昆仑剑宗,当时学艺不精,被你下了巨毒,差点废了一身武功。毒尊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萧方一笑:“小的当时说,你若有本事,来日报仇便是。” “是啊。”沈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一拍掌笑道,“那如今,你落得这般田地,我是不是该落井下石一番呢?” 萧方只是躬身垂首,亦不接话。 “三弟,这奴才,你便送给我了吧。”沈涛回首对沈灏道。 沈灏似乎出神许久,又过了一会儿才把视线从萧方的身上扯回来,对沈涛道:“大哥,你若想要,转送与你就是。只是弟弟现下周遭就这么一个使唤人,倒让我不方便起来。等从山西回来,任你处置如何?” 沈涛早料到沈灏绝不会轻易转手,念头一转,便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又扯了些家长里短,沈涛方才离开。这期间,萧方一直站在下首,并不多话,只是在茶水饮尽之时添上一杯。 直到沈涛走后,萧方才抬头,一脸委屈道:“主子,小的如此忠心耿耿,您竟然还要把小的送人。真寒煞人心也。” 沈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若不会说人话便不要说。‘之乎者也’以后少让我听见。”说完此话,转身就进了寝室。 萧方连忙尾追而上,小心讨好道:“我知道主子您其实是舍不得小人的。” 沈灏也不答话,只是转身上床欲要休息,萧方连忙半跪在侧,为主子脱鞋。沈灏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问:“你身上的毒离发作还有几日?” “啊……算下来,预计还有十来日。”萧方答道。 沈灏点了点头:“那明日早晨便出发吧。这一路到山西,还远着呢。” “是。”萧方正欲退下,却被沈灏一把搂住,按在床上,“主子?” 沈灏却没甚动作,只搂着他,低声道:“睡吧。” 年轻的盟主做了一个梦。这是一个他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若不是今日遇见了沈涛,他也不会想起这个梦。 那时候他不过五岁,母亲乃是沈家下属地界的农户女子。 父亲沈玄龄坐于高堂之上,他与母亲跪拜叩首。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亦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兄弟姐妹。沈家枝繁叶茂,他的兄弟姐妹,亦不计其数。一个农户女子生的庶出么子,就算是认祖归宗,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接着他便随着沈家所安排之课程,开始习字练武,每个月可在祭祀之时见一次父亲。 他们这些小孩,所学武术乃是青云剑法的入门招式,教习武师亦对他们管教不严,若有人使得好了,敷衍表扬,若有人使得差了,只睁眼闭眼——毕竟都是一帮沈家公子,难道还真的惩罚不成? 这些偏房孩子,逐渐大了,便被送往各地铺子经营学习,好的或许能自占一方,糟糕的再差也是个掌柜执事,实在难以收拾的,本家亦会接济照顾,总不能让沈家的孩子受了委屈。 生活比起普通百姓,那的确是好的不行。 只是沈灏并不满意。 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透明的人,甚至并不曾存在过。在梦里,没有人看得见他,他饿了累了、痛了怒了,都无人关心。他与每月祭祖的时候那百十个沈家血脉长着一般的面孔。 他在梦里大哭大闹,周围的人都是漠然路过,当他不曾存在。 他的父亲不记得有个孩子叫沈灏。 他的父亲亦不记得这个叫沈灏的孩子,长得哪般模样。 沈灏猛然从梦里惊醒,一把抓住身边的萧方,狠狠地掐着他的肩膀,压倒在床上,急促喘息。 萧方吃痛惊醒,待看清了沈灏的面孔,连忙将滑到之间的毒物收回,低声唤道:“主子?” 沈灏恶狠狠地盯着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主子……您梦寐了?” 沈灏浑身一颤,低声道:“把衣服脱了。” “啊?” “我要上你。”沈灏说。 第28章 融雪无声 萧方身中奇毒。 十日内若不能找到鬼寒梅,便有性命危险。 沈灏清晨洗漱之时出神想道。 因此此刻启程去山西,刻不容缓。若不能及时赶到,就算萧方是十恶不赦的毒尊,也难辞其咎。 他在萧方服侍下穿好衣衫,又命萧方准备些随行干粮,自己去沈家商铺留了信,若唐刻等人寻到也好有个线索。待诸多事宜准备完毕后,日头稍微有些高,便让萧方备了马车准备出发。 马车刚行至客栈门口,斜地里就窜出两骑人影,沈灏掀开帘子一看。 乃是其兄沈涛以及…… “那人乃是平南王朱翊。”萧方附在耳边对他说。 “弟弟慢走,我们一同去。”沈涛笑道。 “此去山西诸多艰险,我们还得在十日内抵达。一路辛苦,大哥还是请回吧。” “你们是要去山西找鬼寒梅?”朱翊没看沈灏,只对着萧方问。 萧方一脸漠然,半晌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王爷是问草民。啊呀,草民真是惶恐。可是去山西做什麽,是主子的意思。您还是问我家主人来得稳妥。” 朱翊碰了个钉子,无奈转问沈灏:“盟主可是去山西寻鬼寒梅?” “鬼寒梅只是附带,主要还是要去看看那凶案现场,早日捉得真凶,给武林一个交代。”沈灏此时心情亦有些不耐。 岂料朱翊一展扇子,在这料峭春风里扇着,笑道:“那盟主大人恐怕不必麻烦了。我担心你去了,反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何?” “因为,据我所知,那鬼寒梅,以及犯下这场凶案的人,已经不再山西境内。”朱翊道。 第29章 意穷千里 “那鬼寒梅,以及犯下这场凶案的人,已经不再山西境内。” 朱翊铿锵有力说完这句,自以为掷地有声,没料到沈灏主仆二人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不由得尴尬沮丧了一番。 “咳。”他咳嗽一声,摸摸鼻子道,“沈盟主若有兴趣,听小王讲讲。” 沈灏抱拳有礼道:“请。” “……”朱翊心里暗骂这盟主无耻,最后碍于面子,遂装作平常姿态道,“这个人,若说起来,萧方可能有所耳闻。叫做琼三郎。” “琼三郎?”沈灏琢磨了一下,“他姓琼?难到是巫琼一族的后人?” “正是。他自称巫琼正统后裔,阴间之主。近些年总打着阴间的旗号,四处招摇。故而会有谣传说‘阴间可能是一个人’。” “如何证明他是巫琼后裔?” “天下只有巫琼血脉的人能找到阴间,也只有他们在找到阴间后,自由进出,而不沾染阴间之毒。” 沈灏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萧方,道:“那此人现在何处?” “若料得没错,应在这秦岭山脉内,具体不知踪迹。”朱翊道,“那鬼寒梅,定在他手里。” “王爷怎知道如此多?” 朱翊收了扇子,笑了起来:“实不相瞒,我受先帝之托,寻找一位遗落阴间之故人,因此追查多年。” 萧方听得此言,眼帘一颤,缓缓张开双目,神情复杂的看他。 “盟主,这下子,让我二人同行,岂非更好?”朱翊道。 马车缓慢前行,沈灏撩开帘子,冷声问驾车的萧方:“你今次没说老实话!” 萧方回神,回头笑道:“哎哟,主子,小的可以发誓,这琼三郎小的是真真的不知道啊。” “你这张嘴里,真假没有准信。”沈灏道,“我不信竟然有你毒尊不知道的秘密。” “小的是毒尊,不是天尊。不能通晓宇宙之事的。”萧方眉毛轻轻一垂,仿佛无限委屈,然后哀怨看着沈灏,“主子,小人身心都献给您了。您若不信,还真是寒煞人心哪。” 沈灏看着他这副厚颜无耻的表情,恨不得又给他一个耳光,冷哼一声,便放下帘子转身躺会榻上。 外面萧方甩了个鞭花,吁了马儿上了官道,方才开口说:“只是,我总觉得,这琼三郎之前定招呼过我们。” 沈灏在内榻之上思索片刻便懂了萧方的意思:“你是想说黑白鬼面,乃是琼三郎的部下?黑白鬼面下在水里那种毒亦是琼三郎从阴间带出来的?” “主子真是天人智慧。”萧方笑着恭维。 片刻后听见车帘后传来一声冷哼。 “黑白鬼面能如此自由操纵胡蜂,我当时还奇怪。如今有了这琼三郎,倒简单了。那胡蜂怎能不被巫琼一族操纵?阴间之毒更是说的过去。再者,我料定这不明不白出现在咱们面前的马车,亦是琼三郎故意留下来的。”萧方继续说。 恐怕连何独舞,江小花二人也是被琼三郎掳走,才会至今未有消息。萧方心想,却并不说出来。若再糟糕一些,连唐刻他们恐怕也落入此人之手,那麻烦就大了。 这一行四人出了小镇,依旧往秦岭深处而去。 这样行走,路途险阻,人迹罕至。又因近夏,蚊虫颇多,车内沈灏尚且舒适,萧方却已经难受的不行。身上被咬了许多红肿。一路早就不耐烦,不停的牢骚。 “怎么还没到?” “穷三郎是不是很穷。” 诸如此类种种怨言,烦的沈灏都有些承受不住。 “你不是懂得岐黄之术么?不会给自己弄点防蚊虫的东西?”沈灏道。 萧方一脸哀怨的看他:“主子都没防蚊虫,小人怎么敢这么做。” “……”沈灏久久无语,最后道:“那你纯粹是活该。” 如此复行两日已入秦岭深处,马车已经无法前行,几人弃车而行,沿山路上。一路上全靠朱翊时不时收到的信鸽线报缓慢前行。 一日,小雨,距离几人进山已经有七日,朱翊照旧拆了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信鸽上的资料,拍掌道:“找到了!” 几人凑过去一看,字条上写着:“秦岭西,女娲山,叠云顶。” 叠云顶? “哪里是叠云顶?”萧方问。 “这倒是个麻烦的事情。”朱翊叹气,“要是现在有个导向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音乐 明明荒无人烟,却隐隐能听得一丝飘渺的笛声传来。 “盟主?”朱翊转而望向沈灏。 沈灏点了点头:“说凑巧就凑巧,事出蹊跷必有诈。萧方,你随我去探一探路。” 萧方应了一声。 遂留了朱翊与沈涛两人在原地。 沈灏与萧方二人飞身上山,随着那丝竹之声寻源而上,不到一刻,便在山间一处破庙前寻得两人。 这两个人长的奇怪。 一人身材高大,比寻常人两个高矮,头戴铁盔,面目在铁盔下遮挡大半,看不清楚,乍一看倒似个铁头怪。他手里却突兀拿着柄笛子吹。那遥远的丝竹之声,正是此人吹出。 另一人坐在破庙前的台阶上打盹,整个人又瘦又高,脸颊瘦的深深凹陷,一脸蜡色,嘴唇菲薄。身着一件极厚的水貂皮衣,在这初夏的季节里显得十分突兀。 那铁头怪见盟主毒尊出现,便停了笛声,弯腰在打盹的瘦子耳边道:“主人,他们来了。” 那瘦子睡眠极浅,眼睑一颤,缓缓睁开。瘦子有一双与他的枯瘦如柴的身形极其不配的眼睛,锐利漆黑,仿佛从夜空划过的流星。铁头怪将他扶起的时候,他就用这样明亮的眼睛盯着萧方。 接着他呼了一口气。 竟然在这温暖湿润的山间,呼出一口极冷的雾气。 萧方在三丈外看着,仿佛周身都被冻僵。 第30章 惊虹一剑 “此人来头不小,主子您可小心了。”萧方在盟主身后道。 语气是从未曾有过的严肃,让沈灏亦忍不住差异的多看了他两眼。 此时对面穿着貂皮大衣的瘦子已经颤巍巍的开口,声音有气无力,仿佛许久不曾吃过饭食一般,只是那声音虽然虚弱,却恰好可以传入二人的耳朵里。 “铁头,面前何人?”瘦子问。 “公子,乃是毒尊和武林盟主。”那铁头怪声音沙哑,却一语道破两人身份。 “这可是奇怪了。”瘦子有气无力道,“天下第一恶人与天下第一侠士,倒走到了一起。这是唱的哪出戏。” 萧方顺顺袖子,笑吟吟上前躬身作揖,变戏法似从袖里拿出一封名帖,道:“小人乃是沈盟主家仆,特携盟主拜帖,求见琼三郎。” 那瘦子又咳嗽两声,用微弱的声音道:“琼三郎?” “是。” 那瘦子笑了一下道:“无论你是要去见谁。都得先过我这一关。先与铁头切磋一番如何?铁头。” 铁头已上前两步:“请教。” 萧方不想这世上还有人自说自话的本领比他更盛,简直瞠目结舌,苦笑道:“既然如此,待我请示主人后再来求拜。” 转身走了几十步回到沈灏身边。 沈灏正微皱眉:“你何处寻来盟主名帖。” 萧方笑道:“小人袖里可藏百余种毒物,又怎藏不下一封名帖。哎,若主子您让小人换回以前的宽袖深服,怕是连活人都藏的进去。” 这话已经说的过分,再多两句怕是就要说到“偷人”,沈灏懒得跟他胡扯,道:“你要去跟那铁头怪一拼?” “是。” “我看他二位并不似琼三郎部下。” “确实不像。”萧方笑笑,“虽然不是,也应知道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内幕。况且此二人在秦岭深处恭候主子,必定是抱了什么不一般的目的。最重要的是……遇见武学高手,便忍不住手痒要揍上一次。” 遇上武学高手便要讨教切磋,但凡是个习武之人都有此喜好。只是遇见高手就要揍上一次…… 这究竟是什么毛病? 沈灏沉吟思索。 “你去吧。”末了,沈灏挥手。 “多谢主子。”萧方果然喜上眉梢,鞠躬谢道。 与铁头怪迎面而立之时,萧方已经散开窄袖,将双手遮掩的牢实,双手抱握在腰前,松松垮垮的站着,笑道:“铁大侠,请吧。” 那铁头怪沙哑说了一声:“得罪。” 话音未落,拳头已经从三丈开外,飞到萧方眼前,拳风钢劲,未及先至,袭入萧方双眼,竟让他觉得刺痛难耐。萧方瞬间向上空跃出,犹如霓虹一般,一道影子冲至半空。 然而那拳风奇快,如影随形,已随后赶至。 萧方在空中身形一顿,转腰一扭,已经跳出了圈子,落于沈灏身旁,单腿跪地,呼吸竟有些微凌乱。 沈灏心惊。 且不说萧方身为魔教毒尊身怀何种奇功。单是萧方进入灏然居后,便从未露出如此严肃之神情,哪怕是与黑白无常对决,亦是谈笑之间取了对方性命。 那铁头怪究竟是何人,才能在瞬息之间让萧方乱了方寸,如此狼狈? “我猜对方那铁头怪,也喜欢遇见高手揍上一次?”沈灏说。 萧方微微喘息,仰头看他,突然笑了:“主子,您这可是担心小人?” “我担心你打不过他,丢了本盟主的脸。” “小人,可真感动啊。”萧方缓缓站了起来,脸上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经渐渐褪了,往前走了一步,用一种沈灏从未见过的冰冷又兴奋地眼神盯着铁头。 “萧方,不可伤人性命。”沈灏低声喝道。 萧方看他一眼,又把眼神挪回那铁头怪身上,缓缓抬起手凑至唇边,那黑色狰狞的指甲从袖子下露出些微。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指甲,道:“我尽量。” 说完这话,他已长啸一声,飞身冲入那比武圈内。 若说之前的萧方只是神情妖冶。 此时的萧方便形如鬼魅。 铁头怪已是速度仿佛风驰。 萧方此时却犹如电掣。 铁头怪的拳头犹如空中的流星,每一下都纠缠着萧方而去。然而萧方却比流星更快三分,他在拳头袭击到的一瞬间,手指突然张开。 接着,那拳头便击入了他的掌心。 接着拳头停了下来。 铁头觉得自己仿佛击上了一团棉花,无休无止。然而又仿佛袭击上了一块铁壁,手臂上每一根骨头都嘎嘎作响。 这一瞬间,萧方已经迅速抬手点过铁头的周身大穴,最后漆黑的指甲直向铁头的双目处袭去。 “铁头!”那瘦子却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一掌把铁头往后推出几丈,三枚牛毛针已经往萧方手腕穴位飞去。 “萧方!”沈灏喝道。 沈灏出手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瞧见了,刹那间亮起的一抹银光,接着“叮”的几声,牛毛针被这抹银光扫开。 沈灏已将萧方护在身后。 那柄只在三年前武林大会上出鞘过的惊虹剑,如今正轻微颤吟。 第31章 阴主三郎 “惊虹剑?”瘦子道。 “惊虹剑。”沈灏道。 “好一剑。”瘦子又道。 沈灏抿嘴一笑:“一剑惊虹。” 这一剑便在他谈笑之间飞逝而出,犹如夕阳落幕时最后那瞬霓光,璀璨犹如最美的珠宝,迤逦间转瞬已经飞入人眼中。 犹如雨后天晴那道拱破苍穹的彩虹,柔美万丈,又锐不可当。 那瘦子似乎已经被这奇异的美迷了神智,一动不动。 “公子小心!”铁头喊道。 此时,惊虹剑已经袭至瘦子面前。 剑气扑面而来,在空气中,嘶嘶作响。 瘦子惊变,瞬时后退,却已经壁不过去,他竟抬手去挡,狐裘下露出苍白纤弱的手臂,那手指却十分苍劲有力,大拇指上套着个铁扳指。 接着只听见一阵猛烈的金属摩擦之声,犹如刮骨之寒,让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火星四溅。 沈灏与瘦子在空中打了个照面。 两人又急速分开。 瘦子先行落下,已经扶着旁边的大树不停咳嗽,面色通红,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沈灏轻轻点地,手里的惊虹剑微微下垂,接着猛然一下,惊虹剑上竟然凭空燃起了熊熊火焰。 他面色凝重的瞧着对面的瘦子,缓缓道:“我听人说,西北有一捕快,从小身体奇寒,却善各种火器,从磷火到炸药,无一不精通。又最善掌法,将火器与掌法糅合,自创了一套雷霆掌。” 沈灏抬手一挥,惊虹剑上的火焰熄灭。 “你可是关中捕头,人称‘雷霆掌’的雷晃?” 那瘦子擦了擦嘴角,晃晃悠悠的站直,一双烁烁有神的眼睛看过来,道:“在下正是雷晃。” “那他便是铁拳铁建安。” “正是铁建安。” 沈灏眉头微微皱了:“既都是白道中人,为何要故意为难我二人?” 雷晃道:“我等乃是朝廷命官,并非武林人士,自然不分白道黑道。魔头萧无凌入川,自然要将他捉拿归案,与盟主并无关系。” 萧方“嗤”的轻笑一声:“就凭你二人也想把我……”他话未说完,沈灏已经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语。 沈灏上前一步道:“此人已经与我签下誓约,三年之内为我奴仆,听命于我,不造杀孽。如今他中毒在身,我急需寻到琼三郎。二位若信沈某,便让出一条路来,待事过境迁,我必捆了此人上门伏刑。若不信沈某,定要在当下捉拿此人,那么,沈某为其主,自然是脱不了干系。” 说罢,手里的惊虹剑已经微微抬起,剑尖指地,竟有绝不肯退后一步之意。 萧方在后面猛然捂嘴,哽咽道:“主子,你果然是顾念小人的!” 沈灏嘴角一抽。 雷晃怔了怔。 又咳嗽了两声。 待他用帕子擦了嘴角,方才问:“沈盟主是要找琼三郎?” 沈灏点头:“正是。” 雷晃与铁建安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这才对沈灏说:“可琼三郎不是与盟主您一起入的秦岭吗?” 沈灏猛然色变:“什么?!” “我二人接到线报,上述四人入秦岭,乃是平南王朱翊、武林盟主沈灏、无量魔教毒尊萧无凌以及琼三郎。” 雷晃说到“毒尊萧无凌”时,沈灏已经飞身跃下山去。萧方。 “小人代我家主子多谢二位指点迷津!”萧方笑道,紧随其后飞身下山,待说到“迷津”二字时,声音已是从山底幽谷传来,在山涧撞出重重回声,悠悠然,渺渺不知所踪。 “公子。”铁建安在雷晃身后道,“那萧方还要捉么?” 雷晃抬手,慢慢摸到腰间那副镣铐,开口缓缓道:“我们便跟上去吧。待解了萧方德毒,再捉拿归案亦不迟。况且若能同时将琼三郎惩之于法,又是一桩美事。” “公子说的是。” 沈灏与萧方几乎同时到达山下与沈涛和朱王爷分别之地。 周围杂草全无,朱翊已经不在,虽然行李整齐还是能瞧出是经过一番打斗。那之前的向导,如今换了身暗红色的短打,面无表情的站在沈涛身后。 “三弟,你回来了。”沈涛盘腿坐在山崖边的岩石之上,两人还未站稳,他便已经笑吟吟回头道。“关中捕头的雷霆掌,可烧的你热烈?” 沈灏面色阴沉,往前一步道:“大哥,朱王爷呢?” 沈涛轻笑:“朱翊着急要去那阴间一探究竟,我已命人先待他前往。” “大哥,我的属下,唐刻段小火等人,是否被你掳去。” “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再问。” “小人斗胆问一句……”萧方从沈灏身后探头,“小人有两名跟班,一名江小花,一个何独舞,也是被大公子抓了吧?” 沈涛笑得开心:“他二人真不好抓。” “哎,真是让大公子费神了。”萧方应道。 “哪里,应尽之事。” 两人竟然在这冷崖山边,诡异的客套寒暄起来。 沈灏听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哥,你为何会是阴间之主琼三郎?” 第32章 食人之人 “为何?”沈涛有几分讶异,一摊手道,“这有什么理由么?你能做武林盟主,我不能做阴间三郎?” 沈灏攒眉道:“大哥,我为武林盟主乃是凭自己一身武艺,并得诸位武林尊长认可。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萧方在他身后本安静听着,此时突然认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沈涛遂转移视线去瞧萧方:“你觉得我兄弟俩的对话很可笑?” “大公子此言真真差矣。您做您的阴间之主,他当他的武林大侠。两者本不相干,怎倒从您的话里听出了两分嫉妒三分恨?” 萧方垂着眼帘,微微躬身,仿佛还是那忠诚奴仆,只是嘴角含着抹森森的笑意,泪痣随着眼波流转,虚伪着实让人恼怒。“莫不是您见不得自家亲弟弟当了武林盟主,把您的气焰压了下去?哎呀,瞧小的这嘴,真说不出人话来。” 沈涛,抑或干脆称呼他为琼三郎,本欲发作,却又压了火气下去,嚼着抹冷笑道:“说起来,我成为阴间之主,还得感谢毒尊你。” “哦?” “几年前你在昆仑把我弄得生不如死,从昆仑下来,行至青海境内,却不想正遇上阴间之门五年一季的大开。我便进去了。”琼三郎道,敲了敲岩石,他身后那安静站着的人便已从拎着的漆盒里端出一只铜樽,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只青铜酒壶,倒出一碗极粘稠的猩红液体于樽内,恭敬捧到琼三郎面前,半跪呈上。 “其实如若你并非巫琼一族,要当阴间之主,办法也并非没有。”琼三郎端着那樽,脸上扬着莫名的笑意,缓缓一饮而尽,“这个方法,你不会不知道。萧无凌。”他擦了擦嘴角那点红色,眼中泛起了诡异的猩红,一如之前杯中之物。 萧方敛了笑,安静的看着他。 “你告诉过你主子,那个方法是什么吗?”琼三郎笑问。 萧方缓缓侧头,去看沈灏。 沈灏平静如初。 他有些诧异,可是最终又释然。沈灏本就对他不信,这一会儿又怎么会被琼三郎说的话出动心神?况且此人最懂得分寸轻重,所以沈灏才能如此强大,强大到让他都忍不住慕名而来…… 萧方眨了眨眼,便带了几分暧昧的缓缓贴近沈灏耳边道:“其实,这也算不得秘密。除了巫琼一族血脉能做这阴间之主,普通人亦能为之。只不过要……” “要什么?” 萧方亲昵的摸着沈灏的手臂:“要找到巫琼一族之人,饮其鲜血,食其鲜肉,啃嚼骨髓,便能巫琼一族融为一体。” 沈灏心里一震。 萧方还在那般温顺暧昧的笑着。 恰似一朵妖冶的食人花,用层层色泽伪装了那枝叶藤蔓下藏着的利齿毒液,待你被他缠绕,不知不觉间就融化在这篇毒液中,最终消失殆尽,成为他的食粮。 “哦。”沈灏淡漠的回了一个字,回头去看琼三郎,“大哥是吃了几个人?我瞧你似乎是以鲜血为酒?怕不是吃上一个两个人就能满足?” 萧方“咯咯”笑了:“这种法子是有时效的。吃下去的越是纯种的族人,便能维持的时间愈久。只是巫琼消失了几十年,早没什么纯种血脉,存于世的巫琼亦少的可怜。三四年间,大公子怕是早把世上林林总总的琼姓人都吃了个干净。只是大公子……”他仿佛轻叹“吃人可是会上瘾的哟。您这是忍不住,找上了自己的弟弟吧?” 琼三郎脸色冷了下来,他扔了那铜樽,双手捏的关节作响,阴森道:“弟弟?哈。他这杂种血脉,怎么能算得上沈家血脉?沈灏,你也别不甘心。待我吃了你,便能深入阴间最神秘之处。等我获得了绝世武功和长生不老之术,我便能一统天下,到时候慢说这武林盟主,便是皇帝天子,亦如囊中取物。” 沈灏冷道:“大哥好打算。” 萧方以袖掩面笑了一声:“痴人说梦。” 这一瞬间,沈灏便窜了出去。 惊虹剑犹如燕过长空,闪亮得急速往琼三郎心口急刺。 琼三郎只手掌轻拍,便如仙子般,凌波飞出,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哈,这便是武林盟主的本事?”他开口嘲笑。 可是他看到了萧方,就再笑不出。 萧方没有攻击他,萧方只是在沈灏把剑的时候,袭至那仆役面前,一掌拍碎了他的脑袋,然后打开漆盒,拿出里面那一大壶血与肉混杂的血酒。 “不——!”琼三郎大惊,急呼,正欲扑上去,却被沈灏陡然凌厉的剑招逼退几丈。 萧方只是冲他笑了笑,同时便有什么液体,从他的指尖滴入了那血酒之中。 “萧!无!凌!”琼三郎咬牙切齿,仿佛要将他撕碎啃烂般。 沈灏神色平静收了剑,撤回萧方身旁,接着托着那血酒,扔给了琼三郎。 “这里面被小人我加了些许的毒物。”萧方仿佛有些抱愧道,“除了断肠草鹤顶红,小的还特地加了点儿罂粟浆汁,大公子喝下此物,不仅能获得巫琼神力,亦能获得欲仙欲死的快感。” “你——”琼三郎抱着那壶毒酒,越听越气,最后气得浑身发抖。 “大哥。”沈灏缓缓收剑归鞘,“你既与我坦白此事,怕是已经想要获取我的血肉。能做到这一步,怕是因为再找不到其他巫琼族人……若没料错,这壶血酒,乃是最后一壶。是喝下去获得阴间,还是放弃阴间保重性命……皆是你之选择。” “好。”过了好一会儿,琼三郎才慢慢平静下来,张口说道,“好,很好。”他慢慢笑了,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萧方,你很好。” 萧方抿嘴抛了个媚眼给他:“大公子过奖。” “弟弟,你也很好。”琼三郎狞笑起来,“我会记得你们。一定会。” 他一扬衣袖,便抱着那坛血酒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啊呀。”萧方一点都不讶异,“心灵也忒脆弱。这么说了两句就寻死了?” 沈灏微微皱起眉头。 “他死不了。他是阴间之主。”沈灏道,“功夫应在你我之上。” 萧方转着眼珠子谄媚笑道:“主子火眼金睛,小人甘拜下风。” 沈灏冷哼一声:“只是他这一跳,你的毒……” 萧方捂嘴轻笑,走至那仆役身边,搜索半天,却从那仆役袖子里找出了一瓣干瘪的惨蓝梅花花瓣。贴近闻闻,有一股凉凉的香气。 “阴间之主周身阴气四散,在他身边久驻之人皆会丧命于那剧毒之下,故而随侍之人皆贴身藏有一片鬼寒梅做辟毒之用。待我用它做了药引,治出解读药来就行。” 沈灏点了点头。 转身似不经意的走了两步,却已站在了乾位上,转身看着萧方道:“萧方,待三年结束,我得武林众望所归,又或杀了琼三郎,成为阴间之主。你打算干什么?” 萧方微微一怔,接着诧异道:“主子,小的能有什么打算。小的不过是主子您身边的一个奴才,自然是追随主子,上刀山下火海。” 这番戏作的真是情真意切,若不是旁的什么人,必定已经被他哄的不行。 可惜他面对的是沈灏。 “你是打算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把阴间纳入囊中?” “主子,您又不是唐僧。” 沈灏一挑眉,不待萧方反应,已经突然掐上了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拎起,撞在崖壁之上,凑到他的耳边,语气危险问:“你是否觉得近日我太过和蔼可亲,倒让你忘记了主子我的真面目?” 萧方被他掐的难以喘息,面无血色,勉强笑道:“小、小的不敢。” “那便少跟我油嘴滑舌。”沈灏冷漠道,另一只手却已经伸入怀中。 萧方脸色又白了两分,微弱哀求:“主子、主子,小的知错了——” 沈灏并不理会他的哀求,已经掏出装着母子金蛊的匣子。那匣子刚端在手中,便已感觉到萧方浑身紧绷,瑟瑟发抖。 这极大地取悦了他。 他把那匣子缓缓地送过去,贴着萧方的心口,慢慢游移。 萧方随着他掌心的匣子,小心翼翼的颤抖,他稍微移动,萧方便忍不住呻吟。也许是痛,抑或是情欲。 伪装卑微却极高高在上的萧方,素来让他看不顺眼。 这个时候狼狈脆弱的萧方,却异常可爱。 沈灏笑了,他决定再加加码。 于是他催动内力,逼得母蛊在匣子里急颤。 “啊——!”萧方尖叫了出来。“不不,把它拿开。把它拿开。沈灏——把它拿开!”最后几个字已经恼羞成怒,咬牙切齿。 沈灏哈哈大笑。 他松开了萧方,将匣子放回胸前。 然后声音依旧冰冷:“萧方,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吃了我?” 萧方抱着膀子,呼呼喘息着,却莫名的低笑起来,他抬头,睁大双丹凤眼,用一种极冰冷的目光看着沈灏,唇红齿白的他此时看起来仿佛一瞬间就会扑过来,撕碎沈灏的血肉。 “我想过很多次。”萧方道,“哦,主子,小的想过很多次,要怎么把您拆入腹中。”他双手合十,用一种沈灏从未见过的狂热说,“小的期盼了多年的愿望,终会实现。主子,待到那日,我便定用上等的汾酒来衬您的血,用千年寒冰封存您的躯体。将您放在幽谷之中,翡翠之间,无人能寻得的秘境之中。只有小的一人,只有我,能与您日日相伴,同眠同醒。慢慢的……慢慢的……揉为一体。” 第33章 偷花窃玉 “只是如此?” “嗯?”萧方一怔。 沈颢将惊虹剑重新别于腰间,挑眉瞧他:“只是拆我入腹这样的目的,就能让你在我身边忍辱负重,为常人之不可为?萧方,你当我这么好骗?” “那主子您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沈灏抬头看他道:“我并不清楚。只是你为了阴间,大费周章至此,寻得‘七大恨’,又与当朝权贵相识。你要的,比你所说的更多。你甘心为奴不过是因为……那东西,值得你如此低贱。你不惜一切也要得到。” 萧方神色慢慢恢复平常,眼波一转,轻声道:“主子既然想的清楚明白,难道不怕?” “怕?”沈灏失笑,“我若是怕,又怎会成为武林盟主。萧方,你真小瞧我了。” “小的怎么会小瞧主子。”萧方道,“小的也许是世界上最了解主子的人。只有小人才知道主子您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沈灏沉默。 