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夫夫种田记 作者:蔻红 文案 沈家屯的小哥儿沈慕父亲去世,面对虎视眈眈想谋夺他家产的二叔一家,小哥儿当机立断决定趁着热孝给自己招上一个倒插门夫婿来保住家业。而这个大山里捡来的失忆的男人,无疑成了最好的人选…… 男人高高大大,身体壮实,不说别的,下地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沈慕心思一动,便骗这人是自己是他的夫郎…… 于是 过上了自以为奴役男人的幸福生活…家产算是保住了,但这便宜丈夫为什么老往他床上爬??QAQ 宋·打小抠门从不吃亏·柏:(脱衣服)成亲可不只是过个户而已 ------- 圆房后的第二天早上。 沈慕向宋柏摊开小爪子。宋柏立刻上交全部身家。 沈慕:(^.^)y太棒了,他的钱都是我的了! 宋柏:(^.^)y太棒了,钱和人都是我的了!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慕,宋柏 ┃ 配角:刘氏 ┃ 其它: 作品简评: 沈家屯的小哥儿沈慕在父亲被二叔害死后,面对虎视眈眈想谋夺他家产的二叔一家独当一面,并决定趁着热孝给自己招一个上门夫婿来保住家业。而这个大山里捡来的英俊男人,无疑成了最好的人选……男人磕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沈慕心思一动,便骗这人是自己是他的夫郎……自此,展开了一段天作的姻缘。文是一篇架空古代农村背景的典型种田文。风格诙谐幽默,主角性格鲜明有趣。作者文笔朴实,行文流畅,平铺直叙出一副鸡犬相闻、沃野千里的乡村绘卷。攻受的感情也在这平淡温馨的乡村生活中逐渐升温。此外,攻的“见钱眼开”与受“抠门”的性格,更使得人物形象丰满立体,惹人喜爱。 第1章 沈老大出殡 沈家老大今日出殡。 沈老大的丧事办得很是风光,可再风光,不到四十的汉子也是说没就没了,留下孤儿寡母任人欺负。这村里头的人提起了,谁不叹一声可怜? 而现在,灵堂上还在上演一出“热闹”的事儿。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对谁错村里人不好说,但大家看着沈老大唯一的哥儿沈慕,那眼神多半都是同情的。不为别的,沈老大刚死、出殡前村里就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沈慕的二叔要趁着热孝把沈慕嫁出去,为的就是沈家的房子、地,和沈老大用命换来的三十两银子! 这得多狠的心啊。村里年老的婆婆、么么们都不禁感叹,这哪里是亲叔叔做得出来的?老爷子们也无不背着手摇头叹气的。可唏嘘归唏嘘,谁也不会上赶着去管别人家的闲事讨人嫌,顶多叫自家孩子去沈家吊唁的时候,多多劝慰劝慰沈慕母子就是了。 而现在,灵堂里正乱作一团。沈老大的爹娘,也就是沈慕的爷爷奶奶,带着沈老二和沈老二生的二小子沈二狗,正跟沈慕对峙着。灵堂外头还站着沈老二的媳妇,和沈老二剩下的几个孩子,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的,惹得来的吊唁的宾客们垫着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瞧热闹。 几个抬棺的汉子都是沈慕特意从镇上请来的专业丧葬班子,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摸着脑袋问沈慕:“沈家小哥儿,这是起灵还是不起啊?” 沈慕还没说话,沈老二就色厉内荏的叫道:“我看谁敢起灵!” 为首的汉子就有些不高兴了,他们收谁的钱为谁办事,这是谁啊,又没给他们钱,凭什么跟他们嚷嚷? 要不是怕主家不高兴,这几个汉子当时就能教沈老二重新做人。 沈慕站在灵堂中央。他过了年才十七岁,因为是个哥儿,个子长得并不高,低他爷爷小半个头。可输人却不能输了阵,此刻披麻戴孝站在灵堂前,面色冷峻,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也冷的惊人。嘴角却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对着来人恶狠狠道:“真是可惜,你们来晚了。”他往旁边让了两步,露出身后当着的,地上摔碎的吉祥盆。 沈老夫妇的面色微变,还未开口,沈老二最沉不住气,几乎是气愤地指着沈慕的鼻子:“你怎么敢?你凭什么摔盆?”沈老娘嘴角往下撇了撇,很是赞同自己小儿子的话,沈老汉也背着手铁青着脸,一副指责的样子。 这村中摔盆是有讲究的。谁摔了盆儿,谁承嗣。在他们看来沈慕这个小哥儿是没资格摔盆的。 “凭我是我爹的儿子。”沈慕看也不看沈老二这个跳梁小丑一般的男人,而是回身指挥着请来抬棺的几个人,准备起扛。“让开,别挡了我爹的路。” “不准扛!不准起棺!”沈老二气急败坏地拦着门不让,“你摔的不算数!你一个哥儿,你算什么儿子?你摔了盆儿,你爹就是到地底下也不能安生!” 听见沈老二居然敢咒他爹,一直无视他的沈慕难得赏他几句话:“我呸!我不算儿子,难道你儿子算我爹的儿子?”沈慕嘲讽地看向一旁站在沈老汉身边、脸涨得通红的沈二狗,当即把他们的遮羞布给捅破了。沈二狗是沈老二的二儿子,今年也十五岁了,长得倒是高高壮壮的,可竟然还拖着一长条的清水鼻涕,沈慕心里一阵犯恶心,就这么个人也妄想给他爹做嗣子,他爹得恶心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站在旁边半晌不吱声,铁青着脸的沈老爷子说话了:“什么你呀我呀的,这是你二叔!你爹就是这么教养你的,也难怪你不知道规矩!老祖宗的规矩,没儿子,就得亲侄子给摔盆。也正好就把二狗过继到你爹名下,也算不断了你爹的香火。”说着还睨了沈慕一眼:“你是个哥儿,早晚嫁出去就不是我们老沈家的人了,不能顶门立户。” 站在门口挡着门的沈老二媳妇闻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跟自己小儿子耳语几句,那孩子便飞也似的往院子外头跑了去。 这摔盆,并不是普普通通把盆子往地上一摔就得了,背后有的是事儿。这摔盆的人得是死者最亲的子嗣,往往是长子或者长孙,谁得了这个摔盆的活计,这家里一大半的家产就是他的了。 沈家众人打的什么主意,沈慕是一清二楚。村里确实有这规矩,没儿没女的老人去了,谁给摔盆谁就能得了老人的一半家产。但其实真正这么干的人少,除了那些孤寡老人也不在乎身后家产给了谁,往往有些没儿子但有女儿或者哥儿的,女婿也能摔盆。哥儿摔盆的也不是没有。那些上赶着要给人摔盆的,为的就是那一半的家产,吃相极为难看。 而眼前的这些人贪婪的嘴脸,怕是一半的家产都喂不饱他们。 沈慕做出受教的样子,点点头:“爷爷说的是。我爹苦了这一辈子,我可不能让我爹没人继承香火。”他看了一眼面带喜色的沈老二,冷笑道:“不过这人选我可不同意。” “老爷子都发话了,你凭什么不同意?!”沈老二又急又气,要不是当着这么多村里人,又是在他哥的灵堂上,他真是想上前给这个多事的侄子两嘴巴! “就凭是你害死我爹!”沈慕瞠目欲裂,死死瞪着沈老二,“就凭我爹没了你们一次也没来看过,就凭我知道你们打得什么心思,就凭他,”沈慕指着呆立在一旁畏手畏脚的沈二狗,“没守过灵没居过丧,怎么,想来这里摔个盆儿就白得我们家家产?你想得美!我就是把家产捐给村里做族田,也不会给你这个害死我爹的凶手!” “你少胡说!我才没有!”沈老二脸涨得通红,沈慕声音不小,这几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外头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立刻议论了起来,声音大的几乎要把沈老二辩解的声音都盖住了:“大哥是自己跌到石头上死了,不关我的事情,你少血口喷人!” 可是声音里透着的虚实实在在表明,就算沈老大不是他害死的,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沈老二在赌坊里赌输了银子,还不上银子来赌坊的人就威胁说要剁手剁脚。但其实赌坊的人要他的手脚有啥用?只是威胁人的手段罢了。 赌坊的人到沈家门上也要过几次帐,可这沈家二老也是够嘴硬奸猾的,赌坊的人来了几次都没翻到沈家的房契地契。便想要真剁了沈老二的手脚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沈老二吓得尿了裤子,当即说自己大哥在镇上的书院教书,有钱。 赌坊的人也没细想,便带着沈老二去了镇上找沈老大要钱。沈老大自是不愿意给这个向来不睦的弟弟还债,况且他们已经分家了,凭什么他还要给这个弟弟擦屁股?当下便争执起来。 可赌坊的人才懒得听他讲理呢,只当他们一家子都耍赖不想出钱。争吵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先推搡了起来,沈老大跌了一跤,头正巧撞在书院门口的石狮子上,当时就断了气。 书院的人慌慌忙忙报了官,又叫人回沈家屯请沈老大的家人过来。等沈老大的媳妇刘氏和沈慕得到消息赶到镇上,沈老大的身子都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新文。《北方有家人》里主角儿子的故事,求收藏~=3=~ 第2章 吉祥盆儿 是沈老二把赌坊的人引去了书院,才导致沈老大横死。在沈慕看来,可不就是沈老二害死了他爹么?如今这沈老二还敢在沈老大的灵前欺负他留下的孤儿寡母,也不怕沈老大的魂魄半夜去找他要个说法! 沈家老夫妇的脸色也难看极了,家丑不可外扬,沈慕就这么大声的嚷嚷出来,可是丢尽了他们老沈家的脸面。沈老娘眉毛一竖,就要开口责骂沈慕,这时门外响起一声咳嗽声,是沈慕的母亲刘氏引着老村长和几个沈氏家族的族老站在门口。沈老二的媳妇早不知被挤到哪儿去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些,给族老们让出了路。 见来的是老村长,沈老娘竖起的眉毛顿时耷拉下来,连人都缩到自家老头子身后去了。 “这是干啥呢?这时辰都到了,怎么还不起扛出门?”老村长看了看屋里站着的几个人,神色很是不愉。最后扭头对沈老爷子道:“老五啊,我知道文小子没了你心里不好受,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这时辰也到了,就别让文小子等着了。” 沈老汉行五,村里人尊称他一声“五爷爷”“五叔”,老村长却是他大堂哥,打小积威甚重。长大后大堂哥又成了村长,沈老汉心里是有些怕他的。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沈老汉也不愿意快要到手的钱财飞了去,硬着头皮道:“就要起棺了,这不二狗还没给他大爷摔盆呢,摔了就起棺。” 沈老二的三儿子狗蛋是个机灵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瓦盆,往他二哥手里一塞。沈二狗立刻心领神会,拿着盆儿就往前走。 “等等。”老村长皱了皱眉,盯着沈二狗手里的瓦盆,“二狗,你拿得这是啥盆儿啊?” 这起棺前摔的吉祥盆可是有讲究的,不是什么盆子都能摔的,得是办丧事之前特意买的特质的盆子,盆底儿钻了窟窿的才行。有传言说人死后得把生前用的“苦水”全部舀干喝净,方能投胎转世,不然就得一直在地府受苦。后人为了让自家老人快些舀干苦水,就在吉祥盆下钻了窟窿,苦水就顺着窟窿流出去了,可以蒙骗过鬼差,意为让老人在地府少受苦。 而沈家提前预备的盆儿已经被沈慕摔了,一时半刻哪儿去再弄一个来?所以此刻沈二狗手里拿的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瓦盆,盆底儿并没有窟窿。 几个族老闻言也凑了过去,看见了沈二狗手里的普通瓦盆,一个个拄着拐杖骂人:“糊涂啊!”有那脾气爆的已经伸手扯住了沈二狗,拦着他不让他摔盆。 老村长脸色也青了,哆嗦着手指着沈二狗手里的瓦盆劈头盖脸的朝着沈老汉一顿骂:“就是文小子之前和你有些不痛快,这人都没了,你当爹的怎么能这么狠的心,让他到了地底下也喝不完苦水?” 沈老汉五十多岁了,年纪大了往日在村里也多受敬重,多少年没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偏偏骂他的人是他大堂哥,他又不能回嘴,一张脸憋得通红。 老村长又偏过头对着沈慕:“慕哥儿,你爹这后事办得这般体面,你怎么也不知道给他备个吉祥盆?” 沈慕眼眶有些热,他如何不知道这是老村长在暗地里帮他呢?连忙让开自己身后挡着的,已经摔了的吉祥盆:“预备下了,跟大湖村王师傅家定的,底下钻了四个眼儿的。刚才就已经摔过了,这就要起棺来着。” 沈慕一让开,几个族老也瞧见了沈慕身后已经摔过了的吉祥盆碎片。再看看沈二狗手里拿着的瓦盆,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了,谁心里还没个谱? 沈老二眼见着情况不利于自己家,急忙开口:“大堂伯,不是,这一个哥儿怎么能摔盆呢?还是得咱老沈家的根儿才能摔这盆儿啊……” 然而在场的人没一个停下来听他的话的。他爹就算了,他一个小辈,还是个最不成器的小辈,老村长和族老没一个愿意搭理他的。 “既然已经摔过了,这还闹什么呢,赶紧起棺吧,别耽误了文小子上路。”老村长朝着抬棺的人,也是朝着那一口黑沉沉的棺木道:“文小子,走吧!” 老村长发话了,村里几个能干的小子赶紧上前,把沈老爷子“扶”到一旁:瞧着是扶,其实和架也差不多了。至于沈老二和沈二狗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被人扯着胳膊拉倒一旁,让出门口的路来。 沈慕红了眼眶,跪下 恭恭敬敬地给他爹磕了几个头,哑着嗓子喊:“起灵!” 几个早就准备好的抬棺人一齐用劲儿,将一口乌沉沉的四六足板柏木棺材扛起来,朝门外走去。 一个牙齿都快掉光,银白的头发也稀疏了的族老扶着自己孙子的手,指着还跪着红着眼的沈慕道:“这是个好孩子,孝顺。懂事。” 沈老汉的脸更黑了。 沈老大一死,沈老二便央着他们老夫妻二人去谋大房的家产。他们二老本是不乐意丢这个人的,可催债的一天天的往家里来,他们也害怕啊。老胳膊老腿了,经不起折腾啊!况且他们亲儿子也死了,剩下的大儿媳不得他们喜欢,沈慕又只是个哥儿,比起自己的安危,也就顾不得他们的死活了。 原想着老大没了,没个儿子,沈慕把他爹的后事办得如此体面,肯定会上门求个男丁来给他爹摔盆的。他们都想好了,也不多要,出个男丁承嗣得一半的家产是村里的规矩,他们也按规矩来,不全拿,够还债就行了,剩下的就给沈慕当嫁妆,也别说他们做爷爷奶奶的不疼孙子。 谁知在家里左等右等也不见沈慕上门,这眼瞅着沈老大今日出殡,老宅的人再也坐不住了,这才带着沈二狗上门,不成想沈慕竟然如此胆大,敢自己给他爹摔了盆儿! 虽说村里也不是没有哥儿摔盆的,但到底不是正经男丁,会被人讲究的。 这个孙子没养在自己跟前,两家十几年不怎么来往,沈老汉多沈慕的性格可以说根本不了解。没想到,竟然是个没脸没皮不怕讲究的! 计划落了空,老宅的人说是气急败坏也不为过。完全没想过,上人家门上来上赶着要摔盆抢家产的,也不知道是谁没脸没皮不怕人讲究。 顾名思义,沈家屯,沈是大姓,姓沈的人家占了一半还多。沈老汉是村长的堂弟,俩人一个爷爷,从血缘上讲关系还挺近的。 这沈老汉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沈文就是沈慕的爹沈老大。沈老大沈文只有沈慕这一个哥儿。而沈老二沈武就比较有子孙缘了,生有三个儿子,沈狗子、沈二狗和沈狗蛋,还有两个女儿。也难怪舍得过继一个儿子给沈文来换家产。 而沈老汉唯一女儿则嫁到了临县,离得有些远了,几年也不回来一次,许久也未见了。 沈家兄弟不睦,村里人都知道。因为沈家二老对沈慕的娘刘氏颇有成见,两家人十五年前就分了家,沈老大沈文净身出户,二老跟着老二一家住。平常虽说沈老大逢年过节礼从不断,每年二两的养老银子也按时送过去,可老宅的人根本跟他们不来往,比着陌生人也差不多了,二老在村里见了大房的人,就当没看见一般,要不是他们是长辈没得给小辈让路的理儿,恨不得绕着大房的人走,没少给沈老大弄没脸。 当然,也因为这事儿,沈老汉没少被他大堂哥训斥。可是一来的一把年纪了,二来又是家务事,训斥归训斥,沈老汉不听,老村长也不能把手伸到人家家里去。 不是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别拿村长不当官儿。 可这沈老大一死,守灵不见沈家老宅的人,哭丧不见沈家老宅的人,要摔盆的时候就凑上来了,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那点银子?老村长一听就坐不住了,刘氏过来请人,他老村长二话不说就过来主持公道。 沈文一辈子不容易,又因为沈老二横死了,不能再让他留下的孤儿寡母连家产也被夺了去。当然,村里明白事儿的人也不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会儿,沈家的名声就不好了,在沈家院子里就有人当场议论起来,叽叽喳喳地传到沈家老宅人的耳朵里。 沈老大安安稳稳的下了葬,也便意味着尘埃落定,一时间老宅是没什么便宜可占的了。顶着老村长、族老们和村里人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和嘲讽他们的议论声,沈老汉也不愿意厚着脸皮继续待下去,一家人灰溜溜地回了老院儿。 第3章 村中流言 沈慕红着眼眶瞧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爹没了,爷爷奶奶不曾来过一趟,一来就是想谋他们家的家产。如今见夺产无望,连张纸钱都没烧就急匆匆走了。 他爹一辈子受再多的委屈,也只是怨恨沈老二,对父母虽然不是百依百顺,银钱孝敬却从来不曾少过,却最终只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自己和爹不一样,从今往后就只当没这门亲戚了!沈慕咬咬牙,回身又对老村长和族老们、乡亲们道谢。 老村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把沈慕扶起来:“你爹为咱们村做了不少贡献,老头子老了可心里明镜儿似的,不能眼瞅着你们娘儿俩受欺负。” 他儿子、现任村长沈青山一直在一旁扶着自己爹,没怎么说话,这时却道:“刚才青石从村头来,看见县里赌坊又来人了,往五叔家去了。”沈青石是老村长的小儿子。 老村长“哼”了一声,“活该”两个字在舌头上打了转儿,终究没吐出来。儿子这话什么意思他也明白,赌坊又来催债了,沈老二还不上钱,沈慕母子两个死了当家人,就像没主的肥肉,闹市抱金的小孩儿,自己那不争气的堂弟会轻易罢手吗? 这个道理,在场的都不是笨人,甚至连沈慕都听说了那个他二叔要趁着热孝把他嫁出去,好霸了他们家家产的流言。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就算现在沈老二还没这个打算,可催债的人逼急了,这个流言又像提醒了他似的,怕是到时候沈老二也要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沈慕可不想到时候一点准备也没有,被沈老二给随便嫁给什么人。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先下手了。 守灵这几天,沈慕已经想了很多。与其等沈老二趁着热孝把自己嫁了,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自己找一个汉子,招赘! 不是他不孝顺,守灵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给自己找汉子,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若是他自己孤身一个也就罢了,可是他还有娘呢?刘氏不得公婆喜欢,若自己再被嫁出去了,刘氏一个无依无靠,连娘家都没有的寡妇可怎么活呢? 自己不能被嫁出去,那就只能招赘了,还得赶在沈老二把他嫁出去之前!不然沈老汉沈老娘仗着是自己爷爷奶奶的长辈身份要发嫁自己,也不是不可能。唯有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把这事儿办了——成亲讲究的是父母之命,现在自己爹没了,只要说动了娘亲,把亲事成了,老宅那边也挑不出错来! 想占他们家家产,没门!这些家财都是他爹白手起家,一文一文攒下来的,怎么能便宜了害死他爹的人!他沈慕不但不会受老宅的摆布,还要给他爹报仇! 他要让沈老二遭!到!报!应! 他爹的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儿在自己走后,被害死他的二弟欺负吧。沈慕跪在他爹的灵前又认认真真磕了个头。 爹保佑我一切顺利,保佑我赶在沈老二前头。 保佑我为您报仇。 出殡落葬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下一次就是烧七、百天的时候去坟前烧纸钱。沈慕把他娘刘氏扶进屋里,伺候刘氏吃了些东西,让刘氏睡一会儿。 刘氏和沈文少年夫妻,十分恩爱。当时沈文的死讯传来,刘氏当场就受不住昏了过去,之后又操持丧事,伤心劳力,身子十分虚弱。今日沈老大尚算安稳的落了葬,刘氏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让沈慕伺候着吃了些清粥咸菜,又流了一会儿泪,等哭累了也就睡下了。 沈慕瞧他娘睡沉了,这才自己胡乱吃了两口粥,把家里门从里头拴上,自己翻墙出了门。 却说沈家二老和沈老二一家没在大房占到便宜,又被老村长训斥了一顿,灰溜溜地回了老宅。 一路上沈老二骂骂咧咧的,连带去世了的沈老大也被他挂在嘴上念叨了几句。沈老汉难得没有训斥他,要说原本沈老汉可能还对去早逝的大儿子家要钱有些心存愧疚,可这次的受挫却让他心生了怨恨出来:恨沈慕让他丢了面子,恨沈慕没有乖乖被他安排,把钱拿出来。 明明自己都打算好了把二狗过继给老大名下了,他们也不算亏,是沈慕娘俩不识好歹!果然是刘氏那个搅家精教养出来的孩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行人刚回到家没多久,门外忽然响起打雷般的敲门声。沈老二一个哆嗦,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哭丧着脸道:“爹,这可咋办啊?” 沈老汉也慌乱了一瞬,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下来,骂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怎么会被人堵到家门口,你大哥又怎么会死?!” 虽说不喜沈老大,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想过要他去死。只要沈老大活着,就算不住在一起,就算这个儿子不听自己的话,那说出去他也是秀才的爹啊! “大哥是自己跌在石头上的关我啥事……”沈老二嚅嗫了两句,被他爹一瞪,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老头子,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现在到底该咋办啊?”沈老娘见门口的人都要闯进来了,老头子还只顾着教训儿子,连忙开口。敲门声越来越大,原本村里人还会帮忙拦一拦,但自从沈老大死了,村里人便都远远的看着,再没人上前了。 “谁惹得事儿谁去对付!”沈老汉撂下这么一句,也不跟他们耽误,扯着沈老娘回自己屋里,开始藏值钱的东西。 他们家已经被闯进来好几回了,每次都被拿走好些东西,家里下蛋的母鸡都给抓走了。偏偏来要债的人还说,这些东西根本不值钱不能抵债,就当做利息了,气的老两口的心都在滴血,可也没办法。只能趁着他们还没闯进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 沈老二哪敢去开门。敲门的人敲了一会儿便没了耐心,一脚把门给踹开。随着一声巨响,沈家老宅刚换上不久的结实大门又牺牲了,四五个壮汉鱼贯而入,带头的脸上长长的一条刀疤,看着就是不好惹的,沈老二早没了在沈慕家的神气劲儿。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面对刀疤脸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刀疤脸身后的几个人不等他吩咐就窜入了各个房间,不久房间里就响起了沈老汉的骂声,沈老娘的哭声。刀疤脸像没听到一般,直接提着领子把沈老二拎了起来。 “银子呢?”声如洪钟,炸雷一般的声音在沈老二耳旁响起。 沈老二抖成一团,脸上带了讨好的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扭曲至极:“各位大爷,我们家是真的没钱啊……” 刀疤脸很是不耐烦:“没钱就拿房契地契来,你当老子一趟一趟的过来是陪着你们好玩呢?” 刀疤脸也是非常的郁闷了。这个沈老二在他们赌坊输了些银子,轮派到他来要账。原本沈老二只是赌输了十五两:他们做这行的,也是很有些眼色的。虽然会使些阴私手段,但也忖着度来,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情来。似沈老二这样衣衫还算整齐,没有补丁的农家人,十五两当是拿得出来的。当然,至于是卖地还是卖房子才能拿出来,就不是他们赌坊要考虑的了。 刀疤脸到了沈家屯一打听,确实沈家家境还算不错,说不定不需要卖房卖地就能还上。可这沈家二老也真是心硬啊!当着他们的面威胁要剁他们儿子的手都无动于衷,又怎么也翻不到沈家的房契地契。还是沈老二被打怕了,才带着他们去镇上找他大哥要钱的。 没错,当时去镇上找沈老大的,就是刀疤脸。刀疤脸当时也是没细想,只当沈老二受不了皮肉之苦终于供出了家里的钱财所在了,就带着兄弟跟着沈老二去了镇上。 沈老大当年考中了秀才,原本是在村里的私塾教书的,可因为分家的事儿,村里好些人讲究他,差事就丢了。沈老大不愿意在村里听那些闲言碎语,便在镇上的书院又找了份教书的活计。这书院也是他一个同窗家里的产业,给沈老大的待遇不错。 往常沈老二偶尔也会来镇上,打着沈家二老的名号来问沈老大要钱,打打秋风。沈老大忖度着真假,有时也会给他一点,没想到这次要的不止是钱,还要了他的命。 若说赌场追债,使些阴私手段也是约定俗成的,什么断人手脚卖人儿女,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欠债是真,有欠条在,衙门也懒得管这些琐事。 而沈文和沈武虽然分了家,另立了户籍律法上已经不算一家人了。可律法不外乎人情不是,沈武还不上钱去沈文家“拿”一些,对于赌坊来说根本是理所当然的,反正都是他们老沈家的人!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闹出人命来,死的还是一个身有功名的秀才!衙门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一条一条细论下来,分了家的沈文沈武即便是亲兄弟律法上只能算旁戚,赌坊根本没道理上门去找沈文,而沈文因此事致死,原该杀人偿命,但当时沈老大到底是被谁推的没人看见,也没人承认,不过肯定是赌坊的人干的了。县令老爷便判了赌坊主人赔给沈文家三十两银子——一般命价赔二十两便也够了,因沈文是秀才,多赔十两。另赔书院五两银子去晦气。 赌坊主人自己家的债没讨来,反而要赔进去银子,起了个倒仰。他自是个不肯吃亏的,便把这债一并算到了沈老二头上。只说二人已经分家,沈武便是要哥哥代为还钱,也该自己去找沈文借了再拿来,不该带着赌坊的人去找那不相干的人。究其因果,在沈老二身上。 沈老二苦不堪言,十五两银子他爹娘都不肯替他出,这一下子又从天上掉下来三十五两银子的巨债,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第4章 赌坊讨债 沈老二觉得这三十五两不该算在自己头上,想要去衙门告状,说这债根本不该算在他头上,却连衙门口也进不去了:他又不是有功名在身的,况且县令大人最是厌恶这些赌徒,在县令看来,这桩案子根本在于沈老二自己立身不正,进了赌坊。纵然赌坊里常有人诱着客人去赌、去借钱,但若你不曾自己走进赌坊去,人家又哪有机会设套给你钻? 是以历来与赌坊有关的案子,县令大人才不愿趟这趟浑水。 赌坊的人原还有些顾及,见沈老二连衙门的门也没摸着,心中也明了了大人的意思,便逮沈老二,妥妥的把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 于是原本沈老二只赌输了十五两银子,到了如今反而是要赔赌坊五十两银子了。若说十五两银子他家勉强还能凑齐,五十两银子可真的是要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了! 只是到底是刚死了人,他们赌坊在县太爷眼前排上号了,一时间也不敢做剁人手脚这样打眼的事情了,刀疤脸带着小弟来了好几趟,沈家二老把东西藏得死死的,也没翻到沈家的房契地契在哪里。 刀疤脸想着心情更是不好,在沈老二的身上又狠狠踹了几脚。要不是这个狗东西,他们也不会弄死了人,也不会被县太爷盯上,要账也不会这么麻烦!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哪有那个闲工夫跟这群村人斗小心眼? 刀疤脸的几个手下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块布几个鸡蛋,和一些不太值钱的家伙什儿,脸色也很是不好看:“大哥,这两个老东西藏得真是严实!”来了几回,搜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都不够几个兄弟的脚钱。 刀疤脸也不意外,他们来了几次了,都没搜到沈家的房契地契。可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刀疤脸眼睛转了转,目光落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沈老二媳妇和孩子身上。 沈老二的媳妇韦氏被他这么一瞅,就像是被他的目光蛰了一样 ,惊叫一声遮住了自己的脸。 刀疤脸:“……”本来就不善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这个女人都半老徐娘了,还以为啥呢?他刀疤爷爷的眼光会有那么差?? 不想再多看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一眼,刀疤脸朝自己的手下递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刻上前,把韦氏身边围着的几个孩子个拽了过来。韦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本以为这些人是瞧上了自己的美色……等孩子被抓走了才反应过来,再去抢孩子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孩子哭着喊着挣扎着叫娘。 刀疤脸蹲下身瞧着沈老二大惊失色的脸,冷笑道:“以为闹到县太爷那儿老子就治不了你了?你以为你是你那个秀才公大哥,值得县太爷费心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不能剁了你的手脚、要了你的命,老子也有的是办法治你!” 他直起身子瞧了一眼从屋里出来的沈家二老,扬声道:“沈家欠我们赌坊五十两银子,这三个孩子就抵了十两,还差四十两,三天后老子再来,拿不出钱,就把你那两个大的儿子和你媳妇一并卖了!” 刀疤脸瞧了瞧韦氏,虽说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了,但卖到那种下等的窑子,也是能卖个二三两的。 韦氏却已经慌了神,“不行啊,大爷,可不能卖我的儿子啊!我们家,我们家有钱,有地!当家的,爹、娘,他们要卖了狗蛋啊,爹、娘,拿钱啊!爹、娘,狗蛋可是老沈家的根儿啊!” 她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不算很聪明,唯有小儿子狗蛋机灵得很。韦氏一直很羡慕大伯哥秀才公的身份,一直寄希望于自己的小儿子也能让自己家改换门楣。如今一听刀疤脸要把她的儿女拉去卖了抵债,忍不住哭嚎起来,一迭声的求着沈家二老拿钱出来。 沈老汉和沈老娘在正房门口瞧着,抿了抿嘴,最后还是缩了回去。要说他们心硬也好,胆大也好,其实他们是不信赌坊的人真敢剁人手脚卖人儿女的,最多也就打老二一顿,受点皮肉之苦忍忍就过去了。怕,也就是怕刀疤脸连他们两个老得也打。这些人心可黑着呢,专找那看不见的地方打,不伤筋不动骨,却疼得人受不了。二儿子已经受过好几回了,他们俩个一把老骨头了,可受不住那个疼。 终归还是因为老两口在村子里呆了一辈子,见识有限,无知的大胆。 可沈老二不同,沈老二偷偷出入赌坊也有些时间了,听说的、甚至亲眼看见过赌坊的人剁人手指,他绝不怀疑刀疤脸说要卖他儿女的真实性。沈老二坐在地上,半晌扑过去抱着刀疤的腿,求道:“大爷,再给我三……不,五天时间,五天时间我一定凑够钱,大爷!” 刀疤脸等的其实就是这句话,他要沈老二的儿女也没啥用,就是卖了他们,离沈老二欠的钱也差得远的,且这沈家看着明明是能还上钱的。 沈老大活着的时候每年孝敬二老二两银子养老钱。沈家还有十亩地,其中三亩水田是良田,一亩能卖七两银子,七亩旱地是薄田,每亩能卖三两银子。光卖了地就能还的七七八八了,况且沈家这老宅子的两间正房是青砖砌的,可惜屋顶是稻草的,也能卖个四五两呢。 他收账这么多年了,也是见过各色各样的人,沈家二老这么心狠吝啬的人还真是少见,孙子都不顾了。 刀疤脸点点头,“老子就再信你一次,五天后要是拿不出钱来,老子卖了你们全家!” 沈老二忙不迭的点头,就要把自己孩子抱回来,刀疤脸却道:“你的儿子闺女老子就先替你养着,五天过后带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别想着跟老子耍花招。”当然,那些鸡蛋布头什么的照例被当做“利息”给一同带走了。 沈老二一僵,他确实想过带着孩子躲起来……此时也无法可想了,只能看着三个孩子哭喊着被刀疤脸带走。沈老二和韦氏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哭着朝正房去了:“爹娘,你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狗蛋被他们卖了啊,狗蛋可是你们亲孙子啊!” “他们还真把狗蛋带走了?”沈老汉也没想到这些人真的敢把自己家的孩子带走。那两个丫头也就算了,狗蛋却是他老沈家的根儿啊,又聪明,在他们心里那就是下一个秀才公啊。如今家中原本的秀才公被沈老二累死了,这个好苗子又被赌坊抓了去,沈老汉气得不行,上去就给沈老二一脚:“闹到今天,怪谁?!要不是你管不住手,你大哥会死?狗蛋会被带走?!” 沈老大死了,就代表着大房每年二两银子的孝敬没了,他们秀才公爹娘的威风也没了,现在还要他们出钱还赌债,沈老汉心都在滴血。沈老二挨了踹,也不躲,就抱着他爹的腿哭求。沈老汉被他烦得没办法了,叹了口气想了想:“你大哥到底是我们老两口生养的,他没了,赔的银子也该给我和你娘,怎么能给了刘氏和慕哥儿?!你去问慕哥儿把银子要过来。” 有了那三十两银子,家里再凑一凑,老大往年孝敬的银子还有剩……沈老汉的目光落在韦氏身上,他就不信韦氏手里没有钱! 韦氏被沈老汉的目光刺的一哆嗦。她手里确实有一点私房钱,这些年千辛万苦攒下来的,想等大女儿说亲的时候给女儿添妆。可再舍不得,如今为了自己的儿女也得拿出来了。 沈老二想了想今天沈慕怼自己那个神气劲儿,就觉得这事儿不好办:“爹,你也看见了,慕哥儿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啊,大伯父还给他撑腰,他能把钱给咱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才发现一整章 主角都没出场OTZ我真是太啰嗦了 第5章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头,沈家老宅的人谋划着怎么问沈慕母子要钱,这头,离沈慕家不远处的一间破土胚房里,一双眼睛直盯着沈慕从院子里翻出来,往村外的方向去了。少年修长的身姿让眼睛的主人咽了咽口水,心思转了几转,出门更加卖力的跟人传播流言。 沈慕对背后有人议论他的事儿一无所知,正在往镇子里赶。他爹原本在镇上教书,镇上他挺熟,知道每天都有牛车去县城。运气好,脚程快,他能在天黑之前回到村子。 沈老大是正午下的葬,现在也不过未时。毕竟他也没什么事情要在镇上、县里耽搁,就是想去县城的骡马市瞧瞧,应当来得及。 他听人说过,县城的骡马市隔壁就是一个人市,虽说不大,但也是常年有生意在的。况且今日沈慕只是想问问行情,耽搁不了多一会儿。 骡马市说是“骡马”市,但不只卖骡马。牛、羊、驴等,所有的牲口都在这个市场交易。原本人市也没有单独的市场,只占用了骡马市的东南一角,还是前几年靠海边的几个县频遭水灾,逃荒过来卖儿女、自卖自身的人多了,地方不够用,才在隔壁另辟了市场,专门做人口买卖。 人市还挺规范的。里面几处栅栏,里面或坐或站着要被卖的人,没有人哭闹或喧哗。这会儿人不多,两三个买主被牙子引着,低声说着什么,整个市场安安静静的。 沈慕大眼瞧了一圈,被卖的人里头孩童比较多,有的旁边还站着大人,不过头上没插草标,想来是孩子的家人。成年人有十来个,男女老少都有。 沈慕一个年轻小哥儿孤身一人到人市里来,几个蹲在一处磕牙的牙人抬了眼皮瞧了一眼,连招呼也懒怠招呼。唯有一个瘸腿的老牙子瞧着沈慕腰上系着孝布,想着说不定是家里有什么变故要自卖自身的呢,才凑上来问了一句:“小哥儿可是要自卖自身?” 沈慕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卖身的!”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是生意,老牙子有些失望,皱了皱眉,瞧在沈慕腰间的孝布的份上难得好心提醒一句:“你一个年轻小哥儿,还是别来这边逛了,不好。” 沈慕低着头,在荷包里摸了一会儿,从里头摸出两个铜板来,狠狠心塞到老牙子手里:“大叔,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两文钱在村里不算少,沈慕给的还挺心疼的。这孩子有个毛病,花钱特别仔细,家里也不算很穷,偏偏他就是个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今日又是坐车进城,又是给老牙子钱,花了好几文,心里都快滴血了。 可不花不行啊,不花没人搭理他。虽然心疼,沈慕也是拎得清有些钱是不得不花的,只得忍着刀扎心口般的痛塞给老牙子钱。 可是两文钱在县城里,特别是这人市里,真的是有点少了了。不过这会儿反正也没人,两文钱好歹能买个肉烧饼,没得往外推的理儿。老牙子闲着也是闲着,把两个铜板袖进怀里,一点儿也不热情的往墙根一蹲:“你问。” 沈慕见老牙子把钱收下了,愿意给自己解答,心里安定了许多。这世上啊,就没钱不能解决的事情!他的目光朝着右边的站着几个成年男子的栅栏里头望了过去:“大叔,买一个壮劳力,得多少银子啊?” 再说沈家。沈老二觉得沈慕不能够给他们钱,忧心忡忡地问自己老爹。 沈老汉更生气了,骂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说我生你养你有啥用?还不如养一头猪,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心中一万次的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选择护着老二而跟老大分了家? 要说当年,沈家二老对两个儿子那也是一碗水端平的。对于书读的不错的老大当然是更加期许一些。沈家在村子里虽然算不上富户,但沈家村村里有学堂,自己村的孩子读书束脩要的少。沈家有些余钱,便送两个儿子去念书。 沈老大沈文勤奋好学又聪明,读了两年书考上了童生,就不在村里的学堂读书了,去了县城里书院。因为被夫子看重,时常被夫子叫去家中开小灶做学问,居然跟夫子家的一个丫鬟看对了眼,就是沈慕的娘刘氏了。 沈文回家禀明父母,想去夫子家求了亲,娶了刘氏回来。 当年沈老娘心中很是有些不满意。她原本想把娘家侄女韦氏嫁给自己大儿子的:自己娘家穷,侄女嫁不得什么好人家,自己大儿子眼瞅着是个有出息的,侄女嫁过来,也算自己帮衬了娘家,况且侄女儿做了儿媳妇,也比别的人贴心不是。 她跟沈老汉吹枕头风都吹得差不多了,却横空杀出来个刘氏,占了她侄女的位置。 这刘氏虽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到底是个丫鬟,那可是奴籍啊,低贱的很,怎么配得上自己要当秀才的儿子? 可耐不住沈文和沈老汉都愿意。沈文是真心喜欢刘氏,而沈老汉则觉得,自己儿子娶了夫子家的人——虽说只是个丫鬟,到底跟夫子家攀上了关系。那夫子教导自己儿子能不尽心?自己儿子不就离秀才老爷又近了一步吗? 可惜没娶到夫子家的闺女啊——谁让夫子家的闺女当年才十岁呢。 沈老娘再不高兴,沈文也和刘氏成了亲。不久沈老大考上了秀才,沈家二老很是在村里风光了一阵,倒是让沈老娘对刘氏的意见也没那么大了。 沈老二沈武却不如他大哥,学问不好,人也赖皮,整日偷奸耍滑。要不是看在沈文的面子上村里的私塾都想把他撵回去。沈文考上了童生沈武没考上,大哥去了县城读书,他就在家务农,倒是他娶了沈老娘娘家侄女韦氏。 韦氏本就和自己姑姑关系不错,又嘴甜,慢慢的沈老娘的心就偏了,向着自己小儿子。 沈老大考上秀才之后自知自己没有再往上考的能力,就回了村,在村里的私塾当先生。秀才本也能免几十亩的田地税,沈家日子过的倒也是蒸蒸日上。 但好景不长。沈老大回家之后一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就有些上牙碰下牙的矛盾。老爷子喜欢大儿子有出息,老太太偏疼小儿媳贴心,渐渐家里就生出些矛盾来。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家家都有这难念的经。不久刘氏有孕,这可是家里头一个孙子辈啊,要是个小子那就是长房长孙了。连沈老娘也对她好了几分,二房就觉得委屈了。 等到了刘氏快临盆的时候,一日妯娌俩不知道生了什么争执,韦氏把刘氏给推到了沟里。害得刘氏难产,挣了两天的命,生下沈慕这个哥儿,刘氏也因此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 这可把沈文给气坏了,嚷着要去族里开祠堂,看看韦氏害了自己大嫂难产,该是什么个说法。 二老就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家里的事儿,偏要闹到族里去,丢了他们的面子。沈老娘又护着自己侄女,不肯为了刘氏一个“外人”让自己侄女受罚,连沈老二也护着不让去祠堂。没过多久韦氏查出有了身孕,原本是韦氏的错,可慢慢的,被为难的却成了刘氏。婆婆冷脸,小叔嘲讽,弟妹幸灾乐祸,也就只有沈老汉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刘氏,便劝说着让沈老大纳个妾传宗接代,生下的孩子养在刘氏跟前。 在老两口心里自己大儿子也是个秀才老爷了,纳个妾怎么了。况且自从儿子考上了秀才,夫子一家又因祸搬去了他处,刘氏丫鬟的身份就又被拿出来说道。 让沈老大纳妾刘氏自然不愿意,可刘氏不敢说什么。沈老大却和刘氏感情甚笃自己先不乐意了。甚至于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最后沈老大和父母闹翻,分了家出来单过。 分家的时候沈老大净身出户,家产一分没得。但他也当着老村长和族老说了,以后他挣下来的家业也都是沈慕的,和老宅没半点相关。或者给沈慕当了嫁妆或者招了婿来,总之不会给二弟一家。每年给二老二两银子养老钱,多的却是没了。兄弟二人更是彻底决裂,沈老大是恨上害了自己妻儿的二弟一家了。 所以从沈慕打三岁上,就没跟老宅的人一块儿生活过了。两边甚少走动,可以说无论是沈老二,还是沈家二老,在沈慕和刘氏面前,压根没什么人情面子可谈。不但没人情,离有仇也差不多了。 沈老汉心中要说不明白这个理儿,这么些年要说没后悔过,那是假的。可是承认了,自己大家长的尊严和面子还往哪儿放?况且就是沈老大,虽说和他们离了心,这些年该孝敬的银子也没少过。 这天下就没有不是的父母!纵然当年有些许对不起刘氏的地方,她也不能记恨!大房的人孝敬他那就是天经地义的! 定了定心,沈老汉更觉得自己去问沈慕要银子,是理所当然了的。 第6章 柳树林的王媒婆 “哼,老大是我儿子,我得这份钱是天经地义,就是你大堂伯也是没话说的!”沈老汉想了想,也是觉得沈老二上门,沈慕是不会把钱拿出来的,还得是自己这个亲爷爷出马才镇得住场子。便道:“今儿就算了,明天一早我亲自上门去问慕哥儿要银子,看他敢不给?这村里头还有没有王法了!” 今天是沈老大出殡的日子,如果可以沈老汉也不想再去惊扰儿子的安宁。老大是横死的,怨气难消,沈老汉不是不心虚。到底是气不过,又狠狠地踹了沈老二几脚。沈老二嘴上不敢抱怨,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怨毒。 而沈慕此时尚不知,早上刚来家里灵堂闹过,明天他爷爷又要上门来要钱。他此刻只因为问到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心中有些安定的往家走,就待和娘亲刘氏敞开心扉的谈一谈了。 而此时,沈家屯外来了一个穿红着绿胖胖的身影,一路打听着往沈慕家去了。 这一下午,村里就的传言又凶了起来,沈老二过继儿子不成,就想着把沈慕早早地给嫁出去。沈慕一嫁人,他娘刘氏要不留在沈家受公婆的搓摩,要么就被赶出家门,总之是没好日子过了。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有人瞧见沈老二悄么的去找隔壁村的媒人,流言传的那是有鼻子有眼的。至于为什么不找自己村的——想来沈家屯的人多半是同情沈慕的多,不管媒人自己是否也同情沈慕,若是助纣为虐帮着沈老二把沈慕嫁了,这媒人的名声也就坏了。 沈老二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些媒婆还要靠着说媒给自己家里补贴呢! 说起沈慕的娘刘氏,原本是个县里书院夫子家的丫鬟,从小被夫子买来照顾女儿,压根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连刘这个姓氏都是夫子家的姓。刘氏没有娘家,要是沈慕嫁人了,夫家也不会允许他奉养自己亲娘的——历来就没有出了门子的女儿小哥儿奉养娘家老母的。 沈家二老又不喜欢刘氏,说了这门亲,不是要把刘氏往死路上逼吗?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忍心开这个口啊。 可他们沈家屯的媒人不忍心,外村的媒人和刘氏不相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沈老大丧事中午刚办完,下午就有了媒人上门。 刘氏在屋里睡了两个多时辰,就被一阵拍门声吵醒。她脑子昏昏沉沉的,身子也疲乏的很,喊了两声沈慕,没人答应,撑着疲惫的身子起来去开门。 门是从院子里拴住了的。刘氏这几天劳心劳力,加上丧夫之痛,身子很是虚弱,半晌才到院子里把门打开。 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婆子,一身媒人打扮,拍了半天的门,很是有些不耐烦了:“这大白天的,怎么把门关上了?”如今虽已入秋,秋老虎还是有的。这媒婆体型较胖,在外头叫了半天的门,已是出了一身薄汗。 农家白日里都是不关门的。沈慕怕老宅的人再来找麻烦,才把门从里面拴上翻墙出去的。刘氏不认识来人,又因为对方的媒婆打扮,也不大乐意对方上门:自己丈夫刚死,这穿红着绿头上还簪花的人就上门,也太不讲究了。 “这位大嫂有什么事儿吗,别是找错了门吧。”刘氏没回那媒婆的问话,一心想着送客。 “唉,我这不是来给你家报喜来了么!”那媒婆也不在意刘氏的态度,一边挥动着帕子擦汗,一边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就想往门里挤。刘氏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几分,还隐隐有着怒意。 自己家上午刚办了丧事,死了顶梁柱,你报哪门子喜? 那媒婆往里挤了半天刘氏也不肯让路,抬头这才瞧见刘氏薄怒的神色,自己一想刚刚说的话,也是尴尬了一瞬:“唉你看我这嘴,说顺口了。不过确实是件好事儿啊,就是你当家的在天有灵,也愿意听见这事儿!”那媒婆朝刘氏挤挤眼:“我怕是妹子你不知道,特意来跟你报信儿的啊,你没听说吗,你家男人的兄弟,打算这几日就把你家哥儿给嫁出去呢!” 刘氏脸色很不好看,传言她也是听说了几句的。原以为这媒人是收了老宅的好处,要帮着老宅来把沈慕嫁出去的,没想到这媒婆却另有说法。 这事儿她也怕,但却不是为自己,而是怕自己的哥儿被公婆随便给了什么不着调的人家,将来吃一辈子的苦。 那媒婆又朝刘氏挤了挤眼,刘氏犹豫了一下,让开了身子,把那媒婆请进了院子。 “这位嫂子怎么称呼?”刘氏把人让进堂屋坐下,给人倒了杯水。这水还是沈慕走的时候烧的,就怕刘氏身子不好没力气烧水。此刻已经凉了,那媒婆也不介意,一口灌了下去才回了刘氏的话。 “我家在柳树林,我夫家姓王,你叫我王嫂子就行。”王媒婆打量着这个院子,真别说,沈老大不亏是个秀才老爷,家里还是有些底子的,瞧这院子拾掇的!虽然不大,房间也不多,可全是大青石砖垒的,还配着红瓦,这样的房子住个十几年都不用修!也难怪那人就看上了呢,这样一块肥肉谁不眼红? 这家底瞧着就厚实,要不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王媒婆都有些心动想要插一脚了。 柳树林是附近乡里的一个村子,和沈家屯不相邻,但也不算很远。刘氏听过没去过,自然也不知道这王媒婆,也算是柳树林那片儿的“名人”了。 “王嫂子这回上门,是有什么事儿吗?” 其实从之前王媒婆说“报喜”的时候,刘氏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虽然报喜两个字听在刘氏耳力很是刺耳,但刘氏也不得不承认,她家现在是需要这样的消息的。只不过因为夫君骤然离世,她失了主心骨,一时间没顾及到。 村里的风言风语虽然有意避开她,可刘氏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她怕的是沈家二老为了家产草草的把沈慕随便给个老鳏夫或者娶不上亲的老光棍,那可是一辈子泡进苦水里了。如果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她当然是愿意答应的,哪有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哥儿过好日子的? 王媒婆却没直接跟她说人家,而是帮她分析起了村里头的流言:“沈家的,唉,我比你大几岁,叫你一声大妹子!你们村的流言你听着了吧?” 刘氏心里并不想多说那些流言,毕竟自己的哥儿是流言中心的人,被人讲究来讲究去终究不好。但现在王媒婆直接问了,刘氏不好不答,就轻轻一点头。 “你可不能任着别人磋磨自己的孩儿啊,这孩子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不心疼,他二叔又是那么个人,能安的什么好心!要我说,还得是你自己给孩子相看个人家,还有的挑选。”王媒婆又凑近了些,“再说了,他二叔想要占你家的家产,你怎么能就这么让他占了去?到时候孩子又嫁出去了,谁养你老啊?” 王媒婆虽然一副都是为你好的模样,刘氏心里却有些怪怪的感觉。她和王媒婆这是头一次见面,这人怎么如此交浅言深。只是王媒婆句句为刘氏操心,她也不能不识好歹,便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当家的又走的突然,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嫂子上我家来,可是有什么主意与我说?” 刘氏却不知道,这是王媒婆惯用的招数了:先是和人套近乎,一副知己为你好的模样;再把事情往严重了说,三唬两唬的,对方多半能答应她开出的条件。 见刘氏有些上钩,王媒婆喜上眉梢,笑道:“可不是呢!要我说呀,你要么就给孩子找个门楣高的夫家,镇住你那不要脸面的小叔子;要么,就干脆给孩子招赘!” “我这边啊,可是有几个人家,适合你家慕哥儿……” 刘氏一开始还有些感激,结果耐着性子听下来,这说的几个人家,不是老鳏夫再娶,就是人品不行,还有一个倒是年纪轻家世也好,可是已经死了三个未婚妻了,很是有个克妻的名头。 “王嫂子,这就是你说的合适人家?”刘氏越听脸色越难看,直接打断了王媒婆的话。 “诶呦我的妹子,我这不是为你找想吗,这些人家你别看都有些不足,可是个个都是立得起来的人家,家里兄弟也多。对上你那小叔子,保管你那小叔子不敢再上你家门!”王媒婆撇了撇嘴,“再者说,这热孝成亲……也不是那么好找人家的。” 热孝成亲,好说不好听,刘氏也知道这个理儿。但总归觉得这样的人配不上自己孩子。 “这家世再好,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哥儿啊。”刘氏摆摆手。“嫂子要说的都是这样的人家便算了。” 她虽然不想让沈老二占她们家一文钱的便宜,可是她更在意自己哥儿过得好不好。要不是为了沈慕,她都想随沈老大去了,说不得在地下还能再做一段时间的夫妻。所以刘氏并不在意沈慕嫁人之后自己过的好不好,她看重的唯有哥婿对沈慕好不好。 只是现在沈慕还在热孝,讲究些的人家都是不愿意热孝成亲的。他们自己家是被逼无奈,可别的人家未必乐意迁就他们。所以沈慕的亲事确实是有些为难。 不过若是她肯给沈慕陪嫁一份厚厚的嫁妆,想必也是有人愿意的,至少也能比王媒婆说的这几个不是鳏寡就是人品差的人选强一些吧。 王媒婆见刘氏这就一副要送客的样子,忙道:“别呀大妹子,你相不中就算了,我这儿还有几个愿意入赘的呢,你再挑挑啊!” 第7章 王二麻子 “唉,妹子你别急呀。”王媒婆见刘氏面色不是很好,连忙道:“这些是说的想要求娶的,我这儿还有个愿意入赘的呢。” 刘氏有些犹豫。 说起入赘,沈老大还活着的时候,两人也常常聊起过沈慕的亲事,沈老大是比较想给沈慕招赘的。说到底,沈老大还是先要延续自己的香火血脉。 再者沈老大尚在壮年,招赘进门,哥儿婿哪儿不好,他还能弹压教导着。可惜…… 想起自己当家的,刘氏心里又一阵难过。 不过对于招赘,她并不像自己夫君那样赞成。好好的男儿,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姓氏,去别人家当倒插门的? 这愿意倒插门的,要不就是好吃懒做,要不就是家里兄弟多又穷,要么就是人有些问题娶不上媳妇的。 无论是哪种,在刘氏看来,都非良配。她不愿意为着点家产就耽误了自己哥儿的终身幸福,因此还难得的跟沈老大拌了嘴。 果然。“我说的这个人啊,想来你还是见过的!就是你们村的,叫王树桩!今年二十了,这进门就能干活。你当家的走的急,这地里的庄稼再过一个月也得收了,你们娘俩儿能忙得过来?这不正好招个哥儿婿回来能干活么!” “王树桩?……王二麻子?”刘氏一想,那不就是住他家斜对门的王二麻子吗?那一张脸坑坑洼洼的就没个好地儿,小孩冷不丁的一见都能吓哭! 王媒婆道:“唉,你别看人家脸上有些麻子——要说这汉子的相貌,也不打紧的。咱们都是当娘的,我可得劝你一句,嫁哥儿可不能只看面子,里子才是实实在在的。我见得人多了,可是有那好相貌,背地里却不干人事的。把人招进你们家门里,有你盯着,你还怕他对哥儿不好?”这么劝了刘氏两句,想着边吓边哄让刘氏答应下。想到王二麻子许给她的好处,王媒婆更是眉开眼笑。 可那王二麻子要只是麻子脸也就算了,王媒婆说的也不错,汉子的相貌,有是最好,没有也不打紧,还是要看人是不是老实本分,知道顾家。可刘氏和王二麻子做了那么些年对门,还不知道他吗!最是个奸猾的,爹娘在的时候哄着爹娘吸哥哥的血,爹娘没了他大哥根本不愿意管他。王二麻子好吃懒做的习性已经养成了,生活水平猛然下降了一大截肯定不乐意,去他大哥家闹了几回。 可上头没了爹娘压着,王大也不是省油的灯,才不愿意白养着他呢!王二麻子没占到什么便宜,日子越发难过了。赶巧沈老大忽然横死,他这才把主意打了沈家。 村里那些谣言根本不是沈老二想要嫁掉沈慕。沈老二虽然想贪他大哥的家产,可之前他把主意放到了摔盆上,别的就没想了。 这些谣言都是王二麻子散布出去的,就是为了让刘氏和沈慕慌了神,没时间挑人家匆忙把婚事办了。等他成了沈家的上门哥儿婿,这屋子、田地,还有那个秀气水灵的小哥儿,不就都是他的了么? 这王媒婆也是他请来的。王媒婆在柳树林名声可不大好,只要钱给的到位,她能把十几岁的大姑娘说给六十多的老鳏夫!之前那些鳏夫、克妻的人,也是她手上固有的资源了,拿来吓唬刘氏的。有了对比,刘氏更容易答应,这事儿王媒婆是做惯了的。 可没想到刘氏并不上钩。在刘氏心里,这王二麻子还不如之前说的那些鳏夫呢! 人家鳏夫或许只是运气不好死了原配,那也不是他们想的。可人品不行才更要命! 再说王二麻子可是个混的,刘氏亲眼见他上他大哥家闹过,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要不是他大哥更不一般,哪能降得住他!真进了他们沈家门,她和沈慕两个人可没那本事辖制住他。再过几年等自己死了,沈慕更是孤掌难鸣了。 这么一想,刘氏说什么都不同意招王二麻子,语气也硬了几分,就差直接送客了。 王媒婆劝得口干舌燥,刘氏也不见软化,可把她急的不行。眼见快要到手的好处就要飞了,王媒婆眼睛一竖,露出本性来:“妹子,也不是我说你,你家沈慕本来就是个哥儿,原本也未必能嫁的什么好人家,你还这样三挑四捡的,这不是要把孩子耽误了吗?”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王媒婆冷笑道:“再说了,不是老姐姐说话难听,你当你家沈慕又有什么好名声,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谁不知道你家沈慕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货,在敢指着他爷爷鼻子骂。人家不嫌弃你们,你们倒还拿乔起来了!” 刘氏愣了一下,随即脸涨的通红,是气的也是羞的。沈慕是在灵堂上和沈老汉顶了嘴,可什么叫“指着鼻子骂”,这不是往沈慕身上泼脏水么! 这边刘氏还没来得及爆发,就听门口一声冷笑,沈慕从县里回来了,正在门口把王媒婆说自己是个泼货听了个正着。 “大娘既然知道我是个泼货,上我家的门就该小心着些,我连我爷爷都敢指着鼻子骂,你别被我骂个狗血喷头才是。” 沈慕气的不行。真是雪中送炭的不多,落井下石的倒不少。自己家出了事儿,老宅的就算了,到底占着个亲戚长辈的名头,和自己家是有瓜葛的。这是哪儿来的阿猫阿狗啊就想占自己家便宜? 他沈慕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没看他亲爷爷都没从他手里抠出来一个子儿吗? 王媒婆脸色一变。她对着一个刘氏就说的口干舌燥了,这会儿又加了个沈慕,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这是慕哥儿吧,这长辈说你的亲事呢,你一个小哥儿往前凑啥凑?张口闭口就是骂人,一个小哥儿也不怕嫁不出去!你倒敢骂我一个试试!” 一般长辈谈起亲事,家里没成亲的都得回避,当事人更是害羞的不行。王媒婆就差直说沈慕厚脸皮、没羞没臊了。她作为媒婆行走乡里,就算名声不是多好,也没人敢得罪她,就怕她这一张嘴败坏自己家孩子的名声。这个沈慕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还想骂她! “大娘跟我娘要是谈正事,我自然要回避。可这都谈完了,我娘都拒绝了,我当然得出来送客了。”沈慕咧嘴一笑:“还正好听见您说我是个泼货。我要是不跟您施展施展,我这泼货的名头岂不是白担了?” “你!” “我怎么?我不敢骂你?我告诉你王媒婆,你骗得了我娘骗不了我!我可是知道你老的大名,这十里八乡有的是好媒你不说,谁家续弦纳小你倒是说的欢,净把好人家的孩子说给镇上的老头子当小,你当谁不知道!”沈慕掐着腰,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当不起你王媒婆上我家说媒来,您还是赶紧请吧,有这时间上城里窑子转转,说不定能给哪个有钱老爷挑个合心的呢!” “啊呀呀!我什么时候去过窑子了!我撕烂你的嘴!”王媒婆可真的是被沈慕骂得狗血喷头了,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就要过去打沈慕。沈慕轻轻巧巧地转了下身子,王媒婆扑了个空,脚下刹不住,直直地冲到门外去了。 沈慕立刻就把门给拴上了。他才不愿意跟这种老虔婆斗嘴呢,没得浪费时间。 刘氏看沈慕把王媒婆赶走了,心里也是解气,但也忧心得罪了王媒婆沈慕的亲事更难说了,不免又说了沈慕几句:“你这孩子也是,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说。窑子也是你一个没出阁的哥儿能挂在嘴上的?真是被你爹给教坏了,没个哥儿样!” 沈慕摸了摸鼻子。在自己亲人面前就完全不似刚刚那副斗鸡的模样了。 沈老大只有沈慕一个孩子。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想要小子的。这些年完全是把沈慕当小子养,教他读书识字,也不限制沈慕出门。 结果就把沈慕养的真跟个小子似的,都十七了,还常常说自己不要嫁人,成天就知道满山疯跑出去玩儿。 想到自己当家的,刘氏心里又难过起来。沈老大活着,宠着护着她们母子俩,沈慕想玩就玩,不想成亲沈老大也由着他。 可是旦夕惊变,以前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现在就是沈慕还不想成亲,谁又能护着他呢?这就不能容着沈慕再跟以前似的没规矩了!“还有,这王媒婆的事儿是真的?” “啊?”沈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刘氏说的是王媒婆净把好人家的姑娘说给老头子的事儿,便愤愤道:“可不是,娘你可别上了她的当。柳树林那边儿都知道……” “柳树林那边都知道,你咋知道的?”刘氏的表情有些阴恻恻的。 沈慕这才明白过来掉到他娘挖的坑里去了,神色也有些期期艾艾:“这不是……给爹送东西的时候听几个师兄说的么……” “你又跟那几个小子凑到一块说闲话!” 第8章 夫婿难招 沈老大在镇上教书,沈慕小的时候就经常被沈老大带到书院去。小时候的沈慕长得玉雪可爱,那些学子都爱逗着他玩儿。 就导致沈慕从小就没个小哥儿的自觉,长大了也常常和这些书院里的小子混在一起。因为他大大咧咧的脾气,书院的小子竟然也少有人把他当哥儿的,完全照兄弟来处了。 沈慕跟他们一块儿玩,没少学些粗话荤话。一个没出阁的哥儿,连哪个老头子又纳小都敢议论,刘氏想想就脑袋疼。 沈慕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刘氏在脑袋上拍了两下。也不疼,干脆凑到刘氏跟前,跟他娘撒娇:“娘下午睡了多久了,饿了没?” “下午倒是睡了好一会儿,有两个时辰,后来就被那王媒婆吵醒了。”刘氏摸摸肚子:“我倒是不饿。你下午上哪儿去了?又到处乱跑。” 沈慕嘿嘿一笑:“不饿也得吃,我先去做饭,回来告诉娘我下午上哪儿去了。” 沈慕就起身去厨房拾掇晚饭。刘氏瞧着儿子清瘦的背影,又一阵的心酸,自己家的这个哥儿哪哪儿都好,看书识字,地里的活儿也做得好,和一般汉子比也不差。若是个小子也是个能顶门立户的;一手灶上功夫是自己亲传的,也是没得说,自家孩子颜色也好,要是个女儿嫁人也很说的出去。 只可惜投到了自己肚皮里,是个哥儿。倒不是刘氏也看不起哥儿,只是这世上情就是如此,女子不如汉子,哥儿不如女子,若是个男儿便会自在的多,不必受这许多委屈了。 她男人没了,头七没过,老宅那边就想着霸占他家家产。沈慕不过是要保住自己应得的家产和老宅的人争执几句,家里居然就坏了名声。她还好,虽说是个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她和先夫感情甚笃,并不打算再嫁,任人万般说嘴也掉不了一块肉。只是可怜了她家哥儿,居然就有了一个泼货的名声。 刘氏不知道,那话只是王媒婆吓唬她的。虽然是有些人在背后议论沈慕不孝,但因为沈老大的死,议论的人少之又少,根本不成气候,就更别说有人传沈慕是泼货了。如此一来,想要给沈慕找个好人家嫁人就更不容易了。 不过想想,那王媒婆倒是有一句话说的对,这哥儿嫁人确实是不能只看面子不看里子,如此心里倒也赞同了几分招赘的意思。于是刘氏这头便暗暗思量起了村里可能入赘的适龄汉子。 而另一头在厨房忙活的沈慕,也一边做饭一边想着怎么劝刘氏同意他的主意。他比刘氏看得开。想法甚至有些大胆:反正按照王媒婆的说法,他也是个泼货了,再出格一点又有什么? 想到这儿沈慕心里还是有点愤愤的。他想他怎么就泼了?他明明做的再应该不过的事情了,若他是个汉子,这便是理所应当顶门立户的事儿,却因为他是个哥儿,便要被人说闲话。 沈老大一直是把他当小子养的,想到自己被归类成“泼妇”,沈慕真是浑身难受。 不过也幸好他是个哥儿,要他是个女娃——到不是说女娃不好,但即便是像他娘这样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女人,在爹死了之后也慌了手脚,若他也是个女儿,两个女人还不得被老宅搓磨死。 他一点也没有一个身为小哥儿的自觉。要不是怕被老宅的人糊里糊涂的随便嫁给别人,他真的想自己过算了。他又不是不能挣钱养家,地里的活儿他干的也不比别人差,还识字,能抄书,养活自己和他娘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这样想着,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手上麻利的把饭做好:热孝期间也不用吃什么花样,一锅糙米粥,一碟子咸菜也就够了。 刘氏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愁眉苦脸的盯着沈慕。沈慕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也搁下筷子看过去。 刘氏重重的叹了口气。 沈慕:“……”到底怎么了,有话你倒是说呀。 虽说亲事不该跟没出阁的小哥儿商量,可这家里就剩两个人了,不跟沈慕商量她也没得人商量。刘氏不是很有主意的人,让她自己做主,她心里总是有些没底。 “慕哥儿啊,这今天王媒婆来家里你也瞧见了,村里也有一些传言……”刘氏犹豫了一下,“你的亲事,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终于来了!沈慕心里砰砰地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娘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刘氏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把下午和王媒婆的谈话跟沈慕大致说了,只是把王媒婆提出的几个不靠谱的人选都瞒了下来,只用一句不合适带过。“我想着,王媒婆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这种情况下,左右都是不好找人家,不如就招个婿回来。”如今沈慕娘家没依仗,要是嫁了不好的人家万一受欺负呢?还不如招赘一个,性子挑个软和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太放肆,其他都可以慢慢条教。 沈慕没想到刘氏自己就想通了同意他招婿,心里高兴得都要飞上天了。也不吃饭了,把饭碗一撂,跑到刘氏跟前蹲下抱着刘氏的腰撒娇:“就是就是!我才不要嫁出去呢,爹已经离开了咱俩,我只有娘了,我不要嫁人和娘分开!” 刘氏眼眶热热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叹了口气:“娘也舍不得你啊……只是这招赘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啊。”刘氏有些为难,“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跟你爹打别了,他在的时候给定下来就容易的多。” 可谁能长前后眼呢若是沈老大还在,沈慕也不至于非要招赘;若是沈老大还在,更不用担心老宅逼嫁了! 可哪有那么多如果,沈老大已经不在了。刘氏忧心忡忡地跟沈慕盘算了半天村里合适的小子,只是看来看去也没有合心意的。能让自家小子入赘到别人家的,要不是好吃懒做,要不就是家贫孩子又多的,家里人际关系复杂,说不得将来还要帮衬自己兄弟。 原本没有个具体的目标也就算了。如今把这些人和自己家哥儿在心里配上对儿,真是一个也配不上自己哥儿。 刘氏想要把眼光放在外村的小子身上。可是她一个妇人,也没个娘家人打听,一来也不认识几个外村的人,二来对并不知根知底的外乡人也不敢轻易招回家,唯恐她们母子二人镇不住。说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刘氏头发又愁白了几根——她当家的死的时候,刘氏就几乎一夜白头了。 沈慕安安静静的听着,趁着刘氏发愁的时候试探着跟刘氏说:“娘,我知道之前你跟爹为我攒了一笔婚嫁银子,有多少?要不……要不我们去镇上买个人回来吧?” “啥?买人?”刘氏吃了一惊。 沈慕连忙安抚道:“娘也知道村里的流言了……咱们实在是没多少时间。要是二叔说通了爷爷奶奶趁着热孝随便把我嫁了……咱们还得先下手为强才是。不然万一老宅那边真是不要脸面强行把我嫁了,捆了人送去别人家,咱们孤儿寡母的能打得过?到时候盘算再多也白搭。”沈慕道。 要说王二麻子这招也真的是高明了。因为沈老二的人品着实不好,村里人竟然没人怀疑这事儿不是沈老二做得。或者是觉得,就算现在沈老二没做,将来也是要做的。 “不……不至于闹到那一步吧。你爷爷也是村里有点脸面的人啊。”刘氏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出来丫鬟,识字懂礼,虽说在村里也住了十几年,但仍是难以想象这些野蛮之举。 “我刚才从县里回来,听几个大娘说赌坊的人又去老宅闹了,说是拿不出钱来就要把地抵了,还把沈老二的三个孩子给抓走了。那么多钱呢,怕是连人带地抵完了也不够。还有赔给咱家的三十两银子,赌坊能白出?肯定要算在沈老二头上问老宅要……” 人被逼急了还要什么脸? 买个夫婿,听起来好像有点惊世骇俗,但有人买媳妇,怎么就不许他沈慕买汉子?买来的汉子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也不怕他不和自己一心,欺负他和他娘什么的。 这比仗着什么长辈名分,世俗法理来弹压人保险多了。 为此沈慕今天就是偷偷去县里的人市打听,买一个人得花多少银钱的…… 刘氏初闻买人虽然一惊,却很快平静下来:她自己就是丫鬟出身,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亲爹娘的人卖给人伢子,又被夫子一家买了回去当丫鬟。所以对于买人来说,刘氏反而比沈慕接受度更高,她甚至都不觉得这在村里多么惊世骇俗。 在贫穷的村子里,历来只有卖人的,谁家买得起人呢? 见母亲对自己的提议没太大意见,沈慕高兴极了,一高兴就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今天下午就是偷偷去县里的人市看了的,最便宜的人只要三两银子就能买一个,还能帮着给家里干活……” 第9章 三十两银 “你下午自己去了县里的人市?” 刘氏的脸又转黑了,三两银子,价值三两的能是什么好人?当年她才十一岁,就卖了四两银子呢!三两银子的成年汉子怕不是有点残疾就是年纪不小了做不动体力活儿了的老叟。 刘氏很铁不成钢的看着沈慕。自己这个哥儿什么都好,就是对这婚嫁之事也太不上心了,也都怪她家那口子把他从小当小子养,养得这孩子都不知道汉子对于一个哥儿是怎样重要的存在了。 人家小哥儿十五六岁就知道打扮爱俏了,瞧见英俊的汉子就知道脸红,自己小哥儿十五六岁跟着一群小子爬树捞鱼,比小子还皮! “你居然一个人跑到人市上去了?你一个没出门子的哥儿自己跑去相看人像什么话?再说了,要买也得买个好的,知书达理,相貌英俊,性情乖巧,嗯……年纪小点也行,回来咱们自己教养着,守个三年孝正好成婚……”刘氏陷入幻想。 那种白白净净的小子上午沈慕今天就见着一个,是预备卖给读书人家做书僮的,都得要十好几两,沈慕可舍不得,买个那回来能干活吗,那不是浪费吗?于是辩道:“哪有那么巧就遇上个四角俱全的了?再说了咱家哪有那么多银子?要我说挑个便宜实惠的最好了……” 沈慕抠门的脾气又犯了。他想买个夫婿,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省钱保家产?花最少的钱实现利益最大化! 要是他嫁人了,配送的嫁妆就都到了夫家,太亏了;要是他找个普通夫婿上门,万一那人回头要补贴自己家,岂不是更亏? 还是买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回来最好,卖身契在手这人本身就是他的财产,给一口饭吃还能干活,惹自己不高兴了就,就卖掉再换一个! 对于沈慕来说,买个人回来只是为了保住家产,夫婿什么的只是一个名头。他根本不懂夫妻/夫夫之间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完全没有要和对方共度一生的自觉。 爱情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沈慕活了十七年还没体会过。 刘氏恨铁不成钢,一个指头戳到他头上:“你懂个啥?贵有贵的道理,那是你得过一辈子的人!钱的事儿你别操心,再不济还有你爹那三十两银子……” 沈慕就知道他娘会把心思动到那笔银子上,心里老大不乐意了,“那可是爹的命换来的,不能动。” “为啥不能动?该用也得用!就是你爹在天有灵,也愿意你后半生陪着的是个好人。”刘氏想起自己男人,心里又是一阵难受。“行了,去把这碗筷收拾了,明天一早咱俩一块儿上镇上瞧瞧,这挑人可不能马虎了……” 刘氏在心里盘算着家里的银钱,想着明天去镇上给沈慕买个好夫婿。她可是知道,有些官家犯了事,家中未满十四的小公子也会被卖掉。当年她被卖的时候在人市就遇见过,听说都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瞧着样貌也都极好。虽然年纪小了点儿,好在沈慕年纪也不大,况且沈慕还有二十七个月的孝要守孝,先把户籍过了,等孝期过了再圆房那不是正好吗?这几年还能和沈慕培养培养感情。 唉,人家都说这姑娘、哥儿到了年纪就该思、春了,连她当年在夫子家,见了沈老大也春、心萌动,怎么沈慕这个孩子都十七了,还跟块儿木头似的呢? 人家都是怕自己家孩子学坏,她是恨自己家孩子不开窍……刘氏头疼。 沈慕也在心里盘算着。“娘,您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明天还是我自己去吧。”他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毛病,可能是小时候沈老大净身出户分家那段日子过得实在苦,沈慕从小就对银钱非常计较,计较到抠门的地步,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还特别喜欢攒钱、数钱。 要不是不招个婿回来他家的房子地可能都要被老宅弄走,他才舍不得花钱买个夫婿回来。现在他娘又说要买个贵的,沈慕更是觉得心在滴血。 刘氏瞪他一眼:“你自己去,我等你买个残废的还是买个年纪比我还大的回来啊?到时候咱们家就擎等着被村里人笑话吧。” 沈慕却不以为然,人不能总为着别人的眼光活着,自己的日子却不顾了。那个三两银子的也就是脑子不太灵光,饿得瘦了些,能干活是个汉子不就行了…… 可惜刘氏根本不听他的,一个劲儿赶他去洗碗。沈慕是个孝顺孩子,也不想忤逆母亲的意思,那就只能明日多劝解,买个性价比高的,再从别的地方找补找补了。 唉,有点可惜,沈慕还是觉得那个三两的最划算了…… 却没想到第二日他们娘俩还未来得及去县城,沈家老宅的人又上门了。来的人是沈老汉,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过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又上沈慕家的门。昨天闹得那出他不是不知道丢脸,虽然坚持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被村里人盯着议论,他老脸也是会发红的。 屋里,刘氏把家里大额的钱贴身藏好,又收拾了个小篮子放了些零碎的铜钱,上面搭一块粗布盖住,这样篮子里装了什么东西别人就不能瞧见了,还能挡灰。 今日刘氏的精气神好了很多。自从夫君骤然离世,刘氏身心都备受打击,一直很是虚弱。昨天和沈慕聊了许久,倒让她对生活燃起了新的希望。 去了的人已经去了,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她还有儿子,才十七岁。她要是也倒下去了,她儿子可怎么办呢?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刘氏想通了这些,身子也就好了大半。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要去县里的人市。只是母子两个刚收拾妥帖还没出门呢,门外就先一步响起了敲门声。 刘氏皱了皱眉。 最近可真是登门没好事,好事不登门。一听见敲门声她下意识的就皱眉。 刘氏回身把装了散碎银钱的小篮子锁回床头的柜子里去,“慕哥儿去瞧瞧是什么人?” 大清早天还没亮就上她这个寡妇的门,也是很没眼力价了。耽误了去城里给儿子买夫婿,刘氏心情非常不好。 这头她刚把柜子落了锁,就听见院子里沈慕和人打招呼的声音:“爷,你咋来了。” 沈老汉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么,这是他儿子的家,他还不能来了?!也不搭理沈慕,重重的哼出一声,摆足了长辈的架子闷头就往屋里走。 刘氏听了是沈老汉上门,心中更是烦躁。她和沈老汉老两口可是有过节的,这过节还不小。所以刘氏历来对这对公婆没个好脸色,也并不怕他们。 刘氏不欲在沈老汉身上浪费时间,没得耽误她们娘俩去镇上。便直接一撩门帘子,堵在门口连房门也不让沈老汉进。“爹咋天没亮就来了,如今文哥没了,我一个寡妇也不好让爹进门。” 言下之意,这天还黑着,你一个老公公咋往儿媳妇屋里头钻? “你这是什么话!”别说沈老汉气得跳脚,就连沈慕都惊了。这,这话,还是他那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娘嘴里说出来的么? 刘氏瞧着沈慕惊讶的表情,也有些脸红。说出这样的话也确实不是她以往的作风……不过对着沈老汉这种不要脸的人,你只有比他更不要脸才能制住他,你稍微软弱点儿他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刘氏低咳了一声:“我就是提醒爹一声,屋里头不方便,您还是别进来了。” 沈老汉来的时候为了摆足他长辈的架子,还带着他长长的烟袋锅子。本来想着在堂屋坐着,安安稳稳吸两口烟,再跟这两个眼里没长辈的掰扯掰扯,现在连门的都没有进去,这院子里收拾得也是干干净净,他往哪儿坐? 要是不坐,站着抽烟就没那么有气势了,要是拿着烟袋不抽,就更有点可笑了…… 沈老汉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走到井边,在井沿上坐下。 沈慕眼皮跳了跳:“爷你小心些,危险。”可别掉下去了。 沈老汉更生气了。等他慢悠悠点着他的烟袋锅子的时候,沈慕和刘氏已经很不耐烦了。刘氏一改往日关门闭户的习惯,直接走过去把自己大门打开。等天蒙蒙亮了,若有人起早去地里干活,路过他家就能把院子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沈老汉憋着一口气,对刘氏道:“老大没了,赌坊赔的三十两银子,你给我拿来。” 沈慕下意识的就还嘴:“凭啥?” 被刘氏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在你爷跟前你叫唤啥?还想被人说泼货啊?”虽说打算买人回来当哥儿婿,刘氏还是不愿意沈慕的名声有损,跟他爷顶嘴传出去到底不好。她特意大开门户要大家看的是沈老汉有多不要脸,可不是让人看她儿子有多“威风”的。 沈慕被刘氏按了下去,委委屈屈的摸着脑袋不敢吭声了。沈老汉心里有些满意,这才是对他这个长辈应该有的样子! 哪知刘氏摁住了沈慕,自己却回身叉腰对沈老汉道:“爹,凭啥?” 作者有话要说:  刘氏整体是一个比较温甚至懦弱的人,但一对上沈老夫妇,她的战斗力就爆表,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提到 第10章 养老银子 刘氏掐着腰瞪着沈老汉:“当初咱们分家的时候可是立了字据的,爹不识字,我可以给你念念。我们一家三口净身出户,不拿老宅一文钱一粒米,没住老宅一片瓦一块地,此后除了文哥每年给你们二两银子的养老钱,我们家的钱财可跟老宅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现在文哥刚走,爹就上门来要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沈老汉被刘氏一番话气得一口气儿没喘上来,被烟给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而刘氏就拉着沈慕,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样子,两人就那么瞧着他咳,就没人过来给他拍拍背递口水! 这两个不孝的家伙!沈老汉好容易喘匀了气儿,恨恨道:“我可没要你家的家财,我要的是我儿子赔命的银子!他是我生的,身上流的是我的骨血,赔钱也该赔给我,你这恶毒妇人,是要贪了我儿的赔命银子吗!” “骨血?爹您也好意思提骨血?慕哥儿身上也流着你们老沈家的血脉呢,你把他当骨肉了吗?”提起骨血,刘氏怒气更胜,“再说了,谁说这三十两都是赔命的银子,文哥的后事就不需要花费银子吗?” “老大的后事本来就该他的后辈操办,要是人家没赔钱,你们还不给老大办后事了不成?”沈老汉冷哼一声,“老大没了,我们老两口每年就少了二两银子的养老钱,这必然是县太爷怜我们老,让赔三十两银子给我们养老的。这三十两银子你必须给我拿出来,一文钱都不能少!” “可笑,县太爷要是这么想的,怎么不把银子直接给你们,而是让慕哥儿领了?” 沈老汉瞧着刘氏和沈慕脚步都不挪动,一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干脆站起来,一撩门帘子就进了里屋,自己翻找起来。 这下子是没法善了了,也别想着今日赶早去县城了。刘氏很是无奈,她再恨沈老汉夫妇,也就嘴皮子上过过瘾,并不能真进屋去拉扯公公——刚刚她自己都说了,守寡的儿媳妇和老公公在一个屋里可不合规矩。 沈慕就更不能去了,刘氏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的名声雪上加霜。 “我在院子里守着,你去村长家,请老村长过来。”刘氏咬咬牙,“就照实说,你爷闯我屋里去了!” 沈慕都囧了,不知道他娘怎么就对上他爷,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事实确实是沈老汉进了刘氏的屋,可这话好说不好听,背后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也不知道刘氏怎么就为了毁沈老汉,连自己的名声都能搭进去,这种招数简直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而沈老汉此刻已经在屋里翻找了起来。翻来翻去,目光还是落在刘氏床头的柜子上。 没办法,那柜子上面明晃晃挂着一把锁头,不就是在告诉人“钱在我里面”吗? 可是没有钥匙,沈老汉打不开,拿不着钱。也别想问刘氏要钥匙了,刘氏不但不会给他,此刻还在院子门口嘤嘤哭了起来。引得邻居都垫着脚往他们院子里头看。 沈老汉知道他闯儿媳妇屋子闹得有些不好看,可还不是因为刘氏这个不孝的不肯把钱乖乖拿出来?现在居然还这么不要脸把这事儿给张扬出去! 沈老汉咬咬牙,干脆把那柜子整个儿搬到了院子里去,又找东西来砸锁。 等老村长被沈慕请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刘氏坐在院门口哭,而沈老汉在院子里,拿着块石头砸锁。不高的院墙三不五时的冒出来个看热闹的脑袋,瞧见老村长铁青的脸,又讪讪的低了下去。 “你们这是干啥,还要不要脸面了!”老村长气得发抖。沈慕一大早的过来请他,期期艾艾的说了他爷到他家去了,老村长心里就觉得不好。刘氏和沈家二老是有大怨的,沈老大和刘氏感情那么好,当年刘氏都能说出不分家就和离的话。 现在俩人对上,老村长都怕俩人打起来! 等到了沈慕家,虽然没打起来,但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一个开着大门撕心裂肺的哭,唯恐村里人听不见看不着;另一个也不要脸了,直接在人家院子里头砸锁,是要明抢怎么着? “大堂哥你这可冤枉我了,都是老大媳妇不孝!”沈老汉重重一砸,那锁终于不堪重负被砸开了,沈老汉在里头一通乱翻,才在一个小篮子里翻到一些铜钱,总共还不够一贯钱的。 可他只顾着翻找钱,却没注意,那个柜子是刘氏的床头柜子,里头放的都是沈老大和刘氏的贴身衣物……此时被沈老汉翻出来掉落在外面,围观的人就都看见了。 “我活着还干什么?文哥你不如带我去了吧……呜呜…”刘氏捂着脸嘶声哭道:“当年净身出户,明明说的以后我们赚的钱都和老宅无关,现在你刚走公公就上门要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谁欺负你们了,明明是你贪了老大的赔命银子不肯拿出来!”沈老汉梗着脖子,没找到银子,他当然不能这么善罢甘休。可是他嘴上说着没欺负沈慕母子,证据却就在他脚边,散落了一地。 连老村长都觉得老脸发红,连忙叫了两个看热闹的阿婆过去,帮着刘氏把衣服收拾起来。都是他这个没脸面的堂弟!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儿,要是传出去了,说他们沈家屯的老公公都敢这样欺负儿媳妇,哪个村子还敢把姑娘小哥儿嫁到他们沈家屯? 他们整个村子的风气都要被沈老汉给毁了! “有事儿你就说!哪还有到儿子孙子屋子里抢东西的?!”老村长把儿媳妇这个词儿给避开了。 “哼,”沈老汉狠狠瞪了刘氏一眼,跟他堂哥告状:“都是这个不孝的妇人闹的。我家老大没了,县太爷怜惜我们老两口无人供养,赔了我们三十两银子,老大媳妇却给贪了!我这才砸柜子的。” 村里人交头接耳。大家都知道沈老大没了,赌坊赔了三十两银子,还是官老爷亲自送到村里来交给沈慕的。到了沈老汉嘴里,怎么就成了给他们老两口的了? 沈慕扶着刘氏站起来,又递上手巾给他娘擦眼泪:“当时官老爷来,直接把银子给我了,说是赔给我们家的,没说是什么供养的银子。” “官老爷定是给你们蒙骗了!”沈老汉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相信了自己的说法:“老大是我们老两口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们的骨血。他没了,钱就合该赔给我们的!” 刘氏捂着脸哭:“家都分了,当年说好的,我们净身出户一文钱也不要,以后家里的钱也和老宅无关的。当初字据都立了的。” 各说各有理。老村长也头疼,最终决定各打五十大板。 不过私心里,他还是偏向沈慕的。人总是怜惜弱势的一方,老村长也不能免俗。况且进门的时候,沈老汉砸刘氏柜子的样子也给他减了不少分。 最终老村长判定,三十两银子,除去沈老大葬礼用了的十两,剩下二十两分成三份,沈慕、刘氏、沈家二老各一份。两方都不太愿意,沈老汉觉得三十两都该是自己的,刘氏和沈慕觉得一文钱都不该给他。 但老村长定下来的,沈慕和刘氏也不大敢反驳。老村长的威望在村里还是很高的。 沈老汉就不同了。虽然他原本也怕他堂哥,但现在,他小孙子狗蛋都被赌坊抓走了,没钱他孙子就回不来了! “大堂哥,这谁家办个白事能用的了十两啊?你这判得不公道啊!” 老村长眼皮子一跳。多少年没人敢质疑自己的权威了:“慕哥儿孝顺,给文小子请的都是镇上专门做白席的班子,跟村里头随便办的能一样?不说别的,就那特意定做的吉祥盆儿,跟你随便拿出来的能一样?” 直接把沈老汉的脸皮给掀了。 事实上沈老大的丧事确实也花了不少钱,单那口棺材就是柏木足四六的,花了足足五两银子。其他的丧乐班子、抬棺的和出殡当日的席面,没有十两也有八两了。 特别是那棺材在沈家摆了几日,村里人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是好棺木。村里人穷,能用的起柳木三五板的都是子孙孝顺,或者是自己舍得生前预备下的,四六板,还是柏木足四六的,不多见呐。 “哼,一把年纪了,不想着怎么给后辈积德行善,光想着从孩子手里头抠钱……”老村长瞧了瞧自己的烟袋锅子,这才是真正的气势十足:“二十两分三份不好分,白事就算作九两,二十一两分三份,给他七两。”老村长对沈慕母子二人道:“你们也别觉得亏了,文小子没了,每年的二两养老钱也就算了。从此慕哥儿家就和老宅没什么关系了。文小子没了,还有武小子,有儿子在自然不必要孙子给养老。” 沈老汉闷闷不乐,觉得他大堂哥偏心,做事儿不公道。再说了,就沈老二那个德行,家都快让他给败完了,还指望他养老? 可也知道,他大堂哥做了决定的事儿再闹也没用了,再闹连这七两银子也没了。有这七两银子,就能少卖两亩旱地。 刘氏去屋里,从贴身的褡裢里取出七两银子交给沈慕。也亏得今天本是为了去县里买人,刘氏把家里的银钱都放在身上了,没让沈老汉给搜了去。 沈慕拿着那七两银子,却有些犹豫了。 沈慕想报仇。 他转了转眼珠,对沈老汉道:“爷,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想问我家要银子。” 沈老汉:“???”我不想问你家要银子?我恨不得你家银子都到我手上…… 沈慕没管沈老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对老村长和围观的村民道:“我爷最是慈祥了,怎么可能逼迫我们孤儿寡母?肯定是背后有人撺掇的。”沈慕说起慈祥两个字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我爷在家有房屋有田地,每年我爹还给二两银子的养老钱,日子过得这么丰裕,怎么还会盯着我家这点钱?” 当然是因为,沈老二赌输了钱,赌坊的人要卖了他家的房子和地啊!在场的人,心中都门清。 “村长爷爷刚才说的一句话错了。我爷虽然有儿子,可也要看这儿子靠不靠得住啊!” 这话是说到沈老汉的心缝儿里了。 “这钱拿回去,爷也是要拿去给……二叔还债的吧。”沈慕咬牙切齿吐出二叔两个字。杀父仇人,怎么配让他叫叔?“还完了债呢?地也卖了,我爷要靠什么吃喝?” 刘氏都被沈慕的一番话说愣了,自己儿子这是傻了么?你管他怎么吃喝呢?她拉了拉沈慕的袖子,沈慕却摆了摆手。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问沈慕:“慕哥儿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钱拿回去我爷也花用不了,不如还放在我这儿。” 沈老汉脑袋冒青筋,说来说去就是不想给钱呗!说那么多好听的!刚要发火,沈慕下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我爷若是不要这七两银子,就是全了咱们祖孙的感情。我当然不能看着我爷不管。当初我爹许下的每年二两银子养老钱,我愿意替我爹继续给下去!” “我可以立下字据,就算我将来成亲了,也照样给!” 第11章 沈慕上山 沈慕觉得,这算是他短短的人生中,可谓是最大方的一次了! 为了报仇,心口喷血也值了! 没错,对于沈慕这个买老公都只舍得花三两银子的孩子,每年!二两!等同于每年都要在他心口扎上十几刀啊,那不就是不断的往外喷血么? 还血喷如注…… 沈老汉犹豫了。要是三十两银子都能得了,他理都不会理沈慕的建议。可只能得七两,根本不够还债的。确实如沈慕所说,地卖了,甚至房子都卖了,他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住哪儿?他们老两口才五十多岁,自觉身子还算硬朗,至少还能活个五六七八十几年吧,这算下来还是不拿这七两银子划算啊。 不过沈老汉也不是傻的,沈慕忽然态度变了,他总觉得沈慕是要坑他:“真的?要是到时候你拿不出银子怎么办?” 沈慕是在坑人,可他要坑的不是沈老汉,而是沈老二。 沈老二害死了他爹,沈慕怎么可能用自己爹命换来的银子,去给沈老二还债? 可村长判都判了,他也没办法。为今之计就只有从沈老汉身上下手了,离间沈老汉和沈老二的感情——他虽然和沈老汉没怎么一起生活过,可通过这几次的交手沈慕也知道,沈老汉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他对沈老大家下得去手,那对沈老二没道理下不去手。 会护着沈老二来自己家要银子,无非是他爹已经死了,沈老汉还要指着沈老二给他养老送终。 那若是自己肯为他养老送终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利益足够诱人,他不信沈老汉不动心。 “我立下字据,交不出银子爷可以去官府告我不孝,卖我家房子、地,把我卖了都行。”沈慕家的房子可是青石红瓦的,造价可不便宜。加上这块地基,真要卖也能卖小二十两银子了!另外沈慕家还有两亩旱地,虽然只是薄田,也能卖六两银子。 怎么算都比只拿七两划算啊! “我知道爷不信我……刚才我也是无意冒犯。”沈慕皱着眉低着头,在村人眼里,清瘦的少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再可怜没有了。“可是我一看见爷来我家要钱,就知道您是替二叔要的,一想起二叔,就想起他害死我爹……” 是呀,谁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能有好脸色? 刘氏此刻也明白了沈慕的意思。她心里有些不赞同,不过想到要拿夫君命换来的银子去给沈老二还债,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只是她和沈老汉过节颇深,无法像沈慕一样做出和解的样子。便在一旁冷着脸,做出一副“我虽然不愿意但也不能阻止我儿子尽孝心”的模样来。 总归是有些事儿沈慕年纪小不记得了,她却忘不了。 而沈老汉,也因为沈慕无心的一句话,心思转动,眼睛亮了亮。 最终沈老汉同意了沈慕的提议。一行人在村长的见证下立了字据,沈老汉、沈慕、刘氏,三个应得沈老大赔命银子的人,依次按了手印。 字据上写明,沈老汉自愿放弃沈文赔命银子七两,沈慕从明年起(今年的养老银子沈老大活着的时候已经给了),每年支付沈老汉二两养老银子,限在每年二月前结清,否则沈老汉有权卖沈慕家田地房子抵债。 在村长眼皮子地下,沈老汉没敢把卖沈慕也添上去。 倒是因为这件事,沈慕孝顺的名声居然在村里传出来了。原来人家沈慕只是恨沈老二,对沈家二老可没话说!那可是二两银子啊!村里一户人家一年的花费,怕是也用不了二两! 至于沈老二,他害死了沈慕的爹,恨他不是应该的吗,这种人也配当人家叔叔,我呸! 沈老大支付每年二两的养老钱大家不惊讶,是因为沈老大赚得多啊。可沈慕一个十七岁的小哥儿还愿意付二两,那就是再孝顺没有了! 连刘氏心里都有些担忧,他们家主要经济来源,是沈老大每个月两贯钱的束修收入。现在沈老大死了,他们还能拿得出每年二两银子给老宅吗? 虽说家里还有些积蓄,可沈家二老要是再活上个二十年,那点积蓄也不够给的呀。 “别担心,娘,以后咱家赚钱的事儿就交给我了。”沈慕倒不担心这些。他识字会写,刘氏也是会的。就算他们娘俩在家抄书、帮人写书信,都能赚些钱。家里还有两本医书,比着模样去山上摘点草药,也能赚钱。 就算一时拿不出要吃老底儿,他也是要给他爹报仇的。他可是知道那些赌坊的手段的,拿不出来钱就得剁手剁脚,他爹可是丢了一条命啊,沈老二丢只手不亏吧? 沈慕有些恶毒的想,要是赌坊给力点儿,断他一条腿就更好了。 他都已经帮老宅算好了,老宅有十亩地,三亩水田是良田,一亩能卖七两银子,这是二十一两;七亩旱地是薄田,每亩能卖三两银子,也是二十一两。 可这是市价,赌坊逼得急,未必能这么快找到买家。村里人都不富裕,谁家能一下吃下这么多田地?就算有心,也无力啊。就算找到了买家,人家瞧你急着出手,肯定也会压压价格的。若是自己卖不出去直接抵给赌坊,价钱上打的折扣就更大了。 沈家老宅是泥胚房,只有正屋沈老汉住的屋子是青砖砌的,屋顶也不是他家这般的红瓦,而是普通的稻草屋顶,那宅子顶多也就卖个四五两银子。 况且以他对沈老汉的了解,沈老汉不至于把房子卖了,露宿街头也要为沈老二还债。 那这将近十两银子的空缺就要看看沈老二怎么办了。 今天自己又给沈老汉心里埋了这么多种子,沈老汉真的会把家里所有的地都卖了帮沈老二还债吗? 字据立完,送走老村长和众位乡邻,已经是下午了,去县里也来不及了,干脆明天再去。想来暂时稳住了沈老汉,沈老二没办法对他动手,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闹了半天午饭都没吃。沈慕去厨房煮了一大锅饭,刘氏气得肺叶子疼,吃不下饭。沈慕倒想得开,就着野菜和咸菜吃了一大碗。 吃完饭去地里转悠了一圈,锄锄草捉捉虫的,忙完地里的活儿又背上背篓到山上去拾柴火,顺便拿着那医书认认草药,以后他说不准就得靠这个赚钱养家了。 多攒些银钱,多一文也好啊,沈慕最喜欢数钱了。 沈慕向来不怵一个人上山,深山也敢往里跑。小时候一起玩儿,有的小子都不敢往深山里去,沈慕却是不怕的。 他对这山熟得很。只是刘氏怕他出意外,总是不许他往深山里去,每次知道他进深山都要骂他一顿。 沈慕为了不挨骂,就不怎么往深处去了。 只是今天他有心要照着医书认认草药,不知不觉就走的远了些。长得像杂草的车前草,有紫色小花的刺儿菜,会粘在人衣服上的苍耳子,当野菜凉拌也能吃的蒲公英……反正第一次就是认一认,不拘贵贱沈慕都摘了一些。等到茂密的树冠遮住了阳光,看书有些费眼睛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山林的深处。 沈慕也不敢大意,把书收了起来,专心的捡柴火和摘刚刚从书上认的草药。他能经常安全的从深山回来,主要就是因为他人机灵又细心,时刻警醒着周围的情况,就不容易被蛇虫鼠蚁给咬到,遇到比较大的野兽也能及时跑掉。 而此刻收了书注意起周围,沈慕就发现有些不对了。眼前的草丛像是被人踩过,几朵野菊花上头红红的液体是,血? 沈慕心里一惊,担心附近有什么大的野兽,就打算往山下去了。他胆子大是大,却不是张狂的人,心里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这个小身板,别说对上什么熊瞎子、野猪了,来只柴狗都不见得打得过。 他家里还有老娘呢,可不打算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沈慕转了个身就准备下山,却在此时看到右边草丛里仿佛卧着一个人。沈慕紧了紧背上的背篓,在心里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那是一个男子,个子挺高,看起来应该是个汉子。身上穿着一身棉布衣裳,比一般农家的料子好一些。只是有些脏乱,像是好几天没换洗过一样。 血正是从那人小腿上流下来的。沈慕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样子这人是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被石头树枝划破了腿,而后路过刚才那处草丛,跑到此处才倒下的。倒是伤得不重,不过把那人翻过来看,面色却是很不好,好像饿了许多天似的,脸上也一把泥一把灰,看不太清面貌。 沈慕确认了不是野兽所伤,放下心来,打算活学活用,用今天刚从医书上学到的草药给这人医治一下。 只是在这深山里到底不安全。沈慕晃了晃那人的身子,想把他唤醒,扶他到村子附近的山洞去。 那人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活着。“你还好吗?”沈慕拍了拍他的脸。 那人深深看了沈慕一眼,目光露出几分迷离来。而后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对沈慕说:“如果我忘了你,记得提醒我,我一定会娶你!”声音不大,还很虚弱,却字字清晰。 然后,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沈慕:“……”喵喵喵??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终于上线了…… 攻:又昏过去了,需要大家收藏才能醒来 第12章 小美人鱼 什么鬼???沈慕被这句话砸得眼冒金星。 莫,莫名其妙的,忽然就有个人说要娶自己?沈慕惊讶极了,甚至有些慌张,不知所措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滚烫的一片。 若是此刻有镜子,沈慕会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到耳朵根了。 真、真是孟浪!可是……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沈慕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又晃了几下,这次人却没有再醒过来。 这么躺着可不是办法啊,再过一会儿天色暗下来,这深山里更危险了。他们这儿山林里的野兽可不少,熊瞎子、狼、大虫都有,白天不常出现,天黑了可就不好说了。 沈慕除了抠门一点,脾气有点小暴躁,整体上还是个善良的好少年。况且从小他爹就教他读书,也是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并不能碰见了当没碰见,自己掉头下山。 咬咬牙,把人扛在自己背上,连拖带背的往山下走去。虽说哥儿的力气、个头天生不如汉子,可沈慕干惯了农活,还是有把子力气的。不过这人瞧着又比沈慕大上几岁,骨架已经长成了,可是不轻,背一会儿还好,时间久了饶是沈慕也累的够呛。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连扛带扶,也是背不下山了。沈慕只好把人弄到最近的山洞里:这是村里人上山砍柴、挖野菜固定的歇脚的地方,村里的猎人还会在里头放点水和一些山上常见的草药,就怕谁被什么蛇虫鼠蚁咬了,或者被树枝石头划破止个血什么的。 沈慕家净身出户那会儿没房子,沈老大就把沈慕和刘氏安置在山洞里住过好一段日子,自己借了钱和几个兄弟起了房子,才把他们母子接回去。 这山洞虽然离山脚有些距离,但怎么说也是出了深山,经常有人来这附近挖野菜,还是挺安全的。 沈慕小心翼翼的卷开那人的裤腿,只见小腿肚上一条一尺多的口子,从膝盖斜斜划到脚踝,虽然不深,却溜了不少血,半边裤腿都被血洇湿了。伤口也沾了泥沙,有些红肿。 这可不大好,沈慕摸摸那人的额头,果然有些微微发热。 ……方才那话,也许是烧坏了脑子。 要是伤口感染了可不是小事儿。沈慕想了想,又独自回了一趟深山,把落下的背篓拿回来:那里头有他的医书和刚采的草药。 倒出竹筒里的清水给那人清洗了伤口,又把刺儿菜嚼碎了涂在伤口上。做完了这些沈慕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想了想又用凉水帮人擦了擦脸,以图降温。 擦完脸,沈慕是彻底愣住了。 我的乖乖……沈慕咽了咽口水。他,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汉子呢! 镇上书院山长的小儿子长得够好看了吧?大家都说他俊,读书也确实给他增添了不少气质。而这个人,比读了书的山长小儿子还俊! 不是那种还未张开,带着稚气和书卷气的清秀,而是英气勃发的俊! 这下沈慕能确定,这个人不是他们十里八乡的,也不是镇上的。不然有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这人的脸,沈慕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对这人伸出了“魔爪”。 我不是占你便宜哦,我只是瞧瞧有没有什么身份凭证……沈慕在心中默念着,把人身上好一通翻,最终只翻出了一张路引来,上写:兴安县太平镇碧溪村宋柏为告给文引事,因经商,诚恐前途阻滞,理合告给文引,庶免关津留难,为此给引事实。 沈慕松了口气,有路引就好说,有路引起码不是歹人——这年头没有路引的外地人不是歹人就是流民。即便是流民也不能掉以轻心,防人之心不可无,邻村就有过村人好心收留流民,却被流民偷了村子里财产的事儿。 但有了路引,这人就多半是安全的了。就算这人临时生了歹意,路引上姓名籍贯写的清清楚楚,告官就是了,跑得了和尚总跑不了庙。 况且……况且这人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歹人。沈慕红着脸把那张路引叠吧叠吧又慌忙塞回那人——哦,他叫宋柏。 又塞回宋柏怀里。 宋柏啊,松柏,松柏长青,真是个好名字。 沈慕围着宋柏打了会儿转,又给他喂了些水——不得不说这样好看的一个汉子这样躺着不动,任自己施为的感觉不要太好。沈慕盯着宋柏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想上手。 手指沿着宋柏的眉目逐一描画,最后落在那张失去血色、却形状依然完美的嘴唇上。 咕咚。沈慕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要是刘氏在这儿,都会吓一跳:这个耳朵红红的,对这个汉子动手动脚的人,还是自己家那个没开窍的哥儿吗? 宋柏迷迷糊糊的任沈慕摆布,脑子里像灌了两斤浆糊。自己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自己是谁,身边照顾着自己的人又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头好痛,腿也好痛…… 昏昏沉沉中,他能想的起来,刚才有个人把他晃醒了。那人面目清秀,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然他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小时候他爹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虽然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连他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这个故事却在脑海中格外的清晰。 什么故事呢? 哦,是一个海底的小鲛人,因为长得美,被称为小美人鱼……它游上了海面,救了不小心落水的皇子…… 宋柏想,这一刻他就是那个皇子,遇见了他的小美人鱼。 那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就在沈慕一边占便宜一边思索着是不是要下山回村去找村长说一声,给找个大夫看看什么的,那人又醒了。 沈慕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莫名有些心虚。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翻了他身子?可能是他昏过去之前说的话…… 想起那话,沈慕又觉得耳朵有些发热了。 “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能走路不?” 宋柏没有回答,而是虚弱地伸出手。沈慕不明所以,以为他要起身,便过去想要扶他,却被宋柏一把抓住了手。别看宋柏人虚弱,手抓住了就挣脱不开,一双眼睛也灿若星辰:“……我不会娶别人的,我只娶你一个。我不会让你变成泡沫。” 沈慕:??? 没错了,那个故事的最后,皇子没认出救他姓名的小鲛人,以为救他的是邻国的公主,最终娶了邻国的公主。 小美人鱼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变成了泡沫。 自从宋柏醒来,目光就没从沈慕身上挪开过。沈慕倒水他也盯着,沈慕找草药他也盯着,沈慕想要下山叫人,他就露出一副泫然欲泣、要被主人抛弃的狗狗表情,看得沈慕浑身不自在。心中有些恼怒,觉得这人轻浮,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对上那人亮亮的眼睛和好看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况且他之前趁着人没醒还动手动脚来着,如今人家只是看自己几眼,还是自己占了便宜……吧。 只到底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着: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不对,傻子是不能得到路引到处乱跑的。 那是刚刚摔坏了脑子吗?沈慕有些好奇。这人的眼神真的是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炙热的过分。 不得不说,沈慕有些真相了。宋柏摔了脑子,虽然没摔啥,但是出现了非常老套的剧情——失忆。 宋柏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这次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唯独记得昏倒前看到的那张清秀的脸。 ……和模模糊糊关于小美人鱼的故事。 昏倒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坐着一艘船在海上行驶,海上风浪极大,波涛汹涌。小船被一个浪打翻了,自己落在水里,浑身都疼,眼看就要溺死了。一个长着鱼尾巴的清秀小哥儿把他托上了岸。 然后昏迷的他就醒了。他模模糊糊觉得按照剧情,醒来看到的应该并不是救他的那个清秀的小哥儿,而是一个路过的漂亮姑娘——邻国的公主什么的。 所以当他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昏倒前和梦里看到的那张清秀的脸时,宋柏简直肥肠高兴,忍不住惊喜的对对方说出了心里话。 他不想要什么邻国的公主,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就想要他的 “小美人鱼”。 能够打破剧情,在自己一醒来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美人鱼,这不是老天垂怜、命中注定这是什么? 宋柏喜滋滋的继续盯着沈慕,把沈慕盯得浑身发毛。 “你还好吧?”脑子摔坏可不是小事,还是赶紧下山瞧瞧吧。 宋柏皱了皱眉。连皱眉都那么好看……沈慕心思随着他的眉头也一起皱起来了。 “不太好。”这是实话,“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是谁,你是谁,这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荒山野岭的,是来幽会吗? 宋柏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腿上的伤。 沈慕:??? …………真的假的? 不怪他怀疑,宋柏醒来之后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都处处透漏着不正常啊?要不是这人长得好看,神情又真挚,沈慕真的会怀疑这人是在戏弄自己啊! 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暂时相信他一下吧。指了指宋柏怀里:“你身上有路引,你瞧瞧,看能不能想起来。” 宋柏从怀里摸出路引瞧了瞧,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有点印象。我好像是来跑商的。”但是环顾一下四周,既没有货物,这深山老林里又有什么商可跑……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路引?”宋柏用怀疑的神色瞧着沈慕。 完了!是不是要被发现,自己偷偷摸了汉子的身子了! 沈慕眼睛都瞪大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宋柏是《北方有家人》主角的儿子。当然不看也不影响独立阅读。这里先交代一下北方的主角是穿越者。 路引内容来自《中国典籍与文化》,有改动 第13章 朋友,入赘吗 但宋柏的思路和沈慕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宋柏怀疑的看着沈慕:“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路引的?我们什么关系,你……”宋柏犹豫了一下,毕竟在他的不清晰的记忆里,他模模糊糊感觉得到自己没有成亲。 仿佛还是个魔法师。他爹还嘲笑过他,再有一年他就二十五了,到时候说不定会吐出火球。 啊……所以自己现在是二十四岁吗。 如果不是非常亲密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身上的东西这么熟悉?如果对方是个汉子的话,可能还是自己的好哥们,或者手下。但是哥儿的话,陪伴在自己身边,又对自己身上的东西很了解很熟悉…… 宋柏摸摸脑袋,后脑勺有一个大包,生疼。他斟酌着用词:“你是我未婚的夫郎吗?” 沈慕的第一反应是,啊,还好自己偷摸汉子的事情没有暴露。 不对,自己明明是光明正大、义正言辞的对不明外来人员进行检查,怎么会如此心虚呢? 不过即便脸红的脑子就要烧着了,沈慕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词。 未婚夫郎。夫郎对应的词是,夫婿。 ……他不就是在找夫婿吗!本来今天就该去城里买一个了,结果沈老汉大清早的来给他们家添堵,耽误了行程。结果,这就在山上遇见了一个两次开口要娶自己的人! 这是不是说明,这是老天爷给他的缘分,帮他省了三两银子? 沈慕从小被父亲当小子养,又因为他的原生家庭父母是男女的组合,他自己作为一个“小子”,内心一直没有对汉子们产生过什么旖旎的念头。 虽然他和书院里很多父亲的学生交好,可那些都是他兄弟!我把你当兄弟,当然不可能想让你上我…… 当然了,出自小哥儿的天性,他对女人也是没什么想法的。并且他的生活环境,比起汉子,更难接触到年轻姑娘。 无论刘氏有什么想法,对于沈慕来说,想要买一个夫婿,只不过是为了保住家产的权宜之计。所以他才会想要买最便宜的那个,丝毫不介意对方是个……傻子。 他要利用的不过是对方汉子的身份罢了,成亲只是手段。 但如果,是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成亲的话…………沈慕发现,自己好像之前完全没想过,要好好和一个人成亲过日子。 可如果是这个人,沈慕莫名觉得有些期待呢。 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会是什么样子?会,会像爹娘那样恩爱吗? 说实话,眼前这个,并不如买一个人保险。他来历不明,甚至从路引上,也难以看出他是否婚配。这人自己又不记得了。 ……且相信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吧。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沈慕不想怀疑他。况且,骗自己,他有什么可图的? 连沈慕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根本不是刘氏说的“不开窍”,之所以和身边那些汉子混成了兄弟,大概是……那些汉子都长得不够好看吧。 一群蠢兮兮的傻大个儿,有什么值得自己心动的? 沈慕还是个隐形的颜控呢。 另外也是古人都含蓄,从没人主动向沈慕表达过好感。或许有吧,但是因为太含蓄了,沈慕神经大条,没感觉到。 被宋柏这么个好看的汉子连续直接表白两次,沈慕纵是铁树都要开花了。 他犹豫了一下,瞧向宋柏:对方的眼神依然那么炙热,沈慕觉得自己都要被那目光灼伤了。不敢再对视,转而看向宋柏身前的一小块土地。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宋柏严肃的点点头。他确实不记得了,虽然偶然能有一些碎片一样的记忆,比如说他爹说过的一些话,却连不成串,连他爹的脸也是模糊的一团。 但对于面前这个小哥儿,也许是那个梦境的关系,宋柏对他没来由的信任,并且有种亲近的感觉。 瞧着他神色不似作伪,沈慕还有个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你未婚的夫郎?”未婚两个字加重音。 他虽然动了心思,却还没色令智昏到想要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到头来招赘不成不明不白成了小侍,才是没逮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宋柏不疑有他,只当沈慕是在帮他恢复记忆:“我想不起来了,但在我的印象里,我还没成亲。”他有些担忧的看向沈慕,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小心翼翼:“所以,是不是?” 没成亲!没成亲!没成亲! 沈慕只觉得精神一震,心跳得声如擂鼓,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不是。” 宋柏露出非常惊讶、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不是? 梦境中甩着尾巴的小美人鱼,竟然是不属于自己的吗?宋柏失望极了。 瞧着对方一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沈慕没来由的心情好,唇边抿起一个笑:“但是你说过,如果你忘了,让我一定提醒你,你一定会和我成亲的。你还记得吗?” 这可不是我见色起意瞎编的啊!沈慕在内心咆哮,这是你自己昏过去之前亲口跟我说的,这也不算我骗你! 不过沈慕是要招婿的,所以他狡猾的把“娶”换成了成亲。 原来是还没有订下名分。不过没关系,都求婚了,也只差订下名分了。仔细想想,这话自己确实说过,好像是昏倒之前?还是什么时候?又记不清了…… 不过宋柏身边的气场还是变得愉快了起来。瞧着沈慕眉眼弯弯的样子,宋柏眼珠转了转,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嗯?不记得,忘了……” 沈慕:“……”笑容僵住,脸色七彩纷呈。 看他一脸语塞的样子,宋柏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摸了摸沈慕的头发:“逗你的,忘了也没关系,我重新许诺你一次。我娶你。” 沈慕僵着脸:“……不是娶。是入赘,你愿意吗。” 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好好的人都不愿意入赘,入赘的汉子在家中的地位,和普通人家的媳妇差不多,没什么话语权。他此刻和宋柏说这话,不得不承认有些仗着他失忆,模糊二人关系的嫌疑。 但是,如果宋柏肯入赘的话……自己肯定会对他好的,赚钱给他花,不把他当苦力!他地里的活儿能做,又会抄书,以后还能采药,就算宋柏的腿不好了,自己也养活的起他,自家娘亲也是好脾气的人,不会为难“儿媳妇”的! 就算,就算他想要给自己留后,要孩子姓宋,也、也不是不可以啊!大不了自己多生几个,一个姓沈一个姓宋不就行了! 沈慕忍住羞意,眼睛亮亮的看向宋柏,却见宋柏并没有看自己,也没有回答他,而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沈慕心中一凉,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把他从幻想中泼醒。是了,这人虽然失忆了,却也只是记不得自己的身世,常识还是知道的。恐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忽悠…… 是自己妄想了。沈慕有些失落。唉,还是明天去县里人市买一个吧。 只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儿,在遇见宋柏之后,沈慕心里居然有些不情愿了,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小委屈。 宋柏的神色放空了一会:“入赘吗?”他用自己不太好使的脑子思考了一下,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好像也不是不行?” 沈慕:“!!!” 沈慕上了山,刘氏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干,就对着自己夫君的牌位念叨了起来。 沈老大死后她经常这样做,仿佛那牌位是一个能连接阴阳的法宝,能把她的话传给地下的沈老大,就算没人回应她,刘氏也依然乐此不疲。 “都怪你,从小把哥儿当小子养,把他性子都养怪了。”刘氏皱着眉,仿佛自己相公依然在面前,老实的听自己的数落。“现在可好,他对成亲这事儿一点不开窍,傻啦吧唧的非要买个便宜的回家。平常抠一点也就算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能贪便宜吗?” “你说你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机灵呢?到夫子家来了没几次,就知道给我送花儿送点心的。能不能把你的机灵劲儿分慕哥儿点儿?” “读书读书,一个小哥儿还能考状元不成,这下好了,读成书呆子了。” 若是沈老大还在,怕是会和她说笑:“小慕是个哥儿,要像也是像你,大半年了才知道绣个荷包还我。” 刘氏眼眶红了:“文哥,你在天有灵,保佑慕哥儿赶紧开窍,找到个喜欢的、对他好的,能依靠终身的人,我也就放心了,能到下头去陪你了。” 她这边刚念叨完。沈慕就推门进来了。刘氏赶紧擦了擦眼角,不想然儿子看出异样来。 “上哪儿去了?一下午也不见个人,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一点儿也不稳重,还到处乱跑。” 擦了眼泪,确认自己神色无异,刘氏这才转过身。却见沈慕双颊通红,胸口也不停的起伏。 刘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脸这样红。哪儿不舒服吗?” 见沈慕不说话,刘氏赶忙上前,想要探探他的额头。沈慕一把抓住刘氏的手,愣了半天,转过头缓缓对上刘氏的眼镜,语言都有些混乱了起来:“娘,我……我、我想跟他成亲!” 刘氏:“…………”谁? 老公你显灵要不要那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沈慕:我已经想好了学区房买在哪儿了 ----- 我,一个勤奋的、坚持日更的宝宝。 大家真的不收藏一发吗? 第14章 妈!就是这个人!我要嫁给他! 沈慕回家拿了些吃的,怕待会儿天黑了,又揣了火折子和蜡烛,带着刘氏一起上了山。 其实是刘氏根本不放心。自己儿子这说开窍就开窍,不是让人给骗了吧。刘氏觉得自己真是要操碎了心了,孩子不开窍,担忧,开窍了又怕他被骗,心累。 沈慕却不知道他娘在想什么,满心都是宋柏的模样。他觉得这个人很不错,个子高,身体壮……想到替他包扎伤口和翻路引时摸到的健壮身躯,沈慕脸有的热了。 ……怎么回事,明明从小也没少看同龄的小子们夏日里光着膀子在河里扑腾,怎么自从遇上这个宋柏,脸红的次数赶上之前好几年了。不过如果是看到宋柏光着膀子在河里扑腾……沈慕甩了甩头,妄图把心里的那一丝绮念甩出去。 宋柏坐在山洞里不住的探头。他腿伤了,方才沈慕扶着他试了好几次,不能走路。况且他觉得十分的饥饿,像是两三天没吃饭了一样,完全没有力气。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两三天没吃饭了。本来饿过了劲儿,可刚才被沈慕喂了些水,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他挪动不了,沈慕就只能送饭上山。 明明才刚离开了一会儿,现在又要见面了,沈慕却觉得心口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一样跳的厉害。 刘氏在后头,瞧着自己哥儿健步如飞,心中五味杂陈的。 “小慕!”宋柏远远就看见沈慕的身影了,脸上高兴得神色溢于言表。 这,这才刚认识,都叫上小慕了?刘氏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而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已经抛下了自己老娘,飞奔了过去。 ……真是哥儿大不中留啊!刘氏恨恨的紧走两步,跟在沈慕的后头,目光不善的盯着拐走了自己儿子的臭小子。 要说这当娘的心理也是很奇怪了,孩子没对象的时候担忧,有了对象,又觉得自家辛苦养的白菜让猪给拱了…… 刘氏打量着这头“猪”。 相貌倒是不错,但是汉子的相貌也不是太重要。身体瞧着虽然壮实,却不像是庄稼把式。并且来历不明……可谁让自己家哥儿喜欢啊,有什么办法? 宋柏也看向刘氏。之前沈慕已经跟他大致说了家里的情况,知道他家只有他和寡母两个人,父亲刚刚去世。 想来眼前这位就是岳母大人了。不过还是向沈慕眼神示意了一下。 沈慕这才想起来还没跟自己娘介绍宋柏呢。赶忙把篮子里的吃食塞给宋柏,退后两步站到刘氏的身边。“娘,这就是柏哥。”有对宋柏介绍道:“这是我娘。” 宋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娘!” 喊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刘氏皱着眉:“先别喊娘,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 宋柏还没做反应,沈慕的身体已经绷紧了,仿佛要被棒打的小鸳鸯。 他再家里已经跟刘氏说了此事的诸多好处:家产问题迎刃而解,不用花费一笔银子去买人(重点),这人又是他娘要求的那种相貌好看知书达理的。 说来说去,就是别别扭扭不说自己喜欢。可尽管他不说,刘氏还能看不出来?可就怕这傻孩子情窦初开,让人给骗了去。 宋柏挣扎着要起身,沈慕赶紧过去相扶,两人倒真像是一对儿要被棒打的小鸳鸯了。“不知是我哪里让娘不满意了?” 刘氏摆摆手,让他老实坐下不必起身了。他要起身,沈慕还得扶着他,累的还不是自己儿子。“我听说你失忆了。” 宋柏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脑,那个大包依然红肿着,一碰疼得他一呲牙。“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 “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一天你想起来了,你本有妻有子,当如何?” 宋柏二十四岁,确实,在沈家屯汉子至多十□□就成亲了,二十四岁的汉子,孩子都能有几个了。没成亲的要不是身有残疾或者家里太穷娶不起媳妇,会被人笑是老光棍。 可沈慕这个模样可不像是娶不起妻的。就冲这张脸,就是穷些也有那爱俏的姑娘小哥儿愿意嫁。 宋柏跟沈慕说自己没娶妻,沈慕年纪小不经事儿,刘氏却是不大信的。 宋柏却极为笃定:“我别的记不清了,这件事却可以保证,我确确实实没有成亲。我家里应该只有父母和一弟一妹。”只是他们的样貌却在脑海中模糊不清。 他既然做了保证,刘氏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大不了让他立下字据,就算将来有差池,宋柏也已经入赘到他们家了。再不济自己儿子至少也是个平妻,不会落得个小侍的下场。 古代嫡庶尊卑不可乱,平妻和小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当然了,真如宋柏所说他没有妻室是最好的了。 刘氏心里满意了几分,“你父母尚在,亲事能自己做主?” “没问题。”宋柏拍拍胸脯,“我爹说过,我们家倡导自由恋爱,只要我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自由恋爱是个啥?刘氏不明白,不过只要宋柏能做主就行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人是个骗子,或者脑子好了之后不认账,自己家也吃不了什么亏:沈慕可还在孝期呢,刘氏准备让他守够二十七个月再圆房。将近三年的时间也能看出这人的好歹来。 真不是个好人,再一拍两散就是了。到时候再去买个人也来得及。现在先让宋柏把名头占了,就不怕老宅来抢他们家家产了。 再说,这年头能遇到个自己喜欢的人成亲不是容易的事儿。既然是哥儿自己挑的,总要全一回他的心思。 “那成吧,不过我得先跟你说得了:沈慕他爹刚没有,他现在是热孝,虽然能成亲,但你们可不能圆房,得守够二十七个月的孝。你入赘到我们家,将来有了孩子,至少有一个小子得跟我们姓沈,给他爹延续香火。”如果孩子生的多,其他的姓宋也没事,他们家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不过倒不必现在说出来,规矩还是要先立好的。刘氏盯着宋柏的眼睛:“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不愿意现在说出来,也别说我们仗着你失忆欺负你。” 不但刘氏盯着他,沈慕也紧紧盯着他,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这些事情对于宋柏而言没一样占便宜的,他……会答应吗? 宋柏虽然有点疑惑,既然是热孝为什么这么着急成亲?不过虽然不能圆房,但也是孝道在上没什么可说的。能先签下婚书,和沈慕确定了关系,他还是很愿意的。 二十七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小慕又从山上捡了别的人回来可怎么办? 于是宋柏温柔的看向沈慕,“我愿意。小慕救了我的性命,不是他,我在深山里躺一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那样的荒山野岭他能找到我、又好心救了我,这就是缘分。我们俩就是命中注定的。” “……”刘氏被这一大盆狗粮砸得措手不及,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她瞧瞧看了一眼自己脸越发红的儿子:真没想到,小慕居然喜欢这一口吗…… “那行。”刘氏干巴巴道:“我这就下山去找村长,把这事儿定下来,再找两个人来帮忙把你抬下去,然后就在村长家把婚书签了。你把你的路引先拿来吧。” 路引是宋柏的身份证明,上面写着他的姓名、籍贯,有了这张路引,村长就能把宋柏的户籍落到他们家,而不会被当做流民处置。 宋柏毫不迟疑的拿出路引双手奉上。 这番举动又让刘氏满意了几分。收好路引,她便转身要下山,余光瞧见沈慕立在那儿,想跟自己下山又有些舍不得,一副踟躇的样子。 儿大不中留啊! “你就在这儿待着吧,等他吃完了东西再收拾了篮子回去。”刘氏道:“早些回去,待会儿村长他们要是来抬人,瞧见你可不好。” 在心里又兀自感叹了一番,刘氏便下山了。 沈慕其实刚才也被自己的狗粮噎到了,此刻看宋柏还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攥着个装水的竹筒扭来扭去。 “你……你刚刚说的那话,是真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第15章 来自村长的助攻 “你刚说那话,是真的啊?” 宋柏咬着沈慕带给他饼子。他觉得自己仿佛饿了好几天了,所以也不敢快吃,就着水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即便这样,胃里也有些难受。宋柏忍不住皱了皱眉。 连吃饼的模样都这么好看…皱眉的样子都这么好看……沈慕在心中捧脸感叹。 “我刚刚说什么了?”宋柏咽下饼子,揉了揉胃,才含笑反问他。 “就是、就是……哎呀!”沈慕都想学村里那些娇俏的小姑娘们扭着身子再跺跺脚了。瞧见宋柏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就是刚才那些话!你真那么想的?我……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话越说越小声,有羞的,也因为有些不自信。 在沈慕心里,他只不过是把人扛到山洞里来,又给敷了点山上随处可见的草药罢了。换了村里随便一个人遇见,也不能坐视不理啊,怎么到了宋柏的嘴里,就成了救命之恩那么严重了…… 可在宋柏看来,村里那么多人,每天那么多人上山打猎挖野菜,却偏偏是沈慕救了他。这就是缘分,冥冥之中天定的! 宋柏拉住他的手。沈慕象征性的挣了一下,没挣开,就任他握着了。 虽然好像有点轻浮,但他的手暖暖的,大大的,正好把自己的手包住,让沈慕有些舍不得分开。还有。 啊,这手,真白。(ˉ﹃ˉ) 强行把眼睛从那只白皙的手上拔|出|来|,抬起头,只见宋柏神色温柔而坚定:“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以前的事儿我不大记得了,但从我醒来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 刘氏下山也没回自己家,直接奔着村长家就去了。 村长沈青山是老村长的大儿子,比沈老大要大上两岁,两人从小也是一块玩儿的,后来一起进了村里的学堂念书,又一起中了童生,感情十分要好。 只是后来沈青山读书不如沈文,没中了秀才。便安心回家务农,接替他爹村长的职务。当年他们夫妻净身出户时,沈青山还没当上村长呢,就是他领着几个兄弟帮沈老大把房子给砌了起来。 刘氏到了村长家门前,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院墙外头喊了一声:“村长大哥在家吗?” 她身上是有热孝的,虽然是亲戚,但也怕别人忌讳,便只在门口没进去。都说人刚死魂魄会跟着亲近的人,这时候你上别人家串门子,那魂魄说不定就留在人家家里头了。 今日村长家的晚饭吃的有些早,这会儿刚吃完,沈青山的大儿媳妇正在收拾碗筷,听见声音便朝屋里道:“爹、娘,是不是刘婶子的声音?” 沈青山的媳妇方氏便从屋里出来:“可不是,大妹子来了怎么不进来?” 沈青山和沈文兄弟情深,家里的女人关系也不差。 刘氏抿了抿头发:“这不是有孝在身么,就不进去了。村长在家不?我找他有点事儿。” “哎呀,咱们亲戚里道的哪儿还讲究这个?”村长媳妇劝了几句,刘氏仍是不肯进门,便也罢了,朝院子里喊道:“当家的,文老弟家的找你有事儿!” 她的嗓门可比刘氏那细嗓子声音高多了,沈青山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弟妹怎么不进去坐?” 他媳妇就道:“我也这么说呢,她偏说身有重孝不能进门。” 怕沈青山要再劝浪费时间,刘氏赶忙先开口:“村长大哥,我这回来是找你有事儿的。” “你看我们家慕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他爹在的时候就一直操心着他的亲事。我瞧着有个小子不错,便想趁着百日内还能结亲,把人招进门里。” “这马上也要秋收了,家里剩我和慕哥儿怕来不及抢收,多个劳力也是好的。”这话说的不实在,沈慕打小懂事儿,心疼他爹每天村里镇上两头跑,十五六岁就开始主动打理家里的田地,总共就那两亩,沈慕一个人拾掇了也没啥。就是村里的女人,一个人也能侍弄得了二亩地,就是累一些罢了。 刘氏心中是有些忐忑的,怕因为热孝成亲,会坏了村里的风气,村长会不同意。便急急又补充道:“孝当然还是要守足的,只是先过了户籍写下婚书。等慕哥儿出了孝再办事儿。” 也就是说,法律上订下名分,但实际上并不着急成亲。 这事儿办得听起来是处处矛盾:既要守孝,为何又要热孝成婚?既要成婚,为何又不办仪式? 可村里流言四起,沈青山作为村长,能不知道刘氏这么着急忙慌的给儿子招婿是为了什么吗? 沈青山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事儿,真是让人没法说!沈老二就算了,可中间隔着他五堂叔,也就只有他爹老村长能镇住了,他这个小辈纵然是村长,也不好在背后说长辈的闲话。 不过沈青山和沈文关系好,也不忍心看着好兄弟的孤儿寡母让人给欺负了去。十根手指头还各有长短呢,纵然都是亲戚里道的,纵然他是村长,可是人谁能没点私心? “弟妹你别说了,你的难处我全知道。”沈青山背着手,“你瞧上的是村里哪家的小子?” 刘氏支支吾吾道:“不是咱们村的,是外头的人。” 可怜她连个娘家都没有,想扯个亲戚都扯不上。总不能实话实说,是沈慕在山上捡的男人吧? 万幸村长心里此刻正有别的打算,正在心里合计着呢,没多在意。倒是方氏多瞧了刘氏两眼。 “这户籍我倒是现在就能给你过,过了之后人呢?是现在就进门啊,还是让他先在自己家待着,等慕哥儿出了孝再进门?” 宋柏都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了,路引上也就模模糊糊写了个兴安县,具体地址是没有的。他还能呆哪儿去? “那孩子也没个依靠了,我想着,就让他在我们家住下。就跟别人家的童养媳似的,村里不是有那先例么。到出了孝就让他们成亲。”虽然宋柏的年纪完全和童不搭边。 “没依靠了?不会是流民吧?”村长一个激灵。流民可不行,这刘氏别为了家产随便招个人回来。他们一家被骗事小,别给村里招了祸。说句不好听的,流民将来犯了点儿什么事儿跑了,那不是害了沈慕一辈子吗?这母子二人不是让人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吧? “不是不是,人家有路引,是正经人家。”刘氏连忙把路引拿出来给沈青山看了,硬着头皮瞎编:“他跟俺们家老爷有点关系。” 刘氏口中的老爷,是她做丫鬟时被卖到的夫子家,着实是个不错的好人。刘氏和沈老大看对了眼,夫子也没有为难他们,还帮刘氏赎了籍,陪送一份嫁妆,像嫁女儿似的嫁给了沈老大。 后来夫子家里出了些事儿,便举家离开了丰水县,一家人不知道到何处去投奔亲友了。 沈青山当年考上童生,也曾与沈老大一起去镇上念过书,是受过这位夫子的教导的。扯了夫子做大旗,沈青山果然没有对宋柏的来历再多询问。只是斟酌了一下道:“弟妹,我想了想,这事儿还是不能这么办,孝期成亲,好说不好听啊!” 见刘氏着急的就要说话,沈青山一摆手:“你先听我说。你家为了啥要让慕哥儿孝期成亲,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我也是个晚辈,不能多说啥。要不这样,手续我还是给你办了,但你把人带来,先来我家住着,我找人在村里给他起间屋,让他先住进去。要是那边儿,”他指了指沈家老宅的方向,“要是那边儿没什么动静,虚惊一场,就让他踏踏实实住到慕哥儿出孝再成亲,进你们家的门儿。要是那边儿真不干好事,你们再把婚书拿出来,那也是被逼无奈的,乡里乡亲之间料想也不能传出什么闲话。” 就是要传也是传沈老二干的龌龊事儿。 刘氏万想不到村长竟然如此为他们家打算,很是有些感动。可她也明白,若老宅真的逼婚,到时候再掀出来,村长不吭不响的帮他们家把户籍过了,老宅的人能愿意?能不埋怨村长? 把这话说了,沈青山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是村长,我要给谁办个户籍还得挨家挨户汇报给他们听啊?”他虽碍于长辈的身份得敬着他们,可也不怕他们。“你把人带来吧,我这就把婚书给写了,户籍给过了。早弄完你们娘俩也早安心不是。他人在哪儿呢?不是在你家吧?”这路引都在刘氏手里了。 她们一个寡妇一个未嫁的小哥儿,把一个年轻男人领到家里,名声可不好听啊。 刘氏露出窘迫的神色:“还得麻烦村长了……那孩子在去山上摔了腿,现在被我安置在山洞里躺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放假的感觉怎么样!爽!不!爽! 明天请假一天,后天十一点半准时见么么哒(づ ̄ 3 ̄)づ 还有……说起来,营养液是个啥玩意,有啥用啊? 我写上一本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营养液这个功能,之后忙工作也没怎么上JJ 求科普营养液的作用? 还有有两个小伙伴说第三章 锁了,但我这边作者页面看没有任何异常,求问其他小伙伴能看到第三章 吗? 第16章 瓜瓞绵绵,白头之约 村长叫上弟弟沈青石,和自己的两个儿子沈林、沈森。又跟老父亲打了声招呼:老村长现在就跟村里的太上皇似的,虽然“理政”的是沈青山,有什么大事儿却还要跟他老人家报备一声儿。 老村长对儿子的决定还是比较满意的,挥挥手就让他们去了,自己吩咐儿媳妇收拾出来间房给宋柏暂住。 方氏能嫁给村长,就不是那没眼力见的人。带着大儿媳妇利利索索的就把房间收拾好了。过了一会儿沈青山他们才扛着宋柏回来。 沈慕早趁着他们还没上山时就回家了,没被人给堵在山上。 “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个俊后生啊!”方氏一看见宋柏的脸就惊了,作为村长的媳妇,她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的了,却是头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汉子,忍不住感叹出声。 沈青山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非常不满的“哼”了一声,背着手进屋了。 两个儿子面面相觑,年纪大一些的沈青石不厚道的笑出声。 方氏也回过味儿来,老脸一红:“这都多大的年纪了,这还醋上了。”却也心中发甜,撑不住笑了,自去哄自家夫君不提。 沈青山按着路引上的内容给宋柏登记了户籍,将宋柏的户籍填入沈慕家的那一页,又写了婚书让宋柏画了押。让他在家里安心住下,好好养腿。 因时间匆忙,又要保密,沈青山便自己填了主婚人,他媳妇方氏为媒人,有刘氏的父母之命,这礼就算全了。最后郑重的盖上村里的那一方印。都弄好晾干了,才把婚书递给小儿子:“去你文叔家一趟,把这婚书给你刘婶子。” 刘氏和沈慕都识字,印他已经落了,她们自己把该填的填上,让沈慕画了押,这婚书就算成了。也省的来回跑,无事也被人看出些猫腻。 沈森应了一声,把婚书揣在怀里,便往沈慕家去了。 沈慕回家后烧了晚饭,便在等刘氏回来。他自己没什么胃口,倒是刘氏奔波了一天,难得还添了一回饭。 明明事情非常顺利,可沈慕就是坐立难安,跟板凳上有钉子似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在屋里到处转悠。 刘氏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像个陀螺一样转的她眼晕,已经不想说话了。 直到沈森上门,婚书送了来,拿到手上,沈慕的一颗心这才落定了。 “我爹让我把婚书送来,婶子你们都识字,知道怎么填的。哥夫就在我们家住着,婶子和慕哥就放心吧。”沈森才十四,虽然个子挺高也有把子力气,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就是个小机灵鬼儿。 “什么哥夫,还没成亲呢,到外头别乱说。”再走漏了风声,本来无事也要闹出点子事儿来。刘氏给他抓了一把花生瓜子,还是给沈老大办白席时剩下的。沈森连连摆手:“我都多大了还吃这个。放心吧婶儿我知道轻重。”说罢嘿嘿一笑,促狭的瞧沈慕两眼,一溜烟的跑了。 待他走了,沈慕这才打开婚书来看。 上面除了宋柏和沈慕的姓名、籍贯,宋柏自愿入赘沈家等内容之外,最下面盖印的部分还写道: 今,宋、沈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以此为证。 沈慕拿着那张婚书,指尖划过“良缘永结”,划过“瓜瓞绵绵”,最后停在“白头之约”。 嘴角再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婚书和户籍落袋为安了,压在身上的那块石头终于去了,沈慕娘俩才觉得松快了些,转头考虑起宋柏的住所来。 在村长家只是暂住,庄户人家都不富裕,多一口人吃饭可不是多添一碗水的事儿。况且宋柏还是个吃的不少的壮年汉子呢。 村长照顾他们家,他们也不能赖上人家,还是得赶紧给宋柏起个房子搬出来。母子俩商量了一下,左右也只住不到三年,二十七个月后宋柏还是要搬进他们家住的,地基也不用花钱另买,他们家的地基当初是划了一大片的。因着家里人口少,又没许多钱,当年便只用了一半盖房,左边一大块地还是空着的,就把房子建在那里。离得近,日后有什么事儿走动也方便,在自家院子里喊一声那头就能听见。 房子也不必建得太好,砖房就算了,建一间大些的泥胚房也就够了。甚至连院子也不必围——其实村里人也不是每家每户都会围院子的,多的是家里穷的只盖间孤零零的屋子,或者是房前屋后随便种点菜并不用什么栅栏围墙。在他们村能围上个大院子的都是有些讲究的人家了。 况且真不是他们苛待宋柏,实在是家里也没什么钱了。外人瞧着沈家体体面面的,原来又有个秀才公坐镇,都以为他家家底厚,实则不然。 十五年前沈文和刘氏带着沈慕从老宅净身出户,真的是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连宅基地的银子都是欠了村长的。 沈老大虽然在镇上教书每个月有两贯钱的月银,可他们读书人本身挑费也多。每个月笔墨纸砚和秀才们之间的诗会应酬少说都得半贯钱。 而这些应酬又是他在书院立身必须去的,省不得。 家里又没田地,米粮都得花钱买。柴米油盐要不要钱,四季衣裳要不要钱?一个月攒下来半贯钱,到了年底,统共二两银子又都孝敬老宅了。 到了后来,过了两三年沈老大开的两亩荒地收成这才上来了。足够自家吃,米粮不用花钱买了,家里日子才松散些。去年年底,沈老大就想把家里的房子给翻修翻修,一家人过个好年。 他家住的还是分家出来时,兄弟们帮忙搭的土胚房,住了十几年了,破的不成样子。屋顶上的稻草都朽了,下雨的时候满地漏水。 沈老大想着,家里这些年也攒了十两银子,干脆把这破屋都推了,盖成青石瓦房。老了老了,自己和媳妇苦了半辈子,也得享享福。原本沈老大还想可着宅基地的范围盖个大大的二进正经大院子,结果刚动工沈家二老就来哭闹,说自己一辈子都没住过青石大屋,儿子就先住上了。 沈老大不得已,给自己父母也盖了青石屋子。沈老二他就不管了。 所以沈家老宅才只有正屋是青石的。就因为这,沈老二家没沾上便宜,韦氏心中生气,还撺掇着沈老娘还在村里讲究过沈老大小气,自家全用了青砖,却只给他们老两口盖了两间。 也因此,这就花去二两银子,沈老大手里的银钱短了不够盖大院了。他本来还想跟书院预支些银子,沈慕和刘氏都不赞成,这才可着手里那点儿银子盖了个将将够一家三口住的小院子,屋顶用的有瑕疵的红瓦,就这样每间也用了近一两银子。 也因此家里是一点余钱也没有,精穷了。 只是可怜沈老大这好房子住了好不到一年,人就没了。他死的时候虽然赌坊赔了三十两,办丧事就花了十两,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木。剩下的二十两瞧着多,每年给老宅交二两也就才能交十年,哪个是能乱花的? 但沈慕也不后悔就是了,沈老二害死他爹的仇,不能不报! 银子不经花,顺着手指头缝就不知道溜哪儿了。家里银钱只进不出,还压着老宅这座大山,沈慕能不着急吗?这盖房也就得省着来。 盖房依然是找的村长帮忙。当年就是他领着几个兄弟帮沈老大起的房子,现在还是原班人马。只是这些年过去大家都成亲生子,好些人带着儿子来,队伍庞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虽然都是沈老大的好友,但也不能让人白出力气。按照村里的规矩,每日每人是要给十五文钱,刘氏和沈慕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这群汉子却都连连摆手:“嫂子/弟妹可别跟咱们客气,咱们跟你当家的几十年的交情了,他走了,俺们当然得照顾着你们孤儿寡母,哪能要你们的钱?” 这话说的刘氏眼眶一热。这还都是朋友,就算有亲戚关系也远了,还知道照顾着她们孤儿寡母。而老宅实打实的血亲啊!文哥一走,却只想着如何霸占自家的财产! 刘氏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兄弟们的好意我们娘俩儿心领了,可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家里也不是拿不出,怎能让你们白出力气?” 那几个汉子还是不答应,沈慕便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几位叔伯每日拿去十文,就当是照顾我们娘俩了,我们家再供上早中晚三顿饭,你们可别推辞。”省下五文钱管三顿饭,村里做的大锅菜,菜都是自家地里长的,花不了多少钱。说起来还是沈慕家赚了。“叔伯们要再是拒绝,我们真不好意思请你们帮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婚书内容来自百度,略有改动~ 感恩!读者“一清”,灌溉营养液 读者“王大好人”,灌溉营养液 读者“皆虚度”,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虽然我还是对营养液的用处有点懵_(:з」∠)_但不妨碍我爱你们啾啾啾~ 第17章 焦灼的沈老二 “你们再推辞,我们娘俩真不敢请你们帮忙了。” 那几个汉子互相瞧了几眼,见刘氏态度坚决,也知道推辞不过,便答应了下来,约好了第二日一早就开工。只是说了,既然沈慕家要给钱管饭,他们便不带儿子们来了——总共盖一间屋,来十好几个人,不知道的以为是来蹭饭的呢。况且人多了,就沈慕和刘氏两个人,做饭也忙不过来呀。 便约定了连村长沈青山在内一共八个人来帮忙,都是干活利索不偷懒、有丰富盖房经验的老把式。此时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便有几个人跑去那块宅基地上,把大块的石头什么的先给刨出去,地面收拾平整了,第二日开工也方便。 又有几人说好了待会儿一块儿去河边挖些黏土来。 沈慕和刘氏也在家里收拾些家什,到时候放到新屋里去给宋柏用,也不必花钱再买新的了。这钱呐,能省一文是一文。 虽说村里人都以为他家家底丰厚,连老宅都眼红,可其实也就是个面儿上光。沈慕家这房子盖的着实精致,全部都是青砖砌的,连柴房、厨房都不例外:三间正房,沈老大和刘氏住东屋,沈慕住西屋。厨房挨着东屋,茅厕则在屋后。前院东边两间相连的厢房一大一小,大的放粮食,小的放柴火。西边的地儿空着,和要给宋柏盖的新屋正好一墙之隔。 而屋顶,无一不是用的瓦片。虽说是用的价钱便宜的红瓦,还是烧制颜色不均匀的次等红瓦,可村里人用的都是席子和稻草毡的屋顶呢。 当初上瓦片前,刘氏心有巧思,还特意把那些烧制的不均匀的、颜色有深有浅的瓦片给挑拣归类摆放,最后铺出来的瓦片竟是渐变色彩一般,很是漂亮。 不过家里用的一应物什倒确实比一般农家精致。沈老大夫妇都是读过书的人,审美意识高于一般村人,且很有生活情趣,不像村里一般人家的物什,能用就行。这在村里其他人眼里,便是家中有钱、贵气的象征。 沈慕盘算的好。若是老宅真的欺上门来,他和宋柏的亲事掀了出来,就把外头新盖的那间土胚房用来放柴火,自家院子里那间大点儿的砖瓦的厢房就空出来给宋柏住,小屋用来装粮食。 要是没闹出来,三年后就把西边的院墙拆了重新围,把那间土坯房也圈进院子里来。 家里人口说不得……会越来越多,院子大些总是好的。 沈慕为自己的想法又脸红了。手忙脚乱的把背篓收拾了收拾就往镇上去了。 他们家要管来盖房的人饭食,按照村里头的规矩,这中午的一餐是得有荤腥的。沈慕这便去镇上,割一些肉回来。 也不必多,七八个人割上一斤肉就够了。村里多是这样,切成二指宽的薄薄肉片,和着白菜、红薯炖上一大锅,配上两个粗面馒头就是很好的一餐饭食了。 第二日早上,果然七八个汉子如约而至,且担泥的担泥,铡稻草的铡稻草。刘氏也早早在家熬好一大锅的糙米粥,配上一碟子香油拌腌萝卜丝,热热的吃了就开工。 晒干了的稻草用铡刀切成半尺长,和在稀泥里头,再用木框子拓成长方形,便是草泥砖了。用草泥砖盖出来的房子墙体不容易裂,能住的时候长,农家的泥胚房都是这么盖的。 众人分工明确,一半人挖地基,另一半人拓泥砖,待地基挖得了,泥砖也拓了不少且晒得半干,黏性正好,便可垒起来了。 另有两个人到山上去砍伐树木,拖了木料回来准备上房梁、钉门窗,大家伙儿干得热火朝天。 沈慕则和刘氏在自家的院子里编草席。用芦苇和茅草一起编了厚厚密密的草席,再往上头铺一尺来厚的茅草,就是一个可以防风防寒的屋顶了,这种草毡的屋顶只要茅草厚实、编得细密,防风防潮并不比瓦房差。只是茅草易坏,每年都要勤更修补,不如瓦片,落成了住个十年都不坏的。 七八个壮汉来做活儿盖新屋,动静可是不小。虽说沈慕他们母子两个没有露面,但因着房子是盖在他家宅基地上的,村里人还都是默认了房子是他家盖的。一时间好奇的人不少:这沈老大刚去世不久,怎么这家还有心情盖新屋? 村里人议论来议论去倒是没得到什么结论,不过这事儿却是宣扬了出去。 而沈老二,当然也知道了消息。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垒房子也没必要瞒着人,沈家老宅那边立刻就知道了消息。 沈老二当下就坐不住了。 却说前一日,沈老汉一大早就上沈慕家去要钱了,沈老二那是满心欢喜啊,就等着沈老汉把钱从沈慕手里抠出来,好把自己宝贝儿子给赎回来。 结果左等右等,沈老汉回来是回来了,却是一文钱都没拿回来。还态度大变,言辞中对沈慕居然有些维护之意了。 沈老二都懵了,不知道沈慕给他爹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他知道的是,沈老汉这一被迷住,那三十两银子不就泡汤了,那他儿子……不,别说是他儿子了,他自己怕都逃不过赌坊的手掌心啊! 沈老二急的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 狗急了还跳墙呢。被逼急了,沈老二一咬牙,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不给我活路,你们也别想好过! 沈老二不是没听到村里的谣传。原本他十分生气,觉得村里人乱说话败坏他的名声,现在呢?名声那是有命活着才能顾及的事儿啊,现在他都要给这些人逼死了,这也是个法子是条路啊! 虽说现在他爹跟他不一条心了,事情有些难办……不过还有他娘不是?沈老娘向来偏袒娘家人,让韦氏去求一求,沈老大死了,沈老娘做奶奶的处置孙子的婚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完全忽略了刘氏这个亲娘还在的事实。 沈老二给自己鼓了劲儿,便算计起了沈慕的婚事。流言都帮他安排得好好的了,只要找户人家把沈慕嫁出去,捆也好绑也罢,人领回去生米煮成熟饭,就是刘氏也不能怎么着了! 反悔不嫁?嘿嘿,不管是因为啥,失了贞洁就是失了贞洁。失贞的小哥儿哪个村子也容不下,留下来那坏的可是一村未婚孩子的名声啊,就是村长再偏向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到时候沈慕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老老实实跟了那人好好过日子,二来,就是被赶出村子,甚至沉塘! 至于他这个始作俑者,村里人顶多讲究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他当叔叔的给侄儿说亲不是应该的吗!大不了他们大人大量把刘氏留在老宅给她口饭吃,村里人还得念他一声仁义嘞。 而沈老大留下的家产就都落入他的囊中了! 沈老二原本极是厌恶刘氏——这女人不过是个丫鬟出身,最低贱不过,却因为识得几个字,念过几年书,看他的眼神却总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让沈老二不能更恨!可后来他也想通了,留下刘氏干活自己媳妇还能轻省些,反正刘氏本来就是个丫鬟!天生就该伺候他们! 这厢沈老二还在脑内暗自得意,幻想把沈慕嫁出去之后自己过上怎样的好日子,那头村里却传开了,沈慕家又起了房子。 沈老二以为刘氏和沈慕拿了沈老大的抚恤金便要挥霍无度垒房子,生怕他们把钱都花光了让自己没钱可霸占,心疼的不得了,赶紧四处打听人家,要把沈慕快些嫁出去。最好能多得些聘礼,好让他把债赶紧还上,那青砖红瓦的大屋也就不用卖了,他们一家也能进去享受享受。 此时沈老二也算和沈老汉离了心了:想当初沈老大给老宅盖青砖大屋没他的份儿,如今沈老汉又反水向着沈慕不给自己活路。你当老子的不仁,就别怪当儿子的不义了。沈老大留下的青砖大瓦房自然是他们一家人住,二老就守着老宅的青砖房,等着沈慕孝敬你去吧! 沈老二不无恶毒的想。 事不宜迟,沈老二连忙联系了自己镇上的一些“朋友”,帮忙给沈慕打听人家起来。 要说他这些朋友,原本就是附近村子和镇上一些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人,一起赌赌钱混混日子。说白了就是一些酒肉朋友,哪有什么真情意。在沈老二出了事惹上了赌坊和衙门之后,他们都唯恐避之不及呢,就怕沈老二找他们借钱。 沈老二费了好些劲儿才又联系上他们,又许下不少好处,几个在镇上混日子的地头蛇才愿意帮忙,替他探听人家。 另一头,又让韦氏去沈老娘跟前哭求。沈老娘向来最看重自己娘家,韦氏这个娘家侄女去,事儿会好办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了的我比沈老二还要焦灼OTZZ 第18章 韦氏的梦想 在沈老二的授意下,韦氏哭哭啼啼来找自己的婆婆兼姑妈沈老娘。 沈老娘在家里,其实并不是很说得上话的人。她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可还是个普通的村妇,讲究个夫为妻纲。有沈老汉在,家里的事儿她是做不了主,要不然当年娶韦氏的就是沈老大了。 她能做的也就是吹吹枕头风——沈老汉听不听还是一回事儿。偶尔私下里搞点小动作可以,让她当家作主她是万万不敢。 韦氏哭的伤心——她是真伤心啊,老三沈狗蛋是她最聪明的儿子,小小年纪就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老大老二虽然还算孝顺,可都是憨里憨气的,她就指着三儿子翻身了,一直盼着沈狗蛋也中个秀才回来呢。 韦氏想着沈狗蛋,心里就悲从中来。从小,她姑姑就常念叨想让她做自己儿媳妇,韦氏只想着自己一表人才的大表哥。后来大表哥又考上了童生,更是有可能考上秀才。韦氏就觉得,自己是个命定的秀才夫人。 沈文和刘氏议亲的时候韦氏并不知道,待得沈家来韦家提亲,她含羞带怯没有细听,只以为是自己要做秀才的大表哥,婚期临近了才知道新郎是老二沈武。 韦氏是哭瞎了眼睛也没有用,只得嫁了沈武。倒不是她对沈文有什么感情,有眼睛的都知道沈文是要做秀才的,嫁了沈文那就是秀才夫人了,再不济也是个童生夫人啊,有功名在村里就得人敬重许多。 沈武却是个不成器、烂泥扶不上墙的,谁愿意嫁给这样的汉子? 但韦家穷,即便是嫁给沈武也是她们韦家高攀了,若是没有沈文珠玉在前,对于韦氏来说,沈武也算是很好的一门亲事了。 可凡事就怕比较。韦氏有了做秀才夫人的心理预期,嫁给沈老二的现实让她不能更难受了。 成了亲到了沈家,韦氏一心讨好自己姑母,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她心中的不平也慢慢放下了。直到沈文考上了秀才带着刘氏回了家,韦氏心中的不平又翻涌了起来。 沈文是真心喜欢刘氏,待刘氏极好。而刘氏虽然只是个丫鬟,却是和小姐一同长大的丫鬟,样貌气度都不差,看着就和她们这些村妇是两样人!再有沈文的疼爱,每每韦氏瞧见,心里都忍不住犯酸水。 