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鬼(纵欲而死的鬼?) 第一章(上) 内容简介: 该死,这只鬼如果敢对他的吻上瘾,他就、他就——该死的,反正他不会放过他的! 身为破庙里的枉死色鬼,归明喻却被雪崩从栖息地(?)冲到山下,竟一路就冲进了人家的卧房—— 「寂寞难耐」的他,好不容易碰到个大活人, 无论他如何的「秀色可餐」、「嗯嗯啊啊」,对方却是始终坐怀不乱。 被鬼缠身的龙天鸣很想知道,他这样算不算养了一只宠物呢? 不仅要供对方三餐,还要替他递、草、纸! 谁能告诉他,为什麽鬼也会拉肚子? 而且还定期发情!莫非是在雪山上待久了,连鬼也变异了? 归明喻:纵欲、纵欲也是很辛苦的……(汗) 「那本破东西有什麽好看,你看我好了,我可以绕个圈,再打结——啊噢!我的腰!」 某只强迫自己做出高难度扭曲动作的鬼瞬间跌下地。 ……鬼也会扭到腰麽? 不经意瞥到那只鬼单手扶腰趴在地上呻吟的模样, 龙天鸣的嘴角瞬间抽搐了下,旋即将视线移回帐册。 「我的腰,唔嗯,痛——噢,哈啊……」 楔子   据说,枉死之人入不得地府,只能在枉死之处不断循环死时的经历,直到有人接替他们。   就如吊死鬼必须不停的重复吊死过程,溺死鬼也必须每日重复溺死的经历,直到他们找到下一个替死鬼为止。   那麽,如果是纵欲而死的鬼呢…… 一   塞外,腾龙堡。   晶莹剔透的雪花自天空飘落,伴随著呜咽的风声,打在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   今年的风雪来得尤为早,白露时节,便下起了大雪。虽然塞外苦寒,但如此早的降雪却也罕见。   自从月前一场雪崩掩埋了大半腾龙堡之後,堡中众人便暂时迁居至周围民居,倒也帮著周围百姓提前做好了过冬的准备。因此这场大雪并未造成多大损害。   只是……腾龙堡虽可说毗邻雪山,但实际距雪山有百里之遥,外人远望会有腾龙堡背靠雪山而建的错觉,却是不该受雪崩所影响。   这一切,都该怪堡主的弟弟──龙天逸在一个月前带回的那名男子,或者,该叫道士。   「啊嚏──」坐在自己房中,却因回想起半个月前那场灾难而浑身恶寒的腾龙堡现任堡主龙天鸣,不由掰断了手中的笔杆。   该死的天逸,半年不回家一趟,一回来就带了个灾星。美其名曰除妖,却弄得雪山崩塌,还掩埋了他大半的腾龙堡。还不及骂他,那小子就带著那道士消失无踪,把这边当客栈了?还是砸坏了不用赔的那种?   「啊嚏──」又是一个喷嚏,龙天鸣低咒一声。腾龙堡的重建工程到现在才进行到一半,就碍於这场风雪不得不暂时停止,堡主诸人大部分都去附近民户借住,但身为堡主的他必须留守在这里。   但是,自从那场雪崩後,不知为何他经常会感到浑身发寒。以自己的功力来说,现在虽然天寒,但也不至於如此,更何况屋内还燃了暖炉,更不该……   莫非是那臭道士对他的房间动了手脚?没有道理啊──因为堡中的重建工程,这些日子他几乎睡遍了腾龙堡四方的房间。   「啊嚏──」再一个喷嚏,龙天鸣彻底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体质变弱。   「唔、嗯哪──」   细细的呻吟突然传来,龙天鸣猛然回头──「谁?」   身後却空无一人。   难道身体变弱之後,耳朵也出现了幻听?一定是被天逸那小子气的。该死,看来明天要请大夫来一趟了。   烦躁的捏了捏眉心,龙天鸣将注意力转回手上的账本,正待仔细核对,那细细的呻吟又在身後响起。   「该死的!」   猛然将账本摔回桌上,龙天鸣决定先去睡一觉,再看下去说不定连幻觉都会出现。   谁知躺在床上之後,断断续续的呻吟非但没有消失,似乎还变得更加清晰了。   ──该死,到底要怎麽样这声音才能消失!   龙天鸣蓦地从床上坐起,倏地,嘴唇似乎碰上了什麽东西,冷冰冰的让他浑身一凛。接著,一个重量猛然砸到身上,将他砸回了床上。   「……」   突地和人四目相接,龙天鸣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呃……啊!碰到了!碰到了!」   近在咫尺的眼睛蓦地拉远,一张清秀的小脸映入眼帘,接著是纤细的脖颈,再来是敞开单衣间露出的单薄胸膛和纤细腰身──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此刻正坐在他的腰间。   这、这是怎麽回事……   「天呐,我碰到了、碰到了──」少年不可置信般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龙天鸣,接著,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嘴唇──热的耶。   好凉。龙天鸣为唇上冰凉的触感皱起了眉头。这是怎麽回事,一个少年突然在自己床上冒出来?   「太好了!」少年兀自兴奋著,在发现龙天鸣的嘴唇是温热的之後,整个人突然贴上他的胸膛。   ──好冰!简直像一块冰贴过来。龙天鸣打了个寒颤──「啊嚏──」   等等,这个感觉好熟悉,难道……   想起那阵诡异的呻吟,龙天鸣一把推开身上的少年。   「你是谁!怎麽会在这里?」   「我、我……」似乎有些眷恋龙天鸣的体温,少年还想再偎过去,却被龙天鸣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怯生生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好温暖的感觉耶。姐姐们是怎麽说的来著?这种时候该怎麽做……   眨了眨眼,少年的嘴角抽了抽,努力做出微笑的动作:「官人,夜寒露重,奴家但求一宿贪欢,望官人怜惜。」伴著那略嫌扭曲的笑容,眼睛还抽搐般用力朝龙天鸣猛眨。   「……你是、男人……」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你是怎麽进来的,什麽身分?」   ……对哦,他是男人,怪不得姐姐们传授的法子不管用。少年瘪瘪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我是……鬼……」   「鬼?」怪不得凉得像块冰,龙天鸣皱眉,再次将想贴上来的少年推开,「这些天,一直是你在盯著我?」   「没、没……啊──」少年嗫嚅著,却在接收到冰冻视线的时候,抱住头缩在床角,「我、我不是故意的──」   「嗯?」   「我、我以前死在雪山上的破庙里,枉死的鬼不能离开原处。可是、可是不久前破庙突然塌了,我跟著雪一起被冲到这里,所以我……所以我也跟著一起被冲过来了。」好可怕的眼神哦,少年在心里尖叫。   回想起当时突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自己傻眼了很久,但发现这边能够见到人的时候心里是多麽的狂喜。不像在雪山上,只有他自己在破庙里,偶尔碰上的也只是路过的孤魂野鬼。   不过、不过这个人的眼神太可怕了,他、他可不可以暂时躲回破庙呐?   继续往床角里缩了缩,少年垂下了头,继续说道:「不知怎麽的,就、就、就……」   「就什麽?」   「就只能跟在你身边离不开你周身三尺的范围。」一口气说完,少年干脆把眼睛一闭、头一伸、一副等死状。   「你是鬼?那怎麽我能碰到你?」皱著眉头看著床角的少年,一副伸长了脖子的待宰样,龙天鸣用手点了点他的脖颈──果然没有脉搏。   但是,鬼一般是不能为人所看见,更不会被触摸到的吧,怎麽这只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他以他前二十八年的经历担保,自己绝对没有阴阳眼!   「我我我、我也不清楚。就刚刚、刚刚……不小心碰到,然後就……」   少年打了个哆嗦,被从脖颈上传来的那点温度吸引,悄悄张开眼睛,装作不经意的用眼角余光瞥著龙天鸣──呜,好暖和,他好想扑上去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人的体温了。但是,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   「不小心碰到?碰到哪里?」如果他是跟著雪崩一起过来的,那这半个月他是看不到这只鬼的,怎麽今天会突然就现形了。   「碰到、碰到……」少年似乎想到什麽事情,脸颊微微发红,头垂得更低了。   「碰到哪里?」   「碰到嘴……唇了。」   少年的声音细如蚊蚋,龙天鸣几乎要将耳朵贴过去才能听到。   碰到嘴唇?是因为……吸到阳气了吗?猛然想起那个毁掉他大半腾龙堡的道士似乎曾经说过,活人的阳气对鬼魅魍魉来说称得上大补,但凡吸食活人精气的鬼怪修行皆可一日千里,但相应的,天理昭彰,这种鬼怪也难得善终。   就不知道弄得雪山崩塌的那人,会不会得到什麽报应。   看来这只鬼是无意间吸到他的阳气才能现形,过两天阳气耗光自然就看不见了。眼不见为净,到时就可以当作他不存在了。   心中做下决定,龙天鸣靠近少年,决定现将这只鬼从床上揪下来再说。只是碰到嘴唇而已,相信那点阳气也撑不了多久。   谁知,伸出的手还未碰到少年,那熟悉的呻吟声便又在耳畔响起。   「唔、嗯哪──」   伴随著细细的呻吟声,刚刚还怯懦得不敢看他的少年抬起头来,细腻的额头似乎挂上了汗珠,纤细的身体也不自觉的扭动著。与此同时,那对乌黑的眼睛似乎发出晶亮的光芒,直直盯著他,就像是……饿极了的狗盯上盘中肉的模样。   龙天鸣甩了甩头,肯定是错觉。   「呃,其实,像我这样子的枉死鬼、嗯……」从鼻子中发出软软的闷哼,少年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不但不能离开身亡之地,而且、而且还会不停重复死时的事情……」   死时的事情?   「你该不会是上吊死的吧?」现在要他帮忙找绳子给他?龙天鸣皱眉,他可没兴趣把人挂上房梁,就算是一只鬼也没兴趣。   「不、不是……」少年眉头紧蹙,双手握住衣襟,原本就松散的衣襟不但没有合在一起,反而在他一握之下更像两边敞开,连纤细的肩膀也裸露在外。   「我、我是……嗯!我是纵欲而死,啊啊──来不及了──」   少年的胸膛大力起伏著,似乎绷紧到了极限的弦突然断开,说出这句话後,整个人的神态完全改变,诱人的红晕爬了满脸,微微晕红的眼角带著一种天真的魅惑瞥向龙天鸣,颤抖著的双手顺势爬上他的肩膀。   ……纵欲而死……   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这麽个死因……难道碰上了豔鬼?等等──龙天鸣攥住少年手腕,「你是想,找我做替死鬼?」枉死的鬼要寻得替死鬼才能超生,难道这个鬼找上了他?   「不、不是……」少年打了个哆嗦,直觉如果不解释清楚自己的下场会很凄惨。   「纵欲、纵欲也是很辛苦的,那个破庙里除了我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去哪里找纵欲的对象?每次都要自己弄,搔不到痒处不说,还偏偏必须得……嗯、呃,所以、所以,我就想找你帮帮忙,真的,一点小忙而已,呵、呵呵──」   「我对和来历不明的人欢好没兴趣。」没理会少年尴尬的干笑,龙天鸣言简意赅。   耶?这个意思难道是说?少年眼睛猛地一亮,也不管双手还被别人攥住,尽量将身子凑向龙天鸣。   「小生姓归名明喻,死时年约十八岁,死因是纵欲过度,家住山间破庙。这样来历就清楚了吧,赶紧来──」   「抱歉。」龙天鸣推开这只自称归明喻的鬼,掀开尚有余温的被子盖到身上──「我──不、好、男、色!」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一章(下)   「呜──我好哀……怨……呀……哀怨……呀……哀怨……」   「堡主,咳,堡主?」   「哦,没事,接著往下说。」龙天鸣狠狠瞪了前方一眼,收回视线看向身前的管事,「这一季过冬的准备都完善了吧?」   「托堡主洪福,过冬准备尚算充裕。堡内青壮大多已移至附近民居中,所携物资足以过冬。只是这天气越见寒冽,堡中又人手不足,堡主是否暂时迁至堡外,待修缮完毕再……」   「──不必了。」龙天鸣截住管事未竟的话语,「这点寒冷还奈何不了我,身为堡主怎可因为区区天寒就迁出住处,更何况我这腾龙堡还没破烂到住不下去的程度!」说话间,不经意抬起的眼与面前「飘动」著的眼睛对了个正著,一阵熟悉的寒意袭来──   「啊嚏──」   不畏寒冷的腾龙堡主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堡、堡主──」管事也跟著打了个冷颤,「这、这──堡主要不再考虑看看迁出的事情……」   「不必──」龙天鸣猛吸口气,抑制住将眼前飘来飘去的某「人」拽下来踩的冲动。「既然确定了物资充足,便让大家安心过冬吧。左右不过三、四个月,养足了精神,待开了春,重建腾龙堡还有得他们忙。你也去准备准备吧──」   「是。」   管事一面在内心叹气,一面推开了房门。暗忖著堡主著实不易,为了支撑起腾龙堡主的颜面,即使伤风了,却还坚持著住在堡里。   眼见著管事满怀心事的走出门,龙天鸣这才回过头来,狠狠瞪著一直在房内来回飘动的「人」。这该死的家夥,从被他拒绝後就一直在屋里飘来飘去,还不时发出那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呻吟,让他浑身发寒。   「我、我好……啊,今天天气不错啊。」瞅著龙天鸣发黑的俊脸,归明喻识相的把「哀怨」二字咽了下去。   「你──」气急的挥出手,却穿过了归明喻的身躯,龙天鸣这才想起对方是鬼,根本碰触不到。该死的,等那臭道士再来,一定让他收了这只鬼!   「呀?碰不到。」归明喻眼前一亮,这是不是说他安全点了?   看著归明喻一脸惊喜的模样,龙天鸣怒极反笑,微微起身,唇对上了归明喻的位置。不消片刻,便感觉唇上冰凉的触感由虚到实,最後变成唇与唇的接触。   手掌一翻,攥住归明喻实体化的手腕,将他扯到眼前,龙天鸣勾起嘴角:「飘啊?嗯?怎麽不飘了?」   「呵、呵呵,不、不飘了……」归明喻干笑两声,悄悄活动了下手腕──呜,被抓得好紧。   「你不是很哀怨吗?怎麽不呻吟了?」   「没、没的事。」看著龙天鸣愈加逼近的视线,归明喻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儿那个发颤啊。「我、我心情舒畅,不哀怨了,一点也不哀怨。」   「哦?你心情舒畅?」   「嗯、嗯嗯──」似乎怕他不信,归明喻猛点著头。   「哈,真不巧,我的心情现在──很、不、舒、畅!」   攥著归明喻的手腕,将他甩上软榻,龙天鸣跟著压上去,将他困在两臂间。这只鬼鬼吼鬼叫飘来飘去惹得他非常火大。   「啊!」眼瞧著龙天鸣越逼越近,归明喻反射性的挣扎起来,奈何二人力气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再怎麽挣扎也脱不出龙天鸣的手臂,反而在扭动间,让两人肢体纠缠得更加紧密。   龙天鸣索性扣住他的腰,将挣扎不休的归明喻翻了个身,大掌按在他的腰背,制住了他所有的挣扎。   「啊呀──唔唔!」   归明喻还待挣扎,奈何被龙天鸣按在榻上,整个人就像翻了身的乌龟,怎麽动也是徒劳。   还不待他想出翻身的方法,臀上不轻不重的拍击便让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他他,这麽大一个人,哦,是鬼,竟然被、竟然被打屁股了……吗?   震惊之下,归明喻整个人都僵住了。   「啪、啪──」又是两下,龙天鸣很满意地发现这只鬼安静了下来。   只是……   「嗯嗯……」随著一声绵长的呻吟,掌下的臀竟然微微耸起,就著手掌蹭了两下。   「你──」龙天鸣瞪著自己的手掌,正确来说,应该是手掌下摇摆磨蹭的臀──他,在做什麽?   「唔嗯──」归明喻眯起眼,又蹭了蹭龙天鸣的手掌。很久没和人接触了,更何况是这种部位,实在是舒服得紧了,没动几下,他的身体理所当然的起了某些反应。   「你──」距离如此近,龙天鸣自然也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有些不可置信的将视线移向那悄悄起立的「某个部位」。   「啊!」猛然发现自己做了什麽事情,归明喻有些尴尬的停下了动作,瞅了瞅龙天鸣有发黑趋势的俊脸,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由垂下了头。   「……」看著底下那只鬼在自己手上蹭来蹭去,还宛然垂首,一副娇羞无限的模样,龙天鸣只觉一阵麻痒从两人接触的手掌开始蔓延,一粒粒的顺著胳膊一直爬到全身,真是、真是──太恶心了!   「哇啊!好痛──」   伴随著一阵凄厉的鬼叫,某只死於纵欲过度的鬼被扔下了软榻,不幸──臀部著地。               「呜呜呜、呜呜呜……好痛呜呜……」   一手扶著臀部,一手扶著桌沿,归明喻一瘸一拐的绕著龙天鸣挪动。呜,没想到身体变了实体,连痛觉都会跟著恢复,他可怜的屁股啊……   「好、好痛噢……」一边挪动,归明喻一边在心中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他不过是憋了太久忍不住嘛,他又、又用手在那边摸来摸去,他怎麽忍得住呐。   而且、而且他也没做什麽啊,只不过蹭了一下下而已,这人好小气哦。唔,屁股好痛……   「你!如果不打算飘来飘去就找个地方好好待著!这麽走来走去很吵!」拜他之赐,龙天鸣拿著账册快半个时辰了,却一页也没看进去。   「可是好痛哦。」   瘪瘪嘴,归明喻扶著桌子,再挪动一步。   「痛就不要在那边来回走!」看不过他磨磨蹭蹭的样子,龙天鸣索性撂下账册,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   「啊!痛啊啊──」受创的臀猛然压上硬实的木椅,归明喻惨叫出声,猛地弹起身来,眼角泛出水光。   龙天鸣皱眉,看著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从榻上拿了个软垫扔到木椅上,「这样可以了吧,坐下。」   「唔。」归明喻摸了摸软垫,确定它的确挺柔软,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见他乖乖坐下,龙天鸣重新拿起账册查看。   唉,好无聊哦。坐在软垫上,屁股不是那麽痛了,归明喻开始无聊,托著下巴左瞧右瞧,都没有什麽好玩的。   桌上燃著几根蜡烛,虽然勉强可以看清屋内摆设,但仍然不甚清晰。   天寒风大,几许冷风掠过,从窗户缝隙透进几丝寒意。烛光跟著摇动,拉长的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摆,在墙上晃动著。   唔,自己,没有影子。   看著龙天鸣拖长的影子,归明喻此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成了鬼,再也不会有影子。   在心中叹了口气,归明喻伸出手来,放在龙天鸣影子上方摇了摇。影子映上已经有了实体的手掌,蜿蜒著漫开。   嘻,好好玩。   归明喻将手掌穿插在影子中,玩得不亦乐乎。   在山间破庙度过漫长的岁月,除了偶有路过的孤魂野鬼,他都是独自度过,现在能有个影子给他玩,已经不错了。   烛光渐趋昏暗,龙天鸣起身点了根新蜡烛插上烛台。   注意到归明喻奇异的安静,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他晃动著手臂,在自己影子中穿插,手指摆成不同的动作,显然颇为自得其乐。   真是,怎麽像小孩子一样。   龙天鸣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坐回原处,拿起账册继续查看。   满室静谧合著昏黄的烛光铺洒在二人身上,居然增添了几许温馨的氛围。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二章(上) 二   热腾腾的烤羊肉铺在洁白的菜叶上,几丝翠绿的葱花漂在汤面上,一股诱人的肉香味混著蛋花汤的清香飘散开来,再配上刚出炉的白面馒头,整个房内似乎都充满了诱人的食物气息。   龙天鸣虽不是性好奢华,但身为一堡之主,吃食自是差不到哪里去。即使现在堡内人手大多移至民居过冬──这也是为何偌大个腾龙堡,却连小厮丫环都不常见的缘故──却还是留有厨娘专门为他准备三餐,每日按时送来。   此时正逢午饭时分,热腾腾的饭菜一送上来,龙天鸣还没拿起筷子,便听到身後一阵吸气(鬼也会吸气?),回头便看到归明喻盯著桌上的饭菜,努力咽著口水的模样。   「好香哦……」归明喻闭上眼睛,陶醉的耸动鼻子,「是饭菜欸,热腾腾的饭菜欸!」   「……你想吃?」   「──想!」猛地飘到龙天鸣面前,归明喻扯开大大的笑容,「我可以吃吗?」   「如果你想的话。」鬼也可以吃东西吗?看著那只鬼兴奋地飘上桌,龙天鸣忽然想起今早醒来,看到一只呼呼大睡的鬼飘在床边──不过既然鬼会睡觉,说不定也能够吃东西?   「太好了。」笑眯了眼,归明喻伸手抓向还冒著热气的烤羊肉,手掌很顺利的……穿过烤羊肉,透入桌面下。   「啊,不是实体没有办法碰到哦。」归明喻瘪瘪嘴,有些沮丧的收回手,转过头眼巴巴的看著龙天鸣,「不是实体没有办法碰到……」   「……」   「不是实体没有办法碰到呐……」飘啊飘的飘到龙天鸣眼前,归明喻重复一次,「碰不到呐……」   「知道了。」看著他渴求的模样,龙天鸣发现自己竟然不想拒绝,索性点了头,看著他满脸兴奋的飘来在自己唇上深吸一口,飘在半空的身体逐渐落地,然後立即扑上桌大快朵颐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吃烤羊肉的鬼,真是……   这麽说,他这样算不算养了一只鬼呢?               他受够了,为什麽他要站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找人收掉这只鬼的!瞪著面前茅厕的大门,龙天鸣恨恨的想著。   「唔!再给我……几张草纸……」   虚弱的声音自门後传来,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龙天鸣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将一迭草纸递到从门缝中悄悄探出的手上。   那只手立即收了回去,带著鼻音的道谢声随之响起。   谁能告诉他,为什麽鬼也会拉肚子?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把午饭分给归明喻,那家夥吃得也很开心,连著他也胃口大开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谁知刚吃完不到半炷香,这家夥就开始肚子痛。一边呻吟一边叫著要去茅厕,而且因为他不能离开自己身边太远,所以还必须陪著他到茅厕来,顺便还要替他递、草、纸。   该死的递草纸!这只鬼怎麽用草纸用得那麽快,还说什麽怕突然飘起来草纸全掉进茅坑,所以拜托自己保管,他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答应他的请求。   「嗯!拜托,再一次……」   茅厕的门再次开启,一只颤抖著的苍白手掌伸了出来。   恨恨的放了一迭草纸上去,看著那只手颤巍巍的收回,茅厕的门再次被小心的合上。   难道他是用吃的吗?看著即将告罄的草纸,龙天鸣恨恨地想著。   「……呃,我好了。」   茅厕的门被小心的打开,归明喻垂著头蹭出来,「谢、谢谢噢……」   龙天鸣眼皮一跳,他一点也不想因为帮人(鬼?)递草纸而得到感谢,天知道鬼拉肚子是什麽模样,如果不是两人距离不能间隔太远,而他又实在不想自己的房间里被……鬼才跟著他来这里呢!   「不过好可惜哦,这样子以後就不能吃东西了。」沮丧的跟在龙天鸣身後,差点因拉肚子而虚脱的某只鬼抱怨著,「那麽香的烤羊肉,都还没有吃过瘾……唔,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好残忍,呜呜呜……」   没记错的话你似乎也死了很久了吧,没听过鬼还要吃烤羊肉的。龙天鸣暗忖著,莫非是在雪山上待久了,连鬼也变异了?   「呜,怎麽办,以後只能看得到吃不到了,好痛苦……」归明喻垂著头,继续纠结。   「前几日也没见你想吃东西,怎麽突然变得这麽在意?」   「前几日、前几日……」前几日被你吓得哪里有心情注意这些哦。