他想要的是什么? 武林盟主? 阴间之主? 绝世武功? 富可敌国? 抑或是……沈家的认可?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萧方又怎么知道? “哈。”他笑了,“好一个了解我的奴才。你来说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救人。”萧方道。 “为什么不是继续寻找‘七大恨’?” “主子只要还是盟主一日,变得被这名声所累一日。武林盟主自然是要救人为第一要务。”萧方道,“不过,若是救人,料得顺手找寻‘七大恨’亦不过是举手之劳。” “哦?” 萧方抿嘴一笑:“主子,烦劳再回一次与黑白鬼面相遇的那个树林如何?” 沈灏虽有疑惑,但是转念一想,也顿时明了。 按朱王爷之言,琼三郎已在这秦岭中呆了许多日子,而黑白鬼面乃是琼三郎的属下,那日遇袭后,所有人马消失不见。 秦岭虽大,要让这几十人消失的没有踪迹,除非关押之处就在遇袭附近。 两人遂下山原路返回,那大红小红两匹骏马依旧拉着马车在山脚等待,萧方解开缰绳,与沈灏一人一骑,飞驰而去。 大红小红,乃是年龄不到三岁的蒙古马,四肢粗壮,身体修长,一日可行数百余里。两人下山之时已经披星戴月,却夜路飞赶,不曾停留。 秦岭之中本就静谧,马蹄声急落,噼啪有序,在山间隐隐约约,忽响忽默,周围景物,犹如走马灯似不停后退。 月光此时从云朵中坦露脸颊。 沈灏甩了一鞭,抬头那时,便瞧见萧方在前方小红马上的背影。萧方早在马车内换了大袖红袍,头发披散身后,恢复了毒尊的行头。 此时的他,头发被劲风吹向身后,隐隐带着一股暗香。衣袍飞动,飘飘若仙。 妖艳张扬,狂妄无忌。 萧无凌。 这个名字,在沈灏的舌尖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然而心口却泛起了怪异的滋味。那滋味复杂的难以捉摸。 连沈灏自己,也没有明白。 急速的奔驰似乎尽头,沈灏又瞧了萧方一眼,月光和红衣交错中。这滋味他不用捉摸。 谁让他是主子。 而萧方是奴才呢? 沈灏又抽了小红马一下,马儿加速,几步赶上萧方。 “接着。”沈灏扬手已将小红的缰绳扔到了萧方手中。 萧方一怔,连忙一把牵住:“主子?” 无辜茫然的样子,十分讨喜。 沈灏笑,翻身一跃,已在驰骋中骑在了萧方身后。 “主子?!”萧方大惊,伸手就要拉缰。 “继续走,我们不是着急救人么?去迟了,伤了众人性命可不行。谁让我是武林盟主呢?”说到最后四字,沈灏已搂着萧方的腰,伸手到他袍下,隔着下裤,握住了他分身。萧方浑身一颤,咬牙切齿道:“主子这武林盟主当得倒似采花大盗。” 沈灏心情好极,朗笑道:“我若是采花大盗,你又是那家的名贵花朵?” 说着手低猛一用力。 “啊!”萧方惊叫出来。 大红被萧方这叫声吓得不清,蹄下又快了几分。 沈灏哪里管萧方那么多。 他抬手索性将萧方腰带解开,扔在不知何处,从衣襟间摸进去,掐挠萧方胸前两点,又啃咬萧方的颈脖锁骨,惹得萧方浑身发颤。 上下被攻,萧方怎耐得住,只能不住呻吟。 “不……别啊……唔,马儿……呃,主子……”他那声音,百转千回,倒似被沈灏操弄得多么舒服一般。 沈灏只觉得自己一团邪火就被他这么挑起。 “你这奴才,故意惹我。” 萧方嘻嘻笑道:“这不是主子调教的好么?“ 沈灏一拽缰绳。 大红猛然跃起嘶鸣,生生停下了步伐。 沈灏就势搂着萧方滚落在地,又在草丛间滚了十几下,将萧方牢牢压在身下,接着只听见裂帛一声,萧方的裤子被他撕成两半。 “主子,慢点儿……”萧方笑道。 沈灏哪里理他,只露出身下硕大的好兄弟,分开萧方的双腿,便硬生生挤了进去。 “啊——!”萧方顿时痛得脸色苍白,“主子……痛,慢、慢些……” 沈灏在他体内进出十多下,方才道:“你不是想在幽谷之中,翡翠之间,无人能寻得的秘境之中。与我日日相伴,双宿双飞么?” 萧方本又痛又爽,却也被沈灏这黑白颠倒的本事弄得瞠目结舌。 分明是他要沈灏死。从本人嘴里说出来,倒成了他厚颜无耻贪恋沈灏。 “我、我……不是此意……”萧方无奈道。 “来,搂着我。”沈灏不为所动,抓了萧方双手搂在他后颈处,又是一通猛动,直顶得萧方胡乱呻吟,再多不出半个字来。 又约莫过了百余个回合,沈灏才觉得有攀上顶峰之感,急速几个进出,尽数泄于萧方体内。萧方搂着沈灏浑身抽搐,亦泄了出来。 他刚瘫在地上喘息,沈灏又拽了他的衣服,拉着他跌跌撞撞站起,又帮他整理了衣物,只是那条裤子尽毁,虽有外套遮掩,下身还是凉飕飕的。 “走吧。”沈灏翻身上了小红。 萧方再次怔忡:“主子?” 连歇息片刻都不行? “走吧,救人要紧。”此时沈灏已俨然一副正义大侠之资。 萧方无语,半晌默默僵硬翻上大红,接着双腿一夹马肚子,便僵了。 沈灏仿佛不知,牵着小红从他身边抄过,明知故问:“怎的?可是不适?” 萧方垂首半天,抬头,一脸难见的尴尬窘迫,咬牙切齿道:“无有不适。” 只是某人留在他体内的那点儿“精华”正缓缓流出,黏在了马鞍之上而已。 “主子为何不在马上做?”行了一会儿萧方恢复常态,无耻问道。“听说马上野合,颇有放荡滋味。” “我还没练过金钟罩的功夫,你是想让主子我断子绝孙,以绝后患?” 沈灏道萧方转着眼珠子无辜笑道:“咦,主子,小的怎么会这么想?” 拂晓时分,二人已赶至之前那片树林。 黑白无常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树林内亦无打斗过的痕迹,仿佛之前那些人从未来过一般。 两人下马后,萧方在树林里绕来绕去,又使轻功爬上树梢,左右察看。 沈灏在树下静静看着,也不发问。 果然等了一会儿,听见萧方道:“有了。” 沈灏闪身而至,便瞧见萧方分开野草,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刻了一个“中”字。还附有一朵小花。 “这是小人座下旧部江小花留下的记号。记号虽然匆忙,不过……”萧方指了指西北方向,“应该是在那个方向。” 沈灏提了提惊虹剑,道:“走吧。” 那暗号所示方向,走了五里多地,便瞧见一个山坳下的小小村落。 那村子与其他村落却没有什么不同,有耕夫与织女,亦有炊烟袅袅,烧火做饭。 两人趴在土坡上看了一会儿。 “这村子有古怪。”沈灏道。 “哦?”萧方看他,“主子怎么看出来的?” 沈灏指了指某个农户放于院子里的犁锄道:“这里本是秦岭深处,按理若有村落,应多为猎户。倘若种田,应是旱田为主。这里户户都不见猎具,倒是放了很多水稻田用的行头。太假。” “主子果然智勇双全,鹤立鸡群。”萧方拍马屁道。 沈灏瞥他一眼:“少拍马屁。” “主子,这可都是小人发自肺腑之言。” 沈灏又要说什么,只听见“咦?”的一声,已有一黑衣男子落在他们身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江小花,拜见尊主。” 他心里微微吃惊,没料到有人竟能不知不觉在他身边呆了这许久,若对方不发声,他觉不知情。 回头一看,乃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江小花抬头,已经热泪盈眶,“尊主,你可来了!我等得你好苦啊!” “胡说什么!”萧方道。 “这个就是江小花?”沈灏问。 萧方道:“是,主子。” “就是当年的名震江南的飞天大盗,‘摘星手’江小花?” “就是他。”萧方点头。 第34章 鬼国幽都【补全】 “尊主。”江小花垂首道,“属下无能,请尊主责罚。” 萧方“唔”了一声:“先说说这情况如何?” “是。”江小花站起来,却依然垂着头,然后叹了口气:“尊主,此事远超我与独舞的预料。” “哦?” “那日沈盟主的随从受袭,胡蜂过来之时,我便瞧见你们全部跳入江中,当时便觉蹊跷,与何独舞皆服用了抗毒药物,又以布遮首,抵挡胡蜂攻击。便瞧见遂胡蜂而来的,有十余个青衣蒙面之人,料理现场,到当日迟些时候,跌落江水之中的众人皆被寻了回来,唯独您与沈大侠不知所踪。” 萧方与沈灏对视一眼。那会儿他们正在下游浅滩处生火休息。 “然后呢?”萧方遂又问道。 小花回答:“我们担心尊主您是否遭遇不测。却断了线索。树林周围皆是青衣蒙面人,稍不注意就会打草惊蛇。第二日中午,他们便把众人捆成一团,牵到了这小村庄内。我与何独舞二人尾随至此,下午便有一华丽马车行至此处,有一人与沈盟主些许相似,我以为是沈家人,却被人换做阴主。” “这应该是大哥了。”沈灏点头道。“琼三郎。” 江小花并不知道琼三郎,只困惑了一下,便继续接着说:“独舞性子一向比我着急,此时又迟迟没有尊主的消息,便决定现身被敌人捉住,也好知晓一二。” “他傻成这样?”萧方吃惊评价。 江小花无奈摊手:“正是如此。怎么劝也劝不动,便由得他去了。他进去几日,确实也得了消息。这群人乃是阴间之人,为首那个乃是阴间之主。只是尊主的行踪却一直没有。” 萧方叹息:“就得到这点儿东西?” “……是。” “何独舞真是白被抓一次。我跟主子两人去秦岭溜达一圈儿就比你们知道的多。”萧方鄙夷道。 江小花被说的委屈之极,却又不敢反驳。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萧方又问。 “后来的事情耐人寻味。”江小花道,“琼三郎出去后再未曾归来,倒是中途抓了平南王回来。昨天黄昏时,村里乱了一阵,把唐刻等人带走离开,唯独留下何独舞。再然后尊主就赶来了。” “朱王爷也被带走了?”萧方问。 “是。原本朱王爷也是要被留着的。可是他却似乎认出了来接这批囚犯的一个高大蒙面人,指着他道‘你是艳阳!艳阳!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那蒙面人便一挥手,就有人把朱王爷也一起捆走了。” 江小花说到“艳阳”二字时,萧方浑身一颤。沈灏敏锐的扑捉到了他的不寻常,暗暗记下“艳阳”二字,决定回去查一查,哪个人能让朱王爷失态让萧无凌变色。 萧方沉吟久久,才抬头笑道:“小花,你做的很好。让何独舞出来吧。” “这村子……”江小花迟疑问道。 “该杀的就都杀了罢。别留后患。”萧方道。 “属下明白。”江小花领命,却没有离去,在萧方面前犹豫了下道:“尊主,属下知道您素来放荡不羁,不过……赤?裸大腿只着外袍,也实在、实在……” 说完这句,江小花使出最厉害的轻功,转眼消失不见。 “咦?”萧方抱着袍子,把腿从袍子下面伸出来,还故作姿态的把袍子晃了两晃:“这般不好么?” “有……伤……风……化……”江小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悠悠传来。 萧方眨眨眼睛,转问沈灏:“主子,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沈灏瞥他一眼道:“接下来,先给你找条裤子。 二人在周遭的猎户家里买了条半新不旧的深蓝色裤子,萧方嫌弃之极,还是沈灏勒令之下才勉为其难的穿在身上。 待萧方上身大红,下身深蓝走出来,沈灏愣了愣,难得调笑道:“你这一身倒是艳丽的很。” “多谢主子夸奖。” “你真听不出来我是在作践你?” “呃?主子在取笑我?” “……罢了。”沈灏摇头,坐在路边石墩上,然后拿树枝在地上画着,“你过来看。” 萧方探头过去。 “此处距离出川后的第一个汉江渡口不过百十里。前几日他们劫了众人,带到何处并不知,不过……若大哥是从青海入了阴间,那么……”沈灏敲了敲下面的简图,道,“合理推测,他们应该是沿长江而上,往阴间去了。” 萧方点头:“主子明断。” “我瞧大哥似乎对于‘七大恨’亦有极大地兴趣,这倒是十分有趣。萧方,你手里的七大恨,已经有几样了?”沈灏问道。 萧方道:“小人集齐的‘七大恨’已有‘头陀花’一盆,‘慈悲卷’在无量教中,我已经寻得其所在,需要的时候盗出来便是。‘鬼寒梅’一朵、‘黄泉玉’半块,另外半块‘黄泉玉’据我所知在十年前已是被人携带入了阴间,应是被琼三郎取得。‘忘川草’乃是长在阴间境内,三途河畔,算作是琼三郎所得,。‘丰都石’在川内鬼城丰都中,‘幽冥人’么……” “我不就是‘幽冥人’?”沈灏扔了手里的树枝,抬头看他。 萧方一惊,连忙笑道:“主子这都猜出来了?” “这并不难吧。”沈灏似笑非笑看他。“你与大哥对我都执着万分,我怎么能猜不到自己就是‘七大恨’的‘幽冥人’?所谓幽冥人乃是巫琼血脉吧?” “正是。”萧方回答,“主子真天人也。” 沈灏神情淡漠,也不理他的马屁,只思索道:“如此说来,你已有了三件完整的七大恨。” “咦?主子觉得自己也是被小的完整拥有?”萧方道。 沈灏瞥他一眼:“前夜不是才让你含着我不肯放么?” 萧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遂尴尬不再接话。 “除去此外,黄泉玉与鬼寒梅,大哥与你各持一半。忘川草是被大哥拿了。那么唯一一件还未有主的七大恨——” “丰都石。”萧方脱口而出。 “对!正是丰都石。”沈灏颔首,“琼三郎捆了所有人质顺长江而上,不过是因为要引诱你跟随而至,他好见机取得你手里的七大恨,而还有一件东西,无论是你也好,还是他也好,都必须得到,那就是丰都石。那么他们要去的地方便只有一处了。”沈灏站起来,用脚尖轻点简图上长江沿岸的一个小点,道:“鬼城,丰都。” 二人下定主意便往长江边而去。 大红小红已经跑得虚脱,无奈之下只能改做步行。 行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只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接着火光遂起,两人回头望去,便瞧见来时那村落方向起了通天大火。 萧方啧啧两声道:“江小花他们下手还是那么不知轻重,你说烧了山林可怎么办?” 再走了一会儿便已经天黑,前两日疯狂赶路,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两人找了个大槐树做依靠,萧方照旧去捡了许多枯枝树叶,拿出火折子引了火。 “主子,晚上吃点什么?”他问。 好像不是在荒郊野外,倒似是在城镇中,似乎要吃什么都有一般。 沈灏便问:“能有什么吃的?” 萧方嘻嘻一笑:“烤公田鼠,烤母田鼠,亦或者公母田鼠一起烤。” 沈灏失笑:“原来如此。” 萧方叹气:“没办法,刚才那一阵大火,吓跑了许多动物,野鸡兔子之类也都捕捉不到,只有耗子也许能抓住一两只。” “那便一样两只吧。” 萧方得了命令,倒也没真的去抓田鼠,在树林里走了一会儿,便找到一处冒热气的温泉,温泉边上茂密树林中多有鸟类栖息,他上树掏了十几个鸟蛋,又抓了两条野蛇,采了野果子,这才溜达回去。 沈灏在打坐运气,萧方便轻手轻脚的把东西都烤了洗了,细细撒上盐巴。直到后来,沈灏被一阵肉香拉回了神智,便瞧见萧方笑嘻嘻的双手托着蛇肉跪在面前道:“主子,用膳吧?” 那蛇肉烤的金黄油腻,咸淡正好,十分美味。沈灏吃了不少。 萧方在旁边啃着野果道:“小的刚才打猎时瞧见后面有个小小的温泉池子,一会儿主子要沐浴否?” 沈灏不知道在想什么,应了声好。 待到萧方为他宽衣后正要回避,他却一把拉着萧方入了温泉池子,萧方吓了一跳,抓着沈灏不肯松手。沈灏猛然想起之前两人遇袭跌落水中是,萧方也是一副紧张模样紧紧抓着他不放。 沈灏上下打量了萧方一番:“你不会水?” 萧方死死抓住他的衣物嘴硬道:“谁、谁不会水?” 沈灏晒笑,拉着他的手,搂在自己脖子上道:“既然不会水,便把主子抓紧了。” 这自然不用沈灏吩咐,萧方已经自动自发绕在沈灏赤裸身体上,还双腿一盘,犹如无尾熊似的把沈灏搂了个结实。 雾气折腾中的萧方双眼朦胧,嘴唇红艳,长发湿润黏附肩后,带了三四分美艳之气,沈灏一瞧便忍不住躁动。他不再管萧方,只自顾自的靠在岸边,用下面抵着萧方。 萧方因了紧张,不住在他身上挪动,不时戳到他那尖端,倒挑逗得他蠢蠢欲动。 第35章 身重奇毒 萧方“嘤咛”一声,故作娇弱道:“主子,你坏。” 沈颢只觉得瞬间温泉也冷的浑身发毛,一把抓住萧方,死死按住,沉声道:“别动。” 萧方嘻嘻笑起来。 沈灏已是忍无可忍,扬手一抛,便将萧方扔上了岸,道:“回去老实呆着!” “是,主子。”萧方应声,摇摇摆摆站起来,甩着湿漉漉的袖子哼着莫名的小曲儿回了篝火旁。 那处已有人从阴影中跃出叩首:“属下何独舞,拜见毒尊。” “噢,独舞,你还没死?”萧方也不惊讶,颔首道。 何独舞眼角抽了一下,把手里捧着的衣服递过去:“尊主,此乃是您旧时衣物,还请更衣。” “算你有点儿眼力。”萧方接了那衣服过来,却见何独舞跪在那里并不曾动,“怎么了?是不怕被沈灏知道你的模样?” “并非如此。”何独舞急忙抬头,迟疑道,“只是属下先前被拘之时,听到了一些事情,思前想后还是得尽快说与尊主。” “哦?你也能得到什么消息?”萧方也没在意,在篝火边坐下道:“说来听听。” “是。”何独舞应了一声,“尊主是否得到了一朵鬼寒梅?” “嗯,在琼三郎仆从身上寻得。”萧方已经从怀里拿出了那朵不会凋零的鬼寒梅。 “那朵鬼寒梅……”何独舞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假的。” 萧方顿时变色:“什么?!” “尊主您也知道,鬼寒梅要用头陀花的火焰烧烤才能融化千年寒冰取出中间的梅花,您这梅花只是张的类似,却并非真的鬼寒梅。那是琼三郎故意设的圈套,先让你中了江中之毒,又直你着急寻找解药,便把假的鬼寒梅放置在那仆人身上,就等着你去拿。待你喝下去,便、便真的药石罔顾了。” 萧方袖子一抖,已经换作黑色指甲尖抓着那朵梅花,黑色指甲瞬间变色,变得鲜红,他面无血色喃喃道:“果然有毒。” “幸好尊主您不曾服用,不然……” “独舞,你错了。”萧方慢慢平静了下来,“鬼寒梅并非如普通梅花有五瓣,而是六瓣,有两瓣重叠而生。我已经……服了一瓣了。” 何独舞双腿一软:“尊主,你可有不适?!” 萧方看他一眼,摇头说:“不曾——”说到这里,猛然气血翻腾,胸口剧痛,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何独舞大骇:“尊主!!!” 萧方那一口血喷出后,仿佛打开了阀门,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疯狂咳出,怎么也停不下来。 何独舞便要上前扶住,就在此时,从温泉方向,一个人影闪之,一下子扶住即将跌倒的萧方。何独舞定睛一看,除了沈灏,还能有谁? 沈灏长发过膝,浑身湿透,未着衣物,只有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也被水渍浸透,流了一地。他斜瞥了何独舞一眼。 “你——”何独舞被他那个冰凉阴冷的眼神盯在当场,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怎么了?”沈灏扶住半昏迷的萧方盘腿坐地,问道。 “啊……”何独舞半天才喘过起来,“那朵鬼寒梅,乃是假的。” 沈灏在萧方身后也盘腿坐下,捡起那朵鬼寒梅闻了闻,把面无血色的萧方摇醒,问:“萧方、萧方……这是什么毒,我如何帮你?” 过了许久,萧方才吃力睁眼,气若游丝般说:“承浆,幽门、阴都、阴廉、中冲……” 沈灏面色凝重神情专注,萧方每说一出,他便指含内力,急速点上,速度之快,几乎可以与萧方的张口发生相当。 江小花也不知何时从暗处现身,与何独舞站在两旁,焦急关注。 沈灏并不曾分了心神。 在这危急关头。 四人汇聚一处。 约莫小半个时辰,除了萧方的声音,竟再听不见其他声息。萧方口述了百余处大穴,位置复杂纷乱,有些在额头,有些在脚底,还有在手腕虎口之处。因以内力点穴,穴脉复杂繁琐,又要在极短的时间里跟上萧方的节奏,沈灏额头竟然微微出了一层细汗。 待到最后一处穴位点完,萧方猛然喷出一口黑血。 “咳咳……”接着咳嗽两声,萧方用袖子擦去嘴角的污渍,吃力抬头看看三人,虚弱笑道:“怎么你们三人都是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样?” 这话出口,才真正解了危机。 江小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尊主,你吓死我了。” 何独舞连忙过去搂着他肩膀安慰。 两人又站了站,便一起隐匿在暗处。 只留下沈灏与萧方二人。 萧方动了动,却被沈灏制止。 “你毒性刚解,还是莫要乱动。”沈灏道,抓下身上那外袍给萧方裹上。 萧方怔了怔,伸手捏着那衣摆,不由自主的凑到面前闻了一下,那外袍上带着沈灏特有的昙花熏香。他记得还在灏然居时,沈灏便对昙花香气情有独钟,每件衣服都要丫鬟用昙花香熏上许多次,才叠入衣柜。 昙花幽幽香气,好像穿越了宇宙界限,从沈灏那遥远的卧室里,钻入了萧方的鼻子,心里。 “主子……”他轻咳了一声,“您、您为何,要、要救小人?” 沈灏已穿好了衣衫,整理着衣物回头看他,仿佛他说了一句很可笑的话。 “任谁都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沈灏道。 萧方半天不语,却眼神一动,突然轻笑了出来:“主子,您忘记了,小人可是无量教的毒尊,手里的人命有一百多条,况且,小的还打算吃了您呢。” 沈灏没理睬他,却去翻行李,找了一个小匣子出来,坐到萧方身边,将萧方搂入自己怀中,牵着萧方的手,凑到光亮处,道:“我帮你修理爪子。” 果然见他打开匣子,拿出一套小剪刀矬子摆在篝火边。 萧方气结。 沈灏仔细瞧了瞧他的手,道:“你这指甲,为何长的这么快?” 沈灏其实吃了一惊,若没记错,刚才萧方毒发之前,那指甲虽长,却不过一寸有余,这会儿竟然已经长得十分长,前面因为太长,都自动卷曲,乍一看上去犹如鬼魅。 沈灏拿着剪刀,细细修建干净。 “主子,等等。”萧方低声道,接着过了片刻,又伸出手,“你看。” 那十指指甲,这一瞬间竟然又往上长了些许。 沈灏只觉不妙,回头正要跟萧方去说,看到萧方的发丝时,却顿住。 “萧方,你……”沈灏伸手,缓缓抹上他的两鬓,“你的鬓发,皆白了。” “什么?”萧方讶异,却看出沈灏不似玩笑,慌忙去找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凑着火光,他从模糊的铜镜中,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一瞬雪白的鬓发。 该来的躲不掉。 躲不掉的终要来。 萧方轻叹,伸手为自己把脉,半天过后才回头对沈灏道:“主子,小人身上的残毒已解。” “那你这般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没。” “说实话!”沈灏突然厉喝,打断萧方的否定。 萧方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慢慢从腰间解下那个沈灏之前发现过的黄色锦色袋子,缓缓揭开道:“此乃是我所持有的那半块黄泉玉。” 半块黄泉玉从袋子里崭露头角,却一道蜈蚣般的裂缝,将其一分为二。 “黄泉玉乃是稀世珍宝,贴身携带可凝固时光岁月,让将死之人不死,让衰老之人年轻,谣传世间也不过三块。一块在阴阳混沌之时,吸取天地精华,修成真身,开天辟地,人称盘古。一块听说蕴藏在长白山之巅,镜湖之内,无人可得。最后一块,被先帝寻于西域,谣传是在成吉思汗墓中找到。这块玉被先帝一分为二,一块先帝收留,在死前上赐给了朱翊。在朱王爷手里那块儿,又被父亲求来,作为小人的护身符,自小人十岁起,便贴身携带,迄今已经有二十年整。” “是因为你的早衰症?带上这黄泉玉,便能拖住时光,让你不至于早早离世?” “正是。”萧方点头,“小人自生便有这怪病,别人一日,小人活十日,别人一年是小人十年,若不是这黄泉玉,小人早就死在十岁前。可是这黄泉玉的功效是有期限的,断不可日日佩戴。刚才那毒性可致命,这黄泉玉有灵性,以玉身替我身,玉碎救命。我活了,玉……死了。” “没有了黄泉玉护身,你又开始衰老。”沈灏道,“故而你的指甲长得疯快,双鬓有了白发。” “主子说的没错。” 沈灏点头,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隐隐发慌,没了玉,萧方不知道还能挺上几日。他虽不担心萧方的性命,却总觉得没了那玉便觉得不安稳。想了一会儿,沈灏问:“是否抢回另外半块玉就能救你性命?那玉现在在阴间?你可知它是怎么落入琼三郎手中的?” 萧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半天道:“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父为救我性命,二十年前带着另外半块黄泉玉,不顾劝阻,执意闯入阴间……从此音信全无。” 第36章 惊天一吻【补全】 萧方的父亲是谁? 沈颢再三追问,萧方却再不多说。 然而丰都之行却再等不得。第二日萧方依然虚弱,沈灏便与他共乘一骥,行至汉江渡口,拿了沈家信物,在沈家行会里暂时安定。 夜里江小花献身帮忙将毒尊安置妥当后,盟主大人遂在另外一间屋子下榻。这半个月来连日奔波、事情折腾,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盟主大人头沾了枕头便顿时睡了过去。 沈灏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便瞧见萧方换了寻常仆役的土黄色短衫站在帐外,见他醒来,便上前躬身行礼:“主子,您醒了。昨夜可还舒适?” 沈灏还睡意朦胧,撑起上身掀开帐子道:“你的身体……” “多谢主子抬爱,小人无碍。”萧方有板有眼的答道。 盟主顿时有些不舒服起来。 昨夜萧方可不是这般模样,他倒依然记得被自己搂在怀里,除了信任自己谁也求助不了的毒尊。相比之下,如今的毒尊,倒有些陌生和膈应起来。 萧方在帐外等了许久,抬头一看,沈灏竟然又转身睡了起来,愣了下,遂把帐子挂起来,弯腰低声唤道:“主子,莫要再睡了,已快晌午。秦川分会的几位主事听说东家有人来了便递了名帖,等了足足一个早晨呢。” 沈灏也不睁眼,冷漠道:“我不过是沈家旁系不够受宠的么子,这种大事儿,与我何干?让他们直接入川跟老爷子说。” 萧方轻叹:“主子,还是见一见吧。我瞧那几位很是焦急,亦把这个理由同他们说过,他们却依然坚持要见您。” 沈灏却不答话,不再理睬他。 “主子?主子。主子……唉,主子呀……”萧方开始不正经的乱喊。 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何被沈灏听了,却没来由的烦躁,他一伸手,便抓着萧方的脑袋压下来,抬头就亲上了萧方喋喋不休的那张嘴。 “啊!”萧方连忙捂住嘴,故作清纯指责道,“主子你、你非礼我。” 沈灏伸手意味不明的轻轻摸索他耳边的白发,接着更加热烈的吻了上去。 萧方“唔”了一声,只僵了一瞬,便顿时如鱼得水般热烈回应。 舌头绕着舌头,牙齿啃咬牙齿,嘴唇压着嘴唇,鼻尖顶着鼻尖,两个人顿时吻的震天动地,犹如惊雷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到最后变成萧方被沈灏压在身下,吻的眼神朦胧嘴唇艳丽。还好二人都是武学高手,故而没有人乱了呼吸,只是衣裳凌乱,连被褥床单都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倒让在屋檐下躲避的江小花十分费解。 “你说他们究竟是干了什么?” 待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了房间,江小花进去侦察一圈出来,兴奋问。 何独舞瘫着脸瞥他一眼:“还能有什么。” “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江小花摸着下巴,反复寻味。 “轻功,轻功你懂么?”何独问。 “……原来轻功还能干这个?”江小花醍醐灌顶。 “收起你那春心荡漾的眼神。”快入前厅前沈灏忍无可忍道。 “唔……”萧方仿佛回味无穷,又摸了摸嘴巴,笑道,“虽然这是主子您第一次吻小人,可这个中技巧,啧啧,倒仿佛高手一般。” 沈灏懒得再跟他多说,推门就进了前厅,沈家行会秦川各分会馆的主事四五人早就等的焦急,见他出现,便围上来顿时叽叽喳喳的开口,沈灏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才明白了一二。 原来琼三郎乃是官府悬赏捉拿之凶犯,赏金一千两。沈灏将琼三郎捕杀于秦岭之间,又摧毁了其隐秘据点,故而官府已四处张贴皇榜要沈灏前去领赏接受嘉奖。 “三爷,您可真是豪杰,堪比项羽刘邦啊。”主事之一夸奖道。 “项羽匹夫,刘邦市侩,我瞧三爷倒可比长山赵子龙。”主事二马屁追了上去。 众人皆点头称是。 沈灏悄声问萧方:“捕杀琼三郎,毁灭隐秘据点?我怎么记得琼三郎未死,隐秘据点亦是被毒尊座下高手端了?” 萧方嘻嘻一笑,也低声回答:“主子不是要立威嘛。这点儿小功绩,本就是小人要为主子做的,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主子不用感谢小人。”十足无耻模样。 “三爷,我等已经请了人去通知官府。听说‘关中捕头’雷大人正巧在本地衙门里,这次他要亲自给您颁嘉奖令呢。” 沈灏皱了眉头:“你是说,‘雷霆掌’雷晃?” “正是在下。”屋外已经传来虚弱的声音。 沈灏只觉得分外熟悉,抬头看去,只见之前那铁头怪扶着雷晃便走了进来。 雷晃比前日记面色还要苍白,两眼血丝,不住咳嗽,在首席坐定,道:“建安,把朝廷的嘉奖状拿来。” “公子,在此。”铁建安已将一个紫檀匣子递了上去。 雷晃边咳嗽边打开那盒子取出了帛制卷轴,摊开道:“沈灏前……咳咳咳……” 萧方已经上前,柔声道:“雷大人,您身体欠佳,便略过诵读吧,这嘉奖状我家主子让我待他领取。” 雷晃点头,又咳了一会儿,倒让人担心他把肺都咳了出来,他这才缓了口气:“建安,把那一千两赏银也一并给了沈盟主吧。” 铁建安应了声“是”,提了拎着的一口箱子,放在沈灏脚边,那箱子闷沉,放到地上还发出“砰”的一声,萧方打开箱子一看,还真是一千两银子。