这秀才夫人的名头,这好衣裳银簪子玉镯子,原本都该是自己的才对。再瞧瞧气度不凡的沈文,看看自家猥猥琐琐的沈武,韦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当年刘氏临盆将至,韦氏心存怨怼故意跟她起了争执,刘氏被韦氏推了到了沟里,早产加难产,生下个哥儿沈慕,却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了。 当初沈文给气坏了,不顾表兄妹的情谊,嚷着要去族里开祠堂,看看韦氏害了自己大嫂难产,该是什么个说法。 韦氏害怕的同时又觉得痛快,刘氏不能生了,再好,沈老大还能守着她过一辈子不成?抢了她秀才夫人的名头,这就是报应! 本来只是个丫鬟,是奴籍,再低贱不过了,凭什么压她一头! 也是上天没眼,这时候韦氏查出来有了身孕。刘氏不能再生了,沈慕是个小哥儿,她肚子里这个保不齐的就是沈家的长孙!不止向来偏疼侄女的沈老娘,连沈老汉的口风都变了。 后来沈老大一家更是净身出户,韦氏生下头胎就是个小子,腰杆子更是硬了。 那真是韦氏最得意的一段时光了。生下了老沈家的长孙,她只觉得处处都压了刘氏一头。 只可惜毕竟是沈老二的孩子啊,从根儿上就不是出息的料子!生了两个儿子,都不聪明,不是读书的料。虽然和大房已经不来往了,可秀才夫人这事儿就是韦氏的一块心病。这辈子做不了秀才夫人,秀才的娘总能做吧? 聪明的老三沈狗蛋就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如果说被赌坊抓走的是沈狗子、沈二狗,她当然也会焦急,但绝不至于像现在被剜了心一样的难受,哭得颇为真情实感:“娘,您不是也常说,狗蛋是咱家的指望吗?等狗蛋考上了秀才,咱家的地就不用交税了,一年能省下不少银子,到时候还不是孝敬您二老吗?爹怎么就被刘氏那个贱人给劝住了,不顾亲孙子的死活了啊!” “咱们也不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您说哪有小哥儿不嫁人的?要是让刘氏那个贱人做主,保不齐都把家业给慕哥儿当陪送了,咱们老沈家的钱就落到别人手里了呀!” 任韦氏哭的再声泪俱下,沈老娘也是不敢张口应下的。昨晚上,沈老汉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说了:“老二眼瞅着就是个靠不住的败家玩意儿,至于狗蛋,能不能考上秀才还是一回事儿,就算能考上了,狗蛋今年才多大,咱俩又还能活多少年?能享着他的福?还不如慕哥儿这儿,有字据为证,他也赖不了。我也不是狠心看着儿子没命的人,家里的地、现银都给老二,房子不能动,剩下的就他自己想办法了,咱俩这是仁至义尽了。” 不管沈老娘心里赞不赞同他这个说法,当家的开口了,那这事儿就定下来了。她是绝不能跟自己当家的两条心。 沈老娘对沈慕的亲事避而不谈,直接岔开话题,从屁股底下摸出来一个手帕包着的布包,干巴巴道:“秀珍啊,我和你爹也不是狠心的人,肯定不能看着狗蛋不管。这是咱家所有的地契和现银,你和老二拿去卖了,换了银子先把狗蛋赎回来。” 沈老汉原本只让她给地契,但她疼了小儿子和侄女那么多年,是有些真感情的,拼着被老头子骂,偷偷把家里的三两现银放进去二两——感情归感情,她还没糊涂,给自己夫妻俩留了日常嚼用的钱。 韦氏抹了抹眼泪,瞧着沈老娘手里的布包有些发愣。她没想到沈家二老居然打算卖地,轻易农家人是不会卖地的,心中有些疑惑:“怎么想着卖地?这地卖了,咱家明年吃啥?” 沈老娘垂下眼:“到时候让老二和狗子他们开两亩荒地吧。总归还是把狗蛋赎回来要紧不是?”沈老汉已经跟她说了,以后沈慕每年给二两银子,他们夫妻俩的嚼用是够够的了。村里消费低,二两银子够一家人过一年了,他们只有两个人,能过的挺富裕的。 至于这些地,本来也是沈老二和孙子们在种。等他们死了也是留给沈老二的,现在就当提前给了。以后开荒也好,饿肚子也好,就看沈老二自己的本事了,跟他们没关系。反正他们做爹娘的能给的都给了,也是仁至义尽了。 韦氏心里隐隐有什么地方得不对,卖了地,开荒的粮食够吃饭吗?够给狗蛋交束脩吗? 不过她的脑子也想不到太多。盯着那布包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救儿子的心占了上风,连沈老二交代的事儿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接过了布包便急急的出门去换她儿子了。 沈老娘低着头,内心复杂的吐出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都是老二不干好事,干啥不好偏偏去赌,还害死了他大哥。原本她是真的疼小儿子和这个侄女啊,这都是没办法啊! 沈慕从乡里的大集上回来,背篓里是一斤五花肉,并几块细布布头。 村里的规矩,请人干活管饭的话,中午的那顿得有肉味儿。也不用多,半斤一斤的就够了,也就尝点油星儿。 这会儿的天气放不住东西,沈慕早早起来,今日乡里有大集,东西比去镇上要便宜一两文钱。 至于那些布头是送给村长家的。现在宋柏在村长家,吃人家喝人家住人家的,总得表示表示,沈慕虽然抠门,却不是不识礼数的。只能尽量选性价比高的东西,又实惠又拿得出手。 像这细布头,每块也就一二尺,价格便宜。不够做衣裳的,但男人家做个褡裢,女人家做个鞋面、绣个荷包,都很体面。沈慕在集市上转了好一会儿,才挑出这几块颜色好又实惠的,好几块儿花了不到十文钱,一同挑拣布头的大娘阿婆都夸这小哥儿有眼光会过日子。 集市逛完,日头就有些偏高了,沈慕加快步伐往村里走,刚进村,有个婶子瞧见他,便急急道:“慕哥儿啊,你快去村长家瞧瞧吧。” 沈慕心中咯噔一下子,村长家?宋柏就在村长家住着啊,难道是柏哥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可能因修仙过多或者换季降温,导致了感冒…… 只要我坐着,鼻涕就会不知不觉往下流,躺着就不透气TAT头也疼…… 喝了白蓝根和连花清瘟胶囊,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第19章 这些鸡蛋给小宋补身子正好 沈慕唬了一跳,只以为宋柏出了什么事情。 却听那婶子继续道:“你爷要分家,你二叔正闹呢,这也是你们家的事儿,你快去瞧瞧吧。” 这婶子姓吴,就住在沈家老宅隔壁,和沈老汉也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人挺好,挺热心的,就是有时候热心过了头。她路过村口瞧见沈慕便通知一声儿,却没细想,沈慕去了要干嘛? 不是宋柏的事儿,沈慕一颗心就落下了。听吴婶子说完后面的话,面上更是淡淡的:“我们都分家了,我去干啥。” 吴婶子没看到自己想象中沈慕着急忙慌往村长家跑的画面,也是一愣:“这……这不到底是你爷吗,是一家人。”她还听说沈慕愿意继续供养沈老汉,每年给二两银子养老钱。两家关系缓和了,现在出事儿了不该去看看吗? 沈慕摆了摆手:“多谢婶子告诉我,不过我们已经分家了,我爷要再分,也和我家无关了。”村里历来只有分家,就没有并户的,莫非沈老汉还能把家产再补给他们家一份不成? 沈慕说罢,就转身走了,干净利落。那婶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嘴里咕哝两句,自嘲一笑,也回家了。 也是,人家亲孙子都不在意,自己着啥急?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沈慕看似淡定的转身往家走,其实心里并不平静。 简直恨不得原地蹦几下缓解心中的高兴。 他估么着自私的沈老汉会自保,不再管沈老二了,却没想到沈老汉能做得这么绝。毕竟沈老二是他唯一的儿子了。把这唯一的儿子也分出去,他这爷爷还真不是一般人。 沈慕蹦跶着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回家,在门口跟正在打泥胚挖地基的几个叔伯打了声招呼,果然没有看到村长沈青山的身影。 想来青山叔现在正在处理沈老汉和沈老二分家的事儿。沈慕也没问,拎着肉去厨房找他娘。 刘氏正在厨房和面,见沈慕进来:“你帮我再倒点儿水,面多了。” 沈慕把肉挂起来,拿着瓢转身去水缸里舀水:“娘,没瞅见青山叔啊?” 刘氏和面的手一顿,叹了口气:“还不是又是老宅那头,三天两头的闹,没个安生。”她瞧沈慕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就知道他必定是打哪儿听到了:“你也别得意,你爷甩了你二叔一家,不就是仗着你许诺的每年二两银子?你当心他以后赖上你,要你给他送终。” 养老送终虽然老作为一个词同时出现,但其实它讲的是两件事:养老是供老人吃穿,而送终,则是指在临终那一刻在身边相送,聆听遗言。 也就意味着,临终前卧床不起的时候,你得时时刻刻在旁边一直伺候着,不然怎么知道人什么时候咽气呢?得随时候着。 喂茶喂饭、端屎端尿都少不了。 沈慕眼皮一掀:“字据上可没写,想都别想。再说了,老宅分家是分家,又不是断亲,我爹还每年给二两银子呢,沈老二逃得了?没银子就端屎端尿出力气呗。” “话是这么说,可沈老二能和你爹比?你爹那是有孝心,沈老二连良心都没有。”在刘氏心里自己相公没一处不好的,沈老二连他的脚趾头都比不上。那沈老二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王八蛋!刘氏在心里骂了几句,把面放到灶旁醒着。“不说那糟心的一家子了,管他们呢。你去后院摘三颗白菜过来,洗干净了。”自己把肉拿过来切。 沈慕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是他家正房后面,拿些木栅栏围的一小片地,和前院的砖墙不一样。这样如果想扩大地盘,只用挪动篱笆,不必把墙推翻重建,方便许多。 村里许多人家都是这样,然后在院子里开一小片菜地,平常吃菜就摘几把,方便的很。或者养些鸡鸭,围个猪圈。 甚至有些人连篱笆也懒得围,捡几块石头摆个范围就是圈出来了。反正也是在自家的宅基地上。沈慕家的栅栏算是相当齐整的了,盖因沈慕有个比较有生活情趣的娘。 整整齐齐的二分菜地,旁边是个鸡圈。平常鸡就放出来,会自己在菜地里找虫子吃,当然有时候也会啄菜吃…… 这样养出来的走地鸡肉紧实,好吃。下的蛋也大。 沈慕挑好白菜摘了三颗送去厨房,又转回来往鸡窝里掏。 沈家鸡养的不多,一只公鸡,两只下蛋的母鸡。沈慕摸了一会儿,摸出来两个圆滚滚黄澄澄的鸡蛋。 厨房有专门放鸡蛋的篮子,里面已经搁着二十来个鸡蛋了。原本沈慕家的鸡蛋都是次日就做了菜,如果下了一个蛋就炒了,下了两个就刘氏吃一个,沈慕和沈老大分一个:本来沈老大是拒绝的,并不想和妻儿抢蛋吃,但是沈慕不舍得自己吃一个蛋…… 可现在沈老大没了,他们母子二人还在热孝,是不能吃荤的。自从沈老大死了十来天了,家里的鸡蛋就没动过,都攒在这里了。 当然今天中午的肉菜他俩也是不碰的,会另做一份素的吃。 刘氏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今天乡里有大集,应该拿去卖了的。”二十个鸡蛋虽然不多,但再攒一些日子,这鸡蛋就不新鲜了。鸡蛋少去镇上卖不好卖,去乡里的大集正合适,就是卖不到钱,也能换点别的合用的东西回来。 沈慕摩挲着手里的鸡蛋没应声。 刘氏本是随口一说,但沈慕没吭声倒让她意外了起来。按照往常错过了这种换钱的事情沈慕多半要捶胸顿足郁闷半晌的,现在这个期期艾艾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沈慕被他娘看的心虚,赶紧把鸡蛋放回篮子里,“您让我买的布头我买来了,估计青山叔今天不会来了,现在那边在闹,也不方便送过去,明天等青山叔来了再说吧。我先把布头放到屋里去,吃完饭您瞧瞧行不行。” 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刘氏一想就知道沈慕打的什么小九九了,心中有些好笑:“成。我前天瞧着小宋的面色不是很好,他又受了伤流了不少血,身体肯定虚。要不家里的鸡蛋就别卖了,跟布头一块儿送过去,一方面是感谢你青山叔,另一方面也让小宋补补身子。” 板上钉钉的自家人,刘氏还是挺关心宋柏的,毕竟是自己儿子将来的依靠。 沈慕偷瞄刘氏一眼,总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娘看得透透的,更加不好意思了,一溜烟跑出厨房:“我去把布头放到您屋里!” 吃过了饭,几个汉子坐在树荫下喝了会儿水、吹了会儿牛,就又开始工作起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和沈老大关系好,但大家也知道避嫌,并不进沈慕家的门。刘氏把饭做好了由沈慕端出去,大家就在外头吃,坐在树荫下休息。好在天气也不冷。 却没想到,没多久沈青山居然来了,也没去家里跟沈慕刘氏打招呼,直接加入了干活的行列。 “呦,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那一家子能这么快闹完?”一同干活的汉子打趣道。沈老二在村里也是有名的泼皮了,歪缠得很,从小他们都不喜欢跟沈老二一起玩儿。 “你小点声儿。”沈青山瞧了一眼沈慕家,压低了声音道。“让弟妹和小慕听见了又闹心。” 拿着鸡蛋布头准备送过来的沈慕躲在门后竖起耳朵:不闹心,简直大快人心!青山叔请你务必大声让我听清楚点儿啊! 要说这汉子八卦起来,根本不比女人差。几个人看见沈青山回来,都拿着自己的活计往一块凑。沈青山有点无奈,只好说了。反正村里就这么些个人,根本没啥秘密,他不说,明天照样有人传得满村都知道。 ……比如说他媳妇方氏,就是个很爱传八卦的主儿。 沈青山清了清嗓子。 今个儿早上沈青山早早的就起来,在家垫了一口吃食,就要来沈慕家上工。昨日挖的黏土怕是不够用到下午收工,他打算上那河沟旁边再去挖些来,等挖完了再去沈慕家,刘氏也差不多该把早饭做好了,正不耽误吃早饭。 刚挑着担子出门,没想到还有人起的比他更早,沈老汉蹲在他家门口也不知道蹲了多久了。 也亏得沈老汉对老村长还有几分畏惧,沈青山要是没跟老村长住一个院儿,沈老汉怕是早就上手敲门了,管你家睡没睡醒。 沈老汉起早贪黑的在沈青山家门口蹲了这老半天,为的就是一件事: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冒并没有好……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了【垂泪 本来请假了,但半夜睡不着…可能是白天睡太多了,还是爬起来码了一会儿字,我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作者2333 看到更新的小天使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感恩小天使们告诉我可以吃啥喝不该吃啥药,特别感谢墨墨小天使救我狗命,不然我还拿板蓝根代替热水喝呢_(:з」∠)_ 明明板蓝根盒子上写了不适合冷感冒吃,我却没有看到 都怪我傻【垂泪 第20章 及时止损与爱心鸡蛋 沈老汉掷地有声“分家”两个字说出来,沈青山的眉头皱的能挤死蚊子:“叔,不是我说,和你家老二分了家,谁养你啊?”这村里是有分家的规矩,儿子孙子大了,人口多了住不下了,都有分家的理由。但总的来说,无论是谁家分家,老两口肯定都得跟一个儿子,多半是长子。 当然,偏疼幼子的也不是没有。 当年把沈老大分出去,这沈家就算分完家了,怎么还要分一出,还老子和儿子分? 沈老汉吭吭两声:“我指着老二养老?他不拖累死我算好的了。” 这倒是实话……不过沈青山也不能顺着他的话说,这村长,干的就是劝和的活儿。“老二再不好,将来您老还不得他伺候?您可就这一个儿子了。” “我们是分家,又不是断亲,他该伺候我还得伺候我!俺家老大分了家,这些年不也照样给钱吗?”沈老汉眼睛一瞪:“再说了,老二媳妇都把地契拿走换钱了。” 他这话说的模模糊糊,误导着沈青山以为,沈老二也是知道分家这回事儿的,甚至财产也已经分割差不多了。沈青山见劝不住:“那行吧,您自家的事儿既然决定了,要分就分吧。这分了以后您可别后悔。” 沈青山把自己小儿子叫起来,可怜沈森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拎出去找沈老二过来。 为啥是他?谁让他是这家里唯一的单身狗!老爹不好意思去敲大哥大嫂的门,就只能抓他当苦力了! 那头,沈老二听说他爹要把他分出去,当时都懵了,一路哭喊着过来,到了村长家就给沈老汉跪下了,抱着沈老汉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愿意分家,韦氏也哭哭啼啼,说要是分家了,自己两口子和几个孩子就没活路了啊。 都是那该死的沈慕!老爷子去他家一趟,回来整个人都不对了!这怎么还想着分家了?! 任凭沈老二如何哭求否认分家,沈老汉却是把手一摆,做出一副拒不承认的模样:“这在家都说的好好的,钱和地契都给了老二媳妇了,怎么现在反悔?!” 这话一出,沈老二和韦氏都愣了,韦氏哭声骤停,一口气卡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沈老二惊叫出声:“什么时候?我怎么就不知道?”回头一看,却见韦氏脸色发白,身子剧颤,又是一惊。 这婆娘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昨日韦氏从沈老娘手里拿到地契和银子,并没有告诉沈老二。她太知道沈老二的性子了,这钱和地契到他手里,他肯定又会去赌坊,妄想翻身,妄想一夜暴富——镇上的赌坊不欢迎他了,他还能去县里的赌坊,总之他对自己有一种蜜汁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赢回来。 可是自己的儿子还被人扣着呢!韦氏才不愿意把钱给沈老二,她拿着地契自己去了镇上,找了家牙行,把这些地都挂了出去。再过一个月就秋收了,韦氏狠了狠心干脆连地里的作物一并送了,只求早日卖出去。 但即便如此,牙行的人给她的报价,也只有四十一两,并不足够五十两还债。 韦氏一开始甚至有些不信。在她看来,那么多地啊,肯定能卖很多钱的,疑心牙人坑她。那牙人也不气,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见得多了,一样一样掰开了跟她讲。 十亩地,三亩水田是良田,一亩能卖七两银子,这是二十一两;七亩旱地是薄田,每亩能卖三两银子,也是二十一两,一共四十二两。他们牙行也不是白干活的,抽你一两银子的中介费。 一两银子啊!韦氏心疼极了:“怎么这样多?你们这是抢钱啊!” 嫌贵?没关系,出门左转不送。 没有办法,韦氏只能同意了。这家牙行生意还不错,让韦氏明天就能来领钱。虽然不至于全部卖出去,卖一半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钱还没到手,这头沈老汉却要和他们分家,现在还说自己已经答应了分家,地契就是分的家产! 沈老二恶狠狠的盯着韦氏:“地契呢?!” “卖、卖了……”韦氏哆嗦着嘴唇,现在这情况,自己怎么有些闹不明白呢! 连沈青山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家产都分到手了,地契都卖了,现在却又哭着喊着不同意分家。 沈老二劈手一个巴掌就打在韦氏脸上,打得韦氏两眼星光。自己则转身继续抱着沈老汉的大腿哭:“爹,我不知道这事儿啊!我不想分家啊!” 沈老汉却是铁了心了,直接对沈青山道:“我就这一个儿子了,家里的家产都是他的,我们老两口,就只要一个住的地方——老院子我们就留下了。所有的地,家里的现银,都给了老二媳妇了,十亩地——十亩啊!能值四五十两银子呢。” 这么一看,表面上沈老汉吃了大亏,家里大头财产都给了沈老二,但其实他们家还有五十两的外债呢。不过以后那就是沈老二自己的事情了。有房子,以后还有沈慕孝敬的银子,这二两银子不必和沈老二一家分享,老两口的日子不要太滋润。 沈老汉看了沈老二一眼:“我们家老大当年分出去的时候,每个月要孝敬二两银子的。” 沈老二露出惊恐的神色。沈青山也满脸不赞同。 “银子……就算了,但老二以后每年得给我们交两石粮食,每日来家给担水,以后我们老两口病了,他们也得来伺候。等我们作古了,这房子就给他们。” 沈青山提着笔写,听到“每日来担水”想吐槽那还分什么家,嫌不嫌麻烦。但想到沈家的情况,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气。 况且,虽然琐碎,但这些要求并不过分,是赡养父母应尽职责。只是这事儿里的个中滋味,只有沈老二一家慢慢体会了。 字据写好,沈老汉简直急不可耐的画了押,沈老二万般的不愿意。可此时讲究个父为子纲,父亲要分家,儿子是没资格拒绝的,父亲不高兴了,让你净身出户也不是不行——比如沈老大当年。 沈老二被按着头画了押,哭着问沈老汉:“爹,你就真这么狠心啊?” 沈老汉看都不看他一眼:“难道让你爹你娘这把年纪了,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没有了,露宿野外?” 沈老汉当场就请看热闹的人帮忙扎栅栏,要把家里院子分成两半,和沈老二分开住。 ………… 沈青山说完这段八卦,口干舌燥:“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 几个兄弟连连附和:“就是就是,为难我们青山哥了,谁愿意蹚他们家这趟浑水啊。” 沈慕抱着篮子心满意足听了半天八卦,心里不要太痛快。他是想报复一下沈老二,但没想到沈老汉这么给力,还以为要徐徐图之呢,这下可有沈老二受的了。 居然还给他房子住,哼,当年自己爹娘可是净身出户,现搭的茅草屋呢。沈慕酸溜溜的想。 当然了,他也不是真的计较沈老汉给谁多给谁少,他就是单纯觉得沈老二还不够惨罢了。 沈慕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大家都四散开来,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儿了,才拎着篮子出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找沈青山。 沈青山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篮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推辞着不肯要。凭他和沈老大的交情,帮扶沈慕母子都是他自愿的,不需要谢礼。 沈慕红了脸:“叔你就拿着吧。这里头也不单是给你的。” 沈青山耿直的说:“你婶子也肯定是不会要的。” 沈慕:“……” “……不是。是,是暂住在您家那人,”沈慕不好意思用什么亲密的称呼,“他不是受了伤吗,这里头有些鸡蛋,您拿回去每日做菜,他也能吃到些。” 沈慕觉得自己的脸又有些热了。 沈青山愣了愣:“唉……鸡蛋家里也有。”不过终究是把篮子接过去了。鸡蛋他家虽有,但在农家,这金贵万一谁舍得天天吃?况且他家人口多,老的老小的小,就靠着自己家鸡下的单,每人分不到一口。 不过这篮子鸡蛋肯定都拿去给宋柏补身子,他们家是不会动一个的。宋柏这小子,瞧着壮实,但一则受了伤,失了不少血;二则好像几日未进水米,身体虚弱的很,确实应该每天煮几个鸡蛋给他补补。 沈青山回了家,就把篮子交给自己媳妇。方氏瞧着里头除了鸡蛋,还有几块布头,不高兴道:“哎呀,你怎么还收弟妹和孩子的布!” 沈青山一拍脑门:“光顾着跟慕哥儿说鸡蛋的事儿了,忘了这头。这送回去也不叫事儿,留着吧,这几天烧点好菜给小宋吃得了。我瞧慕哥儿那孩子,还挺看重小宋呢。” “那么好看个汉子,那个小哥儿不喜欢?别说他们年轻人了,就是我……”方氏说到一半,一转身,自家汉子脸又黑如锅底了,话在舌头地下打个转:“要是我有个闺女小哥儿,我也想把孩子嫁他。这回行了吧?” 沈青山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这才满意了。 晚上,方氏果然给宋柏开了小灶,蒸了一个蛋,又煮了两个,端给宋柏吃。宋柏腿没好,还不能下地,不能跟大家一起到堂屋吃饭,都是送进屋里头自己吃。不过菜色都是一样的。 饭菜是沈青山送来的。本来都是方氏送,沈青山不高兴,非要自己送。还特意跟宋柏说,鸡蛋是沈慕特意送来给他补身子的。 宋柏十分感动,一个劲儿道:“太破费了,真是太破费了。”十分珍惜的把那碗蛋羹小口小口吃了。 那碗蛋蒸得嫩嫩的,上面撒了一小撮翠绿的葱花,滴上两滴香油、两滴酱油,鲜嫩咸香。宋柏吃完,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沈青山都有些疑惑了,他也是吃过蛋羹的人,虽然确实很好吃吧……但有这么陶醉吗…… 两个没破壳的煮鸡蛋宋柏却没有动,而是放在床头的桌上,对沈青山道:“真是劳烦婶子了,大叔您代我谢过婶子,明后天就不必给我煮蛋了,我一天吃一个就行。” 沈青山十分诧异,这壮年小伙正是饭量大的时候,村里头的小子谁不是见到好吃的就跟猪似的拱干净? 宋柏却道:“人体每天吸收一个鸡蛋就够了,吃多了也是浪费。”浪费鸡蛋,浪费钱,浪费沈慕的心意。 沈青山:“慕哥儿送来好多,小三十个够你吃好久呢。” 宋柏却很坚持,认为慢慢吃,能感受更久沈慕的爱心鸡蛋呢。再说,营养够了还补充,也充不进去啊,钱多了闲的吗? 沈青山:“……可是好吃啊。” 吃好吃的也叫浪费?喵喵喵??? 呃,不过这个行事风格,还真是有些熟悉啊,颇有慕哥儿的风骨。 这个小宋和慕哥儿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第21章 堵门强娶 周伟是周家村著名的二流子。 周家村是离山脚镇最近的村子。离镇子近的,就要比那离镇子远的村子富裕很多,毕竟干个啥事儿都很方便。 干坏事也很方便。 于是周伟渐渐不止在周家村著名了,在山脚镇也有了些名气。交上几个狐朋狗友,甚至隐隐以他为首,让周伟觉得倍儿有面子。 这些狐朋狗友里头,有个叫沈武的人,前天托付了他一件事儿。说他有个侄儿,是个小哥儿,样貌不错,也读过些书,托付他帮着找个好人家。 他们这些人嘴里的好人家,可不是什么真的好人家。更何况是侄儿,又不是自己的哥儿。就是自己的哥儿,也有不少父母要卖的。 他们这些人眼里的好人家,就是有钱的,舍得给聘礼的。什么年龄啊、家风啊、长相啊、身体健康啊,能有钱来的实在? 不过这沈武也是个麻烦的,前些日子得罪了赌坊又被叫去衙门,要不是许诺了不少银钱给他,周伟还真的不想蹚这趟浑水。但既然看在钱的份上答应了,周伟还真的很上心,昨天晚上就辗转打听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不是他们山脚镇的,而是在二十几里外的山头镇,一个财主要纳小,这财主年纪不小了,死了原配,一时半会儿没合心意的续弦,想找个能干的小妾带孩子操持家务,等财主找到合心意的新夫人这小妾就得退居二线。听说是个哥儿还不大乐意,还是沈慕识文断字才入了财主老爷的眼。 最后商定了连带聘礼共十五两银子买断沈慕,以后和娘家再无瓜葛,死生不问。周伟得了准信儿,这不第二天一早,就到沈家屯来找沈武了。 沈老二正哭丧着脸蹲在自家屋子门口,看着他爹请来的帮工用木篱笆把他家院子一分为二,一转头看见周伟往自己家走来。 沈老二心里咯噔一下。他是拖了人找人家,可当时他觉得,至少他娘还和他站在一条线上。没想到连沈老娘都一起坑他们。 韦氏昨天就被他抽了几个耳光,可是也没办法,木已成舟。去牙行拿回来地契卖得的四十一两银子,加上沈老娘给的二两现银,还差着七两。 可是他真的没路子弄银子了。还许诺给周伟好处,事儿成不了,哪儿来的钱给好处啊? 周伟兴致勃勃的跟沈老二把情况一说,“人家老爷看中了你家侄儿识字,可以教导孩子,愿意出十两银子呢。” 没错,周伟少报了五两。他当然不能白白干活,收了沈老二的好处,那头也得抽成,那些牙人都是这么干的。 十两啊!要是昨天分家之前,沈老二能高兴疯,换了债还能落下三两过日子呢!可是现在……他把昨天他爹狠心抛弃他,硬要分家的事儿跟周伟说了。 周伟眉毛一挑:“你这是啥意思?这事儿不做了?你要让哥哥白跑白搭人情?” 要是别的事儿也就算了,周伟顶多跟沈老二把许诺了的好处给要过来,他也不亏。可是现在,他还想昧下财主那头的五两银子呢! 沈老二看周伟面色不善,心头有些怵,干笑道:“周哥,真不是我出尔反尔,实在是现在跟我爹娘一分家,我是真办不成啊!”不说别的,村长沈青山和沈慕家那么要好,肯定会帮着沈慕家的。 “那你欠的债怎么办,就等着赌坊的人来,断你手脚?”周伟冷笑,到底是当大哥的,心也比沈老二这种窝囊废狠一些:“要我说,左右是个死,你还不如赌一把。” 想到赌坊的手段,想到自己被扣押的儿子,沈老二也心动了:“周哥有啥好主意?” 周伟眼珠子转了转,附耳过去一阵嘀咕。 次日,清晨。 天还没大亮,只朦朦胧透着一点天光。几个汉子赶着一架驴车进了沈家屯。 沈老二早等在村口了,见了来人,连忙赶上前:“几位可来了!” 为首的是个管事模样的年轻男子,起的太早,脸色并不好,只朝着沈老二随意点了点头:“你家在哪儿呢?赶紧带我们去吧,别误了吉时。” 沈老二点头哈腰,在前头带路。 昨日周伟给他出的主意,直接让财主从隔壁镇派一顶小轿或者一辆驴车,几个家丁,把沈慕带走就是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任村长再偏袒沈慕,还能把个失了清白的哥儿领回村子?村里的风气还要不要了,那些年轻姑娘小哥还嫁不嫁人了 甚至连老天也在帮他,财主那头瞧了瞧黄历,明日就算是个不错的日子,吉时又在清晨。早早的派人来迎亲,村里人都还没醒呢,不知不觉就能把沈慕给绑走。 这几日也因着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有人来起房子人来人往的,刘氏总是趁天刚亮就去地里。拔拔草浇浇水摘点野菜什么的,等起房子的人来了,她就不出门了,只关起门来在家里头做饭。 结果今日出门时,恰巧和财主家接人的驴车迎面碰上。“你们是什么人?” 那管事有些诧异,看了沈老二一眼。沈老二硬着头皮道:“这是我嫂子,我哥没了,家里便是我当家,不必理会她,直接进去接我侄儿就是了。”说着自己就上前,要把刘氏给推开。 刘氏整个人都是懵的,电光火石间想起村中的流言:果然来了!果然沈老二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们未雨绸缪是对的! 然后就是一阵阵的后怕,这她要是早走一会儿,家里就沈慕一个人,还不被他们强行拉走了!等她回来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说不定还以为沈慕出去玩儿了呢! 当下刘氏背后一层的白毛汗。同时她又在心里庆幸,幸好他们早早招了婿! 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刘氏使出浑身的劲儿——可能也是在极限人的潜力被激发了,原本柔柔弱弱的刘氏,这一推竟然真的把沈老二给推开了,回身反手把自家大门拉上,直接上了锁,把沈慕锁在了家里。 沈老二冷不丁的被刘氏突然爆发的神力推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了。等回过身来,刘氏居然正在锁门,当时就急了,上去就抢钥匙:“你干什么!” 刘氏却先他一步,一扬手把钥匙从高高的院墙抛过去,扔到了自家院子里。 沈老二气得要命,却又不能上前砸门。动静大了肯定会把村人招来,到时候更难把沈慕带走了。 那管事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都冷了,脸当时就掉了下来:“你们家这是怎么回事,别耽误了吉时!”虽然只是纳个妾,但他家老爷向来讲究这个。 “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家人,和我家没关系!”刘氏矢口否认。 管事皱了皱眉,不太开心的看了沈老二一眼。他并不相信刘氏的话,因为沈老二把沈慕的庚帖送过去了。上头有沈慕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祖宗三代姓名等。不是至亲,是得不来这些信息的。 他只以为沈老二要嫁侄子,却没跟寡嫂商量好,弄得眼下麻烦。这种事儿也是有的,不过和他们可没什么关系,该把人带回去他们还是要带回去的:“这位大嫂,你家沈慕的庚帖已经送到我们府上了,你还是把门开开吧。”言下之意,庚帖都送过去了,没得转圜的余地了,认命吧。 刘氏咬碎了一口牙,恨不得从沈老二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但任他们怎么劝说,刘氏就是堵着门不让。管事渐渐不耐烦,准备让几个家丁把刘氏拖走砸门。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村长和几个汉子一起往沈家走来。到了该上工的时辰了。看到门口围着的人和扎着红布条的驴车,村长皱起了眉:“这是在干啥?沈老二,你在这儿干啥呢?你哥才没了多久,你就穿红戴绿的往他门口蹭!” 刘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就是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村长这两日也来帮忙,只要拖时间到村长来了,让村长说清楚他家沈慕已经招赘了,把这些人撵了就行了。 沈老二怕财主忌讳沈慕是热孝出嫁,没和人家说。所以财主家在驴头上绑了一条细细的红布。刚才天色暗,沈老二也没看见,这会儿天亮了,倒让村长看了个正着。 村长把沈老二一顿骂,骂得沈老二脸上难看,梗着脖子说自家事村长管不着。村长当时就把沈慕招赘的事儿说了:“你们已经分家了,你们也算不得自家。慕哥儿的亲事你可没资格做主,文弟妹已经给慕哥儿招了一门夫婿,婚书户籍都办过了!”又对财主家的人道:“你们是要来抢人家已婚的夫郎吗?!” 沈老二瞪大了眼:“不可能!沈慕怎么会招婿?我怎么不知道?!他必定是骗人的,你们别相信他啊!”后一句,是对着那管事说的。 管事的脸已经青了。 沈青山道:“关你什么事儿?你算老几,村里的婚丧嫁娶还要事事跟你报备?要不我这个村长的位置让给你做得了。”周围的人一阵窃笑,他们村的汉子就是全死光,也不可能让沈老二当村长。 “你们要是不信,就去我家看看,我们村识字的人多,户籍婚书都是留案的。”村长对管事道。 管事恶狠狠瞪了沈老二一眼,跟村长走了。没想到竟是个这样烫手的活儿,他也只是个给人办事的奴才啊,得有理有据才能回去跟主家有所交代。 沈青山招呼着众人到他家去,让人不要都围在沈慕家门口。去他家请他爹老村长来主持公道,顺便把宋柏叫出来给众人见了。心中感叹道,原以为沈老二不敢,没想到……还是文弟妹和慕哥儿又先见之明啊。又骂了沈老二:“给我滚远点,别让我瞧见你,看我空了不削死你。” 外头乱哄哄的,沈慕也起了,走到院里却发现门从外头给锁上了,拍了几下,刘氏虚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钥匙被我扔到院子里了,你找找,给我扔出来。” 沈慕在院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钥匙。扔过去,半天刘氏还没开门。 “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刘氏靠在门上。她潜能爆发,超出自己体力推开沈老二,此刻力气透支,手脚都是酸软的,一点儿使不上劲儿,更别提去捡钥匙了。 “没事儿,我歇一会儿就好了。”只要我的慕哥儿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第22章 我仿佛听见有人夸我帅 刘氏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去捡了钥匙开门把沈慕放出来。 沈慕焦急万分,连忙扶着刘氏进屋坐下:“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氏喝了口水给自己压惊:“沈老二来了,带了不知道哪儿的人,瞧那样子是要把你嫁过去。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 “我不是说这个。”沈慕皱着眉:“沈老二的心思咱们猜也猜到了,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成日里闹得人提心吊胆的。早来早解决。我是说您怎么了?怎么出去了一会儿站都站不住了?”沈慕心思一转,怒道:“难道沈老二跟您动手了?他打您了?我跟他拼了!” 瞧着沈慕着就要冲出去跟沈老二打一架的模样,刘氏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呢,倒没动手。就是抢了下钥匙,推搡了几下,还是我推的他。”刘氏伸手弹了自己儿子一指头:“还早来早解决,还跟他拼了,你是不知道早上有多凶险!”又叹道:“是我自己的身子啊,不争气,连累带吓的,我一想到你要被他们带走,就吓得我腿软。” 沈慕被自己娘弹了一下也不在意,只狠狠道:“沈老二可真不是个东西!这么个玩意儿竟然是和我爹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我爹是捡来的吧!” 刘氏好笑道:“你这骂人也骂的新鲜,不说沈老二是捡来的,倒说你自己爹是捡来的。” “那不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么,我爹那么好,和他们就不像一家子…”沈慕嘟囔道。想了想,又有些幸灾乐祸:“现在我是肯定不会和那迎亲的走的,我看沈老二怎么和那户人家交代。” 刘氏一想,也乐了。人家城里人可不像他们村里的好糊弄,沈老二想借人家的手把沈慕绑走,人家现在明白过来了,能免费给沈老二当枪使吗? “小慕你去我屋里床头的柜子,把最下头的那个盒子拿来,咱们上村长家去。”有热闹看热闹,顺便落井下石。 沈老二闹这一出就白闹了吗?必须得让他付出代价!沈慕和刘氏对视一眼,母子两个默契的笑了。 另一头,沈青山带着财主家的管事儿(和好些看热闹的村民)往自己家走。方氏正出门要去河边洗衣服,瞧见乌泱泱一群人往自家走,只觉得头疼:“这又是咋了,发生啥事儿了……”刚刚出去上工还没一会儿呢,这麻烦就来了。 沈青山铁青着脸,心情更是不好。这一天天的就沈老二事儿多! “你让森小子去把小宋扶到堂屋来,有点儿事儿。也该跟咱村的介绍一下他了。” 方氏心里一咯噔,看了自己当家的身后跟着的那几个面生的人,和那头脖子上挂红布条的驴,就知道是沈老二闹的好事了。转头去叫自己小儿子。 沈青山站在院门口跟管事儿的介绍,“我们村的慕哥儿确实已经成亲了,就前不久的事儿,因为他夫君从山上摔下来摔坏了腿,他家屋子不够住的才来我们家暂住。你也瞧见了,他们家门口也在砌房,就是要空出一间房给他好好养伤。”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让后头的村民也能听见。由他亲口解释了,总比大家乱猜,最后编得没影的强。 “先进堂屋坐着吧,我去拿我们村的户籍簿子给你看,确实是已经过户了。”沈青山顿了顿,又拿了拿村长该有的架子:“按理说我们村的户籍簿子是不能给人随便看的,但你们这事情特殊,给你看一眼,以后就是到了衙门也说得清。但是下不为例啊!” 管事儿的哼了两声,没点头也没摇头。虽然眼下事已至此,但他家老爷可管不了这么多。府上已经准备着迎侧君了,他没把人接回去,肯定回了府是要受瓜落的。 他总觉得这事儿有猫腻,说不准沈慕和那男人只是订了亲。沈家屯的村长定然是护着他们自己村里人的,为了偏向着那沈木说话,编些瞎话来哄骗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可不能让那老东西给糊弄了。 沈慕的庚帖,是实实在在的在他们府上,若只是订了亲,他在旁边敲敲边鼓,说些什么一哥儿两嫁要坐牢的话来,连蒙带吓的,乡下人能见过什么世面?最好是能唬得这沈慕退了亲事,老老实实跟他回镇上是最好的了。 唉,也别怪他拆人姻缘啊,跟着村里头的泥腿子过日子,哪比得上跟他们家老爷吃香的喝辣的? 这村长说沈慕和宋柏的亲事已过了户,管事儿的其实心里是不大相信的。若是沈慕真已成了亲,那男人为何不在家中?今早上那么大的动静,也不见那男人出来出头,如今又听村长说人住在村长家里,八成只是议亲,还没过户。或者另有别的隐情。 只可惜刘氏和沈慕早想到了这一点,过户才是这门亲事的第一要务,他们怕的就是沈老二来这一出呢。 沈青山把管事儿的和家丁们让进屋,让自己大儿子沈林先招呼着,自己则站在院门口:“都回去吧,有啥好看的。人家城里头的老爷的热闹可不是随便看的,围在我家门口算什么样子?” 跟了一路等着看热闹的村民们不肯走,在下头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有叹沈慕可怜的,有议论沈慕忽然成亲的。有那胆大的就问沈青山:“村长,这沈慕真的成亲了?咋没听说呢?” 沈青山板着脸没好气儿道:“人家成亲还得给你汇报?” 问话的正是王二麻子,一听说沈慕成亲了他比沈老二还急啊。这不赶紧过来了,就盼着是村长为了维护沈慕而瞎编的。“不是,这都乡里乡亲的,谁家成亲不知呼一声?咋能不声不响的?嗨……他怎么能这样?!” 沈青山:…… 沈青山看傻子一样看了王二麻子一眼,这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成亲碍着他啥事儿了,他在这儿火上房的。 沈青山本不打算理会他了,刚要赶人,却忽然灵光一闪,狐疑的看着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还沉浸在愤怒的情绪当中,就跟沈慕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似的。冷不丁一抬头,见村长直勾勾的瞪着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虚。“嗨…我就随便说说。” 沈青山“哼”了一声:“千真万确,已经过户了,那人入赘到沈慕家去,我媳妇做的媒,我是证婚人,你有意见咋地?!把你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也不看看你自己那样儿。” 沈青山本意是说他不成器,却不想王二麻子最忌讳别人说他脸上的麻子,听见沈青山说“样儿”下意识觉得说的是模样,登时光火了,“我怎么了?!那沈慕又不是天仙,他一个哥儿还想配什么样的!” 此时正巧沈森扶着宋柏极慢的从厢房往堂屋挪,沈青山干脆让开身子,指着宋柏向门外看热闹的人道:“瞧见没?人沈慕就能配上那样的!” 王二麻子和村里其他看热闹的人便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看去。 “我的乖乖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婶子大娘感叹出声:“好俊的小子啊!”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嘿,这是慕哥儿的夫君? 这慕哥儿还真是好命啊,原以为一个小哥儿死了爹,跟个寡妇娘,后半辈子得泡在苦水里了,没想到找了个这么好的夫君! 这个好,可不是单指样貌,还有那周身的气质。若是气质畏畏缩缩的,就是长了好看的五官也显不出来。而这汉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真俊啊!” “是啊是啊,别说这十里八乡了,就是在县城也没见过如此体面的人物啊。” “哎呀要是我家老头子当年能有这样帅气的样貌,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哈哈哈哈我当年要是帅成这样我还娶你?我得娶个天仙才配得上我……” “你还想娶天仙,你先照照镜子吧!” 王二麻子都僵硬了。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就是那个得死,得扔的! 可随即而来的,确实更加汹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与不甘。 沈青山却没那功夫再跟他们扯,屋里的人还等着他回去解决呢。“成了,人你们也看见了,过几天他腿养好了就搬到沈慕家去了,到时候咱们乡里乡亲,常来常往的都能瞧见。我这还有事儿呢,大家伙儿别给我添乱了。” 还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嘞!听见村长这么说,又瞧见了宋柏的模样,一群跟来凑热闹的人也算心满意足了,并不想再耽误村长的正事儿。于是三五成群的讨论着新鲜出炉冒热气的八卦渐渐散了。 而被沈森扶着,走到堂屋附近的宋柏,忽然停下脚步,茫然的看向院外。 沈森扶着他,此刻便跟他一起停下来,看向院外却只有散去的人们的背影。“宋大哥怎么了?看什么呢?” 宋柏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确定道:“我仿佛……听见有人说我帅。” 沈森:???喵喵喵?? 第23章 小慕打人的样子真可爱 沈慕和刘氏到村长家门外的时候,看热闹的人都散完了,唯有王二麻子冷不丁的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冲到他们跟前,吓得刘氏腿又软了… “沈慕!村长说你成亲了!”王二麻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沈慕见是自家的邻居,一时也没多想,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时间匆忙,也没跟邻里说,等过了这阵请大家吃喜糖。办婚仪得等后年我出了孝,到时候在请大家喝喜酒。王二哥到时候可得赏脸。” 却不想王二麻子却忽然口出恶言:“你爹死了没几天你就等不及找汉子,真是不知廉耻!水性杨花!……”词汇量不够了,憋了半天,“臭不要脸!” 沈慕一愣,脸迅速垮了下来。 王二麻子见状,心中有几分得意:“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你要是还要脸,就赶紧把亲退……”话没说完,忽然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抽得他两眼星光。 刘氏甩了甩发疼的手:“小慕!揍他!” 沈慕先是一愣,而后大喜,他巴不得呢!以往刘氏老跟他说哥儿就得有哥儿的样子,让他的好身手都荒废了!这么欠揍的玩意,不揍他还留着过年吗? 他从小被他爹当小子养,就成日跟小子们一起耍,一起打架:不过不是村里的小子们,而是书院里他爹的那些学生。 那些小书生在家都是被娇养的,没怎么干过农活,都是被沈慕压着打的。因此虽然沈慕在书院威名远扬,在村里却没什么人知道他会打架,特别刘氏还很在意他作为哥儿的仪态。 沈慕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刘氏却想明白了:当初柳树林的王媒婆上家里来说亲,里头招赘的人选就有王二麻子。再思及今日王二麻子的言行,他的心思昭然若揭,那王媒婆定然是他找的! 沈老二算计她儿子,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算计她儿子! “打!打死他这个嘴上不修德的!”刘氏咬牙切齿。原本按照刘氏的性子,王二麻子做的那些事儿,她也不至于这么凶残,但她早上刚受了沈老二的刺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王二麻子的算计就是压垮她这只兔子的最后一棵稻草…… 沈慕虽然打的开心,却根本不知道他娘在想啥。那天他只听王媒婆说他名声坏了什么的,却不知道王媒婆一个劲儿的跟刘氏推荐过王二麻子,因而还没想明白里头的弯绕。 王二麻子先是被刘氏一个大耳刮子,然后沈慕一阵拳脚,都打愣了。 他话是那样说,但心里也知道,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沈慕就真退亲了,就算沈慕愿意,他夫家能愿意吗? 他说那话就纯粹是给沈慕添堵,或者是说,给自己心里找痛快,过过嘴瘾。 把沈慕说成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样子,就仿佛可以解释了,没能入赘沈慕家,不是他不够好,是沈慕太贱迫不及待,或者沈慕太没眼光,什么野汉子都找。 而且按照他的想法,沈慕做了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被自己说几句,肯定不敢还嘴,羞愧难当。从此以后夹着尾巴做人,被村里人瞧不起。 ……没想到被刘氏一个耳光打碎了梦想。 还不待他生气骂人,沈慕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更没想到,沈慕一个哥儿,看着也没多高多壮,打起人竟然那么疼!!! 王二麻子平日里好吃懒做,浑身都是懒肉,跟沈慕可没法比。且不说沈慕在书院无敌手,家里的农活也是常做的,看着不显,实际上身上都是结实的肌肉,力气不小。 王二麻子还了几下手,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沈慕……刘氏那个臭寡妇还在旁边给他加油鼓劲! “救命,救命啊!要打死人了!”王二麻子连连哀嚎,连滚带爬的往村长家院子里躲。 沈慕倒也没追着他打,站在院子门口啐了一口。“傻X。” 王二麻子:“……” 沈青山满脸不愉的从屋里出来,“王二麻子你又闹什么!” “不是我闹啊,村长你怎么张口就向着他们!是他们打我啊!”刘氏的巴掌印还在他脸上呢。 沈青山当然知道了,其实刚才一屋子的人在王二麻子呼救的时候,就从窗户看见沈慕是如何彪悍的揍王二麻子了…… 可沈青山根本不提这茬:“你一个汉子被小哥儿打?你也好意思说?” “我……” “你什么你,我刚才就说了,别在我家门口待着,你偏赖着不走,现在挨了打,谁知道是你在我家门口干了啥坏事欠打?”沈青山板着脸。 王二麻子心虚的不说话了。 沈青山转向沈慕母子:“别搭理他,一天天游手好闲没个正事儿,净膈应人。来进屋,正说你们家的事儿呢。” 屋里几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沈慕,他们都看到了刚才沈慕是如何暴起打王二麻子。没想到沈慕瞧着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哥,竟能打的一个汉子毫无还手之力…… 管事儿的心想,就算刘氏没把门锁起来,就这身手,他们几个想把人带走也得费点周折…… 而其他人看过沈慕,又用复杂的眼神去看宋柏。 沈慕有点儿僵硬,没想到自己刚才打人的模样被大家都看了去。其实别人看到也就看到了,可是柏哥也瞧见了……他不会嫌弃自己太暴力吧…… 沈慕忐忑的偷眼去看宋柏。 宋柏一脸迷醉的同样在看沈慕:“小慕,你刚才打人的样子真可爱。” 所有人:“………” 沈慕慌慌张张,不好意思极了,恨不得堵上宋柏的嘴:“柏哥你说啥呢!当着这么多人呢!” 所有人:“…………”重点难道不是他竟然会觉得,你打人的样子可爱吗? 谁打人的样子会可爱啊?啊?! 管事儿干巴巴的说:“沈村长,还是说正事儿吧。”他方才一见宋柏的模样,心里就打了个突。这人虽穿着便宜的棉布衣裳,但看着就是个不一般的。若是这姓沈的小哥真嫁了这样的汉子,自是不会愿意再去给自家老爷做妾室的了。 这毕竟是村里,民风淳朴,虽然能得一时的富贵,但大家对于做妾这种事儿还是很看不上的,毕竟妾就是半个奴才啊。 也是因为这,财主老爷才愿意花上十五两银子,纳一个妾回来。否则一般人婚嫁,就算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八两十两的聘礼也顶天了。所以纳妾又叫买妾,基本上这一辈子就买断了。 说服沈慕这条路怕是难走了。 那管事儿的磨了磨牙,头转过去,不再看这一对小夫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俩人蜜里调油的模样,如果他们坚持把沈慕带回去……说不定自家老爷头上会长草…… 可是就这么算了,一来不甘心,二来回去也没办法交代啊:“你们说那沈老二没资格发嫁沈慕,可是他却有那沈慕的庚帖。他如果没资格,怎么会有沈慕的庚帖,还收了我们老爷十五两银子。他到底是不是这沈慕的叔叔,你们沈家屯可得说清楚了,一哥儿二嫁可是要蹲大狱的!” 历来是有那么一种人,把家里的姑娘小哥许两家人骗聘礼的。也是仙人跳的一种。 刘氏把之前让沈慕找出来的盒子拿出来:“他是我儿的叔叔不假。当年我生慕哥儿的时候他也在家,怎么会不知道慕哥儿的生辰八字?只是我们十几年前就分家了,如今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他凭什么发嫁我家哥儿?”那盒子里放的,正是当年的分家文书,此刻纸都有些泛黄了。 刘氏把盒子往管事跟前推推,示意他看。“你可看仔细了。你说沈老二拿了你家老爷十五两银子,我是一分银子也没见着的。我们两家关系不好,村里人尽皆知,绝不是我们家和他合伙骗你们。你要钱要告官,去他家找他去就是了,可和我们没关系。” 沈慕点点头:“我们碰上这事儿,也是倒了血霉的呢。我好好的在人家中坐,你们就从外头来了。” 那管事瞧一眼分家的文书,心知自己家是被这个沈老二给坑骗了。当下十分愤怒:“这个杀才!我们老爷愿意花十五两银子买个妾,这是多大的恩德,谁家能出这些聘钱?!他却欺我家老爷心善!”管事怒不可遏,对沈青山道:“沈村长,你们村出了这样的骗子,你这个当村长的就没什么话说?” 沈青山无奈了,他是真不想管沈老二,可是他们村不能出个蹲大狱的人,不然整个村子的名声都要坏了。 这沈老二还是他们老沈家的本家,进了大狱就是坏了一族的名声啊。乡下品行不好的人各个村都有,但大家都默认是小打小闹。哪个村要是出了坏到进大牢的,在村人心里就是恶贯满盈的人了:“确实是我管理不周。您几位上他们家去,该拿钱拿钱,想出气我也不拦着,给他留口气儿就行了。都是他自找的,这些小事,咱们私下解决就是了。我也代表我们沈家屯,向您致歉了。” 言下之意除了报官,随便你们。反正他们也不能弄出人命来。 第24章 沈老二的下线便当 沈青山算是给出很大的诚意了。 管事儿的哼了一声,对这个答案还算是满意, 当下也不多待, 领着几个家丁出了村长家的门, 打听了沈老二家在哪儿,就气势汹汹的上了门。 他们决定不但要把当作聘礼的银钱给要回来,还要把沈老二家给砸了出气! 待管事儿的几人离开, 屋里只剩下自己村里人了, 村长沈青山才开口对刘氏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到啊, 还真没想到,这沈老二真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沈青山话里不自觉一连用了两个“真”,难以置信之情溢于言表。 他原先还觉得沈老二是没这个胆子的,故此才建议刘氏他们将宋柏和沈慕的婚事先瞒下。同意沈慕招赘,多半是为了安刘氏和沈慕的心。没想到这才几天,沈老二就打了他的脸。 沈慕家没个汉子, 要不是他们早上去盖房碰上了, 沈慕他们孤儿寡母的,可不就不知不觉的让人给捆走了?想想都后怕! 沈慕和刘氏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将来到了地底下他真是没脸见他文老弟! 瞧着沈青山一脸愧疚之色, 刘氏忙道:“村长大哥你也是为了我们好。那时候虽然保险,少不了被人说三道四。幸好没让他们得逞, 况且现在事情掀出来,村里也不能够说什么闲话。这也算两全其美的结果了。” 话是这样说, 可早上的凶险又不是假的, 晚一步, 说不得沈慕就要被人强拉走去做小侍了。沈青山叹了一口气,村里出了这样的人,他这个做村长的也是没脸。“既然这事儿已经掀开了。等房子建好,小宋就搬你们家院里住吧,那新盖的房子放柴火什么的。你们孤儿寡母的家里有个男人也硬气许多,起码没人敢上门占便宜了。”想到之前的王二麻子,村长心中更是烦闷。村里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越发的不成器了. 本来今天忙活一天,明天房子就可以收尾了。都是这沈老二来添乱。“今天俺们就不过去盖房了,你们受了惊吓,在家好好歇歇。明天俺们再去,待会儿我去告诉几个弟兄一声儿。”要是他们去盖房,刘氏还得做饭。 刘氏点了点头。这既然过了明路,也不必委屈宋柏住土坯房了。直接把院里那间装粮食的青砖瓦房腾出来让宋柏住进去就是,只是时间紧急,家具还没打出来。 刘氏叹气,随口唠叨了两句:“可不是吗,虽说早料到沈老二会有此一出,却没想到他这样迫不及待。这事儿赶事儿的才几天的功夫。房子还没盖好呢,哪来得及打家具。不得以,说不得要去买现成的了。这现成的一来贵,二来尺寸不合,用着也不舒坦。就说这床,不卡得严丝合缝,那就容易晃荡睡不稳。”村里的床都是木板床,那就不如城里人睡的架子床牢固。都是可着屋子的大小打了卡进去,借着墙壁的力量更稳固。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小事。关起门来自家解决就是了。 倒是宋柏在一旁听了二人说话。心中十分高兴。 “这是说,我能搬过去和小慕住一个院儿了?”宋柏连眼睛都亮了。 村长咳了一声。刘氏也有些尴尬。“住是让你住进来,但是住在院里的厢房中。要等小慕出了校孝,你们才能正经成婚。” 宋柏却不在意这个,只要能看见沈慕,他就很满足了。这几日住在村长家里,又不想走漏风声,沈慕都没来看过他。他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见不到沈慕,心中十分委屈想念。 ……就觉得婚书一签,人到手了,沈慕就不珍惜他了QAQ “刚才,我听娘说买床的事儿?”宋柏道。 刘氏点了点头。要说这婚书签了,宋柏叫她一声娘是对的,但刘氏总觉得有点别扭……“你有什么想法没,想要什么样式的?不过现打是来不及了,去买成品,你这腿脚又不方便去看。”刘氏犹豫道。 “这倒不是。不过我也确实有个想法。”宋柏道:“现打来不及,买现成的又怕尺寸不合,为什么不盘成炕呢?反正那头也在盖着房子,这不是顺便的事儿吗?” “盘炕?”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听说过炕,不过一来他们这边偏靠南方,没人盘炕。二来,他们也不会盘啊! “我会!”宋柏骄傲举手。 另一头儿,沈老二简直慌得一匹,见管事儿的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的来了,二话不说连忙把从周伟手里拿到的,还没捂热的十两银子奉上,就希望他们能不追究自己耍花招(还失败了)的事儿,抬抬手放过自己。 可是人财主家里头怎么可能不追究?这不只是迎亲的下人白跑一趟的事情,人家就算是纳妾,妾得有间屋子住吧?得给他收拾点儿日常用的东西,置办两身衣服吧?现在人来不了了,这些东西不白准备了?特别沈慕还是个哥儿,他们准备的都是哥儿得用的东西。现在沈慕不能过去,财主老爷肯定是要再找一个来照顾孩子的。那再找的如果是个姑娘家,这些不就白搭了?哪个姑娘能穿哥儿的衣服鞋袜? 这些白花的冤枉钱算谁的?老爷心情不好算谁的,小少爷们没人照顾算谁的? 当然都算沈老二的! 管事的根本不理沈老二的求情,冷酷的命令家丁们进屋砸。 韦氏神情麻木的站在房门口,两个年岁大的儿子缩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吭。一篱笆之隔,沈老汉和沈老娘被响声惊动,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管事儿的目光狐疑的落在篱笆上,犹豫着那边要不要砸。 沈老汉两口子登时把头缩回去:“不关我们的事儿啊!我们跟他们不是一家人!” 韦氏心中一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这就是一直说待她如亲女的姑姑……不过也是,沈老二是他们的亲儿子,不也一样被抛弃了吗? 沈老二眼看着几个家丁进他家砸东西,屁都不敢放一个。反正他们刚被分出来,家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砸就砸吧。 管事儿的一把抓过沈老二奉上的钱袋子,掂了一掂,有些疑惑,再打开一看,怒道:“好啊,你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沈老二这次是真懵了:“怎,怎么了?”他当谁好欺负,也不敢当面前这位好欺负啊! 管事儿的怒不可遏:“你还装?我们老爷明明给的是十五两银子的聘钱,这钱袋里只却有十两,你当我好糊弄吗?” 沈老二十分惊慌:“什么?哪里来的十五两,只有十两啊!” “还装?”那管事儿的更加愤怒了,招呼家丁:“兄弟几个,过来给我揍这个偷奸耍滑的!” 几个强壮的家丁立刻扑身而上。沈老二开始还能大声哭嚎冤枉,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韦氏和两个儿子原本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回房又拿了五两银子给管事的——这还是卖地得的银子。哭道:“别打了,他没说谎,当初我们真的只得了十两。” 管事的心思一转,猜到也许是周伟这个中间人昧下了银子——但也可能根本就是沈老二耍赖。但无论是哪种结果,和他都没关系,他可没那闲工夫去找周伟替沈老二要钱。此刻从韦氏手上拿足了聘钱,他也好回去交差了。 狠狠瞪了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沈老二:“敢跟我们老爷跟前耍心眼,也不颠颠自己几斤几两!我们走!” 待他们走了,韦氏才抽抽噎噎的让沈狗子和沈二狗上前扶起沈老二。沈老二好容易靠着儿子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水,里头夹着两颗牙。 沈老二满嘴的黄牙都被血染红了,瞧着就吓人至极,还要问韦氏:“你把钱给他们了?” 韦氏哭道:“你不是都看见了?不给怎么办,他们万一把你打死了呢?”她虽然也嫌弃沈老二没本事还净找麻烦,可这是她的当家的啊,沈老二要是被打死了,她就得跟那刘氏一样守寡,被人欺上门! “可没了银子,难道赌坊的人就能放过我了?”沈老二眼泪都要下来了,“还有狗蛋和两个丫头……”想到小儿子和两个女儿,沈老二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我自己的命都要顾不得了,自然也顾不上她们了……” 韦氏没听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是想起儿女,又失声痛哭起来。 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宋柏的身份在村里过了明路,只待搬去沈家院子里住。 沈青山让儿子沈林和沈森将宋柏再扶回厢房。方才他们说正事儿,沈慕就坐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盯着宋柏瞧。现在要瞧不见了,沈慕很有些舍不得,期期艾艾地,眼神不住往门口瞟。刘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兀自跟村长媳妇方氏闲聊。沈慕见刘氏这态度。心中一喜,悄摸地溜出门去,跟在沈森旁边。 毕竟没过婚仪,人前就不能太亲热。沈慕不便上前相扶,只跟在沈森旁边听着他们三人说话,自己也不插嘴。 只要能看着宋柏,他就觉得异常满足了。 倒是沈森瞧见他过来,便打趣道,“没想到慕哥的身手这样好,今天你在院外打王二麻子,我们几个在屋里头都看愣了。”他促狭的看着宋柏一眼。“宋哥还说你打人的样子可爱,哈哈!我看他怕是没挨过屋里人的打。” “噗,宋哥你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儿,惹了我们小慕。以后可有得你受的了。”沈林也忍不住笑道。 宋柏却道:“不会,我不惹你们慕哥生气,他为何要打我?今日必是那王二麻子先口出不逊的。” 沈森兄弟楞了一下。他们当然心里明白,无缘无故的沈慕不可能动手打王二麻子,况且还是刘婶子出声指使沈慕打的。肯定是王二麻子说了什么,惹怒了刘氏和沈慕。方才那样说只是打趣宋柏罢了,却没想到宋柏如此维护沈慕。这样一来,打趣的对象就由宋柏变成了沈慕。 “嘿嘿,我们慕哥以后可有福气了,宋大哥这样让着你。以后岂不是你在家里可以作威作福了?” 沈慕被他们笑得脸通红,也不好意思盯着宋柏瞧了,半晌,终究是忍不住佯怒道:“这家里过日子的,怎的非要一个降住一个才行?我们偏要和和睦睦的。”这话说完却再也不好意思跟着他们了。最后恋恋不舍地瞅了宋柏一眼,转身去寻刘氏一道回家。 宋柏却被沈慕那一眼瞧得身子都酥半边。任沈森和沈林如何打趣,都只维持着一脸迷之微笑。 第25章 一个家里开粮行的瘫子 沈慕招赘的事情在村里也引起了一段时间的议论。不过热孝成亲古来有之,就算本来有人要讲究几句, 经过那天沈老二带着人来一闹, 大家也都知道沈慕为什么着急忙慌的要招婿, 倒是说嘴的人少了。这点倒和沈青山料得一样。 只是对沈慕招回来的那个婿,大家都好奇的不得了。更有那日远远的见过宋柏一面的,都把他的样貌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简直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更是让没见着的人挠心挠肺, 只是碍着人还在村长家里, 大家不敢随意登门。 而另一头的沈家又还在热孝当中,更不好上门去问这等八卦了,更是给宋柏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好在宋柏也没吊大家胃口太久。沈老二带着财主家的人来抢人那天耽误了一日盖房的工期,第二天沈青山他们就去上工了。到了第三天中午房子盖好,特意留一下午的时间空着,把宋柏拿担架抬过来, 指导他们盘炕。 这担架还是宋柏在村长家指挥着村长的两个儿子现搭的简易版, 用了几条不穿了的旧裤子破衣服和两根一人高、男人大臂粗的木棍并着麻绳组合而成。用完一拆,那些破衣服旧裤子也不耽误方氏拆了继续糊鞋底。 循环利用, 再节约没有了。 宋柏这腿伤, 是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既没伤筋, 也没动骨,只是被尖锐的石头之类的东西划了个有些深的口子, 按理说结痂了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村里人都皮实, 伤了腿拄个棍儿就下地了, 谁家用过担架这东西。 可偏偏宋柏那口子划的极长,从膝盖下到脚踝,跨越整个小腿。当时在山上又流了不少血。到了村长家,好容易养的长住了,却不知那伤口牵扯了哪块肌肉,只要走路时小腿一用力,伤口登时就绷开。 那伤口处更不知是伤了哪条血管,只要一绷开,必然鲜血直涌。宋柏早想下地了,在村长家试了几次,没走几步伤口必绷,紧接着就是血哗哗的往外流,连宋柏自己都无奈了,干脆不再“挑衅”这伤口,每日老实在床上躺着,等伤口完全长好再说其他。 可那日财主家的管事来迎娶沈慕,宋柏被村长请去堂屋——他是不好不露面的,不然村长凭着一张嘴,怎么让人相信沈慕真有夫君啊? 尽管宋柏已经小心再小心,来回也都有村长的两个儿子相扶。可就那么脚尖点地的几下,还是让伤口又绷开了些许,晚上换药时就看见了绷带上新鲜的红色。 养了这两天,好不容易又长好了,他们可不敢让宋柏再下地了。 宋柏一说借破衣服麻绳要做担架,沈青山和方氏当场就答应了,方氏还说:“这伤口是真不能再绷了,不然每日吃的鸡蛋不都白吃了?小慕知道了可得心疼。”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小慕要心疼宋柏的腿还是心疼白吃了鸡蛋。 不光沈慕心疼,宋柏也怪心疼那些流失的养(ji)分(dan)的。 这才有了做担架这一出。 可这担架一弄,又把村里人给惊了。 什么!沈慕家入赘的汉子竟是个瘫子?? 连先前在沈青山家门口见过宋柏的人都犹疑了:“应该不是瘫子……吧……那天见他站起来的。不过确实村长家小儿子扶着他呢。” 不是瘫子却让人给抬着……那是腿断了? 村里还真没有也腿受了点小伤就坐被人抬着走的,都是真正不良于行,甚至行将就木的人才这样呢。 于是在宋柏不知道的情况下,关于他的传说又在村里掀起了更大一阵热潮。原本有些羡慕沈慕得了个如此俊俏夫君的大姑娘小娘子们,也纷纷释然了,甚至又重新同情起了沈慕:再好的模样也架不住是个瘸子/瘫子啊!过日子,又不是吃模样。 甚至有那好事儿的闲的发慌暗自琢磨:究竟是跟了个瘫子比较苦,还是给人做小侍更倒霉一些? …… 这盘炕,就得去河边挖黏土,好在盖房也要用黏土,几个庄稼汉这几日每日都去河边挖上许多,上工时担来,此时还剩了不少。 不止是黏土,还有沙子、黑土。否则大太阳一晒,脱坯出来的泥砖就得裂口子。这边黑土不多,好在也不需要掺太多,主要还是用黏土。 盘炕这活儿不算累,起码比起盖房来,简直是轻松,主要是手艺难得。况且这古代的手艺,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谁家也不会外传。就连授徒都留着一手呢:没听老话说么,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可宋柏偏偏就会。 几个大汉在太阳底下脱泥胚,宋柏和沈慕则躲在屋檐底下的阴凉地儿,两人分吃一篮子橘子。 这橘子是沈慕知道宋柏今日要来,特意起早去山上摘的。 这时候橘子刚下来,还是绿皮儿的。但是村里孩子没有零嘴儿,能吃个橘子嘴里有个味儿就很高兴了,都很喜欢上山摘橘子。 沈慕小时候去摘过,如今大了倒去得少了,主要是野橘子也不能卖钱,没有去摘的动力。 山上的野橘子味道参差不齐,兼之又没熟透,就吃一个运气。谁吃到甜的就跟捡了钱似的高兴,再把甜橘子分给对方一份儿。而遇到酸的,两人都节俭成性,就是酸极了也不舍得扔,放在篮子的另一头,宋柏说可以回去做橘子罐头。 沈慕盯着宋柏,满脸的仰慕之情:“柏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太厉害了。”手往那头脱泥胚的汉子那边一比划:“连盘炕都会。这样的活儿应该跟木匠是一样的,轻易不外传的吧?” 话说到这里,沈慕仔细一琢磨:“难道柏哥你家里是盘炕的手艺人?” 宋柏一呆,咽下嘴里的橘子:“不是啊……”他想了想,仍是想不起来自己家是做什么的,但这盘炕的事情却有了印象。“……那时候…好像是我家在县里买了新房,可我阿姆睡不惯,还是喜欢村里的炕,我爹就找了手艺人来家里盘炕。” 沈慕有些好奇:“这一般都不让人看的吧?”忽又想起宋柏话语中提到的信息:“你想起来一些了?想得起是哪个县吗?” “这些就想不起了……”宋柏摇了摇头:“怎么你比我这个失忆的还着急,”宋柏装模作样露出受伤的表情:“你这是盼着我想起来了,好把我送回去?唉,沈老二的事情解决了,我没用了,你就想把我扔了。” 瞧着宋柏有些受伤的表情,沈慕心都要酥了。这要是镇上买来的人,保不齐小财迷沈慕真会有这个想法,转手把人再卖了,或者找人牙子退货什么的……不过这是宋柏啊,他怎么舍得退?! “不是啊,我没有,我可没这么说!”沈慕连连摆手:“我、我就是……” 我就是好奇你的过往了。你以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遇到过哪些人,我通通都想知道。 沈慕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心情,嚅嗫着张不开嘴,又偷眼去看宋柏。宋柏摸摸他的脑袋,笑道:“我同你开玩笑的。不过以后要是我想起来了,家世不好或者别的什么,你也不能嫌弃我啊,不然我会哭的。”宋柏笑眯眯道。 沈慕却十分郑重:“你放心!” 这孩子真不经逗啊。宋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其实内心非常满足,继续说盘炕的事儿:“我隐约还记得,我家反正不穷,哈哈,总不会让你吃亏了。所以那盘炕的匠人也没防备我,大概他也想不到我会想学这个吧。” 实在是那盘炕的匠人太黑了,居然一个炕要了十两银子,如果在村里,找几个会盘炕的村人来,给个一两银子斗很多了!宋柏心想,这匠人还在他家大吃大喝。而他爹更是个色令智昏,他阿姆提什么要求都二话不说就答应,平常花钱更是大手大脚,非要找个盘炕手艺出众的专业人士,十两银子说给就给都不还价。 十两银子,只盘了一个炕,就是他父姆屋里的。他们兄妹三人啥也没有…… 那盘炕的匠人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少爷般的人物,会看上他的手艺,只以为还是少年的宋柏瞧什么都新鲜,抱着讨好主家的心态,就没拦着宋柏围观。 于是少年宋柏默默把盘炕的方法记了下来,反手就给自己兄妹三人的屋里都盘上了炕。完全忽略了他小妹根本不想睡炕、想睡漂亮的架子床的美好愿望。 这就相当于免费得到了三个炕,得了三十两银子!刨去父姆那屋的花了十两,还净挣二十两! 少年宋柏美滋滋。有那么一个败家的爹、小弟、小妹,他这个做长子的,不多操点心,家里再多的钱也要被他们花光了啊。 少年宋柏感慨于自己身上的责任之大,任之重、道之远。 …… 十年之后,在沈家屯,他又盘了一个炕。等于又赚了十两。这就有三十两了。 君子盘炕,十年不晚!青年宋柏更加美滋滋。 “回头咱家这炕盘好,用处可大了。不说冬天睡觉暖和,这不过两天就进九月了,该收粮食了,要是不巧太阳不好或者收粮的时候下雨,还能用来烘粮食。”宋柏说道。啊,最好他家炕的优点美名远扬,到时候他可以去给人家盘炕,把当年花出去的钱再多几倍赚回来! 沈慕却没意会到他的点,注意力落在了别的地方:“啊?九月还不收稻子呢,春小麦才刚收完,到了十月份才收第二茬儿稻子呢。”到那时候确实天冷了,光照时间没夏季长,晒粮食确实比五月间费工夫。但问题是…… “第二茬儿?”宋柏一愣,而后一拍脑门:“我忘了这茬了,这里偏南些,是一年两熟啊!” 太棒了,对于他这个家里开粮行的,有什么能比多收粮食更让人激动的?! ……咦?家里开粮行? 第26章 盘炕 宋柏愣住, 隐隐约约想起来, 自己家里……好像是开粮行的?好像……还不止一间粮行…… 头有些隐隐的疼, 但宋柏忍住了没做声。 “怎么了?”沈慕吃了一瓣橘子,运气好, 甜到了心里。便掰了一半递给宋柏, 却发现了他的明显走神儿。 宋柏回了神, 揉揉脑袋,笑了一笑:“没事儿, 就是想起来, 我家那块儿是一年一熟。两熟好啊,粮食多了不怕挨饿。”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下意识的没有告诉沈慕自己想起来了家里是开粮行的。 宋柏的记忆,就像他自己置身于一座全是迷雾的迷宫一般,只有走过去,触发到那一部分, 才能想起来相关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座迷宫有多大,要走多少弯路才能全部触发。 没有全部想起来之前, 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就罢了, 家世悬殊这样的事儿,让沈慕知道了不是让他白操心吗? 沈慕却叹气:“虽然一年两熟收的粮食多,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咱家没有水田啊。”沈老大在镇上教书忙不过来,家里人口少, 一共只有两亩旱地。 就是水田一年十熟, 和他们家也没有关系。 ……真心痛。 宋柏捂了捂心口, “没事,以后有我呢,等我腿好了就去赚钱,咱们买地,种稻子,就能一年两熟了。” 沈慕想说不用那么辛苦,够吃就好。你要出去赚钱了,我就看不到你(的脸)了…… ……可是!那是钱!是钱啊!有钱不赚王|八|蛋啊!他把话默默咽了下去。 “那,那我和你一起。”沈慕改口道。“多个人,也能多赚些钱。” 两人这头说着话,那边泥砖也脱的差不多。有中午那会儿脱的比较早的泥砖表层已经晒干了。宋柏指导着几个大汉生了火堆,把佯干的泥砖立起来,不远不近的一圈一圈摆着烘烤。 得烤的干透了才行,不然有水气在里头,或者隔了夜挨了露水、又或是被雨淋湿了,就没了韧劲成了糟坯,这种糟了的泥砖盘的炕就有可能会塌。 有时候北边农村传八卦,某某和媳妇把炕都给折腾塌了,其实问题不在于“折腾”,要是好炕,光靠折腾是不会塌的…… 当然了,这炕盘好了也不是就能睡一辈子,隔个两三年,最多四五年得清次灰,换个炕板子。所以宋柏才会嫌当年那个盘炕匠人要十两银子太多。 好在之后他家炕的维修与护理都让宋柏亲自干了,省下不少的钱。 趁着烤泥砖的时候,宋柏又请几位叔伯去捡一些石头回来。不用太大,拳头左右就行。 几个人挑着担子两两成群的搭伙去捡石头了,留下沈青山和沈慕一块儿在宋柏旁边蹲下。 “小宋啊,你真会盘炕?”不是沈青山不相信他,宋柏也在沈青山家住了几天了,沈青山一早就观察过这年轻人,人高马大是没错,但不像他们庄稼把式。再看那手,白白净净的,根本没茧子,比个村里小哥儿的手还要嫩呢,也不像是手艺人呐? 这上牙碰下牙的就说自己会盘炕,沈慕也什么都由着他。 宋柏听了,也不气沈青山不相信他,只细细的把如何弄分烟墙,如何开排烟口,如何盖方坯,如何抹炕面,那是说的头头是道,听得沈青山是云里雾里的,啧啧称奇。 没想到人家还真是会呢!就算手上活计不利索,听他说的这细致,有他指点着,他们这些干惯了活计的老把式还能不会? 人多力量大,这会儿工夫,那六七个大汉已经挑着三担子满满的石头块儿回来了。“小慕家的…那谁,你看看这些石头行不行?”这是没记住宋柏名字的。 “什么小慕家的,人家叫宋柏,你要记不住名儿,叫小宋也行啊。”沈青山脸黑了。这谁谁家的都是称呼家里头媳妇儿的,宋柏纵然是个入赘的,也不能这样称呼人家啊! 再说了,这入赘的汉子啊,十有六七心里头都不好受啊!让你这么一叫,本来心里没火,也拱出火儿来了。 那汉子抓了抓头,“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吗,小宋你别跟我计较啊。” 宋柏看了看担子里的石头,大部分都合用,这才冲那汉子笑道:“没事儿,我不计较这些。再说了,我入了小慕家的门儿,叫一声小慕家的也没错。” 这些村人都是和沈老大交好的,性格淳朴对沈慕照顾有加,都是沈慕的异姓叔伯。更有沈青山这样的,根本就是亲叔伯。宋柏当然不会计较这些言语上的错漏,也有心和他们交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时气氛轻松不少,沈青山的脸色也缓和了。本来就怕宋柏心里不满意,人家小两口好着呢,倒是他多操心了。 就是沈慕的脸,跟被火烤久了似的,又红成了一片。“我去看看泥砖,该反面了,不能尽着一面烤。” 沈慕被羞跑了,几个汉子便学着沈青山的模样,围着宋柏蹲成一圈。“话说回来,小宋,这炕到底要咋盘啊?” 宋柏:……刚才为什么要提前在青山叔面前显摆一通,现在要再次复述一遍… 这些汉子甚至还不如沈青山考上过童生,理解能力更差,听了宋柏说了半天,更觉得迷糊了。“嗨,反正到时候你在边上指挥着,让我们咋弄就咋弄,说这些我也听不懂啊!” ……那你刚刚还问我?心累。 待泥砖都烤的干透了,就要开始盘炕了。宋柏指导,村里的汉子们操作,宋柏也不藏私,和沈慕坐在一旁挑石头。 往炕洞里放的石头,得耐烧才行。那些捏起来能碎的土块是不行的。太规整的也不行,得长得奇形怪状,石头和石头之间能撑起缝隙的才是好石头。 这样热气才能在石缝里穿行,不然垒严实了,热气透不过来,还叫什么火炕? 几人看得啧啧称奇:“都以为长得周正的才是好的呢,还挑拣了一下,早知道不费那工夫了。” 几人干得热火朝天。到了晚上天色暗了下来,炕终于盘好了。晾个几日再点火烘烤,就能住人了。而这段时间,宋柏还得暂住在村长家里。 宋柏很感激几位来帮忙的叔伯:“这次大家也算都上手了,谁家要是也想盘炕,照着来就行。有不会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虽然宋柏热心,可是村里人对着这个新鲜物件,却并不十分看好。 “嘿,我看呐,还是木头板子床睡的舒服些。这炕虽然大,却硬的像石头,躺上去能舒服吗?”说话的大汉名叫刘二愣,沈慕叫他二楞叔。之前粗心喊宋柏“小慕家的”就是他。 “……其实咱们这儿冬天也不很冷,烧炕还得费柴火。也不是每间屋子都连着厨房的,不能做饭,那柴火烧不是白烧了?”连沈青山也皱起了眉。他是村长,更有远见,目光不只局限在舒服不舒服,而是看到了烧炕背后资产的浪费。 宋柏笑道:“这炕可不止是为人暖和才烧的。我听小慕说,咱们这边的粮食都是一年二熟,和我老家那边一年一熟不一样。要是到了冬日,太阳不足,或是平常收粮的时候下起雨雪来,粮食可怎么晒呢?有了这炕,就能把粮食烘干。” 这倒是没人想到过。按照宋柏这么说,有了这炕确实是有些方便。不过村里人嘛,都不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看见别人家有了成效,才愿意下本呢。 于是大家虽然讨论的热烈,却对宋柏所说仍然保持怀疑。宋柏要盘炕他们愿意帮忙,可是自家就算了。 宋柏也不勉强,他还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这屋子,说到底,他只是暂住--他终究是要和沈慕住在一个屋子里头的。要是再买一张床,到时候岂不是没有人睡浪费了? 还不如盘成炕,不睡的时候还能烘粮食,多个用处。至于村长说的费柴火,到了冬天在屋旁砌个灶眼儿,日常烧个开水,洗衣服做饭就都有热水了。反正柴火满山都是,去砍去拾就是了,只是费点力气,不花一分钱的。 对宋柏而言,只要不花钱,万事好说。 就比如,刘二愣说床舒服,可买床并不便宜。一般人家都是自己上山伐木,再找村里的木匠给打成床,给人家个手工费。但说到底手工费少说也得百十来文吧?虽然他不知道沈慕家有多少钱,可是就算是天下第一富的人,怕也不会嫌自己家钱多。能省一点是一点儿啊! 而这盘炕,泥土是地里随便挖的,技术是宋柏自己脑子里有的,就是人力稍微花点钱,也是涵盖在盖房里头。这一来一回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宋柏为自己的节约精神点了个赞。 这房子收拾齐整,炕盘好了,就等开窗晾几天,炕风干硬实了,宋柏就能搬进去住了。 房间里的米粮已经挪去柴房,柴房的柴火又挪到院外的土坯房里。这边打扫打扫,就是干干净净十分明亮的一间大瓦房。 村长的两个儿子又用简易担架把宋柏抬了回去。 晚上回到村长家里,方氏炒了一大盘大葱炒鸡蛋,拨了一大半给宋柏端去屋里,自己家十口人分吃一小半儿。 宋柏见了那一大碗的鸡蛋很惊讶,“不是说一天吃一个就够了吗?” 方氏笑道:“你可住不了几天了,小慕送来的鸡蛋足有二十几个,一天吃一个你可吃不完。” 宋柏有些不好意思:“大叔大婶留着吃呗。我在这儿叨扰这些时日,米粮都是吃您家里的。” 方氏摆了摆手:“跟我们哪用计较这个?再说这鸡蛋是金贵东西,平常谁家能老吃?你这是伤了才给你补着,我们家里用不着。趁你走之前尽量给你都吃了,我们能占你的光尝个味道就很知足了。” 说是一大碗,方氏总共也就打了三个鸡蛋,里头再添些水,稀释过的蛋液炒出来颜色都有些发白了。不过配上许多自家种的小葱,还是很香的。 宋柏笑了笑,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看得出这家人都是很好的。不占人便宜又热心,关键是,他们家对沈慕好。 现在自己家困难些,就不说什么了。日后总有法子报答他们的。 第27章 宋柏正式进门 三天后, 沈慕家的土坯房和炕都晒硬实了, 火炕点了小火慢慢的烤了一上午, 这就算彻底成了。沈慕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小物件精心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甚至在窗台放了一盆蓝紫色的小花。屋子窗明几净, 只等宋柏这个主人住进来, 给它添上一丝鲜活的气息。 上午烤好了炕,下午宋柏就被沈林和沈森给送了过来。依然是用担架抬过来的, 他的腿已经结了厚厚的痂, 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再长结实点再下地才好。用方氏的话说,九十九步都拜了,哪差这一哆嗦。 于是沈慕招了个瘫/瘸子的流言又在村里盛行了一波。 王二麻子心里是彻底舒坦了。那天在村长家门口,他被沈慕打了一顿,又被沈青山训斥了一翻, 身心都遭受了重创。现在听说沈慕招的汉子是个瘫子,简直跟打了胜仗的公鸡似的, 挺着胸脯满村的说嘴。 完全忘记了那天他也是见过宋柏站起来的人, 执着的相信宋柏肯定是个瘫子。 不得不说王二麻子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起码很有些说话的技巧。要不然之前也不能够把流言传得那么顺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老二身上, 根本没疑心是他瞎编的。 等沈慕察觉到这事情的时候,村里人大部分都真的相信了, 宋柏真的是个瘫子。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宋柏是个瘸子。 每每沈慕出来砍柴打水洗衣服, 大家都会投以同情的目光。 被村里人这么行注目礼, 沈慕浑身发毛。 什么情况?? 而此时,沈慕还对这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跟在沈林和沈森的旁边,盯着他们把宋柏安安稳稳的抬到了炕上。 小机灵鬼儿沈森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宋柏倒是没重到如此地步,实在是沈慕在旁边盯着,那目光太锐利,生怕他们摔了宋柏似的。导致他和沈林都格外小心翼翼束手束脚,这才急出了一头汗。“慕哥,哥夫我们这可是给你送过来了,你仔细瞧瞧,没掉一根汗毛!” 沈森挤挤眼,促狭得很。 沈慕这个堂哥从小就跟别的小哥儿不一样,难得见他露出这种羞涩的姿态,沈森老想着起哄,把沈慕逗得脸红了,应声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半晌,半嗔地往沈森背后拍了一下,示意沈森闭嘴。 一巴掌拍得沈森龇牙咧嘴。立刻想到了那天他慕堂哥是怎样暴打王二麻子的,当下不敢再开沈慕的玩笑了。 太疼了,和村里那些娇俏的小娘子、小哥儿娇嗔着打人完全不一样。 TAT 沈林也给了自己这个调皮的弟弟后脑勺上来了一下子:“走了走了,人家两口子好不容易团聚,咱俩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沈林是成了亲的,虽然也年轻爱闹,到底比沈森稳重很多。宋柏住他们家的时候一天要念叨沈慕多少次,这好不容易住过来了,肯定一肚子话要说。他们还在这里耽误人家相聚,是人吗? 沈·不是人·森就这么被自己大哥拖走,走的时候还坚持朝沈慕挤眉弄眼。 沈慕:…… 沈慕看着沈森兄弟俩出去,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再看看坐在床上的宋柏,陷入沉思。 说起来,虽然认识这么久了,又连婚书都办过了。但这竟然是宋柏和沈慕第二次独处。 第一次是在山上。之后都是在一些公共场合,就算能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身边也是人来人往的。明里暗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双眼睛瞧见你的动作? 而现在,整个屋子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屋门也关了,保证没有第三双眼睛。 沈慕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 宋柏本来兴致勃勃,终于跟沈慕到了一个屋檐下居住,屋里一下子就只剩自己和沈慕两个人,很想拉小手说会儿话。结果沈慕虽然在他身边忙来忙去围着他转,却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沈慕的手又一次不着痕迹的从他手边溜走后,宋柏愣了一下,惊讶非常。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前两天盖房子的时候,沈慕的眼神还一直是围着自己转的! 这才两天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难道我的魅力下降了?宋柏十分紧张,惊恐万状。 “嗯……小慕…”宋柏有些犹疑,正要开口,忽听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刘氏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宋,小慕在里面吗?” 沈慕仿佛这才惊醒回过神儿,起身过去给刘氏开门。 刘氏当然知道沈慕在里头,这样问就是怕两个小年轻在屋里头太亲密,让自己撞见了尴尬,这才在门外先敲过门。见沈慕很快就面色如常的来开门,也没听见什么慌张的动静,刘氏心里有些满意了,含笑进了屋子。 自家孩子还是很守礼的,书没读到狗肚子里去。 刘氏手里端了一碗糖饺,这是农家人自家做的点心,十分粗糙。不过是面皮儿里包了些白糖、干果碎,用油炸了。虽上不得台面,但吃起来确实香香脆脆的。 刘氏将糖饺放在炕边的小桌上。对宋柏笑道:“自己炸的,你尝尝。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你腿没好,要不让小木去隔壁村的屠户家买个肘子来?我炖冰糖肘子还是有一手的。” 老百姓都讲究个以形补形。腿伤了吃肘子正好。 宋柏有些讶异:“不是还在孝期吗,不能吃的吧?” “我们不吃,炖来给你补身子的。”刘氏道。 宋柏连忙摆手:“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吃也怪不得劲儿的,再说我这腿也不是大事儿,马上就要好了。” 刘氏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宋柏继续道:“还有娘,以后不必给我另开小灶,你们吃啥我就一起吃啥。进了门了,我也该和你们一起守孝才是。再者,也没啥可补的,净浪费钱了。” 刘氏一乐,这才刚进门,就想着给家里省钱了,真是个会过的。别家的上门夫婿,哪个不是担心被岳家瞧不起、苛待,吃不上饭? 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心想这还真是缘分。 “那行,我去做饭,你们先吃点儿糖饺垫垫肚子,饭好了我叫你们。”虽然宋柏说了要和她们吃一样的,刘氏还是打算烧些好点的素菜,到底是来家吃的第一顿呢,不能屈了这个儿婿。她们家不是苛待上门儿婿的人家。 “娘,我去给你打下手吧。”沈慕忙道。 刘氏有些讶异,这些日子她早看出来了,自己儿子不开窍则罢,这开了窍呀,一颗心就都在宋柏身上了。前些天宋柏来家盘炕,沈慕是日日跟在旁边。怎么这人到了屋里,反而不黏糊了? ……不会新鲜劲儿过的这么快吧? 刘氏心中复杂的很,看了看沈慕又看了看整个人都散发着失落气息的宋柏:“……那你给小宋拿两本书看看解闷。” 唉,还是疼自己儿子多些,我真偏心。刘氏想。 屋里是放了书的,沈慕早就想到了宋柏不能下地,躺在床上会无聊。虽然想过自己会陪他聊天解闷,可自己还要去田里干活,还要帮母亲操持家务,总不能时时都在。于是准备得十分齐全。 沈慕迅速的找到两本书塞给宋柏,扭头就要跑——跑不动,袖子被捉住了。 沈慕回头看看可怜巴巴捉住他袖子的宋柏,“?” “你不陪我说会儿话?我受伤了,又刚到新环境,会很不安的。”宋柏冲他眨眨眼睛。 沈慕:…… 沈慕深吸一口气,依然决然的拂开宋柏的手:“家里活儿多,就娘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宋柏委屈巴巴:“……那好吧。”他捧起书,“我只能尽量调节我害怕不安的心情。” 沈慕盯着他的脸又陷入了沉思,然后,向前迈了一小步。 这一小步迈出去,却让沈慕像从梦中惊醒了一般,整个人都惊慌失措了起来。然后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喵嗷一声窜了出去……不是是落荒而逃。 宋柏:…… 宋柏:??? 宋柏:……………… 刘氏炒了个大葱木耳,又炒了个韭菜花平菇。用香油炒的,虽然是素菜,但木耳和菇子在农家也都是金贵物了。 然后她低下头,看着盯着燃烧的柴火出神的沈小慕。“想什么呢?盛饭了。” 主食是一大锅糙米混着高粱米蒸的米饭。一掀锅盖米香扑面而来,沈慕咽了咽口水,盛了三碗出来。回过头去看,刘氏已经把菜分好了,多一些的是两人份的,少一些的是一人份的。 宋柏不能下床,因此并不能一家人聚在一桌上吃饭,只能沈慕给他端去屋里。 沈慕伸手要去端那份一人份的去给宋柏送去,刘氏却挡了他的手一下:“你拿那一份多的,陪小宋在屋里吃吧。他头一天进门,你陪他一起。” 沈慕楞了一下,刚要拒绝,就听刘氏说:“我在屋里一个人吃,也跟你爹说说话。你别来打扰我。” 这下沈慕也不好多说什么了,颇有些烦恼的端着饭菜往宋柏的房间走。刘氏站在后头看着儿子的背影皱眉,难道自己想错了,小慕不是开窍了,就是想哄人过来渡难关? 现在难关过了,就不想认账了……这,这好像是自己儿子干得出来的事情呢,之前说要买夫君,刘氏就有点担心难关过了,沈慕会去退货…… 可是之前小慕看小宋的眼神却不是假的呀!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这下刘氏是真的想赶紧回屋抱着自家夫君的牌位念叨了,老头子,这可怎么办啊,你再显显灵啊! 屋里,宋柏和沈慕对坐吃饭。桌子被挪到炕边,沈慕扶着宋柏坐起来,还给他背后垫了枕头,行为举止还都挺贴心的。 就是不看宋柏的脸。之后也吃饭吃得头也不抬。 宋柏心里忧郁,吃的就很慢——简直根本没有胃口。但为了身体健康着想,又不能不吃。吃两口,看着沈慕叹一口气。 沈慕吃倒是很快吃完了。宋柏没吃完,他也不能收拾碗筷,就只能干坐着。坐着坐着,虽然他已经再三克制了,可眼神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落到宋柏的脸上。 真好看。 怎么能这么好看…… 沈慕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站起身,在宋柏惊讶的目光中走向他走去……然后伸出手,把宋柏按在了床上。 第28章 在山上我就想这么干了 沈慕把宋柏扑倒在床上, 对上宋柏惊讶的眼睛, 心中天人交战。 ……或者说是爹娘交战?= = 他脑海中一会儿是他爹沈文拿着书在教导他:“人生在世,当遵从自己的内心,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上啊我的儿!” 另一边则是刘氏苦口婆心的劝说:“一个小哥儿家,要矜持, 否则要让人看轻了!你给我下来!” 所以到底是要遵从内心、敢作敢为呢, 还是要矜持?沈慕盯着被他扑倒的宋柏的脸, 舔了舔自己有点干涩的嘴唇, 咽了口唾沫。 是真的好帅呀! 平常相处, 有外人在也就算了, 今天和宋柏两个人处在这个封闭的空间, 沈慕忽然就很想……就像当初在山上第一次看到宋柏的时候那样, 心跳加速, 声如擂鼓。 明明、明明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沈慕有点委屈。他今天都不敢盯着宋柏看了, 就怕控制不住自己。还想尽量不和宋柏单独相处, 可是让自己矜持的娘却推他过来。 宋柏还勾引自己。 嗨呀, 好气呀。 这么想着,沈慕恶向胆边生,低下头, 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宋柏瞬间瞪大了眼睛。 其实沈慕也不知道该怎么亲, 他也没经验, 也没看别人亲过……在这个保守封建的古代, 不但没吃过猪肉, 还没见过猪跑。 只是他只要和宋柏单独相处,内心就有着这样莫名其妙的冲动!想扑倒他!想啃一口! 沈慕把嘴唇轻轻的贴在了宋柏的……脸上。 好光滑呀。沈慕心想。还有很……很特别的味道。形容不上来,不香,但他很喜欢。 属于宋柏的独特味道。 沈慕飞快的亲了宋柏的脸蛋一下,便抬起头,继续盯着宋柏的脸看。心里想着在书院时,偷听到的几个师哥的谈话。 然后他伸出了手,摸了摸宋柏的脸。 是真的好滑啊。沈慕沉迷于手感,像一个流氓一样来来回回摸了好几下。 躺在床上任人鱼肉的宋柏:…… 然后沈慕就直起身了,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心满意足极地发表感言:“在山上我就想这么干了。” ???宋柏跟着他坐起身子,眼珠子转了转,心下就明白沈慕这一天的不正常是为什么了。于是伸手去拽着沈慕的袖子,语气颇有点可怜兮兮,像被欺负了的小媳妇:“你要负责的。” 沈慕压抑了一天的本性终于爆发了,此时不要太畅快。脑海中的他爹已经捂住了刘氏的嘴,让他更自由的做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 沈慕脸上发热,浑身都发热——豪情万丈的一挥手:“必须的!我以后绝不会亏待你!” 宋柏忍笑忍得都要颤抖了。他总算知道沈慕今天为什么老躲着他的目光了,感情是要忍不住见色起意了。 真是……太可爱了呢。 以前也有很多大姑娘小哥儿痴迷他这张脸——他们兄弟姊妹三个长得都好看,结合了父母的优点。特别是他小妹,打小儿抱出门去都能引起围观的。 宋柏睫毛颤动,父姆、小弟小妹的脸清晰的浮现在脑海。记忆又恢复了一些。 比起小妹,他的脸也算不得惊艳了。不过他是个汉子,也没必要和女孩子比美。宋柏眼神游离地往沈慕身上瞟,心中感慨幸好这是个小哥儿,不然他都要担心以后回了家,这个小颜控会更喜欢他小妹了。 虽然没有小妹美,但作为一个汉子,宋柏在当地也是出了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况且他经常出门做买卖,实际上被围观的次数更多些。不过其他人再大胆也只敢远远的盯着他们看,像沈慕这样胆子大,竟然扑上来动嘴的还是头一个,还真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宋柏摸了摸自己脸被沈慕亲过的地方,很是有几分回味。 ……但也只是回味了。宋柏也没吃过猪肉,也没怎么见过猪跑,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加深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宋柏此时无比的后悔,当年没有听他爹的,花上几钱银子买两本春|宫|作为学习资料,先预备起来。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沈慕抹了抹嘴,过罢瘾了,脑海中刘氏的形象也终于被放了出来,愤怒的指责,他这种行为是会被汉子认为你是个孟浪的哥儿的! 沈慕抹嘴的动作一僵,低头看坐在床边,还抓着他衣摆,垂着眼,眼睫颤动的宋柏。 爽过之后莫名有点心虚啊。沈慕犹豫地把手放在宋柏的肩上,干巴巴的打补丁:“柏哥你不要误会,我其实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 宋柏从回忆中醒过神,抬头朝他一笑。 沈慕瞬间又被他笑得目眩神迷了,嘴巴开始先大脑运作,吐出了他的心里话:“…我只对你这样的。” 宋柏瞧着沈慕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小脸儿,忍住心里的笑。“我知道,我们是夫夫,所以你才会想对我这样。” 没错了就是这样!沈慕连连点头以示赞同。 可亲了就是亲了,被占了大便宜了,他宋柏可是兴安县有名的金貔貅。是那吃亏的人吗?那必须不是啊! 既然你亲了我,那就别怪我向你追讨我应得的权益了……宋柏在心里暗搓搓的搓了搓手。 于是沈慕被宋柏抓着,答应了好些这样那样合理或非分的要求。可怜沈慕色令智昏,迷迷糊糊全都答应了下来。没办法,自己亲了人家就要负责啊,这些都是自己应尽的义务。 沈慕目光复杂的看着宋柏的脸。况且他这样好看呢……并不亏。 另一头,刘氏还在房中抱着自己夫君的牌位,又是一顿念叨。 “今日小慕看起来很奇怪。好像对小宋没前些日子那么上心了。哎,你说他到底懂不懂这里头的事儿啊?别是我之前想岔了,他还是没开窍?唉,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啊?”刘氏一碗饭半天也才吃了一小半儿,竟顾着念叨了。 “文哥,你倒是再保佑保佑你儿子呀。”刘氏小声嘀咕。“上次不是显灵的挺快嘛。” 沈慕被宋柏拉着说了半日的话。一只手被宋柏握在手里,摸来又揉去的,弄得他两腿发软,脸红心跳的。好容易从宋柏那里脱了身,收拾了残羹剩菜去厨房清洗,又去刘氏房中收拾碗筷。 沈慕低着头,加上房里灯光昏暗,刘氏也没看见他红扑扑的小脸儿。放下夫君的牌位问道:\"小宋胃口如何?一顿饭吃了这样久,饭菜还合他心意吗?” 沈慕被这么一问,莫名的心虚起来。为何吃了这么久……想起自己把宋柏推到床上亲吻的一幕。顿时脸上更热了一些,眼神游移。“嗯……好,好…” 刘氏:“???” 刘氏的目光移到自己夫君的牌位上。又……又这么快显灵了吗? 你就不能主动点,非要我要求了才显灵啊?刘氏含嗔带怨地瞪了牌位一眼。要让小慕长长久久的维持这种状态啊!一阵儿一阵儿的还不够刺激人的呢。 唉,这些小年轻的心思还真让人搞不懂呢,自己也是老了,操心不过来了,随他们便吧。 次日一早,沈慕是被村里头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给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也顾不上洗漱,就想出门去看看热闹。 八卦是人的天性嘛。在村里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可不就靠着这些八卦来解闷儿? 之前沈慕被人当八卦看了好几回了,现在终于给了他个回本儿的机会,可以看别人的八卦了。沈慕有些激动。 就连这种事情,也是不愿意吃亏的呢。 结果他穿好衣服跑到自家大门口,却见刘氏已经从外头回来了,还回身把大门给拴上了。“别出去。” 沈慕定一定神,略一思索:“老宅那边?” 刘氏点了点头。 沈老二的事儿终于了结了。本来就凑不够银子,还被周伟坑去了五两。这无赖就怕比他更无赖的人,沈老二对上周伟,那道行还差着点儿。要不怎么人周伟能混成大哥呢? 他也不敢问周伟要银子。要也要不回来啊,只能求周伟再帮他找个人家。 那周伟也是有点儿本事的,沈老二把事情闹那么僵,他还能跟隔壁县的财主老爷谈下来。只不过这次人家只愿意出十两了。 周伟这次大发慈悲,没抽他的中间钱。 沈老二把自己才十四岁的大女儿送了过去。这才将将凑够了还赌场的银子。 沈老二媳妇在家哭得昏天黑地,想算计沈慕,最后却算计到了自己女儿的头上。可也没法,沈老二已经收了钱,卖身契都签了。 况且,不卖女儿,他家再没有别的筹钱的法子了。 “那我再回去睡会儿。”沈老二的热闹还是不看的好,万一瞧见自己再发狂了,虽然沈慕不怕他,可也不想找麻烦。“唉,他居然舍得卖自己的女儿,我还盼着他被剁一只手呢。哪怕剁个手指头也行啊。” 沈慕颇有些失望。 刘氏沉默了。她早该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和她公婆一样的自私。沈老汉能抛弃沈老二,沈老二如今卖女儿,也是家学渊源有传承的吧。 沈慕回屋蒙上被子继续睡觉。刘氏却睡不着了,拿了针线在堂屋里做。隐隐约约的能听见沈老二媳妇的哭声,一路从老宅的方向往村口去了。刘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可怜韦氏,也可怜沈老二才十四的大闺女。 可很快刘氏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要是那天出一点差池,被拉走的可就是她的儿子,现在哭天抢地一路往村口追去的就是自己了。 沈老二的大女儿固然无辜,可自家就不无辜吗?沈慕就不无辜、她死去的丈夫就不无辜吗? 要怪也只能怪沈老二这个当爹的,不给儿女积德积福了。 这事儿在村里很是热议了一阵儿,对沈慕家来说却没掀起半点儿水花。他们现在高兴的是,宋柏的腿终于好了,下地走路伤口也不会再绷开了。 第29章 宋柏腿好了 养了半个月, 宋柏的腿终于好了, 可以下地活动了。 本来伤的也不重,没伤筋没动骨的, 只是伤口容易绷开。现在伤口养结实了,又吃了好些日子的鸡蛋滋养,宋柏简直称得上身体倍儿棒。他本来就长得人高马大, 比村里一般汉子还壮许多。 但沈慕关心则乱, 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活动, 硬是宋柏去哪儿他都要陪着一起。 宋柏当然没意见了。反正也只是散步, 没什么正经事儿, 两个人一起还能增进感情。 ——自从沈慕亲过宋柏之后,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具体表现为一个对视一个微笑, 都疯狂往外冒粉红泡泡。 家里的院子也不大, 溜达了两天摸熟了, 宋柏就提出想去外头看看村里的情况。 他自从来到这里就伤了腿, 活动范围局限于沈慕家和村长家。对村子最多的了解就是那天坐门口指导沈青山他们盘炕时瞭望了一眼。再远一点儿都看不到。 沈慕虽然觉得不必这样着急, 但看外头阳光正好, 也觉得宋柏在屋里闷了这么久,该出去晒晒太阳了。 “我拿上个垫子,累了你还能找地方坐着歇会儿。”沈慕想了想, 就要回屋。 “拿两个, 咱俩坐在一处一起歇着。” 沈慕有点儿为难。村里还是挺保守的, 在外头, 两口子坐一条长板凳上都会被人说嘴。而按照他对宋柏的了解, 他说坐一处就是真的坐一处,挨挨挤挤贴一块。 但……沈慕心里也是有点想的。最终并没有说啥,回屋拿了两个薄垫子。 唉,堕落了。自己真是太宠宋柏了,比爹宠娘还要宠。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爹说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沈慕甜蜜又苦恼的想。 两人绕着自家院子走了一圈儿,宋柏提出想去看看家里的田地。他已经从沈慕那里了解到,自家并没有水田,只有两亩薄旱地。现在一亩种了谷子,一亩种了麦子。家里人口不多,两亩地够吃,就大多种的细粮。谷子去了壳儿就是小米,养人。 八月底正是秋玉米播种的时候,打算种秋玉米的人家都在地里忙活,人还挺多的。宋柏和沈慕的到来,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好奇、探究、赞叹,不一而足。 毕竟经过几天的流言发酵,宋柏已经拥有了一个虽然帅,但却断了双腿的形象。现在宋柏好好的站在地头,大家都十分惊讶。 沈慕到了地头上,就找了块平整些的石头放上垫子,让宋柏坐下来。地头上人多,他有些不好意思和宋柏挨着坐一块儿,站在边上左顾右盼。 这一看,就看见自家田间长了些杂草,忍不住就想下去拔掉。 宋柏想跟着他一起,却被沈慕拦住:“这下头不好走,也没两棵了,我拔了就上来,你就别动了,在上头坐着等我。” “那怎么行?我一个汉子在边站着,让你一个小哥儿下地干活?”宋柏摇了摇头,也坐不住了:“以后这地里的活儿都我来干,你在家享福就行。我干活不熟练,就得现在开始练起来。” 沈慕想说小哥儿怎么了!他从小最不乐意听别人说小哥儿不如汉子之类的话。小哥儿不能干农活吗?我比村里大部分汉子干得都好! 习惯性想梗着脖子怼回去,抬头看见宋柏脸上心疼的神色,张了张嘴,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本来就是来散步,也没带锄头,小夫夫两个挨在一起默默拔草。看得出宋柏是会干农活的,只是比较生疏。 和沈慕家比较熟的刘二愣从自家田里跑过来。刘二愣是沈老大的朋友,之前还帮沈慕家盖房子、盘炕,和宋柏也说得上话。他家的旱地就在沈慕家的地旁边,溜过来就几步路的工夫。 沈慕和宋柏听到动静,便直起腰跟刘二愣打招呼。 刘二愣站在田埂上,盯着宋柏的腿,摸了摸头:“小宋,你这腿……” 宋柏一笑,刚要说已经好了,却听刘二愣继续道: “不是说瘫了吗?怎么站起来了?” 宋柏:“???”喵喵喵?? 沈青山也从自家地头悠悠转过来,刚到沈慕家地头上就听到了刘二愣的话,还不等宋柏说话,他先忍不住:“刘二愣你有没有脑子?你说的是啥话?” 不愧是叫二愣啊,还真的是挺愣的,宋柏心想。 刘二愣又摸了摸头,被村长训斥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不村里都在传吗?说小慕招的汉子是瘫子,所以才老被抬来抬去的。” 之前盘炕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这两天被村里的传言洗了脑,刘二愣也真信了。 沈青山也很无奈:“小宋只是腿划伤了,走路口子容易绷开。哪儿就传成瘫子了,村里那群好嚼舌根的,我非得说说他们不可。” 他们一行人谈话声音不小,甚至说沈青山为了给宋柏辟谣,还特意扬起了声音,就希望村里人都能听到。 什么!沈慕的汉子竟然不是瘫子?! 哎呀,之前是谁瞎传的,人家好好的孩子,这一站起来,真是又俊又体面,缺了德的说人家瘫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新的话题就这么产生了。 沈青山背着手在地头转了转,瞧着宋柏尽管不太熟练,却仍然跟在沈慕后头干农活,忍不住赞了赞:“就得是这样,这家里头啊,还是得汉子顶门立户。小慕从小儿就要强,不服劲儿,干个农活儿也拿自己跟汉子比。这苦的累的是谁啊?你看谁家小哥儿跟你似的干活拼命?” 沈慕低着头没说话。要搁以前他不爱听这话,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被人放在心里疼的感觉真的挺好的。他也就任沈青山念叨他了。 宋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青山叔别说小慕了,那是以前我不在,以后有我在,肯定不让小慕再累着。我地里活儿干的不熟练,以后青山叔、二楞叔还得多教教我啊。” 沈青山和刘二愣当然应承下来。这会儿工夫地里的草也都拔干净了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便各自散去。毕竟地里还有活儿要忙,他们家田地多,不像沈慕家就两亩,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回去的路上,沈慕忍不住多看了宋柏几眼。 除了在地里说的那些话让沈慕心里头热乎乎的,沈慕心里也有些好奇。 宋柏会干农活,却非常生疏。这很奇怪。 要是庄稼人,就不可能那么生疏,生疏到就比不会只好那么一点儿。但要说不是庄稼人,好不秧儿的去学农活干啥?谁家有了钱还愿意干泥腿子的活儿啊?反正书院里头那些有家底儿的师哥们,都是一点儿也不会的。 沈慕心里有些纳闷。 宋柏没注意到沈慕的小心思。他现在心里有点儿受挫。主要是因为刚才拔草的时候,沈慕拔得又快又多,是他的两倍。 他觉得自己既然是沈慕的当家的,就该他来养沈慕,让沈慕每天歇着什么都不用干就有好吃好喝的。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弱爆了,连自家小哥儿都比不过。 忧伤。 吃完午饭,宋柏就提出想去山上转一转,看看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沈慕有些不放心他,觉得宋柏的伤才好没多久,上午已经在田里忙活半晌了,下午又要上山,太过劳累。刘氏却把他们二人一同赶出了门,塞了个篮子让他们去摘野菜回来。 沈慕只好带上自己的背篓和医书,想着顺便再摘些草药也很好。他之前打算摘草药赚钱,结果第一次上山就捡到了宋柏,之后就耽误了,没再顾得上草药。 不过想一想,如果没有捡到宋柏,他得去买个夫君回来,不说质量如何,至少也得花三两银子。 捡到宋柏=至少省了三两银子,还是稳赚不赔的。这样一想,也不算耽误。沈慕心里美滋滋,也不再和宋柏说什么山上没什么赚钱路子的话了。 这大山都被村里人蹚遍了,有赚钱的路子别人早发现了,还能轮得到他们? 沈慕把话咽进肚子里,就当陪宋柏来山上散心了。 因为地域不同的关系,宋柏对这山充满了好奇。宋柏家靠北边,而沈家屯则偏南,地域风貌、植被等都有很大不同。走一段路宋柏就有没见过的东西要问问沈慕。 沈慕留心着草药,也不嫌他烦,陪他在草丛里到处翻找。 别说,两人在山上绕了一小圈,还真有不少收获。沈慕摘了几味草药,宋柏则摘了好几样菌子。 这些菌子都是农家饭桌上不太常见的,像羊肚菌,长相奇怪,村里人从来不敢摘,担心有毒。还有红菇,色彩鲜艳,更像毒蘑菇。 连沈慕都有些担心:“这……这形状这样奇怪,没毒吗?真的能吃吗?” 宋柏却是认得这些蘑菇的,知道没有毒。但若问起他为什么知道,宋柏却又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但他还是很高兴、很激动:“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又大又新鲜的红菇!” 以前在自家铺子里,收到的红菇大部分都是处理好的,晒干的,偶然有新鲜的,个头也非常小。毕竟兴安县在北方,并不是红菇的产地。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红菇,宋柏很开心,感觉掉进了钱眼里。 沈慕:“……真的能吃吗。” 宋柏失笑道:“不但能吃,这羊肚菌和红菇还挺值钱的,红菇这小的一朵就能卖上十文钱,大的就更贵了。羊肚菌便宜点儿,但也比平常吃的香菇贵多了。你要不放心,咱们就不吃,拿去镇上或者是县里的干货铺子去,肯定有人识货。” 听说能卖钱,沈慕的眼睛亮了。也不管宋柏这记忆是打哪儿来的了,反正是能赚钱的,撸起袖子就摘。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卖不出去呗,没本钱的事儿,赔不了。 但要是真的,那可就赚大发了。 但这山上除了红菇,还有一种毒红菇,又叫呕红菇,和红菇长得很像,但其子实体一般较小,边缘色也比较浅淡。宋柏尚能分辨出来,沈慕这个新手却不行了。 认了几个,有一大半都不对,沈慕不敢再下手,转而去找别的菌子、耳子。 宋柏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把大的菇子摘了,小的用枯叶盖住,过两天长大了再摘。大小不同,价格也差得多呢。 两人在山上走了小半个时辰,摘了大半篮子红菇,还遇到了一些普通的香菇、平菇、口蘑,这对儿夫夫也没有放过,尽归囊中。宋柏腿刚好,虽然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事儿,沈慕却不想他累着,拉着他要下山。 下山的时候,沈慕留了个心眼,把那些村里人不知道的蘑菇藏在下面,上头用普通的香菇、口蘑盖住了。 见宋柏看他,沈慕有些不好意思:“万一路上碰见别人,没得让他们说嘴。”其实是怕被人瞧去了赚钱的门路。 宋柏笑了笑,没有揭穿沈慕的小心思。宋柏早发现了,自己这个小夫郎,在这方面跟自己真的很投缘。 这就是天定给他的媳妇儿,他就不喜欢那种假大方的人。明明心疼的要滴血了,还装大方。做人坦诚点儿不好吗? 那一头,沈慕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抠门的光明正大,唯恐别人不知道,要来占他的便宜。可和宋柏在一起,却怕自己抠门的本性暴露出来,被宋柏嫌弃。 他还不知道他这个夫君,比起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也亏了沈慕如此遮掩了一番,他们还真在山脚下遇上了两个出来摘野菜的婶子。两人瞧见宋柏提着的篮子里大半篮子的菌子,还真的是有些眼红。 第30章 抠进一家门 两个婶子的目光在宋柏拎着的篮子上打了几个转儿。 红菇和羊肚菌之类的被埋在下面, 上头铺了密密一层香菇、口蘑,看起来就像是满满一篮子的香菇。 菌子味美, 谁家不爱吃除了自家吃, 攒的多了, 还能拿到镇上干货铺子换钱,有孩子的人家更是每日都把孩子们派上山摘野菜、找菌子、木耳。一群孩子天天来山上跟扫荡似的, 轻易少有漏网之菇。 如今进山一趟, 不是走到深处,能摘个小半斤就不错了。可话又说回来, 谁敢让孩子往深山里去啊?就是大人也不敢轻易去,运气不好遇上个熊瞎子、野猪什么的,命都没有了。 这两个人竟然能在被每日洗劫搜刮的山上摘到大半篮子的菌子。也不知道说是胆子大,还是运气好。 农家的土篮子是用紫穗槐编的,个头大得很。纵然菌子分量都比较轻, 这大半篮子也能有二斤多了。 这两个婶子是一对妯娌,一个姓周, 一个姓冯。两人对视一眼,周婶子便开口笑道:“这就是慕哥儿的当家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这长得可真俊啊!” 这是实话, 宋柏的相貌可是十里八乡第一人, 要不然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沈慕,也不可能十七年不开窍, 一见了宋柏就芳心乱跳。 听见有人夸宋柏, 沈慕与有荣焉, 心情十分好。 宋柏对周婶子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拉着沈慕就要从侧边过去下山。周婶子却挡着两人的路不让,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宋柏手上的篮子里瞟。“这是菌子吧?你俩可真有能耐,能摘这么大一篮子菌子。”周婶子这可是真心赞叹:“婶子家里好些日子没吃过菌子了,慕哥儿啊,你给婶子换点儿呗?” 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篮子,里面是半篮子的水芹菜,倒也是水水灵灵,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瞧着能有三斤的样子。 沈慕几乎是下意识的把自家篮子从宋柏手里夺过来背到身后,“想都别想”四个字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儿,对上宋柏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又咽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他真是坏掉了,怎么被宋柏那么看上一眼,就酥麻了半边身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呢?沈慕耳朵有点红,他把这种异样归结为是不好意思在宋柏面前暴露自己抠门的本性。嗯,一定是这样! 沈慕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两位婶子的眼睛,明显拒绝的姿态让两个婶子面色都有点难看。虽说慕哥儿从小就是这么个脾气,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但是被一个小辈儿这么下面子,还是挺不高兴的。连一直没吭声,把自己大嫂当枪使的冯婶子也开口了:“慕哥儿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又不是白拿你的,我们拿一篮子菜换你大半篮子的菌子,不让你吃亏。”把自己手里的篮子也拎过来,里面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荠菜。转头冲宋柏道:“沈慕当家的,你倒说说,都是乡里乡亲的,给不给婶子换?” 她倒也聪明——不聪明能把自己嫂子当枪使那么多年吗?这汉子总是好面子的,不像女人和哥儿,谁不知道谁的小心思呀。汉子总是好糊弄些的,直接问宋柏,只要宋柏答应了,沈慕也不好驳了宋柏的面子不是? 刚才那一来一回,她可看得清楚,慕哥儿对自家这个上门的汉子,可在意着呢! 也是,那么好看个汉子,换了谁,谁能不在意?冯氏心里酸溜溜的想,要是自己女儿也能嫁个这么体面的汉子就好了。这好事儿怎么就让沈慕这个小哥儿给占了呢。 一篮子换大半篮子,听起来还是沈慕他们占便宜了。可那是遍地都是不值钱的野菜和能换钱的菌子!这脸可真是大啊!沈慕胸一挺就要照例出来开嘲讽,结果宋柏比他开口还快。 “换到是可以换。”宋柏思考了一下,又打量了两眼两个婶子手里提着的篮子,转过身朝沈慕走去。 冯婶子高兴得都要飞上天了!那些香菇少说也有二斤,不说自家吃,拿到镇上去能换十好几文呢!十好几文,鸡也能换上半只了,肉也能割上一斤半的!她小儿子最近小脸都瘦下来了,买了肉正好给孩子补补。 沈慕运了半天的气,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把篮子递了过去。宋柏话都说出去了,沈慕确实不想驳他面子。不知道怎么了,他在宋柏面前,都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唉,都怪自己贪图他的美色!这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比较不食人间烟火,就是不知道柴米贵啊! 宋柏却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篮子,而是在里头捡了十个香菇,大约能有三两。 宋柏拿着那十个香菇:“可以换,但我只用这些,换你们一篮子菜。” 冯婶子、周婶子:??? 冯婶子愣了一下,随即便是愤怒:“小子你耍我??这么多菜就给换这几个,你也太会占便宜了!”这么点香菇,还不够一把抓呢,换她们一篮子的菜? 宋柏一点也没把她的怒气放在眼里,悠然道:“并没有占你们的便宜。鲜香菇一斤十文钱,野菜就是拿到镇上,一文钱也能买两斤到三斤了……这十个香菇就有三两了,就是三文钱。你们的菜却不到六斤,看在新鲜的份儿上,我还是按照一文钱两斤算的。”想了想,越发觉得自己亏了,又放回去一个香菇,“九个,换你们的菜,要换就换,不换算了。我们家也不差野菜吃。” 沈慕没忍住,在后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冯婶子气得满面通红,认为这小两口就是不想换,故意给自己弄难堪。拎着自己的篮子扭头就走了。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跟她们女人斤斤计较!怎么能这么小气?! 她决定回去就跟人说沈慕家的汉子也是个老抠!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周婶子看看宋柏,又看看自己妯娌,也拎着篮子赶紧跟上了。虽然有点馋菌子的味道,但九个菌子最多炒一盘,她们家里却有一大家子的人,还不够一人一口呢。 看着样子,沈慕的当家的并不是好糊弄的……唉,还是吃野菜吧。 宋柏把手上的香菇又放回篮子里,又把篮子拿过来自己拎着,另一只手执起沈慕的手。走出去老远,沈慕还能笑出声:“没想到你这么会算账。” “那是,”听沈慕夸自己会算账,宋柏有种莫名的自豪,“咱们辛辛苦苦挖的菌子,无缘无故的凭什么便宜了别人?是她们说要换的,那就按市价换。两斤菌子换五斤野菜,我疯了才跟她们换。还说我们要占她们的便宜,是她们想占便宜没够吧。”宋柏皱着眉,“况且,还是我不喜欢吃的水芹。” 沈慕听他说话又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挑食可不好。” 不过他觉得,或许以后,他不用那么担心自己抠门的本性在宋柏面前暴露了。沈慕笑眯了眼。 两人回到家里,刘氏见了那一大篮子的菌子,也是十分惊喜。再一看下面都是没吃过的红蘑菇,惊喜变成了十分惊讶:“怎么摘了这么些毒蘑菇回来?” 大部分的蘑菇确实是颜色越鲜艳,越有可能有毒。也不怪村里人都把红菇认成毒蘑菇了。 “柏哥说这不是毒蘑菇,他见过,是能吃的。”沈慕道。 刘氏拿着红菇看了半天,依然很担忧:“这,这红的村里可从来没人吃过,真的能吃吗?不会吃出毛病来吧?” “柏哥说,这红蘑菇不但能吃,还贵着呢,能换钱。今儿个先不吃,明天我拿去县城里给干货铺子瞧瞧,能卖就卖了,下回再摘了咱们自己吃。今天咱们就吃香菇。”沈慕蹲下身,把红菇、羊肚菌和他们平日吃的香菇、口蘑区分开来,把日常吃的递给刘氏。 刘氏点点头,这忽如其来的,真让她吃她还不敢呢。就是这些香菇口蘑,和那些红蘑菇放在一起那么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沾上毒,得好好洗洗才是。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呀。”宋柏凑过来和沈慕一起,把翻出来的红菇又放回篮子里,盖上布搁到阴凉的地方储存起来。 沈慕忧虑的看着他的腿:“去县城的路可不近呢,就算坐牛车,也得先走到镇上才有牛车。从咱们村到镇上得走大半个时辰的路,这腿刚好可别再累着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镇上没有专门收干货的铺子,都是杂货铺顺带收了。宋柏认为杂货铺一来未必识货,二来小铺子可能会压价,不如去县里专门收干货的铺子,价钱更公道些。 “可是你又不识货,这红菇大的、小的,成色不同,价格也差得多了。万一被人坑了,少给你钱怎么办?”宋柏一针见血的指出。 沈慕立刻被这一针见血的话扎出了血。少给钱啊!想想心就滴血! 宋柏继续敲边鼓:“不若咱们借了村里的牛,自己驾车去?” 沈家屯不算富裕,村里没人家能自家买的起牲口的。唯有村里有一头公用的牛,是用沈氏一族族田的收益买的,平日就养在祠堂附近。 这牛算是整个村子的公共财产,农忙的时候大家可以去管牛的族老那里登记,排队使用。姓沈的人家不用花钱,给牛割够草料就行。外姓人家一天得交一文钱,毕竟是用沈家族田的收益买的。但交一文钱用上一天也是很划算的了。 其他时候也可以借用,但无论姓什么,就都得给钱了。 一想到要给钱,沈慕立刻警惕:“这一来一回大半天,至少得五文钱呢。再说了,我也不会赶车呀,算了吧。” 宋柏耐心和他讲道理:“我会赶车啊!确实,我们租牛车,是需要花钱。可是你想想,去镇上坐牛车,一个人不也得一文钱吗?咱们两个人一来一回那就是四文钱了。” 沈慕不为所动,“可是我一个人去的话,一来一回只要两文钱。” “……确实是。可你要是被人压了价格呢,损失的也许就不止三文钱了。我们租了牛车,早去早回,再上山摘些红菇,这钱不就回来了吗?我今日把一些没长大的红菇都用叶子盖了起来,这菌子一天就一个样,明天又有好些能摘了。” 宋柏语重心长道:“这钱啊,省是该省,可也不能一味的省。要想想怎样才能合理运用,把利益最大化。” 沈慕若有所思,还没回答,刘氏在厨房听着他们讨论,却是已经要笑喷了。这小两口凑在一起也太有意思了。便出来劝道:“你就听小宋的吧,早和你说过了,不能一味的光省钱。老话都说了,钱是|贱|种|,越花越涌。你得花出去了才能见着回头钱呢。” 宋柏其实对刘氏的说法并不很赞同,什么越花越涌,那是都败家子儿给自己找的借口。但是他很有眼色的并没有在此刻反驳丈母娘的话。 “好吧好吧。”俩人都这么说了,沈慕也只好妥协了,却还忍不住小声儿抱怨:“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值钱呢,这边就花上了。万一是毒蘑菇呢……” 宋柏拍胸脯保证:“肯定能卖钱。要是不能卖钱,我就吃一个月糠咽野菜,把那五文钱给省回来。” 听他这么说沈慕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那也没必要。” “很有必要。”宋柏陷入回忆,“我记得,我每次有错误的支出,赔了钱,都会减少用度把这份钱找补回来的。”小时候放风筝,风筝线断飞走了,他都哭了半天,要求全家一起吃糠咽野菜把风筝钱省回来…… 可惜家里其他人并不愿意配合他_(:з」∠)_ 刘氏:…… 刘氏默默回了厨房,不想和这两个人说话了。 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抠的儿子……这个儿子还有本事,没花一分钱,捡回来一个比他还抠的夫君。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刘氏心想,我大概是走错了门的。 沈慕还是有点不情不愿的去了族老家,把明天要用牛的事儿说了,果然族老要了五文钱。 也是好在这时候秋玉米已经下种,不需要用牛来耕地。最近已经没什么人家来借牛了。要是早几天,恐怕还排不上队呢。 沈慕盯着那五文钱从自己口袋里出去,心里默默的想,要是真不能卖钱……自己就和宋柏一起吃一个月糠咽野菜把这五文钱省回来吧。 第31章 进城卖红菇 第二天, 一大清早小夫夫两个便出了门,坐着牛车往县城去了。 宋柏驾车, 沈慕指路。 沈慕瞧着宋柏熟练的套车、驾车的模样, 内心渐渐有些复杂起来:“柏哥,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上一次沈慕这么感慨, 还是宋柏盘炕的时候。当时沈慕觉得宋柏会盘炕可真厉害, 但现在他却觉得,宋柏会的也太多了吧? “也没有什么都会啊。”宋柏挠挠头, 自己会的还是太少了,自己要什么都会,就可以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就不用雇人了,就能省下更多的钱。 现在他只是会一点皮毛而已。唉。 “你会盘炕, 会驾车,还认识值钱的红菇。”沈慕却掰着指头数了起来, 会这几样已经很厉害了好吗,村里谁家会这其中一样,就够吃一辈子了。 帮人赶车的把式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钱呢。 宋柏瞧着他一乐:“红菇不是还没确定吗?你昨天还怀疑有可能是毒蘑菇。” 沈慕有点不好意思。他昨天那么说, 其实就是耍赖推脱想省钱, 顺嘴就说出来了。其实在山上的时候宋柏说红菇值钱,他就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宋柏说什么, 都是很能令人信服的。就是那一种气质, 让人觉得特别可靠。 沈慕想着想着, 又出了神。宋柏专心赶车,只以为他起得早了还在犯困,嘱咐他将准备的衣服披上,便专心赶车了。 自己驾牛车,那速度、路线都能尽着最方便的来。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到了县城了。 两人先在县城主要的街道转了一圈儿。沈慕对镇上熟,县城倒也来的不多,顶多是不迷路罢了。街道上的铺子却是不熟悉的,两人一道走一道看,把哪些店铺收干货暗暗记在心里。 一路转过来,宋柏心里也有数了。县城有四五家收干货的铺子,其中两间大的店铺是专收干货的,其他都是杂货店顺便收一收,以农家常见的香菇、口蘑等为主。自然而然的,他们就把目光放在专收干货的两家店上。 宋柏在两家大的店铺里选了门面更贵气的一家,将牛车拴在路边,拎着篮子牵扯沈慕就往店里走。 他们出门出的早。此刻天色也尚早,干货店刚开门不久,里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闲坐着的伙计,和一个坐在柜台后头算账的掌柜,一手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两人进到店里,没有先说要卖东西,而是转了一转,看了看这店里原有的货物。 伙计看他俩衣着普通,觉得不像是能舍得买店里东西的样子,也就懒得招待。意思意思的招呼了一下,就任由他们自己在店里看了。 不愧是县城最大的两家干货铺子之一,货物还是很齐全的。甚至在里面,宋柏还看到了羊肚菌,指给沈慕看。 这店里的羊肚菌是晒干处理好的,按两卖,一两就要十五文钱。 沈慕有些激动的拽紧了宋柏的袖子,眼里迸发出亮光。 要是仔细找起来,山里的羊肚菌也能找出不少。这次是宋柏认为红菇更值钱,主要把精力放在了采摘红菇上。要是回去把山上的羊肚菌也拢一拢,这一样就能卖不少钱呢! 宋柏将篮子放在柜台上,掀开盖在上头的布,露出里头的红菇,向伙计道:“我这里有些红菇,不知贵店收不收?” 红菇?伙计愣了一下,这才伸头往篮子里看了一眼,顿时眼睛都亮了。这些红菇又大又新鲜,成色很好,他们店收了,转手就能卖个好价钱! 这红菇可是稀罕物,每年八月十五之前,红菇的各个产地还要向朝廷上贡呢!他们这里不是红菇产量大省,不必进贡,可也有爱跟风的富贵人家要在八月十五采买一些。 红菇无法养殖,只能从山里找,价格自然就不低。 他们店当然也是有红菇的,不过这种金贵物并不摆在外头让人随便看,都是贵客来了,才请到内室拿出来。 伙计不禁又重新审视了宋柏和沈慕一番。 嗯,穿的是最便宜的粗布衣衫,身上也无一样值钱的饰品,应该就是普通的农家人吧,也不像是专门的采菇人。能摘到这些红菇,大概只是走了运了。 伙计眼珠一转,便收起脸上的喜色,装模作样道:“这些菇子倒还新鲜。平日里我们店收新鲜菇子都是十文一斤的,你们这些成色不错,个头也大,就按十五文一斤算吧。” 说着,伙计便伸出手,想拎一拎篮子估么一下重量。瞧着慢慢一篮子能有二斤重,不过还是得过了称才能算钱。 谁知这一伸手,却捞了个空。 伙计定睛一看,宋柏已经把篮子拎回了手上,似笑非笑看了伙计一眼,道:“贵店如此不诚,也没说下去的必要了。” 伙计一愣:“什么?” 宋柏却不再浪费时间,拉着沈慕转头就走。好在县城还有第二家收干货的铺子。 “唉唉唉,两位,留步留步!”在柜台后头装模作样打了半天算盘的掌柜终于坐不住了,眼瞅着伙计把一桩生意给弄砸了,忍不住狠狠剜了伙计一眼。 伙计瑟缩了一下,退到后面去了。 掌柜的一叠声儿的请宋柏留步,宋柏脚下连个停顿也没有,径直就往门口去。虽然沈慕忍不住频频回头 ,但他被仿佛聋了一般的宋柏拉着往前走,也是脚步不停,眼瞅着几步就要走出店外了。 掌柜的:…… 没办法,他只好从柜台后头出来,赶快几步追上他们,将人堪堪拦在店门口。赔笑道:“伙计新来的不懂事儿,二位别跟他一般的见识。” 宋柏这才停下步子,看了掌柜一眼。主要是门被他胖胖的身体挡住了,走也走不得。 心想,那伙计不懂事儿,你就懂事儿了?刚才在柜台后头眼皮子都不舍得抬一下,当我没看到吗? 掌柜的被这一眼看的心里有些发虚。莫名有一种东家来店里头巡视的感觉。忍不住又抬眼瞧瞧打量了宋柏一下。 这汉子虽然粗衣麻布,方才看着,除了样貌英俊一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此刻走近了交谈起来,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掌柜尴尬地冲宋柏他们笑了笑。 宋柏十分不想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他没见识,你便把你的见识拿出来。否则也没话可说。” 掌柜不禁一愣。若是往日,有哪个农家汉子这么跟他说话,他早怒了,爱卖不卖。偏偏宋柏说来,他心里就有些虚。也是这红菇实在值钱,方才伙计还报了个忒不实在的价格。便也不好意思发怒了。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的。这些红菇价值不少,岂是普通菇子能比的?伙计新来的,怕不认识红菇,随口报的价格……得罪了。” 宋柏微微蹙着眉,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掌柜。 他本来各自就高,视线自上而下打量起矮矮胖胖的掌柜,犀利的目光让掌柜的浑身不自在,背上都出了一层的薄汗。 而另一边,沈慕也仰着头观察着宋柏。 他发现……他发现宋柏自进了这家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或者说是打他开始谈生意起,整个人都气场都不同了,不像他平常见的柏哥了。 倒像是一个大老板,一个贵公子……也难怪这掌柜如此了。 终于,宋柏点了点头。掌柜如蒙大赦:“二位里边请,里头有内室,专门招待贵客。”又转过身把小二一顿训斥,让他好好看店,自己引着宋柏和沈慕往后堂去了。 第32章 自己动手, 可以省钱! 进了后堂,不等掌柜的再多废话, 宋柏便拿起一个红菇,头头是道的讲解了起来:“掌柜的可看仔细了,这是顶好的正红菇,可不是二红菇混的。颜色深, 底下底儿也是蓝的。菌脚短硬, 菌伞厚实。这样成色的晒干了,一斤两三贯钱你卖出去轻轻松松的。” 他做生意向来是这个样子, 最烦试探来试探去。合则聚, 不合则散, 一寸光阴一寸金, 没得黄金陪他们浪费时间。 所以之前伙计报了不实诚的价格, 宋柏选择扭头就走, 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又不是县里没别的店家可以卖,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扯皮。 他向来厌烦且搞不懂为什么那些做生意的人都喜欢客套、应酬、试探,货好才是硬道理啊,有那时间又做成一笔生意了好吗?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金钱…… ……生意?…向来…应酬…… 脑子里头嗡嗡作响, 有些疼。宋柏眉头微蹙, 忍不住拿手撑了一下额角, 拇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试图减轻疼痛。 另一头, 那掌柜的此刻已是知道遇上了行家, 眼前这人把红菇的成色说的头头是道, 再一看这篮子里的红菇确实个顶个儿的好,更是一个毒红菇也没掺,说明眼前这个青年对红菇的了解不比自己差。便也不敢再欺瞒了:“确实都是好红菇。” 他说着,便拿起了一朵最大的红菇放在鼻子旁边旁边嗅了嗅,赞道:“味道也很是馨香。” 沈慕的神色微妙了起来。他一直觉得红菇的味道有点……像脚臭的味道。此刻掌柜的却嗅得一脸陶醉…… “我也不话虚了,给二位一个最高价,以后再有红菇,也请送到我们店来。”掌柜的道:“按个儿算,大的十二文,小的八文。” 宋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此刻有些头痛,语气也稍微强硬、急促了一些:“这红菇历来是小的十文钱,大的更贵。这也算最高价?” 掌柜的一愣。他这次确实没再耍花招,这个价格是真的挺高的了,就是专门采摘红菇的老农,也是没话说的。心下一琢磨,便了然了:“我听小兄弟带些北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宋柏扶着脑袋没有答话,沈慕道:“嗯,柏哥家是兴安县那边的。” 掌柜解释:“这就难怪了,兴安县靠北,那边不产红菇,运输过去再卖,自然就贵了。咱们丰水县这边,虽然产量不多,但到底本地还是能产红菇的,自然就便宜些。你再往南,到福建、云南两府,价格就更便宜了。但那里的菇子好,路又远,运到北边更贵了。” 这是实话。宋柏拍了拍自己脑子,果然还是磕坏了,连地域的差异都忘了。虽然没达到心理预期,但也没办法,便接受了这个价格。 沈慕已经很高兴了。这一篮子红菇大的小的加起来有五十多个,算下来一共六百六十四文。掌柜的因为之前伙计得罪了他们,也为的以后能有红菇再送过来,便做了个人情,把他们带的羊肚菌也打包收了,做了个整儿,一共给了七百文钱。 宋柏脸色这才好些。 虽然宋柏之前已经说了红菇如何值钱,但实打实的铜板到了手里头,沈慕还是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次他们就摘了五十多个,全卖了,山上还有小的被宋柏拿树叶子盖起来的。 这山里摘来的东西,根本就是无本的买卖,多一分都是净赚的,现在根本是天降横财啊! 沈慕现在也不心疼租牛车的钱了。 两人从店里出来,沈慕高兴的要跳起来,忙拉着宋柏要赶紧回去,好把山上的其他红菇也摘了。 宋柏看他高兴,自己心里也欢喜:“不急,明日再去摘,让菌子再长一长,个头大了价格才贵。今日好容易来一次县里,还租了牛车,当然要物尽其用,把县城好好逛一逛了。” 刚才他们也虽然也转了许久,但那时是为了找干货店,并没有下车去各个店铺里头看。要多了解这个城市,才能找出生财的路子,只靠着摘点红菇赚钱,宋柏并不能满足。 沈慕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今天也见了,那红菇论个卖,大的小的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现在宋柏说什么他都信!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沈慕盲目崇拜!“那等明天再去山上摘了卖钱!” 他们也不准备在家晒干,村里人来人往的,被人发现了,这赚钱的路子就没了。不若直接把鲜红菇拿来卖。 两人牵着牛车,慢悠悠的在县城逛了起来。 丰水县是个挺富裕的县城,街道宽阔,两边店铺也多,还有许多摆摊卖吃食的。 虽然比兴安县还差一些。毕竟兴安县出了他们宋家,现在已是远近闻名的富裕县城。 兴安县……宋家…… 宋柏扶着头,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沈慕从天降横财的喜悦中抽出一点注意力分给他:“怎么了?不舒服?” 脑子里乱的很。不过宋柏并不想让沈慕担心,轻轻摇了摇头,转移话题:“没有,有点儿饿了。” “啊,我也有点儿饿了……”沈慕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们早上起的早,就随便垫了一口剩馒头便出门了。折腾一上午,也消耗完了。 两人站在街口,面面相觑。 ……毕竟抠门如他俩,并舍不得在县城里吃一顿饭。宋柏更是,除非别人请客,绝不下馆子的一个人。 最后,还是沈慕忍不住道:“反正今日赚了钱了,要不买几个包子垫一垫,回家再吃吧。”包子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划算的吃食了。 宋柏看了看四周,好像也没性价比更高的食物了。点了点头。 沈慕拿出钱袋。刚才掌柜的给了钱,宋柏数过就让他收着了,此刻还没焐热呢,拿出两文都非常的恋恋不舍:“就买…买三个吧,一人一个。”肉包子一文一个,素包子一文两个,宋柏吃肉的,他和刘氏在孝期,吃素就行。 宋柏拒绝了,肉的不划算。再说他吃肉让沈慕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忍心呀。 于是买了两文钱的素的,四个。包了一个留个刘氏,宋柏拿了一个,另外两个塞给沈慕吃。 沈慕心里热乎乎的,小口的咬着包子。就算是素的,也是很香的。 宋柏咬了一口,却有点失望。倒也不是难吃,就是很平凡的包子:“还没有我包的好吃。” “你还会包包子?”沈慕咬着包子愣住。在村里,汉子基本上都不怎么下厨,就是下厨也只会打个下手,像包包子这样的技术活儿,怕是独身的汉子都未必会。 ……沈慕这个被当成汉子养的小哥儿,也是不会的。 宋柏来了兴致,“家里头有香油没?回去我给你包包子,保准比这家卖的好吃。” 关键是,自己做,还省钱。 沈慕被他说的馋虫都出来了,嘴里这个已经很好吃了,更好吃是有多好吃? 从小抠门不舍得花钱的沈慕,并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_(:з」∠)_ 一个包子还挺大的,虽然不足以吃饱,但至少不饿了。沈慕把另一个包子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舍不得咬下去,递给宋柏:“我不饿了,你吃吧。” “我们分着吃。”宋柏把包子接过来,又递回到他嘴边:“咬。” 分着吃不该掰成两半吗,这是什么操作?沈慕脸红了:“街上呢,这么多人!你自己吃吧。” “人多人少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宋柏笑道。他是真不觉得有什么,他爹和他阿姆平常比这肉麻多了。他爹就从来不畏惧外人的眼光。 ……说的也是,就是被人看看,又不会被抓进牢里,看看也不会少块肉。 沈慕几乎被说服,鬼使神差的,咬了下去。 宋柏把包子拿回来,在他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脸!红!到!爆!炸!是这么个分着吃??沈慕一时连咀嚼都忘记了,脸红到了耳朵根。等包子又送到嘴边,整个人一个激灵就把包子夺了回去。 “你……早知道不给你了!”妈呀这人怎么不知道害臊?! 左右看看,幸好,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并没什么人关注他俩……吧。 其实宋柏容貌昳丽,回头看的人还挺多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到啊啊啊! 虽然,虽然被看到好像也没什么,但是,但是好害羞啊啊啊!!! 宋柏手里一空,有点失落。唉,分吃一个包子多浪漫啊,被父姆虐了那么多年,他也想感受一下呢。 瞧着沈慕比红菇还红的脸,终究没忍住,还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福利。遂凑过去小声笑道:“那你喂我吃一口呀。” 沈慕攥着包子不动。 “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口水……”宋柏委屈脸。 ???沈慕被“吃口水”这个词惊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把大半个包子三下两下塞进自己的嘴里,唯恐他再说出点儿别的惊世骇俗的话来,做出些难以令人招架的操作。 结果就是……差点把自己噎死。也把宋柏吓了一跳:“不喂就不喂,你别激动啊。” 还不都怪你!你快闭嘴吧!被噎到翻白眼的沈慕如是想。 逛了一个多时辰,宋柏对这个县城,也算有了一定了解,心里有数了。 两个人什么都没买,揣着给刘氏买的包子回沈家屯。宋柏心想,我蒸上一锅,总有一个能分吃成功的。 自家上一茬就种了麦子,到了冬天还要再种冬小麦,白面是不缺的。香油也有,也不必放多了,炒菜的锅里倒上浅浅一层。再去自家地里薅上一把小葱。 一般人家拌馅儿,都是菜肉切碎了混在一起,撒上些盐就是了。若是素包子,就在馅儿里倒上些生油。 但宋柏家里却是放熟油的。也多亏了他有个特别贪嘴的吃货弟弟,对吃真的很有研究。 等锅里油热了,小葱切碎成葱花放进去稍微一炸,不等葱变色就起锅。油的余温慢慢将葱煨成金黄色,整个院子都香炸了。 这个火候特别重要,要是等葱炸到金黄再起锅,热油一煨,葱就该糊了,连油也会发苦。 ……第一次尝试弄糊了的少年宋柏心都要碎了。为了不浪费,他用糊了有些发苦的葱和油继续包了包子。 然后就成了他的吃货弟弟心碎了。 当然,现在的宋柏已经非常熟练,炸好的葱油放在一旁晾凉,另一头开始剁馅儿。 整个院子都飘荡着葱油的香味儿,在一旁和面的沈慕(ˉ﹃ˉ) 连在门口观望的刘氏喉头也动了两下。 这小宋还真有两下子,她也算围着灶台半辈子了,还不知道包子馅儿可以弄得这样香! 馅儿用的就是山上挖的荠菜,没成品的菜。剁碎了,拿笼布包住一拧,里头的水分就哗啦啦的被挤了出来,剩下又干又松软的荠菜。 这样挤过的菜里头失了水分,就能更好的吸收香喷喷的葱油了。 刘氏站在门口看得啧啧称奇。她也会包包子,但是没有挤过菜里头的水分。难怪自己包蒸出来的包子就有些水塌塌的,不香。 虽然还没吃到,但刘氏和沈慕被葱油香熏久了,就觉得宋柏包的包子绝对不会不好吃! 挤干了水分的荠菜放上盐搅匀了,再放上一点点酱油提味,最后把晾凉了的葱油倒进去,再搅上几圈。 搅得每一块荠菜都沾上了香喷喷的葱油,发出诱人的亮光。 那头面也醒好了,刘氏也洗干净了手,过来擀皮儿包包子。 这时候沈慕就帮不上忙了。他力气大活出来的面劲道,但擀皮这样的精细活儿就做不了了。刘氏和宋柏擀出来的皮是两边薄中间厚,他擀出来的是两边厚中间薄,还不圆。刘氏看了两眼就嫌弃的把他擀出来的皮儿重新揉成团,把沈慕给赶走了。 “不怪我,这擀面杖自己长的两边细中间粗,擀出来的皮儿可不是这样的么!”沈慕给自己叫屈。再一看宋柏擀出来的和刘氏一模一样的圆圆的好皮儿,凑到他旁边旁边嘀咕:“你怎么擀得这么好啊……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他有一次忍不住发出感叹。 宋柏笑了一笑:“自己动手,才能省钱啊。你看看,”宋柏抬抬下巴示意:“这些面估计不到两文钱的,荠菜山上挖的不要钱,油大概也两文钱吧。加上那点儿盐和酱油,统共五文钱,能蒸十五个包子。” “这样算下来,不就省了三分之一的钱了吗?”宋柏骄傲道。 刘氏:“……”麻木。 沈慕由衷的赞美道:“你真棒!” 第33章 宋柏恢复记忆了 宋柏的抠门和沈慕的抠门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宋柏是觉得, 钱赚了当然是能不花就不花,但有的地方该花,但该怎么花?一定要让每一文钱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作用啊! 县里素包子一文钱一个,买十个就是十文钱。十文钱能买二斤半的次白面, 一斤面粉能包二十几个包子,荠菜野地里到处都是, 根本不要钱。面粉其实也是自家种的麦子磨的, 也约等于不要钱了吧。 所以算下来, 也就油盐花了钱。 花很少的钱来大幅度提升幸福感,宋柏还是觉得很值得。 日落西沉, 包子也蒸好了。天气不算凉, 蒸多了也不好保存,宋柏掐着数儿蒸了十五个,够今晚和明早吃了。 刘氏碗里还放着他们从县城买来的那个包子。和宋柏包的各尝一口, 忍不住感叹:“小宋这手艺, 真的强太多了。” 没肉都能做得这么香, 小宋要是去开包子铺,那这家要被挤兑得没生意了。 沈慕咬着自己手里宋柏包的包子,也连连点头。 真没想到宋柏什么都会, 居然连包包子都会。完全忘记他之前对宋柏什么都会而产生的疑虑。 啊, 真香。 (/\'﹃\')/ 宋柏曾以为,自己恢复记忆, 恐怕得脑子再磕一下, 或者遇到什么精神上的刺激才行, 却没想到只是平平常常的睡了一晚上,他就恢复正常了。 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宋柏先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自己之前真的不曾娶过妻,不用担心对不起沈慕了。 每次自己稍微想起来些东西,沈慕那又欢喜又担忧的模样让宋柏心里又酸又软,舍不得他半点难过。 说起来,宋柏能遇上沈慕,也是非常的意外了。原本他们家在兴安县,是开粮行的。他爹在当地是很有名的地主,家里也是有些资产的。但在宋柏看来,他爹真是太不求上进了!居然就这么满足了! 难道不应该开疆扩土,在兴安县建起自家的商业帝国,把方圆千里的银子都收入自家囊中吗? 宋·野心很大·柏就不一样了,宋柏从小爱财。据他阿姆说,小时候的宋柏不哭也不闹,乖得很,整天就知道睡觉。可是过年过节有亲戚来家里做客,想要逗逗他,他依然在睡觉,谁逗也不醒。 还是过年的时候,他外婆拿了串压岁铜钱在他面前晃了晃,宋柏瞬间睁开眼。 目光如炬! 于是,他就有了“见钱眼开”这个诨名。 这诨名真的不是白给的,开始大家以为是巧合,只是觉得有趣才这么叫他。后来却发现,他是真的看到钱就会睁眼……无论睡得多熟,无论多困,必然睁眼。 于是他“见钱眼开”的诨号越传越远,越传越响亮。到现在很多经商伙伴都背地里这么称呼他。 话说回来。宋柏从小就对他爹的“不上进”深以为恨。到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直接把年利润翻了一番。 他仍然觉得不满足,觉得只在本地开粮行并不能发挥自己所有的赚钱才能,这几年就开始跑商。不过原本都是在附近的州府跑一跑,往南边来,还是近一年才开始的。 因为他已经不满足于只开粮行和投机倒把跑商赚小钱,想要在布匹生意上也插一手。南边的纺织业历来是比北方发达的。 所以第一次他表面上是去跑商,实际上却是去南边考察货源。 ……而后几次,则是他发现往南边跑商真的挺赚钱的,比在兴安县周边跑商赚得多多了。现在他已经爱上了去南边跑商_(:з」∠)_ 他去的是比丰水县还要靠南的泽州府,说起来这条道这一年来他也是走了好几次,走惯了走熟了的。 因为他历来是个抠门的,走了几次觉得没什么危险,去的时候请了镖局押镖同行,回来的时候若没带货物就舍不得了,自己带着几个伙计就往乡里赶。 结果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每回都是他们主仆三个,轻车快马,人不多走得快也不张扬,但那些劫匪的眼睛多毒啊,瞧他们的马和身上穿的料子,就知道这是只肥羊! 还是落单的肥羊! 于是在谨慎的安排下,土匪终于动手了。一伙人摸进了宋柏他们住的客栈。好在宋柏他们也察觉出了不对,连夜换了下人的衣服奔逃,路上和其他人走散了,便躲在了这座山上。只是夜间看不清路,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昏了过去。 宋柏躺在床上忧伤的想,有的钱,该花还是得花…… 他也不是第一次吃这种亏了。从小到大,经常会发生一些很不如意的事情。 比如为了省车钱穿草鞋(怕穿布鞋走远路费鞋底)步行去临镇,结果脚上磨出血泡走不动路,只得在临镇买了擦水泡的药和一双软底鞋又坐车回来;比如小时候去学堂念书,舍不得带新的毛笔带了一支破旧的,结果刚拿出来毛笔头就脱落了,只得临时买一支新的(但其实家里还有好几支别人送的新毛笔没舍得拿出来用);比如把倒空了的油葫芦倒插在油壶上控底儿上那点儿油,结果遇上刮风,风太大吹动葫芦把油壶一同带翻摔得粉碎油也撒了…… 想起往事,宋柏猛然捂住心口。 啊,心痛。想哭。 为什么,明明他的出发点是为了省钱,却经常会发生这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o(╥﹏╥)o 每次事发之后,他的父姆弟妹还要对他进行嘲笑,至少,也是用刘氏看他和沈慕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他们。 宋柏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理解自己,就只有沈慕、只会是沈慕了吧。 这大概就是爹说的,灵魂伴侣吧。 灵魂伴侣沈慕已经起床了。这些天沈慕过得还是很开心的,主要体现在他和宋柏的相处越来越融洽、亲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他和宋柏是真的性情相投。 (刘氏:能不相投吗?我真找不出第三个像你俩这么抠的人了。) 这个世道,像他爹娘那样自己看对眼的人少,多半人都是盲婚哑嫁。可婚后生活过得怎么样那得靠经营! 大家都是盲婚哑嫁,怎么有的人家就日子红红火火,孩子一串接一串的生;有的人家就鸡飞狗跳,三天一吵,五天一打? 他和宋柏的婚事,说起来颇有戏剧性。实话说,沈慕最初看上宋柏,说白了,就是那张脸…… 至于宋柏看上沈慕什么,连沈慕自己都不大清楚。 也许……是救命之恩? 但过日子,可不是一张脸,一些恩情就能维持下去的。容颜会老,甚至还没老,就审美疲乏,不觉得惊艳了。而恩情也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消磨干净。 前些天两人病榻之前端茶喂饭,谈天说地,感情急剧升温。甚至每日里,宋柏都能多想起一些往事。 这几日两人又一起四处转悠,更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沈慕是正经读过书的。哥儿不能参与科考,若是能科考,沈慕的学问也能混个童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农家哥儿。而宋柏,虽然记忆七零八落,却从言谈中也知道是个有见识的,还知道那么多赚钱的法子。 自己也不能落后了啊,沈慕想。有句话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么有钱的夫妻不就不哀了吗?宋柏能卖红菇,自己也不能待在家里等着宋柏养活,两个人一起赚钱不比一个人赚得多?想要感情好,就得有钱,就不能一个被另一个落下,就得并驾齐驱,共同成长、共同进步,互相滋养、互相成就! 于是等宋柏从房里出来,打算去厨房把昨天剩的包子热一热时,就看到沈慕已经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热火朝天的收拾背篓了。 遇见宋柏的那天,沈慕就是上山去采草药的。后来和宋柏一起去山上摘红菇的时候,他也顺便采了一些草药。今天他打算把这些草药拿去镇上的药堂问一问值不值钱,要是不值钱他以后就不挖了,省下时间干别的。 还有,他爹走的突然,家里还剩下很多他爹买的笔墨纸砚,放着也是浪费,如果能找一份帮人抄书的活计都用掉就更好了。 沈慕把计划和宋柏一说,“你要陪我一起去吗?我一个人无缘无故的,恐怕书店也不会把活计给我,我还得去书院找找我爹的学生帮忙。到时候正好把你介绍给我的师兄们。” 他还是有几个玩得不错的师兄的,沈老大去世的时候,这些人也来村里吊唁过。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成亲了呢。 想到以前一起玩儿的时候,他们嫌自己泼辣,总是会玩笑说自己将来肯定没人敢娶。 没人敢娶就别娶,我招赘的这个更优秀呢,到时候吓死他们。沈慕美滋滋的想。 “小慕,我……”宋柏本来想把恢复记忆的事情告诉沈慕,但瞧着沈慕已经把背篓扛到了肩上,他又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我大概昨天还是走的路多了,有些累,就不陪你去镇上了。” 沈慕有点儿失望,但一想,去镇上要走很多的路,宋柏腿不好,今天又不雇车,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好吧,你在家里好好歇歇,等我回来我们去山上摘红菇。”沈慕从锅里拿出一个包子叼在嘴里,又拿了一个喂到宋柏的嘴边,宋柏从善如流的模仿他,和他一样把包子叼在嘴里。 然后……然后两个人叼着包子,没办法张嘴说话了。好在他们还能靠眼神交流,对视一眼,挥了挥手,沈慕就背着药材出门了。 宋柏叼着包子,眼神迷离且深沉的望向大山。 第34章 来自师兄的添乱 沈慕并没有采摘到什么值钱的草药。像蒲公英、苍耳子这种常见的,药铺收都不想收。只有一斤多的车前草和几株稀罕的鹿茸草是值些钱的。 鹿茸草卖了两百文钱, 其他草药杂七杂八, 看在鹿茸草的面子上一起收了, 得了两百三十文。沈慕很开心, 这算是沈老大死后经他手赚的第一笔钱了。 卖了草药, 沈慕又去了一趟书院。 他是去找沈老大的学生。沈慕从小常常跟着沈老大一起到书院来,很是有几个玩得来的小伙伴, 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沈慕熟门熟路的从后门附近的矮墙翻进去——那些逃课的学子都是从这里进出的,然后猫着腰躲在课堂的窗户下头等小伙伴们下课。 听着里头的朗朗读书声,沈慕的鼻子有点儿发酸。 以前,都是他爹在里头领着学生念书的。现在读书声依旧, 他爹却没了。 自他爹走后,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好像比一年还要长。以前觉得和爹娘一家三口能一直幸福快乐下去的生活忽然戛然而止,什么都变了, 他成亲了, 虽然宋柏哥很好,哪里都好,可是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是陌生的,是他想不到,也不想去想的……沈慕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忽然有些害怕, 听着那读书声又莫名觉得安心, 心思矛盾的靠着窗下的墙坐着, 一时盯着天空竟渐渐出了神。 直到有人忽然唤了他的名字:“小慕!你怎么坐在这儿?\" 沈慕眯了眯眼睛,这才发现已经下课了,和他交好的两个师兄正站在他面前。 沈慕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这时候夫子也从教室走了出来,冲沈慕点了点头。沈慕连忙过去行了个礼:“周叔叔。” 这夫子也是沈老大的旧相识了,沈慕也见过他许多次。据说当年和沈老大是同窗,刘氏也和他打过交道。 “小慕来书院可是有什么事儿?家里嫂夫人还好吗?”周夫子问道。他们当年一同念书,是眼看着沈老大如何将刘氏追求到手的,深知他二人感情甚笃。如今雁失其偶,也不知另一只如何了。 “尚可。前些日子虽有些伤心过度,如今已经缓过来了。”说起来这还多亏了沈老二呢,要不是他们一出一出的来家里闹,逼得刘氏振作起来应对,她还不知道会伤心到几时。沈慕叹了口气,“今日来书院本是有事求两位师兄帮忙的。” 他想要找一些抄书的活计,但作为一个小哥,并不好出面,书店的人也不愿意把这种活计交给哥儿和女人来做。便希望由小伙伴们去找老板帮他接活儿,再转给他来。 沈慕把情况说了,周夫子想了一想,道:“由你几个师兄出面,不如由我去,价格上还能多谈一些。他们这些没功名的白身书生去了,那书店老板怕是又要压价,又要考究,麻烦得很。” 沈慕大喜,连忙谢过了。周夫子便带了一个姓钟的师兄一同去:“我们两个人同去能多领一些活儿,嫂夫人学问也不差,让她一起抄些书,也能分散她的精神。” 沈慕本就是这样想的,自然喜不自胜,向周夫子道了谢。和另外一个姓赵的师兄留在书院里等着。 这个赵师兄家里很富裕,又是小儿子,被长辈宠坏了,学问差得很。所以周夫子没选择带他同去,而是带了学问不错的钟师兄。不然赵师兄那手字儿亮出来,怕是生意要黄。 但这赵师兄虽然学问差、很调皮、经常逃课,却是个非常仗义的人。沈老大停灵的时候,还特意去村里吊唁了,还真情实感的哭了一通“再也不在背后骂您罚我站了”…… 此刻便拉着沈慕,很是嘘寒问暖了一通。又问他家里生计的问题。 沈老大一去世,沈家的收入来源就算断了。沈慕和刘氏二人孤儿寡母的日子肯定难过,不然也不会沈慕出来找活儿了。周夫子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主动把活儿揽到自己身上。 沈慕是想赚钱没错,但他家也真不至于天塌了吃不上饭的地步,不想这些朋友担心:“我家里还好。