归明喻瘪瘪嘴,欸?这麽一想,这个人似乎没有之前那麽可怕了?所以他才会突然注意到饭香了吗?   「嗯?」龙天鸣停下脚步,没有准备的归明喻一头撞上他的背。   「唔!好痛──」这人的背是什麽做的,怎麽这麽硬?头好痛哦……眼中闪著泪花,归明喻捂住受创部位连连後退,又撞上了身後的柱子。   「啊,好痛──」满眼朦胧的他索性沿著柱子滑落下去,蹲在了地上。   「你……」   「好痛哦……」揉著额头,归明喻半眯著眼抬起头,因疼痛而蒙上一层泪膜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   「起来。」龙天鸣俯身,朝他伸出手。   归明喻看著面前的手掌,怔怔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龙天鸣皱著眉头的模样。   霎时间,心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归明喻眯了眯眼,拽住龙天鸣的手掌站起身来,顺势一拉,用口堵住了他的唇。   「……」龙天鸣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一条小小凉凉的舌窜入他的口中,四下游移探索著,似乎充满了好奇一般,探到他的舌,舔舐纠缠起来。   熟悉的悸动自口中传至身躯,龙天鸣倏地擒住那条小舌,卷弄著、纠缠著,似乎想要将之吞噬一般吮吸起来。   半晌,唇分。   龙天鸣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看著归明喻被唾液濡湿、泛著光泽的唇,视线蓦地变黯。   「这、这……」那唇开阖著,洁白的牙齿在其间若隐若现。龙天鸣摇了摇头,该死的,他对男人不感兴趣……虽然这只是鬼。   「原来是这样子……」纤细的手指覆上红润唇瓣,回味一般摩挲著。   龙天鸣别过头去,该死,这只鬼如果敢对他的吻上瘾,他就、他就──该死的,反正他不会放过他的!   「原来、原来还可以这样子!」   一只手拽上他的衣袖,龙天鸣回头,便正对上归明喻黑亮的眸子,闪烁的眼睛笑成月牙状,竟然让他心中一悸。   「你好聪明哦,这样子我不用吃下去也可以尝到烤羊肉的味道了!」归明喻兴奋地靠近他,闪亮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某种名为崇拜的情绪,「味道真的好好哦!」   「──你!」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二章(下)   「不要生气了,只不过分一下味道而已嘛……」有必要这麽生气吗?他不过是想尝尝味道,不愿意也不用不理他啊,好小气哦。   卧房之中,归明喻绕著龙天鸣的身体绕著圈的飘荡。   「说说话嘛。」   龙天鸣挥了挥手,当他不存在,继续埋头看帐。   「那本破东西有什麽好看,你看我好了,我可以绕个圈,再打结──啊噢!我的腰!」某只强迫自己做出高难度扭曲动作的鬼瞬间跌下地。   ……鬼也会扭到腰吗?   不经意瞥到那只鬼单手扶腰趴在地上呻吟的模样,龙天鸣的嘴角瞬间抽搐了下,旋即将视线移回账册。   「我的腰,唔嗯,痛──噢,哈啊……」   呼痛的声音半途转成变调的呻吟,激得龙天鸣一阵寒颤,猛一回头,便见到归明喻面色潮红的半趴在地,以手肘撑起身子,仰起头,红润的舌尖探出唇外轻舔──「帮、帮我……」   ──又发作了……   不知为何,龙天鸣产生抚额的冲动。这只鬼,还真是定期发情啊。   「帮我、嗯……帮帮我……」   变得甜腻的嗓音中夹著诱人的喘息,潮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眸,轻蹙的眉峰,以及那渐渐沿著敞开衣襟滑下,探入其中的纤细手臂──这种时候,这只鬼看起来还真有些诱人!   不过──龙天鸣不紧不慢的卷起账册,铺开棉被,放下纱帐,将一室诱人的呻吟隔在帐外。   就说了他不好男色,这只鬼再诱人,也不关他的事。               塞外天寒,每到冬日,雨雪伴随著大风呼啸而过,尤为寒冷。人在屋内,也能听到呜咽的风声,似乎有鬼怪狂啸。   虽已是清晨,却一片乌压压的黑,昏暗的如同无月之夜。   龙天鸣张开眼睛,看著满室的昏暗。应该是辰时了吧,虽然不能从天色判断,但他通常都是辰时苏醒。   听动静,应该是起大风了。希望堡内那些在雪崩中损毁的建筑能够撑得住吧,虽然钱财物事皆已移至安全之处,不过坏得厉害的那几间房,估计会被吹个底朝天了。   将双手枕在脑後,难得的,龙天鸣想著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呜……呜嗯……」   「──谁!」   床尾有古怪的声响传来,龙天鸣警觉地坐起,手下意识握住床头佩剑。   「嗯!」床头那人双手掩耳,紧缩成一团,在听到龙天鸣的声音後飞快抬起头来,接著又埋首双膝。   「原来是你。」原来是那只名叫归明喻的鬼啊,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龙天鸣这才注意到他的模样有些不对劲。   「怎麽了?」   话刚出口,便被一阵强烈的风声掩盖。瞧著归明喻跟著颤抖的身体,龙天鸣心中有了猜测──「你,害怕风声?」   那身子跟著抖了起来,掩著双耳的手开始颤抖,抖到龙天鸣开始怀疑那单薄的身子会跟著散架。   「我就是、就是在这种天气……」   和那身子一样颤抖著的声音响起,沙哑的、羸弱的嗓音,以至於龙天鸣没有听清。   「什麽?」   「我就是,在这种天气死掉的……」   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归明喻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他已经记不得怎麽死去,为什麽死去的,只有那呼啸的风声,和死亡的痛苦被深深烙印在身体里,彷佛永远也摆脱不掉那个可怕的瞬间。   「你……」   那纤细的身躯颤抖著,细弱的手臂环绕著膝盖,似乎这样就不会被伤害,就可以忘掉那些痛苦。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涌上心头,龙天鸣靠近他身边。   「抬头。」   「嗯?」下意识的照做了,归明喻的头刚刚抬起,唇上便感到温热的气息。   一个吻,或者这不能叫一个吻,仅仅是双唇的接触,落到了他的唇上,温热的气息自开启的唇间传来,直直透到心底。   飘忽的身形慢慢凝聚为实体,真实的重量落在了床上,龙天鸣如想象中那般,握住了他的双肩,将他拉入怀中──啧,好冰。索性拉著他一同躺下,用尚有余温的被子将二人裹住。   「这样,就听不到风声了。」   用被子裹住归明喻的双耳,龙天鸣这一刻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龙天逸在孩童时期还是满可爱的,只是长大後,似乎就变得只会闯祸了。   怔住一般,凝望著龙天鸣近在咫尺的脸,归明喻有些失神的拽住被角,早已冰冷的胸口似乎传来一阵热度,叫他一阵心慌。   这种感觉,好奇怪……   有些无措的垂下头,额头却刚好擦过龙天鸣的胸口。   怦、怦、怦──心跳的震动似乎通过额头传到了身体内,这是……久未碰触过的,人的心跳声,只有活著的人才有的心跳……   情不自禁的抚上那片胸膛,炙热的、充满活力的跳动透过手掌传来,似有异样的酥麻感,随著那跳动自手臂传至胸口──奇怪,现在不是晚上,他并不会……那麽,这种奇特的感觉是?   「怎麽呆住了?」   「没、没有。」归明喻摇了摇头,收回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悄悄握在胸前。   一种异样的感觉盈满胸口,他慢慢闭上了眼。此刻,窗外呼啸的风声似乎被阻隔在被子外,死亡的恐慌不再侵袭他,反而是一种温暖、平静包围在身畔。   也许,偶尔赖个床也不错?交迭双手枕在脑後,龙天鸣看了看阴暗的天色,还有自己身旁,泛著凉气却表情安息的归明喻,如此想著。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三章(上)   三   时值寒冬,塞外辽阔的草原已是一片荒芜之感,不仅是人烟稀少,连牛羊都见不到一只。   寒风、暴雪、严寒,塞外的人家早在冬日来临前便储好了食粮准备过冬,在这严寒冬日,若无要事,是不会有人外出,更不会纵马奔驰的。   然而此刻,便有一人一骑,迎著冬日的寒风策马前行。马是强壮的蒙古马,奔驰中,包裹著骑士挺拔身躯的黑色大氅上下起伏,如同堆栈著波浪,俊挺非常。   本该是和谐的画面,却因为骑士偶尔扭头停顿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诡异。   「我说……你可以不飘在半空中和我并肩吗?」单手操控著缰绳,龙天鸣转头,对著身畔抱怨道。   在他的身侧,某只纵欲而死的鬼正保持著诡异的侧躺姿态飘浮,速度不紧不慢,刚好跟马儿旁边。   「唔,一大清早的你就要出门,我还没睡够……」在空中翻了个身,归明喻半阖双眼,嘟囔著。   他睡得正香呢,这人就要出门,偏偏他还不能离开他的身边,好梦正酣的时刻就不得不跟著走,现在头还很昏呢。唔,反正他不动弹也会被拉著走,顺道补个眠也是不错的。   「可是我看著很难受!」身边那麽大一坨东西飘来飘去本来就很诡异了,更何况还会翻身和打哈欠。他也不过是比平日早起了一个时辰,这只鬼怎麽这麽贪睡,到现在还半梦半醒的样子。   「我也很难受啊……哈……」打了个哈欠,归明喻又翻了个身,变成仰躺姿势。「这里这麽冷,还没有床,睡著也不舒服呐。要不,我往下点好了。」   说著,飘浮在半空中的身子缓缓下降到近乎贴地,依旧保持著与马齐平的速度。   「那就不要睡。」鬼还要睡在床上吗?按捺住踩他的冲动,龙天鸣轻夹马腹,加快了奔驰的速度。   「不睡很困……啊,前面是树林!」归明喻猛的「坐」起,有些讶异的看著前方的山坡上,显得有些干枯的树林。前几日的雪还未化净,残留在树枝上,迎著阳光发出点点光亮──被困在破庙中日久,他都快记不清树林是什麽模样了。   「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吧?」记忆中似乎没见过这片树林,不过他一路都半梦半醒的,搞不好见过了也不记得。   「嗯,来时走的是东边便道。」东方便道虽稍有绕道,却路途平坦稳妥,而这条路,虽算快捷方式,途中却多有山坡树林,平日便少有人烟,更不用说现在正逢寒冬了。   他很少会走这条路,只不过今日……身边这只鬼频频叫困,还是早些回堡为好,也省得他作怪。马蹄下飘著一只鬼,这景象真会让人心脏无力。   「树林呐,那咱们快点过去吧。」在半空中伸了个懒腰,归明喻整整衣衫,飘回龙天鸣身畔,「好久没进过树林了。」   是吗?龙天鸣眯起眼,看著前面的树林,不知为何,总有种不怎麽好的感觉。此处山坡地势颇高,加上树丛茂密,下方地势可一览无遗,但从下向上看却不甚清晰,若是有人……   「快点快点。」见龙天鸣缓下了速度,归明喻索性飘到他眼前催促道。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虽然是半透明的,但隔著一只鬼看东西,感觉非常的不好。   「哦,好。」乖乖飘到一旁,归明喻摆了个正襟危坐的姿态,只是那双闪亮亮的眼睛直瞅著龙天鸣,似乎在说「我听话啦,快走快走」。   算了,抄近路就抄到底吧。龙天鸣摇了摇头,策马奔向树林。   「欸?你看你看,这棵树长得好怪。」指著一棵歪脖子树,归明喻颇为惊奇的叫道。   「……」瞥了他一眼,龙天鸣继续前行。   「欸欸,走慢点儿,我还没看够。」不能离开他周身三尺,归明喻眼睁睁的看著「奇怪的树」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不是想回去睡觉吗?」   「可是现在不困了嘛,啊,这棵树长得也很有趣。」归明喻左顾右盼,颇有些目不暇接的样子。   「……」他可没看出这些树有哪里有趣……不过,看著归明喻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身体却随著自己的前进而向前移动,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拉扯著。还真有点像放风筝,龙天鸣暗想。   突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龙天鸣下意识的侧身,一道锐光自耳畔划过,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是暗器!   龙天鸣顿时一凛,单手勒马立在林中。   归明喻似乎还没弄清发生了什麽,飘至树边,才发现一柄飞刀深深嵌在了树干上,仅余刀柄露在外面。   霎时间,整个树林似乎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右边!一丝微响传入耳中,龙天鸣左脚一蹬,半个身体弯下马背,险险避过迎面而来的飞刀。两个黑衣人自树上跃下,两柄雪亮的剑交叉著向他劈来。   龙天鸣单手在马背上一撑,借力跃起,抓住头顶的树枝向後荡去,恰恰落在归明喻身边。   黑衣人紧跟著跃上,两柄长剑悄无声息的紧追而来。这二人显然深谙合击之道,平淡无奇的剑招却被舞成一张紧密的网,顷刻间封住了龙天鸣的所有退路。   眼见剑刃便要上身,皮肤已经可以感到森寒的剑气,龙天鸣贴著树干一个翻转,堪堪避过剑锋,两柄长剑被树干所阻,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剑痕。趁此时机,龙天鸣一跃而起,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黑衣人并不追击,二人左手同时向腰间一摸,六柄飞刀立时向龙天鸣电射而去。   归明喻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去追那飞刀。他本是鬼,移动也只在意念间,一时间竟叫他追了上去。来不及细想,他张开手去抓那飞刀,却忘记没有实体的鬼是碰触不到实体的。瞬间,刀锋自他掌中穿过,没有丝毫停顿。   惶然、惊恐、以及乱到自己也分不清的感觉深深攫住心脏,仓皇间,归明喻只能怔怔的看著飞刀朝著龙天鸣激射而去。   咄咄咄几声钝响,却是龙天鸣掰下了一段树枝挡在身前,挡下了飞刀。只见他手持树枝向前一抖,猛地甩出,六柄飞刀随著甩了出去,直奔黑衣人而去。   两个黑衣人猝不及防间,被飞刀逼得後退一步。龙天鸣趁势而上,单手绕上其中一人手臂,指节朝著腕骨敲下,趁著手掌松懈的刹那将长剑夺在手中。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立即扑来,却见龙天鸣单手甩出,一道锐芒划过,雪亮的飞刀插入他的胸口──正是他自己的飞刀。原来刚刚龙天鸣将树干上那柄飞刀取出,悄悄藏於袖中,此时待黑衣人不备,一举制胜。   眼见得手,龙天鸣并未停顿,到手的长剑反向刺出,正中另一人胸膛。被刺中的瞬间,黑衣人正从腰间暗囊取出飞刀,此时虽被刺中,去势却未停,锐利的刀锋在龙天鸣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却在行进过半时,随著主人化作一缕青烟而掉落在地。   本该血溅的场景,在两名黑衣人受创消失後,变得极为诡异。   「很像是邪术。」捡起落在地上、尚沾有自己鲜血的飞刀,龙天鸣仔细打量著。很普通的飞刀,锐利的刀锋、小巧的刀身,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标记。但这应该不是普通的飞刀,因为其它几柄飞刀已随著黑衣人一起消失无踪,唯有这柄沾了自己血的飞刀留了下来。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这种对手,这些人怎麽会找上他?莫非……   似乎想到了什麽,龙天鸣自怀中掏出一个黑色锦袋,抽开袋绳,倒出一块玉佩。剔透的羊脂白玉上,繁复而诡秘的花纹盘踞著,实在不像是普通的玉佩。这本是天逸离家前送去玉匠处琢磨的一块璞玉,不料完工後竟是这副模样。   将玉佩反复查看,除了花纹有些奇特之外,确实没有其它异处。只是……天逸特意叮嘱自己要在今天将其取回,且不能带任何随从,才有了他今早出来的这趟──这块玉真的没什麽特别之处吗?这种精於邪术的刺客,倒很像天逸能够惹到的对象。   「龙……天鸣。」归明喻有些犹豫的声音传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龙天鸣循声望去,只见他依旧站在原处,神色颇为复杂。   「怎麽了?」   「你的胳膊……」咬了咬嘴唇,归明喻飘至龙天鸣面前,低头望去,被刀锋划破的衣袖下,殷红的血顺著胳膊滴落,沾上了他手中的玉佩。   「啧,竟然弄脏了。」用手指擦了擦玉佩,抹去上面的血痕,龙天鸣将其放入锦袋。   「伤口要包扎一下才行。」归明喻的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此刻什麽也碰触不到,又放了下来。   果然,他已经死了,成了鬼。再不是人了。什麽都碰不到,什麽也摸不到,就像刚刚那般,明明追上了刀子,却只能眼睁睁看著它从掌间穿过,什麽都……做不了……   想起方才那彷佛心也被揪起来的感觉,归明喻将心一横,冲上前去,以唇对唇,吸入龙天鸣的气息。飘忽的身子落在了地面,他撕了一片内衫,将龙天鸣的伤口包住。   鬼的衣裳,不知会不会跟那些黑衣人一样变成轻烟消失?盯著胳膊上雪白的布条,龙天鸣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将锦袋收入怀中,龙天鸣将二指放入口中吹了声口哨,激斗中被弃的马儿闻声赶来,打了个响鼻,乖乖立在龙天鸣身畔。   这马儿是天逸养大的,他平日的坐骑在雪崩中受伤,所以这次出门换乘了这匹马。没想到竟颇有灵性,在刚刚的激斗中分毫未惊,适时避走,竟然毫发无伤,真不知天逸是怎样教养的。   龙天鸣翻身上马,走出几步忽觉不对,回头一看却是归明喻踉跄著跟在马旁,显然成了实体後不能飘浮,却被硬扯著前进。   「……上来。」龙天鸣朝他伸出手,他可不想快马奔驰的时候,地上还拖著只鬼。   抓住龙天鸣的手爬到马上,头一次骑马的好奇很快让归明喻忘记其它。兴奋的摸了摸鬃毛,有些扎手的触感让他颇为新鲜。马儿被他摸得痒了,甩了甩头,归明喻扭过头看向龙天鸣,「原来骑马是这种感觉哦,好好玩。」   此刻他坐在龙天鸣身前,被他持著缰绳的两手环绕,虽有些颠簸却完全不用担心会摔下马,开心的在马上扭来扭去,直到被龙天鸣一手按下。   「坐好,小心掉下去。」虽说是鬼,但成了实体,若是被马踩过……不知道会不会再死一次。将他乱动的身子按下,龙天鸣这才催动马儿加速。   马背只有那麽大,两人共骑本就没有多少空间,加上跑动间的颠簸,归明喻的後背整个贴住龙天鸣的胸膛,一阵温暖自背後透来,连带著那平缓的心跳,似乎也透过背脊传了过来,熨烫到心中。   这种感觉委实让人心安,归明喻安静了下来。龙天鸣只当他怕摔下马,并未多想。   规律的马蹄声中,二人一骑继续前行。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那块被夹在二人中间、沾染了血渍的玉佩悄悄发出了诡秘的光芒……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三章(下)   冬日天短,待龙天鸣与归明喻赶回腾龙堡,天色已暮。这趟出门并不算远行,玉匠住处在距离腾龙堡不远的一个小镇,原是想在天黑前赶回,只是回程自己胳膊带伤,又带了个不通骑术的归明喻,耽误了行程,才弄到此时方归。   天逸这家夥,就算不在家也会给他找麻烦。龙天鸣一面腹诽著,一面将马儿栓好,刚打好绳结,就听到身畔一阵呻吟,便见归明喻一手扶墙,一手撑腰,姿态活似待产妇人般挪动过来,抱怨道:「好酸,颠得我差点散架。」   「刚开始骑马,都会这样。」话音刚落,龙天鸣便听到一阵抽气声,却是马房小厮瞪大了双眼看著他。   该死,他平日习惯了自己照料坐骑,近日又常与归明喻交谈,竟忘记了避人。   龙天鸣心下懊恼,吩咐了小厮多添草料便径自回房。   谁想刚迈入房门,便听「扑通」一声,归明喻趴倒在门口。   「好痛──」归明喻撑了两撑,没起得来,索性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他身上本就酸痛,这麽一摔简直快要散架,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走那麽快做什麽!」可怜他腰酸背痛,还要不能不跟上,结果摔得现在爬都爬不起来了。   看他趴在地上的模样委实凄惨,龙天鸣轻叹口气,走过去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现在他知道了,鬼不但会赖床、会吃东西,骑了马还会浑身酸痛……真不知这鬼做的,和人有什麽分别。   「你要去哪?」发觉龙天鸣想要离开,归明喻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襬。   「去取晚膳。」路上被归明喻耽搁了行程,又担心再碰上那些黑衣刺客人,是以一路回来并未停留进食。此刻厨娘已将食盒送至门外,方便取用。   「你的胳膊……」   归明喻的目光落至龙天鸣臂上,日间包上的布条微微透出红色,显然被刚刚一番动作扯裂了伤口。   「没事。」龙天鸣随意看了一眼,不在意的晃了晃胳膊。习武之人,这种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   「怎麽可以没事,血都渗出来了。」   越看越觉得那布条上的血迹碍眼,归明喻扯著他衣襬艰难爬起,「这边应该有止血药吧,伤口该上药才对。」   「不碍事。」他之前检查过伤口,虽然有些深了,却并未伤到筋骨,算不得严重。   「那也不可以。」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归明喻颤巍巍的翻下床,拉开抽屉翻找伤药。   「……伤药在右边第一个柜子里。」   「早说嘛。」   翻出了伤药,归明喻又扶著腰挪回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我帮你上药。」   龙天鸣静默片刻,终是依言坐下。   为了帮他包扎,两人靠得很近,近到龙天鸣可以看清他头顶的发旋,乌黑光亮的长发顺著头颅披散下来,滑过肩背,随著他的动作柔韧的摇摆。   也许因为是鬼的缘故,归明喻的发并未束起,柔柔的披散开来,似乎可以闻到清新的发香──奇怪,鬼身上也有味道吗?   「好了。龙天鸣……龙天鸣?」奇怪,怎麽好像愣住了?   「嗯?」   「包好了。」   「嗯。」顺著归明喻的视线看向臂上被包好的伤口,他刚刚似乎失神了,竟连伤口什麽时候被包好都没发觉。   「有句话说,要知恩图报,对吧?」不知想起了什麽,归明喻突然说道。   「嗯。」怎麽,这只鬼想要向他报恩?   「呐,我刚刚帮你包扎,算不算,一点点恩惠?」用麽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的距离,将头伸到龙天鸣眼前,归明喻脸上挂著的笑容怎麽看怎麽……谄媚?   「……你想要什麽?」原来不是报恩,是要索惠。这麽问著,龙天鸣的视线却停留在他的发上。离得这麽近,那股淡香越发清晰了。   「你刚刚不是说要……晚膳吗?」右脚踩上左脚尖,归明喻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想吃。」   「不行!」给鬼递草纸的经历,一次已经太够了,龙天鸣拒绝得斩钉截铁。   「就一点点、一点点……」再次用麽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的距离,归明喻凑近龙天鸣,「就这麽一点,不会拉肚子的。」   「不可以。」   「真的就一点……哎哟!」伴随著一声惨叫,原本就腰酸背痛的归明喻……闪到了腰。               入夜的腾龙堡,一片寂静,只有堡主的房间依旧亮著。龙天鸣坐在桌边,无声的进食。   「嗯哼,哼哼、哼哼哼哼──」   一阵足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诡异吟哼响起,龙天鸣瞥一眼床上的诡异声源,继续进食。   