这铁头怪力气还真是大。 沈灏瞧了一眼银子,抱拳道:“多谢雷捕头亲自前来。” 雷晃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虚弱的看他一眼,道:“不客气,褒扬正义,本就是我份内之事,何况沈盟主做的事,乃是除了武林一大恶,这世上能有这种胆魄之人,还没有几个。” 沈灏抿嘴微笑不语。 果然,雷晃还有后话,他坐直身体,眼光突然锐利如箭,紧紧盯着萧方,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么现在,沈盟主愿与我一起,为天下再除一大恶么?” 沈颢皱了眉头:“雷捕头,萧方自跟随我一来,已多有悔改之处。难道他就不能将功补过,洗心革面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萧无凌就算是现在已有悔过,做过的事情却不能逃脱。盟主您应该听过,法不容情。”雷晃不为所动,“建安。” “公子。” “我以‘关中捕头’身份命你,速将人犯萧无凌,捉拿归案!” “是。” “且慢。”沈灏上前一步,伸手挡住铁建安去路。 “盟主,你真要与朝廷为敌?”雷晃问。 沈灏抬眼,平静反问:“雷大人真的捉拿萧方?” 雷晃摇头:“那我们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只能将您一并拿下。” “主子。”沈灏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萧方突然道,“主子您无须为了我这般牺牲。雷捕头,萧无凌自愿伏法,请您绑我去关中罢。” “萧方,你……”沈灏皱眉。 萧方连忙止住他下面的话,只低声道:“主子,您乃是武林盟主,若因小人之事累了您的名声,前面所有事情不都成了泡影。那么小人这么久的种种努力,岂非前功尽弃?” 萧方这番话句句有理,让沈灏难以反驳。 一时沉默。 “建安,把他铐了!”雷晃立时扔了铁镣给铁头怪,铁建安遂拿了手铐脚镣将萧方上下铐住。 沈灏在一边看着,神情平和,看不出心思。 只瞧见萧方动了动手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又扭头冲他一笑:“主子莫要担心,萧方去去就回。还请主子一人前去鬼国幽都。路上艰难重重,请主子小心为上。” 沈灏还未答话,萧方便已经被铁建安牵了出去。 他便站在门口。 瞧着那抹红色消失在街道远处,折回前厅,几个管事的还在等待,见沈灏魂不守舍的回来,期期艾艾问道:“三爷,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沈灏摇头。 主事们又道:“那、那这一千两银子?” 沈灏看也不看,直接进了后院:“你们拿去分了吧。” 那边沈灏仿佛怅然若失,这边萧方则还是一脸笑意跟着雷晃二人离开行馆。 雷晃竟也不曾回到官府,携铁建安与萧方二人直接出了汉水渡口,又复回到秦岭之中,只是这次行程直奔长安而去。 行了大约三十余里,已经天黑,几人在林中安顿,雷晃因为身体状况不佳,早早睡下,铁建安在远处巡视,只有萧方一人手脚拴在树上,靠着大树发呆。 “尊主,待我们帮你偷来钥匙,便可以逃脱。”树上传来江小花的声音。 萧方摇头:“不。我不走。” “为什么?”江小花惊讶道,“尊主难道想被判刑斩首吗?” “哈哈哈。”萧方大笑,“哪儿那么容易?” “尊主,你此次出山本为了沈灏,这如今却被雷晃捉住,可是有什么其他目的?”这次的声音是何独舞。 萧方颔首:“正是此意。” “不知毒尊可否告知属下?” 萧方略微思索后缓缓道:“沈灏与我种种碰撞,对我应是已少了敌意,多了几分情谊。只是这情谊还不够……我暂时离开他身旁一会儿,让他慢慢回味之前众众,便能成热打铁,让他对我的情谊多上一重,所谓‘小别胜新婚’嘛。” “切。”空中传来江小花低声抱怨。“有必要吗?“ 萧方装作不曾听见,脸上扬起了一个极冰冷的笑,他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声音,冷漠回答:“有必要。极有必要。在入阴间之前……沈灏必须……心中有我。” 江小花在树梢间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小声对何独舞道:“尊主分明就是要让沈灏做什么事情。只是沈灏心中有他,难道尊主就能独善其身?” 何独舞瞧着下面的萧方,若有所思道:“正所谓,当局者迷啊。” 下卷 九重天 第37章 他山之石 雷晃自小身体便极弱,能活到这么大,甚至算是个奇迹。 然而他却毅然习武,考上了武状元,更成为威震川陕的关中总捕头,不得不说更算得上是传奇中的传奇。 这许多年来,有人说他铁面无私,亦有人说他冷血无情。只是究竟是哪一种,雷晃本人并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久,甚至危在旦夕。这世上又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焦心呢?相比较之下,一切都黯然失色。 早晨的时候,天气转凉,他是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中醒了过来,铁建安焦急的扶着他道:“公子,可还安好?” 雷晃虚弱摇头:“无事。” 接着一碗苦涩的药汁便端到了他的面前,无奈接过,他叹气道:“建安,若是有一日早晨你能不端着药来请早,我会更加高兴。” “公子恕罪。”一如他抱怨后的每一个早晨,铁建安一板一眼回答道。 雷晃忍不住笑了:“罢了。那毒尊情况如何?昨夜没什么动静吧?” “在帐篷外锁着,公子待太阳出来,雾气散了去看看,免得受凉。” 雷晃点了点头,捧着那碗苦涩药汁,默默吞了下去,又等了一刻钟,阳光已经灿烂,他随穿上狐裘外衣,搀扶着铁建安,走了出去。 他发现,原来今日早晨,这里最痛苦的并非他。萧无凌侧卧于燃尽的篝火旁,浑身发抖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紫。 雷晃大惊,上前为其把脉道:“毒尊,你怎么了?” 搂着双臂不住发抖的萧无凌睁眼含笑看他,却并不答话。 “可是中毒?” “听说久病成医……雷、雷大人,何不专心把脉?”萧无凌说话时牙齿不停磕碰,似乎冷到了心底。 雷晃转身对铁建安说:“去,先把帐篷里我那毡皮毯子拿出来。” 待铁建安应声而去后,他方又专心诊断。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微微皱眉。 “毒尊,你体内的子母金蛊是何人植入?”说话之间,雷晃已将毯子从铁建安手里接了过来,给萧无凌裹上。 萧无凌似乎好转了一些,闭着眼睛喘气:“我自己。” “你自己?” “是啊,就是我自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雷晃诧异。“子蛊母蛊永不分离,离母蛊一百步即如生离死别,离母蛊一日则子蛊便要穿肠而出。你武功高强,又怎么会把这样的邪物心甘情愿的吞下?难道是你们无量教的规矩?” 萧方艰难抬眼瞥他,笑道:“雷大人,怎么,你还没看出,这母蛊在何人手中?” 雷晃细细一算,更为诧异:“难道是沈灏?你、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萧方在毯子紧紧缩成一团。 “人都说,子蛊受制于母蛊,母蛊为利器,子蛊为驱使。然而若为人所用,母蛊又何尝不会受制于子蛊?服用母蛊之人,必定会处处受限。最终倒成了真正的傀儡驱使。” 雷晃因这段颠覆常理,别有图谋的阴邪话语皱了眉头。 “那沈灏服下了母蛊?” “哈。”萧方突然笑了,摇头叹气无奈道,“这就是我整盘计划最失利之处。沈灏没有服用母蛊。所以受苦受难的,自然只有我。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也不用担心……”他突然截了话头。 萧方顿了顿又道:“自然,雷大人,您心里是明镜一般,若再过个把时辰,我还不能回到沈灏身旁,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我还疑惑你为何会如此顺服被拘,原来你早有预谋。”雷晃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只是你这样的魔头,捉住便是,死活不计。” 萧方哈哈笑了:“雷大人此言差矣。我萧某确实料得你必须送我去丰都与沈灏汇合。然而却另有原因。” “说来听听。” 萧方一字一句道:“琼三郎未死。” 雷晃淡然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萧方又嫣然笑道:“琼三郎劫持近五十人为人质,押往丰都,又胁迫平南王,如今亦在人质之列。现今荒郊野外,雷大人自然收不到圣旨,若再行得两日,到了长安,雷大人就算拿着我的尸体上交,却耽误了营救朱王爷的时机,那怕是砍头的罪呢。” 雷晃看他半晌,突然笑道:“毒尊你想的太多。我身为关中捕头,自然要送你去沈灏身边,免得你丢了性命。” 萧方摆手:“惭愧惭愧,竟然还要让雷大人一路护送。萧方实在是惶恐。” 雷晃道:“若能救出朱王爷便是大功一件,若有要求,我定尽力满足。” 萧方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道:“好,雷大人既然有这话,那萧方不客气了。” “请讲。” 萧方一伸手,狐狸般笑道:“请雷大人把号称可以‘躲阎王,逼小鬼’,佩戴可不上生死薄的‘丰都石’赠送于我。” 听到此话铁建安已怒,沙哑道:“丰都石乃是公子保命之物,怎能交给你?” 萧方笑着回头去看雷晃:“雷大人怎么看?” 雷晃倒是平静,反问:“你怎知这石头在我这儿。” “本来不知,铁大人说了,自然就知道了。”萧方道。 铁建安气结。 雷晃道:“你果然聪明。” “惭愧。”萧方笑,“本来并不曾想到你的身上,因为丰都石迄今为止都还在丰都阎罗殿里摆着,但是转念一想,你行将就木,却身怀绝技,若不是丰都石掉着口气,天下又有什么东西能达成此奇迹?” “确实。” “那你能给我吗?” 雷晃想了想,颔首:“可以。” “公子!你——” 雷晃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依旧对萧方道:“斩杀琼三郎、解救朱王爷、捣毁阴间,只要你能做到,我便将丰都石给你又何妨。” 萧方哈哈大笑,鼓掌道:“雷大人果然心系天下正义,让我这等小民不由得相形见绌。”接着他收了笑,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必完成这三件事。” “好。”雷晃伸出瘦弱的手,从狐裘大衣下扯出一条金链子,链子上镶着一块黑红色般的石头,这石头说来似乎仿佛是黑色,阳光照一照,竟然就能穿透,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又是鲜红。 “丰都石。”萧方眼睛亮了亮,便要伸手去接。 “公子,这种人,你怎么可以……”铁建安急道,“没了这块石头,公子又得常年病卧。” 萧方抬头看看一眼苍白虚弱的雷晃,问:“雷大人,怎么又能信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雷晃咳嗽一声,“若我没料错,你怕是比我多活不了几天。既然如此,给了你,与不给你,又有什么区别?” 萧方大笑,接过那石头,佩于胸前。 雷晃又命铁建安解了萧方镣铐。 萧方抱拳:“多谢法外开恩。” 雷晃没说话,只回礼。 萧方一笑,转身便掠入了树林之间。 估摸着萧方应该已走得远了,铁建安问:“公子,辛苦捉来的毒尊,为何如此轻易就放了?” “我在丰都石上下了引魂香,猎犬可追踪而至。”雷晃从狐裘里拿出“限捕令”交给铁建安建安,道:“速传令川陕捕快结集于丰都附近。我们也去瞧瞧,阴间究竟什么模样。” “雷晃要结集川陕三百捕头围抄阴间。”江小花落在萧方身边回复道。 萧方本在树林间疾奔,江小花出现,他亦不曾停,听到这话,他一笑:“果然如此。” “雷晃在丰都石上下了引魂香。受过训练的狼狗,可千里追踪。”何独舞在萧方另一边跟了上来。 萧方掏出丰都石来闻了闻,评价道:“柔缓迷迭,清新魄魂。真香。” 江小花与何独舞在萧方身后无奈对视。 尊主这孤芳自赏的毛病又来了。 什么时候才能好? 怕是治不好了。 “别以为你们用唇语,我便不知道你们腹诽。”萧方冷不丁道。 吓得二人连忙移开视线,江小花更是几个纵身,便匿入了树林。 “沈灏那边如何?” “之前已经按照尊主的吩咐,安排了暗卫跟随。目前情况,据说一切正常。”何独舞道。 “嗯。”萧方点头,忽然又问,“安排了何人?” “呃……安、安排了慕容春光……” 萧方脚下一磕,停了下来,回头道:“你是对沈灏有多少不满?” 何独舞咳嗽一声,眼光闪烁道:“总得有用的上春光的时候,无量教也不是白养人的地方。” 萧方撇撇嘴,倒也不是很在意,只听他嘟囔道:“我倒宁愿白养了他也好过拿出来用。” 慕容春光一点都不春光。 沈灏看到此人第一个念头便立即浮现。 “属下是毒尊座下暗卫,名叫慕容春光,特奉命前来随侍盟主去丰都的一路饮食起居。”春光说话硬邦邦,一脸臭屁,仿佛沈灏欠了他许多似的。 “还是请公子回去吧。”沈灏已最平易近人的盟主姿态推脱道,“在下不需要少年人帮我挡刀扛剑,安排车马。” 慕容春光的脸上一脸冬天,他面目扭曲道:“盟主,属下虽然长得一张少年脸,但是属下已经二、十、七了!”最后几个字好像在嘴巴里咬碎了嚼烂了然后吐出来似的。 沈灏哑然。 第38章 阴司牌坊 慕容春光虽说没有春天的半天和煦,倒似冬日的冷酷严寒。 却实在为沈灏这样凡是不操心的公子操持生活帮了许多大忙。沈灏瞧着他跟人讨价还价租了行船,又麻利置办衣物行装干粮药品,还飞鸽去了丰都,安排了接待事宜。 原本若是沈灏自己亲自办理,怕是数月也焦头烂额之事,有了慕容春光,竟然十日之内已经准备妥当。 沈灏对其道谢。 慕容春光臭着一张脸道:“属下应尽之责。盟主你是要讽刺属下办事不利么?” 倘若问起其他事宜,则回答更加简单。 好比—— “此去丰都,需要几日行程?” “属下不知。” “途中可要停歇换乘?” “属下不知。” “萧方如今可有消息?” “属下不知。” 就算是沈灏,亦只能随他去。 丰都一行尚且顺利,一叶轻舟逆水而行,三日便已到了丰都。渡口往上行了一里边是慕容春光安排的下榻客栈。 沈灏和衣躺在床上,慕容春光业已退下。 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听见客栈外街上有梆子声传来。“咣!咣!”两声,接着又是一下锣响。 “二更又至鬼门开,忘川一饮奈何过。生前富贵几千斛,十层地狱功苦多。”只听那打更之人幽幽念叨,声音里透出骨子鬼气,冷得人直打激灵。 地狱分明十八层,为何去说“十层地狱功苦多”? 沈灏猛然坐起。 推窗去看,外面连天大雾,黑暗中雾霭沉沉,只见远处有一个渐渐消失的亮点,昏黄灯光闪闪烁烁,亦似幽冥鬼火一般。 他思索了一下。 已拿了惊虹剑,从窗子里飞身而出,往那灯光而去。 几起几落,那灯笼竟然一直在前面三百步左右,沈灏快灯笼亦快,沈灏停灯笼停,仿佛在等待他,又似乎不让他追上一般。 沈灏行了一会儿,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天上没有月亮,然而路上并非漆黑,隐隐中似有什么光亮让四周呈现淡淡的灰黑。一路之上,没有行人,周围的门洞各个紧闭,亦无亮灯之处。 那灯笼在前方停了下来。 沈灏捏了捏手里的惊虹剑,毫不犹豫大步向前,走进了才发现,灯笼被插在地上,里面的蜡烛静静燃烧,火光忽高忽低,忽明忽暗。 他上前拿起灯笼,仔细一看,灯笼上前面写了个“沈”,后面书“灏”,侧面又有小字,提曰:幽都沃石,至此无还,后无退路,前无尸骨。 若是平常人,提了个羊皮灯笼,上面写了尸骨全无的诅咒,还恰好是自己的名字,怕早就吓得半死。沈灏却只是挑了挑眉,把手里那灯龙往上抬了抬,光亮顿时照亮了前面那悠长的、弥漫着不详意味的牌坊和台阶。 牌坊上写着三个血淋林的大字,那血还湿着,往下流淌,仿佛刚刚写上去。 弥散的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淡淡散开,沈灏瞧清了上面的字:“阴司街”。 他心中一惊。 阴间传说种种,虽有一些大不相同,然而却有些东西相似。 阴司街乃是人间与阴间的分界点,其后便是幽都沃石。过了沃石便是五浊桥,过了五浊桥乃是阎罗十殿,死后之人按照富贵贫贱上五浊桥去人气,根据功德罪行被分往不同的殿内等待各殿阎王判决。接着孽障多的人被送往十八层地狱受苦受过,功德多的人升天成仙,待还了孽障,便可在孟婆处饮一碗忘川之水,过奈何桥,重新转世。 只是这阴间之物,怎会突然出现在丰都城内? 沈灏站了一会儿,捏了捏手里的灯笼,抬步便要走过这牌坊。 “不可!”突然有人抓住他肩膀。 沈灏回头一看,乃是慕容春光。 “盟主,如此危险之事,为何不叫属下!”慕容春光一张脸臭的无以复加,眼神几乎要喷火,“你可知道多少人想要置你于死地?” “什么?”沈灏听出一丝不对之处,“置我于死地?慕容春光,这句话是何意?” 慕容春光知道说漏了嘴,咬咬牙道:“你乃巫琼血脉,吃了你便能得到阴间的谣传已经散播到中原各处。盟主,你那兄弟还真是不讲丝毫情意。” 沈灏怔了怔,最后笑了:“早在我意料之中,这不算什么。”说完这话,他又要上前。 “盟主!你不能去。”慕容春光道。 “为何?”沈灏说,扬了扬手里的羊皮灯龙,“这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我若不去,岂非太不给面子?” 说完不顾慕容春光阻拦,已经穿过牌坊,缓步上了台阶。 慕容春光咬牙半天,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越来越浓厚的雾气之中。 第39章 轮转王台 “沈灏已经带了慕容春光进入阴司街了。”何独舞道。 江小花正解决掉来行刺沈灏的人,愣了愣,急道:“怎么如此鲁莽!我才解决掉这个拿灯笼忽悠人的家伙!” 何独舞无奈:“你也不是不知,这两人如何拦得住。” “走,我们也去!”江小花说着就要往前冲,却被何独舞一把拦住。 “我们去不得。也去不了。”何独舞道。 “为什么?” “因为只有跟随幽冥人才能进入阴间,而阴司街便是阴间的第一个入口。除了沈灏和慕容春光,其他人根本进不去。况且……”何独舞顿了顿道,“况且毒尊也不会想让我们看到最后的事。” 江小花突然呜咽一声:“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什么叫最后的事。哪里有什么最后的事!” 何独舞瞧他半晌,突然长叹一声,揽着江小花肩膀,任他哭的稀里哗啦。 沈灏回头去看来时之路,迷雾重重,看不清来路。 他又抬起灯笼往前照,却依旧只看见一片灰暗的雾气。 “阴司街,难道不是街么?”沈灏喃喃。 “阴司街不是街,有什么稀奇?”慕容春光已经走到他身边,“属下倒觉得盟主您到现在为止还一点都不恐惧才是稀奇。” 沈灏忍不住含笑看他:“我为何要恐惧?” “盟主可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阴间地界?” “哦?”沈灏皱眉,“阴间怎么会突兀出现在丰都城内?还从无有人察觉?” 慕容春光一垮脸色,沈灏还以为他又要说“属下不知”,还好这次慕容春光却道:“盟主不知,这阴间所谓的时而此处时而彼处,不过是障眼法,它在各地都设了分舵,倒类似于帮派一般。而多设立在繁华城镇内。至于为什么没有被发现,这个十分简单。每处阴间皆有布阵迷惑普通人,自然察觉不出。这阴司街,就是此处的迷阵。盟主虽然以幽冥人的身份可以进入这处地界,却不能不破此阵。若不能破,尸骨无存。” 沈灏瞥了他一眼,倒有些惊讶慕容春光一次能说这许多话。 “看什么看,属下脸上长出花了?”慕容春光冷冰冰的问。 沈灏咳嗽一声:“并非如此。”转身去研究阴司街,“此阵如何破?” “不会。”慕容春光板着脸道。 “……” “属下确实不会。”慕容春光僵硬的重复了一次。 “那我们回去?”沈灏说。 慕容春光这次才道:“盟主拿着那灯笼上便说了,至此无回。人到了阴间,还能回去么?” “那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应该如何?” 慕容春光不情不愿的叹气:“那属下试一试罢!” 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倒似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接着掏出一把匕首,道:“借盟主一物用之。” 说着便在沈灏手掌划了一条口子,然后把鲜血滴到地上。 然后慕容春光又道:“失礼。” 毫不客气的拽着沈灏又走了十多步,再滴了鲜血在地上。 如此反复几次,沈灏已经明白,慕容春光乃是在走着八卦阵法,按照“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依次滴上自己的鲜血。 待八卦走完。 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雾气陡然四撤,露出对面一块巨石。 “这便是幽都沃石?”沈灏道。 慕容春光冷笑:“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而已。” 那巨石在轰轰隆隆声中慢慢移开,后面并排出现金银铜铁木五色桥,乍一看仿佛是纯金纯银制造之物,走进了便听见慕容春光说:“虽说是模仿五浊桥而修建,却都是木制。上面涂了金粉银粉而已。” 两人走进,便听见一声唱诵,道:“二位幽魂,行至阴间渡口,便让本王算上一算,看尔等在人间功过几何,可过何桥。” 慕容春光小声对沈灏道:“盟主小心,此人乃是‘轮转王’应无台。” “何谓轮转王?”沈灏问。 “转轮王殿居幽异沃石外,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寿可寿之寿,断阳间功德罪过,分别核定,发往阎罗十大殿。故而我们今日是要走哪一座桥,就要看轮转王怎么判刑。” “原来就是个判官么。”沈灏道,“你可知这应无台是谁?” 慕容春光硬邦邦道:“属下不知。” “……”沈灏无奈看他。 第40章 雾里看花 应无台一脸青白,看起来真跟孤魂野鬼似的,左手托着个算盘,右手拿着个帐本。 他见沈灏走进便嘻嘻一笑:“来来来,让我瞧瞧你这功过几何。” 沈灏还没开口,慕容春光已经转脸过去,接着张嘴就骂:“功过几何功过几何,你还真当自己是轮转王?快快让我们过去,不然就砍得你四分五裂!” 对面那应无台一怔:“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何人。”慕容春光道。 应无台又愣了愣:“怎生如此无礼。” 慕容春光一脸不耐:“是你们主子用灯笼勾引我们入阴间,你倒是在这里挡什么挡?快快让开,让我们过去。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你总不能挡我们在此。” 这话说的应无台一张老脸腾的通红,恼羞成怒之下大吼一声,举着算盘就冲了过来。 慕容春光站在他面前,也不动弹,直到应无台袭至面前,才猛然扬手一转,接着只听见一声脆响,慕容春光已从背上取下背了很久的九环金丝大刀,迎面挡住应无台的算盘。 接着更不等应无台喘息,一柄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刀刀狠厉,直把应无台逼得几乎无法招架。 沈灏在一边看着,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慕容春光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本应该与他同路来此,却被雷竞锁入官府。 这个人本应该虚伪无耻,妖孽横生,与慕容春光如此不同,却某些地方异常相似。 此人千辛万苦本应就为了入阴间的这一刻,却至今不见总计,仿佛消失一般。 慕容春光与应无台斗的十分激烈,一个大劈刀便凌空劈了下去,应无台无处躲闪,只得抬手挡驾,竟被慕容春光一刀压制,脚底青砖皆碎半寸。 应无台大喝一声,算盘陡然崩裂,算珠犹如暗器般往慕容春光身上射去,本直线下坠的慕容春光竟然拿长袖一挥,已在空中陡然转身,斜窜入半空之中,姿势优雅的让人拍手叫绝,于此同时,他刀锋一甩,便将袭来的算珠原路返回。 应无台措手不及,只剩一声尖叫,算珠已射入他双目之中。 慕容春光在沈灏身边轻轻落下。 用一种冷到极点的目光看着应无台。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应无台大喊,在场地里胡乱走着,“慕容春光,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嗜血狂魔、毫无仁心,乃犯下杀孽,判你走铜桥,入第四殿,见五官王,沸汤烧手,断筋剔骨!沈灏,你管束不严,放纵属下,阴阳两面,孜求名利,你要过铁桥,入第三殿,衔火闭喉、拔舌穿腮!”应无台声嘶力竭,状似恶鬼,每个判决都凄厉狠毒,让人不由自心底胆寒。 “天网恢恢,报应不爽。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他双眼如黑洞,留着液体血液,张臂大呼,接着哈哈大笑,转身一下子跳入五浊桥下。只听见“嗤”一声轻响,接着便泛起一具白骨。 慕容春光看了一眼,冷笑道:“啧。” 便是这一声感叹,就让沈灏的目光冷锐。 若非是他,又有何人,能如此淡然处之,轻蔑嘲讽。 慕容春光倒没有察觉沈灏的目光,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回头看着沈灏道:“盟主,如今怎么办?” 沈灏反问:“你说呢?” 慕容春光照旧回答:“属下不知。” 这四个字说出来,沈灏只觉得心尖一抖,之前并不觉慕容春光怪扭的脾气有何不妥,现在想来,不过是敷衍推脱,甚至更有看好戏的意思。 沈灏心头更凉了两分,缓缓开口道:“你是毒尊座下,而毒尊乃是我的贴身奴才。若按此而言,你便应是我的奴才。” 慕容春光脸色顿时垮了,道:“此不可一概而论!” 沈灏缓缓扬起嘴角看他:“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慕容春光本要开口。 可不知为什么与沈灏竟无法对视。 他半天转开视线,游移别处。 “哼。”沈灏冷冷的哼了一声,便道:“既然你也赞同。主奴受过自当一处,便随我一起去第三殿,衔火闭喉、拔舌穿腮罢。” 说完竟不等慕容春光开口,已大步上了铁桥。 慕容春光一惊,连忙喊道:“主子小心——” 沈灏霍然回头,目光如炬直视过来:“你说什么?” 慕容春光一愣,忙道:“盟主小心,恐有诈。” 沈灏一挥袖,从铁桥上走过:“死不了!” 第41章 醉生梦死 沈灏主仆二人过铁桥,见一石碑,上有一偈,曰: 无为大道,天知人情; 无为窈冥,鬼见人形; 心言意语,鬼闻人声; 犯禁满盈,地收人魂。(引自《玉历宝钞》) 沈灏在那石碑前站了久久,最后开口问身后的慕容春光:“我问你最后一次,春光,萧方去了哪里?” 慕容春光抬头去看沈灏的背影,半天没有回答。 沈灏循循善诱:“春光,我这个人,因为在家族里并不受重视,故而表里不一,明明在乎名利权位,却硬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清高姿态。许多年来我自以为自己伪装的极好,萧方却一眼看穿。你说,他是不是与我一般表里不一?” 慕容春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萧方这厮,虚伪可恶,那张笑脸,我每每看到都厌恶的恨不得撕烂才好。”沈灏道,“他心底有无数花花肠子,要我逼得不行才肯吐露一二。说什么为了让我功成名就才寻找着阴间,其实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么?” 慕容春光怔了怔,刚想接话,沈灏却径自说了下去。 盟主轻叹一声:“他如今黄泉玉碎,早衰毕露,一日顶得别人十日,他与我分开已有月余,你说如今他该是什么模样?我其实有些担心他。” “盟主无需担心。”慕容春光轻声道。“尊主一切尚好。” 沈灏一笑,又道:“他素来自认为仆,与我形影不离。如此重要时刻,他竟不在我身边,留我形单影只,你说说,岂非一大遗憾?” 慕容春光眼神闪烁,神情复杂,沉默了一刻,突然问道:“在盟主看来,尊主是什么样的人?” 沈灏思索,伸手摸到了袖子下那个关着母蛊的铜匣子,那母蛊仿佛有感触般“嗡嗡”乱响,沈灏道:“初与他相处,只把他做工具,各谋其利。不知道何时,倒变的不同。就拿这子母金蛊而言,倘若今日他再劝我服下母蛊。我定不推辞。” 慕容春光道:“这岂非是要将性命相托?” 沈灏抿嘴笑看他:“萧方正是能将性命相托之人。” 慕容春光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虚,不由垂下头去,道:“若尊主听到盟主此言,必定感动震撼,泪满衣襟。” “泪满衣襟就罢了。春光,我只要知道萧方现在何处。” 慕容春光张了张嘴,最后以极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属下……不知……” 沈灏瞬间目光冰冷,冷笑一声。 正在此时,不远处烟雾渐散,迷雾中有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宇隐约可见,有悠扬音乐逐渐飘来,呜呜咽咽,仿佛哭泣又似欢笑,阴渗渗的让人不寒而栗。 沈灏大步向前,不消一刻便看见了高耸入云的大殿与血红色的大门。