赌坊赔了些银子够生计,还有……”沈慕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赵师兄都以为自己眼花了。打遍书院无敌手,穷凶极恶的沈小慕,脸红?? “还有,我,我成亲了。”沈慕羞涩的笑了笑。 ???!!!赵师兄呆若木鸡。 这说话的工夫,钟师兄已经回来了。有周夫子出面,那书店和他们书院挨得近也历来有合作,挺痛快就给派了活。 甚至因为周夫子在书院教书,都没让他们压银子,直接给了几份的纸。抄的是《大学》《中庸》这两本,常见字数又不是很多。《大学》抄一本一百文,《中庸》抄一本两百文。 “你和师娘两个人都能抄书,想必快得很。抄完了直接来找我,不必再麻烦周夫子了。”钟师兄把纸递给沈慕,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被雷劈了的赵师兄:“他怎么了?你又揍他了?” 沈慕瞧了赵师兄一眼。哼,就知道他们肯定认为我嫁不出去,现在吓呆了吧。沈慕语气隐隐含着点小骄傲,又重复了一边:“没有,我和他说,我成亲了。” ???!!!????? 呆若木鸡的成了两个人。 好半晌,还是钟师兄先回过神:“这……这,夫子不是才去世吗?” “还不是沈老二那个老王八不干好事儿。”沈慕往地上一蹲,开始和师兄们话家常:“他想趁着热孝把我嫁出去,好抢我们家的家产拿捏我。我能让他得逞吗?我肯定先下手为强啊,就是要成亲我也得自己找!我跟我娘一商量,就招赘了一个回来!” 赵师兄此刻也终于回神。他们都是知道沈老大是怎么死的,此刻一拍大腿:“没错!不能便宜了那个老王八!”他也和沈慕一样蹲了下来,还顺手扯了扯钟师兄的衣裳下摆。我们都蹲着,就你站着,像话吗? “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啊?天啊,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都把你当小子看呢,忽然你一说成亲了,我真是觉得怎么想怎么别扭。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人瞎了眼敢娶你啊?”赵师兄玩笑道。 沈慕翻了个白眼。他们几个关系好,说话也不在意这些:“是招赘!招赘!吓死你!我夫君简直天下第一棒,年方二十四,长得帅,个子高,会赚钱!是个跑商的,见多识广,气质不凡,根本不像农家汉子!他还会做饭,蒸的包子可好吃了……”沈慕掰着手指头数着宋柏的好处,把宋柏的底儿都给掀了。越来越得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向别人展示宋柏有多优秀。 哎呀好想炫耀,早知道还是该带宋柏一起来的,闪瞎他们的眼! 可听了他描述的小伙伴们却没有如他想象那般高兴的祝福他。赵师兄和钟师兄甚至面色复杂的对视了一眼。 “小慕你不是……不是给人骗了,当了小侍了吧?”赵师兄忧心忡忡。他们从小一起玩儿到大,又有沈老大的情分在,是真把沈慕当弟弟看待的,至少……也是当表弟看的。 这个弟弟凶悍归凶悍,可是听说这些哥儿啊、女子啊,遇上感情的事儿,十有八九都傻得很,容易被男人骗,相信男人的鬼话啊。 想想他爹那一后院的姬妾,有多少是被他爹“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的谎言给哄回来的? 不说他爹那些,他自己房里的那个小丫鬟,不也是被他哄的…… 钟师兄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沈慕一愣:“你俩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和别人共侍一夫,敢找别人,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钟师兄暗道,果然,这才是我家凶残的师弟呀! 赵师兄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听你的描述……你招的那汉子,不像是会入赘的人,还跑商的,听起来倒有几分像大户人家的少爷。” 钟师兄附和的点点头。 “按照你说的,他都二十四了,年纪也不小了,谈吐举止不凡,怎么会到这个岁数还没成亲?……若真真是没成亲,难不成有什么隐疾……妻子没有,那妾室呢?通房呢?” 两个师哥对视一眼,虽有些不好意思,不该在小哥儿师弟面前说这个,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像我们两个家里,十六七岁家里就给安排通房教导了……等将来成了亲,那通房或是发卖,或是收到房里。你问过他没有,是要打发了还是怎样?” “妾室?通房?” 沈慕一呆,他当然没问过关于通房的问题,事实上他之前根本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配置……况且问也问不出什么呀,宋柏全忘了。 这……还有可能有这样的操作吗? 见他神色恍惚了起来,两个师哥也有些慌了:“小师弟你别着急,我们瞎猜的!不一定就是这样。” 犹豫了一下:“只是给你提个醒,别随便相信汉子的……鬼话,让人给骗了去。”两个汉子有些心虚的劝道。 沈慕定了定神:“多谢师哥了,这也没什么,我还得守二十七个月的孝呢,有的是时间看他是不是个好的。他若不好,我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这也是刘氏一开始的打算。 两个师哥松了一口气。连忙表示,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找他们。虽说他们只是家境殷实些,并没有什么势力,可他们还是有膀子力气的,至少可以替沈慕打人。 沈慕有些嫌弃,“就你们俩连我都打不过。” 两个师兄:“师弟QAQ” “行了行了,不和你们扯了,我得回家赶紧抄书了。等我这几本抄好了还要再来的,咱们有的是工夫唠嗑。”沈慕摆了摆手。 其实他嘴上不在乎,可两个师哥的话还是种进他心里了,心里头挺不舒服的。 最近宋柏想起来的事情越多了。沈慕越想越觉得担心——宋柏家好像很有钱,好像比上次想纳他做小侍的财主老爷家还有钱。 比赵师兄和钟师兄家有钱。 毕竟他有那样认识红菇的本事,在哪儿赚不来钱?赵师兄和钟师兄都有通房,他会没有吗? 沈慕毕竟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哥儿,他从小被当小子养,混迹在这些书生中,有意无意的总能听到些荤话。通房是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 一想到宋柏和别人有过什么,沈慕心里又难受又烦躁,简直想把背篓里的东西扔到地上狠狠踩几脚泄愤。 ……不行,不能踩,那很值钱。沈慕理智的想。 第35章 沈慕有特殊的出气技巧 理智的沈小慕沉着冷静的走到路边挖了几颗野草, 再狠狠摔在地上, 又过去重重的踩了几脚, 最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路人:??? 见过摔杯子摔碗出气的, 没见过摔野草出气的……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沈慕没病。不但没病,他还觉得摔杯子摔碗出气的人才是真有病好吗?本来就很生气了,再损失一个杯子一个碗, 心情岂不是更差了? 不过此刻,沈慕已经顾不得路人的眼光和想法了了……拿野草出过气之后,沈慕的心绪总算平静了一些。 也……也不一定会有通房吧。宋柏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在这里瞎猜, 倒是自乱了阵脚。 不过依然很忧愁。根据宋柏之前零星的记忆, 宋柏家里父母尚在, 只有一弟一妹——弟弟也是个哥儿。他两个师兄说的有一句话他倒是很赞同的:宋柏看起来,确实像个少爷,至少也是有些家底儿的。 有些家底儿的宋柏是家里的独子,他的家人能同意他入赘到别人家吗? 万一他的家人不同意他入赘呢?沈慕不想宋柏的家人因为入赘的事情不喜欢他。他不想宋柏作难。 ……话说回来,家中的独子真的会二十几了还没成亲吗? 这个念头就绕不过去啊!想来想去,又回到这上头了。 虽然有入赘的文书在, 他们的关系是有保障了的。但现在沈慕的心态变了。原本他只是喜欢宋柏,却没喜欢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亲事到底还是为了保家产,只是人选上宋柏优先。 按照刘氏的想法,二十七个月考察下来宋柏要是不合格, 未必不能换个人选。沈慕也觉得有道理, 三条腿的□□难找, 两条腿的汉子还不满大街都是。 可现在,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宋柏啊,不想换人呢。阿娘让他放心,说有文书在,就算宋柏成过亲,至少沈慕也是个平妻——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却让他心情更不好了。 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宋柏。 现在又经过师兄们的提醒,他也明白了,年纪到了,有钱的人家可能会给少爷们买通房丫头,教导他们房中事。 宋柏都二十四了……他会不会有通房丫头?如果有,他会如何处置她呢?像师哥说的用过就发卖,还是留下来做妾? 沈慕心揪了一路。 以前爹死沈老二夺家产的时候,沈慕的处境也很难。那时候他虽心痛,却有着一股狠劲。 可现在他的心痛,却像是一颗心泡在了酸水里,酸痛酸痛的一点劲儿也使不上,也不知道该往何处使劲儿。 另一头,宋柏在沈慕走后,也趁着天还没大亮就出了门。这事儿得做的隐秘些,早出门不容易被村里其他人瞧见。 上山走了半个多时辰,宋柏才找到记忆里的那颗大树。 那是一颗榕树,非常大,便是在这山里也是少见的,宋柏觉得说不定能有上百年了呢。 忘了带工具了。宋柏盯着树根的位置有些后悔。没办法,只得找了一根木棍当工具,蹲下开始挖。 往下头直挖了一尺多深,宋柏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布料——玫红配嫩绿,上头用橙色线绣的一朵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 这死亡配色,多看一眼都令人感到窒息。 那是他小妹亲手给他绣的一个荷包。倒不是他小妹多么爱他这个哥哥,纯粹是家里每人都得到了一个。他们家其实并没有要求哥儿和女儿一定要做女红。他爹向来任他们自(ye)由(man)生长,想学什么学什么。 但可能是天性使然,他小妹长到十岁左右,忽然热衷起做女红。 不过也就新鲜了一个多月便撂下了。但这一个多月来,也产出了几样作品,样样都十分难看,即便布料非常的好,也可以看出来他小妹完全没有刺绣的天分。 没人被配发了一个,家里其他人都嫌丑,就算再不想伤小妹的心,也是不好意思戴出去的。只有宋柏,舍不得花钱再买一个新的,也舍不得浪费了被他小妹祸害的好布料,坚持使用他小妹绣的这个丑的。 不过无论这个荷包外表有多丑绝人寰,也挡不住它是个有内涵的荷包。 打开来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两千两银子的银票。这些银子是宋柏带了北边的货物到南边卖得的。原本他打算拿这些银子在丰水县再采购一些南货带回去——丰水县相较泽州府之于兴安县来说,既是南方有南货,路途又不算遥远。 可惜还没到丰水县,就遇上了土匪了。宋柏害怕自己被土匪追上钱财被夺了去,躲在山上的时候就把钱偷偷藏在了这颗树下。到时候就算被土匪抓到了,也找不到他的钱。土匪又不知道自家资产,哭一哭穷说不定最后花个百十两就能赎身,更说不定他这么机智,能全身而退呢。 所以沈慕捡到他的时候,他才会身无分文,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证明身份的路引。 幸好自己想起来了,要是失忆个一两年,这荷包这银票不都得朽了…… 宋柏心想,自己的思维还是不够缜密啊,怎么就没考虑到失忆了该怎么办呢,差点把银票都弄朽了。 以后还是要更谨慎才是。 感叹了一会儿,把挖出来的坑给填好了,荷包揣进怀里,悠悠达达的往山下回。 有时间还是得去一趟镇上。遭了劫匪这样大的事情,他又失踪了有段时间,两个家仆肯定已经回家报给他父姆知晓了。唯恐父姆担忧,还是去驿站托人捎个信儿回去才好。 至于他自己,却是先不打算回家了。毕竟他现在已经进了沈慕家的门的,感情还没培养到十分好呢,暂时不打算离开了。 沈慕回到家里,宋柏已经回来了,在厨房给刘氏打下手。 沈慕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时间都看愣了,连背篓都忘记取下来了。 那小小的一间厨房一个灶台,旁边围着他此生唯二的亲人。 “回来了?”宋柏瞧见他,便过来帮他把背篓取下来。看到背篓里头放着的纸,笑道:“看来挺顺利。” “嗯,”沈慕应了一声,瞧见刘氏也往这边看过来:“多亏了周叔叔帮忙呢。周叔叔还说,娘的字也很好,可以一起来抄,打发时间也好呀。” “你周叔叔抬举我。我都多少年没正经写过字了。”刘氏感叹道。她看书看的多,写字是真不多,家里有沈老大,用不着她动笔,也就在旁边帮忙磨个墨。“别再把纸糟践了。” “试一试嘛,不试怎么知道?”沈慕劝道。其实他也知道周夫子的意思,刘氏和沈老大感情那么好,忽然丧偶,怕她心里头过不去。 但其实刘氏根本没他们想的那么脆弱,或者说她已经找到了一种平衡的方式,就是对着牌位说话。现在她感觉沈老大并没有离她而去,所以心情也没有太不好。 反而刘氏想到自己儿子抠门的性格,以为沈慕想要两个人一起抄书快一些,赚钱也多一些。“好吧好吧,待会儿我做好饭就去试一试。不如你和小宋先进屋去抄吧——小宋也是识字的,应该也会抄吧?” 宋柏身体一僵。还没答话,沈慕已经牵着他的手去堂屋放下纸,又去刘氏和沈老大的屋里找笔墨。 宋柏摸了摸沈慕领来的纸:“……这纸,摸起来挺贵的。” “是呀。我爹在的时候,都不舍得买这么好的纸自用呢。这是要装订成书的,自然是好纸了。” 宋柏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等到拿起笔,沈慕才算是知道为什么宋柏磨磨唧唧了:在沈慕眼里什么都会、无所不能的宋柏,的字,………………有点难看啊。 说难看都是给宋柏留面子了,简直是狗爬啊。 宋柏自己也有些沮丧。“我读书不行,我爹原本还想让我考科举呢,结果夫子说我实在不是那块料。” 沈慕眨眨眼,等着他继续说。 宋柏犹豫了一下,没把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说出来,想要逗一逗自己的小夫郎:“哎呀,又想不起来了。” 沈慕不疑有他,心里却想,若是宋柏一直这样下去……想不起来,也挺好的。 那不管他之前的人生如何,之后,就只有自己了。 宋柏对沈慕的情绪很敏感,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沈慕的不对劲,一时间有些慌乱,是不是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被发现了? 哎呀,早知道不逗他了,老实招了就好了。沈慕和自己一样那么喜欢钱,把两千两一拿出来他肯定就高兴了。反正换了自己是会很高兴的。 可再仔细一看沈慕的神情,甜蜜中又带着一点小忧伤。 接下来的一天,宋柏留心沈慕的情绪,发现只要涉及自己记忆相关的事情,沈慕就会再一次露出那甜蜜忧伤的神情。 宋柏左右一想,就猜了个差不离。幸好自己想起来了,不然自己也得惶惶不安。 睡前两个人挤挤挨挨在堂屋坐着泡脚,宋柏就拉起了沈慕的手。 “你不开心。”宋柏笃定道。 沈慕没有回答。 宋柏拉着他的手幼稚地晃来晃去“那我给你讲个故事让你开心一下?” 沈慕平常很喜欢听宋柏讲故事。宋柏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公主、什么姑娘、什么野兽的。不单他这样的年轻小哥喜欢听,就连刘氏都能听得入迷。 今日沈慕却兴趣缺缺。不过也没驳了宋柏的面子,“什么故事?” 宋柏微微一笑:“一个让你安心的故事。” 第36章 沈老二跑了 宋柏讲了一个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故事讲完, 沈慕已经脸发白了。 这是一个让他安心的故事?这是个怕他不要□□心的故事吧!沈慕目光不善的看向宋柏, 眼中迸发出质问的光芒:你在暗示什么? 薛平贵显然是享了齐人之福的角色,拥有两个妻子。这正是沈慕近日的心结。宋柏还偏要戳他的心窝子:“如果你是王宝钏,苦等十八年发现自己夫君又另娶了, 你会什么反应?” 沈慕心里发苦, 声音冷峻:“你希望我是什么反应?” 平静接受, 与另一房妻子和平共处吗? 不可能的! 沈慕眼眶都有些红了, 要是, 要是你真的成过亲的话,我,我就…… 宋柏离他更近了些, 卧着他的手,叹道:“我希望你……提刀剁了那个渣男。” 沈慕:“…………??啊?? ”这什么鬼剧情发展?? “如果你是那公主, 夫君忽然有一天告诉你自己还有一个原配, 你被三了。你也应该提刀剁了那个渣男。”宋柏严肃道。 沈慕:“???”喵喵喵??? 宋柏望天:“我记得,当年我爹给我们兄弟姊妹讲这个故事的时候, 就是这样和我小弟小妹说的。” 对渣男要零容忍, 出了事儿爹给兜着!生了孩子爹给养!再给你找个更帅更靠谱的!宋爸爸威武雄壮的道。 ……不过你们也掂量掂量啊, 在咱兴安县找对象就行,可别找什么皇亲国戚,不然爹可能兜不住…… 至于宋柏, 则被耳提命面, 不准做渣男, 否则打断腿——到底是亲儿子, 比对别人要仁慈许多,只是断腿没给剁了。 “我是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别再胡思乱想了。”宋柏摸摸沈慕的脑袋。“睡吧,我去给你倒洗脚水。” 沈慕坐在椅子上,看着宋柏认真的拿着干布巾包住自己的脚,像对待珍宝一般认真的擦干净,又起身端了洗脚水出去,心里又酸,又暖。 他的脚其实并不好看。每天要走很多路,脚底板生了厚厚的老茧。还要下地干活,往年被蚂蟥叮了,小腿上都是深深浅浅的疤痕。 可是宋柏一点儿也没嫌弃。 沈慕吸了吸鼻子,想,他是真的爱我啊,我早该明白。 ……忽然有些美滋滋。 立秋三天镰刀响。 别人家的春玉米收完了,沈慕家的谷子也该收了。沈慕家原本就只有两亩旱地。是当年沈老大和刘氏净身出户之后开的荒。因为沈老大又镇上教书的活计,田地多了也忙不过来,就只开了两亩,在村里算是田地很少的人家了。 沈老大的忽然离世,让沈慕觉得庄稼人田地是根本这句话真的是没错。像他们家,因为沈老大忽然没了,收入来源说断就断了。 “以后还是得多开两亩荒地啊。”沈慕感叹道。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拿着镰刀不甚利落的收割着的宋柏……这个速度也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 宋柏想了想自己屋里的两千两银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着急。够吃就行,以后咱们找别的营生,比种地来钱快的多。” “可是土地才是咱们农家人的根本啊。”沈慕也是怕了。 宋柏心道,等你跟我回兴安县去,家里几百上千亩的土地都是你的。 宋柏虽然会干农活,却不是老庄稼把式。干得慢不说,一上午干下来手上磨了两个水泡,火辣辣的疼。 休息的时候就一脸委屈的跑到沈慕跟前撒娇。“你看,好疼的。”这要是开荒,这手是不能要了。 沈慕也心疼,握着他的手十分轻柔的帮他呼呼。 小夫夫两个蹲在地头,也不惧旁人的眼光。 刘氏过来送饭,看见这一幕,心中老怀安慰。自己这哥儿是真真的开窍了。 刘氏的手艺不像宋柏那样好,但她不抠,舍得放油下料,做出的饭还是很香的。就是吃起来有点儿心疼…… 所以以前都是沈慕抢着下厨,也不管爹娘愿不愿意。 沈慕吃了两口泛着油光的香菇菜心,便偷眼去看宋柏。干农活儿慢就慢吧,术业有专攻,以后还是自己下地,让柏哥做饭吧。柏哥做饭,光油一月也能省下不少钱呢…… 宋柏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也是深以为然的。 刘氏在地头的大青石上坐着,看着沈慕和宋柏小口小口珍惜的吃着饭菜,讨论着以后由宋柏下厨比较省油的事儿。 瞧着这一对儿抠门的小夫夫,连刘氏都哭笑不得,这可真是缘分天定,不知道自己儿子走了什么运,就捡回来个这么和他性子相投的夫君来。 其实,沈慕应该不是天生抠门的。她和沈老大都是大方的人,没意外沈慕不会如此抠门。 可偏偏就有意外。 想到沈慕为何会这么抠门,刘氏心里也是酸酸的。 沈慕会这么抠门,还不是小时候穷怕了。当初分家,他们大房真的是净身出户啊,连家里一个铜板、一粒米、一块儿布头都没拿,唯一的家产是三个人身上穿着的破衣裳,连换洗的都没给他们。 因为沈老娘在村里哭闹了一场,大骂沈老大为了他们母子要和爹娘分家,是多么的不孝。沈老大在村里学堂教书的活计也丢了,一家人真可谓是走投无路。 刘氏又是个没娘家的,连投奔都没处投奔。最后沈老大咬咬牙,把他们母子安置在山上村人歇脚的山洞里——也就是后来沈慕安顿宋柏的那个山洞,自己则找了几个兄弟帮着搭了个茅草屋出来。 也幸亏他还有几个玩的好的兄弟。 那段日子饭都没得吃,天天靠摘野果裹腹。虽说山上有野菜可摘,可他家连口锅连个碗也没,没办法煮野菜。 那时候沈慕快三岁,都记事儿了,小时候的经历总是给人很大的影响,沈慕节俭的性格那时候就养成了。 刘氏想起沈慕把村里好心的婆婆给他的饼子藏在怀里,捂了一路也舍不得咬一口,带回山洞递到她手上:“给娘吃。小慕人小肚子小,不饿。” 那天她抱着沈慕哭了好久。 到后来沈老大靠同窗相助在镇上的书院谋到了差事,家里生活慢慢好了,可沈慕的性格不但没扳正回来,还朝着抠门的方向越演越烈…… 这脾气往好了想是不吃亏,可往坏了想,不太容易交朋友也是真的。当年村里的小孩子确实都不大喜欢和沈慕玩儿,毕竟沈慕是一个瓜子一个栗子都不舍得分给别人的。虽说沈慕也不贪图别人兜里的零食,可是没来没往哪儿来的朋友? 沈老大只好把沈慕带到镇上的书院,让他和同龄人能有些交流。书院里不准吃零食,沈慕也就不显得那么抠了,也就没受到什么孤立。反而因为读书好、学的快,书院里的小公子都喜欢他,愿意拿东西跟他换作业来抄。 沈慕在书院有了(给他钱的)朋友,更不想和村里那些孩子玩儿了。可是他们毕竟是扎根在村里的。 村里人家都没什么钱,万一谁家出了什么事儿可不就得亲戚朋友互相帮衬着么。不说别的,当年沈老大要不是好(第四声)交朋友,他们一家三口早饿死冻死在山洞里了,哪有人帮他们盖房子介绍差事,帮他们度过难关? 现在倒好了,有了宋柏,这两个抠货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亏得小宋是个有本事的,倒腾些没见过的菌子就能弄钱来。 没钱的人家当然要亲友帮衬,可小宋会赚钱啊,家里有钱就不需要人帮衬了。能有什么事儿是钱解决不了的? 现在宋柏和沈慕隔个两天就要去一趟县城送红菇,刘氏心里一寻思,还是和他们说了:“沈老二跑了。” “啊?”沈慕愣了一下,新生活很美好,大步向前走的他已经很久没回头去想沈老二了。“他跑哪儿了?” “谁知道。”刘氏摇了摇头,“就是前些天早上,你去镇上书院找抄书活计那天。你爷奶都快把村里掀翻了。沈老二偷了他们藏在家里的钱,老婆孩子也不要了,自己一个人跑了。”刘氏顿了顿:“好像还留了封,明里暗里说是你爷把他赶出家门,逼得他这么做的。不过我也没看着,都是听你方婶子说的。” 方婶子就是沈青山的媳妇方氏,最是喜欢八卦,村里有八卦的地方就有她。因为她村长媳妇的身份,她放出来的八卦基本上都是真的。 “啧啧,狼心狗肺。”沈慕感叹了一句。“他死在外头最好。” “我跟你说不是因为这个。都说狗急跳墙,谁知道沈老二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你跟小宋再去县城的时候小心着点儿。”沈老汉把沈老二赶出家门,说起来他们家是推波助澜了的。就算没有,谁知道这种极品的脑回路是什么样的,万一他就不分缘由要记恨沈慕呢? 还是安全第一。 宋柏在一旁收拾碗筷,听着他们说话,忽然道:“我那天好像见到沈老二了。” 刘氏一愣:“什么?哪天?在哪儿?” “就是小慕去镇上那天,在后山,他拦住我问我要钱,说他是小慕二叔,替小慕爷爷来要养老银子。”宋柏回忆道:“不过我没见过沈老二,当然不会信他了。” 就算见过,也不可能给钱。给了他就不是宋柏了。 沈慕眼睛一眯:“我去镇上那天?……你不是说腿疼才不陪我去镇上的吗?” 宋柏:“……” 宋柏:“啊,啥,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第37章 沈老汉的要挟 沈慕怀疑的目光落在宋柏的脸上。 宋柏也有些尴尬, 怎么就忘了这茬儿了, 那天他借口路途遥远腿不舒服没陪沈慕去镇上,而是自己一个人上了山挖藏起来的银子。 本来这件事该告诉沈慕的,但他怕藏在山上的银子丢了,让沈慕空欢喜一场。同为爱财之人,宋柏最知道那种感受了,原本没有就算了,给了希望再破灭掉,真的是非常难受了。 还好钱没有丢, 不然宋柏得元气大伤好几天,想一想都觉得生无可恋。 这两天他也一直想着该怎么和沈慕说明自己记忆恢复的事情。沈慕想的多, 每当他恢复一些记忆,沈慕就惶惶不安。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家很有钱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宋柏打算慢慢说。 宋柏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田间地头的村民和旁边的刘氏, 道:“嗯……那天我去山上转了转。这件事, 我之后慢慢和你说。” 沈慕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宋柏不说这句话还好——“我之后慢慢和你说”——这话怎么听着, 都有点像是渣男的经典推托之词。 “咳, 回去,晚上我就跟你说, 真不骗你。”宋柏被沈慕犀利的目光看得莫名心虚,指了指附近劳作的村民。 沈慕撇了撇嘴, 气鼓鼓的答应了。 两人吃罢午饭便在地里继续劳作, 刘氏把碗筷收拾了, 放进来时拎着的篮子回家洗。 “娘,晚饭你就别做了,我和柏哥早点回去。”沈慕见刘氏要走,连忙道。宋柏也赶紧接口:“就是就是,怎么好让娘劳累呢,做饭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刘氏:…… “好吧。”刘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两天你们下地干活,还是要多吃点儿油水补补的。”不能吃肉,当然就要多放些油了。 真不是她奢侈浪费啊!刘氏在心里喊冤,怎么在他们俩跟前,自己显得这么不会过日子! “那当然了,我怎么也不能让小慕跟我吃苦。晚上咱们吃耳子,还麻烦娘先回家泡开了。”宋柏道。耳子就是木耳,在农家是很好的菜了,是宋柏和沈慕这些日子去山上采红菇的时候顺手摘的。这些在山里采的东西不费一文钱,等同于天上掉的,宋柏就很舍得。 刘氏郁闷的拎着篮子从地头往家走,结果还没走出多远,忽然被两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来人是她那好些日子没见面了的公婆。 刘氏想到刚才和沈慕他们说起的沈老二跑了的事情,立刻警惕的看着沈老夫妇。这种人就是登门没好事儿,好事儿不登门。 没错,沈老汉就是来要钱的。他之前把地契都给沈老二了,沈老娘又偷偷给了现银,就留了一两多银子够他们今年的花销。 为此,沈老汉还对着沈老娘发了一通脾气,骂她现银给多了。 不过剩下的钱也够他们过完今年的日子,明年沈慕就送来孝敬银子了,沈老汉也就忍了下来。 结果这仅剩的一两多银钱居然被沈老二半夜摸进家里给偷走了。现在他们是一文钱也没有了,沈老二人也跑了,韦氏天天带着几个孩子到他们门上哭,闹得他头疼!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祸害来!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大就那么有出息……沈老汉不禁想起了大儿子的好处来。 想起沈老大,就想起了沈慕,就想着要来找沈慕“借”一些钱,哪怕先预支一些明年的养老钱呢。毕竟上一次,沈慕看起来好像还挺好说话的。沈慕恨的是沈老二,又不是他们。 沈老汉这样跟自己说,坚定了来要钱的决心。却没想过,沈慕是不恨他们,却对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感情了。 而刘氏则是恨毒了,且极为厌恶沈家二老的。此刻连个好脸色也不给,冷着一张脸就要饶过去回家。沈老娘一个健步冲上来就扯住了刘氏的胳膊:“瞧见你公婆就当没看见,有你这么当人儿媳妇的?你还知不知道孝顺两个字咋写的?” 刘氏冷笑:“不知道,不认识,没写过。” 沈老娘一愣,她对刘氏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个任她磋磨欺负的儿媳妇如今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你这个不孝顺的毒妇啊!当年就是你在中间挑拨离间,害得俺家老大和俺们离了心,硬要分家出去。现在还当面顶撞我,我被儿媳妇这么当面顶撞啊,我不活了……”沈老娘往地上一坐,就嚎了起来。 “你还别说当年!当年为什么分家,是不是我挑唆的,你们心里清楚!再说了,那叫分家?那是我们净身出户,你们是分给我们一把锄头还是一块布头了?!” 刘氏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附近劳作的人都从田里抬起头,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热闹。 沈慕也听着了些动静,从地里直起身,皱着眉道:“那边……我怎么听着是娘的声音?还有谁的哭声?” 这种事情宁可过于小心,也不能掉以轻心。宋柏把镰刀抄在手里:“走,过去看看。” “……不用拿镰刀,不至于。”沈慕汗了一下,都是一个村的,动手的都不多,哪有那个深仇大恨要拿镰刀。 两人快步赶过去,正瞧见沈老娘这扯着刘氏的裤腿,坐在地上破口骂。见沈慕过来了,沈老娘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小慕啊,你看看你娘就是这么不敬长辈的啊!你可是咱们老沈家的孙子,不能被她蛊惑了去和爷奶离心啊!” 沈慕诧异的看她一眼。他和沈老汉还算打过几次(并不想打的)交道,这个奶奶那是基本没说过几句话的。忽然这么亲的跟他拉关系,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果然,站在后头的沈老汉一摆手,走上前来:“慕哥儿,你娘以前毕竟是奴籍,本来就不配教导你,现在又如此不孝。我看你还是搬过来,和爷奶一起住吧。”沈老汉脸上一片爱孙儿的拳拳之心。 沈慕:“……”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沈慕头都疼了。转念一想倒也不难明白,沈老二走了,还把家里的钱都偷了,他们这是急着找个冤大头长期饭票呢吧。 以为我是傻子吗?沈慕脸色冷了下来:“我娘很好。我跟我爹娘在外头住了十几年了,被他们教养的很好。” “那不是那时候还有你爹吗?现在你爹没了,那就是爷爷奶奶跟你最近啊!咱们可都是姓沈的,她是外人!你看看,你这孩子肯定是听了她的挑唆,跟我们不亲了吧!”沈老汉又把目光移到宋柏的脸上。 村里头已经有传言了,沈慕和他招来的汉子三不五时的就去山上一趟,第二天就去县城,肯定是找到了挣钱的营生了。“这是小慕的夫君吧,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我是小慕的爷爷啊,你都没见过我吧,你看看这一家人闹的。都是老大媳妇在里头挑唆的。” 宋柏没吱声。他有点儿闹不清什么情况,沈慕这些日子没有和他说太多家里的糟心事儿。转过头去看沈慕的意思。 “不可能的。”沈慕冷下脸来。“你们没别的事儿,我就送我娘回去了。” “唉唉唉,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倔啊!”沈老娘连忙拉住沈慕。沈慕有些嫌恶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老娘脸上挂起了笑:“确实找你有点儿事儿。你之前说每年给二两银子的养老钱,一直也没等你送来,我们这不就只能来找你要了。” “那养老钱说好了,明年年初才开始给,这还不到日子呢。今年的,年初我爹不是给过了吗?还有别的事儿吗?”沈慕扶着刘氏,抬步就要走。 沈老娘装愣:“啊?明年才给吗?不是立字据当日就该给吗?” 沈慕不耐烦道:“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您回家自己读两遍。”抬步就要走。 这话说的听不客气,沈老娘脸上有点儿下不来。沈老汉眉头也是一皱。他当然知道日子还没到,可是上次沈慕表现出来的样子,让他觉得这个孙子还是顾及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的。 可今天的沈慕,又让他没有那种感觉了。 沈老汉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就算我们跟你借吧。你二叔这个混球啊,一点儿也不顾及他老子娘的死活,我们埋在地下的钱他都给挖走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再不借点儿,我和你奶就要饿死了。” 沈慕这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沈老汉一眼,随后慢悠悠的点了点头:“可以。”还不等沈老汉松一口气,又道:“一分利。” ??? 啥?沈老汉掏了掏耳朵,沈慕问他要利息? 沈老汉为啥找上沈慕,没找村里其他人借?那就是想着将来不还了。至少,也是从来年的养老钱里扣除,就省了利息。现在沈慕居然张口要利息?! “我可是你亲爷爷,你问我要利息?”沈老汉吹胡子瞪眼。 “亲爷爷?天王老子来,也别想占我的便宜。”沈慕皱眉,不耐烦道:“一分利,爱借不借。要不你找别人借,我这里就这个价。” 之前的怀柔政策是为了离间沈老汉和沈老二用的手段罢了,沈慕对沈老汉并无感情,他这个爷爷干的事儿——就凭沈老汉上刘氏屋里翻东西,沈慕就对他没半点好感,根本不愿意借钱给他。 刘氏也在一旁冷笑道:“你们也好意思称自己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你们当年做过的事情,我还没死,还没忘!现在要借钱了,又拿起爷爷奶奶的款儿了!” 沈老汉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孙子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自己之前是中了他的计了!沈老汉愤恨不已。 “你这个不孝的小兔崽子!跟你娘这个贱人一样下贱!你们给我等着!”撂下这狠话,沈老汉拉着沈老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下半年的生计,也为了他身为长辈的尊严和脸面!不能让个小辈儿这样的无视! 沈老汉转头直接去了村长家,也不和沈青山废话,直接就找到他堂哥老村长,说沈老大早年不孝顺,忤逆他们二老,被他们赶出家门。这样的人不配在祠堂受村里香火。 老村长:??? 沈老大死了快仨月了你跟我说这个? 这是又闹哪一出啊?? 村长一个头有两个大,只能让人去把沈慕一家给叫过来。 刘氏气得要命,不过沈老夫妇会干出这样的事儿,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十几年前就知道这对老夫妇是什么样的人了! 当年她生沈慕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这对老夫妇就想让沈老大纳妾,将沈老娘娘家一个守寡的堂侄女儿迎进门。沈老大因为深爱刘氏,并不答应。这对老夫妇便认为是刘氏在背后作梗,最后闹到了逼着沈老大休妻的地步。 但如果只是这样,沈老大也不至于闹着要分家,不在二老跟前侍奉。沈家二老再不好,也养育他多年,还花钱供他读书考上秀才,沈老大是个读书人,对孝道十分在意。 可偏偏沈老娘为了让自己侄女进门,沈老汉为了自己大家长的尊严,对自己家的亲骨肉也下得去狠手。 他们想,刘氏不能再生了,沈老大依然不肯休妻,不就是觉得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哥儿了吗? 沈老大愿意把哥儿当小子教养,可在沈家二老心中,哥儿就是赔钱货,根本算不得孙子,又得不了孙女那么多的聘礼。 在沈慕两岁多的一天,沈老大去村里的学堂教书,刘氏中午去给自己当家的送饭。趁这个空档,沈家二老就把沈慕偷偷抱出来扔到了山里。 膝下若连这个哥儿都没了,沈老大也就不会再守着那个不会下蛋的刘氏,安安分分听他们安排,再娶一房媳妇了吧? 沈老汉想着,就觉得沈老大已经休了刘氏,再挑选新媳妇了。他便连沈老娘的堂侄女儿也看不上了——他儿子可是秀才老爷啊,该娶个镇上的富户女儿,那守寡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儿子? 顶多还是迎进来做个妾吧。 刘氏送饭回来,不见了孩子,整个人都慌了神。问沈家二老,两人根本不搭话,自顾自的做着手上的事情,还不时与老二家的说家常。刘氏这两年没少受公婆冷眼,这种事情惯常发生。可此刻她找不到孩子,再也忍耐不了,边哭边出门找孩子。 好在有几个邻人模糊看见沈家二老抱着孩子去山上了,刘氏在山上找了半日,才找到坐在树下大哭的沈慕,跟前还围着几只狗獾,正在观望。 要不是刘氏及时赶来,孩子说不定就要让狗獾给咬了。 刘氏赶走了狗獾,根本不想再回那个家,抱着沈慕在山上抱头痛哭了一场。 沈老大不及回家,就有邻人去学堂给他报了信儿,等他也急急忙忙找上了山,刘氏便发了狠,逼着他跟那老两口分家。 不然就合离,她带着孩子单过,沈老大爱娶谁娶谁,爱纳小纳小。 虎毒尚不食子,反正她不会再让自己儿子和那样一对蛇蝎心肠、连自己亲孙儿也要害死的老夫妇住一个屋檐底下了。 积攒多年的委屈一旦发泄出来就像洪水开闸了一般、刘氏哭骂了许久,抱着孩子死活不下山,说宁可和孩子一起在山上被狼咬死,也不想一觉醒来再找不见孩子,要死他们娘俩也死一块儿。 沈老大看看哭得涕泪横流的爱妻和冻得脸色发青的小沈慕,这才下了分家的决心。 有要害死亲孙儿的前科,怎么就做不出拿儿子身后事威胁人的事儿了? 第38章 老村长的考量 沈老夫妇以不孝为名, 不但不许沈老大牌位进祠堂, 还威胁要将其尸骨从沈家祖坟迁出。 “不是俺们心狠为难孩子,可是老大当年为了刘氏那个贱人非要跟俺们分家,为了个婆娘连他爹娘都不要了,十来年都没上过俺家的门。这还是读过书的秀才呢……他这么不孝的人,怎么配进祠堂呦。”沈老娘捂着脸哭。“要是他家慕哥儿愿意替他爹赎罪,那还能商量。” 沈老大的牌位现在还在刘氏那儿,按理说过了百日出了热孝自然就会摆进祠堂里。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儿,沈青山和他爹老村长、几个族老都来了。听沈老娘在一旁不住的哭, 心里也是烦得很。 沈老汉夫妇两个原本只是想找沈慕要点儿钱度日,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尤其在被沈慕拒绝了之后, 沈老汉颇有些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必须给沈慕点儿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谁才是爷爷谁是孙子! 沈老汉提出,想要沈老大进祠堂也可以, 不但沈慕要每年给二两养老钱, 沈慕还得奉养他们。毕竟沈老二跑了, 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日后他们有个头疼脑热腿脚不便, 沈慕就都得过去伺候。 沈老娘对着老村长和族老们卖惨:“俺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老二走了, 俺们老两口子还能指望谁?小慕毕竟是俺们的长子长孙啊。俺们后半辈子只能依靠他了。”沈老娘抹了抹眼泪。 沈老汉揣着手,蹲在墙根唉声叹气的提现自己的无奈。 沈慕气得瞠目欲裂:“我爹也是你们的亲儿子啊, 不让他进祠堂, 你们这么做, 良心不会痛吗?” “我们怎么做了?!只要你答应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爹该进祠堂照样进祠堂!你是不想答应?你忍心看着你爹流落在外当个孤魂野鬼?你怎么这么不孝——我是你爷爷,你奉养我不是应该的?!”沈老汉上下牙一碰,就把屎盆子往沈慕身上扣。 几个族老坐在一旁互相对视一眼,竟然觉得这话逻辑似乎是对的,隐隐有被说服的意思。 沈青山忍无可忍了。一般他爹出面主持的事儿,他都不大说话的,可此刻他看着自家老爹竟像是要袖手旁观,不禁铁青着脸道:“五堂叔,当年您跟文老弟分家的时候可是签了分家文书的,文老弟净身出户,以后每年给二两银子养老钱,但不在您二老跟前侍奉了,以后家产也和老宅没关系。白字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们两家以后可是没关系了的,比断亲也差不太多。” 沈老汉愤愤的瞪了沈青山一眼。可到底不敢跟当了村长的沈青山正面怼,只得又转过头去看老村长。 老村长端坐在主位,低垂着眼,没说话。 沈老汉只好把目光又转到其他族老身上,这些也都是他的堂叔堂伯,沈老汉盼望着他们能发声支援一下。 你要说这些族老是真的脑子转不过弯儿来那是假话!可是他们一个个也是有私心的。 沈慕这小哥儿,也太有主意了。包括他爹沈老大,也是主意太大、太正了。 可是沈文到底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他们不好过分拿捏,还有求着沈文的地方呢。可对着沈慕,就不会那么宽容了。 他们都是老人,在家里的地位和沈老汉是一致的。谁也不能保证,谁一辈子就没做过错事儿。特别是偏心这种事儿,十个指头都有长段,一碗水端平太难。偏心这种事儿太常见了。 如果人人都像沈老大、沈慕一样,自己出息了有钱了,因为老人有错就不奉养老人,他们这些老家伙在村里头还有人敬着吗? 最年轻的那个族老,也是最先沉不住气的,便道:“慕哥儿,你爷爷说的,也没错。反正你二两银子都拿得出,奉养你爷也就是顺便的事儿。何必为了这点儿事儿耽误你爹进祠堂?” 这就是要做和事佬了。 如果可以,沈慕真的不想和这些族老撕破脸。毕竟他以后还是要在村子里住下去的。宗族的力量,对于他和刘氏这样的孤儿寡母来说,太巨大了。 即便有宋柏——宋柏是入赘进来的,在宗族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沈慕紧紧赚着宋柏的手,眼眶都憋红了:“族老说的没错。可是,爷爷也不止我爹一个儿子,不是还有沈老二呢?就算沈老二跑了,我爹也死了。这奉养老人的事儿,不该落在我们一家吧?沈老二是跑了,可他还有儿子。爷爷也别说我是什么长子长孙,”沈慕冷笑道:“我也不过是个哥儿,长孙可担不起。您正经的长孙,是沈狗子。” 族老有些尴尬,看了沈老汉一眼:“慕哥儿这话倒也有理。都是孙子,二房那几个也该和慕哥儿一样奉养你们,不能只盯着慕哥儿一个人。” 沈老汉心里也憋着火,暗骂族老:你还有没有原则了?怎么跟个墙头草似的?? 可这是他小叔,他也只能按下火气回话:“狗子还小,没成亲,算是个孩子。他爹走了,家里钱都带走了,狗子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慕哥儿这做哥哥的,也得拉扯弟弟一把,不能看着弟弟饿死。” 沈老汉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在他心里,沈慕是个哥儿,即便招赘,即便生下的孩子姓沈,可在他心里,比起作为小子的孙子沈狗子,那就不算他们老沈家的香火。都是沈慕耍的把戏。 他们这些农村汉子就没有不在意香火延续的。沈老汉虽然自私,却也想保全自己的香火——反正是花沈慕的钱,让沈慕这个当哥的养沈狗子。 沈慕都要气笑了,让他养沈老二的儿子?杀父仇人的儿子?沈老汉怕不是老得神志不清,疯了吧? “沈狗子也就比我小一岁。”沈慕直接对老村长道:“我也不是不给他养老,我每年出二两银子,这都是之前谈好的。他们也不能可着我这一头羊薅毛吧?不把我薅秃了不死心?” 老村长一皱眉:“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爷!” 沈慕虽然闭了嘴,可脸上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不服气。老村长也有些闹心,他这一辈子在村里算是比较公平公正的了,之前也为沈慕出过头。可是他也是个封建思想下长大的人,孝道这种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也不是说他要偏向沈老汉,可是他的想法就是觉得,这样是对的:“虽然之前谈好了,可现在沈老二跑了,你也不能看着你爷饿死不是。沈狗子是该侍奉你爷,可沈狗子现在也没钱,你就先出了吧。从明年的养老钱里头扣。” 老村长看沈慕一眼,他的话一说出来,就不是和沈慕商量了,是他决定了的。“慕哥儿你可想清楚,事关你爹进祠堂。” 这话就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头了。 沈慕不乐意,沈老汉和沈老娘也不乐意。虽然这是他原先的打算,可他后来幻想了沈慕奉养他的情形,这些好处就无法填满他们的欲望。 沈慕和他汉子三天两头上山,又租牛车去县城,肯定是有赚钱的营生的。二两银子那就要少了!他们也想经常做牛车去县里! 可是老村长已经发话了,沈老汉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表达出来。 事实就是这样。虽然充满了不公,但坐在村长的位置上,老村长要考虑的不完全是公平,而是村子的和平,风气,每家每户都能过下去。以前沈慕有难处,他会帮沈慕。现在沈老汉是真要活不下去了,他自然也不能不管。 老村长看了沈青山一眼。他这个儿子,大体做的不错,但却把对错看得太重。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村里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慕不说话,不动,也不拿钱。只是眼圈越来越红,大眼睛里慢慢蓄了泪水。 刘氏心疼的看了看儿子,鼓足勇气开口:“老村长……” “文小子媳妇,爷们儿们说话,许你进来听,却没你插嘴的份儿。”老村长眼皮也不抬。 刘氏不甘道:“当年分家是为啥,您也知道内情……” “滚出去。” 刘氏攥紧了自己的袖子,不敢说话了。倒也没真出去,立在沈慕身后,拉了拉儿子的袖子。 在刘氏心里,这事儿已经无可转圜了。好在他们也没吃大亏,老村长没真让他们奉养沈老汉、养沈狗子。只是提前半年拿钱出去,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就是心里恶心罢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低头了。刘氏小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慕闭了下眼睛,拿袖子抹了把眼角。 他也知道,老村长的裁决对于他们家来说,其实不亏。但是俗话说的好,不争馒头争口气,他就是这口气不平! 当初签下字据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一步了,特意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可事到临头,这口气还是得憋下去。 憋得他心口生疼。 宋柏瞧了瞧沈慕又瞧了瞧刘氏,心里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们和沈老汉掐的时候战斗力十足,对上这个老村长,就束手束脚的了。 宋柏他爹孤身一人来到兴安县聘了他阿姆,没有任何族亲。他记事儿起,他们家也已经住在了县城,不怎么回村子里。所以宋柏对宗族的力量,一无所知。 但他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围观了半天,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宋柏上前一步,把沈慕和刘氏护在身后:“老村长,我有句话想说。” 老村长眉头一皱,“你这招赘来的汉子,更没你说话的份。闭嘴。” 宋柏:…… 宋柏:??? 招赘来的就连话都不能说了吗??还有没有人权了?? QAQ 第39章 威胁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决不能妥协 不管别的招赘来的人有没有人权,他宋柏是必须要有人权的! 宋柏低下头思考, 看来策略还要再做改动才行。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疾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天边隐隐的轰隆闷雷。 天色也渐渐暗了。 老村长咳了一声:“慕哥儿回去拿钱吧,天不早了, 今儿个就把这事儿了了。”顿了顿, 终究是安抚道:“其实也就是早给半年,也不是让你多给。也不亏的。” 他心里也知道,沈慕肯定是不乐意的。但他也觉得,沈慕在这种小事儿上没必要置那么大的气。 毕竟这村里头, 哪有小辈儿敢真的记恨长辈的?大家都各退一步, 日子都能过下去,他这个村长就算当的合格了。 沈慕一个小哥儿, 气性也太大了。今后还要在村子里生活,事儿是不能办的太绝了。 可是老村长忽略了,村里人孝敬长辈,通常两点:一来是长辈的养育之恩, 是有真感情在里头的。像沈慕和刘氏,沈慕就是穷到要饭, 他也要养活刘氏的。 二来, 村里人家产一般都握在老人手里, 不孝敬长辈, 那分家的时候你就可能分不到钱! 沈老二之前孝敬老两口, 就是图的他们手里的家产。 可沈慕和沈老汉, 一来没有养育之恩和相处出来的感情在,二来沈老汉的家产可都已经给了沈老二还债了,老两口现在精穷。沈慕为什么要孝敬他们,又分不着家产,沈慕孝敬他们能得着什么好处? 沈慕不愿意。 狂风刮够了,雷也从闷雷变成了响雷。豆大的雨点儿落在地上,屋里一时只听得见雨声。偶有闪电,把屋里照得白昼一样明,各人脸上各异的脸色精彩纷呈。 宋柏瞧着沈慕难受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便道:“你不想咱们就不给,不就是不能进祠堂吗?咱们家自己盖个祠堂。” 所有人:…… ??? 刘氏慌慌张张扯了宋柏一把,也顾不得胆怯了,对老村长道:“这孩子之前在山上磕了脑袋,您别跟他计较。祠堂肯定是要进的。”说着又扯了扯沈慕:“小慕,咱们回去拿钱吧。” 在刘氏看来,虽然心烦,但是确实也没怎么吃亏,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忍了算了。 磕了脑子的宋柏:“……” “不是,娘,我说真的。”宋柏不顾老村长越来越黑的脸,“这个结果,其实两方都不满意。我们咽不下这口气,他们想要的更多……” 老村长:“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所以这次妥协了一点儿,难保他们不会得寸进尺,再拿爹进祠堂的事儿来威胁咱们?威胁这种事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就是个无底洞,一次都不能妥协。” 老村长:“……” 慕哥儿这是上哪儿招的夫婿?是脑子真不好还是咋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都叫他闭嘴了!还说!还搁那儿叭叭个不停! 怎么这么没规矩! 沈青山看自己爹的脸色越来越差,赶忙打断宋柏:“小宋,你别说了。” 宋柏之前住在沈青山家,但一直在屋里躺着,和老村长没打过交道,但和沈青山还是熟悉的。“青山叔,我说的难道不对?” 沈青山也叹了口气,这让他咋说?可人生在世,谁能真真正正的事事顺心,谁能真真正正的一次委屈也没受过? 总有时候,是形势比人强的。 “你知道建个祠堂要多少钱?你就敢张这个嘴了。”沈青山叹气道:“你当是跟盘炕似的,自己打点儿泥胚就能盖啊?忍忍吧。有我们看着,总归不会让你们吃大亏的。” 宋柏犹豫了一下,掰了掰指头:“三十两够吗?” 沈青山:“???”你还真盘算起来了? 宋柏咬牙:“五十两总够吧?” 宋柏这辈子,花超过五十两银子的时候都屈指可数。他着实有点儿心疼。别说五十两了,三十两他都心疼……可这钱是花在他岳父老泰山的身后事上,省不得。这点儿他还是拎得清的。 “……”不光沈青山无语了,屋子里的人都说不出话来。老村长现在也不嫌他是个招赘来的、没资格说话的人了,哑声道:“……你有那五十两,拿二两出来把这事儿解决了不好吗,费那劲儿。” 年轻人就是不懂过日子。五十两干点啥不好,盖个祠堂?想啥呢? 二两和五十两哪个多你分不清吗? 你以为我想花这五十两啊?!宋柏摇了摇头,忍住心口的绞痛:“我不是置气,不是单单要解决这一次的问题。也不是不服您的裁决。您是村长,自然有您顾全大局的考量。” 这话一说,老村长的脸色倒缓和了些。 “我是要以后再没人能拿这事儿威胁我们,再没人能让小慕受委屈。不该他做的事儿,他不高兴做,就谁也别想逼他做。” 沈慕拿胳膊挡着脸,肩膀微微颤动。 窗外雷声震动,四野风起。 宋柏拉开他的胳膊,用拇指轻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沈慕脸都哭花了,抽噎道:“你哪儿来的五十两银子啊?” 宋柏:“……”这么令人感动的时刻你在操心这个?宋柏无奈道:“晚上回去一并和你说。你别跟我说这时候你舍不得五十两,给爹盖个祠堂。” 沈慕摇了摇头,又抹了一把脸,止住自己的泪水。想了想又道:“还是不行…… 先说我真不是心疼钱啊。唉,这祠堂的事儿,不是盖一个就能解决的……再说了,我爹凭什么不能进祠堂?” 沈老大的牌位,那确实是本来就该进祠堂的。沈老大作为秀才,名下可以有八十亩田地免税。原本没分家的时候,就用来免了沈家十亩地的税。后来大房净身出户,沈老大名下没有地了,免税的名额放着也是浪费。他便和村长商量,把村里的族田放在他名下免税,也算他为村里做的贡献。 反正是村里的族田,有村长和族老盯着,也不怕他占了去。更不怕帮了这家那家生气。不患贫来患不均,沈老大还是懂的。 所以直到沈老大死,村里五十亩族田都是免税的,沈老大可以说是为村里做了大贡献了。 要不是沈家二老来闹,沈老大的牌位百日一过,自然而然就该进祠堂,根本没人有意见。可是沈家二老拿着孝道过来说事儿,村里不理不睬也不是个事儿。 刘氏听着沈慕的话,也想起自己当家的这些年为村里做的事儿。他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多少村里的孩子想去外头读书,都是沈老大帮的忙。多少村里人受过沈老大的恩惠、孩子受过沈老大的教导。为村里做了那么多贡献,如今人走了,却连祠堂也不能进,就因为他那黑心烂肚子的爹娘。 刘氏忍不住也哭了一鼻子。 “我爹本来就该进祠堂的!他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又为村里做了那么多事儿。进祠堂是我爹应得的!”沈慕咬碎了牙:“坏了良心的拿这事儿来拿捏我……” “沈慕!”这回沈青山也坐不住了,喝道:“那是你爷爷!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慕脖子一梗,倒也不再说话了。 “村长你听听啊!这村里头头一个,敢这么当面骂他爷爷奶奶的啊!”沈老汉是真被骂急了眼,脸都涨红了,喘着粗气:“都是你们一直袒护他,偏着他!你看看他现在,不把你们放在眼里,要自己出去盖祠堂!连他爷爷我都敢骂!我被孙子这么骂,我还活什么?!” 沈慕心想,那就去死呗。关我什么事儿。 等你死了,见到我爹,和他说说。你觉得他不孝,不准他进祠堂的事儿。沈慕冷冷的想。 宋柏把沈慕护在怀里,“小慕虽然措辞不当,但他这话有错吗?但凡做父母的,只有为儿女谋划的,哪有拦着不让儿子进祠堂的?多大仇?还不是为了拿捏沈慕,小慕说错了吗?” “我这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宋柏冷笑道:“这钱我们是不会给的。我有的是钱,就是不给。大不了一拍两散,我钱多,带着沈慕远走他乡再盖一个祠堂,明年的二两养老银子,你们要是找得到我们就来要啊!哦——房子我也不会留给你们的,我们就是连夜拆了,砸了,毁了,也不给你们。”宋柏骄傲的一扬头。 沈慕在他怀里小声道:“有的是钱是有多少钱……” ………… 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沈青山都有些瞠目结舌,慕哥儿气性大,这招来的汉子气性更大……这一言不合就要远走他乡重盖祠堂还要把现在住的房子砸了也不给沈老汉,有必要吗? 这么大仇吗? ……确实挺大仇的。沈青山叹气,沈慕小时候被沈家二老扔到山上差点死了的事儿,当年分家的时候刘氏就哭着和老村长说了。这是刘氏和沈老大非分家不可的理由。他也知道。 往近了说,都说死者为大,沈老大都死了,沈老汉却拿他的身后事做文章 。作为儿子,沈慕怎能不恨? 就是原本没仇,这一下子也恨极了。 沈青山张了张嘴,刚想说点儿什么,打个圆场,就见他弟弟沈青石慌慌张张从外头跑进来。 沈青山一拧眉,“这慌慌张张的干啥呢?正说事儿呢!” 沈青石也顾不得顺着脸往下流的雨水了,胡乱抹了一把:“爹,哥,不好了!” “咱们村的祠堂让雷给劈了!房顶都塌了!” 屋里所有人:……………… 沈青石:??? 宋柏:“这么不结实啊?……还是咱们自己盖吧。” 第40章 爹走了之后, 我们过得太狼狈了,不想让他心疼 屋里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几息过后,老村长第一个回过神来,使劲儿一拍大腿, 跳起来就往祠堂跑。 身手敏捷得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 沈青山第二个回过神儿, 赶紧扯着沈青石跑快几步追上去,一边一个扶着他:“爹您慢点儿!别跑这么快,再摔着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慢得下来吗?!”老村长觉得这短短几息时间, 自己嘴上都要长出燎泡了! 古人对鬼神最是敬畏, 况且是他们这些在愚昧的边缘试探的村人呢。宗族的祠堂被雷劈了, 差不多等于告诉别人他们村、他们沈家一族, 遭天谴了! 以后这十里八乡的,沈家屯的人还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几个族老也慌慌张张的纷纷相互搀扶着起来, 颤巍巍往祠堂赶去。沈老汉愣在一旁, 连忙道:“大堂哥,小叔,你们看是不是让小慕先把银子拿来?” 可是谁还有工夫搭理他?一个个都紧赶慢赶的往祠堂去了。沈老汉有点儿慌, 他心里也知道, 这个雷来的太不是时候了。说不定这谈好的事情,就得黄了。 “小慕, 刚才老村长都说了, 让你把养老钱先拿来, 你还不快点儿去家拿, 还是待会儿给我们送家去?”沈老汉和沈老娘对视一眼,沈老娘抹了一把脸,朝沈慕道。 沈慕简直要笑出声了。刚才被老村长压着他都不想给钱,更别说现在人都走完了,就剩这两个老东西了。 刚才他们被压着,那是“形势比人强”,现在,则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沈慕连话也不回,一手拉着宋柏,一手搀着刘氏:“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我瞧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我爹那样好的人都不能进祠堂,这老沈家的祠堂摆着还有啥用呢?不如劈了算了。” 沈老汉和沈老娘闻言,身子一僵。村里人少有不信神佛的,把都老天爷搬出来,就算知道沈慕是故意恶心他们,心里到底也有点儿怕。 三人转身就要走。沈老汉气的不行,又心有畏惧,只敢在后头骂:“沈慕!你不要太过分!!”话说的太激动,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沈慕恶心极了,快走几步,把他们彻底甩到了后面。 方才在屋里,或许是注意力都放在说事儿上了,根本没注意外头雨多大雷多响,到了地方才吃了一惊:祠堂自然是用的好砖好瓦,大青瓦片的屋顶被整个劈碎,厚重的瓦片塌下来。把祠堂里面的牌位、香案全砸坏了。有的牌位年头长了木头也朽了,被瓦片一砸,直接断成好几截。 好几家的青壮都不顾风雨,披着蓑衣跑来捡自家祖宗的牌位。更有妇孺围着祠堂哭了起来。 老村长背着手站在一摊破砖烂瓦旁边,不住的叹气。这瓦还是去年年底刚上的新瓦,门也重新漆过的。他们沈家宗族是有族田的,每年的收益都攒下来,隔几年就能把祠堂翻修一番。 怎么就这么寸,崭新崭新的祠堂,就让雷给劈了! 沈慕拉着宋柏和刘氏也来瞧瞧情况。当着那么多村人,他们倒也没说什么风凉话。瞧着确实劈得很严重,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这是劈在没人住的祠堂上头。要是劈在谁家屋顶上,那一家子说不得都得交代了! 宋柏皱着眉瞧那些被断了的房梁砸坏的供桌和散落在一旁的牌位,唏嘘道:“真的是不结实。要是咱们自家盖一个,肯定不能是这豆腐渣工程。” “啥?和豆腐渣有啥关系?还攻城?”沈慕和刘氏一头雾水。“你嘴上说的盖一个轻松,这进祠堂可不是单牌位有地方放。不然咱放家里不好吗?也是青砖瓦房呢。这进祠堂啊,是要享尽子孙后代的供奉香火的。” “不是,是说这房子盖的像豆腐渣,一碰就碎。”宋柏解释道,“还供奉还香火……亏得爹的牌位还没放进去。” 几人的眼神落在了被房顶砸坏了的那些牌位上面。一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妇人,刘氏认得,是那牌位主人的女儿,正抱着碎了的牌位哭得伤心。 站在一旁的老村长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刘氏瞧见了,忍不住还是为祠堂说了几句话:“也没有你说的,跟豆腐渣似的那么夸张。这祠堂隔几年就翻修一次,用的是青砖青瓦,房梁上用的木头也要换的。要不是这雷劈得精准,不会塌得这么厉害。” 不过也是,这雷怎么那么巧就劈在祠堂上了? 刘氏方才在村长家听了沈慕和沈老汉说的话,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这时候不禁对沈慕道:“这……你说不会真的是你爹显灵了吧?不然怎么早不劈晚不劈,偏偏那会儿………” 偏偏他们孤儿寡母被逼得下不来台的时候就劈了。 毕竟在刘氏心里,沈老大是经常“显灵”的,她一求沈老大保佑沈慕开窍,沈慕就立刻开窍。弄了几回,刘氏心里就越发犯嘀咕,很是相信通过那牌位是能和沈老大沟通的。 直接导致她现在每天都和牌位沟通,就跟沈老大活着的时候,和沈老大沟通一样。 沈慕不是很相信,虽然他也觉得这雷劈得巧。倒是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老村长听见了这话,背影僵了一下。 沈慕嘴角弯了一弯:“那谁知道呢?——估计只有我爹知道了。这人呀,终究有一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到时候在地底下一相会,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沈慕笑容满面对刘氏道:“爹和您那么恩爱,他肯定不会早、早、的就投胎,您也保重身体,让我爹多等些年,这些年间他在底下就能见着不少故旧亲朋呢。” 老村长这时候还不知道沈慕是故意说来刺他的?干咳一声,背着手往远处走了几步。 刘氏那么年轻,肯定还有好些日子可活。倒是他们这些老骨头,真不让沈老大进祠堂,他们死了之后在地底下见了沈老大,老脸真没处搁! 想到这儿老村长又叹了口气:现在就是让他进祠堂,祠堂也没了啊。 刘氏也回过味儿了。嗔道:“你这孩子。”她叹了一口气:“老村长也不容易,村长这个位置挺难做的,他要一味护着咱们瞧着沈老头饿死,村里的老人怕是会寒心,更怕给村里那些不学好的孩子开了先例,以后不孝顺的人就多了。总归是那两个老东西可恶。” 沈慕沉默了下,才开口:“算我自私也好吧。难道咱们就不难做吗?那俩人跟牛皮糖似的,答应了这回,他们探清了村长的态度,以后怕是甩都甩不掉了。不想他们饿死,老村长自己借他钱呗……或者干脆让他在族里的公账上借钱,还能真饿死他不成。” “公账上借钱可要利息呢。”刘氏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过了今天,怕是公账上也没钱可借了。” 祠堂被雷劈坏了,除了重盖重修,就冲着这不吉利的兆头,还得置办上三牲三畜祭祖求老祖宗、老天爷恕罪。村里这几年买牛花了不少钱,再加上这一通弄下来,把公账掏干了也不一定置办得下来。 刘氏再是体谅人的性子那也是有私心的人,想到这儿心里就忍不住高兴。 反正这祠堂一塌,算是解了他们家的急了。三人围着祠堂看了会儿热闹,也不站那儿碍事了。就往家回。 走到家门口,沈慕把宋柏的胳膊一拽:“先等会儿,这天色也暗了,四舍五入也到晚上了。先让他把五十两的事儿给交代了。” 刘氏看了宋柏一眼。她心里也有数,估么着宋柏是把前事想起来了,这钱八成是宋柏从家带来的。至于之前为什么搜他身上没有,那就是宋柏自己的小心思了。 刘氏想了一想。这丈母娘和儿婿,到底还是隔着一层呢。他们小两口自己有数就是了,自己这个当丈母娘的没必要事事都盯着,再让儿婿心里不自在,和自家生分了。 今天在老村长家这一遭,刘氏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宋对自家小慕,甚至对自己这个丈母娘,都是很有情分很讲道义的,知道护家,很靠得住。小慕跟了他,吃不了亏。 小宋有多抠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炒菜放油恨不得论滴。却舍得拿出来五十两给自己当家的盖祠堂。 “你们俩说道去吧,我就不去了。”刘氏琢磨了一回,摆了摆手。看见沈慕好像还想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我进屋也跟你爹说说话,问问他今天这雷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复杂的看着刘氏:“那……那行吧。” 刘氏冲他们点了点头,在沈慕一言难尽的目光中进屋了。 “也不知道娘天天对着牌位说话,爹到底听得到听不到……”沈慕喃喃道,“今天说是那样说了,可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宋柏摸了摸沈慕的脑袋:“放心吧,肯定有的。我爹说的。人的灵魂甚至可以穿越时空。娘肯定能通过牌位,联系到爹。说不定不用娘主动联系,爹一直就看着你们呢。” 沈慕吸了一下鼻子:“还是娘联系他的时候,他再看我们吧。他走了之后,我们过得太狼狈了,不想让他看到心疼。” 不止沈老大会心疼,听沈慕这么一说,宋柏的心也抽疼了一下。他轻轻从背后环抱住沈慕,柔声道:“爹不能保护你们了,以后有我。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沈慕又吸了吸鼻子:“你还是先把五十两银子的事儿交代了吧……哦,是有的是钱的事儿,先交代了吧。” 第41章 我!沈小慕!有的是钱! 却说刘氏回到房中之后,便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沈老大的牌位。 沈老大的牌位:…… “是不是你?”半晌, 刘氏谨慎的、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牌位:…… “哼, 我是知道的, 人家都说你秀才老爷知书达理,可是你脾气根本没那么好。要不然,当年也不能下定了决心, 就那么果断的分了家。” “这样也好,”刘氏喃喃道,“也给他们个警醒, 别真以为你不在了, 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了。还好, 小宋也不是个软的。” 牌位:…… “唉,你说说, 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把沈老二劈死算完?你是不是还念着他是你弟弟啊!你念着他, 他念着你吗?”刘氏说着说着, 就来了气。 牌位:…… 刘氏念叨了一会儿, 又想起那屋的事儿来。“小宋该怎么跟咱儿子坦白?小慕那么抠, 看在五十两银子的份儿上,也不会太生气吧?”刘氏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开始想象自己儿子房里发生的事儿。 不是个软的小宋, 现在软的不行。 沈慕往床上一坐, 严肃又断章 。宋柏站在屋子中央, 不知怎的,莫名就有些心虚了起来。 明明自己也没什么可心虚的呀。既没有成过亲,也没骗他……唔,这两天顶多算瞒吧。我也不是故意瞒的,我还不是怕忽然说出来吓到他。 宋柏在心里这么给自己打气。 “咳,其实你也猜到了吧,就是……就是我想起来了。”宋柏说完,抬头看沈慕的反应。 “嗯。”沈慕面无表情。 宋柏等了半天,竟然没有下文了。“你就一个嗯?”宋柏厚着脸皮挨着他的腿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沈慕。 “不然呢?你什么重要内容都没说呢?”沈慕也没赶他,这样一张脸凑近了的视觉效果令沈慕舍不得挪开眼。但现在有正事儿!要克制!沈慕努力抑制自己,只是疑惑的看着宋柏。 你就说了这一句话,有什么感言好发表的? 其实沈慕心里根本没有他表面上那么稳。他心里慌的一批。 当初选择宋柏作为夫婿的时候,他没细想。可能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吧。 现在,宋柏所想起来的一切过往,于他都是未知的世界。沈慕现在又和宋柏两情相悦,很怕这未知的世界对于他们的感情,甚至是他们的婚姻有不可抗力的影响,他怎么能不慌? “我当时没骗你,也没记错。”宋柏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真的没成亲,也没定过亲。不单如此,以前我没和任何一个女子、哥儿亲近过。” 沈慕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宋柏今天大方的不正常,五十两啊!当然,往好了想是因为宋柏在意自己,可往坏了想,沈慕真的害怕是因为宋柏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才想方设法补偿自己。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沈慕有点儿脸红,往回扯了扯自己的手。 宋柏自然是不肯放的,他感觉出了沈慕态度的松动,顺杆爬的顺着沈慕抽回手的力道站起来,坐在了沈慕旁边。 两人又挨挨挤挤坐在一处了。 沈慕悲哀的想,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我欺。 “你也知道,我是隔壁州府兴安县的人,那路引上都写了,我来南边是去跑商的。”宋柏挨着沈慕的半边身子,心里不知怎的也不那么虚了,开始把自己的家世娓娓道来:“我家是开粮行的,原本我爹只是做地主,买卖粮食还不算商籍。原本也想过让我读书科举的,奈何我实在不是那块料。上次我写的字儿你也见着了,真不能入眼。” “我读书不行,对经商倒挺感兴趣,后来我就接手了我家的铺子,现在除了粮行,还有药材和佐料,总归我们家也是土里刨食的,也还都是离不开土地的生意。”宋柏挺担心家庭的差距,让沈慕再有点儿什么别的想法。他发现沈小慕的心思还挺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的遭遇让他挺没安全感,老是喜欢胡思乱想。“以后这些生意都交到你手上!咱们家你管钱!” 沈慕微张着嘴,他怎么也没想到,宋柏家有那么多生意?粮行、药材、佐料,那,那得有多少钱?……ˉ﹃ˉ 沈慕这样想,也就问了出来。 “啊……还是挺多的。”宋柏羞涩又骄傲道:“原来我爹经营的时候家里只有几千两银子。唉,我爹这人就是不上进,天天就喜欢和我阿姆在家腻腻歪歪不想着怎么赚钱。我十六岁就管着家里的生意了,每年利润都能翻番。到现在这七八年来,少说也有十万两了吧。” 宋柏继续羞涩又带着小骄傲的把怀里两千两的银票拿了出来,交到沈慕手上:“这是我这次出门赚的,不到五百两的本钱赚了这么多,我厉不厉害?” 沈慕:…… 沈慕瞠目结舌。 两、两千两啊!!他们农家,一两银子够一家三口过上很滋润很滋润的生活了,节俭些的几百文钱一家好几口都能过上一年。两千两啊!能把他们整个村子都买下来了! 两千两啊!两千两啊!两千两啊!!!! 沈慕真没想到自己上山随便一捡,居然捡了这么一个有钱的大少爷回来! 还是、还是个和自己一样抠的大少爷呢…… 沈慕盯着自己手里的银票简直挪不开眼,真的想不到为什么宋柏这么有钱,还会跟自己一样抠……也可能是因为抠,才能这么有钱吧…… 沈慕满脑子都是钱,已经渐渐停止思考。宋柏继续对他讲述自己的是如何打算再开拓布料事业,如何遇上山匪,如何被沈慕捡到……却发现沈慕完全没有在听,盯着手里的两千两,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宋柏:“……” 你倒是看看我呀!我难道还没两千两有魅力吗!我的经历难道还不值两千两吗? 我是可以赚回来十万两的男人呀!! 宋柏扳着他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 沈慕冷不丁的被他一晃,手上的钱差点儿没拿住被晃掉了。连忙推开宋柏:“哎呀,钱钱钱!” 宋柏委屈:“你都不关注我了。” “咳,”沈慕有点儿心虚,“其实我表面上在看钱,实际上耳朵听着呢。” “那你复述一下,我刚才说了啥?”宋柏质疑地看着他。 沈慕:“……” 宋柏:“哼╭(╯^╰)╮” 他往南边来也是想要调查市场,打算再给家里多添一门布料生意。南边人养蚕,会织布织绸缎的人多,那些布料运到宋柏的家乡北方能赚一倍的钱。 他把带去的货物卖了,调查完当地市场,调查了几次都并没有十分合心意的,就打算先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虽然他爹基本已经甩手掌柜了,但有的时候还是能提出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建议的。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吧。(宋柏爹:滚!我才不老!)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就遇到山匪了,幸好我机智,在客栈已经察觉出了不对,换了下人的衣服悄悄溜了。但最终还是被山匪发现,逃跑的路上和两个下人走散,跑到了这片山林。 我怕钱财被劫,就把银票埋在了树下,自己继续跑,结果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昏过去了,醒来就看见了你。” “你说,这是不是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宋柏含笑看着沈慕,直看得沈慕脸红了。 这就是自己的福。 宋柏搂住沈慕,柔声道:“我……我们家现在是商籍了,你不会嫌弃我吧?”啊,越想越紧张,沈慕学问那么好,万一将来想要儿子科举怎么办?不是被自己给耽误了? 宋柏开始担忧起自己那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儿子的未来。 “啊?”沈慕呆了一呆,“你入赘到我们家来,户籍不是跟着我走吗?……怎么,现在你想起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打算反悔?”沈慕眉头都皱了起来。 ……虽然,好像也不是不行? 自己招婿是为了保住家产,可是自己家的那点儿家产,在两千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吧? 宋柏一拍脑门。自己也是晕了头了,把这茬给忘了!好的儿子!以后你想科举就科举想经商就经商! “不过……”沈慕终于从银票上挪开眼睛。“你家那么有钱,你还是家里的独子,你爹会同意你入赘吗?” “什么你爹我爹,咱爹!”宋柏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为什么不同意?” 沈慕苦笑,这怎么不是大问题?延续宗嗣的事情,在谁家都是天大的事情吧? 沈慕心里还是埋了颗不安的种子。 “我看,回头咱们就把这边儿的房子、地什么的都卖了,你和娘就跟我到兴安县去,咱们再给爹在那头盖个祠堂。别说盖个祠堂了,就是盖个庙也行,我有的是钱!给爹花钱,我不心疼!”宋柏捂着心口跟沈慕说。 “……还是算了吧。”沈慕摇了摇头。虽然俗话说,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可他真的有点儿怕。怕宋柏的爹娘瞧不上自己这个平凡的农家哥儿。“再说祠堂的事儿,真不是盖一个那么简单。” 沈慕想到这儿,眯了眯眼:“不过现在村里的祠堂都被劈坏了,想来沈老头也不能再用这个事儿拿捏我了。” 拿捏又怎样?我!沈小慕!有的是钱! 沈慕握着手里的两千两银票,前所未有的安心。 第42章 以后这些事儿,老村长就不管了 村里又有了新的流言。 因为沈家二老太缺德, 不准沈老大的牌位进祠堂, 导致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降了一道雷把老沈家的祠堂给劈了。 渐渐的,沈家二老的日子难过了起来,走在村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偏偏他们还每日都要出门, 去村长家哭求老村长帮忙,跟沈慕要银子。 毕竟被人指点只是表面上难过罢了。对于他们这种不要脸面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被人指点几句身上还能掉下块肉来? 手里没银钱, 家里粮食不够, 眼瞅着要饿肚子, 才是真正的令他们难过。 “明明那天您都说了让他给银子,结果小慕这几天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跟他那口子不是上山就是去县城,那是恨不得绕着俺们走啊!俺们上他们家去, 老大媳妇那个贱人连门都不开啊, 这是根本没把俺们放在眼里啊!”沈老汉又气又急。早知道有今天, 当年他说啥也不会同意让沈老大娶刘氏进门的! 沈老汉眼巴巴的盼着老村长替他“主持公道”, 结果亲口下了裁决的老村长,如今却态度暧昧,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老村长也是自那天听了沈慕的话,心里就有了个疙瘩。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知道谁是谁非。 以前, 他也知道有的事儿做的不是那么公道, 可是为了村子的安宁,他也得权衡着来,可如今…… 老村长也是六十多的人了,古代七十就算古来稀,他能活到六十已经很长寿了,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 到时候他真不知道有啥脸去地下面对沈老大。罢了罢了,他现在也卸任了,不是村长了。以后这些事儿,还是交给青山来吧。 青山虽然年轻,但和自己却不一样。是个刚直的汉子。 “这话以后就别说了。说不让文小子进祠堂,才勉强拿捏住小慕。现在祠堂都塌了,拿啥拿捏他?”老村长慢悠悠的抽了口旱烟,斟酌着开口。“那天我说的话就算了。做不得数了。” 沈老娘在一旁跟着抹眼泪,闻言喃喃道:“咋还不作数了呢?那……那祠堂不行,不是还能拿迁出祖坟说事儿不是?” 沈老汉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没点头,眼里却满是赞同的神色。 老村长浑浊的老眼都瞪大了,好像是今天才认识这个堂兄弟。沈老大都落葬两个月了,不像牌位还没摆进祠堂去。到时候沈慕要真不给钱,还能把沈老大的尸骨挖出来不成? 那雷可不止是劈祠堂了,怕是要往人脑袋上直接劈! 老村长气得胡子都发抖,骂沈老娘:“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文小子到底是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他走了都不能安生,让他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沈老娘被训斥得吓了一跳,没料到老村长忽然就发怒了,懦懦的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也不是真挖,就是这么和小慕说……” “那也不行!”老村长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沈老娘吓得一哆嗦,终究是不敢再说话了。 沈老汉看老村长是动了大气了,连忙呵斥了沈老娘几句:“你怎么想出这种主意,婆娘就是不懂事儿,瞎说话!” 沈老娘瘪了瘪嘴,看了沈老汉一眼。 沈老汉被她看得又烦又心虚,背过身去,朝着老村长接着哭诉日子过不下去:“她也是糊涂了。这不都是没办法了吗?小慕再不给银子,俺家粮食都见底了,支撑不了几日了。大堂哥,您不能看着我们老两口儿饿死啊!俺们是真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儿让我再想想。”老村长沉吟半晌,喊自己小儿子:“青石,你去拿半口袋粮食给你五堂叔带回去。”又对沈老汉道:“这些粮食你先拿着过日子,小慕那头儿先放一放,你别把人逼急了。到时候真像他家那口子说的,人家有五十两银子呢,真拍拍屁股走了,你连明年的养老钱都拿不着!” 沈老汉细想一想,也觉得有些怕了。只是嘀咕道:“半口袋粮食才够吃几天……青石小子你给叔多装点儿。” 老村长气得肺叶子疼。这些粮食就是亲戚之间互相帮助,是不会还的。沈老汉还真不跟他们见外。 沈青石看了沈老汉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爹,转身出去了。却没去拿粮食,而是先去找了沈青山。 沈青山正在院子里蹲着磨农具。沈老汉的事儿他压根儿不想插手,每次沈老汉一来,他就找借口躲出来。反正他爹想要帮衬这个堂弟,就让他爹自己做主吧。 “哥,咱爹说,让拿半口袋粮食给五堂叔拿走。”沈青石也蹲下来,帮他把农具分类放好,一边皱眉道:“我出来的时候,五堂叔还让我给他多装些。” 沈青山也皱着眉一想,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给就给吧。好在半口袋粮食咱们家也不是拿不出。你瞧着装,别装咱家的细粮。”沈青山嘟囔了两句:“也不用多给,将够半口袋就行。”沈青石得了他哥的准儿,这才去拿了粮食给沈老汉。就刚好半口袋,一点儿没多。 沈老汉又念叨了几句青石小子不把自己这个叔叔放在眼里什么的,沈青石就当聋了似的。倒又把老村长闹了一肚子气。 不过这些事儿都和沈慕无关了。沈慕自从口袋里有了两千两银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村里这些事儿都入不得他的眼。 每天就想着赚钱,攒钱。 这有的人手里存不住钱,有钱就想花掉,飞来横财之后往往会去买些平日不舍得买的东西,大肆挥霍一番。 沈慕就不一样,他有了钱,就想要更有钱,攒更多的钱。 于是这几日他干脆把烦心事儿都抛到脑后——反正祠堂也塌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他整日就跟宋柏上山摘红菇、进城做买卖,忙得不亦乐乎。 回到家之后,再把每日赚的铜板倒在床上,和宋柏两个人一个一个铜板的数上好几遍。 等凑够了一千五百文,沈慕就去把他们兑成银子,然后和那两千两一起放在匣子里,藏到炕洞里。 当时盘的炕,现在还不到烧起来的天气,正好用来藏银子。 日子过的幸福又充实。 这一日,两人又来了县城。最近和村里关系紧张,他们也就没有再租村里的牛车了。好在宋柏的腿也养了那么久,已经全好了。这几天就全凭脚走。 但毕竟路途遥远,到第四回 去城里的时候,两人脚上都磨出了血泡。 宋柏特别有先见之明的请刘氏给他们做了软底儿的鞋子。如今便从背篓里拿出来,对沈慕道:“你当时还觉得浪费,现在用得上了吧?不然路都走不得,更耽误事儿。赶紧换上歇歇脚,回去的时候还能走。” 沈慕接过鞋子,不得不佩服:“你怎么料到的?你怎么那么能啊!” 宋柏有点儿脸红,他不想说自己一点儿也不能,这都是血泪的教训……自己以前干过这种蠢事儿,为了省钱穿草鞋步行,结果路走多了脚磨破疼得走不得路,只好去店里买了现成的鞋。 那店铺里卖的鞋可贵多了!还未必合脚。 当然关键还是贵多了。 刘氏做的鞋,也就是拿破衣裳糊的鞋底子,根本不费啥钱。就是软底儿的那一层是用棉花续的,费了点儿棉花。也就一两文钱的事儿。 倒是让宋柏有些意外,丰水县竟然是产棉花的,虽然种的人并不多。农家人,还是愿意种粮食,吃饭是第一大事儿。只有地主家才会雇长工种些棉花。 这样一双鞋垫了棉花的软底儿布鞋,在店铺里头少说卖二十几文呢,现在这就算省了二十文了。 两人是卖了红菇之后,在干货铺子附近找了地方换鞋。沈慕是个哥儿,宋柏不想他的脚被人家看见,就挡在他外头。 沈慕倒是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个姑娘,哪就怕人看去了。以前下地的时候也经常光着脚。” “我想让你的脚只给我一个人看。”宋柏还悄悄摸了一把,摸得沈慕臊得慌,忍不住拿小拳拳捶他。宋柏被他捶得一个踉跄,也不敢再闹他了,老老实实替他挡着。 等着沈慕换鞋的工夫,宋柏就随意的看看路面上有什么变化。这生意人就要随时注意市场有没有新变动,保持敏锐的商业嗅觉。 这一看,就发现长街东头围了好些人,那不甚宽敞的路口都要被堵住了。再定睛一看,净是花红柳绿的,围着的都是些小娘子和小哥儿。 “怎么了?看什么呢?”沈慕换好鞋,顺着他的目光伸头一瞧。“好些人啊。” “要不要过去看看?”宋柏问道。 “当然啦,有热闹不看,不是我的性格!”沈慕拉住他的手,欢欢喜喜的往东街口跑去。 第43章 买狗 到了东街口, 却发现那些小娘子都隔着一段距离在看, 并没有围在一起。小哥儿们虽靠的近些, 人却不多。 只因这摊主是个汉子, 小娘子们要避嫌,小哥儿们虽胆大些,却因为小哥儿历来被称为低贱之人,在家一般都不受宠,并没什么银钱去买如此价贵的——宠物。 没错,走近了,宋柏和沈慕发现这处摊子是卖各种小动物的。摊主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规矩, 随便撂地摆了摊子,正有好心人指点在告诉他该去骡马市摆摊。 宋柏定睛一看,这人怕是从外域倒来的货物,提的几个笼子里头都是稀罕的动物:有蓝眼睛长毛的波斯猫,有耳朵是耷拉着的垂耳兔, 有憨态可掬的白色小老(仓)鼠…… 沈慕也和那些小娘子、小哥儿一样, 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当时就撒开了宋柏的手凑了上去。 村里人养动物, 也顶多是看家护院的土狗,抓老鼠的田园猫。观赏类的宠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动物们不怕人也不怕生,瞧见沈慕凑过来,一个个也伸长了脖子去看沈慕,圆溜溜的大眼睛瞧得沈慕心都酥了。 “天啦, 怎么这么可爱呀!”沈慕也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情不自禁蹲下去, 伸出一根手指去和小动物们互动。 附近几个小娘子露出羡慕的神情。他们也想去摸一摸,不过因为摊主是个汉子,小娘子们不好意思一直围在摊子跟前。但要买吧,又太贵,家里是决计不肯出这个钱的。于是也就只有沈慕一个人蹲在笼子前边。 摊主相貌就极为和气,笑眯眯的招呼道:“这位小哥儿看起来很喜欢啊,要不要买一只回家养?”瞧了瞧沈慕身上普通的衣物,推荐了便宜又好繁衍的小仓鼠。他倒也没有因为沈慕衣着普通就怠慢了,没看见人家汉子站在后头呢么,瞧那宠溺的眼神,就是价贵,只要这小哥儿开口要,那汉子怕是也愿意掏钱买。 摊主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最是知道这些年轻小夫夫、小夫妻了。 沈慕却不喜欢小仓鼠。在沈慕看来,再可爱那也是老鼠,老鼠是偷家里粮食的,沈慕这么抠,怎么可能养个偷粮食的小贼?可能他也一时没想到,但下意识就不喜欢小仓鼠。 他喜欢狗狗,能看家护院护家的狗狗。沈慕盯着笼子里的一只黄色的小狗狗,眼睛眨都不会眨了。这小狗幼崽乍一看和农家的土狗很像,都是黄黄的毛,可仔细看去,这小狗的四肢都要比土狗幼崽粗壮些许,毛毛蓬松柔软,耳朵也柔顺的垂在两边。 只是怕是路途颠簸,小狗有些蔫儿,蹲在笼子里可怜兮兮的瞧着沈慕。 沈慕也瞧着它。一人一狗默默对视。 这竟然是一只金毛幼崽!宋柏也有些惊讶了。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曾见过商业伙伴家里养这种狗陪伴自家小女儿,最是温顺聪明。 “你喜欢?”宋柏走过去。沈慕好不容易把目光从狗脸上挪开,看着宋柏。 他没说话。他也知道,这么多小娘子围着不走,又没人买,肯定是因为这些宠物太贵了。喜欢又买不起,只能围着多看两眼。 沈慕以前也是这样,什么东西想吃又舍不得吃,就站在人家摊子旁边闻会儿味儿,就当吃过了。 金毛幼崽也顺着沈慕的目光,把眼神投在宋柏身上。一人一狗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宋柏忍不住捂住心口。 啊,可爱! “很贵吧。”沈慕又低下了头。虽然小狗很可爱……他又和小狗对视一眼,唔,可爱…… 嘤,想要。 沈慕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两千两冲昏了头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沈慕觉得自己迫切的需要冷静下来。 他收回目光,毅然决然的看向摊主:“这狗多少钱?!” 摊主被他这忽然坚毅的目光吓了一跳。这哥儿是怎么了,忽然就苦大仇深了起来。 “呃,一两银子……”摊主道。“这些小仓鼠也很好玩儿,还不会长大,只要三百钱一只。” 摊主还是不遗余力的推销自家的小仓鼠。附近几个小娘子都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三百文钱,她们中有的人家还是舍得花的,长不大正好,永远那么可爱,还可以养在闺房里。 沈慕却不为所动,满脑子只有狗崽子的报价。 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一两银子! 在镇上租个店面一个月才二两银子,一只狗居然要一两!不买!!! 沈慕深吸一口气,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刚要开口,却看见小狗崽子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正盯着他。 沈慕一口气又泄了下来。 “一两银子也太贵了。便宜些吧。”宋柏从后面环住沈慕的肩膀。“实在喜欢就买吧。” 沈慕有点儿羞愧。他知道宋柏和自己一样是个不舍得花钱的,可是现在居然愿意给他买狗。 宋柏自己心里也嘀咕,这种花钱的风格太不像自己了,果然爹说的对,爱情使人疯魔……不对,一定是因为这狗还能生小狗,小狗又能卖钱,自己才同意买狗的。 一定是这样_(:з」∠)_ 摊主没想到还真遇上一个大买卖,还是这条和土狗差不多的小狗崽。 也是这摊主不太识货,觉得这狗像土狗不值钱,将来还会长大,才开价便宜些。不然像那雪白的蓝眼睛波斯猫,长毛的西施犬,就开价二十两银子!最是得富家小姐、太太的喜欢的。 摊主看了看笼子里发蔫儿的小狗崽,想了想:“也行。这是我到丰水县的头一桩生意,开张给你们便宜些。就让一百文前吧,一千四百文如何?” 宋柏皱眉:“还是贵,一千二百文。” “不行不行,这差的也太多了。”摊主连连摆手。“你要是诚心买,我最多再让五十文。” 沈慕在后头偷偷扯宋柏的袖子:“算了吧。咱们也没带那么多钱。 ”他们手上只有今日卖红菇得的八百文钱。就是连一千二百文现在也拿不出来呀。 宋柏低下头,做出犹豫的姿态。 小狗在笼子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摊主有点儿不自在:“你们买不买啊?不是真没带钱吧,在这儿跟我还半天价。”这俩人一看也不是大户人家的,自然也不可能叫下人回家去取了。 “你一千二百文卖,我自然想得到法子弄钱来。”宋柏道。 摊主犹豫半天,在看那小狗恨不得扒开笼子跟沈慕走的模样,一咬牙:“得,也是这狗和你家哥儿有缘。一千两百文就一千两百文!” 宋柏让沈慕把今日卖红菇得的八百文给了掌柜,“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你上哪儿弄钱去啊。”沈慕抓着钱袋不想撒手,就怕宋柏弄不来钱,狗和这八百文都打了水漂。 忽而眼前一亮:“难道你被土匪追的时候,在县城也藏了钱??”那是不是又有两千两了!! 宋柏哭笑不得:“我被土匪追的时候可没路过县城。我去干货铺子问掌柜的借去,后天再送红菇的时候还他就是了。”干货也卖了好几回了,他们也算和掌柜的有了些交情。 他们每次送红菇都,除了头一回,之后每次有八百到一千文的收入。掌柜的也不会怕借的这四百文还不上。 摊主和沈慕两个人守着小狗,眼巴巴的看着宋柏跑去街西头的干货铺子。 好在掌柜的挺痛快,立刻拿了钱给宋柏,还说是不算借的,就当预支了下一次的红菇钱。 宋柏拿着钱回来的时候,摊主和沈慕都松了一口气。 小狗一被放出笼子,就一改蔫儿蔫儿的样子,欢快的撒开四条小短腿儿往沈慕腿上扑。沈慕又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一副被小狗的热情吓呆了的样子。 宋柏弯下腰把小狗抱起来:“怎么他只扑你?让我看看,这八成是个男孩子,小色鬼。” 小狗猛然被拎起来,吓了一跳,夹紧的尾巴上翘,挡住了小豆芽。 宋柏笑道:“真的是个男孩子呀,还知道害羞呢。给你抱着吧,以后这就是咱俩的儿子了。”说着,把小狗放到了沈慕的怀里。 沈慕耳朵蓦的红了:“什、什么儿子呀!”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膝下空空。你还有二十个月才能给我生儿子呢,不能让我先抱一个过过瘾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慕捶了他一下。 宋柏,扑街。 沈慕无奈的把小狗放在地下,去扶宋柏:“你怎么也不长记性,又被我捶倒了吧。” 宋柏:…… 难道不应该你长记性,捶我的时候轻一点儿吗? 好吧,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是我不长记性_(:з」∠)_ 小狗在沈慕脚下跳来跳去,似乎有些不满沈慕怎么不抱自己了。 沈慕瞧着它跳,不舒服的感觉又弥漫心间:“唉,可爱是很可爱,但也太贵了,看起来和村里的土狗区别也不大。有点儿后悔是怎么回事。” 小狗:Σ(っ°Д°;)っ!! 大概是史上失宠最快的狗了。 宋柏哭笑不得,把小狗抱起来——怎么说这也是他“儿子”了。拉着沈慕往远处走了许多,确定那摊主听不到了才对沈慕说了实话:“这狗不是土狗,叫金毛,也是西边外域的狗。也不知道这摊主哪儿弄来的,不大识货,倒是便宜了咱们。这狗我在别人家也见过,买来也得十好几两呢。咱们不到一两买了下来,不是赚了十几两吗?” “真的呀?!”沈慕震惊的看着小狗,“可是……可是也不能把它转手卖掉吧?不卖掉,就没有十几两了呀?” 小狗瑟瑟发抖,抱紧了宋柏的脖子。 宋柏:…… 你这时候怎么思路这么清晰? “卖就别卖了,让它给你做个伴儿不好吗?它那么喜欢你,你却这样伤它的心。”小狗配合的“呜呜”了两声。宋柏又道:“再说,我们将来再给它找个小媳妇,生了小狗再卖不就好了吗?” 沈慕总算被安慰到了。小狗一窝能生好几个呢,卖出去一个就回本儿了。嘻嘻嘻嘻。 等到了将来小狗真给他们生了一窝“孙子”,又不舍得卖了,那又是后话了。 沈慕欢欢喜喜的把小狗又抱回到自己怀里,小狗也开心的蹭蹭他的脸,舔舔他的手。 两人一路走一路逗狗,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却见城门外围着一圈儿的人。 “又有什么热闹?今天怎么热闹这么多?”沈慕伸长了脖子,接着又警惕的把脖子缩回来:“不会又是卖东西的吧?” 休想再勾引我买东西!沈慕坚定的想到。 “那也没关系,横竖咱们身上也没钱了。”宋柏很光棍的说道。 沈慕一想也是,遂两人很放心的打算凑过去看热闹。 “老丈,那边在看什么呢?”正巧有个老汉担着柴,看够了热闹,摇头叹气的往他们这边走,宋柏便打听起来。 “造孽呦,一个人,被打得都不成人样了,浑身是血。你们想看赶紧去看,去晚了官老爷就来了,要撵人了。”老汉给他们指路。 宋柏:“……谢谢您啊。” 还赶紧看,好像不看多亏似的_(:з」∠)_ 他们从旁边同样看热闹的人嘴里隐约凑齐了全部的故事。这个人是在临县赌输了钱,没钱还,跑回丰水县,被临县追来的打手打成这样的,已经奄奄一息了,听说脚都缺了一只。被人整整齐齐剁了下来,小半截裤腿儿空荡荡的。 在县太爷治下,丰水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恶劣的案子了。有人报了官,几个捕快已经往这边跑来。 沈慕原本拉着宋柏过去看热闹,结果走到一丈地远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宋柏看他神色不太对。 沈慕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那人,好像是……” 第44章 报应 那人, 是沈老二。 沈慕远远的站着, 没有说下去。 沈老二从小,挺嫉妒他大哥的。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俩,一样被爹娘送去学堂,大哥就学得好, 得夫子夸奖, 还考上了童生, 自己却要被夫子劝退。 等大哥考上了秀才, 爹娘对他们的态度也有了变化。大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自己大概是顶梁柱上落的灰。 后来因为刘氏,大哥被赶出家门, 沈老二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觉得大哥终于也有不如自己的一天了。从此后父母只有自己, 从大哥那里拿来的钱也给自己花。 可慢慢的,大哥又赚到了钱,日子又过得比他好了。 当大哥死了的时候,沈老二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再也没人能压他一头了。而大哥留下的孤儿寡母, 从此以后就得看自己脸色讨生活! 可现实和想象完全不一样!沈慕和刘氏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竟然不肯被他安排, 自己招了个汉子回来, 后来居然过得比他还好! 他输给大哥一辈子, 好不容易大哥死了, 居然还要输给大哥的儿子! 沈老二嫉妒得眼睛都要冒血了。 沈慕不给他好脸色了, 村长也不向着自己,可恶的是连家里那个老不死的都另有心思了!也不想想,将来是谁给他养老送终? 家里紧巴巴的只有几十文钱,粮食没有,地也卖了。难道以后就一辈子不如沈慕家?让沈慕那个小兔崽子踩在自己头上,让刘氏那个贱人继续看不起自己?!! 沈老二只觉得凭什么?世界都对他不公平!可他不甘于此! 于是半夜,他拿上家里的几十文钱,又摸进正房,把沈老娘埋在厨房米缸下面的一两多银子给挖走了。 县里的赌坊已经把他列入了黑名单,他也不敢从村口过被人发现,趁着天蒙蒙亮从山上去临县的赌坊——还在山上遇到了宋柏。 他想着宋柏也许刚来村子不久,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吧,能坑一点是一点。 等他拿着了钱,再去赌坊翻盘,很快就能赚回来更多钱,就能把自己女儿赎回来了,省的家里的婆娘成日和哭丧似的跟他闹! 宋柏自然是一点好脸色也没给沈老二。他虽然没见过沈老二,可却是知道,这个人虽说是沈慕的二叔,却差点把他家沈慕卖给一个老头子当续弦。对沈老二更没好印象了。 沈老二自然在宋柏这里一文钱好处也没讨到。 连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汉子都敢这么怠慢自己! 沈老二带着气愤和“等老子有了钱挨个弄死你们这群人”的心态进了赌坊。临县治安不如丰水县,县太爷不太作为。所以临县的赌场比起丰水县,更狠更毒,更没原则和人性。 …… 沈老二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眼睛都被血糊了。可是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隔着那么多人,他竟然看见了沈慕。 他“啊啊”的发出求救声:被割掉了舌头,说不出话来。 他向沈慕的方向伸出手,希望沈慕能够救救他。 沈慕那么有钱,他要是给自己请大夫,自己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沈慕木然的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想着,他爹死之前,是不是也这样曾满怀希望的向别人求助过?还是他根本没来的及用眼神向人求助,就已经死去了呢? 沈老二现在会看到什么,会看到他爹吗?会反省、会悔恨吗? 这一切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沈慕忽然觉得没意思。远远地,捕快的声音传来,已经在疏散人群了。 “咱们走吧。不看了。”半晌,沈慕拉了拉宋柏的袖子。沈老二落到这样的下场,沈慕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做梦都笑醒。可看着血淋淋的沈老二,他虽然痛快,却并不觉得开心。 沈慕摇了摇头,不去细想自己这复杂又怪异的心理活动。 小狗仰着头舔了舔沈慕的下巴,宋柏也揽住了他的肩膀。 两天后,沈老二的死讯被送到了沈家屯。通知家属前来领尸体。 沈老娘和韦氏姑侄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却谁也不敢去领尸体。沈老汉则不愿意去领。 最后还是沈青山去得衙门,把沈老二的尸体带了回来。家里没有银钱办丧事儿,就用一张破席裹了尸体,几个同族帮忙挖了个坑,潦草的掩埋了。 村里连番出事儿,先是祠堂被劈,又是沈老二死状惨烈的被拉回来,一时村子都安静了许多。连沈家二老都不敢再提问沈慕要银子的事儿,心里是真的怕了沈老大在天有灵,会报复他们。 不然怎么这一出出的,这么巧全都应了? 可饭也是真的吃不上了。族里公账的钱都拿来修祠堂,没有钱可以借给沈老汉,还是老村长借了他三百文,另两个族老给凑了一百文,写了欠条拿给沈老汉。总得让他们一家人能度过了今年,熬到明年沈慕给养老钱。 没过多久,是沈老大的百日。过了百日,沈慕就算出热孝了。 那一日沈慕和刘氏披麻戴孝,买了好些纸钱去沈氏祖坟。 沈慕这一辈子最大方的时候,就是给他爹买了口上好的棺材,办了体面的丧事儿,花了十两银子。沈慕从来没在沈老大的后事儿上省过一文钱。 宋柏也跟着去了祖坟。 他们跪在沈老大坟前,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坐新坟,是沈老二的埋骨之地。 “爹,沈老二死了。您在地底下估计也见着他了吧。”沈慕把一摞黄纸丢进火堆。 “也许是您真的在天有灵。也许是这世上,真的有报应。” 宋柏规规矩矩给沈老大磕了头。这是他第一回 给老丈人上坟,之前几七他都没赶上。 “爹,您放心,以后小慕交给我,我一定会对他好的。还有娘,我也会当自己亲娘一样照顾。您在天上看着,要是他们过得不好,您就降一道雷来劈我。” 微风刮起,坟前烧着的火堆被风吹得摇曳,烟打着转儿往天上升去。 热孝过后规矩就没那么严了,可以吃肉食、去别人家里走动了。守孝这些日子一直茹苏,沈慕和刘氏都瘦了不少。宋柏特意割了肉回来,给他们烧上一桌好菜。 宋柏卖肉不好买肥的。沈慕和刘氏都不爱吃肥肉,再说瘦点儿的肉价钱也便宜些。一碗红烧肉炖得喷香,里头放了大块的白萝卜也炖得入味儿。 沈慕和刘氏因为给沈老大过百日,难免又勾起忧思,好几天都没胃口。如今也被宋柏的好手艺勾出了馋虫。 小狗崽子更是蹲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不挪步。 刘氏看着小狗觉得甚是有趣:“这狗当真有灵性,聪明的很。”虽然村里的土狗有些也很聪明机智,但还是自家的狗怎么看怎么好。 “给它起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小狗小狗的浑叫。”刘氏看向厨房里忙活的宋柏。 宋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冲刘氏笑道:“小慕给起吧,这小狗是跟小慕有缘。” 沈慕蹲在旁边帮宋柏烧火,闻言认真的思考起来:“那……就叫阿黄吧。” 宋柏:……忽然后悔。 这村里的土狗都是黄色的,十只里头有五只叫阿黄,剩下五只叫大黄…… 刘氏也犹豫了:“这名也太土了吧?”好歹也是念过书的,精致的刘氏不想让狗叫阿黄。 再说了沈小慕,阿黄这个名字对得起你读的书吗? 刘氏目光谴责的看着沈慕。 宋柏也同样谴责的看着他。 “……”沈慕微低了头,小声道:“不好吗?”又更小声对在他旁边的宋柏道:“你不是说当儿子养吗?不是说给儿子起名,都要起贱名才好养活吗?” 第45章 赚钱的法子暴露了 宋柏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看看小狗,一时间心里软软的, 也不计较阿黄这个名字土了:“叫贱名儿,不该叫个狗子、狗蛋什么的?” 沈慕抓了抓头:“可它本来就是狗呀,叫狗蛋感觉怪怪的?况且沈老二的小儿子就叫狗蛋,才不想儿子和他一个名儿。” 说的也是。那就……叫阿黄吧。宋柏没什么原则的就这么倒戈同意了。 “阿黄, 过来。”沈慕朝小狗招招手。小狗阿黄欢欢喜喜的跑过来,吃掉沈慕手上的一小块儿碎肉。“阿黄, 阿黄,记住,以后你就叫阿黄了。” 小狗冲沈慕摇摇尾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好。 刘氏:…… 算了, 他们高兴就好。 买阿黄欠了干货铺子掌柜的钱,下一次送红菇的时候就得抵上。沈慕又不想到手的钱变少了, 这一次就算着数儿多摘了好些红菇。 沈慕直起腰,数着背篓里的红菇,闷闷不乐:“天冷了,红菇越来越少了。”摘这些,比最初摘红菇时多花了两个时辰呢。 “是啊, 天冷了,这生意做不了多久了。得等来年了。”红菇也是有季节性的东西, 不可能全年都做这个买卖。“不过你放心, 跟着我还怕没生钱的路子吗?” 也是, 宋柏以前能赚两千两, 现在肯定也有法子再赚。一想到那两千两,沈慕觉得心情好了些。 他们家那两千两还没动呢,卖红菇又赚了不少钱,加上沈慕和刘氏抄书的报酬,已经攒了好几两银子了。家里银钱只进不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宋柏也过来数了数背篓里面的红菇:“就这些吧,其他的太小了,再长一长,下次再来摘。”他照惯例,捡了枯树叶子把那些还小的红菇遮了起来。 两人手拉着手往山下去了。 待他们走远了,灌木丛后头冒出来两个人,上前把宋柏放的枯树叶子掀开,露出了下面小小的一朵红菇。 “就是这玩意儿?”来人其一是王二麻子,他一直对没能入赘沈家耿耿于怀,后来又被沈慕打了,里子面子都丢了,就记恨上了沈慕家。他又和沈慕家住对门儿,平常没事儿就盯着沈慕家的动静。 沈慕和宋柏经常上山、找到了有钱的路子,他头一个就发现了。 当然,渐渐的,村里其他人也发现了。只是沈慕家里瞒得严实,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从山上找到了啥。沈慕家之前又是在热孝里,也不好上门去打听。 现在好容易等沈慕家出了热孝,又因着之前“沈老大显灵劈祠堂”的事儿,想占便宜的心里难免就嘀咕了起来,不敢上门了。 王二麻子是不信什么沈老大显灵的事儿的。但他和沈慕家也没走动的交情,这便约了狐朋狗友偷偷跟上了沈慕和宋柏。 于是这就发现了红菇的秘密。 王二麻子的狐朋狗友叫沈成,说起来和沈慕还是不出五服的亲戚。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要不不能和王二麻子混到一处去。 他娘之前就想去沈慕家打听生财的路子了,可是被“沈老大显灵劈祠堂”的事儿给镇住了,一时就没敢去。 沈成也是个不信显灵之说的。他一把抄起还很小的红菇,稀罕道:“这红蘑菇以前在山上也不是没见过,大家都说鲜艳的蘑菇有毒来着。没想到竟然能吃?还能卖钱?” “也不一定能吃吧?没准他们就是卖□□!”王二麻子道。“不过倒是听那姓宋的野汉子叫这蘑菇红菇,想来就该是红色的。” 他因为沈慕的事儿,还是看宋柏不顺眼,张口闭口叫宋柏野汉子。 沈成有些诧异的看了王二麻子一眼,他还不知道其中的公案。便不知道为什么王二麻子语气中对宋柏敌意那么大。“怎么,这人得罪过王二哥?” 王二麻子冷哼一声,没有作答,拿过沈成手上的红菇沉思。 “嗨,能不能吃,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把那朵红菇揣进怀里,下山回村找了一条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这么倒霉,被他们赶到一处僻静地方,给喂了红菇。 然后两人就观察起了那狗。直到天色暗了,那狗依然活蹦乱跳。还跟别的狗打架打赢了。 “还真能吃啊!”王二麻子感叹道。“明日他们该去县城了,咱俩趁机会上山把那红蘑菇都给摘了,也发一笔财去!” 两人约定好了时间,便各自散去。沈成回家把这事儿跟自己爹娘一说,他娘就立刻动了心思。 她不敢去找刘氏直接问,是因为害怕沈老大的鬼魂不高兴。她们这一辈儿的都知道,沈老大最是心疼刘氏了,要是沈老大不喜欢她们上门去跟刘氏耍心眼子,来害她们怎么办?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是王二麻子出的头,自己在山上发现的玄机。这山又不是沈慕家的,是村里所有人的,谁找到的就算谁的。他沈慕能来,她们家自然也能来! 于是第二天上山时王二麻子就看见沈成和他娘、他两个嫂子都来了。 王二麻子顿时就不高兴了,这红菇数量有限,多一个人来他不就少分钱了?!他们老沈家叫这么多人来,要分薄自己多少钱啊?! 沈成的娘杜金花也看出来王二麻子不高兴了。要搁以前,她最是不喜欢自己儿子跟王二麻子交朋友,就怕王二麻子把自家儿子给带坏了,平常见了王二麻子也没个好脸色。但今天不一样啊,杜金花也知道自己家做的有点儿不厚道。 可老话怎么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山既不是沈慕家的,也不是他王二麻子家的,他王二麻子能从沈慕手下抢钱,他们家怎么就不能从王二麻子手下抢钱了?再不厚道为了自己家的好处,她也得做! 这么一想,杜金花又心安理得起来。不过还是对王二麻子笑道:“你们年轻汉子都粗心,这种活儿不如我们女人干得熟练,我这不特特叫了你两个嫂子过来一起帮忙?卖了钱大家一起分!” 谁想跟你一起分?!你这不是来帮忙的,是来我手底下抢钱的!王二麻子不高兴。 杜金花当没看见王二麻子黑如锅底的脸,“你也别跟婶子见外,这几天就上婶子家来吃饭,你三嫂子留在家里做饭呢!” 三儿媳不得杜金花喜欢,这赚钱的事儿就没带她,还把家务塞给了她。 王二麻子也没办法。人来都来了,他也不能把人往山下轰啊,动静大了再被沈慕家给发现了。只得吃了这个亏,心里想着,去你家吃饭,看我不把你家给吃穷了!!把亏了的钱全吃回来!! 他王二麻子是好欺负的?迟早有一天连本带利给讨回来! 几人在山上忙了一上午,沈成的两个嫂子果然能干,比着样子在山上摘红色的蘑菇。不多时一人就摘了一大篮子。 王二麻子就差了很多了,他本来就是个懒汉,平常都不干活儿,一行人属他摘的最少,还都是捡的宋柏藏在叶子下面的漏儿。 杜金花笑的合不拢嘴,中午都没回家吃饭,让大儿媳妇回家随便拿了几个窝头上来凑合着吃了。又捡了一下午,人人篮子里都装了不少红蘑菇,连王二麻子都有半篮子。 几人喜气洋洋的下了山,杜金花当真招呼王二麻子去家里吃饭。也不嫌王二麻子吃得多了。这些红蘑菇她也不知道价值,只以为和普通的香菇一个价钱。不过就是普通的香菇,在农家人眼里也是很值钱的。请王二麻子吃顿野菜窝头算啥? 王二麻子拐回家一趟,把自己摘的蘑菇全放在自己家,空着手去了沈成家吃饭,还对杜金花说道:“杜婶子,今日摘了这么写蘑菇,整治一盘儿来吃呀。我带着你们家发财,婶子你可不能小气,弄点儿野菜窝头来糊弄我。” 杜金花就有些不自在。她原本是真准备弄点儿野菜就糊弄过去的。 “这些红蘑菇能换钱呢……”杜金花有点儿不舍得。 “要不是我带着你家成小子,你们家一个子儿也赚不了!吃几个菌子,婶子都舍不得!”王二麻子往沈成家的板凳上一坐,开始吹嘘自己的功劳:“这以后沈成就别跟我共事儿了,再有这好事儿我也不跟你家说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杜金花黑着脸抓了四五个蘑菇进了厨房,和水芹菜一起炒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二麻子的筷子专往蘑菇上落——杜金花不高兴,也没整治别的菜,除了这道蘑菇尽是野菜。 王二麻子两筷子下去了大半盘子的蘑菇,杜金花一看那还了得,赶紧把盘子里剩下的都扒拉到自己碗里,再慢慢分给了几个儿子,她自己倒是没舍得吃,本来也是不多的。 沈成咬了一口,便皱起了眉:“这蘑菇怎么还有点儿辣?” 王二麻子也塞了一大口,他把半盘子的蘑菇都夹到了自己碗里,这时候才开始吃。他倒是个爱吃辣的,倒不觉得难吃,只是新鲜的很:“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蘑菇会卖得贵?毕竟特殊啊!” 那往普通蘑菇里头放辣椒不好吗?杜金花也尝了一口,果然是辣的,又麻又辣。沈成不爱吃辣的,杜金花就又把那些蘑菇夹回自己碗里。 “说不定这蘑菇能入药,所以价钱就贵。”杜金花猜得道。人都说良药苦口,这药材什么奇怪的味儿没有?麻辣味儿的也不新鲜。 这个说法得到了饭桌上大部分人的赞同。想到这可能是药材,说不定对身体好,就是不爱吃麻辣味儿的都坚持吃下去了。几个儿媳没分到,都羡慕的看着。 王二麻子更是一人独揽了大半盘子。 饭桌上,几人又商定好明日一同去镇上卖蘑菇。后日再上山,和沈慕家岔开时间,别被发现了。 说起来,总还是有些心虚的。吃罢饭,几人便散了,各回各家。 第二日清晨,宋柏和沈慕照旧上山来摘红菇。前日说了天渐渐冷,红菇生意做不了了。昨日去县城也和干货铺子的掌柜说了,以后便不再去卖红菇,待明年再卖。 这是看老天吃饭的生意,掌柜的也理解,又提点了他们几样山上可能有的,若是找得到,也能卖到他们铺子里来。 沈慕嘴上答应了,出门却和宋柏商量,还是先种了冬小麦再说其他。今日上山也不是为了摘红菇去卖,他们家卖了那么多红菇,自家还一次也没吃到呢。山上剩的不多了,宋柏决定这次摘了拿回去给沈慕和刘氏炖鸡汤,秋冬时节最是需要滋补身体。 结果今日仿佛格外不顺,上山半天才摘到了两朵。宋柏停下步子,拾起一片树叶儿:“不对劲儿,怕是有人来过了。” 沈慕也察觉了。昨日好几处地方,他明明记得有红菇的,却都没有。若是一两处可能是他记错了,这么多地方儿怎么可能处处记错? 沈慕懊恼道:“啊,这赚钱的法子捂不住了。”心头瞬间滴血。 钱啊!一朵十文的钱啊! 宋柏赶紧揽住他的肩膀给他支持,虽然他自己也心疼的很,还得安慰沈慕:“没事儿没事儿,这红菇到这个季节也不长了。没亏多少。” 沈慕委屈巴巴:“谁说的,光我昨天记着的,就至少有十朵了,一百文钱呐……还有明年,怕是也做不成了。” 想到一百文钱,宋柏心里也不好受。琢磨了一下:“明年咱们可以把这山买下来。” “啊?买山?”沈慕惊呆了,“划得来吗?” “光摘红菇当然是划不来了,不过这山上的气候适合长菌子,红菇不能培育,但咱们可以再培育些其他菌子。看这山什么价格了,要和兴安县那边的山一个价的话,两三年就能把买山的钱赚回来,以后就是净赚了。”宋柏盘算了一遍。 沈慕想了想:“不成,这山你也不能建墙围起来。你说买就买?以后说不得照样有人趁你不注意就山上摘东西。农家摘点儿地里的东西都不算偷。菌子这种金贵东西,这家摘点儿那家摘点儿,几天就能给你摘秃了。咱们也不可能因为几个菌子就报官呀。” “到时候就靠阿黄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咱家阿黄一岁就得给家里干活儿。”宋柏玩笑道,又环视了周围一圈儿:“况且,说不得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打咱们家的主意了。” “啊?为啥?”沈慕不明白。 “可能因为咱爹吧。”宋柏想了想,笑道。 要真按他的想法,“沈老大会显灵”这件事儿在村里,那就要坐实了。宋柏心里直乐。“别想了,咱们再看看山上还有没有漏网的红菇,娘已经去买鸡了,找不到红菇鸡不就白买了?” 沈慕一想也是,赶紧打起精神找红菇。 可是昨天王二麻子和沈成一家把山上翻的太彻底了,别说红菇了,就是片儿发红的树叶子都被翻过,最终他们只找到四朵小小的红菇,怕还是昨天夜里连夜长出来的。 倒是羊肚菌没人动过,摘了不少,还有一些木耳。 沈慕看着那四朵小小的可怜巴巴的红菇,忍不住念叨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竟然也认识红菇……你来村里之前都没人认识的……” “怕不是有人认识红菇,是咱们被人盯上了。说不得就有人跟在咱们后头,把咱们捡红菇给瞧了去。”宋柏闲闲道:“等阿黄长大些,就让他跟着咱们上山,在咱们后头有个风吹草动的,它还能叫两声儿提个醒儿。” “啊!”沈慕吃了一惊,赶紧回头,就想看看现在自己身后有没有人。 宋柏牵住他的手:“看路。”又道:“今天估计是没有了,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了红菇,就没必要再跟着咱们了。” “真讨厌。”沈慕嘴撅得老高。虽说这山现在还不是自己家的,可想到有人跟在自己后头,把自家赚钱的法子偷学了去,沈慕就生气。“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讨厌。” 宋柏望着天出神儿:“要是我没想错,可能很快就知道是谁了。”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正看到邻村的老大夫摇头叹气的往村外走,村里也不知哪家儿,爆发出嘈杂的叫骂声。 这老大夫以前被沈慕请来给宋柏瞧过腿,因此二人见了他,便打了个招呼。“老大夫怎么来这么早?” 老大夫苦着脸:“昨儿半夜就被拉来了。忙活儿了一晚上,可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老大夫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儿,确实是没睡好的样子。二人也不好意思多问,反正村里的事儿瞒不住,等上两天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和老大夫告了别,两人回到家,刘氏已经把鸡买回来了。卖鸡的是邻村一户专门儿养鸡的人家,正好和老大夫是一个村的,村子就叫小鸡村。卖鸡的人家直接帮着把鸡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当然也多要了一个铜板。 宋柏摩拳擦掌:“娘怎么不让我来杀鸡呢,我最会杀鸡了。” 刘氏:…… 刘氏连忙哄道:“我也是在那家儿听他们说闲话,听入迷有点儿舍不得走了,下回,下回一定带回来给你杀。” 沈慕耳朵儿一动,想起老大夫也是小鸡村的:“什么闲话?” “嗨,还是咱村的事儿。”刘氏见俩孩子没有再心痛那一文钱,也乐得岔开话题:“昨天村里沈成家好几口子,忽然上吐下泻。年轻人还好,你杜婶子差点儿撑不过去。当家的汉子们都倒了,就剩几个儿媳妇撑事儿,他们家三儿媳妇大半夜的跑去小鸡村请大夫。” 宋柏眉毛一挑——原来是他们家。 他不动声色的问:“沈成是谁?这好好的,怎么忽然一家子都上吐下泻了?” “沈成算起来还算是慕哥儿的堂哥呢。和咱们家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不过这家人不好相处,你以后见了点个头就是了,不用和他们家深交,特别是沈成,整天没个正行的,别把你带坏了。”刘氏先提点了宋柏两句,可她也只听到老大夫被请了来沈家屯,之后的事情并不清楚:“谁知道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沈慕还傻傻的道:“他们家人胆子真大,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敢乱吃。” 宋柏在心里好笑。正要开口,忽听院外响起一声惨叫。 “啊!!!死人了!!死人了!!!!” 三人一愣,连忙出门看个究竟。 事发地点竟然离他们家格外的近:就在他们家斜对面。是王二麻子的屋子。惨叫的正是沈成的大嫂,此刻白着脸跌坐在门口。 王二麻子和一大家子住一起的沈成家可不一样。他父母去了,之前又得罪了兄长,早分开住了,平常连个来往都没有。 昨天沈家一家子上吐下泄还有几个没事儿的儿媳妇去邻村请大夫,王二麻子一个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是杜金花气愤极了,要老大媳妇来王二麻子家,让他赔他们家医药费。老大媳妇拍了半天门也没人给她开,一时气愤就直接踹了门,却看到王二麻子倒在一地的呕吐物里头。 她当时心里就打了个突,有村里人路过也瞧见了,好心过去想帮忙扶王二麻子起来,却发现人已经死透了,连身体都硬了、凉了。 再一看,那呕吐物的中间还有一小滩血。想来是吐到最后已经开始吐血了。 刚才那声惨叫,就是沈成的大嫂发出来的。她一看见王二麻子那发青的脸和发紫的嘴唇,直接吓得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后蹭了好几尺。 宋柏和沈慕捂着鼻子凑过去看了一眼热闹——实在是王二麻子的呕吐物味儿太大了。宋柏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屋里放着的半篮子红菇。 沈慕也看见了,一时间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刘氏远远的站着捂着鼻子,连连叫他们回来:“别进去呀,你们也不嫌晦气!” 更不嫌恶心?? 两人对视一眼,听话的退回刘氏身边。 刘氏还小声教育他俩:“站这儿看就够了,别凑那么近……” 这时,沈成的大嫂也渐渐回了神,看见了宋柏和沈慕。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他们,嘴唇都在哆嗦:“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故意害我们家!一定是你们! ” 宋柏眉毛一挑。没想到这家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无耻一些。 第46章 沈老大威震全村! 村里出了死人了这样大的事儿, 很快就有村人报给了沈青山知道。 沈青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最近这村里的事儿未免也太密了些。他按照习惯,没有立刻去现场,而是先到了他爹老村长的屋子。 “爹,村里又出事儿了, 王二麻子死了。”沈青山道:“挺大的事儿的, 爹快跟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吧。” 老村长坐在他屋子里抽旱烟, 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下定决心似的对沈青山道:“爹就不去了,你去瞧瞧吧。” “爹?”沈青山有点诧异,紧接着是紧张, “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爹为村里鞠躬尽瘁了一辈子, 老了退下来了,也总是忍不住关心村里的大小事件。小事儿就算了, 但凡大事儿,他还是要出面主持公道的。 “我已经退下来了, 现在你是村长,你做主就行了。”老村长摇了摇头。“以前总觉得你年轻,担不起来事儿,所以大事儿爹都出面主持。这几日我想了想,你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倒是爹老了,很多事儿没你们看的明白。” 沈青山也不知道怎么劝他, 那头儿村人还在等他去现场呢, 老村长也催了两声:“快去吧, 以后村里的事儿不用和我说了。我就在家等着带我重孙子了。” 沈青山这才急急忙忙的往王二麻子家赶。到了门口,正瞧见沈成的大嫂指着宋柏和沈慕在哭嚎什么。 沈青山眉头一皱:“嚎什么!像什么样子!”他冲过去,指着沈成的大嫂道:“王二麻子死了你哭什么?!和你什么关系?拎不清的娘们儿!” 沈成的大嫂一噎,哭声顿时小了,但还是抽抽噎噎的跟沈青山告状:“不是啊村长,俺们家也出事儿了,亏得昨天连夜去小鸡村请了大夫来,不然俺当家的也要跟王二麻子一样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沈青山去看了一眼王二麻子的尸体,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中毒死的。再转了一圈儿瞧见了屋里头的半篮子红菇:“他吃了毒蘑菇?这是嫌命长吗?” 沈成的大嫂立刻拔高了嗓门,指着宋柏和沈慕:“村长啊,就是他们两个黑了心肝的骗我们去吃毒蘑菇啊,俺们家当家的也吃了,昨天晚上是上吐下泻,命都去了半条。俺娘更是一把年纪了,差点就救不会来。昨天请大夫看病,花了好些钱啊!” 宋柏和沈慕并不反驳,只是冷笑着看着沈成的大嫂颠倒黑白。倒是刘氏十分紧张的攥着沈慕的衣服,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蘑菇不是没毒吗?今天不还打算和鸡一起炖了……要不就别炖了吧,别跟王二麻子一样了。” 沈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又小声道:“回家跟你说。”现在他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这些人偷学他们摘红菇,却把和红菇极其相似的呕吐红菇也摘了。今日他和宋柏上山,那山上是一点儿红色都见不着了。 但这也是他们自作聪明、自作自受,跟自家有什么关系?死了、病了是很可怜,但也不可能让自家给他们承担责任吧? 自家还没怪他们偷学赚钱的法子不厚道呢。 沈青山也不好糊弄,皱着眉道:“他们骗你们红蘑菇没毒?能吃?” 沈成的大嫂一噎,她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知道小叔和王二麻子跟宋柏和沈慕学着摘蘑菇想赚钱。至于是不是他们说了没毒,她也不知道啊! 可她必须得说是!昨天一家人就她们几个媳妇儿没中毒,大半的人都病了,看病掏空了所有家底儿还欠了老大夫的钱。不让人帮他们出了,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也怪他们!不论如何,要不是他们去捣鼓红蘑菇,自家小叔怎么会去学?他们没中毒,自家人却中毒了,这不是他们害自家是什么?! 沈成的大嫂定了定神,眼珠一转,便想好了说辞:“没错!就是他们跟王二麻子说,这红蘑菇没毒能吃,王二麻子和我家小叔就摘了不少回来吃,村长你看王二麻子屋子里头还有半篮子红蘑菇呢!” 反正王二麻子死无对证了,谁知道他们说没说过? 沈成的大嫂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沈青山的目光犹豫起来。他原本是不信的,但……沈慕和王二麻子有过节他是知道的。虽然沈青山偏心沈慕,但沈慕上次表现出来的脾气确实有点儿烈了。小宋也不是个好惹的。万一他们真的心中有气,想坑王二麻子一把…… 但没凭没据,沈青山也没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只是转向宋柏和沈慕:“小宋,小慕,你俩怎么说?” ………… 却说另一头,杜金花躺在家中,等了半日也等不到大儿媳回来。原本就身子难受,导致脾气越发暴躁了,虚弱的骂骂咧咧:“老大媳妇是死外头了?!还是瞧着她当家的中毒了,憋不住上外头找汉子了!” 越骂越起劲儿:“也是个瞎了眼的破鞋,那王二麻子是个什么好东西,也值得跟他鬼混?!” 其实她平日里还算挺喜欢大儿媳的,因为大儿媳跟她脾气相投。但这会儿心情太差,逮谁骂谁。 三儿媳妇怯生生的蹭进来,杜金花瞧着她那一脸受气包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呢?我和你当家的还没死的,用不着你哭丧!” 三儿媳被她吓得一抖,更想哭了。“娘,不是大嫂不回来,是那王二麻子……死了。” 杜金花愣住,骂人的话停在嘴边儿。是了,老大夫说了,他们是因为吃了毒红菇才中毒的,昨日王二麻子吃的最多,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子……她这把老骨头吃的不多都差点儿挺不过去,最后还是全家中毒的人都被灌了粪汤才把毒蘑菇吐出来,保得了性命。 现在家里还飘荡着一股屎味儿…… 杜金花想起昨日被灌了粪汤,又是一阵恶心。三儿媳还以为她犯病了,吓得赶紧喊人。 正赶上二儿媳从外头进来,手里还端着药:“娘,赶紧把药喝了吧。” 可杜金花这时候正是犯恶心呢,哪喝的下去?摆了摆手道:“这王二麻子既然死了,你大嫂怎么还不回来?还要吊唁他不成?” 二儿媳也是得杜金花喜欢的,在她跟前说的上话:“娘,你还不知道大嫂,最是机灵了。王二麻子虽然死了,可咱家的药费可不能白出啊,还得找人帮咱们把窟窿堵上才行。这不她遇见沈慕和他当家的出来看热闹,这红蘑菇本来就是他们先摘的,小叔他们才跟着摘的。让他们出钱也是应该的。” “沈慕?”杜金花却没有二儿媳想象中感到欣慰,而是愣住了。杜金花把整件事儿在心里过了一遍——她自中毒后,心情太差,只顾着骂人了,还没想过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慕和他当家的天天上山摘红蘑菇,还去县城卖,也没听他们出过什么事儿。王二麻子和沈成是偷偷跟着他们的,按理说他们并不知道,所以不存在他们故意坑害自家。 根据小儿子沈成所说,他们先摘了一朵红蘑菇喂了狗,从早上到晚上,那狗都没事儿,于是确定没有毒,才发动全家去摘的…… 想到这儿,杜金花一个激灵:“老三媳妇,你去村里问问,有没有谁家的狗死了?” “……啊?”三儿媳木木的发出疑问的声音。 “啊什么啊!我指使不懂你了是不是!快去给我问!!” 三儿媳一个哆嗦,连连应了,赶紧出门去打听。 ………… 却说另一头,沈青山问宋柏和沈慕怎么说。 沈慕刚要开口,却被宋柏拦住,抢先一步开了口:“青山叔,我们最近确实在摘红蘑菇。”他想了想,转身回了自己家,把那四个还未下锅的小小红菇拿了出来。“喏,这是我和沈慕早上刚去山上摘的。” 沈成的大嫂心里一阵狂喜,这人应下了就好了!应下了,事情就成了一半儿,自己再哭一哭,说不定村长一心软,就让他们家赔自家银子了。 唉,可惜老村长不在。老村长历来是比青山村长更怜惜可怜人的。 沈成的大嫂想着想着,嘴就秃噜了:“村长,老村长咋没来呢?” 沈青山正听宋柏说话呢,闻言愣了一下,不悦道:“你啥意思,你是觉得我处理不了,还是觉得我爹去哪儿都得给你汇报啊?!” 沈成的大嫂立刻不敢说话了。 沈青山好像有点儿明白,他爹为什么忽然决定放权了。 宋柏也不悦,说着说着话忽然被打断,便道:“还说不说了,不说我们回家了,午饭还没做呢。” “你别想跑!就是你们!罪魁祸首!”沈成的大嫂一听宋柏要走,立刻不敢了。 “你闭嘴!”沈青山对宋柏道:“你继续说。” 宋柏捏起其中一个红菇,直接咬了一口。刘氏攥紧了帕子,要不是沈慕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她都要惊呼出声了。 刘氏没惊呼,沈青山惊呼了:“小宋你这是干啥!” 宋柏把蘑菇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生吃并不怎么好吃。“我就是想说,这蘑菇从来也没毒啊。” “不单我手里的没毒,王二麻子家里的也没毒,不信谁随便拿两个来,我当场就能吃。”宋柏道。其实他也有些不明白,明明王二麻子中毒死了,为什么他的篮子里都是没毒的红菇。 这也是巧了。王二麻子手脚慢,在沈成的两个嫂子手下根本摘不到大个儿的“红菇”,只能捡被宋柏藏在树叶下面,个头还没长大的小红菇。所以他才只有半篮子,而沈成的两个嫂子和杜金花则每人摘了慢慢一篮子个头大的“红菇”。 沈青山犹豫不决,沈成的大嫂却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此刻也不害怕尸体了,直接把一篮子的红菇都拎出来,随意拿了两个给宋柏:“你吃啊!你倒是吃啊?!” 宋柏嫌恶的看了沈成的大嫂一眼,接过红菇,转身对沈慕柔声道:“小慕帮我去家打瓢水来,让我洗洗再吃。也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别没毒也把我吃出病来了。” 沈成的大嫂没听出来他在暗喻自己,倒是怀疑另一桩事儿:他们会不会有解药?说是拿水来洗,实际上是在水里放了解药! 一定是这样了,不然为什么他吃了却没事儿? “去村里的井呗,也没两步路。”沈成的大嫂拦着沈慕不让走。 宋柏挑了挑眉:“也行。” 村里的井离王二麻子家也就两丈多远。几人很快就到了,清洗了红菇,宋柏又各咬了一口。 “实在是生的不好吃,不然我能都吃了。”宋柏惋惜的看着那半篮子红菇。那么多,得四五百文钱了吧…… 算了算了,死人家里来的,晦气。 宋柏叹了口气,遗憾的挪开目光。 这下,沈成的大嫂彻底懵了。怎么可能?自家人明明都中毒了……她盯着那一篮子的红菇,目光恨不得把篮子烧个窟窿。可是想到王二麻子的死状,她又没勇气亲自尝一尝。 “况且,我们根本没和王二麻子说过话。还有他们家的人,我见都没见过。谁知道他们怎么就知道了,我们摘红蘑菇的事情?”宋柏悠悠道,意有所指:“不会是坏事儿干多了,遭了报应,赖到蘑菇上想讹钱吧。” “报应”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村里的祠堂,沈老二,才刚刚遭了报应……现在王二麻子又………… 好像和沈慕有过节的,都会遭报应? 村里人得罪过沈慕的,立刻瑟瑟发抖。 ………… 杜金花在屋里左等右等等不来两个儿媳妇,心里烦躁的很。把二儿媳端来的药一口灌下肚儿,强撑着身子要下床。“这俩败家玩意儿怎么还不回来?我得去看看。” 不然她这心里虚得慌啊。 二儿媳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娘您别动,您这身子还没好全呢!” 我怕我再养下去,命就没了!杜金花心里惴惴不安。 这时三儿媳忽然回来了:“娘,问过了,村里没有死狗。” 杜金花心里咯噔一下。 “还有……”三儿媳吞吞吐吐,被杜金花骂了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 三儿媳皱着眉:“……大嫂好像和沈慕他们家吵架吵输了。听说沈慕家的汉子当着村长的面儿吃了好几个红蘑菇都没事儿。还说是咱家……干了别的坏事儿遭了报应……现在来讹他们。”三儿媳越说越小声。 她自己都有点儿信了。毕竟她这婆母和两个嫂子平常没少干缺德的事儿。 杜金花的心里纺线彻底崩溃了:“快,快扶我起来,去晚了咱们全家都要被那个败家娘们儿害死了!!” ………… 沈成的大嫂说啥也不信蘑菇没毒,可她又不敢吃,别人更不可能替她吃。沈青山铁青着脸训斥她,她仍然在狡辩:“我们家人吃了也不是立时发作的,是到了后半夜,过了两三个时辰呢。说不定他现在就是故意吃了,回家再吃解药!” 沈成的大嫂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一定是这样的,村长你可别被他骗了啊,就该去他们家搜一搜,一定能搜着解药!” “俺们家人可不能白受罪啊,还有这王二麻子也是个可怜人,死都死了,都没人给他伸张正义啊,他就这么屈死了……”沈成的大嫂说着说着,余光瞟见那头杜金花被两个儿媳扶着,颤颤巍巍的过来了,心中一喜。 她婆母的战斗力可比她强多了,非得把这姓宋的扒下一层皮不可。沈成的大嫂精神一振,朝杜金花道:“娘啊,娘你可来了!” 她这边还喜滋滋的以为来了帮手,谁知道杜金花紧赶几步走上前,一个巴掌抽在她脸上。 沈成的大嫂被抽愣了,傻傻的长着嘴:“娘?” 她都傻了,自己明明是在为家里谋福利,平常婆婆都配合自己的,今天?? 婆婆被毒蘑菇毒疯了吗?她就知道那蘑菇绝对有毒!! 还不等她思考完,杜金花已经指着她的鼻子骂开了: “你这个搅家精,咱们家都要被你害死了!”杜金花狠狠的骂道,转脸又挂上笑容,对沈慕道:“小慕啊,你嫂子吃了毒蘑菇神志不清了,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啊!” 什么啊?!怎么是她吃了毒蘑菇?!明明昨天婆婆偏心,压根儿就没把蘑菇分给她们几个儿媳好吗?倒是让她们逃过一劫。 二儿媳和三儿媳同情的看了大嫂一眼。婆婆下手真狠,大嫂的脸已经肿起来了。 杜金花老眼含泪的看着沈慕:“小慕啊,这事儿和你家没关系!和我家也没关系!都是那王二麻子不干好事儿,不过他现在也死了,这事儿就算了吧?” 沈慕对于杜金花忽然而来的热情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杜金花等不到他的保证,焦急万分,转眼看见刘氏,忙扑过去哭求:“弟妹啊,这真的是个误会啊,你跟你家小慕——”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还有文老弟,你跟他们说说啊,真的不管我家事儿,都是王二麻子。”杜金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本来就中了毒身体不好,此刻站都站不住了,还得刘氏扶着她。“那王二麻子已经死了,到地底下文老弟想怎么找他出气都行,可千万别找俺们家啊……俺们家都是被王二麻子给坑骗了啊………” 刘氏:………果然。 宋柏:计划通。 村里人:…………什么!竟然又是沈老大显灵了吗?! 刘氏有些不自在,顶着村里人的目光和杜金花的眼泪,只好道:“……嫂子放心吧,俺家那口子不是那不明是非的人。” 村里人:!!! 刘氏这一句话,差不多就是把这件事儿给订实了。杜金花欢天喜地的谢过刘氏,沈老大最疼刘氏了,刘氏说不计较,沈老大肯定听她的。 “快,快,老三媳妇,你去家里,把那些红蘑菇都给送你刘婶子家去!”杜金花吩咐道。刘氏大度的饶了她们一家,她也不是那不识时务的人。 三儿媳瞪大了眼睛:“娘,那些蘑菇不是有毒吗?” “什么有毒!人家小宋怎么吃了就没事儿!糊涂东西,那就不是蘑菇的事儿!”杜金花恨铁不成钢的道。在她心里,这些蘑菇肯定本来是没问题的,一定是沈老大恨他们从沈慕手上抢钱,显灵了。这些蘑菇就变有毒了。估计到了沈慕手里,就又没毒了。 宋柏忍笑忍的腹痛,“那先谢过婶子了。” 杜金花和蔼道:“说什么谢,反正我们留着也没用。”又一秒变脸呵斥三儿媳:“还不快去!!” 这事儿就算了了,沈成家不追究,王二麻子家没人替他追究,他哥连面儿的没露,压根儿不想管。还是沈青山这个当村长的作主,把王二麻子家搜了一遍,搜出二十几文钱。拿席子把尸体裹了,二十几文雇了村人挖了个坑,把他给埋了。因为他也不姓沈,也没埋在沈家祖坟里,就随便找地儿弄了座孤坟。 村子里又传开了。表面上,王二麻子是吃了毒蘑菇被毒死了。可村里人都知道!是沈老大又显灵了!收魂夺命!! 不禁就有人问了,沈老大怎么那么能?又是降雷,又是索命!村里死过那么多人,都没这些本事啊! 有人说沈老大是横死,冤魂不散。又有人说沈老大原本是文曲星下凡,都是被沈老汉和沈老娘耽误了,不然能中状元!文曲星的权利自然就大些了! 沈老汉人在家中坐,流言也能算到他头上,气了个倒仰。 但总而言之,沈老大一时威震全村,谁也不敢打沈慕家的注意了。你有命去沈慕手下抢钱,你有命花么!第二天就让你凉了! 没多久,杜金花的三儿媳真的送来了两筐红蘑菇,沈慕谢过了她,把筐搬到了屋里,让宋柏辨认。 刘氏忧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什么你爹干的,我才不相信。你爹就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才不会人家摘个蘑菇就把人弄死!瞎往你爹身上扣!”又关心宋柏道:“小宋吃了好几口蘑菇,不会有事儿吧?” 宋柏在筐子里扒拉了半天,好家伙,几百个蘑菇里只有三十来个是红菇,他们不中毒谁中毒?宋柏拿了一个红菇,又拿了一个毒红菇给刘氏讲解:“娘你看,这是红菇,而这种,是毒红菇,又叫呕吐红菇。红菇没毒,呕吐红菇有毒,但是这两者很像,不是行家难以分辨。” 沈慕点点头:“他们是偷偷跟着我们的,肯定看不仔细,以为我们红的蘑菇都摘。其实我和柏哥天天上山,早把红菇摘的差不多了,有毒的才被剩下。这蘑菇真的不好辨认,我跟柏哥上山那么多次了,到现在还是会走眼。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就敢吃。” 沈慕他们并不知道王二麻子和沈成曾经在狗身上试验过的事情。不过他们喂狗的,是宋柏用树叶遮挡住的红菇,自然是没毒的。 “也是天意了。他们要是不吃,只是拿去卖,顶多卖不出去白跑一趟。”宋柏想了想,“也不算白跑,这不还有三十多个红菇么,我看王二麻子家里那篮子里倒都是红菇。” 刘氏听了,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都是命啊,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叹了口气,接过宋柏挑出来的红菇去清洗。 鸡还没炖呢。别人家再大的事儿,也不如自家炖鸡要紧。 第47章 要不,你俩生个孩子吧。 宋柏的手艺好, 一锅红菇鸡汤炖出来, 又滋补又美味。宋柏拿勺子舀了半勺汤, 先递到沈慕嘴边。 沈慕就着勺子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咸淡也正好!” 宋柏把勺子里剩下的喝了, 对自己的手艺也很是满意, 连连点头。 刘氏拿了碗过来, 盛了一大盆的鸡汤出来。 沈慕夹了块儿炖得酥烂的鸡肉咬了一口, 有些惋惜:“汤倒是很好喝, 可惜每次熬了汤,这些肉都没味道了。柴的很,不好吃了。” “这有什么难的?”宋柏想了一想,“可以把鸡肉都捞出来,再红烧一下,多放些酱料。虽说没有平常的红烧鸡块好吃,但也比这样熬成汤渣的鸡肉美味很多。” 毕竟放了酱料提味儿。说干就干, 宋柏拿了个筷子把锅里、盆里的鸡肉又夹出来, 让沈慕和刘氏把鸡汤端去堂屋, 自己在厨房忙活。 也不必多麻烦, 家里有现成的大酱,炒热了放鸡肉, 再放水炖上一小会儿, 最后大火收汁。 因为酱本身是咸的, 也不必再放盐调味, 就咸香得很。 刘氏没让沈慕插手,自己端了鸡汤去堂屋。沈慕就趁着宋柏红烧鸡块的时候,把米饭盛出来。一家人配合默契得当。 刘氏放完汤,便站在堂屋门口远远的看着厨房里宋柏和沈慕在忙活。 以前……以前沈老大在的时候,他们俩也是这样的。沈老大嘴上说君子远庖厨,实际上还是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干活儿,每每都陪在她身边打个下手。 可惜他的手艺不如宋柏,也只能打个下手了。 刘氏看着他们,想起沈老大在时两人恩爱的种种,鼻子有些发酸。 现在小慕也有了依靠了,自己也能放心了。小宋是个好孩子,对小慕也上心,她看得出来。 他们家虽然出了个秀才,但却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倒经常在饭桌上商量事儿。冬季里红菇不生长,生意做不成了,宋柏和沈慕便商量着别的赚钱的法子。 两个都是爱财的人,是绝不肯坐吃山空的。下半年总要找点儿事儿来进益。 “不如就还是我之前说的,咱们把山包下来,培育菌子。红菇虽然不能培育,香菇什么的却没问题。量大了一样是钱。”宋柏道:“况且现如今,村里谁还敢打咱家的主意?” 这倒是,今日闹了这一出,村里人怕是都要敬着他们家了。万一哪儿得罪了沈慕家,惹得“沈老大在天之灵”不悦,再把他们给怎么着了。 沈慕一想也忍不住笑了。“就是不知道这包山得多少钱?” “下午去问问青山叔吧,他是村长,应该知道。”宋柏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来往南边数次,就是想找个适合长久做买卖的地儿。但几个州府看下来,多少都有些令他不满。所以考察来考察去,最终也没定下来。 现在他倒是想,因为沈慕在这儿,干脆就把地儿定在丰水县。不足的地方,他们可以自己张罗自己建设啊!他爹当年也是白手起家,自己怎么就非得站在大个儿的肩膀上行事? 丰水县虽然不甚富裕,但南边儿该有的也一样不少,有干货,有布匹,甚至宋柏还见过棉花。 他是入赘到沈慕家的,沈慕要是不想离开故土,他也愿意留下陪着他。但是自家爹娘也放不下,到时候就开一条商路。 宋柏雄心壮志的盘算着,结果到了沈青山家就萎了。 “买山?”沈青山有点诧异,他们这儿不是没人买山,但他没想到沈慕会想着买山。沈慕家的家底儿,他不说一清二楚吧,也知道个差不离。 村里就这么大点儿,谁家多少钱,每年进益多少,明眼人一看心里就大概齐了。 不过沈青山转念一想,这小宋好像有些银子。之前还说要自家盖祠堂的……有钱买山也不奇怪。 他便也没有再多问,转身去屋里拿了账簿出来。“咱们村附近的小山头,有一处已经让人给买下来了。剩下还有五六个,你们可以挑一挑。” 居然有人买过,沈慕有些诧异。自己在村里长了十来年,怎么不知道 沈青山替他解惑:“不是咱们村里人,是镇上的有钱人,到这边买山来种果树,要做果树买卖。”想了想,又道:“其实咱们这山,瞧着荒在那儿,其实也没多便宜。你们看咱们这儿的山草木多茂盛啊,种果树最好了。也就是咱们村离镇子和县城都有点儿远,那靠近镇子的几个山头都让人给买完了,这才有人往咱村这边买山。” 宋柏和沈慕面面相觑,忍不住咽了口吐沫:“那得多少钱啊?” 沈青山随手比划了一下:“就那边那个山头,得二百多两银子才能下来。” 二百多两!宋柏瞬间惊了。那山头还挺小的,比兴安县的山头小一半,价格却要贵上一倍!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犹豫。“我们……我们回去在商量一下。” 沈青山理解的点了点头,把账簿收起来,又关照沈慕道:“现在你日子过的好了,但也不能乱花钱,这日子还得精细着过。” 他和沈老大关系好,对沈慕总是特殊关照一些的。 沈慕连连点头,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精细!居然之前想买山!那可是二百两银子啊!不是二两,也不是二十两,是二百两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沈青山叫住内心沉痛的沈慕。“祠堂……修好了。” 沈慕一愣。 沈青山有些不自在。之前的事儿是他爹做下的,他这个当儿子的也觉得尴尬。“七日之后是个黄道吉日,把你爹的牌位放进祠堂里吧。” “村里人……没有别的说法了吗?”对着沈青山,沈慕也不像对别人那么牙尖嘴利了。这是待他很好的叔伯。可是有的事儿该问还是得问清:“我先说,我是不可能给沈老头钱的。字据上写了是明年给,就明年给,大年三十我都不给。” “什么沈老头,那是你爷。”沈青山轻斥了一句,但也知道沈慕的心结:“在我这儿就算了,当着外人不准那么叫。你是怕别人不讲究你是怎么着?” 沈慕哼哼唧唧的低下头。 “不必提前给他。字据上怎么写的怎么来,他也不敢再为难你了。”村里盖祠堂,公账上的钱用的精光,还是老村长自掏腰包借了沈老汉三百文钱。有了这三百文,他们老两口自己是能过个不错的年的。不过现在沈老二死了,沈老二的几个孩子天天上家里要吃饭,韦氏也跟沈老娘哭。沈老娘有时候就心疼侄女,会给吃的。家里就过的越发紧巴巴的。 可是一来有沈青山的弹压,二来二老自己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不太敢在找沈慕要钱了。起码最近这风口浪尖,沈老大仿佛还在盛怒之下,他们更不想来触霉头了。 沈慕想了一想:“我回去和我娘商量一下。” 沈青山点了点头,“七日之后就是吉日了,你跟你娘好好说说。” 出了沈青山家的门,沈慕就有些闷闷不乐。宋柏揣度他的神色,问道:“怎么,你不想爹进祠堂了?” 又拍拍自己胸脯:“那就不进,咱们自己盖祠堂。” “啊?”沈慕回神,道:“……不是,我在想买山太贵了。” 宋柏:“…………” 沈慕:“祠堂肯定是要进的呀,享受族人的香火,这是我爹应该得的。干嘛要自己盖祠堂,剩下那钱干别的不好吗?” “我就是那么跟青山叔一说。”沈慕道,“虽说青山叔不是外人吧,咱么也不能显得那么上赶着,毕竟之前村里那样拿捏我。”沈慕开启记仇模式:“现在是村里主动让把牌位放进祠堂的,咱们也得抻一抻,拿拿架子,做足了面子才行。”反正他们也不敢反悔。他们怕沈老大一不高兴再把祠堂给劈了。 宋柏:“…………” 宋柏:“……你说的对。” 两人回到家里,刘氏正拿着鸡骨头逗阿黄。阿黄还是小狗,不能吃鸡骨头。刘氏就拿着让它咬一下磨磨牙,再把鸡骨头抢回来。 阿黄咬得正欢,忽然鸡骨头没了,后腿站立去够刘氏的手。可惜个子太矮,连刘氏的膝盖都扒不到。沈慕和宋柏把阿黄当儿子养,刘氏渐渐的也找到了点儿“含饴弄孙”的快乐。 听见他们进门的声响,阿黄放开刘氏,转身撒开四条小短腿,朝沈慕扑去,呜呜的像在告状。 沈慕把小狗拎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现在狗小小的一只,可以稳稳的在他肩膀上蹲着。 “回来了?”刘氏瞧两人脸色,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买山不顺利?” “……有点儿贵。”沈慕痛心,又对宋柏道:“买山的事儿咱们先放一放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成本更低的营生?” 刘氏麻木脸。她对儿子的抠门程度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对了,娘,村里的祠堂修好了,今天青山叔说,七日之后是个黄道吉日,让把爹的牌位放进去受村里的香火呢。” 刘氏一愣。 刘氏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高兴。而是怅然若失…… 就好像,沈老大要真的离开她了一样。 “这、这是好事儿呀。”刘氏磕磕巴巴道,“这是你爹他、他应该得的。” 刘氏转头往自己屋里走,弄得沈慕莫名其妙。忽然她又停下脚步,转回来问沈慕:“这次村里提什么要求了没?” “没有。现在他们哪儿还敢提要求?就怕我爹一个不顺心再把祠堂劈了。”沈慕笑道。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喜欢村里的流言,真是太有意思了。 “嗯、嗯。”刘氏点了点头,半晌又道:“你说这祠堂会不会不结实,又塌了,把你爹的牌位也给砸了?” 沈慕终于咂摸出滋味儿来了:“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爹的牌位进祠堂?” “没有没有。”刘氏连连摆手。“他能进祠堂是好事儿。他一辈子教了村里那么多孩子认字儿,帮了村里那么多人,他应该进祠堂受他们的香火的……” 刘氏往后退了两步:“娘没事,没事儿。” 沈慕:………… 宋柏拉了拉他:“娘怕是舍不得爹。”现在沈老大的牌位就放在刘氏屋里,刘氏日日要和牌位说话,这俨然已经成了她日常的一部分了。 “那也没办法呀。” 沈慕发愁,“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进祠堂,让爹做孤魂野鬼在外头飘着吧……” 沈慕忧愁的看了看刘氏落荒而逃的身影。 “让娘自己决断吧。”宋柏安慰道:“娘做的决定,无论是什么,爹都会同意的。” 七日后,黄道吉日,村里还特意弄了挺大的阵仗,迎沈老大的牌位进祠堂。 这也是村里族老们商量的结果。他们认为,事情的起因就是沈老汉不让沈老大进祠堂。祠堂和祖坟一样,是一个人的归处。沈老大急了,这才引发了后面这么多的事儿。 现在把他的牌位(魂魄)弄到祠堂里去拘起来,也让祖宗们看着他点儿,他就不能再村里搅弄风云了。 沈老大英灵(怨灵)留在了村里,已经是村里人都知道的秘密了。搞得村里人心惶惶的。 有个鬼魂天天在村里监督着他们,谁欺负他儿子就搞死谁,这谁受得了 为了这事儿,他们面子也给足了沈慕家,一排族老在祠堂门口迎接沈老大的牌位。 刘氏眼睛下面挂着两片乌青,陪着沈慕把牌位送进了祠堂,恋恋不舍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沈慕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她好,总不能劝她不让爹进祠堂吧…… 刘氏回了家,茶饭不思,没两天就病倒了。 其实在沈老大刚死的时候,刘氏就曾精神崩溃,一度病重,还是到了沈老大出殡的时候,为了操持丧礼才能勉强起身。后来又靠着和沈老大的牌位对话,和沈老二一次次的逼迫才不得不振作。 好不容易她适应了把牌位当成活人交流,现在却连牌位也离她而去了。现在沈老二也死了,也没人敢再欺负自己儿子了……刘氏颇觉得生无可恋。 她躺在床上,看着懂事的儿子在床前床后的伺候自己,耳朵里能听到儿婿在厨房忙活给自己炖汤炖药,心里却觉得沈慕已经有了依靠,自己就随沈老大去了也很好。 反正小慕有小宋照顾了。 但文哥一个人在地下,很寂寞吧……刘氏模模糊糊的想。 宋柏和沈慕急得火上房,嘴上起了一圈儿的燎泡。宋柏把汤药炖好送进屋,就去了县城请大夫。 昨日他们已经把小鸡村的大夫请来了。可时老大夫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留下两副滋补身体的药来。刘氏吃了半点儿不见效,宋柏便决定去县城请大夫来看看。 对于家中的老人,他和沈慕都舍得花钱。这钱花的说白了就是买命,什么能比命值钱?钱能再赚,命没了就没了。能治好一点儿都是值当的。 宋柏问村里租了牛车,紧赶慢赶到了县里,又找干货铺的掌柜打听了好大夫,拉着人大夫就往村里赶。 刘氏已经昏了过去。 老大夫把了半天脉,摇了摇头:“她身子没事儿。”看了宋柏和沈慕嘴上的燎泡:“倒是你俩上火了。” “您别说笑了。要是没事儿,怎么昏过去了?”起初沈慕还以为刘氏只是睡着了,还是小狗阿黄对着刘氏的床狂吠,刘氏也不见醒,沈慕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但刘氏确实也没发热,也没别的症状。 “她这是心病啊。”老大夫悠悠道:“病人最近是不是伤心过度?她这是自己存了死志,药石罔效啊。”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沈慕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讳疾忌医,便把沈老大去世、牌位进祠堂的事儿大致和老大夫讲了。 “您说这怎么办?总不能把我爹的牌位再从祠堂请出来吧……”沈慕焦急道:“要不然……我再找人刻一个给她?” “这,这不太合适吧……”这种事儿,老大夫也说不好。沉吟了一会儿道:“只能靠激起病人对生活的希望了。”老大夫看了看沈慕:“你是她的哥儿?还是儿夫郎?” “是她的哥儿。这是我亲娘。”沈慕道。 老大夫指了指宋柏:“这是?你兄弟?” 沈慕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这是我……夫君,我娘就生了我一个。” “这样啊……”老大夫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深思熟虑后道:“要不,你俩生个孩子吧。” 宋柏和沈慕:“………………” 宋柏和沈慕:“????” 这是什么神操作?!沈慕和宋柏傻眼了,这怎么话题转变那么快呢?不是在给他娘治病吗,怎么忽然就让他们生孩子? 这老大夫还是千金科的吗? 老大夫继续捋胡子:“你们可不要以为老朽是在瞎说啊。这病人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你们就得给她创造生的意志。实在不行你就装有喜啊,她也不知道是假的,你们再努力努力,弄假成真不就行了?病人知道你有身子了,可能就会想着要看看自己的外孙子出生,可能就不想死了。”老大夫道:“这个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你们试试又何妨?等孩子生下来,就把孩子扔给她带,有个小娃子缠着她,她怕是也没工夫想死了。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啊!” “这、这……”这思路听起来倒是对的,不愧是名医啊!这法子就跟旁人不一样!可问题是他们根本没圆房,孝期没满也不能圆房啊。 但倒可以照着这个思路想一想法子,具体怎么操作,还要再商量。 宋柏和沈慕对视一眼,连忙谢过了老大夫,宋柏又驾着牛车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回县里。 回去的时候干货铺子的掌柜从店铺里跑出来喊他:“宋老弟!你且等一等!” 不多时,掌柜的从屋里拿了一封信出来:“你前脚和老大夫刚走,后脚就送到了。你的家书。” 之前宋柏恢复记忆,就是麻烦干货铺子的掌柜往驿站帮他寄的报平安的书信。这寄回的书信,自然也是送到了干货铺子。 宋柏接过书信揣在怀里,又向掌柜的道了谢。 “客气啥。”掌柜的摆了摆手。虽说初见时不是非常愉快,但相处下来也有几分交情了。“看这几天你家里像是有事儿,有什么难处跟老哥哥说,能帮的我都会尽力。” 赶回家,刘氏已经苏醒了,不过却早已吃不下饭,连汤药也灌不进去。吃什么吐什么。 沈慕急得眼泪直打转儿。可也没办法,宋柏蒸了嫩嫩的鸡蛋勉强让刘氏吃了两口,倒没有再吐。伺候刘氏睡下了,才转到宋柏房里说话。 宋柏把鸡蛋送进屋就回了自己屋子看家书。他之前往家里寄了报平安的家书,还把成亲的事儿也说了。 这是他爹的回信。他爹信里并没怎么询问他成亲的事儿…… 他阿姆病了。 也病了。 宋柏想薅头发,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他失踪已经有段儿时间了,虽说已经托了信儿和父姆说过自己没事儿,可不见到人心里总是没底。从他失踪起他阿姆就忧思成疾,病了起来。 天气一冷,病的就越发的重了。 自己的夫郎自己疼。他爹立刻就急了,写了一封好长的信痛骂了儿子一顿,让他赶紧回来一趟给他阿姆瞧瞧,等他阿姆放了心,看见儿子全须全尾,再随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和沈青山问了价钱,比兴安县要贵一些,大概因为山上物产还是很茂盛的。两人有点儿舍不得。 祠堂修好了,沈青山过来让沈慕和刘氏把沈老大的牌位放进祠堂。这次老村长也好,族老也好,甚至沈家二老,都没人敢说什么了。 宋柏一听他阿姆因为自己病了,心中也很是愧疚。但这边刘氏也病着,他也不能说走就拍拍屁股走啊,剩下沈慕一个人,和病重的刘氏,这是人干的事儿? 以前他倒是想过带沈慕和刘氏到兴安县去,就是不定居,也该见见亲家。可刘氏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别说赶路了,折腾都折腾不起。 可自己阿姆也不能不管。 简直令人头秃。 “要不你就走吧。” 冷不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宋柏一惊,转过头,不知沈慕已经在他背后站了多久了,把信上的内容全看了去。 沈慕盯着宋柏,面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第48章 宋柏回家 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沈慕, 宋柏悚然一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多想啊!” 沈慕:…… 沈慕无奈道:“你别紧张呀。还让我不要多想, 你才在多想吧?”他把宋柏的家书拿过来又看了一遍, 认真道:“这是正事儿, 你得回去。“ 宋柏当然知道自己得回去。虽然为难,可也断没有不顾自己亲阿姆的。但是沈慕这么说, 这么体谅他, 还是让他心里软成一团。 这两天因为刘氏的病情,他们两人也憔悴了不少。沈慕此刻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 但是神情却没有半丝慌乱, 不像宋柏以往见过的那些小哥儿、姑娘, 遇到事儿就慌成一团, 半点儿撑不起事儿来。 