「嗯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像是不满意他的忽视般,吟哼声再次响起,还带上重重的尾音。   龙天鸣不紧不慢的起身,换了个坐姿,依旧进食。   「哼哼……啊,龙天鸣,给我点嘛。」   归明喻姿态扭曲的趴在床上,炙热的双眼紧盯著龙天鸣……手中的饭碗。   「我保证只吃一点点,绝对不会拉肚子的!」吞了吞口水,似乎觉察到了龙天鸣不理会他的决心,归明喻终於停止诡异的吟哼。   「你的表现会让人以为你是饿死鬼的。」   「我哪里有饿死鬼那麽凄惨……」活生生被饿死,做了鬼也吃不饱,再痛苦不过了。他可是纵欲而死的,虽然没变成豔鬼,但是也要每天重复……不知想起了什麽,归明喻打了个冷颤。   「怎麽了?」突然变得一脸悲戚,龙天鸣皱起眉,发觉自己不喜欢看到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没、没什麽──」   这种表情,怎麽可能没事?龙天鸣放下碗筷走至床边,探过身去,「到底怎麽了?」   「真的没什麽啦,就是身上好酸。」瘪瘪嘴,归明喻动了动酸疼的手臂,一股麻又痒且酸还痛的感觉立即泛上,让他扯歪了嘴角。   龙天鸣看他半晌,折返回去拿了碗筷。   「烤羊肉,只准吃一块。」   「太好──啊啊!」好痛!归明喻保持著双手撑起的姿势僵住。唔,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扭伤的腰,真的是──好痛啊!   「你──」   看著眼前这幕,龙天鸣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放下了手中碗筷,他撑著归明喻的身体,帮著他一点一点将重量放回床上。   身体终於靠上床的瞬间,归明喻长吁口气。呜,他怎麽这麽流年不利,骑马骑到全身酸痛不说,还扭到了腰,做鬼做了这麽些年,他还是头一次搞得这麽狼狈。   「唔,我要吃肉……」   发出一声哀鸣,归明喻紧盯著那香喷喷、还冒著热气的羊肉。   「……给你。」   香喷喷的羊肉应声而来,归明喻撑了两撑,也只是从趴著变成了侧躺,只能郁闷的「望肉兴叹」。   「可不可以……」这麽近的距离,热腾腾的肉香更是吸引人。望了望近在咫尺的碗,又看了看碗後面的龙天鸣,归明喻深吸口气,大著胆子说道:「可不可以……喂我,吃……」说完,有些胆怯的闭起眼睛。   等了又等,没听到龙天鸣的答复,归明喻悄悄睁开一条细缝──这是?几乎贴到鼻子上的羊肉让他瞪大了双眼,这麽近的距离,这味道更是诱人啊。   「你不是要吃吗?」皱著眉头,龙天鸣将手晃了晃,连带著筷子另一端的羊肉也跟著晃荡,归明喻的眼神立即随著羊肉晃动,险些成了斗鸡眼。   「快吃。」将肉丢进他嘴里,龙天鸣又补了一句,「不过只有一块。」   只是这麽点肉的话,就算拉肚子应该也不会很久……的吧?   「唔,嗯嗯、嗯嗯……」满足的嚼著羊肉,归明喻胡乱的点著头。唔,羊肉好香,真是让人感动的滋味。   做鬼也能吃羊肉,他好幸、幸……福……?   一阵熟悉的颤栗感突然自脊背窜至全身,归明喻全身一僵──这个感觉是?   「归明喻、归明喻?」怎麽突然停住了?龙天鸣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奇怪,怎麽突然僵住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就在龙天鸣准备拍醒他的时候,归明喻突然用力吞下了嘴里的羊肉,「咕咚」一声,伴随著被卡得差点翻起的白眼昭示著主人的急迫。   被噎得差点再咽气一次,归明喻喘了几口粗气,艰难的翻转身子,背对龙天鸣。   「你究竟怎麽了?」   越来越不对劲了,得不到回答,龙天鸣决定自己寻找答案。按著归明喻的肩膀,将脸扳了过来,那紧蹙的眉和潮红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你……」   急切的喘了几下,归明喻有些哀怨的看著龙天鸣,在後者怔忡放手後立即转过头去。手颤巍巍的沿著身体滑下,想要抒解那突然席卷全身的欲望。   龙天鸣看著他僵直的背脊,单薄的肩膀随著动作微微颤抖,似乎不时拉扯到受创的腰部,总是没动作几下便停滞一时。   总是重复的……死亡时刻吗?   鬼使神差的,龙天鸣坐上床沿,将手贴上那片不住颤抖的脊背。   「需要,我帮忙吗?」   嘎?归明喻倒抽口气──什麽什麽?是他听错了吧?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四章(上)   四   「你、你说什麽?」   归明喻扭过脸,看向语出惊人的龙天鸣。後者一手遮住他的眼,另一手探入衣内,顺著他胸膛向下,握住了那炽热到快要发疼的部位。   「嗯!」   归明喻闷哼一声,那处被温暖的手包裹著,上下摩挲。久违的人体的温度,让他冰凉的身体似乎也跟著温暖起来,从欲望汇聚之处流窜全身。   「唔、嗯──」   盖在脸上的手很热,在身下活动的手更热,让他有种快要被灼伤的错觉。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每天重复著这种行为,也想不起死亡的瞬间那种疲惫到极致、整个人快要干涸的痛苦,只有身体中涌动的欲望,和那操纵著他整个身体的手指……   低叫一声,欲望迸发的瞬间,熟悉的黑暗袭来,昏眩的头脑、窒息一般的感受,整个人被死亡的痛苦所笼罩,归明喻蜷起身体,眼前一片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慢慢离开,归明喻紧紧咬著下唇。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不管经历多少次却半点都不会减少的死亡之苦,即使每天都会重复,却每次都让自己痛不欲生。哦,是了,他已经是鬼了,哪里还有「生」呢。   木然的盯著墙壁,他究竟是怎样死的?为什麽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呢?如此痛苦、如此痛苦的循环,究竟是为了什麽?   「归明喻?」   捂住他双眼的手早就撤离,但这家夥怎麽还是一动不动?莫非是後悔了?可要说後悔,也该自己比较後悔吧。   想到这里,龙天鸣皱起眉头,用布巾擦干净了手上沾染的体液──啧,没想到鬼连这东西都是凉的──拍了拍归明喻的肩膀,没反应,索性动手将人又给扳了过来。   「啊!」对上龙天鸣的双眼,黑暗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一瞬间,烛火的亮光和龙天鸣的脸庞一起映入归明喻眼中。   这个人、这个人刚刚帮他、帮他……   身体似乎回忆起了片刻前的欢愉,在被痛苦席卷之前,那灵巧的手指操纵著的一切,比起自己拙劣的技巧不知强上多少倍的动作,勾动著似乎没有尽头的欲望为之疯狂。   真是、真是比自己做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想到此处,归明喻眼儿一亮,伸手勾住龙天鸣的脖子。   「你的技巧真好,日後天天帮──啊!」随著一声惊叫,勾住龙天鸣的手瞬间落空,归明喻飘上了半空。虽然随著实体一起消失的还有全身的酸痛,但是、但是为什麽要选择这个时刻啊?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嘛,看著龙天鸣朝他摆了摆手,径自上床入睡,归明喻浮在半空中,欲哭无泪。               「帮帮我嘛,再来一次就好,昨天被……弄得全身酸痛,好不容易现在好些了,就一次,一次而已。唔,转过来,把嘴巴贴过来啦。」   冬日的清晨在没有风雪的时候也是晴朗飒爽的,被阳光笼罩的腾龙堡呈现一片温馨的静谧。只是,从堡主龙天鸣暂住的房间内传出诡异的对话。   「……不行。」   「就一次嘛。」   「不行。」   什麽?全身酸痛?那是做了什麽?还要再一次?   一只黄褐色的纸鸠、没错,就是纸鸠──用纸折成的鸠鸟扒在窗外,扑闪著翅膀,悄悄将耳朵贴上窗户。   「好小气。反正昨天都那个了,这个也……」   「不、行!」   那个了?那个了是……哪个了?搞不好这里面,有秘、密哦──   兴奋的拍打著翅膀,鸠鸟将巴掌大的脑袋顶上窗户纸,生怕错失了某段「精采」对话。   欸?怎麽没动静了?   鸠鸟在纸窗上蹭了蹭脑袋,继续贴近。   「唔唔唔嗯嗯嗯……」   哟?声音变小了,莫非是在谈什麽更加隐密的事情?不行,得再靠近点……靠近……点儿──「噗!」   伴随著一声轻响,纸窗被顶了个洞,从破洞中栽进房内的鸠鸟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停下。   费力的用翅膀撑起身体,鸠鸟颇为纠结的看著自己身上因为这一摔出现的折痕──它威武雄壮完美无缺的体格受到创伤了啦!   「你,出现在这里做什麽?」   正在哀叹自己不幸的鸠鸟被这声音吓得一抖,仓皇回头,以浓墨点出的两只眼睛正正对上了龙天鸣的双目。   「大哥──」   纸鸠,或者说龙天逸的使侍拍了拍翅膀,一张鸟脸上硬是挤出了谄媚的表情。   「好久不见。」   「没错,的确是好、久、不、见──」扯著那鸟的翅膀将它拎到眼前,龙天鸣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距离你们毁了大半个腾龙堡,确实是过了很、久──」   「哈、哈哈。」鸠鸟干笑几声,讨好的以头蹭了蹭龙天鸣,小心翼翼的拉出自己的翅膀。   「大哥你轻点,小鸠上附了我的一魄,如果撕坏了你弟弟我就小命不保了。」   「哼。」   「大哥,真是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如何腾龙堡上下还好吧没人帮你分担帐目也不要太累了最近地界上有点不太平你要不要养──啊?大哥,你房里有鬼?」此刻方注意到飘浮在空中的归明喻,鸠鸟一下子忘记自己转移话题的初衷。   「嗯?还是枉死鬼……好奇怪,身上竟然没有多少怨气。」扑扇著翅膀跳到归明喻身前,鸠鸟使侍煞有介事的歪著头上下打量起来。   「看起来死了也有些年数,奇怪,怎麽也没变成厉鬼……死因吗、死因……」困惑的拨弄著纸做的翅膀,纸鸠浑然不觉这动作给自己身上添了更多折痕。「啊,算到了,竟然是纵欲而……」   猛然察觉到什麽一般,鸠鸟震惊的望向龙天鸣,墨点的眼珠似乎都快瞪了出来:「大哥你你你养了个纵欲而死的枉死鬼,还养得其色这麽好、怨气这麽淡……」这这这、这是赤裸裸的奸情啊啊!他家大哥什麽时候好了这事,他以前怎麽就没看出来呢?   这麽说,刚刚他听到的对话,真的就是……了?   「咳!」龙天鸣轻咳一声,在鸠鸟头上弹了一下,「嗯?你说什麽?」   「没没没,我什麽都没看到什麽也没听到──」张开两翼捂住脑袋,鸠鸟一边摇头一边後退,一直退到墙角处才停下。呜,他家大哥真是越来越有威严了。   「行了。别耍宝了。天逸你弄这麽个东西来,不会就为了弄坏我的窗户吧?」龙天鸣皱起眉头,看著几乎要贴在墙壁上的纸鸠。天逸从小就喜欢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现在又和个据说「道法高深」的道士镇日混在一起,折腾出这麽个古怪的纸鸟也不奇怪。   不过……动用到这只以魂魄操纵的鸠鸟,总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吧。毕竟,这东西虽然传讯方便,但若是损毁,对天逸可是致命的伤害。   「呃,其实是这样子的……」   鸠鸟讪讪的从墙角挪出来,左爪踩了踩右爪,颇有些羞涩的说道:「大哥还记得我之前拜托你取回的那块玉吧……」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四章(下)   「……这块?」   龙天鸣从怀中拿出装著玉佩的锦袋,鸠鸟立即兴奋的跃过来,蹭了蹭袋子,纸做的脑袋不住点著,「没错,就是这块。」   「噢?」慢慢将束口的绳子抽开,看著鸠鸟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头探进去,龙天鸣一拉绳子,袋口再次收紧。   看著鸠鸟失望的模样,缓缓开口道:「取了玉佩的那天,我碰上了几个身怀邪术的刺客,是不是你惹上的?」   「啊?邪……术?」墨点的眼睛心虚的闪了闪,该不会是那些人吧,怎麽这麽快就追来了?   「果然是你!」   熟知自家兄弟的反应,龙天鸣自然可以从他(或者说它)的反应中猜出结果。   「这个、这个……」   「说!」   「那些人,可能、也许、大概是……追著这块玉来的。」被龙天鸣沈下的声音所惊,鸠鸟一时不察,将实话吐出。   「这块玉?」单手支额,龙天鸣漫不经心的在鸠鸟面前摇晃著锦袋,「这块玉有什麽特殊之处?竟能让我刚拿到它便被人盯上?」   「这块玉没什麽特别的啦,只是天弘作法少了件法器,所以特意找人琢磨了这麽块玉。上面的花纹便是法阵了。大哥你也知道天弘的道法有多强,他画的法阵自然抢手,那群人可能是一早就盯上了,所以……」   「龙、天、逸──你和那个天弘毁了大半个腾龙堡还不够,还想为了块玉将你哥的性命也搭上?」   「哇,大哥,我错了,别敲、别敲──」鸠鸟捂著脑袋跳开,使侍受到攻击,主人的魂魄也会受到震荡的。   千里之外,正在操纵纸鸠的龙天鸣泪眼汪汪,捂住了脑袋。   「我这不就是来取回那块玉吗,玉一离开,他们自然不会循迹追来,大哥也就不会再被他们盯上了。再说嘛,大哥的功夫那麽好,一两个刺客也奈何不了你。」   「那我还该感谢你喽?」龙天鸣缓缓扯起嘴角。   「不不不,不用……」呜,大哥笑得好狰狞。天不怕地不怕的龙二少,这辈子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家大哥。谁让爹爹早逝,长他五岁的大哥亲自将他带大,简直相当於半个爹。   加上大哥平日积威甚重,他在外再怎麽威风,一见到大哥板起脸,腿就先软了一半。所以一旦溜出腾龙堡,他便很少回来,实在是……怕见大哥啊。   「在外头少闯些祸,还有,今年开春腾龙堡重建你必须回来,或者你愿意带那个道士来也可以,总之,被你们毁坏的地方你们要负责修好!」   「啊?那麽多地方,大哥──」   「你也知道那麽多地方?」瞪它一眼,相比从小看大的龙天逸,这只鸠鸟外形的纸鸠更让他有出手狂扁的冲动──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外貌,下手比较不会心软。   「大、大哥,冷静、冷静……」见龙天鸣脸色不好,鸠鸟立即抱头後退,下次他再也不派使侍过来了啦,大哥下手毫不留情的,还不如自己过来,挨得比较轻。   「我很冷静。」至少相较雪崩那时,他现在可谓冷静到了极致。「总之要嘛你一个、要嘛你们俩,开了春都给我回来,至少要给我督工到重建完成!」   「好的……」呜,他自由自在的日子正在远去……   「嗯。你记得就好。玉就在袋子里,需要我给你绑在……爪子上吗?」   「呃、不,这个、这个……」   纸鸠瑟缩至墙边,没有接龙天鸣递过来的锦袋。   「大哥你看,我我我我只是纸做的,很脆弱的……」   「所以?」   「所以、所以……能不能麻烦大哥你把玉佩送到我这边?」话音刚落,纸鸠便窜至窗边,似乎准备随时夺窗而出。   「你──」见他这副模样,龙天鸣怒极反笑,「你今天来,其实就是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送过去的吧?」   「不不不,我是因为想念大哥,啊啊,我错了──」一时不察,脑袋又被赏了几个栗暴,纸鸠哀号著在窗边乱窜,却始终不敢逃出窗外。   见它这副模样,和天逸那小子还真是一模一样。龙天鸣怒气渐消,瞪它一眼,道:「说吧,哪里?」   「啊?」纸鸠双翅捧头,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在哪里?我要把玉佩送到哪里去?」   「我在归宁镇上,从东口进第三家客栈的天字二号房,化名龙二,大哥一问便知。」   「归宁镇……离这里可不近。」   「是啊。」纸鸠一颗纸做的脑袋猛点,「若是近的话,我可以让天弘用移物之术取回,就不必麻烦大哥了。」   「归宁镇,来回一趟要耗费月余,你是想让我把腾龙堡丢下一个多月?」   「现在是冬天,本就不是繁忙的时候,加上雪崩後大部分人都转去了民户,过冬安排早就结束。大哥平日也只能看些账册打发时间,重建部分也要等开了春才能开始动工,这段时间出门跑一趟,你手底下左右两个大管事完全顶得住的。」   「你倒是,清楚得很嘛?」   「那当然,我早就打算好了。」   「嗯?」   一不小心又说了实话的纸鸠悔不当初的捂住嘴,连连後退。   「行了,再退你就掉窗户外头了。」   「这麽说,大哥你是……答应了?」   「嗯。」龙天鸣摇了摇头,这个弟弟还真是会给他添乱。算了,就跑这一趟吧,也顺道看看天逸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麽。跟著那个连雪崩都能制造的道士,天晓得他的闯祸能力进步了几成。   「太好了。」见龙天鸣答应,纸鸠高兴地蹦至他身边。   「好了,我已经答应了,你也回去复命吧。」他也可以尽早堵住窗户上那个洞。龙天鸣瞥了眼窗户上那不停向房内灌入凉风的破洞,没好气的说道。   「马上、马上,让我看一眼那个玉佩先──」   「拿去。」   叼过锦袋,纸鸠便迫不及待的用爪子拨弄开袋口,光泽温润滑腻的玉佩便露了出来,上面繁复而诡秘的花纹中,隐隐有红光流转。   没错,就是这块姻缘佩。纸鸠心满意足的以喙拉上束口,姻缘佩已成,也不枉费他去偷盗圣石忙活一场……啊,不对!似乎想起了什麽,纸鸠慌忙用爪子扒拉开袋子,再瞧一眼玉佩──依旧是光泽温润花纹繁复,上面隐有红光──红光……红光!   用翅膀擦了擦眼睛,再去看,红光依旧,虽然若隐若现,却的的确确存在著。天啊啊啊啊──   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疯狂的在心中祈祷著,纸鸠艰难开口:「大──啊、大、大哥──」紧张之下,连口舌都不灵活了。   「怎麽?玉佩没错吧?」   「没、没错。」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纸鸠再次开口:「大哥,你没对它做过什麽吧?」   「做过什麽?」   「比如说,让别人碰过,或者沾到什麽之类的。」   「唔?」   「你也知道,道术的禁忌挺多,是天弘、天弘让我问的,哈、哈哈──」   「碰是没让别人碰过……」   「呼──」那就好。纸鸠悄悄出了口气。   「不过,沾到过我的血。」   「扑通──」一个站立不稳,纸鸠栽倒在地。它却顾不上其它,赶紧用翅膀撑起上半身,追问道:「大哥你确定吗?」   「嗯。不过我已经擦干净了,怎麽,有影响?」   「没、没有……」没有才怪……归宁镇的某间客栈中,龙天逸欲哭无泪的透过鸠鸟双目看著那玉佩上的红光──天啊,如果大哥知道那玉佩是……他这次死定了!   「那、那大哥,当时你旁边有没有人?」   「没有。」   「真的!?」难道自己被上天眷顾了?太好了,如果当时大哥身边没有其它人,那麽还来得及……   「不过,有鬼。」   「鬼?」   「喏,就他了。」指了指一边自从纸鸠栽进房来,就一直怔怔看著二人(一人一鸟?)的归明喻,龙天鸣好整以暇的看著纸鸠整个呆住。   鬼……鬼……鬼……天啊,还是一只、一只纵欲而死的鬼!   天啊啊啊,天上的老爹和很久不见的老娘,天逸对不起你们,竟然让大哥和一只鬼……   这这、这──难道自己日後要叫他大嫂吗?   看了看浮在半空中表情呆滞的鬼,再看看自家英俊潇洒年轻有为身手矫健……的大哥,如果大哥真是好这事,那他也……不能说什麽,只是,若是大哥只是受那姻缘佩的影响才……他他他,他一定得想办法解除这个咒法。   在心中下定了决心,龙天逸操纵著鸠鸟靠近归明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观察掐算了个透澈,心中对他的来历也约莫有了点底。   於是纸鸠跳上龙天鸣的肩膀,垂首说道:「大哥,这只鬼是不是离不开你身边?你是怎麽招惹上的?」   「我?分明你招惹来的!」想到归明喻的来历便想到那场雪崩,刚刚消下的怒火有上升趋势。「他就是随著你们弄出的那场雪崩,从山上破庙一路滑到腾龙堡的!」   「呃。」完了,这下更是他的错了。如果大哥知道了玉佩的真相……纸鸠并龙天逸一同打了个寒颤,不行,他一定得在大哥发觉前把玉佩的咒法解除了。   想到此处,纸鸠自身上扯下撕下一小片纸,以右翼在纸上书写了几个特殊的符号,然後将之递给了龙天鸣。   「这只鬼算是枉死的,虽然怨气不重,却还是会被圈在原地不得离开。那场雪……啊,不,总之就是他被冲到腾龙堡中,但死亡之地已经不复存在了,所以便被束缚在第一个碰到的阳间之人身边。」   「原来如此。」龙天鸣点了点头,虽早知道归明喻无法离开他周身三尺,却直至现在才晓得缘故。   「那麽这张是?」   「我在上面画了符咒,这张符可以让他的活动范围扩大到大哥身边一丈左右,还能让其它人看得到他。大哥带著他上路,可能会用得到。」   ……有可以让他不跟著自己的符咒吗?龙天鸣沈默半晌,却没有问出口。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身边跟著一只鬼了。   「那就这样子了,我会在归宁镇等著你的。」朝著龙天鸣点了点头,纸鸠低著头,从窗户的破洞中钻了出去。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夥。看著窗户上有扩大趋势的破洞,龙天鸣叹了口气。他这里还有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家夥呢。   「刚刚那是……你弟弟?」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家夥幽幽开口,神态飘渺的盯著窗户上那拳头大小的洞。   「嗯,算是吧。」将书册堆在窗边,暂时阻住了倒灌的冷风,龙天鸣不经意的答道。   「竟然,是真的……」   刚刚听他们的对话就……原来真是……   龙天鸣怎麽看也是人啊,怎麽他的弟弟是只……鸟?似乎还是纸做的?莫非他真的死了太久,这世间已经变得如此神奇了吗?   看看龙天鸣,再想想刚刚飞走的那只鸟儿,归明喻震惊了。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五章(上) 五   即使只有一座城门相隔,关内和关外却有著截然不同的气氛。   不同於关外的荒芜酷寒,即使同为冬日,关内往来穿梭的人群使得玉潼关内有种生机勃勃的热闹感。   作为连接东西的关卡,特殊的地理位置也使得玉潼关内各种商贩云集、热闹非常。   即便在冬日,街上也不乏商贩。他们或兜售毛皮,或制作小吃,或卖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一眼望去,每个摊子前都有人驻足,或买或卖,煞是忙碌。   「哇,这边好多人,真热闹啊。」   归明喻伸长了脖子左望右瞧,自从做了鬼之後,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麽多人呢。唔唔,那个散发著诱人香气的红豆糕看起来好好吃,那个亮晶晶的冰糖葫芦看起来也不错,还有金丝米糕、八宝豆腐,光是看就觉得好吃啊!   不知道龙天鸣的鸟儿弟弟给的符纸,是不是也能让他安全地将它们吃下去?   再瞅一眼诱人的小吃,归明喻满怀期待的扯了扯龙天鸣的袖子,「我可以吃那个吗?」   「你还想拉肚子?」   「……我现在已经不用补充阳气就变成实体了,说不定也能吃东西啦?试一下嘛,这麽多好吃的,错过了好可惜……」   看著他那亮晶晶闪耀耀的渴盼目光,龙天鸣不动声色的将袖子抽回,心中再一次後悔,为什麽就答应了他要试试拿张符咒呢?结果一张符贴下去,自己多了个实实在在的包袱不说,这包袱还尽是给他找麻烦。   符咒的效力也不知能持续多久,弄得他得带著一个完全不会骑马的家夥赶路,行程已经拖後不少。偏偏这家夥还完全没有自觉,遇到有趣的东西就要驻足观赏一番,再这样下去,他开始怀疑明年春天之前是否能顺利回到腾龙堡了。   「就吃一样试试嘛,绝对不会再让你帮忙递草纸了。」再次扯回龙天鸣衣袖,归明喻保证道。要是再拉肚子,大不了他多抱些草纸进去喽。   「等下到了客栈你可以试,现在不行。」衣袖快给这家夥扯破了,龙天鸣叹了口气,他对吃还真是执著。   