门上有匾,上书四个大字“醉生梦死”。 正在迷惑之时,就听得一声锣声,“咣——”的一下响了,这声音从左耳颤入,却又在空中回荡,来去回声不绝,半刻之后方才入右耳,锣声刚消,悠扬的排箫之声即刻响起,接着百种乐器齐奏,大门“嘎吱嘎吱”打将开来,开门时不知道牵扯到了什么机关,嘭嘭两声,彩带四散,从空中,陡然掉下来一群身着缥缈彩衣的人偶,亦歌亦舞,垂在空中晃来荡去。 整个过程,竟然未曾见到一个真人,只有一群人偶,脸上涂的五颜六色,仿佛没了生命的尸体一般,垂在大门内走廊两侧。 沈灏抬脚便要进去。 “盟主……” 慕容春光唤他。 沈灏回头只看他一眼,便垂眼道:“罢了。”说完此话,已经不管不顾的走了进去。 这一声“罢了”却让慕容春光愣了。 沈灏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从影影绰绰的人偶中间往过去,已瞧不见沈灏。 慕容春光往前走了两步。 他觉得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从沈灏处失去了。 大殿之内一片迷离,慕容春光进入之后,左右找不到沈灏。只听见靡靡之音从不知何处传来,音乐声里透着丝丝诡异。满天的人偶在上下飘荡,他伸手去推,却摸到一片湿软。猛然一惊,仔细去看,却发现竟是丝帛裹体,人偶做的仿佛真人,上面湿润的乃是滴滴鲜血,再仔细一看,竟然乃是真人皮,整个剥下做成人偶。 慕容春光脸色顿时沉了。 好残忍的手法! “盟主!”他喊了两声。 却见有人在他身后出现。 “嘘——”沈灏捂住他的嘴,低声道,“此处诡异,切勿大声喧哗。” 慕容春光闭了嘴。 “你随我来。”他低声说。 说完此话,仿佛自然而然的拉起了慕容春光的手。春光愣了,沈灏的掌心滚烫,还能感触到习武之人的老茧。滚烫的有些过了,让他浑身都不便起来,连走路都觉得有些焦躁跳脚。 “你看……”沈灏低声说。 慕容春光回了神,顺着沈灏所指方向看过去,却瞠目结舌:“……啊……这……怎么、怎么可能?” 两人面前,三尺高处,挂着的那个人偶,穿着一身凌乱红丝袍,袍子在空中飘荡,那人长得分外熟悉,虽然按着两颗黑珍珠做眼睛,那眼角的泪痣,却一清二楚。妖孽的笑仿佛凝固在他的脸上,永不褪去。 这人竟是…… 萧方?! 第42章 毒尊萧方 沈灏拔出惊虹剑凌空一挥。 “萧方”便从空中掉了下来,还未落地,便被沈灏搂于怀中,缓缓放置在地上,眼神柔和,握着“萧方”的手,竟还轻轻放置在人偶胸前,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萧方”一般。 慕容春光怔怔的看着沈灏的一举一动。 “盟主……您……” 沈灏抬头看他,微笑道:“莫怕。”他伸手摸上“萧方”眼角泪痣,擦了一下,那泪痣便模糊了。 “这人皮虽然是真的,与萧方也十分相似,却并非萧方本人。” 沈灏站起来看着慕容春光问道。 “春光,你不是说不知道萧方在何处吗?” “春光,看到你主子被人拨皮,竟不惊慌失措?” “春光,或者你早已料到今日之事?” 沈灏的问题接二连三,问的慕容春光无话可说。 “哟……”慕容春光突然缓换的喘了口气,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个极为妖孽的微笑,与他那张面容十分不相乘。“看样子,是察觉出来了啊。” 他往后一步,抬袖挡住面容,过了一瞬,放下袖子时,慕容春光的脸已经消失不见,一头漆黑发盘发也瞬间披散开来,变成银白长发,几乎垂地。 萧方那张妖冶莫测的脸正笑吟吟的瞧着沈灏,只见他丹凤眼微微一弯,泪痣在眼角抖了抖,然后笑着缓缓躬身行礼,道:“不愧是主子,小人如此打扮,还是被您认了出来。还真是让小的惭愧万分呐。” 沈灏面容平静道:“惭愧,也是不久之前才察觉。” 萧方讨好笑道:“主子觉得这游戏有趣否?” “挺有趣。”沈灏看着他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若说是识破计谋的高兴,他是半点没有。却因瞧见了许久不见的面容而欣喜,再多品味两分,似乎瞧见他活着站在面前而非躺在地上的人皮木偶心都安稳了些。 盟主不由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萧方乃是可以性命相托之人”。 是真是假? 真真假假。 亦或真是他心里最想说的话。 连沈灏自己,都难以说明。 “你的头发……”沈灏道。 “头发?”萧方摸了摸雪白发丝,笑道,“哎哟主子,世人皆爱弱风拂柳的美男子,小的这副模样岂非更英俊潇洒?” 沈灏看他,突然笑了。 “你真是嘴硬。”他道。 萧方怔了一下,最后叹气:“这是早衰所致。主子您何必如此戳人痛处嘛。” “你什么时候跟慕容春光换了身份?”沈灏问。 萧方耸肩道:“我命春光从无量教取来了慈悲卷,接着便让他原路返回,一路上的慕容春光都是我。” “我料也是。”沈灏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何你又要扮作别人跟我来丰都,入阴间?” 萧方突然一笑:“因为小的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知道,究竟为我,您能做到什么地步。”萧方道,“面对面,人总是自我伪装,面对他人,却难免露出马脚。沈灏,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盟主抬眼,看着萧方。 那丝丝音乐变得低柔婉转,仿佛杜鹃泣血。 “你说的对。”沈灏低声道。 萧方笑了。 “其实我本可以再等一阵。”萧方道,“可是我这身体,确实等不及了。” “哦。”沈灏仿佛轻叹。“头陀花、黄泉玉、丰都石、慈悲卷、幽冥人……还剩下鬼寒梅、忘川草你尚未得到。” “忘川草我十年前便已经得到。”萧方道,抬手取下了黏在手指上的东西,露出漆黑的指甲,“十年前我就去了阴间,不然你以为我这黑色指甲,苍白肤色从何而来?” “唐刻果然说得对。”沈灏叹气,“他说你定入过阴间。” “至于鬼寒梅。”萧方冷哼一声,“你以为慕容春光从无量教中来中原,走之前什么事都没做?真的鬼寒梅早就在我手中。那琼三郎拿到的鬼寒梅乃是假货,所以他身边侍从身上才放了假的鬼寒梅花。” 沈灏问:“你不是因这假的鬼寒梅中毒而导致黄泉玉碎吗?” 萧方笑道:“若不是如此,怎能瞧见你对我的那点点真心?” 点点真心…… 沈灏垂下眼睛低声道:“那日我运功助你逼毒,耗费功力不下二成,你可知道?”沈灏猛然睁开眼睛,冰冷彻骨的看着萧方:“原来你把这叫做‘点点真心’。” 萧方的笑却未消散,他低声问:“主子,您知道我要对您做什么吗?” 第43章 主仆相斗【补全】 沈灏冷冰冰的敲他。 萧方一笑,道:“我等了许多年了,便等着这一刻。主子,您行行好,舍身成仁,救我脱离这早衰之症吧。” 沈灏道:“你说的可真是轻巧。” 说完此话,便拔出了惊虹剑:“打赢了我,再说罢。” 萧方以袖遮面,掩嘴而笑:“呵呵呵,主子呀主子。” 说完此话,他伸手一扯,已将人偶身上那大红色丝质长袍罩于黑色劲装之上,双手一拢,抬眼笑问:“江湖人都说,沈灏的剑与萧方的手,是世间最厉害的两样武器。不知道今日您的剑与小人之手,谁赢谁输?” 沈灏冰冷微笑:“好多废话。” 惊虹剑“噌”的一声出鞘,被月光折射出极夺目的光彩,沈灏垂剑一瞬,已经夺身先出,袭之萧方面前。 惊虹剑真似天边一道霓虹,璀璨夺目的剑锋,仿佛道道光芒。 萧方踮脚急速后退。那惊虹剑犹如游龙尾追而上。 两人在空旷大堂中,上下飞窜,从人偶中穿梭来去,一攻一退,一起一落,瞬间便已交叠了几十个回合。只是两人之间皆静谧无声,只有空中人偶飘来荡去,那延绵不断的丝竹音乐配合着几十个人偶,悠悠扬扬,让这朦胧夜色下的“醉生梦死”殿,显得分外诡异和凄凉。 此时只听见“叮当”一声,萧方已然出手。 两人从空中落地。 只见萧方从袖子中露出两只纤细指头,却稳稳夹住了惊虹剑。 沈灏脸色一沉。 那两指之力仿佛千斤,他内力运功惊虹剑竟然纹丝不动。 两人相持不下,惊虹剑身开始微微颤抖,继而发出轻微吟哦。 萧方笑道:“主子若再不放手,惊虹剑就要断喽。” 话音未落,萧方已忽然抬手,一条红绫嗖的一声往沈灏面部射去,沈灏只得弃剑躲避。萧方红袖翻滚,那红绫在空气中摩擦的嗡嗡作响,所到之处,竟然形成风刃,挂着人偶的绳子纷纷被割断,人偶顿时掉了一地,沈灏不见其踪。 萧方笑吟吟的捏着惊虹剑正要收起,沈灏此时却扬手一挥,空气陡然波动,天空中隐隐有一股膨大的罡气直逼萧方面部。萧方脸色顿时凝重,左手一扬,红绫卷上大堂中梁,轻盈飞起。 “主子,您原来已练到了‘手剑’的地步。”萧方笑着说,“哪又何必再执着这惊虹剑呢。哎呀,您可真是讨人厌,竟然都不告诉小人,小人也好为您祝贺一二。” 沈灏右手垂在身侧,缓缓走到正中,仰头看着仿佛人偶般在大堂中飘荡的萧方,道:“你我之间,何时开诚布公的说过一句真话。” 萧方笑道:“有啊。小人要为奴三年,伺候主人,就是真话。” 沈灏冷笑一声。 萧方已翩翩落在他的面前,跪拜下去,那丹凤眼笑弯弯,道:“主子,小的对您,可真是一片真心啊。” “真心?”沈灏咳嗽了一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抬手擦去,道,“你毒尊的真心,还真是蚀骨伤神,消受不起。” 萧方吃吃笑着:“主子别再动手了。小的下的这毒,是跟着您运功愈来愈厉害的。” “你何时下的毒?” 萧方眼珠子一转道:“主子还记得我是否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盟主想起了两人在秦岭山间骑马奔驰时,在萧方身上闻到的那一股幽香:“原来是那个。” “那玩意儿叫做‘仙人醉’,单独那一味毒药自然是不能让您现在才发作。”萧方指了指自己的泪痣,“您刚不是擦掉了那人偶的泪痣么?那便是药引子。如此一来,您这毒,就逃不掉了。” 沈灏只觉得胸口闷痛,“哇”的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他踉跄两步,扶住柱子,抬眼昏昏沉沉的看着萧方。 萧方没有笑。 甚至没有表情。 这时候的他,倒真的有两份与慕容春光神似之处。 或者扮演慕容春光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沈灏不明了。 他想或许自己从未曾看透过这个人。 萧无凌心里在想着什么,想惦记着什么,从来没有知道。 他就像是一杯沙漠里的毒酒。 喝也是死。 不喝也是死。 沈灏暗自叹息,接着便慢慢的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再清醒的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听见有水滴的声音,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试着动了动四肢,四肢无法动弹,还微微的传来刺痛的感觉。 “滴答——” 接着过了许久。 “滴答——” 又是一声。 水似乎滴落在粘稠的东西上,故而滴答声很沉闷。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这样滴了五十多次,沈灏想起了萧方那段疯狂凄厉的话:“主子,待到那日,我便定用上等的汾酒来衬您的血,用千年寒冰封存您的躯体。将您放在幽谷之中,翡翠之间,无人能寻得的秘境之中。只有小的一人,只有我,能与您日日相伴,同眠同醒。慢慢的……慢慢的……揉为一体。” 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水声,而是他的血滴从身体里流出滴落的声音! “滴答——” 从来没有害怕过的沈灏,在这片永寂般的黑暗里,突然有意思异样的情绪。 “滴答——” 不知道唐刻他们如今怎样。自己虽然从来不在乎这些人,也甚少关心他们的安慰,此时此刻,却不由得想到他们。 “滴答——” 身体越来越冷。 “滴答——滴答——” 也许就这么死了,也不无可能。 第44章 愿赌服输 手指所能触碰的极限,都是冰冷的器物,仿佛是铜铸,他试着喊过一两声,没有回音,所处空间应该极小,却并不窒息闷热,应有出口。 手腕似乎是被扣了带着倒刺的枷锁,有一处按着血脉,才刺的流血不止。 沈灏在黑暗中被锁的笔直,血液缓慢滴落,体内的毒虽已感觉不出,却依然让他觉得周身虚弱。时间一久,恍惚中,沈醉只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周身冰冷起来。 如此迷迷糊糊,睡睡醒醒,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却并不觉得饿。 只觉得虚弱。也许是有人乘他入睡后,给他灌了稀饭之类。 沈醉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想到这些。 过了许久许久,只听见“嚓”的一声回响,身侧一块儿圆形铜壁移开,盟主眨了眨眼,半天才从刺眼的光线中,瞧见含笑的萧方。 “主子,您醒了。”萧方道,“可想吃点儿什么,小的为您准备。” 沈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沙哑道:“都已经如此境地,你就别再叫我‘主子’了,听起来别扭。” 萧方抬袖掩面,吃吃笑了两声:“主子,小的可是卖身三年为奴啊。您这么说,岂非折煞小的了。”接着哀怨看他:“主子,小的是真心为奴,您就是不信。” 沈灏不知道为何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萧方,你真是厉害。” 萧方也不多嘴,只看着他。 沈灏咳嗽两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阴间八方铜炉里。”萧方道,“小的已经得齐‘七大恨’,只要用主子这鲜血,汇聚鼎底,以‘慈悲卷’为经,唱诵七七四十九日,便能得到七大恨的精髓,服用这精髓,便能活死人。小人的早衰之症自然痊愈。” 沈灏默默听完,也没有多说,只是长叹一声,闭起眼睛。 “主子不生气?”萧方好奇问道。 “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既然中了你的暗算,自然愿赌服输。”沈灏闭起眼睛回答,“况且,若能救你一命……我便是死了,亦心甘情愿。”他声音低沉柔和,透露出幽幽的情愫,萧方听完,脸上的笑靥淡了。 过了一会儿萧方又笑了。 “主子,这世间,人人皆为一己私欲,若不为己,天理不容。为了萧方一条命,要让你忍受这四十九日酷刑。真对不住了。”他这话说得十分认真,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 说完这话,他在三人多高的铜炉外那平台上,掀开衣袍,恭恭敬敬的跪下去叩了三个响头,道:“谢主子救命之恩。” 说完站起来,也不管沈灏还要说什么,径自合上了炉门。 那铜炉奇大无比,三只炉腿两人几不可合抱,炉身高十丈,萧方从台阶上走了十几级才落到炉脚低端,只瞧见,大大小小八个炉身从上到下,连成一串,最上面那个炉子里乃是沈灏。因此乃叫做“八方铜炉”。 有鲜血从铜炉底端落入下一个稍小一些的铜炉内,一个接一个,慢慢渗透,每一层炉子里都放着一件“七大恨”的宝物。 待过完七七四十九日,萧方便可从最下端最小的炉子内取出七大恨精髓服用。 萧方已换了那黑色劲装,银白长发披散身后,大红色长袍迤逦拖沓,甚为华丽。他站在“八方铜炉”前许久,摸着身上这衣服,若有所思。 “尊主。”江小花不知何时已经跪于萧方身后,道:“琼三郎已被我等擒拿,在外面大殿等候处置。” “知道了。”萧方答道,转身往外走,行至门口,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巨大铜炉。 “走吧。”他垂下眼帘,低声道。 “醉生梦死”殿内人偶早已消失,大殿窗户门栏四开,阴郁气息一扫而空,殿外殿内,站了近百名笔直挺立的无量教众,何独舞站在殿外,见萧方来了,便抱拳行礼道:“属下何独舞,拜见尊主。” “别行虚礼了。”萧方道,“琼三郎呢?” 何独舞侧身让开,一指殿内躺在地上浑身刀伤泥污的琼三郎,道:“果不出尊主所料,雷晃与六扇门中之人结集阴间之外后,琼三郎部众便已警惕,僵持两日后,我携人先装作六扇门之人袭击阴间教众,又装作阴间之人杀了几个捕头。双方果然中计,全力开战后,还调来了许多奇能异士,终于破了阴间。琼三郎大败,逃跑之时被我捉于草原附近。他已喝了尊主放了药引的巫族血液,早就上了瘾,一路上毒瘾难耐,连武功都废的差不多了。” 萧方点头,突然又问:“唐刻等人呢?武林盟主的旧部可都安好?” 何独舞讶异萧方竟然问起此事,半天才答道:“只是受了些轻伤,精神不济。朱王爷也无事,回了京城。” “好。”萧方道。 他几步上前,看了躺在地上萎靡不正的琼三郎一会儿,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拽起来,脸色冰冷。 “沈涛,我问你。”萧方用一种极为冰冷的口气说,“你把萧艳阳藏到哪里去了。” 第45章 父子仇深 琼三郎虚弱睁开双眼,朦胧看萧方一眼,嗤笑道:“原、原来……原来如此。” 萧方挑了挑眉。 “你说的……什么萧艳阳,可是当年的蛮夷后代,后来当了大将军的那个萧艳阳?”琼三郎问。 “正是。” “我不知道。”琼三郎道。 “你当真在戏耍我。”萧方说,却不见气恼,只是彷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这个人素来耐心不好,也最讨厌人耍弄。当年你从昆仑山下来,到了青海,如若不是有人给你指路,你怎么知道阴间如此偏僻的秘境?” 萧方冷冷的微笑,道:“沈涛,你以为他给你指明阴间之路,又教你饮用琼族血液,把你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是为你好?呵呵……你不过是他进入阴间的一个工具。被人甘心利用如此多年,竟还在护着他。” 琼三郎脸色瞬间惨败,厉声道:“萧方,你少信口开河!他可是你的父亲!” “父亲?”萧方冷笑,“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什么父子亲情,满心满眼只有他的主子。萧艳阳的心里只有先帝,谁都知道他不过是先帝驯养的一条狗。进入阴间,寻找七大恨,别人都以为是为了给他的儿子我治疗早衰之症,其实不过是他想得到七大恨后,把先帝从棺材里拖出来复活而已!” 琼三郎“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萧方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捏的喉骨“嘎嘎”作响,寒冰一般的问:“说,他在哪儿?” 琼三郎被萧方捏的一脸青紫,眼珠赤红,却张开嘴,无声哈哈大笑,嘴里鲜血还在疯狂涌出,恐怖的无以复加。 “他……”琼三郎吃力道,“他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他在那里?他早就走了!早就拿了七大恨走了……你不知道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品性。” 萧方松了手,任由琼三郎倒地咳嗽。 他缓缓站起来,拢了拢衣袖,缓步走出大殿。 从“醉生梦死”殿向外望去,丰都“阴间城”内一片幽暗,高耸的城墙将这里与世隔绝,依山而建的小阴间,绝不比真正的“阴间”明朗几分。漫天乌云在阴间上空盘旋汇聚。 只听见“咔——!”的一声巨响。 接着滚滚巨雷穿过云层,震得人两耳发木。 斗大的雨点仿佛要倾泻天上所有的雨水一般,疯狂的砸下来,瞬间迷茫了整个视线,尖锐的砸的人脸皮生痛,呼吸急促。 萧方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 任由 积蓄了多年的愤怒,被与琼三郎的对话撩拨得比这漫天疯雨更猛烈。 雨在哗啦哗啦下着。 肆意长出的指甲刺着萧方德的手心,一阵一阵的刺痛,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个每三日便要强为他修剪指甲的人。 人都说,沈灏的剑与萧方的手,乃是世间最可怕的两件凶器。 这个世上,谁人敢如他那般,将自己的手捧于掌心,当作最平常的一双手,仔细修剪? 七七四十九日。 血干而亡。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和恐惧? 萧方低头看着手心流出的一丝鲜血。 他突然不太确定,自己这十几年来坚持的究竟是否正确。想要入阴间,想要得到七大恨,想要做一些事情给“他”看,让他终有一日,不再将目光倾注先帝,而是他这个儿子身上。 如今看起来,却仿佛笑柄。 任他翻云覆雨,闹得武林不得安宁,走上妖魔邪道,那个叫做萧艳阳的人,从来不在乎。 站在雨中恭候他的何独舞与江小花二人,不知道何时已垂首站立台阶之下,何独舞抹了一把脸,抱拳问道:“尊主,琼三郎如何处置?” 萧方出神久久。 直到暴风雨渐渐停了,台阶下的两人,才听见萧方一声轻叹。 “不是要开炉炼丹吗?让他做第一把柴火祭天吧。” 八方铜炉下起了幽冥之火。 幽幽的蓝色,不烫不惹,仿佛真的来自阴间,琼三郎被扔进去的时候,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便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萧方看起来十分疲倦,眼角的皱纹加深了几分。 他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块帕子咳嗽两声,低头一看,已有几缕鲜血。 “尊主。”江小花惊呼,焦虑看他。 萧方摆摆手,让他们往各层里摆放七大恨。 他抬头看看上面最大的那个铜炉,眼神不由得一暗,如今就算他后悔,也无法挽回,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没办法再走回头路。 沈灏死。 萧方活。 天地注定。 第46章 砍马金刀 萧方暂住于醉生梦死后殿。 又过了四五日都不曾出来。 何独舞把幽冥之火烧的旺盛,江小花便道:“我瞧着尊主,有些奇怪。” “主上的事情,少捉摸那么许多。”何独舞道,“你把今天的斋饭送过去。” 江小花不服气的撇撇嘴,端着饭菜过去了,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一阵咳嗽声,怔了下,上前敲门。 “尊主,您身体如何?让我进去看看吧。” 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声响,最后听见萧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你来干什么?” “尊主,我给您送午饭。” 萧方道:“放在外面,回去吧。” 萧方越不让他进去,江小花就越担心。 “尊主,您还是出来吧。” 又过了许久,听见脚步声,接着门闩一响,大门缓缓拉开,江小花吃了一惊:“尊主,您?!” 只见萧方面容竟比前两日还要苍老,嘴角已经没有血色,整个人变得极瘦,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之前发丝之间尚且依稀有些黑色显得银白,此时发丝已经雪白无比。 萧方眯眼笑了笑,道:“我这副邪魅模样难道不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帅气么?” “……”江小花遂无语。 拿着膳食关了房门,萧方那张笑脸便再挂不住,胸口一阵烦闷,接着一声咳嗽便起来,待他咳嗽平息后,摊开手一看,一手的鲜血。 早衰之症影响的并不只是他的外貌,身体内的痛苦倒更似猛烈两份。 萧方盘腿坐在床上继续运功。 忍不住叹了口气。 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四十几日之后? 约是到了第十五日夜里,八方铜炉的幽冥炼丹正是到了关键时刻,萧方半夜亦睡的并不算安宁,不知道为何猛然清醒过来,又仿佛是感触到了什么,他起身扯了件风衣披上便开门走向了炼丹塔。 那玲珑木塔高九层,底层内径十丈,正好将硕大的八方铜炉放置期内。 塔内灯光闪烁,影影绰绰,萧方推门而入,底层周遭十盏一人宽高的永明灯光被外面的风吹的忽闪。 他在门口只站了一刻,身形忽动,转眼就跃至第三层铜炉处,果见有人站于炉边走廊,萧方袭进,一指便点了出去,在空气中凌厉划过,带起阵阵劲风。 对面黑影面对世间第一可怕的利器却仿佛并不惊慌,站在那处动也不动,直到萧方指尖几乎点到眉心之时,那人忽然抬手,不知道在空中使了什么招式,一抹金光划过,萧方竟陡然在空中转身,落在了铜炉另一面。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一招之内,将天下排名不出前五、魔教毒尊萧无凌逼退? “砍马金刀。”萧方开口道。 “契丹胡虏多爱马战,我天朝士兵不善马,先帝为抵御马队,特命工部巧匠赶制砍马刀,专砍马腿,其中有一把陨铁打造,白日漆黑,夜间如金,先帝赐名‘砍马金刀’赐予爱将……萧艳阳……”他停了停,问道:“我说的对么?父亲?” “嗤”的一声,对面黑衣人擦亮了火折子,灯光一显,便露出了一张坚毅平静的脸,随与萧方长的不怎么相像,然而却无端让人觉得这二人必定有血情渊源。 只见他将那把金光闪闪的短刀别回腰间刀鞘内,将旁边壁灯点燃,然后才低声道:“萧方,你究竟在胡闹什么?” 萧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阿爹,十年不见,第一句就说我胡闹。我倒想问问你,跑到我这阴曹地府来,是想干什么?又要来偷‘七大恨’去救你那主子吗?这么多年了,他在棺材里怕是早就连骨头都不剩,您还是省省心吧。” 萧艳阳仿佛并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只道:“不,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萧方道,“靠偷了这三层炉里的‘慈悲卷’么?” 萧艳阳平静道:“方儿,若我记得不错,扁鹊所留医书中记载,待幽冥人血液浸透慈悲卷后,会显现不同寻常的铭文,再念这铭文七日七夜,方可辅助丹药成型。” “阿爹的记性真好。”萧方道。 “你可曾想过,这慈悲卷,乃是假的。”萧艳阳又道。 “这绝无可能。”萧方想也不想便道,“我深入无量教已有五年多,早已确定慈悲卷所在之处,以及它的真假。这肯定是真的。” 萧艳阳再无其他话语,上前便要开炉门拿那慈悲卷出来。 萧方怒道:“萧艳阳,你做什么?!”说话之间已是失态上前阻拦。 萧艳阳被他逼退两步,抬手挡开招式,方才淡然道:“为父是为了救你。” “救我?”萧方大笑一声,“先救你那主子去吧!” 两人在空中打来斗去,竟然一时之间相持不下。父子之间招式凌厉的却仿佛是几世的仇人。 来去影匆匆,两人渐渐斗到酣处,都使上了真功夫,只听见“轰隆”一声,萧方一掌竟然将铜炉打了个窟窿。 “慈悲卷”正浸泡在血液之中。 萧方脸色已变:“果真是假的。” “你若是用这卷铭文去念,最后只能害的你归西而已。”萧艳阳取出那与真品相差甚远的“慈悲卷”抖了抖,“只有无量天尊能寻得真品。只是……” 萧方脸色煞白,晃了一下,扶住栏杆,怅然若失道:“只是无量天尊已死了四十多年。” 萧艳阳将那卷假经文在屋外以内力粉碎,转身欲离开之时,却看见萧方那失魂落魄的面孔,想要说些什么去宽慰,却不知道能讲些什么。 他于这孩子素来生分。 因了先帝委以的重任,也是聚少离多。 到了最后,不知道因何原因,却仿佛仇敌一般,萧方处处与他斗气。 最后他想不透,便只能放弃。 若说起来…… 他对萧方,是有许多愧疚的。 许多许多… 何独舞和江小花携带众人赶紧来的时候,便是瞧见碎了一半快要倾倒的八方铜炉,以及盘腿坐在铜炉下方打坐的萧方。 两人轻唤:“尊主。“ 过了好一会儿萧方才收了内力,缓缓睁眼。 两人犹豫的对视一眼,期期艾艾道:“尊主,那‘慈悲卷’没有了。” 萧方点头:“我知道。” 江小花急了,道:“尊主,是我能力不济,才让歹人得了机会。请尊主赐死。” “什么死不死的,多难听。”萧方回回袖子,不正经回答。 “那属下带人去追。”何独舞道。 萧方突然轻叹一声:“罢了,不追也罢。” 二人以为自己听错,齐声道:“什么?!” 萧方看看何独舞,又看看江小花,仿佛十分不舍,最后突然畅然一笑,道:“我才这么几天沈灏应该还没死呢。你们去把他弄醒带过来见我吧。” 第47章 危急时刻 阴间的雨,仿佛日夜不停。 待停下后,便是大雾迷漫,八方铜炉置于高耸入云的炼丹房之中。萧方站在高台之侧,神色凝重,不知心底在思索些什么。 “尊主……”何独舞不知道何时站到萧方身后。 萧方动了动,衣服摩挲微微有声,却没有开口。 “沈……灏……”何独舞犹豫道,“沈盟主随还有一口气,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唔……”萧方颔首,“从入炉之日算起,迄今已过了十五日有多,期间几乎不曾入食,便是神仙,恐怕也去了半条命。何况……”他叹了口气,“何况他并非神仙,只是个空有名头的武林盟主呢?” 何独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你觉得沈灏对我如何?”萧方回头看他。 何独舞还没开口,江小花突然跳了出来,急道:“尊主,沈灏对你态度极差,多有羞辱,简直是阴险下作之极。尊主!” 萧方突然怅然一笑。 “可是他亦有对我好的地方。”他低声道。 剪断指甲,细细打磨,温柔低语,反复督促。 二人驰骋秦岭山林之中,肆意畅快,无有阻碍。 