当然,他自家弟妹不算。他家兄妹几个都是好的。却也因为见惯了自家优秀的弟弟妹妹, 宋柏往日更看不上那些菟丝花般的姑娘和小哥儿了。 沈慕却是不一样的。以前宋柏很喜欢沈慕能担事儿、果决的样子,如今却有些心疼了。 宋柏站起身,轻轻的环抱住沈慕。 沈慕愣了一下,也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宋柏,顿了顿:“这样……其实也很好。” 宋柏并没有意会到他言语下未尽的深意, 柔声道:“你放心, 我骑快马, 很快就回来。我阿姆只是因为不放心我, 我回去他就会好了。到时候, 我带他们一起来看你。”又亲了亲沈慕的侧脸, “对不起, 娘病了,你这几天又累又着急,我本该陪在你的身边的。” “……嗯,”沈慕轻轻的点了点头,把脑袋靠在宋柏的肩膀上。气氛这么好,他忽然有点儿不想和宋柏说实话了。“虽然我确实挺想要你陪在我身边,但是将心比心,娘亲病了我都这么难受,阿姆病了你心里也是着急的吧。你的阿姆也就是我的阿姆,我不能不让你回去这么不孝顺。这边儿我自己应付的来的。” 咳……他本来是觉得,如果宋柏走了,自己再话里话外给宋柏扣上一顶不太靠谱的帽子,这样说不定能激发娘亲的母性,重燃生活的斗志。 ……就是有点儿感觉对不起柏哥。 不过现下气氛太好,沈慕也不舍得破坏掉这份儿美好。 “这未必也不是件好事儿,不过你……你早点回来呀。”沈慕靠着宋柏的肩膀,用脸颊蹭了几下,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想到马上要分别了,终究是很舍不得的。“你自己讲过王宝钏的故事的,你要是不回来了,我可不会苦守寒窑十八载等你。”沈慕咬着他的耳朵,哼哼唧唧道:“我铁定给你带上十顶八顶的绿帽子,让你头上长草。” 宋柏一双美目危险的眯了起来,沈慕犹自不知,还在念叨:“你也不准受别人的诱惑……” “我二十多年来,就被你诱惑过。”宋柏扳着他的肩膀,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还要给我带绿帽子?有了我,你还看得上别人么?” 沈慕脸一红,确实,他被宋柏的美色蛊惑之前就看不上村里的那些汉子们,见了宋柏之后,更觉得他们没办法入眼了……但嘴上依然不饶人:“那谁知道我还会不会再在山上见到一个……唔!” 一阵令人脸红的啧啧声后,快要喘不上气的沈慕才被宋柏放开,一张小脸涨红了,脑子也晕乎乎的。 “我走了之后你不准上山了,听到没有?”宋柏眯着眼和他碰鼻子,有去啄吻他湿润的嘴唇。 “嗯……嗯……”被亲得七荤八素的沈慕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 宋柏把他搂在怀里,语气还有点儿小委屈:“你就只能在山上捡我一个回来。以后山上就是有天仙再下凡,你也不准去看。” 沈慕回自己屋的时候,脚步都有些发飘。夜风一吹才清醒过来,有点懊恼自己居然答应了这么奇怪的事情。 不上山去哪儿挖野菜啊?去哪儿摘菌子啊?红菇没了,香菇和羊肚菌也不让人摘了啊? 沈慕撇了撇嘴,却到底没再回去跟宋柏理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不住上扬的嘴角。 两人商量妥当了,第二天一早沈慕便帮宋柏收拾起了行李。 这两天刘氏病着,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小狗阿黄也懂事的不乱叫,不去打扰“外婆”的休息,乖巧的趴在刘氏屋门口的台阶上守着。刘氏醒了,就去找沈慕和宋柏咬他们的裤腿儿,真真的像个小孩儿。 沈慕把早饭送到刘氏房中,喂刘氏吃了一些。可她实在吃不下,又恹恹的躺下了。 沈慕悄悄的放下碗,小声的退出去,摸了摸门口阿黄的脑袋。 其实说起来也并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两三件粗布衣衫,和一些干粮。宋柏自己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沈慕翻出一张包袱皮儿,把东西整齐的摆在里头。 宋柏被沈慕捡到的时候,就只有身上一件仆人的衣服和一张路引。后来沈慕拿了一件沈老大还没上身的新衣给他换洗,卖了红菇之后又买了一身厚些的衣服。但两人都不是大方的人,买的都是粗布的衣服。 以前不觉得,现在宋柏要回兴安县了,沈慕才有些不安:“你家里那么有钱,穿的肯定是好衣服。现在你回去穿这么差,你阿爹阿姆会不会觉得我不贤惠啊……”毕竟自家也不是没钱,两千两在那儿放着呢。宋柏的阿爹阿姆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贪图他家钱财的夫郎吧。 沈慕忧心忡忡。 “怎么会?!你这样的才好呢,什么不贤惠,这叫持家有道。”宋柏振振有词:“我最烦那些大户人家一年四季都要置办新衣裳,好多都来不及上身就赏给下人了。衣服够穿不就得了吗?你放心,我阿爹阿姆不是那样人——什么我阿爹阿姆,是咱们阿爹阿姆。”宋柏纠正道。 “再说了,我上次还没长教训啊?我穿那么好,等着被人抢呢?”说到这儿,宋柏一翻包袱,瞧见沈慕把两千两银票都放自己包袱里了,不禁皱眉:“你这是做什么,这会儿你倒大方了?” 沈慕没说话。他昨晚也考虑良久,才决定把银子都给宋柏带上。虽说他们成家了,按理说是不分彼此的。可这些钱是宋柏拿家里钱做本钱赚的,放在他这里总觉得不得劲。 干脆咬咬牙,全给宋柏带着了。 “别那么见外,咱俩现在是两口子了。”宋柏环住他的腰,“你再跟我生分,我可亲你了。” 昨天两人黏糊了半天,现在沈慕想起来还有些脸发烫,连忙推开宋柏:“快收拾东西吧,待会儿还要跟娘说呢。”又把银票抽回来一半:“那我留一半在家里,穷家富路,再说你上回也得教训了,还是多花些钱请个镖局送你回去吧。” “不用,”宋柏摆摆手,只拿了二百两银票放在包里。“待会儿你再给我拿二两散碎银钱。我一个人穿得又一半,快马回去就是了。就算再倒霉被人劫了,也就损失二百两。请镖局同去太慢了,我忧心阿姆的身子。”剩下的银票他都给沈慕揣在怀里。 沈慕给宋柏收拾行李的时候心想,要搁别人身上,就算宋柏真的不回来了,自己也不算亏啊。 一千八百两银子啊,在农家,几辈子都花不完!都能把整个村子都买下来了! 当然,他相信,宋柏是一定会回来的。 两人收拾好行李,便去刘氏房里向刘氏辞行。 “我待会儿慢慢的说,别再刺激到娘了。”宋柏很是有些愧疚。在这个节骨眼走真的很为难,可不走,更为难。“你也在边儿上劝着点儿。别让娘动了大肝火。再伤了神。” 沈慕磨叽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这也未必不是见好事儿。说不定她觉得你走了,也许是要抛弃我了,这又剩下我一个人她怎么放心的下?说不定她这就振作起来了。” 宋柏:…… 宋柏一眯眼,环着沈慕的手一紧。“我要抛弃你?” 沈慕被捏住痒痒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没有没有,我就那么一说……万一娘因此振作了呢?” 宋柏想了一回,觉得这法子倒算可行。但是……怎么感觉这主意这么坑自己呢?以后在丈母娘心里自己的形象还能不能好了?? 郁闷,无奈。不过为了丈母娘的性命,自己也只能背了这个黑锅了…… 只要能保住性命,黑锅背也就背了。有什么能比人的性命更重要? 今天刘氏的精神更差了一些。早晨沈慕给她冲了鸡蛋水,里头放了白糖。在农家是再好不过的早饭了,刘氏却觉得腥,喝不下去,喝一口吐大半口。宋柏和沈慕进来的时候,她正蔫蔫儿的靠在床头半阖着眼。鸡蛋水剩了大半碗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宋柏凑近床前,蹲了下来,轻声唤她:“娘?娘?我要走了。” 半晌,刘氏悠悠睁开眼:“?” 宋柏道:“娘,我阿姆想念我,病了,我得回去看他。我今日就要回兴安县了。” 刘氏病了几日,脑子也转得慢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啊?” 她眉头一皱,只觉得脑子里针扎的疼,难受极了。也只能硬撑着问道:“那小慕……小慕跟你一起去吧。” 她这就有些托孤的意味在里头了:“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小慕。” “您还病着,小慕怎么能离开?”宋柏说道。 刘氏刚想说自己不要紧,只要小慕过的好,自己死也瞑目了,就不拖孩子们的后腿了,早死早超生,早死早下地见老公。 宋柏却已经抢先道:“再说了,我回去还得跟我阿爹阿姆说一说我成亲的事儿……不方便带小慕。” 刘氏:?? 刘氏心中一沉。宋柏这话里的意味……难道是他家里来信,多这门亲事不满意,不想认小慕? 怎么能这样?!婚书都签了的,宋柏别想跑!别想抛下他家小慕不管! 刘氏这么一想,就伸出手来,挣扎着要起身。宋柏却没有像往日一般来扶她,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刘氏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这剧情太突然,刘氏两眼一黑,差点儿昏死过去。 宋柏也只能咬着牙,远远的站着,其实内心慌得一批。沈慕在窗户外头蹲着,心里也跟擂鼓似的。 这个法子管不管用,他们谁也不知道,只能铤而走险试一试了。 见刘氏险些被气晕过去,两人都吓的半死,非常担心这药会不会下得太猛,本来刘氏身子就弱,一受刺激再更差了。 完了,忘记问大夫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了。 好在刘氏没一会儿就缓过劲儿来了,强打精神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接小慕过去?他已经是你夫郎了,你可不能丢下他不管。” 宋柏和沈慕商量过,此时便一脸为难的道:“也要看我阿姆的身子。唉,我阿姆年轻的时候在娘家也是受了些苦的,嫁了我爹之后才过上好日子,但身子骨也不是很结实。” 刘氏心里又是一沉。 “再说了,不是还有娘呢吗?娘您也可以照看小慕啊,您这做亲娘的不照看,我这夫君也未必有您这亲娘近啊!”宋柏趁机道。这才是他们这出戏的主题! 我?我这不是快死了要去陪你们爹了吗?!我还怎么照看?刘氏有些傻眼了,这儿婿今日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也有这么油嘴滑舌的一面! “你……我……" 宋柏却压根不等她说话就打断道:“唉,我这还得去找小慕把我的银子拿回来当盘缠,我这就走了啊,娘咱们有缘再见!” 刘氏:“…………” 神TM有缘再见啊! 刘氏眼看着宋柏跟尾巴着火似的跑出门,终于撑不住,脑子里针扎般的痛变成了像被人用大锤捶打,这一下子终于被锤爆了。刘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经换了沈慕坐在她床前,宋柏蹲在窗户底下听墙角。 沈慕心里慌得不行,这兵行险着,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娘,娘你可醒了……”沈慕捂着脸,本来该装哭,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儿想哭了。 有点害怕自己冒失,别本来娘还能撑一段儿时间,被自己这一气,反而…… 刘氏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昏倒前的画面,顿时火气又上来了:“宋柏呢?那个臭小子哪儿去了?” 窗户下头的宋柏宽面条泪,自己的形象在丈母娘这儿算是败完了…… 沈慕没说话,只是捂着脸装哭。刘氏便自动脑补完了内容:“他走了是不是?!他还说问你要钱当盘缠,他把放在你那儿的钱都拿走了?” 沈慕有点儿心虚:“呜……就给我留下了一点点。娘你放心,给你看病的钱还是够的。” 蹲在窗下只拿走了一点点钱的宋柏:“……” 刘氏看着“哭”了半天的儿子,她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小气,爱财,又坚强。除了沈老大死的时候,这些年都没见沈慕哭过。现在哭得这么伤心,怕是真的只给沈慕留了一点点。什么看病的钱还够,怕是只是在安慰自己。 渣男!! 刘氏在心里咆哮,可惜她的体力跟不上脑子。刘氏怒从心中起,抄起床头放着的鸡蛋水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下去。“再去给我冲一碗来!” 宋柏有一句话说的倒没错,自己这个当娘的都照看不了沈慕,哪还能指望别人??哼,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大猪蹄子! 沈老大也是!说好一起到白头,他一个人先死了,抛下自己! 以后就只有自己和小慕相依为命了!刘氏想通了,严重迸发出生的光芒。 在天有灵忽然膝盖中箭的沈老大:……??? 沈慕拿着空碗一愣一愣的,半晌心头才涌上巨大狂喜,这是用对法子了!“诶!好的,娘您先躺着,我这就去烧水!” 蹲在窗下的宋柏也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锅没有白背……他悄么声儿的往厨房挪动。 沈慕也拿着空碗往厨房去,欢欢喜喜的烧水,有给刘氏打了两个鸡蛋,搅拌的空档瞧见宋柏进厨房,忍不住喜上眉梢,压低了声音道:“没想到这法子还真管用!” “你是开心了,以后别忘了等娘身子好了,替我辩白几句呀。”宋柏苦笑:“下次再见到我,娘怕是恨不得把我撕了吧?” 沈慕也忍不住笑了:“谁让你那么皮,还有缘再见。我要是娘也得被你气坏了。” “我说的也也没错呀,可不是有缘才能让你捡到我么,让我和娘有了丈母娘和儿婿的缘分 。这么有缘分,当然会再见了。”宋柏也笑了。 笑完,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最终,还是宋柏先开了口:“我……要走了。” “嗯。”沈慕盯着碗里的蛋液,黄澄澄的。 “你要想我。”宋柏依依不舍。其实该说的话之前都说完了,可就是想再找点儿什么话再说一说,再晚点儿走。 阿姆对不起,可我是真的舍不得这个人呀。就让我再拖延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沈慕叹了口气,把烧开的水倒进搅了鸡蛋的碗里。蛋液被冲成漂亮的蛋花儿。沈慕又舀了两勺白糖放进碗里,拿勺子搅了搅,最后把碗放在灶台上。 他转过头瞧着宋柏。 宋柏只觉得前一刻自己还沉溺在沈慕漆黑的大眼睛里,下一刻就被推在墙上,柔软的嘴唇贴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沈慕在亲他。 ……沈慕在垫着脚亲他。 亲了一会儿,沈慕松开宋柏,回身端起碗快步往刘氏屋里去了。 宋柏只听到很轻的一声“早去早回”,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眼光一扫,却看到阿黄歪着头蹲在厨房门口,疑惑的看着自己。 宋柏:“……” 也不知道刚才的这一幕有没有被“儿子”看了去? “儿子啊,”宋柏把阿黄举起来,和自己平视。小小的狗眼里,大大的疑惑。“爹就要走了。” “唔汪?”阿黄疑(ke)惑(ai)的歪头。 “你是个小子,以后爹走了,你要照顾阿姆和外婆知道不?你要保护他们!”宋柏严肃的对狗说。 阿黄继续歪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宋柏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又摸了摸阿黄的脑袋,八尺的汉子也觉得鼻子发酸。“爹走了,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宋柏背上包袱,不再看那双莫名和沈慕的眼睛有些像的狗狗眼,背过头大步出了院子。 爱情真是使人奇怪,自己从十七岁开始跑商,和家里人也不知道离别多少次了,却从来没这种感觉。磨磨唧唧的,自己都快不像个汉子了。 还没沈慕一个小哥儿痛快呢,亲完就跑。 宋柏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加快几步出了村子。 阿黄追他到家门口,朝着他的背影“唔汪!唔汪!”的叫了几声,直到看不见宋柏的身影了,才转回到刘氏房门前,继续乖巧的趴着。 宋柏先是步行到了镇上,又坐骡子车到最近的驿站。 他没有选择买马,而是要在驿站租马匹。 他的马在遇到山匪的时候来不及牵出,怕是已经被山匪牵走了,或者便宜了店家。想到这儿宋柏又是一阵心痛。 但是他们家自家养了很多驴,家里也还有那么几匹马。再买马岂不是浪费了,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日后牵回家还要请下人照顾、管理它们,又不是天天用得上,太不划算。 好在驿站有马匹出租,价格也算得上合适。况且……这次就算再被劫了,丢的也是驿站的马。驿站的马丢了,官兵肯定更上心剿匪。 想到这儿,宋柏才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儿。自己被山匪劫了,虽说钱财都在自己身上,没大损失,可也走失了马匹,到底还是亏了银钱的。 这回回来,真的要多带一些人,除了接沈慕和刘氏去兴安县小住,还要去自己出事儿的地方报官。下人多一些,阵仗大一些,官府也会多重视这个案件的。 他,宋·见钱眼开·柏,就不是吃亏的人! 宋柏定了定神,快马加鞭的赶往兴安县。 另一头,沈慕家里。 刘氏一口气儿喝了两碗鸡蛋水,又啃了半个馒头。她之前不觉得,现在重燃起对生的希望,忽然就觉得腹饿难忍,好像要把前几天落下的饭都给补回来一样。 还是沈慕怕她好几天没吃饭了,忽然又一下吃那么多,把胃撑坏了,不肯再给她多吃了。 “歇一歇吧娘,您要是饿,过一个时辰再吃。家里还有前几天跟柏哥去县里买的点心……” 糟糕!怎么提起宋柏了! 沈慕小心翼翼的看刘氏的脸色,果然刘氏的脸立刻黑了两分。 沈慕不敢做声了。 到了晚上,沈慕买了鸡回来,给刘氏炖红菇鸡汤补身子。家里还有一些晒干的红菇,也不必多放,一只鸡放上四五朵红菇就够了。 刘氏看见碗里的红菇,又不高兴起来。 沈慕小心翼翼不敢说话。娘啊,早晚有一天,您会明白我和柏哥的苦心的! 临睡前,刘氏终于忍不住了:“小慕,把你和姓宋的的婚书拿来。” 嗯,已经从小宋——宋柏——姓宋的,这一天,柏哥在娘心里的地位掉的很快。 不过,婚书? 沈慕警惕起来:“娘,拿婚书做什么?” 刘氏恨得牙齿咯吱咯吱响:“撕了!小王八蛋走就走了,娘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敢抛弃她的哥儿!她要让宋柏悔!恨!终!生! 第49章 征徭役 刘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睿智:还好当初咬定了要守孝之后才能圆房, 不然自家哥儿就让那姓宋的给毁了, 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咱们还是去人市买一个,卖身契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他想走也不能走。你喜欢长得好看的, 咱们就买长得好看的,县里没有就多去几个地儿看看, 总能买到合心意的!”刘氏道:“好在现在你也学会了认菌子的手艺了, 别怕花钱!你救了他一命, 从他那儿学点儿手艺, 这就算两清了, 以后一刀两断!” 沈慕:…… 沈慕一个头两个大, 可又不敢立刻说出实情, 怕刘氏又受什么刺激。只能搪塞道:“ 娘, 这婚书一式两份, 不光咱们手里也, 柏哥……”顶着刘氏不悦的目光,沈慕只能改口:“宋柏手里的不撕,也是不顶用的。再说青山叔那里也有记录了。” 柏哥,真是委屈你了…… “他也不是不回来了……吧, 他只是回去看看他阿姆。”沈慕小心翼翼道。 “真是可恶!”刘氏完全没听到沈慕打的补丁,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恨恨的捶床。 沈慕费了好大的功夫, 才劝得刘氏同意不撕婚书。“娘你想想看, 这半年来咱家本来就在风口浪尖儿上, 不知道多少人眼气,多少人等着看咱家的笑话呢。要是把婚书撕了再买个人回来,少不得又要被村里人说嘴。虽然咱们不怕人说嘴,但那又何苦呢?” 见刘氏不语,沈慕赶紧劝道:“虽然现在沈老二死了,不能让人再上门强娶我了,但我爷不是还在他也不是个消停的,咱们留着这张婚书能省不少麻烦呢。就是要再做打算也不必这么着急,等我出了孝不好么?” 刘氏把这话听进去了,沈老二让人堵门娶沈慕的事儿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的,想到沈老汉也不是个好玩意儿,最终勉强同意了。但心里还是不爽快,忍不住又骂了宋柏几句。 沈慕硬着头皮替宋柏说好话:“不管怎么说……他当初出现,也算是解了咱家的燃眉之急了。还没花一文钱——就是去县里买个最便宜的人,也要三两银子呢。说起来还是咱家赚了的,就别怨他了。” 这和买的人能一样吗?在宋柏身上,他们家可是倾入了感情的!刘氏瞧一眼沈慕,这最亏的就是自己家的哥儿了,沈慕当初多喜欢宋柏她是看得出来的!直到现在小慕还替他说情,还要来安抚自己,他内心不知道有多难受呢。 这样一想,刘氏便心疼起来,柔声对沈慕道:“你说的不错,这事儿也不着急。等你出了孝再说。” 可是嘴上这样说,等沈慕走了剩刘氏一个人,内心依然愤愤不平,但也无人可诉说。平常她都是对沈老大的牌位说的,现在牌位不在身边,刘氏心中烦闷非常。 终于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蹲在祠堂后门念叨了起来。 沈慕:…… 好了,这下不止自己爹,连列祖列宗的都知道宋柏的“劣行”了…… 刘氏蹲在祠堂后头念叨的事儿也让村里人惊恐了起来,他们离得远,并听不清刘氏说的是什么。但直觉就是,刘氏有啥事儿在跟沈老大告状…… ……敢情儿之前沈老大发怒显灵,都是刘氏在背后告的状吗…… 这真是太令人害怕了。为了打消刘氏“告状”的行为,村里的妇女们开始空前热情的邀请刘氏一起做针线活儿,一起摘野菜,一起洗衣服。倒是渐渐的让刘氏放下了丧夫之痛。 沈慕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就让刘氏跟着那些婶子大娘做家务,自己把地里的活儿接手过去。冬小麦刚下种,正是出苗的时候,每天拔拔草捉捉虫也挺忙的。还有家里的菜地也种了萝卜,人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这萝卜可得好好侍弄,是冬日里主要的菜。 阿黄天天跟着他下地,在田间地头跑来跑去,半个月下来整只狗壮了一圈儿。 再有空下来的时间,沈慕就开始抄书。让自己忙起来,倒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想念宋柏了,日子也就没那么难捱了。 村子一共就那么大的地儿,村里慢慢也有人发现宋柏不在了,但是碍于沈老大的“余威”,谁也不敢明着议论。只是最近刘氏和好几个村里的妇人们交好,有人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连沈青山的媳妇方氏也很是好奇。 刘氏在沈慕的授意下,为了不丢脸,也没说宋柏的坏话。“他家里阿姆病了,回去看看他阿姆。前些日子我身子也不舒服,小慕留下来照顾我,就没跟着一起去。”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还是方氏问道:“之前你家在热孝里头,咱们也不能好好说说话,这小宋家在哪儿啊?到底什么来头?” 宋柏在沈青山家住过一阵儿,方氏对这个俊俏后生的印象还挺好的。 “在兴安县,也没啥来头,就普通人家呗。”刘氏缠着线团子,漫不经心的回道。 “兴安县?那可离咱们这儿远着呢!”有那稍微见过些世面的,便惊呼出声。“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刘氏越发有些不耐烦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等他阿姆好了吧,他就该回来了。” 听出刘氏语气中的不耐烦,几人立时闭嘴了,就怕刘氏一个不高兴,又上祠堂后头跟沈老大告状去了。 不过各人心里,对于宋柏的离开,是各有个的看法儿的。但再有看法,她们也不敢议论、不敢乱嚼舌根。这一点儿还是让刘氏很满意的,于是之后仍然和她们一处做活儿一处说笑。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的过去,沈慕一边等宋柏回来,一边儿想着怎么慢慢跟刘氏把实情说了,又不刺激到她。 霜降一过,阴雨绵绵日夜不歇,截连下了好几日。地里冬小麦的种子还没来得及长成苗儿,根就已经泡坏了烂在地里了。村里一时也没人唠闲嗑儿了,一个个儿的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下地,忙得不着家。可即便如此,也没换来老天爷的同情,不过几日的工夫,村中人人愁眉不展,见面说话开口先叹一声儿气。 沈慕也跟着下地忙了几天,刘氏日日在家给他煮姜汤,生怕他淋了雨再病了。到了后来,沈慕干脆也不出门了,事已至此,再去地里守着也没用,粮食是救不回来了,淋坏了身子看病吃药又是一笔花销,得不偿失。 于是这两日都只收拾一下菜地就回来。阿黄跟着他跑过来,抬起自己沾了泥巴的爪子,沈慕拿着块布巾给他把四只爪子都擦干净了,才放它进屋。 “这一回地里的粮食怕是要绝收了。”刘氏端着碗望着窗外像珠帘一样的雨幕,忍不住叹息。家里有水田的可能还好些,要是像他们家这种只有旱田的人家儿,这日子可怎么过呦。 沈慕倒是不担心日子怎么过,他手里攥着一千八百多两银子呢!只是他也心疼粮食啊:“这雨再这么下下去,不说地里的粮食没了,粮仓里的粮食也得受潮发霉。” “老天爷为难庄稼人,不给活路了。”刘氏叹道。 沈慕倒是乐观一些,只要脑子灵活,再怎么也不能饿死。别说他手里有钱了,就是没钱,他也照样能把日子过下去。 地里不去了,沈慕就精心的侍弄后院的二分菜地,还冒雨出去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子。他和刘氏两个人吃的也不多,后院的那一片儿菜地沈慕还忙得过来,侍弄好了尽够他们母子嚼用了。 这地里的粮食没了,可不就得节俭些,把亏损的省下来么?家里钱再多,沈慕还是那个质(kou)朴(men)的沈慕。 雨又下了两日,半点儿不见要停的迹象。 他们州府虽然靠着海边,但好在他们所在的县城是接近内陆的,历年来虽说雨水多容易涝,但却并不用担心遭了水灾。 人只要命在,地里的收成纵然差了,熬过苦日子总是会有希望的。 一直下了半个月雨,地里的庄稼彻底都涝死了,再无救回的可能。村里也不再有人冒雨下地干活了,出来走动的人更少,全村一片愁云惨淡,死气沉沉。 沈慕更是眼皮子一直跳,总觉得不安。 终于,这日村子里忽然呼啦啦来了好些衙门的人,挨个儿到底下村子征徭役修坝。 他们丰水县虽然没事儿,但州府靠海河的堤坝却被冲坏,周边县城造了灾,府衙下令征徭役修堤坝,整个儿州府,每家都要出一个壮丁去服外役。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都算,五日之后,就得出发。 这一下子,村里可炸了锅。收到通知的沈青山立刻就开了祠堂,把全村的人都叫了来通知这事儿。 这是大事儿,村子里二十多年没征过外役了,之前的徭役都是在本县干上一个月就行。无非是修修路修修桥什么的,离家近,也没什么危险。有个啥事儿还能托人往家带个话。 现在可好,要到别的县去!还要去修堤坝!这有命去修,还能有命回来吗?让大水给卷走了算谁的? 当时就有几个老赖的人家儿哭闹起来,不愿意去。比如说杜金花他们家。 沈青山黑着脸:“和我闹没用,这是上头做的决定,不是我一个村长能决定的。到时候每家一个壮丁,你们不肯去上头就派人来抓,今天来村里的官老爷你们怕是也见着了。” 听沈青山这么一说,几个哭闹的人声音就小了下去。可是又响起了新的哭声:“这就没法子了?这不是明知道是去送命的事儿么?” 沈青山的声音干巴巴的,他自己都不确信,可是也只能把上头的话传达下来:“也……未必。到时候每个村子的人分在一起劳作,互相之间能有个照应,不会有事儿的。” 这苍白的语言并没有给村人带来太多的安慰。沈青山也无奈,拿出户籍本子,开始挨家挨户点名。有壮丁的人家,就得出一个壮丁去。 沈慕和刘氏坐在角落,刘氏一直远远的看着沈老大的牌位,沈慕也在走神,想着这么大的雨,宋柏在路上好不好走?也许兴安县那边儿并不下雨,但沈慕心里就忍不住去担忧。 之前他天天给自己找活儿,尽量让自己没空儿去想念。现在一空下来,就不受自己控制的去想宋柏。 这时候,他却听到了沈青山喊宋柏的名字。 沈慕一愣,他原本以为根本没自家的事儿的。以往,沈老大活着的时候,因为沈老大是秀才,各种徭役和他家都没关系。被沈青山这一点名儿,沈慕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沈青山解释道:“你家宋柏是入赘的,入了你家的户籍,你家这回也得出一个壮丁。我听说宋柏回他家看他阿姆去了?给他递个信儿,还能不能赶回来?” 沈慕这才想到,他家已经没有秀才身份了,宋柏也得跟着出徭役…… 可是宋柏人不在啊? “赶不回来了,他家在兴安县,都不在咱们州府。”沈慕也愁了:“这就是上我们家抓也没人可抓啊?要不我去?” 沈慕自己觉得自己干活儿是不必汉子差的。 刘氏闻言立刻收回目光,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你一个小哥儿,你凑啥热闹?”又对沈青山道:“这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是宋柏先走的,后头才说的要征徭役,我们也没法子啊?” 沈青山也为难:“你一个小哥儿,就是想去,人家衙门的人也未必要你啊。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要不,我帮你们问问,你们拿银子赎?”往年招兵役,是可以赎的。普通的徭役和外役倒是没人赎过,不是像兵役那么凶险、九死一生的事儿,谁家也不愿意出那个钱。 沈慕一听“赎”这个字儿就觉得心痛,但也没别的法子。他只能安慰自己,反正是宋柏赚的银子,替宋柏赎了就赎了:“那……那青山叔帮着问问,要多少银子才能赎吧。” 沈慕话音一落,就感觉数道目光唰唰的射到自己身上。 且不说村里人如何愁苦、孩子多的人家怎么决定由谁去服外役,只说沈慕这头儿,等过了两日沈青山就帮忙打听出来,得了准信儿可以用五两银子赎外役。 沈慕松了口气儿,还好五两,不算太多。都不用动那一千八百两整的,他和宋柏靠卖红菇赚的也够了。 刘氏十分不满,一整天都跟沈慕唠唠叨叨:“娘就说该把那婚书撕了,跟他扯开了。现在还得替他赎徭役。他倒好,拍拍屁股人就走了。咱们家能有多少钱?五两够咱们娘俩过上三年了。” 沈慕忍了又忍,才没把那一千八百两拿出来给刘氏看。不过他怕刘氏忧心,还是抽出来一张给刘氏看:“娘,柏哥走的时候给我留钱了。” 刘氏嘴里还念叨着:“他走的时候不是说把钱带走当盘缠了?能给你留多……”少字还没说出口,刘氏看见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刘氏:!!! 刘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钱用袖子捂住,紧张的看了看周围。 沈慕哭笑不得:“这是在咱自己家,您还怕人看见不成?” “当然怕了,那天你青山叔说可以用钱赎之后,你没看村里人那眼神儿?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看,村里谁家有钱呢。那上门儿借的还好,谁知道会不会有那偷鸡摸狗的?”刘氏紧张万分,“怎么这么多的钱?” 她也不知道宋柏具体有多少家底儿,之前宋柏说盖祠堂五十两银子,她只以为宋柏能有个百八十两的银子,已经是很多了。现在宋柏带走了一部分当盘缠,按照沈慕的说法,宋柏给他留了“一点点”,在刘氏心里,能有个三五两顶天了。 这怎么拿出来一百两?! “嗯……他怕他走之后咱们钱不够花,特意留给我的。”沈慕趁机给宋柏说好话:“娘,柏哥是会回来的。他阿姆病了,他不得不走。” 刘氏疑惑的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沈慕,没做声。 她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不过有钱是好事儿,手里有钱,心里就不慌了。“你把这钱好好儿收起来,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要是看见了,那可保不住了。 沈慕点点头。倒不是他们真的铁石心肠看村里人去送死,可是有人来借钱,你借了这家,那家借不借?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些还都沾着亲戚关系,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每家都借,他们又不是冤大头。又会暴露他们家的家底儿,孤儿寡母的太危险了。 即便如此,等沈慕把五两银子送到沈青山那儿之后,村里也接连有人上门了。 “呜呜呜,妹子,俺们也是真没办法了,俺家老头子今年都四十九了,还得去服徭役。真怕他有命去没命回来啊。”一个头发都白了一半的大娘坐在刘氏跟前哭。“咱们可是亲戚,俺家老头子和你家文老弟是堂兄弟啊,就是文老弟活着也得帮他哥一把啊。你可不能那么狠心啊。” 刘氏无奈道:“二堂嫂说的是,堂哥年纪是不小了。可你家不是有四个儿子么?” 二堂嫂吃惊的看着刘氏:“他们还都是孩子啊,还小呢,你怎么忍心让你侄儿们去服徭役?” 还小?都当爹了还小?刘氏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侄儿们就舍得让二堂哥去服徭役?再说堂嫂家二十多亩地呢,卖一亩赎徭役的钱不就有了?” “你怎么能让我家卖地?这地可是庄稼人的根本啊!”二堂嫂的吃惊都快变愤怒了。 “我家连庄稼人的根本可都没有呢。就不留二堂嫂吃饭了,这会儿雨小了一点儿,我去祠堂附近转转。”刘氏起身就拽着二堂嫂一同往外走,“走我送送您。” “你……”二堂嫂被扯着,就拉出了沈慕家的门。 回头刘氏跟沈慕说:“呸,什么堂哥堂嫂,当初我们被净身出户的时候,连把韭菜也没给我们送过。你爹帮过他们多少次了?占便宜的时候没够,有事儿了躲的比谁都远。” 又叹了口气:“要是你爹的那些好兄弟,你青山叔、二楞叔他们需要帮忙,咱们还是得偷偷帮一帮的。” 沈青山家是拿得出赎徭役的钱的,但他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了。服徭役的时候有自己这个村长在,村里人也会安心很多。 至于刘二愣他们几个,都是不怕服徭役的。哥儿几个商量的好好儿的,一同去。 沈慕想了一回,“娘,我爹的这些人情我也不是太清楚,要不我放十两银子在您这儿,您看着谁该帮,就帮一把吧。” 刘氏戏谑道:“十两银子?好大的手笔,你不心疼了?” “娘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别和我说,”沈慕脸皱成一团儿:“我不知道,就不心疼了。” 接下来两天,又有七八家人来跟刘氏借钱。都是关系极近的亲戚。 没办法,别的人怕沈老大显灵,有心也不敢来借啊。这些亲戚多数是和沈老大关系近的,觉得就是沈老大活着,也会借给他们的。 结果刘氏一个没借,还跟沈慕说:“关系好的一个没来,倒是这些你爹活着的时候就好占你爹便宜的,一窝蜂的都来了。” “这也不是办法啊。现在拒绝了他们,他们服徭役的时候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说不得还会怪在咱们头上,怪咱们不借钱。”沈慕也烦得很。每天看人来人往的进自己家门,没个都想从自家的口袋里往外掏钱,沈慕的心理承受能力快塌了。 “那也没办法啊,难不成关着门儿不给开?”刘氏也烦的很,但也没法子。 母子两个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房睡了,阿黄睡在沈慕房间里的窗子下面。刘氏拿破衣服给它缝了个窝,里面填了芦花。暖和倒没有多暖和,却软得很,阿黄很喜欢。 可惜它最近长个头,已经是一条壮壮的半大狗了,想要再钻进小小的窝里就只能可怜巴巴的团成一团,刘氏正想着最近再给它重新做一个大的。 阿黄还没睡,窝太小,不是后腿掉出来,就是尾巴没塞进窝里,折腾到半夜。 为什么!明明以前自己整只狗都可以躺进窝里的!阿黄不解又难过。 正在它忧愁的蹲在窝里怀疑狗生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啪嗒”一声响,接着是陌生的、轻悄悄的脚步声。 第50章 遭贼了 周壶儿是柳树林村王媒婆的女婿。 这一次佂外役, 柳树林村自然也是包含在内的。消息传来的当天, 周壶儿家就炸了锅。周壶儿家兄弟四个,他是老小。兄弟四个,谁也不愿意去服徭役。 可周壶儿的人缘是家里最差的。最后在他几个兄长的意思下,周壶儿家推了他出去。 没办法, 谁让家里就属他好吃懒做,干啥啥不中,吃啥啥没够, 在家里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不推他推谁?推他出去还能给家里省粮食呢! 周壶儿再不愿意也没法子,他手里也没钱,想跑都没地方跑,得饿死。况且他还有老婆,自己要是跑了, 他老婆一准儿得跑回娘家,他丈母娘想换一个女婿已经想了很久了。 但周壶儿肯定还是不想去送死的。没错, 他这种四肢不勤的人,到了堤坝上, 那就是送死! 正当周壶儿愁得要命的时候,他听说了五两银子就能赎徭役的事儿。当天就在家哭着喊着要花钱赎,不肯去。 他三个哥哥在老父亲的要求之下,也倒也没说不给, 一人咬牙出了一两银子, 他爹又拿出来一两, 让周壶儿自己再出一两,算是全家把这个赎徭役的名额给平摊了,谁也不占便宜,谁也别吃亏。 要是周壶儿不肯出这一两银子,就收下另外四两,去服徭役就得了。 即便如此,可是周壶儿压根儿拿不出来这一两银子。他平常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有点儿钱就拿来开小灶,根本攒不下几个钱来。 可他更不想卖命啊!周壶儿没办法,只好来丈母娘王媒婆家借钱。 王媒婆当然不肯借了,她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要赎徭役呢。况且,前头也说了,王媒婆对这个女婿很不满意,整日想着换女婿。 当年说亲的时候,王媒婆觉得周壶儿家条件不错,又是家里的老幺,受母亲疼爱,能得几个兄长的帮衬,闺女嫁给他日子会好过一些。谁想到女儿过门儿刚一年,周壶儿的母亲上山挖野菜摔断了腿,没多久两个月人就去世了。就剩老爷子一个,心没那么偏,也不爱管他们兄弟间的“小事儿”。 几个兄弟被周壶儿占便宜十几年终于解脱了些,就开始对周壶儿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连带着王媒婆的女儿也过上了苦日子,吃了不少挂落。王媒婆的女儿就常回家了和自己娘哭诉,怨自己娘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个人家。 王媒婆心疼女儿,只能时不时接济一下女儿,对这个女婿却是毁得肠子都青了,看见就烦。 当时只想着能占兄长的便宜,日子过得宽裕些。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周壶儿本人这么扶不起来呢? 现在周壶儿来借钱,王媒婆压根儿就没个好脸色,甚至想着,这次出外役周壶儿死在外头最好,她女儿年轻貌美,还没有生养,周壶儿死了她立刻再给女儿说户好人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壶儿脸皮也够厚,丈母娘冷嘲热讽他当听不见,丈母娘当他不存在,他还能赖着不走。反正他是不愿意去服徭役送死,不拿到钱他不罢休! 王媒婆气得够呛,只当家里没有这个人,看见就当没看见,该如何如何。今日有个亲戚来串门子,两人说起了王媒婆堂侄的遭遇。周壶儿就在屋子中间戳着,气得王媒婆肺叶子疼。 王媒婆的娘家堂侄就是沈家屯儿的王二麻子。年纪轻轻,还没个后呢,忽然就死了。王媒婆这个当堂姑的便很是唏嘘了一番。不过也只是唏嘘了,王二麻子的后事儿她这个堂姑也压根儿没露面。 “之前二小子还来找过我哩,说想上他们村沈秀才家当上门女儿婿。这沈秀才家可住的是青砖大瓦房啊,沈秀才死的时候,听说那赌坊还赔了好些银子呢。可惜了,要是这事儿成了,二小子的日子可就不一样了,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他那兄长也不是个玩意儿,连后事儿都没给办啊,一张破席就把人给裹了。那房子却是便宜了他兄长了。” 那亲戚和王二麻子的哥哥家走的近,对王二麻子印象不是很好,听王媒婆这么说便有些不自在,道:“这话说的,他那破房子能值几个钱?还横死过人,谁敢住啊。再说了,也不是他想上人家家当上门夫婿,人家就要他啊。我可是听说了,沈秀才家的哥儿最后找的那后生长得俊不说,还会赚钱,人家到底是秀才家的哥儿,眼光高着呢,能看上他?要不是二小子眼馋人家赚钱的法子,也不会去山上采了毒蘑菇吃了。” 王媒婆的话让人给反驳了,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哼,人家那又俊又会赚钱的人,能跟一个村里的哥儿好好过日子?你还不知道吧,那人走了!又剩下孤儿寡母两个,连个当家的男人都没有,还得给人家交赎徭役的银子。这五两银子能赎徭役的事儿,就是因着他家才有的。那人走了,不回来了!” 亲戚还不知道这茬儿,闻言吃了一惊:“走了?啥时候走的?不是说人家小两口感情不错吗?整日一起上山一起下地干活。上哪儿去了?” “你们知道什么呀。走了有一段儿时间了!”王媒婆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放低了声音:“这种人我见多了,来乡下聘个姑娘小哥儿,过上一段日子,给点钱就消失了。人家家里头都有正房太太,管得严不让纳小,就是出来玩儿个新鲜的!那身份八成都是假的!” 她王媒婆自己手底下就牵过好几出这种“生意”,想到这儿吃吃的笑道:“不过说起来,那些大老爷、小公子出手都挺大方的,走的时候都会给上一笔钱。也是人家仁义,不让女方白失了身子。啧,就不知道这沈小哥儿得了多少钱,他家就他和他娘两个人,花销也不大,日子可过得滋润了。” 周壶儿在一旁听着,忽然眉头一动,“娘,我忽然想起来家里有点儿事儿,我先走了。” 王媒婆正说的起劲儿,忽然被打断了,不悦道:“你早该走了,你就不该来。” 周壶儿也不接话,脚步匆匆的就出了屋子。 亲戚瞧着周壶儿的背影,笑了笑:“终于走了,你这女婿也是脸皮够厚的了。你老说了那么多年的媒,终日打雁也有被雁啄了眼的时候。” 王媒婆心里也不是滋味:“老了老了,眼睛不如以前亮了。就可怜了我那闺女,跟了他,还不如和个大老爷、小公子过一遭呢,还能落些银钱。跟着他都不如养条狗的,我呸!” 不过,王媒婆也有点儿疑惑:“我还以为我不借钱他能赖一天呢,这怎么忽然就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壶儿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独居的孤儿寡母,丰厚的家底儿……周壶儿很能理解为什么王二麻子想入赘到沈慕家。 可惜他已经成亲了,入赘是不成了。不过借两个钱花花……嘿嘿…… 自己的燃眉之急不就解了么? 周壶儿搓了搓手心,当天晚上就偷偷摸到了沈家屯。村里青砖瓦房只沈慕家一家,好找的很。周壶儿费了点儿力气翻过围墙,借着月色往正房摸去。 阿黄正在自己窝里烦恼的塞尾巴呢,听着外头特意放轻的脚步声,有点儿纳闷。他短短的狗生还是第一次遇到人特意轻手轻脚的走路,一时也忘记了塞尾巴的事儿,自己整只狗也情不自禁同样放轻了脚步,从屋子里溜出来,偷偷跟在周壶儿后面,想看看这个人类到底打算干什么。 周壶儿神经紧张的盯着前面沈慕的房间,却并没有发现自己背后的阿黄。 阿黄歪着头看着周壶儿的背影,这人大半夜的来自己家院子干啥呢?不过看他的动作,还挺有趣的…… 待靠近了沈慕的房间,周壶儿干脆趴在地上,偷偷往沈慕房间里头爬去。 阿黄也有样学样,伏低身子,跟在他后头匍匐前进。一人一狗都静悄悄的,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沈慕睡得熟熟的,根本没发现自己房里竟然进了人。 沈慕的房间并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两口木箱。周壶儿摸了进去就开始轻手轻脚的翻箱倒柜,阿黄保持着匍匐的姿势趴在门口,好奇的看着他。 虽然周壶儿已经很努力的在偷了,可沈慕是谁?那是把银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能轻易让人给摸着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壶儿翻了半天,在屋里一文钱也没找到,只能把目光落在熟睡的沈慕身上。有的人也喜欢把钱藏在枕头下面、褥子下面,或者缝进枕头里的,这样更安全些。 周壶儿偷鸡摸狗那么多年,对别人藏东西的习惯也有了几分了解。他屏住呼吸爬到沈慕床边儿,伸出手往枕头下面摸去。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吃瓜的阿黄却忽然动了! 阿黄原本不知道周壶儿是来干嘛的。在它短短的狗生中,并没有遇到过贼。它的狗妈妈还没来得及教给它如何捉贼,而它的人类父姆也没有对它进行二次教育。 阿黄作为一只宠物狗,血统使得它对所有人类都很友善。所以它一直在和周壶儿“玩游戏”。 但此时周壶儿伸手的行为,在阿黄眼中,却是以为周壶儿要去打沈慕。 阿爹出门前告诉过它,要保护阿姆!不能让人打阿姆!本来好奇的盯着周壶儿看的阿黄忽然激动,像一颗小炮弹一样窜出去,一口咬在了周壶儿的手腕子上。 “啊!!”周壶儿正紧张万分的摸枕头呢,忽然手上一阵剧痛,疼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手一甩,居然没甩掉,定睛一看,是一只半大的狗,挂在他的手腕上,瞪着眼睛瞧着他,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超凶的。阿黄呲牙。 周壶儿气得要死,一把掐住了阿黄的脖子。 阿黄只是一只不到半岁的半大狗,虽然趁其不备一袭就中了,可面对成年男子周壶儿,它的力量并不值一提,就这样被掐住了脖子。 很凶的呜呜声很快变成了哀鸣。 一切都很快。 可是更快的是,在周壶儿被阿黄咬到发出惊叫的时候,沈慕就被吵醒了。 开始沈慕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屋子里太黑,沈慕愣了几息的时间,耳边就传来了阿黄的呜呜声。 他很快明白了过来,自己家这是进贼了! 沈慕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一个手刀砍在了周壶儿的后脖子上。 周壶儿又发出一声惨叫,软倒在地。 沈慕顾不得其他,赶紧把阿黄从周壶儿手中抢救出来,小狗崽子委屈的要命,加上被掐了脖子难受得很,软软的趴着沈慕的肩膀上呜咽。 隔壁刘氏也听到了动静儿,点了油灯过来。“怎么了?什么动静?” 二人的房门都没关,为了方便阿黄晚上跑来跑去,只是虚掩着,留了门缝给阿黄。刘氏还没进房门,远远的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周壶儿。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儿?!”刘氏捂着胸口,被吓到了。 “进贼了,还好阿黄咬了他。”沈慕摸了摸阿黄:“阿黄真厉害!\" 阿黄的狗头顿了一顿。 原来这就是贼,应该咬他么……阿黄记住了。 刘氏也夸道:“阿黄真厉害!”阿黄太小,又是宠物狗,他们都没指望它看家。 阿黄不好意思的把头塞进沈慕的咯吱窝。呜呜,它一点儿也不厉害,它之前都不知道是贼,放他进阿姆的房间了……下次阿黄一定咬死他,阿黄超凶的! “娘,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没遇上其他人吧?“沈慕有点儿担心还有同伙儿。他虽然力气大,打架厉害些,但也是一对一的。要是好几个打一个,他也吃不消。 “没瞅见啊。”刘氏拿着油灯往窗户外头晃了晃,没有看到人影。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把房门也插上了,又拿灯去照地上的周壶儿:“这人怎么办?” 沈慕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周壶儿,把他翻了过来,就着灯光看了看他的脸,并不认识:“瞧着眼生,不是咱们村的,我去找绳子把给他捆上,等天亮了交给青山叔报官。” “你小心点儿!”刘氏忧心忡忡的瞧着沈慕出了房门。好在周壶儿并没有同伙儿,沈慕很快拿了绳子回来。 捆的时候周壶儿醒了,刚要挣扎,沈慕又一个手刀下去。 刘氏心惊肉跳的看着儿子一个手刀落下去周壶儿又晕了,心想,这哥儿没个哥儿样,也不算坏事儿。 沈慕要真跟别的小哥儿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文文静静的,今天晚上他们母子两个怕是都要交代在这儿。 唉,这世道怎么这么乱啊! 捆好了周壶儿,母子俩个也无心睡觉了,枯坐了半夜,好容易等到天亮,沈慕去找了沈青山来。 沈青山也吓了一跳,他们村好些日子没进过贼了。咳,自己村子里小偷小摸的不算。 这可是外人,都摸进人屋里去了!这要是不严惩,别的村会以为他们沈家屯的村长是个软蛋,沈家屯的人可以随便欺负! 沈青山跟着沈慕上家里看了一眼被捆起来的周壶儿,立刻就驾了牛车去城里报官。等柳树林的村长周远得了信儿,沈青山已经到了县城了。 柳树林的村长心里恨死了,这人咋走的这么快?! 可他更恨周壶儿!他们村出了这么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名声可要被累完了!以后谁愿意嫁到他们柳树林来?村里那么多大小伙子的亲事儿都得受影响,姑娘也不好外嫁了! 周远先跑去周壶儿家,把一家老小骂了个狗血喷头,又带了他家说话管事儿的周壶儿的大哥来沈家屯,希望能让沈慕放弃报官。 沈慕当然不同意了,这周壶儿都摸进他家了,要是这么轻轻放过,这十里八村的二流子、老赖不都得有样学样,以为他家好欺负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征徭役!谁家不缺钱?现在有一只好欺负的肥羊,你来不来割一刀,分一口肉?! 沈青山还没从县里回来,沈慕干脆把家门一锁,躲在里头不出去,回头就踹了周壶儿一脚。 周壶儿被他用抹布堵住了嘴,连叫也叫不出声儿了。 周壶儿后悔死了,原以为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就是被发现了也打不过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没想到这小哥儿这么凶残啊! 还有那狗,虽然小,可咬他的那一口可不轻,他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血,都是被阿黄咬出来的。 沈慕坐在床边而给阿黄揉脖子,瞥见周壶儿不甘的目光,不禁骂道:“你还敢掐我们家狗的脖子!我们家狗金贵着呢,值二十两银子!要是有个好歹,卖了你也赔不起!” 刘氏在一旁:“……” 也不知道沈慕是心疼狗,还是心疼钱…… 沈青山带了两个衙役从县里回来,刚进村,就让柳树林的村长给拦住了。和周壶儿的大哥一起,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周远是为了他们整个村子的名声,周壶儿的大哥却是因为,如果周壶儿去坐牢了,他们家岂不是要重新出一个壮丁?!至少也得把周壶儿缺的那一两银子给补上。怎么算怎么划不来! 兄弟几个就在家商量了,大不了拿那四两银子贿赂苦主和官差,直接送周壶儿去服徭役! 沈青山被周远拦下来,才知道这贼是柳树林的。他先是抢白了周远几句,周远都低着头认了,沈青山也不好再说别的了。 都是当村长的,沈青山也知道周远的难处。这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他们一个村子的名声都是连在一起的,周壶儿进了大狱,整个柳树林村的人都抬不起头。 可这苦主也不是他,他再同情周远,也不能替沈慕开这个口。 沈慕在沈青山回来之后就把家门打开,迎了官差老爷们进来。两个官差收了周壶儿大哥的钱,言语中就劝着沈慕把这事儿放过了。他们会把周壶儿弄去修坝,一准儿让人回不来。 躺在地上被捆住手脚塞住嘴的周壶儿:“……???” 沈慕看这阵仗,也知道不能公事公办了。在周壶儿的大哥拿出二两银子给他当补偿的时候,沈慕“免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周壶儿的大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早听说这家人有钱,要不然也不能让周壶儿给盯上了。还怕人家看不上这二两银子或是狮子大开口呢,还好还好。 一大帮子的人呼啦啦的来了,又呼啦啦的走了。就剩下沈青山还在:“小慕,弟妹,要不你们上我们家住去吧?” 沈慕还捏着银子美滋滋呢,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沈青山皱着眉:“这不是小宋不在家么。最近征徭役,这村里都乱了,你们住到我们家来,也有个照应。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儿,我是没脸下去见文老弟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但上次的事儿,沈慕现在瞧见老村长心里就有点儿不自在。住到沈青山家,难免就得对上老村长。 刘氏心里也有个疙瘩,因此母子二人只说商量一下,便送走了沈青山。 “其实你青山叔说的也不错。”刘氏想了一回,“咱们家在村里现在也算单蹦一户了,没个根基,也没个顶梁柱。再多钱,咱们也守不住啊。村里人还好,因着你爹的事儿,到底有个惧怕。可这村外的人,你也瞧见了。”刘氏叹了口气,摸了摸阿黄的脑袋。阿黄抬起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话是这样说。”沈慕想的更多一些,“现在还好,去青山叔家,青山叔能护着咱们。可过两天青山叔就要走了,跟着服徭役去了,咱们还能指望谁护着咱们?到时候村里的青壮走了一小半儿,剩下的都是妇孺老幼,老村长就得照顾整个村子了。”沈慕嘟囔道:“住到他家去,到时候没准还得拉着咱们一块儿照顾整个村子。老村长的脾气,上回我算是知道了。要是照顾别人也就算了,万一又让咱们照顾我爷我奶,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刘氏一想也是:“那可怎么办。以后都不敢睡个安生觉了。这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越来越乱。” 沈慕低着头看自己刚从周壶儿的大哥手里拿到的二两银子。 “娘,要不然,咱们搬去县里住吧!” “啊???” 第51章 宋柏回到兴安县了 刘氏十分惊讶, 不知道沈慕怎么想法那么突然,忽然就说要搬去县里呢? 都说人离乡贱,就是说人到了外地, 无依无靠, 更容易受人轻视。他们在村里生活了十几年了都这么不安全,去了县里就能安全吗? “可是我们在村里, 难道就有依靠吗?”沈慕反问。 这话说的也是。原本还有沈青山能庇护他们,可马上沈青山也要跟着去服外役了。刘氏一想也犯愁了。 难怪人说要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家里小子多了,谁还敢欺上门来? 沈慕道:“去到了县里,好歹每夜还有人巡夜打更,有个什么事儿还能有个警醒, 比在村里要安全多了。等青山叔走了, 村里有啥事儿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在县城好歹还有衙门不是?”在哪儿都是无依无靠的人,与其盼着别人顾及那虚无缥缈的情分,还不如仰仗衙门。“咱们躲去县里住着, 娘也不用每日应付这些来借钱的人了。这地里眼瞅着绝收了,壮劳力又被拉去修堤坝, 以后日子难过起来,借钱的人更多了。” 刘氏来回一想, 被他说得心思也动了起来。“这倒是个好法子,就是住在县城的花销实在是大, 这水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 就是手里有两个钱, 也不能乱花啊。” 刘氏年轻的时候就住在县里,给夫子家当丫鬟。夫子家虽说比钱村子里的人家富贵些,在县城也只是中等人家。只有她一个丫鬟,和一个嬷嬷、一个管家、一个跑腿儿的小子。人家三个是一家三口,只有刘氏是后来被买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沈老大横插一脚,刘氏很有可能到了年纪,就会被配给管家的儿子。 平常嬷嬷忙不过来,刘氏也会去街面上采买。最是知道县城的花销,可不比村里能在地里刨食,那是一粒米一根菜都要花钱的。同样的一户人家,在村里,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二两银子,在县城,衣食住行吃喝嚼用都加上,一个月都得一两银子。 眼下别看这周壶儿家赔了二两银子挺多的,到了县里可不禁花啊!这钱顺着手指头缝儿就漏没了! 沈慕这回难得没有太计较银钱,毕竟小命儿要紧:“那也得去啊,咱们家现在在村里太打眼了。再说也不用长住,就算水患没过去,最多两个月柏哥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家里有顶门立户的汉子,咱们就能搬回来。二两银子省着点儿够用的。” 刘氏听他提起宋柏那个“没良心”的玩意儿就生气:“宋柏回来?你还盼着他回来呢?傻孩子,他要是不回来了呢?” 沈慕:…… 啊,一时情急,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沈慕看了看刘氏的脸色,心中思量一番,觉得现在这种境况如此危急,娘肯定也不会放心抛下自己的,就期期艾艾的把实情原原本本的给说了。 从刘氏生病说起,老大夫和他们说的话,到宋柏家里来信,再到他们二人如何商定“哄骗”刘氏。 “所以,那天柏哥说的话,都是故意气您的……”沈慕小心翼翼的瞧着刘氏的脸色:“他不是真不回来。我们说好了,他阿姆病一好就回来,还要带着他家里人一起过来瞧咱们走亲戚呢。” 刘氏:…… 刘氏一连生了宋柏大半个月的气,宋柏渣男的形象已经在她心里颇有些根深蒂固了,闻言颇为难以置信。 沈慕只好把宋柏留给他的一千八百两的银票都拿出来给刘氏看。这些银票依然被藏在宋柏房间的炕洞里,宋柏走了之后那屋子又被刘氏用来堆了粮食,所以周壶儿在沈慕房间摸了半天才啥也没找到。 刘氏冷不丁瞧见那么多钱,险些“嘎”的一声抽过去。盯着银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一千八百两啊!她原来侍奉的夫子家,也不过二三百两的家底儿,就已经能呼奴唤婢了,这一千八百两,难怪沈慕半点儿都不担心住县城的生计。 有这些钱,别说租了,就是在县城买个五进的大豪宅也只要三四百两银子! “这……这宋柏哪儿来的这么些银钱?!”刘氏想过宋柏家可能有些家底儿,但这数额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沈慕又把宋柏的家世和刘氏大致说了。以前没细说,是宋柏家世确实和他们差太远。沈慕自己都患得患失,更不想刘氏担心。但如今的情况,也顾不得许多了:“娘这回该相信了吧?你看,柏哥也是最爱钱的,他真要是不回来了,不可能舍得留那么多钱给我的。” 刘氏:…… 沈慕想了想,又怕刘氏因为钱多、宋柏会回来等原因,再次萌发死志,忙道:“不过谁知道柏哥的阿姆什么时候病好呢?万一他阿姆病重,一年半载都不好,我自己可守不住这些银子,肯定会被人盯上,全都被抢光。” 刘氏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俩啊……” 心里倒是暖暖的。她病过一回,心态也转变不少。加上她发现还能去祠堂后头跟沈老大絮叨…… “还给我整这一出,唉,我这些日子可没少背地里骂小宋,委屈孩子了。” 手中有银钱,心里就不慌了。很多事儿也能迎刃而解了。刘氏心中松快许多,便跟沈慕认真的商量起搬去县城的事儿:“娘虽然在县城住过,但那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如今街面上什么情况,我是两眼一抹黑。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沈慕连连点头。搬到县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自己和阿娘两个人都见识不多,就得趁着沈青山还没走这几天多下些功夫去打听。 “我明天去趟镇上,问问书院里师哥们吧。”虽然在沈慕心里他们也都很蠢,但好些人家里是做买卖的,还是有些见识的。“还有我之前和柏哥去县城卖红菇,和干货铺子的掌柜的也算结识了,明日也去拜访一下。” 刘氏点点头,忍不住嘱咐道:“买些东西带去,这是要紧的事儿,别小气了。” “……”干货铺子就算了,那些蠢师兄,真的不想给他们带东西呀。 刘氏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你现在也是有一千多两银子的有钱人了,别在那三两个钱儿上扣扣搜搜的。你的师兄们顾及着你爹的面子和情分,可人家也是花了钱在书院念书的,并不欠咱们什么,还是客气点儿的好。” “好啦娘,我知道啦。”沈慕只好答应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天,沈慕起了个大早去镇上,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糕点,拎去了书院。赵师兄一如既往的听不进夫子讲课,正望着窗外出神,一眼就看见了沈慕。 顿时更没心思学习了。还时不时戳戳旁边的钟师兄,提示他沈慕来了。 相对来说钟师兄就沉得住气多了,认认真真的听课,等夫子走了,才跟着赵师兄出来见沈慕。 “天呐,你居然带了糕点来。你是我师弟吗?”赵师兄瞧见沈慕拎着的米糕,惊呼出声。沈慕有多抠门,相处了这么些年,他们一个个心里都有数。现在沈慕竟然转了性了?“还是说,成了亲的人果然不一样了?” “闭嘴吧你,糕点都塞不住你的嘴。”沈慕被他打趣得有些脸红。因为是沈慕买的糕点,太过稀罕,几个小少爷也不嫌味道平凡,都争抢着要尝尝。 还是钟师兄正经许多,关心道:“是不是抄书的活计有什么问题?还是需要我和夫子再出面?” “没有没有,抄书的活计很顺利,我跟掌柜的说我是帮周叔叔和你跑腿儿的,掌柜的也没为难过我。”沈慕笑道,“还是多谢师兄了。” “谢什么,这也都是夫子的功劳。”钟师兄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怎好担你一声谢,还让你破费买了糕点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也忍不住捻了一块来吃。 沈慕买的糕点啊,稀罕,太稀罕了。虽然只是平凡的米糕,看在他们眼里,却比牡丹楼的糕点都稀罕。 “我这次来是有事儿想请教几位师兄的。”趁着他们吃东西的工夫,沈慕把家里遭贼、想要搬去县城的事儿跟几个师兄说了。 师兄们果然都很蠢,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们对这些外边的事儿并不太了解,甚至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州府的另一边的堤坝被大水冲坏了,就是觉得最近天天下雨上学放学的路难走,鞋子都湿了。 沈慕说完,几个人都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出主意。好在钟师兄还是有些脑子的,出去找了个闲汉传话,把自己家的管家叫了过来。 术业有专攻,这些琐事儿当然还是管家更了解。 这老管家也是见过沈慕的,沈秀才家的哥儿嘛。以前钟师兄小的时候都是老管家接送他上学,对沈慕也算有点儿了解。 “慕哥儿现在要去县城住,那价钱可贵了。”老管家叹道,这慕哥儿最是爱钱了,也不知道听说涨价,还愿不愿意去住呢。“你这想法是对的。征徭役的事儿一出,这附近的村子里都乱起来了,就连镇上也有几家遭了贼了。” 几个书生都惊呆了,他们天天待在书院读圣贤书,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的镇子,暗地里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老管家继续道:“谁不知道县城安全?大家都这么想,去的人就多了,这价钱自然就上来了。不过好在舍得花钱的人也没那么多,房子还是租得来的。我有个亲戚才从村里到县城租了房子,一家人租了个一进的院子,原本一月七百钱就拿得下来,现在要一千两百文钱了。” 沈慕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钱! “不过慕哥儿,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小气了。退一步说,你就算不在县城租房子,也至少在镇上租一个。我年纪大了,也是经过不少的事儿的,多说两句你可别嫌我烦。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那边儿堤坝又冲坏了。住在村里,人祸也就罢了,万一有什么天灾呢?这城里头的建设到底比村里强不是?手头要没钱也就罢了,有钱还是先顾着小命儿吧,钱还能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完了。”老管家苦口婆心劝沈慕。他是知道沈慕手里有钱的,沈秀才没了,赌坊赔的银子,就够他们家在县城租房了。 “谢谢钟伯了。”沈慕跟老管家道了谢:“您说的对,我哪能不知道您是为我好呢。我得想想,要是去县城租房子,我得租在哪里呢?” “你就和你娘两个人不是?要是担心安全的问题,可以在衙门附近租房子,咱们这一届的县太爷还是很有作为的。在衙门后门租房子,那歹人也不敢去那儿作恶啊!”老管家道。 这倒是!只有自己和娘两个人,也不必租什么大房大院,两三间房就够了。万一家里进了人,屋子小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沈慕又问了些关于房租的琐碎问题,几个师兄已经把糕点瓜分了,马上要回去上课。钟师兄大手一挥,直接让管家去帮着沈慕租房子。 管家:……少爷你是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少事儿要忙?上牙碰下牙就给我安排活儿。 不过,少爷都开口了,何况沈慕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老管家想了想:“这样吧,我家小子现在也出来做事了,办事儿还算机灵。就让他帮慕小哥儿租房子吧。”管家把自己儿子推了出来。 沈慕连忙谢过了。又和师兄们道谢。 “没事儿,举手之劳。”钟师兄笑道:“你真有心谢我,下次就给师兄们买点贵的糕点。师兄就爱看你出血,哈哈哈哈哈!” 几个书生都笑了起来,从小,瞧沈慕因为多花了钱而心痛的样子,就是他们之间的乐趣。 沈慕也笑:“想得美。”要不是娘非要自己大方些,才不会给你们几个笨蛋买吃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慕和老管家约好,明日就和老管家的儿子在县城的干货铺子门口见面,便匆匆告别,赶紧回家和刘氏汇报进展。 刚进村里,就看见阿黄和村里好几条土狗围在一起玩儿。沈慕有些意外,他们家阿黄作为宠物狗,向来是比较围人的,以前都没见过它和别的狗玩儿,比起和狗一起玩儿,阿黄相对来说更喜欢跟着沈慕和刘氏。 沈慕朝着狗群叫了一声:“阿黄!” 包括阿黄在内,四条黄色的狗齐刷刷回头看他。 沈慕:…… 沈慕终于知道,为什么宋柏和刘氏不同于给狗起名叫阿黄了…… 其他的“阿黄”看到不是自己家的人就又回过头去,只有沈慕家的阿黄甩开小爪子朝沈慕跑过来,扑在沈慕的身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黄经过前天的事情,觉得自己太不合格了,连贼都不认识,都不能好好保护阿姆。今天特意很虚心的跑到村子里来,和别的狗学习如何看家,如何捉贼。 看到沈慕,阿黄很开心的跑来和阿姆汇报学习进度,求表扬:“汪汪汪、汪汪!” 沈慕摸了摸阿黄的头,“去玩吧,到点儿记得回来吃饭。” 阿黄乖巧的摇了摇尾巴,目送沈慕进了家门,才回去继续学习。 沈慕把今天问到的消息一一和刘氏细说了,刘氏当时就收拾起了家当,就等着明日沈慕去把房子租下来,母子两个就搬家。 ………… 却说另一头,宋柏风餐露宿大半个月,终于到了兴安县。管家开了门,发现是宋柏,惊喜非常:“大少爷,你可回来了!” 而后往宋柏身后一看:“怎么就你自己?” 宋柏奇怪道:“不然还有谁?小张和小李不是已经平安回来了吗?\" 小张和小李是同他一起被土匪劫了的两个伙计。 管家宋伯欲言又止。 宋柏忧心自己阿姆,并没有注意到宋伯的神色:“我阿姆的病情如何了?” 宋伯更加欲言又止了。正好也到了二门,他就不方便进去了,便道:“……大少爷您自己去见主君吧。” 宋柏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自己转到后宅,去他阿姆房里。 ……他阿姆不在房里。 宋柏懵了:“不是说病了,卧床不起吗?”不在房里那在哪儿? 宋柏的阿姆也是村子里出来的,现在虽然过上了好日子,可并不喜欢使唤奴仆,房中并没有下人伺候。只有院子里头有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小丫头,才十一二岁,低着头不敢看宋柏:“主君……在后院。大少爷自己去见主君吧。” 宋柏:“???”怎么感觉家里处处的怪怪的? 宋柏只好又到后院去,然后看到他阿姆正在驴棚待着。他们家的老驴,比宋柏还大,已经二十多岁了,据说在驴子里已经算百岁老人,但还是喜欢和他阿姆撒娇。 他阿姆拿着个刷子,亲力亲为的给驴洗澡。 宋柏:…… 说好的生病了呢?说好的卧床不起呢?说好的想念儿子忧思成疾呢?? 宋柏的阿姆薛白一回头,瞧见儿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拿着刷子的手一下子僵住。 有点儿尴尬……薛白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回来了!” 宋柏郁闷道:“阿姆您不是病了?怎么还亲自给驴洗澡?” 薛白睁着眼睛说瞎话:“……确实是病了。你看阿姆都瘦了!” 说罢,便和管家一样往宋柏身后看,看了半天,也再没别的人,忍不住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夫郎呢?你不是说你成亲了吗?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宋柏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但也不好和自己阿姆发脾气,只能郁闷道:“阿姆,您和爹学坏了。我紧赶慢赶跑回来,没想到您是骗我的。”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臭小子,敢在背后编排你爹。你夫郎没和你一起回来?”宋柏爹质疑的看着宋柏:“不会是你太抠门,被人给甩了吧?” 薛白也用谴责的眼光看着宋柏。 宋柏:………… 真不怪他们二老这么着急要儿子成亲,实在是儿子太不像话了。古人成亲早,人家的小子谁不是十六七就成亲了,最晚也没拖过二十的。再有,那就是娶不起亲的老光棍了。 他们家也是颇有家底儿了,结果他们家儿子就是不愿意成亲! 姑娘也不喜欢,哥儿也不喜欢! 宋老爷一度以为自己儿子别是那方面有点儿问题吧? 忍不住问儿子原因,夫夫两个被气到无语:宋柏,舍不得出聘礼。 因为他家还挺有钱的,所以想嫁到他们家的姑娘、小哥儿还听不少的。更有很多是他们家生意上的伙伴,想把自家女儿、哥儿嫁给宋柏。 那图的,自然是宋家的钱了。宋柏一听要那么些聘礼,这不是要抢钱吗?? 为什么要成亲,我一个人过的也很好啊,饭我也会做,衣裳我也会洗,我连炕都能自己盘!为什么我要花那么多钱娶回来一个人(还多半是不会洗衣不会做饭不会盘炕的弱鸡),花我的钱养尊处优呼奴唤婢? 我欠他啊??是数钱不好玩儿了,还是生意没得做了? 宋家所有人都给宋柏这逻辑跪了。 宋老爷:“想不到我儿年纪轻轻,竟然有现代青年的单身思想了……” 不过宋家夫夫都是开明又宠孩子的人,也不会逼迫宋柏成亲,或者给他乱定亲事。特别是宋老爷,认为自家孩子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决不能盲婚哑嫁了。 这一放任,宋柏就二十多了,还单着。 有时候宋家人自己都会怀疑,他们儿子/大哥是不是就要抱着钱活一辈子了,根本不需要成亲。 直到有一天,宋柏来了信。他欠了人一条命,还得到了一个一文聘礼都没给的夫郎。 宋家当天就放了一挂鞭炮,感谢老天终于有人把这个铁公鸡收了去了。 然后就是,全家都好奇,究竟是哪路神仙,能降服了这个铁公鸡? 这才有了宋柏接到家书这一出。本以为宋柏肯定会带着夫郎一同回来的,没想到宋柏竟然自己回来了。 这是他夫郎终于发现还是受不了这么抠门的夫君,把他给甩了吗? 宋老爷夫夫不约而同的用“你真没用”“真是废物”的目光,谴责的看着自家儿子。 宋柏:……… 我恨! 第52章 他们想把自家闺女说给你 宋柏抱头崩溃:“你们这是弄啥啊!原本没事儿, 也要整出事儿了!我走的时候小慕他娘病得都下不来床了,你们还想着让他跟我走?我丢下他一个人守着他生病的娘,这一路快马加鞭的回来就为了阿姆, 结果你们给我整这出……” 宋柏往地上一蹲,懊恼的抱着头不起来了。 宋老爷夫夫:…… 呃……他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薛白磕磕巴巴道:“亲家母病了啊?这……这我们也没想到……” 宋柏郁闷:“那你们好好的骗我干啥?实话实说不行吗?” “这不是你信里头说入赘到人家家里了吗?我们怕你乐不思蜀不舍得回来了么……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 家里的生意你爹你弟你妹三个人都忙不过来啊……我们盼着你赶紧回来呢。再说,也不是故意骗你的。” 宋柏失踪的时候薛白这个做阿姆的是真的病了, 只不过后来宋柏的家书寄回, 知道他人没事儿, 薛白放了心身子这才渐渐好了。等宋柏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好利索了。 宋柏郁闷了。 不过这事儿办的确实有点儿不好意思。宋老爷也十分尴尬:“这回是我们不对, 现在亲家母病着,你夫郎一个人撑不撑得住啊?要不咱们一块儿过去瞧瞧他们?” 宋柏狐疑的看着自己爹。虽然他原来也有这样的打算,但是没想到自己爹会主动提出来。 “……“宋老爷和儿子对视了一会儿, 心虚的把目光挪开。 真的不是他偷懒啊!他向来是觉得家里银子够花, 生活质量有保障就够了,自己这个大儿子非要赚那么多钱,开那么多店…… 然后人忽然失踪。 家里生意立刻面临瘫痪。他一个离退休人员还要上阵忙活…… 更可悲的是,他带着小儿子和闺女三个人, 干不过宋柏一个人……他这种退休人员为什么还要被返聘?他只想带着夫郎两个人到处游山玩水吃吃喝喝啊! 不能让宋柏再走了,要走也要带着他们夫夫俩一起走!家里的生意就丢给小儿子和女儿吧,他们俩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应该像他们哥哥一样独当一面了! ………… 沈慕回了家里, 把沈老大当初的衣裳翻了一身儿出来, 又让刘氏加班加点儿给他封了一双厚鞋垫儿,拿了刘氏的胭脂水粉把自己手上的孕痣给盖了。 这哥儿和汉子,除了外表身量上的差距,就是小哥儿的右手手背上会有一处鲜红的孕痣。孕痣越红越大,生育能力就越强。 沈慕遮了自己的孕痣,又穿上沈老大的衣裳,垫上高的鞋垫儿,又照着汉子的方式扎了头发。 除了衣裳有些大,看起来还真像一个秀气的小汉子。 “你这是干啥?”刘氏瞧着儿子折腾自己折腾得不亦乐乎。 “明天跟钟师兄家的人一块儿去租房子,我想了想,咱们两个看起来还是太弱了,不如我扮成一个汉子,也能让人心里有些惧怕。”沈慕拎着衣裳的下摆跑过来,“娘,您帮我撩几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氏一边帮他在衣服上打褶子,一边道:“这样行吗?被人识破了不是弄巧成拙。” “干嘛要让他们识破?等咱们住到县里,我每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和人打交道就不和人打交道,谁能识破我?”沈慕不以为然。这样还能显得自己神秘!黔驴技穷听说过没?技穷之前,就是因为黔驴的神秘,老虎都不敢近它身! “到时候还有阿黄坐镇,看谁还敢打咱们家的主意。”沈慕又拿起刘氏的黛石,把自己眉毛描粗了些,果然更像个英气的汉子了。一个汉子带个老娘,和一个独身小哥儿带个老娘,能一样吗?前者你有什么想法,那都得掂量掂量! 沈慕对自己的装扮满意极了,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帅不帅,娘你看我帅不帅,是不是比柏哥还帅!” 刘氏:………… 你开心就好。 次日一大早,沈慕就去了县城。不过沈家屯到底路远,到的时候钟伯的儿子已经等在干活铺子门口了。大概是站的时间有点儿长了,掌柜的便出来问了他几句话。 最近县城来了好些附近村子的租户,掌柜的也怕县城的治安下降,防备心就多了点儿。这人莫名其妙在自家店门口站半天,也不进来也不走,是想干啥? “小钟哥!掌柜的!”沈慕过去和二人打招呼。 掌柜的转过头,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你是……沈小哥儿?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沈慕赶紧把手指放在嘴边儿,做了个禁声的动嘴:“我这不是为了安全吗?” 他把宋柏走了、家里遭贼、现在要搬家的事儿和掌柜的大概说了,也是想求掌柜的庇护一点儿的意思。 “没想到短短两月不见,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掌柜的也只能叹一声世事无常了:“你放心,咱们也是有些交情的,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能帮我都尽量帮!” 沈慕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也不是真要麻烦他什么事儿,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真有什么意外,也有个求助的人不是。 和掌柜的告别,沈慕就和钟管家的儿子一同去衙门后门找房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刚刚过来,我差点儿没认出来。”钟管家的儿子叹道:“这样确实方便很多,别人心里也能有个畏惧。” “小钟哥,咱们是直接去找房子?不用找个牙人?”沈慕问道。 “您别客气,您是我家少爷的师弟,叫我小钟就行了。”钟管家的儿子连忙道:“不用找牙人,最近村里往镇上、县城里来的人多了,好些租房的人。那些人家就直接在屋子旁边贴了招租的告示。两厢也能省下牙人的钱。就怕去了没合适的空房,那就要再找牙人帮忙了。” 好在衙门后门安全是安全,贵也是真的。三间平房就开价一两银子一个月,都抵得上别的地段儿一个小院儿了。所以租的人并不多。 小钟带着沈慕转了一圈儿,有三家出租房子的。沈慕挑了最小的一户,两间房开价要一千两百文钱。反正他和刘氏就两个人,房子大了也浪费。 小钟好说歹说,讲到一千文钱一月。 “我这房子,原本是我自家住的。里面一应设施都是全的。”房主是个老阿么,得意的指着一排房子:“这六间都是我家的房,这边两间一户,那边四间房一户,也是村里来的人租了。那四间房屋后有一口井,你们也可以过去打水,方便得很。原本是我们老两口和两个儿子两家一同住、共用的。” 沈慕好奇道:“那现在房子租出去了,阿么你们住哪儿?” “嗨,我们在城北还有个小院儿,以前租出去了,现在我们一家人就住那边儿。”反正他有两个儿子,家里又是在县城有根底的,什么也不怕。并不用住在县衙附近才安全。 沈慕闻言便有些羡慕,这么些房子,光收租一年都得多少钱?等宋柏回来了也要和他商量商量,买点儿房子生钱。 “那四间屋子住的是什么人啊?”来县城住就是为了个安全,还是打听清楚的好。 “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不用担心,别看他们人多,那家的汉子还没你个子高呢,家里两个儿子才七八岁,那丫头倒大些,十四了。你们两个汉子住过来,他们还要怕你们呢。” 老阿么以为小钟和沈慕是兄弟两个租房,便道。 沈慕连忙澄清:“不是,我这兄弟是陪我来看房的,以后是我和我娘两人住。” “这样啊,”老阿么看了沈慕一眼,心里有些高兴。之前还想两个汉子住,难免邋遢些,再把自家房子弄脏了。现在好了,家里有个老人,这小子看上去也是干干净净的。 谁不希望自家房子被弄得干净整洁? 三人一行看完了房子,当下就签了契约。阿么好心,给沈慕让了两天的日子搬家。 临走的时候,旁边四间房那户伸出个脑袋:“李阿么,这是您家新来的租户?” 李阿么点点头:“以后你们就是邻居了,小沈往后会上你们屋后的井打水。” 露头的是那家的女主人,瞧了沈慕一眼,点了点头,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大家都谨慎得很。陌生的邻居,并不想攀扯交情。 沈慕回了家就和刘氏收拾起了东西。值钱的全贴身带着,粮食找了口袋装着,口扎得紧紧的。其他东西,一股脑全藏在炕洞里。 “咱们和你青山叔打声招呼吧。你青山叔挺照顾咱们的,就这么不吭声走了也不好。”刘氏道。 想想也是,沈慕和刘氏便在走之前,上沈青山家去了一趟。留下了他们在县城租的房子的地址。 “嫂子有事儿可以去县城找我们。”刘氏拉着方氏说体己话。“青山大哥走了,咱们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方氏作为村长的媳妇,在村里也是有些话语权的,特别是女性当中。这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方氏有了话语权,自然就有人盼着她能主持公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时候方氏怕是也要为难些日子了。 方氏心里暖暖的,也拉着刘氏的手:“你们也是,在县里小心些。唉,这世道乱起来了。” 都怪这老天爷,不给庄稼人活命啊! 沈青山也没多说什么,他心里也清楚,住在衙门后门肯定是安全的。还驾了村里的牛车,亲自送他们去县城。 倒是省了沈慕不少事儿,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另外还有两石粮食,还挺沉的。要是没车,扛到县城得累够呛。 两日后,十里八乡的壮丁都启程往堤坝那边儿去了。整个丰水县,从县城到镇子、村里,立时空了四分之一。 阿黄哼哼唧唧的不开心,他还没跟村里的狗完全学会本领呢,这半吊子的功夫,能好好保护阿姆和外婆吗? 可是狗生再艰难,也要坚持下去呀! …… 住在县衙后门的住户发现,新搬来了一户古怪的人家。 这家人是一个年轻汉子带着他还不太老的老娘,和一条狗。两人一狗租了两间房子。狗是一条半大的黄狗,模样有些奇怪,每天也不叫,就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周围。 但平日里,几乎见不着这家的汉子。除了去井里打水,在门口劈柴这些力气活儿,几乎不出房门,全是他老娘在操持一切。 不过那汉子力气倒是不小,一次挑两大桶水,脚步都稳得水不带洒的。 也不知道这汉子是干啥营生的,怎么天天在家躺着,门也不出。 况且,这户人家有粮食啊!搬来的那一日,一辆牛车载着两石的粮食过来了。 现在县里最缺啥?粮食!今年地里绝收了,吃的都是去年的存粮,本来数量就不多。再加上水灾导致县城的粮价疯长,很多村里搬来的人抵不住诱惑,就拿粮食换了银子。 两个人吃两石粮食,够吃到明年还有富余! 周遭的邻居虽说各自防备着彼此,却也都忍不住观察起了这一户人家。 沈慕也没办法呀,虽然现在很打眼,却也不能因此就不带粮食了?他和刘氏也得吃饭啊,把粮食留在村里更不安全,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 好在这是在衙门后门儿,大家也就是看看,并没有什么行动。沈慕日日不出门,维持着自己汉子的人设,刘氏却要出门买菜,一来二去,倒和附近几乎的主妇、主君有了点头之交。 这一片儿大部分住的都是租户,手里稍稍有些余钱的。不过在村子里的那些余钱,到了县城可不禁花。县城里连个小院儿都没有,想种两颗菜都没法种,吃颗野菜都要花钱。 沈慕每天眼睁睁看着钱溜走,都心疼得不行。“这县城里的有钱人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干啥都得花钱。就这花钱速度,多少钱都得造没了。” 沈慕小口的咬着青菜。这可是花钱买的菜啊,要珍惜! “对了娘,今天我挑水的时候,碰见邻居那对儿夫妻了。”沈慕道,他到邻居屋后挑水,一抬头,人家夫妻脸正站在窗口,还朝着他笑呢。 不过沈慕莫名觉得当时的画面有点儿诡异,打了个冷颤。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慕也礼貌的朝他们笑了笑,然后赶紧溜了。 “……”刘氏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唉,也是冤孽啊。” “???”沈慕莫名其妙。 “今日我遇见隔壁的当家娘子,跟我打听你的亲事儿来着,话里话外,想把他们家的闺女说给你。” “啊???”沈慕彻底傻了。 这该怎么说?都怪我太过英俊潇洒吗?沈慕纠结了。 “少臭美了。”刘氏毫不留情的拆穿,“人家八成是看上咱家的粮食了。这个时候把闺女嫁过来,就不愁粮食吃了,家里也能省下一口人的口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慕惊了:“县里的粮食已经缺到这种程度了?” “那倒不至于,但价钱涨了三倍了。普通村里人谁吃得起啊?” “唉,那也没办法,我也不能娶她呀。”沈慕乐了,“我可是成过亲了的人呢!”沈慕兴高采烈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今天我收着柏哥的来信了!” “真的啊?”刘氏也高兴,宋柏回来,他们无论在村里还是在镇上,都能活的轻松的多。不用躲着藏着了。“小宋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他说家里阿姆病已好,正跟弟弟妹妹们交接铺子的生意,咱们收到信的时候,他和他阿爹阿姆应该已经出发了,往咱们这边儿过来了。” 刘氏也松了一口气,这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 还没等他们高兴两天,县城忽然涌入了大量的灾民。原来连日下雨,导致山体滑坡,县城外有两个村子都遭了灾,被泥石流掩埋了半个村子。灾民已经涌入了县城,消息还没传过来,更远的村子,比如沈家屯,小鸡村,柳树林那边儿的情况,还没人知道呢。 现在这情况,也不敢回村看呐? 母子两个买了好些萝卜白菜,打算这几天就不去街面儿上买菜了,凑合着吃几顿。以免和灾民正面撞上。 县太爷下令组织灾民,衙门一下子空了一半。 沈慕有些不安。好在现在阿黄也激灵不少,很能看家了。最后沈慕还是找了两把刀放在了自己和刘氏的枕头下面。不说防身,图个安心。 他自己屋里还摆了棍子等趁手的家伙。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家里进过一次贼,就整天疑心家里还要进贼。 现在家里可没土炕的炕洞可以藏钱了。刘氏还是很复古的,把银票缝在了杯子里。 沈慕租的房子离着县衙近,开始还算安全,可随着难民越来越多,许多亡命之徒也敢在他们这片儿抢东西了。都是打游击战的,抢一笔换一个地方。 像隔壁住的那对夫妻,当家的汉子只是出去买点粮食的功夫,家中就被破门而入,抢走了为数不多的粮食和银钱。女人哭嚎着阻拦,却只换得两个耳光。要不是他家汉子及时赶回来,连家里的女儿说不得都要被人拉走糟蹋了。 等那家汉子匆匆夺回女儿,歹人早不知道哪儿去了。 沈慕和刘氏很是唏嘘了一番。 又过了两天,半夜沈慕被阿黄的叫声惊醒,细听之下有人撬门的声音,阿黄还是不停的叫,门外的人骂骂咧咧的走了。沈慕和刘氏都是一身冷汗。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说那头,宋柏带着他阿爹阿姆,终于坐上了回沈家屯的马车。 “爹,这才我想好了,之前老是定不下来在哪儿进布匹,现在我觉得丰水县就挺好的。有布匹、棉花不说,山货也很丰富。我想到时候把兴安县到丰水县的路稍微修一修,开一条属于咱们家的商路,日后来往也方便。” 宋柏坐在马车辕上,亲自驾车。脑子和嘴也不闲着,跟他爹商量如何继续开拓家中的事业。 宋老爷简直头疼,好不容易躲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聊生意,聊聊天气、聊聊吃的、聊聊你夫郎不好吗! “咱们家生意已经够多了吧……”薛白弱弱的打断儿子:“你看,这回你和你爹都不在家,家里的生意你弟弟妹妹都忙不过来。” “阿姆,您就是太娇惯他们了。我在家的时候还没觉得,以为他俩干活挺利索的,怎么现在连这点儿生意都撑不起来了。”宋柏闷闷不乐。“是我不在家他俩偷懒了吗?” 宋老爷夫夫对视一眼,在伴侣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吐槽内容: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工作狂吗?你弟弟妹妹已经很优秀了好吗? ……当然,不能和宋柏比,宋柏是奇葩。 “不说他俩了。他俩现在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埋怨呢。”丢下一大摊子事儿给两个孩子,当爹的自己都有点儿心虚。 “哼,有啥可埋怨的?我跟小妹一般大的时候,都赚了第一个一万两了。小妹呢?花掉了第一个一万两吗?”宋柏忍不住抱怨:“我像阿弟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赚了第一个三万两了,阿弟怕是吃了三万只□□?” 还嫌家里生意多?要不是自己拼命赚钱,怎么养活得了这一家子人! 唉,想念小慕,只有小慕是真正懂我的人o(╥﹏╥)o 于是,在宋老爷把话题引到沈慕身上的时候,宋柏从善如流的打开了话匣子:“小慕可好了,长得好,会过日子,没阿弟小妹那些坏毛病。他还会读书写字儿,他爹可是秀才呢。” 宋柏骄傲的一扬下巴。 宋老爷夫夫:“……” 宋老爷忍不住吐槽自己儿子:“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就看上你了……” 薛白给了自家夫君一肘子。怎么说话呢,自己儿子也很优秀的好吗? 嗯……优秀虽然优秀,但是太抠了吧。怎么可能有人能忍受得了他的抠门?连自己这亲爹都要忍不了了…… 却听宋柏欢喜道:“什么叫‘怎么就看上我’,我们俩简直天生一对儿好吗!我再没遇到过像他一样和我兴趣相投的人了!”宋柏回过头,灿烂的对他们笑道:“等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爹,他就是你常说的,我的灵魂伴侣!” 第53章 千里寻夫 县里也快待不下了。 沈慕和刘氏待在城里, 也不知道有多少村庄遭了灾, 短短几天时间, 大量的难民涌入县城, 街面上都有不少难民就地打地铺住下。 不止是老弱妇孺了,如今单蹦一个汉子都可能会被打劫。沈慕和刘氏已经有两天没敢去街面上买菜了, 只用粮食熬了粥配着咸菜度日。 但他们家还好, 至少屋里还有存粮。隔壁那户人家就惨了些, 家中被抢过一回, 粮食银子都不多了。 那户的女主人连脸面也舍下了,带着十四岁的女儿上了沈慕家的门, 希望两家一起搭伙过日子。 以前她还希望能让沈慕正经娶了自己闺女。可现在,自己家里条件明显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闺女又让人差点儿给抢了,名声也差了些。正经嫁过去不成,做个妾总行吧? 只要和沈慕家攀上关系, 两家合成一家, 互相也有个照应不是?一家有两个汉子,也能一个去街面上买点东西, 一个在家里照看妇孺老幼。 况且,沈慕家还有那些粮食, 纳了他家女儿, 那粮食他们家业能吃用上了。 刘氏开门看是她们母女俩, 心里就一个咯噔。连门都没让进, “大妹子有啥事儿?家里地方小, 就在这儿说吧。” 那妇人颇为不好意思,扯了自己女儿一把,半遮半掩的把来意给说了。刘氏一阵无语,她之前都委婉的拒绝了,这怎么还上门来了? “大妹子,是我之前没把话说清楚?我男人前些时候没了,我家还在孝里呢,你就别给我开这样的玩笑了。”刘氏把脸一板。 “不是不是,嫂子,我们也没那么大的脸……就是,你看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娶亲,身边也得有个人伺候不是?你把我家姑娘留下,就当个丫鬟使还不成吗?”那妇人赶紧赔笑。 那女孩儿也仰起脸看着刘氏。 她们家遭了抢,家底儿去了一半。自己又被灾民抢了,名声也受了影响,以后怕是也不能再找到什么好人家了。这家人人口简单,沈慕长得也好看,她心里还是很愿意的。 女孩子年纪小,对于妻和妾之间巨大的地位差距,还没有太清楚的意识。 “我们家地方儿小,养不下多的人了。”刘氏黑着脸,“嘭”地把门关了。 外头母女两个失望极了,但却并没有放弃,隔三差五的上门来一次。 沈慕日日躲在屋里听刘氏打发她们,也烦了:“她们怎么这么厚的脸皮,都说了不行了。”又压低了声音道:“别说我不是个汉子,还在孝里。就算我是个汉子不在孝期,我也看不上她家闺女啊。” 刘氏:“……” 好吧,那姑娘长得是一般。五官还没长开,皮肤也有些黑。 沈慕颜控人设不塌。 沈慕家不同意纳他们家闺女,除了三翻四次上门骚扰,隔壁的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家里粮食被抢了,他们家唯一的成年汉子就得上街上去买。媳妇领着三个孩子把门窗都关好,躲在屋里不出来。 但也许他们家早就被人盯上了,那家汉子刚出门,就有三个难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开始撬门撬窗户。 两个孩子吓得在屋里大哭。动静不小,可是周围没有一户人家出面,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 沈慕和刘氏隔着窗缝也瞧见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沈慕一个人可是打不过他们三个人的。再说,沈慕要真出头了,那家更要赖上他们了。 能力大的人、心软的人,好像必须就得比别人多担些责任似的。 邻居不止是沈慕一户人家,如果说最开始是因为年纪相当那户人家才想把女儿许配给沈慕,可后来都打算做妾了,为什么还只盯着沈慕一家? 无非是觉得他们母子两个看着面软心善,好说动罢了。 毕竟这是衙门后面,难民也不敢砸门弄出太大声响,撬了半天终于把门撬开,一个人进屋翻东西,另两个直接冲上前抢妇人身边的小男孩。 孩子像被烫了一样厉声大哭。 妇人也懵了,因为上次的经验,她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怕被人抢了去,两个男孩就围在她的身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们看都没看女儿一眼,直接抱着最小的儿子就跑。 妇人连忙放开女儿,去抢自己的儿子。 但这一下子反应已经有些慢了,两个难民都是成年汉子,抱着孩子已经跑出去一丈远了。 从窗缝往外看的沈慕和刘氏,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看到两个难民抱着小男孩儿快步跑出来,隔了两息的工夫那妇人才追出来,又被后面搜了半袋粮食的难民推到在地。 “他们……抢孩子干嘛?”沈慕觉得自己声音都颤抖了。 之前抢女孩子,想也知道是为了|泄|欲|,可是抢小孩是为什么?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中,吓得沈慕赶紧掩上了窗户。 几日没出门,这城里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待隔壁的男人回来再去报官,已经晚了。孩子招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腿也被卸下一条,已经下锅了。 妇人抱着少了一条腿的小儿子的尸体哭得惊天动地。 沈慕和刘氏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下午是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活生生的被抢走的。可是不好受归不好受,沈慕也没有后悔过自己没出手。 他们家也算得上自身难保了,难民没找上他们家是他们的幸运,怎么还敢主动去招惹那些难民 听着隔壁的痛哭声,母子两个心情复杂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是被震天响的敲门声吵醒的。沈慕心里就咯噔一声。不是他多心,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是不讲道理的,他很担心隔壁会把气撒在自己家。 “娘,我去开门吧。”沈慕把刘氏护在身后。 好在打开门,并不是隔壁家的人,而是钟师兄家的钟管家和他的儿子,并两个仆人。 见开门的是沈慕,钟管家明显松了一口气:“小慕哥儿你们没事儿吧?” 沈慕赶紧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把人拉近屋里。小小的两间房忽然进来四个汉子,立刻就逼仄了起来。“钟伯伯,我现在扮成汉子了,别在外头叫我小哥儿。” 钟伯一想也是,他们来的一路,少爷都在担心沈慕一个小哥儿能不能存活下来。想来要不是扮成汉子,日子得更艰难。 “你们怎么来了?”沈慕请钟伯坐下,问道:“钟师兄一家也搬到县里了?” “可不是。”老管家叹了一口气。“你们走的早,不知道,下面的村子一多半儿遭了灾,还有一小半儿被遭了灾的给抢了。听说还有别的州府涌入的灾民。没多久,镇子就被难民给攻陷了。我们老爷就带着家小也搬到了县城。” 还是沈小哥儿有先见之明,直接就搬到了县里,都没考虑去镇上。原本自家老爷也想着,自家在镇上有根基,家里下人也多,不怕的。 可是耐不住蚁多咬死象啊。最后还是撑不住,搬到县城来了。那时候找房子就难了,地方也偏,搬过来四五日才收拾停当。少爷就想起来同在县城的沈慕,让他们过来看看,再给送点儿东西。 沈慕愣了愣:“村子……一多半儿遭了灾?那沈家屯呢钟伯知道沈家屯怎么样了吗?” 钟管家想了一回:“模糊听着是被泥石流埋了半个村子。” 沈慕脸一白。他们在村里虽然没什么家人了,可是还有很多沈老大的朋友啊,青山叔一家,二楞叔一家…… 沈慕心里一阵难受。 老管家连忙宽慰道:“他们倒不一定。去服徭役的地方官兵多,倒是难得没有被难民攻陷。” 虽然得到了些安慰,但他们没事儿,他们的家眷就未必了。像方氏、沈林、沈森等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会不会凶多吉少了? 这样一想,去服徭役倒是捡了条命,那些花钱赎了徭役留在村子里的人…… 唉,都是命啊。 钟管家见他面色难看,连忙把话题扯开:“我们少爷也是想到了,你们怕是不敢出门采买了,特意让我们送些吃食过来。” 也好在这房子是钟管家的儿子帮着沈慕租的,知道地方,这才能送些救济。 钟管家带来一口袋粮食和一篮子菜肉,沈慕收下了菜肉,却不肯收粮食:“菜肉我就不客气了,日日不敢出门,已经七八日没买菜了。但粮食家里还有呢。” “沈小哥儿留下吧,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沈慕问道:“我也不敢出门,早不知道街面上的事儿了。” “乱得很!你可千万别出门。”钟伯道:“县里也就是比镇上地方大,要攻陷不容易,但风气也和镇上差不多了,烧杀抢掠的都有,灾民易子而食。我们来的路上险些被抢了好几回,亏得我们出来的时候人多。” 易子而食……沈慕立刻就想到了,昨日被切了一条腿的小男孩儿。 “我们少爷本来想接了你们过去同住的,但是我们房子找得晚,地方偏,昨日就有一家被抢、被烧了。你们住在衙门后面,说不得比我们那儿还安全些。”钟伯捋了捋胡子。 “衙门就不管管吗?”沈慕只觉得一阵心惊。那些只在史书上见过的内容,现在就发生在他的身边吗? “管啊,怎么不管?”钟伯道:“咱们县令老爷还是有所作为的,只是衙门的人也没有灾民多,他们也尽力了。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治理灾民的法子,盼着县令老爷早日出个章 程吧,不然这样下去县城里迟早也要大乱。”虽然现在也挺乱了,但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还能维持住。不像镇上……钟伯回忆起镇上的境况,打了个寒颤:“要不是县令老爷管得严,我们老爷都想干脆搬到外县去了。可惜这种情况,县令老爷轻易不肯给开路引的。” 沈慕心中一动:“路引?” “是啊,要是有法子得了路引,能先到别的州府躲一阵子就好了。”可惜县令担心灾民作乱,现在对路引发放得极严。人家别的州府也防着呢,乱放灾民过去,被参上一本,影响政绩。 “那什么情况可以开路引呢?”沈慕问道。 钟伯一愣,不止沈慕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道:“如今就只肯开探亲的了,但又得有证据证明亲人在别的州府,这个证明就很难。经商的,则必须有在其他州府的房产的房契地契。” 沈慕低着头思索,钟伯就忍不住道:“沈小哥儿想开路引?” “嗯。”沈慕想了一回,应了,“我……我成亲了,夫家是兴安县的,我凭着婚书,能不能开路引?” “去试试啊!”钟伯一拍大腿,“万一成了呢?不过你夫君怎么不在?” “他回家探亲,说马上就回来。我娘那时病着,就没跟着他一同去。也没想到他刚走,咱们州府就害了灾了。”沈慕叹道:“但我只怕他回来,我又和他走岔了。” “这……”这种事儿外人也不好拿主意。钟管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不沈小哥儿你先去问问能不能开路引,趁着我们现在有人,帮你看着家。之后要不要走,你再考虑。” 这话倒是,路引先拿到,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了。沈慕谢过了钟管家,便带着婚书和银子,钟管家的儿子陪着他去了县衙。 县衙的人还挺好说话,看了沈慕的婚书,又问过了情况,便开具了路引给他。 其实按照县令老爷的想法,巴不得有更多人离开呢。留下的人即便原本不是难民,被难民抢几回也要沦为难民了。这样下去难民只有越来越多的份儿。 能走的,只要不留下把柄,县令都赞成走。 沈慕拿到了路引,送走钟管家一行人,便和刘氏商量起来。他们现在手里有钱有路引,按照钟管家说的,县城里有镖局,花些银子跟着镖局一起走,还是挺安全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若是和宋柏走岔了怎么办? “也未必会走岔吧。”刘氏算了算日子:“这丰水县到兴安县路途遥远,小宋回兴安县就得半个多月,还得等他阿姆病好。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不得养上一两个月?如今满打满算他走了才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够那么快赶回来吧?” 这么一算,倒也是。沈慕正思索着,忽然又听到一阵的敲门声。他没多想,只以为钟伯他们有什么事儿忘了交代去而复返,打开门来一看,却是隔壁的妇人。 妇人红着眼眶,身边还跟着她的闺女。 沈慕:“……” 妇人:“……” 这妇人来了几次,还是第一次正面儿对上沈慕,也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推了自己女儿一把,那姑娘当场就对沈慕跪下了。 沈慕:“……”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慕慌张的往旁边退了,结果那女孩子一把拉住了他衣裳的下摆,就哭了起来。 那妇人也哭:“我们家的事儿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你们就可怜可怜我们,收下我家女儿吧!” 刘氏在屋里听见动静,连忙出来把沈慕和那女孩拉扯开:“大妹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养不下多的人了!” “你们家有钱有粮,还有有能耐的亲戚来接济,怎么就养不下了?我们家都这么惨了,你们可怜可怜我们怎么了?举手之劳的事儿,你们就不能行行好吗!” 今天钟管家送了粮食和菜肉来,这邻里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粮食就罢了,肉啊,现在物价疯长,谁家还吃得起肉? 妇人哭得声泪俱下,女孩子也拉着沈慕衣裳下摆说什么不撒手。 沈慕也被气得够呛,抬腿狠劲儿摔了几下,终于把那女孩儿甩开了,那女孩儿却也因此摔在地上。 “我们家再怎么样,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你们惨,我就该救济你们?我欠你们吗?”沈慕也是气急了,“我就直说了,我看不上你女儿!不喜欢!别再来了!” 话说完,沈慕狠狠一推,把那妇人从刘氏身边推开,狠狠关上了门。 外面寂静了几息,爆发出哭骂声。 哭是那户人家的女儿在哭。她被沈慕当场说了“看不上”,女孩儿羞愧得简直想死了,捂着脸哭得头也不抬。 骂则是那妇人在骂。 在她心里,是真的她家惨,就该受照顾的。忽然被沈慕点明了说出来,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加上昨天死了儿子心里难受,一下子全发泄在沈慕家了。 也是之前刘氏虽然一直拒绝他们,但态度很好,让他们一直有一种还有希望的错觉。 如今被这么明确的拒绝了,一时非常难以接受。 刘氏听着外头的哭声,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就是这可怜人,也有可恨之处。”又对沈慕道:“你方才话说那么狠,她们该恨上咱们家了。” “随便她们!说一次不听说两次不听,耳朵里是塞了驴毛了吗?爱恨恨,我还怕她们不成!” 沈慕却被这么一刺激,整个人都下定了决心:“我们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去找镖局。” 这逃荒就不必原先的搬家了。只把银钱衣服一收拾,其他的再不舍也得舍了。今日钟管家送来的菜肉刘氏整治了满满一桌,母子两个也好些日子没正经吃上饭菜了,吃了个肚儿圆。 “可惜了,早知道今日不让钟伯把粮食留下了,咱们路上也带不走。”沈慕瞧着家里还剩的两口袋粮食,是心痛的感觉了。 刘氏看着他好笑:“这样,咱们晚上劳累些,把这些粮食都烙成饼,带在路上当干粮。这些米是难办了,好在不多。” “米全蒸了,咱们晚上干活儿的时候都吃了!”沈慕是一点儿都不舍得浪费。 一晚上烙了不少饼,装在包袱里面,鼓囊囊的一大包。沈慕又犯愁了:“这走在路上,不被抢也难啊。” 昨天钟伯他们提着米粮,那么多人都险些被抢了。 正思索着,又响起了敲门声。沈慕这次激灵 ,从窗缝先去看,只怕又是隔壁的来歪缠。 好在不是。“钟师兄!”沈慕激动了。门外是钟师兄带着管家和几个下人,还驾着马车。这下好了,不怕被抢了! “你怎么来了?昨日不是钟管家才来过。”沈慕开了门招呼他们。 “昨日回去钟伯都和我说了,我听说你打算去兴安县,来看一看你。”准确的说,钟师兄是劝他能走赶紧走的,这一进屋看见大包小包,就知道沈慕已经做好了决定,自己来迟了。“你这是马上就要走?” “嗯,刚才还在想,我和我娘拎着这么多东西去找镖局,八成会被抢。好在你来了。”沈慕笑道。 钟师兄也笑了:“这不是巧了么。”他打量沈慕一回:“钟伯跟我说你扮成了汉子,别说,你扮汉子还挺英俊的,都快赶上我了。” 有了钟师兄家的马车,事情就好办许多。家当都搬上马车,直接拉去镖局。 也不用沈慕出面了,钟管家直接去谈了价钱,护送到兴安县去,刘氏和沈慕两个人并许多家当,需要租一辆马车。镖局会配给一个车夫,价钱是十五两银子。 若是把家当放在镖局拉货的车上,沈慕和刘氏与其他人一同坐一辆马车,则能省些钱,只要十两银子。 因着邻居的事儿,沈慕和刘氏也不想再和别人打交道七扯八扯,况且沈慕扮成汉子,也怕身份暴露,咬牙多花了五两银子,自家租了一辆马车。 可惜没有今日就走的车队,往兴安县去的,只有后日一早有一队。沈慕因为厌烦邻居一家,怕他们再歪缠,也不想回去了,花了一百文钱,在镖局后院住了下来。 镖局后院还有两家人,也是等着后日一同出发的。沈慕和刘氏保持高冷,招呼也没打就躲进自己房间。 后天一早,车队启程,沈慕开始了他的千里寻夫路。 说是千里寻夫一点也不假。虽然是相邻的两个州府,之间的路途却不算近,隔着六七个县呢。宋柏之前和他说过,约么有□□百里路的样子。他们这车队人还不少,除了之前就住在后院的三家人,当天早上又来了六家人和两个单身汉子,一个老阿婆。一行人连着货物,拉拉杂杂的,一天走个六七十里地就差不多了。 第54章 沈家屯塌了 一路上, 沈慕依然扮成个汉子, 这样行事方便些,别人也不大敢找麻烦。虽然有镖局作保, 但经过县城这一遭, 沈慕着实不太敢对人性抱有太大的希望。 一出发,沈慕就有些后悔了。他为了安全,咬牙多花了五两银子, 和刘氏两人单独坐了一辆车, 然后发现其他人没有一家是单独包车的,都是挤在一起混坐。 唯一不和他们坐在一起,又神秘的沈慕,就难免成为他们的谈资了。 要是一大家子雇一辆马车就算了,只有两个人还雇一辆马车…… 雇一辆马车算什么,你没看见?人家还带着一条狗呢! 是啊是啊,逃难还带着狗, 第一次见…… 沈慕:……大意了。 但事已至此, 也没办法了。总不能这时候反悔也要和大家一起坐吧?镖局也不能够退钱啊? 况且他们确实带着阿黄, 单独坐一辆车比较方便。 这样一来, 每次路上休息的时候, 沈慕和刘氏一下车就被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看得他二人万分不自在。便连车也不愿意下了。这样一来, 却显得更神秘了。 车队走得不快, 白日赶路, 晚上或在客栈歇脚, 或者在驿站留宿,天不黑就停止赶路,走的虽慢,但确实安全。毕竟整个州府地界都已经乱了起来,夜晚赶路,难保不会遇到打劫的。宁可谨慎些,也不能心存侥幸。 这样走了三日,才出了丰水县的地界。 这三日,虽然没有和其他人过多接触过,但沈慕也大致知道了同行的都是些什么人。算上他和刘氏,一共有十个家庭,还有三个人是独行的,两个是汉子,还有一个老阿婆。 毕竟休息的时候,为了安全大家都是凑在一处吃干粮的。有些话你不特意去打听,也会钻进你耳朵里的。 这十个家庭都是人口简单的,多是一对夫妻带一两个孩子。这镖局说来也有意思,并不是简单的按人头收费,而是有区别对待的。汉子收费就便宜些,女人和小孩儿收钱就多点儿。而那个老阿婆,则一个人就被收取了十两银子。 不过那老阿婆却是穿着不错的布料,头上还带着一根银簪子,虽然只有一个人,却很是富贵的样子。 按照镖局的说法,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保护妇孺老幼可比保护汉子难多了,所以收费就贵。好在人家老阿婆自己也没什么不满,看样子也是个家里有钱的,儿子在外经商。她这便是去找儿子,不差钱的。 大概也是银子出的多,一路上镖头都对她关照有加,吃饭也和镖局的人一个桌子。 沈慕有点儿心虚,毕竟自己是一个假汉子,要是镖局知道自己是一个小哥儿,大约还得要他多加钱。 虽然他自认为是个武力值并不比汉子差的小哥儿,可世人的眼光总是带有偏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到兴安县去的,没有这么巧的事儿。有很多人只是要出了州府,就会离开车队。毕竟乱起来的也只有玉湖州,其他没受灾的州府还是太平的。这样的,价格自然就比到兴安县要便宜很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上,又到了投宿的时候。这一日没赶到驿站,便在一家客栈歇息。 这镖局是包住的,但住的是大通铺,男女分开。但沈慕的情况,明显是不能住通铺的,况且还带着狗。便和镖头商量了,自己又添了些钱要了一间下等房。 刘氏住里间的床,沈慕在外间守夜的小塌上睡。外间地方小,阿黄跟着刘氏睡在内室,趴在刘氏床前的脚踏上。 虽然只是一间下等房,也要一百二十个钱!比起十几个钱一位的大通铺,贵了也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的。 同行的人家看沈慕和刘氏的眼光更不同了。 沈慕也心疼钱。他只觉得这一路花的钱,比他前半生花的都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个小哥儿要隐瞒身份呢? 刘氏也劝他,穷家富路,以后省回来就好了。 沈慕心疼着疼着,慢慢也就习惯了。 到房间安置好随身的行李,沈慕和刘氏便下到大堂吃饭。镖局只管住行,衣食得自己解决。 在家就做好的饼子,要上一个烩菜就着吃了,饼子还能泡在烩菜的汤里,也算不错的一顿饭了。 相比之下,其他人过的就差了些。多半是要一碗稀饭,一碟子咸菜,再配上自家带的干粮。 烩菜的香味儿在整个饭厅飘荡着,就算沈慕和刘氏坐在角落里,也无法降低存在感。 这时,沈慕忽然看见有一家人的媳妇,带着两个女儿,到那老阿婆的身边儿去了。 这一家人沈慕有印象,整个车队,属他们家人多。一个汉子和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三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儿。孩子们年岁都不大,两个大点儿的女孩七八岁,两个小的只有四五岁。但这些孩子都很乖巧,一路上也没听他们哭闹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慕之前还暗暗想过,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孩子,也不知道进这个车队得花多少钱。 这家的女人带着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走到老阿婆身边儿,女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女孩儿就朝阿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一时间饭厅里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看起了热闹。 原来,那女人是想把女儿卖给老阿婆做丫鬟:“阿婆您看,她们两个都是手脚利索会干活儿的,我也教养了她们几年。您年纪大了,一个人赶路有诸多不便,留下伺候您不是正好?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别人都是看热闹的样子等着看老阿婆如何应对,唯独刘氏听着那女人说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娘?”沈慕发现了刘氏的不正常,疑惑的看着她。 刘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不再看热闹,回过头继续吃饭。 她只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此刻已经明白,这女人根本不是两个女孩儿的亲娘,而是“养母”。 说白了,就是人牙子。买年纪小的孩子养几年,教导他们如何做下人。等养大了,就可以带出去卖了。 她当年就是被“养母”教养长大,然后被卖进了夫子家做丫鬟。她算是运气好的了,夫子家带人宽厚,后来她和沈老大相恋,夫子也大方的给她除了奴籍,还给她陪送了一份嫁妆。 但很多人,并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不用。”老阿婆看了那女人和两个女孩儿一眼,皱起了眉头。她日子过的也是不错的,并没有喝稀饭配咸菜,而是要了一碗八宝粥和一小碟点心。也难怪会被这人牙子盯上。这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有钱啊! 女人果然并不死心,用脚轻轻踢了两个女孩儿一下,女孩儿们很有眼色的站起来,走到老阿婆身边伺候她用饭。“阿婆别急着拒绝啊,您看看我这两个女儿,最是贴心会伺候人的。” “我要是用人伺候,我家里就有几个丫头,带着路上使,不比现卖的好?”老阿婆手一挥,便把女孩儿们扒拉开。“我有那钱到了兴安县再买新的丫鬟都够了,用路上养着她们?滚开。” 这阿婆一发话,和她坐在一桌吃饭的镖局的人,便立刻拉下了脸,朝那女人骂道:“我们镖局是护送人的,可不是给你们行方便做买卖的。要做生意,滚出我们镖局自己找地儿做去!” 是了,大部分人都像这个阿婆一样,并不把丫鬟当人看,想抛弃就抛弃,需要的时候再买就是了……刘氏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但那些想法就是一个劲儿的往她脑子里钻。 被老阿婆不客气的骂“滚开”,又几个大汉凶神恶煞的一吼,那女人脸色僵了僵,咬了咬牙。,朝两个女儿摆了摆手。两个女孩儿便利索的退回到她身后。女人撇了撇嘴,眼珠转了转,转过身又朝着沈慕他们这桌儿走来。 这一家人虽然神秘,却看起来像是好说话的。一个老娘和一个汉子,老娘瞧着就是个脾气软的,汉子也是斯文温和的模样。 况且这家人逃难还带着条狗,可见是心软重感情的。 沈慕顿时如临大敌。 他因为县城邻居的事儿,现在最烦也是最怕遇上这样的人了。和她们歪缠不起! “不好意思,我们也不需要!”不待那女人走近,沈慕连忙开口。 女人脸上刚挂起的笑容又僵住了。 刘氏抬起头,看了两个女孩儿一眼。 她们神色麻木,并没有期盼被人买走,或者害怕被人买走的神色。 自己当年是怎样的呢?刘氏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多少钱?”嘴先于脑子,刘氏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问出声了。 那女人严重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不贵不贵,一个只要二十两银子,您看,这样貌多周正,养大了还能伺候您儿子!”那女人神色暧昧的看了沈慕一眼。 沈慕:…… 原来做一个汉子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吗?为什么自从他扮成汉子之后,老有人打他的主意?他作为一个小哥儿的时候都没这么多人打过他的主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娘,咱们现在赶路呢,不能带个累赘。您要是想要人伺候,咱们可以和那阿婆一样,到兴安县了再买。”沈慕低声劝道。他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刘氏忽然想要丫鬟了,但现在真的不是买丫鬟的好时机。 ……再说了,他以前想过买个夫君,也在人市了解过价格。一个丫鬟二十两,是要抢钱吗? 刘氏也明白过来了,她也不是真要买,就是一时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小时候,多嘴问了一句。听到二十两,她就知道这女人在宰人。现在是灾年,最便宜的就是人命了。就是太平年,一个这样的丫鬟也就十两银子足够了。 那女人见刘氏都开口问价格了,沈慕一开口,又没了下文,心里不免就有些着急:“这位小兄弟,你母亲想要个丫鬟伺候你都不肯给买,怎么这么不孝顺?” 沈慕脑壳子疼,他现在是怕了这些中年妇女了,怎么一个比一个能歪缠。 刘氏不好意思了,都是她长了口,才弄得现在的尴尬局面:“不是这样。大妹子,我就随便问问,再说你家女儿价钱也太贵了,我们买不起。” 见那女人还要说话,沈慕抢在前头使出自己惯用的招数:“不是我不给我娘买丫鬟,是看不上你家的女儿,放在家里碍眼。到了兴安县我给我娘买两个漂亮的伺候,也要跟你汇报?你再扯我不孝,我也是不会买的。” 刘氏拍了沈慕一下。这招虽然好用,但也太拉仇恨了。 况且……这女人也就罢了,刘氏是同情这两个小女孩儿。也是因着她们,想起自己了。 本来就够可怜了,还要被客人挑三拣四,心里得多不好受,她是经历过的。 那女人先是被老阿婆说“滚开”,后又被沈慕抢白,一张脸涨得发紫,气冲冲的带着两个女孩儿回了自己的桌子,忍不住回身给了两个女孩儿几巴掌。 “两个废物,一点儿用都没有!” 两女孩儿捂着脸,哭都没哭,老老实实的站在女人身后。 那女人的丈夫一双小眼睛,看了看沈慕,又看了看老阿婆,低下头继续吃粥。 晚间,沈慕打了热水来,与刘氏一同洗漱。“娘今天怎么想着要买丫鬟了?” 刘氏擦了脸,把布巾丢进水盆里:“没有,只是你知道,我原本也是丫鬟出身。看见那两个女孩儿,难免物伤其类,心里不舒服就随口问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世上有多少和我一样的人?我能救得过来吗?都是各人的命罢了。” 沈慕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倒有些后悔出言说“看不上”那两个女孩儿了。她们和县城的邻居,还是不一样的。 县城的邻居是自己愿意做妾,而这两个女孩子则是没得选。 不过也像刘氏说的一样,同情归同情,他们也不是救世主,这些可怜人,也不该他出头来救。 沈慕出神的想着,手捏着布巾投在水里揉了两把,回过神时才发现,手上遮挡孕痣的脂粉被洗掉了:“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氏看了一眼:“没事儿,明早起来再涂便是了。” 沈慕闷闷不乐。他的孕痣又大又红艳,要涂脂粉遮挡,每次都要挖一大坨脂粉才能挡住,所以他洗漱的时候都很小心,能不洗掉就不洗掉。 毕竟脂粉也是很贵的啊! 还当救世主、买丫鬟呢,自己买一盒脂粉都心疼。 ………… 宋柏赶着马车,带着爹娘和一众下人往丰水县赶,但到了玉湖州地界,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上玉湖州干什么?”守城门的官兵不解的看着这一行人。这半个月以来,只有玉湖州的人往别处逃的,哪还有人带着大包小包往玉湖州去的?是怕不被抢吗? 宋柏被拦下,也很意外。他之前回兴安县的时候还很正常啊。“我家小就在丰水县,回兴安县是探亲来的。” 宋老爷夫夫在马车里嘀咕:“瞧瞧,咱们都成‘探亲’了,儿大不中留啊。” 宋柏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官爷,这玉湖州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你还不知道呢吧,之前玉湖州已经连下了二十多天的大雨了。东边临海的堤坝被大水冲坏了,好些地方受了灾。如今难民作乱,玉湖州境内乱得很呢。难民从东边也往西边儿过来了,要不是咱们大老爷英明,那些难民都要入咱们毓秀州的地界了。你们带着这么多的行李,怕是不到丰水县,就要被抢光了。”那官兵看了看宋柏一行人。十几个仆人是不少,但他们带的东西也多,真遇上灾民,未必顾得上。 宋柏心中一沉:“临海的堤坝被大水冲坏了?” “何止?听说有些临山的村子,山被大水冲垮,整个村子被埋的都有。”官兵看宋柏脸都白了,心里也有些同情他。“你要是真要回去,我也不拦你,但是你也别带这么些东西,保不住。” 宋柏强迫自己头脑清醒下来,谢过了那守城门的士兵,回到了马车上和宋老爷夫夫把事情说了。 他们二人在马车上也听了七七八八,此刻心里都有些不好受。特别是薛白,想想是因为自己半装病把儿子哄回来的,儿子的夫郎一个人,还带着个真生病的老娘,就是没遇上天灾,难民闹起来,一个独身的哥儿带着个病老娘,日子也难过啊。 “爹,阿姆,我想先回去。”宋柏道:“我……我一刻也等不了了。那边乱,你们就别过去了,在这里找间客栈住着,我自己回去,把小慕和娘带出来。” “你一个人怎么行?这些下人你都带去,你自己的安全也要紧。咱们毓秀州还太平,我和你阿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宋老爷冷静道:“别慌,按你说的,你夫郎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没事儿的。” 宋柏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家父姆。虽说眼下只是玉湖州乱了,但毓秀州和玉湖州是紧挨着的,万一难民逃过来…… 可连薛白也推他:“我们真不需要人,我们自有保命的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带着人走吧。”薛白又把自己身上的银票都翻出来给宋柏:“东西就不给你带了,银子多带些。现在你可千万不能小气了,该花钱就花,命更重要,知道不?” 宋老爷又下车,和十几个仆人说了情况,许诺回来后给涨工钱,让他们一定要尽心跟着少爷去把少夫郎给接回来。 虽说下人原本就是卖身到他们家的,但干活尽心和不尽心就差的多了。 宋柏沉着脸接过银票揣在怀里,把马车赶到没有人的偏僻地方,把马车上的马卸下来,带着十几个仆人改骑马入了玉湖州。 宋老爷夫夫二人守着六辆没有了马的马车,瞅着四下没人,挥挥手,六辆马车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收入了空间。 “走吧,我们找个客栈先住下,等着小猴子把夫郎接回来。”宋老爷揽着自家夫郎,慢悠悠的走在街上。 “噗,”薛白忍不住笑了:“等儿夫郎来了,你可千万别挡着他叫小猴子,儿子能跟你急。” 笑罢,又忍不住担忧:“也不知道小猴子能不能……” “别担心,小猴子回来才几天?就算加上他赶路的时间,满打满算才一个多月,一个多月能乱成什么样没那么快的。最多……就是受点儿苦吧,人肯定没事儿。”宋老爷安慰自己夫郎。 宋柏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沈慕手里有钱,虽然村子里有很多糟心的人,但好人也不少。又有沈青山护着,沈慕顶多吃些苦,该不会有大的事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沈慕吃苦他也很心疼,可只有要命在,受再多的苦,他都可以补偿他! 他再也不抠门了,一定花最多的钱给沈慕过最好的日子,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沈家屯地势高,大水冲不到的,自家房子又是青砖大瓦房,安全得很,顶多是被村里人欺负一下,家里塞进些房子被雨冲塌了的村民,没有大的事儿……一路上,宋柏不停的在安慰自己。 一定只是这样,不会更差了…… 可是自打进了玉湖州地界,还不到丰水县,宋柏的心就一沉再沉。 街头破衣烂衫、无家可归的难民,破败的村庄…… 且越往东走,越严重。 原本在西边儿,他们一行十几个汉子,又是骑快马,明显没什么行李,还无人来劫。可到了东边,竟然有人不要命的想抢了他们的马来吃。 宋柏握着缰绳的手心全是汗。 小慕,你可一定不能有事儿啊! 从毓秀州到丰水县,五天的路程硬被宋柏压到了三天。 进了丰水县地界,灾情更为严重。灾民易子而食的都有。宋柏忍住心下的恶心与惊惧,没有多做停留,快马往沈家屯赶。终于赶到,可是看着被泥沙淹没了大半的村子,宋柏整个人都傻了…… 仆人们跟着宋柏顶风冒雨风餐露宿了三日,原本心中多少有些怨言,可看着眼前的境况,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更多的是同情。 毕竟看这样子,这村里的人怕是没救了。可看着东家的脸色,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劝都不敢劝。 宋柏盯着那堆泥沙愣了半天,喉咙中才滚出几个嘶哑的字来:“……给我挖!” 说完,他头一个跳下马,扑入了那堆泥沙之中。 第55章 雁失其偶, 不可独活 “给我挖,我不相信, 这不可能!”宋柏双眼通红, 布满了血丝。几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 他的精神、身体都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他不敢, 也不肯想象,沈慕会出事。 宋柏跳下马带,头一个冲进村子, 扑入了泥沙之中。 几个仆人互看了几眼, 也只能咬牙跟上了。 他们来时并没有带什么工具, 只能找几根木棍探路。好在山洪暴发, 冲断了不少树木。手臂粗的树干随处可见,几人人手一根, 互相搀扶着往被泥沙淹没的村子里走。 越往深处走, 宋柏渐渐冷静下来:他发现村子已经被人挖掘过了,甚至已经做了简单的清理。 是了, 村子远远的看去, 只被埋了一半, 肯定会有村民幸免于难的。只是如今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幸存的人也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被草草清理过的村子路就好走了许多。宋柏好容易绕过断井颓垣, 走到他和沈慕的家。 不亏是当年沈老大花了大价钱盖的青砖大瓦房, 还是相当结实的。旁边后盖的泥胚茅草屋已经塌得不像样子, 而正房只是屋顶碎了一部分。 宋柏冲进院子, 房中并没有人。 他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说不上放心, 但也终于不是堵得难受了。 “什么人?”宋柏听见几个守在门口的家丁问道。宋柏精神一振,大步走出了屋子。 有人就好,有人就有希望,就能问出沈慕的下落。反正他是不会放弃的,活要见人,死……宋柏咬了咬牙,不许死,不能死,沈慕只能活着,必须活着! 他们还没有正式成亲,还没有圆房,还没生十个八个孩子,自己还没有把全部家当都交给沈慕收着,他怎么舍得死? 宋柏头一次理解了刘氏的感受。雁失其偶,不可独活……宋柏一路想着,已经走到了屋外。 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家丁抓着,其中一个人抬头朝宋柏看来,有些不确定道:“小宋?” 不怪他犹豫,如今宋柏和之前在村子里,真是完完全全两个样儿。在村里的宋柏虽然粗布旧衣,却干干净净十分英俊。而如今宋柏自兴安县回来,已经换上了他往日在家穿的好料子的衣服。可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却使得他狼狈非常,胡子拉碴,头发也被雨水打湿,成缕的贴在脸上。 真的是有几分判若两人的样子了。 “青石叔!林兄弟!”宋柏激动的上前两步,家丁也识相的把人放开。 来人正是沈青石和沈青山的大儿子沈林。 沈青山带着村里的青壮去临县服外役去了,村里杂七杂八的事情便由老村长来做主。但小事儿便罢了,但是村子遭了水灾这样的大事儿,老村长太过年迈,就是有心去管也无力而为。 忽然而来的灾难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责任感使得沈青石、沈林、沈森三个年轻的汉子迅速成长了起来,担负起支撑村子的重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这成长是被迫的。 山体滑坡,村里有一部分人遇难。好在人数并不多,剩下的人也只能收起难过的心情,在沈青石的组织下收拾村里所剩的一切东西,躲到了山洞里。 沈青石让人把村里所剩的所有粮食、衣物都收集到一起,大家集体生活,女人和哥儿们轮流做饭,汉子则在山头轮流盯梢。 一来是随时注意山洞附近是否有危险,二来,他们也是在盼着沈青山和其他服役的人早日回来。沈青石就算再迅速成长,头一次没有兄长独立担事儿的他心中也是有些慌乱的。 他算是老村长的老来子,也就大沈林这个侄儿五岁,以前凡事儿有爹有大哥,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需要自己站出来,支撑整个村子。 而今天盯梢的人,在远远的看到有十几个人进了村子时,便立刻报知了沈青石。 原以为是兄长归来,见到宋柏,沈青石心里一时也五味杂陈:“小宋啊,你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啊!”这一回来,还带了这老些人。 “我……我阿姆来了信,我便回去了一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村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山上的土块儿被大雨给冲下来了,好在大家早有察觉,跑得快,大部分人都没事儿。”沈青石道:“我们如今都躲在山上的山洞里,就是你早前待过的那个山洞。刚才看见有人进村儿了,我这才下来看看,没想到是你。走,我们到山洞里说去,村里还是不安全,谁知道这山会不会再塌下来一块儿?” 宋柏点了点头,招呼了一下家丁,跟着沈青石往山上去。“青石叔,小慕呢?我娘呢?他们和你们在一起吗?” 沈青石脚步不停:“小慕不在村里。这事儿说来话也长,但你放心,小慕没事儿。” 在沈青石心里,县里,那是多安全的地方,又没山,不会有山洪;有护城河和城墙,大水也淹不进,最安全不过了。 可宋柏显然没有他那么乐观了,一听沈慕没有和大家一起在山洞里,顿时极了,伸手就拽住了沈青石的胳膊:“不在村里?为什么不在村里?他去哪儿了?” “慢点儿慢点儿,危险!”下过大雨的山路泥泞湿滑,沈青石好容易稳住脚步。“还有两步就到山洞了,进去说。你这一激动,再滑下去。” 宋柏无法,也只得加快了脚步,跟着他进了山洞。 山洞还是宋柏当初被沈慕救下来的老样子。只是当时宽宽敞敞的山洞,如今塞了大半个村子的人,显得极为拥挤。 宋柏余光扫过山洞内的众人,便不忍的别开了眼。三五个人裹着一条破被子,山洞的中间点着几个火堆,架了四五口锅。里面煮着的是受潮发霉的粮食和一些瞧不出样子的野菜……哭闹的孩子,叹气的老人……还有一些紧闭双目躺着的人,也不知是病了还是太过疲惫…… 宋柏也在村里住了几个月了,虽然和大家还算不上熟,但村里有多少人口他是知道的。除去每户一个服徭役的壮劳力,如今山洞里的人只有村里的三分之二,那些没有在山洞里的人……八成是遇难了。 而存活下来的人,也都眼神空洞麻木,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进了山洞沈青石果然也没有废话。知道宋柏最担忧什么,把他走后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连日下雨,堤坝被大水冲坏要征徭役,邻村的周壶儿起了坏心来偷钱。最后沈慕为了安全起见,搬去了县城暂住。 “当初听小慕说,他们是在衙门附近租的房子,想来是安全的。”在沈青石心里,如果不是山洪暴发把村子淹了,日子也没到十分难过的地步。而沈慕在城里,也就没有遇到山洪的危险。 只是他守在村子里,并不知道难民暴动的事儿,毕竟没有难民会来抢一个被山洪淹过的村子,也并没有什么可抢的。因此,灾后的一些村庄倒有些像这场灾难中的世外桃源了。 宋柏听说沈慕搬到了县城住,心下稍安。但也只是稍安,毕竟他刚从县里来,自然知道县里境况并不乐观。 沈青石还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你家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家里物什没怎么被砸坏,我们拿出来用了。实在是灾害之下存下的完整东西不多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慕和宋柏有多抠,沈青石清楚得很。但为了让村里人活下去,他们也只能破门而入,拿了沈慕家还能用的东西。 或者应该说,村里每一家,他们都翻过了。即便如此,也活得十分艰难。 看到躲在山洞里的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村民,宋柏心中五味杂陈。平常大家关系淡漠是一回事儿,如今生死关头,便是宋柏也有些不忍心了。毕竟,他其实有庞大的家产的,帮这些人一把,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九牛一毛。 可谁让宋柏是个一毛不拔的人呢。即便是九牛的一毛,也得下好大的决心。 摸了摸怀里,是临别时阿姆塞给他的银子。宋柏的手指从五十两的银锭子滑到二十两的银锭子上,又滑回到五十两的银子上,最终咬牙掏出来塞给了沈青石。 “青石叔,这些银子你拿着,看看能不能和邻村或者什么地方置换些东西,好好安置大家。”宋柏道,“别担心……总能挺过去的。” 沈青石眼珠子都要惊掉了,五十两啊! 他是知道宋柏有五十两的,毕竟当初祠堂那回事儿,宋柏口口声声说要花五十两自己盖祠堂,可是……宋柏居然这么大方? 他是村子里和宋柏接触较多的人了,自然是知道宋柏和沈慕那就是天生的一对儿,抠门也抠到一处去了。如今宋柏却愿意拿五十两来帮村里人,沈青石拿着银子的手都颤抖了。 山洞里的其他人也都看向这边,空洞的眼中又重新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宋柏嘴边浮起一丝苦笑。他也是刚刚才突破自我,狠咬了牙才舍得给的。 这一遭,宋柏也算明白了。将心比心,也许在什么地方,沈慕也和这些村民一样,孤苦无依的蜷缩在什么地方等着他来带他回家。 所以宋柏愿意花这些钱,他愿意多帮助别人,来给沈慕积德,来给自己积德。只求老天爷能让他早点把沈慕找回来。 收拾了心情,宋柏没有在村里多留,带着家丁调转马头往县里赶去。可惜的是沈青石只知道沈慕搬去衙门附近,却并不知道沈慕具体搬去了哪门哪户。但宋柏有信心,只要活着,他一定能找到沈慕。 ………… 夜里,沈慕睡在外间的小塌上,阿黄趴在里间刘氏床前的脚踏上。 忽然阿黄从黑暗中站起身,哒哒哒的跑到房门口。 又是这种声音!黑暗中,阿黄葡萄一样的眼睛迸发出光芒。抓贼的机会来了!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村里的狗都教他了,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人多半都不是好人,不干好事儿!咬他! 沈慕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阿黄?怎么了?”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阿黄熟悉的脚步声!阿黄背都绷紧了。 却说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对人牙子夫妇卖女儿不成,还被老阿婆、镖头、沈慕连番抢白了一番,心中气愤难平。夫妻两个便偷偷商量,也快出玉湖州的地界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晚上去做一票。 要是这一票干得大,那几个孩子也不要了,世道不好,带着也是拖油瓶。他们夫妻就偷偷的溜了再起炉灶岂不方便? 两人一拍即合,待众人都睡下,便爬起来去了老阿婆的房间偷盗。 老阿婆也是比较有钱的人,没有住通铺,自己要了一间房。那家的汉子原本就有些前科,手脚麻利的就得手了,银钱还不少。 人的贪欲就是这样,得手了一次,就想要更多。初一都做了,还怕做十五吗?偷完这一笔,他们就连夜跑路! 于是他们蹲在沈慕的门口在犹豫要不要下手。 之所以犹豫,毕竟沈慕带了一只狗。虽然狗不大,战斗力未必有多强,但是狗要是叫了会惊动其他人,到时候未必跑得了。 怎么能又能让那只该死的狗闭嘴,又能偷走钱呢?人牙子夫妻二人蹲在沈慕门口计划着。 阿黄焦虑的在门口打转转。贼就在门外,他们怎么还不进来?!不进来我怎么咬他们啊! 沈慕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一个激灵:“阿黄你不是要拉屎尿尿了吧?” 他家阿黄一直是一只干净的狗狗,从来不在屋里拉屎尿尿,都要在外面解决的。 沈慕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你说你,这大半夜的。”沈慕嘴上抱怨着,但心里也是心疼阿黄的,怕给憋坏了。“我们轻轻的出去,拉完就回来,不准乱跑啊,听话。” 沈慕披上件衣服,趿拉上鞋子,轻悄悄的推开了房门。 房门外蹲着的人牙子夫妻愣住:“………” 沈慕:“…………” 沈慕:“???” 两方人马都猝不及防。 人牙子愣了一瞬间,下意识的认为是沈慕发现了他们,头脑一热,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就想去袭击沈慕。 “汪汪!”来了!就是现在!阿黄一个飞扑,抢先一步挑上去,一口咬在了人牙子的大腿上。 它跟村里有经验的狗学了!咬小腿容易被踹开,要咬就咬大腿!狠狠咬!咬下他一块儿肉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人牙子凄厉的惨叫一声,使劲儿甩着腿,果然——甩不掉。 狗叫声和人牙子的惨叫声把半个客栈的人都被惊醒了。客栈掌柜的和小二、镖局的镖头带着自家的兄弟,和客栈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纷纷冒出了头。 刘氏也从里间出来了:“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太清楚……我一推开门这人就蹲在咱们房门口,阿黄就上去咬他了。我觉得这人可能是想偷东西。”沈慕低声对刘氏解释。 “这可不好办了。”刘氏皱眉,“他只是想偷,还没偷呢,跟周壶儿那回可不一样。现在算是咱们阿黄先咬了他,不占理呢。”刘氏道:“你快去把阿黄抱回来,别让他们伤了阿黄。” 沈慕点点头,此时镖局的人也前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阿黄从人牙子的腿上给扒拉下来。 人牙子的媳妇见状,立刻改了策略,要讹钱。“不是我们故意扰诸位休息啊,是这人纵狗咬人啊……你们看看给我们当家的腿咬的啊……活生生咬下一块儿肉来了啊……” 哭着哭着人牙子的媳妇倒真哭出几分真情实感来了,毕竟阿黄下嘴是真的狠啊。 被咬掉了拳头大的一块儿肉,这血流的那么多,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瘸。 夫妻两个一个哀嚎,一个痛苦,说来说去,就是要求沈慕赔钱。不仅如此,还要打死阿黄泄愤。“镖头您说说,俺们是花了钱进您这车队的,图的就是一个安全啊。现在这车队里居然有人养恶犬伤人啊,让俺们还怎么敢跟着车队啊?” 人牙子的媳妇捂着脸哭诉。 她这话出来,倒真有车队里的人小声指点了起来。 沈慕气死了:“我们家阿黄从来不乱咬人,咱们也同行了四五天了,还有两家人和我们在镖局后院也同住了两天,我们家阿黄什么时候乱咬过人?叫都不乱叫的!” “就是这不叫的狗才咬人呢!”人牙子的媳妇哭道:“什么不咬人,我们当家的怎么就被咬了?大家来的时候那狗还挂在我们当家的腿上呢,大家都看见了!” “那你倒是先说说,深更半夜你蹲我房门前干什么?我养狗就是看家的,你们鬼鬼祟祟大半夜蹲我房门前,我家狗不咬你咬谁?” “谁说我们蹲你房门前了,我们就是半夜起夜路过,你家狗就出来咬人!”人牙子的媳妇一口咬定:“镖头,今天这恶狗的主人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是给你们镖局交了银子的,这事儿你必须管!” 镖头的目光落在阿黄的身上。 沈慕心中一跳,往前走了两步,把阿黄挡在身后。 在镖头心里,自然是怪阿黄这个畜生的。可沈慕付的钱比人牙子多,他也不愿意太得罪沈慕。 可如今跟着车队的好几户人家都在对阿黄指指点点,他们镖局也不能为了沈慕一个人,生意都不做了。 那人牙子在地上躺了半天,心中也是又气又恨的,见沈慕镖头半天不说话,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捂着腿上的伤口就跳起来,要去打阿黄。 阿黄只是一条半大的狗,之前算是出其不意偷袭成功,要是正面刚,肯定是刚不过一个成年汉子的。 只是沈慕早有防备,在人牙子刚出手的时候,沈慕也出手了。三下两下两人就扭打在一处。 别看沈慕个子身板儿不如人牙子,打起架来完全不落下风的。人牙子挨了沈慕好几拳,才终于握住沈慕的手腕儿,抵挡住了最后一拳。 余光一扫,人牙子看到沈慕手背上通红的孕痣,顿时惊了:“你……你是个哥儿?!” 沈慕此刻也顾不得了:“哥儿又如何?照样不耽误老子揍你!” 围观群众也惊了。大家和沈慕同行几日,如今又看到沈慕如此凶狠的打人,这……这居然是个哥儿? 沈慕抽回自己的手,又是一拳捣下去。 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走廊的另一端忽然爆发出一阵哭声:“天煞的啊!我的钱啊!!!” 人牙子和他媳妇同时动作一顿。 完了!光顾着生气讹这个恶犬的主人了,忘记之前已经做成了一票了! 老阿婆大哭着从房中跑出来,头发散乱,抓着镖头和掌柜的就哭:“有贼啊!我的钱丢了啊!这是家黑店啊!” 这么多人看着,掌柜的赶紧澄清:“阿婆您这话说的,我们店清清白白的,怎么可能是黑店?” “那我的钱怎么丢了?我睡前还数过,都好好的,这一觉醒来就没了!不但钱没了,我头上的簪子都不见了!” 众人一看,果然。原来老阿婆每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簪着银簪子,现在却散着一头白发,簪子不翼而飞了。 电光火石间,草蛇灰线被串联到了一起,沈慕眼前一亮,指着人牙子夫妻:“是他们!是他们偷了钱!” 老阿婆顿时止住了哭声,朝这边儿看来。 “你血口喷人!”人牙子的媳妇慌张道:“你这个哥儿不要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家的畜生咬了我当家的!你这是报复!胡乱攀咬!” “我们家阿黄向来很乖,一路上也没咬过人,为什么偏咬你们?——你不如说,为什么大半夜的,本该在通铺睡的你们为什么会鬼鬼祟祟蹲在我房门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起夜?通铺是男女分开的,你们夫妻怎么这么凑巧,不在一个屋儿起夜都能碰一块儿?”沈慕道。 镖头沉吟半晌,问老阿婆:“您可记得住都丢了什么?” “记得记得!”阿婆道:“一共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有两根银簪子,一个玉镯子。” 镖头吩咐手下:“去,搜他俩。” “你们凭什么!住手!就凭一个卑贱的哥儿几句话,凭什么搜我们!”不过任他们怎么抵抗,也抵不过几个专门走镖的汉子的围攻,东西很快被搜了出来。其中一根银簪子,正是那阿婆日日簪在发边的。 第56章 风水轮流转 银子搜查出来, 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在了。人牙子夫妻两个的罪名就算是定了,老阿婆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黑心烂肚子的,老太婆的钱也偷,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又一迭声儿的要求镖头把人牙子夫妻送官。 原本发生这种情况, 人牙子夫妻肯定是该被扭送官府的。但现在官府抵御灾民暴动都忙不过来, 哪还管得了这些小偷小摸?管了也得拖延不少时候。镖局的人不想那么麻烦, 私下把人打了一顿, 赶出了车队就是了。 这边儿人牙子的事儿了了,镖头扭过头看向沈慕。想到这是个隐瞒了许久身份的哥儿, 镖头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沈小兄弟……不是,沈小哥儿。”镖头皱着眉:“你这样隐瞒身份,可是坏了规矩的。” 整个车队都没有哥儿。要是知道这是个哥儿,他根本不会接这一单生意! 现在被“骗”着接了,镖头心里很不舒服。 他历来最烦这些低贱的哥儿。生育不如女人, 干活儿不如男人, 真不知道老天爷造这些废物来干啥? 沈慕尚未察觉到镖头有异的目光,窘迫道:“在外行走,扮成汉子方便些, 请镖头见谅了。” “咳, 我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只是我们镖局有规矩,女人和哥儿得比汉子多交钱!沈小哥儿得把这少交的钱给我们补上。”镖头冷着脸道。 沈慕皱了皱眉, 他再迟钝也察觉出了镖头语气中的不善。他从小到大就最讨厌别人说什么因为你是哥儿你得比汉子怎样怎样, 但现在还得靠着镖局的人送他们去兴安县, 又确实是自己做错在先,只得耐下脾气:“要补多少?\" 镖头嘲讽的嘿嘿一笑,伸出五个手指:“不多,五两!\" 沈慕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都要被气笑了:“五两还不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像刚才那人牙子,他们夫妻两个也未必出了五两银子。我们单独坐了马车,本来就花了更多钱。要是补个一二两意思意思就算了,你张口就是五两,抢钱呢?” 镖头被一个小哥儿顶撞,更不高兴,脸冷了下来:“沈小哥儿,那人牙子可是个汉子,女人和小哥儿能和汉子比?这路上大大小小也遇到些事儿,你也见了,那些汉子还能顾着自己、照顾家小,你们这些女人、哥儿就得靠我们兄弟看顾,怎么能一样?” “您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前我扮做汉子,可有要你们多照顾?”沈慕冷笑道:“刚才和那人牙子打架你也见着了,就是汉子也未必打得过我!现在就因为我是哥儿,就得多交五两银子?” 镖头被他怼得无话可说,恼羞成怒,心中冒火:“行,你厉害,一个小哥儿我看你有多厉害!不交这五两银子,我看你们娘俩能不能到兴安县!” 撂下这话,镖头就走了。两人不欢而散。 刘氏抱着阿黄,扯了扯沈慕的袖子:“要不就给他吧,破财消灾。别他们再真不送咱们去兴安县了。” “他敢?当初签了文书的,他们不送,我就告他!文书上又没写我是汉子是哥儿。”沈慕怒道:“我就是气!凭什么我是哥儿就得多掏钱,我是哥儿就比汉子差了?多得是不如我的汉子,凭什么就盯着我这个哥儿欺负?” 沈慕坚持不给钱,镖局倒也没不让他们上车,白日里照样赶路。大约也真是怕沈慕拿着契纸去衙门告他们。做镖局的,还是要有口碑的。 只是在当天下午,在又一次遇到难民打劫的时候,沈慕车上的车夫忽然就跳下了车,到前面帮忙去了,丢下沈慕和刘氏二人在车上。 “你去哪儿?你给我站住!” 这车夫是配给他们的马车的,之前遇到这种情况,车夫都守在车上,帮着抵御难民。此刻却跳车而走,显然是受了镖头的示意。 沈慕气死了。可人已经跑了,也不能这时候下车去把他抓回来,刘氏还在车里躲着呢。难民已经围上来,沈慕只能自己抵御,驾着马车闪闭。 好在他之前跟宋柏学过赶牛车,还有阿黄从旁帮忙。 镖局的人一个个都是魁梧的汉子,很快就把难民们赶走,唯剩沈慕他们的车边儿上还围着两个。 镖头和车夫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就在边儿上站着,也不动手。 不过即便如此,难民也感觉有些害怕,只能退走。有一个实在是不甘心,可能也是饿极了,临走前一咬牙,忽然把手伸进车窗,去抢夺刘氏手里的包袱。 刘氏一直抱着包袱躲在车里,聚精会神的关心儿子和难民打斗,没料想忽然有只手从车窗伸进来,吓得她大叫一声。 可她怕归怕,手却仅仅攥着包袱不送, 好在包袱没被抢了去。但刘氏的手背上却被抓出了两道血痕。难民一击不中,只得跑掉了。 “娘!你没事儿吧!”沈慕听到刘氏的叫声,赶紧蹿进马车里。 刘氏捂着手:“没事儿,你呢?有没有被他们打着?” “我的身手您还不知道吗?”沈慕说着,就去拉刘氏的手,刘氏挣脱不过,被他看到了伤口。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伤,只是手背被指甲抓破了三条口子。可是那些难民的手不知道有多脏,沈慕就很担心这伤口会感染溃烂。 沈慕憋着一口气,去问镖头要伤药。 “没有。”镖头站在他们车旁边看了半天热闹,此刻热闹没了,便转身就走。 “你什么意思!”沈慕怒道:“那几个人不是在上药?!我还没说你们的人,难民来了,车夫跳车就走,是什么意思!” “那些是我们镖局的自己人,当然就有了。你又不是我们镖局的人,凭什么给你用我们的药再说,你沈小哥儿不是厉害的很,不输汉子吗?怎么还会稀罕我们的保护?”镖头冷笑道。 一个小哥儿,趾高气扬的,穿了件汉子的衣服还真把自己当汉子了!呸! 小哥儿就是小哥儿,他倒要看看,没有他们镖局的保护,这卑贱的哥儿能不能活着道兴安县! 沈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他狠狠瞪了镖头一眼,转身上了车。 “你跟他争执干嘛?咱们路上还得看他脸色过活儿。”刘氏叹道。沈慕只能拿了清水给她擦拭手背上的伤口。 “他就是歧视我!”沈慕怒道:“我是不是哥儿关他什么事儿,他拿了钱,做该做的事儿不就好了!到了兴安县我就去告他,我宁可把钱花在贿赂官府上,也不给他!” 刘氏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这镖头歧视沈慕?可这世上的人,原本就有些看不起哥儿,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除了忍,还有别的选择吗?世间那么多看不起哥儿,还有看不起女人的人,他们能一个一个的骂过去? “因为世人原本就看不起哥儿,我就得接受被人看不起吗?” 刘氏一噎。“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她心里一酸:“要怪只能怪娘,当初把你生成了个哥儿了……” “不,不是这样的。”沈慕摇摇头,“这样不对。他要歧视我,是他的事儿,是他不对。我绝不低头。” 就算再坎坷,再难过,他沈慕也绝不低头。 这日晚上,车队在驿站落脚。沈慕还是担心刘氏的伤口,镖局的人不给药,沈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驿站里面的官差买药。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如今宁可多花些钱,也不会再去跟镖局的人求药了。虽然他一个乡下来的人,见到官差还是挺紧张害怕的。 好在官兵的态度都还不错,也可能是伸手不打有钱的人…… 驿站的官兵拿了瓶伤药给沈慕,“二百文钱。” 这药盛在一个细口瓷瓶里面,瞧着还不错呢,大抵也是值二百文钱的吧。官兵用的,该是专用的伤药。沈慕点点头,从怀里摸出荷包,就要数铜板出来。 “等等,你这荷包?” 一直坐在旁边不做声的一个官兵忽然开口,走了过来。 “?”沈慕一惊,下意识的把荷包攥在手里。这、这些官老爷不会也抢钱吧? 可那官兵行为大出沈慕的预料,竟然真的上手抢了!别说沈慕,连旁边站着的其他官兵都看傻了。“老六,你干啥呢?” 沈慕和普通的汉子打架倒是能赢,可这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官兵,沈慕和他抢了半天,终于落了下风,被抢走了荷包。 “你!你是官还是贼啊,怎么抢百姓的东西!”沈慕怒道。 被称为老六的官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荷包。 这荷包是宋柏的荷包。宋柏妹妹亲手缝制,丑的出奇的那个荷包,被宋柏用来装两千两银票。后来连银票带荷包,宋柏一起给了沈慕。 老六冷笑道:“贼?还不知道谁是贼呢!兄弟们,把他们这队人给扣下来,我去找二哥。” 其他官兵原本还懵着,瞧见了老六手上拿着的丑荷包,纷纷恍然大悟:“你快去,放心,我们不能让这小子给跑了!” 沈慕:“???” 一队官兵呼啦啦的涌入驿站,把整个车队的人都扣下了。 “官爷,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镖头是见沈慕去和官兵买药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沈慕买个药官兵会把他们整个车队的人都抓了? 就算是沈慕和这些官兵告状,也不至于如此吧? 那些官兵根本不回他的话。并且眼见着,沈慕和刘氏也被一并抓起来了,镖头开始怀疑是不是沈慕得罪了官兵。 一队好几十人,被关押在几间暗室中。沈慕和镖头他们关在一间。 “你这个低贱的哥儿,做了什么好事儿惹恼了官老爷?你要找死,别连累你爷爷!”镖局的人怒不可遏。 沈慕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们。但自己心中也奇怪呢,怎么忽然就被抓起来了?对方什么也没说啊? 刘氏也忧心的很,拉着沈慕道:“你不是真得罪那些官爷了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开始好好的,他们还卖伤药给我。我就掏钱给他们……然后有一个官兵忽然抢我的钱袋。”沈慕皱着眉思索:“我还疑心他们要谋财害命呢……还是说,难道问题出在钱袋上?那是柏哥的钱袋啊!”沈慕想不明白。 原本那钱袋是用来装银票的,后来刘氏为了安全,把银票全缝进了贴身的衣服里头,那荷包便被沈慕用来装零散的银子和铜板。 问题还真出在这个钱袋上。没多久,那个被叫做“老六”的官爷,便带着一个明显官阶更高的人来到了暗室。 “这荷包是谁的?”官阶高的人问道。这人生得身材十分魁梧,一脸横肉,瞧着凶神恶煞的。沈慕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老六和镖局的人一同指着沈慕:“是他的!” 瑟缩中的沈慕:“…………” 镖局的人恨不得把沈慕一脚给踹出去:“官爷,这荷包是他的,和我们可没关系啊,我们是正经的镖局,只是接了他的生意。有什么事儿可千万别把我们和他混为一谈啊!” 那魁梧的高官皱了皱眉,看向沈慕。 沈慕虽然被拆穿了身份,但为了投宿方便,仍然做着汉子的打扮。在那高官眼里,就是一个清秀文弱的汉子。 和高官心里穷凶极恶的歹人完全不一样啊。 “这荷包的主人之前被歹人所抢,这荷包怎么会在你手里?”高官问道。 原来,这位高官是宋柏舅父的袍泽。当初宋柏跑商被山匪劫了,下落不明,只有两个伙计跑回了家。 宋柏家里可算炸了锅了,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宋柏的下落。薛白也是在那段儿时间真的病了一场。 薛白的哥哥,也就是宋柏的舅父年轻时曾去当过|兵|,有不少袍泽在玉湖州当差,宋柏的舅父便拜托袍泽们一起帮着找外甥。信件中详细交代了宋柏身上的一些标志性物件。 这位高官便是其中之一,名叫李二达,手底下的兄弟都叫他二哥。 得到了袍泽的请求,李二达立刻交代了手底下的兄弟们帮着找宋柏的下落。 这一日,便是李二达的手下老六发现,有一个人带着宋柏的荷包出现在他们驿站。 而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宋柏。毕竟信件里也描述了宋柏的容貌身姿,不说别的,沈慕的身高就不够。 不是宋柏却拿着宋柏的荷包,那这人可能是谁? 抢了宋柏的劫匪啊!老六十分佩服自己的破案能力!转念一想,这人可是一堆人一起入住驿站的,难保不是一群土匪啊! 激灵的老六当时就让兄弟们扣下了沈慕和同车队的人,一路小跑去跟李二达汇报情况了。 信息传达的缓慢,加上玉湖州最近闹灾而形成的闭塞,导致李二达并不知道,宋柏已经回家了_(:з」∠)_ 沈慕一脸茫然的看着李二达举着荷包,脑子缓慢的运转了半天,才想明白这里头的事儿。怯生生的看着像一座肉山的李二达: “这……这是我夫君的荷包。” 李二达:“……???”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沈慕咽了咽口水。作为一个小平民,对官兵还是有天然的畏惧的:“您……您是认识柏哥吗?” 李二达抓了抓头,纳闷儿的看着沈慕:“你不是个汉子?小柏是你夫君?你俩搞断袖?”虽然军|营|里头没哥儿没女人,确实有些兄弟们互相|泻|火,可出了军|营|,喜欢男子你找个哥儿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搞断袖? 李二达十分不解。