「好嘛。」归明喻瘪瘪嘴,呜,他的红豆糕、冰糖葫芦、金丝米糕和八宝豆腐,再见了。虽然吃不到有点可惜,但有总比没有好,客栈的菜说不定也很好吃呢。   就这样,怀著满满期待的归明喻,跟在龙天鸣身後迈入了客栈大门。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刚迈入客栈,小二便迎了上来,殷勤问道。   「住店。要一间上房,再送些吃食过来。门外的马也牵到马厩,喂些草料。」   「好咧──」小二高声应道,将两人带至楼上客房。   「客栈呢,好久没住过了……」甫一进房,归明喻便兴奋的在房中乱转,「这桌子椅子,每个地方都差不多呢。」   「你以前住过客栈?」龙天鸣颇为感兴趣地问道,说起来,他还不知归明喻生前是什麽身分。   「唔……」归明喻歪著脑袋想了想,「记不清了,可能是我死太久的缘故?」   龙天鸣还未及追问,便听敲门声响起,小二高喊著:「客官,饭菜来了──」将饭菜送了进来。   「太好了,有得吃了。」见到食物,归明喻顾不得再研究桌椅,立即扑到桌边。   一阵沈闷的咀嚼声响起,桌上的饭菜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减少。   ……幸好客栈有准备恭桶,见他吃得欢畅,龙天鸣也跟著吃了起来,脑子里却想著不著边际的问题。   「唔,好好吃……做了鬼之後很难尝到热腾腾的饭菜了。」就算再拉肚子他也甘心了。往嘴里塞满了食物,归明喻双目含泪的感慨著。   「小心噎到。」   「嗯嗯──好──」在咀嚼的间隙,归明喻抬头回了一句,正要继续埋头苦吃,却恰巧对上了龙天鸣的目光。   不知为何,垂头的动作停顿片刻,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浮现。   「你……你也吃……」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龙天鸣碗中,归明喻甩了甩头,也许是很久没吃东西所以身体不适应吧。管他呢,先吃再说。   夹起碗中的菜放入口中,龙天鸣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扬了起来。               「呼──吃饱了……」拍拍鼓鼓的肚皮,归明喻心满意足的长舒口气。   已经吃掉了三人份的饭菜,也该吃饱了。瞪著他那副吃饱喝足的慵懒模样,龙天鸣再次怀疑自己养了只饿死鬼。   「唔,咱们去找你弟弟,这一趟大概还要走多久?」   「约莫半月吧。」如果他自己上路自然会快些,带上这只鬼就……   「半月呢。」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归明喻咂摸著,如果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好好吃一顿该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沾到了。」   「什麽?」   「这里──」龙天鸣伸手,从他嘴角抹下沾到的饭粒。「这里,沾到了。」   想也不想,归明喻抓住龙天鸣的手指,用舌头卷回那粒米饭。   「你……」   手上被他舔到之处似乎开始发烫,像是被羽毛搔到心尖的感觉,让龙天鸣猛地收回手。   「呃……」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归明喻想说些什麽,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在龙天鸣灼灼的目光中垂下头去。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尴尬。   打破这片尴尬的是锐器的蜂鸣──一把雪亮的剑,就这麽凭空出现,对著龙天鸣劈来。   那剑势徐徐,似慢实快,未带起一丝破空声却在眨眼间逼近。若不是雪亮的剑刃反射出那一丝丝的光,也许要被它切入身体才能发觉。   幸好有那一道微光,龙天鸣警觉地回头,锐芒闪过的瞬间,踢起身边的椅子迎上了剑光。   椅子瞬间断成两截,却也只是稍稍减缓了剑势。那剑顿了一顿,继续朝著龙天鸣劈去,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声响。   龙天鸣身子一矮,闪过剑锋,矮身的同时便扯了归明喻後退。谁想那剑顿了一顿,竟然跟著拐了个弯儿继续朝二人追去。   ──该死,又是邪术。   将归明喻推至一旁,龙天鸣此刻方有空暇拔剑,锵啷一声,两剑相交。那凭空出现的剑确实锋利,不过一个交接,龙天鸣宝剑上便被磕出一个细口。   龙天鸣皱起眉头,他这把剑虽不是什麽绝品神剑,却也出自铸造大师之手,寻常兵器绝不可能一击便将它伤至此般,更何况那剑虽快,上边却似不带半分内力。   然而不待他细想,那剑被磕开後竟不後退,绕了个圈变为从上方向他斜斜刺下,角度刁钻至极。   龙天鸣猛地後仰,左手在地面狠击一下,借著这股力道向後翻出,几乎是与剑锋平行著擦过。   该死,操控这把剑的家夥不知躲在何处,还未露面便将他迫成这般,若不速战速决……   这该死的邪术,那操控者必然在他们附近,但其藏身处却无半丝迹象可循,等见到天逸,他一定要好好和他清算这笔帐!   心中憋气,龙天鸣手上动作却不慢,转瞬间已与那剑碰撞了十几次。只是这客房只有这麽大小,那剑动作灵巧不受阻碍,他却要不时闪避房内物品,几次交手下来,虽未受伤,却著实有些狼狈。   归明喻站在一旁,见著龙天鸣被剑逼得步步退避,心中一阵焦急。   但一人一剑动作迅如闪电,他纵使想帮忙也插不入手去,只能尽量远离战场,不给龙天鸣造成负担。   所幸那剑的目标似乎也只有龙天鸣一人,完全没有理会归明喻的意思。   便在此时,剑划了个圈,慢慢落於地面。   龙天鸣不敢妄动,握紧了手中宝剑,紧盯住它。突然,那剑电射而起,由下而上斜挑向龙天鸣。   龙天鸣右腿一弹,踢起了身边箱子迎向剑势。   伴随著箱内物品哗啦啦落地的声响,箱子被轻易划成两半,断成两截的箱子碎片被剑势带著倒向龙天鸣。   那把剑却消失了,它轻轻贴在其中一截箱子碎片之後,准备伺机而动。在龙天鸣的角度,是完全看不到它的,然而归明喻可以。   眼见著那剑藏在碎片後,归明喻顾不得许多,随手从脚边拿起一样东西砸过去,只希望可以阻止那剑的动作。   然而他的动作又怎能快过已经逼近龙天鸣面前的碎片?   瞪大了眼睛,归明喻心若焚烧。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去势汹汹的剑竟然落到了地面,不是之前那种慢慢降落,而是失控般的摔落在地,静止不动了。   这……   两人还未从这突发状况中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细小的呻吟响起,二人目光下意识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归明喻刚刚扔出去的那一只食盒盖倒在地面,一只浅褐色的动物被食盒的盖子压住,一动不动,似乎昏了过去。   那毛色、那长相,分明便是──松鼠?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怔忡。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五章(下)   「快放开本大爷!」客栈房中,洗得干净的床单上,一只被捆成一团,毛色棕黄、後背有五条斑纹的松鼠毫不客气的叫嚣著。   「嘿,它好可爱。」   归明喻单手托腮坐在床边,另一手拿著筷子,时不时戳向松鼠的肚子。   「该死,竟敢这麽对付本大爷,快解开我!」松鼠被戳得四爪乱蹬,奈何整个身体被捆得结结实实,再怎麽挣扎也是徒劳。   「龙天鸣你看它好可爱,一戳就会动,嘻嘻,这个肚子好圆。」   「你肚子才圆呢,本大爷是剑仙第八十九代传人,身姿飒爽相貌英俊,往哪个山头一站都能迷倒一群母松鼠……喂,你有没有在听?还不快给本大爷松绑!」松鼠激动的挥动两只前爪,大大的尾巴在背後使劲摇晃。   「嘻嘻,你看你看,连尾巴都在晃了。」用筷子戳了戳松鼠的尾巴尖儿,归明喻笑著看向龙天鸣,「好可爱,我可以养吗?」   「一只会操纵飞剑的松鼠?」他可没觉得这差点杀了他的小东西有哪里可爱。倒是这把剑……龙天鸣颇为感兴趣的查看著那把差点伤了自己的剑,剑身雪亮锋芒毕露,的确是把好剑。   「快放开本大爷的剑,那是祖祖祖祖祖……师爷传下来的宝物,非本门弟子不得碰触!」见到那把剑,松鼠激动得尾巴倒立,恶狠狠的朝龙天鸣龇起两颗大门牙。   没错,操纵著那把飞剑追杀龙天鸣的,便是这只……松鼠。它自称剑仙第八十九代传人,带著自己的仙剑松子前来追缉偷盗圣石的大盗。   发现龙天鸣身上有圣石的气息後,它隐藏在食盒夹层中暗暗指挥仙剑松子,想要将龙天鸣擒下。   不料食盒被归明喻扔了出去,盒子里的它不幸被盒盖砸昏,这才被两人擒住。   有意思。   一只松鼠,竟然能将飞剑运用得如此好,拜天逸之赐,他还真是开了眼界。至於那松鼠口里的圣石嘛,十之八九便是那块玉佩了。   看样子天逸那小子,还差自己一个解释。   龙天鸣微微勾了勾嘴角。   「啊嚏──」似乎有所感应,远方的龙天逸突然打了喷嚏。   「真是毛茸茸的尾巴呢。」归明喻陶醉般感慨一句,筷子顺著松鼠尾巴滑下,一不小心,戳到了尾巴根。   「哦──」松鼠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哀鸣,蓬松的尾巴一下卷曲起来,「你、你──」圆溜溜的小眼睛瞪著归明喻,毛茸茸的脸上竟然隐隐有红晕透出。   「嗯?」归明喻歪著头,继续拿筷子戳它。   「你──」松鼠哼了一声,猛地翻转身体,用尾巴将全身盖住。   「欸?它不理我了……」   「那正好,剥了皮煮锅汤给你吃。」把玩著手里的宝剑,龙天鸣淡淡的道。   「该死,你竟想将本大爷炖汤!」松鼠猛地翻起,龙天鸣手里的宝剑似乎也跟著跳了一跳,但因为四肢都被捆住,跳起来後无处著地,竟然顺著床沿滚了出去,一直撞到墙壁方才停下。   归明喻拎起眼睛呈现蚊香状的松鼠,甩了甩,「不要,肉好少,还是毛茸茸的比较好玩。」   你们、你们……本大爷可是剑仙第八十九代传人,是非常值得尊敬的……被归明喻拎在手里,松鼠欲哭无泪。它怎麽会陷入这种可怕的局面……早知道,就不要一时好奇,亲自来找圣石了,呜……   「真的,你看,真的很可爱。」凑到龙天鸣身边,归明喻拎起松鼠的大尾巴摇晃著,浅褐色尾巴上的五条斑纹跟著摇摆,颇像一柄毛茸茸的大扇子。「让我养吧让我养吧。」   「你要怎麽养它?」   「唔……」归明喻歪著头想了想。   「这样吧,明早去买个笼子装起来。」放下手里的剑,龙天鸣看了看那只松鼠。姑且不论这只松鼠精是什麽身分,单看它能将这柄剑操纵得如此纯熟,如果将它放了,终是隐患,倒不如养在身边,也不怕它翻出什麽花样。   「耶,太好了!」   「本大爷不要住笼子!这是污辱!绝对的侮辱!」用力扭著身子,松鼠褐色的皮毛几乎竖了起来,「本大爷可是剑仙第八十九代传人,怎麽可以住笼子!绝对不可以!」   激愤之下,桌上的剑跟著动了动,剑身立了起来。   哦?被绑成这样竟然还能操纵这把剑?   龙天鸣上前握住了剑柄。兴许是被绑得太结实,松鼠虽然激动,那剑却只是晃了晃,没能从龙天鸣手中脱出。   看来只绑著它,似乎不大够。   龙天鸣想了想,从袖中掏出几张符咒,依次绑在剑上。   绑到第三张的时候,松鼠突然大叫:「你你你──你对我的松子做了什麽!」它和剑的联系竟突然中断了,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一点防御措施而已。」绑好了符咒,龙天鸣拍了拍剑上刚打好的结。看来天逸留下的东西还有点用处,还好临走前记得带出来。   「我的松子……」松鼠泪眼汪汪的看著被绑成粽子状的爱剑,呜,它的松子,从师父将它传给它那天起,他们便一直在一起,没想到现在竟然会被人切断了联系,呜,可怜的松子、可怜的它……   「既然可以养了,那我要给它取个名字。」归明喻咧开嘴,将松鼠拎到眼前,「叫小黄不错吧?」   「呸,你才小黄,你全家都小黄!」松鼠大怒,四肢不住挣动,看样子很想咬归明喻一口。   「那……小金?小黑?五花?」   「你才五花呢。」   「那……玄瑶?」黑色的花纹,又总是摇来摇去,这名字也挺贴切。   「唔?还……不错?」松鼠停下了挣扎,眨了眨浑圆的小眼睛。   「那就是玄瑶了。瑶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宠物了!」   「喂,本大爷可没答──应……」话音未落,松鼠身上便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金光,金光摇曳片刻,便从松鼠身上离开,朝归明喻飞去,直直没入他体内。   「欸?」归明喻摸了摸身上被金光进入的地方,没有什麽感觉。   「完了……」看著金光消失,松鼠直觉眼前发黑浑身发软,再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它它它,它分明就是把自己卖了嘛,竟然糊里胡涂承认了那家夥取的名字。   它一直没给自己取名字是想要想一个超级英武、一听到就让人觉得震撼的名字,而不是、而不是为了变成这家夥的使兽啊啊──   「天啊,使兽契约竟然成立了,本大爷的一生啊……」颓然的放松全身,松鼠只觉前途无亮,却不料突然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使兽,是什麽?」   哦,天啊,它怎麽说出来了。松鼠连忙咬住嘴巴,谁想却敌不过使兽契约,嘴巴自动开阖著说道:「所谓使兽契约,就是指有些道行的妖兽,与为自己取名者之间的契约。   「因为妖兽的名字具有制约作用,所以取名者相当於妖兽的再生父母,使兽契约一旦成立,妖兽便不能违抗取名者的命令,成为取名者的使兽。但因为名字本身要得到妖兽的认可,所以此种契约自洪荒以来便非常罕见。」   「不能违抗取名者?听起来满不错的呢。」   他他他想做什麽?瞧著归明喻瞬间变得闪亮的眼神,松鼠心中浮现出不怎麽好的预感……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六章(上) 六   年关将届,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大红的春联。虽然天气并未明显变暖,却因为有了过年的热闹气氛,严寒的冬天也显得不是那麽难过了。   接近过年,街上的行人增多,加上四处嬉戏玩闹的孩童,更显热闹。   林大宝舔著奶娘买的糖葫芦,由丫鬟小翠牵著在街上走著。   他是林府的小少爷,虽然才五岁,林员外却已为他延请教书先生讲课,平日管教颇严,也就是接近年关,才有机会出门游玩。   此时虽然天寒,但他身穿织锦夹袄并不觉得冷,反而因为一直走动而微微有些出汗。此时虽然被小翠牵著,但林大宝的心思早就被道路两边纷杂的摊贩吸引了。   那些精致的面人、彩色的风车,还有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儿,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果不是被小翠牵著,他早就凑过去好好摸上一摸了。   突地,林大宝的视线被某个人,或者说某个人肩膀上的那只小东西吸引住了。   那小东西有著浅褐色的皮毛、五条黑色斑纹、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自那人肩上搭下,初初看去像是围领一般。   「小翠,松鼠,是松鼠。」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蹲在人肩膀上的松鼠呢,这人是杂耍的吧,一定是。   林大宝迈著自己的小短腿便想追上去,他还没看过耍松鼠呢,一定要让这个人耍给自己看看。   「少爷,慢点儿,哎哟──」小翠被拉得踉跄,一个没抓住,被林大宝甩了开。   「松鼠、松鼠──」一边念叨著,林大宝甩开了小翠向前追去。   恰在此时,不知何处发出一声惊叫──   「马惊了,快闪开──」   便见一匹高头大马自街道中央狂奔而过,行人纷纷闪避。林大宝应声回头,就见那马直直冲著自己过来,吓得闭上了眼睛,小身子却僵在当场。   「小少爷──」小翠叫声凄厉,直冲云霄。   眼见著林大宝便要生生被马蹄践踏,一个男子倏然冲过来,将林大宝拦腰抱起,一个後翻,扯住缰绳稳稳落於马上。那马人立而起,要将男子掀下。男子一手抱著林大宝,一手紧握缰绳,两腿紧夹马腹,稳稳坐在马背上。   那马又奔几步,速度减缓,显然被男子用什麽方式安抚住了,又走几步,渐渐停下。   拍了拍马背,男子翻身下马,将林大宝交予迎过来的小翠。   「小少爷。」小翠抱住林大宝,惊吓的眼泪立即涌出。幸好、幸好小少爷没事。小姐已经……若是小少爷有个什麽意外,她可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松鼠、松鼠──」林大宝从小翠怀里伸出头来,也许年纪太小,刚刚的意外并未让他害怕,反而觉得刺激好玩。   看到刚刚吸引自己的松鼠近在咫尺,林大宝攀上小翠的肩头,支起身子,小胖手猛然拽住了松鼠尾巴。   「嗷──」是谁!谁拽本大爷的尾巴!   「瑶瑶──」归明喻跟著回头,就见可怜的松鼠被倒提著尾巴,捏在一个小胖子手里。   松鼠玄瑶猛力挣动,幸好它还记得归明喻吩咐过不准在人前开口,不然此刻早已破口大骂。   「啊,小少爷,快放开它。」   「不要,我要看耍松鼠──」   「小少爷,这是恩人同伴的松鼠,快放开。」小翠有些尴尬的放下林大宝,对著刚刚救了她家少爷性命的男子福了一福,道:「多谢大侠救了我家少爷,婢子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顺手而已,不必道谢。」那男子微微一笑,指了指林大宝手里的松鼠,「倒是我家宠物,可以让他放开吗?」   原来这男子正是龙天鸣。他与归明喻二人带著松鼠玄瑶行经这个小镇,刚好碰上了惊马伤人,於是便救下了林大宝。   「小少爷,快放手,恩人救了你的命,少爷难道忘记先生讲的,要知恩图报了吗?」朝龙天鸣尴尬的笑笑,小翠蹲下小声劝著林大宝。   在小翠的循循善诱之下,林大宝总算是松了手。尾巴一得到自由,玄瑶立即窜到归明喻身上,钻进领子不出来了。   该死的,它尾巴上的毛都快让这小胖子揪秃了,呜,这趟出来真是流年不利。先是糊里胡涂把自己卖了,接著那个人又仗著使兽契约对它呼来喝去,让它上窜下跳做出种种困难的动作,让它妖兽高贵的心受到了创伤。   好不容易,那人玩够了,它也累得半死只能趴在他肩膀上休息。却没想到被这麽个小胖子拽了尾巴,呜呜,它的命运真是多舛啊!   趴在归明喻胸口,玄瑶黯然神伤。   「松鼠跑了……」   眼巴巴地看著归明喻胸口,大宝依然惦念著他的杂耍。   「……不知大侠高姓大名,婢子是林员外府上大丫鬟小翠,大侠救了我家小少爷,请随婢子回府,员外定有重谢。」   「不必了,我们急著赶路,救人也只是顺手。」龙天鸣牵回自己的马便要离开。   「大侠,大侠留步。」小翠迈著小碎步追上,「大侠还是随婢子去趟员外府吧,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不用了。」   「大侠、大侠──」小翠快步赶上,拦在龙天鸣身前,「大侠,求大侠救救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   「是,求大侠帮帮我家小姐。」小翠猛地跪下,说道:「婢子见大侠身手了得,知大侠必是高人。大侠对小少爷有救命之恩,婢子原不该如此。但实在是小姐、小姐她……」说到此处,小翠泣不成声。   「龙天鸣,她看起来好可怜哦。」扯了扯龙天鸣衣袖,归明喻看著哭得伤心的小翠,恻隐之心大动。   「求大侠救救小姐,求大侠救救小姐──」看到归明喻的举动,似乎见到了希望一般,小翠不住叩首。   龙天鸣看著不住拽著自己衣袖的归明喻,再看看额头已经开始红肿的小翠,轻叹口气,终於松口。   「先起来再说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林员外乃是霞桂镇首富,在当地颇有些名气。不过他最出名的却不是那圆滚滚弥勒佛一般的体形,也不是家里的万贯家财,而是他娶了镇上第一美人,年轻时号称霞桂镇一枝花的刘桂娘做妻子。   要说刘桂娘,年轻时那真可谓沈鱼落雁闭月羞花,还不到十四岁,求亲的人便踏破了她家门坎。那时候林员外还不是员外,也还没有万贯家财,但体形已经如今日这般圆滚滚了。   不知怎的,如此圆滚滚的林员外竟获得了霞桂镇一枝花青睐,抱得美人归。这件事著实让镇上的小夥子们伤心了很久。   林员外娶了刘桂娘後,又纳了两个小妾,但目前膝下唯有的一子一女都是刘桂娘所出。   这长女林娇荷,不但容貌随了刘桂娘,心地也是一等一的好,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庙里施粥,是远近闻名的菩萨女。   这林娇荷今年刚满十六岁,豔名却早已远播,加之心地善良嫁妆丰厚,上门求亲的人比她娘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这林娇荷似乎注定了红颜薄命,竟在三天前接到了采花大盗草上飞的胭脂帖。   草上飞乃近年出现的采花大盗,但凡看上了哪家姑娘,必定提前发出胭脂帖言明出手之日,待到帖上所书之日将人掳走,从未失手。   被他得手的女子已超过二十位。年前,这草上飞更是掳走了巡抚的女儿。巡抚派人四处围剿,却始终未能将其抓获。   林娇荷被下了胭脂帖,就等於此生已毁,可怜这远近闻名的菩萨女,却将要落得如此下场。   「龙大侠,求求您帮帮我家小姐吧。」小翠说著,又要下跪。她幼年失怙,全赖当时年幼的林娇荷说情,才能进入林府当丫鬟。林娇荷於她有大恩,是以今日见了龙天鸣的身手,才不顾一切恳求帮助。   「老爷请了许多护院,眼见著明晚便是那胭脂帖言明之日,只希望能够护得小姐逃过一劫。只是老爷平日与江湖好汉并无往来,仓促间也难请到高人。   「小翠见大侠身手了得,不求大侠抓住那草上飞,只希望能保我家小姐平安,小翠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侠的恩情。」   小翠说完,朝著龙天鸣深深一福。   「这……」   只有二日的话,也算不得耽搁。只是……   「龙天鸣……帮她、帮帮她……」归明喻哆嗦著,扯紧龙天鸣的衣袖。那声音嘶哑难辨,似忍受著巨大痛苦。   「你怎麽了?」看到归明喻的模样,龙天鸣心下一惊,几乎是立即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却感觉他在不停轻颤。   「帮、帮帮她……」下意识的揪紧衣襟,归明喻只觉浑身被某种巨大的恐惧攫住,在听完小翠的请求後,那种恐怖的感觉更加明显,甚至凌驾於对死亡的恐惧之上。   身体似乎被某种冲动所驱使,告诉他,必须帮助这个女子,不然、不然──猛地弯下了腰,他的呼吸早已停止,此刻却似乎突然窒息,从胸膛中弥漫开难以形容的闷痛。   「帮她……」   「好。」   伴随著龙天鸣的声音,那巨大的恐惧似乎逐渐褪去,归明喻扶著他的胳膊,慢慢直起了身子。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六章(下)   既然应承了小翠要帮忙,龙天鸣和归明喻便随她回了林府。林员外一听到二人救了林大宝,又要帮忙的捉拿草上飞,立即大喜过望的安排他们住进府里。   这林府原本并未设计护院住所,这几日情况特殊,林员外将林娇荷院外一排下人房清空布置成客房。一来安置新请来的护院,二来也方便保护林娇荷。龙天鸣与归明喻,此时便被安排进了这里。   许是因为二人还有「林大宝的救命恩人」这一身分,虽同护院房连在一起,但房间布置却明显精致很多,连带膳食用度都高了几个档次。   因此,二人一入住,便招来其它护院不怎麽友善的目光。加之林员外作为答谢送来的金银珠宝,更是惹人眼红。   对那些或好奇或妒嫉的目光,龙天鸣毫不在意。腾龙堡在关外虽说不上第一大堡,但第二第三总是排得上的,作为堡主,他的吃穿用度自然不差。不至於被这些东西炫花了眼。   他们只不过是来帮忙,过了明晚便可启程,歇脚之地也用不著计较许多。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归明喻的异常。