与雷晃惊天一剑,咄咄向前,不因名声所累,只为护着他。 鬼寒梅毒发,黄泉玉碎之时,从池中不管不顾的跳出,为他运功逼毒,遂失二分内力…… “嗯……”萧方摸摸嘴角。 还有那次次畅快淋漓、攀登极乐之巅的欢好,亦让人回味无穷。 这厢萧方自己想的出神。 何独舞与江小花对视一眼,不由同时眼角抽痉——这种危急时刻,尊主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萧方也不管二人鄙夷之目光,拖着迤逦红袍转身慢悠悠往炼丹房内走去,边道:“你二人将沈灏抬到门口,等我。” 说完此话,正走到门口,沈灏正被抬到此处,萧方低头去看,眼神不易察觉的暗了暗,蹲下去,抚摸他苍白面颊,突然道:“主子,小人曾想过一个疑题。倘若有一日,你与我,二人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一人需死。那么究竟是谁死谁活?” 他自幼便知自己活的比别人更吃力,他过一岁,旁人能过好多年。父亲常年不归,视其为无物。自他得知扁鹊七恨的方子开始,沈灏在他眼里,就不过是一味药材,死活不计。 谋划十多年,历经千辛万苦,耗费无数心智,方才将七大恨聚齐于八方铜炉类。 “哎……”萧方突然叹气。 “你信否?”萧方问沈灏,“连我之前亦不相信自己会如此选择。” 昏迷中的沈灏自然不会回答。 只是萧方已有了答案。 他站起来,看看何独舞,又看看江小花,仿佛有些不舍,突然诀别一般道:“把他抬出去,以后要好好的待他,便如待我一般。” “尊主!”江小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方一撩衣摆正要踏入里间,听见江小花的声音,回头一笑:“我去去就来,放心吧。” 几欲倾倒的八方铜炉在面前袭来,整个炉身因了之前的袭击,已是遥遥欲坠,沈灏自上层接出后,更是加重了铜炉的倾斜。若再过得些许时日,便会连带着这高塔般的炼丹房一起毁于一旦。 萧方在铜炉面前站了一瞬。 陡然一股罡气从他身体里迸发而出,犹如一股急速的旋风,连带着大红长袍亦随风鼓动,萧方的发丝在罡气之中飞散开来,在风中飘动。这阵罡气柔和中却带着凌厉,地上的瓦砾皆在这罡气之中微微震动,“卡啦”作响。 萧方陡然如箭一般拔地而起,冲向八方铜炉,在八个炉身上,灵动拍掌。 殿外诸人皆能听见,骇然如雷动般的响声。 “咣——!” “咣——!” 震耳欲聋之铜炉碎裂之声,整整响起七次。 何独舞与江小花二人在外需得运起内力方才保护暂时不会失聪。 何独舞脸色煞白。 江小花眼中含泪。 二人对视,皆知萧方这次乃是运起前所未有之内功,要将其余“五大恨”融为一物,与沈灏服用后,再以内力让沈灏血液与其融合,在沈灏体内发挥这六大恨的奇效,救沈灏于阎王手边。 只听见最后一声铜炉碎裂之声传来:“咣——!” 炼丹房在这一声惊天巨响中,陡然下限,木头与瓦砾一起轰然倒地,连炼丹台都在嗡嗡作响,何独舞等人连忙飞身离开,萧方却不知所踪。 飞起半空的瓦砾碎片缓缓落地。 待一切尘埃落地之后,几人才在焦急张望中,隐约瞧见了自废墟中缓缓走出的萧方。 他的模样却让人说不上来。 一身红袍依然褴褛肮脏不堪。 面容若说苍老倒不算,若说返老还童亦未曾。似真似假,如梦如烟,仿佛一瞬间便要离去一般。 他右手紧握,缓步上前,示意二人将沈灏扶起,他遂蹲下,将右手凑于沈灏嘴边,摊开右掌,便瞧见一晶莹透亮犹如水珠,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的奇异宝物在掌心来回滚动。 萧方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将那宝物轻轻推入沈灏的口中。又看了他一眼,猛然一掌拍上沈灏胸口,接着为其运功疗伤。 只见萧方的面容犹如时光被加速一般,飞速变老、转而充满皱纹,最终仿佛七八十岁的老叟,连面容都消瘦难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灏脸上方有血色。 萧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尊主!”江小花尖叫,上前将他扶住。 萧方虚弱摇头,指着沈灏道:“去、去看看他……” 何独舞已经上前去摸沈灏的脉搏,回头道:“尊主,他已无事,得了那五大恨的神奇功效,怕是武功更上一层楼呢。” 江小花哭道:“尊主,你何苦如此。死了便死了,他沈灏是个什么东西。” 萧方刚要张口,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二人惊呼,江小花正要运功为萧方疗伤,横地里却斜斜插入一只手,将萧方揽了过去。江小花回头一看,竟是已经转醒的沈灏。 “你——” 沈灏并不答话。 只抬手将内力缓缓输入萧方体内。 第48章 救命良药【补全】 所输内力,仿佛石沉大海,进入萧方体内遂了无踪迹。 沈灏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他抬头缓缓扫视二人,道:“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独舞与江小花对视一眼,最后何独舞开口道:“事情乃是如此……” 夜深。 萧方被众人安置在厢房之内。 江小花与何独舞二人行将出来,看到负手站在回廊里的沈灏,江小花便要上前,却被何独舞一手拦住。 江小花恨恨道:“你让开!” 何独舞皱眉低语:“尊主先前对我们的嘱托你可都忘了?这沈灏转醒后,已相当于咱们半个主子,既然是主子,便是做什么决定,亦轮不到我等插手。” 江小花恶狠狠地瞪他:“明明有法让尊主死而复生,为何不做!若不是尊主舍命相救,他如何得到如今的造化。若他不救尊主,我第一个就拿他开刀,祭奠尊主。” 何独舞皱了眉头:“你当尊主的话做耳边风?” “我没有。” “既然没有,便要听从尊主的话,从此安心保护沈灏才是正途。” 江小花气得翻白眼,呸道:“迂腐!愚忠!” 二人正在这里斗嘴,沈灏却已行了过来。他冷冷看了二人一眼,眼神的凌厉寒气便让二人再不敢多说。 “你们的话我听见了。”沈灏这才道,“所谓还有办法让萧方复生,是怎么回事?” 江小花刚要急急开口,便被何独舞拽了一下。何独舞看他两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后,方才恭敬抱拳行礼道:“盟主,您可想救尊主一命。” 沈灏看他,表情淡漠,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自然是想救萧方的。” 何独舞江小花二人对视一眼,何独舞又道:“天底下救人所谓正途便是寻药医治,比如说七大恨。倒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保人性命。” “什么方式?” “用母子金蛊……”何独舞犹豫了一下,一口气说完,“用您手中的那只母蛊,服下,真正将蛊下入双方体内。自此以后,母蛊活子蛊活,母蛊死子蛊亡。” “你是让我将母蛊服下?”沈灏道,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摇头,“不,这个方法,绝不能用。” “为何?”江小花已是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问道。 沈灏瞥他一眼,回头又望向远处。 江小花已是等不下去,怒道:“你不过是怕服用母蛊之后,备受束缚,不肯救人一命而已!你可知道尊主为集齐这七大恨,花费了整整十年!自他二十岁起便精心计划,最后、最后还不是为了救你的命,连自己救命之物都能舍弃!” “小花,你……”何独舞欲要劝他。 “你别拦着我!”江小花气得就要上前拼斗,却被何独舞抓住,“还说咱们神教心狠手辣灭绝人性,我瞧这个武林盟主比我们还要没人性!简直就是个畜生!” “哎,小花你真是!” 沈灏本只冷眼旁观,此时突然开口问:“萧方之前可有嘱托你二人奉我为主?” 这话出口,两人皆愣。 “可有?”沈灏问。 “确有此事。”何独舞道。 沈灏颔首:“既有此事,那二位的进退之礼呢?” 两人互看一眼,何独舞已单膝跪地,抱拳道:“请盟主差遣。” 江小花不甘不愿跪在何独舞身旁,闷声道:“请……差遣。” 沈灏这才道:“人,我并非不可以救。于我,亦是利大于弊。虽说是以后同生共死,萧方却只能仰我鼻息……你二人可想过,萧方既然知道母子金蛊的厉害,为何还要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去寻找‘七大恨’?” 他顿了顿又道:“萧方心知七大恨凑齐无望,便将我救活,便明显不愿以此种方式活命。受制于人的萧方,又怎么还是萧方呢?” 两人听完此话,便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朗起来。 “这……”江小花犹豫开口。 “如此一来……”何独舞倒有了几分迟疑。 沈灏道:“罢了,先救人再说吧。” 那母蛊在沈灏入炉之时便被何独舞取走,听到此话,何独舞再不犹豫,连忙取出装着母蛊的小铜匣子,双手奉上。 沈灏接过那匣子,母蛊仿佛知道自己即将融入人体,已是兴奋的在匣内“嗡嗡”乱撞,带着铜匣颤动嗡鸣。 沈灏内力一运,已捏碎了那铜匣,只见一道金光飞起,一只犹如蚕茧般的虫子便冲入云霄,沈灏亦不慌张,身形未动,只抬手一抓,一股罡气随之而出,听见天空中“嗡嗡”鸣叫传来,那母虫竟被沈灏的罡气拖拽而回,在罡气之中,扑嗒乱飞,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何独舞看到此处,脸色未变,随之到六大恨相融威力无以匹敌,却没想到已到了如此出神入化之境! 那母蛊已经落入沈灏手心,沈灏只掌手一接,母蛊便“嗖”的一下钻入沈灏皮下,在皮下凸出痕迹,直隐约蔓延之沈灏额心,接着方才隐匿消失不见。 待沈灏缓缓睁眼。 厢房内传来两声轻咳。 看的几乎呆滞的何江二人才梦如初醒。 江小花已连忙往厢房跑去。 沈灏看在眼里,心底却在冷笑。 若没猜错,一切依旧在萧方掌握之中,从未变过。 第49章 山雨欲来 长江沿岸自有官道一条,若平时,除非是急行兵,插了军中令旗的马队飞驰而过,鲜少有人烟。由此入京,虽然大路平坦,然而多有山川,路途曲折不说,时间花费亦比水路马上成倍不止。 这日,初七,即将立秋。 远处隐隐有团团乌云飘来,狂风大作,天色昏暗。 遥远便有一队马车缓缓自远处一并行来。 前后各有四匹高头大马,骑马之人皆庄严肃穆,中间一辆枣红色雕龙回凤双骥马车,马车端的是雍容华贵,前面两匹枣红色马亦让人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最明显的便是那马车上的纹饰。 倘若江湖人看到,定要惊呼:毒尊! 只是这庄严肃穆的车里,却隐约传出一阵暧昧声音,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主子……啊……别……” 声音陡然扬高,接着又低了下去,还伴随着隐隐的不正经的笑声。 驾车的何独舞与江小花对望一眼。 两人都是一脸窘然神情。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又走得七八里地,方才见到一处极小村落,待行至客栈之前,只听见车内有人唤道:“停。” “吁——” 何独舞便稳稳拉了缰绳。 待车停稳,过了好一会儿,便瞧见檀木扇门“吱呀——”打开,一只大红袖子包裹开门之手,看不清楚,那人一头黑发披散,顺着倾斜的肩膀几欲拖地,他回头看看车内,似乎说了句什么,又将身上穿着凌乱的衣服拢了拢,方才跳下车子,从江小花手中接过凳梯,放置车旁。 又过了下,里面一着靛蓝色衣物之人出来,他便上前,连忙抬手扶住,轻扶直到对方下车为止,然后方才躬身轻轻退后,双手叠十,放置在小腹处,低沉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 “主子,眼瞅着天色将暗,虽然此处简陋,再行恐怕也没了客栈,便请委屈一夜,在此处将息吧。” 那靛蓝色着装之人,倒不觉得有何等不妥,“嗯”了一声,便踏步而入。 红衣之人抬头,看了看那客栈名字。 乃是“悦来客栈”。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盈盈一笑。这笑本身温柔,却隐了他那双丹凤眼与左眼角的泪痣,倒显出几分妖媚风情。不是萧方,又能是谁? 他又回头望天上看看,喃喃道:“哎呀,这雨来了。” 天上乌云汇聚,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客栈虽然不大,兴许是因了即将下雨,内里倒塞满了人,老板兴奋的满面红光,伙计亦忙得手舞足蹈。 见他这一行人进来,伙计连忙上前,笑道:“哟,这几位爷们儿,不知道是打尖还是住店?” 何独舞已经上前道:“自是住店,可还有上房?” “上房倒只剩一间,剩下皆是通铺,您看行吗?” 何独舞看了看随后而来的萧方,便点头道:“行,我随你去安排。” 沈灏便已在大厅坐下,萧方缓缓行来,站在他身侧。 沈灏看他一眼道:“坐。” 萧方连忙道:“主子,这小人可不敢。” 沈灏皱了眉:“坐。” 萧方顿时笑了:“多谢主子慈悲。” 沈灏忍不住冷哼一声。 待萧方在沈灏身旁坐定,便听见对面几个江湖人开始闲扯。 “老四,听说武林盟主收了毒尊萧无凌当奴才可是真的?”那人嗓门极大,客栈却不大,声音一出,四周之人都竖起了耳朵聆听。 “你消息也太他妈不灵通,这事仿佛已有大半年,怎么你才知道?” “哼,只是最近阴间的事情闹得大了,才爆了出来罢!这沈灏你说究竟有什么本事,不就是仗着他们沈家财大气粗,方才如此飞扬跋扈么?你说他是不是就是无量天尊?” “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老四连忙拽了他坐下,左右心虚看看。 “怎么不敢乱说?听说他沈灏最近又得了阴间的地盘,得意的很呢,你知道阴间里有什么吗?奇珍异宝,武林秘籍,长生不老之药,这些东西都统统被沈灏那小子得了。我就是不服!” 沈灏皱了皱眉,对萧方低语:“这就是你给我树的好名声?” 萧方笑道:“听说这客栈今夜要发生离奇之事,主子您可知道?” “离奇之事?” “是呀。”萧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暧昧的眯着眼睛,“今夜这客栈有一宝物要被发现,客栈里的人都得被歹人杀人灭口。不巧正好沈盟主从天而降,救了诸位英雄。” “胡闹。” 萧方也不多说,只吃吃笑道:“这事儿千真万确,不信主子您等着瞧。” 第50章 假如这是明星文{待补全} “不接。”肖宁躺在沙发上,用杂志挡着脸,然后懒懒的开口。 “什么不接!你必须接!”阿SE怒了,把剧本扔到他脑袋上,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头痛了。 “肖宁,肖大哥,肖大明星,虽然您现在人气是够旺,但是拜托,您也只是EIM下属的签约艺人好吗?沈老板都开口了,您就不能忍忍?”阿SE差点给他跪下。 肖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下脸上那本杂志,露出了凌乱短发下面那双丹凤眼,他瞟了一眼阿SE,泪痣在左眼下一闪一闪。 阿SE更生气了:“你别电我!你放电也没用哦!” 肖宁哈哈大笑,长腿一伸就坐了起来,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配饰叮当作响,他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一摊,露出戴满戒指的修长手指,然后说:“SE,你看,我,肖宁,歌星,专唱摇滚,三十岁了,偶尔拍过两个广告,演过几个轻喜剧,可真没接过这么大的戏。他呢?沈浩,EIM沈老板最宠爱的二儿子,沈二公子,年龄才二十四岁。你今天要我跟这个小屁孩儿搭戏。这不是要拆EIM的台吗?沈老板可以不在乎,咱们靠人家吃饭的,怎么能不多劝劝。去,多劝劝去。”说完这句话又躺下去,把色情杂志挡在脸上开始睡觉。 SE被他气的一哽一哽,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 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憋出几个字:“我、我不管,反正、总之,你必须接。” 肖宁的鼾声更大了。 阿SE一跺脚,摔门就走了。 第51章 甘拜下风 是夜,萧方一如既往为沈灏宽衣解带,仿佛之前种种皆未曾发生。 待萧方擦干手掌,端起洗脚水欲躬身告退时,沈灏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萧方“啊”的叫了一声,那盆水便被撒在了地上。 被搂入沈灏怀里,二人倒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听得萧方吃吃笑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搞得我二人仿佛少爷和偷亲的大丫鬟。” 沈灏忍不住掐了他一下,道:“我本就是少爷,你这丫鬟却装的太假,半推半就分外明显。” “哦?有么?” 沈灏轻哼,道:“谁人能信,被我拽了一下,毒尊便能把一盆洗脚水洒了?” 萧方苦笑:“主子,小人当初为了救您,便已使出全身功力,如今形如废人。主子还不满意?” 沈灏倒不再笑了,却问他:“萧方,你救我,可是真心?” 萧方也收了笑:“主子,你曾说若能救我一命,你便是一死亦心甘情愿,可是真心?” 两人对视。 却没了下文。 安静许久,萧方突然一笑,道:“瞧小的这性子,倒仗着得宠,对主子诸多要求,真是小的奢望了。” 他正要起身,却又被沈灏牢牢拦在怀里。 沈灏摸着他的头顶,突然低声道:“那时我在炉子里,却并不十分恨你,只觉的事已至此,无需更多,那话,我是真心的。” 萧方浑身轻微一僵。 “主子,小的……”萧方在他怀里,用一种从未曾有过的严肃表情,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声调道,“我那时亦想的单纯,反正我总归一死,若能救你,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哦?”沈灏声音却冷了下来,一把抓住萧方的长发,往后狠狠一拉,露出萧方那张过分妖孽的脸,他眯了眼问,“那萧方我问你,为何你现在还活着?” 萧方诧异,勉强应声笑道:“自然是主子服用了母子金蛊,才让萧方苟活于世。” “你既已算计的如此清楚,倘若七大恨无法救你,便用母子金蛊,亦能活命。我瞧你近几日总为我亲手烹煮些汤剂,不知道再吃上几日,我能痴傻疯癫,成为你的傀儡主子,陪你颐养天年呢?” “我——!”萧方张口欲辨,要说出口的话便在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那双冰冷安静的眸子里咽了回去。 “萧方,你从来不会变。”沈灏松开了手,低声道,“事事算计,步步为营。我确不如你,只能甘拜下风。” “你不信我。”萧方突然又笑了,“主子您确实并不信小的曾有真心。” 沈灏嗤笑一声:“你何时有过此物?” 萧方脸色有些苍白,已拨开沈灏双手,转身去收拾地上狼藉,便道:“主子既然这么想,便要知道小的我自然从未曾放弃所要之物。” 沈灏的声音从他身后轻飘飘传来:“毒尊所要之物,不就是一条命吗?” 萧方眉毛一挑,正要动怒,身后之人却猛然又将他搂在怀里,只觉的一阵天晕地旋便已被沈灏压倒在床上。 “主子,这是何意?”萧方问。 沈灏只伸手从他脸颊滑落,慢慢探入他的衣物,中衣,小衫……直到拨开他的亵裤,摸索到他身下那精神挺立的物件。 “我只知道母蛊对子蛊犹如一味春药,倘若二者想接近,便难以克制春心涌动,没想到我服用母蛊后,你对我竟如子蛊对待母蛊。连下面,都这么精神挺立,难以自制。” 沈灏话音刚落,便瞧见萧方陡然红了红脸。 接着萧方又不正经的笑了,只搂着沈灏道:“主子,您这话就大错特错啦。小的我便是没有子母金蛊,也早就对您难以自制,甘拜下风。” 沈灏大笑。 “好好好,我对你的计谋甘拜下风,你便对我的雄风甘拜下风。” 萧方不正经的挤眉弄眼道:“那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风流快活?” 说完此话,萧方已犹如一汪春水贴了上去,搂着沈灏轻轻摩蹭,嘴里还呻吟轻喘,搞得人不由得心猿意马,便是正经十足的盟主大人也忍不住要扑将上去。 第52章 坦诚相待 萧方笑吟吟,亦是一片欢欣,搂着盟主大人转身躺卧床上,自己已横跨盟主跨、上,双眼迷离,神色朦胧,毫不扭捏,已三两下除了衣服,一身消瘦苍白的肌肤便露了出来。 “主子……”他吐气如兰道,“让小的来服侍您吧。” 谈笑之间,犹如一朵缓缓展开的食人之花,在沈灏的身上妖艳的攀附,缓慢扭动的腰部,不停地让沈灏触碰到他身后幽秘之处。 主动的萧方,并非不曾见过。 只是如今日这般毫不遮掩大方无比的萧方,沈灏亦是第一次见到。 一时之间竟瞧呆了眼。 萧方缓缓扯去沈灏下身亵裤,伸手紧握在分身之上,缓缓抬眼笑看沈灏,接着便张嘴含入,湿润温柔的领域,还有萧方那火辣辣的眼神,让沈灏几乎难以自禁,不察觉之间他已伸手按住萧方发髻,尽力贴近自己下、身。 待分身勃大精神之时,萧方仰身向上,双手撑在沈灏腿上,竟将那狰狞物件一瞬含入体内,不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轻微呻吟。 沈灏眼中精光直冒,不待萧方坐稳,已卡住他的腰,努力涌动。 萧方被弄得颠三倒四,一时忍耐不住,嘴里直喊:“主子……慢、慢些……” 盟主大人此时怎慢的下来,充耳不闻,又是十余次大力抽、插,只弄得毒尊喘息连连,十分柔弱。盟主雄心大起,一把搂住萧方,就着如此姿势,已经天翻地覆,将萧方压倒在床,弄得萧方又是阵阵抽筋呻、吟。 若说这是一场交、欢,莫若说这是一场仪式。 两人之前种种猜疑,都仿佛在赤裸相待之中,变得毫无遮拦。除去这一幕,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亦不用讲,有些事物,便犹如彼此接触之中的那亲昵气息,慢慢的,渗透开来,直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沈灏又得百余下,翻至巅峰,方才与萧方一同登顶极乐。 两人搂在一处,气息难以平复,只觉得连心都相通。 萧方低声道:“主子?” “嗯?” “我之前种种,虽有私心,却对您都是诚心相待。子母金蛊我虽有奢望,却从未指靠过。直到我在世为人,得知你亦服用母蛊救我性命。我……我心里十分欢喜。” 沈灏轻笑,顺着他一头长发。 萧方亦笑:“只是您也知道,萧方就是这样的人。便是再怎么坦诚相待亦好,我也是忍不住要为己谋私。” 沈灏看他。 萧方又迟迟笑了:“主子莫装糊涂,我二人谁不自私自利,为己算计?” 沈灏似有不舍,抬手在萧方红唇之上缓缓碾过,低叹一声:“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却见窗外陡然火起。 有人大喊:“走水了!” 萧方哈哈大笑:“主子,这事儿不就来了吗?” 说完此话,他一手抓着大红深服,已推开窗子飞了出去。 外面正是一片水深火热,铜锣金鼓齐敲,客栈别院火光冲天,诸多人边喊着“走水”“救人”边纷纷而上。 萧方在空中陡然转身,已将深服披在肩头,落于何独舞与江小花身边,道:“如何?” 两人皆是一片狼藉,何独舞擦掉脸上的烟灰,摇头道:“不见。” 萧方纳闷:“听说此次乃是朱王爷押送宝物进京,怎么能不见?” 江小花道:“尊主,慈悲卷本就只能由无量天尊所得,天尊不曾出现,慈悲卷自然不见。朱王爷这次在阴间里找到的那卷,恐怕亦非真品。” 萧方叹气:“无论如何,我总得试一试。不然这副模样,真是人不人鬼不鬼,分外耐受。” “你果然还在寻找慈悲卷?!”沈灏已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听了半晌,只觉得心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双手紧紧撺在身后,捏的生痛,“找到慈悲卷又了若何,再与我调剂后,吃我血肉,让你延年益寿么?” 萧方一笑,道:“刚才小人与主子在床第间所说之话,难不成有什么不好懂得地方?” 沈灏哑然,半晌苦笑道:“罢了。” 他一挥袖,转眼消失在夜空之中。 萧方痴痴地看了那处半晌,叹了口气,转身对二人道:“继续找去,务必偷来。” 江小花面露难色:“尊主,你寻找慈悲卷不过是为了调和沈灏体内还未曾融合之六大恨,为何不直说?如今把人气走了,你又离不得母蛊一日,难道一会儿迟点还要去找?” “唔……”萧方无辜之极的揉揉下颚,半天才柔柔笑道,“我偏要让他生气为难,你待我怎的?快快去找来。” 江小花被他厚颜无耻的模样气得直哽,一跺脚转身便消失在火海之中。 第53章 武林公害【补全】 萧方在火海之外,又站了一刻。 只听见悠悠一阵箫声传来。 声音本极低,却陡然上扬,接着一阵罡气已携飞沙走石,袭至萧方身后,眼瞅瞬息便仿佛能将萧方撕成两半,萧方却已经消失。 他身形在半空出现,红袖翻滚,已经飞出围墙。 围墙之外,停着一辆马车,前后驾车皆为女子,马车一侧,一名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女童,正在吹箫,悠然箫音正是从那女子处发出。 萧方笑道:“南宫飞燕?没想到你竟来了中原。” 那女童正是无量教四大尊者之一的乐尊南宫飞燕。 南宫飞燕停了箫声,面无表情道:“萧方,许久不见。你倒是闹得声势浩大。” 萧方不在意的笑笑:“当年我花了不少银子,才买下这个毒尊的头衔,不是约定的妥当,我做什么,无量教都不做干涉么?” 南宫飞燕道:“本尊可以不管你如何折腾中原武林,然你偷了慈悲卷,此事已触及无量教根本,如何不管?萧方,把慈悲卷交出来。” 萧方一挑眉毛:“慈悲卷?我若告诉你我没有,你信吗?” 南宫飞燕道:“不信。” 萧方遂哈哈一笑:“那好吧,我不交。” 南宫飞燕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打算怎么办?”萧方无赖摊手,“把我杀了?” 南宫飞燕突然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何独舞翻墙过来时,正好看到,吓得毛骨悚然。 “毒尊,你太大意。”南宫飞燕道。 “哦?” “你可知为何这次谣传慈悲卷现世,却让你扑空?”南宫飞燕缓缓道,“你想和武林盟主在一起,又何不问问武林白道是否认可?” 萧方沉默。 “你说,究竟那样对沈灏更为重要?是武林盟主的头衔,还是你?” 萧方嗤笑,挺挺肩道:“自然是我。” 南宫飞燕哈哈一笑:“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 萧方目送南宫飞燕离开,身后客栈大火已被扑灭,淅沥飞舞的黑烟弥漫至半空之上,依稀可闻远处众人熙攘喧闹之声。 江小花从黑烟处过来,快步行至萧方身边,道:“尊主,慈悲卷确实不见。” 萧方悠悠叹了口气:“哎,早已料到。” 江小花黑着脸问:“早已料到您让我找什么找,刚才属下差点被熏死在火海中。” 萧方笑道:“本尊乐意。” 江小花气得七窍生烟,萧方却老神在在吩咐道:“小花,速去寻找沈灏去处。” “哼,满心满眼只有沈灏,看他到时候怎么对你,我就不信能好到那里去!”江小花走之前嘟囔道。 待江小花离去,何独舞方才问:“尊主,乐尊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您还需早作打算。” 毒尊听了,只懒懒摆手:“我现在受困子母金蛊,这能有什么打算?” 何独舞道:“属下所指打算,乃是您与盟主之间。” “我和他?”萧方好笑看他。 “正是。” “你何意?” “言尽于此。”何独舞道。 说完此话,两人皆沉默。 站了一会儿,天边已经发白,萧方看着东方许久,最后道:“独舞,你陪我走一走。” “是。” 此处并不大,乡邻皆因了这场大火聚集至客栈四周,大火一连烧坏几家住户,只听得周围断壁残瓦之间一片悲戚哀鸣。 两人从瓦砾之间缓步走过,萧方一路表情凝重,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走出许久,萧方才突然开口道:“独舞,换做你是我,你待如何?” “属下不知。” 萧方无奈看他。 “属下确实不知。” 毒尊这才停下脚步,叹气道:“你也知道,我并非萧艳阳亲生,乃是他在塞北打仗时捡回来的孩子。那时虽只有三四岁,早已看清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后父亲对我冷淡,家里永远只有一名老仆与我相伴,到二十岁前,因为这早衰之症,亦从无朋友伙伴,人生孤寂犹如风中残烛,欲灭将息。” “这些属下都知道。”何独舞道,“您说过好多次了。” “所以我能生成这般活泼开朗,帅绝寰宇,真是天生丽质一朵奇葩。”萧方道。 何独舞面无表情回应:“这个您也说过好多次了。” “可是,便是我这样聪明绝顶的人,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萧方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想了半天,道,“究竟是怎么喜欢上沈灏的呢?” 何独舞依旧面无表情:“属下不知。” “我说的是实话。”萧方瞥了他一眼,“你不必在心里腹诽我。” “属下没有。” “哼,那谁知道。”萧方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自私自利惯了,喜欢的绝不放手,不爱的弃之如履。