十几年不见,小柏这孩子长大了这么特立独行吗?难怪听说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原来是有这爱好啊? 沈慕瞧着思维不知道已经发散了多远的李二达:“……” “咳,在外行走,扮成汉子方便些。我……我是个哥儿来着。”沈慕道,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背,露出红艳艳的孕痣来。 李二达看了看手中的荷包,又看了看沈慕。 好像……有点儿尴尬。 李二达咳了一声:“你先随我来,把这事儿说清楚了。”说是夫君,可他也不能就这么相信了,总得有点儿证据吧。 沈慕扶起刘氏:“这是我娘,手上受了伤,可以一起吗?” 李二达看了他们一眼:“一起来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沈慕先拿出与宋柏的婚书证明了身份,又把如何遇到被打劫的宋柏简单说了,李二达才知道已经错过了那么多的剧情。 “嘿,这个薛海,人找到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你看闹得这乌龙……”李二达有些不好意思,嘀咕着宋柏舅舅的坏话。“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你别怕啊,我是你家相公的舅舅的好友,小柏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嘿!你也跟着叫我舅舅就行!”一点儿也不见外。 沈慕嘴角抽了抽:“……舅舅。” 李二达心满意足,嘿嘿笑了笑。转念又看到沈慕在给刘氏手上上药:“亲家母的这手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路上遇到灾民了?不是请了镖局的人吗?这镖局这么废物?” 李二达一想也是,自己的兄弟们把他们一扣,那些镖局的人就跟鹌鹑一样蹲着不敢动,可不是废物吗? 说到这儿,沈慕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之前为了行事方便,扮成了汉子。后来被镖局的人发现了,他们就让我多交钱。我不交,灾民来的时候镖局的人就对我们母子置之不理,原本看守马车的还故意跑了!”沈慕心疼的给刘氏手上抹药:“我娘就让灾民给伤了。” “这还得了!”李二达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都抖了一抖。沈慕和刘氏也吓得瑟缩了一下。“你们给我等着!” 李二达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沈慕回味着李二达说的话,“你给我等着”……怎么听着那么不像好话呢…… 没多久,李二达又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大马金刀的往桌前一坐:“给,你收着!” 沈慕定睛一看,居然是十五两银子!当初他和镖局商定去兴安县的路费,就是十五两银子。李二达这是全都给要回来了。 “我把银子给你要回来了!妈个巴子,老子的外甥夫郎也敢欺负!”李二达拍了拍胸脯,“ 你别怕,有什么委屈,舅舅给你做主!” “……啊,”沈慕咽了咽口水,瞧着桌子上的十五两银子,“……舅、舅舅,这不太好吧,毕竟从丰水县到这边儿,这镖局也照顾了我们好几日了。”平心而论,在被发现是个哥儿之前,镖局的人对他们还是不错的。 按照沈慕的想法,要回来十两就很多了。 “哼,他们害得亲家母受伤,不得给些赔偿?”李二达一挥手,完全不以为意。“你收着就是。” 也是,这么一想,沈慕迅速的被李二达说服,欢欢喜喜的把钱立刻收进怀里。 美滋滋。 动作之迅速完全和方才推拒的话两个样子。 李二达:“……” 刘氏:“……” “咳,这些杂牌儿的镖局一点儿都不靠谱。外甥夫郎我和你说啊,我认识一家镖局,最靠谱不过了,他们家东家也是我们一起的袍泽。我这就派人过去,你们今日好好歇一歇,明天我让他们派一队人送你们去兴安县。”李二达伸出大手在沈慕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忽然想起这是个哥儿,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收回来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慕却很高兴,欢欢喜喜的真心道谢:“多谢舅舅!” 果然,第二天一早,李二达另请了熟识的镖局送沈慕与刘氏去兴安县。要不说熟人好办事儿呢,新的镖局别提多热情多周到,帮着沈慕和刘氏搬东西,不用他们沾一点儿的手。 沈慕在旁边干站着也不好意思,便走到门外去,看新的马车。正巧原本车队的人也在驿站的门口装车。镖头瞧见了沈慕,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 沈慕平静的回看过去。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我孤立无援的时候,你欺负我是个哥儿。现在我有后台、有撑腰的人了,我凭什么忍你?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李二达在后头喊:“外甥夫郎,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上车?” 镖头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沈慕的目光,垂下头,转到自己车队的另一头去了。 沈慕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在这儿呢,舅舅。就来!” 第57章 钱都不赚了, 二十多年头一回 仗义每多屠狗辈。 李二达万分热情的要替沈慕出押镖的钱, 镖局说啥都不肯收。“李二哥, 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来的时候我们东家都说了, 大家都是袍泽, 怎么能收钱?薛大爷的外甥夫郎,那就和我们东家的外甥夫郎没两样,这怎么能收钱?” 沈慕举着准备好的银子:“……” 沈慕从小并没有生活在一个有太多热情的环境。他父亲沈老大的朋友们都是书生,热情来得隐忍含蓄。 这样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沈慕甚至有点儿不知所措。但心里却是很暖的。 他之前其实有点儿害怕面对宋柏的家人。怕他们看不上自己,怕他们阻止这段儿婚事, 怕面对未来未知的生活。 所以如果不是在丰水县实在活不下去了,沈慕并不愿意到兴安县来。 可是现在看着李二达和镖头抢着替自己付押镖的钱,沈慕居然对和宋柏的家人相处,产生了一些期待。 这只是宋柏舅舅的袍泽而已, 就对自己这么好, 如果是宋柏的舅舅本人呢?会不会对自己更好? 李二达争不过那镖头, 银子没塞出去, 还颇有些失落:“行吧……路上的干粮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可不能再跟我抢了,也得给我个在外甥夫郎面前表现的机会啊!” 李二达本来就是在驿站驻守的将领,安排些干粮还是很便利的。 “外甥夫郎回去,替我们跟老薛问个好, 路上有啥要求就跟那镖头说, 都是过命的交情, 不用客气!” 沈慕连连点头,告别了李二达,坐上了去兴安县的马车。 刘氏没有娘家,所以沈慕前十七年的人生中,没有舅舅这个角色出现。短短的一天,沈慕对李二达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好感。 舅舅就是这样的吗?如果真的有个李二达这样的舅舅该有多好…… 新镖局派来的这队人只护送沈慕母子二人,自然要比原本好几十人的车队速度快上很多。十天左右就能到兴安县了。 一想到十天之后就能见到宋柏,沈慕心里有些激动。但同时也得见到宋柏的父姆……沈慕还是有些忐忑的。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沈慕踏上了去兴安县的路。 ………… 送走了沈慕没两天,李二达照常巡查、值守。 他们所处的驿站在玉湖州的边境,靠近毓秀州,并没东边乱的那么严重,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日李二达正在驿站门口查岗,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二达哥!” 李二达转头一看,十分惊讶:“小白?你咋在这儿?” 来人正是宋老爷和薛白夫夫二人。 他们原本在毓秀州和玉湖州的交界处等着,等了几日实在不耐烦,也是想起了大哥薛海的不少袍泽在这附近,想拜托他帮忙也许事情会好办些。 毕竟也是地头蛇了,虽然不是丰水县的地头蛇,但万一能帮上忙呢? 夫夫二人这便找到了李二达这里。 “我来也是有件事儿想麻烦二达哥。”薛白道。 “什么事儿啊……”李二达忽然灵光一闪:“是不是小柏夫郎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薛白愣住。 宋老爷反应快一些:“二达哥遇到小柏的夫郎了?” “可不是呢!”李二达一拍大腿。“前两天我才把他送走,托的是你赵哥家里的镖局。现在怕是已经出了玉湖州了!你们是来寻他的?这是走岔了吧?” 宋老爷夫夫:…… 就是这么巧,这么寸了。 不过只要知道人没事儿就够了。之前听说玉湖州境内乱了起来,宋老爷夫夫还是很愧疚的。虽然他们并不是故意的,但事实确实是因为他们,宋柏离开了沈家屯。 现在知道人没事了,宋老爷夫夫也松了一口气。不然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儿子了。 如今只要想法子联系上宋柏,回兴安县就好了。沈慕有李二达请的镖局相送,又已经出了玉湖州,还是很安全的。家里又有小儿子和女儿坐镇,沈慕到了兴安县也不会举目无亲。 眼下,他们夫夫两个也只能留在驿站,然后拜托李二达帮忙,在玉湖州境内找宋柏,给宋柏传个话了。 李二达摸了摸脑袋,感觉转来转去,他的任务又回到了找宋柏上。 不过好在这次有了具体的目标,李二达派了几个靠得住的兄弟,直往丰水县去了。 ………… 另一头,宋柏从沈家屯找到县城,四处打听起一个小哥儿带着一个老母的租户。可打听来打听去,在衙门附近并没有这样一户人家。 宋柏好容易松动了的心,又沉了下去。 为什么,明明沈青石说了,沈慕是要搬到衙门附近的。沈慕没有理由骗沈青石啊那为什么现在人找不到了? 宋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也许……也许是后来县城房租疯长,沈慕舍不得了,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虽然知道可能性低到不能再低,宋柏也只能这样劝慰自己,然后将寻找范围扩大到全城。 全城自然会有几乎小哥儿带着老母单独过的人家,可宋柏去找了几次,无一是沈慕。 有时夜深人静,宋柏一个汉子,都觉得自己下一瞬就能哭出来。 这样找了好几天,在宋柏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的边缘时,李二达的手下终于找到了他。 和之前一个人走失时不同,如今宋柏带着十几个仆人到处打听找人,目标还是很大的。宋老爷夫夫又划了范围是在丰水县附近,找到宋柏就容易多了。 听说沈慕已经被镖局平安送去兴安县了的宋柏:………… 宋柏只觉得腿发软,浑身都软。多日以来透支了的力气终于在此刻发作,他顺势就坐在了地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少爷!” 宋柏这些日子是怎样没日没夜的找人的,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劝也劝不动,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但是即便如此,要是少爷累出个好歹来,他们也难以和老爷主君交代啊! “我没事儿。” 宋柏摆了摆手。他只是紧绷着的弦忽然松开了而已。 “这些天大家也辛苦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咱们就去和老爷主君汇合。” 吩咐了下人各自去休息,宋柏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连走到床边的力气也没有,进了门就直接往地板上一躺。 地板带着的寒意传到背部,宋柏只觉得格外清醒。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小慕还好好的……还活着…… 如果说进玉湖州境内之前,他只是担心沈慕过得不好。那进了玉湖州之后,见识到了灾情是如何严重,宋柏真的克制不住自己一次一次去想到那个最可怕的后果。 好在,老天爷还是厚待他的…… 宋柏在地板上躺了好一会儿。发热的脑子和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 ……忽然觉得自己超没用,这一趟根本就是白跑了,自己在这儿慌得一批吓得要死,而沈慕根本不用自己接,就能自己跑到兴安县…… 宋柏一边庆幸于沈慕没事儿,又一边感到挫败。 好像沈慕没有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啊……宋柏又紧张起来。 这样不行,以后一定要更宠沈慕,让他离不开自己,没有自己不行!宋柏在心里酸溜溜的想。 自己要更努力,加倍对沈慕好才行。 次日一早,宋柏就迫不及待的赶往李二达所在的驿站,去和父姆汇合。 他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是不是就能追上镖局,早一点和沈慕相见。 虽然已经知道沈慕没事儿了,可想见到他的迫切心情却一点也没有消减。 宋老爷在等待宋柏前来汇合的两天,闲着无事,也在附近逛了逛,瞧了瞧玉湖州的风土人情。 他有空间保命,倒也不怕灾民,和薛白两个人见了不少在兴安县没见过的东西。也因为灾情,一部分东西疯狂涨价,还有些东西迅速贬值,几文钱能买一堆。 宋老爷虽然多年不管家中生意,但毕竟是商人本性,钱送到眼前怎么可能不赚? 所以等宋柏赶到和他们汇合的时候,宋老爷正在一家铺子的仓库和掌柜的讨价还价。 宋老爷看了看满仓的货物,又看了看宋柏:“如今玉湖州遭灾,很多东西便宜的不得了,现在买了带回兴安县,能大赚一笔。” 宋柏看都没有看那些货物一眼,着急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 宋老爷:“……” “我们老两口年纪也大了,连日赶路我们也吃不消。你要是着急的话,不如你先骑快马回去,我和你阿姆慢慢的回去,也带些玉湖州的东西回去倒手。”宋老爷道。 “这样也好。”宋柏目光快速扫过自己父姆,依然没在货物上停留半分:“你们俩也注意些,早点儿回去,玉湖州真的不太平。”他是见过更东边的灾情的,要是在兴安县,别说李二达一个驿站的小将领了,就是待在县太爷跟前都不太平。万一灾情扩散到这边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你回去也小心,捡大路走,别为了省时间抄小路。”薛白也挺担心儿子的。“下人你带一半吧,路上也能保护你安全。” “不了阿姆,我带四个人骑快马就行了,人多走得慢。”宋柏摆了摆手。“那你们先看着,我先走一步了。” 夫夫两个看着儿子迅速跑走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道:“钱都不赚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啊,可见这哥儿在咱儿子心里的地位啊。” 第58章 沈慕的见公婆前恐惧症 沈慕和刘氏由李二达委派的镖局保护着, 这一走走了整整十天, 才到了兴安县境内。 随着离兴安县越来越近, 沈慕的心情渐渐从激动转为彷徨, 最后变成不安。 虽然是马上要见到宋柏了, 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儿。分别的日子不长,可是沈慕真的很想念宋柏。在沈家屯儿,在丰水县,沈慕无数次想过,如果宋柏在他身边会怎样? 可能就无人敢上门偷盗,无人敢威胁他们了……沈慕从小就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哥儿, 可是汉子能做的事儿他都能做,他一点儿也不必汉子差。可是生活中有了宋柏,他才发现,虽然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看, 现在他不是带着刘氏, 虽然艰难却也平安的到了兴安县了么? 可若有宋柏在他身边, 他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受这么多委屈了。这无关自己是不是个哥儿,而是有个真心爱护他的可以保护他、爱护他。两个相爱的人互相帮扶着过日子,总比一个人摸着石头过河要轻松许多。 现在兴安县近在眼前,他马上就要见到宋柏了。这是沈慕高兴的原因。 可这也意味着,他要见到宋柏的父母和家人了。还是以这种狼狈的, 逃荒的姿态出现在宋柏父母家人面前。 决定走的时候生命安全受到环境的威胁, 沈慕来不及多想;可自从进入毓秀州境内, 太平的环境又催发了沈慕对人情的恐慌。 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暴力解决,性格比较直、比较横冲直撞的人,其实是不太会处理后宅的人际关系的。所以他的朋友都是汉子,鲜少有小哥儿。 他不高兴去处理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这也是他以前一直不愿意成亲、最后要招婿也是想买个人回来的原因。 买回来的人没有亲眷,他也就不用去处理这些问题了。 只可惜后来没买成,而是被宋柏色迷了心窍……沈慕想着想着就叹了口气。 赶车的伙计听见了,以为沈慕在担心日落前不能进城,便安慰道:“夫郎不必忧心,我们这马脚程快,车上行李又不多,今日必能赶进兴安县,耽误不了投宿的。” 那伙计看了看日头:“说不得今天日落之前就能赶到宋宅呢!” 沈慕一惊:“不忙不忙,安全要紧,今日能进城投宿就行,不必赶太快,慢慢来。” 伙计有些疑惑,这些投亲的人哪个不是盼着早日见到亲人,怎么小夫郎却让他们慢些?便忍不住看了沈慕一眼。 沈慕被他看得心里发虚,缩回了车厢还放下了帘子。 刘氏在车厢里把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如何不知道沈慕的担忧?这两个人看对了眼容易,但成亲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她和沈老大那么相爱,嫁进沈家后因着沈老汉和沈老娘对她的不喜,也过过几年鸡飞狗跳的日子。 刘氏也只能安慰自己儿子道:“别怕,常言道,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你要和小宋成亲过日子,是逃不了见他父姆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沈慕:……… 娘呀,我是真没感觉到你在安慰我啊! 还一刀……听了你的话,我更怕了…… 沈慕愁容满面。 刘氏也咂么出自己话里的歧义了,有些尴尬:“娘的意思是,他父姆无论你想不想见,都存在的。你躲不了。但是你该对小宋有信心才是,他心里有你,就会护着你的。你看你爷奶那德行,你爹不也护着咱们娘俩好好的过了那么些年么?我是不信这世上有比你爷奶更恶毒的公婆了。” 因为不喜儿媳,连亲孙儿都下得去毒手,刘氏真的不觉得会有比沈老汉夫妇更恶的公婆了。 沈慕虽然依然没觉得受到多大的安慰,但刘氏说的也是,无论他想不想见,宋柏的父姆都是存在的,他早晚得去面对。 车子果然在日落前进了兴安县。但沈慕近乡情怯,不敢直接登门,这一夜便依然投宿在客栈。 沈慕觉得他需要一夜的时间,来整顿自己、沐浴清洁,再熨烫衣服,好第二日用最好的姿态去见公婆。 刘氏看着儿子折腾,心里也酸酸的,想到自己当年和沈老大互表心意之后,也万分担心沈老大的爹娘嫌弃自己是奴籍。 虽然后来他们确实嫌弃自己,可有沈老大护着,她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有甜蜜。 小宋往日瞧着是个好的,希望也能有这样一份担当。刘氏这般想着,也打起精神来,帮沈慕挑选起衣裳来。自己也得收拾的体面些,如她所说成亲是两个家庭的事儿,人家不止要相看沈慕,自己也是不能给孩子丢脸的。 母子两个选了最好的衣裳,刘氏和客栈借了熨斗,把衣服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晚上洗了澡,第二日用刘氏的头油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镖局的护送下去了宋宅。 宋家在兴安县极为有名,宋老爷是第一个食用并发掘种植玉米、红薯、土豆等作物的人,在灾年不知道靠着红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因此即便宋家也许不是兴安县的首富,但声望却是其他商户根本比不了的。 这些沈慕不知道,镖局的人却因和宋柏的母舅熟识,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即便宋家历来低调,宅子买的也偏僻且小(宋柏太抠,不肯花钱换大宅子,家里住的还是他爹刚发家是买的小宅子),镖局的人依然根本不消打听,便寻到了宋宅门口。 “老夫人,宋夫郎,就是这儿了。”镖局的伙计笑眯眯的在马上旁放了个脚凳,请二人下车。 沈慕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隔着车窗去看宋府的大门。 即便依着宋府的身家,这宅子实在有些寒酸,可在沈慕眼里,却依然是他高攀不起的高门大户。朱红的大门,高高的牌匾,门口还立着两个石狮子,瞧着街面,至少也是三进以上的大宅子。 他几个师兄家都不曾有这么大的宅子,但在沈慕眼里,他几个师兄家已经是高门大宅了。 心里更加彷徨了。可到都到了,总不能赖在车上不下去吧,还会被镖局的人看了笑话。刘氏又在车厢里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沈慕牙一咬脚一跺,满脸悲壮的下了车。 伙计:……??? 知道的这是投亲,不知道的以为这小夫郎是要奔赴刑场呢? 却不知,在沈慕心里,见公婆和上刑场也差不多了。他和宋柏的婚事,门不当户不对,宋柏还是入赘到沈家。如今他们母子又来投靠……这场婚事里面的问题简直太多了,随便拎出来一件都不是小事。 宋柏给他讲了那么多故事,即便在故事里面,公主也是要和皇子在一起的,并没有和一条来历不明的鱼在一起…… 沈慕下了马车还在给自己打气,宋府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面色萎靡眼下青黑的锦衣小哥儿和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伯。管家老伯正跟在小哥儿身后念叨着什么。 见自家门口停着两辆马车站着许多人,这小哥儿和管家也一时间呆住了,两人停止了说话,看向站在自家门口运气的沈慕。 沈慕也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看向那小哥儿和管家:管家年约四十几岁,留着山羊胡须,看衣着和气度都比钟师兄家的钟管家要强一些。再看那小哥儿,和沈慕差不多的年纪,圆圆的脸有些富态,眼下的黑青也不能遮掩五官的精致秀美,穿着锦衣华服。 关键是这小哥儿和宋柏长得有几分相似! 沈慕瞬间想起宋柏曾说过,自己有个弟弟,也是个小哥儿。 这小哥儿确实是宋柏的弟弟,名叫宋樰。原本他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富家小哥儿,人生目标是做个躺赢的米虫,可是自从大哥宋柏失踪之后,宋樰就过上了苦日子。 大哥留下的摊子太大了,阿爹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和小妹都被抓来出力。 好不容易大哥回来了,宋樰和小妹还没来得及高兴,阿爹也带着阿姆和大哥跑了,说是去找自己嫂子。好吧,大哥二十好几的一个单身汉,终于有人收了他宋樰也替他高兴,可是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了自己和小妹的肩上了呀!! 宋樰又是疼妹妹的,尽量把活儿往自己身上揽,已经连续好几日看账本到半夜了,因此今早起来精神萎靡不说,黑眼圈也越发重了。 可是虽然理想是做米虫,但宋樰也不是真的不懂事儿的人,并没有撂挑子。可是他真的不能像大哥一样,看一眼账本就知道赚了多少银子啊,大哥一个时辰就能看完的账本自己得花一个晚上才能看完。 宋樰在心里暗自垂泪。 困得要命还得早起去店里,宋樰想死的心都有。为什么大哥就不能多花点儿钱多雇几个账房和掌柜!!! 他正在哭唧唧的和家里的管家宋伯抱怨,忽然发现自己家门前停了两辆马车,一行陌生人正站在自家门口。 沈慕和宋樰看着对方,二人半天也没人先开口。 刘氏从马车里下来,就看见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并且她还敏锐的发现,自己儿子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刘氏赶紧拉了沈慕一把,安抚的拍拍儿子的手。 自己这哥儿,平常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谁都敢刚。怎么这会儿紧张成这样。心理素质也忒差了…… 刘氏牵着沈慕,朝宋樰和宋伯道:“请问,这是宋柏家吗?” 管家宋伯先一步回过神,“正是敝府的大少爷。这位夫人您是?” 刘氏看了沈慕一眼:“我们打丰水县来,找宋柏。我儿是宋柏的夫郎。” 第59章 扑了个空 沈慕看着自己娘十分平静的对宋柏的小弟介绍自己的身份, 心里是有又忐忑又惭愧:自己这么大的人了, 遇事儿还这么慌张,还得让娘亲替自己出头介绍身份。 自己好歹也是自诩读过书的人, 却这般经不起风浪! 沈慕垂着头有些丧气,却不知道, 刘氏说这话的时候看似平静, 心里也在打鼓呢! 这一路难道只有沈慕一个人慌张吗?刘氏就半点儿没担心过亲家对门第有什么意见吗? 可是沈慕已经慌了, 她也慌的话,两个人抱头痛哭算了,还上什么门啊? 但好歹刘氏也是做过大户人家丫鬟的人, 当年跟着主母学过些如何待人接物,甚至是虚张声势。 一上来就把沈慕的身份摆明了,我们家小慕就是宋柏的夫郎, 没得商量的!阖家团圆当然最好, 如果不然, 户籍过了婚书签了,就算你们老宋家看不上我家小慕也没法子! 刘氏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着帕子。 宋樰愣了一下,没睡足的大脑运转得不太快。倒是管家宋伯先一步反应过来, 低声在他耳边道:“大少爷此次离家就是去接少夫郎的, 如今大少爷还没回来, 这边便有人登门。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该是假的吧?冒充我大哥的夫郎有什么好处?”我哥那么抠。宋樰抓了抓头,“再说, 大哥成亲的事儿也未曾声张呀, 谁会知道呢?” 怎么没好处?多的不说, 趁大少爷不在的时候至少能骗吃骗喝吧……宋伯谨慎的打量了沈慕和刘氏一番,虽然衣衫整洁,但料子都是寻常农家的料子。宋府的产业对于这些普通的农人而言是何等大的富贵啊! “宋伯要是担心,就直接问他们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呗。没有就请他们等大哥回来了再登门。”宋樰几步跳下台阶,走至沈慕跟前:“我大哥如今不在家里,带着阿爹和阿姆去接大嫂了。你就是我大嫂么?为何没和我哥哥一同回来?” 古时消息传得慢,加之最近宋樰都被困在生意上,忙得觉都不够睡,根本没时间听临州闹灾的新闻,总之没闹到兴安县来。 眼前这个哥儿瞧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样貌也不错,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都是很柔和的五官。唯有一对眉毛却长得很有些英气,不似平常的哥儿瞧着那么软弱。 宋樰打量过后先在心里赞了一声。 沈慕心里却是一沉。 宋柏……不在府中?去接自己了?回丰水县了?? 想到丰水县的乱状,沈慕心里一急:“柏哥几时走了?可还追得回来?玉湖州遭了灾,现在可乱了,我好不容易才从丰水县出来,他怎么就回去了呢?” 宋樰闻言也有些吃惊,心里算了算日子:“走了有大半个月了吧?”他不太确定的看了看管家宋伯,宋伯点了点头:“还有六天就一个月了。” “怎么走了那么久?”沈慕惊讶非常。宋柏从沈家屯儿赶往兴安县要半个月路程,不还得照顾生病的阿姆吗?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倒不是他盼着阿姆不好,但这……这也好的太快了吧?心中不解,沈慕便问了出来:“他统共从我那儿离开也才一个半月,这些日子竟都在路上?不是说阿姆病了?” 宋樰:“……” 宋樰一时有些尴尬。当时给大哥写家书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的。阿姆自从得知大哥没事儿病就渐渐好转了,等宋柏到家都已经康复好些天了。 不过连阿姆生病都知道,这怕真是自己嫂子了吧。 宋樰没回答沈慕的问题,开始转移话题:“你说你是我大嫂,可有什么凭证没有?大哥也没和我们细说过嫂子的样貌。” 沈慕虽然心里仍有疑问,但也确实被这话题转移了注意力:“有的有的。” 沈慕拿出了自己和宋柏的婚书,想了想,把宋柏的荷包也拿给宋樰看。 宋樰一看那丑的出奇的荷包:“……” 自己大哥也真是,这么丑的荷包自己带已经够可以的了,也送的出手?? 宋樰干咳一声,低头看婚书。 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确实是宋柏的字迹。 把婚书还给沈慕,宋樰忍不住又打量了沈慕一遍:自己大哥二十好几了都没成亲,兴安县的媒婆为了他都要把自家的门槛儿踏破了。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神人,竟然能把自己大哥给收了。 这也一想,宋樰忽然有些兴奋:有了这个能降服大哥的人,是不是家里很多情况可以有改善了? 伙食水平是不是能再提高一些!他一直想再多买两个外地的厨子回来,好能品尝到各地美食,抠门儿的大哥就是不同意! 有了大嫂,是不是可以实现他长久以来的梦想了! 他一定要好好拉拢这个嫂子,以后可以多个盟友共同对抗大哥的抠门! 宋樰这样一想,忽然对沈慕热情值翻了一倍:“快快请进,刚才我没睡醒,竟然就拉着嫂子在门口说了半天话,哎呀你们一路前来累了吧,宋伯您快让人给我大嫂安排客房!” 沈慕惊讶的看着忽然热情的宋樰。 宋樰摸了摸鼻子,就算热情到夸张羞耻,也不能阻挡他拉拢大嫂的决心 :“哎呀我真是糊涂了,还安排什么客房,快把我大嫂送到我大哥的屋里休息! ” 宋伯脸上也带着笑容。他年纪大,一直把家里这些少爷小姐都当晚辈来疼,大少爷这么大年纪不成亲他也替大少爷忧心。现在好容易娶了夫郎,宋伯也高兴的很:“我这就去,大少爷的屋子一直有小丫头打扫,干净得很。少夫郎直接就能住,我让人给换条大的被子去!” “不不不,”沈慕连忙摆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我还在孝期,和柏哥还没成亲呢。只是婚书先签了。” “啊?”宋樰愣了一下,还没成亲? 还没成亲却签了婚书,这是什么操作?自己大哥这么迫不及待的吗,人家还在孝期就要签下婚书来,这是怕人跑了还是怕人被抢了…… 但这是不是更加说明了,这个嫂子在大哥心里的地位啊! 宋樰看着沈慕,眼中迸发出热烈的光。“那就收拾了客房来住!宋伯您去找小妹,让她亲自去盯着人收拾出来,一定要精致!美丽!高贵!” 沈慕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用麻烦,既然柏哥不在,我就不住府里了吧……” 沈慕本来就有些怕见公婆,虽然现在公婆不在家,但也怪不自在的……沈慕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我还是先住客栈,等柏哥回来了再说吧。”自己夫君自己疼,沈慕想起宋柏,还是挺担忧的:“玉湖州已经乱起来了,我住的丰水县更是难民四起,柏哥去接我,会不会有危险……” “怎么能不住府里呢?”宋樰有些着急,不住府里,他怎么趁着大哥不在,和大嫂培养感情啊?“大哥的事你不用怕的,他走的时候带了十几个家丁、伙计,人多不怕的。我再让宋柏派人找他去,你就安心住在家里等吧!” 不和大嫂培养好感情,怎么忽悠大嫂帮忙,劝大哥改善家里生(qing)活(chu)质(zi)量? 但沈慕格外坚定,甚至都想跳上马车就溜了。 宋樰没办法,只能召唤盟友:“嫂子先别走啊,家里还有小妹呢,您好歹跟小妹也见上一见。不然大哥回来,该怪我们了。” 沈慕一想,这倒也是。都到家门口了,不见一见也说不过去,这才同意进府稍坐片刻。 刘氏跟在沈慕后头,小声问儿子:“咱们真要去住客栈啊?” 住客栈一天可不少钱呢,这可不是自己儿子的作风啊。 沈慕也悄声回答:“不是。” 刘氏:……我就知道。 “那咱们住哪儿?其实住府里客房也挺好的,能和小叔子小姑子熟悉熟悉。”刘氏是吃了小叔子亏的人,提前相处段儿时间,性子合不来也好早做打算。 “先租个房子吧,就跟在丰水县那时候似的。”沈慕想了想,“……原本住客房也没事,但我就觉得我这小叔子……看得我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他在盘算着什么? “有吗?”刘氏偷偷看了看和管家走在前头引路的宋樰,“你想多了吧?” 沈慕也说不上来。唉,他以前明明只对钱的事儿敏感,现在什么都敏感,倒有些疑神疑鬼了。 宋小妹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伺候自己梳妆。精致的发型已经梳好,妆容已经画好,只差最后一步了。 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大大的猫眼,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嘴,雪白的皮肤。 她才是结合宋老爷夫夫样貌全部优点于一体的孩子。 宋小妹的目光在一根白玉簪子和一根嵌了红洪刚玉的金簪之间犹豫不决。 即便每日她并不用出门见人,也一定要盛装打扮,容不得自己的形象有半点儿不妥当。 身旁的丫鬟胭脂见她犹豫,便拿起那红刚玉的金簪笑道:“小姐,这支正配您身上这件新做的衣裳。” 宋小妹身上正穿着一件银红色的褙子 ,更衬得她气色红润,光彩照人。 宋小妹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只是这颜色到底不正……” 红刚玉的颜色有些发暗发紫,不如红宝石鲜艳欲滴,也不如红珊瑚殷红如血。 可是一套红宝石或者红珊瑚的头面就要上千两的银子,自己的月例银子不够买,大哥又绝对不舍得花那么多钱买给自己的。 买这件的时候大哥说什么?‘反正都是红的,四舍五入这就是红宝石了’……这令人窒息的操作,自己应该感谢他至少没给自己置办鎏金或者铜的簪子吧?反正都是黄色的,四舍五入就是金的了…… (宋柏:傻丫头,金子是硬通货呀,打成首饰也是硬通货呀。) 难过o(╥﹏╥)o 家里的银钱要都是阿爹赚的,她还能撒娇和阿爹要来,偏偏家里的钱大多是大哥赚来的,她撒娇大哥也是不会心软的…… 宋小妹忧伤的、不甘的簪上了红刚玉的金簪,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差了几分意思。 完全配不上自己的美貌,嘤。 就在宋小妹在心中暗自流泪时,门外跑进来个小丫鬟传话:“小姐,宋伯在外面,说是二少爷传话,大少夫郎来了,让您去见见。” 宋小妹闻言一喜:“我阿爹阿姆和大哥回来了?” 宋柏带着父姆出门时就说了是去接自己夫郎的,此刻宋小妹自然认为,是他们一同回来了。 平安接回了大嫂,万一大哥心情一好,自己再撒一撒娇,说不定大哥会给自己买红宝石? ……买不了一套头面,买对耳环总行了吧!宋小妹满怀希望的想。 小丫鬟却摇摇头:“不是,是大少夫郎自己来了。” 宋小妹有些疑惑,但这小丫头知道也不多,说也说不清楚。宋小妹干脆出了闺房往正房走,路上细问宋伯。 得知了详情,宋小妹的眼睛都亮了,立刻和宋樰想到了一处去:这是个机会!拉拢他!改变大哥!我要红宝石的头面!!! 啊,大哥这么抠门的人,终于有人肯收他了。宋小妹在心里忍不住感叹。心中也难免对这个嫂子好奇。 究竟什么人能忍受她那么抠门的大哥呢? 宋小妹带着疑问进了正房。 沈慕已经拒绝了宋樰三次住家里的邀请了……宋樰在自己这里没办法得手,便把功夫下到了刘氏身上。现在正一口一个伯母叫得欢。 更神奇的是,刘氏居然吃这一套! 刘氏只有沈慕一个孩子,而沈慕从小就很懂事儿,除了爱打架,根本不给她找麻烦。 同时也不爱撒娇……被他爹养得跟个小子似的。刘氏每每感叹自家儿子懂事的同时,内心难免有一些淡淡的失落。 如今见了宋樰,和沈慕年纪相仿,却又如此可爱娇憨,愿意对刘氏撒娇。刘氏在宋樰身上,竟然感觉那种失落感被弥补了。 独生子女沈慕,看着自己娘对宋樰露出慈爱的表情,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了吃醋的感觉。 为什么!难道我就不可爱吗!你明明有儿子呀,为什么要去看别人家的儿子QAQ 沈慕正有一点点点失落,忽听门外有丫鬟通报道“小姐来了”,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两个小丫鬟打起帘子,一个仙女似的小姑娘走进了屋子。 “仙女”和宋柏也有五分相似。但比宋柏还要精致,且衣着华美,身穿银红色褙子,下着秋香色马面裙,头戴金簪,又簪着一朵娇艳的绢花。 颜控沈慕看了一眼目光就转不开了。脑子里还情不自禁想,如果宋柏也穿华服,是不是美貌值也会大幅度提升? 唔……看来日后要狠下心,花一笔钱给柏哥买好看的衣服……小|色|鬼|沈慕暗搓搓的想。 宋小妹笑盈盈的走进正房,环顾了屋内众人:只多了一个妇人,和一个年轻小哥儿。 她早知道自己大嫂是位哥儿了。她自己二哥也是小哥儿,倒不觉得什么,便朝沈慕走来,福了福身子笑道:“这位就是大嫂吧?” 小仙女朝我走过来了,小仙女对我笑了……沈慕脸上挂着迷醉的微笑。 宋小妹:…… 宋小妹:??? 宋小妹忍不住看向自己二哥,这是他们大嫂?真的不是流氓吗? 沈慕半天才从美貌中抽回自己的意识,擦了擦口水。 好可惜,这么漂亮,是个女孩子。 要是个男孩子,我就……我也舍不得甩了柏哥QAQ 好吧,还是女孩子好,是柏哥的妹妹就更好了,可以经常看到美颜。 宋樰已经过来打圆场:“正是呢。小妹你快劝劝大嫂,他说什么也不肯住在咱们府里,偏要出去住客栈。你说等大哥回来,大嫂没住在家里,他不怪咱们照顾不周?” 宋小妹闻言,又朝着沈慕走了两步,柔柔一笑:“嫂子怎么不住家里呢?” 沈慕被她笑得险些就答应了_(:з」∠)_ 宋小妹暗暗得意。她从小就长得好看,没少使用这一招。大多数人都吃这一套,她柔柔的说话,或者一撒娇,想要什么多半都能得到。 ……除了从大哥手里得到钱。宋小妹在心里咬牙,更加坚定了要这个大嫂拉为同盟的想法! 不行,我要控制我自己……沈慕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看着宋小妹背后的墙壁。“我和柏哥虽说签了婚书,却没成亲,住府里不合适。” 况且签的还是入赘的婚书,住在宋府就更不合适了。 宋小妹又劝了几次,试图发动美颜攻击。但沈慕早有防备,坚持不看她的脸,不是盯着背后的墙壁,就是盯着地面。 “……既然大嫂坚持,那我们也不好强留了。”宋小妹万分失望,但依然在为和大嫂培养感情而努力。“但是还是不要住客栈了,客栈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如在县里租一处宅子暂住。” 这话正说到沈慕心坎里面的。客栈不但鱼龙混杂,还贵。 宋小妹见有戏,心中一喜,趁热打铁:“你们刚来,不熟悉情况。不如这件事就交给宋伯去办吧,保证租到个干净舒适的宅子。” 沈慕一想,他和刘氏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想要租到宅子怕是得在客栈再住几天,不如就麻烦宋伯了,便大大方方答应下来,还提了要求:“也不必租什么宅子了,就我和我娘两个人,两间房就够。要便宜些。”沈慕笑眯眯的跟宋伯道谢:“麻烦宋伯了。” 宋樰笑道:“怎么能让大嫂住那么简陋的房子,可是手头银子不够?我大哥出门在外,这个月的月例还没领,不如我拿来给大嫂。” “不用呀,柏哥留银子给我了,够用的。”沈慕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就是觉得没必要花费那许多呀。” 宋樰和宋小妹对视一眼,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两人心里莫名有些不妙的预感…… 另一头。 沈慕平安到了兴安县宋家,镖局的任务就结束了。因着宋柏舅舅的缘故,人家镖局的东家也不肯收钱,宋家留他们喝了茶吃了点心,又送了些酒钱,把人好生的送走。 车上的东西便暂放在门房。可东西能在门房放着,阿黄一条活生生的狗却不合适了。 管家宋伯略一思索,“先送去后院儿吧,找个小厮跟着别跑丢了。等大少夫郎出来再送出来。” 管家是识货的人,知道阿黄不是普通的土狗,亲人,倒也不怕它乱咬人。 宋家的后院和别家的不同。人家的后花园是花花草草,亭台楼阁,宋家的后院是菜园子,和驴棚…… 驴棚里有四五头驴,其中有一头,肉眼可见比其他驴年纪大很多,是一头老态龙钟的驴了。 阿黄好奇的仰头看着那头老驴。在它短短的狗生中,第一次见这么老的驴! 老驴半垂着眼,瞥了这只半大的狗崽子一眼。 你谁?新来的? “汪汪。”我是阿黄,宋柏是我阿爹! 老驴来了兴致。阿柏是你爹? 阿黄摇摇尾巴,你又是谁? 老驴也甩了甩尾巴。我是小毛,阿柏的老哥!唔,算起来,我是你大伯。认识一下,这些都是你的堂兄弟堂姐妹。 阿黄用后腿搔了搔耳朵。大伯?堂兄弟姐妹?好复杂的关系呀。 虽然复杂,但并不影响一只狗和一群驴建立亲戚关系…… 宋小妹说让宋伯去租宅子,不过是托词而已。宋家名下还是有几处宅子的,都是宋柏买来投资的。不大,日常租给来往经商的人士,宅子收拾得立整,即便三两个月短租,每年也有不少进项。 此时已经是冬日,大家都赶着回原籍与家人团聚一同过年,几处宅子都空了下来。宋小妹选了离宋府最近的一处宅子,假借外人的名义,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沈慕。 宅子不大,只一进,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倒和他们在沈家屯的院子结构差不多。 沈慕原本不愿意住宅子里,怕费钱。但听了价格之后便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自觉占了极大的便宜。 宋樰和宋小妹:…… 怎么办,那种不妙的感觉更强烈了…… 安置好沈慕和刘氏,这头就有伙计前来寻宋樰,铺子里有事情。 宋樰忧郁非常。以为今天大嫂来了,能偷一天懒呢……宋樰恨恨的想,以后有了大嫂,我看大哥还每天都扑在生意上? 我才不信,哼。 “你先回去,我这就来。”宋樰打发了伙计,转头对沈慕和刘氏道:“大嫂和伯母就先住着,这里离我家不远,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家里。这兴安县,我们家还是有几分薄面的。铺子里还有事儿,我得去支应。” 沈慕奇道:“铺子里的事儿你来管?” 在丰水县,哥儿的地位比女子还低些,家里的生意都是不给插手的。他有师兄家里也有小哥儿兄弟,有些书都不给正经念,当时沈慕还清醒,幸好自己有个教书的爹。 宋樰一提到铺子里的事儿就悲从中来,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可不是嘛,不但是我,连小妹在家也得看账本。她不方便外出走动,铺子里的事儿就交给我了。”都怪大哥。 当然,当着大嫂,后面这句心里话他没说出来。 沈慕听了这话,却若有所思起来。 送走了宋樰,沈慕和刘氏两个人上街买了些烧饼咸菜回来,当做晚饭。 虽然不是正经饭,但这烧饼上撒了许多白芝麻,咬一口,满嘴香。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儿贵,两个铜板一个烧饼,比丰水县的肉包子还贵呢。沈慕惆怅的咬着烧饼,又花钱了,自己是不是膨胀了,自从宋柏把银子交给自己,这钱就跟流水似的往外花,搂都搂不住。 路上也就算了,现在都到地方了,居然还花钱买吃的。 阿黄扒着沈慕的膝盖,眼巴巴的看着沈慕手里的烧饼。 “……你是狗,不能吃人吃的食物。”沈慕试图跟阿黄讲道理。 “汪汪!”不,我是你儿子!你能吃我就能吃! 沈慕糊弄不了阿黄,只能掰下一小块儿烧饼递给阿黄。阿黄高高兴兴的叼着跑到一旁去吃了。 母子两个吃饭,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刘氏就感叹道:“以前单听你说小宋家是做生意的,却没想到这般富贵。今日我站在门前跟他弟弟说话,那腿都是软的。” 沈慕点点头。他是知道宋柏家有多有钱的,可是想想今日所见,宋宅之中的房屋花草,幔帐摆件……虽然想想过宋家该有多有钱,但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都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呀。沈慕叹了口气。 但话说回来,之前沈慕怕见公婆,怕门第高下配不上宋柏,心里惶惶然。如今真见了宋府有多富贵,他倒没那么怕了。 也不是不怕,倒不如说是破罐破摔了。 当差距大到一定境界,不是自己忧愁就可以改善的了。沈慕咬了口烧饼,又想起今日宋樰说的话来。 他和深宅大院的宋小姐,都是可以操持家里的生意的。 宋樰和宋小妹觉得累,哭天喊地的不想干,却不知道,这是多少哥儿、姑娘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毕竟,生意和钱攥在自己手上,如何决定自己的生活的权利也才攥在自己手上呀。 沈慕对刘氏道:“娘,我想学着做生意。” 刘氏放下烧饼,叹了口气。自己儿子怎么想的,她心里也是有些明白的。“你想做就做,娘都支持你。不过这事儿最好还是等小宋来了,和他说一声儿。你手里的银子,说到底都是小宋给你的,以后的日子,也是你们两个一起过的。” 刘氏大道理知道的可能不多,但夫妻相处之道她还是很明白的,要不然也不能和沈老大夫妻恩爱那么多年了。 沈慕得到了母亲的支持,眉眼弯弯的点头:“嗯。” 这房子宋小妹已经让家里的仆人打扫过了,被褥用具一应俱全,简直是拎包入住。吃过烧饼,母子二人便歇下了。 沈慕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在宋宅的所见所闻,完全无心入睡。 下午去买烧饼和咸菜的时候,沈慕有意跟周围的人打听了一下,了解了宋家在兴安县的财富地位。原本沈慕是有些不安,觉得自己论家世是配不上宋柏的,何况是让宋柏入赘呢?可是想到宋家弟妹,又觉得自己也不必自怨自艾,通过努力,自己也可以成为配得上宋柏的人。 都是人,甚至都是小哥儿,怎么宋樰就行,我就不行? 黑暗中,沈慕眼睛亮得像星子,躺在床上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配得上宋柏的优秀的人。 沈慕听说了宋家越多的事情,越觉得自己也可以靠积少成多发家致富。宋老爷原本也是村里出来的,靠摆摊儿卖吃食慢慢才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财主,他可以,自己也可以。 沈慕想通了,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终于可以安心的入睡了。 之前他日日忐忑,也不知多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这一觉沈慕睡得格外香甜。他梦见宋柏回来了,自己做了生意赚了好多钱,公婆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成亲了,还生了好多孩子。 宋樰和宋小妹有心拉拢沈慕,便时常登门拜访,并且让家仆每隔一段时间便来帮忙打扫卫生。频繁的出入引起了城里其他人家的主意。 特别是宋小妹,她不出门并不是遵从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而是她每次一出门,因为美貌总要引起轰动。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很美,但被纠缠还是很烦的。所以小时候便罢了,大一些之后,宋小妹就不大出门了。 而如今,宋小妹居然频繁出门,还每次都去同一个地方! 这立刻就成了兴安县的最新、最大、最热的话题。 “问清楚了?今天宋杺又出门了是不是?” 一个小丫鬟垂着头,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还是之前她常去的那个宅子……” 一个茶碗被掷在地上,摔得粉碎。一个粉衫女子咬牙切齿道:“所以,表哥失了我的约,又是去看宋杺去了!” 一屋子的丫鬟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声。 那粉衫女子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打听出来了吗?那宅子里到底住了什么人?”她冷笑一声:“明明是她自家的宅子,三天两头的去,莫不是宋杺在里头养了小情儿吧?” 粉衫女子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揣测的样子,可丫鬟们谁也不说话,令她扫兴至极:“说话!” 方才回话的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小姐……不是……” 粉衫女子柳眉一蹙:“不是?!”她的声音透出几分恶狠狠的意味来:“那你说说,住的是谁?” 小丫鬟咽了咽口水,眼一闭心一横,回道:“听说,住的是……是宋家大少爷宋柏的夫郎!” 粉衫女子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她站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心情越发的不好了:“宋柏不是去跑商还没回来吗?难道……是跑商时带回来的?” 她越想越觉得恶心。倒是没把那句“夫郎”当真。宋家怎么可能让长子娶个哥儿?肯定是小侍,还养在外宅,就是个外室了。 宋杺居然还和哥哥的小侍交好……真恶心…… 粉衫女子越想越生气,“去,去前头找老爷,我要把这事儿告诉老爷!宋家必须把这个哥儿给处理掉,我绝不和一个卑贱的哥儿共侍一夫!” 第60章 梅家姑娘 小丫鬟诺诺不敢应声, 旁边的大丫鬟赶紧劝道:“小姐,老爷在前头有客人, 这会儿可不敢去打扰老爷谈正事儿。” “我的事儿难道就不是正事儿?!也不知道阿爹是怎么想的,对我的事儿这般不上心!”粉衫女子伸胳膊在桌上一扫, 茶壶也应声落地,和之前的茶碗一起摔得粉碎,整整齐齐。 那大丫鬟的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 没办法,小姐生起气来真的是太可怕了。可是比小姐更可怕的是老爷!小姐生气也就是打骂她们, 可老爷是能决定她们生死的! “这样,奴婢让小丫鬟去盯着, 老爷那边的事儿谈完就来通报小姐如何?” 粉衫女子气归气,可对于自己老爹也只敢抱怨几句,并不敢真的冲到前院去扰了爹爹的生意。可又不甘心在这里干坐着,便吩咐丫鬟道:“算了算了, 给我梳妆, 咱们也出去!” 屋里头的丫鬟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小姐不去打扰老爷谈生意,什么都好说, 连忙服侍粉衫女子梳洗打扮起来。 “小姐,咱们去哪儿啊?”小丫头在粉衫女子身后帮她挽头发,大丫鬟则把几套粉衫女子日常佩戴的头面捧了过来,供她挑选。 这些头面既然是粉衫女子往日经常佩戴的, 自然也是她比较喜欢的。可今日左看右看, 却都觉得不如意:“去库房, 把我生辰时阿爹送的那支红宝石的簪子取来,咱们去宋府。”虽然她讨厌死宋杺了,可是为了宋柏,还是得去找宋杺打探消息。 大丫鬟心下了然。自家小姐一直致力于和宋家小姐别苗头。宋家小姐样貌比自家小姐胜出不少,自家小姐就只能在行头上出出风头了。忙不迭的取了钥匙,去开库房取头面。 说来也是奇怪,那宋府的家资也不少,甚至这几年由大少爷宋柏主事之后,已经隐隐要超出自家府里一头了。那宋小姐的衣裳头面却来来去去只有那么几套。也都不是很金贵的样子,和自家小姐可比不了。 也许是宋小姐自诩貌美,不在意这些外物吧。丫鬟想到宋小妹的容貌,即便是自家小姐盛装打扮,也是比不了的。 纯金打造成花枝的样子,红宝石雕刻成梅花的形状,又有雕刻精致的金珠做了花蕊。垂下的金链子上串了花瓣形状的红宝石,簪身则是打造成了竹节的形状。 正暗合了粉衫女子的名字:梅竹。 梅家也是兴安县有名儿的人家,和宋家从宋老爷才发家、宋柏主事后才跻身上层圈子不同,梅家几代都是做布料、瓷器生意的。原本是兴安县毋庸置疑的首富了,如今却被后起之秀的宋家压了一头去。 梅竹便是这梅家的嫡出大小姐,年芳十六,比宋小妹大一岁。打小自诩首富之女,最是心高气傲,近些年不但家世被宋家比下去了,连自己也被宋家的女儿比了下去。 她只是内宅女子,对家世被压不被压感觉不大,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满城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儿,原本都是奉承她的。如今见了宋杺却一个一个丢了魂似的。 因此梅竹恨极了宋杺。可因着她哥哥,又不能明面上撕破脸。 毕竟在梅竹心里,宋杺已经是她板上钉钉的小姑子了。 佩戴好发簪,梅竹得意的不得了,又取了金耳坠带上,忍不住还要抱怨两句:“哎呀,阿爹怎么不给我配成一套呢?若是有红宝石的耳坠岂不更美?” 丫鬟只得劝道:“老爷一个汉子,哪里懂得这些呢?买了这簪子来已经是心里装着小姐了。这金耳坠小姐带着也是极好看的。” “你懂什么?”梅竹对着镜子照了照。这金子的首饰不稀奇,红宝石的宋杺有吗? 丫鬟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吭声了。梅竹瞧她一眼,更觉烦闷:“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去把我那条石榴红绫的裙子取来?我身上这身儿粉的配这簪子好看吗?” 装扮停当了,梅竹对着镜中的自己才有几分满意。“走吧,去宋府。”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被推出来的那个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禀:“小姐,宋家小姐还在宋府的别院没回去呢……” 要是她们不说,到了宋宅小姐扑了空,照样拿她们出气。 梅竹皱了皱眉:“那就去宋府的别院。正巧也让本小姐看看,那低贱的哥儿长了怎样的狐媚样子,能哄得宋柏把他置了外宅!” 却说宋小妹,还不知麻烦已经朝着她来了,正和沈慕在屋里说话。 “真是烦死了,我早说了不喜欢他,还每每我出门,就来堵我。”宋小妹皱着好看的眉毛。“本来还说带你去醉仙楼吃新出的糟鹅的,二哥说好吃的不得了,他这些天日日都要去买来吃。” 宋柏和宋老爷不在家,生意上的担子大部分都落在了宋樰身上,现在就靠美食续命了。吃不到糟鹅,他会想哭的。 沈慕的听了这话,却想,日日去酒楼吃,那得多少钱啊! 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说出来。怕宋小妹觉得他一个当嫂子的,管得太宽了。 那是宋家的钱,和自己没关系……沈慕在内心劝说自己不要心痛。 落在宋小妹眼里,却是沈慕也低头皱眉,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哎呀,自己这些追求者真是太烦了,影响自己讨好大嫂了! “不如我叫下人去醉仙楼买来,我们在家里吃吧?”宋小妹提议。“就是可惜不能带你去看看醉仙楼的装潢了。二哥眼里只有糟鹅,我却觉得醉仙楼比别的酒楼最强之处,却是他家楼上雅间可以看得到远处的山,雅致极了。” 沈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没那么想吃!”酒楼的饭菜本来就贵,还送来,加上跑腿费更贵了! “那你想吃什么呀?”宋小妹瞪着圆溜溜的猫眼看着沈慕,“你说出来,我让下人去买。我二哥吃遍全县,只要你说得出,我家下人就找得到!” “我……”沈慕总不能说他想吃烧饼吧,他真心觉得后街的烧饼就很好吃了,并不需要酒楼的美食……“其实我不饿。什么都不想吃。” 宋小妹有些泄气。大嫂怎么这么难讨好?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思了?难道……难道大哥已经把家里的情况和大嫂和盘托出,让大嫂防备他们了? 不要啊QAQ宋小妹小心翼翼的道:“其实吃东西也不止是吃东西呀,你不是想做生意吗?我觉得卖吃食就很好,我阿爹当初就是卖吃食发家的。多了解了解市场也好呀。” 沈慕想做生意,想成为身家能配得上宋柏的人。可他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做什么能赚钱,宋小妹来找他玩儿,他就请教起宋小妹来了。 吃食吗?倒是成本不高,可自己的手艺也没多好,还没柏哥的手艺好……沈慕陷入沉思。如果请柏哥传授自己厨艺,那还算自己奋斗的产业吗? 沈慕的沉默使得宋小妹心里更没底了,大概是心虚吧,她已经觉得大哥已经关照过大嫂了,识破了他们想“奢靡浪费”的诡计。 可这怎么是奢靡浪费呢?看看县里其他的富户,谁家不是排场往大了摆,就是没那么富的人家也要撑场面呢。我们只是想有一个富户家的子女该有的待遇啊QAQ 宋小妹期期艾艾的为自己和二哥斑驳道:“我不知道大哥和你怎么说的,其实……其实我和二哥花钱也没有那么多的……只是想再多一点点零花钱而已……” 我们真的没有很大野心呀,只是想有一个首富预备役家的少爷和小姐该有的待遇而已_(:з」∠)_ 沈慕闻言,从“卖吃食”的思路中抽回了主意力,情不自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宋小妹。不多?天天要去酒楼吃糟鹅还不多? “真的真的,都是大哥太抠了。其实我们家很有钱的,比你看到的有钱十倍!你觉得我和二哥花钱花的多,可我们只是花了九牛一毛而已!”宋小妹真挚的望着沈慕:“你说,钱不花怎么能算钱呢?只有花出去的那一刻,那钱才有价值,才属于你,不然像大哥那样放在家里,只是石头和纸啊!” 沈慕:“……”你在说什么鬼? 如果之前关于糟鹅的话题,沈慕还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大嫂,不能管太多手不能伸太长。可是现在宋小妹的一番话,他是完全不能赞同的! 这都什么歪理?按她这种想法,别说家里有十倍的钱了,有一百倍的钱早晚也得花干了! 沈慕看了看宋小妹头上的珠翠,再想想糟鹅。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深深的懂得了宋柏,有这样能花钱的弟弟妹妹,可不得做哥哥的多操心,多节俭吗? 我柏哥也不容易啊,日后,自己这个当大嫂的,也得担起这份责任来! 沈慕心中忽然涌出雄心万丈! 宋小妹:“……\"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一刻大嫂的气场和大哥那么相似?毛毛的……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弄巧成拙的宋小妹刚要继续拉拢沈慕,就听得外头真真嘈杂,好似几个泼妇在门口打起来似的。 “什么情况啊?”宋小妹有些不悦,本来拉拢大嫂就不顺利,谁这么讨厌给自己添乱! 胭脂擦着汗从外头进来:“小姐,梅家的小姐过来了,在门口跟方公子吵起来了。” “梅竹?”那难怪了,她一个人就抵得上好几个泼妇了。宋小妹撇了撇嘴。 第61章 上流社会默认的门当户对 说来也是怪的很。明明自家才是“暴发户”, 梅家是传了几代的富户, 可宋小妹是真的看不上这个梅小姐。 骄奢也就罢了, 举止气度哪里像是个大家的小姐?原本几年前宋家刚刚跻身兴安县上层的时候, 宋小妹也和梅竹来往过, 梅竹样貌虽然不如宋小妹,可也是挺漂亮的一个姑娘。宋小妹是爱美之人,一切美丽的人和事物她都愿意接近。 那时候宋小妹年纪小,梅竹还未对她有太多攀比之心。况且宋小妹的衣饰总是不如梅竹的价贵,让梅竹也很有些得意。 梅竹总是有最时兴、最精致的衣服和首饰,宋小妹也曾真心羡慕过的。 可是后来宋小妹发现, 梅竹的那些精致的头面,很多都是喜欢梅竹的公子们送的。而梅竹不止照单全收,有时候逛街还特意让那些公子给她结账。 后来宋小妹长大了, 那些小公子的目光渐渐落在了宋小妹身上。梅竹虽然不高兴, 但也没撕破脸。 两人真正疏远了, 是因为梅竹教宋小妹一起讹那些公子买首饰…… 宋小妹极为看不上梅竹的行径。而梅竹则觉得宋小妹又穷酸又假清高,送上门的首饰不要, 是傻子吗? 即便她对这个穷酸傻子的哥哥属意已久。 宋小妹就不大爱和梅竹来往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人惹不起躲着走总行吧?偏偏这个梅小姐因着想要嫁给宋柏,非要自己贴过来。贴过来之后又凡事都喜欢和宋小妹攀比,事事想着要压宋小妹一头。 我们家也是倒了大霉了, 被她给缠上。宋小妹扶着额角:“她吵什么?” 原来, 梅竹到了宋府的别院, 一下马车, 就看到宋家别院的门口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汉子,痴痴地望着大门。 ——正是她的表哥方公子。 梅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香云轩今日上新首饰,她原本约了表哥方公子同去,想要方公子给她买下两件来。这方公子也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听说宋杺出了门,便人也不见了,只打发了个小厮过来告罪,说是改日再去。 如今人却在宋杺的门口傻站着。这不是明着说自己不如宋杺,打她的脸吗? 方公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梅竹,还以为梅竹是特意来找他的,一时心虚非常,梅竹就吵了起来。 “去几个人把他们赶一边儿去,要吵去别的地方吵,在我们门口吵成什么样子?”宋小妹皱眉道。 丫鬟为难得很:“那梅小姐倒也罢了,方公子说什么不肯走,定要等小姐出来和小姐说话……” 宋小妹:…… 这一家子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梅竹吊着一群公子哥儿,方公子一边和梅竹来往,一边又说倾心自己…… 呵呵,都是垃圾。 宋小妹趁机对沈慕道:“以后你可别搭理他们家的人,没什么好玩意儿。” 沈慕:“……那你怎么和他们来往?” 宋小妹深沉的叹气:“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十五岁的少女摆出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倒把沈慕逗笑了。 “我去把他们都赶走。”宋小妹道。沈慕想了想,也跟着去看热闹。 宋小妹一出来,方公子立刻抛下了委屈装哭的梅竹,立刻迎了过来。“杺杺!” 宋小妹抖了抖,她阿爹阿姆都不这么肉麻的叫她……“你别这么叫我。”恶心。 方公子没说话,只柔柔的看着她。 梅竹则恨恨的看着她。 宋小妹叹了口气:“方公子,我说了很多次了,我真的无意于你。你和梅小姐既然纠葛诸多,便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 方公子和梅竹的脸色俱是一白。可他们也不能当着对方的面儿说“我和他/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样以后怕是没法儿见面了。 方公子哀伤的看着宋小妹。 梅竹却是目光一转,眼神落在了跟着宋小妹出来的沈慕身上。 一个哥儿。想来就是宋柏从外头带回来、安置外宅的那一个。 来之前,梅竹想过很多沈慕的模样,无一不是狐媚子的模样…… 可见到沈慕本人,她却有些意外。 并没有任何狐媚的气质。也不怎么出众,只是清清秀秀,甚至有些英气的一个哥儿。 梅竹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只是这样一个平凡且卑贱的哥儿,不足构成威胁。 梅竹先是舒了口气,心下一松。接着却又吃起醋来。 还没成亲呢,就养外室……万一整出个庶子庶女,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梅竹决心回家就和父亲说去,等宋柏回来便要求宋柏把这哥儿送走,自己是绝对不愿意和一个哥儿共侍一夫的。 梅竹从来没有怀疑过宋柏会娶自己。 毕竟,论家世她和宋柏最是门当户对。宋柏二十多了没娶亲,不就是等着自己长大吗? 梅家拥有兴安县最大最多的布庄,根基深厚。宋家这样的暴发户只有和梅家联姻能彻彻底底站稳脚跟。 甚至两家大人都有了一定的默契。等自己再大一些,必然就顺理成章 的是宋家的大少奶奶了。 梅竹厌恶的又看了沈慕一眼,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的收回了眼神。 沈慕:??? 这女人有病吗? 沈慕作为一个哥儿,一个大多数人都认为卑贱的哥儿,即便嘴上不说,可心里终究是有些敏感的。对于别人的恶意,反应是很大的。 要不他也不能和之前那个镖局的镖头起争执。 所以梅竹对他的厌恶,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莫名其妙(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是个哥儿)而厌恶他,不是有病是什么? 于是沈慕也气鼓鼓的回瞪过去。 梅竹:??? 这个卑贱的哥儿竟然敢瞪她? 两人互不相让,用眼神厮杀了起来。 宋小妹三言两语打发了方公子。方公子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让开一些。不舍的走又不敢上前,站在几步开外眼巴巴的看着宋小妹。 回过头来宋小妹就看到了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你来干嘛呀?”她不动声色的把沈慕护在身后,问梅竹。 沈慕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低自己半头的小姑娘护着自己的样子。有点感动。 ……虽然是个消费观有些扭曲的小姑娘。 梅竹扶了扶头上(根本用不着扶的)红宝石梅花簪:“你大哥呢?他何时回来?” 宋小妹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那簪子上。 梅竹为了搭配那支簪子,穿了石榴红绫的裙子,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而宋小妹今日却穿了件月白荷花暗纹的绸衣,用白玉的簪子挽了头发,冷冷清清的,却像月宫下来的仙子。 连梅竹的丫鬟也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宋小姐容貌这样好,不必首饰陪衬也艳压群芳。想来姿容出众的人,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吧。 不在意身外之物的宋小妹盯着梅竹的头顶,心中叹道:啊,红宝石! 想要,哥不给买_(:з」∠)_ 配这个泼妇,暴殄天物啊。宋小妹心里酸酸的想,更加坚定了要抱好大嫂大腿的决心。 就梅竹这样奢侈的人还惦记我大哥呢……宋小妹在心里冷哼一声。就凭这根簪子,我大哥躲你都来不及。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宋小妹道:“不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沈慕算是明白了这女人为什么充满敌意的看着自己了。感情这人打他夫君的主意啊! “自然和我有关系。”梅竹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哼,等我进了门,你也一样要在我手里讨生活,现在横什么横? 两人暗地里唇枪舌战了几个回合,不欢而散。梅竹回了梅府,梅老爷的生意也谈完了,梅竹直奔梅老爷的书房。 “爹,那宋柏竟然带了个卑贱的哥儿回来,养做了外室,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他们宋府这是以为咱们梅家好欺负呢。”梅小姐一屁股坐下就不肯走了,朝着梅老爷抱怨个不停。 梅老爷欲言又止的看着女儿。他原本也是觉得宋府肯定要和梅府联姻,宋柏要娶自己女儿的。或者说也不不知道为什么,兴安县上流社会仿佛都约定俗成了宋家一定会和梅家联姻这件事。 之前梅竹年纪还小,梅老爷也没着急,甚至也认为宋柏是在等梅竹长大。 可是现在梅竹也到年纪了。前不久——也就是此次宋柏前去南方跑商之前,梅老爷特意暗示了宋柏一回,让他上门提前。 可是宋柏,居然婉拒了…… 这件事,梅老爷还没来得及和女儿说。 梅老爷干咳一声:“我知道了。” “又是知道了、知道了!您什么时候能对我的事儿上点儿心啊?您是不是该和宋府说说让他们上门提亲了,万一那哥儿有了身孕,进门前就有庶子庶女我可不干。” 梅老爷皱着眉头:“你也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张嘴闭嘴都是什么话,成什么体统!”他一甩袖子:“你先回去,哪有女方上赶着的?这事儿急不得!” 梅竹气得剁脚:“我去和我娘说!” 另一头,宋小妹对沈慕道:“你别理她,也别多想,我哥看不上她的。” 沈慕意味深长道:“怎么看不上?我瞧那女子姿容也是不错的。” “她太奢侈了,花钱没个数。我哥那可是多花了钱就会心绞痛的人,和她在一起怕是心要痛死了。”宋小妹一乐。 说完这话,她忽然愣住了。 那么宋柏会找什么样的人? 会找让他不心痛的人。 宋小妹眼神复杂的看向沈慕。 ……难道??? 第62章 终于相见了 宋小妹不敢往深了想。越想越想哭。 希望是自己判断失误, 嘤。不能自己哭, 回去就把这事儿告诉二哥, 要哭一起哭。 沈慕听了这话, 却淡淡道:“哦, 所以如果不是她太能花钱,你哥就会娶她了是么?” 宋小妹思索了一阵,不知道怎么答。其实她在闺秀的圈子里也听到许多风言风语,很多人都觉得梅竹和宋柏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儿。 甚至连名字都有那么些巧妙的般配。 如果梅竹是个性子好的姑娘,哥哥会喜欢她吗?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海中就迅速被宋小妹掐断:“哪有什么如果?她就是爱花钱,所以我哥就是不会娶她。没有如果。” 虽然好像讨好大嫂也未必有用了, 但是这些天相处下来,宋小妹和沈慕也算熟了。沈慕当她大嫂,比梅竹当她大嫂好一万倍, 她又不傻。 “你可别多想。不然我哥回来, 非揍我不可。”宋小妹吐了吐舌头, 又拉着沈慕把话题岔开了。见沈慕也没有再不高兴,才松了口气。 大哥二十多了才去上媳妇, 要是因为自己乱说话把嫂子气跑了,别说大哥,阿爹阿姆也要不乐意的。 沈慕也顺坡儿下了,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和宋小妹说起做生意的事儿来。 沈慕和宋柏相处半年, 受宋柏影响, 思路也开阔了很多, 有不少想法, 此刻便一一说来。加上宋小妹在一旁给建议出主意,心里已经有了些谱儿了。 沈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吃食。至于做什么吃食,沈慕心中有几个备选,还没确切定下来。也是想着等宋柏回来,让宋柏帮着参详一下。 原本沈慕还想过,要是靠着宋柏出主意做生意,这生意还算是靠自己做成的吗?因此拧巴了好几天。今日见了梅竹也不知怎的豁然开朗起来:宋柏是自己夫君,他们夫夫两个是一体的。宋柏有见识有主意,自己却为了那点儿别扭硬实不用,瞎子过河一样摸索着做生意……那不是有病吗? 况且自己的人生以后都将和宋柏羁绊在一处,做生意也不可能瞒着、躲着宋柏。若是因为自己的小自卑小别扭让夫夫之间起了隔阂,岂不是弄巧成拙本末倒置了? 毕竟自己想做生意的最根本原因,就是想成为家世能配得上宋柏的人呀! 和宋小妹一通商量下来,沈慕心里气儿顺不少。刚想约宋小妹明日一通去城里逛逛,长长见识,就见胭脂面色复杂的进了屋。“小姐。” “怎么了?” 胭脂一脸纠结:“刚才收到了梅家的帖子。明日梅夫人要带着梅小姐来摆放。” 宋小妹只觉得头疼。梅竹这女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好不容易转移了话题,大嫂把她给抛脑后了。又出来蹦跶,有病吗? “回了回了,我不想见她们。”梅竹自己来晃荡就算了,还带她娘一起来,自己可应付不了。“明日我就去铺子里了,二少爷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忙去。”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梅竹脸皮那么厚,从来只想着她自己想要什么,根本不顾别人方不方便。自己若说去铺子里,她跟过去也不是不可能。“不行,明天我干脆去乡下收租子。快年底了,大哥和阿爹阿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要是他们回来的晚,这租子真来不及收了。”宋小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决定了,回去记得和宋伯说一声,让他给我备明日的车。” 沈慕皱了皱眉,一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去乡下?能行吗? 小姑娘年纪还小,想事情怕是不全面,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就得多为她考虑。这些事儿还是等柏哥回来再说,到底是安全第一呢。 他刚想开口劝一句,却见胭脂再正常不过的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 沈慕:“……” 沈慕忽然有些发愣,一瞬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宋小妹回过头,见沈慕微张着嘴愣愣的看着自己:“怎么了” “……没事儿。”沈慕眨了眨眼。“你自己去收租子吗?” “是啊。”宋小妹看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担心,我都不是第一次去了。有管家和铺子里的活计一起去,没事儿的。” 她们家在乡下的地是宋老爷年轻时就置办下的,从小她们兄妹就跟着阿爹阿姆一起去乡下——早年间没这么有钱,宋老爷也没个爹娘兄弟,连个看孩子的人都没有。只能带着孩子奔波。 宋小妹出生的晚家境已经好了很多,宋柏小时候就是在田间地头和铺子里长大的。也难怪长大这么会做生意,都是从小受了熏陶。 沈慕“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讨厌别人看不起哥儿,觉得哥儿弱,没本事没能力。自己何尝不是小瞧了宋小妹? 沈慕叹了一口气:“祝你顺利。” 宋小妹却想到了一事:“我都忘了,快过年了,天这么冷,你怎么不把炕烧起来呢?”她从宋府过来,路上冷,穿得厚。进了屋子也没脱外衣,不觉得冷,这才发现屋里是冷冰冰的。 沈慕一愣。他是完全没想到要烧炕,毕竟玉湖州那边儿是不兴的。这几天他倒是觉得兴安县比丰水县冷多了,但也只是多加了衣裳。 况且……他没弄过,也不知道炕怎么烧呀。 宋小妹却不知道这些,她忽然想到了之前推测出来的,大哥的择偶标准。 ………………不会是舍不得柴火吧? 宋小妹欲言又止:“这……冬天可是很冷的。烧了炕,灶台上还能烧热水,方便得很,不浪费的。” 沈慕点点头,没说话。 宋小妹:“…………你自己就算了,伯母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受冷的好。” 沈慕深以为然,又点了点头。唔,回头可以问问邻居,有没有人能指导一下怎么烧火炕的。 宋小妹:“……………………要不,我待会儿留两个人帮你把火炕烧起来吧。”她看了沈慕一眼:“嗯……之前管家采买柴火买多了,放着也浪费,下雨还会受潮,不如我让人送过来一些?” “好!”沈慕欣喜道。这城里一个柴火一棵菜都要钱,就这点儿不如村里好。管家还粗心大意买多了,那不是更亏钱了吗?能用上就更好了。沈慕喜滋滋的算账。 果然还是舍不得柴火啊!宋小妹心情复杂。 宋小妹走的时候就留了一个嬷嬷在,不多久又有两个小厮送了不少柴火来。 多买了这么多吗?幸亏自己来了用得上,不然真像小妹说的下雨受潮,可就亏了。沈慕在心里感叹。 嬷嬷手脚麻利的把炕烧了起来。沈慕此生第一次睡火炕这种神奇的产物,新鲜的不得了。 但很快他又忧伤了起来。他想起了沈家屯家里,那个在宋柏指导下盘起来的火炕。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火炕,可是没等它来得及烧起来,宋柏就走了…… 沈慕坐在炕沿上,手掌附在温热的炕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再回到沈家屯啊。 次日一早,宋小妹果然早早就出城去村里了,避开了梅家母女。而沈慕也没闲着,一大早就去城里打转儿。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宋柏初到丰水县的时候,要把街面儿都逛一遍了。要做生意,就得把市场摸透了。 沈慕看了一圈儿,心里有了些数。兴安县还是很繁荣的,卖吃食的很多,想要站住脚不容易。普通的吃食拼的就是手艺,而自己好像手艺也没太出众。 那就要拼创意了。都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在兴安县卖毓秀州本地的吃食,是绝对没出路的。沈慕想着,不如做几样丰水县本地的吃食,兴安县这边儿没见过,说不得能卖个新鲜。 他也没太大的野心。或者说,沈慕清楚的知道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急不得。不过至少也得把来兴安县的这一路花销给赚回来吧。花的时候不觉得,回过头一算花了好几十两了,百两的银票都被破开了一张,沈慕心疼的不行。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在城里晃悠,打听打听房租物价之类的。不知不觉就晃悠到了城门口附近。 城门口有一家小小的茶水棚,几个孩童正蹲在茶水棚旁边踢毽子。老板招呼着生意,时不时的关照着孩子们不要跑远了。 那里面大概有老板自家的孩子。沈慕远远的站着,看着那几个小孩儿玩闹,不知不觉竟然看呆了。 一瞬间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应该是和宋柏有关的。 沈慕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正在他出神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力气大得甚至把沈慕扑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沈慕一个激灵,也顾不得伤春悲秋了,身体先于大脑反应,挥手就往身后打去。 大意了!也不知道是抢钱的还是人贩子什么的,不该在这有些偏僻的地儿出神太久的。沈慕懊恼的想。 “哎呦!”沈慕听到一声非常耳熟的哀嚎,慌忙转过身去,然后就看到他刚刚正十分思念的宋柏捂着脸站在他背后。 宋柏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回到了兴安县,大概老天优待他吧,刚进城,他就看到一个很像沈慕的人站在路边。 再仔细一看,就是沈慕! 宋柏一时激动得忘乎所以,上去就抱住了沈慕。 ……然后就被打了。宋柏捂着脸呲牙,自家夫郎的手劲儿还真的是大啊…… 都怪自己,应该先出声喊他的。都怪自己,好好的相逢,气氛还没营造就被破坏了。 都怪自己,没吓到小慕吧…… 沈慕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柏。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刚刚才在想宋柏,现在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还被自己打了。 “你疼不疼?”“对不起吓着你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先关心对方。 宋柏愣了一下,松开捂着脸的手,“我没事儿,不疼。”但是脸已经热热的有点儿肿起来了,这话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宋柏只好找补:“你打的,巴掌都是甜的。” 沈慕觉得自己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他紧走两步,一下子扑进宋柏怀里,双手抱住宋柏的脖子。自从和宋柏分别以来的委屈、艰辛、担惊受怕,一时间全部涌了出来。 沈慕一直觉得自己好坚强好坚强的,可是看见宋柏,他所有的坚强都消失不见了。他现在只想扑在宋柏怀里哭一会儿。 他的眼泪也确实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了。 好奇怪,怎么会这样。沈慕把头靠在宋柏肩膀上。明明相见是件高兴的事儿,为什么会想哭呀,好丢脸,好难为情。 “怎么了?”宋柏有些慌张,不知道沈慕怎么忽然就哭了。“是……受委屈了吗?” 他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虽然虚长几岁,却是个魔法师啊,根本没这方面的经验。 夫郎哭了该怎么哄啊? 宋柏小心翼翼的收拢手臂,把沈慕搂在怀里。 城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对这对儿光天化日之下伤风败俗的小夫夫投来目光。宋柏无所畏惧,一个个回瞪过去,倒瞪得路人不好意思了。 “没有。”沈慕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就是……想你了。” 宋柏一颗心登时化了,酸软酸软的。“我也好想你。” “还有……”沈慕把脸埋进他肩窝,“一路过来好不容易,花了好多钱的。” 第63章 婆媳关系得靠汉子调节 宋柏:“……” 宋柏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背:“花了就花了吧, 再赚就是了。” 以前宋柏从不觉得自己抠门有什么问题,可这一年多来, 先是自己被山匪截了, 再到玉湖州闹灾。遇到沈青石他们的时候宋柏是真的想通了, 该花的钱就得花, 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大不了留个几万两保底,心中有安全感就是了。想起沈青石带着乡亲们躲在山上的狼狈样子, 宋柏也很是唏嘘, 搂着沈慕的手臂更紧了些。 “你不知道, 我回到村里,瞧见村子都被泥沙淹没了一大半, 心都凉了……”幸好沈慕没事儿,要是沈慕当时留在村里……宋柏闭了眼。真的是想都不敢想,想想心口就疼。 比一下子丢了十万两还疼。 沈慕倒是惊讶极了:“村子真被泥沙淹了?!” 他早早的就搬去了县城住,消息也不灵通,只是之前从钟师兄家的管家嘴里听了一句, 但还心下存着侥幸。如今宋柏亲口说了,沈慕不想相信也得相信了。 宋柏看一眼沈慕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道:“人大多没事儿,我见着青石叔了,他和沈林带着大家躲到了山上那个山洞里。虽然日子苦了些,但好歹保住命了。” 宋柏仔细看看沈慕的脸色, 斟酌着说道:“……我给青石叔留了五十两银子……你不心疼吧?” 这事儿瞒不住, 只要以后沈慕还回沈家屯, 就是自己不提沈青石也得提,最好还是自己先交代清楚了。 以前爹说过,成了家,银钱都得上缴屋里人的,得汇报清楚了。 五十两银子啊!自己和娘一路到兴安县来,也才花了差不多这个数,两厢加起来都一百多两了! 沈慕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也知道这钱该花。便摆了摆手:“人命要紧,心疼也得给啊。” 沈慕是小气,是讨厌别人算计自己。可是他不是没有恻隐之心。都是乡里乡亲,就算交情不深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说是人了,就是个小猫小狗成天在你家附近流浪,也生出几分感情来了啊。 宋柏松了口气,揉了揉沈慕的头发:“以后我加倍挣回来给你。咱家缺啥都不会缺银子的。” “对了柏哥,怎么就你自己?小弟小妹不是说,你带着阿父阿姆一同去了么?”沈慕猛然想起来,瞧见宋柏身后并没有宋樰、宋杺说的十好几个下人好几辆大马车,内心疑惑又紧张。 不是让灾民给抢了吧? “他们在后头慢慢走,我担心你,就一个人骑快马回来了。”宋柏把遇见李二达的事儿给说了,“你已经见过阿樰和小妹了?相处的可还好?” “挺好的,小弟日日去忙生意,小妹见得多,很漂亮的小姑娘,我们挺聊得来的。”沈慕微笑道。宋小妹长得好看,不用聊,他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宋柏:“……”怎么觉得有些危机感? “对了,娘的身体如何了?”宋柏想起自己临走前刘氏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关心道。 “好全了。亏得那老大夫出的主意,你走了没三天都能下地了。”沈慕也想起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刘氏那真的是心病,得了一副心药可不是好了?就是当时一直想把婚书撕了跟宋柏翻脸……也不知道待会儿娘和柏哥见面该是什么情形。 不过提到刘氏的病,沈慕也想起来了:“阿姆身体如何?病好全了么,你就带着人出远门儿。”之后沈慕大约么算了算时间,宋柏回兴安县至多待了五日就又出发了。就算阿姆是和娘一样的心病,五天也好不全啊? 宋柏:“……” 宋柏想抽自己一耳刮。怎么就挑起这个话题了? “好……好了……吧。”宋柏支支吾吾道。他不想骗沈慕,可是也不能说实话吧,没矛盾也要挑出矛盾了。宋柏头疼,以前常常在应酬的时候听说婆媳关系不好处理,连汉子在中间也得受夹板气。自己倒是没受气,可现在也感觉到确实难处理了……连忙把话题转移开:“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啊?这城门口也偏,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可不安全。” “可不是。”沈慕忍不住笑了,“刚才你在背后抱我,我还以为是人贩子或者是抢钱的呢。虽然我没带什么钱吧。”沈慕心疼的摸了摸宋柏被自己打肿的半边脸:“都肿了,还说不疼。” “也怪我,该叫你一声儿的。”宋柏确实有点儿疼,被沈慕摸了一下,疼得嘴歪了一下。“不过我太想你了,一看见你就想抱抱你。没忍住。” 沈慕脸有点儿红,“街上呢,让人听见了。” 宋柏笑了起来:“街上呢,咱来抱半天了。该看的早让人看去了。” 沈慕这才想起来,他们确实已经在这儿“伤风败俗”半天了。周围不少人都偷偷看他们,远处还有人指指点点。沈慕不好意思极了,可是推开宋柏吧,他又舍不得。 半晌沈慕才从宋柏怀里钻出来,“走吧,别在路中间杵着了。那头有个茶水摊子,我瞧着有卖茶叶蛋的。问问他们有没有白水煮蛋,我给你滚滚脸。别你肿着一张脸回了家,让小弟小妹笑话。” 怀里空了,宋柏有些失落。伸手就把沈慕的手牵了起来。沈慕抿了抿嘴,也没挣开,就由着他牵着了,两人往茶水摊子走去。 那茶水摊子里头,连老板带客人,看了半天他们二人的西洋景儿了,见他们进来都行注目礼。宋柏脸皮厚,毫不介意——现在是真厚了,沈慕劲儿大,又以为是坏人,那一下子下手蛮狠的。现在宋柏半边儿脸已经肿了一指高了。沈慕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轻声问老板有没有白水煮蛋。 白水煮蛋是没有,人家这家只卖茶叶蛋。但上门的买卖也没推了的道理,老板拿了个生鸡蛋现煮就是了。 等鸡蛋的功夫,宋柏追问道:“你还没说你来城门口干什么呢?” 沈慕犹豫了一下,在人家店里说想开店的事儿是不是不好?这不是明着抢生意吗?便隐去了做吃食这一项,大概跟宋柏说了:“我想做点儿小生意。这城里花销大,又不像在村里,可以土里刨食,可以靠山吃山。一根菜、一根柴都得花钱,我得找点儿营生才行呀。就来城门口看看。” 宋柏倒不像一般汉子,不喜欢屋里人折腾搞事情。反而立刻想象出了一副他和沈慕并肩做生意的画面,自觉画面甚美,喜滋滋道:“ 这还用你想?家里那么多生意,以后咱俩一块操持,就跟卖红菇那时候一样的。” 转念一想,笑了:“我离开这么久,小弟自己一个人支撑那么大的摊子,怕是累得不轻。正好咱们两个接过来,让他歇歇劲儿。” 这时候鸡蛋煮好了,老板拿冷水泡在小碗里,给沈慕送了过来。 沈慕拿起鸡蛋,轻轻的在宋柏脸上滚来滚去。对上宋柏亮晶晶的眸子,到底没把想要自己做买卖的事儿说出口。 ……总觉得这话说出来,显得那么生分。 梅竹坐在房中。昨日往宋家递了帖子被退回来,今早宋杺就出了城,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梅竹心里堵着一口气。 丫鬟从外头进来:“小姐,宋大少爷回县里了。” 梅竹有些狰狞的面孔忽然一松,喜道:“何时回来的?现在已经在宋府了么?” “还没……”这宋大少爷着实低调,自己一个人就回来了。要不是和那哥儿在城门口抱了半天引起不少人的围观,怕是还没人知道他回来了。丫鬟咽了咽吐沫:“宋大少爷现在还在城门口……”她看了看自家小姐的面色,把宋少爷和那哥儿在一起的事儿给隐去了。 梅竹恨不得现在就去见宋柏。但想起母亲说的女儿家要矜持,不能太上赶着让男人看轻了自己,方道:“那……明日再去见他吧。你们几个去库房里,把我最贵、最好看的衣裳头面都找出来,我要挨个挑选。” 宋家如今是能与自家比肩的富户,自己也要把自家的底蕴展现出来。不能像宋杺那样穷酸抠搜,小家子气。 宋柏是这一辈兴安县最优秀的年轻汉子了。最优秀的宋柏,当然是最优秀的自己才能配得上了。梅竹想道。 此刻,最优秀的年轻汉子左手牵着自家夫郎,右手牵着马,慢悠悠的往家走去。 走到一个丁字路口,沈慕往左,宋柏往右。 宋柏:“…………???” 沈慕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你刚回来,自然是要先回府的。我走习惯了。” “你什么意思?”宋柏眉头一皱:“你没住在府里?” 宋樰和宋杺两个小兔崽子怎么搞的?居然不让自己夫郎进门吗? “嗯,没住府里。”沈慕见宋柏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了,连忙解释:“是我自己的原因。我……” 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们还没成亲呢,你也不在,我不好意思住进去,就在这边儿租了房子,还挺便宜的,住着也挺舒服的。” 宋柏沉默了一会儿,拉着沈慕往左拐。 “啊,你不回府了?”沈慕惊讶道。 “阿父阿姆又不在,回不回无所谓。”宋柏道:“先去看娘。”自己走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也不知道刘氏还生不生气…… 待走到了自家别院,身边的沈慕欢天喜地的介绍道这房子有多便宜多划算,宋柏心中默默感叹。 小弟小妹还是挺有眼色的,月例银子可以涨一涨了…… 第64章 想来刘氏已经在家烧好了饭, 屋顶冒出炊烟袅袅。宋柏远远的望过去,一时间竟然觉得, 就算没有很多钱, 和沈慕守着这一个小院儿过一辈子也很好。 ……当然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这样想。 毕竟他还有那么能花钱的家人, 不努力赚钱早晚得坐吃山空。 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呀, 宋柏想。 刘氏在厨房内听见响动,拎着勺子出来了:“怎么回来这样晚?这菜都凉了, 我又热了一热……”抬头就看见了宋柏。 “娘, 我在城门口遇见柏哥回来了。说了会儿话。”沈慕道。 丈母娘和儿婿对视一眼, 默契的没有提宋柏离开前说的那些混账话。甚至内心还有一些想笑。 “回来就好,进来吃饭吧。”刘氏抿了抿头发, “我再去烧个菜……小宋你这个脸是怎么了?” 宋柏:“……” 沈慕:“……” “他,他撞树上了!”沈慕瞄了一眼宋柏依然红肿、依稀可见巴掌印的脸。 宋柏面不改色道:“嗯,对,是撞树上了。” 刘氏:“ ……好吧。”你们说什么都对。 宋柏奔波了一路,风餐露宿的吃不好也休息不好。如今回来终于吃到了家的味道, 一时颇有些感动。尽管只是些普通的炒青菜、拌咸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我如今也回来了,娘,您和小慕搬进府里住吧。我阿爹阿姆也不在,家里养这些下人闲着也得给他们发钱,多浪费。”饭桌上宋柏就劝道。“也让您和小慕跟着我享享福。” 汉子在外辛苦打拼图的是啥?不就是想让家里人过的好吗?现在有大房子有下人, 为什么不住? 刘氏夹菜的手顿了一顿, 和沈慕对视一眼。“这……不好吧。” 沈慕和刘氏早已经达成共识了。投奔宋家是一回事儿, 可不能赖上宋家。毕竟沈慕和宋柏还没正式成亲呢——就算正式成亲了,也没有赖上亲家这一说呀。宋柏也许不在意,可宋柏的家人该怎么想呢? 再者明明是宋柏入赘到他们家……现在却住进宋家去,别人改怎么看待沈慕,还怎么直得起腰板? “老实说,这还没正式成亲就住进你家去,我怕小慕被人看轻了。 ”刘氏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当然,也许你家人不会这样想,但不能因为他们不这样想,我们就过分了。不但不能住进你家里,我们还准备自己整个营生。” 宋柏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时有点儿愣住了。 “其实吧……”沈慕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儿:“这亲戚之间来往,得掌握着分寸才好……要不等阿爹阿姆回来再说吧,这地方住着挺好的其实。” “哦……哦。”宋柏应了一声,低头吃饭,没再做声。 他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久别重逢,除了之前两人在城门口独处那段时间,宋柏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了。 沈慕也不对劲儿,刘氏也不对劲儿。明明他们在沈家屯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们无话不谈有说有笑。现在却好像隔着什么似的。 到了兴安县,过上更富裕的日子,这样不好吗?宋柏有些费解。 吃罢饭,沈慕送宋柏回宋府。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沈慕低着头。这话不是一个问句,他看得出来,宋柏是不太高兴。 “没有。”宋柏皱着眉,下意识的否认。但心里终究是不解:“我就是……想不明白。如果说是因为没有正式成亲,在沈家屯的时候我不也住进你家里去了?为什么现在你不能住进我家呢?” “就因为我家有钱?”宋柏扳着沈慕的肩膀,认真的看着沈慕的眼睛。 是呀,就是因为你家有钱。 因为我自卑,我怕配不上你,我怕你父姆瞧不上我,怕外人说闲话。 因为我自己内心深处,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沈慕保住宋柏的腰:“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嗯,”宋柏摸摸他的头发,“你只要记着,日子终归是咱俩过的。” 不是呀,娘说,成亲是两个家庭的事儿。 沈慕声音闷闷的:“嗯。” 宋柏一个人回了宋宅,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宋小妹去乡下收租子,宋樰在铺子里忙得不着家。只有管家宋伯还算说得上话:“少爷这脸是怎么了?” “……”宋柏摸了摸自己的脸,即便滚了鸡蛋,依然肿着。 宋伯如临大敌:“不是又在路上遇着歹人了吧?!” “没有没有,我……我自己撞到墙上了。”不然怎么说?抱自家夫郎被当成坏人给打了?说出去还不够丢人呢!“最近家里生意如何?小弟可还好?” “好着呢,二少爷日日去铺子里,近日都瘦了。”管家宋伯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笑意。 宋柏却笑不出来:“他瘦了是好事。这么大人了,也该学着点儿了。让他继续忙着吧,先别告诉他我回来了,我去房里歇一歇。” 二少爷一个哥儿,迟早要嫁人的,学那么多干什么……不过宋伯也觉得大少爷奔波了一路,应该好好休息的,便没继续这个话题。但他同样也觉得意外:从前大少爷不管多累,生意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就算有二少爷操持着,也会担心二少爷出错,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如今终于知道休息了。是因为成亲了果然不一样了吗? “对了,宋伯……”宋柏道:“我夫郎……你应该见过了吧。” 宋伯连连点头:“见了见了,大少夫郎是个懂事的孩子,少爷好眼光啊。” 宋柏“嗯”了一声,他的小慕,当然是最好的了,这还用说?“二少爷和小姐也这么觉得?他们待大少夫郎如何?” 宋柏思来想去,觉得沈慕和刘氏这么排斥进府,莫非是在家中受了什么委屈么? “不能更好了!”宋伯一拍大腿:“我也是看着二少爷和小姐长大的,就没见他俩对谁这么热情过!有着二少爷和小姐带头,谁还敢怠慢大少夫郎啊?” 那是为什么啊?宋柏想不明白了。 算了算了,小慕说了给他几天时间,相信他就是了……宋柏摇了摇头,回自己屋中睡去了。 连日赶路,他也是真觉得浑身的骨头要散架了,真得好好补上这一觉,明天要睡到日上三竿,小弟也不能把自己叫醒! 可偏偏就有人不让他如意。 梅竹昨日晚上就挑好了衣服,命丫鬟熨烫得服服帖帖,又挑了最昂贵的头面,化了最精致的妆。 “小姐,外头马车备好了。” “嗯。”梅竹答应一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觉得自己美的无可挑剔了才挪开目光:“对了,宋家大少带回来那个外室……昨日他回城,可曾留宿,或者接回宋府去?” 丫鬟低眉敛目:“没听说。昨日宋大少爷午时过后就回府了,再没出来过。想来是在家中休息。” 梅竹嗤笑一声:“看来手段也不怎么样 。宋大少爷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自从上次亲眼见了沈慕,梅竹就不大紧张这件事了。她自觉沈慕样貌平平,又一身乡土气,不知道是使了什么下流手段才让宋柏把他带回来的,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 又也许,宋柏还是在意自己的,才不把他带回府,只养在外面。梅竹脸微微有些发红。 “走吧,咱们看看宋大少爷去。” 梅竹美滋滋道。 宋樰是在吃早饭时,才知道自家大哥已经回来了。 没办法,昨天太累,困到神志不清,根本没来得及听宋伯汇报就睡了。 宋樰叼着小笼包十分怨念:“为什么大哥回来了却不去铺子里……这还是我大哥吗……” 宋樰哭丧着脸咽下小笼包:“我阿爹阿姆呢?” “老爷和主君还没回来,大少爷是担心大少夫郎才骑快马回来的。” 这个重色轻地的家伙。宋樰怨念道:“那大哥回来了,我今日应该不用去铺子里了吧……”以前都是这样,万不得已大哥不会让他们来管账,毕竟他们效率低还容易出错,不像大哥,那个脑子天生就是用来做生意的。 宋伯擦了擦汗:“大少爷说他今日要好好休息,睡到日上三竿,让您再辛苦一天半天的。” “……”宋樰瞠目结舌,这真的是自家大哥吗? 宋伯神色古怪:“大少爷还说……也不让您白干,往后给您和小姐涨月例呢!” 宋樰更惊讶,大哥真的不是让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这“脏东西”还有点大方呢…… “月例倒也罢了,我又不是小妹,没那么多地方花钱。大哥能给我多找两个厨子我就满意了……”宋樰梦幻道。 他这人胸无大志,作为一个哥儿也不爱漂亮衣服首饰。最大的爱好就是美食,有好吃的万事足。 看来大哥还真的是有了夫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后还是得抱紧大嫂的大腿才是……梦幻的宋樰迷迷糊糊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他这厢梦还没做完,一个小丫鬟贴着门边儿溜进来,到管家宋伯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伯皱起眉头。 “怎么了?”宋樰见宋伯面色不太好,也对小丫鬟说的话有些好奇了。 宋伯有些生气:“梅家小姐又来了,还说要见大少爷。小姐不在家,门房不敢放人进来。” 真不知梅家是何家教,教养出这样的小姐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指名要见年轻汉子,这叫什么事儿?! 外人不知内情瞎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 宋管家愤愤道:“少爷慢慢吃,我这就去把她打发了。” 第65章 这梅小姐怕不是个傻子 宋樰又在一个包子上咬开小口, 轻轻吮吸里面浓郁的汤汁。这个厨子是他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大哥从汴梁找来给他当生日礼物的。宋樰最喜欢吃他做的灌汤包和杏仁茶了,今日的早餐就是这两样。 把汤汁吸干, 宋樰才悠悠开口:“既然她想见大哥, 就让她见呗。她见不着, 日后肯定还要来烦的。” “二少爷?” “她之所以一直上咱们家来, 不就是因为心存幻想,觉得我大哥会娶她吗?现在我大哥都有夫郎了, 当面跟她说清楚不更好。”宋樰冷笑道。他一直觉得,这梅小姐常常蹬鼻子上脸, 也是被惯得。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以前宋柏确实没娶亲,让她可以心存幻想。 现在就把事实摆在她面前给她看,看她有没有脸一直纠缠有夫之夫! “这……”宋伯有些犹豫。这也是□□人的通病,自来讲究个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不大忍心或者说不大习惯起正面冲突, 才会给这些没脸没皮、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的机会。 “这什么呀, 就算掀开了说,丢脸的也不是咱家吧?”宋樰把一碗杏仁茶三口两口喝下肚, “你去叫大哥起来, 我先会会这梅小姐。” 宋樰和他大哥、小妹脾气有些不一样。大哥爱财,为了钱勤奋的要命,起早贪黑, 顾虑也多;小妹爱美, 小姑娘有点爱面子, 很多事儿宁可躲着也不想弄难看。 他就不一样了,他又懒又馋又怕麻烦。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麻烦。 宋伯犹豫了一下,这些日子二少爷操持家中生意也颇有些模样了,应该不会胡来吧……便答应下来,派了小厮去叫宋柏起床。安排完再一抬头,宋樰早跑不见人影了。 “哎呀!”宋伯一拍大腿赶紧跟上,生怕二少爷……咦,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还是先跟上再说吧! 却说那小厮得了管家的吩咐,连忙去大少爷房中喊大少爷起床。 宋柏是没有自己的院子的——或者说有,但是一直封着没住人,一直住在正房的抱厦中。宋柏为了省钱一直是不要下人伺候的,如果有了自己的院子,少不得要添个洒扫的人吧?干脆赖在正房后面的抱厦住了。反正他日常也在铺子里,屋子就是睡觉的地儿,没必要单整个院子出来。 他嘴上说要睡到日上三竿,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使得他早早就醒了,躺在床上思索。 以前自己一个人就算了,如今小慕来了,还是得把自己的院子收拾出来。不然小慕和娘来了,连个厢房都没有,让他们和自己一起住抱厦吗? 宋柏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滚,又苦恼起来:小慕并不愿意住进来呢。 也不知道为啥,真愁人,唉。 他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呢,只听窗户外头有人轻轻敲了敲:“大少爷您醒了吗?” 宋柏皱了皱眉,自己难得想偷个懒的……但是醒都醒了,干躺着也不是自己的作风。宋柏坐起身:“进来吧。” 小厮进来,还端着水盆。宋柏也不用他伺候,自己拿了布巾洗漱:“何事?” “回大少爷,梅家大小姐来了。” 宋柏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来找小妹,关我什么事儿?”说完,自己一拍脑门。 小妹去乡下收租子了,不在府里。 按理说,这府中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就不适合让另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进来了,没个说法。虽说还有宋樰这个小哥儿吧,但小哥儿和女子也是男女有别呢:“回了就是了,小姐不在,请梅小姐改日上门做客。” 小厮有些尴尬:“少爷,梅小姐点名要见您呢。” “见我?”宋柏一愣:“她见我做什么?” 小厮偷瞄自家少爷一眼:您心里真的没数吗? 宋柏心里还真没数。虽然很早以前,宋老爷问过宋柏,想不想娶梅竹。 那时候宋家刚刚跻身兴安县上流社会,宋小妹也还小,和梅竹没什么来往,对她本人了解不深。纯粹是因为家世,梅老爷言语中暗示了几次,宋老爷方对儿子有此一问。 当时宋柏也还比较年轻,遇到沈慕之前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就想娶亲嘛,好像周围的人到了年龄都得娶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顺嘴问了一句。 结果侧面打听下来,梅家“狮子大开口”要很高的聘礼(在兴安县上层社会是正常数额的聘礼)。守财奴宋柏觉得梅小姐根本不值这些聘礼,完全不愿意和她结亲了。 还对她本人有了一些心理阴影,每次一她,仿佛就能看到许多的钱飞走。 因而宋柏对梅竹即不了解,也没好感。甚至对成亲这件事也不大乐意了…… 为什么要成亲,那么多钱我自己留着不好吗?宋柏扪心自问,安然单身到二十多岁。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不要聘礼就愿意和他成亲的哥儿。 这才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 见大少爷渐渐走神,小厮连忙提醒:“可是二少爷已经答应下来了,现在已经去见梅小姐了,命小的前来唤大少爷过去。” “这孩子。”宋柏把布巾丢进水盆里。“他一个哥儿,也不好轻易去见人家小姐呀。” 不过宋柏对自家小弟小妹还是(不涉及钱的前提下)很宠的,宋樰既然已经答应了,宋柏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那就走吧。” 宋柏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这是去哪儿?”女眷会客的小花厅已经过了啊? 带路的小厮也有些尴尬:“唔……二少爷并没有让梅小姐进门。” “???”宋柏很惊讶,“那在哪儿?” “……就在门房连着的屋子里说话呢。” 宋柏:“……” 宋柏皱了皱眉:“这孩子也太过了,要么就回了,要么就请人进来,在门房说话是什么规矩?” 小厮没敢吭气儿。自家二少爷这是明摆着要折腾这个梅小姐呢。 好容易走到门房,离着老远就听见女子尖锐的声音,宋柏就觉得头疼。 梅竹正掐着腰和宋樰状若泼妇的对骂,见宋柏推门进来,一瞬间都愣住了,来不及收起自己脸上狰狞的表情。 宋樰倒还好,完全没她那么激动,脸不红气不喘的坐在太师椅里头喝茶。 梅竹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红着眼眶看向宋柏:“宋柏……”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的很。一大早来宋府,被晾了许久不说,这个哥儿还说话那么不客气。不让她进府,只让她在门房待着。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就算是宋柏的弟弟又怎样?一个哥儿罢了,连女子都不如,不好生养也不能传宗接代,联姻都没人家愿意!迟早会成为家族的弃子! 梅竹哪愿意受他的气?火气上头当场就和宋樰吵了起来,结果就让宋柏瞧见了。 梅竹欲语含羞的朝宋柏瞧过来,不过宋柏并没有接收到,只以为是梅竹和宋樰吵架受了委屈要告状。随口安抚道:“舍弟顽劣,梅小姐不要介意。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梅竹有些不高兴。这宋柏怎么也不请自己进去坐坐呀。要是再有人来拜访,在门在房瞧见自己堂堂梅家大小姐竟然连门都进不去,岂不是丢大人了? 这么一想,她心中便有几分烦躁:“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啊?”宋柏愣了一下。他只是平常没在意过梅竹,并不是傻,这时候也觉出一些不对来了:“这……不是很方便吧。小妹不在家,只有我和舍弟两个男子,即便舍弟是哥儿,怕是也不大方便呢。” 况且自己一看见梅小姐就感觉很多钱要飞走,并不想多看见她…… 谁知梅竹朝他一笑:“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哪有那么多规矩呢?” ???咱们两个??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啊! 宋樰在一旁“噗嗤”一下笑出声。梅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哥你也瞧见了吧?真不是我待梅小姐无礼,是梅小姐想岔了呢。”宋樰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但配在他那张圆圆的包子脸上,一点儿也不搭。“我怕请了梅小姐进去,她想得更多了。” 谁知梅竹却道:“是我想得多了么?这兴安县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就算你这个当弟弟的不乐意,也轮不到你说话。” “是是是,轮不到我说话,总轮得到我哥说话吧?” 梅竹撇了撇嘴,心里却想,只要宋老爷和自己爹爹谈妥了,成亲就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柏自己说不说话也无所谓。 不过她对自己自信的很。自己这么美丽这么优秀,宋柏不可能不喜欢自己! 想到这个,梅竹又眼含秋波的看向宋柏。 自己其实……对宋柏也很中意呢。 围着她身边的公子哥儿是不少,却没有一个像宋柏这般俊秀,也没有一个像宋柏这般有能力。 那些公子哥儿大多只是靠家里,自己扶不起来。那再大的家业也是迟早吃空的。她可不愿生活质量越来越低。 嫁给宋柏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宋柏赚钱的能力是全县有目共睹的,如今他才刚二十多岁就有此建树,以后简直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一想,宋柏样样都好,唯独…… 梅竹咬了咬下唇,对宋柏道:“你怎么能在外头养个哥儿呢…… 我,我是绝对不依的!你快快把他给打发了,我就不跟你爹告状!” 宋柏:“…………???” 这梅小姐怕不是个傻子吧?? 第66章 你敢说他低贱?! 宋柏目光空洞且充满对人生的怀疑看向宋樰。 “没错, 你没疯,也没听错。”宋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疯的是她。” 有时候宋樰和宋小妹私下也聊过,为什么梅家会把梅小姐给放出来啊?真是觉得自己家脸多不怕丢的是吗?令人费解啊! 这要是自家出了这么一个奇葩, 肯定好好关起来延医问药, 花多少钱也要把她治正常了啊。 真是跟她多说一句话都想怀疑人生。宋樰暗道。 因被宋樰说“疯了”, 梅竹脸上带了几分恼怒。不过到底是当着宋柏的面, 她也不想再和宋柏的弟弟对骂,便对宋柏道:“柏哥……你看他怎么说话的……” 宋柏一个激灵, 仿佛被泼了冷水强行唤醒了一般。 沈慕也这样叫他,但沈慕这样叫他, 他只有觉得欢喜、觉得受用的。如今梅竹叫他,却让他觉得有水蛇沿着腿往上爬。 真是又恐怖又恶心。 宋柏连连后退几步:“男女有别,梅小姐可千万别这么叫我!” 他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梅小姐怕不是误会了什么,我…… ” 宋樰瞧着梅竹做戏, 他和宋小妹还是有些鉴女表能力的, 早对梅竹的套路免疫了。而自家的傻大哥,因为沉迷赚钱, 并没有时间跟他们八卦, 也就对梅小姐的脾性一无所知。 偏偏这梅小姐又看上了宋柏,自己够不着宋柏就来骚扰他们……真个是要把自己和小妹烦死、恶心死了。 宋樰心里有点点畅快的想,哥, 也终于到你见识这极品的一天了!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谁也逃不了, 咩哈哈哈哈! “我们不熟吧?”宋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并且,我们以后,也不会熟的。” 梅小姐脸色一僵,被宋柏当场“暗示”,她觉得没面子极了。“柏哥,以后熟不熟,怕是你我说了不算,要两家长辈说了才算……” “求你了别这么叫我。”宋柏觉得脑壳疼,这人怎么说什么都不听呢?他看了旁边幸灾乐祸的宋樰一眼,有点明白了这梅小姐是什么人了。 自家小弟虽然顽劣,但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和人过不去的主儿,肯定是这梅小姐有问题了。 两家长辈?怕是只有你自家长辈吧……我爹虽然早然提过一嘴,但自从我拒绝了之后,就再没提过呢,况且我现在都有小慕了。 等等……不会自从当年爹提过一次之后,这梅小姐心存幻想到现在吧?宋柏觉得背后一寒。 他还真猜对了。当年梅老爷暗示联姻,宋老爷回家问了宋柏的意思便婉拒了。可梅家上下真的都没当真,只以为是梅竹年纪还小没长开,对宋柏的吸引力不足。等梅竹大了,宋柏自然会知道自家女儿的好处了…… 也在背地里暗暗对宋家不满:这说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宋家事儿多,还问宋柏自己的意见,让他自己拿主意。 这男人都是看脸的,要是将来宋柏自己相中一个长得好看的村姑、清倌儿,难道宋老爷也同意? 又觉得,等宋柏再大些,成熟稳重了,自然也会知道联姻的好处。什么自己喜欢,大不了纳妾罢了,正妻就得门当户对。 他们没想到,多年后宋柏虽然没看上村姑,却看上了一个村夫。而宋老爷还真同意了。 “方才梅小姐说什么养在外头的哥儿,我想你是误会了。那是我夫郎,已经告禀了父姆的。我和梅小姐是断无以后的,还望您珍重自己的名声。” 梅竹傻了。“夫、夫郎?”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你别开玩笑了,咱们这样家世的人,怎么可能娶一个低贱的哥儿做正妻?你怕是被他迷昏了头,你听我的把他打发了,我不和你爹说…… ” “梅小姐!”若说之前她自说自话宋柏只是嫌烦,现在已经是厌恶愤怒了:“梅小姐请主意你说的话!那是我夫郎,何曾低贱?我弟弟也是哥儿,何曾低贱?我阿姆也是哥儿,你敢说他低贱?!” “我、我……”梅小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她心中却想,如何不低贱呢? 你阿父和阿姆成亲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村里的穷小子,后来才发达的。要是他一开始就是富人,肯定不会娶一个哥儿了。梅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但这话她不敢说。觑着宋柏和宋樰的脸色,这又是在宋家的地界,怕是说出来会被打的…… 可是认错吗?那是不可能的!她跺了跺脚,恼羞成怒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养在外头的哥儿这样待我!你看我回去不告诉我爹!” 梅竹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宋柏:“……” 宋樰:“……” 宋柏按了按太阳穴,被梅小姐这么一气,突突跳着疼。现在没了外人,再也忍不住向弟弟吐槽:“这女人有病吧?” “有病你还和她说那么久?你不自找苦吃吗?”宋樰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那我怎么样?和她撕破脸把她赶走?我还要和她爹做生意呢。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应付她?”宋柏也有些郁闷了。人在外面行走,有些时候真的身不由己。他也想像弟弟一样肆意自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和人对骂就对骂,想把人赶走就赶走啊。“现在好歹还给她留了点颜面……回头让她爹好好管教管教吧。还有吃的没?我刚起就过来应付这女人,饿死了。” 指望他爹管教?要是梅家真能管教好,就不会放任她出来丢脸了……“早饭啊,都被我吃完了……吩咐厨房再做吧,多做点儿。我再陪你吃一顿。”宋樰舔舔嘴角。 “……”宋柏看看自己弟弟满脸的“婴儿肥”,忍不住道:“你少吃些吧,我怎么瞧着你又胖了?最近不是常去铺子吗?不应该因为操劳而日渐消瘦?” “胖怎么了,吃你家……”宋樰顿住,好吧,确实是吃宋柏的大米了。他不满的哼两声:“你又不是养不起。再说,我这是过劳肥啊,都怪你,你快把生意接过去让我在家休息,我就瘦下来了!” “我是养得起啊,可你以后得嫁人吧,你这么能吃,你夫家养得起吗?”宋柏打趣道。 “养不起我就不嫁了,赖你一辈子。” 兄弟俩说说笑笑往饭厅走,宋樰忽然想起一事:“大哥你都回来了,怎么不把大嫂接过来?当初他上门,说你不在家不好意思住府里,现在你都回来了,也该把大嫂接回来了吧?” 虽然小妹说,大嫂很有可能和大哥一样的抠儿门……可好歹家中多了两口人吃饭,再添一个厨子不过分吧?宋樰打着小算盘。 这话说到宋柏的郁闷之处了。“我昨日去见了你大嫂,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怪得很。感觉……和我生分了很多。不肯住进府里呢。”宋柏瞧了瞧自己弟弟:“你也是哥儿,应该懂得哥儿的心思吧?你帮哥分析分析啊!” 宋柏把昨日见沈慕的种种不正常之处和宋樰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期盼的看着自己弟弟。 宋樰一琢磨,“我刚才就想说了,你不肯跟梅竹撕破脸,梅竹又是个你给她留三分颜色她都敢开染坊的人。你就不怕大嫂知道?” “啊?”宋柏呆住。这和梅竹有什么关系?“我行的正坐得端,我怕什么啊。再说了,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怎么样,也不可能是梅竹啊!我又没疯?!”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你是知道不会是梅竹,我大嫂不知道啊!你听梅竹刚才说话那个语气——你养在外头的哥儿。她是不信你会娶大嫂做正妻的,以为那是养在外头的外室。”宋樰开始发散思维:“虽然梅竹这个人很讨厌吧,但是她这个想法,可能也代表了一些人的想法吧。门不当户不对呢。” “会不会大嫂也这样想,有点……自卑?没有安全感?还是说,他已经和梅竹见过面了,或者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 宋柏心中一沉。 他自己面对梅竹就已经很烦了,若是让小慕面对那样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女人…… 但他嘴上还是嘟囔道:“婚书都签了,怕个啥劲儿啊……” 却说梅竹哭着从宋家跑走,回了自己家,一进门就跑到了母亲梅夫人的院子里。 “娘,那宋柏太过分了呜呜呜……养外室不说,还为了那个哥儿和我置气……” 梅夫人一愣:“你去和他说外室的事儿了?” 梅竹捂着眼睛:“原是他回来,我去探望他的。想起来说了……” “傻丫头!”梅夫人皱着眉看自己女儿,“你现在还没跟他成亲呢,就把手伸到他屋里去,他能高兴吗?” “那难道我就瞧着他成亲前就纳妾?这不是打咱们家脸吗……呜呜呜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在意那哥儿,还说是他夫郎……” 梅夫人全然没把“夫郎”二字放在心中。这汉子嘛,年轻的时候谁还没点色令智昏的时候呢?慢慢的就懂事了,要是还不懂事,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就教他懂事。“这也不是你一个姑娘该管的事儿,我和你爹自然会和他父姆说的。” 梅夫人爱怜的摸着自己女儿如花似玉的脸庞:“这些事儿娘还得好好教教你,像这回,你进门之后你是妻他是妾,你就是把人弄死了也是小事,何必现在惹得汉子不高兴。这日子以后还得是你自己过……” 梅竹擦擦眼泪,认真的听自己母亲教导的“御夫之道”…… 第67章 丑媳妇早晚见公婆 宋柏受了小弟的点拨, 倒也不再催着沈慕住进沈宅里了。其实想开了,住哪儿都一样,那宅子也是自家的别院不是? 甚至沈慕最终提出想自己做个生意,而不是去宋家的铺子里帮忙, 宋柏也没说什么, 答应下来帮着出主意、找店面。如今他已经知道了沈慕会有这些想法, 肯定是受到了一些外界的眼光或者压力。 外人怎么说怎么想他不能控制,他只能尽量让沈慕高兴, 沈慕高兴了,就怎样都好。 因为宋柏想开了,连带着沈慕的精神也不那么紧张了, 夫夫二人相处起来, 又如在沈家屯那般和谐了。宋柏每日从铺子里回来也不回宋府了,直接去沈慕那儿, 夫夫两个探讨探讨做什么生意,宋柏教教沈慕如何算账, 每每到了天黑了才回自己家。 其实宋柏很想直接就住在沈慕这儿算了,就像在沈家屯时,不也住一个院儿吗?偏偏到了兴安县, 沈慕就别扭了起来,不准他留宿。宋柏没法子,只能两头跑。好在两处宅子相距不远, 倒是不累。 沈慕说到底, 还是担心被公婆看轻了。现在虽说宋老爷夫夫不在府里, 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们忽然回来却发现宋柏住在自己这儿,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规矩的哥儿啊…… 凡事都是具有两面性的。沈慕在这儿害怕见公婆,殊不知他公婆,也在怕见他。 原本倒也不怕,只是因着装病那件事儿,特别是事后得知宋柏是在沈慕的娘亲刘氏当时真的病重的情况下离开的,宋老爷夫夫是真的有些愧疚。 愧疚久了,就产生了逃避心理。慢慢的就变成了不好意思见儿夫郎、亲家母了。 尽管宋小妹已经劝了很多次了:“阿爹阿姆,大嫂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伯母人也好得很呢。” 宋小妹来乡下收租子没几天,就遇上了不想那么快回城、决定拐弯同来乡下收租子的阿父阿姆。得知原由,宋小妹也无语了:“你们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想得那么多?”大嫂也是,虽然跟自己说过,但自己又不瞎,看也能看出他心事重重的样子。 薛白拍了女儿脑袋一下:“你当然想得不多了,因为你和他们接触过,知道他们啥样人。我和你爹又没有?” “可是我都告诉你了呀。怎么阿姆连自己亲闺女的话都不信了呢?”宋小妹撅起嘴。 “那倒不是。”薛白叹气道:“信你是一回事儿,可这心里没个底是另一回事儿啊。就跟你爹讲的那个小马过河的故事一样,我得自己趟一趟才心里有数呢。” 这倒和沈慕想到一处去了。他从宋柏处听再多他阿父阿姆如何善良和蔼,内心到底空落落的。没见到真人得到肯定,这心里就跟拎了十五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看着收拾行李的下人们,薛白还想再拖两天:“咱们真的明天就回去么,不再住两天?我还想去村里看看你姥姥……” 宋小妹翻了个白眼:“阿姆你别拖了,长痛不如短痛,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早挨完早没事儿。我都跟你说了大嫂真不是那样人。你跟他见过了就彻底解脱了。”又道:“你跟大嫂见过了,不得再领他见见亲戚?到时候你带着大嫂一块儿去看姥姥。” 被女儿残忍拒绝,薛白只能去跟自家夫君念叨:“你说要是儿夫郎问我,阿姆你为啥要装病,你知不知道我带着生病的老娘一路从玉湖州过来吃了多少苦,我该怎么回答啊!” 再没有比现在更后悔的时候了。薛白捂着脸。唉,想一想就觉得老脸挂不住。 宋老爷也唏嘘:“唉,儿子是娶了亲的人了,不再是以前想怎么逗弄就怎么逗弄,想玩坏就玩坏的时候了……” “不过闺女说的对啊,这事儿已经办下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得挨。那只能硬着头皮挨了,好好跟儿夫郎道歉,以后对人家好点儿。闺女不是说了儿夫郎是个好孩子吗?好好解释,应该没事儿。”宋老爷一手揽住自己夫郎,一手拍拍胸脯:“别怕,主意是我出的,信是我写的,到时候儿夫郎和亲家母真怪罪下来,我顶着!” 薛白回抱住自家夫君:“那怎么行呢,咱俩夫夫一体,我和宋大哥一起承担,你可不能甩下我,儿夫郎要怪就怪我们两个人好了……” “小白……” “宋大哥……” 宋小妹默默走开去交代下人把行李装车,拒绝继续留在屋里吃这一份陈年的狗粮。 但无论薛白的内心是如何抗拒,第二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他们一家三口早早的就坐了马车进城。 到家门口,正赶上宋柏要出门去铺子里,两厢正碰头。 “阿父阿姆,你们可回来了!”宋柏喜道:“我算着日子,早几天你们就该回来了,一直等着呢。晚了这么多天,是路上不顺利吗?” “……”薛白有点心虚,“不是,我们顺路去乡下收了租子,正巧遇上小妹也在,就留了几天。” 宋柏有些不赞同:“那也该先回家来再去收租子啊,我和小弟很担心呢。” “以后不会了。”薛白忙道:“你这是要去铺子里?今日先不忙,叫你夫郎和亲家母来,咱们见见你再走。” 有儿子在场,两厢也有个缓和吧……儿夫郎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太怪自己……薛白心想。 宋柏想了想:“阿爹阿姆刚回来,先进府里歇歇吧。下午我再叫小慕他们过来,咱们一家人好一起吃个晚饭。”沈慕有点儿怕见公婆的事儿,宋柏也察觉到了,也算给沈慕点缓冲时间吧。“晚饭就交给小弟来安排,他对吃的最拿手了。” “过来?”薛白一愣:“他不在府里?” “小妹没和您说吗?小慕和我丈母娘没住咱们府里,还是小妹给安排住在临街的那处别院里。” “我说是说了,只是我以为大哥回来,会把大嫂接回来呢。”薛小妹也下了马车。“之前大嫂说你不在不好意思住咱们府里,现在你回来了,他怎么还不住过来呀?” 这事儿颇有些复杂,宋柏也没完全弄懂呢。抓了抓头发:“他喜欢住那儿就随他吧。” “不是这个理儿啊。”薛小妹眨了眨眼:“你正经的夫郎不住咱们家里住外头?外人怎么想啊?还以为是外室呢……” 宋柏一拍脑门,那日梅竹说的话清清楚楚出现在了自己脑海中。“我今日和他好好说说。” 转头看向宋老爷:“爹,我还有一事要和您说。” 宋柏要和宋老爷说的,正是梅家的事儿。虽说宋老爷许久不管事儿了,但他的想法完全不古板,甚至比他们这些年轻人有时候还要想得开,所有很多事情宋柏都乐意向自己父亲请教。 只是自己父亲太懒了,钱够花就行,有时间只愿意陪自己阿姆,根本不想教他…… 宋柏要说的,正是梅家的事儿。“爹可能向梅家透漏过要结亲的口风?” “没有啊!”宋老爷一回忆:“也就你十八那年老梅提过一次,你不愿意我就拒绝了。再说那姑娘当时跟你也差着岁数呢,我本来就不大乐意,但是想着你那么爱财,可能愿意联姻,才提了一次。” 宋柏有些头疼,把梅小姐上门来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说了。 “咳,这算什么大事儿。”宋老爷拍拍儿子肩膀:“还是太年轻啊。这事儿交给爹来办,包那梅家丫头不会再来骚扰你。” 有了自己爹的承诺,宋柏松了口气。对于他爹的能力,他还是很信任的。 哪知宋老爷搓着手道:“儿啊,爹也有见事拜托你呢……” 宋老爷把自己和薛白的担忧和儿子说了,但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把薛白给撇清了:“爹当时也没细想,你阿姆确实病了嘛,虽然那时候快好了……但这都是爹的错,以后保证不玩儿你了。和你阿姆没关系啊,你在你夫郎跟前美言几句,千万别让你夫郎对你阿姆有什么意见啊!” 宋柏被自己老爹“玩儿”二十几年,第一次见自己老爹认错的,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放心吧爹,我根本没和小慕说这事儿。你说这婆媳之间有什么,不都靠汉子在中间周旋吗?我把这话说了让阿姆不痛快小慕也不痛快,图啥?” “到时候避着这话题,糊弄过去算了。我听说啊,这汉子就得在中间和稀泥。” 宋老爷看着自己仿佛一瞬间成熟很多的儿子,……有点想给他点上一支烟。 可惜这个时代并没有那玩意。宋老爷遗憾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真是长大了!” 沈慕收到了宋柏派人传来的信儿。他的公公婆婆已经回来了,请他们母子今晚过府一叙。宋柏下午从铺子里回来后,会过来接他们一起过去。 沈慕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挑衣服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刘氏也紧张。但这时候她当娘的,还是得安慰自己儿子:“你还记得你是个敢把媒婆骂走的人吗?这时候吓成这样。” “那能一样吗……”沈慕低声道:“媒婆走了走了,可是柏哥的父姆……”沈慕顿了顿,没说下去,回头继续挑衣服。 刘氏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儿子认真挑选衣服的样子,想起自己跟着沈老大,去见沈老夫妇时的模样。 也是千挑万选了衣裳,妆容半点不敢出错。 因为在乎心里那个人,才会怕他的父姆不喜欢、不接纳自己。自己是这样,自己儿子亦然。 第68章 朴实无华的一百两金元宝 沈慕挑来挑去, 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衣服可供他挑。他这人历来节俭, 不打补丁、没洗到发白褪色的衣服, 就算是好衣服了。 以前觉得这样的好衣服拿出来穿简直浪费, 今天却觉得有些不够看了。 沈慕叹一口气, 现去买?不说来不来得及,也太奇怪了吧。 刘氏安慰道:“别想那么多, 他们看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衣裳。就算你今天违着性子装扮了, 你还能扮一半辈子?迟早要露馅。”况且,“婚书都签了, 就算他们不满意能如何?签的可是入赘的文书,只能咱们休他们,他们不能休咱们!” 刘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是这样!只有他们能休宋柏的份,宋家却不能不满意这份婚事!稳住, 我们能行! 然而一般说这句话的人, 实际上内心都是慌得一批的人。 然而慌得一批的不止是沈慕。 薛白在自家库房里团团转。库房里东西五花八门,却没一件合他的心意:“这见面礼到底给啥好呀?” 因为心存愧疚, 薛白很想好好补偿补偿沈慕和亲家母,之前准备了一大堆的礼品,吃的穿的用的全面包含。但是…… “这有点儿多的不正常。”宋老爷背着手瞧了瞧堆成小山状的绸缎、摆件。他倒不是舍不得, 只是:“这样……会不会让儿夫郎起疑心?”毕竟俗话说的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亲和些倒没什么, 太殷勤了人家能不起疑吗? “!!!”薛白瞪大了眼, 连忙指挥下人:“赶紧的都给我放回去!” “那到底送啥好啊……”所以说人就不能干亏心事儿啊,不然就不会心虚了。不心虚,也就不会为难的……薛白发愁:“最好是个又实惠,又不起眼的……” “要不然……”宋小妹看着自家阿姆忙活半天,想起自己的猜测,溜过来给自家阿姆出主意。 “这样行吗?不会太过直接了吧。”贵重倒是够贵重,可是好像显得没心意了。 宋小妹想了想:“那就在上头刻上字呗……” 宋柏今日特意早早的处理完铺子里的事儿,刚吃过中午饭就去别院见沈慕。 只见沈慕和刘氏收拾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堂屋正襟危坐。 “?”宋柏只觉得这画面莫名诡异的很:“娘,小慕……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沈慕只觉得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刘氏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就是找一找稳的感觉。” 沈慕连连点头。 宋柏:“……” 宋柏哭笑不得。他哪里看不出来丈母娘和小夫郎是在紧张呢? “别怕,我阿爹阿姆都是很温和的人,不会为难你的。”临上马车前,宋柏偷偷捏了捏沈慕的手心。 沈慕手心里一片汗湿。也不知道听进去宋柏的话了没,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就钻进了马车里。 其实也没多远的路,宋柏每日都是走着来回的。但薛白定要他驾着马车来接沈慕母子,就为显得他们家对沈慕的重视。 愧疚使得薛白满心就想对沈慕母子好。 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宋宅。宋伯早在大门口等着了,见了马车满脸堆笑的迎上去:“快进去吧,老爷和主君一早就等着了。” 沈慕的背又绷紧了。 宋柏牵着他的手安抚的晃了晃,让刘氏先行,自己和沈慕陪在后面。 进了正堂,只见自家父姆也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小弟和小妹侧立在一旁,神色古怪。 毕竟看着自家阿父阿姆如此不正常,岂止是古怪? 宋柏:“……”这画面如此似曾相识。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两家人很投缘啊? 薛白不比沈慕紧张的少,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和刘氏、沈慕打了招呼。 沈慕同样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向自己公婆行了礼。 薛白看了看刘氏,精神头不错,就是面色有些发白,不禁问道:“亲家母身子如何了?” “多谢关心,已经好了。”刘氏道,想起之前宋柏家书中说薛白也病了,便道:“您呢?” “……”薛白心中一虚,恨不得在心里抽自己两耳光。提什么身体啊,就应该避开这个话题!薛白强笑道:“我也好了,咱们都挺有福气的好的真快哈哈哈哈。” “…………”宋家所有人忍不住在心中捂起脸来。薛白哪儿哪儿都好,温柔善良,就是太老实了,撒个谎破绽百出。 只有宋老爷自带滤镜的想,啊,我家小白,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单纯善良可爱。 刘氏:“???”虽然这话没错,但是怎么听着哪里都怪? 这阵尬笑之后,两方人便尴尬的呆坐着……薛白抓抓头,终于想起来自己千挑万选的礼物来,忙让丫鬟送到沈慕跟前:“一点儿见面礼,小慕你拿着玩儿。” 沈慕赶紧谢过,从丫鬟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木匣。木匣只有巴掌大,但还挺沉的。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薛白紧张又期待的道:“不喜欢一定要说出来,下次阿姆换别的送你。” 沈慕一边客气道“阿姆不必费心”,一边顺手打开匣子,一时只觉金光刺眼,定睛一看…… 匣子中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金元宝,上刻“早生贵子”。 刻痕很新,好像还是临时刻上去的。 没错了,宋小妹给自家阿姆出的主意,送给大嫂的礼物就是朴实无华的一百两黄金元宝…… 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一百两的黄金元宝也就是一千两银子……沈慕的大脑急速运转。 这还有什么不喜欢?简直太喜欢了!!! 喜!!!欢!!! 沈慕眼中迸发出万丈光芒!再看看宋老爷和薛白夫夫二人,都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我就知道……宋小妹在一旁看着沈慕的反应,心中五味杂陈。 唉,好日子?别想了……一个爱财的大哥还不够,又加上一个爱财的大嫂。 这一加一的效果,必然是大于二的…… 且不说宋小妹心中是如何哀叹自己红颜薄命,那厢薛白见沈慕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心中自是欢喜非常。 屋中的气氛终于因为一个金元宝而缓和下来,果然这世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宋老爷命下人摆了饭,请沈慕母子入席。 这一餐晚宴是宋樰安排的,美味自不必说。宋樰要说别的不行,吃上面可是行家,要不也不能宋家三个孩子两个都美貌,只有他是个小胖子。 但宋樰完全不在乎颜值这种东西。我胖怎么了?我吃的是自己家的大米! 觥筹交错间,薛白又提起了让沈慕母子住进宋府的话来:“真的不必那么生分,我们家也是村里出来的,没那么多规矩。别说俩孩子婚书都签了,咱们也是正经亲戚了。哪有亲戚来了不住家里住外头的?咱们村里人可没那么多规矩,让人以为我们家忘本了呢。” 一顿饭吃到一半,相处了大半天,刘氏也看出来自家这亲家确实是不错的人,更不曾看不起自家儿子,甚至还有点儿莫名的小心翼翼。刘氏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直接道:“这不是到底还没成亲呢吗?怕住进来不方便,让外人说嘴。你说我还怕啥,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就是明知道占你家便宜,我舔着脸也就占了。可孩子不一样,小孩子家脸嫩呢。” “就是没成亲,才让你们住进来,有个照应呢。不然单让你们俩住外面,我们还不能放心呢。”宋老爷也跟着劝道:“家里还有单独的院子,你们母子俩就安心的住着,等到小慕出了孝期成了亲,你们觉得不自在,就让宋柏跟着你们一块儿单独住。” “啊?”刘氏倒是第一次听说,谁家成了亲了反而要单独出去住的。原本她还想着宋柏是入赘,该住在她们家才好。搬进宋府不合适呢,以后更不好提搬出来的事儿了。没想到宋老爷主动提出来了。 “这……是我们老家的习惯。”宋老爷掩饰的咳嗽一声:“我们那儿小夫妻成了亲都是要搬出去单独住的,没谁愿意和老公公婆婆住一块儿。这样婆媳关系也更融洽,不是说远香近臭嘛,就是这个理儿。原本我们也是打算,这些儿女成亲了就都让他们搬出去,我们老两口也乐得清闲呢。” 不愧是大户人家,这行事都不一般。刘氏心中暗道,和沈慕母子两个对了几番眼神。 话都说到这儿了,刘氏和沈慕便答应下来,母子二人住到府中宋柏的空院子里去,在临街处再开上一处角门,也方便进出,自由一些。 薛白欢喜极了,当下就让下人去打扫院子、请工匠。宋老爷却心中一动:“不急。” “这角门还是找个风水师傅来好好看一看,不急在这两天,我更是想着,请个师傅瞧个好日子你们搬进来,我们家中也摆上几桌,请亲戚朋友们知会一番。” 刘氏了然,因着孝期,也不好说定亲。但总要让外人都知道宋柏是和自家小慕订下了,过了明路,以后别人不能再打宋柏的主意。 这才是宋家真真正正看重自家儿子呢。刘氏自然喜不自胜,当场就答应了下来。这几日母子两个依然暂住在别院里。 沈慕回去也是松了一口气。摸着怀里的大金元宝高兴极了。自家公婆看起来都是脾气顶好的良善人,不曾看低自己这个农家哥儿。特别是薛白总是说自己也是村里出来的,让沈慕心中的芥蒂与自卑越来越小了。 重要的是公婆不曾对这份婚事持反对意见。他已经爱上宋柏,是绝不愿意和他分开的。 沈慕摸着金元宝上刻着的“早生贵子”,心里热乎乎的。 送走沈慕母子,宋老爷当日就请了个风水先生,先定下了摆席的日子,才放人去看在何处开角门。 也不是什么正式的酒席,宋老爷不打算大办。且他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 他之前答应了宋柏,要解决掉梅家那个丫头。这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 梅家是一定要请的,此外再请两家有威望的和几家喜欢传闲话的就够了。 别人家也就罢了,梅家的帖子是宋老爷亲自书写,就按定亲的模式明明白白的写了,生怕梅家看不懂。 我儿如今已定下了夫郎,是决计不会娶你家女儿的。你们识相就当做什么没发生过,来吃顿酒热闹热闹。你们不识相的话…… 那也没办法不是?我们就是定下了,嘿嘿。 宋老爷心情十分好的写完帖子递给小厮:“去吧,一定要亲自送到梅老爷手上。别让其他脑子不清不楚的人给截了胡。” 小厮连连保证,将帖子往怀里一揣,跑了。 第69章 你为什么要忍让她? 梅老爷看着手上的帖子, 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他把帖子随手递给老妻, 转身出了房间:“你和女儿也看看吧,心里该有点儿数了。” 梅夫人和梅竹看着梅老爷对着一张帖子唉声叹气了半天,早就好奇的不得了了。闻言连忙凑在一处看了起来。 这看着看着, 两人的脸色就不对了。 这宋柏竟然还真的要娶一个哪个牌面儿都没听说过的哥儿!! 梅夫人咬牙道:“这宋家简直欺人太甚!这兴安县谁人不知你和那宋柏是要做亲的?!他们却忽然整这一出, 要娶别人!还是一个低贱的哥儿!难道我女儿不如一个哥儿?!” 梅竹本来就心塞, 听了这话,眼泪都下来了:“娘,女儿以后没脸见人了!” 见女儿哭了, 梅夫人一阵心疼, 连忙哄道:“别怕,好孩子,我这就去和你爹商量,定不让你受这个委屈。” 梅竹捂着脸点了点头, 梅夫人便出了房门, 去追自己丈夫。 梅老爷也没走远, 离开屋子只是给老妻和女儿一个说话的空间。梅夫人几步就追了上去:“老爷,难道咱们就眼看着这宋府下咱们家的面子, 看女儿受委屈?” 梅老爷和她们这些内宅妇人不同, 到底还清醒几分:“不然如何?谁让当初没有早早和宋家定下来……” 梅夫人心里有些气短。当年他们只是在宋老爷面前暗示了一次, 没有挑明了说。他们家是有小心思的。 自家女儿长得漂亮, 好些人家的公子都对梅竹有意思。梅竹也从来不拒绝那些公子的礼物, 导致很多人家都以为梅家是有意和他们结亲的。 那面对未来的亲家, 在生意上很多人家都愿意给个方便,毕竟梅家是女方——至少那些作为家族继承人的小公子们,是真的这么做的。 为着这些“方便”,梅家迟迟没有把宋柏和梅竹的婚事敲定,这就让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低贱的小哥儿给钻了空子。而宋家竟然也真的就打了自家的脸! 在梅家看来,整件事就是宋家不对,自己家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想过宋柏从未想过要娶梅竹。 自家女儿漂亮,家世也在那儿摆着,宋家不可能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只有他们梅家瞧不上宋家是暴发户,宋家敢对梅家有意见? 梅夫人想了想:“这宋家怕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对于咱们这么些年没有漏口风定下来有所不满所以故意下咱们家面子?” 想到这种可能性,梅老爷烦躁的挥了挥手:“也轮得到他们家给我们下马威?不结亲就不结亲,我就等着瞧等他们家娶了个乡野哥儿进门,沦为笑柄!” 梅夫人皱了皱眉:“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女儿对那宋柏还是有几分心思的……” “有也给我收起来!”梅老爷背着手,“我之前就觉得这宋柏不适合竹儿,咱们家是做布匹生意的,那姓宋的小子竟然也想染指布匹生意。何曾把我这个未来的岳丈放在眼里?如今果然……”梅老爷哼了两声:“让她赶紧在那些听话、懂事儿的小子里头选一个,赶在宋家之前定下来,不能让宋家给落了面子。” “以后外人瞧着,也是我们家看不上宋家!” 梅夫人欲言又止,看着自己丈夫铁青的脸色,只得诺诺答应了,回房跟女儿说了。 “我不!娘,爹怎么能这样!”梅竹捂着脸哭:“明明是宋柏的错,却让我随便找个人嫁了,我不依!” 梅夫人有些为难:“可是你爹都发话了……再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法子?”梅夫人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发:“还是赶紧在你交好的几个公子里选一个吧。我看你表哥就不错,平日也舍得给你花钱。” 梅竹拽着帕子:“表哥见了宋杺那个贱人,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再说了,表哥能和宋柏比? 说实话原本梅竹身边围着那么多公子,也未必真的对宋柏有多情有独钟。只是宋柏是各方面条件都比别人要好一些,家里钱也是最多的。 可现在宋柏要娶别人了,梅竹却一下子觉得身边的那些公子们,比起宋柏简直看都不能看! “囊中之物”不再属于自己,到手的鸭子飞了,梅竹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不行,我非要去亲口问问宋柏,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一个哥儿?!” 我有钱有身材,你居然娶一个乡下哥儿?? 梅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拽住女儿:“你可别乱来,你爹都发话了!” 梅竹咬了咬下唇,“放心吧,我不会让爹知道的,我偷偷的出去。” 平常母女两个也没少干阳奉阴违的事儿,梅夫人到底心疼女儿,答应了:“你小心些,别让你爹发现了。”又想到上次女儿见宋柏仿佛不欢而散,又关照道:“多带些人,别让姓宋的给欺负了。” 梅竹抱住梅夫人:“还是娘最疼我了。” 多带人是肯定的。梅家大小姐出门,哪次排场小了?不过因着梅夫人的关照,梅竹特意又去前院叫了几个小厮。 “你这是要去哪儿?”没料想梅老爷正在前院,碰了个正着。 梅竹吓了一跳,“爹……我,您不是让我选一选吗,我出门去跟他们见一见。” 梅老爷看着她,没说话。 这个女儿漂亮是漂亮,可脑子实在是不灵光。但也因着她这美丽的外表和愚蠢的性格,却帮自己办成了不少事儿。 至于名声,他们梅家不那么在乎。更重要的是实惠,名声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 梅老爷拍了拍梅竹的肩膀:“去吧,办事儿利落些。” 梅竹紧张的点点头,慌慌张张出了门,才对这句话 有些后知后觉。 而宋府此刻正一派喜气洋洋。尽管不是正经的喜事儿,却也是府里的头一遭。连管家都走路带风,下人们都精神了许多。 而宋家的几个主人正聚在一起定府里的装扮和待客当日的菜单。 宋老爷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感慨道:“当年我和你们阿姆成亲的时候哪有什么菜单,就是大锅的土豆白菜炖肉。现在都不是正经日子,都整上七大碗八大盘了。” 薛白不好意思的推了他一下:“咱们那是什么时候,能和现在比?”回忆起往事也笑了:“你现在是觉得寒碜拿不出手,可那时候在村里,也是很体面的喜宴了。有的人家都待不起客呢。” “我就觉得你是最好的,什么样的喜宴配你都委屈你了。”宋老爷拉着自家夫郎的手。 三个孩子面色麻木。这样程度的狗粮他们已经吃习惯了。宋樰趁机跟大哥敲边鼓:“大哥你看,咱们要是从望仙楼定酒席,一桌也不少银子呢。这些银子都能再买个厨子回来了。我听铺子里的人说,望仙楼做金陵菜也就一般,因着咱们这边没人做过,才独树一帜。”宋樰说着都觉得自己口水要掉下来了:“那正经的金陵菜得多好吃啊!” 宋柏奇道:“为什么要去望仙楼定酒席?家里已经有好几个厨子了,让他们随便整整就行。” 宋樰:“……大哥你有没有听到阿爹刚才说的话?你不觉得大嫂也是最好的,需要用最好的来配他吗?你是不是不爱大嫂!” “你大嫂不在意这个。”宋柏摆了摆手,非常自豪道:“你大嫂馆子都不爱下的,就爱吃我做的菜!”下馆子还费钱,我做,不费油还好吃!要不是当天还得招待客人忙不过来,都想自己下厨。 宋樰:“……” 几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跑进来:“老爷、主君,大少爷二少爷小姐……” “你先把气儿喘匀了。”宋樰皱眉道。“喘气儿不要钱,别跟咱家大少爷一样省。” 宋柏:“……” 小丫头不知道主子们在打什么机锋,但还是依言缓了缓才道:“梅家大小姐来了。” “她怎么还有脸来?”宋樰很惊讶。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去招待,最后把目光落在宋小妹身上。 “来的是女眷,小妹去招待吧。” 宋小妹原本在安安静静的看给沈慕母子添置的被褥、四季衣裳,闻言气坏了:“我今天一句话都没说,你们还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是人吗?”对宋柏道:“她是来找你的,凭什么让我去见?你去见。” “我一个有夫之夫没事儿见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干什么?”宋柏嘟囔了几句,对小丫头道:“你去跟梅小姐说,我们家里正办事儿呢,没工夫招待她。请她摆席那天再来吧。” 没一会儿工夫,小丫头去而复返,头上都冒汗了:“不好了,梅小姐不肯走,在咱们府门口蹲着哭起来了,说大少爷不出来见她,她今天就不走了。” “你看,我说的,她是来见你的。”宋小妹撇了撇嘴,“可算让你也见识见识她的能耐。” 宋樰幸灾乐祸:“大哥前两天已经见识过了。” “啊,那怕是见识得还不够,这不梅小姐来让大哥再多见识见识。” 宋柏真的头大。对上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女人,他真的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特别这梅小姐的脑回路好像还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爹,你陪我去吧。不能真让她在咱们家门口哭啊,像什么样子。”又不能大棍子打走。 宋老爷真是稀罕极了,自己儿子,十六岁就接受生意,十八岁就能独当一面的儿子,居然需要自己给他撑腰!这种感觉太久违了! 不过这种时候……“呃,过了年开了春,我和你阿姆想去东海钓鱼……” “……你俩别让倭寇给卷走了。”宋柏扶了扶额,“不准出海,就在边上儿玩一玩,待会儿我就给你们支银子。” 宋老爷心满意足:“走吧。” 薛白犹豫道:“我和你们一起吧。” “别,”宋樰连忙拉住自家阿姆,“那梅竹战斗力太强,您不是对手。” “啊?这么厉害的吗?” 宋樰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咱们躲在后面看一看,您就知道她的精神污染有多可怕了。” 走到家门口,果然远远的就听见女子的哭声,宋老爷却站定了步子,问儿子:“你为什么不敢去见她?” “啊?”宋柏一愣,没想到这时候自己父亲忽然拷问起自己来了。“我……我不是不敢,就是……” 宋柏抓了抓头,也说不上来原因。 “你为了她,求了我两次了。”宋老爷一针见血的指出:“你喜欢她?” “不不不!”宋柏慌忙摆手,“我只喜欢小慕一个人!”他认真想了想:“我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年纪又小……” “所以你觉得应该让着她,即便她讨厌也只是躲着她,不想起正面冲突。” “是这样吧。”宋柏道,“我真的不喜欢她,直说了,怕她脸上难堪。委婉的说吧,她好像又听不懂。”非常苦恼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忍让她,忍让女人?” “……啊?”宋柏一时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宋老爷认真道:“从小爹教你,要做个绅士,是让你礼让女性,以礼为先。在‘礼’的范围内,其实不止是女性,哥儿、老人、小孩,甚至和你同为汉子的人,能礼让都是好的。但绝不是让你忍让。” “超过了礼的范围,你谁也不需让他,无论他是何性别。”宋老爷道:“爹教过你,不要歧视哥儿,不要低看女子。不是因为你阿姆是哥儿,你妹妹是女子。而是因为众生本来就是平等的。同样,你不歧视他们,也不必忍让他们。他们和你一样是人,你应该做到的品德,他们也该做到。你若过分在意她的性别,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歧视?” “要公平公正,首先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你看这梅小姐。”宋老爷道:“她除去了她的性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无理取闹,赖在人家门口不走,妄图用哭来造成舆论的压力。这不就是无赖吗?你平常怎么对男性的无赖的?” 宋老爷看着儿子的眼睛:“你对这样一个无赖,还心存怜悯,想给对方留面子?我儿什么时候这样圣母了?” “你以后成了亲也是。你夫郎是个哥儿,你爱他,怜惜他,当是因为他是你夫郎,而不是因为他是个哥儿。” 被老爹说教了一番,宋柏很是惭愧,同时也有些醍醐灌顶的快意。“爹,我知道了。” 去东海旅游的银子不能让你白出啊。宋老爷心道。 第70章 我娶猫娶狗都不会娶你 梅竹原本只是做做样子, 捂着脸挤出几滴眼泪。可是渐渐的她越哭越伤心, 最后竟然哭得真情实感了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倒霉了。从表哥答应去买首饰,却没有给她买那天起。 宋杺那个小贱人抢了她的风头,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乡野哥儿还抢了她未来的夫君! 为此, 她爹还要把她“退而求其次”的嫁了。 她梅竹明明是兴安县最优秀的小姐,凭什么要求其次?她必须嫁给最好的! 可恨! 梅竹抹了抹眼泪, 一抬头, 便看见宋老爷和宋柏一前一后从大门走了出来。 没错。因为上次梅竹和宋樰在门房对骂, 门房已经不敢放她进来了。她就真的是堵在了宋府的门前。 梅竹看了一眼宋柏,尽管她真的很想冲上去质问宋柏, 却勉强压抑住了,没和他说话,而是直接对上了宋老爷。按照她的经验, 长辈都是好面子、顾及情分的, 从宋老爷这边下手更容易些。 何况宋柏上次表现出来的模样,仿佛已经被那哥儿迷了心窍了! 而老一辈的人才不管你什么喜不喜欢, 爱不爱的。毕竟不是他们自己娶亲,再喜欢, 纳妾收房就是了。正妻看得就是一个家世, 一个门当户对。 梅竹相信宋老爷肯定也会对儿子要娶一个乡野哥儿很不满的,肯定会站在她这边的。 “伯父,您难道真的要放任柏哥胡来, 置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与脸面于不顾吗?”梅竹哀哀的对宋老爷道:“整个兴安县谁不知道咱们两家是要做亲的, 您家里这么办事儿, 我的脸面往哪儿放?我是活不下去了!” 宋老爷一窒。他刚刚教导了儿子,布置下了课后作业,正打算看看儿子有没有熟练掌握呢,这梅竹就撞了上来。 我都不想出手了,你非要逼我? “整个兴安县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宋老爷掏了掏耳朵。 梅竹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是宋老爷在抵赖,还是有什么内情。“明明我父亲已与您达成了共识……” “那你父亲怎么不来找我呢?”宋老爷摇了摇头:“姑娘,醒醒吧。” 不要再活在梦里了。 梅竹一时间慌乱非常,她万万没想到宋家竟然一点也不顾及情分,直接抵赖了。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您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宋老爷不耐烦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家要和你们家结亲,你是听我说了,还是我儿给你什么承诺了?” “我爹说……” “那你就找你爹去。他要是和我有什么约定,再让他来找我。” 梅竹攥了攥手里的帕子,一时间气愤冲头,忍不住口不择言:“难道您家真的要迎娶一个低贱的哥儿当嗣子的正君?!放着我这样的高门女子不要,贵府是疯了吗?” 薛白和沈慕都是哥儿,一句“低贱”,顿时把宋老爷和宋柏父子二人都给点燃了:“你再说一句谁低贱?” 宋柏终于忍不住,对梅竹道:“梅小姐,恕我直言,我就是娶猫娶狗都不会娶您。” 按照父亲说的,不把她当女人……宋柏心中默默把梅竹想成一个扎虬大汉,有些刻薄的话说出来就轻而易举了一些。 虽然知道这样好像也不太对,但是今天刚刚被父亲教育了,还没融会贯通,先凑合着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宋柏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继续想想一个扎虬大汉的形象。 梅竹:“!!!” “我娶谁,关你什么事儿啊?反正不会娶你。你觉得哥儿低贱?我还觉得你低贱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三番五次的往汉子家跑,不娶你还找上门来,干嘛呢,倒贴?”宋柏越说越顺溜,“抱歉,倒贴我也不要。你倒说说谁低贱?” “你几番骚扰我,我都忍了。可是上次我已经说了,我阿姆我弟弟我夫郎都是哥儿,让你说话注意些。你却次次把低贱二字挂在嘴边,是以为我们宋家没脾气吗?” “我,一点儿也喜欢你。完全不想娶你。” “我……你……你!”梅竹双眼通红,又气又羞。她是真的觉得哥儿就是低贱的玩意儿,说话的时候就顺口说出来了。可她说的不对吗?这世上的人不都觉得哥儿低贱吗? 无法使女子受孕,生育能力也低下。这世上谁不以家中生下哥儿为耻? 可在这宋柏的口中,说句哥儿低贱怎么就十恶不赦一般了? 她身后带来的自家的下人全都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宋少爷说话真是……太直接了。半点儿情面也不给自家小姐留。换成是她们被人指着鼻子这么说,羞也要羞死了。 虽然……好像确实都是自家小姐做出来的事儿呢。 “梅小姐回去吧,莫要再来了。”宋老爷摆了摆手,给这件事儿做了一个结尾:“看在令尊的面子上……唉,其实令尊在我这里也没什么面子。” 宋老爷若有所思:“我们家是做粮食生意的,贵府是做布匹生意的,来往真的不多啊。