自从听到了小翠的请托,他便表现得不大对劲。不但浑身发抖表情凝重,且直到现在似乎都被阴郁笼罩,全无往日嬉闹的模样。   莫不是他认识林娇荷?但这林娇荷年方十六,若他真如自己所说那般在山间破庙度过了不知多少年,两人应该不会有什麽牵扯才对。   思来想去,龙天鸣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决定直接问个清楚。   「你究竟,怎麽了?」   归明喻受惊一般猛地站起,看到龙天鸣,似乎又松了口气,慢慢坐下,「没、没什麽。」   「到底怎麽了。」龙天鸣皱起眉头,看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没事才有鬼。   「我、我……」归明喻站起来,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後还是坐回榻上。   「真的没什麽。」   「你如果没事,那我们即刻便走吧。早些见到天逸,说不定还能赶回堡中过年。」   「别──」归明喻悚然一惊,却见龙天鸣好整以暇的单手支额,显然只是说说而已。他这才放下心来,轻呼口气。心里纠结的感情被这麽一吓倒是好了很多,只是,那种纷乱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该怎麽形容。   「说吧,你究竟是怎麽了?为什麽要我答应帮助小翠?」   「我……也不知道……」努力将声音自喉间挤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归明喻彷佛又感受到了那不知名的恐惧,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抖。「我只是觉得,必须要帮她,好像如果就这麽走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   「对,很可怕,但不知道会是什麽……」   刹那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每晚必会降临的那种痛苦,挣脱不了、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死亡之苦……归明喻猛地抓住衣襟,晃了晃,虚脱一般倒下。   龙天鸣上前一步,将他接入怀中。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麽做,只是突然有种感觉,怀里这副不停颤抖的身躯若是没了支撑,很可能会烟消云散。   归明喻如溺水者攀住浮木一般抓著他,似乎要借著他身上的温度,来驱散笼罩住自己的恐惧。用了龙天逸给的符咒後,他的体温不若之前冰冷,只是比常人略低,但这种温度毕竟与活人不同,每次碰触到龙天鸣的身体,都会让他产生温暖到快要被灼伤的错觉。   就这麽被龙天鸣的体温包围著,似乎心中那些恐惧正被慢慢驱散,归明喻慢慢停止了颤抖。   就这麽将他拥入怀中,几缕发丝落在自己肩上,那单薄的肩膀慢慢停止了颤动,抓著自己的手却未见半丝放松。龙天鸣微微低下头,归明喻也恰在此刻抬起头来,两双眸子猝不及防地对在一起,二人一同怔住。   接著,不只是谁先开始靠近,两双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龙天鸣的呼吸已经可以落到归明喻的唇上。距离慢慢减小,终至为零,眼见便要两唇相接──   「啊啊,憋死本大爷了──」松鼠玄瑶突然自归明喻领口窜出,猛地撞上龙天鸣下巴,「唔!痛──你们在做什麽!」   两人闪电般分开,各自坐在床榻一角。   「没、没什麽。」   「什麽没什麽,一看就是有什麽的样子……」伸出小爪子揉揉自己被撞出一个包包的脑袋,玄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越发觉得有问题。怪只怪它窝在衣服里头没事做,竟然睡著了,错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再看那两人,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还各自将头撇向两边,玄瑶用小爪子抹了抹脸,窜至归明喻肩上。   「喂,你们做了什麽?怎麽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模样?」如果不是这两只都是公的,它还真的以为他们做了什麽呢。   「我们什麽也没做呀。」归明喻一脸无辜,他们本来就什麽都没做麽,虽然似乎差一点就要「做些什麽」了。   「你们──」玄瑶还想问些什麽,房门突地被推开,小胖子林大宝冲了进来。   「松鼠松鼠──」一边叫著,一边就要往床上窜。   「哎哟天呀,又是这个小胖子。」玄瑶低叫一声,就想钻回归明喻衣中。   「松鼠,我给你带松子来了。」小胖子笑得两眼弯弯,迈著小短腿靠在床边,将手里的松子捧至松鼠面前。   「松……子?」已经探入归明喻衣领的爪子停了停,玄瑶扭过头,盯著林大宝……手里的松子。   「我爹特意让人找的松子呢,肯定很好吃,松鼠快下来吃吧。」将松子再举高些,林大宝直盯著玄瑶。   本大爷可是辟谷已久,才不需要吃什麽松子呢!玄瑶将头一昂,很不屑的模样。不过……松子耶,它都很多年没吃过了。小耳朵动了动,玄瑶情不自禁的耸起鼻子──唔,它似乎闻到了那种清香的味道。   「松鼠松鼠,过来吃吧──」   林大宝锲而不舍的诱惑著。   先顶不住诱惑的,却是归明喻。他飞快的从林大宝手里拿了一粒松子,放在嘴里嗑了,登时一阵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嗯,好吃。」这麽说著,归明喻点了点头,又要伸手去拿松子。   也不知是被他夺食的行为震撼了,还是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抢松鼠的松子,林大宝就这麽怔在那里,也不知道躲开。   玄瑶震怒了,这个人,有了自己做使兽还不够,竟然还抢自己的松子!真是、真是……   一气之下,玄瑶猛地扑上小胖子的肩膀,将松子全部纳入口中,两腮被塞得鼓起来。   「松鼠。」林大宝悄悄摸了摸玄瑶的大尾巴,没被反对,又摸了摸它的背。小翠说的果然没错,松鼠还是要喂松子才会乖。   「恩人,我可以带它出去玩吗?」抱著玄瑶跑到龙天鸣跟前,林大宝没忘记征求恩人的意见。   「嗯。」   「太好了。」怀抱著玄瑶,林大宝连蹦带跳的跑出房门,看不到杂耍,他要跟松鼠好好玩玩。   「唔唔唔唔唔唔物──」(翻译:你们就这麽把我卖了──)   玄瑶咬著牙抗议,奈何塞了满嘴的松子,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唔唔声。   「为什麽都没人问我的意见?」   归明喻瘪瘪嘴,望著敞开的房门。他还想要吃松子呢,为什麽都没人问他,好歹玄瑶也算是他养的松鼠嘛。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七章(上) 七   林家大小姐林娇荷住的院落名唤碧霞院,位於林府内宅。碧霞院外有一排下人房,原是供仆役丫鬟居住之用,现在被林员外改做了客房,成了护院们的住所。   这排房间原本便是为内宅的老爷夫人方便使唤下人而设,整体结构呈拱形,将碧霞院与外宅分隔开来。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要进入内宅,必须先通过护院们居住之处。   那采花大盗草上飞的胭脂帖上写明的日期便在今日,因此一大早,林员外重金聘请的护院们便各自在府中巡逻,所有的小厮在今天也被禁止进入内宅,只有丫鬟们可以往返。   龙天鸣因是小翠请来帮忙,并非林府护院,所以只需在必要时刻出手,并不用加入巡逻。   这一天清早,天还未亮,碧霞院外便开始巡逻,时至中午也未见可疑之人,护院们不免有些松懈,巡逻得也不及清晨积极。   林员外早就放出话来,凡是能捉住草上飞者,重金酬谢。即使捉不住草上飞,只要能保得林娇荷平安,护院们每人都可得一百两现银的谢礼,因此松懈归松懈,护院们还是监视著每个靠近此处之人。   「咳,你说这大中午光天化日的,采花贼要来,也该是晚上吧。」说话的汉子扛了大刀,往院中的椅子上一坐,从腰间掏出块布擦起刀来。   「兄弟说的是,现在也只是防著那草上飞混进来,重头戏还是晚上。」另一个汉子跟著坐下,眼睛还盯著碧霞院大门。   「要我说,咱们在这里戒备了好几天,连林小姐的头发丝儿都没见著,那草上飞就是变成苍蝇,也是飞不进去的,哈哈──」擦刀的汉子继续道。   「那可不好说,听说巡抚大人的千金,也──」说话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瞧了瞧四周似乎没有其它人,这才小声说道:「听说巡抚大人当日带著上百名衙役围堵,却还是让那草上飞……谨慎为上、谨慎为上。」   「让草上飞怎麽了?」少年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个大汉猛然回头,就见一青衫少年托著下巴坐在两人中间。   「你你你──你什麽时候来的。」擦刀的汉子瞪著少年,他险些将刀扔出去,这个少年是什麽时候跑到他们中间来的?他怎麽一点都没发现。   「就刚刚说到头发丝儿也没见到那段的时候。」少年歪了歪头,很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这位大哥你还没说让草上飞什麽了?刚刚声音好小我都没听清。」   「去去去,小孩子家乱打听什麽。」另一个大汉挥了挥手,站起身来继续巡逻。走了两步,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扭过头盯著少年。   「你很面生,是哪个院子的小厮?不知道今天这边男人不能靠近吗?」大汉眯起了眼睛,这家夥该不会就是草上飞吧?   「我是……那里的。」少年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後的某间房子。   「你是林小少爷的救命恩人?」大汉惊讶道。昨日倒是听说有位高手从惊马下救了林小少爷,员外老爷将最好的客房安排给了他。只是当时天色已晚,他们都没瞧清这位高手的模样。不过这少年一副羸弱模样,哪里像是可以从惊马下救人的高手?   「不是我啦。」少年连忙摆手,指著某间房门口站著的某人,「是他。」   两名大汉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男子立在门边,此人入目的刹那,二人皆是一凛──只见那人身著黑色劲装,外罩黑色大氅,身形笔挺不怒自威,俨然是上位者惯於发号施令的模样。   只看了一眼,二人便不敢再看,扭回头来。   这人,肯定大有来头──不约而同的,二人心中升起同样的想法。   「欸,你还没说草上飞的事情呢。」少年锲而不舍的追问著。   「这个、这个嘛……」大汉抓了抓头皮,这种事要他怎麽说哦。   「开饭了、开饭了──」   恰在此时,丫头俏生生的嗓音将大汉自困窘的局面解救出来。只见十几个年轻丫鬟拎著食盒娉婷而来,走动间环佩叮当,煞是好听。   「吃饭了,先吃饭、吃饭──」大汉快步赶到一个丫鬟面前,接过她手中食盒,笑得煞是殷勤。   「哎,老岳呀,真是──」擦刀的汉子也放下自己的刀,对归明喻笑笑,「你看这林府的丫鬟们一个个都长得水灵灵的,我们这些粗人若是能娶个回去作婆娘,那做梦都该笑醒了。   「哎,不说这些,吃饭吃饭,小兄弟你也快回屋吧,你们不用巡逻,饭菜是送到屋里的。」说著,汉子也迎上一个丫鬟,从她手里拎过食盒。   「娶回去作婆娘?」少年摇了摇头,这些个丫鬟比他家从前的可是差远了……咦?他家从前有很多丫鬟吗?好像记不清了。少年甩了甩头,一只松鼠从他袖子中跳出,沿著袖子攀至肩上。   「玄瑶,你说,我怎麽会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呢?」   「听说人死的时候,因为太过痛苦,所以生前的记忆会逐渐变得模糊。」松鼠想了想,小声在少年耳畔说道。   自从订立了使兽契约,它便可以分享少年的一部分记忆,但少年所有的记忆几乎都是自死後开始,生前的记忆像是被烟雾笼罩,半点瞧不清楚。   对这个成了自己主人的少年(或者说鬼?),玄瑶其实说不上来是什麽感觉,以它尊贵的身分,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人的使兽,更不要说过程是这麽稀里胡涂。   只是少年虽然喜欢玩(想起自己被命令著做出杂耍一般的动作,玄瑶暗暗咬牙),却没利用主人的身分命令自己交代身分和目的,它心中不是不感激的。现在见他为记忆苦恼,不由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嗯──原来是这样。」少年咬了咬唇,旋即笑开,「既然这样,忘记了也是好事。」   松鼠一个踉跄,差点自他肩上摔下。这种瞬间变得灿烂的家夥,以为他在苦恼的自己简直像是傻瓜啊啊。   「龙天鸣、龙天鸣,吃饭啦──」少年一边叫著,一边朝站在房门口的龙天鸣奔去,阳光自他背後照来,看上去简直像在发光。   龙天鸣愣了一愣,什麽时候,他家的这只鬼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欸?你还站在这里做什麽?一起去吃饭嘛。」见他不动,归明喻已经踏进房门的脚缩了回来,转身就要拉他。   就在这时,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响起,二人一回头,便见院中巡逻的几名大汉陆续倒地。   ──草上飞出手了!   龙天鸣抽出佩剑,将归明喻揽至身後,谨慎的观察著周围。   不过片刻,护院倒下大半,还站著的几人,身畔食盒尚未打开。   莫非,是在饭菜中下药?   正这麽想著,龙天鸣发现院中出现一股若隐若现的青烟,轻烟过处所有人皆倒地。   「闭气。」他对归明喻低声说道,话音未落,一阵烟雾在院内爆开,众人皆被烟雾笼罩。   龙天鸣闭了气,拉著归明喻慢慢前进。茫茫白烟中,依稀一道人影窜入了碧霞院大门。   烟雾并未持续很久,被遮蔽的视线很快变得清晰,整个院中还站著的仅寥寥数人,其它人全数倒地,生死未卜。   拉著归明喻走至最近一人身前,龙天鸣将手指凑近他的鼻端,感受到微弱的气息。   看来只是迷药。龙天鸣收回手指,带著归明喻慢慢接近碧霞院。   那人影入了主园,径直冲著林娇荷住所的方向而去。   ──是早就查探好了,或者……   龙天鸣皱起眉,总觉得这草上飞的行动颇不寻常。   人影很快找到林娇荷的房间,两手按在门上正欲推开,那扇门竟然从里面打了开。   只见一人高举著花瓶冲草上飞狠狠砸下,花瓶碎裂的声音令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谁让你打我家小姐主意、谁让你打我家小姐主意──」一击成功那人还不放弃,又拿起一只花瓶狠狠往草上飞头上砸去。   一阵脆响之後,随著又一只花瓶的碎裂,那身著鹅黄衣裙少女的面孔终於显露在众人眼前,竟赫然是──小翠!   「哼,看你还敢不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小翠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众人福了一福,「多谢各位大侠保护我家小姐。」   原来林员外担心林娇荷安危,找了小翠顶替。众人保护的对象早就换成了小翠,今日的碧霞院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林娇荷已在别处藏身。   「如今草上飞已被捉住,小翠代小姐谢谢各位的帮助。」小翠再次行了一礼,娉娉婷婷的迈出房门,其姿如弱风扶柳婀娜生姿,似乎刚刚「花瓶勇砸采花贼」的一幕是众人的错觉。   只见她姿态婀娜的向众人走来,行至草上飞身畔之时,优雅的伸出那双著了绣花鞋的小脚,狠狠地踢了几脚,直踢得那采花大盗滚出去几圈才停住。   小翠冷哼一声,正要从那采花大盗身上迈过,却突然看到了那张脸──虽然鼻青脸肿,但那五官那轮廓,却都是自己熟悉的。   「楚、楚公子?」小翠惊讶的捂住嘴。   这是上演的哪出?   院中仍旧站立的众人被这变化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小翠像是认识这草上飞。   就在此时,一阵猖狂大笑响起,一名丫鬟立在墙头,肩膀上似乎还扛著一个人。   「哈哈哈,娇荷小姐我就带走了,不用担心,明日亥时准时送还。」那丫鬟高声笑道,声音娇嫩清脆,却在下一刻转为粗嘎男声,「还要多谢娇荷小姐美意,让在下此行简便不少,哈哈哈──」说完,那人自墙头一跃而下,不见了踪影。   此番变故太过仓促,众人皆愣在原地,只听小翠发出凄厉大叫,才意识到原来草上飞另有其人,且趁著众人不注意之时,已然找到了真正的林小姐并将其掳走。   龙天鸣立即纵身追赶,却被归明喻拽住衣袖。   「带我去。」归明喻轻声说道,神情是罕见的坚决。   「你……」龙天鸣皱眉,然而此刻容不得他多想,草上飞轻功甚佳,若不及时追上,则林娇荷贞洁堪忧。他将归明喻扛上肩头,跟著跳上墙头去追那草上飞。   只可怜原本站在归明喻肩头的玄瑶,一时没有抓稳被掀了下来。灰头土脸的松鼠吐出一口灰尘,两只前爪揉著被撞到的脑袋,「可恶,不要丢下我啊!」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七章(下)   「哈哈哈哈,这林府还真是有意思,算是我草上飞行遍大江南北以来,遇到过最有意思的一家了。」   那采花大盗草上飞掳了林小姐,几个纵跃跳出林府,又一路奔驰,从窗户翻进一家客栈。盖因他轻功卓绝,虽是光天化日却无人发现其行踪。   那草上飞将林娇荷放至床上,得意笑道:「林小姐该不会是倾慕在下已久,故意设局引在下出来成就好事一双吧?」   林娇荷瞪著一双美目,若不是被点了穴道,必已扑上去和其拼命,但此时也只能任他抬起自己的脸却什麽都不能做。   「虽是光天化日,但在下与小姐也算相识一场,有床有被有佳人即是良辰美景,咱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吧?」草上飞说著,便要伸手去解林娇荷衣扣。   眼见那手便要碰到自己,林娇荷焦急万分险些落下泪来。谁知那手却在堪堪碰到她之时停住,草上飞淫笑一声,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嘿嘿,林小姐可知这是何物?」将瓷瓶在林娇荷面前转了个圈,草上飞颇为爱惜地摩挲著瓶身,「此物名唤金风玉露,乃是顶级绝品,小姐今日有福可尝著世间极乐,只盼小姐莫要上瘾,嘿嘿,我草上飞可是从不摘同一朵花第二次的。」   这番话说得无耻至极,林娇荷眸中简直要冒出火来。那草上飞嘿嘿一笑,便要拔开瓶塞。   便在此时,客栈房门猛然被踢开,一名男子扛著一人立在门口。   草上飞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不由脱口道:「这位大哥可是同道中人?这房间小弟先占了,大哥另觅他处可好?」   此人正是追著草上飞而来的龙天鸣,肩上扛了一人似乎丝毫未影响他的速度,紧追草上飞来到此处。   龙天鸣冷哼一声,放下归明喻,并不与草上飞多言,拔出剑便向他刺去。草上飞大惊,斜斜朝地上一扑,堪堪躲过此剑。   龙天鸣紧接追上,再次出剑。   草上飞滚了几滚,躲得煞是狼狈。原来他虽轻功了得,其它功夫却只是三流,平日行事,寻常武师护院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更不要提捉拿一事。不料今日被龙天鸣追上,小小斗室中,轻功步法施展不开,被逼得几无还手之力。   但他自然不想如此束手就擒,就著翻滚的力道,草上飞靠向床榻,猛地跃起,将不能动弹的林娇荷挡在身前,以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不要过来,不然我就在林小姐脖子上开个窟窿。」像是怕龙天鸣不信一般,匕首在林娇荷颈上划开一道血口。   龙天鸣攥紧了手中的剑,停下脚步。   被挟持的林娇荷低吟一声,突然间软了身子,原来这位大小姐受惊过度,昏了过去。   草上飞的动作一顿,霎时间露出破绽。   龙天鸣立即旋身而上,挑飞了他手中匕首。   草上飞大惊失色,望著龙天鸣……的背後,似乎连反抗都忘记了。   「鬼……鬼……」   鬼?莫非……将剑压上他的脖颈,龙天鸣回头望去,却看到身形忽隐忽现飘至半空的归明喻。   「符咒的效力……好像快消失了。」望著自己不住闪烁的双手,归明喻有些无措的说道。   「鬼、鬼、鬼啊──」草上飞惨叫出声,连脖子上的剑也顾不得,胡乱滚爬下地,惨叫著逃走。若不是龙天鸣剑撤得快,只怕他的脖子已经被剑锋切开。   「你──怕鬼啊?」归明喻好奇的飘至草上飞身边,轻声问道。   伴随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糟蹋良家女子无数,被官府通缉已久的采花大盗草上飞,口吐白沫吓昏了过去。   龙天鸣以手掩面,似乎不想去看这荒唐的一幕。   还清醒著的一人一鬼都没有注意到,床边的地上,那装著被草上飞称为绝品的「金风玉露」的瓷瓶,已然碎裂开来,瓶内淡粉色的液体逐渐在地面蔓延开来。               捆好被吓昏的草上飞,将昏迷的林娇荷安置在另一间房,又吩咐小二通知林府众人前来接应,做完这一切,龙天鸣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对。   身上一阵发热,某种熟悉的冲动开始往下半身汇聚,身体似乎不受控制的状况让龙天鸣皱起了眉。   「嘿嘿,原来那个采花大盗竟然怕鬼,真没想到呢。」符咒似乎全然失效,已经由若隐若现转为全无实体的归明喻飘至椅子边,上下打量著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采花大盗。   「真看不出来嘛,长得挺结实的,竟然会怕鬼,龙天鸣你说是不……龙天鸣?」   发觉龙天鸣的表情不对,归明喻立即飘了过去,关切问道:「你怎麽了?」   「没事……」龙天鸣暗自咬牙,该死的,见到这只鬼,身体更是不受控制了。这情况怎麽这麽像……   突地,他瞥到了床下瓷瓶的碎片,淡粉色的液体洒了一地,兴许是刚刚打斗中掉落的,直至此刻才被发现。   ──这东西是?   龙天鸣俯身,抹了点液体在手上捻了一下,又凑到鼻端嗅了嗅──只是这麽一下,身上的反应却更加强烈。   黏稠却又滑腻,带著花香,还有自己的这种反应,莫非这就便是被称为「金风玉露」的顶级春药?   想想这草上飞的身分,还有自己身上这明显的反应,光是凭著气味便能催情的春药似乎只有这麽一种……   该死,是他疏忽了。   「龙天鸣,你很难受吗?」看到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归明喻靠过来似乎想用袖子擦拭他额上的汗珠,伸出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唔。」龙天鸣向後躲了躲,虽然根本没被归明喻碰到,身体却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接近,欲望变得愈加狂炙。   「你、你难道……」   见他这般模样,莫不是……   仔细看著龙天鸣,脸色涨红眉头紧皱,额上不停有汗珠滑下,归明喻咬了咬下唇。   「难道、难道你……」   「没错。」龙天鸣呼出口热气,这家夥是纵欲而死,能够猜到他中了春药也不算难。   「天啊,果然是这样。」归明喻惊呼道,看向龙天鸣的眼神瞬间变得诡秘。   「你果然……是便秘了吧。」   「什麽?」   「没事的,我知道便秘很痛苦,昨天听说林员外家厨娘的相公就是常年便秘,碰到了游方郎中才给治好了,咱们可以回林府跟他要药方,肯定能治好的……」   「你、你──」瞧著归明喻一脸认真的神态,龙天鸣只觉自己胸中一阵气血上涌,险些喷出一口热血。   「该死的,我不是便秘!只是、中了春药──」   「春、春药……」看著恼羞成怒的龙天鸣,归明喻有些傻眼,春春春春春药?是他以前听说过,传说中的那种……春药?   「该死的,去帮我找个姑……」   不对,这家夥现在不是实体,一般人看不到。   