心里想的多,别人也猜不透。在任何事上,从未曾像对沈灏这般下过苦功夫。反而处处让着他不说,竟还甘愿搭上性命救他。现在竟然还想为他找寻慈悲卷。” “那是。” “我究竟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萧方思索许久,终究不得其解。 何独舞忍不住答道:“若论感情,不过缘分二字,谁又能说得清,谁与谁有缘,谁与谁有分?” 萧方笑道:“这倒是真的。说不定也许是因为,沈灏乃是我这辈子相处最久之人,我便喜欢上了也不一定。” “……嗯。只是……” “只是什么?” “盟主是否亦中意您,还不可知。” 说完此话,萧方突然安静了。 他站在霞光之中,表情照的朦胧,让何独舞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萧方似乎想通了,便哈哈一笑:“罢了,有些事情,想得明白,反而伤人。就姑且算我们心意相通吧!” 第54章 另有隐情 树林深处有身影悄然隐匿。 萧方脸上的笑随即消失。 何独舞低声道:“乃是段小火。” “我便知道这几位盟主大人身边的簇拥自不会放心于我。”萧方表情淡漠,拢了拢袖子,将手藏在其中,不再显露。 “自然不会。”何独舞应道。 “呵。”萧方歪头想了想,“武林盟主与魔教毒尊心意相通,岂非天下第一的笑话。” 此处萧方已有打算,放下不说。 却说段小火已探听得萧方之意,急速抽身,自认不曾被人识破,在民宅屋顶几起几落,已落入某个狭小院落。 急匆匆推开堂屋正门进去,又移动某处暗门,确定身后无人跟随后方才小心翼翼进去,又是几个转折,方才行至一间密室之中。 唐刻正凑着烛光阅读兵书,霍有鱼负手焦急来回走动。 两人一瞧见段小火出现,便停下手里的事,段小火又推开里间大门,进去抱拳道:“大哥,我回来了。” 里面上首所坐,竟然是几个时辰前负气离开的沈灏。 待唐刻与霍有鱼皆入内坐定,沈灏才道:“小火,把今日所探听之情况,细细讲来。” “是。”段小火点头,便将沈灏离去后发生种种复述了一次。 三人听完,皆是一阵沉默。 沈灏更是许久不语。 唐刻看在眼里,心中已隐约感觉有些不妙,遂开口道:“盟主,您以为萧方此番言论如何?” 沈灏抬头看他,眼神漆黑,半晌后开口:“军师你以为呢?” 唐刻捏了捏手心道:“盟主已说,萧方为救您,而甘愿放弃七大恨。后置自身于死地亦无怨无悔。” “正是。”沈灏回答,“此乃我亲眼所见。军师还有质疑?” “不敢。”唐刻连忙起身抱拳,“只是,盟主,因此而以为萧方对您别有心意,不成道理。” “哦?” 唐刻道:“其一,魔教毒尊是何等人物,冷血淡漠,不近人情,杀人无数从无怜悯之心,以奴仆姿态与盟主相伴,其间绝不可能滋生任何一种仰慕之情。” 沈灏没有答话,仿佛认可。 “其二,此时彼时并不相同。当时萧方七大恨无法聚齐,心如死灰,将其余六恨施于盟主身上,亦有其逻辑。只是盟主千万不可忘记,他是先杀后救,错因他而起,债亦由他偿还。这救人之事只能算作报答。切不可当作恩情。” “军师开什么玩笑!盟主自然拿捏的住其中轻重!”霍有鱼听得皱眉,急忙嚷嚷,“军师还是快往下说的好!” “这第三么,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唐刻抬头,目光如炬看向沈灏,“萧方所得早衰之症,并未治好,只是仰仗盟主鼻息,苟延残喘。他能不对这样重要的人暂时百依百顺?” “并未治好?”沈灏微蹙眉头,“此话怎讲?” 唐刻的心一沉,道:“子母金蛊一方面由母蛊操控子蛊,然而蛊与蛊之间并无主从,或者说要操控子蛊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母蛊乃是靠着吸食寄主在养活子蛊。” “也就是说……” “萧方现在所焕发之年轻姿态,乃是以盟主您的性命在养活。短些时日还好,长此以往,您的寿命将会折损,恐怕不到如今的一半。” 沈灏若有所思:“难怪萧方对于慈悲卷的下落如此急要,也难怪他还一副奉我为主的姿态。” 唐刻听了此话,已皱眉道:“盟主,我说了这么许多,不过是请您警醒萧方所作所为。眼瞅着武林各大门派门主又要群英聚会,值此当口,您千万不能掉入萧方所设温柔乡中。” “不然如何?”沈灏听了晒笑。 “已有传闻,诸位门主帮主打算让您在群英会上交出萧方。您若不同意,便要请您引咎身退。” “噢。”沈灏倒没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道:“小火,你觉得萧方似作假否?” 段小火期期艾艾的看了唐刻一眼,小声道:“我觉着不像。” 沈灏叹气:“罢了,你们都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盟主!”唐刻还要再劝。 沈灏已挥袖道:“去吧。” 唐刻把要说之话吞了回去,与其余二人一同退了出去。 沈灏待门合上才神情颓废的抚额闭眼。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萧方啊萧方,究竟有哪一句话是真话,那一句话才是假话。 我又该拿你如何是好? 沈灏自问。 第55章 肆意本性 夜已深。 外面梆子已是敲过三更。 沈灏所在之书房还尚且点着一盏油灯,盟主此时正捏着本书,秉烛夜读。 忽然一阵风过,外间便已有人站定,轻敲门,盟主看也不看,道:“进来吧。” 那人推门而入,在门口便已跪拜道:“主子……您负气离开,可让小的好找……”那声音柔缓低沉,仿佛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 沈灏放下书卷,看跪地之人,正是毒尊萧方。 “哦。”沈灏道,“怎的?你不是巴不得恢复自由么?装什么委屈?” 萧方膝行两步,已至沈灏脚边,藏着手指的大红色宽袖已轻轻放上了沈灏的膝盖,他仰望沈灏,眉眼之间风情万种,仿佛挑逗般的轻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算下来,小的找了您近两日,便是整整六年。” “真的?” 萧方笑道:“而且,那子蛊在小的体内叫嚣不止,难过的很……” 沈灏听了这话,才仔细去打量萧方,见他脸色惨白,嘴唇无色,定受尽了这子母金蛊的折磨。算来他自行离去,也有足足三日…… 萧方见沈灏看着自己沉思,便扬起暧昧的笑:“主子可是思念小人至深?” 说着手已探入沈灏双腿之间,轻轻揉搓,沈灏眼神幽深的盯着他,萧方觉得他的模样又几分奇怪,便更是挑逗的卖力。 那沈灏忽然抓住他的发髻,往自己胯、下压去。 “用嘴。”沈灏低声道。 那物件在自己眼前已是勃、大,隐隐还有热力弥散,萧方虽是做小伏低早就习惯,然何时受过这等对待,他往后挣了一下,沈灏却已将他压得更紧。 “萧方……好好帮我……”沈灏用一种从未曾有过的,仿佛带着柔情的声音,唤了他的名字。 他便突然放弃了挣扎。 他萧方,要做什么,都凭喜好,肆意妄为乃是本性,又何必拘束在这点子世人瞧着“屈辱”的坚持上? 哎。 罢了。 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 待他回神,已是将沈灏的裤带解开,那物件便猛然跳了出来,在他眼前晃荡。 “主子,待小的让你周身舒服,欲仙欲死。”萧方说罢,不等沈灏再有反应,张口便已将那好兄弟含在嘴中,檀腥之味让他忍不住轻皱眉头,然而旋即瞧见沈灏那满足的表情便又释然。 嘴下的动作更是愈加殷勤。 兴许是因了母子金蛊,又或者是因了自己的技巧,每一次深入和吐出,能让沈灏露出欢愉神色。 萧方只觉得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真心喜悦。 何独舞问他对沈灏是何种感觉,他虽嘴硬,此时却只觉得若能让沈灏再快乐一份,再销魂一时,便是把什么都给出去了亦无不可。 什么身份,什么计谋,什么猜忌,早就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人与心,都融化在了这点点的肆意举动之中。 沈灏只觉得萧方那嘴湿润柔软,舌头更是灵巧万分,犹如最隐秘的销魂窟,舒服的到了极致,又进出了进百十多下,便尽泄于他口腔之中。 萧方卖力舔舐他那好兄弟上残留之物,啧啧有声。 萧方这边已仔仔细细的帮他收拾整洁,又将他的裤子整理干净,系好,方才抬头邀功一般道:“主子可舒服?” 沈灏摸着他的头,那柔顺的秀发和顺服的脊背切切实实讨好了他。 他突然有些依依不舍。 摸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道:“萧方,对不起。” 萧方一怔:“什么意——”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尖锐蜂鸣之声从背后袭来,他瞬时闪身,只听见“腾”的一声,十只金羽箭已齐刷刷钉入他刚刚跪地之处。 萧方色变,抬头看沈灏。 沈灏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缓缓拿起刚才扔下的书卷,翻了一页。 竟是早就知晓。 萧方笑了。 “主子。”他的声音再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谄媚,倒多了几分忍下去的怒火,“我待你,已是以命侍奉。倒不知道是哪里拂了主子的心意,让您要如此惩罚小人?” 沈灏没有回答。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唱诵:“阿弥陀佛。萧施主,你已被诸派英雄包围,请莫要再妄图挣扎,束手就擒吧。” 萧方眨了眨眼:“咦?玄惕大师。” 接着了然道:“原来如此。沈盟主竟早安排了武林正派在附近,只等你一声令下,便要将我这个大魔头诛杀么?” 沈灏垂下的眼动了动,仿佛不愿与他对视,道:“武林败类,理应共除。” “哈……”萧方笑道:“武林败类……哈哈哈……好一个武林败类!”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冰冰冷的盯着沈灏:“以仆役之姿留身侧,甘为低人一等之事,尽心尽忠,以命换命。诸如此事,原来在主子的心里,竟抵不过‘武林败类’四个字!” 第56章 嗜血修罗 沈灏浑身一颤,抬头看他,眼神变幻莫测,最终沉淀下去,升起一种毅然的狠厉。 接着未待萧方反应,沈灏便已闪至他的面前,鬼魅一般的速度竟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瞬息之间已祭出两掌五拳,招招凌厉,让萧方几乎无法招架。 只听一声巨响,整个雕花窗框被袭击的粉碎,萧方已被力道撞出了窗框,落于假山庭院之间。不等他喘息,旁已有人袭上。 冷剑霓虹,自背地袭来,萧方身形一晃,闪身而过,眼神一红,“噗”的一声,便插入了那人后心,那人连惨叫亦不曾发出,便颓然倒地而亡。萧方抿着鲜艳的嘴唇,用帕子缓缓擦去了指尖的血迹,露出漆黑的指甲,缓缓的动了动,方才转目打量从四周涌上的几十余人。 “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呵呵呵……”他忍不住笑起来,回头去看沈灏,“盟主真是万分认真。我倒是好大的面子,竟能烦劳诸多好汉围捕。” 玄惕大师身穿罗汉袈裟,已行至众人之前,合掌道:“萧施主,如今境地,你又失了许多功力,不如束手就擒,莫再造杀孽。” 萧方冷笑:“要本尊束手就擒,那里那么容易?!” 说话之间,萧方已缓缓踱步入了院内凉亭,站在亭内,他方道:“谁想来的,都试试吧!莫让本尊看扁你们。” 话音刚落,霎时间只听见把刀之声,刀光耀眼,十来人尽向他扑去。 萧方在亭中灵巧闪身,待诸人扑入亭中,他已绕出亭外,急速袭出,一时之间只听见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待他又落定在亭内之时,那十几人双眼都被戳出了血窟窿,纷纷倒在亭外挣扎。萧方一扶衣袖,淡笑道:“还有何人要来送死?” 剩余人不过三十,眼睁睁看着电光火石之间,萧方将十多名高手放倒。 在夜色之中的萧方仿佛厉鬼般,震破了众人胆量。 半晌无一人敢上前。 “崆峒派向轻请教。”有一人出列道。 萧方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快来送死。” 向轻在崆峒派内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前辈,哪里受过此等轻视,伸手拔剑时已是忍了又忍,方才保住了武林正派的点点形象。 “得罪了。”说话之间,他便已挺身刺出,剑速不快,却带着无比厚重的内力,剑在空中发出嗡鸣之声。这浑厚一剑便已刺至萧方面前,萧方犹如凌云仙鹤,从凉亭中飞出,双手轻挥,大袖一卷,已将那长剑卷入袖中,再一用劲,只听一声裂帛之声响起,萧方再一松袖,袖烂剑断。 向轻一怔。 他这一晃神,萧方的手掌便已抓住颈脖。 众人惊呼,正欲上前营救,哪里还来得及? 这边众人挥刀而上,逼近凉亭,有几人最快,已砍到萧方面前,萧方仿佛背后有眼,不回头已用右手猛然一拳结结实实捶上第一人之胸膛,那人一口鲜血喷出,脊椎已断,又撞上第二个人,连撞四人,方才停下,四人皆毙命。 接着便听见“喀”一声轻响,向轻连惨叫都不曾发出便被萧方掐断了脖子。萧方抿嘴将尸体往凉亭外狠狠一扔。 他抿着点笑,抬手慢慢擦掉脸颊上一滴被沾染的血迹,柔声问:“还有谁人,想要萧方的性命?” 亭外鸦雀无声。 沈灏在屋内,从没了窗框的窗子里看的分明,已皱起眉头。 萧方挑衅般的看他。 此时只听见围墙之外一声哨响,接着便有数倍于众人的黑衣人越上围墙。 白道中有人惊呼:“是无量教众!” 这群无量教众站在围墙之上,抱拳弯腰齐齐道:“属众救驾来迟,请尊主恕罪!” 萧方哈哈一笑,踮脚跃上围墙,然后转身直直看向沈灏:“不知主子您是否还要留我等吃宵夜?” 沈灏也不说话,只看他。 萧方冷笑,缓缓抬手到自己心窝处,忽然戳进去,接着从血液之间,拽出了一条金色扭动的东西,竟是子母金蛊中的子蛊。 “萧方当年虽心有二意,却从不曾做出过什么背主无德之事,后又因子母今蛊,将我二人羁绊其中。既然你不稀奇这玩意儿,那便是冒死,我也不再与你系于一处。主仆情分,从此带过。萧方告辞了!” 说完此话,他将子蛊狠狠置于地上,翩然飞去,教众随行之中,他大红色衣袍在空中翩翩而扇,犹如狂妄肆意的谪仙,再不眷恋这凡尘。 “盟主!盟主!怎么办?!”正义白道们急问。 沈灏更沉默。 他从屋里走出来,在围墙旁边站定。 那子蛊在他脚边扭动翻滚。 他能感觉到母蛊在体内的响应。 然而不知为何,却犹如缺了什么一般,从心到身,都空落落的。 难受之极。 第57章 春去秋来 萧方一路掠空而走,行至三余里,忽从空中直坠下地面。 江小花惊道:“尊主!” 何独舞与江小花已落地将萧方扶起,却见萧方捂住胸口跪地猛咳,接着便一滩鲜血被咳了出来。 “咳咳……”萧方挥手,抬眼笑道:“我没事……” “尊主,那子蛊万不应该取走,没了子蛊,您的性命……” “呵呵呵。”萧方那丹凤眼闭了闭,长长的睫毛轻微颤着,他急促喘息一阵,仿佛才回过气来,去瞧说话的何独舞。 “不然呢?”他最后只轻声问。 何独舞怔了怔。 “不然我还留着那羁绊作甚?”萧方似乎在问自己,他咳嗽着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我与沈灏约定,若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便奉他为主,还让他这个武林盟主做的扎实体面。”萧方笑了,眼角的泪痣一闪一闪,似是悲伤又似无奈,他轻微的一个眼神便已包含了千百种情愫。 “如今我能做的皆已完结,他要的,亦通过截杀魔教毒尊得到。我二人各去所需,本就如约定一般。只是我远没有他聪明剔透,陪了夫人又折兵。”他叹气,往来时路的方向看了一眼。 “罢了。” 萧方一卷衣袖,已毫不留恋的踏步而去。 何独舞与江小花对望一眼,忧心忡忡,追随萧方而去。 沈灏院中一片狼藉,他中所攥之子蛊嗡嗡挣扎,他站了一会儿便转身欲往书房而去。 “沈盟主。”玄惕大师突然唤道。 沈灏回头看他:“大师。” 玄惕大师道:“如今魔头萧方已逃逸,不知盟主接下来有何中安排?” 沈灏的眼珠子微微转了一下,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他缓缓扫视四周,道:“请唐刻安排大夫为伤者治疗,若已是去了的,便置办一份安家费,好生安葬。至于毒尊……” 那尚在他体内的母蛊仿佛又感应似的猛然在他体内乱窜。 似是要制止他去伤害萧方的言论。 沈灏轻吸一口气,道:“容后再议。” 众人面面相觑。 “盟主,魔头如今身患重伤,又没了母子金蛊支撑,若咱们一鼓作气,兴许能将他剿灭在附近。”青城派掌门已开口道。 沈灏抬眼看他,一脸冷意:“薛掌门可是不懂得‘再议’二字的意思?” 薛掌门被沈灏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阵发寒:“盟主,我——” 沈灏已抬步进屋,转身将门关上。 阻隔了众豪杰。 唐刻在外间安排妥当了扫尾的事情,又吩咐霍有鱼和段小火二人去请大夫,抽了个空,方才进去沈灏的房间。只见沈灏拿着之前那本书在阅读,那子蛊已被他放入了先前置放母蛊的小匣子内。 唐刻只觉得有些担心,忍不住问:“盟主,您体内那母蛊,应尽早提出来为宜。” 沈灏道:“哦?这母蛊也有害处?” “两蛊相吸相伴,如今子蛊取出,母蛊自然想要更加亲近。在体内,恐怕还说不上有何种异动。” 沈灏便道:“再议。” 唐刻听到这里,也愣了愣。 沈灏自袭击萧方以来,态度变化极大,便是他也看得分明。忍了一会儿,唐刻道:“盟主,你切勿被萧方的甜言蜜语所蒙蔽。” 沈灏笑了:“他不是妖精,我亦不是唐僧。唐刻你担忧什么?”说完此话,他又去看书,边看边吩咐道:“你去跟小火他们说,将行李收拾一干,准备启程。” 唐刻愣了愣:“去何处?” 沈灏一笑:“出来四五个月了,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自然是回家。” 当日听闻山西急报之时应是晚春初夏,如今起意回归蜀中,竟以深秋。来去近半年,时间飞逝,江湖蹉跎,倒也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一江碧波荡漾,沈灏的大船行进尚算迅速。 其后有一叶扁舟亦随波而上。 船舱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江小花一撩帘子,端了药,躬身进去,便瞧见躺在榻上捂嘴咳嗽的萧方,咬了咬嘴唇,才道:“尊主,先喝药吧?” 萧方睫毛微微一抖,抬眼看他,笑道:“明明是要死的病了……”那一头青丝,也不知道何时变得雪白。 江小花听了这话,差点哭出来,哀求道:“尊主,您便喝药吧。算是让我安心。” 萧方瞧了他这般,无奈叹气:“好好好,知道啦!”端起药来便要喝,却见何独舞从前舱进来,脸色严肃。 “怎么了?” “尊主,沈灏的船,在前面。” 萧方眨眨眼:“哦?沈盟主的船?” 江小花已跳起来,气恼嚷嚷道:“待我把他们的船炸了去!” 第58章 重返阴间 何独舞无奈道:“你鬼扯什么?” 江小花炸毛:“沈灏欺负我们尊主!” 何独舞叹气道:“笨蛋,你懂什么。毒尊是什么人,若不是他心甘情愿被欺负,又怎么能轮得到沈灏来欺负他?” 萧方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独舞,你还真是给本尊面子。小花,来扶我起来。” “尊主……” 萧方摇头,执拗的站了起来,在江小花的搀扶之下,走出船舱,长江水冷,清风袭来,萧方的白发飘起,他怔了怔,伸手拢了一缕长发道:“小花,你看我的头发,又白了。” “我这一辈子……”萧方温柔低沉的声音在江风之中飘散,“早知道自己活不长,便早把一日掰成两半。人伦道德,在我心里都是个屁。除了萧艳阳,我谁都不在乎。杀人越货,欺男霸女,坑蒙拐骗,阳奉阴违,什么事没做过……” 说完这话,眼神已飘到前面的大船上。 怔怔的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种怅然若失的眼神和茫然无措的面容,是江小花从不曾在萧方身上见过的。 他轻叹一声:“有了沈灏我不过是多活几年,没了沈灏我亦还是飞扬跋扈的毒尊。便是沈灏……又能如何?” 说到这里,他仿佛已想通。 突然仰天大笑。 那豁然开朗的笑声,在两岸山谷间来回游荡,飞入云霄。 过了些许时候, 笑声方才渐渐停了,萧方微微喘息了一下,便扭头对江小花说:“小花,我要去阴间。” “尊主?”江小花愣了愣。 “我想活,哪怕再多一日,也想活。”萧方道,“便是多一日逍遥自在,也是好的。阴间有我想要的东西。得了它我便能再挣扎几日。” “您说的可是丰都小阴间?” 萧方已抿嘴笑了,丹凤眼都笑得弯弯,他袖子一样,漆黑的长指甲露了出来,贴在嘴唇上,故作神秘道:“非也。” “那是……” “我说的阴间,乃是真阴间。十年前我去偷了忘川草出来,险些在里面送了命的阴间。亦是之前琼三郎所在的那个阴间。” “江小花!何独舞!” “属下在!”二人已抱拳单膝跪地。 “速速扬帆起航,火速赶往阴间。”萧方道。 “是!” 帆已起,风向正好。 一时只听破水航行之声。 眼瞅着离大船越来越近,萧方却还不回舱。 “尊主,外面风大,您还是早些休息为上。”江小花拿着衣服出来。 萧方摇头:“再看一眼……再一眼便好……” 因为这一去,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 亦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命相见。 轻舟乘风破浪,已极速追上了大船,转眼消失在江面之上。 沈灏并不知晓,萧方一直在船尾注视着他的航船,直到再瞧不见为止。 武林盟主的大船,缓缓逆流又行了三日,方才抵达沈家铺的码头,船刚停好,便已有人急促顺着甲板上船,急促道:“三爷,老祖宗让您下了船便赶紧回本家去,说是有事要同您商议。” 沈三和这么急匆匆的要见自己,乃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沈灏打发了下人,略微沉吟便同唐刻吩咐道:“军师,你与有鱼先将船上辎重逐一卸下,就放在县里,我与段小火二人回沈家面见祖父。” “好。”唐刻也觉得有些怪异,走之前还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千万小心。若是沈老爷为难你——” 沈灏拍拍他肩膀,笑道:“我自有分寸。” 说完此话便于段小火二人一人一匹好马,快马加鞭,飞奔回了沈家本家。先入灏然居,略微梳洗一番,便要去换衣服,仓促之间,张口便道:“萧方,你将我的外袍挑一件过来。” 话音刚落,才猛然意识到,萧方早就被他结合武林白道赶出了中原。 他跃上墙头,挖心取蛊的场景,依旧那么清晰可见。 子蛊仿佛有所感觉似的,在他怀中那个铜匣子里,嗡鸣扑腾。 没了子蛊的他,还活着吗? 活的好不好? “大哥!”段小火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沈灏回神,随便拽了件衣服,又匆匆束发,开门出去问:“怎么了?祖父又派人来催?” 段小火一脸惨白,声音结结巴巴的:“不不不不不……不是……” “那是怎么了?” “大、大哥……闹鬼啊!”段小火抓着他的手就往后躲,“大白天闹鬼了!” 沈灏一头雾水:“闹什么鬼?”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脚步,抬头一看,沈灏也怔在当场。 那吸食琼族血液,当了幽冥之主,最后被萧方弄死在丰都小阴间的琼三郎,沈家二公子,沈涛,竟然摇着扇子踱步走入。 边走还边笑道:“哟,三弟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人了?” 大白天,真的闹鬼了?! 第59章 鬼画神符 “你!”段小火刚要开口质问。 沈灏已抬手拦住他,只看着沈涛,沈涛瞧他们两人这副模样,忍不住呵呵一笑:“怎么了?幺弟,我是哪儿长的潇洒了,让你目不转睛。” 沈灏便道:“六扇门围攻阴间,逃窜后被萧方擒住的,是谁?” 沈涛笑道:“幺弟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哦?” 沈涛又扇了两下扇子,方才冷下声音,幽幽道:“当然,我若是阴间的琼三郎,自然不会傻到不养几个替身。” “替身也能一模一样?”段小火忍不住插嘴。 沈涛撇他一眼,方才道:“找几人身形肤色差不多的,便割了他们的肉,磨多余的下颚骨,垫上鼻梁,眉目再做休整,若说十分相似自然不可能,要做到八九成,还是行的。再驯养数年,让他们模仿我的行动言语,给他们的亲人喂下阴间蛊毒,谁人敢不乖乖听话。” 这话听得人一身战栗,只觉得血淋淋的就展现在面前。 段小火已经是忍耐不住,咬牙骂道:“你这个冷血狂魔。” “我是冷血狂魔?”沈涛呵呵一笑,“你怎么不说那毒尊萧无凌杀过多少人?你怎么不问问你心目中的正义大侠沈盟主,他借萧无凌之手又杀过几多人?” “你净胡扯!”段小火骂道。 “小火……”沈灏已经忍不住,喝住他,然后才冲沈涛平静道:“二哥说笑了。那琼三郎早就被萧无凌杀了,这会儿又怎么会有其他人什么事。小火年纪小性格冲,还请二哥见谅。不知道祖父着急见我所谓何事?” 沈涛抿嘴笑,知道自己言语间的威胁已是让沈灏不能深究,便顺势转了话题,道:“祖父找你回来,是因为一线天内出了事端。和我一起过去吧。” 沈盟主点头,已抬步先行出门。 走在路上,才问:“沈家人才济济,二哥,祖父为何不安排人来查?反而要我回来。” “你不知道,这事已经让各院子都查了几次。没有结果。经我推荐后,方才指望在你这身上。”沈涛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幺弟,你要知道,我十分看好你呢。” 沈灏瞥他,冷笑一声:“那还真是感谢二哥对我的信任了。” 不知道沈涛又有什么鬼胎。 几人各怀心思,转眼已进了沈家老屋,沈三和躺在卧室里,比半年前,显得憔悴几分,旁边不知哪一脉的子孙正给他奉茶,沈三和喝了一口便不住咳嗽,脸色惨白不说,身形更是消瘦无比。 沈灏一惊,几行几步,已在床边跪地请安道:“祖父,孙儿回来了。您的身体……” 沈三和的咳嗽半天才停,他抬眼道:“怎么现在才到?” 沈灏小心应对道:“与二哥说了一会儿闲话。” 沈三和也许是精力不够,也没再追究,只道:“我这病,让大夫看过许久,都没有好转。有人说是痢疾,有人说是着凉,还有说是染了邪风。统统胡扯。” “这病何时起的?”沈灏问道。 沈三和叹气:“便是我去了一线天祭祖那日。” “这一线天内出了何事?”沈灏疑道,“怎让祖父如此着急,竟还染了不知情的病症?” 沈三和看了沈涛一眼:“你听沈涛说过?” “路上略微听了几句。” 沈三和微微点头,道:“我去之时,看守神叟已死了三四天有余。尸体都已腐烂,却看得出遍体伤痕,血迹飞溅四周,凝固后呈现紫黑之色,看模样是他发现有人要入一线天便与之狠斗,却最终中毒被杀。” 沈三和身体虚弱之极,说了这许多,已是嘴唇发白、气如游丝,沈灏见状连忙过去扶着。接着又听沈三和道:“我进去后,便瞧见里面坟墓全部被挖开。” 沈灏心头一跳,接着果然听到沈三和道:“却只有一处坟墓被盗……乃是你娘亲的墓穴。棺材打开,尸骨消失。” 沈灏听到这里,直觉已觉得可能是沈涛为了克制吸血之欲而下的毒手。他娘亲的尸骨,兴许是沈涛能找到的最后一个巫琼人的尸骨。 他目光锐利超沈涛看去。 沈涛只微微一笑,仿佛恍然不知他的含义,只开口道:“爷爷,你还没告诉三弟,在他娘亲的棺材里,还有一件巫琼至宝,一直藏着,从未现世过。” “对……”沈三和点头,“那件东西,叫做‘鬼画符’。” “鬼画符?” “是啊……”沈涛点头,“听说此物与慈悲卷可是一对经文。两件至宝,阴阳对比,互为替补。三弟,你可想到了,谁会想要这么一件东西?” 鬼画符。 慈悲卷…… 那便只有萧方了。 第60章 先天八卦 萧方一行,又过了六七日,方才过了蜀中腹地,又行进两三日,便已是两岸山峦陡峭,水流湍急,不可再行航船,雇了纤夫拉船,缓慢走了四五日,遂弃船而行,改为马车。 周围景色亦有变化,多了许多芭蕉阔叶,气温蒸腾,几人都换了薄衣,然而抬头远眺,却又能见得高耸入云的群山皆是白雪覆盖。 萧方身体已日渐虚弱,何独舞与江小花二人做了个担架,抬着他深入密林。 如此又走了两日,已入群山深处,白雪也近了许多,从山巅望去,云海犹如万马奔腾,弥散开来,将山峰匿藏其中,忽现忽隐,恍惚中仿佛置身仙境。 几人从山坳处翻过又一座山,便已无路,只剩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山洞出现面前。其中幽深漆黑,不知所到何处。 萧方突然喝停。 何独舞与江小花还不知原因,萧方已从软床上下来,缓缓走了两步,道:“把身上所有带毒性的物件,都扔在此处吧。” 二人听命后,萧方才道:“再往前走两步,便入阴间境内。你们需千万按照我所指的方位行走,如若不然,便有性命之忧。” 何独舞与江小花何曾见过萧方如此严肃说话,已隐隐紧张,应了声是。 萧方微微一笑,已将红色外袍退下,只留了一身长衫,一撩衣襟,便弯腰钻入洞中。何独舞与江小花二人在其后跟上。 洞里极大,隐隐有风。 便是在洞口不到三尺之处,已经漆黑。 不知道是因了何故,阳光竟无法进入。 冰冷漆黑阴森森的感觉,竟让人真有一种堕入地狱的感觉。 两人正在慌乱,此时却听见萧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那低沉柔和略微沙哑的强调,不急不缓的吟唱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孟,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他所说的,乃是先天八卦诀,但凡无量教内教众,都得学习此口诀,按照此口诀走位练习最基础的武功。