你之前还说咱们两家的情分……我真的想不起来有什么情分。” 宋柏羞愧道:“应酬的时候和她爹喝过几次酒。” 后悔不已。 “以后避着点儿吧。别下回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交情来。你是成亲了,还有你弟弟妹妹呢,咱家可攀不起。”宋老爷念叨了两句,看向梅竹:“梅小姐还不走,是等着我让下人扭送你回府见令尊吗?” 这话一说,纵然梅竹脸皮再厚,也待不住了。捂着脸跑开了。 宋柏松了口气:“可算走了。”父子两个往回走,宋柏高兴道:“爹您说的真没错,不把她当女人看,这有些话说出来就容易的多了。” 宋老爷怡然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想太多,喜欢给自己增添许多桎梏。” ………… 梅竹没跑出多远,就停下了脚步。 丫鬟也一溜小跑跟上来,小心翼翼道:“小姐……咱们回府吧……” 小姐受了这么大刺激,按照往常是要发一达通脾气的。赶紧回府好歹还能发在府里,要是在街面上…… 夫人再三要求,无论小姐多任性,都得保住外在的形象啊。 梅竹伸手就给了丫鬟一巴掌:“回府?这口气你就让我咽下去?” 丫鬟挨了一巴掌,脸登时肿了起来,一句话也不敢说跪在梅竹的脚边。 “薄情寡义的男人……”梅竹直到现在,都不肯相信他们家没和宋家达成共识,坚持认为是宋家翻脸不认人。“该死的哥儿,要不是他……” 就如同后世许多妻子恨小三更胜过恨出轨的男人一般。梅竹虽然恨宋柏,更恨的却是那个突然出现,打破她正常生活的哥儿。 这份恨其实很没道理,不太对。可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况且还是梅竹这样的人的情绪。 “走!去宋府别院!”梅竹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宋家这么羞辱于我,我就要让着兴安县的人都看看,他们家将要娶的是怎样一个不要脸的、勾引别人未婚夫的东西!” 宋柏父子往回走没多远,就碰上了看热闹的薛白、宋樰、宋小妹三人。 三人刚才躲在门房里,把宋老爷和宋柏如何打发梅竹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梅竹说的那些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薛白和梅竹没有来往过,此时神情都有些恍惚了:“咱们家真的没答应过和他们家的亲事吗?……我怎么听那闺女说的言之凿凿,我都快相信了。” 宋老爷哭笑不得:“真没有!” 宋小妹也在一旁帮腔:“她就是那样人,总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爱她爱得不行,不围着她转的都是想引起她的主意。脑子坏掉了。”她是和梅竹相处比较多的,对梅竹的性格了解多一些:“爹可真厉害,我第一次见她被人说的哑口无言。以前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 宋柏却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她是那么难打发的人吗?” “当然是啊,”宋小妹惊讶道:“大哥你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那……她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吗?” 宋小妹想了想:“……不会吧。可是她不善罢甘休能怎么样呢?还能强行嫁给你啊?哈哈哈哈她现在肯定气死了,应该会弄出点儿幺蛾子来吧……估计会打她的丫鬟吧。”宋小妹叹了口气:“做她的丫鬟真的倒霉。” 她是见过梅竹打下人的。一言不合就一巴掌过去,甚至很多时候无缘无故的伸手就是一嘴巴。 “不行,我心里烦得很。”宋柏皱着眉头,“我……我得去小慕那里看一看。” 沈慕正在刘氏的指导下纳鞋垫。 要说沈慕有什么缺点,针线上的活儿算一个。打个补丁缝个口子还行,做成件儿的衣服和做鞋子这种有技术含量的就不行了。 好在他劲儿大,纳鞋垫还算轻松些。 刘氏在一旁指点着:“其实也不指望着你学多好,不说宋家这样有钱,就是你和小宋自己赚的,也够买着穿了。只是这定亲、成亲,哥儿总得自己做上一套给夫君,这是规矩。” 沈慕却不这么想:“能自己做的,干嘛花钱买啊?我得好好学。” 刘氏:“……行吧。”你开心就好。 这边母子两个正一个认真的教,一个认真的学,忽听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沈慕正学的起劲儿,很不高兴有人打断了他的学习热情。 “你坐着,我去开门。”刘氏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被打断了,沈慕也没了心情,揉了揉眼睛。这做针线就是费眼睛,这一会儿他就觉得有点儿重影了,赶紧去院子里到处看看。 外头敲门声一阵急过一阵,沈慕倒也没多想。实在是住了这些日子,又有宋府照应,安全的很。只以为是邻里谁有了急事儿。 门一打开,外头还站着不少人,沈慕就是一愣。 敲门的是个肿着半边脸的女子,见门开了,便退到了一旁,露出一个满面泪痕的华服女子。 沈慕疑惑的看了看来人,觉得有点儿眼熟。好像是……像是………… 还没待沈慕想起来,那满面泪痕的女子已经一步跨了进门,伸手抓住了沈慕的衣领,抬手一巴掌就要落下来。 “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柏哥!” 沈慕瞧着那高高扬起的巴掌,电光火石间想了起来:这不是那次小妹在时来访的,喜欢宋柏的那个梅姑娘吗? 第71章 打, 还是不打,这是一个问题 电光火石之间, 沈慕还想了很多。 比如,这巴掌落下来, 自己是躲开呢, 还是还手呢? 不还手, 着实不是自己性格啊……可是还手……这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啊,得罪的起吗? 诶?等等?自己现在不也是有钱人家的少夫郎?! ………… 一瞬间说短也短, 说长,也够沈慕想很多了。 内容其实就一句话:打她还是不打? 最后却仍然是身体先于大脑反应……沈慕的大脑还没思考完,手已经伸了出去,攥住了梅竹的手腕,然后顺手一推, 梅竹就撞到身后的门上了。 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历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儿,何曾挨过打呢?屈辱不说,身体是真受不住啊。 细皮嫩肉装在结实的木门上, 腰还被铜把手给咯了一下。梅竹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疼, 腰格外的疼。一个被撑住就软泥一样跌坐在地上。 后面梅竹带来的下人都傻了, 明明前一刻还看到自家主子要打别人,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家主子已经坐地上了? 梅竹也没想到!她就想着一进门就打那低贱的哥儿一个措手不及, 趁他没反应过来先动手。怎么这人反应那么快?? 反应很快的沈慕:……啊, 还是打了。 算了, 打就打吧。 这女人一进门说的话就挑明了, 她是因为要争抢宋柏才上门找茬儿的。宋柏是自己已经签了婚书的夫君,怎么能容别人打他的主意?? 沈慕这些日子得到了宋家夫夫的认可,内心的自卑与不安渐渐消散了去。可以说,如果是宋家夫夫回来之前梅竹上门来找事儿,沈慕未必敢这么痛快下手。 可是现在?呵呵。 “小姐,小姐您没事儿吧?!”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梅竹只觉得浑身灌了铅一样,任她们怎么拉也起不来,反而扯得她胳膊生疼。 “你们几个废物,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打他!”梅竹手一挥,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指着沈慕叫骂,状如泼妇:“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慕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对几个小丫鬟完全不看在眼里。他在书院的时候几个汉子也能以一敌十,还怕这种养在内宅的丫鬟?“为什么不敢打你?你不就是一个……觑觎我夫君的女人?我打你不正常吗?” “你……你这个低贱的哥儿,也配叫柏哥夫君?”梅竹咬牙切齿,恨不得从沈慕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沈慕面色冷了下来:“我不配,难道你配?” 说话间,他已经把几个丫鬟一一击倒:也没什么好击的,随手一推,那些丫鬟就跟梅竹一样撞在墙上,然后摔倒在地。 梅竹没想到沈慕竟然如此厉害!果然是乡野出身,干多了农活儿吧,也就占个力气大,真对上行家……梅竹冷笑,她今日出门,特意从外院叫了好几个小厮:都是年富力强,兼带着干护院的那种。 原本只是带着装门面,想告诉宋柏她们梅家不是没人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都给我进来!把这个贱人给我往死里打!”今日所受的所有羞辱使她愤怒的失去理智。 她身边最近的一个丫鬟往这边爬了爬:“小姐,他毕竟是宋少爷的夫郎,往死里打不妥吧,这不把宋家彻底得罪了吗?” 梅竹一脚踹过去:“用你来教我?!滚!” 丫鬟叫苦不迭。她也不想上来找打,可是真看着小姐犯下大错,她们这些身边人都得被夫人弄死! 那些小厮都是外院干粗活儿的,对于主家的这些私密事儿并不了解,对于这宅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也一无所知。倒是没丫鬟那么有心理负担,梅竹让他们打,他们就冲进院子准备打人。 结果……面前这是一个哥儿?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都有些下不去手。打哥儿在他们心里和打女人也差不多了,掉价啊。 不过小姐吩咐了,也不敢不打,只是下手就很随意。哥儿的力气普遍低汉子一大截,在他们眼里和女人也差不多了,还是几个大汉打一个。 他们这一轻敌,就让沈慕得了先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沈慕一个健步首先拉住右边一个明显心不在焉的汉子,趁他愣神之际一个过肩摔把人掼到了地上。那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背部一阵剧痛,忍不住大声呻|吟|痛呼。 沈慕趁机将立在右边墙角的一根扁担握在手里当武器。 几个小厮齐齐一愣,再不敢小看这个哥儿了。可他们已经失了先机,如今沈慕已经撂倒了一个人,手里还拿了武器,再想近身可就难了。 况且沈慕拿的还是那么长的一根武器…… 一寸长,一寸强! 沈慕一根扁担舞得虎虎生风,几个小厮虽然没有再被击倒的,可也近不了沈慕的身,还受了不少零碎的伤。 梅竹依然坐在地上看着战局,不住在边上大骂:“废物,一群废物!我们梅家白养你们了!” 几个小厮脸上都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他们也真是没想到,连一个哥儿都收拾不了…… 可这哥儿也真是邪门的很!他么也是第一次见力气这么大、这么能打的哥儿。 战局正僵持不下呢,梅竹烦躁的打量着院子,却忽然看到沈慕身后的屋子里,窗口露出了半个人影。 这人影正是刘氏了。刘氏在屋中等着沈慕回来继续纳鞋垫,等了半天没见人回来,却听见院子里有争执的声音。隔着窗户一瞧,正看见四五个女孩子围攻沈慕。 刘氏心里一紧,却也不动声色。自己儿子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况且打架这种事儿,自己一点儿也帮不上忙不说,还可能拖累沈慕的后腿。 从丰水县一路到兴安县,刘氏早看明白了。 而眼前沈慕击败了几个女孩子之后,又来了几个大汉! 刘氏心里就紧张起来。沈慕虽然能打,但也不至于以一敌四吧?她关心儿子,便秉着呼吸躲在窗口偷偷的看。 不想却被梅竹发现了。 梅竹心中一喜,瞄了眼院子里的沈慕,拉过倒在身边的丫鬟耳语几句,那丫鬟脸上闪过犹豫的神色,梅竹立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丫鬟留着泪爬起来,不得已往院外去了。 院子里正紧张对战的沈慕被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那丫鬟出去之后,又带了一个老嬷嬷、一个强壮的婆子进来。 三人绕过院子中间的战局,就往后面的屋子里来。 刘氏的眼睛只顾着看院子里的儿子,也没注意到,就有人偷偷摸进了她的屋子…… 沈慕额头上有汗水留下来。 和几个小厮周旋了半天,他虽然不会输,但一时半刻也难赢。 这群人简直是土匪……沈慕在心里暗骂。闯进别人家里打人,这兴安县是这么没有王法的地方吗? 可接下来,梅竹就让他实打实的知道什么是土匪了。 “把棍子放下来!”梅竹忽然高喝,几个小厮都住了手。沈慕皱着眉头,把棍子放下来?我疯了吗? “你回头看一看。”梅竹冷笑。 沈慕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院子里一时也安静了下来。此刻他家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不少邻居,许多人围在门口、扒在院墙上往里看。 可看到了院子里锦衣华服的梅竹和几个小厮,又都把头缩回去了。 这可怜的外地来的小哥儿母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贵人了……有想帮忙的邻居也歇了心了。 那有钱人家他们可得罪不起啊。 院子里梅竹脸上一片傲慢,其实心里也有点儿忐忑呢,屋里的这个女人看年龄应该是这哥儿的母亲,但也不排除有其他身份,比如宋府派来的下人…… 可总得试试,万一是呢?不是再让小厮继续围攻就好了,总能把他累死!梅竹恨恨的想。 沈慕怕有人偷袭,不敢转头。梅竹便挥挥手,那年富力强的婆子便拎着手反绑、嘴被塞住的刘氏走到沈慕正面让他看清楚。 沈慕瞠目欲裂:“你们放开我娘!” 果然!梅竹喜不自胜,在丫鬟的搀扶下扶着墙终于站起来了。“放了她可以,但是你……” 说到这里她愣了一下。 她原本只想过来,打沈慕两个耳光,然后把屋子砸一砸,再在街坊四邻面前辱骂沈慕一番。 可第一个耳光就没打成,自己还没沈慕打了。梅竹恨得咬牙,自己的腰现在还一片疼呢,怕是都青了!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按照原计划她是肯定不甘心的,那该怎么出气呢? “你们,先去把这屋子给我砸了!”梅竹指挥几个小厮,而后倨傲的对沈慕扬起下巴,“你到门外,让我当众扇十个耳光,以后再也不准接近宋柏!” 她走到刘氏身边,恶毒的捏住刘氏的下巴:“不然,我就扇她十个耳光出气好了。” 几个小厮进了屋,不久就屋里就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沈慕额头青筋直爆,让他离开松柏是不可能的,但看着母亲挨打受罪让他更难受。还有,敢摔他家的东西……“想都别想,你最好放了我娘,不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信不信?” 梅竹自然是不信的,都道这一步了,她不信沈慕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耐烦道:“你还不快过来!我要打她了。再过一会儿我要你爬过来!”她活动了活动手腕,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 却听门口传来暴怒的男声:“我看谁敢动他!” 与此同时,沈慕像一只豹子一样,朝梅竹和刘氏的方向揉身冲了过去。 第72章 十个耳光 众人都被门口的男声吸引了注意力, 沈慕瞅准这个机会,像一只矫健的猎豹一般揉身朝着刘氏的方向扑了过去! 待拧着刘氏的婆子发现不对时,沈慕已经狠狠撞到了她身上,膝盖朝着她肥硕的肚子就是一顶。 “哎呦!”婆子痛呼出声, 手下意识的就松了, 改为护着自己的肚子。 沈慕却没有再打她,而是腿一伸踹在了另一边梅竹的小腿上, 把她揣得再次跌倒在地。沈慕看准这个空隙,拉着刘氏就闪到了另一边。“娘,你没事儿吧?” 刘氏嘴里塞着的布被取出来,“没事……都是娘连累你了。” “娘说什么呢。”沈慕不悦的皱了皱眉:“都是这群‘土匪’!” 这时候他才有空分心,朝着院门口看去。 来人正是宋柏。他一来就瞧见刘氏被抓, 梅竹正得意洋洋的要求沈慕主动过去挨打, 气得不得了。 自梅竹走后他就觉得不对, 特意带了人来看沈慕。没想到预感成真,梅竹竟然真敢让人动沈慕! 他回身朝自家的家丁挥了挥手,指着梅竹带来的四个小厮:“给我打,打完捆了送官府!” “你敢!”梅竹柳眉倒竖,刚刚从地上再次爬起来, 裙子上全沾了土:“你凭什么打我的下人?!” “你又凭什么打我的夫郎?!” “谁说我打他了!我这不是还没打到吗?!倒是他推了我踹了我,我腰和腿现在还疼呢。我们家这么多人也都被他打了, ”梅竹咬咬牙, 对家里的小厮道:“ 把这哥儿给我抓住, 他才该进官府!” 沈慕默默的把扁担又抄在了手里, 把刘氏护在自己身后。 几个小厮头皮一麻,又回忆起被沈慕拿扁担抽的恐惧。 “你可真好笑。”宋柏咬牙道:“这里是我家,你们私闯民宅,挨打不是活该吗?去了官府也是这个理儿!”朝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给我抓住他们,先打一顿再捆了!” “是!”几个汉子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冲进院子里。 这可是在未来的当家主君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你们给我住手!你们敢!”梅竹尖叫道。倒不是她心疼下人,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当着她的面打她的下人,就是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梅小姐,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沈慕冷笑。有了家丁对付那些小厮,他便放下扁担,扶着刘氏朝梅竹走过去。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我是梅家的大小姐……” “哦,我是宋家的大少夫郎。”沈慕笑道,“如何?” “你也配!”梅竹冷笑道:“你这个低贱的哥儿也配做正妻?将来迟早因为生不出孩子被休……”话未说完,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梅竹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愣了。她们都没想到沈慕敢真的动手。在她们心里,潜意识并不承认沈慕宋家少夫郎的身份,只还把他当做一个乡野的哥儿。 一个乡野小哥儿,打她们这些下人也就算了,真敢打富贵人家的小姐,是不要命了吗? 梅竹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挨打,自然是怒不可遏:“你敢打我?我爹我娘都没打过我,和你拼了!”说着就朝沈慕扑了过去,抬手就要打沈慕。 她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不顾自己根本不是沈慕对手这件事儿。 沈慕轻轻松松就拧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两手反剪在背后,冷笑道:“你以为普天之下皆你爹妈啊?他们没打过你我就不能打吗?”他拎着梅竹,就像拎着一个小鸡仔一样到了自家门口。一路上梅竹不断叫骂,还对自家的婆子丫鬟道:“你们是死人啊?!还不救我?!回家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可是扑上来的婆子丫鬟都被沈慕轻轻松松的踢到了一旁。宋柏上前迎了沈慕两步,冷笑道:“回家扒皮?那也得梅小姐回得去家才是。” 梅竹心中一惊:“你什么意思?” “梅小姐带家奴私闯民宅,按律该判几年?”宋柏悠然道。 “不可能,你们不敢的,我爹不会允许的……你们最好放了我,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们!”梅竹被宋柏吓唬得有点儿慌,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家世,又放下心来,硬撑着道。可她这副被沈慕拎在手里的鸡仔样子真是半点儿气势也无。 “少跟她废话。”沈慕皱眉道,“都是你在外头招蜂引蝶给我惹的麻烦。” 宋柏:“……” “先让我出了气,再和算账。”沈慕一仰脖子,站在门口朝着门外看热闹的邻居道:“诸位高临,想来大家也看到了,这个女人莫名其妙闯入我家里,纵奴行凶还挟持我母亲。这些都是因为她看上了我夫君!” 沈慕指了指宋柏。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天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上门抢人相公?” “但是看刚才那汉子的样子,人家汉子根本相不中她啊?” “厚颜无耻,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啧啧,也不知道谁家养出来的这么没教养的玩意儿……” ………… 大家看了半天的热闹,如今才知道端倪,立刻热烈讨论了起来。 骂声不绝入耳,梅竹一张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道:“管你们什么事儿?!一群贱民,给我闭嘴!” 群众安静了一瞬。这边确实不是富人区,住着的却也都是殷实之家,并不贫穷。被称之为贱民,众人便如同炸了锅一般:“这女人嘴巴这么不干净!” 更有已婚的女子、哥儿,对沈慕的遭遇更是感同身受:“我们是贱民?也不如你是贱人,勾引人家相公,呸!” 一口就啐在了梅竹脸上。 梅竹简直要疯了,脸是她最在意的部位,被人吐了口水!!! 据说口水喷到脸上是要长斑的!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沈慕沉默了一下,默默拿出一张帕子,细心的把梅竹脸上的口水擦干净。 梅竹愣了一下,继而更怒:“不要你假好心!我告诉你们,”她对围观的邻里道:“明明是他!一个低贱的哥儿不知廉耻,勾引宋家大少爷!使得宋家背弃了与我家的婚约,我打他不是应该?!” 众人一愣,虽然讨厌梅竹这个人,但是对于她说的话还是犹豫了几分。 宋家大少爷,就是门口站着的这个汉子吗?平日里常来常往的,没想到居然身份这么贵重? 宋柏立刻站了出来:“诸位,我与这位梅小姐从未有过婚约,不知道她是怎么臆想出来的。而这位,”他指了指沈慕,“我们半年前就签了婚书,律法上早已是正式的夫夫,只是还未办婚仪。”他斜睨梅竹一眼:“外人不知道,便来胡搅蛮缠。” “你们……你们竟已签了婚书?”梅竹忍不住尖叫道:“我怎么不知道!” 宋柏只觉得头疼:“你谁啊?我们家的事儿凭什么告诉你?” 沈慕此刻则已经把给梅竹擦脸的帕子丢在了地上:“我可不是好心帮你擦脸,我是怕脏了我的手。”啊,可惜了这张帕子了,是宋小妹送给他的,料子很好呢。 “?”梅竹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觉。 “诸位高临。”沈慕对着来看热闹的众人道:“方才可能大家已经听到了,她抓了我娘,还说要打我们十个耳光。” “这样无耻之人,妄图抢我夫君,私闯民宅,还想打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沈慕看着梅竹那张确实长得还不错的俏脸,咬牙道:“我不打她十个耳光,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众人静了一瞬,接着仿若欢呼道:“打!打!” 要么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呢?大家平常闲的无事,就喜欢看这种撕X大戏。还是这种正室打外头狐狸精的大戏!就有人道:“放心,你们抓她见官,我来给你作证!就是她私闯民宅,打了活该!” 这年头的律法就是这样的,要是抓住了入室盗窃的小偷打一顿根本不算啥,只要不打死就是允许的。私闯民宅挨顿打真不亏。 “你敢!”梅竹此刻才感受到真真正正的恐惧,赶紧朝自家的下人看去,希望有人能救她:可是她带来的小厮早已被宋府的家丁打倒捆了起来,连丫鬟婆子也被家丁顺手给捆成了一串。 “我如何不敢?”沈慕恶劣的笑了,“我可是宋家的大少夫郎,我们宋家比你们梅家也不差,若论仗势,半斤八两。若论理法,我家占理。” “我今日就打你了,你又能如何?” 说完,沈慕利落的先给了她四个耳光,半点儿没留情面。 若是方才刘氏被抓的时候,沈慕屈服了,梅竹打他可会留情面?沈慕一边想着,一边加大了手劲儿又扇了她六个耳光。 梅竹一张俏脸立刻红肿的像个猪头。 宋柏站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脸疼。打到一半他就扭过了头不忍再看。 不是他心疼梅竹,实在是……这巴掌当初在城门口,他也挨过呢。虽然比梅竹幸运多了,只挨了一个……但是看着看着他就想起来那天的疼痛了。 自家夫郎的手劲儿真的很大啊。 打完,沈慕心里的气儿总算舒了,顺手就把满脸涕泪、疼得话都说不出了的梅竹往地上一扔,几个家丁特别有眼力见儿的上去把人给捆了。 “气儿出了吗?”宋柏特别狗腿的掏出自己的帕子给沈慕擦手。梅竹脸上敷了不少粉,沈慕手上沾得都是。 “气儿出了,我就派人去报官了。” 第73章 彻底翻脸 宋柏果然派了家丁前去县衙报案。捕头一听,居然有人擅闯宋家别院, 立刻打起了精神。 这宋家可是兴安县近几年快速崛起的新贵, 捕头有心结交不说,这一趟跑下来, 怕是能有不少油水。 捕头搓了搓手,招呼下头人:“走, 带你们吃大户去!” 一听有大户可吃, 底下的衙役立刻激动了。他们这些做衙役的表面风光, 其实薪俸非常低微,全靠灰色收入补贴家用。 这要是遇上一个大户,一次就够家里几个月花用了! “还是老大想着我们!都是托老大的福了!” 捕头被捧得飘飘然,当下就带了一队人马前来捉拿。结果到了一看, 这大户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这怕是个烫手山芋吧! 被绑的人衣着华丽不提, 这被打肿的脸, 怎么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些眼熟?! 梅竹平日在县里行事张扬, 经常和人发生些不大不小的冲突,首饰铺子里和人抢个东西啊, 街上看见人家有好东西要强买啊……高捕头也见过她几次。现在一看, 这快肿成猪头、嘴被破布堵上的女子, 不就是往日那个嚣张跋扈的梅小姐? “这……这, 宋公子……”捕头张口结舌,一时间也不敢让手下抓人了。可他手下那些衙役脑子里全是吃大户, 早就把绳子、镣铐都准备好了:“老大, 咱们这就把人捆起来吧!” 宋柏朝着衙役们微微一拱手:“麻烦诸位了。” “麻烦可大了!”捕头赶忙叫停, “都给我住手!”又对宋柏道:“宋公子,这人……”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肿脸,心里已经确定了八分了:“这人是梅家的大小姐吧?” 宋柏淡淡道:“高捕头好眼力。”打成这样、嘴都塞住了还能认出来……“不过,是又如何?她带恶奴私闯民宅,纵奴行凶,诸位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因为她是梅家的小姐,高捕头就不拿人了么?”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见了衙役,早就不敢作声了。因着宋柏的话,又几个胆大的便道:“确实,我们都看见了,是她们先闯进人家家里的……” 高捕头一眼看过去,那人便缩着头不敢做声了。 宋柏睨着高捕头:“高捕头是什么意思?” 高捕头头都大了,“我是什么意思?我该问您什么意思吧?”把宋柏往旁边拉了几步:“您家和梅家有什么生意上的矛盾,有什么恩怨你们自己解决不行吗?何苦为难我们呢?” 沈慕在一旁奇道:“这怎么是为难你们?除暴安良不是本来就是你们官府的本分吗?” 高捕头本来拉宋柏到一边儿就是想避开老百姓的耳目,冷不丁的一回头看见一个哥儿站在旁边偷听,还胡乱发表意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去,一个小哥儿懂什么!” 沈慕小脸顿时有几分委屈,不过这是捕头,他见官也有点儿发怵,便不吭声了。 “高捕头。”宋柏把沈慕拉过来,对高捕头道:“忘了介绍,这是我夫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梅竹:“我们家和梅家并无生意上的冲突,也没有恩怨。纯粹就是梅小姐无缘无故闯到我家别院行凶,意图欺辱我夫郎。单纯的刑事案件,故此才麻烦高捕头走一趟。” “???”高捕头又惊了,他怎么不知道宋家大少爷已经成亲了?还娶了个小哥儿?不是都传他和梅家小姐定的亲吗? 这下他大概明白,为什么这梅小姐好端端的要私闯民宅行凶了。这怕是感情纠葛啊……不过这宋大少爷也是够心狠的,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娘子给打成猪头了,他都差点认不出来! 虽然梅家小姐却是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可是人家漂亮家里又有钱,高捕头想,如果是自己娶了梅小姐,她再怎么过分瞧着她家的钱那也得忍着啊…… 不过这都是他们豪门之间的私事儿,何苦为难自己这个小小的捕头呢!高捕头苦笑:“宋公子,不瞒您说,就算您说这是单纯的刑事案件,可有梅家在后头,我也不敢带人走啊。这梅老爷要是因此发怒,他会管这是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你们宋家高梅家一筹,他或许不敢找你们的麻烦,我们这些小虾米可保不齐了!” 沈慕听着,小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自小跟着沈老大读书,脑子里也是装了些圣贤之道的。眼见这些官府的人如此不作为,心里不免怒其不争。 宋柏却比较理解高捕头的意思。毕竟别的人家就算了,梅老爷确实不是个良善之人。要不他也不能教养出梅竹这样的女儿,要说他会为难高捕头一行人,也不是不可能。 “那依高捕头所见?” “要不您就和梅家私了吧。”高捕头看了一眼被打成猪头的梅竹,和她身旁被捆成粽子的下人们,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沈慕,斟酌道:“反正您夫郎也没吃亏,梅小姐也受到惩罚了……” “那可不行。”宋柏两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敲击,“因为她是梅家的小姐,就可以被放过,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高捕头同情的看了看梅小姐。这宋公子怕是铁了心要送她进大狱啊?多大仇? 宋柏看了高捕头一眼,从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禁想起宋老爷之前教导他的话。 他之前因梅竹是女子,不好意思把事儿办得太绝,让她太失脸面;眼前的高捕头却因为她的家世,不好意思抓人。 可她明明白白,确确实实犯了错。换了别人,被抓明明是理所应当的! 自己以前瞧起来大概和现在的高捕头一样,畏畏缩缩又愚蠢吧。 宋柏摸了摸怀里,手指从十两的银锭滑到了五两的上头,才掏出来塞给高捕头:“这个您拿着跟兄弟们喝酒,人就麻烦你们帮着给带衙门去,梅府那边自然有我去说。” 高捕头盯着那锭银子,想拿又不敢拿。好好的银子,现在跟个烫手山芋似的不敢接! 宋柏眯了眯眼:“梅家和我宋家是不相上下的人家,梅小姐犯错是事实,该被抓也是事实。高捕头不抓她,是看不起我们宋家吗?” 高捕头一个激灵。他只想着梅老爷性格暴戾不是好人,却忘记了宋家也是同样的富贵人家。这宋公子瞧着人良善温和,但常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人家就冲冠一怒为红颜了,自己也接不住啊! 高捕头忍不住看了沈慕两眼。唉,明明是个挺普通的哥儿啊…… 他这头还在心里胡思乱想呢,却听宋柏道:“我也不为难你们,卖您个好,您现在就派人去梅府通知梅老爷此事吧。让他有什么冲我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高捕头眼珠转了转,这才收下银子,命手下绑人回衙门,又派了心腹去梅家告知。 他背后,宋柏凉凉道:“不过您可记好,这梅小姐犯了罪,可是事实。” 高捕头头皮一麻,强笑道:“这是。我保证把人送到衙门去。之后的事儿,就看宋家和梅家的了。” 宋柏满意的点了点头。待院子里的人被衙役们都带走了,看热闹的邻居也纷纷散去,才一手拉着沈慕,一手扶着刘氏回房:“娘,小慕,你们没受伤吧?” “我没事儿。”沈慕嘟囔道:“怎么你们有钱人的世界这么复杂……”他们在沈家屯的时候,官兵可不会畏首畏尾不敢抓人——都是穷头老百姓,官兵有什么可怕、可顾及的?该抓谁就抓谁了,反倒公正许多。 “是咱们有钱人。”宋柏晃了晃和他相牵的手。“你是我夫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想了想,又道:“其实别的人家也都没这些事儿,就是那梅家,着实有些……古怪?” 宋柏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想起来自己去南边之前梅老爷找到他,着三不着两的说了些话,难道那时候是在暗示要他和梅竹结亲?他当时并没有听出来…… 不过就算听出来了他也不会答应的! 沈慕没事儿,刘氏却因为在屋里和梅家的婆子、嬷嬷搏斗,磕碰了几处。因此叹气道:“娘真是没用,不能帮你们,还给你们拖后腿。” 宋柏正色道:“所以说你们就该早日搬进宋府,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不是咱们没用,是外头险恶人心太多了。现在咱们也算和梅家结了梁子了,为了防止他们再来找事儿,我看娘和小慕现在就跟我回府里住吧。” 刘氏和沈慕之前虽然答应了去宋府住,却坚持要摆席之后、沈慕的身份公开之后才入住宋府。此刻想到之前凶险的种种,也不再坚持了:“那就打扰你们了。” 宋柏心花怒放:“说什么打扰,都是自家人。”连忙招呼家丁帮着收拾东西,自己则带着刘氏和沈慕一步回府。 终于!又要和小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开心! 另一头,梅老爷收到了高捕头派人送的口信儿,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带这位小兄弟下去喝茶,好好招待。”梅老爷皮笑肉不笑的交代管家,衙役知道这就是有打赏的意思,欢天喜地的跟着去了。 这边人刚出门,梅老爷就摔了一套茶具。“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要说他不知道梅竹出门去干什么,那是假的。梅老爷对她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本是想如果梅竹能挽回宋柏的心也未必不是好事儿,虽然是下策。但他对女儿忽悠那些年轻公子的功力还是有点儿信心的。 却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彻底和宋家闹僵了不说,有一个进了大狱的女儿,梅老爷就是再厚脸皮,也觉得丢人得很。 管家在打赏了衙役回来,就看见地面上的碎瓷片,胡子抖了抖,小心翼翼道:“老爷,夫人已经听说了,正闹着要套马车去救小姐……” “不准她去!”梅老爷狠狠一拍桌子:“嫌脸丢得还不够多吗?给我把她看住了!不准她出府!” 但是梅竹到底是他的女儿,虽然愚蠢,但也还有用。“你去账上支二百两银子,给赵师爷送去。再去备一份儿礼送到宋家,”梅老爷咬牙切齿道:“请他们撤诉!” 管家连连答应,忙出去操办。 “宋府……好,好的很!”梅老爷恨得不行:“要染指布匹生意不说,还如此下我的面子……他怎么就没死在玉湖州!” 第74章 宴席 终于把沈慕和刘氏哄回了宋宅, 宋柏别提多高兴, 亲自带人收拾起了自己那个十几年没人住过的小院子。 那院子说起来是比宋家别院要小一些的, 只有三间正房并一间耳房, 也没有厨房。但住肯定是够住的。 宋柏头一次后悔自己那么抠门, 这院子这么小, 也没个下人,总觉得有些委屈沈慕和刘氏了。 薛白笑道:“当年我就说了,你将来要娶妻生子的, 得盖个大院子,你非说自己和妻、子一人一间就够了。现在怎么不觉得够了?” “那时候我还小呀……”宋柏嘟囔道。买这院子的时候他才十几岁,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宋樰和宋小妹趁机在一旁敲边鼓:“大哥,你看你都娶亲了,过几年大嫂不得生几个小侄子小侄女儿?你这院子更住不下了!” 宋柏若有所思。 宋小妹激动得脸都红了:“要不……要不咱们换个大宅子吧?你瞧梅家的宅子, 里外里六进的院子三个跨院还带个大花园。咱们家如今也是不差梅家什么的人家了,老住这小宅子别人会以为咱们家不如梅家的!” “好好的,跟梅家比什么比?”宋柏皱起眉。 “不是要和他们家比呀,这不是正好两家财力相当, 小妹顺口一说么……那你说将来大嫂生了小侄子小侄女儿, 这房子怎么够住啊?要不要换大房子呀?”宋樰也劝道。 沈慕正巧从屋里出来, 听见他们说话:“阿爹不是说,我们成了亲就搬出去住么?这房子小就小了, 有什么关系?” 宋柏一拍脑门:“是啊!到时候又不住这儿了!” 宋樰、宋小妹:“……” 沈慕道:“将来出去了也不必住多大的宅子, 就我之前住那个大小就够用了。别说, 我还真心挺喜欢那宅子的。”要不是宋柏说危险、那宅子里的东西又被梅竹带来的人打砸一空, 他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那以后咱们就住那个宅子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宋柏都愿意听沈慕的。 两人这厢已经说定,宋樰和宋小妹却十分不开心了:你们两口子节俭你们的,我们想住大房子,想要大花园啊!!! 薛白瞧着小儿子女儿和女儿的面色,心中发笑,嘴上还得哄着:“你们想想,过几年你们大哥就搬出去了,这家里还是你们爹做主,到时候去求你们爹就是了。” 这才让二人又高兴起来。虽然离大哥成亲还有一年多时间,但到底有了个盼头不是? 没错,沈慕的二十七个月孝,如今已经过去了七个月,再得二十个月他就能和宋柏正式成亲了。 宋樰和宋小妹立刻盘算起来等大哥成亲后,他们要怎么忽悠老爹换大房子、提升生活品质。 说曹操曹操到,宋老爷带着管家也来了宋柏的这个小院儿。这小院十几年没住过人,头一次这么热闹。 不过宋老爷来是有正事儿的:“梅家派了份礼过来。听说他们家还往县令老爷身边的师爷家送了二百两银子,想来是要捞那梅姑娘出来。你怎么打算?” “我听小慕的。”宋柏想了想,顺手从管家手中接过梅府送来的礼单:“啧,才这么点儿?打发叫花子呢?” “人家这是给你递个台阶,你还真以为他们会备份儿厚礼?也不想想现在他们心里得多恨你。”虽然宋老爷也觉得这份礼单有些看不上眼。 “你怎么想?”宋柏把礼单递给沈慕,问道。毕竟梅竹得罪的是沈慕,如果沈慕不乐意放过她,宋柏也很愿意和梅家磕到底的。 横竖现在已经是撕破脸了。 沈慕瞧了一眼礼单,也很不满:“我气倒是不气了,打了她耳光之后,我气也消了差不多了。但是,那梅小姐可让人砸了房中的东西。” 夫夫两个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样,宋伯。”宋柏想了想,“你派人去别院,把梅家小姐都砸了什么一一记下来,拟一份单子送去梅府,让梅老爷照价赔偿,他若愿意出这个银子,就撤诉好了。他要是不愿意……”应该不会不愿意的吧,但还是以防万一:“备下五……三百两银子,他要是不愿意就送去县令大人那儿,让那梅小姐在牢里好好住着就是了。” 那别院是宋小妹布置的,她历来喜欢精致,屋里的东西正经挺值钱,砸了之后沈慕和宋柏都挺心疼的。 沈慕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词:“别院?”他眯了眯眼:“那宅子不是我租的么?” 宋柏愣了一下,看向宋小妹。 当初沈慕不好意思沾宋家的便宜,质疑要出去租房子。宋小妹怕外头的房子不安全,便将离家最近的一处别院假装是外人的,低价租给了沈慕。这时候宋柏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宋小妹狠狠的瞪了宋柏一眼。又抠门又笨的大哥……但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跟沈慕解释了:“大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这不是自家有房子,再去外头租,又不划算又不安全……” 没想到沈慕不但没有动怒,还挺高兴的:“我着实喜欢那宅子,本想着成亲后就住那儿的。要不是咱家的,还得跟人买下来,现在可好了。” 宋柏就没有不答应的:“那宅子是很好,以后就不租给外人了,我再找人收拾收拾给咱们做新房。” “别呀,还有一年多呢,不租少收多少银子。” ………… 梅老爷收到了来自宋家的赔偿单据,又摔了一套茶碗。 “五百七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 管家头上汗都要下来了:“可是……小姐确实命人砸了那宋家的别院……宋家的管家说了,他们宋府也无心和咱们梅府为敌,实在是小姐自己坐下了那些事儿,他们也莫名其妙。这些损失是小姐实打实给他们造成的,老爷要是愿意赔,他们就撤诉,也算全了两家的情分。老爷要是不愿意,他们只能把这单子一并交到官府去了……” 管家看了看自家老爷的面色,又看了看这书房的摆设。 平心而论,他真不觉得宋家是在抢钱。就自家老爷书房这一间,屋里的摆设就差不多五百两了。那白玉的镇纸,那端砚、徽墨……小姐砸的可是人家整个院子……因着宋家开出的这个单子,他也跟着上宋府的别院瞧了一眼,真是砸得稀碎,连桌子柜子都没个全影儿。那些家具可都是红木的啊! 这样一想,管家便忍不住劝了两句:“老爷,小姐还在衙门关着呢,已经几次递信儿出来了……” “给他们!给!”他自己用的东西价贵,可是时给自己用的,当然不心疼。赔给别人却不一样了,五百多两,够买一处宅子了! 只是到底是这个女儿还有些用,这么些年也给家里帮了不少忙。梅老爷一咬牙,还是决定赔了。 管家连连点头,命账房去支银子赔给宋府。想了想,又道:“老爷,后日就是宋府摆席的日子了,咱们还去吗?” ………… 宋府摆宴,请的人并不多。 毕竟宋府不大,请的人多了府里就显得挤了……于是只请了兴安县在牌面儿上的人家,并几家喜欢传八卦的人家。 原本是为将宋柏和沈慕的亲事传出去,如今又添了一样:把宋府和梅府真没关系、梅小姐干的蠢事儿给传出去。 其实就算他们宋家不说,耳目聪明的人家也早有耳闻了:那个嚣张跋扈的梅小姐忽然不在街面儿上出现了。再一打听,进大牢了! “我可是听说了,昨天晚上才从衙门出来,梅家只派了一顶灰扑扑的小轿去接。” “可不是灰扑扑的?难不成还大红大绿,惹得别人都瞅见?” “这梅小姐也有今天?” 宋家崛起之前,梅家一直是兴安县的首富,受过梅竹气的人可是不少。如今谁不想落井下石一番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梅老爷和梅夫人跟着引路的小丫鬟走至宴客大厅时,正听了满耳朵。梅夫人当场眼眶就红了,手攥得死紧。 大厅中也安静了一瞬。 宋柏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朝二人拱了拱手:“梅老爷,梅夫人。” 梅夫人往前踏了一步,当场就要发作,却被梅老爷拉住了:“贤侄不必客气。贤侄如今是春风得意了。” 宋柏展颜一笑:“那是自然。玉湖州一行,我得以大难不死,还遇到了今生挚爱,自然是高兴的。” 梅老爷听到“大难不死”四个字时,心中一突,忍不住看了宋柏一眼。宋柏却是神色如常,正看着屏风后面。 厅中有人便笑道:“早听闻宋大少爷娶亲了,如何不领出来给大家见识见识?” 宋柏羞涩一笑:“只是签下了婚书。我夫郎还在孝期,未办婚仪。”却依言朝屏风后唤道:“小慕?” 沈慕紧张得脸都红了,一个小丫鬟在旁扶着他:“少夫郎,咱们该出去了。” 沈慕点点头,转出屏风,朝着宋柏走去。 他今日难得穿了华贵的衣裳,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头上也由棉布的发带,换了厚重的织锦发带,沉得不得了。 看在宋柏眼里,却是好看得不得了。 底下的宾客都有些惊讶:宋柏拒绝了和梅家的亲事,质疑要娶的小哥儿,他们原本以为是如何的天人之姿,没想到……却这么平凡? 好看倒也算得上好看,只是和他们心中所想,超出梅竹多少倍的美貌却是没有的。 只是心中是这么想的,嘴上大家还是很客气的恭维了起来。 梅老爷和梅夫人更是恨不得用眼光杀死沈慕:就为这个低贱的哥儿,宋柏竟然那样对他们的女儿! 可那又怎么样?宋柏的眼前经过过无数美貌之人,比梅竹貌美的也不少,可他的眼里,只看得进去沈慕。 第75章 布匹生意 宋柏也不想和梅老爷多说什么, 其实他都很意外, 梅老爷夫妇竟然会来赴宴。本以为两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梅老爷是不会再来了。 不过好在也是给他们夫妇留了位置的,来便来了, 不差这两双筷子。宋柏便招呼道:“二位请入席吧。宴会这就开始了。” 梅老爷安抚住梅夫人——其实他自己也在极力忍耐。跟着宋柏朝自己的位置走去:“贤侄, 此番前来,另有事情与你相商。” 果然……也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宋柏腹诽了一下,叹了口气:“若是令嫒的事儿,便不必谈了。” “……不是。”梅老爷深吸一口气,“过去就算是小女不懂事了, 她已经得了教训, 这事儿我们梅家不会再提了, 咱们两家就算两清了。我另有公事与贤侄相商。” 宋柏也好奇了。他们家和梅家能有什么公事往来?往年至多是梅家的田庄产出的粮食卖给宋家, 这算最大的往来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谈的。不过话都说到这儿了, 宋柏还是答应了下来:“待席散了吧。这会儿我要招待客人,不方便。席散了请梅老爷至书房,有什么事咱们再慢慢说来。” 转头就把这话告诉了宋老爷。 宋老爷也想不到有什么能相商的:“莫不是他们梅家置气了,不愿意将粮食卖给咱们?——或是要提价?” 宋柏简直莫名其妙:“他们家的庄子能有多少粮食, 也值当当回事儿拿出来谈一谈?” “我儿如今果然财大气粗了,都不当回事儿了。”宋老爷笑道。“不过这也是咱们的猜测, 或许人家有别的生意要和你谈呢?” “我刚把他女儿送进大狱, 他来和我谈生意?我可不信他这么大度。八成是给我设了什么陷阱。”宋柏撇撇嘴:“我可不上他的当。” 话是这么说, 散席后宋柏还是命人备了茶, 与梅老爷在小书房相见:“梅老爷有什么事儿,宋某愿闻其详。” 没想到他和宋老爷猜的都不对,这梅老爷前来,不是谈旧事,也不是有生意,而是来警告宋柏的:“年轻人的手可不要伸得太长,这兴安县商界历经多少年,该谁的就是谁的,不该你的,莫要妄动,小心身家全赔上!” 宋柏听得莫名其妙:不过这话又仿佛有些耳熟。 好像……好像他前几次南行之前,梅老爷都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着三不着两的话,不过相比较起来,这次明显言辞激烈了许多,警告的意味也加强了。 不过宋柏还是有些听不懂。就跟他听不懂梅竹的话感觉差不多。 不愧是父女啊……宋柏在心中感叹了一回,道:“有话您不妨直说,您的意思我听不太懂。” “你!”梅老爷顿时怒了,在他心里,宋柏这就是装傻! “非要让我把话说到明面上来?”梅老爷运了一回气:“你们宋家这些年来都是做粮食生意的。” 宋柏点了点头。 “那就老老实实的做你们的粮食生意!布匹生意我们梅家历经了几代,已经在兴安县扎了根儿了,不是你可以轻易撼动的!” 宋柏失笑:“梅老爷这话说的,这布匹生意你们梅家确实已经做了几代了。” 梅老爷面上终于露出几分满意来:“你知道就好。” “那又关我们宋家什么事儿?”宋柏摇头道:“这做生意,难不成还讲究个先来后到?” 梅老爷大怒:“那是自然!做什么事儿都得讲究个规矩!” 宋柏无奈的看了梅老爷一眼。这人还真跟他那个女儿一样惹人讨厌,听不懂人话还喜欢胡搅蛮缠:“若是这样说,我们宋家做粮食生意之前,这兴安县就无人做过粮食生意?你们梅家做了布匹,别人就不能再做了?” 梅老爷很想说“是”,可是宋柏紧接着道:“也许你们梅家是这样认为的,可我们宋家却不这样想。生意嘛,只要做得起来,就可以做。只要有顾客认可,同行算什么?” “你,你……我话已经撂这儿了,你还要做,是要与我们梅家为敌吗?!” 宋柏微微一笑:“难道我们两家,不是已经为敌了么?” ………… 梅老爷气冲冲的告辞,宋家一大家子都等着宋柏,好奇这人还有什么脸来和宋家谈生意,好奇到底谈得是什么生意。 宋柏把话简单说了:“说实在的,他不提,我都快忘记布匹生意这一回儿事儿了。”虽说早晚会想起来,却不会想起来这么快。更不会……“他这么一提,我倒想马上着手操办了。” 宋小妹打趣道:“大哥这些日子心思全在大嫂身上,做生意的心思都淡了。简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宋柏微微一笑。以前他是个纯工作狂,人生以赚钱为了。但遇到沈慕之后,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阿爹的心情。 以前他总觉得阿爹不思进取。明明很会做生意,有很多新奇的法子,却在赚够了钱之后就轻易满足,每日只顾着和阿姆游山玩水卿卿我我吃吃喝喝。可是现在有了沈慕,他也对工作渐渐失去兴趣,想要更多的时间、空间来和沈慕相处。 宋柏不怀好意的目光悄悄落在宋樰的身上。 宋樰:“……???”怎么有种被猎物盯上的感觉?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下自己还得打起精神,来应对梅老爷。“之前我倒是想过,就从小慕的故乡进货,路途不算远,我又对丰水县挺了解。可惜那边遭了水患……” 难道要另择货源了么? 宋老爷却道:“你也不要太过着急,被那姓梅的一激就马上操持起来,你是为自己做生意还是为他?就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办。” 想了想,又问:“今时也不同往日了,丰水县闹了灾,小慕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还想着回丰水县么?你不如问问他的意思。” 宋柏一想也是。不过据他对沈慕的了解,沈慕八成还是想回丰水县的。这个时代的人,对故乡总是有着特殊的情感,更别提沈老大的墓和牌位都还在沈家屯呢。 这么想着,他便转去了刘氏和沈慕住着的小院子。 沈慕正小心翼翼的把今天只穿了一遭的华服叠好收起来。刘氏也穿了华服,不过女人都爱美,刘氏就舍不得换了。因在孝期,这衣裳都是素净颜色的,可是上头竟然有暗纹花样!摸着也格外舒服! 宋柏笑道:“怎么收起来了?这衣服做了就是穿的。娘喜欢,我再给你们多做几套。” 沈慕连连摆手:“给娘做也就罢了,我穿这衣服浑身别扭,手脚都不是我自己的了。还是穿普通的棉布衣裳自在些。” 刘氏也道:“也别给我破费了。这还没出孝期呢,左一身右一身儿像什么话?我也就是新鲜这一会儿。”刘氏忍不住又摸了摸这料子:“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巧手才能织出来这带暗纹的布来?咱们村里手最巧的媳妇也做不到。” 宋柏闻言却是一愣:“娘是说,咱们村里人会织布?” 这回换刘氏奇了:“织布还不容易?……这边儿的人不会?” 这确确实实是地域的差距了。兴安县位处北方,粮作物一年一熟,手工业以制陶、冶铁为主;丰水县位处南方,粮作物两年三熟,手工业则以棉、布、丝为主。 因为各地情况不同,税收规则也不同。南方有些人家地少交不上粮食的,搓麻绳、纺线、织布也是可抵税的。当然,也不仅仅是抵税,麻绳、棉线、麻布、棉布都是可以拿去换钱的。因而,南方历来是更富庶一些。 “所以咱们那儿的大姑娘小媳妇,谁不会上手织两下?”刘氏道:“就是村里穷,买不起织布机……况且咱们村也不是那地少的村儿,家里头地还侍弄不完呢,谁有工夫折腾织布去?一台织布机也不少钱呢!我在夫子家伺候的时候,家中倒有两台织布机,跟着夫人也学过。” 想想也是唏嘘,当年夫子家都没宋家有钱,一转眼自己这个小丫鬟,也成了老夫人了。刘氏心中感叹不已。 宋柏更加惊讶:“谁逗会上手织?”为什么在南方这么普遍的手艺,却没传到北方来?? “织有什么难的?”刘氏道:“不就横着咣当两下,再竖着拉一下?傻子看两眼就也会了。不过那织布机倒是比较难摆弄,接线是个麻烦事儿,会的人倒不多。也是因为这个,村里没什么人买织布机,会给织布机接线算是个手艺了,不外传的。” 这倒说的通了。宋柏问道:“那娘会不会给织布机接线?” “这我倒是和夫人学过。”刘氏如今想来还有些得意:“当年家里两台织布机,夫人一台,还有一台就是我的。虽然说不上三日断五匹吧,一日一匹我还是织得出来的。夫子教书虽然有束脩,但他生性善良,喜欢补贴学生。当初你们爹就没少受夫子的恩惠,要不是女眷在家里织布补贴,日子也不能过得那么轻松。唉,就是年头久了,我怕手生了。” 不过回想起来,这织布确实也是盛行在城里人家之中,村里确实不多见。毕竟织布、刺绣,比起干农活儿算是轻松许多了,村里人的经济能力还不足以支撑他们以织布谋生。 刘氏回忆完,才想到问宋柏:“你问这些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打算?” 宋柏心中别提多高兴了: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吗?我原本也没想这么快就开展布匹生意,梅家非要上门来撩拨。一转头,丈母娘竟然还会织布! “小慕,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想自己做点儿生意?”宋柏心里盘算了一回:“你觉得,布匹生意如何?” 第76章 人离乡贱 沈慕吃了一惊。原本他已经决定了, 只打算弄个小吃摊子,慢慢发展起来。只是现在还没想好做什么。 结果宋柏过来, 三言两语的就打算让他做布匹生意。 关键是, 布匹生意怎么做啊?他完全没头绪! “兴安县这边是没有人会织布的。我心里大致的计划是,咱们招上人,娘出技术教她们如何织布,想来要比从南方进货便宜许多。”这年头, 最便宜的就是人力了。和运输的费用一比,人力便宜的不值一提。 这下不但沈慕吃惊,连刘氏也吓了一跳:“我教?这……这不成吧……”她一下子心里就慌了:“我也只是会织普通的棉布、麻布, 那些花样可不行。”她指了指身上那带暗纹的织锦布料:“像这种,我就两眼一抹瞎。”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也不必太担心:“一直只卖棉麻布肯定是不行的, 但刚开始, 做些低价低端的平民产品倒没什么问题。”之后如何提升就是他的事儿了,肯定不能让刘氏和沈慕操心。 宋柏会这么说, 也是想在沈慕的生意之路上做个指引:卖吃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阿爹没本钱的时候做的事情。现在他们有那么多本钱,还从最基础做,就有些浪费时间了。 但这话他也不想直接说出来打击沈慕。便引导着沈慕把眼光放远。却不想把沈慕和刘氏都有些吓住了。宋柏便止住了这个话题:“这些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也就那么一提。等有了具体计划再说吧。” 沈慕和刘氏巴不得这样。说到底他们见过的世面确实不如宋柏多, 这样大的摊子猛然落在肩上, 两人都不禁怀疑“我能行吗?”, 因而都不太敢接下这担子。 沈慕想, 等柏哥想明白了,就知道自己不行,没这个金刚钻儿。自然,也就不会再提这瓷器活儿了吧。 “还有一事。”宋柏想了想。如今他和沈慕的关系在兴安县已经算过了明路了,宋家便计划着回一趟老家,把这个“姗姗来迟”的儿夫郎介绍给老家的人。 说是宋家的老家,其实是薛白的老家。宋老爷本是个“来历不明”的人,“漂泊”到了兴安县太平镇碧溪村,聘了薛白,才在此安家落户,渐渐做起了生意。 一做几十年,宋家发家搬到了县城,薛白的父母兄妹却还在碧溪村住着。以往每年宋家收租子的时候都会在村里住一段时间,看望薛白的父母。今年是宋小妹自己来收的租子,家里又有事儿,也就没住,现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宋柏便想着带沈慕一起回村子里住段时间,也让沈慕见一见外公外婆。 一来是他们被梅家闹得心情不好,去村子里住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二来也是宋柏被宋樰提点,察觉到沈慕心中不安,想通过乡村生活拉近与沈慕的距离。 你看,我们家也是村里出来的。大家出身其实差不多,沈慕没必要不安。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过年,阿爹阿姆说了,想去村子里过。也想让你和娘看看我们老宋家的‘根儿’。”宋柏笑道。 这年头成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儿。门当户对他们俩是不可能了,沈家的根底宋柏是知道的,现在就想带沈慕和刘氏去见见宋家的根底儿。 “这自然好!”沈慕不解其意,刘氏却知道里面蕴含的意思:“不过……你们去就行,我就留在这府里给你们看房子吧。”哪有亲家过年一处过的?就是一个村的也不带这样的。 沈慕却不舍得让刘氏一个人在府里孤零零的过年:这是沈老大死后,他们家过的第一个年。沈慕不想刘氏身边冷冷清清的。“娘……你要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说什么傻话呢!”刘氏拍了他一下。 宋柏此刻也明白了刘氏的顾虑:“娘,没那么多规矩。我们去村里看的也是我姥姥、姥爷,要按您说的,过年哪有去外家的规矩?” 他笑道:“我爹那边儿家里是没人的,也不讲究那些。” 刘氏还是有些犹豫。你说人家一大家子过年,自己这个外人硬跟去,哪儿哪儿都觉得不自在。可抵不住沈慕“你不去我也不去”的眼神儿,她自己也确实想看看亲家的根底儿,毕竟事关儿子未来的生活呢。也就答应了。 宋府很快就操持了起来。往碧溪村递信儿、派下人过去打扫房子、收拾行囊准备礼物……忙得不得了,唯有沈慕闲得发慌,很是不安。 闲了两天,实在忍不住跟宋柏说:“柏哥,我能做点儿什么?” 这几天连宋樰和宋小妹都忙着准备回村子的事儿:宋樰负责吃食,宋小妹负责备各家的礼物,也没空来和他扯闲话了。宋柏更是操持全局,什么都要管。满府的人都在忙,更显得他没事儿干了。 宋柏安抚的拍拍他的手,笑道:“你只要准备好自己,见我姥姥姥爷别再紧张就是了。村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就当回沈家屯了。”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不紧张啊。也不知道柏哥的姥姥姥爷好不好相处……沈慕自己是没有姥姥姥爷的,刘氏自己都不记得爹娘什么模样了。反正是把她卖掉的爹娘,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 但沈慕是有爷爷奶奶的。想到大家长思想根深蒂固的沈老汉,沈慕心里不能不紧张啊。 回去刘氏也劝他:“这世界上像你爷爷那样的也就那一对儿了,哪有那么多不是人的玩意儿?再说了,那只是小宋的姥姥姥爷,又不是他爷爷,就是不喜欢你,又不住一块儿,管他那么多呢?”刘氏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去:“那时候你爹的姥姥、姥爷也还在呢。我也跟着你爹上韦家去过,他们家对我更没什么好脸了。你奶奶天天想着把自己娘家侄女嫁给你爹做小,都觉得我占了他们家闺女的位置了。可是那又怎样?你爹他姓沈不姓韦。”虽然沈家的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你这一紧张,小宋心里负担也重。两个人都不好过,何必呢?” 沈慕叹了口气:“娘说的是。我怎么……这么没用。” 想想自从来了兴安县,好像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原本在村里不说能耐多大,也是能顶门立户的人。现在到了兴安县,却像个弱鸡,什么都办不好,还什么都不敢办。 刘氏可见不得儿子这般说自己,轻轻把沈慕搂在怀里:“谁说的?我儿最棒了。要不是你,咱们连兴安县都来不了,可能……可能就死村里、死在丰水县了。” 宋柏回来曾说,亲自去了沈家屯,村子被掩埋了一半。若不是沈慕有能力、又本事、又决断早早去了县城、又来了兴安县,孤儿寡母在村里,真的能挣扎出活路吗? 沈慕被刘氏抱着,半晌把头埋在自己娘怀里:“娘,我有点儿想沈家屯了。” 今日宋柏也提到沈家屯,刘氏也提到沈家屯……这个已经是过去式、仿佛已经被抛在岁月后的村子,在今日忽然有了好强的存在感,让沈慕不得不一再想起它。 往前十七年,他在沈家屯的日子说不上多幸福快乐,糟心事儿也有很多。可是离开了沈家屯,沈慕却觉得自己太弱、太没用了。 在这儿,别人可以随意欺负他们母子:那天如果没有宋柏及时赶到,他和刘氏还不知道会如何;在这儿,他要去接触和自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之前宴席上虽然自己也穿了锦衣华服,却自觉像小太监穿了太子的衣服;在这儿,他帮不上宋柏的忙,甚至宋柏提出的生意想法,自己都不敢应…… 宋柏在窗口站了一会儿,默默的又退出了院子。 他跟沈慕说完话,就有些后悔:他也发现了,自从来了兴安县,沈慕变得敏感了许多。 这大约就是老人说的,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吧。即便有自己护着,心理上沈慕依然暂时不能适应。 宋柏就打算挑两样轻省的活儿,让沈慕帮着干一下,也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无用之人。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沈慕的心里话。 他知道沈慕内心敏感不安,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宋柏一时心里也空落落的,难受极了。他想和沈慕解释、他想帮助沈慕,可是现在的沈慕却像把自己挂在悬崖下的受难者,宋把想拉他也够不到。 宋樰正巧拿着账单子来找宋柏,见他站在沈慕的院子外头,便喊道:“大……” 却见宋柏一个健步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宋樰:“……” 宋樰把他的手拉下来,促狭的看了一眼院子,低声道:“怎么,你惹大嫂生气了?” 宋柏直把人拉出去几丈远,才回宋樰的话:“这么可能!” “那你怎么一副怕被发现的样子。”宋樰笑道,将手里的账单递给宋柏:“你瞅瞅行不行,通过了账房就直银子了。” 宋柏大眼一扫,下意识道:“你怎么又在吃食上花那么多钱,村里什么吃食没有,自家种的最香……” 宋樰一张小脸顿时垮了:“就你这样,能不惹大嫂生气?” “我跟你大嫂是一心的,才不会因为这些生气。”宋柏不禁想起他和沈慕在沈家屯时,两人一同卖红菇,一同扣扣搜搜那几文钱的样子,不禁莞尔。 “小弟,你说要是……” “要是什么?”宋樰不解。 宋柏瞧了瞧手中的单子,狠了狠心:“……没事儿,就按这个来吧。” 第77章 碧溪村 宋樰欢欢喜喜去准备吃的暂且不提,宋柏也难得揣了银子上街逛逛。 先把年节回村度假时的工作安排妥当, 又去布庄给沈慕和刘氏买了几身成衣。 沈慕一向节俭, 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两三身换洗的, 都打了补丁、洗得发白了。就算买了新的也不舍得穿,放着压箱底。 而宋家有宋柏当家,历来也是节俭的, 家中没养针线上的人,都是在铺子里买。好在宋家众人对这方面都不太在意, 也就宋小妹要求高, 会找绣娘定做。其他人都是随便买些成衣凑合着穿,绸缎的衣服有几身见人的就行, 在家里还是细棉布的穿着舒服。 用薛白的话说, 前些年都是他自己做衣裳呢, 现在不用他动针线, 已经是享福了。 宋柏心里装着事儿, 给沈慕挑的都是好棉布的衣裳, 续了雪白蓬松的新棉花,穿着舒服又暖和。 沈慕是南边儿的人, 头一次来北方过冬, 穿往年的衣裳怕是会冻着。沈慕来了兴安县之后让刘氏给做了两身, 但布料都是普通的粗麻布料, 棉花也是旧衣裳里头的棉花。 这细棉布的衣裳自然是比村里一般人家好很多, 却又不如绸缎打眼。颜色也挑素净没有花纹的, 让沈慕没有太多心理负担。倒是给刘氏买了两身暗纹缎子的衣裳, 女人嘛,多大年纪都是爱美的。 倒不是沈慕和刘氏缺这两件衣服:这马上要去村里见老家的那些亲戚了,有些人的性子就是看人下菜碟的,要是沈慕穿着普通的村里衣裳,别人就该多想,他这个大少夫郎的位置是不是坐得稳了。 这沈慕什么穿戴,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受不受夫家重视的评判标准。 沈慕也明白这个理儿,衣服送来便也没念叨宋柏破费,默默把衣裳收下了。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没必要。但话怎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入乡随俗,这要去宋柏的老家,不说他自己会被人看轻,穿得破衣啰嗦也丢宋柏的脸。 沈慕摸着细滑的布料轻轻叹了口气。 总觉得现在钱多了,却越活越不自由,越活越不随心了。 “想什么呢?”宋柏见他摸着衣服出神,不禁问道。 “没……”沈慕回过神,冲他一笑,“就是想这么多好衣裳,够穿好些年了。”言下之意,就是以后都不用买了。 这回轮到宋柏在心中叹气了:“小慕,来,咱俩说说心里话吧。”他拉着沈慕到床沿边坐下,像在沈家屯时那样紧挨着坐着。“最近事儿多,一桩接一件的,咱们俩好像好些日子都没好好说话了。” 确实好些日子了,以至于忽然这么紧紧的挨着,沈慕都有点儿不自在了:“说……说什么呀?”就有点坐不住。 “别动,你想往哪儿跑?”宋柏一把按住想往旁边挪的沈慕,硬是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把人抱在怀里:“ 自然是说说我们以后。” 沈慕本也没想跑,就是想挪开点距离,和宋柏别贴那么紧。现在反而坐到了宋柏腿上,被宋柏紧紧搂着,脸上顿时飘上两朵红霞,说话气也弱了:“以后……以后我跟着你就是了。” “这是什么话?以后是咱们两个的日子,当然要咱们两个商量着过。”宋柏将他乱扭的身子禁锢在自己怀里:“你别搪塞我,好好跟我说说,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老老实实都告诉我。” “我……我能有什么想法。”沈慕喉头有些发涩。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身体的触碰,胸膛的相贴,忽然让他觉得特别有安全感,不由得眼眶发热,鼻头一酸。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啊。沈慕心里腹诽着,手臂却仍然不由自主的伸出去,回抱住宋柏的脖子,将额头抵在宋柏的肩膀上。 “柏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现在的日子明明很好。好吃好喝,有大房子,有钱,还有那么多……家人。”沈慕的声音有些哑,“他们待我都很好,可我…就是……觉得害怕。” “柏哥,我还是会怀念以前咱们在沈家屯的日子。明明那时候那么穷,还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儿……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着那时候的日子。” 肩膀上传来湿热的触感,宋柏一阵的心疼:“别怕,小慕。有我在,交给我……” 这些情绪像大石一样在沈慕心里压了很久,现在说出来,竟觉得轻松了许多,好像那些烦闷的事情也不多重要了。沈慕偷偷抹了把眼睛,轻轻点头:“嗯……其实也没事儿。可能慢慢习惯就好了。” 他这样说着,也不知道是安慰宋柏还是在安慰自己。宋柏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自己心里也更坚定了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沈慕果然情绪稍好了些,家中事情都有下人操持,宋柏也安排好了铺子里的事儿多来陪他,有宋柏陪着,沈慕总是更安心一些。 渐渐的也就到了年前,该回碧溪村的日子。 “别怕,除了我外祖一家人,其他人都不算是什么正经亲戚,我也不太熟的,就逢年过节才见一面。往后你见了,打个招呼也就是了。”宋柏陪着沈慕、刘氏坐一辆马车,拉着沈慕的手安抚打趣道:“再说了,你可是宋家的大少夫郎,回了村里只有别人奉承你的份儿。” “嗯。”沈慕嘴上说不紧张,可紧紧攥着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宋柏也不说破,任由他攥着。“外祖家里的人……好相处吗?” 宋柏想了想:“姥姥和小姨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大舅母脾气大一些,小舅母有些娇气,但为人处世都是十分周到的,也不必担心。大舅和小舅都不大爱说话,也不爱管事情。只是姥爷……”宋柏皱了皱眉:“老人家么,总有些古怪脾气,年纪大了嘴也絮叨些。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不必反驳,也不必理会。” 沈慕听了,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很怕宋柏的姥爷不喜欢自己。刘氏在一旁听着,心中却十分安定:宋柏“不必理会”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就算将来产生些矛盾,宋柏也是会向着沈慕的。自家夫君都站在你这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娘也一样。”宋柏又对刘氏道:“虽然娘见我姥爷的时候怕是不多,但他这人年纪大了,就有些老家长的做派。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听过就算了。” “我们哪有和老人计较的理儿?”刘氏笑道,又暗暗拉了拉沈慕:“再说了,老人家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怎么我们的。” 宋柏闻言却是苦笑。虽然确实不会怎么样,但自己外祖父说话是真的不中听……虽然也没坏心眼儿吧。 但就是……对,不合时宜。宋家这几十年来不停前进,已经从村里搬到县里了,而宋柏外祖父的思想却还是村里的那一套,古板老旧。却非要搬到宋柏他们几个身上运用起来。之前宋柏老大了不成亲,宋老爷和薛白还没说什么,薛老汉却坐不住了,时常催婚不说,介绍的姑娘真的是……一言难尽。 现在自己好容易成亲了,也不知外祖父又要说些什么……宋柏想着也不禁出了神。是继续催生,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宋樰和宋小妹身上啊?嗯,小弟年纪也不小了呢……希望姥爷多注意注意他吧。 弟弟就是用来坑的啊。 马车摇摇晃晃,因为带了不少行李,走得便有些慢。从县城到碧溪村,花了快两个时辰才到。 村口围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看热闹的,还是乡亲实在热情。沈慕跟在宋柏后头下了马车,便见宋老爷和薛白已经被围了起来。等他又回身去扶了刘氏下车,这一晃眼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和宋柏打招呼了,连他和刘氏也被包围在内。 沈慕起初僵硬了一刻,但渐渐的,乡村淳朴、熟悉的氛围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有一瞬竟觉得回到了沈家屯的感觉。 不过沈家屯自然是无法和碧溪村相比的。碧溪村二十几年前出了个宋老爷,如今宋家已经是兴安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了。多多少少也能帮衬到村子些,现在碧溪村已经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村子了。 不说别的,就房屋,十户有七八户盖的都是青砖大瓦房。人人身上穿的衣裳不说多好的料子,至少厚实、整齐。这放到沈家屯就是不可能的了。 沈家屯盖青砖瓦房的人家也就十之一二,到了冬日,亦有许多人家穿不暖…… 以前的沈家屯尚不可能,如今沈家屯遭了水灾……沈慕眼神黯淡了些。这样的乡村风貌,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自己长大的村子。 也不知道乡亲们如今都如何了,青山叔他们…… “怎么了?”宋柏察觉到他的异样,握住了沈慕的手。 “呦,宋家小子,这小哥儿是?”一位婆婆见二人大庭广众仍然举止亲密,忍不住打趣道:“听说你终于成亲了,莫不是就是这位?” 宋柏大大方方道:“正是呢,刘奶奶,这便是我夫郎了。” 被这位婆婆一打岔,沈慕也来不及山春悲秋了,红着脸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大庭广众,还被人这么近距离围观,确实有点臊得慌。抽了几下却抽不出,手被宋柏紧紧抓住不放:“诸位乡亲,这就是我宋柏的夫郎,以后在村里行走还望大家多多关照了。” 宋柏成亲了的信儿村里早就接着了。乡下人家,根本没什么秘密,谁家鸡杀只鸡全村都能聊半天。况且是这么大的事儿? 这宋家大小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村里早就议论纷纷,还有人生出过些想头。现在人家领了夫郎回来,这些想头就彻底没得想了。 不过村里人也知道,宋家现在可不一般了,怕是难在村里娶了。所以也就是失落一下,倒没多别的心思。 也实在是贫富差距确实是太大了。不过如今见了沈慕本人,倒是不少人都意外的很。 “宋家小子居然娶了个哥儿吗?” “哥儿怎么了,人家阿姆不也是个哥儿?人家自家愿意,要你多操这个心?” “我这不就一说么……哥儿到底不好生养些。再说这哥儿样貌也一般啊。看起来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哥儿。” “哈哈,说人家长得一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我看这小哥儿就不错,浑身上下一股子书卷气,搞不好是官家的小哥儿!” “俺是不能看了,这不是觉得这小哥儿还没宋家小子自己长得好看么……” “呃……那倒是,宋家小子真是难得一见的俊后生……不过想找个比宋家小子还好看的小哥儿,上哪儿找去啊?宋小哥儿都没他大哥长得好……” …… 村里人也没什么规矩、顾及,想到就说了,叽叽喳喳,自以为小声儿,压低了声音,其实早传到宋柏和沈慕的耳中了。 宋柏连忙凑到沈慕耳边,生怕这些闲言碎语又让沈慕不自在:“别听他们瞎说,在我心里你最好看了。”拉着沈慕的手也晃了晃。 沈慕却忍不住笑了:“人家也没瞎说啊。你要不是这么好看,当初我也不能捡你回来啊。”对于宋柏比自己长得好看这点儿,沈慕倒非常看得开。 宋柏:“……!!!” 宋柏:“我这么爱你,你竟只是贪图我的美色吗!QAQ!” 第78章 不惧重新开始 宋家在碧溪村山脚下盖了很大的别院。三进的大院子, 还圈出了好大一块儿地来种花草树木。日前已有仆人提前来打扫干净, 方才进村行李先至, 稍作安排便可以直接入住。 虽然屋内摆设以及建筑材料和县城的宋宅没法比,但胜在地方大, 屋里宽敞, 倒也别有意趣。 这在村里也是独一份儿的豪宅了。 宋老爷一家在村口和众人寒暄了半晌,管家宋伯便来了:“老爷, 主君, 宅子里已经安排妥当了。” 宋老爷瞧了瞧马车:“先把二少爷和小姐拉进去吧。” 这种场合宋小妹一般是不露脸的,自己这个女儿生的实在是貌美,小时候就罢了,现在也长到了十几岁, 抛头露面多了难免招蜂引蝶, 不太好。古代无论是律法还是道德,对于女子都较为苛刻,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都怪自己这来自二十一世纪进化后的基因太优秀,才生的出这么俊美的儿女。宋老爷的内心悄悄自豪挺胸。 宋小妹自己也嫌烦,她听人夸她长得好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每次回村都被大娘大妈当稀罕物看半天。倒是没恶意, 但谁愿意被让当新鲜物件来参观?所以便躲在马车里没出来。 至于宋樰,是躲在马车里吃点心不想出来。 宋伯牵了马, 往车队尾看去:“大少爷和大少夫郎……” “不必管他们。”薛白笑道:“小慕第一次来, 小柏少不得带他四处转转, 让他们晚上记得去我爹那里吃饭便是。” 宋柏娶了个哥儿, 还是个没宋柏好看的、看起来也没什么钱的哥儿,这消息立刻就传开了,来围观沈慕的人越来越多。两人好不容易才打发了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护着刘氏进了宅子。 “这村里的人可真热情啊!”饶是刘氏,在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也被这八卦之情弄得吃不消。在沈家屯看热闹是看热闹,可没人这么热情的拉着你问东问西,不让你走。 宋柏笑了笑。这碧溪村的人,除了是几十年的乡里乡亲,还几乎都是宋家的佃户,对于主家自然是更加热情一些的。“这都不算什么,等到过年那两天,更热情呢。”热情得他们家都要招架不住了…… 刘氏忍不住咂舌。现在这阵仗,她一个陪在一旁的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不禁感叹:“我可真是老了老了。” “娘这话说的,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就是没这一出也累啊。”宋柏笑道:“别看是坐着一路,那马车颠簸的也不好受。” 这话是真的,刘氏早觉得累了,自去屋里休息不提。沈慕却精神异常,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想到自己现在正在宋柏儿时生活过的地方,沈慕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 “啊?”宋柏一怔,“并不是。” 激动的沈慕:“……” “想去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宋柏后知后觉,有些好笑:“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沈慕鼓起脸,乌龙闹得他有些不好意思,白激动了。“没有想去,并不想去。” “好好好,”宋柏好些日子没见他如此活泼的模样,连小赌气也觉得可爱:“那,是我想带你去,如何,夫郎给个面子?” 沈慕忍着笑斜睨着他:“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请求了,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吧。” 两人出门还要悄悄的,偷偷摸摸的。毕竟不想再被热情的乡亲围堵问东问西了。农家日常也没什么娱乐内容,全凭着有点新鲜人事给他们当八卦来茶余饭后当消遣了。 宋柏原来的家在村子比较靠近中间的位置:“听我爹说这地方原本也算偏了,后来村里人富了,大家都盖了大房子,在外围盖的房子越来越多,这地方渐渐也就成了村中央。不过我记事儿的时候,这里既算不上偏,也不算村中央。” 那还是宋柏父姆成亲时的房子。虽然之后有扩建,但和现在的村子比,还是显得破烂寒酸。特别是其中一间,还是比沈家屯的房子还要简陋很多的石头和泥胚搭建的房子。 看得出来已经修缮多次,还被宋老爷给圈了起来。 “这间就是阿爹阿姆成亲时的房子了。”宋柏指着那异常破旧的那间道:“其他的都是后来建的,就是这间,阿爹阿姆舍不得推翻重建,就围起来了。我小时候就是在这儿出生的。” “你瞧,小时候我家也是很穷的。” 沈慕没说话。他知道宋柏是什么意思,这些天来,宋柏时时安慰自己,体谅自己的心情。连沈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心情这种事情,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一回事。沈慕从小到大理智的活了十几年,算是头一遭被情绪支配得如此彻底。明知道没什么,明知道宋柏已经做的够好了,可他怕就是怕,心里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不怪宋柏,沈慕也不知道该怪谁。 “我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沈慕低下头。可能谁也不怪,就怪他自己。可他真的也不想这样,但是这不是他说不想,就可以改变的。“我尽力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肯定可以调整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柏轻轻将他搂在怀里,胸膛贴着胸膛的感觉,让沈慕安心了不少。“我是想说……你看,我家曾经也是这样穷,阿爹也能挣出一份家业来。所以,我也不惧重新开始的。我这样的商界奇才,肯定能比阿爹做得更好,况且我们还有钱不是?” 宋柏微微后倾,凝视着沈慕的眼睛,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着沈慕的鼻子:“我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作难……但其实你不必瞒着我的,夫夫之间,应当共同进退,你应该告诉我的,我作为你的夫君,你为难的事情,我应该替你支撑……” “我……我不想成你的拖累……不想让你觉得我很弱……”沈慕轻轻抽了抽鼻子:“我什么都没有,钱也是你给我的……世人都说,哥儿低贱卑微……我好怕自己真的是这样没用的人……” “胡说!”宋柏忽然打断他,倒把沈慕吓得一呆。 “你不是拖累,没有没用,也不曾低贱卑微。只是我们是夫夫,我们是最亲密的人,不拘性别,只因我是你最亲密的人。”宋柏皱着眉看了沈慕一会儿,忽然俯下身,轻轻吻在他唇上。 沈慕瞪大了眼睛。 他们……他们好些日子没有这么亲密了。况且,这还是在村里??村中央??“唔!” 好在宋柏也没打算在这里怎么样,感觉到沈慕的推拒就一触即分:“你看,我们如此亲密。所以你搞不定的事情,就交给我,我来办。这并不是说你比我弱,你看,写字这样做学问的事情,我也是都尽数交给你的呀。” “我们之间,谁擅长什么就多做一些,这是夫夫之间应该的事情,你说对不对?”宋柏温柔的拂着他的背:“况且,你不是不擅长,你只是没学过。日后我教了你,没准你比我做的更好呢!” 沈慕脸早已红成一片,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愧的:“对……你说的都对。你先放开我,让人看见了。” “不放。我就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看你下次还闷在心里不。”宋柏促狭的把他搂得更紧了些:“既然你觉得不自在,想念沈家屯,我也不惧重新开始,待过了年,若是玉湖州的灾乱平了,我们……就回去吧。” 沈慕彻底呆住,连小挣动也忘了,呆呆的被宋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搂在怀里。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回去,回沈家屯。只要你想回去。” “可是……可是你的家在这里,你的家人也在这里……”沈慕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这些日子他心里是不好受,想念沈家屯,可也从未想过,有可能回去。 他以为……他以为将来他的一生都要随着宋柏,生活在兴安县了。都要以宋家为依靠,宋家将是他的新家,他要努力融进去…… 回去……吗?可是沈家屯不是已经被山洪掩埋了,他们的家还在吗? “是啊。”宋柏在他耳边道:“可是,当初说好了,我是入赘到沈家去的啊,你想去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以后我们的孩子,姓沈才对啊。” 宋柏意有所指的捏了一把沈慕的腰。 “所以,你想回去吗?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我……我……”沈慕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但是……好像比前些日子更难受了,但这种难受又是不同的。“柏哥,我是不是太不好了,太不知足了……现在的日子这么好,有这么多钱这么多家业,吃穿用度都比以前强百套,我却这么不知足……现在你还要为了我离开家,离开阿爹阿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最好了。”宋柏微笑着在他唇边轻轻亲了一下,亲掉那些留下来咸涩的眼泪:“丰水县离兴安县也不过大半个月路程,又不是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往年我也是一直在外跑商的,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现在不过是跑商换了另一处地方住着罢了。” 况且,若等我们在丰水县重新立业,赚了钱,你心中还会有所畏惧吗? 第79章 薛家 到宋柏外祖家时, 沈慕眼眶还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小柏欺负你了?”薛白见了, 一下子拉住沈慕,顺便瞪了宋柏一眼。 “阿姆,我哪敢欺负他?疼他还来不及。”宋柏无奈道。 沈慕也不好意思道:“没有, 阿姆, 柏哥很好……我这是高兴的。” 薛白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 沈慕也不多说什么。虽然宋柏说了要陪他回沈家屯,可沈慕心中还是有些不信的。比如万一宋老爷和薛白不同意, 比如兴安县的生意离不了宋柏, 这些都是问题。 当然了,他也不会说出来扫兴。宋柏能说出要陪他回沈家屯重新开始的话,就已经让他很感动了。现在他只觉得胸腔全被温暖填满, 暖得他都要融化了。 宋柏拉过沈慕,贴心的帮他擦了擦眼睛:“回去拿井水给你敷一敷, 不然明日要肿起来。村里的井水可清凉可甜了。” 二人凑在一处, 跟着宋老爷夫夫进了薛家的院子。刘氏借口疲劳要休息没来,余下的也就宋樰和宋小妹了。 沈慕一回头,惊讶的发现宋小妹竟然穿了一条色泽灰扑扑的蓝裙子,完全不似她平日的作风。 宋小妹见他看过来,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嘴撅得老高。 “她是怕姥爷念叨她呢。”宋柏小声道。老人古板,很多观念他们小辈儿不认同,但是能少被念叨几句自己耳朵也舒坦不是? 沈慕心里顿时一沉, 不知道宋柏的姥爷是什么样的人物…… 薛家院子还挺大的, 虽然不是县城豪宅的式样, 但在富裕的碧溪村里也是非常气派的青砖大屋了。家里人口如今只剩宋柏的姥姥和姥爷二人。另有薛白的一兄一妹一弟,都已经搬出去在镇上另过,过两日也会回来。虽然日常只有宋柏的姥姥、姥爷两个人住,却给几个孩子都留了歇脚的屋子,一共六间大房,堂屋也是宽宽敞敞的。院中还种了一颗石榴树,一颗花椒树。后院拴着一头毛驴,不知道是小毛的第几代子孙,平常给薛老汉代步的。 宋柏的姥姥:莲娘,早已站在堂屋门口招呼他们:“回来啦!快进屋坐!还带什么东西!” 宋小妹此刻早已像一只小燕子一样飞扑到了莲娘的怀里。 此行没有带下人,宋老爷和薛白亲自拎了礼物过来,进了堂屋往门边儿一放:“那哪能空着手来?” 莲娘搂着宋小妹,眼睛却先看了看自己的哥儿:无论薛白多大、是几个孩子的阿姆了,在莲娘心里那还是她的小哥儿。然后才挨个看过几个外孙、外孙女儿,最后才把目光落在沈慕身上:“这个……” “姥姥,这就是我夫郎!”宋柏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像莲娘道。又一拍沈慕。 沈慕强撑着紧张的心情,尽量让自己大方得体一些:“姥姥!” “好,好!”莲娘瞧着沈慕,还是挺满意的,瞧着就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孩子。要说她这个当姥姥的,最怕的就是孩子被外头的小妖精带坏了,宋柏自己长得好,万一也是个爱俏的,被迷了眼可怎么办? 以前宋柏没成亲,她担心;宋柏成了亲,她又担心人选不行。现在见了沈慕,总算心放了一大半了。又拍了拍宋柏:“可算成亲了,我算是放心了,以后爬了烟筒灰也能闭眼了!” “姥姥说什么呢!”宋小妹连忙扯了扯莲娘,嗔道:“不吉利的话偏要挂嘴边,呸呸呸!” “咳!咳!” 几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咳嗽,这才看见堂屋正位上坐着的宋柏姥爷。 薛老汉有些不满意,这进屋半晌了,都没瞧见他这个一家之主,哼! “姥爷,我带夫郎来见你了,以后可以少□□的心了!”宋柏连忙拉着沈慕上前。他这个姥爷啊,年纪越大越要拿一家之主的范儿,最容不得别人忽视他。 沈慕之前听了一些关于薛老汉的说法,见他就不如见莲娘自然,有些怯怯的:“姥爷,我是沈慕。” 薛老汉盯着沈慕,其实心里老不满意了。在他这样的老人看来,娶妻就是娶个伺候你、传宗接代的人,这哥儿虽然看着老实,可他是个哥儿啊!这哥儿就不容易生养……虽然自家儿子里也有个哥儿,还生了三个崽…… 但那是自己老薛家血统优秀!外头的哥儿能生这么多吗?! 沈慕只觉得自己被薛老汉盯得头皮发麻,才见薛老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沈慕:“乖。” 屋里,不单是沈慕,宋柏、包括莲娘,都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为了让这个老倔头不作妖,不说些煞风景的话,自己费了多大功夫!莲娘算是心口一块大石落地了,“去屋里头坐吧,屋里头生着火呢,坐堂屋干啥,竟是风冷的慌!我这就做饭去!”就他非要摆谱,还非要坐堂屋正坐见客。都是自己家人,见啥客! “姥姥,我跟你一块儿去!”宋樰连忙道:“ 我要吃……” “冰糖肘子么!姥姥记得!”莲娘笑道,“你就别往厨房里凑了,那么大个地儿你再进来,没地儿下脚了。肘子早上我就炖着了,待会儿准炖的稀烂!” 莲娘去了厨房,薛老汉看了看满堂的儿孙们,这才发话:“走,进屋吧。” 沈慕怯怯的跟在宋柏身后头,说实话,他有点儿怕这个姥爷,总觉得姥爷对他并不满意,虽然他没有说出来…… 但怕也不能让薛老汉放过他。进了屋薛老汉就开始训宋柏话:“你都二十好几了才成亲,可得早早生娃,明年就怀上,后年生娃最好了。老大不小了,村里跟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沈慕脸色有些尴尬,他这还没出孝期,都没跟宋柏圆房,哪儿来的孩子?还明年就怀上……但是话说出来,肯定让薛老汉对自己更不满意了吧? 宋柏偷偷拉了拉沈慕的手,不让他说话,自己对薛老汉道:“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这事儿也说不准,但我一定努力,希望菩萨保佑能三年抱俩。” 沈慕:“……”??? 这话说的让人太害臊了……沈慕脸红成一片,低着头不吭声。薛老汉看着他这模样,倒有几番满意了:“这样最好了。你们起步晚,就得比别人更努力!” 沈慕:“…………” 宋柏硬着头皮:“那可不是!姥爷说的对!” 沈慕完全没想到,宋柏的姥爷是这样一个人……也不管他出身、家世,就关心他能不能生…………………… 大概是宋柏答应的太痛快了,薛老汉一时竟觉得有些憋闷。自己明明还有很多话没有训示啊!啧……目光移到了流着口水等肘子的宋樰身上。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大哥已经成亲了,你准备啥时候成亲?” 宋樰:“????” “还有老小,今天倒是没穿得花枝招展的。这女孩子就是得本分,别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宋小妹:“…………” “我跟你们俩说,这嫁人,别净想着找有钱的、好看的,就找个穷的!老实的,踏实本分的最好了!” ………… 好容易要开饭了,几个孩子借口要帮忙摆碗筷,逃也似的蹿出了屋子,完全不介意外面的寒冷。沈慕擦了擦头上的汗:“真没想到姥爷是这样的性格。” 宋柏苦笑:“他没什么坏心,就是喜欢在家里指点指点江山,过过嘴瘾。”其实也没人听他的。 “我知道姥爷没坏心。不过也奇怪的很,居然会让小弟小妹嫁给穷人?真搞不懂。” “不是嫁给穷人,是老实又穷的人。姥爷觉得这样的人好拿捏吧。”宋柏心想,你还不知道,当年姥爷一个劲儿的想给我介绍村里的姑娘,全是家里穷的叮当响,人没半点儿主见的…… 不过,自家姥爷脾气怪是怪,倒唯有一点好:他就是过过嘴瘾,并不干预。 像今天,宋柏也知道按照姥爷的想法,肯定嫌哥儿不好生养。但他还是给了红包,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沈慕此刻倒和他想到一处去了:比起非要拆散沈老大和刘氏的沈老汉,薛老汉可以说是很可爱了。 宋小妹嘴比来时撅得还高:“大哥现在成亲了可好了,姥爷把枪口又对上我和二哥了。” 宋柏忍笑安抚道:“ 你再忍忍,过些日子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来了,就有人挡在你前头了。” “刚才听姥姥说,大舅当值,要三十儿才能回来呢。”宋小妹叹了口气:“小舅家的孩子才四岁,也轮不上他。” 果然,吃饭的时候莲娘道:“今年大海要当值到二十九,三十儿才能回来。小滨的媳妇身子又不好,也要晚些来,年前可要冷清了。” 薛白的大哥薛海早年去当兵,回来后在衙门领了份差事,娶妻后就住在了镇上。小弟薛滨也就比宋柏大不到一岁,孩子却已经四岁了。早年考了个童生,就再也考不上去功名,薛海和宋老爷帮着筹谋给他找了个活计,在镇上一个书院给小孩子启蒙。几年前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四岁了,美中不足的就是媳妇生了孩子之后,身子不大好。 薛白还有个妹妹,嫁到了邻村。离得倒是不远,但村里还有大年三十儿,闺女和哥儿不能上门的说法,故此薛白的妹妹初二才会回碧溪村。 薛老汉皱了皱眉:“冷清什么?不是还有大高和二中吗?明日叫他们一起来吃饭就是了!” 这话一说莲娘也皱了眉:“你能不能不想着你那两个侄子,人家也有爹,不在人家爹跟前围着你这个叔叔算什么事儿?” 薛白也道:“就是,爹,咱们一家人一块吃饭就是了,叫他们来干啥。” “什么话!什么咱们他们的,都是一家人,都是姓薛的,那是你哥! ”薛老汉重重一放筷子。 莲娘瞪了他一眼:“明日你自己做饭给你侄儿吃!” “真是反了你了!”薛老汉吹起了胡子。“我侄子来吃顿饭,家里是吃不起还是咋的?” “没事没事儿,一顿饭而已。”宋老爷眼见着岳父岳母要在饭桌上吵起来,连忙打圆场。“爹说的是,家里也不是吃不起,明日我叫厨子来做,娘也歇歇。” “就不是这么点儿事儿!”莲娘气的也想摔筷子,但当着孩子们,到底是忍了。等吃完饭薛老汉拍拍屁股回了屋抽烟袋锅去,才对宋老爷和薛白道:“你爹啊,真是老糊涂了!” 第80章 薛家人 宋老爷不以为意:“爹的心思也不难猜, 就是想关照他两个侄儿,给他们和家里人找活计呗。”他笑吟吟的看着宋柏:“现在家里的生意我都不沾手了, 都是小柏在操持。小柏的性子您还不知道?绝对不养吃白饭的人。” 况且, 自己不答应,可能是自己这个外人和老爷子不一心。但要是亲外孙不答应, 总没什么可说的吧? 莲娘一想也“噗嗤”一下笑出声。但眉头郁结仍然不散:“你们去玉湖州了不知道,那边那两个真不是玩意儿。”想了想,嘴角又撇了撇:“老的也不是东西。” 沈慕听得一头雾水,莲娘心里也有顾及,没再说多的。只对宋柏道:“明天就吃一顿饭, 别给那一家子脸!你姥爷也是老糊涂了,别搭理他!” 晚上回去,沈慕很是忧愁:“你今天怎么那么跟姥爷说, 到明后年没孩子,可怎么交代。” “明后年咱们都在沈家屯了, 他又够不到你。”宋柏笑道:“其实也不是每年过年都在村里过的。原本是每年收租子的时候来村里住段时间,但今年一来是去了丰水县,小妹自己来收的租子;二来,这不是想让你散散心么……”这个决定还真的挺对, 自从来了村里, 沈慕确实放松了很多。 沈慕心里热乎乎的, 但还是有些犹豫:“下午让你给唬住了, 还真能回沈家屯啊?阿爹阿姆能答应?” 宋柏奇道:“有什么不答应的?” “不是都讲究个父母在不远游吗?”沈慕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子女不得在跟前尽孝啊?” “就是我们不远游, 阿爹和阿姆也要远游的。”宋柏笑了:“过了年怕是他们比咱们还先启程, 开春就打算去东海钓鱼。” “说来也有意思,阿爹的家乡不在这里,据他说那边儿规矩和咱们这里很不一样。”宋柏回忆儿时宋老爷给他们讲的往事:“他们那边儿的人都不讲究什么父母在不远游,孩子大了都要去京城、松江府谋差事。” “这么神奇吗?”沈慕也瞪大了眼:“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京城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去松江府?” “……可能松江府布匹生意做得好?”宋柏抓了抓头,“松江布不是很有名吗?” 说到松江布,宋柏又想起了自家的布匹生意:“回头咱们也可以去一趟松江府,看看有没有会织布的手艺人愿意来咱们家做生意。回头回了丰水县,那边儿会织布的人多,让师傅教一教,说不定将来丰水布也能有名儿呢。” 让宋柏这么一说,沈慕竟也不觉得回沈家屯、做布匹生意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了,竟有些被宋柏说动了的意思。 ………… 次日一大早,宋家人就准备着去薛家院子吃饭。宋老爷说到做到,不让丈母娘多操持,早早的派了厨子和两个小厮过去做饭,宋柏陪着去挑选些礼物。 刘氏和沈慕两个人在屋里吃早饭,听闻昨日薛家没有对沈慕不满意,心里也是极为安宁:“没事儿就好,他说就让他说,说几句掉不了肉。” 沈慕咬了咬筷子:“娘……柏哥说,年后打听打听,要是灾乱平定了,咱们一家人再回沈家屯去。” 刘氏一怔,第一反应是宋家不要沈慕了,要赶他们回去,心下就是一沉。可看着沈慕的脸色,和言语中的“一家人”,心中不禁打了个突:“你,你的意思是……” “柏哥说,他是入赘到咱们家的,就该跟着咱们回去。”沈慕低了头:“他也是体谅我了……” 沈慕这些日子的不安刘氏也看在眼里,但她也和沈慕想的一样,这事儿别人都帮不上忙,只能沈慕自己调节。宋家说起来,待他们母子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半点不周到的地方。 可是宋柏如今,却能为沈慕做到这个地步! 刘氏不禁想起,当初为了她和沈慕,沈老大下定决心和父母分家的样子。 “好……好……”刘氏眼中蓄起了泪水:“娘就你一个亲人了,按说你到哪儿,娘就该到哪儿的,可是我这心里就是放不下你爹呀……咱们都走了,他一个人埋在那里……娘之前还想着,这辈子也别无所求了,只希望临走的时候你和小宋能送我回去,埋在你爹旁边儿……” 刘氏揩了揩眼泪:“这事儿和你公公他们说过没?” “还没……不过柏哥说了,阿爹阿姆他们不会不同意的。”沈慕道:“我想着柏哥待我这样好,阿爹阿姆要真同意了,将来就两边各住半年,总之丰水县和兴安县也就大半个月的路程,稍微奔波些就是了……” “这主意好!”刘氏赞道:“你公公他们一家都是良善人,唉,要是真能回沈家屯,就是小宋要折腾那劳什子布匹生意,我也帮着他弄!” ………… 去薛家大院的一路上,宋柏都有些闷闷不乐:“要不是怕你多想,真不想带你去。” “为何?”沈慕其实心中有些数,昨日听姥姥和阿爹阿姆的口风,就知道姥爷的侄子怕不是什么招人待见的人。但见宋柏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想逗他多说些话。 在沈慕的印象里,宋柏少有这么真情实感的郁闷过,着实稀罕。 “那一家子烦得很。”宋柏皱着眉。“阿爹又不管事儿,把这麻烦甩给我……他们要是和你说些有的没的,你千万别搭理他们。” “自己家的事情搞不清楚,还老来我们家掺和。我们也就算了,到底姓宋不姓薛,我大舅才是倒霉,他们两兄弟打架也要我大舅来主持公道。”宋柏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坏是没什么坏心,就是烦人,拎不清事儿。” 沈慕了然。在村里长大的他,见识这样的人比宋柏多多了。说来也无他,不过一个“愚”字,就容易给别人造成麻烦。 不过至于为什么贴上了他们家…… “姥爷又老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明明早就分了家,据说年轻时姥爷也没有很待见这两个侄子,这老了老了,倒亲香上了。” 果然,“愚”人遇上了一个爱揽事儿爱逞能的,又是自己亲叔叔,可不就贴上了? 同时这段日子,沈慕也发现了宋柏的一个特点:对于有明显过错、人品有失的人,宋柏处理事儿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但对上本性不算太坏,没有大过的老赖,宋柏就很容易心软。当然因着宋柏抠门的本性,便宜是不会被占去的,但这一点点心软、不翻脸却会使得那些老赖见缝插针的贴上来,最后烦的还是自己。 大损失没有,就是心情不好。 之前对那个自说自话的梅小姐是这样,如今对上自己的亲族,大约宋柏也是不会翻脸的。 而如今沈慕的心态倒是好的不得了:他得到了宋柏至亲的外公外婆的首肯,领到了红包;宋柏又许诺了他回沈家屯一事,心中的大石一去,更是没了压力:“放心,我不会理他们的,就是有什么话,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宋柏心中老怀安慰了,果然自从提了回沈家屯的事儿,沈慕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也不想东想西了,人都自信了许多。 进了薛家院子,只见莲娘正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摘韭菜,满脸的不高兴。薛白使了个眼色,宋樰便凑过去:“姥姥,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莲娘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模样:“你爹叫了厨子来,做了不少吃的。” “我都吃腻了,我就想吃姥姥炖的肉。姥姥炖的最香了,别人都炖不出来那个味道!”宋樰撒娇道。 被自己的小外孙围着撒娇,莲娘心里受用的不得了:“晚上给你炖,给你送家去——现在我炖了,都便宜别人了。” 沈慕有些惊讶,看来这薛老汉的侄子不是一般的招人讨厌啊,姥姥瞧着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竟然厌恶到连炖肉都不想给人吃。 宋柏叹了口气:“那家人……日子过得并不好。”甚至比村里普遍人家都不如。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儿呢?那么多亲戚,哪能带着各个儿升天? 况且,也没有亲到哪里去…… 却有着鸡犬升天的侥幸心理。 加上本身并不勤快、好吃懒做的性格,就算真有心帮扶也扶不起来啊。 俗话说救急不急穷,给个机会拉扯一把可以,但是想要靠着飞黄腾达的亲戚供养,又凭什么? 倒霉的是,宋家就是这个被指望着拉扯鸡犬的飞黄腾达的亲戚。 “并且听阿姆说,姥姥年轻的时候没少在妯娌手下吃亏,自然对那边意见更大了。” 沈慕点了点头,瞧着宋樰和宋小妹好容易才把莲娘哄得高兴了,只听门外一声夸张的女声:“婶子怎么亲自摘菜啊!” 莲娘好不容易有了点笑模样的脸瞬间又垮了。“我不摘菜,你帮我摘?” 那女声顿了顿。沈慕回过头去,之间一个圆脸的妇人拉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走进来:“这婶子家的哥儿出息了,怎么不给你买两个丫环伺候伺候。” “穷命就是穷命,还要丫环伺候,我怕折寿。”莲娘捣鼓了几句,把摘干净的韭菜往盆里一扔,端着盆站起身:“进屋去吧,你叔在屋里头。”自己扭头往后院的厨房去了。 圆脸妇人讪讪的,转而跟薛白打起招呼:“小白怎么不给婶子买个丫头伺候呢?我听说那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都是有人伺候的,你们家不也有下人?” 薛白倒是确实想过送几个下人来伺候爹娘,但被莲娘拒绝了,不想惯着薛老汉的老爷脾气。自己不是老爷命,却生出了老爷脾气,让乡亲看笑话。 于是薛白也没再提。好在薛老汉和莲娘身体也算康健,等再过几年请人也不迟。 薛白没接话,转而对沈慕道:“这是你二表舅母。”又对圆脸妇人道:“这是我家小柏的夫郎,沈慕。” 圆脸妇人又被薛白无视了一回,着实有些尴尬:“舅母就舅母,还表舅母,这不生分了么。” “可别,过年我哥我嫂回来,让孩子怎么叫人?这不弄混了为难孩子?” 沈慕瞧着自家阿姆的脸色,忙道:“二表舅母。” 圆脸妇人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沈慕一番。她自认为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人,瞧着宋柏挨着沈慕的距离、两人相握的手,便知道这个哥儿是个得宋柏心的。他们这些亲戚,最是知道这宋家现在已经是宋柏管事儿了,想从这宋柏手里抠出来点儿好处可不容易。 好容易现在宋柏娶了亲,有了夫郎,可算给他们照进了一道光,留了个缝儿。圆脸妇人心里有些意动,晃了晃自己拉着的小男孩儿的手:“黑孩儿,叫大嫂!” 这孩子名叫黑孩儿,可真不是白叫的,整个孩子像是在泥里打过滚儿一般,衣服灰扑扑脏兮兮的不说,连皮肤也是黑的。因着天冷,黑黑的小脸又冻得两颊隐隐透着红色。两条鼻涕挂在人中,瞪着眼睛看着沈慕,被母亲晃了手也没叫人。 圆脸妇人皱着眉,又在孩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叫人啊!” 这下孩子反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自顾自的玩儿起来了。 沈慕朝着圆脸妇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二表舅母进屋坐,孩子怕是冷坏了。” “是啊,这天儿可真冷。”圆脸妇人就着台阶下了。说话的功夫,他家汉子也来了。不远处还跟着另外一家人。 薛白一一跟沈慕介绍了:两家人,后面一家是宋柏的大表舅,叫薛高;圆脸妇人一家是宋柏的二表舅,叫薛中。各自带着媳妇和孩子。 人挺多,乌泱泱站了半院子。薛白也觉得冷了:“进屋吧,我爹在屋里等着呢。” 薛中应了一声,连忙带着老婆孩子往屋里去,倒是薛高一家站着没动:“屋里地方怕是不够。” 这倒是实话,薛中一家人可真不少,孩子生了一串儿,大的和宋柏差不多,小的就是那个薛黑孩儿了。好在薛家屋子也不少,薛白另找了一间屋子安置了薛高一家,拢上火盆。 沈慕从后院厨房转了一圈回来,跟宋柏说闲话:“我怎么觉得阿爹也不太待见这家人呢?” “何以见得?”宋柏有些惊讶。阿爹确实是……但沈慕怎么知道? “我在厨房看见今天的菜了。”沈慕想起来就想笑:“小弟都要哭了。” 宋老爷和宋柏不一样,并不是抠门的人。但今天这桌饭,还是带了自家厨子来的,却做了普普通通一桌农家饭,都比不上宋府平常吃的。 宋柏忍不住笑了:“这倒是冤枉爹了。原本爹也不差这些吃的东西,只是以前过年时,我们去姥爷的大哥家拜年,总要留一餐饭。吃的都是农家的大锅菜,猪肉炖白菜、粉条之类的。结果有一年二表舅母来跟姥姥说,给我们家人做饭,吃掉了五两银子。那粉条还是年前搁咱们家拿的。” 农家的菜都是自家菜地长的,也就肉、油花些钱,他们家人再能吃,猪肉炖粉条一两银子也吃不掉。圆脸妇人却跟莲娘说吃了五两,话里话外让莲娘补贴回去。 把莲娘气得再不许他们过年上那边儿吃饭。之后他们来薛家院子,莲娘也不肯整治好东西来吃了。 但即便如此,这一餐饭食,也是比他们在自己吃的好的多了。 不说别的,桌子中央一大盘的梅干菜扣肉,肉片切得手掌般长,四指宽,薄薄得一片儿透着诱人的油光,虽然做法粗糙,却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落了坐,瞧着满满一屋子的人,薛老汉大家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人多,直接开了两桌,一桌汉子们吃酒,一桌女人、哥儿、小孩儿吃菜。 正好分开了,自己也能帮着侄子在儿婿、外孙跟前说上话。自家婆娘老了老了,竟然开始跟自己作对了,净跟自己打岔! 这人老了还能指望什么?就是指望着有人能捧着他、抬高他,还把他当年轻时那么有用的人来看待。这两个侄子,大侄子是个木头不懂事儿,二侄子却会说话的很,马屁能拍到薛老汉的心缝儿里去! 尽管这个二侄子其实最没本事、也最好高骛远。而薛老汉也不是不清楚这些。 就好比这次前来,虽然都是来讨好宋家的,薛高家好歹是想让自假的儿子薛磊谋个活计,到宋家的铺子里谋个差事。而薛中家则直接想要打秋风,拿银子! “叔啊,不是我不想出去,你看俺爹也是那把年纪了,还有您老,我不得留下来照应你们?”薛中端着酒杯,又敬了薛老汉一杯:“小时候也是您带着我出去做过活儿的,我可是知道您,最是有本事的人了!那时候镇上谁不说您木工活儿做的好,全镇头一份儿啊!”薛中朝着薛老汉比了个大拇指,把薛老汉哄得是飘飘欲仙。 另一桌儿,圆脸妇人瞧着自家男人把老头子给哄好了,也不甘示弱。她是知道的,这宋家现在管事儿的是宋柏,哄好了薛老汉,又能从他口袋里头哄出来几个钱?这宋柏就不一样了,人家手指头缝儿里稍微漏出来点儿就够他们花好些日子了! “小慕是吧?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够不着啊?”圆脸妇人满脸堆笑。她是坐的位置离沈慕比较近的,干脆站起来,从那梅干菜扣肉的盘子里,夹了最大的一片到沈慕碗里:“别客气啊,你嫁给小柏,这就是自己家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沈慕瞧着碗里的肉片儿还是挺意外的。他们家没什么亲戚,从小除了刘氏和沈老大,没有人给他夹过菜。等长大了,也不过多了个宋柏。 坐在桌子另一边,薛高的媳妇暗暗咬牙,暗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从沈慕这里下手,被另一家抢了先。但为了儿子的前途,长脸的妇人脸上也堆了笑容,夹了一筷子自己跟前的鸡块儿到沈慕碗里:“这个也好吃。你们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站起来夹,想吃什么跟舅母说,舅母帮你夹。” 沈慕有些怔愣的看着碗里的肉片儿和鸡块儿,心情挺复杂——明明知道她们都是有所求,居然还有些感动。 可惜感动不过两秒:一只黑黑的、指甲缝里还带着泥的小爪子从沈慕脸前近距离伸过来,直接把他碗里那个最大的肉片儿给抓走了…… 沈慕:“!!!” 第81章 一块肉引发的血案 宋柏坐在薛老汉对面, 瞧着薛老汉和薛中互相吹捧,满脸麻木。 “叔啊,你说我牺牲那么多是为了啥啊……还不是为了俺爹, 为了这个家啊?……海哥也在镇上, 不常回来, 以后有啥事儿叔就吩咐我去, 包在我身上!”薛中满嘴的酒气, 又敬了薛老汉一杯。 薛老汉喝得满脸通红,脖子耳朵都红透了, 偏眼神倒还有几分清明,端着杯子就朝着宋柏看过去,眼中明明白白两个字:安排! 宋柏一阵头疼。 在他看来, 这两家的孩子里头,也就薛高家的老大薛磊还算不错, 踏实又机灵,是个靠谱人。其他人就是去铺子里当个伙计都拖累整个铺子的销售额……哦,当然了,薛中家根本就没想要孩子出去干活儿,按照人家的说法,人家全家窝在家里是为了照顾老人, 以防不测, 孝顺! 可是要别人付钱的孝顺, 还是孝顺吗?我不会买专业伺候人的下人来照顾人吗, 还用你?宋柏嫌弃的看着脸红脖子粗、满嘴喷大话的薛中。 总之, 要宋柏白白送银子给别人,那是想都别想。宋柏是谁?整个兴安县商界无人不知的铁公鸡,诨名见钱眼开的好吗! 宋柏把头偏到一旁,假装没有看到薛老汉的眼色。心中则想着,要不要给薛磊安排个活计。 毕竟抛开亲戚这层关系,薛磊本身也算是有几分能力的。招了也不算亏,还能堵住薛老汉的嘴。 对于自己的亲姥爷,宋柏还是有些耳根子软的。 这在这时,忽听屋子另一边女席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宋柏连忙转头去看,只见薛中家最小的儿子薛黑孩儿,正徒手从沈慕的碗里抓什么东西。 宋柏:“!!!” “怎么回事儿?!”他三步两步窜过去,半搂着沈慕。而沈慕还没有回过神,还愣愣的捧着自己的碗。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沈慕也被这一幕震撼到了,紧接着……就是恶心。 两个表舅妈先后给沈慕夹了菜后,沈慕还没来得及感动,薛黑孩儿就徒手从他碗里把最大的那块儿肉给抓走了。沈慕还没回过神儿,薛黑孩儿已经三口两口把肉片儿塞进了嘴里,又伸手去沈慕碗里抓了鸡块儿。 首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薛黑孩儿的母亲,薛中的媳妇。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拉过小儿子就拍了几巴掌。 小男孩儿顿时往地上一躺,打着滚儿哭了起来。 沈慕和宋柏站在一旁看着,谁也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其实是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圆脸妇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拦自己,再看看宋柏不善的脸色,是真有点儿生气了,下手也更用了几分力气:“我让你眼皮子浅!我让你上人碗里抓东西!” 薛高媳妇笑了:“弟妹现在才知道教孩子啊?在家里不是成天上人碗里抢东西吃?” 沈慕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只指甲里带泥的小黑爪子,心里又是一阵犯恶心,手里的碗是再也捧不住了,赶紧放到了桌子上。“我吃不下了。” 宋柏皱着眉:“吃不下就别吃了,我也不想吃了。”转过头对薛老汉道:“姥爷,我们出去走走。” 薛老汉有些不悦:“多大点儿事儿啊?都是一家人,一块肉而已……” “这不是肉的事儿。”宋柏直接截住话头。“你说的事儿我出去想想。” 薛老汉不说话了。 宋柏拉着沈慕出了院子,“要不咱们回家,我给你烧点儿东西吃?” “别了。”沈慕皱着眉:“我现在是真吃不下。真有点儿犯恶心……” “别想了。”宋柏搂着沈慕,揉了揉沈慕的脑袋。 其实薛老汉说的不错,确实不是件大事儿。甚至这种事儿都不是第一次发生。这也是他们全家都不喜欢薛老汉的侄子的原因。 老二家的孩子太没教养,让人恶心。而老大家的媳妇就无时无刻不找机会嘲讽对方,还拉人站队。 他们两家不和睦,却偏偏要跑到别人家里来斗一斗。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薛黑孩儿伸手从桌子上、盘子里直接抓饭菜也不是第一次了。往年宋柏自己忍耐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事情发生在沈慕身上却让他觉得忍无可忍。 宋柏那时候是真的有些想发火。虽然为了一块肉跟一个小孩儿发火,是真的有些丢份儿。 “嗯,我不想了,你也别想了。”沈慕拉了拉宋柏的胳膊,“咱们四处走走吧,等我不犯恶心了,咱们就回去。” “不回去了,咱们直接回家去。” “不好吧,姥姥姥爷那边儿……”沈慕犹豫道。 “等晚上再过去,等他们都走了的。”宋柏皱着眉:“真不想应付他们。”听着薛中吹嘘自己不肯外出干活是因为孝顺,宋柏是真的难受。他在外奔波做生意许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薛中那点儿小心思一眼就看破了。 只是在外遇见这种人还能躲开,在自己家是真的躲不开,还得被迫旁听,真的痛苦。 两人也不往远了去,就直接在家附近的山上转了转。“这整座山都是咱们家的。当初阿爹阿姆就是在这座山上相遇、定情的的。”宋柏领着沈慕一边转悠,一边讲述父姆的爱情故事。 沈慕眼睛都不够看了。这山上对于他而言,稀罕东西太多了:“这山上怎么还有农田?瞧着还挺不错的呢!都赶上中等田了!” 碧溪村富、宋老爷富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么些年了,宋老爷发现的玉米红薯广为流传,远的不说,至少也传到沈家屯去了,为众所周知。但梯田这玩意儿沈慕还是没见过。 “这是阿爹的主意,当初就是靠着在山上开荒发的家。” “那咱们回沈家屯,也能这么弄么?”沈慕眼睛亮晶晶的,沈家屯也有好些荒山呢,比如他们采红菇的山,他们相遇的那座山…… “啊……”沈慕忽然感叹,“阿爹阿姆也是在山上相遇定情的。……我们也是呢。” “我们可以把那山也买下来,但不一定要做成梯田。”宋柏道:“梯田也不是什么山都能做的,再说,沈家屯的山开荒种田,也未必是最划算的做法。” “嗯,”沈慕微微仰着头崇拜的看着沈慕:“都听你的,柏哥你懂得真多。” 宋柏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这里就是沈家屯,他们初相识的那座山。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沈慕也常这样崇拜、仰慕的看着他,说,“柏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 沈慕一溜小跑从山上下来,宋柏在后面好容易才追上他:“你跑慢点儿,别摔了!” 沈慕脸红的滴血,甩着手不让宋柏拉他。 “怎么,害羞啦?”宋柏好笑,瞧着沈慕红肿的嘴唇,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呸!”沈慕啐了一口:“你这两天……真奇怪。” “冤枉,我哪儿奇怪了!”宋柏凑近了他,这次倒没其他动作,只是瞧着沈慕的眼睛:“你好好回忆回忆,在沈家屯的时候,我走之前,咱们不是三天两头这样?我走之前你还主动……” “别说了!”沈慕脸更热了。 “所以你看,不是我奇怪,是你忘了。”宋柏拿鼻子去蹭他的额头:“你都不记得你以前因为贪恋我的美色,都对我做过什么了!” 沈慕忍着羞意不去看他:“你快走吧,姥爷还等着你呢,我自己回去就行。” 宋柏终究是不忍心让他更臊,况且……现在孝期未过,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唉。 “我送你回去,看你进去了我再走。” 薛磊没有想过,发生了中午那件事儿,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去县城干活儿。 当时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儿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宋家历来也对自己家没什么好印象,怕是宋柏巴不得借此机会推了这桩事儿。 结果宋柏居然回来了,还愿意让自己去县城跟着他做生意。惊喜来得太大,薛磊有些懵。 他和宋柏算得上是表兄弟,还是一年出生,前后不差几个月的表兄弟。但从小的生长环境确实天差地别,以至于后来的能力,也是天差地别。 他真的很羡慕宋柏,能去县里见识见识,他真的很珍惜这个机会。 薛老汉还带着几分酒气:“你二表舅家……” “姥爷,二表舅家不是说要留在村子里照顾您和他爹?我铺子里也不太缺人,能有一个空子还是我想了半天呢。”宋柏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薛老汉垂下眼:“你可以给他们找个闲差,或者是挂个名……” “那图个什么劲儿呢,难道二表舅还能不干活儿白拿我的钱不成?”宋柏看着薛老汉。 “……”薛老汉满脸不高兴的起身回屋:“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莲娘伸手就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把薛老汉拍了一个踉跄,回过头怒目而视。 莲娘道:“别听他的,他老糊涂了。这世上就没不干活白吃饭的事儿!多大的脸!” 薛磊这才有机会向宋柏表表衷心:“表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不辜负你给我的这个机会!” 宋柏也有些奇怪了,老爷子说是偏心侄子,但现在看来也只是偏心老二,对老大这一家都有点儿不闻不问的意思了,也是奇怪。但他还是决定多观察观察这个表哥再做决定:“嗯,过了初六我们一家就回城里了,到时候表哥可以和我们同行。” 第82章 大年夜 宋柏留下薛磊,也不完全是看在薛老汉的面子上, 事实上他想多培养一些人, 越多越好。自从有了这个想法, 来村里之前就在铺子里考察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几个靠谱的人选, 只待年后带在身边教导。 但是这样的人选, 还是多多益善嘛。毕竟, 他是打算溜去沈家屯的人了。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且对沈慕许下了承诺, 宋柏次日就把打算和宋老爷说了。 如同宋柏预料的一般, 宋老爷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唯独是:“那家里的生意怎么办?我这把老骨头了, 可是不会回去干活儿的, 我还要和你阿姆上东海钓鱼去呢。”别的不说,先把自己肩上的担子给甩了。 宋柏早计划好了:“我想了想,玉湖州救灾平乱, 怕是也不会太快,至少要年中了吧。这些日子我就培养些人,好好的……辅佐小弟。” “……啊, 你小弟知道你这么算计他吗?”宋老爷远目。我可怜的一无所知的小儿子。 “我也还没想好, 是让小弟接手,还是让小弟小妹两个人一同接手。”宋柏道, “他们两个不是天天梦想过奢靡的生活吗, 嫌我抠门管钱管的紧, 不如让他们两个自己赚钱,赚多少都是他们的,想怎么花怎么花,我也就不心疼了。” 他们是想过奢靡的生活,但他们想过的是不劳而获的米虫般的奢靡生活啊……宋老爷在心中感叹。不过这样也好,培养培养小儿子和闺女的能力也不错。 其实两个小的也不是没能力,只是他们大哥太能干了……能干到平常根本没什么事儿需要他们干。现在老大打算溜了,也该让他们试试自食其力的生活了。 “你想好了就去做。不过你自己去跟你弟弟妹妹说,我是不会帮你的。” 宋柏:“……” 自己说就自己说,他还不信两个小的敢撂挑子不干。没有家业,哪儿来的奢靡生活,好吃好喝,穿金戴银? 不过眼下也不着急,放在日程上的是过年。 虽然薛白的大哥要值勤到大年三十儿,但他的妻儿还是提前几天就回了碧溪村,帮着二老操持家务。薛白和大哥关系很好,待这个嫂子也亲近,日日前去探望。 直到大年三十儿。按照村里的规矩,大年三十,出嫁的小哥儿、闺女不能上门。薛白这才回来,老老实实的专注于自己家。 但回来才发现,自己不在,家里居然也井井有条!一应事务办理的无不妥帖。薛白简直惊喜万分:“小慕可真能干!这比我干的强多了!” 沈慕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都是我娘的主意……我就是按照我娘说的做。”刘氏在夫子家做过丫鬟,操持家务还是懂得几分的。倒是薛白,随着宋家事业越做越大,他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小哥儿忽然成了富家主君,日子都是摸索着过的。 一把年纪了才摸索出点儿门道不至于出丑,儿夫郎刚上手就做得这么好,薛白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这样自己就能偷个懒了! 原本沈慕还担心自己操持家务会不会让阿姆觉得僭越了,还是宋柏再三鼓励下,也是想着帮阿姆分忧才试着干了,却没想到得到了薛白如此高的评价,和整个摊子…… 但沈慕忙了,宋柏就心疼了……当然,他也舍不得自己阿姆辛苦。只能一边自己帮忙,一边感叹:“唉,要是小妹得用……” 没错了,最近他一直在打一对弟妹的主意。 沈慕忍着笑:“就然他们再逍遥一段时间吧。”等他们回了沈家屯,阿爹阿姆去东海钓鱼,还不知道这俩小的要多崩溃呢。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吃罢年夜饭,下人都被打发去各自休息,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饺子,刘氏也加入其中。 今晚的宵夜加上明早的早饭,要一同包出来。 他们家原本也不常用下人在跟前伺候,仅是自家人围在一起反而自在。 兴安县和丰水县包饺子的花样也不同,刘氏和薛白互相交流着心得。宋老爷和宋柏两个包的饺子都中规中矩,沈慕和小妹包的饺子属于灾难,倒是宋樰竟然所有人里面包饺子最快、最好的那一个,擀皮儿也擀得两边薄中间厚,包出来的饺子不容易破。 “他就属吃最有心得了,从小就爱吃,为了吃好吃的这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宋老爷笑道。 宋樰吐吐舌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宋小妹包了几个都失败了。不是边儿捏不严实,就是馅儿装的太多撑破了饺子皮儿。气得她最后放弃了饺子,拿着几个失败品凑合成了一个小馅饼儿,放在火上烤。最后做出来竟然也挺好吃,宋樰觉得新鲜,顿时放弃了饺子,改陪着宋小妹一起做馅饼儿了。包饺子大军顿时丧失一名主力,薛白一个劲儿的叫宋樰赶紧回来。 耳边闹哄哄的,嬉笑声,外面村子里的鞭炮声,狗被鞭炮惊得狂吠的叫声…… 沈慕手里捏着个包了一半的饺子,一时间竟有些愣神儿了。 这是他的家。 一年前,他的家还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他爹还活着,娘在一旁包饺子,爹就在一旁给乡亲们写对联。一家人住在不大却温馨的、新盖的青砖瓦房里面。 一年时间,竟然已经变了这么多。他爹不在了,别说原来那个家,就连乡亲们、村子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这一年里面,他腹背受敌过、被逼上绝境过,挣扎求存过……可他从来没有绝望过。 于是上天垂怜吧,把这样好的一个人,送到了他的身边。还与他相爱,成了他的夫君。 对的,相爱。多么美好的词啊,以前他只在爹娘身上看到过,现在,这个词也可以用在他们身上了。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宋柏放下一个圆滚滚的饺子,用手背碰了碰沈慕的手背:“我知道我好看,但你平日不是害羞吗?不愿意在大庭广众的亲近……怎么今天又不害羞了?” 沈慕粲然一笑:“因为你太好看了,好看的我舍不得挪开眼。” 饺子包好,先下一锅,就是今天的宵夜了,守岁的时候一人一碗。薛白拿了几个大碗挨个装满,拎着勺子笑道:“今晚的饺子里面包了钱,看谁能吃到,就是明年最有福气的人!” “往年都是二哥吃到,不知道今年我又没有机会啊。”宋小妹感叹道。宋樰是吃的最多的人,按照概率,确实也是他最容易吃到铜钱。 沈慕不禁想到往年自家吃饺子的时候。家里只有三个人,其实还是挺容易吃到的。但每每沈老大发现了包着铜钱的饺子,就偷偷的塞给刘氏,而刘氏再偷偷塞给沈慕。 所以无论吃到铜钱的人是谁,最后这个饺子还是多半会落到沈慕的碗里。 沈慕正暗自出神,想着不知道今天的铜钱会花落谁家,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饺子落在了自己碗里。 “快吃快吃。”宋柏趁人不注意溜到他身边,把一个饺子丢在他碗里,连声的催促道。那神情很不能掰开他的嘴把饺子塞进去。 “干嘛啊……”沈慕瞧着碗里那个形状奇怪的饺子,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问那么多干嘛,快吃!”宋柏不住的催促。 沈慕垂着眼,夹起饺子塞进嘴里,不出意外的咯了牙。 伴着新年的鞭炮声,宋柏的神色格外生动,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简直比他自己吃到铜钱还要开心:“明年你就是最有福气的人,再也不会有什么倒霉事儿来找你了!” 沈慕抬眼看他,眼眶里含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83章 不欢而散的大年初二 村里过年, 气氛还是很足的。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有人上门拜年。宋老爷和薛白早早的在主位上坐了等着,宋柏和沈慕也得在一旁作陪。 来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宋家的佃户。上门就没有空手的:绿豆、小米、花生, 一篮子一篮子的往宋家送。 “一般经这一遭, 一年的粮食都够吃了。”宋柏小声在沈慕耳旁道, 手上则给跟着大人来的孩子们抓糖。 沈慕心中也感叹, 在沈家屯的时候,他爹是秀才,大家也会上他们家拜年。但拜年归拜年, 都是空着手来的。 人人上门人人拎礼,即便是些自家的作物, 可是礼轻情意重, 宋家的名望可见之大。 宋柏笑了:“虽然话不中听,但说白了, 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咱们家佃地给他们, 收的租子比外面低一成, 他们得了便宜, 心中自然感念了。”又道:“等咱们回了沈家屯造福乡里,大家也会敬着你的。” 什么爱戴、敬畏、名望,背后都不过是点点滴滴的利益积攒起来的。话虽糙,可就是这个理儿。 一直到将近午时, 大家都忙着回去做饭了, 宋家才渐渐安静下来。宋樰和宋小妹两人从后面屋子探出个头来:“咱们也该吃饭了。” 宋柏拉着沈慕的手往后院走, 顺便拍了弟弟脑袋一下:“小妹躲着就算了, 你也躲懒。” 宋樰揉了揉自己脑门:“不是有大哥你吗,我在不在就是可有可无的,哪差我一个呀,还不如让我多睡会儿。” 宋柏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也不能永远挡在你前面,你也得自己锻炼起来才是。” “到时候再说呗。”宋樰没有深想,满心都是开饭:“快来快来,今日有鸡有鱼,年年有积余!” 初一不能往薛家走动,自家一家人围坐一桌。刘氏本来觉得不自在不愿意一起吃饭,但宋老爷并不讲究这些,不去薛家是因为薛家讲究。连带着薛白和几个孩子也不讲究这些了,硬是按着刘氏坐下一起吃。 到了初二,就留下刘氏一人,一大家子都要往薛家大院去。 宋老爷和薛白颇觉得不好意思,沈慕也担心刘氏一个人过年心中顾忌,反倒刘氏很看得开:“这家里啥吃食也不缺,有那么多人伺候,给我做饭,还有阿黄陪着我,一点也不寂寞。你们好好去给小宋他外家拜年,可别脸上挂了相让人不喜欢。” 沈慕只得应了,跟着宋柏往薛家院子去。 薛家院子的排场弄得比宋家大多了。薛老汉年纪大了,十分好面子,排面弄得可以说是村里头一份儿了。薛白的大哥小弟都去了媳妇娘家,倒是薛白的妹子一家已经早早到了。 薛白就这一个妹子,嫁了邻村的一户李姓乡绅的次子,日子过得还算富裕。薛白和这个妹子关系亲近,小时候几乎是当女儿来养的,常有补贴,薛李氏日子过得很不错。 不过也是巧来,薛李氏这次也有意想把自家儿子送到宋柏身边学本事:“你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天天没个正行,让他跟在你身边学学本事,工钱也不必给他,就让他磨练磨练心性,跟着你涨涨能耐!” 李家作为乡绅,又有薛白多年补贴帮衬,钱倒是不缺,只是薛李氏进门数十年,唯有这一个儿子,还是成亲好久才生下来的,未免有些过于娇宠了。如今也十八|九岁了,却还是游手好闲的。薛李氏心里发愁,就想让自家大外甥给带一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家儿子跟着外甥学学做事,也能磨练磨练心性不是? 宋柏看向自己这个表弟。 薛李氏的儿子叫李嘉,个头挺高,家里宠得日子过得好,有些微微发胖,脸上也长了不少疙瘩,看得出平日伙食相当不错。 宋小妹瞧瞧撞了撞窝在角落嗑瓜子的宋樰,小声道:“别吃了二哥,瓜子上火,再吃你脸上也要长疙瘩了。” 宋樰抬头看了李嘉一眼:“!!!”手里犹犹豫豫的竟然真想把瓜子放下了。 宋柏打量了李嘉一番:“小姨想你跟着我做事,你呢?自己怎么想?”要是小姨愿意,李嘉自己不愿意,也是白搭。心里抵触,做什么都做不好。 李嘉瞧着娇生惯养的样子,未必愿意吃这个苦。 哪知李嘉咧嘴一笑:“我当然愿意了!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一辈子窝在村里!我也想到外面见见世面,跟表哥学学能耐!” 两厢都愿意,宋柏便点了点头,这是愿意带着李嘉了。毕竟薛李氏是他亲小姨,关系亲近的很,和薛高、薛中家的人不一样。 况且……小姨还说了不要工钱只学着做事。 宋柏都打算把兴安县这边的事情交接好,培养几个人手留给宋樰就带着沈慕回沈家屯了。现在有自愿送上门的免费劳力,留下也就留下了。 交接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呢。 宋柏瞧的是血缘亲近,薛老汉却不高兴了。当着薛李氏没发作,背过头却训斥宋柏:“你姨说一句你就应了,年前我和你说话你就不当回事儿!” 宋柏皱了眉:“那能一样吗?李嘉是我亲姨的亲儿子,带一把也就带了,薛高薛中家的孩子都隔多少层了?”况且小姨还不要工钱而薛家巴不得多要钱。 “什么隔多少层,那也是姓薛!和你阿姆一个姓的,就是一家人!不帮着姓薛的去帮姓李的,像话吗你?”薛老汉背着手不乐意。 姓薛还是姓李,和我这个姓宋的有什么关系?姓李的要是外人,我这个姓宋的就不是外人了?宋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也没说不带薛家的人,薛磊不是过了年也要到我那儿去吗?您放心,薛磊和李嘉,我一定一视同仁,行吧?”反正李嘉是不要工钱的,就看薛磊愿不愿意和他相同待遇了。 薛老汉哼了一声:“还有你二表舅家……” “他家孩子还小,好好教教规矩,过几年再说吧。”宋柏想到薛中家的孩子从沈慕碗里抓肉,就心里一阵恶心。怕是将来这孩子长大了,宋柏也是忘不了那一幕的。赶紧把话题给岔开了。 薛老汉却不愿意放过他:“ 那还不是家里穷闹得?要是日日吃得上肉,谁家孩子会这样……” “姥爷。”宋柏是真有些不高兴了:“这村里就算比别的村富裕些,谁家舍得日日吃肉?谁家的孩子又跟他家的孩子一样?他家穷,是我让他穷的?” “你拉扯他一把,他家不就起来了?!”薛老汉有些冒火,自己好说歹说费嗓子工夫,这外孙子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宋家那么有钱,拉扯一两个穷亲戚算啥?这乡里乡亲的,谁家不是互相拉扯帮衬的?你手指头缝儿里漏出来点儿,就够人家家里过好日子,怎么就不能帮帮忙? 宋柏也火了:“我欠他家的?他家也得拉扯得起来啊?一家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力气都不乐意使,就等着人把钱直接送到他手里呢。您有钱您拉扯去,我和他家没情分!” 这话他憋了好几年了。从他接手宋家的生意,薛老汉每次见了他就想让他拉扯穷亲戚。毕竟也是亲姥爷,宋柏都打着哈哈岔过去,从没和姥爷翻过脸。 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宋柏说完自己都撑了下额头,没忍住就都说出来了。 也顾不得气得够呛的薛老汉,宋柏转头就往外走。其他人在堂屋嗑瓜子剥花生,没成想祖孙两个忽然吵起来了,连忙过去劝抚。沈慕没往人堆里挤,追着宋柏出了院子。 宋老爷虽然没听见他们说话,但心里是明白七八分的,“爹有啥话和我说,小柏还小,不懂事儿。” 但薛老汉瞧着宋老爷,那些话却说不出口了:那外孙子怎么说,身上是流了一半老薛家的血呢,可这儿婿就是实打实的“外人”了。 薛老汉话说不出口,涨红了脸背着手生闷气。莲娘狠狠瞪他一眼:“别搭理他,给他能的!自己日子过好了没两年,还操心起来别人家了,我看他就是有钱烧的!”莲娘瞧了一眼自家哥儿和闺女,这可都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老头子糊涂了,她自己疼:“今年你俩谁也别给他钱,让他继续干他的木匠活儿,看一年能赚几个大子儿,帮不帮的起他那些个亲戚!” ………… 宋柏也没走多远,出了院子就站定了,深深呼了几口气。 沈慕从院子里追出来,“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和姥爷吵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宋柏揉了揉太阳穴:“就是忽然觉得……烦。” “不是你之前还和我说吗,姥爷年纪大了,脾气古怪爱念叨,他说什么听着就是,不必反驳也不必理会……怎么你自己却做不到了。”沈慕打趣道,拂开宋柏的手,自己替他揉着太阳穴。 宋柏心里烦闷,下手也重,太阳穴已经被他按出了印子。沈慕动作轻柔,宋柏紧绷的情绪也好了些。 “也是,又让你给说回来了。”宋柏自嘲一笑。“其实别的也就算了,他念叨再多我也忍了……但他老关外抹角想着让我白送钱给他那个侄子,就是从你碗里抢肉的那家人。我刚才真的有点儿忍不住了。” 想起来宋柏还忿忿不平:“明明小姨才是他亲闺女,居然还说姓薛的才是一家人,姓李的是外人,那我不也是外人?……” 沈慕的注意力却只放在了一点:“让你送钱给别人家?那确实不能忍!” 第84章 回兴安县 沈慕说完就后悔了: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脸有些红, 赶紧偷眼看宋柏的神色。 他儿时即便少在村里玩,也难免会听到些八卦:好像插手家里汉子和亲戚之间的经济事务是大忌,很容易影响感情的……不少人家因为这些事儿闹得鸡飞狗跳的。 好在宋柏向来和沈慕想的一样:“谁说不是呢?我辛辛苦苦赚的钱, 只想给你一个人花,谁也不想给……就算非要给, 我宁可给小弟买厨子, 给小妹买首饰,也不给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跟他宋·一毛不拔·柏要钱?跟割他肉差不多了。 因着闹了这一出, 宋柏完全不想在村里多待了,要他和薛老汉再待一处,怕是还得吵起来。毕竟薛老汉也是很固执的, 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没到破五,宋柏就说要带着沈慕先一步回县城。身后一双弟妹眼巴巴的瞧着宋柏满心的羡慕,薛白看在眼里, 琢磨了一回,便让下人把东西都收拾了,要全家一块儿回去。 这下倒弄得宋柏不好意思了:“阿姆, 我不是故意跟姥爷甩脸子才要走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多住些日子陪陪老人家,我和小慕回去就行了。” “当我不知道呢?你们也就嘴上哄着我, 心里怕是都不愿意待在村里吧。”薛白叹了口气。他也不怨孩子们,就自己爹这脾气, 越老越古怪, 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别说孩子们还隔着一层呢。 宋樰和宋小妹对视一眼,也低下了头。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儿不好……但还真的是,不太想常住呢。 毕竟他们从小也没养在薛老汉跟前,感情有限。如今在薛老汉跟前,却要处处忍耐,一点儿也不自由。 宋樰甚至心想,要是他就随手给个五两十两的给薛中家,就当破财消灾了。 可他也知道大哥做得对。不说大哥的抠门本性,这种事儿给了第一次就是无底洞了,给多少他花完了,还是来找你要。迟早闹成升米恩斗米仇。 “回去吧。”薛白摆了摆手。孩子们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这个当阿姆的也心疼自己的孩子。 ……也让老爷子瞧瞧,有出息的儿女们都不在家,当个光杆司令那些穷亲戚还会不会三天两头上赶着往你跟前凑。 一大家子来时风风火火,去时也浩浩荡荡,又是全村都出来相送。 “小白啊,这咋没住多少日子就走了呢?”村里人都是宋家的佃户,对着主家也热情的很,巴不得宋家人在村里多住些日子,好套套近乎。 “是啊是啊,往年不都住到十五?”自家晒的山楂干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呢,这人怎么就要走了!“你们这一大家子走了,你家老爷子过节可孤单了!” 乡亲们咋咋呼呼围作一团,很是舍不得。 薛白脸上挂着笑:“铺子里头有点儿事儿,这才赶着回去。等十五要是有空了,我和我当家的再回来一趟,陪老爷子过节。” 就他们两口子来,不带孩子们了。省的过个节,倒让孩子们各个为难。 薛家院子里,因着这事儿,薛老汉气得摔了两个碗。 ………… 宋柏回了兴安县,第一件事儿就是派人打听玉湖州的境况。既然答应了沈慕回去,宋柏就没想过拖延,尽快给未来的生活做安排。 但玉湖州经历了天灾又闹起了人祸,现在境况并不好。堤坝是修好了,可一年份的粮食收成全没了,即便朝廷免了税收,日子也难以过下去,更别提那些被洪水、泥石流冲垮了的村子。好几伙难民落草为寇,占了几座山头,官府安排难民还来不及,根本没空去清剿。 因此此时的玉湖州,虽然没了洪水的威胁,却并不比沈慕走的时候太平。 “至少还要四五个月。”宋柏皱眉瞧了瞧手上的信件,递给沈慕看。“这样也好。时间刚好够我安排铺子里头的事儿。” “也不知道村里的乡亲们都怎么样了。”沈慕叹气。自从得了宋柏的承诺,心里的大石就落了地,也不差这几个月的时间。“堤坝修好了,青山叔该带着大伙儿回村了吧……也不知道经历了山洪,村里还有没粮食可吃。”有青壮劳力在,只要团结些,整个村子的人倒是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宋柏握住沈慕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我走的时候留了些银子给青石叔,不多,但吃饭想来是够的。等咱们回去了,再想办法帮衬一把就是了。” 沈慕皱着眉头。他倒有心帮衬村里,可怎么帮衬?总不能还是直接给钱吧……之前宋柏留钱那是救急,可是救急不救穷啊,要是惯出毛病来,不和薛家那些亲戚差不多了?宋柏不乐意惯着那些薛家人,总不好让宋柏因着自己,而对更加没有血缘关系的沈家屯人伸手吧。 “别多想,我早计划好了。”宋柏哪里看不出他想什么?“还记得我之前说要做布匹生意不,这回了玉湖州,正好把布匹生意做起来,办个工坊,就请村里人来帮忙。” “工坊?什么工坊?” “织布的工坊啊。”宋柏笑道:“娘不是说,村里人多多少少都会织几下子布?我这几天就琢磨这事儿呢。在村里开个工坊织布,然后把布匹运回兴安县贩卖,比从玉湖州进货再贩往兴安县更划算。” 那是自然了,一个是出厂价,一个中间不知道还要经几手,受多少盘剥。 “这……这我也不懂,我都听你的。”沈慕想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 他以前老觉得不安,想要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来,是因为身处兴安县,他把自己和刘氏看成一个整体,宋柏和宋家则是另一个整体。 两个整体身价不均,使得他惶惶不可终日。 而自从宋柏表示要和他回沈家屯后,在他心里,自己和宋柏才是一个整体。 既然他们两个如同一体,那在新的生意上,谁做主听谁的就不重要了。宋柏有想法有能力,自然就听宋柏的。 这心思转换的微妙,甚至连沈慕自己也未必清楚的察觉始末,却这么自然而然的形成了。 宋柏把自己的想法一点点告诉他:“到时候也不必咱们亲自跑商,只要组建一支队伍,专门走沈家屯到兴安县的商路就好。小弟坐镇兴安县,咱们两口子坐镇沈家屯。”这也是这次他答应留下薛磊和李嘉的原因,家里生意势必会越做越大,多培养几个管事儿的人,日后也能轻松些。 说到此处,沈慕想起来:“……咱们回去的事儿,你和小弟小妹他们说了吗?”这就盘算着让小弟坐镇兴安县了,问过小弟愿意吗? 宋柏甩手一走,家里的生意就要交给宋樰了,按照宋柏的意思,宋小妹也别想躲清闲。 可是两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呢。沈慕想起自己初来兴安县时和宋樰、宋小妹之间的来往……这两个人并不大乐意干活儿。宋樰每日去铺子里都需要美食吊着。 不过话说回来了,谁又乐意干活儿呢?要是可以,谁不想天天躺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呀? 宋柏展颜一笑:“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说。” 自打从碧溪村回来,宋樰和宋小妹的日子别提过的有多滋润了。往年这时候他们还在村里应付那些根本不熟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厌其烦的回答一些说了一百遍的问题,颜值担当宋小妹还要时不时起来给转个圈看看。 今年终于逃出生天了。 “要是明年过年也这样就好了。”宋小妹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山楂汤,感叹道。 真不是他们冷血薄情不念亲戚情分,可是这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那些一年就见一回的人,就算真的血脉相连,也着实没什么话可说啊。可是碍着阿爹阿姆、姥爷的情面,还得忍耐着。 现在能摆脱这样的生活,面上不显,心里也要乐开了花了。况且时逢过年,吃食、装扮上都是一年中的顶配了,更加心情愉悦。 过年有什么习俗?不就是吃点好的穿新衣服吗?兄妹两个胸无大志,对此已经十分满足。 宋小妹美滋滋的拨弄着金钗坠下的流苏坠子,抬眼瞧见了宋柏朝暖阁走来:“大哥来了,我给你盛一碗山楂汤暖暖身子。” 宋樰挥了挥手里糕点:“大哥,今日出了一样新点心,你来的正巧,快尝尝!” 宋柏瞧着一双懂事的弟妹,心中很是安慰,……还有一点点小愧疚。 “咳,大哥今日来,是有事儿和你们俩说。” 当听了宋柏的来意,两人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宋小妹端着盛了山楂汤的碗,险些给扔地上。宋樰手上捏的糕点也掉在了盘子里。 “!!!!????” 宋樰:“你还是我大哥吗?中邪了?你说你不要家里的铺子产业了???” 这是他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大哥?怎么可能?? 宋柏瞧着宋小妹呆站在一旁,完全没有把山楂汤给自己的意思,只好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抿了一口。宋樰素来贪口腹之欲,连茶也是家里最好的,可惜宋柏喝起来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差别:“这样不好吗?你俩接手了,银子就是你们自己的,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再没人管着你们了。” “你们两个不是整日都梦想着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吗?”宋柏循循善诱道。 兄妹两个面面相觑。话是这么说,我们可也得能接住家里的生意啊?这么大家业扔下来,接不住可不就‘夸嚓’掉地下了? 第85章 我们只想不劳而获啊 “你们两个不是整日都梦想着穿金戴银, 吃香喝辣吗?以后生意归你们管, 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就管不着了。” 我们是想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可是他们只想不劳而获啊!! 宋樰哀嚎:“为什么!!我不!!我不要!!!QAQ”想起之前大哥不在家,自己早出晚归的日子,心里就一阵崩溃!“大哥你醒醒!你看一看,谁家会把生意交给哥儿和女儿啊!你问过阿爹的意思吗!!” “咱们家和别人家一样吗?”宋柏皱了眉:“这事儿阿爹我和阿爹说过了, 阿爹也答应了。你要说看看别人家的哥儿和女儿, 我就和你说道说道:你们这个岁数,换了别人家早就定亲了, 阿樰你这么大的差不多都已经嫁人了吧?嫁的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宋樰的哀嚎顿时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什么!!阿爹已经答应了!!阿爹为什么答应!!!! “权益往往伴随着义务,家里对你们的管教如此松散, 给了你们最大限度的自由, 你们不该为家里做点什么吗?只想着躺着做米虫,对得起我和阿爹阿姆吗?”宋柏板起了脸。“又不是没能力, 就这么懒?责任心呢?” 宋樰和宋小妹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们当然不是没良心的人,只是,只是以前被大哥宠惯了…… “大哥是可以为你们遮风挡雨, 但你们也不能一辈子生活在大哥的羽翼下啊。你们迟早要成亲,会有自己的子女。到时候还是靠大哥吗?” 宋樰小声嘀咕:“我才不成亲……”被宋柏瞪了一眼, 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他也知道自己早晚要学着长大的, 可是……大哥说的没错, 就是懒_(:з」∠)_ 况且…… 宋小妹抽了抽鼻子:“大哥你话说的倒是轻松……要我和二哥管家里的生意, 好吧, 就算是我们分内的事儿。可是你的经商天赋我和二哥能比吗?那账本你瞧一眼就能算出来的,我和二哥得花十倍不止的时间才能算完……我们就是有心,能力也不足啊。” “没错,你别看你现在一天就花四五个时辰管铺子,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一天十二个时辰要花□□个时辰在铺子里,觉都不够睡。”宋樰含泪道。 宋柏当然也知道这个情况了,先给了一个巴掌,自然要再给甜枣:“这些我也知道,所以在这段时间,我已经提拔了几个铺子里的管事儿,又招了几个账房先生。还有薛磊和李嘉也在铺子里帮忙了,以后会轻松很多的。” 以前宋柏为了省钱,能亲力亲为的事儿绝不雇人,当然也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现在换了能力没那么强的弟弟妹妹,自然要多些帮手了。虽然雇人需要花钱……但以后也不是自己的钱了。 “况且你们两个不小了,以后成了亲少不了要陪嫁些铺子给你们,到时候不照样得管?现在就当提前熟悉熟悉了。” 这是实话。宋老爷不像别家的父亲,主张把资产多数留给儿子,一向是表明财产三个孩子平分的。虽说现在家里的银子大多是宋柏赚的,可宋柏和两个弟弟妹妹关系好,日后他们出嫁肯定不会亏待他们,陪嫁几个铺子是必然的。 到时候还逃得了吗?自己不管难道让夫家管?还是让娘家大哥继续管?都不像话,还是得亲自操持。宋小妹心里思量一番,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宋樰依然嘴撅的老高:“我才不成亲……” 宋柏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无限的甜蜜和回忆,看在宋樰眼中都有些刺眼了:“我以前也不想成亲,觉得管铺子做生意就是最快乐的事情了,干嘛浪费时间成亲?还要出聘礼花钱……直到我遇到了你们大嫂。”他拍了拍宋樰的脑袋:“等以后你也遇到喜欢的人,就不会不想成亲了。啊,爱情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可不是么,为了大嫂,你铺子生意都不要了。爱情已经使你目眩神迷了……宋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 宋柏继续瞪他们:“瞧你们两个的出息吧!还说别人家,别人家都是争家产的好吗?那些哥儿、小娘子们哪个不是怕家里嫁妆给的少,明里暗里争着抢着。你们倒好,塞给你们还不要了!还往外推!”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知道逃避抗拒是没用的。两人也不是真的没有良心、没有责任感的人,哭天喊地之后还是得含泪接下重担。 宋柏一边心有不忍,一边又幸灾乐祸:“玉湖州如今还不大太平,我离开还得几个月,你们俩还能再清闲一段时间,下个月开始,我会把家里生意分成两部分,分别交给你们。” 两人点点头,再看了看暖阁里摆的茶水、点心。 以后这品茶看花吃点心的悠闲生活,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嘤。 这样一想,宋樰头一次觉得没有了食欲。 ………… 这边宋柏虽然口头上劝服了弟弟妹妹,过了几日宋老爷还是就此时,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会议的主题,基本等同于分家。 不过在宋家的家庭氛围之下,谁也没把这当成真的分家。况且在律法上,宋老爷就宋柏这一个继承人:哥儿和女儿,是不能单独立户的,在古代便无法继承家业。 所以就是自家人口头上大约么划分一下。 宋家如今资产约有十几万两,其中大部分都是宋柏赚的,按理说,这些都该是宋柏的资产,让宋柏带走的。 但是其中又有一半是固定资产,动不得。宋老爷召开这个家庭会议,就是讨论讨论怎么折算这些资产。 亲兄弟明算账,摊开了说,也避免了孩子们心中不舒坦。宋老爷把账本摆在桌上,一一细说了,又问三个孩子的意见。 宋樰和宋小妹心里其实没有半点儿意见:“这些都是大哥赚的,理应都归大哥。” 自从知道大哥要把家中生意的重担丢给他们,两人就没睡过好觉。现在恨不得家里生意少一点,以后他们也能少干点儿活。 宋柏摆了摆手:“生意都是阿爹的,我只是在铺子里干活罢了。有阿爹在,怎么能算我的。” 宋柏想了想:“不如这样吧,家里固定的资产不要动,还是算阿爹的,以后由小弟小妹分别管理。现银分我一些就是了。” 这下连宋老爷都皱了眉:“这怎么行?我早说了,你们三个孩子我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什么汉子、哥儿、女孩儿的原因就厚此薄彼。我不会因为阿樰、小妹不是汉子薄待他们,自然也不会因为你是汉子,你是老大,就认为你该让着他们。” 这话倒说的宋柏三兄妹一呆。 就连宋柏自己,从小到大,认为自己是兄长的就该照顾弟弟妹妹。虽然因为抠门的性格没有让他们过上非常奢侈的生活,却也不曾少了他们什么。 现在阿爹却说,自己不应该让着他们? 宋樰和宋小妹回过神,更是心中羞愧。 这么多年,他们心安理得的享受大哥的照顾,如今要接手家里的生意了还不情不愿的,不就是想着宋柏是大哥,一直宠着他们吗…… 结果宠得他们只想享受成果,只想不劳而获。 之前宋柏不在家,他们两个打理生意满心的不情愿,认为是替宋柏打理、帮着宋柏打理,可是如今想来,他们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吃家里的穿家里的,打理家中生意,不是理所应当的本分吗? 宋老爷瞧着三个孩子变换的面色,咳了一声:“当然你们兄弟姊妹感情好,互相谦让爱护是情感的交流,真情的流露。阿爹也不会拦着你们的……我说的是大事儿上。” 宋柏摆了摆手:“没事儿的爹,我只是换个地方住,咱们又不是分家。我就拿些现银,够我在丰水县花用、够做生意的本钱就行了。难道还要因为我到丰水县去,变卖一部分固定家产吗?” 那可是大大的不划算。要知道宋家的这些铺子都被宋柏打理得很好,不必再有什么新动作,只要维持运营,就能稳赚不赔。这样的旺铺,卖掉哪一处宋柏都肉疼。 ……虽然他以后基本不会怎么管这些铺子了。但如他所说,又不是分家,宋家始终是他的家,宋家亏了的钱,自然也和他有很大关系!就算只有一点关系,他也肉疼! 最后宋老爷决定,宋家账上现有的现银六万两,拿出四万两来给宋柏带去沈家屯。再从库房拿些布匹带过去花用。宋柏、宋樰、宋小妹都没有意见。 “还是亏了你了,日后银子不够用,只管和阿爹说。”宋老爷看了看账本,忍不住叹气。 不提起这茬儿想不到,一看账本,家里这些年的收入其实全是宋柏赚来的,和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关系真不大。 “这话说的。”宋柏笑了笑:“咱们都是一家人,钱给我也好,给小弟小妹也好,不过是从一个口袋挪到另一口袋罢了。这些钱我也是拿着做本钱用的,根本目的,还是要把外面的钱,都揣到咱家的口袋里。” “所以我决定,在我临走之前,把将要开展的布庄生意前期准备全安排好了!”宋柏踌躇满志道。 还在感动状态的宋樰宋小妹:“……?” ???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们的工作量还要再增加??? 第86章 花灯许愿 宋家目前的生意都是粮行, 至多在粮行顺便贩卖一些农副产品,比如粉条、山货之类的, 总之和吃食脱不了干系。 再有就是碧溪村及周边大量的田地, 是粮行的坚强后盾。 宋家的粮行在兴安县县城有六家分行, 此外在毓秀州其他县城及所属的镇子上, 也各有分店。已经是很庞大的体系了, 想一想要管理这么多铺子,纵然已经幡然悔悟,宋樰和宋小妹还是感到一阵窒息。 然而,现在不仅仅是这些铺子,大哥还想继续开拓宋家的事业板块……你不是都要走了吗,为什么不做个人! “别怕别怕, 我会给你安排好助手的, 不用你费太多心思。”宋柏看见二人的脸色,连忙笑着说, 顺便拍了拍宋樰的肩膀。 宋樰:“…………”这就意味着,这部分生意要归自己,而不是小妹了。 宋柏本来想说你是哥哥当然要多分摊一些,但想到方才宋老爷说的话,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想了想才道:“主要是小妹的容貌出众, 老是抛头露面容易招蜂引蝶, 不太方便。我会多分配她一些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 保证你俩工作量一致, 公平公正公开,绝不偏袒。” 宋樰哼了两声,满脸的不开心。第一次感受到颜值对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 长得没你俩好看是我的错喽! 其实要说起来,还真的是……宋家三兄妹继承了父姆最优秀的基因,各个模样都不差,当然因为宋小妹是女孩子,容貌相较男子自然更精致一些,加上化妆技术的加持,活脱脱一个小天仙下凡。 而宋柏的容貌也不用说了,沈慕老开玩笑,要不是因为受了这张脸的蛊惑,自己未必会捡宋柏回来。 相较优秀的大哥和小妹,宋樰就显得平凡很多。不是他先天生的不好,而是后天太能吃,有些胖。 俗话说得好,一胖毁所有……宋樰的胖虽然没有太超过,一米七的个子一百五十多斤,尚算婴儿肥的范畴……吧,但也致使他的颜值稍微减了分,便就显得平凡了一些。 不过,如果让他为了颜值而放弃美食,他也是万万不愿意的,所以……也只能接受宋柏按排下来的,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了。 要说这布匹生意,宋柏是早有打算的,早在他认识沈慕之前,就几次往南方跑商,为的便是考察货源渠道。 可惜他往南边跑了几次商,都犹犹豫豫没有选定进货的渠道。不但如此,还遇上了山匪,要不是被沈慕搭救,就死在山上了也未可知。 回到兴安县后又遇到不少事情,一来二去的就把开布庄的事儿给搁下了。