而且就算他是实体,知不知道去哪里找妓院还是个问题。哦,该死,他可是纵欲而死的,怎麽可能不熟悉妓院。想到这家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可能过著淫乱的生活,不知怎的,心头便开始有些堵,龙天鸣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找个古?」找个古……骨,鼓,姑、姑娘?难道是找个姑娘?是了,中了春药,的确是要找个……   不、不、不行,一想到龙天鸣和某个姑娘……的画面,归明喻心中便一阵揪痛,不要,他不要他去找姑娘。可是如果不找姑娘,他身上的春药……   该死,还是他自己去好了。推开归明喻,龙天鸣便要向外走,站起的瞬间却眼前一黑,血液似乎尽数涌到下身。   ──金风玉露,除了将欲望彻底发泄出来之外,没有其它解法。   现在这模样,看来是忍不到妓院了。   那就只能他自己──   「你……出去。」下定了决心,龙天鸣咬咬牙,对想冲过来扶自己的归明喻说道。他可没有让人看著自渎的习惯,鬼也不行。   「你……」归明喻咬著下唇,没有动弹。   「出去,到门外去。」   龙天鸣深吸几口气,下身的欲望已经开始发疼,似乎再不纾解整个人就会爆掉。再没有精力注意归明喻,他双目轻阖,手缓缓伸向了下半身……   「唔──」   唇上猛然多了份触感,紧接著,身上也多出了一份重量,龙天鸣张开眼,归明喻脸庞便映入眼中,那长长的眼睫遮住了那双清亮的眼眸,睫毛末端搔在自己脸上,有些轻痒。   「让我,来帮你……」唇瓣分开,咫尺间的距离,似乎每一个字都吐在了他的唇间。   他在,说什麽──   见他没反应,归明喻伸舌,舔了舔他的嘴唇,再次说道:「不要找姑娘,让我,帮你……」 荡鬼 第八章(上)传说中的h 八   客栈之中,床榻之上,房门紧闭,房中三人。一个昏迷著被结结实实的绑在椅子上,一个中了春药仰躺榻上,而剩下的那个……趴在床上那人身上,自荐枕席。   如果忽略那被绑在一边的草上飞,这情形倒也颇为……合适……   龙天鸣胡乱想著,努力说服自己忽略身上趴著的那只鬼。   然而鬼并不想让他如愿,柔软的舌从他唇间滑过,顺著颈子滑下,在喉结处稍作停留,然後轻轻咬著。   「让我帮你,好不好?」归明喻扑闪著眼眸,看著龙天鸣,声音有些含糊,却更显诱人。   再忍得住,就不是男人了。   龙天鸣一个翻身,将归明喻压在身下,金风玉露不愧为顶级春药,自制如他也无法再控制自己。   「你、确定?」   费尽最後的自制,龙天鸣做出最後的确认,手却已经控制不住探入归明喻衣中,那清凉的温度似乎稍稍缓解了身上的燥热,那一丝丝清凉却紧接著化为熊熊欲火,越发燎原。   「确定。」将手攀上龙天鸣的衣襟,归明喻主动解开了他的衣扣,「我本来便是、便是……再说,你也帮过我,我现在帮你也是……」   剩下的话悉数被龙天鸣吞入口中,归明喻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那炙热的唇舌卷了去,吮吸、纠缠撩拨著,似乎连魂魄都由口中被吸了去。   外裳很快落地,接著是中衣、亵衣,直至完全光裸的身躯贴合在一起。   一个冰凉,一个滚烫,却恰似开天辟地以来便契合无比的一对,紧贴在一起半丝缝隙不留。   滚烫、炙热而又濡湿,席卷著全身的情欲与每天晚上重复的痛苦截然不同,与那次被龙天鸣帮忙纾解的时候也不同。   似乎是彻底的被掠夺了全部,却又像是得到了所有,矛盾而复杂的感觉自心头掠过,停留不到一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情欲冲击得再也找不到踪影。   被进入的刹那,那陌生的痛楚及被深深占据的身体,让归明喻有刹那的失神,接著便只能在龙天鸣愈加狂猛的冲刺中喘息呻吟。   头脑一片发热,身体似乎快要融化,什麽也不能去想、什麽也来不及去想,只能紧紧攀附著身上人,任他将自己带入颠狂的情欲海洋。   情潮涌动中,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那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直至来人快要走至门前,龙天鸣才听到嘈杂的声音。   「快快快,听说龙大侠捉住草上飞了,咱们得快点,可不能让他跑了。」   「唉呀,来传话的不是说小姐也在这里吗?咱们是不是先去接小姐?」   「小姐岂是你这种粗人能见的,看到车里下来的丫鬟没有,那才是专程接小姐的。欸,小二哥,龙大侠说的可是这间屋?」   说话声转眼便至门前,屋内二人面面相觑,停下了动作。   「龙大侠、龙大侠在里面吗?」   敲门声紧跟著响起,情欲正酣的两人如何能让他们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向归明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龙天鸣便想从他体内撤出。   这一动却恰恰顶到了他的敏感之处,归明喻喉间逸出一声低吟。   龙天鸣低头攫住他的唇,将那呻吟吞入口中,下身却忍不住重重一顶,引得归明喻又是一声呜咽。   「欸?你们有没有听到什麽声音?」   门外之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该不会龙大侠被草上飞那厮伤了吧?」   「对对,咱们快撞开门,若是草上飞脱逃可就糟了。」   说话间几人便要撞门,龙天鸣低咒一声,就著结合的姿势将归明喻抱起,胡乱抓起地上衣物,扯起床单盖住两人赤裸的身体,提气自敞开的窗户中跃出,接著攀住房檐,借力跃入了隔壁房间。   这一连串动作迅捷无比,在房门被撞开的同时,龙天鸣已经抱著归明喻进入了隔壁房间。   撞开房门後,众人自然发现了椅子上被捆得结实的草上飞,虽疑惑龙天鸣去了何处,但林员外的重金酬谢显然比较诱人,一阵吵嚷之後,众人决定先将草上飞带回交林员外处置。   听这隔壁动静减小,裸身抱在一起的二人不约而同的吁了口气,这一放松却牵动了相连的内部,尚未熄灭的欲火立即燎原而起。甚至来不及走到床边,龙天鸣就这麽抱著他,就著站立的姿势顶撞起来。   「啊啊、唔──」   内部被彻底的侵占,激狂到连心都开始颤抖的情欲,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归明喻连呻吟的力气似乎都被夺走,只能挂在龙天鸣臂间,随著他的节奏不住颤抖。   什麽时候被放在榻上的,归明喻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他眼中看到的,心里想到的只有身上给予他无尽快感的男人。   在被快感席卷的刹那,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连脑髓都要被麻痹了。   在失神的刹那,一些纷乱的、似乎遗失很久的东西,慢慢浮现在了归明喻脑中。               呼吸渐渐平稳,龙天鸣抱著归明喻转了个圈,让他躺在自己身上。刚刚那场淋漓尽致的欢爱,可以说是他遇到过最欢畅的一次。   也许是因为「金风玉露」的关系,没想到他和这只……看了看怀中脸颊酡红的归明喻,那双半阖眼眸间一片空茫,显然还未自刚刚的高潮中恢复,龙天鸣心中一片柔软,以手抚摸他光滑的背脊。   没想到他和归明喻的身体,竟会如此契合。   「我好像、想起来了……」   身上人幽幽开口,龙天鸣抚摸他背脊的手顿了顿,「你想起什麽了?」   「我好像,是中了春药才会纵欲至死……」幽幽叹了口气,归明喻转了转身子,将脸埋入龙天鸣颈间。   「我中了春药,那破庙中却一个人都没有,我只能、只能……」归明喻的声音自他颈间传来,闷闷的有些模糊,「可是那春药似乎只能通过阴阳交合来纾解,无论怎麽做,都还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回忆起那个孤零零的黑夜,他独自一人在那山间破庙死去……归明喻打了个寒颤,那种绝望,如果他没有遗忘,一定会在每天每天重复死亡的过程中疯掉!   龙天鸣紧紧抱住了他,心中的恐惧似乎被温热的身体驱散了些,归明喻伸出手臂,攀住了他的肩膀。   他很害怕、很孤单,在那山间的破庙中,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那里没有光亮,除了偶有路过的孤魂野鬼,也没有谁会与他交谈。   那种日复一日不断循环著的死亡过程,让他从不甘到习惯,最後甚至开始期待,那感觉让他知道自己还存在著,虽然成了鬼,却还存在著……   将自己紧紧偎入龙天鸣的怀中,感觉那胸膛的震动,一下、又一下,通过耳朵,透过身体传来,感觉身体被他的体温包围起来。   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归明喻慢慢抬头,对上了龙天鸣的眼眸。   这个吻不知由谁开始,却发生得如此自然。   交缠著的肢体、逐渐火热的亲吻,欲望的火焰重又点燃,只是相较於上次,少了些急切,多了分温存。   「『金风玉露』的效力,会让中药者以为自己是在和心系之人翻云覆雨……」   欲望沈浮间,龙天鸣突然想起了龙天逸曾说过的话。   ──他看到的,似乎从头到尾都是归明喻……   猛然打了个寒颤,欲望迸发的瞬间,龙天鸣似乎能够感到,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               原来林家小姐林娇荷与邻居楚家的破落书生互许了终身,林员外却坚决不同意女儿嫁给穷小子。   一对小儿女眼见著就要被拆散,林小姐的贴身丫鬟却想出假冒草上飞的计策,伪造了胭脂帖。   原本计划由丫鬟在护院饭菜中下药,林小姐悄悄逃出,再由楚公子英雄救美将其送回林家。   如此这般,好事自成。   不得不说这闺阁小姐不经世事,贴身丫头也是戏文听多了,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三人想出的这漏洞百出的计划,竟然引来了真正的采花大盗草上飞,趁虚而入掳走了林娇荷。   若不是龙天鸣及时擒住草上飞,险些便铸成了大错。   龙天鸣去林府接回玄瑶之时,正碰上林娇荷哭哭啼啼娇声认错,楚公子指天发誓以正真心的桥段。   从丫鬟手里接过正看得津津有味舍不得移开视线的玄瑶,谢绝了林员外感恩戴德要送上的谢礼,龙天鸣一路赶回客栈,去接因为昨日情事,至今还在卧床的归明喻。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八章(下)   欸?不对劲,很不对劲。   玄瑶看著躺在床上的归明喻,越看越觉得不对。   那个满足酣畅的笑容,那个脖子上的暧昧红印,还有那个、那个充沛到几乎用肉眼可以看到的阳气是怎麽回事?   他趁著自己不在吸了活人阳气吗?   天啊啊啊──   它玄瑶名义上的主人,使兽契约的订立者,竟然成了为祸人间吸食精气的恶鬼吗?   猛地从龙天鸣肩上跳上床,玄瑶小小的爪子拍上归明喻的脸,「起来,这是怎麽回事?昨天你做了什麽?」   「嗯?」归明喻轻哼一声,揉了揉眼,显然还未清醒。   「嗯什麽嗯啊,快起来。」又是一爪拍去,玄瑶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咬醒,吸食活人精气是最要不得的禁忌,别说本就属阴的鬼体,就是略带阳气的妖体一旦吸食了精气也极易入魔。   「唔──」动了动身体,归明喻皱起眉头。   身上好酸,好像整个人被拆过重新组合一样,尤其是身後的那个地方,稍稍牵扯到也是一阵刺痛。   将还在吵嚷的玄瑶拎了起来,龙天鸣坐上床沿。   「醒了?身体怎样?」   也许是通过交合获得的阳气较多,虽然符咒已经失效,但经过了一夜,归明喻仍然维持著实体。   「啊!」归明喻惊呼一声。昨天他们、他们……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羞赧,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龙天鸣失笑,将玄瑶丢回床上,松鼠立即钻入被中,将归明喻的脸扒翻出来。   「喂,你到底做了什麽啊,怎麽身上阳气这麽足?」   「阳气?」难道是因为昨天他们……归明喻垂下眼,「没、没做什麽……」   「没做什麽?没做什麽你哪来这麽多阳气。你是不是、是不是……杀人了?」玄瑶急切地问。将人吸食精气至死,便等同於迈入了魔道,再无回头之路。   「没有,昨天是我们两个……才会这样。」不同於归明喻的满头雾水,龙天鸣显然明白了玄瑶的意思。   「是我们两个,所以他身上才有阳气。」   我们、我们两个……   玄瑶震惊的看著龙天鸣,再看看床上双颊绯红的归明喻。   这个,肯定是男人了……那难道这个?再次钻进被中,摸了摸归明喻平坦的胸膛,玄瑶摇摇晃晃的钻了出来──没错,这个也是男的……   这、男的和男的,公的和公的,竟然、竟然交……配了?   这这这──   满心震撼的玄瑶甩了甩脑袋,一不留神,前爪绊到後爪,滚下了床……               入了玉潼关,经过霞桂镇,再走不过四、五日便入了归宁镇。   归宁镇以前并不叫归宁镇,而是叫王家镇,皆因镇上大多数人家都是王姓。   相传前朝时候,镇上有位姑娘被皇帝看上接入皇宫,做了皇後娘娘。   娘娘归宁当日,携带几十车的珍宝回到镇上,王家镇一时风光无限,从此改名叫作了归宁镇。   虽然是几百年前的旧事,镇上老人提起时还是满面风光,似乎能够看到当日皇後娘娘驾临此处的宏大场面。   「东口进入的第三家客栈,天字二号房……」   龙天鸣带著一只鬼、一只松鼠由东门进入归宁镇,寻找著龙天逸所在的客栈。   这归宁镇他倒是来过几次,只是时日颇久,也算不得熟悉。这镇上客栈不少,却都没有名字,找起来极为不便。   一路走来,见到第三家客栈,龙天鸣入内正要向掌柜询问化名龙二的龙天逸是否在此,就见到龙天逸自二楼跃下,窜到自己眼前。   「大哥,你来了。我……啊!他他他、他怎麽──」指著龙天鸣身後的归明喻,龙天逸大惊失色,「大哥,他他他、你们?」   ……难道他身上的阳气如此明显?有些纳闷的看了看归明喻,龙天鸣对龙天逸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是不是另找一处再来问?」   「哦,没错。」龙天逸拍了拍脑门,一时性急,他竟然忘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贸然谈论鬼怪。   「大哥随我来。」   龙天逸说著,将二人引入二楼客房。   他宿在这间客栈颇有些时日,短短几步路,便有不少人同他招呼,「龙二」这名号看来也是用惯了的。   刚一进门,龙天逸便闩上房门,奔到龙天鸣身畔,急急问道:「大哥,他……你……他他、他身上的阳气不是你给的吧?」   「是我。」拉了归明喻一起坐下,龙天鸣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你、你,你们……」   「是。」   不愧是兄弟,龙天逸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什麽,龙天鸣却听懂了。   「天啊,这、这果然成了大嫂了,我、我……」完了,他们都已经……爹、娘,天逸对不住你们,让大哥和个男鬼配成了双……   「果然?你早就知道?」注意到了龙天逸的漏洞,龙天鸣立即问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麽?」   「这、我……」龙天逸身子一缩,恨不能躲到桌子底下。但这次的事情起因在他,就算再不愿,他也不能任由大哥这麽下去。   鼓起了勇气,龙天逸豁出去一般开口,道:「大哥,其实我──」   「龙天鸣,你弟弟不是那只鸟吗?怎麽变样子了?」盯著龙天逸看了半晌,确定他是在叫龙天鸣「大哥」,归明喻忍不住开口询问,却恰好打断了龙天逸的坦白。。   「那鸟是他的使侍,就和你跟玄瑶差不多,只是传信用的。」说到玄瑶,龙天鸣拍了拍归明喻的袖子,睡到打鼾的玄瑶被打断了好梦,气鼓鼓的爬了出来。   「做什麽啊,我刚睡著。」自从知道了公的和公的也能够交配後,倍受震撼的玄瑶便总窝在归明喻袖中,很少出来了。   「这只松鼠──」   龙天鸣拎起玄瑶,不顾它四爪乱蹬的抗议,将它放到龙天逸眼前,「它自称是剑仙第八十九代传人,要来追缉偷盗圣石的大盗,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麽它会找到我呢?」   「这个、这个……」龙天逸心虚的笑笑,还未想要该如何跟大哥交代,便见那松鼠鼻子耸了耸,接著双目暴出精光,猛地扑向自己,一口咬在他肩上。   「没错!就是你这个家夥,偷走了圣石!我不会认错这个味道,圣石被盗後就是这种味道留在那里!」恶狠狠的咬住龙天逸不放,难为玄瑶讲话竟然一点不含糊,一边咬著,小爪子还用力扯著他的衣裳。   「哎,好痛──」龙天逸痛呼,在龙天鸣面前却不敢将这松鼠甩下去,真不知这究竟是松鼠还是狗,鼻子那麽灵还会咬人的。   「大、大哥……玉佩,你带来了吗?」   「嗯。」   「跟我去见天弘吧,这个事情他解释得会比较清楚。」龙天逸叹了口气,解释清楚之後,估计大哥会想剥了他的皮吧。   打了个冷颤,龙天逸似乎看到了自己凄惨的未来。               龙天逸所住的客栈分为三层,一楼大堂是吃饭的场所,二楼客房招待食宿,三楼却是酒肆,一张张桌椅摆放整齐,据说是因为三楼视野好,风景极佳,店主认为在此饮酒甚为风雅,因此单独开出此层供些雅客饮酒。   上了三楼,只消一眼,便可看到临窗那人坐於椅上,单手执杯仰头喝下杯中酒液。   丝锦的袖子顺著那只手垂下来,嵌著金边的袖子贴在那手上,却将那手衬得更加如玉白皙。   那手轻轻放下,长长衣袖跟著垂下,露出那人玉冠锦衣,一张脸如玉雕成,完美的找不到一丝瑕疵。   明明该是豪爽到有些粗鲁的姿态,由他做来却显得优雅无比,甚至有股睥睨的味道。   「很久不见,龙堡主。」见到龙天鸣几人,那人将自己面前的两个杯子都斟满了酒,举起一杯,道:「天弘先干为敬。」举手投足一派大家公子的优雅。   「很久不见,你还是一点道士的样子都没有。」龙天鸣走至桌前,拿起了另一杯酒,仰头喝尽。   「呵呵,修行之人,外物皆空。道士是个什麽样子,天弘是什麽样子,只要修行之心执著,这些都不重要。」   「天弘,大哥是来问那块玉的事情,那块──」瞅著龙天鸣不注意的时候,龙天逸悄悄朝天弘挤眉弄眼,「玉──」   「那块玉?」   「就是那块、那块玉啦──」   「哦,你是说那块玉啊,那不是你──欸?你肩膀上挂的是什麽?松鼠皮的披肩?」   「你才是披肩呢!」玄瑶微微松口,朝天弘怒吼道。原本挂在龙天逸肩膀上的身体因为松口而下滑,玄瑶连忙又是一口,咬住了龙天逸的手腕。   「哎哟──痛!」龙天逸再次痛呼,颇为哀怨的看向天弘,「你看你一句话,我身上又多了个牙印。」   天弘没有接话,却像是对玄瑶起了兴趣一般,伸指在它的小脑袋上一弹。   说来也怪,天弘那手指看来玉雕一般,白皙到近乎透亮,指尖圆润手指修长,美则美矣却实在看不出有什麽力道。谁想这轻轻的屈指一弹,却将玄瑶弹得整只飞上了天,在空中翻了几翻才落入天弘手中。   「唔?是公的?」将玄瑶摊开瞧了瞧,天弘摇了摇头,语气怎麽听怎麽带著股遗憾的味道。   「公、公、公的怎麽了。」首次被人如此「调戏」,玄瑶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下意识的夹紧双腿,遮住被人窥视了的「某个部位」。   「啧,公的才好,公的会多很多乐趣。」叉著它的双肩将它提起,天弘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只是玄瑶却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样吧,你拿这只松鼠作交换,我帮你们做件事情如何?」天弘将玄瑶放在桌上,手掌顺著它的背脊捋下,毛皮顺滑的感觉,很是惹人喜爱。   被摸得舒服,玄瑶微微眯起小眼睛。这个人身上有股很可怕的气息,让它不敢挣扎反抗,但这手摸得它通体顺畅,竟然觉得跟著他似乎……不坏?   不过,它已经和人订立了使兽契约,就算这人想做什麽也没办法。舒服到从鼻子里哼哼出来,玄瑶整个身体趴到了桌面上,让那只暖暖的手可以将自己从头抚到尾。   「唔,真乖。」天弘奖励般的点点它的脑袋,接著道:「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呢?」   「如果我说,不需要你的帮助呢?」龙天鸣挑眉,「更何况这只松鼠和他还订了契约,你是拿不走的。」   「契约?」   搁在玄瑶身上的手顿了顿,接著掌上泛起一片红光,片刻便将玄瑶的状况探得一清二楚。   「竟然是使兽契约?长到这麽大竟然还没有名字,也著实罕见。」天弘顿了顿,勾起嘴角,「不过,倒也不是不好解决。」   只见那白玉一般的手指勾了一勾,归明喻与玄瑶同时一震,似乎听到了某种锁炼破碎的声音,一种无形的联系,被切断了。   「契约……消失了?」玄瑶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的爪子,再看看似乎什麽事情也没发生一般轻松的天弘。使兽契约竟然就这麽轻易被破坏了,这个人……究竟是何身分,竟然拥有这样的能力。   没有理会玄瑶的震惊,天弘伸了伸手,龙天鸣身上的锦袋自动飞出,那块刻著诡秘花纹的玉佩浮了出来。   天弘点了点那玉佩,勾起神秘的笑容。   「至於你们吗……触动了这块姻缘玉,是一定需要我帮助的了。」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九章(上) 九   「姻缘玉?」   听起来怎麽……朝龙天逸瞥了一眼,看他心虚的扯开嘴角,龙天鸣在天弘身旁的位置坐下。   「看来──你们是要给我好好的解释一番了?」   话一出口,龙天逸便跟著抖了抖。   完了,大哥这语气──   「龙堡主有所不知,这块玉本是齐尧山上的圣物。」弹了弹那玉佩,天弘按住突然开始挣扎的玄瑶,继续说道:「齐尧山在俗世中也许算不得什麽,在修行者之间却是大大有名的妖山,上面住了上百种妖兽,这上百种妖兽为百齐门所供奉。   「百齐门下弟子修炼有成则上山择一妖兽订立契约,是以齐尧山也被称为百齐门的圣地。齐尧山上有一处石泉,相传泉中之水乃九天玄女误洒下界的天河之水,使得石泉中的石头日日被天河水洗练,百年过後便成剔透玉石。这玉石,便是齐尧山的圣石。   「说是圣石,其实外表和普通的玉石没有多大差异。」天弘的指尖沿著玉佩上诡秘的纹路画下,似乎在感受玉佩的质感一般。   「只是,这天河之水乃是仙界灵物,被其洗练百年的圣石乃是承载阵法的绝佳之物。若是在其上雕刻阵型,则可将阵法与圣石融为一体,所获效力不但倍增,且时效也将增长十倍。」   「难道?」似乎想起了什麽,龙天鸣看了看那块玉佩。   「没错,这块上面所刻便是祈求姻缘美满的阵法。原本呢,只是闺阁女子祈求遇到如意郎君的,但经过这块圣石的增效,就变成了可以成就姻缘的姻缘玉。只需要将血滴在玉上,就可以与当时离自己最近之人成就姻缘。」   「血,玉……难道?」猛然想起自己曾将血沾上玉佩,龙天鸣目光如炬看向龙天逸。   後者打了个寒颤,溜到天弘背後。   「我瞧龙堡主身後那只鬼阳气充沛气色不错,想必这姻缘玉确实有些功效?」天弘意有所指的看著玄瑶,「只是这圣石说来珍贵,其实不过是齐尧山妖兽们磨牙的玩意儿,哪里值得如此劳师动众的追回?」   「这、这是因为……」玄瑶反射性的便想开口,不知想起了什麽又突然住了口。   「说嘛。」归明喻好奇的眨眨眼,凑了上去。   玄瑶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因为山上新出生了一窝仓鼠。」话刚出口,玄瑶便懊恼的用小爪子捂住嘴。天啊,它竟然忘记了使兽契约已经解除,下意识地便把真话说出来了。   「仓鼠?」   「仓鼠?」   龙天逸也来了兴致,一起凑过来。被四颗脑袋围著,玄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罢了罢了,反正都露了口风,丢人……那就丢吧。   自暴自弃般,玄瑶放下了爪子,叹了口气。   「其实是山上一对仓鼠精最近刚生了一窝小仓鼠,不巧百齐门门主之子上山寻找契约兽,一次与十一只小仓鼠订立了契约。   「但是仓鼠它们……必须每天不停的磨牙,那十一只又是幼兽,控制不住本能。山上的圣石叫它们磨得都快用尽了,偏偏普通的石头又禁不起它们磨蹭。   