故而二人听到此句,便已回神,按照记忆中的走位,照着萧方的话,开始走步。时而进两步,又有退一步,甚至在原地打圈,如此竟过了一刻时光,不过区区几步路,竟走了几十个来回。 待萧方说道最后一句:“巽下断。” 二人便已到了他的身边。 “尊主!”二人齐声喊道。 黑暗中便有萧方的手将二人牵住。他的手冰冰冷,不似活人,声音却依然缓和:“我在。” 说完此句,便突然听到“嗤”的一声,接着一个火折子就在萧方手里亮了起来,他脸色苍白,神色却很平静:“接下来的路,务必小心。” 他从旁边的岩洞上,拽下不知道合适放在那出的火把,火折子往上一递,那火把便已亮起,已照亮了四周。 何独舞与江小花二人一看,不由得惊呼,自己方才所走过之路,竟是一段独木桥,那独木桥下,乃是漆黑无比的泥淖,其中一堆堆未曾完全沉下的骨架,竟有百具。想到刚才萧方的指引,两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萧方笑道:“这漆黑之物有剧毒,且能吸光,若是不知情之人进入,走一步就掉进去,立即毙命。若是点了火把,走上两步,连火光都会熄灭。故而死了许多之人。阴间之所以许久都不曾被人发现,也是因了这连太阳光都不放过的吸光奇毒。千年来,能进入阴间的,不过四五人。” 说话之间萧方已经缓缓往洞内走去。 何独舞与江小花对望一眼道:“那尊主您是如何进入的?” 萧方道:“巫琼族可黑夜视物。我抓了一个巫琼族人,逼他带我入内……”他突然叹气:“事成之后,我应挖了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让他不能泄密。若不是我当时心慈手软,让他出去遇见沈涛,又怎么会有琼三郎的出现?” 一路边走,萧方边讲。 路边一堆堆的白骨皑皑。 却不知道是因何而死。 萧方解释道:“这一路的机关早被我当年破坏掉了。不然沈涛又如何能够顺利阴间?” “尊主,您当时……为何知道阴间这个地方?又为何执着要入内?”江小花犹豫了一下,问道。 萧方过了许久才回答:“因为我当年只有二十岁,却已快死了。一个快死的人,什么匪夷所思的传说都会相信。什么不择手段的方式都会用……阴间的传说还不是我试过的最离奇的。你都不知道,其他的传说,都有多么离奇。”他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被呛到,咳嗽了两声才道:“可惜,传说中的那件东西并不在阴间之内。” 此时几人已快走出山洞,前面隐隐有了光亮。 “是忘忧草吗?”江小花问。 “不。那是我还不知道关于‘七大恨’的事。我进阴间是为了找寻另一件宝物。忘忧草不过是我顺手得到。” “另一件?”江小花愣了愣。“是何物?” 洞口已在面前,萧方已跨出一半,回头笑道:“它叫做……鬼画符。” “鬼画符?” 第61章 再寻萧方 “鬼画符?” “是啊……”沈涛点头,“听说此物与慈悲卷可是一对经文。两件至宝,阴阳对比,互为替补。三弟,你可想到了,谁会想要这么一件东西?” 沈灏沉吟。 沈涛见他这番模样,已挑衅道:“不知道幺弟你还要思考什么,难道除了萧方,还有何人会拥有此物?” 沈灏见他这般,已经知道他或许得了此物,栽赃陷害萧方,脸上却做义正言辞的模样道:“二哥,若无确凿证据,虽然是邪教毒尊,也并不妥当。” “那幺弟您说要怎么才算妥当?” 沈涛一句话问出来,盟主大人便沉默下来,最后走到沈三和床边,将祖父稳妥安置在床榻上,这方才道:“而今祖父病情迷离,兴许便是在一线天内染上。鬼画符在何处尚且不知,治疗祖父之病,才是当务之急。” 此话一出,沈三和的便已露出欣慰满意神色。 沈涛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又说了几句,几人先后离开。 出了院子,沈涛便冷笑道:“三弟真是好亲情。” “二哥什么意思?” “盟主难道还不明白。”沈涛一脸讽刺道,“如今老爷子身体日渐虚弱,要把沈家这摊子事情交出去,各房都在相争。您真是好手段啊。” 沈灏抱拳,也不否认,微笑道:“惭愧惭愧。” 沈涛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瞧见琼三郎负气而去的背影,沈灏却并不怎么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段小火在一旁看了,奇怪问道:”怎了?“ 沈灏沉吟:“对沈涛来说,难道不是阴间最重要?如今沈家易主,他却如此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小火自然答不上来。 二人回了灏然居,已是接近午夜。 唐刻等人亦不曾回来。 沈灏沐浴之后,和衣躺倒床上,睁着眼睛半天却睡不过去。 萧方的笑,萧方的眼,萧方身上的香气,都似乎与离开之前别无二致。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充斥在周遭的夜色之中。 “主子……”一阵微微的呼唤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 沈灏陡然起身。 体内的母蛊仿佛在躁动。 床头那个装着子蛊的铜匣子,在嗡嗡乱响。 沈灏盯着那物看了半晌,突然一把抓住,压在怀里,开门走了出去,遇见个仆役抓住便问:“之前萧方住在哪间房里?” 那仆役傻愣愣的:“谁?” “就是那个长相妖冶,眼角有泪痣的男人。” “啊啊,他啊……他住柴房边上那间,少爷……” 柴房? 唐刻当初为了为难萧方,刻意选了最糟糕的地方羞辱他。 可谁想到……竟然这么糟糕。 沈灏已是皱了眉头,走到柴房旁边,他的眉头皱得更深。那哪儿能叫房子?那分明就是个漏风的牛棚。 几块木板搭建起来,到处都不严实。掉了半边的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一股子霉味儿散发出来。 窗台上放着一盏油灯,里面还有一点点灯油,沈灏拿了火石点亮,火光如豆,昏黄昏黄的。 冷风呼呼的吹着,沈灏缓缓打量着这件屋子。 ……在府内呆了近半年的萧方,就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 靠窗子的地方放了两个坏掉的条凳,上面放了一块儿两尺宽的木板,勉强算是床铺。上面一卷薄薄的被子,沈灏摸了摸,冰凉刺骨。萧方所穿过的仆从的衣服,便放在那上面。 他恍惚的想起,刚来时,萧方总是梳理的干净整洁,虽然穿着一身仆役服饰,却没有半丝不满,笑盈盈的脸上全是顺从讨好,恭敬有礼的态度,得体有序的进退…… 那时,是萧方跪地叩首,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响头,然后抬头冲他笑道:“垦请沈盟主收萧方为奴。” 苦也好,乐也罢。 赞也好,辱也罢。 事事在他的眼里,仿佛都如出一辙,不分高低。 诡计多端,却又干脆利落。 心狠手辣,却又磊落坦荡…… 沈灏觉得,自己从不曾真正的看清过这个人。 他…… 其实记得那时候萧方的眼神。 亮且闪耀。 沈灏的呼吸突然一顿。 心里有一种从未曾有过的东西,仿佛一股暖流,又似清澈的溪水,一下子,倾泻出来。那些被他忽视的,漠视的,甚至是刻意忽略的记忆与情感,毫无克制的澎湃而出。 亦正亦邪的萧方。 为达目的甘心做低伏小的萧方。 恭顺贤良、仿佛忠心耿耿的的萧方。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则手段,杀人不眨眼的萧方…… 还有那个最后在凑不齐七大恨的时候,干脆的选择了救他的萧方。 任何人,想必任何人,都会被这样的萧方迷惑,陷入那不可自拔的陷阱中,甘心被他降服。 沈灏从未曾如此刻这般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不想错过他。 他沈灏,不想放过萧方。 沈灏一捏手里的铜匣子,转身出了屋子,刚走到主院,便瞧见唐刻等人的马队已经到达。 他上前一牵马道:“唐刻,与我绘制去阴间的地图。” “怎了?”唐刻疑惑道,“出了何事?” 沈灏道:“我要去找萧方。” 第62章 天有九重 “尊主,那鬼画符……您找到了吗?”江小花问道。 萧方瞥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若找到了,本尊还是这副德性?”遂叹息道:“那鬼画符……根本不在阴间内,至于在何处,我亦不知。我来阴间,只是为了找个一个人。” 说话之间,几人已出了洞穴,所在之处的风景截然不同,本在白雪皑皑之山岭,出了洞穴却是一处山谷,这处犹如春日之景,一眼望去,无边绿树之中,万花绽放,艳丽绚烂,不似人间。 若说这里是阴间,却没人信,倒更如 江小花与何独舞已是看呆。 三人又行得一会儿工夫,便已从山坡上下来,老远便能望见谷中一座古朴典雅的四合院落,前后三进三出,后院贴近悬崖峭壁之处乃是一高耸入云的炉台,上有九层铜炉,叠放方式分外熟悉。 何独舞已皱了眉头低声道:“尊主,这与提炼‘七大恨’所用的八方铜炉……看起来十分相似。” “是啊……”萧方回答,“这与我上次在丰都建的那个鼎炉一般无二,只多了一层,你知道这九鼎的称谓是什么?它叫做九重天……” “九重天?” 萧方抿嘴笑了:“对,三清上圣,神归九宸。做这九重天的人,多的那层铜炉之中放入的乃是自己的鲜血。为的是让自己所爱之人死而复生。” “这可能吗?” “无论是否可能,有些人为了死去之人,什么方法都肯试上一试。” 萧方说完此话,已缓步走向那山谷中的那处宅邸。 在门上敲了三下。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所站之人脸色憔悴,一身黑衣。竟是不久前在丰都小阴间出现过的萧方之父,萧艳阳。 他本一脸警惕,见到萧方时却已惊讶之极。 “阿爹。”萧方笑道。“别来无恙。” “方儿……你——”萧艳阳已抓住他的手腕,仔细号脉,眉头愈皱愈深,最后沉声问道:“你体内的子蛊是被何人强行剥离,如此鲁莽行事,损耗了你不少功力,若不是运气好,你现在已是死人一个。” “乃是我自己所为。”萧方依旧笑吟吟,“爹,我要死了。最后来看上您一眼,也算是敬孝了……” 这话说出,众人皆汗颜。 萧艳阳亦皱了眉,道:“你随我进来。” 待萧方一行人进了院落,萧方已仰头去看从墙后微微露出些许的“九重天”。 “你想靠这个救先帝?”萧方问他,“阿爹,若我记得没错,七大恨中,其他物件你若搜录到手并不稀奇,只是慈悲卷不可得来,幽冥人亦难寻觅。” 萧艳阳道:“琼三郎未死你可知道?” 萧方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我当日便觉得抓他太过轻巧。原来是提身。” “我寻得鬼画符下落,琼三郎已将它偷了过来。至于幽冥人……”萧艳阳轻轻叹气,“七大恨里不曾要求过幽冥人是死是活,故而只要寻得巫琼人的尸骨即可。” “阿爹,您果然厉害。”萧方鼓掌,脸上慢慢洋溢起一抹妖冶的笑,“只是……先帝和您的儿子,您要救哪一个?”他低声问道。 萧艳阳抬眼看他。 萧方忍不住哈哈笑出来:“没错,我早料到你为了救活先帝不稀逆天而行,阴间已成为您的据点。为了活命,我自然是要来此走一遭的。” 萧艳阳别开眼去。 萧方看他这般模样,笑渐渐变得凄凉,说话时仿佛咬牙切齿:“我也早料得,你为了那个埋进土里去的臭男人,要将你儿子的性命罔顾!” 萧艳阳只是轻声叹气,又将他的手握起,号脉许久方才抬头平静回答:“萧方,你又怎么知道,我做了如此多的事情,不是为了救你?” 三个月后。 沈灏已得了地图,却并不携带属众,随身携带之物,除去行李干粮,唯一一件便是手里那个装着子蛊的铜匣子。待他行入群山之中,方才冷静下来,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皆没有了平日的稳重。 走之前沈三和问他:“为何要去寻阴间?” “因了萧方命在旦夕,阴间许有他所要之物。”沈灏答道。 “为何要寻萧方?” 沈灏听了此言,微微抬眼去瞧沈涛,沈涛正笑吟吟的看他。沈灏遂道:“孙儿已查明,鬼画符乃是萧方所偷,若要治好祖父之病,并且夺回鬼画符,务必要找回萧方才是。” 临行之前,沈涛嘲笑道:“为了去寻萧方,竟将污水往他身上泼。幺弟,你真是天下第一人。” 沈灏垂眼收拾行装,翻身上马后方才回答:“他究竟如何,我知晓便罢。旁人作何认定,与我无关。” 如今虽有唐刻绘制地图,入这群山也有半个多月,却依旧没有瞧见阴间所在。 更谈不上找到萧方了。 第63章 一江寒雪 江小花在雪地里走了一圈。 接着又一圈。 然后再一圈。 何独舞不耐烦道:“你做什么?” 江小花叹气:“难以抉择。” “你什么意思?” 江小花看他,摇摇头,又叹气道:“你不懂的。” 何独舞眉角一抽:“我不懂什么?有话说话,别装神弄鬼。” 江小花听了此话,咳嗽一声,左右看看,方才神神秘秘凑到何独舞面前,低声道:“你可知道,咱们尊主的冤家来了。” “冤家?”只听得屋里传来一声询问,接着萧方便已出现在门口,他身穿一身漆黑色儒衫,大红腰带束住劲瘦的腰身,手指依然在袖口里隐匿不见。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他白发依旧,脸色倒是好了许多,若仔细去看,他眼瞳墨中带绿,月光之下泛出一层奇异的色泽,与左眼角的泪痣交相呼应,比之前愈加妖孽。 “呃……”江小花语结。 萧方抿嘴一笑:“你是打算自己说,还是打算让我逼你说?你知道我手里的方法,有许多能让你说出实话来的。” 他语气轻佻,却没人敢不把他的话当真,江小花连忙识相道:“我说我说。” “说。” 江小花看看何独舞,有些不安道:“沈灏来了,就在外面谷里,转悠半个多月了,我出谷几次都瞧见他。” 萧方眉毛一挑,半晌道:“哦。” “就‘哦’?”江小花震惊了。 萧方笑道:“不然呢。” 说话这话,他转身便回了房。 江小花与何独舞面面相觑。 “这是生气了么?” “许是吧?” 夜色深沉。 山峦之间,白雪茫然。 沈灏找了处挡风的地方,在雪地之中扑了兽皮,又点了炭火,便躺倒其上,头顶的月亮朦胧幽凉,倒让他有些朦胧的意思。 从怀里掏出唐刻所绘制的阴间地图,那中心却是一个老大的空白。没人到过阴间,即便是唐刻这等的人,亦不知道阴间的所在。 他已在这山林间行走了许久,如今已到暮冬时节,眼看着干粮行囊空瘪…… 沈灏叹了口气。 他心里仿佛有些失落又有些后悔,为何来找萧方?找到又能如何?事情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那子蛊在怀中匣子里缓慢呼吸。 沈灏甚至还不曾想明白,为何自己还不将那母蛊从体内取出,仿佛没了这物件,便真的断了某种羁绊一般。 此时忽然听见有水声响起。 “啪……啪……” 沈灏翻身做起,环顾四周,远处萤光闪闪,乃是山谷中一个常年冰封的小湖泊。如今正值隆冬,怎么会有水声响起? 难道是…… 想到这里,他便掠上树梢,一路往那湖边赶去。 那水声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密,只听见“啪啪,啪啪。”仿佛划桨拍案一般的声响。一声紧似一声。 与此同时竟有隐隐约约的箫声传来。 刚到湖边树梢站稳,沈灏便瞧见自湖东面,月光之下,一只孤舟在湖内缓缓畅游,那孤舟所到之处,冰面全部自行碎裂,发出极大地啪啪之声。舟上有一人,身着大红深服,肆意张夸得在银色月光之下分外耀眼,手持一支短箫,缓缓吹出悠扬曲调。 沈灏一怔。 接着忍不住便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不待多想,已飞身出去,落在冰面上便已唤道:“萧方!” 那人箫声已断,回首望来。 面容冷峭,眼神如炬。 年岁差了许多,竟不是萧方。 那人朗声一笑:“半夜惊扰,不知公子何人?” 沈灏心底些微失落,却依旧上前抱拳道:“在下沈灏。请教前辈高姓。” “乡村野夫,不提也罢。”那人回答,竟撑了桨欲要离去。 沈灏连忙阻拦道:“前辈慢走,在下有一事相求。” “何事?” 沈灏问:“前辈可知道如何可去阴间。” “你去阴间做何?”那人问道。 沈灏回答:“我……有一重要极亲密之人,在阴间里。在下想要寻他。” 没料此话一出,那人猛然抬眼直直看向他,冷冰冰问道:“你可是要去寻死?” 沈灏怔了怔:“前辈何出此言?” “你既然要去阴间,不死上一次,怎么到的了?”说完这话,那中年男子已摇橹而去。 沈灏站在破碎的冰面上,怔忡半响。 去阴间。 死一次。 想到这里,沈灏目光已移到那湖面之上,冷清的湖水上弥漫着烟雾。 死一次……方才可到阴间。 沈灏一下决心,飞身投入湖中。 湖水刺骨的寒冷。 让他顿觉万剑穿心般的剧痛。 身体开始下沉。 眼前变得昏暗。 窒息的感觉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的来临。 阴间…… 不远了。 第64章 长生公子 那孤舟已行远,上面的中年男子听见跳水之声也不回头,只是推了推草帽,抿嘴微笑,摇头叹气:“现在的青年人,真是……” 正说着,便有人自树林间掠了过来,稳稳停在船头,定睛一看,竟是一身劲装的萧艳阳。只见他刚一落地便四处张望,瞧见远处碎冰间泛起的涟漪,已皱了眉头。 “沈灏跳水了?” “嗯。”那船上之人去了斗笠,一头银白发丝露了出来,一双丹凤眼在银月之下璀璨夺目,不是萧方又是何人,打趣道:“只斗了他两句,没料得他真就跳了。” “什么叫‘没料得’?”萧艳阳已皱眉头,“寒冬腊月,这还不出什么病来么?”说完这话,便似乎要下水去救。 萧方已横杆拦住,呵呵笑道:“他既要投湖,与阿爹何干,管他做甚?” “寒冬腊月,湖水刺骨,此人未曾做过大错,虽有神功护体,定凶多吉少。”萧艳阳沉声道,“方方,莫要胡闹。” 听到萧艳阳叫他小名,萧方更不高兴了,眼睛微微眯起,抿嘴就笑:“当时以为自己快要没命,当爹的又不知道去了哪里鬼混,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杀了那许多人也不见您出现。这会儿阿爹你倒不喜欢,真是有趣。” “你如今武功尽失,不是我的对手,让开。” “不让。”萧方沉了脸色,冰凉的看着自家阿爹,“让他死了更好,你若舍不得他,就先杀了我。反正……反正我也是个没人要的弃儿。”说着,还真的委屈了,以袖掩面,嘤嘤抽泣。做戏做得十足可恶。 “……”萧艳阳已头痛不已。 他这个人本就不善言词,萧方又是个好狡辩耍赖的,往往说到最后便由得他去,如今人命关天,他还真杠上了。 萧艳阳沉声道:“方方,我不知道此人如何,却知道你对他用情极深,如此时候为了争一口气眼看他死去……”他叹气,“莫要到时候自己后悔。” 萧方浑身一震。 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他转身去看千山暮雪中那一点湖心涟漪。 拍打在船身,微微轻轻,却恰似沈灏的出现,不知不觉中渗透潜入,让他再不可抗拒,直到一切心甘情愿。 “哎。”他叹息,扬声道:“江小花,去把人救上来吧。” 躲在树林间的江小花看看身边的何独舞——其正装作无辜姿态东张西望——再低头看看漂着浮冰的湖水,不爽嘟囔道:“怎么每次都是我。” 接着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沈灏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开始那梦是冷的。 在梦里他还是十岁少年,身着单衣,站在寒冰中瑟瑟发抖……为了不在原地冻死,沈灏开始往前走,风雪开始呼啸。 “阿灏,快点!”忽然有人在前面唤道。 沈灏怔了一下。 这情景,怎如此眼熟。 他环顾周围,山的轮廓亦是那么熟悉。 “阿灏!”有人焦急唤了一声,从峭壁上跃下,打了个滚,落在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搂在怀中,“阿灏,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灏浑身一颤。 这情景,这人,他想起来了。 那年他十二岁,正值隆冬,沈家的孩子全被召去作野外求生训练,其他人都被召了回去,只有他一个拿着被亲兄弟们恶意篡改过的地图,怎么都绕不出这雪山,单衣匕首,在山上足足呆了三四天。 如果是这个场景,那么面前这个人就是…… “大哥。”沈灏低声唤了一句。 对面的青年男子,连睫毛上都落了雪花,听见这一声,便已安心了,细细看了他身上没伤,便展颜微笑,将身上的黑色貂皮风衣脱下,包裹住沈灏。 “大哥。”沈灏又叫了一声。 这分明是在梦中。 他亦知道。 眼眶却已湿润,泪水忍不住涌出。 “老三,你这是怎么了?” 男子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 “大哥,你快走。”沈灏说,“有雪崩。” “雪崩?”青年男子愣了愣。 此时便听见犹如雷声般的声音已从远处出来,嗡鸣声中,连大地都在颤抖,汹涌翻滚而下的亿万积雪犹如上古戾兽,瞬间便咆哮而来。 “沈玄衣,你快走!”沈灏嘶吼道。 被叫做沈玄衣的男子却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傻弟弟,我走了你怎么办?” 在积雪中,大哥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温度,他却一直被他搂在怀中,又因为貂皮大衣十分保暖,他活了下来。 沈灏最后记得的便是沈玄衣的笑,接着大雪将他们一起掩埋。这段事情,曾在他梦里反复多次出现,每一次他都没有将沈玄衣救出来。 那个人称为“长生公子”,早早便“经纶倾诸城,侠义满乾坤”,沈家未来的接班人,唯一呵护温暖的大哥,就为了不起眼的他死了。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 结发受长生。 大哥的扇子上,小楷书着这句话。 只是“长生公子”不长生。 若是以往,这个梦到此处,他便已经醒了,今日他却还在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便感觉自己被人从雪里拽了出去。 “别睁眼。”那人道,“小心被雪光刺着眼,患上雪盲症。” 他连忙将刺痛的眼睛闭上。 “幸好我从这里路过,才能救了你。”那人笑道,“你怎么报答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沈灏回答。 “涌泉相报?”那人想了想,哈哈笑了,“那你便欠我一条命了。” “好。” 他说完这句话,对方便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模糊的东西慢慢变得清晰,那人已行出老远,一身火红的衣袍在雪中犹如火焰。 “喂。”他大喊,“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转身,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丹凤眼中波光流转,左眼角一颗隐隐的泪痣凭添了两份妩媚。 “我?我叫萧方。” 第65章 主仆契约 醒来的时候,眼前有个模糊的影子。 沈灏一把抓住,唤道:“萧方!” 那人道:“盟主,在下是江小花。” 待视线渐渐清晰,沈灏才看清眼前之人,果然并非萧方,接着只觉得浑身关节火烧一般的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松了手倒回床上。 “这乃是在湖水里冻了,寒气入骨所致。”江小花面无表情解释道,“盟主不必担心,已为您做了活血驱寒的药剂,每日我还会过来帮你运功推拿,不出七日定能好转。” “这里是阴间?”沈灏问。 江小花看看窗外。 沈灏遂注意到窗外有一人站立,身形高矮,仿佛萧方。 “是。”似乎是取得了许可,江小花这才硬硬的回答,“若盟主没事,在下便告辞了。” “等一等。” “何事?” “我要见萧方。” 江小花笑了:“盟主,您还是好好休养吧。”说完此话,毫不客气的转身而出。 沈灏亦知要见萧方并没有这般容易,躺在床上看着床顶,那装着子蛊的铜匣子还在里衣之中没被搜走。 又想起方才所梦…… 萧方。 原来那古早的时候,便已见过他了,而萧方还救了他一命。 倘若这真是缘分。 呵呵…… 沈灏忍不住笑了。 怕也是孽缘吧。 接着几日,都是江小花来来去去,每次冷着一张脸进出,倒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深仇没有,大恨倒是蛮多的。”江小花冷笑,“盟主可知我家尊主几乎丧命?” 沈灏看着江小花没有答话。 “盟主享受万人拥戴,载誉而归时,尊主武功尽失,满头银发。”江小花继续道,“不知盟主此次前来,还想从我们尊主身上拿些什么东西走?” 沈灏已无话可说。 接着许多日,便在江小花灌得汤汤水水中度过,身体倒好的算快,只是待盟主可以拄着拐杖行走时,已过了小十五天,还是江小花臭着脸道:“尊主说您身体刚刚痊愈,需要出去多活动。” 说完此话也不顾沈灏刚刚睡醒,硬给他披了袄子,扶着他出门。 门刚一推开,“呼”的一阵北风就携着雪花儿飞了进来,冷得人一个激灵,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全被白雪皑皑覆盖,银装素裹,幽静庭院隐秘不见,除去角楼可以看出颜色之外,全部笼罩在一种被大雪覆盖的静谧中。 沈灏已推开江小花,又走出去几步。 不远处袅袅飘着白烟的巨型八方铜鼎在一片白色中尤为突兀。 沈灏轻叹,跨出一步,踩在雪地中,抬头看天,大片的雪花似乎从天空中一个点上飘散而下,纷纷然四散在人间。 若是……真能这样飞升离开人间,便好了。 此时只听得有人轻笑:“昨儿就觉得冷了,没料真下了这么大一场雪,真美。” 沈灏回头去看 “蜀中没有这么美的雪。”萧方靠在窗边,也似乎十分享受这雪景。今日他未曾束发,一头银丝随意散落在肩膀上,与这白雪分外的映衬。 沈灏道:“这雪再美,也不及你一半妖娆。” “呵呵呵……”萧方已缓步走到他身边,挑眉笑道:“几日不见,盟主您油嘴滑舌多了。” 沈灏瞧他。 梦里那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与如今这成年男子的俊美揉合在了一处。 “怎这般看我?”萧方问,“难道连脑子也进水,失去记忆了?” 他开口问:“你开鼎几日了?” “已有四十八日。” 四十八日?这么说,明日七大恨就能出鼎。 沈灏伸手接住几片雪花,还未握紧便在手心融化,冰凉悄声无息的顺着他的手心窜入心头,“鬼画符是在这铜鼎里?” 萧方的笑意一瞬间冷了下来:“我便知道盟主来阴间,定不是为了寻我。” “我母亲的骨骸也在这铜鼎里?”沈灏置若罔闻,又问。 萧方笑看:“对,鬼画符在里面,你母亲的骨骸也在。怎么?盟主是想以肉体之躯代替尊母的骨骸么?我倒不介意的很。” 沈灏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用一种灼热到了极点的目光瞅着他。 萧方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转过头去:“既然不肯那便算了。盟主伤养好后就请回吧。” “你与我的主仆契约,还有两年。”沈灏道。 萧方没料想过他说出这么一句,气笑了:“盟主什么意思?” “我来此处,不是为了鬼画符,亦不是为了母亲的骸骨。”沈灏缓缓抬眼,那犹如漆黑泥淖般的眼神中孕育着什么,让萧方顿时有一种冷彻身心的错觉,只听见沈灏一字一句,异常清晰的说:“萧方,你属于我,我只是来寻回自己的东西。” 第66章 顶风作案【你们懂的】 若是平常人听到此处,怕是早就勃然大怒,然而毒尊是何等人,听了此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凑上去,挑畔问:“哦?你的东西?” “自然。”沈灏说完,便已伸手揽过萧方于怀中,与自己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萧方眯起眼睛:“沈盟主,咱们之间早已没什么关系。照顾你的名声期间,还是莫要如此鲁莽为佳。” 话音刚落,沈灏已强行按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那吻极粗暴,近乎啃咬,环在萧方腰间的手臂犹如铁圈,让萧方只觉得难以呼吸。 他已是没了武功,此时竟难以挣脱。 堂堂毒尊几时受过这等闲气,一掌便拍了上去,却被沈灏在半路截下,反在身后,那吻竟又加深了两分,沈灏灵巧的舌头仿佛要将他的呼吸都要夺走一般,在口中疯狂肆虐,直到萧方眼前发黑,才把他放开。 萧方脚下一软,已靠在他的身上。 沈灏看着怀里的萧方,低声问:“想要么?” 萧方看他,嘴里含糊的咒骂了一句,便抬手勾着他的脖子,回吻了过去。 两人在雪地里吻的难解难分,周遭大雪落在周围竟都被这灼热的气氛烧的融化,二人只听见对方的呼吸之声分外急促,对方的胸膛一如既往那么宽广,无数个共同度过的日日夜夜,便在眼前浮现。 竟忍不住情动。 沈灏突然将萧方打横抱起,转身便往屋里走。 萧方惊呼:“你做什么?” “我要你。”沈灏道,“你若不愿,大可唤属下过来拦我。” 萧方被他气的牙痒,又实在怀念与他共度的那些日子,这么一想,竟忍不住喊人过来,就这么一犹豫,沈灏已将他抱入屋内,扔在床上。 萧方侧身撑起,仰头瞧他。 沈灏亦正灼热看他。 两人视线在空中竟交汇一处。 沈灏体内那母蛊,仿佛得了什么欢喜,疯狂乱撞,让他只觉的瞧见如此的萧方胸口有什么东西要流淌出来一般的燥动。 “哎……”他轻叹一声,弯腰缓缓抚摸萧方的脸庞,“萧方……” 这一声呼唤,带上了连沈灏自己都惊讶的思念和眷恋。萧方、萧方,你究竟是施了什么邪法,才让我对你这般念念不忘? 