现在他打算长住沈家屯,开布庄的事儿就不能再拖了。 宋柏打算在走之前,至少把铺面儿看好了买下来,重新装修一番,再把掌柜、账房、伙计都雇全了,这样也能给宋樰多省些麻烦。 等他回了沈家屯,可以先找货源采买布料,等自家工坊开起来,成本降低,利润自然就上来了。而兴安县这里的店铺也已经正常运营了一段时间,熟门熟路走上正轨了。 宋柏做好了计划,就等过两日出了十五,便能去看铺子了。 正月十五,往年都是全家一起在碧溪村薛家过的。十五不比春节,没什么出嫁的女儿、哥儿不能上门的说法,以前往往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薛老汉爱热闹,喜欢这种孩子们都捧着自己的感觉。 今年因着宋柏和薛老汉生了一场气,薛白也想明白了,就不打算带孩子们回去,自己和宋老爷两个人早早的出发,当天去当天回便是。 同行的还有薛磊和李嘉。 二人如今都跟在宋柏身边帮忙学本事。薛磊年纪大一些,已经成亲了,还没孩子。可能因为是成家的人了,薛磊还挺沉稳的,做事也踏实,颇让宋柏刮目相看。 虽然他当时同意留了薛磊,但因为他是薛家人,宋柏心里难免对他有些偏见。但也因为这点儿小偏见,如今薛磊表现得好,倒让宋柏格外惊喜。 而另一个跟他关系更近的李嘉则有些小少爷的娇气。不过这也是常理,小姨就这一个儿子,娇宠些也是自然。李嘉年纪还小,性子浮躁些也是常理。好在目前也只是有些懒、粗枝大叶了一些,大的毛病倒没有。 况且是个不要工钱的。 当然了,说是李嘉不要工钱,宋柏也不能真的亏待了他,给他安排了个单独的房间,没让他和伙计们住通铺,现在过节又封了个红包给他。 想了想,给薛磊也封了一个同样的红包。 而薛磊作为有工钱的人,生活待遇就比李嘉差一些,和铺子里的伙计们一起住通铺的。 宋柏没有给他们空降或者额外的优待,就和一般伙计一样。作为亲戚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能跟在宋柏身边,学到更多的东西。 得了红包,二人都很欢喜,李嘉当日就去外头买了些礼物要回去带给母亲,还给薛白这个舅舅买了礼物。 薛磊则是把钱贴身收好了。他们初五才到县里来帮忙,也只有十天的功夫,还没有发过工钱,这是薛磊第一次带钱回家。 宋老爷和薛白带着李嘉、薛磊回了碧溪村,兄妹几人也各有安排:宋小妹约了小姐妹出去看灯,宋樰定了最好吃的酒席要出去独自逍遥,宋柏和沈慕则在家陪着刘氏一同过节。 “人家都出去玩,就你们两个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刘氏感叹道。因着过节,宋柏也放了府里下人的假,做好饭就让他们各自去玩儿了,如今院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和阿黄、后院的毛驴们,确实有些冷清。 “要是我们也出去玩儿了,娘自己一个人不是更冷清?”宋柏笑道:“再说,咱们在家里也一样能玩儿啊。” 三人摸了一会儿骨牌,刘氏到底年纪大了,便打发了他们歇下了。宋柏拿了厚厚的斗篷给沈慕围上:“外面灯还没散,要不我们出去看看?” 沈慕瞅着墙外的灯火阑珊,一时也有些意动。二人穿得厚厚的,叮嘱阿黄:“好好看家。” 阿黄乖巧的摇了摇尾巴,溜进刘氏的房间,在门口趴下了。 两人手拉着手出门,没有刻意往人多的地方去,就顺着路随便走了走。此刻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开始往家回,路边的小贩也开始逐渐降价。 毕竟剩下的花灯今晚不卖出去,就要等到八月十五才好卖了。 “要不要买一个?降价了,不贵。”宋柏瞧着走过身边的女孩子、小哥儿大多都提着灯,便问沈慕。 沈慕盯着路边的小摊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买:“还得伸手拿着,怪手冷的。” 他的手一只和宋柏相牵,另一只则缩在斗篷里,一点儿也不想拿出来。 宋柏失笑。 旁边的小贩插话:“这位小哥儿,我们这里不单有提着的灯笼,还有能许愿的河灯。” “河灯?”沈慕皱着眉瞧了一眼摊贩手中莲花状的河灯:“我倒是七月十五见人放过河灯……现在河面都结冰了,怎么放?” 小贩尴尬的咳了一声,没想到这哥儿是个不好糊弄的。这莲花灯样子好看,刚才已经有好几个小娘子忘记河面结冰的事儿,一时冲动买了去了。 “那……那我家还有能放飞的孔明灯,也能许愿。”小贩指了指旁边一个撑开挂在架子上的孔明灯:“这个可以把愿望写在上面放飞,直达天上,老天爷准能看见!” 沈慕这回倒是有点儿意动。宋柏见状便道:“喜欢就买,一年也才一次。” “谁说的?到八月十五肯定还有这出……”沈慕念叨了一句,还是问摊贩:“多少钱?” 小贩来了精神:“方才我都卖三十文的,现在便宜卖你,二十文即可。” “十文。” “那可不行!”小贩连连摆手。 “我以前见村里人帮人糊过灯笼,本钱一个不到三文,你买来也不会超过五文。”沈慕道,“十文不卖就算了。” 言罢拉着宋柏就要走。 “唉唉唉,算了,卖你了卖你了。”小贩心痛道,再看一眼沈慕和宋柏的打扮,两人穿的体面,那斗篷领口还缝着皮毛,以为是大家的小哥儿呢,竟然这么懂市场行情。 见小贩答应了,沈慕却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叹了口气:“唉,以为可以省十文钱呢。” 小贩:“…………” 宋柏忍笑道:“算了算了,一年也就……两次,买就买了。” 小贩提供了笔墨,沈慕拿着那枝快秃头的毛笔问宋柏:“我们一人写一面吧,是挨着呢还是对应着呢?” 孔明灯有四面,此刻小贩已经帮他们撑了起来,写好愿望点上火,就能飞起来。 “写对面吧。”宋柏站到另一边,拿起另一只快秃头的毛笔:“我们各写各的,写好再给对方看。” “好呀。”沈慕率先提起笔。 宋柏边写边念叨:“我的字不好看,你可不能嫌弃我……” 沈慕想起当初在沈家屯抄书赚钱时,宋柏那一手的狗爬字,忍不住莞尔。 两人写好,交换位置去看对方的愿望,先是惊讶,而后是忍不住的甜蜜。 宋柏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握着沈慕的手,一起点燃了灯里的蜡烛。孔明灯慢悠悠的升空,两边各写着一句相同的诗句。 一边字迹工整行云流水,一边歪歪扭扭状如狗爬。 写着相同的一句“白首不相离”。 第87章 买铺子 李嘉是跟着薛白的车一起到薛家院子的。每年这个时候, 薛李氏也会带着自家相公回来吃午饭,晚上再回李家过节。 李嘉见了自己母亲, 连忙把买的礼物拿了出来,被众人好一阵夸孝顺,薛李氏也开心。 宋柏给的红包不多,也就两百文钱,买不了什么贵重东西。但只要孩子有这份孝心,她就心满意足了。 下午回家的路上,李嘉就开口了:“娘, 这次回去,你给我拿点儿银子吧。” 薛李氏就皱了眉:“你跟着你表哥, 吃住都有你表哥包了,要什么银子?你不是在外头胡来吧?” “娘你想哪儿去了。”李嘉道:“你就没觉得我回来瘦了?我在城里天天吃馒头咸菜稀饭, 嘴里都淡出鸟了。” 薛李氏一惊:“你不是跟着你表哥吗?吃饭的时候你也跟着他一起吃呀。” 李嘉哭丧着脸:“我是跟着表哥一起吃来着……但问题是表哥也和伙计一起吃饭。” 全吃馒头咸菜稀饭是有些夸张了,中午还是会有几道菜的,但也是素菜居多。宋柏不挑这些, 为了省钱历来是什么都能吃下去, 一直和伙计们一起吃饭,李嘉就不同了。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十天没吃到大鱼大肉, 可以说非常难受了, 走的时候随身带的那点儿钱全用来买吃的了。 薛李氏对自己大外甥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宋柏确实干得出和伙计一起吃饭的事儿。“是娘疏忽了, 回去就给你拿银子。”顿了顿, 又严厉道:“给你钱可以, 你在外头就跟着你表哥学本事,不准学坏了,也不准跟你表哥要钱,知道吗!” 李嘉得了银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满脸带笑的答应了。“表哥给我放了三天假,我好好在家陪陪娘。” 另一边,薛磊也回了家。 宋柏给的红包他一分没花,拿了一百五十文给自己娘,偷偷给了自己媳妇五十文。 他已经娶妻几年了,但媳妇肚子一直没动静,在家里日子并不好过。 薛磊把钱偷偷塞给她:“我不在家,你有事儿拿着应个急。” 薛磊媳妇苦笑道:“在这村里头,哪儿有什么用得着花钱的地方?”更何况,要是让婆母知道自己手里藏钱,日子怕是更难过了。“你这次能在家里待几天?” 要是薛磊在家,好歹还能有个人帮着她。 薛磊沉默了一会儿:“我今晚就跟着表叔一起回去。” 他握住了妻子的手:“那这钱你就替我攒着,我在城里好好表现,多挣钱,以后我带你去城里住。” ………… 次日一早,宋柏到铺子里看见薛磊,还有几分惊讶:“不是放了你三天假吗?” 薛磊笑了笑:“大家都没假,就我特殊,怪不自在的,就回来了。” 宋柏想了想也是,自己也就是教导薛磊一阵子,日后走了他还是要和伙计们多打交道的,搞特殊是不太利于搞好关系。 便点了点头,带着他一同去看铺子。 过年期间向来是空房最多的时候,牙子带着宋柏看了好几处,宋柏都不太满意:“铺面不是太小,就是地段不好,你手里就这些?” 牙人赔笑道:“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适合看粮行的店铺啊。宋少爷您之前不都喜欢这样的铺子吗?”后院大一些,仓库多一些,门店可以小一点儿,性价比比较高。 至于地段,不必太繁华,只要挨着居民密集的住处近就好,毕竟宋氏粮行已经打出了名气,不需要临街就自会有人找上门购买。 兴安县的牙人也是对这位少爷有一定的了解了。 宋柏一挑眉:“ 谁说我是要开粮行了?” “啊?”牙人一愣:“不是做粮行?” “我打算开两间布庄。所以要大的,敞亮的,临街的铺子。”宋柏问:“有没有? ” 牙人惊讶过后,连忙调整战略:“有有有,有好几处,我带宋少爷去看。” 心里却是惊讶万分。 兴安县的布匹生意向来是梅家做大头的,现在这宋家也要掺上一笔? 年前都说宋、梅两家翻了脸,宋家悔婚娶了个乡下哥儿,还把梅小姐弄进大牢去了……啧啧,原来这些豪门秘辛竟是真的,这宋家果然是要和梅家对着干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自己这个小小牙人的事儿。牙人想着,带着宋柏逛了好几处符合条件的铺子。 最终宋柏看中了两处:一间面积不算大,在县城中心,却是一栋二层小楼。两层面积加起来也不小了,二楼还能招待贵宾。 另一处则离宋府有些近,店面很是宽敞。 宋柏心里满意,便直接把两处铺子都买了下来,又找相熟的匠人重新装修一番。那间二层小楼的二楼要装修得雅致高贵,日后可走高端路线;一楼和宽大的那间铺子则简单大方即可,可做中低端布匹。 事实上宋柏想过,自家回沈家屯开工坊,刚开始产出的布匹肯定高端不到哪儿去,早起肯定还是靠普通货走销量。以后技术慢慢上去了,再提高档次,多开几家高档铺子就是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宋柏思量着日后来布庄时可以常把沈慕也带在身边,两人一起来建工,也把自己的经营理念都和沈慕说说,日子久了沈慕对做生意也能有许多了解。 要说这学做生意,其实就是潜移默化培养一些意识。要不然薛李氏非要把儿子送到宋柏身边呢?就不用特意怎么教,只要跟在宋柏这个会做生意的人身边,看着宋柏怎么待人接物,怎么为人处世,慢慢自己也就悟了。 这一天下来,宋家要开布庄的消息,也慢慢散了出去。 梅老爷听说了这个消息,当下就把手里的茶碗给砸了。 “这个宋柏!上次我已经警告过他了,竟然还要和我作对!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梅夫人在一旁,也是一脸忧愁:“这宋柏真是可恶……可是,咱们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以前,有“婚约”在,作为未来的岳家,梅夫人觉得自家还能拿捏拿捏宋柏,宋柏总要给自家几分颜面吧? 现在彻底撕破脸了,倒不好弄了。 还有自家可怜的女儿,被宋柏和他那个低贱的夫郎羞辱了一番,甚至弄进了大牢里,现在婚事也不大好说了。 毕竟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愿意娶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子呢?就算那些公子哥儿看在梅竹容貌的份儿上愿意,他们父母那关也是不好过的。 梅老爷一时也被问住了,气得在屋里团团转:“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哼,我总有办法整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梅夫人抹了抹眼泪:“可不是,老爷可得为我们的女儿出一口气啊……宋柏那个臭小子,放着我们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娶,偏要娶一个低贱的哥儿,还那么羞辱咱们女儿,不就是在羞辱咱们梅家吗?” 梅竹从大牢出来后哭闹不止,被梅老爷下令关在家里不准再出去丢人现眼,又让梅夫人尽快给她议亲。以前梅竹的表哥方公子对梅竹可是殷勤的很,梅夫人也有意和自己的外甥结亲,可现在谈起来姐姐、姐夫却推三阻四的,让梅夫人恨得咬碎了一口牙。 不是之前日日赖在我女儿面前献殷勤的时候了!这些势利眼,自家女儿不就是在大牢待了几日吗?又没有真判! “哼,那宋家本就是暴发户,出身也高不到哪儿去,娶一个低贱的哥儿才算得上般配,根本配不上我的女儿……”梅老爷愤恨道。“……不过,说不定能从那哥儿身上着手,让宋家掂量掂量有没有资格插手这兴安县的布匹生意……” 梅老爷招来管家:“你派人去查一查,宋柏娶的那个哥儿是什么来头……” 宋柏刚到家,管家就把银票送过来了。 “大少爷,今日一早老爷便命我把家里的现银清点好,这是四万两的银票,主君说布匹让大少爷和大少夫郎自己去库房里选,喜欢什么尽管带走。” 宋柏看了一眼银票,压根儿没沾手:“宋伯帮我拿着,去小慕那儿。” 管家宋伯惊讶非常:他也是伺候了宋柏好些年的人了,这位大少爷的喜好从来没有掩盖过,可能也是控制不住自己掩盖不了吧……宋柏每次见到银子银票,都会忍不住摸一摸看一看的。 今天居然动都没动?太不像大少爷了! 殊不知宋柏压抑自己的本性压抑得多难过……但他不能碰那些银票! 因为碰了,就更想放进口袋不拿出了…… 好容易到了沈慕房里,宋柏忙道:“你快把这些银票收起来,咱们上库房挑选布料去。” “什么银票?”沈慕往管家手里一瞅,话都说不全了:“这这这么多……给我收着?” “你不收着谁收着?”宋柏皱眉,他真的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快点收起来啊!” 沈慕手忙脚乱的接过,一时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好了,半天才从柜子里摸出个匣子,跟之前宋柏给他的一千多两放在一起,又重新锁好塞回柜子里。 “妈呀,那么多钱!”沈慕拍着自己的胸口,小心脏都有点儿受不了了……“干嘛给我,不你自己收着?以后做生意不是还要用吗?” “那也你收着。”银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宋柏也算平静了一些:“等以后做生意需要,我问你要你再给我呗。你是我的夫郎,从小阿爹就教我,钱给夫郎管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当然得给你收着!” 第88章 不是自己赚的钱花着不踏实 宋家的库房里, 东西其实并不多。谁让之前家里管钱的, 是抠门成性的宋柏呢。 比起其他高门大户, 每个季度都定时定量的采买囤货, 宋家一直是需要什么再去买,需要多少买多少,一点多余的钱也不想花。 于是库房里简直可以说是格外寒酸,只有人情往来别人送的一些东西。 ……还都不怎么好看。 因为好看的都被爱美的宋小妹拿走了。 但沈慕一点儿也不嫌弃,小心翼翼的摸着那些颜色老气、花样也不时新的布匹:“好滑啊!” 虽然不好看,质地还是很好的。 宋柏皱着眉,以前他从来不关心自家库房,现在却第一次有些后悔了。好选歹选, 才挑出两匹适合刘氏穿的颜色,剩下的无论是他还是沈慕穿, 都有些老气了。 “要不还是算了。”都不好看, 等回了丰水县再买新的吧。 沈慕也点点头:“这些布料都太好了, 穿着都不知道怎么干活了。”他为数不多的华服,还是宋家对外宣布他身份的那场宴会时穿的,当时他手脚都不大敢乱动, 就怕把那精致昂贵的布料弄脏、弄坏。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柏有一丝心疼, “是这些布料都不好看,太老气, 不适合你穿。以后咱们再买好看的。” 沈慕大惊:“买什么买!这么好的料子得花多少钱啊!我以前的衣服都很好, 继续穿就行了!” 现在银子宋柏都交给他收着, 进了他的口袋,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往外掏! 沈慕的眼神儿在面前的布匹上打了几个转儿:“要不,就拿几匹吧,我看这几个还挺好看的……” 沈慕随意指了几个,就怕宋柏还要再去外头买。末了还教训宋柏:“我发现你变了……买孔明灯那天我就想说了,你变得大手大脚了。”沈慕用谴责的眼光看着他:“以前在沈家屯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你明明和我一样,一个子儿恨不得掰成两瓣儿花,连做饭都不舍得放油…… 现在是因为口袋里钱变多了吗?居然开始飘了! 宋柏被他说的一怔,也开始反省自己。 绝不是因为口袋里的钱变多了,以前整个宋家的钱都归他管,他照样还是很抠。 那是什么时候自己有了转变了呢? 宋柏叹了口气:“我不是变了,我是……心疼你。”他从背后抱住沈慕,把下巴埋在沈慕的肩膀上,对于沈慕的控诉很是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自己也不想花钱,我就想给你一个人花钱。” 就是买布料这事儿,他想的也是给沈慕买,没有自己的份儿。他可以把自己的旧衣服带走,这么些年了,过年过节他还是被宋老爷和薛白按着,做过几身华服的。 宋柏想着自己日常就和在沈家屯时一样穿布衣,有什么重要的场合,把以前做的华服拿来穿就可以了。 可是对沈慕,他却舍不得他继续穿旧衣。他想给沈慕做好的,穿最细最软的布料,让沈慕过上人人都羡慕的日子。 沈慕听了这话,十分惊讶的转身看向宋柏。 宋柏说出这些话,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心绪,脸有点儿红。 本来就很好看的脸,这么一红,简直有几分艳如桃李的意思。沈慕看着看着,自己的脸也开始红了。 但他还是十分坚持、严肃的说道:“不行,你赶紧把这种心思打住!” 宋柏:“…………” 宋柏的脸上虽然已经尽量隐忍,却还是露出了一些委屈又受伤的表情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慕忙道:“我是说……以前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以前的生活。现在的日子……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 “像你刚刚给了我四万两的银票,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飘在云上,跟做梦一样……”沈慕抓了抓头,又狠了狠心:“我也不是说不能花钱,毕竟现在有钱了,不花单守着好像也有点儿傻……但也不能乱花啊。” “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我不缺衣裳,就算缺,买棉布的也就够了,真的没必要买这么好的料子。”沈慕又摸了摸面前那些被宋柏嫌弃不好看的布料:“这样好的料子,换了以前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拥有,现在你还嫌弃它们不好看,要干放着它们再去买……这些布料放着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沈慕低着头摸着料子,自己心中也在感慨。 说来也是好笑,以前没钱的时候,谁没做过发财梦呢?可到了真有钱的那一天,四万两银票就在屋里头放着,自己又不敢相信了。 那些钱……是自己的吗? 好像是,宋柏清清楚楚的把钱交到自己手上,说家里的钱都该给夫郎管着。可是那些钱的来历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吗? 花不是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钱,还是大手大脚的花,沈慕是真的心里不踏实。 宋柏瞧着他认真又严肃的小眼神儿,心软成了一团。 小慕说的对!自己最初不就是喜欢沈慕和自己一样的抠门儿劲儿吗?还把沈慕奉为自己的精神伴侣,怎么现在先想花钱的倒成了自己了? 宋柏忙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最近心态不对,我以后肯定改正。”但内心还是想给沈慕最好的,大手一挥就把库房剩的布料划了一半:“这些布匹放着也是浪费,多拿一些,不好看就做成里衣,穿着舒服就行!” 其实,还可以拿到店里卖掉呀……自家不是要开布庄了么。沈慕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 算了算了,柏哥一片心意,自己就奢侈一回吧。 ………… 时光流逝快如流水,宋柏每日安排铺子的交接工作,沈慕则在府里打包行李。衣食住行,只要能带的全打包,省得回了沈家屯缺这少那又得买新的。 宋小妹瞧见沈慕打包的东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是吧,这么丑的布料你也要?还有这是……筷子?碗?这些你也要带?路上再碎了!” 沈慕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丑了,我就喜欢这个颜色。哎呀这些筷子碗的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我带着省的以后再花钱买了。正好我拿这些布把他们裹起来,就不怕碎了!” 玉湖州境内遭了那么大的灾,自己家里那些家伙什儿怕是都不在了,多准备些有备无患。 宋小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大嫂的抠门程度比之大哥,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隔上一段时间,宋柏便会派人去打探玉湖州的境况。 如今灾情已经平定,官府已经着手剿匪之事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了。 其实即便是现在,要回去也是可以的。但宋柏之前被山匪抢过一回,还是很惜命的,便决定再等一段儿时间。 “此次天灾加上人祸,玉湖州死了不少的人。”宋柏瞧罢眼前的信件,叹了口气。 但从商人的角度来看,却正是有利可图的时候。 境内死了将近一半儿的人,玉湖州现在无论是房价还是地价,都便宜了不少,涨价的是粮食。 洪水和山体倒塌致死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是在灾难后的饥荒中被饿死的。什么房子什么地,有一口吃的先把命保住了再说。 ……也不知道自己给沈青石留的五十两银子,够不够村里人支撑到他们回去。 当时宋柏没多想,五十两银子对于一个村子来说,在太平年当然是不少的,可在灾年,就有些不够看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干脆带几车粮食回去。”宋柏忍痛道:“我们也不发黑心财,就按照兴安县的市价卖。”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发黑心财已经是良心在召唤自己,免费是不可能的! 再说如今玉湖州内粮价翻了十倍不止的情况下,按兴安县市价卖的粮食已经是在做慈善了好吗! 沈慕却有些担忧:“这……这安全吗?”虽然他也想帮帮乡亲们,按照信上所说的,玉湖州粮价如此疯长,也是因为没有外地的粮商敢进玉湖州贩粮。 早先不是没有胆大的想要富贵险中求,带着粮食去玉湖州贩卖,可刚进玉湖州境内不久就会被抢,这才导致外面的粮食进不来,州内的粮食不够吃。 而强的人还不是山匪,而是饥饿的难民,官府就是想管,也是法不责众。 “再过两个月境况会好些吧……”宋柏两指敲击着那封信件,“唔……实在不行,到时候就请阿爹阿姆帮着走一趟,反正他们要去东海钓鱼,顺路帮个忙吧。” “?阿爹阿姆能帮什么忙?”沈慕不解。 “唔,就……”宋柏一时语塞,“这件事有点玄妙,事关阿爹阿姆,我现在还不能说。” “不过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 梅府。 管家脚步匆匆进了梅老爷的书房:“老爷,人已经找到了。” 梅老爷正皱着眉看账本,闻言精神大振:“可带回来了?” “正在路上,往回回呢,一路上颇有些麻烦。”管家苦着脸递上了一封信件:“那玉湖州的境况实在是乱,说是遍地土匪也不为过……咱们已经折了两个人了……老爷,这法子真的划算吗?” 在玉湖州境内已经死了两个家丁,本就是损失。况且死的还是家生子,父母兄弟也在府里做事。人死了,少不得赏些银子来安抚亲眷。 梅老爷急匆匆看完信件:“ 宋家的布庄有一间已经装修好了,这几日已经开始招伙计了。这宋柏是铁了心的要和我作对,我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怕是不会停手的。到时候布庄开起来,对咱们家生意的影响,可不止这么点赏钱了。” 宋家要开布庄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虽然没有明确放出风声说何时开业,可店铺装修好,牌匾挂上了,县里的百姓都很期盼。 宋家粮行的粮食一向价格公道,质量又好。开了布庄,想来行事作风也是如此吧? 况且众所周知,宋家在县里有六家粮行,每每开新分行,都会有折扣优惠的……有那精打细算的人家,本打算买布也暂时不买了,就等着宋家布庄的开业活动呢。 方才梅老爷在翻看本月的账本,明显感受到比上一月收益少了一些。 这还没开起来,就有了如此影响,要是真让他开起来了…… 梅老爷瞪了管家一眼:“目光短浅……让他们尽快把人带回来,一定要赶在宋家布庄开业之前!” 第89章 奇异空间与神仙爸爸 宋家的布庄虽然装修好了, 牌匾也挂上了, 但其实短时间内并没有开业的打算。毕竟……还没有货源。 宋柏的计划是等他回了丰水县, 再酌情购置货物,派镖局押送回兴安县。 之所以这么早开始招伙计,是打算先送到粮行实习一段时间, 能让他们早日熟悉宋家铺子的节奏,等宋樰接手的时候也可以更轻松一些。 可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梅家如临大敌。 实在是梅家就算嘴上不想认输,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宋柏实在是兴安县商界的传奇人物。小小年纪接管生意就做得如此有声有色, 使得宋家从名不见经传的暴发户一跃成为兴安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实在不容小觑。 这样的宋柏要来和他家抢生意, 梅老爷怎能不慌? 这样的宋柏目前无心想布庄的事儿, 而是到了宋老爷和薛白的院子里,讨论起运送粮食的事儿。 要说别人运送粮食至玉湖州会被抢, 宋老爷夫夫二人却是绝对不会被抢的。因为由他们押送, 粮食根本不会暴露在众人眼前。 只因宋老爷夫夫有一个空间。一个媒介为一枚银戒指的空间, 日常戴在薛白的手上, 有时候宋老爷需要, 也会佩戴。总之他们夫夫二人时常在一处, 也不分彼此。 这个空间宋柏三兄妹是从小就知道, 还时常由父姆带进去玩儿, 早年家里还不那么富有的时候, 宋老爷做生意忙, 时常要四处奔走,经常把薛白和孩子们塞在空间里随身带着。 宋老爷在外面干活儿,薛白在空间里带孩子,有空时再一家团聚。空间可谓是出差旅行必备的方便神器。 到了后来宋柏长大了,开始接手家中的生意,宋老爷还一度想过要不要把空间传给他,这样跑商不单能节省成本多带货物,还更加安全。 只是他有三个孩子,空间却只有一个,单独传给谁好像都不大公平。为此,还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孩子们很懂事儿,没有对空间的所有权进行争夺,也否决了宋老爷抓阄决定的提议,一致同意让宋柏拿去做生意。 结果宋柏拿到了戒指宋老爷却发现,他的三个孩子根本无法继承自己的空间! 由自己或者薛白带着三个孩子进去是可以的,但如果三个孩子单独佩戴那枚银戒指,却谁都无法进入空间。 外人不可知,也不敢拿来实验。反正这个家里,是只有宋老爷和薛白二人可以单独自由出入这个空间的。 这下也不用考虑什么公平不公平了,谁也进不去。宋老爷遗憾之余,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啊,只有自己和小白能进去呢,可不就意味着冥冥中他俩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儿吗? ……… 现在,宋柏就是想请父姆用这个空间,帮他运送一批粮食到沈家屯。况且有父姆同行,空间在手安全系数大大提升,还能早点儿出发。 “帮你运送粮食是没问题,可是……你是打算把空间这事儿跟小慕说了?”宋老爷沉吟了片刻,问道。 那么多的粮食,走的时候没有,到达目的地却忽然出现,有眼睛的人都会起疑。 宋柏点了点头:“小慕已经是咱们宋家人了,可以告诉他吧……事关阿父阿姆,目前我还没告诉小慕。但日后我觉得肯定是要告诉他的。我和他夫夫一体,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沈慕是他的夫郎,他唯一的人生伴侣,对于沈慕,他是不想有秘密的。 没想到薛白却格外紧张起来:“这……这还是不要说了。” “我不是信不过小慕啊,只是这空间的来历……”薛白看了一眼宋老爷,神色复杂的很,“来历很特殊,事关你爹的身世。一来是怕吓到小慕,二来,亲家母到时候也会跟你们同行,到时候亲家母也难免看出端倪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对你爹不好。” 宋柏有些诧异的看了宋老爷一眼。 他知道他爹是有些来历和奇遇的,但究竟是什么,父姆从未明说。但如今看起来,莫非还是个天大的秘密不成? 啊,怎么办,忽然有点儿好奇了呢。 宋老爷握拳到嘴边咳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宋柏的错觉……自己爹的脸好像有点红? “这样吧,你和小慕、亲家母先行一步,我和你阿姆跟在你们后面,晚个三五天再露面,就说是在后面押送粮食了。”宋老爷盘算着:“我们也不空跑一路了,再住上一段时间,带一空间的布料回来,咱家这布庄就能开起来了。” 虽然他很久不管生意上的事情,只想和自家夫郎游山玩水,但小儿子小女儿第一次正式接管这么大的摊子,自己这个当爹的还是做个人,帮把手吧。 宋老爷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难得良心发现。 “不过就这一次啊,之后你们还是老老实实找镖局,别想着拿我省钱。” “至于小慕……”宋老爷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这宝物就这样断在自己手里:“等小慕生下来你们的孩子,这事儿再告诉他。你们三个进不去,说不定我孙子能进去呢!” 这样的宝物不能传给后代,难道只能跟着他们两口子进棺材吗? ………… 宋柏还是难掩好奇心,几日后趁宋老爷不在,偷偷拉住薛白:“阿姆,我爹到底什么身世啊?那空间到底怎么来的?” “嘘!”薛白脸色一肃,紧张的捂住儿子的嘴:“乱问什么!” “不是……”宋柏好容易才挣脱开来,越发觉得不对劲儿:“我爹以前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吧?偷了皇家的宝物?”不然怎么会有那等神物……宋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然为什么自己爹明明那么有经商能力,却赚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就开始满足,不再扩大生意了? 难道……是怕引起朝廷的注意?那自己现在不是帮了倒忙了吗? “呸呸呸!”眼见儿子越想越岔,薛白连忙阻止他继续乱想:“什么江洋大盗,有那么想自己爹的吗?” 宋柏眉头皱成一团:“那到底什么身世?还不能让小慕知道,我心理负担好重的,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薛白被他烦的不行了,这才找了个顶小的房间,关紧门窗压低了声音:“你爹以前……是神仙。” 宋柏:“?????” “这个空间,原本是你爹的仙府!”薛白严肃认真的表情让宋柏笑不出来。“其实你们小时候在空间里,应该见过一个你爹的法器吧?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那个会发光的法器。” 今日戒指也戴在薛白手上,薛白干脆在空间里一阵翻找,拿出那个长方形的法器,打开对着宋柏迅速一晃:“就是这个。” “真、真的吗?”宋柏被晃得一阵眩晕,渐渐找回儿时记忆。 ……好像小时候确实见过这个东西。真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有神仙的血统? “当然了!”薛白收起法器,陷入甜蜜的回忆,“我第一次见你爹,他的打扮就完全不像凡人,头发非常短,穿着露着胳膊和小腿的奇怪衣服,鞋子也是没见过的样子……那时候你姥姥生病了,是你爹送了我一粒仙丹,才救了你姥姥的性命!” 想起第一次见仙丹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那个仙丹放进水里,水居然会冒泡!就像煮开了一样,然后变成了橙色,你外婆喝了第二天病就好了!” 宋柏摇摇欲坠,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在做梦……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好痛,居然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自己要好奇,为什么要问,我承受了太多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 宋柏崩溃的想。 怪不得说怕吓到小慕……别说小慕了,宋柏自己都被吓到。 “那……那我是神仙的儿子?”宋柏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我是不是……也身含法力什么的,只是不会使用?” 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这……”薛白面露意思尴尬,犹豫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不会吧,毕竟我是个凡人啊。”……毕竟宋大哥当年也只是个法力低微的散仙。但薛白并不想让夫君在儿子面前丢了面子:“当初你爹为了和我在一起,就自动退出仙籍,不做神仙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了……” 宋柏:“!!!” 这么伟大吗?! 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 薛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低声叮嘱:“你可要保密啊,谁也不准告诉,你弟弟妹妹和小慕也不行!” 虽然宋老爷已经再三声明自己不是神仙了,可薛白心里一直挺不安的。 这神仙是自己说不做,就可以不做的吗?薛白总担心哪一天天界会来找自己家麻烦。都是牛郎织女、三圣母、七仙女的故事听多了。 过了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薛白的恐惧感也渐渐消退,但今天一说起来,又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和儿子的谈话被天上的仙人听到。 宋柏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这话告诉别人,别人也得信啊?不把自己当疯子? 这信息量太大,宋柏一时有些消化不来,心情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从那间门窗紧闭的小房间走出来,宋柏脚步都是飘的,直到走出宋府,看到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才感受到了一点儿现实。 他回头望向自家门上悬挂着的“宋府”牌匾,内心五味杂陈。 为这个家,我真是付出了太多。 承受着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切…… 嘤。 第90章 来者不善 有了宋老爷和薛白答应帮忙运送粮食, 宋柏干脆把要带的行李也分了一部分给父姆, 这样他和沈慕、刘氏赶路便可以更加轻车从简。 带的东西少了,就更不引人注意,在现在玉湖州的情况下也更加的安全。 也能更早的出发回去了。 宋柏心里明白,现在玉湖州的房、地价格虽然掉了低,但随着灾后官府的重新建设, 经济日后肯定也会慢慢复苏的,越早回去越能拿到最低的价格。赶早不赶晚,早去的吃肉,晚了就只能喝汤了。 与此同时, 他也尽快的把兴安县的生意交接给了弟弟妹妹。 宋柏并没有说把几个铺子给宋樰, 几个铺子给宋小妹这样分, 而是根据工作种类把家里的生意并作一处:宋小妹因为容貌招蜂引蝶, 主要负责在家看账本。家里田地收租也分派给了她:村里人淳朴胆小,对于地主家的小姐,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不敢造次冒犯的。 而宋樰则负责各个铺子的盘查, 货物交接等主外的事务。 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个劳心一个劳力,总的来说也算一视同仁很公平了。 等日后他们能熟练处理生意上的事儿了,再分铺子给他们也不迟。 薛磊和李嘉则被安排在了还未开业的布庄, 一人一间,掌柜是不可能的, 做个管事锻炼锻炼还行。布庄未开业之前, 就先跟着宋樰做事。 “我这些日子瞧着, 薛磊倒跟他们家人不大一样,挺踏实的,也能干、肯干;小嘉……小聪明是有的,就还是小孩儿心性,没个定性,大事儿上怕是靠不住,你自己掂量着用人吧。”宋柏把这些日子培养的人一一交到宋樰手上,出了薛磊和李嘉,还有粮行提拔起来的管事儿,都是宋柏考察了几个月,觉得能用的人。 宋樰闷闷不乐:“李嘉比我还大两岁,还小孩儿心性呢,我就不小孩儿了吗……我却要承受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责任……嘤。” “啧,你怎么老跟不好的学,怎么不学学你大哥?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让家里生意日进斗金了。”宋柏伸手弹了他脑袋一下。“过些日子我就要走了,日后咱们书信常来常往,家里的事儿,生意上的事儿,都可以和大哥说。”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还能回来不成?”宋樰嘟囔道。 “怎么不能回来?我和你大嫂是去外地开展新的商业版图去了,又不是被流放过去不能回来了,你这话说的。” 宋樰一点儿也不信任的看着他。实在是有前例在那儿摆着呢:自从宋柏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宋老爷就做了甩手掌柜,每天只想和薛白吃喝玩乐,一点儿也不想再把生意接回来。 现在自己就仿佛是当年的宋柏,而宋柏就是想做甩手掌柜的宋老爷…… 宋樰叹了口气:“我……我姑且信了你吧。” ………… 梅府。 梅老爷站在廊下,皱眉看着屋里狼吞虎咽的老两口,“这真的是宋柏那夫郎的爷爷奶奶?” “正是。”几个壮硕的家丁回道:“我们找去的时候,两个老东西还以为是他们孙子接他们享福去的,忙不迭的就自己跑出来了,村里人也都说是。” 领头的家丁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道:“不过老爷,听他们村里人的说法,这老两口和他们孙子并不亲啊。”不但不亲,看村民的样子,仿佛还有过节……要不是老爷已经下令把他们带回来,他们是真不觉得这人能对沈慕起什么作用。 “是啊老爷,一路上这两个老东西也没少骂那宋柏的夫郎,说他不孝顺、抛下他们老两口自己享福。” 几个家丁七嘴八舌的补充道:“这人抓来……”真的有用吗? “你们懂什么?就是不亲,才能让他们为我办事儿。”梅老爷又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在宋家的宴会上梅老爷是见过沈慕的,虽然心里瞧不起沈慕,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哥儿和眼前这对老夫妻瞧着并不像是一路人。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真的是沈慕的家人吗? “这……这大概是饿的。”家丁瞥见老爷面上的嫌弃神色,讪笑道:“别说他们俩老骨头了,就是我们兄弟几个,这一路也不好过啊。那玉湖州真是有钱都买不着吃的,特别他们沈家屯那地界,树皮都快让人给扒干净了。他们村里还行,居然还屯了些粮食,我们回来的路上是真的受罪啊!” 家丁说着说着,也有些悲从中来的意思:“好容易高价买到些吃的,还被难民给抢了,为了护着这俩老东西,兄弟还折了两个……”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一路辛苦,下去领赏吧。”梅老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家丁们表了功,得了自己想要的赏赐,也不再废话,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老爷,这人弄来了,可怎么用啊?”管家跟在梅老爷身后,瞧着屋里的沈老汉和沈老娘。本来就经历了饥荒,又一路跋山涉水,人都快瘦成干儿了。此刻面前的饭菜只是普通的馒头稀饭咸菜,对于他们却如同山珍海味,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 “不是关系不好,不亲近吗?许他们些好处,让他们直接到宋家布庄前头控诉宋家的哥儿不孝、不赡养老人便是了。这做生意最重的是名声,名声坏了,谁还敢和他宋家打交道?”因着梅竹的事儿,他们梅家这些日子生意也有受损,还不都是宋柏害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要让你们宋家尝尝这滋味! 况且,那宋家布庄虽然不曾开张,却日日开着大门招伙计,搞得县里人都知道宋家要开布庄了。 “让他们往大了闹,最好闹得他们伙计都招不成!” 屋里,沈老汉和沈老娘塞了不少馒头咸菜,再灌下一大碗稀粥,肚子里的馒头都被泡发胀起来。 “哎呦,老头子,我这肚子里头涨得慌……” 沈老汉也好不到哪儿去,长期饥饿和今日的暴饮暴食使得他的胃非常不舒服,嘴上却道:“你个没出息的,还好意思说!” 沈老娘有些委屈:“这不是多少日子没吃过白面馒头了,下次再吃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哼,要我说,这家人这么有钱,却只肯给咱们吃馒头咸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沈老汉打量着屋内的装潢摆设,断定这是一户有钱人家,啐了一口:“大老远的把咱们弄来,肯定没安好心。” 当时一群人来了沈家屯四处打听沈慕的事儿,所有人都以为是沈慕和宋柏派来的人:宋柏走的时候留下了五十两银子给沈青石,村里人都看见了,已经知道了宋柏其实是个有钱人。 都以为沈慕嫁了个有钱人,发达了,不计前嫌要接沈老汉夫妇去过好日子。 直到被带离了村子沈老汉夫妇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沈慕派来的人! 起初沈老汉还想在那几个家丁面前摆老太爷的款儿呢,结果家丁们根本不吃他那套,还饿了他们几顿。沈老汉这才知道,自己被不知道什么人莫名其妙给带走了。 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到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却只给他们吃馒头咸菜……沈老汉内心有些恨,但更多的是怕。 不知道这家人把他们抓来干什么,不知道未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老夫妻两个正说着话,梅府的管家推门而入了。 “你们就是沈慕的家人?”虽是问句,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沈老汉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竟然……是因为沈慕那个小王八犊子,自己才遭了这场无妄之灾吗?沈老汉内心忿忿不平,沈慕发达了,自己没享了他一天的福,现在却因为他吃了那么多苦。 面上儿却半点也不敢漏出来,沈老娘更是早吓得瑟瑟发抖。 管家嫌弃地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二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你们别怕,这次我们老爷请二位来,是请你们帮忙的。” “你们的孙儿沈慕,如今嫁了宋府的大少爷,已经是宋家的大少夫郎了。” 沈老汉和沈老娘对视一眼,这才大着胆子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们怎么听说,这宋家的大少夫郎和你们二老,关系并不亲近啊。”管家微笑道:“这沈慕自己过上了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却把你们二老抛在那受了灾的村子里不管不问。” 这话算是说到了沈老汉夫妇的心缝里。因着这事儿,沈老汉夫妇心里早存了疙瘩,每日都要骂上沈慕许多遍。 嫁了好人家有了银钱,只顾自己享福。不孝,不孝啊! “我们老爷请二位过来,便是想请你们帮个小忙。事成之后我们梅家自然是有重谢的……” 听到重谢二字,沈老汉精神一振:“如何重谢?” 沈慕是指望不上了,沈老汉心内一盘算,不若答应下来梅家的条件,得了银子自己花用才好。 沈慕发达了不想着他们二老,就别怪他们二老也不念着这个孙子了! 梅管家被问得一愣:“自然……自然是银子了。”还以为沈老汉会挣扎抵抗一番,没想到答应得这么痛快,这都问起好处来了? “我们要五十……不,一……二百两银子!”沈老汉装着胆子比划着两根手指。“再给我们送回沈家屯去,这事儿我们就干了!” 梅管家嘴角抽了抽。这老东西,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第91章 善者不来 二百两, 什么概念? 沈老大一条人命,赌坊就赔了三十两;一个妃子,年俸也只有三百两。 二百两, 够在县城置办一处不错的房产了, 沈老汉倒是胆大,张口就敢要! 梅家是有钱没错,可那是百年的基业积攒下来的, 且包含大量的不动产。梅老爷还不至于挥金如土到随随便便就给人二百两的地步。谁家的钱都是辛苦挣来的, 不是大风刮来的。 梅府管家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瞧着沈老汉,倒让他一下子退缩了:“……少点儿也行。” 沈老汉在沈慕面前,在村里, 倒是横的很。可面对梅府的管家,甚至梅府的那些家丁, 他都有些直不起腰来。 说白了,就是窝里横, 在外怂的很。 二百两他漫天要价提出来了,可……梅府也能坐地还钱不是? 梅府管家:“……” 最后商定下来,只要闹得宋家的布庄招不成人、开不了业,梅府就给他们老两口八十两银子银子, 再找个镖局把他们护送回沈家屯。 在沈老汉的要求下, 梅家甚至还先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金。 得了钱在怀里, 沈老汉夫妇的心就安了不少, 认认真真的盘算起来该怎么给沈慕和宋柏添堵。 “要我说, 这家人也未必靠得住。”沈老汉袖着手低声跟沈老娘念叨:“你看那管家, 什么管家,说白了不就是个下人么,鼻孔都要朝天了,我呸!” “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给个钱磨磨唧唧的……再说,那宋家开不开布庄,是咱俩能说了算的?咱就是再闹,他们非要开,那还不是拿不着钱?”要不然他也不能非要拿点儿定金,以免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五两也是钱啊! 在背后说人,沈老汉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沈老娘比他更没主意:“那,那老头子你说咱该咋办啊?” “嘿,要我说,闹还是要闹的,但是要能让沈慕认下咱俩来……” 那好日子可不就来了么?“当初跟沈慕签的那个养老的文书你带着没?” “带了带了!”当时以为梅家的人是沈慕派来的,沈老娘就把文书给带上了。也亏得沈家老宅没被洪水给冲了,这文书还找得到。 ………… 大清早宋柏就带着沈慕去了还未开业的布庄。 离他们计划动身回沈家屯还有三天时间,东西都收拾好,该装车的装车,装空间的装空间。如今宋柏没有其他事,便打算趁着最后两日监管着布庄招人。 宋樰早已坐镇店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逐渐熟悉了工作的节奏。宋柏带着沈慕也来了,主要是想让沈慕也见识一下。 宋柏和宋樰在主位坐定,沈慕就搬了个凳子坐在宋柏旁边陪着看。新招的掌柜和账房连忙凑上来请示。 “不必问我,日后是二少当家。”宋柏摆了摆手,光明正大的表示了日后这布庄的主权在宋樰手里。 宋樰和掌柜、账房都颇为别扭。毕竟以前但凡有宋柏在场,都是宋柏主事。与宋樰能力无关,就是一种习惯。 “好吧…… ”宋樰抓了抓脖子:“把今日要面试的人选名册拿来我看看,再看看门口有多少人已经来了?” 掌柜的应了一声,递上名册,自己转身出去看外头排队的人:宋家布庄要找人,在兴安县可是件大事儿。宋家粮行伙计的待遇都不错,想来这布庄的待遇也差不到哪儿去。因此之前报名的人还挺多,掌柜的来时扫过一眼,天蒙蒙亮就已经排了一长串的队伍了。 再一看却不得了了:“两位少爷,不好了……这外头有人闹起事儿来了!” “闹事儿?闹什么事儿?”宋樰不解:“咱们店都没开起来呢,有什么可闹的?” 闹事儿也总得有个说法吧?或是货物有问题,或是招待不周……就算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但总的来说得店铺开起来,双方有了接触才能找茬儿吧? 掌柜的苦了一张脸:“和店倒没多大关系……说是来找咱们大少夫郎的。” “找我?”一直在旁边用心学习、安静如鸡的沈慕呆住。“我……我在兴安县都没有认识的人,谁找我?” “可不就不是兴安县的人么!”掌柜的一拍大腿:“说是从沈家屯来的,您的祖父祖母,说大少夫郎不孝,对他们不管不顾,说……说咱们这样不孝的人家不配开店!” 孝道在古时,可谓是传统文化的核心,衡量一个人的道德准则。一个不孝,基本可以把人全盘否定了。因此这一闹,在门口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不止是来面试伙计的人,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是不少。 沈慕瞪大了眼睛,嘴巴也长得大大的险些合不上:“我……我爷奶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想当初沈慕一个年轻小哥儿伪装成汉子,带着刘氏这个尚算壮年的女子从丰水县一路到兴安县,都那么不容易,沈老汉和沈老娘两个老人,居然就能找过来? 等等……宋柏是兴安县人这件事,自己有告诉过村里人嘛? 沈慕脑子一阵混乱:“我,我看看去……”到底是真的沈老汉夫妇,还是有人碰瓷。 宋柏也是这么想的:“我陪你一道去。” 这事儿太蹊跷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等沈慕冲到门口亲眼所见,不禁更加惊讶了:居然还真的是沈老汉夫妇!大半年没见,比起他离开村子时老两口更瘦了一些,头发也白的更多了,可见日子过得并不好。 现在正坐在地上,像周围人哭诉沈慕的不孝:“家里遭了灾,这孩子拿着钱就走了,管都不管我们老两口啊……要不是命大,都不能活着来到兴安县的地界……嫁了个好人家,就连亲爷爷亲奶奶都不管了……” 沈慕听着都要气死了:“什么叫拿着钱就走了,说得好像这钱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但在这孝道为尊的世道,又因着人往往同情弱者,瞧着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两位老人,围观群众纷纷对宋家布庄指指点点起来。 尽管在这个世道,出嫁了的小哥儿、姑娘,在律法上并没有赡养娘家人的义务。 可以说赡养了是情分,不赡养是本分。但在世人眼里,你宋家这样有钱的人家,养两个老人怎么了?你那么有钱就应该养! “嘘,现在不宜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宋柏按住怒发冲冠的沈慕:“这事儿有蹊跷,得从长计议。” 可不嘛,就凭二老,谁也不相信他们真的能如嘴上说的那样,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来到兴安县。况且他们又不知道宋家的底细。能这么准确无误的找上门,背后没人指使,宋柏是不信的。 至于什么人指使,虽然一时半刻还想不到,但也不能由着人在门口撒泼,败坏宋家的名声。 “大哥大嫂,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宋樰露出一抹坏笑。 要说做生意他不如宋柏,但要说鬼主意,小心眼儿,谁也没他多!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说,沈慕听了,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不行……你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狗皮膏药黏上就揭不下去了!” “正因为他们是狗皮膏药,你抛出个话头,他们肯定立刻黏上来,眼下这局面不就迎刃而解了?”宋樰眨眨眼。 “可是……” 宋柏却若有所思:“这主意也不是不行……只要之后好好谋划。” 沈慕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难道就任凭他们拿捏咱们!我是一文钱也不想给他们花!” “也别这么说呀,你忘了你签了文书,每年还得给他们二两银子养老呢。”宋柏笑道:“这可是新年了,按照文书,正月你就得把钱给他们,不然他们凭文书能卖咱家房子和地呢!” 这边话音刚落,只听外头的沈老汉和沈老娘正从怀里掏出文书,展示给围观群众看:“大家伙儿瞧瞧啊,可不是俺们老两口厚颜无耻抓着出嫁了的哥儿要钱,实在是当年签下了文书的……他允诺每年给我们养老银子……” “我们老两口一辈子就只有两个儿子,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儿子都没了啊……就剩这孙子能指望了。可这孩子攀上了高枝儿就走了,抛下我们两个老东西……他那夫君宋柏也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就没把我们当过亲家人啊……” 这文书一出来,加上二老的眼泪攻势,少数内心同情宋家的人也动摇了。 这么有理有据,看来这宋家的大少夫郎是真的不孝啊,宋家肯娶这样的哥儿,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都是一丘之貉! 梅家派来的家丁混在围观人群中,心满意足的瞧着宋家名声口碑迅速败落。甚至当场就有些要应聘伙计的人愤而离队。 剩下的人也犹豫不决彷徨了起来。古代讲究个连坐,这宋家口碑不好,不孝顺,自己在这样的店铺做工,也会被人非议的。况且是眼下如此风口浪尖的局面。 梅家的家丁正暗自得意,认为宋家布庄经此一事肯定开不下去了,却忽然见布庄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旋风般跑出来一个年轻小哥儿,扑到沈家二老身上就是一通暴风哭泣:“爷爷奶奶,你们居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村子被山洪淹了一多半儿,我还以为……呜呜呜呜……” 后头跟出来一个年轻汉子,也上前一把搀扶住沈老汉:“爷爷快起来,地上凉不能久坐,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吧。” 第92章 戏精的博弈 这就是宋樰的主意。 你不是会演吗?颠倒是非,影响舆论……难道我们就不会吗? 虽然沈慕确实非常的不情愿。在沈慕心里, 对付这种人就不该有一丝好脸色, 否则他们就会顺杆爬。 不过眼下这局面, 没人会有耐心, 听他们从沈老汉如何不待见刘氏、扔掉儿时的沈慕讲起。年迈、贫穷、可怜,总是人可以一眼看到,最直观的感受。 况且即便讲了,不免还有些“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愚孝党继续认为宋家德行有愧。更可怕的是, 在古代, 这种愚孝党并不是少数。 权宜之计, 干脆见招拆招, 陪他们演上这一出戏。 反正……三天后他们就要回兴安县了。 背后之人所图什么宋柏不知道,但沈老汉夫妇还是很好看透的:无非就是要钱, 再多, 也顶多是像薛老汉那样, 想要抖一抖做大家长的威风。 更多的, 不是他们没坏心,而是他们根本想不到更多。 只要给出足够的筹码,不愁二人不倒戈。 宋柏他爹和他说过,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宋柏深以为然。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喜欢赚钱的一大原因。有钱了,做什么都自由许多——虽然他并不舍得花。 沈慕这一哭,都把沈老汉给哭愣了。在他心里, 对沈慕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宁可重新盖个祠堂, 也不给银子的那天。 强硬, 执拗,没规矩,不把长辈放眼里。 简直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跟眼前这个抱着自己哭的真真是判若两人。 “我后来回村里找了,还给了村长五十两银子安置乡亲们,可是没见着你们人。我还以为——”宋柏提高了一点儿声音,对沈老汉道。 这其实是句实话。当时他回沈家屯,确实没见到沈老汉夫妇。不过也没把这号人挂在心上,想过他们的生死。 沈老汉愣愣道:“我们,我们躲到隔壁村去了。”村子被山洪掩埋了一半,沈老汉总觉得危险,怀疑山体会再次倒塌。于是老两口躲到了完全没受灾的邻村去了。 宋柏声音更大了些:“哦,原来是和小慕走散了。” 这是一句假话,但沈老汉并没有反驳。 因为他自己说的,也不是真话。假话对上假话,谁也没有拆穿谁的必要。沈老汉主意的是宋柏的态度:他来之前就打算着,最好是让沈慕能接受自己夫妻二人。至于沈慕是真心接受自己这个爷爷,还是迫于形势接受,都无所谓。只要他能过上好日子就行。 原以为会费些工夫,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所以说,果然是生意人最注重名声了吗? 沈老汉一时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宋家的软肋。 沈老汉被宋柏搀扶着站起身,颤巍巍热泪盈眶的拉着沈慕的衣袖不撒手:“这么说,是误会了?——我孙子没有抛下我们老两口,以后会奉养我们,对我们好,给我们养老送终?” 沈慕心里一口牙都咬碎了,面上还得笑嘻嘻:“那……那是自然的。” 沈慕拾起来地上那张字据,放在沈老汉手里,“早就白纸黑字写好了字据,肯定会给你们养老的。” 原来是误会一场,看热闹的人眼见一场不肖子孙不养老人的闹剧,转为一家团聚的喜剧,纷纷看够了戏,心满意足的散去了。甚至还有不少人朝着宋家人拱手恭喜。 找回了以为去世的家人,还解开了误会,可不值得恭喜么? ……沈慕心里有多憋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梅家的家丁远远的看到这一幕,更是傻了眼:这说好的要把宋家布庄闹得开不了业,这两个老东西就这么罢休了?还跟着那宋少爷进了门?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家丁暗道一声不好,也偷偷随着渐渐散去的人群离开,回梅府报信了。 至于梅老爷听闻后有多气恼,是另一回事。目前最不开心的是沈慕。 沈慕眼见着进了屋,离开了围观群众的视野,宋柏却依然好声好气、恭恭敬敬的对待沈老汉和沈老娘,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你干嘛呢?还真给他们脸了?” 哪知宋柏脸色一板:“小慕你怎么说话呢,这到底是你爷爷。” 沈慕:“???” 沈老汉走在前头,却竖直了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自以为拿捏住了宋柏,内心大为得意:果然这做生意的人就是不一样,识时务!有眼色! 以前在沈家屯这姓宋的小子也不好惹呢,非要拿钱另盖祠堂的就是这姓宋的小子。可在沈家屯这小子可以不管不顾,到了这地界就不同了! 这些日子他们老两口也从梅家多多少少听说了些宋家的事情。原来这姓宋的小子家里居然那么有钱,有那么多生意。 这有钱人都是要脸面、重名声的。不孝可是对名声最坏的影响了。料这姓宋的小子以后也不敢亏待了他们。 只要敢亏待了他们,他们就再去闹一场! 沈慕气得剁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他们对我,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祖孙情谊!” 宋柏却不多理会他,转而劝沈老汉道:“小慕年纪小,气性大,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以后他就知道了,到底是血缘亲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呢。您二老既然来了,我们宋府家大业大,也不是养不起,就好好住下吧。” 他抬手招来两个家丁:“去给老太爷、老太太买两身衣服来,再去家里通报一声,收拾出住的地方。” 家丁应声去了,宋柏又道:“二老来的匆忙,就先买两身成衣穿着,过些日子再找裁缝来,量身给你们定做几件。” 沈老汉和沈老娘心里别提多美了!自从来了兴安县,梅家虽然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却并没把他们当回事儿,吃的、穿的都不好,住也是和梅府的低等下人混住在一起。现在眼见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自然喜不自胜。 “两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带你们去吃些东西吧。”宋柏说着,就要再叫人来。 沈老汉却目光闪烁起来,“不……不必了,我们不想出去。” “对,对,我们累了,不想出去,赶紧回家吧,回去再吃。”沈老娘也连忙附和。 他们倒不怕宋柏让人把他们引出去再丢掉,大不了再闹一场就是。他们怕的,是梅家还有人在外头盯着他们呢! 他们这一反水,梅家能饶得了他们?还是和宋柏在一起最安全,以后进了宋府,他们就每日在家里做做老太爷、老封君,绝不外出让梅府的人给抓着。 宋柏闻言垂了眼:“这铺子里还有事情呢,刚您二位也见着了,门口那些人在排队,要招伙计,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回去。这样吧,我派人去买些吃食,您二老去后面吃些东西,我招了伙计处理完事情,咱们再回府去。” “那……那也行,你们快些啊。”老两口闹了半天,这会儿确实也饿了。况且这些日子在梅家也是吃的馒头咸菜,“买点好的,我们要吃肉!” 好容易把二人送到后面,沈慕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你还真给他们买衣裳、买好吃的啊,还真要带回家供起来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宋柏笑了笑:“我得知道,是谁在后头捣鬼啊。横竖就这三天了,话套出来,就带着他们一起回沈家屯。” “他们能听你的?好容易过来了,你又这么好声好气的养着他们。我跟你说,这种人就是你敬他一尺,他能飞上天!” “好了别气了,还要招伙计呢。”宋柏捏捏他的脸哄道:“费不了多少钱的,大不了从他们每年二两的养老银子里头扣就是了。” 沈慕这才心情好了些:“我当初既然答应了,就不会亏了他们每年二两的养老银子。但多的,绝对没有了。” ………… 不多时,宋柏派去买早点的家丁就回来了。倒也没有多好,不过是肉包子、锅贴、油条、豆浆。总共也就二十几文,但对于刚从灾区过来的沈老汉夫妇来说,可算得上是顶好的美味了。 “这北方的包子,比咱们南边的能大一圈儿呢!”沈老娘咬了一口肉包子,皮儿虽有些厚,但里面也是满满的肉馅。 沈老汉也对自己的智慧满意非常:“你看你梅家每天给咱们吃的是啥,现在咱们吃的是啥!还好我想的明白。那梅家只想把咱们当刀子使,这宋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想保住好名声,就得对咱们好!” 沈老娘有些忧心:“可是瞧小慕那样子,对咱们还恨着呢。”现在想想也是有些后悔,要知道这哥儿这么有福气,将来能嫁到这么有钱的人家里,当年就不扔他了…… 沈老汉也心虚了一瞬,但也只一瞬,“他一个哥儿,只要他家汉子通透明白,他敢怎么着!” 两人吃完饭,又有家丁拿了新买的成衣来。不算什么好料子,但对于沈老汉夫妇已经是从未穿过的好衣裳了。二人捧着新衣服满意非常,把宋柏好一顿夸奖。“这小宋真是识时务,懂事儿!” 前头,宋柏和宋樰面试着伙计。闹了这一出,走了几个人,但大多数还是留到了最后,瞧见“误会”解开,又继续排队参加面试。 而沈慕的心思完全没有在面试上,坐在一旁拿着纸笔记录:早饭二十七文,成衣每人两套,四百二十文…… 这些,以后都是要从每年二两养老钱里面扣的!! 第93章 孝顺孩子宋柏 梅府。 梅老爷听了下人的汇报, 先是恼怒气愤, 再是惊讶。 “两个老东西竟然敢反水……也不想想是谁把他们从山沟里面弄出来的!”梅老爷气得磨牙,这种完全没放在心上的人忽然摆脱了他们的掌控,让他感觉非常不愉快:“真是小看了他们……更小看宋柏了。” 宋柏居然会接受这两个老东西!比起沈老夫妇的反水, 这件事更让梅老爷惊讶。 宋柏有多抠,整个兴安县商界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而他派去调查沈慕的人也已经汇报得一清二楚, 沈慕和他的爷爷奶奶, 不说没感情, 简直是有仇的。沈慕小小年纪就被这两个老家伙扔到山上抛弃,差点就没了。 搁谁谁能不恨? 沈慕居然愿意接受他们、奉养他们?!还在街面上当众演了那么一出和孝的戏码。 是自己太轻敌了啊!现在想想, 宋柏能从那些山匪手下逃出命来, 除了运气好,也该是真有能耐吧。 梅老爷捋着胡子在书房打转:“看紧了宋家, 只要那两个老家伙露面, 就给我抓回来!……但是小心些,别让宋家人注意到。” 虽说早晚会撕破脸, 但敌明我暗到底更容易办事儿不是?能晚些暴露就晚些暴露吧。 梅老爷被摆了这一道,是万万不愿意放过沈家二老的。这一点, 沈家二老也清楚的很。 于是自打被接进了宋府, 他们就死赖着不肯出门。 宋柏把他们接进了宋府,却并没有介绍他们和宋家夫夫认识。毕竟在心里, 沈慕和宋柏是并不承认他们的, 宋家夫夫的亲家只有刘氏一个人, 如今接沈老夫妇入府,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不过沈老夫妇也没在意这个。对于他们来说,过好日子最重要——至少当下是这样的。 野心的膨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要一点一点慢慢来。 其实安置的住宿条件对于宋家而言,并算不上太好:下人们住的倒座房空了几间屋子,拿篱笆圈了起来。库房里闲置的家具随便摆一摆。 用沈慕的话说,再过三天他们就要离开兴安县了,干嘛劳民伤财的,莫非还要单独收拾个院子给他们住不成? 但宋家家底儿在,即便是倒座房,对于沈老夫妇来说,也已经很不错了。 特别是住进宋家每日的饭食都能有肉!那是村里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的肉啊! 还有三天宋柏和沈慕就要回沈家屯了,如今宋家已经是宋樰掌家。宋樰别的爱好没有,唯爱吃,因此这些日子宋家伙食水平提高了一大截,连下人的饭食也不例外,餐餐有肉。 宋柏倒是没和他们计较饭食,沈慕倒是想的多了些:“我是绝不可能养他们的,养老银子每年二两会给,多的没有了。如果现在把他们口味养叼了,以后受罪的是他们自己。” 没有过过好日子,和过过好日子又回到贫穷,感觉是不一样的。 虽说在村里每年二两银子不能算贫穷了,可人都是不知足的,会越来越贪心。 宋柏这次难得喝沈慕想的不一样。就三天时间,若是搞不定老两口,无法按时回兴安县,于订下的镖局、租赁的马车来说,延误时间是更大的损失,完全没必要因小失大。 当然他也完全理解,沈慕咽不下这口气的感觉。 “我向你保证,最后肯定把这事儿办的妥妥帖帖的,让他们不能再来烦你。现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们去吧。就当随意帮个街面上的普通人吧。”宋柏劝道。 沈慕木着一张脸:“我怎么这么闲,要没事儿去街上帮普通人?”我钱多的花不完是怎样,要去路边儿随便帮人? 不过这到底也不是宋柏的错,沈慕自己和自己生了会儿气,还是转过头来拉着宋柏的手:“你打算怎样?” “好说好说,对于他们,不必想太复杂的招数,威逼利诱一下即可。”宋柏乐呵呵的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咱们来这样挺好的,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好办事儿。” 沈慕沉默半晌:“……他们是我的累赘,如今却要你帮我出头摆平,还连累了铺子。是我拖累你了。” “说什么见外的话呢。”宋柏半搂着沈慕拍了拍他的背,“这事儿是冲着宋家布庄来的,说不得还是宋家连累了你呢。” 又道:“什么你家我家,咱俩可是一家人。” …… 晚上,宋柏让厨房做了家常菜,拉着沈慕一同去了倒座房配沈老夫妇吃饭。 宋柏亲自拎来的饭菜,就要比中午和下人们一起吃的大锅饭好很多。沈老夫妇对着宋柏那是越发满意了。 想要刻意接近某个人,其实算不得太难。只要话题上投其所好,言语上多奉承几句,很容易拉近人的距离。 当然了,话得说的有水平才行。 宋柏就很有水平。觥筹交错之际,很是拍了拍沈老汉的马屁,把人哄得晕头转向,完全不记得他在沈家屯时,是多么的冷硬不近人情。 一顿饭没吃完,老两口只觉得这宋柏如此孝顺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他们亲孙子呢? 不仅孝顺,还有能耐呢!这么大的家业,大多都是人家挣的!这要是亲孙子,那好日子可不就要来了? 唯有沈慕黑着脸坐在一盘煞风景。 沈老汉两杯黄汤下肚,人就有些飘了,指着沈慕就说教:“你瞅瞅你,你当家的都好生供着我们,你吊着个脸给谁看?!” 沈慕“啪”的一声把筷子给摔了:“你们够了啊,别蹬鼻子上脸!” 沈老汉还没说话,宋柏先开了口:“小慕!怎么说话呢!”又安抚沈老汉:“他年纪小,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沈老汉被宋柏哄得飘飘欲仙,越发觉得宋柏是多么“懂礼守孝” :“小慕那孩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竟没有你半分明白!” “小宋你别怕他……啊,我跟你说,这哥儿不听话了就得教训!他要是不听话,你跟爷爷说,爷爷替你教训他!” 沈慕:……我谢谢你啊。 还真是我亲爷爷。 宋柏忍着笑,被夸了也不骄傲,仍低着头亲自给沈老汉倒酒。黄酒色泽金黄清亮,沈老娘也忍不住偷偷喝了两杯。 宋柏见一壶酒已经见了底,才施施然放下筷子:“爷爷、奶奶,这沈家屯离兴安县千里路呢,你们怎么过来的?吃了不少苦吧?” 沈老汉醉是有些醉了,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闻言并没有答话。 事涉梅家,酒喝多了大脑运转的慢了,一时想不到该不该答话。 宋柏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问问——现在因着灾情,玉湖州相邻的几个州府进出城极严,唯恐灾民逃到别的州府作乱。你们二人是怎么来的,可有办路引?” 沈老汉夫妇面面相觑。他们是被梅家送来的,这些事情自然不用他们操心。至于有没有路引,二老倒是真的不知道了。 喝得不多的沈老娘脑子还能转,“啥……是路引?有没有路引……又如何?” 他们一辈子生活在村里,连县城都没出过,自然不知道路引的重要性。 “那干系就大了!”宋柏沉吟道:“如今玉湖州正在闹灾,若是玉湖州的人没有路引随意到了别的州府,就算是难民流窜,要么被发回原籍,要么就只能卖身为奴了。” “没有路引,在灾年擅自离开原籍,就是流民了!” 沈老汉瞪大了眼,筷子都掉了一根在桌上:“这,这我们就是投奔亲孙子,怎么就是流民了?!” 宋柏毫无心理负担的甩锅给朝廷:“这朝廷的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你说气人不气人!小慕他是个哥儿,户籍又不跟你们在一处,想办路引就难了。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扮成,上下打点些就好了——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路引?” 沈老汉夫妇对视一眼,都在老伴眼中看到了茫然。 他们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路引的。纵然他们有路引,也是在梅家手上,不敢告诉宋柏知道。 “这,这要不补办一份儿吧。”沈老汉想了想,道。等于说,他默认了他们二人是没有路引的。 宋柏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补办路引也不是不行,但要回到户籍所在地才能办理……” 沈家二老不愿意回沈家屯。宋家有钱,日子过得好,宋柏又是个“懂礼孝顺”的,愿意哄着他们,谁还愿意回乡下过日子? 他们挺怕这是个陷阱什么的,回去了,就不能再在宋家享福了。 宋柏好言好语的劝道:“不是我们不留二老,实在是你们户籍还在沈家屯,流民被发现了要不就卖身为奴,要不就打了板子抓起来。” 沈老汉:“你们家这么有钱就不能给处理了?” 宋柏嘴角抽了抽:“我们家也只是商户、衙门里说不上话。不然回沈家屯一趟,拿了户籍回来,我在这边给二老置了宅子就近照顾。” 老两口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我们就不出门了。就在家,也查不着。”本来也是要躲梅家人的。 宋柏:“……这早晨你们在铺子门口露面,早有人看见了。说不定会来家里问呢。” “二老有什么不放心的?要不这样,我和小慕陪着你们回去?” 也到底是穷山恶水出来的没见识好糊弄,又听宋柏和沈慕陪他们一同回去,路上坐马车不会吃苦,沈家二老这才答应了。 第94章 回乡路上 第二日酒醒了, 沈老汉夫妇便后悔起来。 “老头子你说,这里头不会有诈吧……”沈老娘十分不安, “咱们好不容易才到了这兴安县, 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回去?” “可是万一真的被当流民给抓了打板子……”没有路引就擅自到其他州府去, 确实算是流民了。按律是要打板子,或者发卖为奴的,这是事实。 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只要有钱,在古代这些事情还是挺好摆平的,只是这些沈老汉夫妇就不知道了。宋柏知道, 却并不想告诉他们。 “咱们这都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板子啊。”沈老汉叹了口气, 又狠了很心:“就算有什么猫腻咱们也不怕, 这宋府在这儿,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敢抛下咱们,咱们就再闹, 告官!”沈老汉拍了拍胸口,里头放着沈慕签下的养老文书:“白纸黑字写着呢,沈慕休想甩脱咱们!” 说罢, 夹起一个锅贴放到沈老娘碗里:“快吃, 多吃点儿,别给他们省钱!” …… 沈家夫妇的出现,并没有打乱宋柏和沈慕的行程。按照之前规划的三日后, 二人便带着沈老汉夫妇一同上路, 回沈家屯。 带的行李并不多, 一共两辆马车,沈慕夫夫和刘氏、阿黄坐一辆,沈老汉夫妇一辆。 直到这日出发,沈老汉夫妇才和刘氏打了照面,双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对方不顺。 沈老汉就觉得不对:“这你们俩陪着我们回去转户籍便够了,老大媳妇怎么也去?” “娘和小慕来的时候,只办了路引,正好这次一起过去牵户籍。”宋柏随口乱编:“当初是我入赘,户籍都落在沈家屯了。得本人过去一起牵过来。” 沈老汉想了想,倒是这个理儿,虽然心中仍觉不安,可也没有证据可言,只得忐忑的信了。 宋家人也都来相送。因着宋柏往年也常常跑商出远门,倒没有很浓郁的离别之情,宋柏自己也说了,日后有空就回来。 宋老爷拍了拍儿子肩膀:“你们先行一步,我和你阿姆后日就出发。路上小心些。” 宋柏领着沈慕向父姆拜别。 “别的不说了,等小慕出了孝,你们俩办婚事儿可一定得回来办——或者两边儿各办一场。”宋老爷摸了摸下巴:“这么些年了,爹送出去多少份子钱,必须得给个机会收回来!” 为了安全起见,这次选用的马车外表都十分朴素,还请了镖局的人护送。为了低调人数不多,但都是高手,赶车的也是镖局的人。 且是当初李二达介绍的那家镖局,老熟人,放心。 刘氏上了马车就抱怨起来:“你们还真把他们给留下了!这打算怎么办?小宋还真打算养着啊?有钱也不能这样啊?” 想想就犯愁:“这回去不回来了,他们发现被骗了还不得赖上咱们家?” “也不算赖上吧。想想确实咱们每年得给他们二两银子,这是应该的。”宋柏笑了笑:“但也就这二两了,多的没有。” “那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这人心都是贪的!特别是他们已经知道咱们家有钱了,还能满足于二两银子?”刘氏非常烦躁:“到时候就算你坚持不多给,他们日日来要,也够烦的。” 在宋府住过,他们还能愿意回去守着二两银子过村里的苦日子? 刘氏气得很:“真是的,他们怎么找过来的!” 宋柏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安抚她:“娘放心吧,我已经打算好了。” 沈慕也一副宽心的模样,完全不似昨日的气急败坏:“我和柏哥多抠,怎么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被他这一打岔,刘氏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们还有理了,还抠得骄傲了!” 不过刘氏倒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他们到底怎么找过来的? 昨晚宋柏想套一套话,没想到这沈老汉倒还颇有几分警惕,并不愿意透漏。 宋柏可不相信他们能凭自己找过来。就别说凭自己找过来了,沈老汉夫妇并不知道自己家在兴安县。那么就只能是别人把他们弄过来的。 会是什么人呢? 宋柏想了想事发的地点:将要开业的布庄门口。最近自己和沈慕得罪过什么人……答案有些显而易见。 宋柏摇了摇头。他自从学做生意起,就是真的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你有那些钱、精力,好好想想怎么让顾客更满意,开拓更大市场不好吗?非要搞这些不知所谓的手段。 还是没什么用的手段。转头,沈老汉不就反水了? 想来背后的人现在已经气的要死了吧? …… 马车渐渐离开毓秀州,进入玉湖州地界。 一道城门相隔,两个州府完全是两个样子。临近毓秀州的地方还好说,虽然官府明令禁止难民涌入毓秀州,但多少会有胆大的人偷偷做点儿小生意,饥荒还没有太严重。 越深入玉湖州,灾情越严重。 安全起见他们一路都捡着大路、官道走,哪里繁华往哪儿走,倒是没遇见山匪和难民抢劫。 可是一路上沿街卖儿卖女,甚至自卖自身的人都不少。实在是没饭吃,自己并不能养活自己,所以只能奢望别人把自己买下来,不拘多少银子,至少能有口饭吃,能活命。 每每遇到卖身的人,宋柏就坐到车辕上打量着,还时不时下车问问。最后,竟然还真买了一家人来。 “小宋这是干嘛?”刘氏意外的很,宋柏不是有架子的人,即便在宋府,原本就有丫鬟下人的情况下他也不乐意使唤人,能省一个是一个。 刘氏和沈慕也一样。他们出身村里,喜欢事事自己来。有小丫鬟来打扫院子,刘氏和沈慕还都怪不好意思的。 自己有手有脚,倒让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来给打扫院子。 现在要回沈家屯,没有下人了,却反而要去买?这根本不是小宋那抠门的性子会干的事儿啊! “可有大用了。”沈慕乐了,“不是给咱们使唤的。” 宋柏买的是自卖自身的一家人,一对四十多的夫妻,并他们二十多岁的瘸腿儿子。灾年人命不值钱,一共才五两银子。 这一家人也是逃荒过来了,说起来老家离丰水县还挺近的,不过他们县离海边更近,灾情更严重,正是当初服徭役修堤坝的那个县城。 当时被大水冲了,好些人往毓秀州逃,逃到边界没有路引却出不了城,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自卖自身。 街面上卖身的人不少,这一家子被选中,不会被饿死,一家人也没有分离,激动得不行,连连给宋柏磕头感谢。路边其他卖身的人也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当下就有人拉了孩子来,求宋柏一并买下。 被宋柏拒绝了。目前来说,这一家子已经够用了。 而沈慕见宋柏定下了要买这家人,也下去问了几句。问过了才知道,这对夫妻的儿子原本也不瘸,逃荒的路上摔断了腿,治病花了所有的钱——还没治好,命保住了却留下了残疾。 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了,一家人眼瞅着就要整整齐齐的饿死。没法子了才自卖自身,卖身的钱不求多,只想能在主家混口饭吃保住命。 当然了,要是能多卖身些银钱也是好的,他们还想拿着钱继续给儿子治腿。不过他们这种流民并买不上价,况且两个人还带一个残疾的,又不肯拆卖,定要一家人在一起。 宋柏已经问了,三人都会干农活,女人也会纺线织布。三人看起来也是忠厚老实的面向——就算有些小奸小滑其实宋柏也不是很介意的。 和三人略交代了下情况,宋柏便让他们上了沈老汉夫妇的马车,一同回沈家屯。 沈老汉夫妇二人原本还不大乐意:马车本就不宽敞,一下子塞进三个人来,坐着更难受了。 不想宋柏却道:“这些人以后就是伺候你们二老的。” 二人愣了一会儿,继而眉开眼笑:这小宋不愧是大家出来的,真是懂事儿!原本他们心中还想着在宋家的时候,宋柏也不派些个丫鬟来伺候,没想到这就买了专门的下人给他们! 现下跟着回沈家屯,还能让他们好好炫耀一把。于是也不嫌马车挤了,倒想立刻支使人干活,过过老爷、老太太的瘾。 可惜马车就那么大,并没有什么活儿可以干的。 宋柏回了自家的马车,才跟刘氏解释起来自己的打算。 沈家从前那些事儿,大部分是沈老二做的。沈家二老虽然讨厌,但没有确切的给沈慕一家造成伤害——抛弃沈慕的事儿事实上并没有成功。 在村里,不甚讲究律法。坏事儿既然没成,看在他们是长辈的份上那就掀篇儿了。要是沈慕和宋柏真的对沈老汉夫妇不管不问,落人口舌的反而是他们。 不过讨厌的人宋柏也是不希望存在于他和沈慕的生活当中的。 如刘氏所说,沈家二老见识过宋家的富贵,是不可能愿意每年只守着二两银子过日子的。即便站不住理儿,他们怕是也会找沈慕闹一闹。反正闹一闹又不花钱,反之沈慕若是被烦得受不了了,他们就能多得些好处了。 与其日后三不五时的来烦自己,还不如一回解决,教他们个乖。 这三个人,与其说是买来伺候沈老汉夫妇的,不如说是买来看管他们的。 要是以后在沈家屯的生意做起来了,这沈老汉夫妇再像前两天一样,三不五时的去铺子门口闹一闹,那还得了? 也不能再让他们千里迢迢的再追到兴安县去了。 就得把这种可能掐死在根源上! 第95章 有家不能回 受灾情影响, 如今各处的客栈都开不下去了,宋柏一行人只能卡着时间住驿站。宁可早早歇下, 也不敢天黑了赶路。 这一日便是在日落之前,就已经在驿站落脚了。 “明日大约就能到二达叔所在的驿站了。”沈慕还挺想念李二达的:“那时候多亏了二达叔,不然我和娘还得在之前那家镖局手里受磋磨。” 宋柏宽慰他:“等咱们生意做起来了,以后让那家镖局高攀不起!” 沈慕撑不住笑了:“还没影儿的事儿呢,你这就想上了。”又道:“二达叔已经替我出过气了。” “说起来还真要谢谢二达叔。”宋柏想了想,“舅舅也托我给二达叔送几坛子酒呢。你先歇着, 我去车上看看行李, 把酒翻出来。晚些吃饭时再来叫你。” 官家的驿站,比客栈设施简陋, 比客栈价格贵, 但唯一的好处就是安全, 内有官兵驻守。 因此不太重要的行李并没有带进房内,仍放在马车上。都是粗笨物件, 没什么人偷, 也因体积较大难以被偷走。宋柏把舅舅薛海要送袍泽的两坛好酒给找出来, 放在自己的马车上, 又去后厨交代了晚饭。 事毕之后, 宋柏往最便宜的通铺房转了一圈,把新买的一家三口带上了楼。 直接带到了沈慕的房中。这些事情说起来是沈慕的家事, 虽然二人不分彼此, 但于情于理还是当着沈慕的面儿做, 更稳妥些。 “我买你们一家人, 不是让你们伺候人的,而是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做。”看着屋里站着的一家三口,宋柏开口道。 这一家人姓刘,即卖了身,也没什么姓氏名字可言了。宋柏也懒得再让他们改姓起名的,就用原来的姓,刘叔、刘婶儿、小刘这样叫着。 闻言,刘叔忙躬身道:“东家尽管吩咐。” 刘叔刘婶儿夫妻两个都是面相忠厚老实的人,虽不甚聪明,却也不蠢笨。宋柏看重的就是这个,若是那单纯老实的憨人,可看不住沈老汉夫妇两个。 “今日和你们一同坐在马车上的两位老人,以后回了村子,你们会和他们住在一处。但却不是伺候他们,而是看住他们。当然了,他们年纪大了,家里的活你们能帮一把也可以顺手帮一把……” 宋柏这边交代着刘叔一家人,沈老汉夫妇两个却仍在做美梦。 “以后咱们也是有下人伺候的人了!”沈老娘心里美滋滋的。这在村里可是头一份儿的,“就是那下人质量不高……还有个瘸子。” “知足吧你,三个人伺候咱们两个,还伺候不过来?”沈老汉倒不计较瘸子不瘸子,不耽误伺候他们就行了。 “倒也是。”沈老娘道:“这趟回来不亏。就是不知道取了户籍再回兴安县,这小宋把咱们安排到哪儿?我想着之前咱们住那两间屋子,可不够五个人住的。” 沈老汉也想着这事儿呢:“咱们这回回去,是把户籍都迁走了的。这落户不可能落在宋家,那就得单给咱们落一户。……回头我得跟小宋说说,让他给咱们买个宅子!” “他能答应吗……”沈老娘唬了一跳。这宅子可不比三两个下人,那得不少钱呢!再说,搬出宋府,他们还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吗? “怕啥?又不是要他几进的宅子,咱们要个小院儿就够住了。这点儿要求都不答应,就去他们铺子门口闹呗,闹到他们答应!”沈老汉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宋柏的软肋了。 宋柏这个生意人想要保全脸面,就得事事顺着他们! 不过好在,小宋这个孩子真的很识时务……晚饭时,沈老汉刚对饭菜表示了些不满,宋柏立刻就安抚:“玉湖州闹灾,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好菜,这还是咱们自己带的东西做的。委屈二老了。” 被好言好语一哄,沈老汉那没吃到肉的不悦也降低了几分,但还是抱怨道:“这么着急忙慌的回来干啥,就不能等饥荒过来,再回来迁户籍……” 宋柏面上笑呵呵的,并不回嘴,由着他念叨。倒是沈慕,啪的一下把筷子摔在桌上:“还吃不吃饭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沈老汉嘟囔了几句:如今他并不敢和沈慕闹翻。他心里门清儿,宋柏这些日子脾气是很好,但一来是为面子,二来也是为沈慕。 说到底他们是沈慕的爷爷奶奶,不是宋柏的爷爷奶奶。因此他虽然贪心,但也(自认为)拿捏着分寸行事。毕竟若是太过火把宋柏惹恼了,连沈慕也被牵连休弃,才叫好日子到头了呢。 因此也只是嘟囔了两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住了口。 在宋家住了几天,他的胃口已经被养叼了,这一餐饭没肉,没新鲜菜蔬,实在吃得难受。 刘家三口人坐在隔壁,吃得是更差劲儿的干粮咸菜,却珍惜得很。刘婶儿偷偷抬眼看了看沈老汉和沈老娘:也就这几天,这老两口还能抖抖威风了…… 次日又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刻正到了李二达所在的驿站。宋柏将舅舅薛海准备的酒送给李二达,见官兵们伙食也不大好,又送了两口袋粮食给他们。 大部分的粮食都被宋老爷夫夫装在空间里,但他们也随车带了一些。 李二达高兴的不得了:“要是往常我自然最爱酒的,但如今这粮食才是救人命的!” 他们作为官兵,自然有军粮可吃,但那些士兵也不都是光杆一个,总有家□□儿。许多士兵都剩下自己那份口粮匀给家人,连李二达也一样。 比起上次见面,李二达已经瘦了一圈儿了。 “不过也不能白拿你们的粮食啊。”李二达搓搓手,“不如这样,我派几个兄弟护送你们一程吧。再往南边,境况更差,路更难走。” 有官兵相护,就那身衣服便能省不少麻烦。 “这自然是好。”宋柏也挺高兴的:“本来不该跟二达叔客气的。您帮了小慕,又和我舅舅是袍泽,这点儿粮食不算什么。不过我们这一路走来,说是提心吊胆也不为过了。能有官兵护送能省不少心,真是谢谢二达叔了。” “这话说的。你是大海的外甥,就是我外甥。你那小夫郎也是个好孩子,都是自家人说啥两家话。”李二达笑了笑:“我这也是有私心的。这兄弟们护送你们,你们不得管饭?这省下来的粮食就能给家里送去。都不容易啊。” 对于宋柏家而言,几个人的口粮不算什么。可在闹饥荒闹了半年多的玉湖州,几口粮食没准就能救条人命。 有了李二达手下的士兵护送,接下来的路更是好走了很多。几日过后,一行人终于到了丰水县。 宋柏并不急着回村,而是重谢了李二达手下的士兵,又给镖局的人结了账,暂时在丰水县驿站住了下来,和沈慕商量起今后的日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咱们在哪儿定居?” 沈慕一腔激动这才冷静下来。 没想过也就罢了,一想就知道,村子里是住不下去了。 无他,没有地方可住。 山洪淹没了一半的村子,许多乡亲想必都无家可归了。况且宋柏回去那次,沈青石也很不好意思的像他表示了,他们把村子里能用的东西都弄去了山洞中。 其中也包括了沈慕家的房子。 事急从权。 那在水灾过后,沈青石会不会安排无家可归的人,住进主人不在的沈家? 八成是会的。 如今的世道,村里人是无钱也无力盖新房的。沈慕一家人回去了,暂住在沈慕家的人可怎么办呢?赶出来吗? “这都是咱们的猜测,也未必真的有人住在咱们家吧……”沈慕不死心。那房子是沈老大还在时盖的,才翻修不久,沈慕不舍得。 “确实,咱们再怎么猜也没用,不如问问人。”宋柏道。 问谁?别人不知道,才从村子里出来没多久的沈老汉肯定是知道的。 “住了啊,还住了两家呢。别说你家那房子了,就是王二麻子那屋,横死过人的,也照样住进去人了。”说起这事儿沈老汉还挺不高兴。当时沈青山等人服徭役回来了,水灾也过去了,村里人都从山洞里下来住回到了村子里。 沈老汉夫妇当时躲在了邻村,就回来晚了些,沈慕家便已经被安排进了两家人。 原本沈老汉两口子是想自己住进沈慕家的。毕竟沈慕家的房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房子,比沈家老宅好多了。 发完牢骚,沈老汉又警惕起来:“你们问这干啥?还想回村住不成?我瞧着咱们赶紧的把户籍签了,赶紧回去才是正经。这穷的饭都吃不上的地儿,多一天我都待不住。” 宋柏打哈哈:“是想回去一趟的……爹的牌位不还在村里么。” 提起沈老大,沈老汉多少有些心虚,便不说话了。 沈慕彻底歇了心思。他是很抠没错,但这种时候,还做不出把受了灾的乡亲们从家里赶出去的事儿。 这不是太平年间的邻里矛盾占小便宜,这是救急。 回了自己房间,宋柏便问他:“所以你怎么想的?现在就是想在村里另盖房子,也没那人力物力。连饭都吃不饱,谁有劲儿帮你盖房子?我是想着,咱们还是先买一处现成的宅子住着吧——现在刚受了灾,房子、地都挺便宜的,也不心疼。日后价钱也会慢慢涨回来,说起来还能赚一笔。就是你想想,咱们是住县城,还是住镇上?” 第96章 买宅子 沈慕考虑了很久:“还是……住镇上吧。” 他的童年, 有一半的时光是在山脚镇度过的。那时候村里的孩子嫌他是个小哥儿排挤他,不乐意跟他玩儿。沈老大在山脚镇的书院教书,便把他带到书院里,和自己的学生一起。 他和钟师兄、赵师兄等人的友情,也是在那时建立的。对于山脚镇,沈慕还是很熟悉的。村子自然是首选, 但既然暂时不能回村, 还是选择比较熟悉的居住环境更安心一些。 镇子比起县城,距离沈家屯也更近。 况且……镇子上的房价,那肯定比县城便宜不是? 宋柏无可无不可。他是住哪里都可以的,背井离乡追随沈慕至此, 沈慕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那今日且歇下, 明日去镇上看宅子。” “不先回村看看吗?”沈慕心里挺惦记乡亲们的。特别是沈青山一家人,还有沈老大生前的好兄弟。 宋柏有些迟疑。按理说是该先回村的, 他病时在沈青山家住了一些时日, 和他们家人也挺有交情的。只是……很快宋老爷夫夫二人就要跟着他们的步子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放在空间里的, 大批的粮食。 他们得先买个宅子,还是房间多的宅子,才好安放那些粮食。 “还是先安置下来吧。万一阿爹阿姆提前到了, 安置不方便。” 沈慕想想也是。宋家夫夫还押送着粮食和他们的行李, 早些安置也尽量低调一些。因此虽然想念村里的大家,但还是按捺下去, 先去镇上买宅子。 沈老汉不知他们的打算, 见二人不紧不慢的还不回村, 烦躁非常,次日吃早饭时便在桌上发作:“我说小宋,这都到了地界了,怎么还不回村子去挪户籍?这一日耽误着干啥,这破地方真是一天都不想多待!赶紧办完事儿咱们赶紧回去啊!” 就算宋柏有钱,可受了灾的丰水县物资全面匮乏,拿着钱都过不上舒坦日子。沈老汉非常不满意。 宋柏不悦地皱了眉。他这些日子为了让沈老汉夫妇二人放松警惕,待他们一向温和,早饭也一起在驿站大堂同桌吃的。因此刘氏都不出房间吃饭了,完全不想和沈老汉夫妇同桌。 但听沈老汉做此言,宋柏还是忍不住道:“到底住了这么些年的地方,受了这么大的灾,亲戚朋友总要找一找看一看,是否安好的。就是回村,难道拿了户籍就走,不跟乡亲们见一见?” “有啥好见的?见了又能咋地?你还能都养着?”沈老汉鼻孔里哼了两声:“以后咱们在兴安县住着,他们在沈家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都不是一路人了,牵扯那么多干啥!” 他们家已经鲤鱼跃龙门,成了有钱人家了,和那些泥腿子亲戚旧友,还有什么可攀扯的! 宋柏脸色不太好,沈慕摇了摇头,扯了宋柏一把:“你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他们懂什么是感情?”沈慕冷笑道:“对自己儿子都狠得下心舍弃的人,乡亲又算什么呢?他们根本没有心,别和他们废话了。” 沈老汉被他说的下不来台,正要发作,宋柏却把筷子一摆,对沈慕道:“不吃了,咱们走吧。” 又吩咐刘叔刘婶:“照顾好老爷子老太太。” 刘叔刘婶儿不跟他们一桌,在旁边的小桌吃饭,闻言连忙应了。 沈老汉还满脸的不高兴:“我说错了吗?上赶着跟一群泥腿子混一处,能有啥出息!” 出了驿站宋柏才松了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凉薄,这么麻木无情的人呢?真就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别想他们了,还说别人,他们自己就是硬攀扯上来的泥腿子亲戚!马上就让他们回到他们原本的路上去。”沈慕道:“晚一天回村子他们还多享一天福呢……” “不说他们了。”宋柏揉了揉额角:“也就再忍这两天。说一说,你想把宅子买在哪儿,想买个什么样的宅子吧。” 沈慕对宅子的样式没什么要求,但地点,却有些想法:“我想……咱们可以把宅子买在书院附近,或者钟师兄家附近。” 沈慕还很惦记他的师兄。当时要不是钟师兄帮忙,他和刘氏恐怕不能那么顺利找到镖局,到兴安县去。 钟师兄家在山脚镇也扎根了几辈子了,应该……会平安的吧。 也不知道现在他们一家是还在县城住着,还是回镇上了? 宋柏叹道:“要不是你那师兄帮了你和娘,实在是有恩情,我可真要嫉妒他了。”不过,宅子买在钟师兄家附近倒是确实可以考虑的。 他们初在镇上落脚,算得上无根无底。马上又要有大批的粮草,初来乍到没点靠山,虽说不至于站不住脚,但也总归会麻烦。 能省些麻烦当然是最好的。 镇上卖宅子、卖地的人家并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卖人的。不过这样倒是好找牙人了,街面上就有不少行走的。 宋柏和沈慕问了几个牙人,还真在钟师兄家附近找到一处不错的宅子。再一打听,竟然就是钟师兄家的别院在卖。 牙人佝偻着身子向他们介绍:“钟家这次也没少出血,不过好在人都平平安安的。只是听说在县城,也被偷过几回,不知道损失多少……原也不至于就卖宅子了,实在是养不了那么多看宅子的下人。已经遣散了不少了……” 牙人叹了口气。那些被遣散的下人,没有继续又没了主家养着,也是难以活命。许多人从钟府别院出来,直接就找上他们牙人要再次卖身。 这打理宅子的人都遣散了,这别院放着也是荒废,干脆出手了。 宅子挺大,四进的院子带一个小小的花园,小三十个房间,价格也不贵,只要一百五十两。 放太平年间,没有三百两下不来,现在只要一半的价钱。 沈慕和宋柏二人实地看了看,房屋也着实不错,有□□成新。里头带着些简易的家具,都是钟府不要了的,算起来也是可以拎包入住的。 沈慕拽了拽宋柏的袖子:“这宅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啊?” 在兴安县的宋府,一大家子人还有奴仆,差不多也就住这么大个宅子。而现在只有沈慕、宋柏、刘氏三人,住这么大的宅子也未免太浪费了。 “大便大些也无妨。”宋柏倒是觉得没关系,反正是暂住。眼下他们正需要多些房间来存放粮食呢。房价又低,多买一套等过些年太平了升值也是好的。 沈慕对投资这些事情不大懂,宋柏这么说了,他便也不再多言,便就这么定下了。 牙人欢天喜地,当即去钟府找了能做主的人,要去衙门过户。 来的正是钟管家。 “沈小哥儿?!”老管家惊讶非常,“你不是去兴安县投奔你夫家了么?” 沈慕腼腆地笑了笑,扯了扯宋柏的袖子:“嗯,钟伯好。已经找到了,现在他陪着我一块儿回来。” “回去我可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少爷!”钟管家还挺开心的。当时一别,谁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如今两方都安好,可真是幸运。 牙人有些忐忑:“原来你们两家认识啊?” 沈慕淡淡的点了点头:“嗯。” 其实……知道这宅子是钟家的后,沈慕也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直接联系师兄。 毕竟以他抠门的性格,中介费能省下来也是好的。 可是看着牙人破烂的衣衫和露出的一截皮包骨的手腕,这话他和宋柏谁也没说出口。 宋柏给了牙人十两银子的中介费。 牙人欢喜非常,千恩万谢的谢过了宋柏,主动去打点衙门上下,很快就把房契、地契办好了。 “我们家那口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这就叫她来帮着打扫打扫!”牙人蜡黄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房屋买卖的中介费一般是百抽其三,宋柏给的多了一倍还多。 宋柏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房子他们买的已经低于市价很多了,就算付了中介费,也算赚大了呢。 “那边麻烦了。还有,我们还打算再买些商铺、土地,你若有消息,以后也可来找我们。” 牙人自去寻他婆娘来帮忙打扫。钟管家瞧在眼里,笑道:“沈小哥儿的夫郎倒是个善心人。” 宋柏摇了摇头:“哪里。总是要买的,找谁不是找呢?” 不过,能顺便帮到别人,自然是更好的。 因着买宅子过于顺利,此时天色尚早,二人作别了钟管家,约定过些时日登门拜访见一见钟师兄,便找了个摊子吃午饭。 粮食价格疯涨,一碗素面原本卖六文钱,现在已经涨到十五文钱了。 宋柏本想买两碗肉酱面,却被沈慕制止:“别,如今这世道的肉……我怕不干净。” 灾荒闹了那么久,猪、鸡早被吃光了。现在存下的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干净不干净,或者谁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宋柏也被说得犹豫了。最后二人要了两碗素面,卧了鸡蛋,加了素鸡。 就这些,居然花了五十几文钱。 宋柏叹道:“也难怪那牙人瘦成那样了。”其他东西都在疯狂贬值,像房子,已经便宜了一半还多。 可粮食却在疯涨。贱卖了房产土地,却只能买回很少的粮食。 好在宋柏有先见之明,已经让宋老爷夫夫带了大批的粮食过来了……不然就他们随车带的那些粮食根本不够吃的,按照如今丰水县粮食的价格,想要拉扯一把沈家屯,可得出大血。 沈慕蹙着眉:“咱们……下午闲着也是闲着,回村看一眼吧。” 第97章 重回沈家屯 宋柏想了想:“也好。” 宅子买的如此顺利, 已经不担心宋老爷夫夫到了粮食无处安置。那下午的时间去哪里宋柏是无所谓的。 沈慕想回村看看, 那他们就回去。 况且……他们打算把沈老汉夫妇两个送回村子, 当然也要和村长、村里人打个招呼, 顺便瞧瞧沈家老宅是否也被人住进去了。 要是沈家老宅也被占了,沈老汉夫妇就没地方可送了, 得让人早些给腾出来。 宋柏把自己碗里鸡蛋的蛋黄挑出来放到沈慕的碗里:“吃饭吧,吃完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骡车能租。” 冯兰花蹲在院子门口洗碗。这个活儿是她抢来的,说起来,如今这年头的碗,哪里还用洗呢? 冯兰花躲在院墙后头,拿水倒进碗里搅了搅,把带了些米汤味道的水喝了下去。 午饭说是米汤, 其实米很少, 大部分是糠,拉得嗓子疼。可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多喝一口也是好的。冯兰花把几个碗里都倒上水, 仔细的涮过了, 又一一喝下去。这才把几个碗摞起来拿着往院子里去。 这院子, 正是沈慕家的青砖小院。如今住了两户人家,冯兰花一家可以说是挤破了脑袋才抢到了住沈慕家的机会。 四间屋子住两家人,已经不是按夫妻分房了,而是按性别。一间房里住五六个人都是常有的。 谁让大半个村子都被山洪埋了, 现如今半个村子的房子塞进一个村子的人, 能不挤吗? 冯兰花没敢把碗放到厨房去, 而是直接带回了房间。现在家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小偷小摸的情况就更多了。对于她们家这种整个房子都被埋了的人家来说,一个碗算得上是很重要的家产了。 她住的房间是厢房,就是宋柏当初住的,盘了炕的屋子。 屋里,她的大嫂周巧娘正靠着窗户补衣裳。 “我来吧。”冯兰花把碗放在桌上,就去拿周巧娘手里的衣服:“晚上的菜还没着落,嫂子去找些菜回来吧。” 周巧娘冷不丁的被夺去了手里的东西,嘴唇嚅嗫了几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屋里缝补衣裳,自然比出去找食物容易许多。况且就是出去,也未必能找到食物,到时候还要被婆母骂。 冯兰花打量了一下手上的衣服,判断出是周巧娘的女儿沈玉儿的衣裳,便不甚上心的随意缝了起来。刚缝了几针,就听见周巧娘压着嗓子喊她: “兰花!” 冯兰花被吓得手抖了一下,指尖就被扎破了,冒出一个小小的血珠。 她以为是自己针脚太大,惹得周巧娘不乐意,正要辩解几句,却见周巧娘一张脸都白了。 “怎么了?” “我看见……我看见沈慕回来了!”周巧娘惊慌得不得了:“怎么办……他回来了,村长会不会让咱们搬出去啊!咱们会不会无家可归啊!” 冯兰花顿时惊了:“谁?沈慕?……他不是带着他娘走了,一年都没出现了,还把沈老汉老两口都接走了吗?他怎么会回来?” 两人慌慌张张出了屋子,却见正屋里也是一阵动静,接着和她们家拼房子的俞家人也慌慌忙忙的往外走。 俞家也已经得了沈慕回来的消息。和她们自然一样担忧,沈慕回来会导致他们被赶出房子。 出了院子,冯兰花心都凉了。沈慕真的回来了,站在村子中央和村长说话。不单他一个人回来,他那个招来的夫婿也在,两人裤脚泥泞,也不止走了多远的路才回到村里。 这屋子自家怕是住不了了……冯兰花心里一阵绝望。 自从受了水灾,村里人就没吃过饱饭。吃不饱就没力气,别说盖新的房子,就连被掩埋的那些房子,这么些日子了,都没清理完。 如今仍旧是一副苍凉破败的景象。 沈慕和宋柏心里都是一番唏嘘。他们原本想坐骡车过来,可是镇上的活物早就被吃光了,哪里还有骡子?只能徒步走了过来。一路上真真是见了不少惨状,此刻心情都不大好。 沈青山倒是高兴得很:“已经很好了,除了当时山洪来没逃出来的……咱们村一个人都没少,这可以十里八乡头一份的!还是多亏了小宋留下来的五十两银子啊!” 别的村没有这五十两银子,灾后饿死了不少人。唯有他们沈家屯,靠着那五十两银子,撑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你们可是咱们村的大恩人呐!”沈青山拍了拍宋柏的手臂:“那时候有人来接五堂叔夫妇俩,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这回回来,要在村里住下吧?” 冯兰花和俞家人的身体一瞬间都紧绷了。 沈慕并不知道他们俩家就是借住在自家房子里的人,不过他仍道:“暂时不了,我们在镇上找了房子……听我爷说,我家房子有人住进去了,我们就先不住了。” 沈青山面露一丝不好意思,看了冯兰花和俞家人一眼:“村里许多人家的房子都被埋了。不止你们家,其他没有受灾的人家也塞了人进去住的。”现在村里院子大、屋子多的人家,都被沈青山强制安排了无家可归的人家进去。 原房主抱怨是抱怨,但都是一个村的,平日里摩擦是有,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不过……你们是村里的大恩人,你们要是回来住,我就让他们搬走,给他们安排别的地儿住。”沈青山道。“不能因为这个,就让你们有家不能回啊!” “算了青山叔。”沈慕摆摆手,“我们在镇上已经找了落脚的地方了,就让乡亲先住着吧,过些日子等盖了新房再让人搬出去。我们不着急。” 闻言,俞家人松了一口气。冯兰花却还是有些不高兴:她以为……沈慕一家再也不回来了。她还想过要占了沈家的房子的。 毕竟,没受灾的时候,这就是村里头一份儿的好房子啊。 “不过青山叔,我爷爷家的房子还在吗,现在有人住吗?” 沈青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有,五堂叔的房子现在空着呢。” 不是沈青山厚此薄彼,给沈慕家安排了人却让沈家老宅空着。 当初沈青山回到村子里,把住在山洞里的村民们接回来,分配房子的时候沈老汉夫妇也回来了。自然,他们就住了自家原本的房子。 沈家老宅除了沈老大给老夫妻盖的青砖瓦房,其他都是土坯房,被雨水冲垮了两间。沈青山一时也没安排其他村民进去住。 等到了沈老汉被梅家人接走时,居然把所有的门全给锁死了,生怕别人住了他的屋子,占了他的便宜。 沈慕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房子空着,他们就能把沈老汉夫妇送回来了。“青山叔,我跟您说件事儿,我们回来的路上买了一家下人……” 几人就站在村中央说话,远远的,几个少女、小哥儿挎着篮子从山上下来。 篮子里头装的已经不是野菜了,而是草根、树皮,一切能吃的东西,偶尔能找到野菜都是幸运。可即便如此,那些篮子也没有一个被装满的。 山上的资源一天比一天少,能吃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少。 几人朝自己家走去,“那……那是不是沈慕?”一个小哥儿忽然顿住步子,揉了揉眼睛,不确定道。 和面如今黄肌瘦的他们完全不一样。沈慕的模样和闹灾之前没两样,甚至还要白胖一些,可能还长高了一些。身上穿的也是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好衣裳。 是他们在没受灾前都穿不起的好衣裳。 因着今日本是为了买宅子,宋柏和沈慕特意穿了体面的衣服,此刻看在几人眼里,更是划开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完全挪不动步子,心里五味杂陈,“原本都是一样的人,怎么如今差别这般大了?” 他们都是和沈慕年纪差不多的,小时候……没有一处玩儿。因着沈老大和老宅分家,村子里有流言说沈老大不孝,加之沈慕实在太抠了,有零食也不愿意和他们分享……导致他们也排挤沈慕,不乐意跟他玩儿。 可如今看看沈慕,再看看他们自己。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我娘说还以为他死在外头了。那时候县城乱的很,都人吃人了……” “他身边的人是谁?” “不认识……好像有点儿眼熟。” “那是不是他招的那个夫婿?” “听我娘说他那个夫婿可有钱了。闹灾的时候还带着好些人来找过他,还给了青石叔五十两银子。青石叔拿那钱买了好些米糠,不然咱们村人都得饿死。” “沈慕可真是好福气啊……那么危险的时候,他夫婿还回来找他。” …… 沈青山听了沈慕所说,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你尽管把人带过来。”又感叹道:“小慕这回是真是长大了,心胸都开阔不少。” 沈慕嘴角弯了弯,没说话。 宋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打量着村子:“青山叔,这被埋的房子怎么还不清理掉?” 沈青山叹了口气:“哪有那么轻松?现在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儿……” “我留下的银子可还够花?”宋柏问。 沈青山嘴张了张,最后还是说了实话:“……那时候米粮已经涨得几倍了,青石做主买了米糠,这才够维持住村里人的伙食,如今剩的不多了……不过现在大家每日去找找野菜,也能维持住生活,不能让你们再破费了,你就别操心了。” 宋柏的目光在大山上转了转:“青山叔,这山头如今价值几何?我想买下来。” 第98章 衣锦还乡 宋柏原本就打算买山的。山上有红菇, 虽然红菇不能人工培育, 但其他菌子可以啊。宋家的粮行本就顺带做些山货、药材生意,销路不用愁, 买下大山的稳赚不赔的。 去年他就有此打算, 买山一直在他的计划之内。 沈青山愣了愣:“你买山干啥?”更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就转移到买山上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在村里开个作坊,拉扯着大家一同致富。”宋柏说道:“眼下大家吃不起饭, 我想着, 我把村里的山买下来,得的银子青山叔先用来安置乡亲们。” 这沈家屯附近的大山、田地、宅基地,都是由沈青山这个村长做主买卖的。一年跟衙门结算一次,有的地方也有半年、一季度交接一次的。若有大笔的交易, 也可当即跟衙门交接。 也就是说,那些钱若是沈青山胆子大些, 可以暂时拿来周转。甚至有些地方的村子,会拿这些钱来放印子钱。只是沈青山为人正派, 一次都没有动用过。 “当然了, 也不是平白让青山叔自掏腰包来安置乡亲们。谁家用了多少钱, 支了多少米粮, 都记下来。等我作坊开起来,就来我作坊里做工,得的银钱再还上。”宋柏把后面的事儿都给安排好了。 沈青山有点儿动心, 又有点儿犹豫:“我……这事儿挺大的, 我跟村里人商量一下。” 宋柏点了点头:“这事儿办不办, 我都是要买山、开作坊的。过些日子我能联系到一批粮食,价格按太平年间来算。青山叔好好想想。” 沈青山精神一阵。这世道,粮食已经翻了两三倍了。宋柏居然能联系到太平年间的价格! “小宋,你真是咱们村的大恩人呐!”沈青山已经动心了:“我这就去找族老商议!” “不急。”宋柏道,“明日我和小慕会带着阿娘、小慕的爷爷奶奶一道回来,到时候青山叔吧结果告诉我就行。” 话虽如此,沈青山还是急急忙忙去召集族老开会去了,沈慕和宋柏则在村子里转了转。 如今的村子,还没有原先一半儿大。不过沈慕的注意力并不在其他,而是盯着祠堂。 好在祠堂并没有被山洪淹没。且因之前被雷劈了一次,祠堂完全是新盖的,也没有被暴雨侵蚀。 沈慕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虽说此时非年非节,不能进去看看,但知道沈老大的牌位尚好,总算安了心。 看过了祠堂,两人又到沈氏一族的祖坟去瞧了瞧。大约是沈青山等人后来翻修过,坟地还挺齐整的,看得出土是翻新过的。 沈慕找到沈老大的坟包,把坟头长出的草给拔了,又把墓碑擦干净:“爹,过些日子我带我娘回来看您。” 提前回村一趟,也是沈慕有心探探路。他真的怕祠堂也被淹了,沈老大牌位不知所踪……虽然自己也会很难过,但对于刘氏来说,更是不能接受的打击。 还好……祠堂和祖坟如今看来,都好好的。瞧过了这一番,两人对着沈老大的墓碑拜了拜,便离开村子往驿站回。 “你真准备买山呐?”沈慕一步三回头,有时看村子,有时看大山。 “现在不买,更待何时?”宋柏微微一笑:“今日买宅子,就比太平年便宜那么多,山地不值钱,肯定更能压价。” “可是现在大家都吃不饱饭,没力气干活啊。”他们只有两个人,买了山难道就靠他们两个劳作吗? “山又不会跑,先买下来,就是闲置一两年也不亏。”况且,是肯定要闲置的。 现在村里人吃不饱饭,就靠着吃山里的草根树皮为生,就算他们买了山,也不可能断了别人的生路。 沈慕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我是不懂这些,都听你的。你别嫌我问这问那的烦啊。” “怎么会,你不懂就问我,我都教给你!” …… 沈玉儿拎着篮子回到家里。平日里会急急忙忙来查看篮子的二婶儿和奶奶,此刻正围坐在炕上愁眉不展:“你说他们真要回来,把咱们赶出去了,咱们可怎么办啊,才刚过几天安生日子……”这房子很好,宽敞明亮,瓦片做的屋顶下雨也不怕漏水。即便四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也不嫌挤。换到别人家去借住,是绝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的。 虽说在沈青山的要求下,村民必须互相帮衬度过难关,可人都是自私的,必然是好屋子自己住,差的屋子借给别人住。 沈玉儿插话道:“沈慕已经走了,我亲眼瞧见的。”暂时不会把他们赶出去。 “真的啊?”冯兰花忙问,心内稍安了一些:“唉,就算现在走了,早晚他们也是要回来的。”这房子自家是不要肖想了。 沈玉儿找个了板凳坐了,低着头收拾篮子里的野菜、树皮,把泥土细致的拂去,半晌闷声道:“娘,二婶儿,那沈慕可是发财了呀?” 今日沈慕那一身衣着打扮,着实让她们羡慕了一番。 冯兰花哼了一声:“他是攀上高枝儿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走了大运,嫁了个有钱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人做小。好好的人家,能娶个小哥儿做正君?” 周巧娘道:“不应该吧?别说正君了,我记得那汉子可是入赘到他们家的!还是村长给签的婚书,做的证婚人呢。之前沈老二活着的时候想卖了沈慕,让人来抢亲,村长不是把婚书都亮出来了?” 屋里的女人叽叽喳喳八卦了起来旧事。沈玉儿揪了揪自己手指上的老茧子皮,望着篮子里菜出神:这都是一个村子里出生、长大的人,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呢? …… 沈青山没多耽误,立刻召集了村里的族老商议此事,大家都觉得此法可行。说白了,这件事唯一担风险的人是沈青山,别人只有享受好处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青山又让弟弟拿了村里的大锣在村中央敲响。这是有大事儿要说,村长召集全村人的法子。 没多长时间,全村的人就乌泱泱的都挤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他们都知道,今天沈慕和他的夫婿回来了。 上一次沈慕的夫婿回来,可是给了沈青石五十两银子,救了全村的命的!这次沈慕回来,想来又会有好事儿吧? 沈青山就把情况给说了:“到时候挨家挨户按人头分粮食,但也要签下字据,日后这钱是要还的。” 大部分人都是喜悦、满意的,但也有那么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怎么还要还?” 沈青山眼睛一瞪:“不还你想吃白食?” 那人缩了缩脖子,声音弱了几分:“上次不都白给的么……他们家那么有钱……”那么有钱,还让他们还? 有了之前吃白食的经历,难免就有些人心大了,想法多了。 宋柏会提出这样的解决办法,而不是直接资助,也是怕惯出些升米恩斗米仇的人来。 “人家再有钱是人家的,关你啥事儿啊?”沈青山当场就喷了他一脸吐沫:“事就是这个事儿,回头要还钱,你要是不想还,可以不参加。” 那人立刻不做声了。这事儿明摆着,就是换钱也是他们占便宜。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又不傻。 他只是……想占更多的便宜。 又有人弱弱问道:“不算利息的吧?” 如今乡下还有不少人,发国难财,钱可以借,利息却算得高高的。利滚利下来,未来几十年的地怕都是给债主种的。 “不要利息。”沈青山顿了顿:“小宋说了,日后他会在村里开个作坊,大家也可以去他的作坊里干活儿抵债。” 这钱说到底,其实不是跟宋柏借的,而是跟沈青山借的。宋柏买山,拿出来钱给沈青山,沈青山再用这些钱跟宋柏换粮食,借给村民。 村里人去干活,开出来的工钱再由宋柏给沈青山去抵债。 沈青山历来为人正直,为村里人着想,是不会收利息的。其中的风险也自己默默担了下来。 这话一说,好些人都松了口气。在村里人看来,力气是不花钱的,能用力气抵钱,简直赚大发了。 次日一早,沈慕一家驾着从驿站租来的马车,回了沈家屯。 沈老汉夫妇自觉以后就比村里人高人一等了,特意拿出了宋柏在兴安县给他们买的衣服换上,还抱怨道:“小宋那时说要给我们量身定制的,这回来一趟却给耽搁了。”不然那量身定制的衣裳,岂不更体面? 宋柏:“……” 不过瞧着他们穿得光鲜,宋柏也撺掇着沈慕和刘氏都穿上了好衣裳。 刘氏还挺不自在的:“这平常我倒是喜欢好看的衣裳,可回村穿这么好,总觉得别扭。大家一个村里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啊?” 宋柏哄道:“这证明您日子过得好。这次回村,您不想让爹瞧瞧,您日子过得好不好?” 更重要的是……“这风头不能让他们都出了。” 这衣裳有时候是穿给别人看的。别人会根据你的衣着打扮,来判断你的身份地位。 若是村里人真以为沈老汉夫妇在宋柏心中地位很高,难免给了他们狐假虎威的机会。 宋柏吩咐刘叔刘婶儿和小刘:“你们也换上新衣服。”买了他们来,宋柏就一人给他们置办了两套衣裳。不算多好,但胜在新。 这样一来,沈老汉夫妇的衣着瞬间普通了许多。宋柏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发开路。 一行人驾着马车,真可谓是衣锦还乡。 第99章 不知足的沈老汉夫妇 “青山叔, 可准备好了?”沈慕挑起马车的帘子,先一步跳下车来。 他真的……是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沈青山满面欢喜的站在村口等着, 原是想早些和宋柏说说买山买粮的事情, 被沈慕一问, 才想起来这事儿。 “准备好了!昨天你们一走, 我就让你方婶子操心上这事儿了。”宋柏说了, 买了三个下人伺候老两口,可不得收拾出来住的地方?沈家老宅倒了两间土坯房, 院子里也乱的很,方婶子带着儿子儿媳连夜把院子给拾掇干净了。 宋柏也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亲自伸手把刘氏给扶下了马车。到了沈老夫妇,便让刘叔刘婶儿去扶了。 “爷爷奶奶,我们和青山叔还有些事儿要说,时候长着呢, 你们先回家里待着吧。”宋柏意在请君入瓮。 沈老汉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 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还说啥呀?挪个户籍要多大的功夫, 盖个章 挪完就走得了, 跟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村里待着了。破败的村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乡亲,还有一多半儿是他的亲戚……让他觉得, 回到这个破地方, 自己又是个穷苦一辈子的泥腿子了。 现在他可是宋家的老太爷了!以后可是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的! 宋柏还未开腔, 一直以来一句话都不想和沈老汉夫妇说的刘氏却忽然开口了:“我要去祠堂、坟地, 看看文哥。”她从车上拿出来一个包袱, 打开一角,露出装得满满的黄表纸、供品。 “我跟文哥好些日子没见了,有好些心里话要和他说说,一时半刻走不了。”刘氏淡淡的,一双乌黑的眼睛古井无波,凝视着沈老汉夫妇二人:“爹,娘,你们不想回家待着,不如和我一起去祭拜文哥?” 刘氏多少年没叫过他们爹娘了,沈老汉和沈老娘被她这么一叫,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们虽然不惧这个儿媳妇,可对于早逝的长子,内心还是有些发虚的。 “咱们活着的人能走,文哥却要永远留在村子里了。文哥要是知道自己的爹娘一刻也不想多待在他所在的村子,心里肯定……呵,文哥那么孝顺,肯能为你们二老高兴。” “你要去祭拜就去祭拜!费那些话干啥!”沈老汉急急打断刘氏的话:“我们是老大的爹娘,难道还要我这做老子的去拜儿子?我们回家等着就是了!” 说完老两口脚下生风,狗撵似的往老宅的方向去了,生怕刘氏揪着他们,非要让他们一同去沈老大的坟头待着。 那时候阻拦沈老大的牌位进祠堂,结果祠堂当天就被雷劈了的事儿……沈老汉可还记得呢。 老大这孩子,活着的时候就不受他们拿捏,这死了变成了鬼,谁知道还会不会遵循什么忠孝仁义…… 沈青山瞧着他们的背影,有些疑惑:“五堂叔说什么?挪户籍?小宋你们的户籍要挪走?” 平心而论,沈青山是不愿意让他们挪走的。看得出来小宋是个有钱有本事的,就算厚着脸皮,眼下这境况沈青山心里也是想要让宋柏拉扯村子一把的。 这宋柏才说要买山,要帮扶村里一把,怎么转念就要挪户籍,难道昨天说的,要变卦了不成? 真要是户籍挪走了……天高任鸟飞,谁知道他们还飞不飞回来? 不过要是宋柏真要走,自己也不能拦着。毕竟……人家也不欠村子啥。帮扶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沈青山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宋柏眼神暗了暗,随口遮掩道:“没有的事儿。他们懂啥?以为买的下人要落户呢。” 沈青山松了一口气,倒也没心思想其中不通之处了:“哦,那不用。奴仆的户籍向来是随主子的,不用单独给他们上户籍,卖身契啥的在你手上就行。” 宋柏点点头:“不说他们了,青山叔可和村里人商量好了?打算怎么着?” 沈青山精神一振,一拍大腿:“已经说好了,就这么办!今天就等着你来了!” 宋柏带了现银、纸笔,印泥等物。当下就去沈青山家签买山的地契。沈慕和刘氏不懂这些也不跟着,直接去了沈氏祖坟祭拜沈老大。 临行时,沈慕使了个眼色,刘叔一家三口便把早已准备好的、偷偷放上马车的,属于沈老汉夫妇两个行李和他们一家三口的行李都拿下来,抱着去了沈家老宅。 此时老宅热闹得很。 村里人都看见老两口从沈慕的马车上下来。现在又穿了体体面面的好衣裳,以为沈慕终于还是碍于血缘,接受了他们。 沈慕现在可出息了,嫁了个有钱又有能耐的汉子。大家和宋柏不熟,不好意思前去套近乎,可现在村里谁不想讨好沈慕? 跟沈老汉就更熟了。于是先在这里探探口风。 而沈老汉,虽然自认为如今高人一等,以后不会再和这些泥腿子攀扯了,但被人捧着、羡慕的感觉不要太好,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也接受了众人的奉承。 刘叔一家三口进院子的时候,正听着沈老汉跟一众老乡吹牛:“现在小慕和他那口子对我们可孝顺了,我们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你瞅瞅我身上这衣服,这还是随便买买,小宋说了,过些日子还要给我们量身定做好衣裳……我们在家里头吃饭,日日都要有肉,就早饭都得摆上四五样……” 村里人就算有些不大信的,瞧着沈老汉身上实实在在的衣裳,也信了七八分。不由恭维道:“您二老以后可是要享清福了……” 刘叔刘婶对视一眼,刘婶轻手轻脚的拿着行李进了旁边的厢房,刘叔则和儿子小刘,走到倒塌的两间屋子旁边,默默地拾起土块开始磊围墙。 屋里沈老汉还在吹嘘:“小宋看我们年纪大了,还特意给我们买了三个下人伺候我们。你瞧瞧,三个!我们老两口一人分一个还多出来一个呢……” 另一头,宋柏已经和村长签订了买山的契书。宋柏原本想买两座的,后来思量半天,最终选择了最大的一座山头买下来。 原本少说要二百两银子的山头,只用了八十两银子便得了。宋柏开心的不得了,又跟沈青山说:“叔帮我操心些,如果村里,还有附近村子的人家谁想卖地的,都可以来找我,有多少我要多少。” “过几日我爹就拉着粮食来了,到时候我再运回村,按太平年的市价卖给乡亲们。”宋柏道:“不过有一事,还要请青山叔和乡亲们帮帮忙。” 沈青山如今承了宋柏这么大的人情,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忙道:“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能帮得上的,咱们村的人义不容辞!” “是这样。日后呢,我和小慕打算做些生意,难免走南闯北的忙碌一些。小慕的爷爷奶奶……”宋柏顿了顿,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们年纪也大了,舟车劳顿的,身体吃不消。我们买了下人来伺候,养老银子也给足。”宋柏说着就从口袋里摸出来个五两的银锭子:“日后还需青山叔和乡亲们帮我们照看着老两口。” “做生意不易,就不要让他们离开村子,到处给我们添乱了。否则日后再有什么难处,我们那里还有钱来帮衬大家呢?” “青山叔,您说呢?” 沈青山送宋柏出了家门,宋柏当着沈青山的面儿,把那五两银子的银锭子交给了正在垒墙的刘叔:“这是二老今年的养老银子。如今年头不太平,省着些花。” 宋柏眨眨眼。“一会儿再去车上拎一袋粮食走。” 刘叔连忙把银子递给儿子,自己躬着身跟在宋柏后头,去马车处。 沈慕和刘氏早已等在那里了。 “可办妥了?” 宋柏点点头:“娘不是要多祭拜爹一会儿?” 刘氏看了两眼村里,当着沈青山的面儿不好意思直说是怕沈老汉夫妇撵上来,只道:“如今咱们回来了,我想你爹,日日都能来说话,不差这一天。”想来文哥也是盼着他们早日甩掉这两个吸血鬼的。 三人作别了沈青山,和来时的轰动全村不同,静悄悄的离开了沈家屯。 过了半个时辰,沈老汉夫妇才发现他们走了,当场就懵了:“走……走了?” “不是,这我们还在村里呢,他们怎么就走了?” 刘叔躬着腰站在门口:“宋少爷说了,日后就由我们一家三口来伺候老太爷老太太,您二老就在村里好好过日子吧,养老钱宋少爷已经交到了我们手里,必不会亏待二老的。” 沈老汉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安,竟都是真的!这宋柏竟然摆了他们一道,从未想过真的奉养自己! “你给我让开!我要去找姓宋的那个不孝的玩意儿!竟然敢不奉养老人!” 可刘叔就像一座小山一样挡在门口。刘婶儿垂着手站在屋里,一双眼睛却盯着二人,似乎他们若是敢闹,她就敢扑上来把他们摁住了。 沈老汉和沈老娘不敢造次了,心里却想着,不若晚上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了,去找宋柏闹。 宋柏不是爱面子吗?定要闹得他颜面尽失,看他还敢不奉养老人! “养老银子呢?你给我拿过来。”沈老汉不跟刘叔硬碰硬,转而要起了钱。有了银子,他们才能有行动经费,找得到宋柏。“宋柏给了我们多少养老银子?” 至少也得几十两吧。 “宋少爷说了,以后由我们伺候二老,为防二老乱花、被骗,银子我们管着。”刘叔抬眼看了沈老汉一眼:“毕竟二老的养老银子,白纸黑字儿写着,只有二两。” 沈老汉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宋柏早就和刘叔一家说好了,他们一家人的任务就是帮他看住沈家二老,不许他们再跑出沈家屯给他添恶心,每年二两银子供他们花用,是沈慕早就立下的字据——剩下三两是给那一家人的工钱。 宋柏才没那么好心,多给欺负沈慕的人银钱。 他们也会不定时的回村,也是敲打他们不许苛待沈家二老。但多的,就没有了。 沈家二老不想宋柏忽然变了卦翻了脸,哪里愿意,当下就闹了起来。声音大得把沈青山都招了来。 沈老汉跟见到了救星一样,扯着沈青山就不撒手:“青山小子,你瞧瞧,那姓宋的是坏了良心啊,把我们二老丢在这村里吃苦,自己享福……” 沈青山垂着眼:“五堂叔莫要太贪心了,宋柏已经和我说了,每年给了五两银子的养老钱呢。这十里八乡的,谁家出嫁的哥儿能给娘家爷爷五两银子养老钱?” “哪有五两?!只有二两啊!”沈老汉嚎道:“你是被他给骗了啊……” 沈青山不耐烦道:“我亲眼看见小宋给的五两。五堂叔别再贪心不足了!”沈青山却不知道,其中还有三两是下人的月钱。 “五堂叔堂婶儿年纪大了,我看小宋做的对,你们就在村子里安心养老,也能给孩子们省省心。”沈青山道:“孩子们在外头做生意也不容易,忙得很,哪有时间留你们在身边伺候。” “刘叔是吧。”沈青山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刘叔:“小宋和我说了,以后你们一家就照顾着老人,别让他们到处乱走动,就在村子里待着就行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论了。沈老汉夫妇被留在了沈家屯,由刘叔一家三口随时看管着,不准出村子。 沈青山也得了宋柏的嘱咐,暗暗盯着他们。 沈青山起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后来也想开了:宋柏的所作所为起初一看蛮横不孝,夺去人身自由,但细细想来……这是自保吧? 宋柏本来就不该奉养他们的,不想他们打扰自己,有什么错? 自己五堂叔什么德行,沈青山心里太有数了。那就是个狗皮膏药,贴上就撕不掉了。如今宋柏还给钱给人养活着他们呢,够意思了。 不论是真这么想,还是自我安抚,沈青山答应了宋柏,帮他限制沈老汉夫妇的请求。 于是此后的沈家屯,趾高气昂、满天吹牛炫耀的沈老汉不见了,只有一个到处哭诉、谩骂沈慕不孝的老头子。 可他们之前自己在村里已经吹过一波牛了,说宋柏如何孝顺,给他们买衣服买下人,村里人又经由沈青山的媳妇方氏之口,都听说了宋柏每年出五两银子养老钱的事儿,正是满心羡慕呢,哪会说宋柏不好? 于是沈家二老在村里哭天抢地,却也只换来村里人“不知足”的评价。 第100章 搬家了 甩掉了两个包袱, 沈慕和宋柏的心情不要太好,把刘氏送到驿站安歇,二人驾着马车又回了镇子, 开始置办新家。 那牙人还是挺有信誉的, 新宅果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沈慕把被褥抱进去,亲手铺床叠被。 宋柏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上前, 从背后抱住沈慕:“要不,我们还是买几个下人吧。” 沈慕一惊, 浑身都充满了抗拒:“干嘛浪费钱!”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干活儿吗?”要说原本也习惯了, 宋柏自己也动手干活儿的, 可这几天因为有刘婶儿在,一些活计刘婶儿都是抢着干的,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被东家嫌弃退货。 于是……宋柏被惯坏了, 看不得沈慕干活儿了。“还有,这宅子太大了,就咱们一家三口也太空了……” 四进的宅子里头就三个人, 连个人气儿都没有。“要是咱俩出门干活儿了, 娘一个人在家多寂寞。” “不是还有阿黄呢吗?不买,贵。”沈慕断然拒绝,“五两银子也是钱呢。再说, 咱们以后不回村子里住了?” 也是。按照沈慕和刘氏的性子, 最终还是想回村子的。宋柏无所谓, 沈慕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好吧,反正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宋柏认命地叹了口气,松开手接过床单,同沈慕一起干起了活儿。既然沈慕不想买下人,那只能他这个做夫君的多干一些活儿,让沈慕少干一些了。 自己真是个疼媳妇的好爷们儿。 因着家里只有三个人,沈慕和宋柏只收拾出来两进的院子,够住就行了。后面两进锁了起来,只等宋老爷夫夫前来再打开放粮食。 收拾好起居的房间,两人便前去驿站,把刘氏和阿黄接了过来。这一路阿黄不是窝在狭小的马车车厢,就是被关在小小的驿站房间,可是闷坏了。忽然被放到大院子里,阿黄欢快得紧,撩开爪爪跑了起来。 刘氏对这宅子也满意的很:“这个价钱能买到这样大的宅院,真是不错了。就可惜咱家人丁少,有些空落落的。” 宋柏跟在刘氏身后,闻言眼睛一亮,就要向刘氏建议买下人,却被沈慕眼疾手快捂住了嘴:不,你不想。 宋柏:“……” 刘氏在前面走着,没瞧见小两口的小动作,兀自展望未来:“不过也没关系,过些日子等小慕出了孝,你们赶紧成婚生几个孩子,这院子就不空了!” 这回轮到沈慕“……”了。 宋柏听了这话却高兴得很,还伸出舌头偷偷舔了一下沈慕的手心。 沈慕:“!”赶紧把手缩回来。 村里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日常就是造人。有的人家能一连串儿的生七八个孩子,养不起就卖了或者送人,身边最多留四五个。 自家可不存在养不起一说,只要小慕能生,他们就能养。刘氏喜滋滋的想着,已经打量起这院子,哪间可以给老大住,哪间可以给老二住了。 她只有沈慕一个孩子。看见别人家许多个娃娃,心里还是羡慕的。说到底在刘氏心里,还是相信多子多福一说的。 她自己福薄,就希望她的哥儿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搬完家,宋柏下厨整治了些饭菜,依然按照他惯有的少油作风。如今在丰水县,饭都吃不饱的地界也没什么好东西,粗茶淡饭的,倒找回了几分从前在沈家屯时的日子。 日子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次日一早,沈慕收拾了一些兴安县的土仪,带着宋柏去隔壁钟家拜访。 当日他带着刘氏离开丰水县,可多亏了钟师兄的帮忙。不然那时世道那样乱,他们娘俩势单力薄,能不能安全走到镖局都难说。 如今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要去钟师兄家拜访道谢。 因着是见故友,也没穿什么正式的衣裳,随随便便翻出来两身细布衣服,干净整洁就行了。 前天买宅子,昨□□锦还乡,穿着华服沈慕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生怕把好料子刮了蹭了弄坏了。 钟师兄见了沈慕,惊喜极了。虽然已经从管家口中得知沈慕平安归来,但没有亲眼见着,终究是悬了一颗心。又见宋柏生的一表人才,沈慕跟了他之后也不见消瘦憔悴,更是安心不少。 瞧沈慕身上的衣着打扮,在太平年间或许不算什么,但再如今的丰水县,谁还有心思把钱花在穿着上? 就连钟师兄自己也许久没有置办新衣服了,穿的都是往年的旧衣。 沈夫子从他开蒙起就教他读书,还是很有些感情的。若是沈慕真有个三长两短或者所托非人,钟师兄的心里也会不好受的。他一直把沈慕当做弟弟看待:就算比不上亲弟弟,也和堂弟、表弟的感情差不多了。 况且……自己和亲弟弟也没什么过硬的感情。想起家里那些糟心的事儿,钟师兄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比起上次分别时,钟师兄瘦了很多,虽然见着沈慕挺高兴,但脸上也挂着肉眼可见的憔悴。沈慕不由关心了一下:“师兄家里这一年多,过得不好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钟家虽然不是什么巨富之家,但也有些家底。多了不说,一年的日子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呀。 钟师兄疲惫的摆了摆手:“说不上好不好……不是饥荒的事儿。” 家里的事情本不该和外人说,但钟师兄也是压抑得旧了,好不容易见了故人,沈慕又出言关心他,便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我们家……你也知道,不止我们一房。太平年还好,谁家也差不了吃穿用度。如今虽然也饿不着,可人人心里恐慌,都往自己口袋里搂钱……争得是鸡飞狗跳的。” 也波及到了钟师兄身上一些。“我爹原本一直管着家里的生意,多少年了底下叔叔们都没意见,只管领分红。今年因着饥荒,铺子里入不敷出,还被灾民抢了一些……就没分红了。这家里头就闹了起来。” 沈慕买下的那个宅子是钟师兄母亲的嫁妆,会卖出去,也是为了缩减开支、补贴家用。 还有一些没好意思和沈慕说的,就是家中几个庶弟、堂弟,此时也都起了在他手里争钱的心思。 “我爹心情不好……这几日都在休息静养。我便替我爹四处找生意,想着把家里的存货都清了……可这年头,除了粮食,谁还舍得花钱买别的?哪里来的生意……我白跑了好几天,这才显得有些疲惫了。”钟师兄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啊?” 沈慕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从小师兄家里不愁吃喝,好像除了念书没有别的可以令他苦恼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糟心事儿。 宋柏在旁边听着,冷不丁插了一句话:“师兄家里都有些什么生意?” “啊?”钟师兄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头:“……你叫我师兄还怪别扭的。” 钟师兄就比沈慕大一点儿,比宋柏小好几岁呢。被宋柏叫一声师兄,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 “你是小慕的师兄,我当然也跟着叫一声师兄了。”宋柏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提到生意,钟师兄精神振了一振,但看一眼沈慕和宋柏的穿着打扮,又不抱什么希望了:想来宋柏的生意做得也不大,就算能帮,也是有限。 况且这世道艰难,双赢也就罢了,单方面相帮的话自己家就算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些,怎么能让做小买卖的师弟来帮自己家? “算了吧,我们家主要是做瓷器生意的,布匹生意也做一些,但现在存下的都是好料子,老百姓现在饭都吃不饱,谁会买瓷器、丝绸?”钟师兄苦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家里也不到吃不上饭的地步,就是闹得慌……嗨,就任他们闹吧,又掉不了一块肉。可不能把你们拖下水。” 宋柏瞧钟师兄面色真诚,不似作伪,再看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沈慕,笑了笑:“瓷器我是真帮不上忙,但布匹却可以谈一谈。” 就是今日遇不到钟师兄,宋柏也是要找寻布匹的货源的。在自家作坊开办之前,兴安县已经买下来的两间布庄还需在丰水县找货源。 “不是我小看你,此事千万不要勉强。”钟师兄皱了眉:“即便是布匹,丰水县如今也没什么销路了。如今世道不太平,若要运到外省去卖,怕是出不了玉湖州就要被抢光的。”他们钟家也不是没想过把布匹运到外省去卖,毕竟贵价丝绸也算得上流通货币。只是试了两次,都遇上了匪人,白白折了两批货。 “师兄放心,我自有运输的门路。”再过几日宋老爷夫夫就要运粮来了,难道这世上还会有比空间更安全的运输方法吗? 也不必耽误二老的东海之游,把货物运回兴安县。只要他们把货物带出玉湖州,再找个镖局押镖回兴安县就是了。受灾的只有玉湖州一个州府,外面还是太平盛世呢。 宋柏如此坚持,沈慕也不加阻拦。自己再不答应,倒好像有些看不起人了。钟师兄叹了口气:“你若真有些,便来看看货物吧。都是些贵价的丝绸,就算如今的世道折了价也不便宜呢……要是看不中,随时可作罢,我绝不会怪你们。” 他瞧着宋柏沈慕二人略显简谱的衣着,还是认为他们做的是小本买卖,挺为他们担忧的。 一片好心,宋柏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当下就带着沈慕,跟着钟师兄往库房去了。 第101章 生意 这一年中, 不知有多少店家的库房被抢劫一空。为了安全, 钟家早早就将货物从原本的店铺仓库里, 挪到了自家宅子的倒座房中,下人每日去检查一次。 因此,钟师兄直接带着沈慕和宋柏, 从自家花园里穿行而过。好巧不巧, 遇到钟师兄的二婶三婶在花园里闲坐。 “良骏, 你这又是领了什么人来家里?”钟二婶瞧见钟师兄身后的沈慕和宋柏,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自家都要揭不开锅了, 你怎么还三天两头的接济你那些旧日同窗。” 钟三婶也帮腔道:“就是, 有那些钱怎么不见你给你弟弟们花?良骥说前些日子问你要几匹青金缎做衣裳你都不给, 那可是你亲堂弟,没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 钟师兄脸上有些挂不住:“三婶儿, 那青金缎一匹多少钱您也不是不知道, 那是铺子里的货物,是公账上的,怎么能随意拿去?” 钟三婶一拍桌子:“那你倒是卖出去啊?那么多货积在库里,年底分红都拿不出, 良骥没银子做衣裳, 可不得从库房拿?难道你要看着你弟弟和你这些同窗一样破衣啰嗦的才高兴?” “三婶说的什么话!”钟师兄也生气了:“这二位正是来家里看货的客人, 三婶别胡乱说得罪了人。” “客人?”钟二婶冷笑一声:“你唬谁呢?你当我不认得,那是你那夫子家的小哥儿?”钟二婶的儿子也在书院读过几年书, 对沈慕有些印象。 “我倒要看看, 他能买得起多少。” 钟师兄气得够呛, 但碍于长辈,也不好直接在花园里和对方吵起来,闷着头就要走。冷不丁却听见宋柏在后面道:“您这话说的,我要是买多了又怎样,买少了又怎样?” 钟二婶没想到这穷小子还敢和自己对话,不由愣了一愣,仔细打量起宋柏。 “小宋,抱歉,这是我家里事,她们是冲我的……”钟师兄忙向宋柏赔礼。 二房三房就是想借着由头,夺他们大房的铺子经营权。宋柏和沈慕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 钟二婶也打量完宋柏了,通身无一样富贵物品,心里松了一口气,只以为这年轻人过于气盛才出口的,便冷笑道:“我能怎么样?你买多也好买少也好,我还看不在眼里。随你买多少,我们二房都不要这笔分红,都归你们大房!” 一副这点小钱我还看不在眼里的模样。 宋柏瞧了一眼钟三婶:“这位也这么想吗?” 钟三婶也没把宋柏放在眼里,能借机刺一下钟师兄,她还是挺乐意的,便点了点头。 钟师兄脸涨得通红。 “师兄走吧,咱们看货物去。”宋柏不再看二人,拉着沈慕跟着钟良骏往库房走了。 沈慕方才一直没说话,低着头瞧了自己半天,走出去老远才闷闷开口:“我们……穿得破衣啰嗦吗?给师兄丢脸了吗?” 他方才在一旁瞧了半天,都觉得自己的衣着没什么问题。没有补丁,干净整洁,布料也是二十五文钱一尺的细棉布,比以前他在沈家屯时所穿的六文钱一尺的粗布好不要太多。 可即便是这样的打扮,却还给师兄丢了脸,让师兄被亲戚指责了。 宋柏握着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当着钟师兄的面儿,也不好直接说那两个婶子的坏话,心里却是把人骂了十几遍。 以为自己是什么富家太太?自己只是不喜欢穿的太高调罢了,那两个婶子身上的衣着又有多好,连宋小妹一双袜子也比不上! 还是钟师兄道:“小慕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是冲我来的。不是你给师兄丢脸了,是师兄连累你了。”之前灾难忽临,钟师兄接济了不少同窗。像当初沈慕在县城的时候,他也让钟管家过去送了不少吃食。 如今家里闹起来,便成了二房三房挤兑他的由头。 揉了揉额角,钟师兄又道:“要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平白无故的连累你们受了一通派遣,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必。”宋柏笑了笑:“方才那二位可是答应了,这笔生意所有利润都归师兄您,他们二房三房不要一分的。师兄何必和钱过不去?” 见宋柏坚持,钟师兄也不多说什么了,带着他们进了库房。 宋柏趁他拿钥匙开库房门的工夫,偷偷捏了捏沈慕:“别多想了,这世上就是有那些先敬罗衣后敬人的肤浅之辈,别跟她们一般见识。等咱们做成这笔生意,让她们眼睁睁的看着进账自己却拿不到一分,岂不是更解气?” 沈慕一想也是:“那可得白纸黑字签下字据来,别到时候空口无凭她们翻脸不认。别的不说,咱家的钱不想让她们沾手一文。” 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钟师兄开了门,回头就听见这一句,也忍不住笑了,答应道:“好,我这就让下人准备纸笔字据。”心里却想,这么一点儿生意,他二婶儿三婶儿怕是真不会往心里去呢。 不过能让小师弟开心些,他也乐意打一打二房三房的脸,当时就命人拟了字据,给二房三房送去:“切记,一定要当着我二叔三叔的面儿,让他们签了。” 比起内宅的女人们,男人更好面子。不说这生意能不能做成,就冲自己把这事儿翻到明面上,两个叔叔就能数落婶子们一顿。 也让自己出出气。 交代完这些事情,三人进了库房。 钟家积存的布料还挺多,且都是贵价的布料。便宜的粗布、棉布在灾年价格涨了不少,但也能慢慢卖出去。这些贵价的是真卖不动。 钟师兄指着满屋子五光十色的布匹道:“这一屋子都是样品。每样每种颜色至少还有二十多匹,你们看中哪种,我让人记下数目便是。” 说完,他还自认为好心的把沈慕引到比较便宜的布料处:“这些素绢染得颜色都很正,在县城也还算能卖动。原本一匹要七钱银子的,如今灾年,五钱银子便可。” 又道:“如今世道不好,生意不好做,咱们又有师兄弟的情分。但凡你看上的,都按七成价格拿走。” 这个价格算是很公道了,宋柏在一旁听着。虽然不至于赔本,但也只赚了一点点。 沈慕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他对这些贵价布料完全不懂,只能去看宋柏。 眼光却扫到一匹布,看起来眼熟极了。 好像宋小妹和宋樰都有穿过这种料子的。沈慕不由往那边走了几步,手摸上了那匹布。 钟师兄犹豫了一下:“这匹……”这匹就是他那堂弟看上的青金缎。在他们钟家的布料仓库里,也算是很好的料子了:“这青金缎,一匹要三十两银子的。折后也要二十两,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几尺,够做身衣裳的。” 沈慕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种衣服,穿着害怕,老担心弄坏了。” 钟师兄笑了笑,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有多抠门的。 沈慕继续道:“我就是觉得眼熟啊……咱家是不是有几匹?” 这句话是对着宋柏说的。 “不是这种,家里的是黑青素缎。”就是被宋小妹嫌弃难看而留下来的那几匹布料,被沈慕捡漏拿走了。“你以后也要学着认一认布料,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儿,咱们家以后也是要开铺子的,你这个当家主君,怎么能不认识料子?” 宋柏看了钟师兄一眼。这个师兄人倒是好的,但……其实到现在,他还不相信自己和沈慕能买的起布料吧。拉过沈慕,一一指给他看:“这是平罗,是带丝的,织出罗纹的厚实丝织品;这是提花绢,这是妆花缎……”宋柏把自己看中的,认为可以进货的布料一一指给沈慕看,教他识别。 钟师兄在一旁听着,发现沈慕的这个夫君还是挺识货的。且根据宋柏方才所言,以后也是要开铺子的。看来自家小师弟要有后福了。 钟师兄老怀安慰的想着,就见宋柏转过头对他说道:“师兄,我方才说的这些布料,一样我要二十匹。” 钟师兄:“……” 钟师兄魂游回来:“啥?” 他方才根本没有听宋柏说什么……“你知道这些布价值几何吗?”钟师兄咽了咽口水。其实他心里明白,宋柏能准确说出那么多布料的名字和特色,又怎么会对价格一无所知? “知道,按市价平罗十九两一匹,素绢七钱,提花绢一两三千,婺罗二十二两,清水罗八两……”说完才想起来此地不是兴安县,眉头微皱:“应该是这个价格差不多的吧?师兄还说要给我们七成的优惠?” 钟师兄一时间也记不清那么多布料的准确价格,连忙叫了账房带着账本过来,一对之下果然差不离,准确的说宋柏的报价还要普遍高于市价一点点。 “果然是南北差异……南边儿的布料就是要比北边儿便宜些。”宋柏感叹道。 钟师兄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要那么多?二十匹?”他指着手边的一匹平罗道:“这一匹就是折过价,也要十三两啊……” 宋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钟师兄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却不想宋柏接下来道:“是每种颜色,都要二十匹。像这几种颜色,”宋柏指了指市面上比较畅销的正红色、鹅黄色、宝蓝色、秋香色、胭脂色,道:“若是存货够,这几种颜色四十匹我也是吃得下的。” 第102章 富人不露相 钟二婶和在花园里头坐够了, 如今家里也没什么余钱来拾掇花园, 一切从简,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便和钟三婶道了别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屋,就看见自己丈夫铁青着脸瞪着自己。 “二爷这是怎么了?”钟二婶摸不着头脑,自己今天既没有打骂他的小妾, 又没有发卖了他的通房丫头, 这老头子今天又发什么疯? “瞧瞧你干的好事儿!”钟二叔把手里拿着的文书摔在她脸上。 钟二婶定睛一看, 居然是钟良骏派人送来,言明此单生意与二房三房无关的文书。再一看房里, 方才没注意, 站在一旁低着头的, 不正是大房的管事儿吗? “这点小钱,良骏还真放在眼里。”钟二婶没想到钟师兄居然把这事儿闹到自己丈夫跟前, 心里更加厌恶这个侄子了, 转头对钟二叔道:“二爷,我做错什么了?你今天是没见着良骏带来的人,咱们家门房怕是也比他们穿得要好些,明摆着是良骏借着机会接济他的那些旧日同窗, 难道还能真赚到钱了?不倒贴就不错了。我这个做婶子大方一些, 不分侄子的辛苦钱, 我还错了?” 钟二婶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倒把钟二叔说得没脾气了。他本来也在意的不是那点儿钱, 这一点他倒和妻子想的一样, 如今这世道, 钟师兄能找到什么买家,无非是些蝇头小利罢了。他在意的是钟二婶把局面闹得难看,让侄子直接逼到自己门面上来。 如今钟二婶把话圆回来了,钟二叔也正好顺坡下驴:“这样啊。你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好事,偏偏让你办的像是欺负了侄子一样。” 钟二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我以后一定注意。”又对大房的管事道:“良骏当不会和我这个做长辈的计较吧?” 管事儿能说什么?神仙打架,他这小鬼一点也不想掺和:“二爷,这文书……” 钟二叔笑呵呵道:“既然她话都说出去,我们当然不会耍赖。”虽然这样说着,他却还是仔仔细细的看过文书,确认了仅限此次和沈慕宋柏二人的合约,才签下自己的大名:“你回去也告诉良骏,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认真呢?” 语气中带了一些不满与责备。 管事儿的并不答言,结果文书就走了。钟二叔狠狠瞪了钟二婶一眼:“你说你好好的挤兑他干什么,净给我丢人!”言毕又气恼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还敢给我弄难看!” 此时,翅膀硬了的小兔崽子钟良骏,正满脸难以置信的瞧着宋柏在库房里挑选布料,旁边的账房跟着一边记载数目一边报价:“大红遍地金缎二十匹,折后价二十一两一匹,共四百二十两;大红素缎四十匹,折后价十七两一匹,共计六百八十两……白素锻四十匹,折后价十两一匹,共计四百两……蓝织金花凤女衣罗二十匹,折后价八两,共计一百六十两;蓝云女裙袄熟绢二十匹,折后价一两六钱,共计三十两。” 宋柏正在翻看布料,闻言皱了皱眉眉:“算错了。” “啊?”账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捧着算盘又打了一遍:“是、是,蓝云女裙袄熟绢二十匹,共计三十二两。” 沈慕刚回家取了银票来,正听见这一出,眼里冒出崇拜的星星:自家柏哥真厉害,不用算盘,只耳朵一听,就知道那账房算错了。 这边是宋柏的天赋了:他自小就对金钱特别敏感,算账这种事于他易如反掌。别人两三天算完的账本,他一个下午就能算得差不离。 宋柏又挑了一些较便宜的绢、罗、绫,算下来一共四千八百二十六两七钱。宋柏接过账本扫了一眼,没有问题,便递还给账房。想了想又道,“再单拿一匹青金缎。” 他也是瞧见之前沈慕去摸那匹青金缎的。这一次宋柏选择的布料中没有青金缎,宋柏单拿一匹想给沈慕做衣裳。 钟师兄这会儿也回了神,想到了这一点:“不必,做成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你们二位也是我们家的贵人了,一匹青金缎,我还做得了主,送小慕就是。” 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宋柏和沈慕连推辞也没有,非常愉快的接受了。 钟师兄:“……” 果然还是他抠门的小师弟呀。再看一眼宋柏,自家师弟抠门他是知道的,这师弟的夫君居然也不客气一下吗? 虽然他送沈慕青金缎是真心的,但对方都不套一下……总感觉怪怪的。 又低头看了看账本,末了叹道:“要是我二婶三婶知道和你们做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还不得后悔死。” 这一笔生意下来,几乎是把钟家的库房搬空了一半。虽然钟师兄给了折扣,但因为货量大,他们钟家也能净赚六七百两银子。于钟家而言,已经挺多了,抵得上太平年间半年的净利润。 方才他已经收到了下人送来的,二叔和三叔签了字的文书。这些利润……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大房的。 面对这些利润,送沈慕一匹二十两的青金缎算得了什么? 钟师兄倒也没有后悔折扣给多了。家里囤积的这些布匹,原本是计划三年内卖光的,可是丰水县灾后重建,谁知道三年内能不能恢复?与其砸在手里,不如能赚一点是一点,先脱了手,再做些别的生意生钱。 宋柏也挺高兴的。自家的作坊没有办起来,自家又没有一手货源,钟师兄给的价格可以说是非常公道的,低于市场价格不少。可以说是两方面双赢了。 这些布料运回兴安县转手卖掉,净利润至少也有三千两。 只是可惜只有贵价布料,没有平民百姓所需的粗布、棉布,宋柏跟钟良骏打听了一下,可否帮着再进一些粗布。 此时沈慕已经拿出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跟账房去结算了。钟师兄再不敢小看师弟的这个夫婿,“我家的粗布和贵价布料是分开货源的,我也不瞒你说,粗布都是在南坪州那边进的。如今世道乱,我家也不敢贸然进货,已经断货许久了。” 南坪州在玉湖州的东南方向,离丰水县有段距离。 钟良骏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关照几句:“你如今也和小慕成亲了,还是多为家里着想,千万不能铤而走险啊。” 钟师兄一片好心,宋柏也不拂他的意:“那是自然。我如今买这些布料,也不打算即可开店。先在家里屯着就是了。说到这个,还要麻烦师兄,能不能找些人,把这些货物给我们送到家里?” “这有何难?”两处宅子也不远,钟良骏立刻招来管事,让人把布匹点算清楚,给宋柏和沈慕送到宅子里去。 于是,钟宅很快热闹了起来。下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抱着布匹鱼贯而出。 动静过大,未免就惊动了二房三房。 “这是干什么呢?要换库房?怎么也不见良骏过来通知一声?”钟二婶拽住一个管事儿的问道。 那管事正好是之前来送文书的那个,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得带着笑:“不是换库房,这些布料已经卖出去了,离得不远,大少爷命人帮着送到卖方家去。” “卖出去了?”钟二婶愣了一愣,继而有些惊喜的看着运送布匹的下人们来回奔走。这么多布料,是多大的一笔生意啊!“卖给谁了?” 如今丰水县做布料生意的人家,谁家手里没砸点儿货,根本找不到销路。钟良骏居然能把货卖出去,是走了什么大运,还是碰见哪个冤大头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就没发分红,自家生活质量降低了不说,手头都没什么余钱贴补娘家了。现在这一笔生意做声,她得劝着丈夫赶紧要来分红。 她娘家不如钟家殷实,日子已经过得有些紧巴巴的了。 管事瞧了一眼钟二婶,和她身后正走过来的钟三婶,笑眯眯道:“正是少爷的小师弟,沈夫子家的小哥儿买的呢。” “……谁?”钟二婶愣住,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买得起?” 她想起那张字据,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充满了胸膛:“这一定是个骗局!