「那圣石百年才成一块,为了给这十一只仓鼠筹集磨牙石,整个山上所有的妖兽都拿出了自己的私藏才堪堪够用。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偷了块圣石出去,简直就是和整个百齐门作对,门主老头儿都快气疯了。」   说到这里,玄瑶嘻嘻笑了两声,显然对所谓的门主没有什麽尊敬之心。   「那你呢?剑仙第八十九代传人也归入百齐门下?」天弘饶有兴致地问道。   「呸,那老头也配将本大爷纳入门下?」一时得意,玄瑶干脆立起身子,继续说道:「那仓鼠夫妇乃是本大爷好友,我是为了那十一个侄儿才要追回圣石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一出来便痛下杀手?」龙天鸣将那把被符纸缠绕的剑放在桌上,玄瑶立即激动的扑上。   「啊,我的松子,呜呜呜……」小小的脑袋蹭著剑柄,玄瑶依恋无比的凝望著自己的爱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龙天鸣拎起剑柄抖了抖,将那只小小的松鼠抖了下去。   「你回答了,我就把这把剑还给你。」   「真的?」玄瑶眼中立即燃起希望的火焰,它的松子呐,真的又可以回到它手中吗?   「真的。」   「呐,其实是因为……」玄瑶两只前爪对了对,模样看上去颇有几分羞涩,「我是第一次下山,一时太过兴奋,所以就……」   「……」   「看来还需要好好调教一下才是。」天弘一个弹指,将玄瑶弹得翻了个跟头,接著拿起布巾擦了擦手,动作优雅无比。   「这把剑,我就先代为保管了。」朝两爪抱头趴倒在桌上的玄瑶笑了笑,天弘从龙天鸣手中接过剑,随手放在桌上。   「怎麽可以──」玄瑶大叫,却在天弘的目光中抖了抖身子,讷讷道:「……这样子……」   「嗯?」天弘轻轻勾起嘴角,「你说什麽,我好像没有听清?」   「没什麽、没什麽,你保管最好了,松子越来越沈了,很需要减肥,呵、呵呵……」干笑两声,玄瑶灰溜溜的爬下桌子,在桌腿处用尾巴将自己盘了起来。这个人太可怕了,就算被山上的千年蛇妖盯上,也没有这麽可怕的感觉。   「既是这样,我就当二位同意了这笔买卖。这姻缘玉重在姻缘二字,说起来倒也不是什麽高深术法。」   天弘将那玉佩拿在手中翻了翻,继续道:「本来我也不想弄这些个无聊东西,只因天逸答应了对面的王寡妇要在年内帮她择一佳婿,眼见著年关将至却还没有人选,便将这主意打到了术法上,想凭这姻缘玉帮王寡妇配个好姻缘。」   「王寡妇?」   「大大大大大大、大哥,你你你你听我说──」接收到龙天鸣冰冷的视线,龙天逸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王王王王寡妇她她她是……」   「你的意思是,我的弟弟,为了给那个姓王的寡妇寻个好姻缘,就将自己的兄长置於被人追杀寝食难安的境地?」   「唔,没有那麽严重吧,不过你要那麽说也可以就是。」天弘笑了笑,将玉佩放在桌上。   「大哥……」龙天逸讷讷开口,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说什麽是好。只在心里暗暗低叫,他家大哥的视线,越来越能冻死人了。   「很好。」瞥他一眼,龙天鸣自腰间取下块令牌,扔了过去,「既然你连寡妇再嫁都能管了,想必平日很是悠闲。这腾龙堡是父亲所建,为兄的掌管数年也有些倦,不若和你换换,也在这客栈住上几日全当歇息了。」   「大、大哥……」捧著令牌,龙天逸欲哭无泪,他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哪里管过堡中事务?这次看来真的将大哥惹恼了,竟然要将腾龙堡丢给他,也不怕他将堡中弄得一团乱。   「你放心,不会拴住你太久,只要到腾龙堡重建完成即可。不过,你若是再闯下什麽祸──」   「不、不会,绝对不会再闯祸了──」   「这样最好。」料理完了家事,龙天鸣又转向天弘,「那,你所说的买卖,和这姻缘玉有什麽关系?」   「这个麽……便要看龙堡主的意向了。」   天弘顿了顿,眼神在龙天鸣与归明喻身上扫过,「这姻缘玉既可以让怨偶变佳配,当然也可以让二位毫不相干的人……相爱至深。我看龙堡主身边这只鬼遍身阳气充足,想必这玉佩染血之时,离龙堡主最近的便是他了吧。」   「没错。」   如此说来,他心中对归明喻那些说不清楚的感觉,难道……   会是因为这块玉的缘故?   想到此处,龙天鸣不由向归明喻看去,却见他垂著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脸上神色。   微微叹了口气,龙天鸣问道:「你说的帮助是指什麽?」   「若是龙堡主想要解除因姻缘玉而引起的这段情缘,天弘自当效劳;若是龙堡主觉得毋须解除,想要就此成就一段姻缘,那麽作法使这位变得如同常人一般,在下也是可以做到的。   「虽说你的阳气第一次传入他体内之後,你便无论何时都可以看到他,但想必有个会突然在众人眼中消失的情人,也不是件有趣的事情。」   言罢,天弘将玉佩按在桌上,「不知,龙堡主──意向如何呢?」   「等等,你说因姻缘玉引起的情缘……」一直不作声的归明喻突地上前一步,按住那玉佩,对著天弘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因为,这块玉?」话到末尾已然颤抖得几不成声。   龙天鸣按上他的肩,却被甩开,归明喻猛然抬头,再次问道:「到底是不是?」   「可以这麽说。」   天弘耸了耸肩,执起酒杯浅啜一口。   归明喻猛地一震,按著玉佩的手如同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那一直水般清澈的眼眸竟似含了薄雾,深深望了龙天鸣一眼,接著便推开他跑了出去。   「……或者,说不是也可以。」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天弘不紧不慢的放下酒杯,淡淡说道。   「你──」   「一切,都由龙堡主决定。」天弘双目微阖,神色竟有几分超然之感,「追或者不追,解或者未解,皆由心中所望而生。」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九章(下)   为什麽、为什麽胸口会这麽痛──   归明喻紧紧捂住胸口。   为什麽,在听到那人说他和龙天鸣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块玉的瞬间,心脏像是被利刃剖开一般疼痛。   他和龙天鸣、他们……   全是因为那块玉佩吗?   心中揪痛的、纠葛的,乱如一团麻、分不清是什麽的情绪在胸口撞击著,痛得他弯下了腰。   ──这种,陌生的情绪……   归明喻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整个人缩成一团。   好奇怪,这种难过的感觉。   在听到那人说,那块玉可以让人与当时离自己最近之人成就姻缘之时,胸口便隐隐有些发闷,直到最後,听到那人问龙天鸣要不要解除因姻缘玉而引起的这段情缘之时,心中便似有把火在燎,让他不由自主地做出那些事情,不由自主地跑了出来。   手和脚似乎都不属於自己了,胸口闷痛,脑中却一片空茫。龙天鸣……会如何回答呢?   他会选择解除……那个术法吗?   情缘,他们是……情缘?   归明喻的身体猛然一震,情缘,原来他们竟是……情缘吗?   怪不得、怪不得只要在他身边自己就会有心安的感觉,怪不得只要一想到他会找姑娘解春药自己便会心痛,怪不得……想起那一夜二人的纠缠,归明喻面上不由一红,但接著便又惨白下来。   原来他们之间……   全部是因为那块玉吗?   将头埋入膝间,归明喻的全身因为这个想法而颤抖起来。   即使是在破庙中独自度过的那些年月,他也没有感受到如同此刻这般……近乎绝望的情绪。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他似乎处於两个世界,他们还活著,而他,已经死了。一瞬间,归明喻甚至想回到那山间破庙中,也不愿再感受此刻的绝望。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按上他的肩膀,耳畔响起熟悉的轻叹。   「归……明喻。」随著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龙天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让归明喻反射性的想要抬头。   「别动。」那双手按在他的头上,止住了他抬头的动作。   「有些话我想要说,你不要动,别……看我。」龙天鸣的声音有些发涩,似乎正在犹豫。   他要说什麽?归明喻的耳朵动了动,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耳朵上。   「那块玉,并不能代表什麽。天弘是故意那麽说的,包括你能够跑出来这麽远,也是他动的手脚。你不能离开我周身三尺,还记得吗?」   他的意思是?   归明喻动了动脖子,想要抬起头来,却又被按在头上的手掌阻住。   「别动,听我说。」龙天鸣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麽。   「见到你的时候,并没有拿到那块玉佩。就算後来拿到了,我也并不觉得它能影响什麽。」   「你是说……」脸埋在膝间,归明喻的声音有些发闷。   「咳,就是……」难得的,龙天鸣的嗓音竟然有些迟疑,「那块玉并没有影响什麽。就算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没有认为一切都是因为那块玉的关系。」   「可你不是说过……你不好男色的。」归明喻小小声指控。   「我是不好男色。」龙天鸣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那难道不是玉佩引起的麽……那个……」   脸虽然埋在膝间,归明喻原本环膝的双手却对在了一起,十根手指头绕在一起扭呀扭的,看得龙天鸣失笑。   「我是不好男色,可是,我好你的色。」   「耶?」归明喻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立即对上龙天鸣含笑的眼眸。   「因为你……所以才会『那个』的,不然就算中了春药,我也不会找个男人凑合。」   「真的吗?不是因为那块玉?」   归明喻歪著头,水波萦绕的眼眸,让龙天鸣看的心中一紧,情不自禁的将唇印在其上。   「真的。」   「那……其它的,也和玉没有关系?」   「听著──你现在,想要离开吗?回到你之前住的破庙,就像是从未遇到过我?」   归明喻摇了摇头。   「我也是一样的。」龙天鸣捧起他的脸,「既然我们都不想回到从前,也不後悔发生过的事情,有没有那块玉又有什麽关系呢?你要是这样想,我是不是也该担心你是因为那玉佩的关系才会献身给我?」   他也是刚刚才理清一切的。   和归明喻在一起,似乎不知不觉成为了习惯,即使两个人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情,却一直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些问题。   直到刚刚天弘说出了那玉佩的效用,归明喻跑出客栈之後,他才惊觉──原来这只鬼,不知不觉在自己心中,占据了那样一个位置。   想明白了这一切,他才追了出来,看到归明喻是以那样一种姿态蜷缩在墙角,心,不由得狠狠一痛,这才决定将一切都挑明。   「才不是。」归明喻白他一眼,他是纵欲而死的鬼嘛,早就想和他做一些……嗯嗯啊啊的事情了,才不是因为那块破玉佩的缘故。   「既然这样,那又有什麽好担心的?」   「那……你是说,我们、我们就这样……情缘了?」归明喻眨著眼,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呵,情缘,就情缘吧。还是你想让天弘毁掉那块玉佩才能安心?」   「不要,就这样子吧。」归明喻眨了眨眼,傻笑道:「其实如果不是他说出来,我还不知道这就是……情缘呢。」   心中被幸福的感觉充满,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们两个人……情缘……嘻嘻,只要这麽想,就会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趴在龙天鸣膝上,归明喻笑了出来。   那一瞬间的感觉,也许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明白,那似乎比阳光更加温暖的感觉,於眼眸间默默传递著。   「娘亲,你看那个人好怪哦。」   稚嫩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深情对望。   龙天鸣与归明喻一起回头,就见到一个小女孩站在两人面前,一边咬著糖葫芦一边好奇的看著他们。   「这个人为什麽盯著墙角傻笑呢?」   小女孩歪著头,看向身旁的妇人。   归明喻伸出手来,却穿过了龙天鸣的身体,原来不知不觉间阳气已经耗尽,他又变回了鬼魂的状态。   「作孽哦。」妇人轻啐一口,抱起小女孩便跑,隐隐还能听到诸如「长得挺好,怎麽就成了傻子」之类的感慨。   留下归明喻与龙天鸣面面相觑,片刻前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十章(上) 十   那姻缘玉最终还是被毁去了,天弘将玉佩上祈求姻缘的法阵抹去,重又刻上了凝聚阳气的阵法,将这玉佩戴在身上,归明喻便能如同常人一般行动,再不必每日重复死时的经历了。   至於他曾经担心过的事情并未发生,姻缘玉毁去之後,龙天鸣与他都未感受到异常,只有天弘摸著玄瑶的毛,笑得一脸玄机。   「姻缘玉姻缘玉,当然是成就姻缘,而不是改变人心了,否则岂不入了魔道。」   归明喻与龙天鸣相视一笑,心中再无芥蒂。   事情既已解决,龙天鸣便未多做停留,带著归明喻离开了客栈。   龙天逸捧著堡主令,看著二人离开,想著这段时间大哥要将腾龙堡丢给自己,整张脸都快皱在了一起。   「看你那脸皱的,都快成包子了。」天弘戳了戳玄瑶的脊背,看著松鼠小小的身体扭了扭,心情颇好,回头道:「你是不是担心王寡妇的问题?我给想个法子,你自己去娶了她,不就都解决了?」   「你你你──」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啊,龙天逸在心中悲鸣,大哥,我真的好惨啊啊啊──               「奇怪,耳朵怎麽有点痒?」龙天鸣摸了摸耳朵,刚刚怎麽感觉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话。   「怎麽了?」归明喻有些奇怪看著他。   「没什麽。」是错觉吧。龙天鸣摇了摇头,将那奇怪的感觉抛诸脑後。   「我们要去哪里?回腾龙堡吗?」跟在龙天鸣身後,归明喻不时四处张望。有了天弘的玉佩护身,他此时已与常人无异,走在路上的感觉都比平日兴奋。   「你有想去哪里吗?」龙天鸣反问。天逸那小子虽然经常闯祸,但还不敢拿腾龙堡来玩,将堡中事务丢给他,自己才能偷得一段时日的空闲。虽说自接手腾龙堡後便不曾放手过,但偶尔将事情丢给天逸,感觉竟然也不错。   「唔?我?」归明喻想了想,道:「好像……没有耶。我好像死了满多年了,家住在哪里都记不清了,倒是对破庙还比较熟,不过破庙也已经毁掉了。」   独自被困在破庙很多年──这个人,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度过的该是怎生寂寞的时光?   龙天鸣轻叹口气,虽然以前也知道归明喻的遭遇,却不会像现在这般挂心。果然是,动了情啊。   「欸?说起来,这里好像和我住过的地方有点像呢。」看著一处拐角的石磨,归明喻叫道,「你看那个石磨,我记得以前我家附近也有个这样的石磨,而且石磨後面还有条小道,最里面的人家种了棵很大的枣树,小时候我们经常爬去偷枣吃。」   归明喻扯了龙天鸣奔向那石磨,最近他常常会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虽然大部分都是小事,但比以前完全没有记忆要好得多。   说不定、说不定这里就是他家,他还能寻回更多的回忆。   越想越是激动,归明喻拉著龙天鸣的手都有些颤抖。   谁知走到那石磨跟前,才发现石磨所在确是两面墙的夹角,哪里有什麽小道。   「原来……不是啊。」归明喻一下泄了气。   「如果你想找到以前的家,我可以让天逸推算一下大致方位,那小子对这些玄术还算精通。」   「不用了,我也就是……一时冲动。」归明喻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容,「我都死了多少年,就是找到了,也……何况哪有那麽巧,我家就在这里。没什麽,我们走吧。」   刚一转身,却被龙天鸣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耳畔,「如果你想找,我们就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没有想到,仅仅是看到他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自己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安慰,这就是「情」之一字的威力吗?龙天鸣轻轻勾起嘴角──感觉,还不坏啊。天逸这小子,这次也算做了件好事。   「真的没什麽,只是一时冲动。」感觉他的体温自背後传来,归明喻的心跳(自从挂上了玉佩,他便如常人一般有了呼吸和心跳)悄悄漏了几拍,「没事的,我们走吧。」   归明喻深吸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石磨,拉了龙天鸣便要离开,谁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爷,是明喻少爷吗?」   那老者年约六旬,胡子头发早已斑白,却猛地冲上来拉住归明喻不放,「少爷,一定是少爷,这模样一点都没变呐。」   「苍……苍伯?」看到老者的刹那,归明喻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唇哆嗦著,几不成声。   也正是因为这样,激动中的老者并未听见他的声音,枯木一般的手颤抖著抚上归明喻的脸颊,「少爷,老奴总算又见到你了……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突地,老者面色一变,放开了归明喻。   「是啊,都三十年了,少爷若是还活著,也该近天命之年了,怎的还会是以前的模样……」   听到他的话,归明喻的身体猛然一颤,龙天鸣立即上前将他扶住,低声在他耳畔道:「没事的,我在这里。」   那老者似乎认清了现实,面色猛地沈静下来,似乎刚刚激动的模样并未出现过。好像在犹豫些什麽,老者表情变了几变,终是下定了决心,对著二人行了一礼,开口道:「老朽乃是归府的管家,现有一不情之请想请二位帮忙。」   「不敢当,老丈请讲。」虽未明说,但只看归明喻的反应和这老者激动的模样,龙天鸣也能猜到,这次归明喻遇上的,八成便是以前的家人了。   「老朽本是归府的家养奴才,得主人信任,做了家中总管也有些年数。老爷已年近古稀,仅有一独子,却在三十年前失踪,至今没有半丝消息。老爷积郁成疾,前段时日又感染风寒,最近已是卧床不起,却还挂念著失踪的少爷,眼见著就……」   老者擦了擦眼泪,「也不怕二位笑话,这位小公子长得和我家少爷是一模一样。老爷前几日便已……神智不清,想必也无法注意到这事的蹊跷,只求这位小公子能假扮成我家少爷去见见老爷,也好让他……放心……」   说到此处,老者已然哽咽不能成声,他与归老爷感情甚笃,自小便一起长大。眼见著归老爷就快……却仍挂念著失踪了三十年的亲子,日前更是说出了「若是就这麽走了,撑不到再看喻儿一眼,实是死不瞑目」的话语,他怎能让老爷就这麽带著遗憾走了。   昨日听大夫说起,老爷的境况,也就是这一二日的事了。他这次出来便是前来置办……的,没想到竟能碰到一个和少爷如此相像的少年,他便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要帮老爷了了这桩心事,让他能……走得安心。   「老朽知道这个请求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我家老爷眼见著便没有几日光景了,还望二位能……老朽一定倾尽全力报答二位。」   「不要说了。」归明喻深吸口气,紧紧握住了龙天鸣的手,「我跟你去。」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十章(下)完结   跟随著苍伯进入归家,龙天鸣和归明喻被直接带入归老爷的卧房。按说客人来访不该直接直入主人寝室,但一是多年来归老爷甚为信任苍伯,家中大小事务俱交由他打理,二来归老爷病重多时,苍伯又实在担心自己若是耽搁片刻便会……   是以他带著归明喻与龙天鸣直入归老爷卧房。心中挂念著归老爷,苍伯并未仔细追究二人来历,归明喻与龙天鸣谎称二人是表兄弟,赶著回家过年才会途经此处。   刚一推开门,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房中烧著地龙,窗子又紧闭,那股子药味便愈加明显。   虽是白日,屋内却并不明亮,而是有种厚重的积郁感,烛台上几枝蜡烛零星亮著,却更衬得屋内暗沈。   「老爷、老爷。」苍伯走上前,躬起身子,对著床榻上那人轻轻唤道。   半晌,才听到一个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响起。   「是……老苍?」床上那人微微抬头,微微张开眼睛,似乎想说些什麽,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   「是我,老爷。」苍伯连忙上前帮他顺气,待咳嗽渐息,才低声说道:「老爷,我找到少爷了。」   「什麽?你说你……找到喻儿了!」归老爷的身躯猛然一震,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是,老爷,我找到明喻少爷了,你看,他就在那边。」苍伯让了让,指著身後的归明喻,「老爷,少爷回来了。」   「喻……儿?」归老爷有些不确定的唤道。   归明喻张了张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更不要说回应归老爷了。苍伯不停向他使眼色,他却只能站在原地,似乎被某种东西束缚著,动弹不得。   「去吧。」龙天鸣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借著垂下的袖子掩饰,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是你爹不是吗?快去吧。」   是啊,这是……他的爹。归明喻看著床上那年迈的老人,皱纹遍布的脸上,只有那双眸子澄亮,满怀希望的盯著归明喻。   「爹……孩儿,回来了。」话一出口,归明喻便控制不住身体,扑上了老人的病榻。   「爹、爹……爹啊……」   他记起了一切事情,虽然很模糊、而且断断续续,但已足够让他确定,病榻之上这人,确实是他的爹。   「喻儿,爹的喻儿啊……」   老人挣扎著,似乎想要坐起,苍伯连忙上前垫了个枕头在他身後。归老爷靠在枕上,干枯的手臂抚上归明喻肩头。   「来,孩子,让爹好好看看你。」归老爷颤抖的手摸上归明喻的脸颊,那因长期卧病而干枯的手指抚在脸上,让归明喻的心似乎也跟著一起颤抖起来。   「喻儿一点没变,一点都没变啊。」摸著归明喻的眉眼,归老爷心满意足一般轻轻叹气,「没想到爹还能看到你、还能看到你啊──」   「爹……」抓住在脸上抚摸的手,那虚弱而干瘪的触感让归明喻心中一惊。爹他,已经苍老到不成样子了……回想起那零散记忆中的片断,归明喻眼前蓦地模糊起来。   「别哭,傻孩子,有什麽好哭的。能看到你,爹就很开心、很满足了。