可萧方此时,心也乱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沈灏脱了罩衫,眼睁睁着看着沈灏坐到床边,待沈灏压在他身侧,手指缓缓为他宽衣解带的时候,萧方才回神,抿嘴一笑,那双乌黑的眼睛明亮的很,道:“罢了,反正我打不过盟主,要上便上吧。” 沈灏在他耳边调笑道:“你要激我?我偏偏不如你意,今日便要你快活到九霄云外,欲罢不能,从此再离不得我。” 萧方眼角一挑,长腿一伸,已在他身下暧昧摩挲,声音略略沙哑道:“好呀,我倒要瞧瞧,盟主您的百般能耐。” 沈灏眼神一暗:“这可是你自找的。”抬手便用内力将其衣物震的四碎,萧方那白皙身体便隐约裸露,沈灏低头去舔,从肩头到胸前,从指尖到脚底,每一处无不尽其挑逗之能,只惹的萧方浑身燥热,喘息连连。 “别,别……不要了……”萧方忍不住喘息笑道,“好痒。” 沈灏听了此话,抬头瞧他,衣衫松散,眼神幽幽,自有一股勾人气质,萧方看的出神,只觉自己都要被沈灏那双眼睛吸了进去。 “人都说我有一双桃花眼……”萧方抚摸他的脸颊笑道,“我瞧主子您这双,才是桃花眼哪。” 沈灏听了“主子”二字,眼神便更是一暗,将萧方双腿分开,环在自己腰间,已撩开衣袍,将好兄弟至于后处,萧方只觉得一炙热硬挺之物抵在身下,浑身不由得一颤。 然而沈灏却并不急着进入,只用手指在周遭细细按压,或揉或勾,做的十足情趣。之前沈灏哪做过这水磨工夫,一时霸道一时温柔。以前都是按在床上,只顾得自己欢愉。萧方亦是不曾受过此等待遇,不到一会儿就被弄得浑身无力,差点化作一汪春水。 又过了一时片刻,萧方已是忍不下去,抬手勾住盟主脖子,乞求道:“莫、莫弄了,进来罢。” 岂料沈灏早就在等他此话,不再多说一句,沈灏便已将难受许久的好兄弟一下子深入进去,那物在外许久,已经勃大可怕,萧方那处又许久不曾承欢,一进去便痛的他微微皱眉。 便见沈灏低头去啃咬他胸前两点。 一时舒服之下,那好兄弟顿时进入深幽之处,停歇片刻,便已卖力动了起来。 萧方被捅的惊喘连连,只紧紧攀附在沈灏肩膀,与他一并在欲、海之中起起伏伏,两人舌尖相抵,水乳交融,虽后庭疼痛,然痛虽大却不及乐趣万分之一。 每一次深入都仿佛无声的言语,细细述说其中欣喜愉悦。 此时床边窗子忽然被风吹开,“呼——”的一声,满窗雪花随风而入,飘落在萧方的玉体之上。将床榻之人装扮的银装素裹,萧方那一头银发披散在床榻之间。 仿佛雪做的妖孽。 谁与其有了羁绊,便再逃不出去。 沈灏从不曾见过如此绝美的景色,一时怔怔。 萧方笑看他。 沈灏伸手,极温柔的拂去他脸上一片晶莹雪花,低声道:“萧方,我喜欢你。” 遇见他,虽是孽缘,却也极欢喜。 第67章 继续顶风 窗外寒风渐起。 一室温柔却遮掩不住。 沈灏的那句话说出口,萧方便愣了。 那银色雪光中,他忽的展颜一笑,这一笑绝不同于他之前端着的其他笑容,沈灏分得清他何时笑着怒、笑着嗔、笑着冷,因此这笑乃是卸下了一切心墙,释然欢心的笑。 “沈灏,人待我一分好,我便待人三分情,你是知道的。”萧方道,“你今日既然说了此话,日后我定不让你后悔。因此……”说到这里,萧方揽着他贴着自己的胸膛,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主子您还等什么,还不快快与小人大战三百回合?” 说完此话,他哈哈大笑。 沈灏被他挑拨的心猿意马,扶住萧方劲瘦的腰肢便卖力耕耘。 萧方顿时被他弄得呻吟连连,沈灏时而奋力而入,待萧方已全身展开接纳之时,便有坏心退去,只闻其喘息之间多了几分不满,柔软肉壁更是紧紧挽留自己的好兄弟,便在此时更是纵身一挺。 反复百余次,萧方已犹如一滩柔水,融化在了沈灏这进进出出之间,只觉得自己恍惚在长江水中,沈灏便是自己行船的桅杆,只能随着其左右摇摆,晃荡东西。 两人屡次欢好,从未曾真正交心,皆不曾得过极、乐,待到此时,已是连连攀顶,只觉得巫山云雨也不过如此。 如此尚未尤酣,萧方直急促道:“再、再快些……还要……” 说话之间,汗水轻轻滑落,脸颊微泛红晕,眼神汪洋,真真绝色,看得沈灏更是心头一颤,双臂一用力,便将萧方整个从床上抱起。 萧方惊呼。 沈灏却直道:“莫急,更好的在后面。” 说着竟搂着萧方,含着自己那好兄弟,抵在墙上便是一阵长蛇入洞,萧方被他抵的老高,双腿竟不着地,两条修长小腿乱蹬,紧紧蜷着脚尖,竟是舒服到了极致。 沈灏瞅准了机会,一边啃咬他胸前两处,又伸手紧紧握住他身下之物,反复撸动,三处夹击之下,萧方已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呻吟之声亦突然拔高急促。 “啊啊……啊恩……受不了了……不要了罢……”声音颤抖,柔柔沙哑,透露着浓浓的情欲。 沈灏低沉笑起,身下动作并不停息,只道:“主子才刚刚开始,你便受不了了,这怎么办?” 萧方嗔道:“主子您尚有神功护体,萧方却已武功尽失,待明日开鼎,服了七大恨,到时再看谁受不住。” 听到“明日开鼎,服七大恨”几个字时,沈灏眼神一暗,却极好的演示了过去,笑道:“哼,我今日便做到你浑身散架,明日爬不起来,看你还服用什么七大恨。” 萧方喘息道:“那、那七大恨出鼎乃是有时辰的,无论如何都得赶得上时辰。” “哦?”沈灏似不经意道:“几时?” 身下好兄弟,又在萧方体内翻云覆雨,萧方更是不分东西,呻吟中带上了极、乐得的颤音。 “好萧方,告诉我,几时?”沈灏又努力一番,问道。 “是、是寅时……”他话音刚落,沈灏便突然疯狂动起。 萧方再受不住:“主子,慢、慢些……” 两人双臂紧紧挽紧,接着同到极乐之颠,屋内一时春意渐浓,犹如琼瑶仙境,美不胜收。 沈灏已是泄在了萧方体内,而萧方身体此时虚弱,已然晕了过去,沈灏将其搂在怀中,轻柔放在床榻上,又取了湿巾,温柔擦拭,眼神之内情深无住,让人动容。 待萧方沉沉睡去,沈灏才站起来,穿好衣物,掏出那放着子蛊的盒子,微微皱了皱眉,又瞧了瞧躺在榻上的萧方。 夜色渐深,铜壶滴漏也有半盏,约莫过去了两三个时辰。 只听他轻叹一声,一撩衣襟,转身飞出窗去。 外面天色已然深沉,算算时辰,再过些许时候便是寅时,那八方铜鼎流光四溢,七大恨即将出鼎。 沈灏眉头紧皱,却毫不犹豫的掠了过去。 萧方,莫要怪我。 第68章 发雪衣血 眼见那八方铜鼎越来越近,塔顶似乎触手可及,空中突然有人飞出来,招式凌厉,二人在空中急速过招,接着瞬间分开,沈灏转身已落在塔基,那人却飞身稳稳踮足于塔尖。 沈灏落地之时仰头去看。 塔尖之人一袭黑衣,面容沉静,正是萧艳阳。 沈灏来之前便已听说过此人,亦料到定会与其硬战一场,并不惊慌,缓缓站起,却不曾拔剑。 “前辈,还望行个方便。” “关乎我儿性命,这个方便,行不得。”萧艳阳肃穆道。 沈灏道:“既然如此,便得罪了。” 萧艳阳拍拍鼎身,道:“这‘九重天’岂是那么好闯。” 沈灏再不说话,身如灵雀,已剑影般攻了上去,萧艳阳却不客气,早掏出“砍马金刀”抵挡,一时漫天只剩下黑白双色人影,瞬时已斗了百余回合。 萧艳阳本就是军中主帅,擅长带兵,武艺虽强,却抵不过“术业有专攻”,故而并不比沈灏胜了几分。 忽听钟声传来。 沈灏一惊。 寅时到了。 只听自天边传来一声钟响,接着又是一声,然后一声接着一声,声声急促,那叫做“九重天”的八方铜鼎,周身弥漫出一种七彩奇光,倒如同他之前所服类似。 沈灏知道这时辰耽误不得,若再耽误了,五百年内怕是没人能再凑齐“七大恨”,心头已隐隐着急。 “前辈,还请让开!”沈灏道。 萧艳阳却寸步不移。 沈灏瞬间被逼退几步,转身落在雪中。 他抬头正要再冲上去,却整个人立在那处,动弹不得。 萧方不知道何时,已站在那院子里,贴着朱红围墙站着,身后乃是朦胧的朝阳,在一片红光之中,他安静站立,双手垂下,整个人在猩红色的深服之中,隐匿不见。 眼神不悲不喜,只平静的看着他。 动也不动。 发雪色。 衣血色。 萧方仿佛要与那血红色的色彩融为一体,不存在于这人世之间。 沈灏看着萧方。 萧方亦瞧着沈灏。 接着只听一阵嗡鸣,一抹金色已从塔尖飞了过来,那是萧艳阳的砍马金刀,在朝阳中流光溢彩,几乎盖过了七彩铜鼎。 转瞬间,萧艳阳已出现在了沈灏眼前。 天下有几样东西,很难见到,若见到便已是穷途末路。 沈灏看着萧方,拔剑。 惊鸿一瞥,却又万古悠悠。 没人看清楚,他的剑是怎么出鞘,亦没有人看到他的剑如何出招。 那仿佛是寒冬中的一抹冷雪,被北风温柔卷起,却又冷厉如冰峰,它从苍穹之上飞落,柔弱仿佛无力,却内有无尽乾坤,将一切锐利的杀气都温柔包裹,缠绵至深。 砍马金刀。 断。 萧艳阳飞身落在了“九重天”下。 他神色依旧,看看沈灏,垂首去瞧自己手中的残刀,眼神微微柔和,最后轻叹一声,将那半截残刀扔在雪里。 就在此时,大地震动,几不能站立。 沈灏瞬间意识到,七大恨出鼎了。 只听“轰隆”一声,“九重天”倒,上面的鼎坍塌出一个大洞。 沈灏一个飞身就往那处而去。 萧艳阳皱眉跟上。 一流光溢彩之物从那洞里飞了出来。 正是“七大恨”! 沈灏逼退萧艳阳,已将那物紧紧捏在手中。 “沈灏!” 萧方突然厉声唤他的名字。 沈灏回头瞧他,萧艳阳忽而上来,沈灏一时不察,竟然被他得手,将那七大恨夺走。 萧艳阳便带着那七大恨回到萧方身旁。 沈灏见七大恨已落入萧艳阳手里,也不去争,只道:“萧方,你果然还是防备着我。” 萧方忽然笑了:“你来这阴间,对我百般呵护,为了七大恨,我怎能不防。” 沈灏已落到他的身旁:“为了七大恨,亦是为了你。” 萧方嗤笑:“可笑。” 沈灏又道:“方方,我对你所说的,皆是真心。” 萧方看他:“盟主对我,自是真心一片。我对盟主也是真心一片。”他轻轻叹气,“只是你我总有许多事情,比那片真心更要命。你心计深沉,我阴谋算计,到最后,终归是你信不得我,我亦防备着你。” 他身形一晃,脸色已苍白,以袖掩唇,轻轻咳嗽一声,血渍竟已上衣袍。 萧方抬首挑眉笑道:“你瞧我,已是强弩之末,若无这七大恨,必死。我原本以为,你这次定已有了悔悟,却没料得,你竟甜言蜜语哄骗我,不惜偷了这七大恨。在你心里,我的命……竟还没这七大恨重要!” 沈灏一时语塞。 萧方看他这副模样,心头更是痛的似被人捏在一处,连那心尖都在颤抖。轻轻皱眉,萧方忽然又笑了:“我与你刚在床第作乐之时,便让小花告诉了阿爹。没料想你竟真的做了。哈哈……”他素来是开心时笑,难过时亦笑,越是难过越笑的高兴。说到这处,已觉得世上没什么事情更让他心痛,便开怀大笑。 刚笑出声来,眼眶一热,湿润晶莹的液体便顺着眼角滑落。 他怔了怔。 遂泪如雨下,笑道:“原来,天下第一恶的毒尊亦有泪。” 第69章 行尸走肉 萧方此时应是伤心到了极致。 沈灏瞧着他,只知道自己之前所想,愈发清晰起来,他对萧方的情谊,乃是真心实意。便是再见不得此人离开身侧一刻。 过了片刻,萧方拭泪,对萧艳阳道:“阿爹,罢了,便如此吧。”说完这句,仿佛有什么被他放下。 萧艳阳见他这般,知道劝他不住,心中不忍,将那“七大恨”交与他手,道:“你大了,我劝不得。” 萧方脸色苍白,勉强笑道:“这许多年,最后也能让阿爹为我说这么一句关心话,也算是我的修为了。” 萧艳阳点头,飞身离去,竟是往谷外而去,似是一去不回头一般。 一时间这“九重天”的院落中只剩下毒尊与盟主对峙。 萧方摊开手掌,那“七大恨”漂浮在掌心上方半寸,流光溢彩,不似人间之物,他武功尽失,身体孱弱,更受了心伤,已是勉强支撑自己不强行倒下。然而萧艳阳已离去,江小花与何独舞亦不再周遭。萧方却并不怕沈灏将七大恨抢走一般,怔怔看着那物。 沈灏隐隐觉得有些怪异,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萧方悠悠开口。 “七大恨……七大恨……”他喃喃道,然后抬眼看沈灏,瞧见他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失笑:“盟主大人,怎得如此肃穆?” “……方方。” “我本无父母。”萧方打断了沈灏的话,“亦无兄妹,乃是萧艳阳从北疆战场上捡回来的娃娃。他一生追随先帝赵雍,不曾娶妻生子,于是便认了我做他的儿子。他捡我的时候,以为我已有六七岁,日子久了,才发现我不过两三岁,只是比别的孩子长得快一些,请了无数名医为我诊断,最后才知道,我得了一种奇病。得了这个病的人,别人的一日,要当作十日来活。”说到这里萧方一笑:“便是早衰症。” “这病来的奇特,又因我是个弃儿,便是在萧家也几乎没人敢与我亲近一步。阿爹常年征战不归,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先帝身上,我那时便寂寞的要死。”萧方叹气,“你可知道那种感觉,本就是将死之人,竟还得不到一丝关怀呵护。那真真是比死亡还要恐惧的感觉。 “后来病情恶化,我心知自己或许活不过十五岁,便偷偷溜出京城,花了整年的时间游历大江南北。见过的、没见过的,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都统统尝试了一次……” “你可曾到过蜀中?”沈灏突然问。 萧方点头:“自然去过。我怕冷,蜀中冬日暖和。” 沈灏点头。心知自己梦里那个少年果然便是萧方,他既不记得,自己不提也罢。 萧方继续道:“父亲后来需得我时,我本已是快死。他却给了我一块黄泉玉。待我接着那黄泉玉悠悠转醒,只觉得自己真的去阴间游历了一遭。那时,我便觉得这每一日都是偷来的,活的一日便异常幸福。也因此,我再不想死,我要活,我要活的肆意妄为,不留遗憾,亦要活的长长久久,比任何人都要长久。所以……我才寻这‘七大恨’。” 说到此处,萧方笑了:“我真个觉得自己好本事。这七大恨,几百年来,诸人求不得。我却一年之内得两回。只是你看,这两次,没有一次让我活得更好。每得一次,便失去更多。每得一次,便往黄泉路上多行一步。七大恨……七大恨……盟主,你说世上,有多少求不得之恨,又有多少求得了也恨?” 萧方抬起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凝视着他。 就恰似第一次听得毒尊的大名。第一次在“灏然居”见到他。第一次微微垂首从仆从掀开的半帘的门里走,跨过门槛时抬头一看——那双丹凤眼便风情万种的瞅着他,那眼神跟蜜似的,“嗖”的一声就钻入他的心窝,浓甜的再化不开。 恰如此时。 “若是主子,您选哪个?”萧方笑问。 沈灏紧紧盯着他:“我自然要先得,得了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的。” 萧方早料到他是这番答案,只因面前这位,表面一副正义大侠的模样,内里却霸道阴冷,彻头彻尾的独占欲旺盛。 “我与主子不一样。”萧方道,“我宁愿求不得。“ 说完此话,萧方缓缓抬手,浑不在意的将“七大恨”一抛。 那天下奇药,便稳稳地落入了沈灏怀里。 沈灏的心思终于乱了,他沉声问:“为何?你连命都不要了么?” 萧方释然一笑:“有些东西,得不到至少还有个念想,不然……便连念想都没了,活着,犹如行尸走肉,还有个什么意思?” “你——” “屋漏物寡,萧方招待不周,还请盟主离去。”说完此话,萧方脸色已是冷若冰霜,拂袖转身,竟是不欲再见他的意思。 沈灏皱了眉道:“你不想再见我?” “是。” 第70章 陡生变故 “没了七大恨,你会死。”沈灏道。 “我知道。”萧方笑答,“可是已足够了。你看,我早就同父亲说好,若你真骗了我去抢七大恨,我便再不与你纠缠,今日我连小花和独舞都支走……只是没想到这话真的应验。” “……”沈灏刚要再说什么。 萧方已叹了口气,露出倦倦的笑:“也许命中注定,我便求不得吧。反正日子也都是偷来的,三十年活下来,也有九千个日夜,一百二十个春秋,还有什么不满足。便这样吧。” 说话此话,萧方毫不留恋,转身竟已要离开。 沈灏站在那里。 他想了一千零一种可能,萧方也许会争也许会闹也许会耍些阴谋诡计,不择手段再争了回去。他都能一一应对。 却决没想过萧方竟选了最不像他的风格的路。 沈灏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处,沉声道:”你连我为何要来夺这七大恨都不过问?““问了有什么意思?”萧方边走边道,只觉得心境前所未有的开阔,他分明已是要死之人,却如此开心快乐,是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这时,便听见沈灏的声音传过来:“你要走,亦要问过我的意思。” 空中突然光芒一瞬,只听见“嗡”的一声响。 萧方转头去看。 便见那七大恨在半空悬浮,沈灏正打开之前装过“子母金蛊”的那只铜匣子出来。 “你——”萧方直觉不好。 沈灏已将那盒子打开,一团金色之物一下子跃了出来,竟是之前自己挖心岂之的子蛊。 “沈灏,你要干什么?”萧方震惊在旁处,“你疯了吗?!这两样乃是相斥之物!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么?”沈灏板着脸道。 那子蛊被他罡气环绕,亦飞入空中,与七大恨并列而置,盟主左手控制子蛊,右手牵绕七大恨,二者愈来愈近。那子蛊仿佛知道大难临头,在罡气中急速飞来撞去,“嗡嗡”叫做一片。连沈灏体内的母蛊都感知道了危机,在沈灏体内不停颤抖,让他觉得心口窒息。沈灏不为所动,咬牙继续将二者往一处凑去。 “不!沈灏!你竟打算将两者融合?你不要命了么?”萧方急道。 沈灏并不答话,表情肃穆的瞧着空中之物。 这两者本都是世间奇物。 一个是万蛊之蛊。 一个是药中圣药。 都已是有了灵性的东西,互相自然是相斥,又怎可能凑在一起,天下又有谁会想破脑子,要把它们二者混为一处? 只有沈灏,体内有子母金蛊之母蛊,又得了半副七大恨之神功。既不会被子蛊反噬,又能抗的住七大恨的威力。 故而只有沈灏,亦只有沈灏。 两者缓缓贴近,只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之声,本来空无一物的半空,竟然发出了霹雳般的火花。空气陡然凝固,接着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之中,天地皆为震动。那旋转飞沙,围绕沈灏急速转动,仿佛要将他连根拔起,飞入九霄。 沈灏双臂只觉得剧痛,似要断裂,咬牙发狠,将浑身罡气悉数放出,大吼一声! “啊啊啊啊——!!” 那空中二者一下子冲破禁制,一下贴在一处。 只听见晴天霹雳,震耳欲聋,光芒一瞬自那一点猛然笼罩大地,白光一下子倾吞万物。那铜鼎竟被整个掀翻,萧方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出去,撞上围墙,接着被反弹滚倒在地,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躺在地上,萧方急促喘息。 过了一会儿,他才茫然爬起来,急道:“沈灏!沈灏!” 耳边嗡鸣。 眼暂不可视物。 此时又无内力。 萧方只能茫然往前,边摸索边道:“沈灏,你还活着吗?” 周围只有淅淅沥沥的泥土落地的声音。 沙沙的雪花飘落的声音。 亦还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萧方恨极,咬牙骂道:“那七大恨是多么厉害的东西。你当它是小孩的玩意儿?现在倒好,死了吧?早知道便不给你,我自己留着,活着瞧你的死态,看你多狼狈。” 脚底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萧方“唉哟”痛了一声,气得差点落泪,抖着声音继续骂道:“待我一会儿能瞧见东西了,我便去找你的尸体,哪怕只留下半边,本尊也要撕了你的裤子,强、奸尸体!”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轻笑。 接着一只手紧紧拽住他的手腕,顿时将萧方扯入一个强壮的怀抱。 “要强、奸我?萧方,你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 一样东西便从他的手腕,一下子钻了进来。 萧方顿时变色。 那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那种蚀骨的剧痛,他曾经历过一次。 他曾为了哄骗沈灏信任,曾将那子蛊植入自己的身体——如现在一模一样! 第71章 天地注定 萧方已怒气勃发。 一掌便挥了出去。 那本乃是下意识的举动,没料得沈灏竟避不开,但听见一声闷哼,沈灏已松开他的手,倒退几步。 萧方一怔。 体内除了子蛊,竟还有其他什么存在。 沿着经脉舒缓而行…… 那乃是久违了的内力。 “沈灏,你做了什么?”萧方问,突然想起刚刚沈灏将两件东西凑往一处,更是惊异不已,“沈灏,你竟将七大恨放在了子母金蛊里,你、你疯了吗?” 对面的沈灏半晌没有回答。过了一刻才听见他踉跄的脚步走过来,又抓着他,手臂已贴上他的胸膛。一股内力便从沈灏手心灌入萧方奇穴。这是才听得沈灏平静如常的声音:“七大恨已随着子蛊进入你的身体,你莫要动,待我以内力催发药性。治好了你的病。” 一股暖流,从胸前缓缓蔓延到四肢,周身被病噩所缠绕的沉重感抽丝般渐渐离去。 “你既然要救我,为何废如此多周折?”萧方问。 沈灏手里的内力依旧平稳递入他的身体,他不急不缓道:“聪明如你,怎么想不到?现如今子蛊与七大恨同在你的体内,若要治病,便要催发七大恨的药性,那子蛊亦从此不只在一处栖息。它会在你的体内各处,分散于七大恨能到达的肉体血脉,连骨骼和发稍都不会放过。从今以后,那子蛊便与你同生共灭,纵你有惊天之能,也再取不出。” 这番话,娓娓道来,虽有暖流在体内绕周天,萧方也还是觉得冷的彻骨,连指尖都气得微微发抖。 视觉慢慢恢复,沈灏那张面孔在眼前出现,嘴角还有一缕血迹。 萧方知道是拜自己刚刚那一掌所赐。 他此时已怒气冲天,恨不得再补上一掌,把此人一掌劈死最最值得。 那七大恨在毒尊体内流淌,沈灏用尽全身真气,只为让其能够抵达每一场角落,母蛊在他体内亦柔缓蠕动,似乎亦十分欢喜。七大恨为子母金蛊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奇效,沈灏闭起眼,仿佛就能感受萧方的呼吸,亦能感知他的欢乐悲喜。 都说子蛊乃是向母蛊臣服。 可究竟是谁被谁所降服,何人能说得清楚? 收掌的时候。 萧方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沈灏抿嘴而笑:“萧方,我说我是真心,你并不相信。就算你信了,以后也一定不会与我在一起。因为你本就走了妖魔之路,谁能拦得住你。你是魔教毒尊,我是武林盟主,你说的再多也罢,做的再多也罢,到最后,我也无法对你放心。” “这本就是事实。” 沈灏抬手抚摸他的脸庞,眼神幽幽,仿佛世上最痴情的情人:“正因如此,我偏偏要将你留在身边,与我捆在一处。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得我。” 这番话出口,竟已是偏执霸道到了极点。 萧方瞅着他半天,突然展颜一笑:“好呀。” 那笑靥明媚,直耀花了沈灏的眼。 接着萧方忽然一拳就揍了过去,沈灏感觉胸口一震剧痛,整个人便飞了起来,但听“轰隆”一声巨响。沈灏竟被力道打穿了围墙,倒在一片瓦砾之中。 萧方挑眉,往那瓦砾处走去,边走边脱外套,待行到跟前,已只剩下窄袖里衫。 待沈灏一身尘土从瓦砾之中站起来,萧方便狠狠笑道:“哎哟,我说主子,您这副狼狈模样还真是精彩。”接着脸色一沉,冷冰冰道,“只是小的没心思与您打理,倒让小的再帮您弄得更狼狈一些如何?” 不等沈灏答话,他一个箭步而上,又是一拳揍了过去。 沈灏刚已是用尽内力。 萧方却是刚刚得到七大恨的神功。 一时之间,沈灏竟然无力还手,只能勉强抵挡。 萧方那双厉鬼般的双手暴露在阳光之下,恨不得将沈灏掏心挖肺一般,招招狠厉。可沈灏却不知道为何,只觉得瞧见这双手,竟无比的喜爱。 难道这便是爱屋及乌? 沈灏略微一走神。 萧方的身影便犹如鬼魅似的闪现,接着凌空一脚,将沈灏从半空拦腰踹了下去。 “轰隆——!” 巨大的回声在山间来回荡漾。 何独舞与江小花二人站在阴间谷口,面面相觑。 “这是怎了?” “不知道。” “谁和谁在打?” “……不知道。” “会出人命吗?” “……” “要不要进去看看?” 何独舞不耐烦的看看江小花,干脆闭口。 江小花才不理他,在谷口焦急的转了两圈,最后一跺脚,叹气道:“罢了!夫妻吵架床尾合!不管了!” 阴间谷内。 亭台楼阁被二人无比强大的破坏力摧毁的只剩残害。 如此来去,已有半个多时辰。 从开始的尚且有招有式,打到最后气喘吁吁犹如泼皮无赖般撕扯,扭打。 两人皆浑身污泥,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打到最后,沈灏一个反扑,将萧方死死压在身下,手似铁钳,萧方竟动弹不得。 “沈灏,你这个卑鄙小人!”萧方边喘气边咬牙切齿,“你竟然留了内力。” 沈灏笑了:“被冷血魔头骂做卑鄙小人,还真是有趣。” 萧方仰头,张口便要去咬。 第一次被沈灏躲过。 第二次刚张开嘴,便被沈灏嘴对嘴堵住,肆意亲吻。 “唔……” 那个吻谨慎又贪婪,苦的发涩,涩的胆怯,却又带着点甜。 仿佛几生几世也不亲不够,也吻不够。 本互相压制的手臂,不知何时收了力道,紧紧搂在一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两人在雪地里打滚,沾了一身泥泞,竟都有些情不自禁。 沈灏支起身,温柔瞅着萧方,拇指擦去他脸上一点雪,道:“萧方,认了吧。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注定。” 第72章 尾声 萧方看他。 许久之后,展颜一笑:“好。” 沈灏大喜,正要开口,萧方又道:“但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 萧方推开他,站起来之后,看看沈灏,笑道:“我还要再与你约定三年。” “什么意思?” “从今日起,你还是我的主子。只是从今日起,我萧方再不为主子您的名声做什么奋斗。”萧方道,“我要把你武林盟主的名声弄得又脏又臭,人人喊打。让你三年之后身败名裂。你可以愿意?” 沈灏笑了:“我以为你要做什么。便是这个?之前种种,乃是我欠你的,如今便让你一并讨回去了又有什么关系。” 萧方见他答应,抿嘴微笑,行后两步,一撩衣襟,便跪了下去,笑盈盈叩首道:“主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那人在沈灏面前亭亭玉立,却又一副谄媚模样,一脸不明含义的邪笑,犹如一条最狡猾的蛇,一如第一次见到之时,言语之间充满诱惑,仿佛唾手可得。 世间世俗陋习在他眼里不过粪土,一切禁律条法对他都是笑话。 三年契约,亦不过是萧方的有趣游戏。只是倘若毒尊想玩,他这个武林盟主,自然要奉陪到底。 沈灏不等他叩首,已扶住了他,道:“方方,我等着你这做奴才的把主子的名誉败坏的一干二净。” 然后已暧昧的亲吻他,问:“便从这一刻开始如何?” 萧方斜翘着他那双丹凤眼,泪痣闪闪,笑答:“好呀。” 之后再不多言语。 大雪掩盖了一帘春色。 ———— 三年后,灏然居。 “武林大会改期?”唐刻瞧着手里的那封请柬。 “是。”下首躬身而立,身着大红深服,低眉顺目的,不是毒尊萧方又是何人。 “为何改期?”唐刻道,“这消息为何又是你来发布?” 只见萧方柔声细语的解释:“唐师爷有所不知,主子前几日曾与小的说过,这武林大会因了芮家堡堡主第一次与会,故而甚为重要。如今芮家堡在火海中毁于一旦,芮铭生死不明,自然是要往后拖一拖、等一等的。” 唐刻瞥了一眼在一旁看书仿佛置身事外的沈灏,皱眉道:“真有此事?那你是如何说服玄惕大师改期的。” “哦。”萧方那是那副恭恭敬敬标准奴才相,“这个简单,我打断了玄慈大师的腿,毒瞎了他座下三个徒弟,又偷了三四本少林秘籍。玄惕大师自然赶不及的给各方侠士下了延期信。” “……什么?!”唐刻失声,怒道,“你简直丧心病狂。” 萧方抬头挑眉,道:“三年前武林诸位要我性命的时候。就不是丧心病狂了?”接着又柔声道:“哎呀,师爷,小的没有挖了玄惕的心,只打断了他宝贝师弟的双腿,已是仁心仁性了。主子……您说是不是?”接着谄媚转问沈灏。 那懒洋洋靠在窗栏处看书的沈灏,这才慢吞吞的抬眼,点头一笑:“的确。你已是收敛许多了。” 唐刻瞧瞧沈灏,又瞧瞧一脸春色,含情脉脉的萧方。 整个人都崩溃的。 把请柬往地上一扔,跳脚怒道:“以后这军师让何独舞来当!老子不干了!”接着转身摔门而去。 江小花在屋外房檐上听到此话,困惑问身边的何独舞:“无量教毒尊暗卫去做武林盟主的军师。唐师爷的脑子是不是气傻了?” 何独舞呵呵笑了起来。 也不说话。 屋内传来低低的呻吟求饶之声。 “哎呀!”江小花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便赶紧捂住眼,“光天化日。斯文败坏。” 沈灏的剑与萧方的手,乃是天底下很难见到的东西,倘若见到也就离死不远,因为但凡见过这些的人,活下来的极少。 若有一日,沈灏的剑遇见了萧方的手,会是什么场景? 若有一日,武林盟主遇见了无量毒尊,会有什么结果? 原来林林总总,到最后不过八个大字。 光天化日。 斯文败坏。 ——正文完—— 第73章 后记 从第一章开始追文的各位,对不起,你们辛苦了。 从中途开始追文的各位,对不起,你们辛苦了。 给这个文配图的各位,对不起,你们辛苦了。 去年12-8号开始写萧方。竟然用了13个月的时间。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也有平坑的一天。 中途无数次的卡文,停更。 极大的挑战了各位的耐性。也挑战了我的毅力。 以前准备了很多想说的话,到最后只有一句:真的对不住各位追文的。 此书已在架空过稿,今年4、5月左右不出意外会安排出版。 出版内容我会增加一些番外,也许会有漫画。 如果大家喜欢萧方,可以支持。 明天出去有事儿,后天也许会更新番外,视情况而言。 最后的最后,谢谢大家陪我至今。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想要看长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