心愿得了,爹死亦瞑目了,这是好事、好事啊……」   「爹──」归明喻紧握著他的手,似乎除了这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   「别哭了,这是好事,该笑啊,哈哈哈,该笑──我归德裔一辈子了无遗憾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归明喻猛然抬头,发现归老爷已然……辞世了。   「爹啊啊──」   「老爷──」   归明喻撕心裂肺的叫喊与苍伯悲痛的声音同时响起,归明喻紧紧握住归老爷的手,片刻前,他才寻到了他的亲人,他还用著双手碰触他、安慰著他,怎麽这麽一会儿工夫,就……什麽都没了呢?   他抓著那双手,似乎就还抓著爹,爹还会再醒过来,还会再跟他说话,会说很多很多话……   一瞬间,归明喻甚至是空茫的,不知自己该做什麽。   直到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他才突然从空茫中醒来。   苍伯虽然悲痛,却已经开始张罗归老爷的身後事,屋外一阵吵嚷的哭声,想必是丧讯已经报出。这里是他的家,却也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身边,现在只有……龙天鸣了。   「我爹……他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归明喻低低的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想要谁回答。   谁知肩膀又被人戳了几下,猛然从心中炸开的烦躁让他甩开肩上那手,厉声道:「你做什麽──」   「我、我回来了……」   他的身後,归老爷满脸尴尬的干笑两声。   「喻儿啊,爹这样子是不是就算变成了鬼啊?」   「……」               归府的丧事场面很是浩大。归老爷虽然中年丧妻,又无子女,却收养了很多无依孤女幼童,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对归老爷的孺慕之情确实丝毫未减,连上本家亲戚,送葬的队伍几乎站满了整条街。   虽是自己亲人的葬礼,归明喻却因为身分问题只能以客人身分吊祭。看著归府众人皆是满面悲痛,他的心中也颇为感慨。   只是这悲……却实是悲不起来。原因无他,去世的归老爷很不适应自己变成了鬼後的身分,同时发觉儿子竟也和自己一般(鬼的本能)早已不是阳世之人,历经生死大劫的归老爷开始整日缠著归明喻研究「鬼的生存方式」。   比如穿墙去偷听隔壁谁谁谁和媳妇的私房话,偶尔飘到屋顶再随著风飘落,新奇的感觉让归老爷玩的不亦乐乎。   这这这、这哪里像个刚离开人世的新鬼,分明就是老顽童一个嘛。他爹以前就是这样子吗?归明喻绞尽脑汁回想,模糊的记忆片断却给不出他明确答案。   呼──   算了算了,至少,不管什麽性格,都是他爹啊。   做了几十年的鬼,归明喻对世俗礼仪早已不在乎,加上整日被老爹的魂魄缠著问东问西,不知不觉便到了头七这天。   按照风俗,头七当日的子时要家中烧一个梯子状的东西,称为「天梯」,使得魂魄顺著「天梯」到达天上。   这「天梯」本该由亲人焚烧,但归老爷膝下无子,只得从亲戚中择一幼童代替。那纸做的梯子渐渐焚尽,归老爷飘在归明喻身畔看得津津有味。   「喻儿啊,这『天梯』还满有意思的嘛。不过这梯子要怎麽爬?我没顺著它上天呀。」   话音刚落,归老爷的魂魄便如被绳索牵引一般飘了出去,归明喻面色大变立即追上。   那魂魄飘得极快,他已是实体,一时间竟是追不上。归明喻心下一急,扯下脖子上佩戴的玉佩扔在了地上   玉佩离体,片刻间他却无法离地,维持著实体模样。   龙天鸣赶了上来,将玉佩塞回他手中,一把抱起他,问道:「在哪里?我带你去。」他没有阴阳眼,除了归明喻之外看不到其它魂魄。   但已经辞世的归老爷变成鬼魂跟在归明喻身边,他是知道的,现下归明喻突然追出来,应该是那归老爷的魂魄发生了什麽事情。   「在那──」   顺著归明喻的指引,龙天鸣纵身向北方追去。   经过一处转角,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下,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加上归老爷三人立在一处空地上。   越是靠近,龙天鸣越是心惊。那二人装扮一黑一白,形似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再加上他一直看不到的归老爷站在二人身畔,怎麽看怎麽像拘魂的场面。   归明喻却不管这些,从龙天鸣怀中跳下,径直奔向那三人。   「来者何人?」一身黑衣的黑无常喝道,手中的索魂炼沙沙作响。   「是我儿子、我儿子啦,黑大人别见怪,我这儿子比较呆,我说说他去。」归老爷陪著笑,倒退著走到归明喻身边。   「爹,你们这是?」看了看那黑白二人,归明喻本能的想要躲避。这二人身上,有著某种让他畏惧的东西。   「喻儿啊,爹是不能再照顾你了。真是舍不得,三十年没看过你了,爹还没看够啊。」归老爷慈爱的笑著,抚了抚归明喻头顶,「爹走了你不要伤心,爹和你一样都成了鬼,这是去投胎,是好事啊。白大人说你是得了奇缘才能够留在阳世,要好好珍惜啊。」   「爹……」   「喻儿,既然有奇缘,要好好珍惜啊。」   慈爱的抚了抚归明喻的头顶,归老爷的眼中闪烁著睿智的光芒。他的儿子啊,相隔了三十年再相见,却已经成了鬼。不管他经历过什麽,希望在自己归去後,他能够幸福。   说完这句话,归老爷放开了归明喻,转身,随著黑白无常离开。那条黄泉路,他要独自走过了。   「爹……」   看著三人消失的方向,归明喻有些茫然。他的爹,就这麽走了,不久之後,便会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你还有我。」从身後将归明喻揽入怀中,龙天鸣低头在他耳畔说道。虽然阻止不了归老爷的离去,但他会好好对待怀里这只鬼,直到他阳寿耗尽,与他一同做鬼。   「嗯。」向後仰著,将自己的重量交给身後人,归明喻轻轻将头搁在他的肩上。   人生终有尽头,做鬼能够相守,也是不错的选择。                                      ──全文完 ------------------------------------- 正文完结,明儿更新番外 ☆、(6鲜币)荡鬼 完结番外 黑白无常   「唉,要我说,今天这趟走的真是无趣。在拘魂途中被追上不是第一次,但被追上之後什麽跌宕的事情都没发生,还真是第一次啊。」   看著刚带回来的新魂走过奈何桥,黑无常叹了口气,感慨道。   「你还想发生什麽?」白无常靠在岸边巨岩上,挑眉看他。   「至少有点精采的事情嘛,比如那只纵欲而死的鬼顺手拎回来也不错。」黑无常跟著靠上巨岩,打了个哈欠。生活真是无趣,和这衣服颜色一样,几千年如一日。   「你要拎回来,不就精采了?那只鬼身上可是有『那位』施法的痕迹。」   「我怎麽敢,我又不想魂飞魄散。」黑无常做了个卡脖子的动作,「『那位』要保的人让我拎回来了,还不得等著他再大闹地府一次?真被切成块还是好的,万一让阎王知道是我把他引回来的,我这几年前积攒下来的冥饷,还不都被充公才怪!」   想起自家爱财如命的阎王,黑无常便想叹气。谁让他们阎王接任前是财神爷座下的散财童子呢?据说就是因为以前散多了财,才成了如今这副抠门的模样。   「知道就好。」白无常将双臂枕在脑後,抬头看向天空。哦,不,不该说天空,地府是看不到天空的,只有一片灰茫茫雾气般的东西笼罩在上方。千万年不变的景色,千万年不变的日子,他可以理解小黑的心情。   「有时候真不知道在地府当差是好是坏,听说上一任黑白无常到任时,简直是痛哭流涕连滚带爬的奔出了地府,还誓言永不回来,不知咱们卸任的时候会如何?」   「那是因为上一任阎王的兴趣是挖掘下属的潜力。」白无常白他一眼,「现任阎王只是喜欢敛财,杀伤力已经很小了。」   「但是对荷包的杀伤力巨大。」提起这个,黑无常就伤心,魂魄不能按时投胎,罚饷;拘魂超过时辰,罚饷;阎王召唤不能及时赶到,按迟到的时间每一炷香罚一次饷,这麽日积月累下来,他的冥饷都快尽数纳入阎王爷的荷包了。   「也不知我们这样长生不老的做神仙,比起凡人来哪个比较有意思。凡人寿命虽短,却似乎在几十年间,将咱们几千年都未经历的事情都品尝过了。」   「你这是思凡?」白无常瞧他一眼,「轮回池就在那边,你跳下去不就知道哪个比较有意思了?」   「我可没那胆子,万一投了畜生道,岂不折了我黑无常的威名?」黑无常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年轻很多,他成神不过三千年,年轻得很哩。   「我只是看到那老头过了奈何桥,马上就要投胎,不管他儿子和『那位』有什麽关系,孟婆汤一喝,来世便是陌路人……突然有点感慨。」   「那你现在可以不用感慨了。」白无常站直身体,看著前方说道。   「什麽?」黑无常顺著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奈何桥畔,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正向他们走来,随著距离的接近,黑无常看清了那张脸──正是刚刚度过奈何桥的归老爷。   此刻他换了一身漆黑的差服,似乎颇不习惯,时不时便理一理前襟。走至黑白无常面前,归老爷抓了抓脑袋,颇有些尴尬的道:「黑大人、白大人,我不小心把孟婆夫人的碗给摔碎了,阎王老爷让我当五百年鬼差抵债……」   「……」   「……」   ──番外《黑白无常》完 ☆、(15鲜币)荡鬼 完结番外 观世镜   地府之中,有一明镜,名曰「观世」。   据传,观世镜可观人之所想,不受三界五行之所限。   自打成了鬼差,归老爷每日的生活便只是拘魂、锁灵,偶尔帮主簿大人抄录生死簿,或是给黑白无常打打下手,生活可说乏味非常。   於是,某天听黑无常说起地府之中那面观世镜时,归老爷便留意了上。   这观世镜就摆在地府中某块巨岩之上,寻常鬼魂自是接触不到,鬼差鬼役们又早已脱出红尘,所以这镜子就闲置了下来。归老爷找到的时候,镜子早已被尘土覆盖,险些瞧不出本来面目了。   归老爷拿抹布仔仔细细将镜子擦了个干净,这才抚上镜面,朝著镜子里头看去。   他想看的,自然是他那早夭的儿子,归明喻。   虽说他并没问儿子是怎麽变成鬼的,但并不是因为不想知道,而是怕勾起孩子的伤心事。现在有了这面镜子,他自然是想多知道点儿子的事情。   观世镜的镜面并不平整,而是充满著水纹一般的涟漪,一眼望去,会有种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归老爷的视线刚对上那丝丝涟漪,便猛然被吸入镜中,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随著他的进入而荡开,接著,镜面变得一片光滑。   归老爷的眼前一片漆黑,逐渐的,有光亮隐隐出现。   那是一片雪花,伴随著北风飘落,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接住,而後融化。   「少爷,你又跑出来吹雪,染上风寒可怎麽是好。」一个伶俐小童奔出客栈,将披风披在少年肩上。   归老爷瞳孔一紧,认出这小童正是跟著归明喻出门,却弄丢了少爷被他赶出了家门的青仰。   「我只是看一下,马上就回去了。」那少年转过头来朝著小童一笑,正是少年时期的归明喻。   「这大冷天的,少爷你也不多披件衣服。」青仰嘟囔著,将归明喻拉进客栈。「少爷你说要学古人行万里路,也不用这个天气从家里跑出来呀。」   「这不刚好表哥成亲,这趟出来也代替爹爹参加婚礼,不然爹哪会放行。」归明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啧,表哥也是,怎麽选在这种大冷天结婚。   喻儿啊,爹就不该让你出来这趟──   注视著这一切的归老爷热泪盈眶。   他此刻彷佛处在一个无形的球中,远远飘浮在空中,不能接近地面,却能看到归明喻身上发生的一切。   两人进了客栈,稍作收拾便熄灯休息了,毕竟已经快要入夜,天气又寒,归明喻虽然觉得新鲜,却也耐不住疲倦,躺上床没多久便睡著了。   夜已深,呼啸的北风夹杂著雪花扑扑落下,打在身上带起轻微的痛。这般寒夜,该是无人外出才对,客栈的屋顶,却有一人默默潜伏著,待到此时才抖落一身雪花,露出一身白衣。   「啧,好冷。」那人自腰间抽出一把扇子,故作风流的摇了摇,接著被扇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这麽冷的天,本大爷还要出门采花,只希望知州小姐模样对得起她的豔名,才不辜负本大爷一番美意啊。」那人将扇子插回腰间,从屋顶一跃而下,窜进客栈中。身形如猫一般,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一、二、三……」那人一边走著,一边小声数著房门,「究竟是从左面数第二间,还是从右面数第二间来著?该死,昨天探路忘记留下记号了!」   那知州小姐的送嫁队伍途经此处,这可是难得的下手机会,若是错过,他岂不白挨了一晚上冻?   那人摇了摇头,不行,今晚怎麽也得成其好事,不然岂不愧对他采花盗帅一枝梅的美名。   昨天他是从那个窗……到这边……然後……   嗯,没错,是这间了。   一枝梅贴近房门,震断了门闩,却在推开的瞬间猛然顿住。   对了,昨儿个晚上,他那神偷弟弟飞鸽传书,带给了他一瓶秘药,据说是自皇宫大内盗取,乃是催情之佳品,采花之必备。   不如今天,就来试试这秘药的效果。   想到此处,一枝梅掏出那瓶秘药,拔开塞子,一股白烟自瓶中冒出。他赶紧捂住瓶口,把房门推开个小缝,将瓶子顺著门缝滚了进去。   稍待片刻,估计著秘药应该生效,一枝梅方才推开房门,静静走至床边。   只见床上那人裹著被子兀自熟睡,只留一头黑发铺在枕上。   真是可怜,知州小姐这般美人儿,却要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日子远嫁他乡,就让他来帮美人儿驱赶这冬日的严寒吧。   一枝梅淫笑一声,轻声道:「美人儿,我来了!」   说罢,便撩起被子一角。   熟睡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寒冷,翻了个身蜷缩起来,露出了被遮住的容颜。   一枝梅瞪大了眼睛,看著床上的「美人儿」──乌发之下,清秀的眉眼虽称不上绝色却也颇为耐看。   不是他挑剔,只是这眉目虽清秀,却分明是张少年的脸孔!还有那呼吸间起伏著的喉结,虽颇为小巧,却无论如何不会让人忽视。   ──他他他、他不好男色啊!   一枝梅蹬蹬蹬倒退三步,这这这,好好的知州小姐,怎的突然变成了男人?细细回想昨日听到的对话,那丫鬟明明是说明日才启程,怎的今日便……   不好,昨日的明日,该是……今天?   那岂不是说,他潜伏一晚忍寒耐冻,又用上了宫廷秘药,结果……全是白费?   一枝梅不甘心的咬牙,瞪著床上酣睡的少年──要不,就拿这小子凑合?   呕,该死,他对带把的没兴趣!   狠狠地盯了床上少年一眼,一枝梅啐了一口,败兴而去。   许是受的打击太大,连房间的门都没有关。   好热……   归明喻是在身体深处窜升而起的燥热中醒来的。寒风自大敞著的房门中侵入室内,带来阵阵凛冽寒气。   被子中的身体却如被火灼,被风拂过的皮肤感到丝丝凉意,却只停留在皮肤上,无法缓解体内的燥热。   冷遇热两种感觉在皮肤上交会,颤抖著的身体似乎就要崩坏,归明喻张大了嘴,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儿一般大口吸著气。   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裳,归明喻推开被子走下床,冷风吹过,连汗水似乎都结成了冰。   体内的燥热似乎稍稍被缓解。他著魔一般顺著寒风走出了客栈,一片一片晶莹的雪花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却抵消不了体内似乎要燃烧起来的热度。   逐渐的,所有的躁动似乎都集中在了身体的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   这是──   归明喻打了个冷颤,羞耻的感觉让他突然清醒过来,这、这种感觉是……可是,怎麽会如此……   他好像走到山上来了,这里,莫非是客栈後的雪山?忍耐著体内煎熬一样的热度,归明喻四下打量著周围的环境。在看到不远处似乎有间庙宇之时,归明喻拼著最後一丝清醒跑了过去。   倒在破庙中,在被无尽的欲火所席卷之前,他脑中最後浮起了一丝庆幸──幸好这庙中没有其它人。   然而直至他生命的最後,这破庙中依旧无人踏入,灼烧著他的欲火焚烧了他的生命,也将他永久的禁锢在了这里。   「我可怜的喻儿啊……」   猛的被抛出观世镜,归老爷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停下。满身狼狈的趴在地上,他甚至连脸上蹭到的灰尘都没有擦,拍打著地面,哀哀叫道:「喻儿啊,呜呜呜我可怜的喻儿,你怎麽、怎麽会遇上这种事情啊──」   不但碰上了走错门的采花贼,还偏偏是个不好男色的采花贼……想起儿子就这麽不明不白的枉死,归老爷不禁搥胸顿足,泪流满面。   就在此时,一个诡异的声音突然响起。   「美人儿?别伤心。」   「谁!」   归老爷立即起身,抹了把老脸上的泪水,强自镇定。   「是我啦美人儿。」   面前的观世镜扭了扭,重现在镜面上的波纹扭出了个笑脸的形状。   「你?」   「对啦,就是我。」从巨岩上一跃而上,观世镜一扭一扭的向归老爷身边挪动,镜面上的笑脸似乎咧得更开了。   观世镜挪到了归老爷身边,镜框贴在他身上蹭了蹭,颇为羞涩的道:「以後有我陪著你,不要伤心嘛。咱们可以做很多很多XXOOOOXX的事情,一定会让你忘记所有伤心事情的……」   他他他、他这是被一面镜子给……调戏了?   归老爷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羞涩扭动的镜子,连伤心都忘了。活了(呃,似乎已经死了)这麽大年纪,他竟然、竟然被一面镜子调戏了?   似乎没有察觉归老爷心中的震撼,观世镜扭著镜面,继续往他身上蹭:「人家在这里孤独了好几百年,美人儿你是第一个如此温柔的爱抚了人家的,你一定要对人家负责哦。」   「人家」、「美人儿」、「爱抚」……   归老爷木然的垂下头,看了看在自己身上磨蹭的镜子,再看看地府永远昏暗的天空,突地大叫一声倒退著跑开。   突然失去支撑的观世镜摔倒在地,扭动几下撑起一角叫道:「美人儿等等我啊──」   於是这一天,地府中出现了新的传奇──蠕动著到处追赶心上人的观世镜。   ──番外《观世镜》完 ☆、(7鲜币)荡鬼 完结番外 纵欲   归明喻是只鬼,确切的说,是只枉死的鬼,再再确切一点说,他是一只纵欲而死的枉死鬼。   曾经有大概三十年,他都要日日重复死亡的过程,经历那一番精尽而亡的痛苦。虽然,因为某些原因,这纵欲的过程著实……寒碜了点。   照理说,有著如此丰富的那种经验的他,做起这种事情来该是驾轻就熟轻而易举才对,怎麽就、怎麽就……   回想起每次和龙天鸣那个啥啥啥的场景,归明喻就不禁掩面辛酸。   怎麽看他也该是那个技术娴熟妖娆大胆,撩拨得龙天鸣把持不住的那个嘛,谁想事实却恰好相反,每次都是他被龙天鸣撩拨得欲火焚身欲罢不能,这让他感到自己身为一只鬼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於是,某日归明喻巧遇了旧日相识──曾在他居住的破庙中借宿过的豔鬼。不顾某只豔鬼的抱怨,将正在向目标搔首弄姿的她拉至街角,悄声询问著。   「什麽?你说要学豔鬼猎食的秘诀?」   「嘘──小声点。」归明喻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旁人,才小小声地说道:「不是要去猎食啦,只是、只是想学点……技术……」   「哟?」豔鬼上下打量著许久不见的归明喻,「你是想转型当豔鬼吗?不过身材干瘪了点。」   「不是、不是──」归明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如果被龙天鸣听到他想做豔鬼,估计真的会被做到变豔鬼。   「那你是?」涂著大红蔻丹的手指捏著归明喻的下巴转了转,豔鬼若有所思的道:「气色不错啊,连枉死的怨气都消了,莫非你是被人圈养,去做了那个什麽啦?」   豔鬼所指乃是依附他人法力过活,通常会作为上位者发泄自身情欲所用的圈养鬼怪,但这般妖怪多数是狐妖豔鬼之类行媚道的鬼怪,归明喻一只枉死鬼(虽然是死於纵欲)也会被人圈养吗?   「不是不是。」归明喻继续摇头,他才没有被人圈养。虽然说某种意义上来说差不多,不过另一种方面上就差很多……他和龙天鸣是两情相悦嘛,才不是发泄情欲。   哎呀,不对不对,怎麽想到那边去了。用力地甩甩头,将脑中的绮丽画面甩至一旁,归明喻扯住豔鬼衣襟,「总之就是教我啦。」   「去去去。」涂著蔻丹的手在归明喻手背上轻轻一拧,立即让他松了手。豔鬼抚平被弄皱的衣襟,丰满的胸脯在敞开的领口中若隐若现。   「既然你这麽想学,那就让姐姐好好的调教调教你──」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扇子一般的睫毛几乎碰触到归明喻的脸颊。   看著豔鬼近乎妖冶的微笑,归明喻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於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   「腿要曲起、曲起!要露出大腿!」   「不对!你抽筋了吗?弯成那种样子!」   「露出肩膀!要半遮半露!──半遮半露你懂不懂!」   「不对,你那是媚眼那是抽搐,给我重新来!」   某个隐蔽的角落中,不停传出喝斥声,以及……某只鬼微弱的痛呼。   「呜呜呜,啊啊!脸、脸真的抽筋了啦──」   傍晚,归明喻拖著被深深蹂躏(?)过一番的身躯回到了腾龙堡,疲惫的向床上一倒……   受了一下午调教的身躯,不自觉便按著某豔鬼教导的姿态──外衫半敞、双腿微分,手臂轻贴颈间──摊平在了床榻上。   於是,忙碌了一天的龙天鸣回房之时,迎接他的便是以撩人姿态躺在床上的情人。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无比正常的他自然瞬间化狼,扑了上去。   於半梦半醒之间被欲望唤醒,接著又沈沦在欲海之中的某只鬼,在连骨头似乎都被融化了的激情之中,脑中浮现的最後一个念头是──   啊啊,他不要因为纵欲再死一次啊!   窗外,某只悄悄跟来想要验收成果的豔鬼叹了口气,摇著头飘远了──果然,没天分就是没天分啊……   ──番外《纵欲》完 ☆、荡鬼 後记   後记   真的陷入了赶稿必逢加班或出差的怪圈,偶尔碰到不加班果然会生病T__T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月月泪眼对计算机。   元旦的前三天假期,在全家感冒中度过,一人抱著一桶纸巾,咳嗽声不断,相似的鼻音……果然是一家人啊……   感冒期间呼吸不畅,眼睛张不开,好不容易有假期却不能出门玩,也不能好好睡一觉(中途会被憋醒N次),赶稿也会因为不断的咳嗽和鼻塞断断续续,真是血泪史啊……   假期过後,又迎来了加班高峰,周六周日不能休是正常,一旦休息必定感冒,感冒好了继续加班T__T就在这种凄凉状况中,迎来了春节。   至於春节的度过也非常之精采,年二十九出门购置过年物品,从超市出来後发现车子被碰坏掉,购物回家,家中三台电脑一起坏掉;大年初二早晨醒来手机挂掉;初三煲粥炖坏掉砂锅一枚。最重要的是因为过年,以上全部不能修啊不能修。   真是犹如碗柜一般布满了餐具的新年T__T被诅咒了,一定被诅咒了。   某日聊天说起这件事,被人淡定无比的问道:「你没填坑吧没填坑吧没填坑吧……」   於是──难道尊滴素报应?(倒地不起)   最後怀著忐忑滴心情,顶著感冒滴压力,冒著加班滴风险,口年滴月月开始勤奋填坑。(小编挥鞭子:你真的有勤奋吗?)   泪眼汪汪滴月月望大家:人家真滴有勤奋填坑,所以、所以……让我远离赶稿必加班,不加班必感冒滴悲催命运吧!(看偶闪亮亮、放射出万道光芒滴眼神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