一定是把别的生意,假借那小哥儿的名声做成,好独吞收益!钟良骏给我下套是不是!” “哪里来的话。”管事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让钟二婶和钟三婶极为不适:“如今这个世道,饭都吃不饱,哪有人还有闲钱买那贵价的绫罗绸缎?沈小哥儿还是看在和我们少爷同窗一场的份儿上,才愿意出手相帮的。” “只不过沈小哥儿的父亲去世不久,沈小哥儿为人孝顺,才在衣着上朴素了些,没想到却被人看轻了。”其实管事儿的也不知道沈慕为啥那么有钱,却穿的那么差。只不过此时他心情好,就自动帮沈慕找好了理由,还给沈慕戴上了孝子的光环。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看见自家主子老是被二房三房挤兑,心里也很不好受。如今一朝扬眉吐气,自然对沈慕这个贵人好感无限了。 “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钟二婶扶着丫鬟,险些站不住了,钟三婶也一脸苍白:“二嫂,都是你挑的头!都怨你……” “什么叫都怨我?你就没有挤兑钟良骏?我逼你了吗,还不是你自己也答应的?” 还不待两人互相推卸责任,背后已经响起了男人的怒吼:“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二人浑身一抖,回过头,背后站着的是怒不可遏的钟二叔和钟三叔。 第103章 从暴发户走向轻奢之路 且不管钟家内部如何勾心斗角, 宋柏和沈慕已经带着大批的布料回了自己家。 刘氏在家里手足无措,门都不敢随便让人进, 一群钟府的下人抱着布匹站在宋家门口面面相觑,直到宋柏和沈慕回来,刘氏才放了行。 “吓死我了, 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忽然这么多人要往咱家进,还带着东西。”刘氏拍拍胸口, “不是说去看小钟吗?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 “是我们不好, 也没跟娘说一声。”宋柏不好意思道:“钟师兄家正好压了些货卖不掉, 我瞧着价格挺合适的, 就买了。让娘受惊了。” “师兄说了, 等他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来探望您。”沈慕笑道。刘氏也算是钟良骏的师母了,理应前来登门拜访。 说话间,钟家的仆人已经把布料都运进了院子。四进的宅院他们只住了两进, 剩下的房间全是为了宋老爷夫夫二人所带的粮草所准备的, 此刻正好也可以用来放布料。 上千匹布把院子塞的满满的,沈慕摸着胸口, 此刻才有种真真正正一夜暴富的感觉。 以前虽然拿着银票, 可那一张薄薄的纸,并没有如今这种巨大的视觉冲突。他看了看面前眼花缭乱的绫罗绸缎,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棉布, 忽然明白了钟二婶、钟三婶那嫌弃的眼光之中所含的意味。 “柏哥, 我是不是……再穿成这样子不大好呀?”沈慕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给师兄丢脸了……我再穿成这样,以后是不是还会给你丢脸?” 宋柏搂了搂沈慕:“先敬罗衣后敬人,本就是一句讽刺之言。只是这样的人渐渐多了,才成为一句无奈的感慨。你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逢高踩低,门缝里看人的肤浅之辈。 沈慕笑了笑,说出了宋柏话中的未尽之意:“可是世人皆如此,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世人,是吗?” “可是如果你因此而不开心,我觉得并没有必要为了世人的眼光而改变自己。”宋柏认真的看着沈慕的眼睛。 这是他的夫郎,他自会爱他护他,让他一辈子不受别人的轻视。就如今天这般,自己有钱有能力,还怕不能打脸对方吗? 只要沈慕不喜欢,他就会努力赚钱,努力提高自家的社会地位,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他们。 世间人就是这样。沈慕穿普通棉布衣裳会被人看轻,若是皇帝穿棉布衣裳,还会有人敢看轻他们吗? 汉文帝穿草鞋上朝,龙袍破了让皇后补一补继续穿,自己日常穿粗布补疤的衣服,皇后亲事农桑……又有谁敢小看他?只会赞誉于他! “好,等柏哥生意做大到无人敢轻看我们的时候,我再恢复本心,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沈慕帮宋柏把眉心的郁结揉开:“不过现在,还是做一些改变吧。” “因为虽然穿贵的衣服会让我心痛,但如果被人小看,我也会不开心。” 而连累你或者师兄等这些我在乎的人被人看轻,我会更不开心。宋柏说想要自己活得自在,不要在意世人的眼光,可这世上有谁能真真正正完全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太难了。既然无法超俗,便在世俗之中做个俗人吧。 “也不是日日都穿啦。”沈慕笑了笑,安抚着宋柏的情绪:“在家就做自己,出门在外穿好些就行了……我也不是总出门的。” “好吧……”沈慕做了决定的事情,宋柏都由着他。 不过决心虽然下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选起布料来,沈慕还是一样一样的问着宋柏价格,力争挑出来性价比最高的料子来。 宋柏趁机敲边鼓:“我们还是买几个下人来吧。这样还可以让他们给你做衣服,不用上外头找人定做了,多省钱。你也不会舍得,老让娘来给你做衣服吧?” “娘给你做就算了,我总不好意思也让娘给我做。况且,老做针线多伤眼睛。” “就算别的不买,至少也得买个门房吧?像今天,日后若是咱俩出门谈生意,难道让娘开门?”关键娘还不太敢开。 沈慕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来在钟家见的那一串串的仆人,最终点了头。 现在毕竟不像以前在村里,只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外喊话屋里都能听见。现在他们也算得上家大业大,虽然对富裕没有具体的概念,但他隐约觉得,自家好像比钟家有钱。如果富人的标配都该是这样,自己至少也得做个门面工夫。 沈慕从小就是个争强好胜不服输的性子,好端端的,他不能接受被人无缘无故看不起。 宋柏非常高兴。他也不是喜欢使唤下人的人,但总想让沈慕和刘氏清闲些。像自家买的这个大宅子,不说别的,打扫卫生就得花上大半天的工夫,这还只住了两进。要是四进都用上,沈慕和刘氏一天啥也别干,光打扫卫生就累的够呛了。 “也别买太多,咱们以后不是还要回村子里么。”沈慕别别扭扭的开口。从无产阶级到可以买下人,这个跨越有点儿大,沈慕努力在接受,但还是有点费劲。 “当然当然。”宋柏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沈慕能松口已经是个大进步了:“就跟在兴安县时一样,院子里两个小丫头打扫卫生,顺便让她们做做针线,平常还能陪娘说说话。再加一个门房。三个人如何?” 择日不如撞日,吃罢了午饭,两人就往街上去了。这次沈慕长了记性,特意翻出来两身在兴安县时做的绸子衣裳。 如今买人都不必去人市,街上到处都是卖儿卖女、自卖自身的人。价格都便宜得很,卖儿卖女的还想落点儿银子,自卖自身的基本上主家保证给口饱饭吃,就能跟你走。 两人衣着华丽地走在街上,就不断有人拦路求卖,沈慕本就不习惯穿绸子,此时被扰得不胜其烦,有些后悔,小声道:“早知道不穿成这样了。” 宋柏也跟着小声凑到他耳边:“你要是不穿成这样,人家还怕你出不起米粮,不敢跟你走呢。” 这话倒是真的。特别是那些自卖自身的人,也是挑主家的。生怕被哄骗了去,再转手被卖掉。 “二位爷,瞧瞧我这闺女吧,会下灶,会做针线,地里的活儿也能干,模样还俊俏。”一个干瘦的女人怯生生的拉着自己的女儿像宋柏介绍:“只要四两银子,或一石大米。” 沈慕一怔:“如今粮价已经涨到了四两一石了吗?” 太平年间,一石粗粗磨过的大米只要一两银子,精米也不过一两六钱银子一石。 宋柏听着女人的介绍,倒是有些满意:“会做针线,还会做饭,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沈慕把目光挪到那小姑娘的脸上,有些犹豫:“她……长得有点儿好看。” 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刘氏知道他们要出去买人,特意把沈慕拉倒厨房一阵叮嘱,不让买好看的小姑娘、小哥儿回来。 “虽然小宋是个好的,但那些好看且自知的人呐,多半都有些心大。虽然也不是说人人都这样,但咱们把苗头掐死在摇篮里,不更好吗?” 刘氏皱着眉道:“要是你俩成亲了,我也不说这话了。可你离出孝期还有段时间呢……”弄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小哥儿在跟前晃荡,就怕本来没事儿也给拱出火了。 母亲的教导,沈慕铭记于心。 宋柏好半天才明白沈慕的意思,不禁失笑道:“有我好看吗?” “啊?”沈慕瞧瞧宋柏的脸,再看看那个小姑娘。虽然衣裳打满补丁,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一张瓜子脸也洗得白白净净的。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不过和宋柏昳丽的盛世美颜相比,却差得多了。 “当然没你好看啦,你最好看了。”沈慕不明白宋柏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那就行了。要是比我好看,我还怕你这个小花痴只看她,不看我了呢。” 宋柏笑着捏了捏沈慕的脸:“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同样的,我的眼里也只有你一个。”宋柏道:“我此生除了你,绝不会有其他人,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别人好不好看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大庭广众之下被宋柏这么表白,沈慕的脸有些红,不自在道:“那……那你觉得合适,就买吧。” 谁知旁听了整个过程吃了许多狗粮的干瘦女人却拉着女儿后退了好几步,讪笑道:“二位要不还是再多看看吧。” 沈慕:“??” 宋柏:“……” 开玩笑,自家这么漂亮的女儿,又特意收拾的这么齐整,难道真的会做个普通丫鬟吗?她们家想的就是送女儿去做妾,这样除了眼下的一石大米,日后还能接济接济娘家。 你们不打算纳妾的人家凑什么热闹呢。 “……行吧。”宋柏耸耸肩。他们也不是非这个小姑娘不可的,街上这么多人,再看看就是了。 最终沈慕还是很满意的买到了一对样貌普通的姐妹。大的十三岁,小的才十一岁,两姐妹都会做饭,姐姐针线好一些,妹妹虽说做不得成衣,鞋袜荷包还是会的。两人被父母所卖,因为样貌普通,价格比之前小姑娘便宜多了,两个人花了四两银子。 门房则买了一个自卖自身的老汉,五十岁了,家人都在洪灾中去世,也不要钱,只要主家给吃饱饭、给个地方住,就跟着走了。 一行人签订了卖身契,便跟着宋柏和沈慕回了家。才拐过街角,却远远的看见大门被几辆驴车围的水泄不通。 第104章 粮草来了 宋老爷和薛白终于带着大批的粮食到了。 “你俩可真行啊。”宋老爷挥着袖子擦额头上的汗:“过来多少天了, 这么大个院子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你是打算自己把粮食扛进屋还是让我和你阿姆,你丈母娘一起扛?” 他和薛白通过宋柏在驿站留下的地址找上门, 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亲家母,更没想到家里除了亲家母,一个人都没有! 要说这一路也挺不容易的。他们把驴车和粮食一起装在空间里, 出了丰水县驿站才取出来。可就从驿站到山脚镇不长的一段路, 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呢! 好容易到家了,居然还要自己把驴车往院子里赶, 真是心好累。 新买来的三人很有眼力见, 连忙前去帮忙。可是他们老的老幼的幼, 又饿了好些日子了, 也没什么力气。宋柏摆了摆手, 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小慕,你先带着他们安置一下,把晚上的饭做了。”宋柏把沈慕和新买的下人支走,才回宋老爷的话:“慢慢来么, 小慕还不适应使唤下人。今日能买下这三个, 我都做了好久的工作了。” “这下人倒不是说你要怎么使唤怎么偷懒,是少了人做什么都不方便啊。”薛白道。他也是村里出身的, 早先也对买人觉得不自在, 可是日子久了,生意越做越大, 人手就是不够。“像这回, 没有下人帮着搬东西, 就咱们三个,真搬得搬到什么时候去?不真搬吧,你能瞒得过小慕?” “我就说找了些闲汉来做了零工吧。”宋柏也觉得有些不方便。三人说着话,牵着几辆驴车到了作为库房的后院,左右没人,宋老爷把车上的粮食都收入空间,再放到空房间里去,省了许多力气。 “对了爹,还要麻烦您再帮我把这些布运出去呢。”空间里的粮食放了一多半,屋子不够了,宋柏便想起了放着布匹的那几间房,把从钟家买了些物美价廉的布匹的事情和宋老爷夫夫说了。 “你把你爹当驴使唤呢,净耽误我们去东海钓鱼。”宋老爷拍了儿子脑袋一下,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还是把布匹收入了空间,再用粮食填满屋子。末了叹了口气:“要是能把这空间传给你就好了,省了这许多麻烦。” 三个孩子,谁也不能继承自己的空间,宝贝可能就要断送在自己手上了,宋老爷还是挺失落的。 “不过这里头只有些贵价布匹,棉布和粗布可是一点儿没有啊?就这些运回去,铺子也开不起来。” 宋柏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打听到了,南坪州产出棉布与粗布,物美价廉……” 宋老爷立刻警惕道:“你不是想着让我和你阿姆去采购吧?——倒不是我们推脱,南坪州倒是顺路,可我也不知道该买哪些啊?别到时候我们眼光不行,净选了些滞销货。” 这话还真不是他们推脱。进货也是要前期市场调查的,当下时兴什么颜色,什么花样,老百姓喜欢哪种料子,宋柏是筹划了好几年,宋老爷却真是一头雾水。 要是现在开始学习,可真是个大工程,想想就头疼。 宋柏也知道这个道理,况且他做主惯了,有时候不亲力亲为还真的是不放心:“我是想着,我跟着二老,亲自走一趟南坪州。” 沈慕安置了新买的下人。门房老大爷就直接住在门房后头的屋子,两个小丫鬟姐姐叫小花,妹妹叫小草。沈慕瞧着两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安置,直接交给刘氏。自己则去拿了宋柏的旧衣服给门房大爷换洗。 宋柏最差的衣服还是失忆那段时间,在沈家屯买的。正经还挺新,补丁都没一个。门房大爷很是受宠若惊。 刘氏把两个小丫鬟安排在自己房间旁边,又拿了自己的旧衣服给她们穿。有些大,好在两姐妹都会做针线,自己改一改就是了。 “这两个还行。”刘氏跟着沈慕一起到厨房忙活:“看起来都挺老实本分的,样貌过得去又不出挑。就是那个姐姐年纪有些大了。”在村里,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能定亲了。不过也没法子,年纪太小又不太会干活。刘氏后悔道:“该让你们买两个婆子回来的。” 沈慕倒不在意是丫鬟还是婆子,想起在街上时宋柏的表白,仍是觉得一阵心热:“娘,柏哥说了,让我别多想。他不会找别人的。” “你知道什么?”刘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我哪里是疑心小宋?只是这汉子出息了,难保没有那种恬不知耻的人凑上来倒贴。就算小宋不动心,人家要使个什么计谋,你闹心不闹心?” 就是沈老大当年,作为村里唯一的秀才,也有不少姑娘小哥儿三不五时的来一出偶遇、崴脚的戏码。刘氏又是在大家做过丫鬟的,就算夫子家为人正派,陪着主母出去交际和别人家丫鬟唠闲嗑的时候也听说过不少丫鬟爬床的腌臜事。 沈慕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却没怎么往心里去。小花那姑娘瞧着就怯生生的,胆小得很,都不敢抬头看人。沈慕并不觉得她有胆子耍心眼。 宋老爷的空间里不单装了粮食,还有一些肉和蔬菜,当日便整治了一桌不错的饭菜。三个下人今日见了装满了粮食的驴车,知道主家不缺粮也安心许多,伺候的更加殷勤。 宋老爷和薛白一路奔波,有些疲惫便早早歇下了,宋柏则拉着沈慕在小花园里头散步消食。 “粮食到了,明日就能拉回村子里,早些让乡亲们吃上饱饭。”沈慕瞧着满仓满谷的粮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庄稼人就是这样,家中有粮心里不慌。 宋柏也挺高兴的:“明日早些起来回村里。”乡亲们吃上饱饭,就有力气干活,村子里的废墟就能早日收拾出来。空出来地方了,他们家的工坊也可以早点儿开起来。 经历了钟家一事,宋柏可以说是有些迫切的想要在丰水县打出名声来,让沈慕无论穿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也不敢有人小瞧他。 “小慕,我还有一事想和你商量。”宋柏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开口了:“阿爹阿姆要在咱们这儿住个三五日,之后……我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一趟南坪州。” 沈慕愣了一愣:“去那儿干什么?” “咱们之前只买了些贵价的布匹,棉布、粗布都没有,兴安县的铺子也开不起来。我问了钟师兄了,南坪州盛产粗布、棉布,我过去进一些货,再和那些贵价布匹一起找镖局运送回兴安县。” 宋柏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就留在家里等我,好吗?” 不是他不想带着沈慕一起,只是这次运送布料,一定会用到空间,目前而言,宋老爷夫夫暂时不太想沈慕知道空间的事情。 不是每个人的接受能力都那么强的,特别是在古代,怪力乱神之说盛行,无论是怕吓到沈慕,还是怕旁生枝节,此刻都不是告知沈慕空间存在的最好时候。 况且……在宋柏心里,还有那虚无缥缈的他爹神仙说呢。 “是……是我会拖累你吗?”沈慕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 之前做什么,都是他们两个一起的,难得宋柏想要自己一个人行动。沈慕还是有点儿意外的。 “不是,你别多想。”宋柏有些头疼,瞒着自己爱人的感觉真的不好,有很大的负罪感:“此去南坪州一路还不知道什么境况呢,我先去探探路,咱们生意是要长期做下去的,等我探好了路,下次你再同我一起去。” “况且……你留下还能在村里主持一些事物不是?村里的事儿,你比我熟悉。” 沈慕低着头,好半晌才道:“好吧……那你要去多久?” 南坪州的路途好不好走,谁也不知道。宋柏只能揣摩着道:“至多……十天半个月吧。”他们把货物收在空间,单三个人赶路,还是能快一些的。 “那你也要早去早回,主意安全。”沈慕揪着他的衣襟不撒手。 宋柏失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阿爹阿姆还要休整几日呢。明日我们不是还要一同去村里送粮?”不过沈慕黏他的这副情态,宋柏是真真的受用,忍不住把沈慕搂在怀里。 两人又在花园里温存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房歇下了。 次日一早,宋柏便牵了一辆驴车,装上粮食,带着沈慕回了沈家屯。 太平年间一两银子一石的粮食如今已经涨到了四两一石。不过宋柏原本也没想过要赚村里人的钱,就按照兴安县的市价卖给村里,自家不赔本就好。 宋柏买山花了八十两银子,按照沈青山的意思,是要都买了粮食的。不过一石粮食大约是一百斤,毛驴一车可拉不动八千斤,这一次只装了五石。 宋柏也是有些小心思的。分批给粮,也能拿捏着村里人清理废墟,早些把自家房子给腾出来。 便宜卖粮,也不能白白的便宜了,得让人知道承情。 沈慕到了车上还打着哈欠:“自家有车可真方便。”之前丰水县的牲畜都被灾民吃得差不多了,唯有驿站还有马车可以租赁。价钱贵不说,要去驿站租车,至少得早起一两个时辰。 心里不禁感叹,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连自己这么抠门、节俭的人,都开始享受有车的好处了,没车还觉得不方便。 谁能想到两年前,自己还是一个靠两条腿走去镇上的人,坐个牛车两文钱都心疼得不行。这哪是上山捡了个夫君,这简直是捡了个宝啊。 第105章 放粮 沈老汉在村里溜达, 时不时的看看身后跟着的刘叔。 自从被沈慕两口子丢在村里, 他每天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刘叔负责跟着他, 刘婶负责跟着沈老娘,家里的杂活就由他们的儿子小刘来做。 也没有跟太紧, 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 沈老汉也跑不了。到了晚上睡觉,那刘家的一家三口还轮番在他们住的外间守夜,生怕他们跑了。 这些日子他们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溜出村子。 不过仔细想来, 溜出村子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现在手里一文钱都没有, 家里吃喝花用刘婶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却一文钱也不经他们的手。就是想去找沈慕,也没有路费啊! 沈老汉气冲冲地坐到村头,跟着一群老大爷侃大山。他们这些老骨头, 本来就干活费劲,现在又填不饱肚子, 只能每天坐在村口晒太阳聊闲天,保存体力。不过这侃大山的内容,沈老汉是越听越生气。 村里人都盼着沈慕什么时候再来村里呢! 按照村长的说法, 再来村里, 沈慕就要带粮食来了。到时候就能领到粮食, 不用每天糠拌着树皮填肚子了。 沈老汉真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死外头才好呢!他还敢回来!” 其他人就不乐意了, 沈慕回来是要给村里送粮食, 你自家倒是有粮, 沈慕来不来无所谓,他们可等米下锅呢! 不过这几日沈老汉两口子但凡出来聊天就是说沈慕坏话,村里人也都习惯了。你要说第一次第二次大家还听个新鲜,车轱辘话一直说还没什么实锤,大家就不怎么爱听了。 于是都没搭理他,把沈老汉气得够呛。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驴车慢悠悠地朝着村里驶来。那车辕上坐的,不正是宋柏吗? 沈老汉立刻精神了起来。他嘴上说不想沈慕回村子,其实巴不得沈慕赶紧回来,自己好想尽一切办法,跟着他们回城里享福。 村里的日子一点儿都不好过。虽然沈慕给他们留了米粮,可如今村里连把菜都找不出来,吃了些日子好饭菜的人乍一回归喝粥的日子,哪能受得了? 他刚激动地站起身,离他一丈远的刘叔也迅速起身上前,扛着沈老汉就跑。 沈老汉:“???” 村里其他晒太阳的老头:“???” “你疯了?干啥呢?!放我下来!!!”沈老汉又气愤又惊恐。一把老骨头被刘叔扛着跑,他是真怕摔了碰了,这把老骨头就得散架了。 “对不住了老太爷。”刘叔最近吃上饱饭了,气力大得很,扛着个老头健步如飞还气不喘心不跳地:“二位东家说了,不想你们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老汉想要趁沈慕回村时继续纠缠,难道宋柏和沈慕就想不到这一点吗?早就安排妥当了。 “今日就委屈二老,不要出门了。”一口气跑到沈家老宅院子里,刘叔中气十足地喊儿子:“关门,关严实了!” …… 于是当宋柏和沈慕到了村子里时,完全没有看到自己不想见的人。迎接他们的,是沈青山和诸多翘首盼粮的乡亲。 “粮食呢?怎么就这么点儿吗?”瞧着沈慕二人之驾了一辆驴车,很多村民都慌了起来。这一辆车能装多少粮食,够一村人分吗? 村子就算遭了灾,也有一百多口人。宋柏带了五石粮食,大致五百斤左右,平摊到各人头上一个人也就三四斤。 到了村里,宋柏就不大说话了。村里沈慕熟悉,自然是让地头蛇出面:“我们就是想多拉些粮食,这驴也得受得了啊。” 人群一时有些骚动。好半晌,沈青山才从外围挤进包围圈:“你们可算来了。” 别说那些唠闲嗑的老大爷心里打鼓,沈青山心里就不打鼓吗?宋柏说要按太平年的价格卖粮给他们,当时只顾着高兴了,事后想想,现在粮食多难得啊,就算宋柏有这个心,可也得能买到粮食啊? 因此沈青山虽然也看见了这一车不太多的粮食,却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沈青石帮着疏散村民,在村中间的大槐树下面支了张桌子,摆好笔墨纸砚:“大家不要挤,排队,一个一个来。” 众人见这次带来的粮食不多,生怕以后没有了,哪里还会排队?一窝蜂的往前凑:“我家最不容易了,一定要给我家分粮啊!” “放屁!我家上有老下有下,我家要是分不着粮才是天理难容!” 说着就要吵起来。 沈慕拿过沈青山平常通知事儿敲的大锣,“咣咣咣”敲了三下。“都排好队!不然不放粮了!” 人群寂静了一瞬,这才不情不愿地排队,之间少不得你推我搡,加塞加队的现象。大动静不敢弄,小打小闹却是不断。 趁着排队的功夫,沈慕顺便说说放粮的规则。这是他和宋柏在驴车上时就商量好的:“这次放粮,想必村长已经和大家说了,其实是卖粮。如今县城的粮价已经涨到四两银子一石了,我们还按照县城太平年间的价格,一两银子一石卖给村里的乡亲。” 底下人顿时又议论起来。 他们庄稼人,往年吃的粮食都是自家地里种的,谁会去买?往外卖还差不多。 他们卖给粮行,自然是按“出厂价”、“批发价”了,一石粮只能得六钱银子到七钱银子,具体要看成色。 一两银子一石,还是有人觉得不厚道,在下头嘀咕了几句。 沈慕立刻就沉了脸:“谁嫌贵,可以不买。” 说话的人立刻闭嘴了。 沈慕哼了一声,自家不赚你们钱就算了,难不成还想让他们按进价卖掉?算上路费人工费,不赚就罢了,可不能赔。现在这世道,只要有粮,担到街上(不被抢的情况下)四两银子一石也多得是人买。 人就是有这种侥幸心理。你让他们去跟县城粮行的老板说,一文钱也未必能给你优惠。可现在因为沈慕是同村、亲戚,就觉得沈慕理所应当多照应村子,价格就该更便宜才好。 沈慕懒得想他们所想,接着道:“就是现在这个价,我们千里迢迢千难万险把粮食运过来,也是亏了的。不能白给这个价——” “大家吃饱了饭,也该出把子力气把村里头的废墟给收拾了。屋子该建的建,不能老挤在一处是不是?我家的院子,也该给我们空出来了。” 人群中,冯兰花一家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不过沈慕的这个提议,大部分人都是赞同的,有人善意地笑道:“这还用你说?早就等不及了!” 无论是家里住了人,还是寄人篱下的滋味,都不太好受。一个屋檐下,少不了有磕了碰了闹矛盾。哪有人像冯兰花一家运气那么好,住进了无主的房子。 沈玉儿站在家人身后,端着个空锅子,也垫着脚仰着头朝人群中央望。 沈慕比起上次,穿得衣服更好了。他家的汉子也是,短短几天不见,衣着打扮提升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华贵。 那汉子也是长得真好看啊。去年沈慕刚刚招赘的时候,村里不少姑娘小哥儿都讨论过沈慕的汉子。这十里八乡加上镇上、县里,都没见过那么俊的汉子。 许多人都羡慕过沈慕,后来传言宋柏是个瘸子,大家心里才平衡了些。 可如今看来,人家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哪里瘸了? 沈慕作为一个小哥儿站在前头抛头露面,大声的说着话张罗着事儿,没有半点儿小哥儿样,那汉子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沈玉儿抿了抿自己干裂的唇。 “好了,驴车一次拉不了多少,这次拉了五石,过两天再送一次。”顺便验货,看你们有没有好好的清理废墟,“大家过来领粮食,领多少自己掂量,这里签了字据按手印,以后要还的。一个人最多领四斤啊!” 沈慕早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还有印泥,沈家屯因为原本有学堂,大部分人都识文断字,就是不会写,也认得几个。写起借据来倒是挺方便。 宋柏站在一边瞧着沈慕风风火火的组织大家排队领粮食,安排得井井有条,真心觉得回到了村里的沈慕简直是如鱼得水,整个人又自信又能干,简直在发光。 他也不插话,默默的到一旁帮着装粮食。 第一次送粮食,大家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的。沈慕说过两天就再送一次,谁知道过“两天”究竟是几天?基本上每人都是借四斤。沈慕写下借条,借粮的人看过无误,便按上自己的手印,到一旁去领粮食。 村民们自带容器,由宋柏把称好的粮食倒进自家带的锅或者瓮里,沈青山和方氏等人也来帮忙。虽然速度不快,但也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宋柏埋着头认真倒着米,忽然面前接米的锅子晃了晃,仿佛主人要拿不动了一般。宋柏连忙伸手扶了一把锅:可别把粮食给洒了。 “小心些。”宋柏皱了皱眉。抬头见面前是个瘦如干柴的小姑娘,以为对方是饿久了体力不济,拿不动锅了,便帮对方托了一把,关照道:“粮食金贵,别洒了。” 要是弄洒了粮食,这小姑娘回家没准得挨一顿打呢。 沈玉儿低着头瞧着宋柏那双干净整洁的布靴,抱紧了怀里的锅,轻轻的“嗯”了一声。 抱着怀中的锅走了几步,沈玉儿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宋柏也正直起腰活动了几下。 沈玉儿觉得,宋柏好像朝她看了过来,还冲她笑了。 第106章 沈玉儿的误会 沈玉儿回头看去, 觉得宋柏好像朝她看了过来, 还冲她笑了。 那个笑容让沈玉儿有一瞬间失神,而后迅速低下头再也不敢想, 快步回了家。 宋柏抬头望着面前越来越短的队伍,露出一个笑容,低声对沈慕道:“加油, 还有十几个人就可以手工了。” 自己手边儿的粮食也越来越少。终于可以完工了,自己弯腰弯了半天, 都要折了,活动了几下才舒坦了些。 宋柏脸上的这个笑容, 可谓是非常发自内心的了。沈慕侧头瞧见, 瞬间被美貌击中。 “住嘴!” 宋柏:“……???”什么情况, 他只是随口加了个油QAQ “不准笑了,你知道你笑的有多勾人吗?”沈慕小声道:“只准笑给我一个人看!” 宋柏:“…………”好吧, 努力忍住,保持面部严肃。 旁边帮忙的沈青山和方氏听见二人的对话,忍笑忍得肩膀都在颤抖。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可爱。 放完粮,沈慕和宋柏围着村里的废墟转了一圈。 一半人家的房屋、村里的学堂都被埋在了下面。沈慕盘算着日子和人力,欣喜道:“已经和青山叔说好了,每家每天出一个人来清理,算下来不出半个月, 这片儿就能清理干净。之后再组织大家或修、或重建房屋, 咱家就能空出来了。” 灾难之后, 沈青山有宋柏给的五十两银子买的粮食, 一直以强硬的手腕对着村里人,谁不听话就断谁粮,才能人心不散、团结一致的保证整个村子没有二次人员伤亡。如今在村里已经非常有威望。 只要大家继续听沈青山的安排,不整什么幺蛾子,大概两个月时间村子就能恢复如初。 这也是沈慕和宋柏认为,应该分次给粮食的原因。村里人说坏不坏,但要说好……有些人也真的不大好。 想要拿捏住他们,让他们老实听话,必须得使点什么手段。 两人看完了废墟,不知不觉就转到了自家房子附近。不过如今里面已经住了其他村民,也不好故地重游,只能远远的看一看自家的院子。 “到时候……咱们盖个新宅子吧,就像宋家在碧溪村的那个宅子一样。或者在原址上扩建。”宋柏瞧着那小小的,只有四间房的院子道:“不过在原址上扩建有点儿麻烦,左邻右舍离得都不远,地界不够。至少也得盖个三进的院子吧。”宅院的第一进基本是不住主人的,是待客和门房住的地方。然后他们夫夫两个住一进,刘氏住一进。 日后成亲了……和丈母娘的屋子离太近到底不好。宋柏心里盘算着。 沈慕愣了愣:“为什么?”他还是挺喜欢原来的家的,虽然那房子盖成后具体来说也就住了一年不到,但人都是恋旧的,况且……无论是新盖宅子还是原址扩建,得花多少银子? “咱们家现在可不止原来的三个人了。还有丫鬟和门房大爷呢,原来的屋子不够住了啊。” 宋柏的答案有理有据。 沈慕低着头想了想,疑惑的看着宋柏:“你是不是早盘算好了,给我下套?”先哄着自己买了下人,再以有下人的理由要求盖大房子……沈慕有点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怎么那么奢侈浪费?在外头就算了,我知道要做些面子工程,在村里为啥也要乱花钱?” 宋柏举起两只手:“我不是,我没有,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为了将来的性福生活能有个独立的空间而已,真的没有一开始就下套! 可是性福生活什么的……也不好跟沈慕解释啊,委屈。 沈慕瞪了他一眼。不过下人买都买了,他也得承认必须扩建房子给人安排住处。 又是一笔钱,心痛。 沈玉儿领了米回家,家中正在把所有人领到的米汇总到一个缸里。看着米缸渐渐满了,家里人心情都很好。 可以说今天,整个村子的人心情都很好。沈玉儿的奶奶沈吴氏笑道:“沈慕可真是个好孩子,自己出息了也不忘帮衬村里人。多亏了他啊,要不然咱们还得继续草根树皮度日呢!” 冯兰花酸酸地道:“哪里是他出息了,是他运气好,攀上了个高枝儿,嫁了个有钱人罢了。”但也是真的羡慕不来:“沈慕的运气可真好。” 沈玉儿低着头看缸里的米,忍不住小声问道:“二婶儿,沈慕嫁的那个人什么来头啊?” “具体的谁也不知道,不过是大家公子没跑了。”冯兰花回忆道:“那时候村子被山洪埋了,青石带着大家伙儿躲在山上的山洞里,我见着他领着好几十号人回来找沈慕呢。那些人都穿着统一的衣裳,想来是他家的下人吧?” 沈玉儿的娘周巧娘也回忆起来了那一幕:“可不是,当时他出手就给了青石五十两银子……五十两啊!农家人一辈子都攒不了五十两,他眼睛都不眨就白给了。” “听说南边的山他整个儿都买下来了。”冯兰花语气更酸了:“以后咱们都不能到那山上砍柴挖野菜了。” 沈玉儿听着她们赞叹着宋柏多有钱,不禁想起今日那人躬着腰给人装米的模样。 那么有钱,有十几个下人,为什么还要干这些粗鄙的活儿? “他叫什么名字啊?”沈玉儿脱口而出。 “谁?”热烈的讨论被骤然打断,周巧娘愣了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沈慕那汉子?” “好像是姓宋,叫什么……不知道。”这入赘的汉子就跟娶过来的小媳妇一样,自己的名字根本叫不上,基本被称为某某家的。 宋柏在村里的代称就是“沈慕招的汉子”,名字谁在乎? 冯兰花说完回过味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玉儿低下头,迅速拎起脚边的篮子:“我随便问问……我出去转转,瞧瞧能不能碰见野菜挖些来下饭。” 野菜基本已经被挖光了,但也有很小的可能遇到新长出来的。她们这些小姑娘、小哥儿平常没事儿就在山上晃悠碰运气。 家里人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出去了,唯有冯兰花眯了眯眼。 沈玉儿没想到刚出家门没多久,就看见了沈慕和宋柏,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心中一慌,就躲在了一旁,生怕被二人看见。 躲起来之后才觉得不对:自己为啥要躲? 还不待她想明白,就听见沈慕语气恶劣地对宋柏道:“这次便算了,就原谅你了。” 沈玉儿一惊,瞧瞧探出半个脑袋,便看见沈慕恶狠狠的瞪了宋柏一眼:“以后不准这样了,钱可不不能乱花。” 宋柏侧着身又低着头,沈玉儿看不清神情,只听见宋柏语气卑微的答道:“是是是,以后家里的事儿都听你的,钱都归你管。” 沈慕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宋柏顿了顿,又道轻声:“之后村里的事儿也要靠你了。”自己马上就要去南坪州了,留沈慕一个人在村里,虽然知道没危险,但难免劳心劳力,怪心疼的。 沈慕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便做出夸张的强硬的姿态逗宋柏:“怎么,我今日做的如此优秀,难道村里的事情全交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宋柏失笑,配合道:“没有没有,你最棒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缓步离开。 躲在墙后面的沈玉儿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 难怪……难怪他那么有钱,还有十几个仆人,却要亲力亲为的来村里干粗活。原来钱都被沈慕收走了,家的事情也都是沈慕说了算。 虽然村里入赘的汉子也多半都是这样吧……可那些汉子怎么能和宋柏比?那些钱原本就是宋柏的,而不是沈慕的啊! 原来他在沈慕家的地位如此之低,原来沈慕对他这么不好! 她咬着下唇,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沈慕。 小时候的沈慕就特别抠,村子孩子一起玩儿,经常会从家里拿些东西给小伙伴们分享,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地里长的,蚕豆、毛豆、花生瓜子之类的。 唯有沈慕,抠的要死,从来不拿东西。所以大家都不乐意和他玩儿……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样。不但抠,还比小时候霸道了许多! 沈玉儿回忆起领完米后回头时,宋柏的那个笑容,只觉得心中绞痛。 他明明那么完美……那么好看,那么有钱,本该娇妻美妾顺遂一生的,却被一个又抠门又霸道又平凡的哥儿给困住了…… 他现在该是多么的委屈,多么的难过啊!应该……应该有个温柔的人,有一朵解语花陪伴在他身边,安慰他,宽解他…… 沈玉儿恍恍惚惚地拎着篮子,瞧了瞧南边的那座被宋柏买下了的山,缓缓走了过去。 沈慕使完小性子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从小被沈老大当汉子养大的,小性子、撒娇什么的,以前从来不存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见别的小哥儿、小姑娘撒娇,他还要起鸡皮疙瘩。 只是沈慕一反思,觉得自己和宋柏在一起,好像三不五时就…… 情绪也有些不稳定。 宋柏听了他这些烦恼却是笑了:“这是你信任我依赖我的表现啊,恋爱中的人都是这样的。你这样对我,我很开心的。” “是吗?”沈慕皱着眉思索:“但我不是很开心啊。” 感觉自己好像变弱了呢,变得和别的小哥儿,甚至小娘子有些像了。 我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我明明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啊! 第107章 你汗巾子开了 宋老爷夫夫在山脚镇休整游玩了三天, 决定离开。 实在是山脚镇乃至整个丰水县,实在没什么可游玩的, 唯一景点大概就是街上的人口买卖,并没什么好看的。 他们要走了, 也就意味着宋柏也要一起离开了。虽然早就知道,但事到临头, 沈慕还是非常不舍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马车前久久不愿放开。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要是遇到了灾民拦路就赶紧跑,命最重要知道吗,钱财, ”沈慕咬了咬牙, “钱财乃身外之物!” 他还没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捡到宋柏的。不就是舍不得钱财才被追杀的吗?要不是遇见自己,没准这条小命就留在山上了。 宋柏十分感动:“你也一样,村里的事儿,能办则办, 他们要是不听你的,别硬来, 等我回来。至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宋老爷从驴车里面探出头来:“你俩还有完没完?” 公爹都这么说了, 沈慕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撒开宋柏的手, 往后退了一步:“走吧, 早去早回。” 宋柏一步三回头:“我留了一辆驴车在家里, 你出行记得坐车啊……”话没说完被宋老爷拎着领子拽进车里。 一路上宋柏情绪都很低落, 宋老爷闭目养神了许久,睁开眼见儿子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如今知道为什么我不愿再打理家中的生意了吧?” 宋柏:“……” “钱么,够花就行了,大不了不够的时候再去赚,又不是没能耐。”宋老爷老神在在:“可是时光却是不等人的。多分别一刻,就少相处一刻。”他执起薛白的手,炫耀般在宋柏面前晃了晃。 宋柏:“…………” 宋柏不服气:“可是钱财往往也伴随着权势和地位。若有了钱,便不会被他人欺负、轻视……我自己也就罢了,我忍不了别人轻视小慕哪怕一瞬间。” 宋老爷想了想:“儿子,你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可能成为世界上最有钱、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永远会有人比你有钱,比你有权势,有资格轻视你的。莫非你还想起义篡位不成?” 宋柏被他说得没脾气:“那怎么办,难道我就忍气吞声了不成?我可没那么好心性。” “那就别往比你有钱的人跟前凑啊!”宋老爷奇道:“圈子不同,干嘛硬要融入进去?你就在沈家屯和山脚镇老实呆着,那些村民谁能瞧不起你们?” 宋柏对这个说法说不上赞同不赞同,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吧。” 宋老爷也不是要逼迫自己儿子改变想法,只是给他一些小建议罢了。日后的路要怎么走,还要看宋柏自己。于是闻言便耸了耸肩,不再说话,继续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宋柏瞧着宋老爷闭上眼,心中却觉得,自己爹不亏是当过神仙的人,这份儿佛性自己是比不了了。 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啊,欲望这种东西,可不是说克服就能克服的。况且对于钱,不仅仅是他的欲望,也是沈慕的欲望啊。 ………… 宋柏走了,沈慕也难免低沉了半日,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他深刻的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便决定明日去村里送粮食,瞧一瞧废墟清理的进度,再顺便考察一下盖新宅子的位置。 想来想去,沈慕和宋柏并不打算在原址上扩建。左邻右舍的距离太近了,没什么空间。若是把邻居的房子买下来推了,心里又过不去那个坎儿,总觉得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 沈慕这般想着,便到后院去拿粮食。上次考虑到驴的负重量只拿了五石,这次少了宋柏一个人坐车,可以多拿一石。 沈慕这些日子没怎么进过后院,一直是宋柏和宋老爷他们在处理这些事儿,今日沈慕搬着搬着粮食,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来。 ……宋老爷夫夫带来了这么多粮食吗? 沈慕挨个房间转了转,觉得家中的粮食少说有三百多石。宋老爷只带了七辆驴车来,怎么算也带不了这么多粮食吧? 沈慕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缘故。 难道自家的驴天赋异禀?他的目光落在了被留下来的那辆驴车上,想着明天要不再多带两石? 每次多拉一些过去,自己就能少跑两趟不是? 驴:不寒而栗。 次日一早,沈慕拉着七石粮食往沈家屯去。驴倒没有拉不动,但速度显然慢了许多。 沈慕更加疑惑了。一般来说牲口都是金贵物,贵价财产,一般人是舍不得让牲口干超出能力的活儿的,累坏了不值当。 就算宋家财大气粗,也不至于如此吧?这些驴据说还是从小养大的,是宋老爷年轻时买的第一头驴的后代,按理说应该很有些感情啊? 好在路途并不遥远,没等沈慕深想,就到了沈家屯地界。 沈慕把那些疑惑甩出脑子,驴也松了一口气。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放粮比上次顺利得多。宋柏不在,便由沈青石补上了缺,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玉儿照旧跟着家人,拿着容器前来领粮。远远的,她发现今天宋柏并不在。 沈玉儿失望极了,并且根据上次她偷听到的墙角,一瞬间脑补了很多内容。 ……比如沈慕不想宋柏沾手村里的事儿,想独揽大权。于是宋柏只能在家里主内,由沈慕主外。 可恶……沈玉儿握着锅沿的手渐渐握紧,用力到指节泛白。一个小哥儿整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沈玉儿瞧着沈慕的目光越发不善。 不过她也只能通过目光来表达一下不满,毕竟还是要从沈慕手里领粮的。沈玉儿沉默不语的领了粮食,扭头就走,却不想刚走出去五六步,沈慕却在背后叫住了她。 “沈玉儿……”沈慕下意识开口之后也愣住了,犹豫斟酌了一番最终朝沈玉儿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他和沈玉儿是同宗,算起来还是堂兄妹呢,就是堂得有点儿远。从小在一个村子长大,就算没在一起玩儿过,也是认识的。 沈玉儿回过头,尽量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干嘛?”但她克制的并不到位,沈慕仍然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不愉快。 沈慕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转而又想到,小时候自己和村里孩子的关系都不大好,可能沈玉儿气性大吧,记到现在…… 但此刻沈慕并不想和她计较这些,只道:“你过来呀,我单独和你说。” 沈玉儿却并不想和这个“霸道又恶毒”的哥儿单独说什么,况且……她的内心深处有个小心思正在生根发芽,所以对着沈慕是又排斥又心虚。 “有啥事儿不能这样说,还非要我过去?”沈玉儿皱着眉头,脚下并没有挪步子。 后面排队领粮食的乡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小慕你有啥话就直说呗,别耽误工夫啊。” 好吧,这是你们要求的,和我没有关系啊……沈慕叹了口气,最后给了沈玉儿一次机会:“你真不过来?” “不过去!”沈玉儿有些赌气了。 “好吧好吧,不过来就不过来,那我说了啊。”沈慕无奈一笑,朝沈玉儿脚下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放低了声音:“你汗巾子开了,落地上了。” 沈玉儿:“…………” 她僵硬的低下了头。 尽管他放低了声音,周边还是有一些人听到了。顿时四周一片寂静,过了几息,也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闷笑。 这声闷笑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四周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并没什么恶意,但……大家都有些忍不住。 沈玉儿低下头便看见,自己裙子下面果然露出了一条水红色的腰带,在地上拖了一截,像一条尾巴一般。之前不知道是被沈玉儿自己还是别人踩过,上面还有几个脚印,脏兮兮的。 沈慕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不怪我啊,我让你过来想悄悄告诉你的,是你不过来的……”后面的话渐渐淹没在周围的笑声中。 沈玉儿脸红得滴血,可是她手上抱着锅子,况且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系汗巾子吧,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恨恨的看了沈慕一眼,羞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最终一转头,哭着跑了。 那条汗巾子依然像一条尾巴一样,被她拖着跑。 后面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让她死的心都有了。 沈慕也有些想笑,但到底忍住了。他原本是想提醒沈玉儿的,但也不知道沈玉儿是怎么了,好像对自己很不友好,才……不过沈玉儿被羞哭了,到底让沈慕心里有些愧疚,便摆了摆手控制了一下场面:“别笑了,赶紧领粮吧。” 沈玉儿回到家,把米往屋里一放。她现在真想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哭一场,可是现在他们全家的女性都住在一个屋里,连这点儿小愿望都不能实现。 周巧娘惊诧的看着女儿满面泪痕的跑回来:“怎么了,不是去领米了吗,怎么哭了?” 沈玉儿抹了把眼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原因,只是断断续续道:“沈慕……沈慕……” “沈慕怎么了?欺负你了?少给你粮了?”周巧娘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锅里的米:好像也不少啊? 自己女儿和沈慕,除了米,之间还能有第二种纠葛吗? 沈玉儿万般的情绪说不出口,只能恨得捶床。可这间屋子的床是炕……一下砸下去,手疼。 她终于忍不住了,捂着通红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讨厌沈慕!” 第108章 沈慕的脑洞 沈玉儿的家人面面相觑。 现在村里人吃人嘴短, 谁不说沈慕的好话?就是冯兰花不想还房子,也说不出讨厌沈慕的话来。 周巧娘拍了一下女儿:“你这孩子,人家沈慕救整个村子于水火中,低价提供粮食,不谢谢人家就算了, 还说讨厌人家。” 沈玉儿阴鹜着脸道:“是他提供的吗?大家都一个村子里长大的, 沈慕几斤几两谁不知道?明明是他家汉子出的钱,他家汉子救的村里人, 和沈慕有什么关系!” 周巧娘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他们是一家, 他汉子出的钱,不就是他出的钱吗?” 沈玉儿只觉得心里更烦躁,把脸埋进被子里不说话。 冯兰花在一旁看着,此时拍了拍周巧娘:“算了大嫂,让她自己静一静吧。”自己却对沈玉儿道:“这话你在家里说说就算了, 出了门可把嘴巴闭紧了, 不然村里人一人一口吐沫能淹死你。” 现在村里人可都念着沈慕的好呢。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面上都是一派和乐。 沈慕第十几次与人打了招呼寒暄过,终于把村子逛完了。如今废墟已经清理了大约六分之一, 沈慕心里很是满意。照这个速度,等宋柏回来,这片废墟应该能全部清理完。 沈慕瞧了瞧, 清理过之后被掩埋的房屋已经全部不能住了, 这半边村子大约还是要重建的。想必又是耗时耗力旷日持久的工程, 自家要建宅子还是晚些的好。 不过宅基地沈慕已经看好了。离村子的中心有些远, 靠近他们买的那座南山,但也没有离得太近。至少再发生山洪,不在会被掩埋的范围内。 沈慕便去找沈青山,正巧在村中遇到了,便把要买那块地作为宅基地的事儿和沈青山说了。 那块地不小,按照宋柏的想法,他们要盖一座三进的宅子,门房下人住一进,自己和沈慕住一进,刘氏住一进。于是占地面积至少也得大半亩地,沈慕直接圈了一亩。 其实按照计划,他们还应该再买宅基地一些开工坊的。但是沈慕对于工坊的要求一无所知,需要多大面积,对地段的要求都不清楚,所以只得等宋柏回来再做决定。自家住的房子倒是可以先定下来。 沈青山对于沈慕和宋柏要盖新宅子一点儿也不诧异。村里人嘛,一辈子就是衣食住行,大家有了钱无非就是起房子,娶媳妇,做两身衣裳。如今沈慕家有了钱,起新房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青山还道:“你们起了新房子,不如便把原来的院子卖给村里人吧,也省的有些人家要重新盖了。” 不远处,出来担水的冯兰花停住了脚步。 扁担另一头抬水的沈玉儿皱了皱眉:“二婶儿?” “嘘。”冯兰花手指在唇前比了比:“听着。” 要是沈慕答应下来就好了,他家现在如此有钱,村里人又遭了灾,想来也不会开太高的价格吧,到时候自家就把这宅子低价买下来,可比重新盖省钱省力多了。 冯兰花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沈慕想了想:“这事儿我暂时答应不了,回头要问问我娘。”这院子是沈老大主张盖的,万一刘氏对这院子有什么情结呢? “这样说来,你买这宅基地不用等小宋回来商量过?”沈青山想到这一出。这一亩地价格可不便宜,宅基地价格比农田要贵,一亩地算下来要十几两银子呢。 沈慕摆了摆手:“这点小事,我做得了主。” 沈青山也笑了:“是了,如今你家今时不同往日,这点儿钱不算什么。小宋就当拿来给你当零花了。” 沈慕听了这话,也不禁和沈青山说笑几句:“没有的事儿,家里钱都归我惯,他才需要我每月放发零花钱。”沈青山和他爹亲如兄弟,在沈老大死后对他多有照拂,又是他和宋柏的证婚人,也算他半个娘家人吧。在娘家人面前,自然要尽力表示自己过得好,能管住夫君了。 两人说说笑笑,远处的沈玉儿却握紧了扁担。冯兰花看了她一眼:“走吧,人家未必愿意卖这房子,咱们家还是早做打算,否则要流落街头了。”言罢,又做思考状:“也不知道那宋柏回来了,咱们求他一求,他愿不愿意把院子卖给咱们家。” 沈玉儿垂着头担着水就走,心中想着宋柏那么心善的人,肯定是愿意的;另一边却又想着,宋柏在沈慕手下的日子已经那么不好过了,自家就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一时心中纠结不已。 冯兰花在后头叫道:“你走慢点啊,我跟不上了……水都要洒了!” 此后,沈慕便往返于镇上和村子,每隔几日去送一回粮食,顺便再建工废墟的清理进度。十几日后在废墟终于清理干净,宋柏也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还拉了半车的粗布、棉布。不过此次拉车的不是驴子,而是一头大青骡。 “都是在南坪州买的,”宋柏指了指布匹和骡子:“咱们家下人也要做些衣裳了,我特意买些粗布,店家说一般下人都穿这种,待会儿让两个丫头拿去做衣裳。还有些好的棉布,咱们自己穿,做些家居服或者里衣都合适。南坪州那边儿产出这些布匹,价格便宜得很。” 小花和小草两个姐妹,虽说会做衣服,却从没有用贵价布料做过衣服,面对绫罗绸缎,剪子都不敢下,手抖得什么似的,生怕剪坏了。于是做新衣的事儿便也耽搁了下来。 如今倒可以让她们用粗布、棉布先练习着,适应一下。 沈慕把他买的布匹拿出来看了看,无论是粗布还是棉布质量都不错,颜色也鲜亮,花样时新,和丰水县这边自产的布不大一样。 “等到咱们工坊盖好了,我还要再去一趟,买些人回来。”宋柏喝了口水歇过了劲儿,和沈慕说起那边的见闻:“我见南坪州那边的女子人人会织布,家家有机杼声,织出的布也比咱们丰水县的质量好很多。回头买些人回来,专门教村里人织布,也能在工坊做个师傅。” 沈慕对于生意上的事儿不大懂,向来信任宋柏,宋柏说这么做有利,那必然是有利的。他把布料放回车上,转身给宋柏打了水擦脸。一路劳累,宋柏出了不少汗。 不过……沈慕的目光落在大青骡身上:“怎么还买了骡子?家中不是有一头驴了吗?阿爹还带了好几辆驴车。”宋老爷带的所有车都是驴车,可见这骡子是新买的。 “驴到底力气小一些,脚程又慢,以后做生意要用车的地方多,还是买了一头骡子。” 沈慕对此便无异议了,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儿,他都大方的很,因为在沈慕心中,这不叫花钱,叫投资。 有了投资,才会有收获不是? 不过说到驴子力气小,沈慕倒是想起一件事:“我觉得后院的粮食不大对。” “啊?”宋柏正拿着干净的布巾擦脸:“怎么,有米霉了?还是生虫了?” “不是说这个。”沈慕摇了摇头:“是我觉得……数量不对吧。” 沈慕说出了这几日一直困扰他的疑惑:“爹和阿姆来的时候也就带了七辆驴车吧,一辆里头能装多少粮食?我瞧着后院得有三百石粮食还多,怎么拉的动?” 宋柏僵住了,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可是他又不想骗沈慕。他有一瞬间都觉得,干脆把实情告诉沈慕好了。反正这是他一辈子认定的爱人,他也相信沈慕是不会乱说的。 可是……可是这事儿太过离奇,真的不会吓到沈慕吗? 还有自己答应了爹的,要孩子生下来,才能告诉沈慕。 宋柏心中一时复杂万千,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小慕,这件事……是个秘密。”宋柏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诚挚道:“阿爹和阿姆的秘密,有点……离奇。但我目前暂时不能告诉你,对不起。不过你放心,并不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你不要怕。” 沈慕睁大了眼睛。 他其实只是疑惑加上好奇,随口一问而已,并没有深想。甚至在之前,他脑内还自动把这件事儿补圆过。比如宋老爷把一部分粮食放在驿站,后来又去取过。比如镖局还押送了一部分粮食晚到了,自己不知道。 但没想到宋柏居然直接告诉他,是一件离奇的事情。 什么事情称得上离奇二字?自己还会怕? 沈慕沉吟半晌。 难道……难道家里有一头神驴,成精了,力大无穷??? 沈慕脑内一时冒出千万种想法,掀起惊涛骇浪,最后沉重的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他另开了一个话题:“我在村里看好了一处地方,已经把宅基地买下了,以后咱们就在那里建宅子。” “好,你说了都算……”忽然转化话题,宋柏有一瞬间怔愣。他看了看沈慕的面色,也不知道沈慕是不是生气了。半晌道:“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告诉你。” 沈慕有些莫名,但还是点点头。 宋柏:“你不要生气。” 沈慕:“…………” 沈慕无奈一笑:“我没有生气。你说这是个秘密,我不问还不行吗?” 宋柏眼神还是有些不相信。 “我相信你,等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呀。”沈慕笑眯眯道。况且,这个秘密要说出来,应该是要问过力大无穷的神驴的意思吧…… 第109章 钟情妄想 沈慕会做此想, 也是有原因的。宋柏曾经跟他讲过, 家里有一头叫做小毛的驴, 年纪比他还要大,是宋老爷和薛白年轻的时候买下的。 这头驴不但活的久, 还繁衍了许多子孙, 如今兴安县宋家即便发达了也是没有马的,家中只有驴车, 都是小毛的后代。 沈慕以前没有多留意, 现在细想起来,其中怕是大有玄机啊! 普通的驴, 能有这种待遇吗?沈慕内心开始瞎琢磨。 宋柏:“……” 虽然不知道沈慕在想什么,但这好像也太容易过关了。 按理说是好事……怎么心里感觉怪怪的。好像吵架吵到一半对方忽然认错, 准备的一大堆话都没办法发挥…… 说不上来的感觉_(:з」∠)_ 宋柏回来了,工坊的建设就可以准备起来了。如今村里人能吃饱饭,也有力气干活了,正等着工坊盖起来好赚工钱还债呢。 宋柏规划好工坊的面积, 就去找了沈青山买地,并在村里宣布了要盖工坊的事情,正式招工。 顺便把新宅子也一起盖了。工钱首先拿来抵债,工程期间包三餐。因为工坊面积较大, 如果还完债还没有盖完, 可以选择用粮食或者银子来作为酬劳。这个消息一出, 在村里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 盖工坊这么大的工程, 这么大笔银子, 当然绝不可能是沈慕出的钱。沈慕在村里长大,有多少家底大家都看在眼里。 那便是宋柏的钱了。其实村里现在谁不知道,沈慕招了个有钱的汉子回来? 有多有钱?一出手就是五十两白给村里眼睛都不眨,能把山买下来,能弄来大批粮食,现在还要盖大宅子,开工坊! 钱多的简直超出他们的想象! 感叹沈慕命好的人更多了,当然也有人眼红。 而对于村里那些年轻姑娘和小哥儿来说,原本沈慕招了个相貌俊俏的汉子回来,他们就够羡慕了。后来听说那汉子是个瘸子,心里才平衡了一些。没想到兜兜转转,那汉子不但不瘸,还这么有钱! 单单俊俏就罢了,单单有钱也不稀奇,可是又俊俏又有钱,有些人就不止是羡慕了。 此刻大家都选择性的忘记了,宋柏原本是入赘到沈家的。毕竟那么有钱,怎么可能入赘? 瞧瞧镇上、县城里的那些有钱的老爷,那个不是三妻四妾?并且……就没有有钱人,愿意让一个哥儿当正君的! 哥儿生养艰难,万一没孩子,难道要让庶子继承家业?注重嫡庶的人家,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因此愿意娶哥儿当正君的富人几乎是没有的。 许多人看沈慕的目光便有些变化了。 而救村里人于水火,让大家吃饱肚子的功劳,自然也归到了宋柏的身上。 当他们认为宋柏是有一些钱的时候,是羡慕沈慕的;当他们认为宋柏非常有钱的时候,则认为沈慕配不上宋柏。思路很奇怪,但大多数人还就是这么想的。 连着几次宋柏去村子里,只要落单就能遇上崴脚的姑娘、小哥儿。宋柏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村里的待遇忽然就不同了。不过对于这些小把戏,他心里明镜一般,碰上了完全视而不见,遇见了就绕道走,倒是让许多人的打算落了空。 这些事儿宋柏没让沈慕知道,白白的给他添了烦恼。而是私下找了沈青山说道了说道。 沈青山先是惊讶,随后是气愤:在乡下,给人做小是非常丢人的事儿,传出去了,往大了说他们一个村子的人名声都有损不好婚嫁,往小了说也会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 沈青山跟宋柏问了几个人的特征,便怒气冲冲的挨家敲打。 这一敲打,沈青山却发现了问题:有的人家父母是不知情的,并且也深以为耻,只是家里孩子或惑于宋柏的“美色”,或者被金钱迷了眼,自作了主张。 这种就是父母和沈青山轮番上阵,把人骂一顿关两天,涨涨教训。 但也有的人家,根本不觉得这是大事儿。 “谁说我们家要做小了?”妇人护着自己女儿:“我们家的可是姑娘,好生养,让我闺女做小我还不乐意呢。” 沈青山气死了:“人家都有夫郎了,你家孩子还往跟前凑,不是做小还想什么?” “那姓宋的公子,能真娶慕哥儿当正君?我可不信。”妇人撇了撇嘴:“慕哥儿他娘就是个不好生养的,只生了慕哥儿一个,谁知道慕哥儿生不生的出来……我可是生了四个儿子两个闺女,我闺女肯定好生养!” “闭嘴吧你。”沈青山狠狠瞪了妇人一眼,“就是有你这样的娘,才教出来这样的女儿!你也说了,人家宋公子有钱,真要娶姑娘,能娶个村里的?就是慕哥儿当不了正君,也轮不上你家姑娘当正妻!” “我告诉你们,谁再给我丢咱们村子的人,就给我离开村子,沈家屯丢不起这人!” 这话倒是镇住了不少人,小姑娘们被沈青山骂得羞愧,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造次了——起码不敢当着沈青山造次了。 工坊正式开工前,沈慕又拉了一车粮食来村里放粮。经过几次放粮,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存了不少,够吃一两个月了。 再者来工坊盖房,还管三餐。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村里有人吃不饱。 依然是沈慕登记借条,宋柏和沈青山、方氏几人帮忙称米。 很快,沈慕就是神经再粗,也发现不对了,没一会儿工夫,就有四五个人“柔弱”地拿不住装米的容器。 宋柏还没表态,沈青山脸色已经黑了,沈慕已经气得跳脚了。 他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个不要脸,敢当着他的面勾搭他的人!!! 沈慕啪地把比一摔,盯着明显有意图的立刻就出言相讥:“年纪轻轻的,这手怎么就打摆子了?” 来人的动作顿住。 之前几个人并没有成功,宋柏还是很敏感的,但凡发现是最近“眼熟”的人物,便尽量保持距离,就算米撒了也绝对不扶——离开柜台概不认账,撒了算自家的。 可是……来人觉得并不意外。 宋柏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对那些投怀送抱的人来者不拒?可是……可是自己是不一样的。 没错了,这个来人,就是沈玉儿。 沈慕也是积攒了好几个人的怨气,此刻一起散发出来,说话就有些刻薄:“自己汗巾子系不好,连吃饭的家伙也端不稳,你还出来干什么?” 这话一出,周围便隐隐起了一些笑声。大家瞬间想起了沈玉儿前不久的糗事儿。 沈玉儿一张脸涨得通红。 宋柏抬头瞧了一眼这个姑娘。他对沈玉儿还有那么一点儿印象,好像第一次放粮她就拿不稳,自己扶了一把。那时候村里的姑娘小哥儿还没疯魔呢。 也许……她是真的没力气吧。 宋柏摆了摆手:“算了……”话刚出口,就看见了沈慕的眼刀飞了过来。求生欲使得宋柏迅速改口:“以后姑娘和小哥儿们就不要在我这边儿排队了,我只给汉子装粮食。姑娘和小哥儿还是来方婶子这里装粮食吧。” 沈玉儿刚刚亮起来的目光暗了下去。方才沈慕和宋柏的眼神交流她看得清楚,心中暗恨,沈慕就是这样霸道欺负宋柏的! 为什么宋柏要由着这个哥儿呢? 方氏瞧了她一眼:“来我这边儿吧。” 沈玉儿再不甘心也只能磨磨蹭蹭的过去,后面队伍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宋柏肯定是因为沈慕的救命之恩才这么由着他的!”沈玉儿回了家,咬牙切齿的骂道。 此刻家中没人。汉子们都去工坊盖房了,女人们也削尖了脑袋想要谋一个做饭的活计,只剩这些半大的孩子操持家务。 沈玉儿打了一盆水,静静的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洪灾发生前,沈玉儿是沈家屯蹦跶的最欢的姑娘。没错,不是最好看、女工最好、最招人喜欢的姑娘,而是蹦跶的最欢的姑娘。 可在她心里,她就是村里最优秀的姑娘,俞小香不过是香粉擦的厚,胭脂颜色好罢了,她要是也有那么多香粉可以擦,她肯定比俞小香更好看! 没见着宋柏对没香粉可擦的俞小香几次的投怀送抱都视而不见吗? 可是这样的宋柏,却在第一次和她近距离接触时就对她笑了。这自然是自己比俞小香更优秀,也是宋柏更具慧眼。 沈玉儿觉得,宋柏那样英俊帅气,还有钱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低贱的哥儿?她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是因为沈慕救了他的性命,他才不得不忍耐于他吧。 沈慕就是这样挟恩图报的人! 她想起今天沈慕为难自己的时候,说不定宋柏还会心疼自己,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要被一个小哥儿刁难……不然为什么之前宋柏都没开口说话,自己被刁难的时候,却顶着那个欺人太甚的哥儿的压力,说了句“算了”? 回忆起那句话,沈玉儿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得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沈玉儿低下头。人家、人家也很心疼宋柏哥哥呢,还要整日忍耐那么一个讨人厌的哥儿。要是自己跟了他,必定会比沈慕温柔百倍的待他,怎么会当众给他白眼,让他难堪呢?! 于是,在沈玉儿的心里,她成了要救宋柏于水火的人,而宋柏对她也必然是有意的! 他们之间只是缺少机会,只是多了沈慕这个阻碍! 第110章 有一种, 不详的预感 而于水火中的宋柏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在哄沈慕开心。 尽管宋柏在最后关头展现了求生欲, 但是帮沈玉儿说话的举动还是让沈慕很不高兴。 “我是觉得她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宋柏认真摆事实讲证据:“第一次放粮的时候她就险些拿不动, 我觉得是她身体真的弱。” 沈慕更加爆炸了:“第一次她就妄图勾搭你?你居然还记得她???” 宋柏:“…………” 沈慕更生气了。 当然他生的其实并不是宋柏的气,甚至也可以说不是沈玉儿的气。 而是整个沈家屯的气。 他自小在村子里长大,自然知道这些乡亲们都是什么德行。大恶没有,但有的人本性也说不上善良。 饥荒的时候沈慕不忍心看他们饿死受罪, 可是自己刚对村子伸出援手, 村里的一部分人却这样回报于自己。 当然了,大部分人还是有良心的;可就那么几个老鼠屎,混在粥里也让人犯恶心。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了:自己只是个附属品,钱都是宋柏的。行善的是宋柏,有恩于他们的也是宋柏。 说不定还会有人觉得, 以身相许才是对恩公的最好报答吧。沈慕在心中冷笑。 可是, 如果不是他沈慕,宋柏一个大少爷为什么要来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扶贫?盐吃多了咸的吗? 想撬他沈慕的墙角, 他倒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以后不准跟她们说话听见没有!”沈慕摇晃着宋柏的胳膊:“她们柔弱不柔弱和你有一文钱关系吗?” “好好好, ”宋柏失笑, 他也是难得看到沈慕这么失态, 心里……居然还有一点儿甜蜜。 沈慕这明显就是吃醋了嘛。 “我以后绝不单独在村里行走, 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 好不好?”宋柏哄着沈慕, 心中却有了想法。 之后因为沈慕不高兴, 他们来村子的次数少了很多, 大多是刘氏来祠堂或者祖坟给沈老大烧纸、说话的时候,顺便看一眼宅子和工坊的进程。 反正有沈青山帮忙看着,宋柏还是挺放心的。 沈慕也去了两次,不过是单独去的,并没有带宋柏。村里一众心怀鬼胎的人失望了许久,而在沈玉儿心里,这更是沈慕迫害宋柏的罪行! 一个该老实在家呆着的小哥儿却抢了汉子的活儿抛头露面,汉子却不能到自家的产业来巡视……宋柏的日子过的是有多苦啊! 不过很快,沈玉儿就顾不得宋柏苦不苦了,她自己都要自顾不暇了:因着洪灾和饥荒,玉湖州死了不少人,还有一些人逃到了别的州府,如今玉湖州的人口可以说是十分凋零了。 在这种情况下,衙门便开始鼓励百姓成亲生子。甚至是带有半强制性的:姑娘年满十八,小哥儿二十以上,必须嫁人,否则就由官媒发配了。 另寡妇再嫁还有奖励。 这下可是弄得乡里人心惶惶:因着水灾和饥荒,可以说是一年多都没过上好日子了。人说饱暖思|淫|欲|,现在吃都吃不饱了,谁家还有工夫考虑别的? 因此好多适婚年龄的姑娘就耽搁了。至于小哥儿,因着不好生养,嫁不出去的更多。 为了不让官媒给乱点了鸳鸯谱,为今之计只有赶紧自己找人家。 沈玉儿今年十月份就该年满十八了,可以说是高危人群。而村里已经到了十八岁的姑娘也不少,一时哀声遍野。 周巧娘和婆婆坐在炕上左右合计,也选不出个适合的人选给沈玉儿成亲。要是人才太好吧,如今正抢手呢,沈玉儿未必能胜出;要是人才不好,又觉得委屈了自家孩子。 可是无论如何,断断不能落在官媒手上。官媒是整个县城的官媒,谁知道会把你分到哪个村子?万一离沈家屯太远,受了欺负都回不了娘家。 更何况……官媒那里的汉子怕也都是不成器的。 沈玉儿听着母亲和奶奶商讨着她的结婚对象,心中又是烦闷又是着急,一刻也不想呆在屋里,跺跺脚跑了出去。 周巧娘担忧的看着女儿的背影。 冯兰花在一旁做针线,没有参与到讨论,此刻却笑道:“大嫂别乱操心了,说不定玉儿有本事,自己找个女婿回来呢。” 周巧娘很是不信:“她上哪儿找去?别再给人骗了。” 冯兰花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定玉儿是个有福气的,还能拉扯着咱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周巧娘:“?” “就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冯兰花笑嘻嘻的说着周巧娘听不懂的话。 之后的几天,沈玉儿想尽一切办法去偶遇宋柏,可是宋柏总是和沈慕形影不离,她不敢靠的太近。偶尔出现在宋柏的视野中,宋柏也再没有像从前那样对她笑过了,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沈玉儿伤心焦急之余,又认为宋柏对她的视而不见是畏惧于沈慕的淫威,由此更加心疼宋柏了。 她每日恍恍惚惚、满怀心事的过了月余,周巧娘再没发现不对劲儿就是瞎了。 “你爹好容易给你找了门亲事,柳树林的杨家,这还是从好些人手里抢来的呢。”周巧娘叹气道,都怪这灾年,不然自家女儿模样也算不错,不至于还要去和人抢夫君。 现在因着政令,好男人抢手得很。要不是杨家小子的爹年轻时在沈家屯学堂念过书,和沈玉儿的爹有几分交情,他们家还抢不下来这门亲呢。 沈玉儿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不嫁。” 周巧娘着急道:“这可是好容易抢来的婚事!难道你有更好的人家?” 沈玉儿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周巧娘道:“这些日子我多少也看出来了……你要是真有了中意的人就告诉娘,但凡差不多的我们也答应,这世道谁也别嫌弃谁。再过一个多月你就满十八了,总比交给官媒,不知道配给瞎子还是瘸子强啊!” 沈玉儿垂泪:“我和他虽然心意相通已久,但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的很。” 周巧娘心里一个咯噔:“他……家里人苛待他?” 若是连汉子都被苛待了,这儿媳妇进门岂不更没好日子过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周巧娘还是心疼女儿,咬咬牙道:“不然就让他入赘……我去求你爹。” 沈玉儿哭着摇头:“不是的……他,他已经成亲了……” 周巧娘如遭雷劈,半晌伸手就在沈玉儿身上打了好几下:“你这个死丫头,你跟那些有妇之夫勾搭什么!你难道还想去给他做小啊?你弟弟妹妹还要不要结亲了,咱们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说,是谁……”周巧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无耻的有妇之夫勾引了自己无知的女儿:“他有没有欺负你,你说呀!” 沈玉儿抹了把眼泪:“他没有欺负我,我们是两厢情愿的!是宋柏!”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和宋柏“可歌可泣的爱情”跟周巧娘说了:从第一次放粮时宋柏帮她扶锅,冲她笑,到后来迫于沈慕的淫威只能遥遥相望、眉眼传情一一和周巧娘说了:“那天放粮沈慕想是看出来了些什么,当场就下了他的面子,后来我们虽然互相喜欢,却连话也不敢说……” 周巧娘呆呆的看着女儿。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自己怎么就听不懂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她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反正我心里有宋柏了,他心里也有我,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做小我也认了。”沈玉儿继续抹眼泪:“沈慕那般强势霸道,我也必须得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保护他……”她顿了顿:“况且,沈慕一个哥儿,不过是仗着对宋柏的救命之恩,宋柏根本就不喜欢他……他怎么配当正君?我也未必是做小。” 周巧娘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她一方面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另一方面又觉得,沈玉儿把很多细节都说出来了,好像也真有些可信? 宋柏对村里的姑娘唯恐避之不及,为什么单单帮自己的女儿扶锅子?沈慕早不发作晚不发作,为什么偏偏冲自己女儿发作? 周巧娘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再说,这是自己女儿,她能骗自己吗? 周巧娘咬了咬牙:“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爹,咱们现在就去找宋柏,让他对你负责!” 宋柏此刻正和沈慕坐在沈青山家里盘账。如今住宅基本已经落成,工坊也完成了一半,村民几乎是把债都还齐了。接下来除了伙食费,还要额外支出工钱或者粮食。 大部分村民都饿怕了,比较想要粮食。 忽然,宋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把面前记数的几张纸都吹飞了。 方氏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晚上着凉了?” 宋柏:“没……” 她嘴里开始念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爱惜身子。这都入了秋了,哪能还当夏天呢?我瞧瞧家里还有没有姜,给你煮一碗姜汤来……” 话没说完,宋柏又是两个打喷嚏打出来。这下他也不倔强了,老老实实道:“……那麻烦婶子了。” 当着长辈的面儿不好意思,沈慕等方氏拿了姜去了厨房才凑到宋柏身边,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还好不热……” 宋柏擦了擦鼻子,疑惑道:“我觉得我好像也没着凉啊。” 他皱着眉仰头看沈慕:“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11章 这是沈宅, 我入赘的 过了一会儿,方婶子端着一碗姜汤进了屋:“先喝一碗, 我灶上继续煮着,等煮的浓浓的你再喝一碗。” 她把目光转到沈慕脸上:“小慕要不要也喝点儿?以防万一嘛。” 沈慕连连摆手。姜汤这种东西,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喜欢喝吗?反正每次沈慕喝都要死要活的,基本都是被刘氏摁着硬灌进去。 宋柏也没好到哪儿去,皱着眉捏着鼻子开始喝。 正在这时,院外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宋柏你出来!今天你必须对我女儿负责!!!” 宋柏一口姜汤喷了出来。 “???” 是有不详的预感没错, 但这也太离谱了吧??女儿?负责? 这话听起来就很桃色! 他但颤心惊的抬头看着愤怒的沈慕,苍白的辩解:“我不是, 我没有, 他们胡说!” 喊话的人是沈玉儿的爹沈大平。此刻他们一家人基本都到了,周巧娘、冯兰花, 还有冯兰花的丈夫沈二平。 沈玉儿和周巧娘哭诉了她和宋柏“可歌可泣”的爱情之后, 周巧娘就把这事儿和丈夫沈大平说了, 要求丈夫和自己一起去给女儿讨个公道。 沈大平犹豫许久。这事儿太需要勇气了,宋柏现在在村里那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村长都要跟他借钱借粮才能维持村子的生计,得罪了宋柏,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不过看着哭花了脸的女儿, 沈大平最后在自己二弟和弟媳的劝说下,他还是同意了这件事。 “玉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肯定是确有其事了。”冯兰花嘴边含着一抹微笑:“就算是那宋柏引诱了玉儿, 咱们也不能白白吃了亏啊!” “就是就是, 那宋柏那么有钱,要么娶了咱们玉儿,要么……要么也得给玉儿一笔补偿啊!”沈二平在一旁帮腔。 最好就是把这房子补偿给他们。这房子他们真是住得舒服,要是让他们自己盖,是决计盖不起的。 如今灾后是又没材料又没银钱,村里新起的房子一律是泥胚房盖稻草顶,和青砖瓦房怎么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二人说的沈大平心动,于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来要求宋柏负责。 沈玉儿站在周巧娘背后哭得梨花带雨,但一双眼睛却充满希望的看着院子里头。 宋柏就在那儿,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近距离看过宋柏了,都是沈慕从中作梗……不然他们有情人早成眷属了! 过了许久,宋柏才从屋子里出来,后面跟着铁青着脸的沈慕。 沈玉儿被周巧娘挡在身后,宋柏没看到她,一脸懵逼的问:“你们女儿……是谁啊?” 沈大平脸色一僵:“我是沈玉儿的爹。” “哦,沈玉儿。”宋柏想了想:“……不认识。” 他只是在放粮的时候见过沈玉儿两次,但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对沈玉儿有印象,也是基于同情:第一次见面时沈玉儿饿得锅都拿不动,在宋柏看来是着实有些可怜的。 但这份可怜,和可怜一只没饭吃的流浪猫或流浪狗,没有什么差别,一时的恻隐而已。 沈玉儿终于忍不住了,从周巧娘背后探出头来,哭道:“柏哥哥,是我,玉儿啊!” 此刻因着沈大平的怒吼,好些人都跑来看热闹。但这毕竟是沈青山家门口,被看热闹的人是宋柏,大家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离得距离就有些远了。 此刻听见沈玉儿的话,这些人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务必要听清沈玉儿说的每一个字。 这个宋柏之前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居然私底下是勾引他们村小姑娘的人吗?! 宋柏被她的称呼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你可别这么叫我!”他仔细瞧了一眼沈玉儿的脸,这才有了些印象:“……是你啊。” 围观群众:“!!”听这意思,是真的有戏? 接着就听宋柏说:“我们认识吗?……我们说过话吗?” 沈玉儿难以接受宋柏对自己竟然如此冷漠,还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在她心里宋柏该对她执手相看泪眼才对,就是当着沈慕,也该四目相对秋波传情啊! 她崩溃大哭:“说过!你对我说‘小心些,粮食金贵,别洒了’!” 围观群众:“……” 宋柏:“……” 沈玉儿的家人:“……” “所以呢?你是要我……对洒了的粮食负责?”宋柏是真不明白,这家人找自己到底是要自己负什么责。他偷看了一眼沈慕依然铁青的脸色,耐心渐渐消失。 “你要不是关心我,为什么对我说这话?”沈玉儿一副伤心的模样。 “……”宋柏算是服了她了,“我那不是关心你,是关心粮食。” “这位姑娘,我总共也就在放粮的时候见过你两次,说过这一句话,我真不知道姑娘想让我付什么责?要是这样随便一个陌生人都能赖上我,我在这十里八乡怕是有负不完的责。”宋柏现在是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同情她一下,给自己惹来这一身骚。他不能理解沈玉儿的脑回路,只以为这家人是来碰瓷的。 毕竟最近想倒贴他的人不要太多…… 他也真是服气了,他一个明明白白的已婚人士,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呢? 真是自己魅力大吗?还是银子的魅力大? “谁说我们只见过两面?”沈玉儿不同意这个说法,围观群众顿时又来了精神。却听沈玉儿说:“ 十五天前你从镇上来,我一路跟着你的骡子车跑了好远;十二天前你在工坊建工,我帮着方婶子在一旁做饭,我们只隔了一丈远;九天前沈慕强迫你散步,我就跟在你们后头;四天前我还在村长家的后院墙给你唱歌听!” 所有人:“……” 沈玉儿流着眼泪:“每一次你的眼中,都是含着情愫的,我看得一清二楚,我都明白你的不得已!” 宋柏面色冷了下来:“姑娘,其实你心里明白,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对你负责的,我与你根本毫不相关。”他扫了一眼院子附近看热闹的人群:“我以后也不会和除了沈慕之外的任何人有关系,我只对沈慕一个人负责。” 这话说出来,先不说破灭了多少人的希望,碎了多少少女心,沈玉儿是先撑不住了,哭道:“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被他欺压胁迫,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你被他胁迫了你就眨眨眼!” 宋柏:“……” 沈玉儿:“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从你的眼睛中,我看得出来!” 宋柏:“………………” 我的眼睛里这么多内容吗?我现在只想闭上我的眼睛……宋柏一时面色精彩纷呈,最终化为麻木。 “都围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沈青山皱着眉从人群中钻出来,疑惑的看着面前奇怪的场面。“小宋,你那匾给你安好了。” 宋柏谢过了沈青山,而后认真对沈玉儿极其家人道:“我不知道这位姑娘哪里产生了错觉,但我一心只喜欢我的夫郎,不喜欢其他任何人。”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喜欢女人。” 沈玉儿瞬间遭受到了暴击。世上的汉子都喜欢女子,只有娶不起女子的人才会娶哥儿,为的是搭伙儿过日子和传宗接代。如今竟有人不喜欢女子,喜欢哥儿的? “这不可能……” 宋柏完全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说道:“况且,我和沈慕,并不是我娶了他,而是我入赘。心甘情愿的入赘。” 入赘的汉子地位只比嫁过来的媳妇好一点点,也只是因为在古代男子本就比女子待遇好。 宋柏入赘,就意味着孩子跟沈慕姓:也就是说沈慕生不生的出孩子,宋柏都管不着,反正不跟他姓;意味着宋柏不能纳妾,除非沈慕恩准并亲自主张给他纳妾;意味着沈慕才是一家之主…… “大家不信的话,可以去我们新建成的宅子瞧一瞧,牌匾我已经请青山叔帮我挂上了。” 沈宅。 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充当背景板的沈慕,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不再像个怒目金刚一般了。 “你怎么忍心说出这种话,我那么喜欢你,并且我相信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我可以不跟他争,我甚至可以委屈些做小……”沈玉儿泪如雨下。 甚至?委屈些?难道你原本还想做大? 沈玉儿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若是不知情的人看着这副场面,怕是真要以为宋柏是个负心汉了。 “我心里没有你。”宋柏认真道:“姑娘,不是你喜欢一个人,对方就会喜欢你的。” 这件事的结果,是沈青山把沈玉儿一家骂了一顿,当场拍板把沈玉儿嫁到柳树林的杨家。如果沈玉儿不嫁,便一家人都要被赶出村子。 沈玉儿的爹这会儿也迷糊了,自己女儿好像并没有和宋柏有什么实质性的约定……?但自己家人肯定是不能被赶出村子的,便只能让沈玉儿嫁了。 且不提沈玉儿如何哭嚎不答应,骂宋柏薄情寡义负了她的心,沈大平一家人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沈慕给叫住了。 沈大平的身体有些发僵。实际上他算沈慕没出五服的堂叔,但此刻实在是没脸面对沈慕。 之前冯兰花和沈二平劝说他,他未必没有让沈玉儿取代沈慕,做宋柏正妻的意思。 在他们心里,哥儿就是上不了台面,只能做个小侍。 沈慕半日阴着脸没开口,此刻张口便是:“大平叔,现在村子里的废墟也收拾出来了,我家的房子也该给我空出来了吧。” 他目光平静的盯着沈大平:“大平叔日后便专心整治自己的房子,不必来工坊上工了。” 住我的房子,赚我的工钱,吃我的饭,现在却还想抢我的男人,真当我沈慕做了几件好事儿,就是个菩萨了?! 他的目光又在冯兰花和沈二平的脸上转了一圈:“二平叔也一样。” “这,这不关我家的事儿啊……”冯兰花原本撺掇着大房来找宋柏,就是想着也许宋柏面嫩,或者沈玉儿狡辩起来,能得些好处——最好是得了这房子。却不想房子没到手,住都不让住了,自家汉子也丢了活儿计。 “哦?”沈慕歪了歪头,笑了:“关不关你家事又如何?工坊是我的,我想让谁来想让谁走,不需要理由。”他抬起头看向院子外面的所有人:“诸位也一样。不想与我家共事的说一声,外头求活儿干的难民多得是,有钱有粮,我不差人。” 人群有些惶恐,大家把目光投向宋柏和沈青山,希望他们能否认沈慕的说法。 一个哥儿意气用事做的决定真的好吗? 宋柏却耸了耸肩:“我入赘的,不管事儿。” 沈青山轻咳一声,对沈大平一家斥道:“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受了沈慕家那么多好处,都积点儿德吧!” 人群终于散了,几人回到沈青山家屋子里。 宋柏凑到沈慕跟前:“小慕刚才好威风啊,帅爆了,是心动的感觉!” 沈慕:“走开,莫挨老子。” 宋柏:“…………” 他嘴上刚这么说,扭头就拍了宋柏几巴掌:“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宋柏被他拍得几乎吐血,十分委屈:“我就算错了,也不用谋杀亲夫吧……况且这事儿我也是受害者,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儿啊。” “上次那个梅小姐,你还没长记性吗?”沈慕冷笑:“你知道你为什么老遇到这种而事儿吗?” 宋柏也非常郁闷了。要说梅小姐……那好歹也是富家女,容貌又好,她的自恋虽然宋柏无法接受,但究其根本是情有可原的,家庭环境致使她长成了后来的性格。 可这沈玉儿是哪个妖怪啊,自己和小慕在一起轮得到她来反对? “你太心软了,总想着做个有礼貌的好人,”沈慕道,“可是这种事情,你不该给她们一丝一点儿的希望的,我怼她两句,你还让我算了……你若没有维护于她,也许她那日就会明白自己斗不过我,是无望的。” 战斗慕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对于这种人,她们得了哪怕一厘,就会幻想一寸,会觉得一尺都是她们的。 你无法分辨哪些看起来正常的人实际上如此癫狂,所以就不该给任何人希望。 更何况,世上的好人也许比你想象中多,可是坏人,也比你想象中多。 当初对她们的仁慈,如今不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吗? 沈慕不满的看了宋柏一眼,推开他的手,重复道:“莫挨老子!” 第112章 招工 另一头的兴安县,无论梅家如何不愿意, 如何使使小绊子耍手段, 在宋柏派镖局押送的货物到了之后, 宋家布庄还是正式开业了。 因着宋家粮行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和亲民度, 老百姓都乐意去新开业的宋家布庄瞧一瞧, 发现每丈布的价格也比别处便宜那么一两文, 更是把自家今年计划购买的布料都归在了宋家的布庄。 一两文看起来少,却抓住了老百姓的心理。宋樰和宋小妹两个臭皮匠顶一个宋柏, 如今做起生意来, 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有了宋柏的提醒,如今梅家也到了明处,应对起来也挺有一套的。 不过宋小妹只是在家里和宋樰参谋着, 在外头理事的还是宋樰。因而在外界人眼中,如今支撑起宋家生意的也是宋樰。 梅老爷简直气死了, 宋家布庄开业之后,果然如他之前所担忧的,家中生意不说一落千丈,也被分去了四五成, 且剩下的都是兴安县上层社会的老主顾,百姓一方算是彻底失了场子。 平民百姓所买的粗布虽说薄利, 可也耐不住多销啊, 梅老爷很是肉疼。 要说之前和宋柏对着干, 他虽然心有不甘, 可也不得不承认宋柏是个不可多得的做生意的材料,否则也不能把宋氏粮行发扬光大。可宋樰算什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半大孩子,还是个哥儿,居然也把他们梅家几代传下来的生意按在地上打。 而且他还不知道,宋樰如今还在想着,怎么把他剩下的生意也抢走。 “为什么咱们家粗布、棉布都卖得好,稍微贵一些的绢销量也不错,怎么绸缎、绫罗却难以卖出去?”宋樰瞧着账本,疑惑的皱了皱眉。 大哥送来货物的时候,账本也一同送了来,因着进货价比较便宜,宋樰给贵价布料也适当让了一些利润。货物本身质量又不错,没道理啊? “怕是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宋小妹沉思半晌,“老百姓生活不容易,所以有便宜的布料大家都喜欢买。可是那些富人的心态却不同。” “他们也不差便宜出来的那点儿钱,价格要是低了,他们反而担心质量不好,穿出去掉价。” 宋樰一拍脑门:“是了,可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跟大哥一样,迫不得已做几身体面衣服,都跟钝刀子割肉一样。” 其实不止是宋柏。因为受宋柏的影响,宋樰和宋小妹买东西的时候也会下意识想一想,买贵了哥哥会心痛,就自然而然的省一些。 宋柏的抠门性格,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宋家对于做一个上流社会人的想法。 这么一想宋樰便拍了板:“那便都按市价卖,那些顶级的妆花缎甚至可以稍微高于市价。再让掌柜的好好做做工作,往大了吹,这可是来自南边不可多得的好货。”他面上露出一些狡黠的微笑:“其实那些公子小姐,对于布料细微的差别真的能分别出来吗?还不是靠小二一张嘴吹。” 况且实际上,自家大哥送来的这批布质量也是真的不错。宋柏眼光又好,选的都是热卖的颜色花样。 没过多久,梅老爷就发现,自家的利润又少了。 年纪大些的老主顾可能还碍着面子和多年的交情,那些年轻人却想不了那么多,女儿家爱俏,谁家的颜色好看花样时新就选谁家,实诚得不得了。 梅老爷要自闭。自闭的时候顺便想一想,怎么教训一下宋家,怎么教训一下宋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哥儿。 宋柏他搞了几次都没得逞,可是一个小哥儿他还搞不了吗?? 另一边,宋柏这头工坊落成,也要开始准备招工了。 因着沈玉儿的事儿,沈慕在沈家屯的威名彻底立住了。沈慕的话说的不假,如今整个玉湖州百废待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劳力,只要你手里有粮,哪个村子不欢迎你开工坊招工,带动整个村子的经济效益? 这时候他们才想通,宋柏这个有钱人之所以会不远千里从兴安县回来开工坊,还借他们粮食,为的是沈慕。是沈慕想帮衬村里,可村里对他们不好,沈慕也不是非他们不可。 沈慕从小在书院的时候多,在村里的时候本来就不长,要说感情,也未必就多么深厚了,能念着村子,是沈慕有良心。沈慕有良心,自己村里的人也得记着才行。 于是多少人收了心思,回家教导女儿不要再白日做梦。从沈玉儿一事他们也看出来了,宋柏有多看重沈慕,就算你不收心思,也得逞不了啊。 而沈慕,在生了两天闷气之后,也渐渐想明白了。 人无完人,宋柏不可能一点儿缺点也没有,自己也应该允许宋柏有缺点才是。 自己曾经那么敏感,那么矫情,柏哥都能包容自己,还抛家舍业的跟着一起回沈家屯,为什么自己不能包容他的缺点呢? 沈慕能这么想,很大原因是沈玉儿已经被送走了,村里其他姑娘小哥儿也不敢再来招惹宋柏,眼不见,心情自然就好了。 不过就算有缺点,再一再二也不可再三再四。沈慕咬牙切齿地想,要是宋柏下回再犯,自己就! ……就再生他一次气呗,还能离咋的_(:з」∠)_ 于是,赔了两天小心的宋柏发现,沈慕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就好了。 不过他也深刻的检讨了自己。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确实够丢人的了…… 工坊落成了,就要正式投入经营。宋柏决定带着沈慕一起去南坪州转一圈,采买些织布手艺好的人,回来帮村里人培训。 而在村里招工的事儿,就交给了刘氏处理。 刘氏吓了一跳:“我……我能行吗?这生意上的事儿,还得是你们汉子拿主意啊。” 刘氏骨子里还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村里的家长里短她做主就是了,这种外头的大事儿,让她来办? 心里是有些激动没错,但更多的是畏惧。 “这有什么”宋柏笑道:“这次招的都是女子,我和小慕出面都不太合适。”经过沈玉儿一事,宋柏算是对女性避之不及了。同龄的害怕对方打自己注意,年纪大的害怕对方替自己女儿/孙女打自己注意。 而沈慕……因为之前很多姑娘来勾搭宋柏,沈慕每每看到那些人,双眼都有些冒火。 想来想去,只能交给刘氏来做了。既没有性别的顾虑,也不会有情绪上的问题。 “也不用做什么,娘只需要把她们召集在一起,把招工的事儿和她们说一下就可以,谁想来就把名字记下来。况且娘在村里这么多年了,谁会织布,谁手艺好手艺差,自然比我们了解的更多。” 刘氏犹犹豫豫的点头答应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宋柏宽慰她:“我会请方婶子帮您的,我和小慕也会在屋里听着。” “你们都在屋里听着了,干嘛不自己出面?”刘氏奇道。 宋柏梗住。他们没有把沈玉儿的事儿和刘氏说,自己闹点儿小别扭,没想着告诉家长,也是怕刘氏操心,便报喜不报忧。 沈慕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想起买小花小草的时候,刘氏和他说的话:只是这汉子出息了,难保没有那种恬不知耻的人凑上来倒贴。就算小宋不动心,人家要使个什么计谋,你闹心不闹心? 自己娘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啊,比他看清的要早呢。 “这招人也不拘年纪,大姑娘小媳妇的,我们出面不合适。”沈慕插口道。 沈慕这么一说,刘氏立刻明白过来,二话不说答应了。 要把一切可能影响到自家哥儿婚姻的苗头都掐死在摇篮里。 宋柏瞧着刘氏警惕的样子,心中苦笑。要是自己丈母娘知道了沈玉儿的事儿,怕是要比沈慕更生气。 于是待两人独处的时候,宋柏郑重的拉着沈慕的手:“你看着我,以后我要是再心软,你就当场扇我大嘴巴,我绝无怨言。” 沈慕瞧着他的脸,半晌摇了摇头。 宋柏十分感动,果然小慕还是心疼自己更多:“没关系的,你还能在外头立立威,让外头人都瞧一瞧,咱们家是你说了算的。” 沈慕摇了摇头:“……看着你这张脸,我下不去手呀。”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快消气?面对好看的人,真的气不了太久,瞧着那张脸火就发不起来。 所以虽然他生了宋柏两天气,也只是语气不耐烦了些,冷战什么的是绝无可能的。 唉,美色误人啊…… 宋柏的感动僵在脸上。 沈慕想了想:“不过打背的话,我还是下得去手的。” 宋柏:“…………” 他想起那天,沈慕拍了他几下差点把他拍吐血。 冒昧了,打扰了,我错了。 _(:з」∠)_ 刘氏在村里开了个小型招聘会。当村民们知道只招女子,别提多失望了。 还有别扭感。 对于一直以来顶门立户的男人们来说,自己屋里人忽然要出去赚钱养家,仿佛是对于他们一家之主的权威的挑衅。 虽然平常地里的活计不少女人也会一起干,但力气到底不如男人,所以男人们还能心安理得的自豪:我可是干了大头,你只是打了个下手,家里靠的还是我。 现在,家里却要靠女人了。 有一种吃软饭的感觉……别提多憋屈了。 而女人们也惊讶的不得了。在世人眼里,她们历来只能做些家务,虽然也辛苦,但顶门立户不都是男人的事儿吗?现在居然有些事儿是只要女人,不要男人的。 工坊盖了这么久,大家一直都好奇,究竟是什么工坊? “不但只要女子,还要会织布的。” 刘氏按照宋柏的吩咐向大家许诺,培训时间为一个月,会织布的女子每人二百文钱的补贴,不会织布的也可以报名,每个月却只有一百文的补贴,还需培训够三个月才可以上工。开工之后计件付费,能者多劳,劳者多得。 刘氏之前跟宋柏说过,村里女子因买不起织布机,所以熟练工不多,宋柏认为还是得培训一段时间,把业务水平提上去了才行。 做生意,其他都能谈,货物的质量却是硬性要求。 大家对于培训一事议论纷纷,女人们没在外头做过工,对于培训、计件付费都有些不明白。 刘氏听着下头乱哄哄的,心里还是有点儿虚,不是因为面对这么多人,而是怕办不好事儿,影响家里。要是因为她发挥不好,招不到人可怎么跟宋柏交代啊。 她尽量拿出当年做丫鬟,替主母办事儿的款儿来,倒也挺能唬人。 好在天灾过后,地里的收成一时还没有,但凡能有些收益,谁家不乐意干?担忧归担忧,但几乎是全村的女人还是都答应了。 有一百文的收入,也比没有的强。 当然,冯兰花一家被排除在外。 刘氏攥了攥手里的帕子,手汗已经把帕子浸湿了。她瞧着旁边垂头搭脑的男人们,强自镇定:“这织布,也得有原料。过些日子,我们家还要种些棉花和麻,到时候还要雇人的。” 男人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能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不仅仅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一份荣耀。 招工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当着沈青山这个村长的面儿,大家把字据签了,就算是公正过了。等宋柏找来师傅,便可开始培训。 过了两日,宋柏便带着沈慕去南坪州。此次除了要买一些会织布的人做师傅,还要买一些棉花的种子。 丰水县原本虽然也有人种棉花,但经过了天灾,要找种子也不容易,干脆在南坪州一起买了。 这些日子宋柏除了监工工坊的进度,也买了不少土地。如今整个玉湖州的房价、地价都降至低谷,此时入手最为合适。 百姓们吃不上饭,只能贱卖土地以求生存。可即便贱卖,也未必能卖出去。 宋柏买了下来,也说不上来是占了他们的便宜,还是救了他们的命,反正周围几个村子,如今都有宋柏的地。 反倒是沈家屯,因着宋柏的救济,大家能吃饱饭,反而没什么人卖地。人家不主动卖,宋柏也不会特意找上门去要买。好在还有一座大山在,到时候在山上、山脚处开几片地就是了。 宋柏之前来过一趟南坪州,便一路为沈慕介绍沿途的风景,带着沈慕去吃一些南坪州特有的小吃。 虽是相邻的两州,风土人情却相差不少,沈慕也是新鲜的很。 “这里的人穿着明显比咱们那儿好。”沈慕瞧了半天,得出结论。虽然没有上手去摸,但布料的颜色染得鲜艳明亮,和丰水县大部分人穿着没染过色的灰扑扑的衣裳完全不同。 “要不人家这里是原产地呢。”宋柏舀了一勺桂花藕粉,吹过了送到沈慕的嘴边。 沈慕心安理得的接受投喂,没有注意到邻桌的几个女子瞧见这一幕,羞红了脸。 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么亲密,他们当事人没有不好意思,看得人倒不好意思起来。 “真好吃……”沈慕挺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越往南口味越甜,南坪州这边炒个青菜都要放糖提鲜,沈慕也是大开了眼界。 “你喜欢我们就多买一些回去,这东西放的住。”宋柏笑道。难得沈慕居然表达出喜欢某物,因为抠门,沈慕怕花钱,都不怎么说要买东西的。 沈慕眯眼笑了:“嗯,带回去让娘也尝尝。”刘氏也喜欢吃甜的。 他虽然抠门,但于孝顺这件事上,还是比较舍得花钱的。 两人吃完饭,找店铺买了几斤藕粉,又去买种子。 棉花种子要买,苎麻、蕉麻种子也顺便买了一些,另买了一些丰水县没有的蔬菜种子,也不知道养不养的活,拿回去种着试试。 大包小包回到客栈里,又因为之前坐了好几日的车,宋柏已经觉得有些疲乏了。 他不似沈慕力大,却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哥儿拎东西,所以在沈慕看来不甚重的物品,宋柏还是花了些力气的。 可沈慕第一次来南坪州,有些激动,现在还精神头儿十足呢,折腾着不肯睡。拿出白日买的东西一样一样看过去,简直各个儿都新鲜。 宋柏被他闹得不行,强行把人按倒:“你该睡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去寻个人牙子,咱们去买人。” “哦。”沈慕不情不愿的躺下,却还是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点睡意也无。 看着宋柏一副疲劳的样子,沈慕好奇又惊讶:“你怎么精力如此不济呀?” 宋柏转身要走的背影僵住。 沈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踩了男人的雷区:“我觉得今天也没逛多久啊,还吃了那么多好吃的,这才什么时辰,你就不行了?” 宋柏:“…………” 沈慕想到宋柏比自己大了几岁。难道……难道宋柏这个年纪,人就已经开始衰老,身体状态走下坡路了吗?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只是又惊讶又好奇又探究又同情的看向宋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会给你养老的!沈慕在心里暗暗发愿。 宋柏:“………………”这复杂的小眼神,比实质性的话语还要伤人好吗? 几次暴击之下,宋柏悲愤道:“你给我等着,等咱们成了亲,我让你见识见识我有没有精力,我行不行!” 沈慕瞧着他悲愤奔走的背影更加疑惑了。 为什么要成亲了才能见识?成亲还要一年,那时候……宋柏不是更老了吗…… ……真的不会在下坡路上越走越远吗? 问题太深奥,沈慕打了个哈欠,带着疑问入睡,是智慧的开始。 第113章 只要女的 宋柏内心忿忿不平的决定,等他们成了亲, 一定要一雪前耻, 让沈慕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算起来......离沈慕出孝的时间也没有太久了。都说是三年孝期, 实际上则是二十七个月便够了, 虚算三年。而现在距离沈老大过世已经过去了二十个月, 再有七个月, 他就可以和沈慕正式成亲了。 表面上看起来还要再过一个春节、一个年头,实际上按月算,并没有那么长时间。 恍然发现,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宋柏时常抱怨时间过得太慢, 孝期怎么还没结束;此刻却又觉得, 时间过得好快呀, 回想起来,在山上被沈慕救起那惊鸿一面,好像就是前两天。 宋柏一时没了睡意, 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暗暗盘算起来, 七个月后要怎样把沈慕风光的娶进门......不对, 他是入赘的。 那就盘算一下, 七个月后自己要怎么被沈慕风光“娶”进门吧...... 盘算得太激动太久, 睡眠不足导致第二天一早宋柏顶着两个黑眼圈脚步虚浮的出了房间。 沈慕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宋柏眼下的黑青, 强行把心里话咽了下去:说你不行你还逞强, 不过是拎了些东西, 就累成这样了。 不过思及昨天宋柏听到“不行”二字的过激反应, 他虽然不明白原因,却聪明的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贴心的道:“今天要是再买东西,还是我来拎吧。”反正他力气大,并不觉得累。你又不行,何必逞强呢? 沈慕有点儿心疼。 宋柏疑惑的看他一眼:“今天不买东西啊,昨天买的差不多了......今天找人牙子去买人。”转念一想,也许是沈慕有什么想买的才这么说,便道:“我们可以先买了人再去买别的,这样买来的下人还能帮着一起拎东西。” 沈慕对此没什么意见,两人虽然不在一个频道,但还是奇异的达成了表面上的一致,吃了早饭便去昨日就打听好的人牙子处买人了。 有了之前几次不愉快的体验,如今出门沈慕都会准备些格外体面的衣服,也幸好他如此,这次居然不是去沈慕以为的人市,而是到了一处宅子里。 宅子并不十分大,房子没几间却有个不小的花园,花草树木无不精巧,房间门口还有小丫鬟打帘子,竟像是大户人家的别院。这要是穿的不好,门都进不去吧?沈慕暗暗心惊。 人牙子是一对中年夫妻,倒没什么架子,亲自在门口迎接,嘘寒问暖,带着市侩,这才给了沈慕一些是来买人的真实感。 两口子中的汉子精瘦瞧着是个干练的,话不多;媳妇胖乎乎的面善会说话,瞧着二人的装扮心中一估么,脸上便堆满了笑:“二位想买些什么样的?我这里家养的、挂名的都有,不是我自夸,这方圆百里数我这里调||教出来的人最听话懂规矩!” 这家养的便是身契都在人牙子手里,大多数是人牙子自小买来教养大,专门作为奴仆或姬妾而准备。而挂名的则是需要给人牙子一笔中介费,多数是没被调||教过的,只能干些粗活。 给中介费自然没有自家养出来的利润高,那媳妇儿一张圆脸挂着讨喜的笑,却并不使人觉得谄媚:“我瞧二位也是不差钱的主儿,要我说呀,这下人最好还是买调||教好的,用的顺手、省心。外头的虽然价钱便宜些,但一个个榆木脑袋瞧着就来气……” 他们买人来并不是作为奴仆自用,倒不在意什么规矩不规矩,宋柏摇了摇头,打断了妇人的话:“倒不拘这些。你先把人叫来,我自有标准。”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女人。” 男性劳力要买的话,还是受过灾的兴安县便宜多了。此趟前来是为买织布技术好的妇人。 只要女人,又不拘会不会规矩,自有评判的标准......圆脸妇人滔滔不绝的话一下子梗住,再一细瞧宋柏,便觉得方才还认为相貌堂堂十分英俊的汉子,有些不对劲儿起来:瞧那眼下的淡淡乌青,简直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妇人和自己干瘦的丈夫对视了一眼,又偷偷扫了沈慕一眼,目光中不禁含了几分同情。 做他们这行的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这二人是夫夫。如今做汉子的当着面指明要买女人……同是做妻子的,圆脸妇人瞧着沈慕,心里就有几分不好受,颇有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那小哥儿还一脸傻样好奇的东看西看呢。 不过男子三妻四妾于世情是常事,圆脸妇人同情也只是一瞬,她和沈慕又非亲非故,自家生意还是要照做,便吩咐自家汉子:“你去把人都叫到咱家后院去。”自己则招呼二人喝茶吃点心。 沈慕算是第一次见识这么正式的买人现场。他以前只去过人市,后来自家买人都是在路边随便买的难民,没有见过这么专业的。 人市就是个批发市场,而这人牙子家里则像个私人订制的店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大户人家的花园呢,还给客人上茶递点心,真是见所未见。 宋柏倒是见过,以前在兴安县,宋府的奴仆也是在这样的人牙子家里买的调||教好的,他们还可以送货上门,带着人到府里供主家挑选。丰水县原本应该也有这样的人牙子,不过灾后就未必还存在了。此时便笑着给他解惑:“人市那种地方的‘货源’大部分是附近的村落,鱼龙混杂。这里则会有些大家遣散的奴仆、抄家的官眷,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好货’。价格虽然贵些,手艺却会高出不少。” 很多技艺都是有家族传承的,比如当朝孔翰林家的女眷就以缂丝技艺高超而闻名于世,此技艺在其家中已传承百年。皇商朱家的女眷则以刺绣闻名,凡他家女眷绣出的作品,被世人成为“朱綉”,技法皆是除了本家女眷不外传的。 织布的技术自然各个大家族也会有些传承。宋柏没指望买到那样的“大家”,但也想碰碰运气,瞧瞧能不能买到技术高于普通农妇的。 人牙子自家养的人来的倒快,那些挂名的还得那汉子一一去通知,约么一刻钟之后才凑齐了一院子的人。沈慕已经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盏茶,别说,这人牙子家的点心真的好吃。 “他们这种做大了的人牙子家里自然也会培养厨娘了,就是普通丫鬟,会灶上手艺的也比不会的价钱贵些。你要是喜欢,不如我们也买一个厨娘回去?”宋柏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主要这是南坪州口味的点心,丰水县没有。 “那还是算了,小花小草做饭还是挺好吃的。”沈慕立刻拒绝。他又不是宋樰,有好吃的当然开心——更开心的是这好吃的还是免费的。没有却也不会执着。 等人到齐了,圆脸妇人便来将他们请到花园去。她原以为宋柏会自己去挑人的,没想到宋柏大大方方的牵着沈慕一起去,倒让圆脸妇人的心情更复杂了。 到底是专业的人牙子,家中教养出来的人确实懂规矩,就连外头挂名的也是经过了仔细的筛选,一院子人安安静静分队站好,一排七个人,整整齐齐等待被挑选,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丝吵闹。沈慕这才明白这宅子为何没几间房却要一个大花园,敢情这就是选人的场地。 宋柏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眼睛一亮。 而宋柏和沈慕瞧着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则有些疑惑:这南坪州的女子......颜值都这么高的吗? 宋柏不太确定:“可能吧......以前听说过江南女子别有风情,南坪州也是南方,也许是这样?” 不对啊?他以前也常常到南方跑商,没觉得美女比别处多啊......还是当时他没注意? 不过眼前的姑娘们颜值确实都不低,特别是离他们最近的两排。二人向人牙子夫妇投去疑惑的目光。 圆脸妇人犹自不知,正在跟他们介绍:“二位公子,我们家的女孩子们分为三等,这前面两排是第一等的,都是调||教好了可做一等丫鬟、灶上手艺精湛,每人身价五十银子;中间五排是二等的,年岁小些,做小丫鬟、二等丫鬟都挺好,每人二十两银子;再后面站着的都是三等的,每人十两银子。无论是我们家的女孩儿还是外头挂名的,都仔细查过了可以保证没有病痛恶疾,多少也会些针线刺绣,再有的,公子看上哪个可以问她们详细的。”顿了顿,妇人又补充道:“还有几个极品,都是我当女儿一般养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身价也不一般,您要是看不上院子里的,也可以叫她们过来。”最后这句话是单对着宋柏说的。 那几个都是专门培养的给大户人家做妾的,一个人就好几百两,圆脸妇人瞧着二人的衣着有些摸不准他们舍不舍得花这个钱,便没让人直接过来。这些极品的姑娘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不差,常抛头露面也是掉身价的。 沈慕在一旁听着便觉心痛,这些个价格可比受了灾的丰水县自卖自身的人们贵多了,还有更贵的?宋柏也皱起了眉,因为他发现......“都是小姑娘?” 圆脸妇人愣了一下:“啊?难道还要小哥儿?”不是你说只要女的吗? 还是说,你还喜欢少妇?? 第114章 买人 宋柏:“......” 宋柏:“???” 做人牙子的,心都这么脏的吗?他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这对夫妻一眼, 倒也没解释什么。有时候语言是很苍白的, 别人还会以为你是抹不开面子想掩饰呢, 干脆直接用行动来表示, 向着院子里一众莺莺燕燕道:“织布手艺好, 会摆弄织布机的, 站到旁边来。” 没有细看她们的容貌,也没有挑挑拣拣,直接提出自己的评判标准:不仅仅是要会织布的,还得是手艺好的。 女孩子们静默了一会儿, 便有几个对自己手艺自信的人从队伍中出来, 站到左侧的空地上。 自然, 也有一些实际上技艺不错,却有着雄心壮志不甘做一个织布女工的,默默垂下了头。 不过站出来的人选即便脱离了队伍, 却也没混站在一起, 而是按照自己的身价站在属于自己行列的左端, 方便买主区别价格, 十分有秩序。 第一排站着的几个女孩子互相对视几眼, 都有些不甘心。她们容貌比二等、三等的丫鬟好上不少, 都是被培养做贴身大丫鬟或者通房丫鬟的, 年纪也到了, 与其被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爷买去, 自然更心仪宋柏这个英俊不凡的青年。 要是能伺候这样俊俏的公子......瞧着旁边站着的沈慕不怎么说话, 仿佛也是个温和好脾气没注意的,几个人都起了些心思。 可这公子只说要织布手艺好的,并不看她们的样貌。她们刺绣、针线上的工夫不错,织布这种粗活自然比二等、三等丫鬟差了些,又因为人牙子管教严格而踟蹰着不敢出列,只得心中默默含恨。 一共站出来七个人,二等丫鬟三个,三等丫鬟四个。 宋柏也不是任由她们说自己技艺好就相信的,便对人牙子道:“二位院子里想必是有织布机的,可否让这些姑娘操作一番,我也要看一看所织的成品。” 圆脸妇人此刻也已知晓自己误会了宋柏的意思。感情人家这是想招一些织造上的人。很多大户人家是会在家里豢养一些针线上的人,以绣娘为主,但要织布的是少数,毕竟在南坪州女子都会织布。 不过也不是没有。虽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后院里的事儿不是管家出面而是要小公子亲自来,圆脸妇人还是反应很快的应下来:“自然是有的,二位随我来。” 顿了顿,又道:“其实家里还有一些......媳妇婆子,也是有些织布的本事的。只是样貌不好,方才怕污了贵人的眼。若是公子不嫌弃,不若一并叫来看看?” 宋柏自然无不答应的。圆脸妇人很快招呼着现场剩下的丫鬟解散,让自己男人去叫人。 那几个一等丫鬟走的时候还频频回顾,一副对宋柏颇为不舍的模样。 沈慕此刻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有些不高兴的瞪了人牙子一眼。 他平常防村里投怀送抱的已经够累了,这些人居然把这么多莺莺燕燕送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圆脸妇人自知理亏,是自己想岔了,缩着脖子装模作样的叫人去了,避开了沈慕小刀一样的目光。 沈慕的眼刀戳不到人牙子,便迁怒于宋柏:“招蜂引蝶!” 宋柏:“???”怪我喽? 对上自家夫郎不善的面色,宋柏霎时间软了下来:对,没错,都怪我过分美丽。 “那下次出门,不如我蒙面?”宋柏做出一副纠结的模样,斟酌道。 沈慕想到那画面,忍不住笑出声:“算了......也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于是圆脸妇人出去多了一圈,回来发现那小夫郎眼刀依旧,戳得她汗都下来了。 好在人已经找来了,宋柏和沈慕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这次圆脸妇人和她相公各带了一列人,数量不多,总共也才十二个:比起之前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这次来的才是普罗大众的颜值。 甚至有三个人,是被黥了面的。 圆脸妇人低声介绍道:“这三个原是官眷,家里犯了事被发卖为奴......不过手艺是真的好。我们家买来的小姑娘,平日里都是她们教导着学织布的。” “不过官眷价格也贵些,加上旁边那两个,每人是十五两银子,都识些字,会算点儿帐能管事;我男人那边站的七个便宜些,都是些粗使的媳妇婆子,每个八两。这些都是我们这里织布的好手。” 那些粗使的就明显是农妇模样,粗手大脚的。 说到这儿圆脸妇人心中也有些嘀咕,你不早说要会织布的?我也不会误会了......这不直接就能把人给你招来了。 不过这话她也就心里想想,不敢抱怨出口。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一间放满了织布机的屋子里,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还在练习织布,人牙子把人赶了出去,先让被选中的人把各自往日织好的成品拿出来给宋柏过目,又让每人亲自上手织了几下。宋柏又问了些简单的问题,最终筛选了十个人买了下来。 那三个被黥面的妇人当真技艺不凡,织出来的布密实平整,几个粗使农妇也不遑多让,干活利索,手脚快的一天便能织出两匹布来。 想来让她们进行一些技术交流,织出的布会更是精美。倒是一开始选的丫鬟大部分落选,只留下两个。 付了银子,收好身契,二人便带着一队人回了客栈。宋柏还记得出门时沈慕说的话,便道:“你若是有什么想买的,现在也有了下人,可以有人拎东西了。” 沈慕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想买的......唔,买点也行。” 转念一想,买了下人,便要供她们衣食,南坪州的布匹便宜,不如就在此地先买一些。 宋柏也想到此处。反正也来了,正好再进一些货品。他和宋樰一直有书信往来,对于兴安县的布匹生意也一直关注着,知道店里哪些卖得好,哪些卖的不好;上一季度末,宋樰还送了进货的本钱和分红过来。 两人便又带了人去买了些布匹。除了自用的让下人抱着,还买了几大车由南坪州雇镖局运送至兴安县。耽搁了好几日,才雇了马车拉着新买的十个技术人员,和若干布匹土仪回了丰水县。 却说兴安县境内,宋氏布庄如今算是风生水起,而梅家的生意越发门可罗雀。 梅老爷眼睁睁的瞧着自家的生意被一点点蚕食,却束手无策。 梅家货源虽也在南方,却不及南坪州远,运输成品低,进价却高于南坪州,织布的技艺也差一些。 而宋家虽然在运输上多花了些钱,进价低也算扯平了。加上货物质量好,老百姓过日子精细,认真比较下来自然是更倾向于宋氏布庄。 “咱们也换货源!去南边进货!”梅老爷气得摔了账本。 账房和管家苦着脸:“老爷,如今南边儿不太平,特别是途径玉湖州境内......宋家正君的大哥原是当兵的,各地都有袍泽维护,咱们家可没有啊......” 像这次宋家的货物运送进兴安县,按照梅老爷的意思是要使一些绊子的,最好是找人把他们的货给劫了......可宋家找的这个镖局也是宋柏舅舅的一位袍泽开的,在各处都有些脸面,官兵罩着不说,规模小的山匪根本不敢招惹。 惹了就不是路过的一支商队,而是他们背后复杂的关系网。梅家便只能看着宋家的货物平平安安的进了兴安县。 “几个当兵的又算什么!”梅老爷怒道:“难道咱们梅家就结识不起官爷?!” 管家和账房对视一眼,不敢说话了。 自然不是结识不起,可原本没交情,硬要结识,就得送银子。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么。况且阎王易过小鬼难缠,到了下头照样得打点。一来二去得多少钱?成本划不来。 如今梅家的生意利润少得很,积存的货物卖不出去,有几家铺子竟已是在吃老本了,再贸然换货源,风险太大了。 梅老爷又何尝不知?只是到了气头上说说罢了,气过去了也知道不可行。 “我让你们盯着宋家的那个哥儿,如何了?” 说道宋樰,管家更是头疼。这位和他那个走南闯北只想着赚钱的大哥不一样,他就没见过这么懒的当家人!“平常他就三点一线,家里、铺子、酒楼,别说落单了,人少的地方他都不去。跑腿的活儿都推给了底下人,说是他的两个表兄弟管着。那俩人也都精着呢......” 连使阴招的机会都不给。 梅老爷沉默良久,脸上终于露出了颓色:“难道......我们梅家几代基业,要毁在我手上了?” “你们让底下铺子把库里积存的,成色不好的旧布都拿出来折价卖掉,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总会有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还有那个宋樰,你们继续给我盯紧了!我就不信了,百密还有一疏呢!” 而此时的宋樰,根本不知道梅家大胆到这种程度,在闹市就这样盯上了他。他行迹稳定是因为......他真的就是这么懒啊。 卸货的事儿全然安排给了李嘉和薛磊,任他们两个忙得脚不沾地,自己心安理得的在茶馆吃点心。“这才是上位者该做的,放手用人,哪个像我大哥那么傻,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宋樰捏着一块儿水塔糕喃喃道,“当然,也要适当给些奖励。要是在我吃完之前他们能办好事情,就奖励他们和我一起吃糕点吧。” 第115章 宋樰失踪 薛磊比起李嘉来说,毕竟年纪大些稳重许多, 又没有小少爷闲散的毛病, 所以当他完成货品交接赶到茶楼的时候, 李嘉还在库房里忙得脚不沾地呢。 “啧。”宋樰瞧着碟子里最后一块软软糯糯的水塔糕, 有些不舍, 但还是遵循自己的誓言, 递给了薛磊。“来的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薛磊不禁有些好笑。对待这个小表弟明显比面对宋柏时压力小很多,放松很多,他也不客气,捻起碟子里的糕点就塞进嘴里, 瞧着这小表弟的一张肉呼呼的小圆脸都皱了起来:“你还真吃啊......”怎么也不客气一下! “不是你主动递给我的?我还以为你吃不下了, 让我帮忙扫尾呢。”薛磊嘴上这么逗着他。 “胡说八道, 这世上有我吃不下的东西吗?”宋樰气鼓鼓。 “逗你玩呢,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酥糕坊上了新糕点, 许多人在排队, 这不帮你留着点肚子吃新品。”知道宋樰贪嘴, 薛磊对这些还挺关注的, 只是排队的人太多, 他急着来找宋樰汇报情况, 便先赶了过来。 宋樰眼睛一亮。他这些日子也忙, 酥糕坊出了新点心, 他居然都不知道, 连忙派身边的小厮去排队。 小厮见宋樰和薛磊在一处, 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领了银子去买糕点,留下薛磊跟宋樰交代今日上货的情况。 薛磊办事利落思路清晰,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又和宋樰商量起日后铺子的规划。正说着呢,一个宋家布庄的伙计寻了过来:“二少爷,薛管事。” 在宋柏临走之前,已经规划好了两间宋氏布庄,一间主要面向平民,面积小一些,一家设有二楼招待贵客。如今薛磊管着一间大的,李嘉管着一间小的。前来的活计正是李嘉手下的。 “怎么了,你们李管事呢?铺子里的事儿还没弄完?薛表哥可是半个时辰前就处理完过来了。”宋樰撑着下巴,心中有些不满。 这个李表弟做事有些虎头蛇尾,开始宋柏在时,觉得还挺努力的一小伙子,后来办事越来越粗心大意敷衍了事,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上了。铺子里的事儿宋樰已经给他收拾了好几回烂摊子,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是算错账、对不上货、迟到早退......没有坏心,损失不大,却很麻烦,下面的伙计也都渐渐不服于他。 伙计有些尴尬:“李管事那边......出了点儿事儿,货物没安置完,和账房先生吵起来了。派我来请二少爷过去说句话。” 什么事儿能和账房吵起来?大约又是数目对不上了......宋樰不是第一次去帮他弹压下面的人了,此刻烦的捶桌:“我还等着吃酥糕坊的点心呢!帮他扯皮不知道到什么时候,点心都要凉了!” 凉了的点心,自然没刚出炉的好吃。 宋樰赖着不想去,伙计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薛磊察言观色,只得道:“不如......你在这里歇着,我去替你看看?” 他和李嘉可不一样。李嘉家里有些家底,来这里只是锻炼,故而可以有恃无恐的做事不操心、不上心,反正还有李家这条退路。他却不同,他是要求个后半生安身立命之所。 如今宋柏出走,宋樰已是兴安县宋家的掌事人,他自然愿意尽量帮助宋樰,取得宋樰的信任和好感。 通过他的不懈努力,如今已经可以和宋樰说笑,甚至“虎口夺食”了。但他还想再进一步,毕竟他还有妻子,等着他接自己到县城里住。 上货的事儿他所管辖的铺子刚刚经历过一次,做起来也得心应手,并不觉得难。李嘉办不好,大约只是没上心、不操心罢了,又被账房指出,怕是脸上挂不住,小少爷脾气上来才起了冲突。 宋樰心中烦躁,正想着如何推脱不去呢,闻言立刻抬起头:“那可太好了。”要不是看在小姨母的面子上,他早就不想帮李嘉擦屁股了。对于薛磊的能力,宋樰还是比较认可的。 薛磊点点头,瞧了瞧茶楼之中人声鼎沸,想来也没什么危险,随口嘱咐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点心来,不要乱走动,我尽快回来。” 宋樰也一样没想过闹市中会出什么事儿,也就随口一答应。 ...... 然而宋樰终究没等到酥糕坊的点心。待薛磊帮着李嘉处理完铺子里的事情,带着李嘉转回到茶楼时,却只见宋樰的小厮拎着点心,一脸茫然的举目四顾。而宋樰方才坐的位置早已翻台,坐了别的客人。 ...... 却说宋柏和沈慕回了丰水县,已经高高兴兴在村里搞起了培训与种植。 路上他们也已经了解了买来的十个女工,其中七个都是南坪州本地人,所掌握的纺织技术也是南坪州本地的技术,唯独那三个黥面的官奴不同,原是京城的官家小姐,姓郑。三人本是堂姐妹,家中出事时年纪还小,辗转多年家人离散,也只剩下她们三人还在一处。 她们的织布技术也不是如宋柏所想,流传下来的家族手艺,而是家族犯事之后被流放最南边沿海的涯州,于涯州少数民族处学到的织布手艺。 后来几经转手,又被卖往南坪州为奴。三人幼时在京城见多识广,于花样、颜色有着不俗的见解,后来又有了不俗的手艺,倒让宋柏颇为喜出望外。 甚至在人牙子家时,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她们三个学了不少,颇有几分默契在里面。 宋柏把将来要做的事儿跟她们简单说了,便把人交给沈慕管理,自己做甩手掌柜。 沈慕颇有些紧张:“我......我行吗?”织布他也不懂啊? “摸索着来呗。你有不会的地方,再问我啊。”宋柏冲他眨眨眼,“那里面可有两个年轻小姑娘呢,我可不能管,怕招了蜂蝶。” 沈慕白他一眼,“小湖小兰才看不上你呢,她们说了,当时自愿站出来的小姑娘,都是不想给人做通房丫鬟、做妾的。宁可靠手艺吃饭,将来嫁个老实伙计就行的。”这几日沈慕已经和那些下人有些熟悉了,他没什么架子,两个年轻小姑娘也不再战战兢兢,渐渐活泼起来,会和他聊些闲话。 他看一眼宋柏的脸,再看一眼:“......也就是我,如此色令智昏 ,唉。” 宋柏笑得不行。不过他也不是真的要做甩手掌柜,培训的事情交给了沈慕,他则是寻找木匠,将从南坪州买来的精巧先进的织布机、纺车、轧棉机批量仿制。 另买一些会种棉、麻的老农。 之前趁着低价购买了不少沈家屯附近的田地,宋柏思量着,可以连着自己买的山,弄成几个庄子,让这些买来的人管理耕种,再在附近招一些佃农、长工就齐活了。 只要管事的庄头选的好,形成庄子之后便不用主家过于操心,这些奴仆会慢慢组建家庭,在庄子里落地生根,最终成为沈家的家生奴才。 是的,沈家。宋柏认为自己既然已经入赘到沈慕家里,便要为沈家日后,自己的儿孙们考虑。不说千秋万代,至少也要富过三代吧。 不过这些事总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如今还是由宋柏亲自出面,在周边村落招了长工和佃户来耕种棉、麻。 而自家买来的老农,主要是做技术指导,教这些种惯了粮食的佃户们棉麻的耕种技巧。若有闲暇,便要上山去采摘山货。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工坊和庄子的前期建设都如宋柏所愿渐渐走向正轨。甚至沈家屯村里的妇人们,经过一月教导培训,十有五六已经能在师傅们的指导培训之下,织出较为精细、足以贩售的棉布和麻布。 种下去的棉花种子冒出了嫩芽,山货也晒出了一批又一批。 而此时,距离开南坪州一个多月后,宋柏终于收到了来自兴安县,宋小妹的家书。 宋小妹都要急哭了。事实上,她也确实在家里哭了好几回。 那日薛磊和李嘉到了茶馆,不见宋樰,只见买了点心回来的小厮。问过店小二,说是宋樰去对面街上买吃食,却久久没有回来。起初几人还没多想,宋樰买吃食可不是最常见的事情吗?可等来等去都不见人回来,又遍寻不见人影,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人才慌了。 宋樰竟真的在闹市之中失踪了...... 别说此时宋老爷夫夫二人还在东海钓鱼,宋柏又远在丰水县,家中只有宋小妹一个小姑娘做主;便是全家都在,好好的人丢了,家里人也是要慌乱的。 宋小妹尽量稳住心神,一边派下人四处寻找宋樰,一边写信给宋柏和宋老爷夫夫二人,寻求帮助。 铺子里的生意她倒还处理得来,如今薛磊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很能帮得上忙。 但很快,宋小妹就发现了不对。 宋樰的失踪宋家没有过多声张,可就在宋樰失踪的第二天,开始不断有人在宋家布庄找麻烦。 起初还以为是巧合,但随着次数增多,宋小妹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是以为宋家丢了掌家人,会六神无主,容易被趁虚而入呢。可要说与宋家有仇,为什么宋氏粮行太太平平,闹事儿的单是两间布庄呢? 尽管没什么证据,但宋小妹还是情不自禁的怀疑起了竞争对手,梅家。 第116章 薛海的顾虑 不过,宋柏和宋老爷夫夫虽然不在兴安县, 宋家却并不是无人可指望的。 宋小妹写完信擦擦眼泪, 就到去了县城和碧溪村之间的太平镇, 找她两个舅舅去了, 也就是薛白的大哥和小弟。 大哥薛海, 早年去服兵役立了些小功, 回来后分配了个本县九品巡检的职务,在当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手底下有一百多个兵。再加上薛海为人仗义交友甚广,与衙门其他同事的关系也很好。 整个县城有品级的官员一共也就七个人, 七品的县令老爷, 八品的县丞、县尉, 九品的主簿,是管着县衙政事与治安的。加上三个九品的巡检,分部在几个镇子上统领当地驻军。 薛海便是这七分之一。 只是县令老爷虽然官位高一些, 却是三年一任会换人的, 剩下这些县丞、巡检、主簿却是在兴安县扎了根的。故而也算有些势力, 宋家这么些年生意顺风顺水, 也沾了这个舅舅不少光。 就是薛海没为宋家谋过什么, 别人知道了这层关系, 也愿意看在薛海的面子上卖宋家一个人情。更何况薛海对薛白这个小哥儿弟弟也是非常疼爱的。 小舅舅薛滨混的就差了些, 考上童生之后再无进益, 前两年薛海和宋老爷帮着在镇上的书院给他谋了个教书的活计。不过薛滨却是和县丞、主簿家的公子是同窗, 也能说上些话。 宋小妹哭哭啼啼的上了门, 两个舅舅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但要怎么帮,二人可犯了难。 “这有什么难?我一发现二哥失踪,便派了家丁严守城门,想来二哥人还是在城里的。舅舅和衙门里打声招呼,派人在城里搜一搜不就得了?——保准是在梅家的地盘关着。”宋小妹抹着眼泪:“我知道舅舅往日为人正直,不愿意张扬,不愿意大张旗鼓的仗势欺人......可现在是人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咱们还不能反击吗?二哥人都丢了,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啊......人命关天啊舅舅......” 薛海在外人眼里是个完美上司,完美兄弟,完美同僚。但人哪有真的完美的?他还是继承了一点儿薛老汉的毛病:好面子,当官这么多年从未做过欺压百姓的事儿,就怕别人说他不好。喜欢照亮大家,点燃自己......家。 没错,家里老婆孩子也常常被他一起点燃,自家吃了不少亏。好在他与夫人潘氏是真心相爱,潘氏就是喜欢他这个性格,顶多抱怨他几句,倒没什么大矛盾。 薛滨也道:“是啊大哥,外甥人都不见了,偶尔一次,大家不会说什么的,谁家没点儿要紧的事儿。” “你们清醒一点!”薛海眉头紧锁:“我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吗?孩子都丢了,我还顾及自己那点儿面子。可你们怎么不想一想,大张旗鼓的去各处找人,樰哥儿丢了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宋小妹不解:“瞒不住就瞒不住了?我这几日不敢声张是怕家里生意有变故,但有大舅出头,想来也不会有人再敢来铺子里找麻烦......” 历来低调的人偶然发一次飙,说不定震慑效果更强。 “糊涂!小樰是个哥儿,忽然被人掳了去,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薛海气得吹胡子:“咱们知道这是梅家为了生意使了手段,可外人会怎么想?” 被掳走过的哥儿,还有清白吗? 宋小妹这才想到这一茬。都是宋老爷的教育过于现代,家里几个孩子都没不大重视这些。可是......“名节比命还重要吗?” 这下连薛滨也不敢帮腔了。在薛滨这个古人眼里,还是读了书的酸腐文人眼里,名节可不就和命一样重要吗? “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薛海更是生气:“瞧瞧你爹把你教成什么样子了!他自己就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没规矩,把孩子也教坏了,哼,当年他就是趁我不在家引诱了你阿姆,不然我才不想把弟弟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 薛海做为一个大哥,对于拐走自己弟弟的人,一直看不顺眼。 宋小妹:...... 哪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名节当然没有命重要了。”骂完宋老爷,薛海心里舒坦了不少,这才松了口。他倒比薛滨这个读书人看得开:“但名节也是很重要的!不然小樰找回来了,咱家里不觉得怎么,可谁还愿意和他说亲?就算家里能养他一辈子,可不成亲,没孩子,这人生就不圆满!” 薛海只觉得头疼,在心里把梅家骂了一万遍:连个小哥儿都欺负,真不是个汉子! 但再恨梅家,投鼠忌器,也只能暗地里来。当天下午他就去拜访了几位同僚,不敢点明了说宋樰人丢了,便假借丢了财物,当日便封锁了城门,加了不少兵卒在城中巡逻,薛海亲自带队在梅家附近,伺机而动。 却说宋柏收到信之后,也是十分忧虑。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自家布庄确实对梅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宋柏一点儿也不怀疑,梅家做得出这种事儿。 毕竟从梅竹的事情就看得出,梅家人品不怎么样。 宋柏攥紧了手里的家书。还是......太冒进了,只想着赚钱,没有防备身后这些腌臜污糟之事。如今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倒让小弟接了这个烂摊子,受了......也不能算无妄之灾。 毕竟家里赚的钱宋樰也花了......但总归,心中是愧疚的。 沈慕见他面色不虞,顺手拿过他手中已攥成一团的书信:“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待看过后,也是面色一变。 “这可怎么办,小樰会不会有危险?”说完沈慕就想打自己的嘴了,这不是白问吗?怎么可能没危险? 这世间的阴私手段,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坏人做不出的。不说别的,当年沈老二做下的事,包括后来沈老二的死状,如今还历历在目呢。 万一梅家也像赌坊的人一样心狠手辣,万一宋樰像沈老二一眼断手剁脚......沈慕只觉得浑身发寒。 “暂时......暂时应该不会。”宋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分析这背后的条理:“他们绑了小樰,家里的生意可能会因为群龙无首而出错,让他们有可乘之机;但他们伤害小樰,却没有任何好处。梅家说到底,与我们一样是商户,不过是有些钱罢了。真能有多大权势敢一手遮天呢?” 甚至梅家还不如宋家,有宋柏的大舅这个巡检大人在背后撑腰。生意场上的阴私手段也就是极限了,害命想来是不至于的。 宋柏却还不知道,早在他和沈慕初相识的时候,梅老爷就想过要他的命了,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他们绑了小樰,应该还有后手才是......毕竟他们的目的,是让宋家退出兴安县的布匹市场。” 宋柏头疼的捏了捏鼻梁,“只是我不在家中,也不知小妹应付不应付得来。” “小慕,我得回去一趟。”宋柏拉着沈慕的手。 “我和你一起回去!”沈慕焦急道。 “不行。”宋柏皱了皱眉,他倒是想和沈慕一起回去,一刻也不分离,可是一来兴安县的情况怕是会有些凶险,他怎么能让沈慕和他一同涉险?二来沈家屯的工坊和庄子刚刚起步,也离不开人,只得暂时分开:“我一个人骑马回去倒还更快,你跟着我怕是会束手束脚......我尽量不耽搁太久,你留在家里,收拾咱们新落成的院子,筹备成亲的东西。等我回来,咱们就能成亲了。” 沈慕:“......”总觉得这话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沈慕自是不放心,想与宋柏同进退的。可他也知道,对于做生意的事儿,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可能成为宋柏的拖累,也只得答应了,赶紧回去给宋柏收拾行李。 却说那梅家接连几日派人去宋氏布庄找麻烦,都被宋小妹一一化解。不单没有半点儿丢失当家人、无人做主的慌张,闹事儿的人还被狠狠惩戒了一番。 梅老爷摸着脸上的伤痕,对此既愤怒又百思不得其解:“这宋家未免也太过镇定了吧?” 管家皱着一张苦瓜脸:“老爷,您今日真不该去见那宋家的小哥儿的......”露了脸,在宋樰面前挑明了身份,以后怎么收尾?那薛海再好面子再好脾气,也不能容忍有人绑架他的亲人。自家虽然与衙门中人有些交情,一来不如血亲深厚,二来也没薛海官职高。 况且,他们明明没有任何需要逼供之类的需求,为什么要去见宋樰? 梅老爷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嗤笑一声:“怕什么?你莫非以为,他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梅老爷恨透了宋家。抢生意是一回事儿,还有宋柏对自家的羞辱,看不上他的女儿。还害得他女儿进了牢狱,坏了名声没嫁入好人家。 这些他都要报复在宋樰身上!他见宋樰,完全是为了羞辱撒气,结果反而被一个小哥儿抓了脸。摸到伤口,梅老爷疼得一抽气。 “不过,宋家的事儿还是要加紧了。” 可宋家能镇定,梅家却不能。 当家人失踪,宋家人肯定会给宋柏和宋氏夫夫送信,等他们回来,无论宋樰死活,宋家的生意照样有人主持,可以经营下去。 他之所以绑了宋樰,就是想趁着无人管理混乱的空档,彻底让宋家失去信誉,不能再开业。 然后用宋樰的死告诉宋家,再敢染指布匹生意,就要用家人的性命做代价。 你防得住一时,防的了一世吗? 不过现在宋家却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混乱。梅老爷皱了皱眉,问道:“宋家剩下的那个小姐,在做什么?” 管家还在为宋老爷想杀宋樰灭口而心惊,闻言愣了愣才回道:“今日一早她就去了太平镇。想来是去找薛巡检了。”管家有些不安:“老爷,薛巡检毕竟有官职在身,手下还有不少兵卒......” “不怕,他们没有证据。”梅老爷对薛海的心思还是能猜到一二的:“再说了,他们也不敢声张。” 起码,只要一天没得到宋樰的死讯,他们就不敢声张。 梅老爷在心中暗暗估算了一番宋家的资产,吩咐道:“找个叫花子去给宋家送封信——拿十万两银子来,并且让他们宋家保证,永远滚出兴安县,我就放了那个小哥儿。” 第117章 命比名声更重要 梅老爷当然不可能真的放了宋樰。扭头他就吩咐下人把宋樰捆了,等天色暗了带出城, 送到自家庄子上关起来。 结果刚出了别院他就知道要不好。 这一队队的兵将, 这么大的县城哪儿也不去, 偏偏在他家附近巡逻。 无论是梅宅还是几间别院, 附近都是巡逻的士兵。甚至薛海本人直接带兵在他家大宅门口溜达。 梅老爷脸都青了:“巡检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梅老爷啊。”薛海带着十几个兵将把梅府看得严严实实的:“城里闹了贼了, 我们得了县令老爷的吩咐, 加强巡逻,抓贼。” “您这是抓贼?这么大的县城偏偏围着我家,您什么意思,是怀疑贼人在我府上吗?”梅老爷说完就后悔了, 就怕薛海说一声“是”让人直接闯进去。 好在薛海并没有这么做。“梅老爷这话就说错了。梅家几代经商, 是城里有名的富户。那贼人自然会把梅家当做目标, 我们多派些人,也是为了梅家好不是?”薛海盯着梅老爷:“上一个遭了贼的是宋家,如今梅家是仅次于宋家的富户, 只怕下一个就是梅家了呢。” 梅老爷只觉得“仅次于宋家”几个字格外的刺耳, 越发认定薛海是故意来让他不痛快的。要不是宋家开起了布庄抢走了生意, 梅家如今仍是兴安县首富! 薛海的目光在梅老爷脸上转了一圈:“梅老爷脸怎么伤了?莫非已经遇到过歹人了?要不要我们巡检司给梅老爷安排两个人随身保护啊?” 梅老爷憋屈得不行, 可他也不敢再和薛海起冲突, 万一薛海真的不管不顾让人搜了别院, 宋樰固然没了清白名声, 自己绑架他人, 也落不了好处。 薛海盯着他的目光让他毫不怀疑, 真坐实了他绑架宋樰的事儿, 进了监牢薛海会想法子把自己弄死! 梅老爷拒绝了薛海派人保护他的提议,灰溜溜了进了自家院子,不多时管家更加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老爷,信......根本送不出去...... 无论是梅府还是梅家的别院,只要有人出去,就有兵士以“保护”的名义跟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找个乞丐送信,完全不可能! 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把宋樰放了,毕竟宋樰已经看到了梅老爷的脸,还给了他一爪子。 “想办法......把宋樰送道庄子上......不,不能去庄子,走远点儿找个山沟解决了。”梅老爷闭了闭眼。现在他也不奢求趁此机会搞垮宋家布庄了,只能先摆脱自己的嫌疑。好在薛海如今没有任何证据,只要人不在他的地盘,没有死在他的地盘,薛海再怀疑也不能无凭无证把他怎么样! 只要自己表现得坦荡! 管家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可是,咱们的别院已经被巡检司的人给盯住了,城门口也有宋家的人在守着......” “想办法!我养你们做什么吃的!今晚必须送走!!” 管家被桌子上扫下来的东西砸了一身,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没办法了,赶紧退下。 罢了。管家破罐破摔的想,老爷要送人走就送,反正事发也不关自己的事儿,要绑架宋樰的是老爷,实施绑架的是外院的家丁,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是个奴才,到谁家不是做奴才呢? 不过,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梅老爷运气好,不甚高明的法子,居然成功了。 是夜,宋樰被打晕,塞进泔水桶中运出了城。 梅老爷终于松了一口气:“解决掉了?” 管家低着头:“咱们自家运送泔水的人不敢在外头多耽搁,天亮前得回来,城门口的人查着呢,不敢有异常。便在外头找了些黑道上的人,帮忙办此事。说好了,送得远远的再杀了,绝不会和咱们扯上关系。” 梅老爷心中大安,便又开始想着搞垮宋家。 薛海是有些权势,可是不懂做生意,正当的商业竞争衙门总没道理插手吧? 梅老爷收拾好心情,一边让自家的铺子摆上颜色鲜艳的新品,旧货打折促销。另一边则让铺子里的掌柜的带上优质的贵价布料,上兴安县城的富户家中挨家挨户的介绍推销。有些人家抹不开面子,毕竟之前也和梅家打过多少年的交道了,选上几匹布也是有的,倒是让梅家的生意真的有了一点点回春。 可是这也只是改善了自家状况,稍微抢了一些宋家的生意,却并不能彻底搞垮宋家。梅老爷暗自发愁,心里有一万种阴私想法,却在薛海的盯梢下,不敢有大动作。 另一头,宋小妹也立刻发现业绩下滑,指着几项毁约的内容问薛磊:“这是怎么回事?赵家和朱家这几个月不都是从咱们家选的布料吗?怎么忽然就毁约了?” 这些富户的主人家每个月都是有裁衣份例的,体面的下人也每个季度都会裁新衣,着实是笔不小的进账。 “问过管家了,说是梅家的掌柜亲自上门拜见,主家不好意思推脱,便临时从梅家拿了料子。”薛磊也皱着眉:“不过管家说了,梅家料子质量不好花式老气,家中几位少爷小姐都不甚满意,下个月想来还是来咱们家拿货。” 宋小妹瞧着瞧着账本眼睛就红了:“二哥才不在几个月,我就要守不住家里头的生意了......” 薛磊只觉得额上冒汗:“小姐,真没那么严重......” “什么不严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可不能掉以轻心......等爹爹阿姆和大哥回来了,瞧见我把生意打理得一塌糊涂,一边找二哥还得一边操心生意......”宋小妹说着眼泪就往下掉。 自宋樰失踪了之后,她这段时间压力也是十分的大,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崩溃大哭。 薛磊也不敢劝。在他心里,宋樰丢了他也是有些责任的,生怕主家追究起来,只得好言相劝:“小姐说的对,是不能掉以轻心,那小姐想怎么办?您出个主意,我们底下人去办。” 宋小妹抹了把眼泪:“不成,我得亲自看着......明天起我就到铺子里待着,亲自坐镇,我看谁还敢上门闹事儿。” 薛磊下意识想劝说阻止,但转念一想,让宋小妹忙起来也不错,还能暂时让她忘记悲伤。只好接受,提前做好安保准备。 然而不仅仅是他们铺子里的人怕,宋宅的管家宋伯也担心小姐像二少爷一样被人掳走了,于是等宋小妹第二天现身布庄时,身边围了一大群人...... 宋伯安排的丫鬟婆子,薛磊安排的小厮护卫,就站了三分之一的屋子。 宋小妹就在他们的包围下,坐镇铺子中,亲自查看账目,盘点库房。 却没想到,仅仅因为她的现身,倒是让布庄的生意迅速攀高。 兴安县第一的大美人,就像一个活招牌一般。无论穿得什么料子,都有人跟风去买,还有不少恋慕她的公子哥儿,买了不少布料为求美人看他们一眼。 就是老百姓,也愿意去布庄里转转,沾沾美人的仙气儿。 梅家的那短暂的回春立刻被衬托得什么都不是了。这本是梅老爷以前惯常用的手段:以前他就常常让梅竹去铺子里转悠转悠,哄着那些有钱的少爷们买自家的昂贵布料,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气得梅老爷肺叶子疼。 管家还在下头垂着头继续道:“咱们的人也在附近看热闹,薛巡检倒是没阻挠......”实在是去看仙女沾仙气儿的人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瞧见那宋家小姐在店里,看账盘账,招揽生意,无一不熟练,无一不灵通......”县城里如今连绸缎西施的名号都隐隐传出来了。 “想来之前宋樰失踪,是这位小姐在幕后操控全局的。” 梅老爷这才明白,宋小妹和他那个只能靠美貌哄人花钱的女儿是不一样的。宋家即便是个女子,拎出去也是能独当一面的。 “可恶......该死......”早知道,就把这个丫头和那宋樰一同处置了!可他就算想故技重施,且不说薛海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家,宋小妹自己也长了记性,身边丫鬟仆役从来不少于五人,绝无落单的可能。 梅老爷这次算是没抓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搞垮宋氏布庄没办成,还成了薛海的重点怀疑对象,连点儿普通阴私手段都不能使了,简直得不偿失。 唯一欣慰的是,弄死了宋樰,宋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梅老爷也只能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来安慰自己了。 而另一头,薛海命人围守梅府几日都没有抓到把柄,心中也有些焦急了。他们倒没想过梅老爷敢如此大胆杀人灭口,却怕宋樰受折磨吃苦。权衡再三,薛海派了几个原来在军|中做过斥候的兵士半夜偷偷潜入梅府搜查。 一连几日,梅宅、梅家各个别院,甚至是梅家旁支、管家等人的住宅都搜过了,却依然没有打探到宋樰的消息。 薛海不禁有些怀疑,宋小妹的判断是否有误,也许宋樰并不是被梅老爷掳走的? 几位斥候再三保证没有出漏查,甚至连宋小妹都有些拿不准了。 正在他们焦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柏和宋老爷夫夫二人,终于前后脚赶了回来。 还是宋柏先到的兴安县。宋氏夫夫二人远在东海不说,因着是游玩,居无定所,耽误了不少日子才收到信件往回赶。 好在他们有空间这个秘密武器,赶路倒是比宋柏便利一些,夫夫二人还能昼夜替换,故而也没晚太久。 三人都被宋氏布庄门庭若市的样子给惊到了。在他们心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多少得受些影响吧,已经做好了生意上出些问题的心里准备。 没想到反而比他们离开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门口排着一串长队,有平民百姓有富家公子,就是想趁着买东西的机会多瞅两眼仙女,富家公子想搭句话,平民百姓就简单多了,纯想过过眼瘾。 宋柏有些不高兴,自己妹子被人多看几眼他都觉得吃了亏,颇有几分薛海护短的模样。 宋老爷这个当爹的倒没那么紧张了,或者说他的心思转到了奇怪的地方:“小妹这也算是咱们宋氏布庄的品牌代言人了吧......” 瞧这场面,简直像个签售会、粉丝见面会...... 薛白瞪了自己夫君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奇怪的话。” 小儿子丢了,薛白这一路可谓是心惊胆战,又想起当初宋柏生死不明的那段时候了。 几人接了宋小妹回府,连着薛海、薛磊等人,一同开会商议寻找宋樰的事宜。 书信上说不明白情况,先是薛磊和李嘉向众人解说宋樰失踪当天的境况:“......问过小二,说是小樰自己说要去对面买个夹肉炊饼,小二本想代劳的,小樰说怕配料放的不合自己心意,非要自己去买,还特意交代了小二不要收了桌子上的茶点......可过了半个时辰还没回来,小二才翻了台。帐也没会,小二给记账了......” 这边刚回来的宋氏夫夫和宋柏正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漏了哪一点儿细节,管家宋伯忽然进来了:“老爷,主君,老太爷过来了......” 薛白一拍脑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现在哪有功夫招呼他?这不是添乱吗?” 宋老爷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孤身一人来到此世界自是无父无母的。管家所指的老太爷就只有薛白的父亲薛老汉了。 果然薛老汉大步闯了进来,后面薛滨都快跟不上他爹矫健的步伐了。薛老汉进来就指着薛海和薛白骂:“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小滨说漏了嘴,我现在连自己外孙丢了都不知道......” 薛白是又焦急又烦躁:“爹,您就是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吗?我们还得顾及着你的情绪,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那你们也不能啥也不告诉我呀!”薛老汉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他有点儿接受不了自己被排除在大事之外的感觉,在他心里他是一家之主是老祖宗,这些事儿就得问过他才行!“我就坐在这儿听着,你们说你们的!” 薛白也无法,只得让了位置,让薛老汉在上首坐了,自己则去和宋老爷旁边坐下。薛滨站在薛老汉身后歉意的看了眼薛白。 “......当时小妹说要我找些人去梅家搜,我倒不是怕事儿,只是小樰毕竟是个哥儿,这人被掳走了这么久,名声可还能有?以后还怎么说亲?所以现在只是围了梅家的宅子。”薛海道:“可日子实在太久了,前几日我派了做过斥候、会功夫的手下潜入梅府搜查,也并没见到小樰的下落。梅家这几日除了办事儿恶心人了些,倒没什么破绽漏出来,也许......也许是咱们搞错目标了?家中可还与其他人有过过节?” 宋老爷和宋柏都沉默了。要说过节,怎么可能一点儿没有?就算你觉得和人没过节,别人未必这么想。可真想不到哪家的过节能大到绑了人的。 宋柏闭了闭眼:“若真如舅舅和小妹所说,城门一早就被把持住了,那无论是谁家下的手,都还没出城。” “只要挨家挨户的搜,一定能找出来。” 薛海吃惊的张了张嘴,还真是兄妹俩,这当哥哥的比妹妹还嚣张,宋小妹只是要搜梅家,宋柏倒好,全县城都要搜。不过如今是个皇权社会,他自己是军||官|,宋家又有钱,打通县令大人也不难,这事儿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这样一来,小樰失踪的事儿就瞒不住了啊!” 他觉得宋柏年纪小想事情不周到,便把不赞同的目光投向弟弟和弟婿。 可惜他忘了,他这弟婿才是不守规矩的第一人,宋柏和宋小妹会有这样不顾规矩的想法,都是从他那里遗传的。 宋老爷当即道:“舅兄,命比名节重要。只要宋樰平安归来,名节没了就没了。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他,大不了招婿就是了。” 他想起来自己大儿子就是被招婿的,还和他说过和沈慕相处的趣事,便想到沈慕说过,原本打算买个人回来做夫婿的事情,由此得到灵感:“或者买一个夫婿给小樰也行,正好他喜欢什么样的可以自己挑。” 薛海:“......” “胡说什么!”薛老汉不满的瞪了宋老爷一眼:“买来的那都是奴籍,说出去是要让人笑话的!将来生了孩子,孩子也会因为有个奴籍的爹被嘲笑!” 薛老汉闷着头抽了两口旱烟,叹气道:“就按小柏说的法子办吧......还是命最重要。等孩子找回来了,我在村里给他找个夫婿。村头的李石头是个好庄稼把式,爹妈都没了养着六个弟弟妹妹,是个仁义孩子,家里穷是穷了些......多陪送点嫁妆,他为了养活弟弟妹妹肯定愿意娶咱们小樰,总比买来的奴籍的强。” 他是个迂腐的倔老头,大家都不爱听他的指派了,嫌他思想落后,死要面子,觉得他的思想顽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精准的能让人不高兴。 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状况下,薛老汉还是觉得,亲外孙的命比起他最爱的面子,更重要许多。 第118章 唯一的一匹青金缎 自己爹都发话了,况且宋老爷这个当事人的亲爹也表示不在乎名节问题, 薛海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呢?倒像是全家就自己一个人迂腐了。 趁着天还没黑, 薛海当时就带着宋家提供的大把银票, 去面见知县老爷。 想要搜查全县城, 他这个巡检还做不了那么大的主, 得有县令的手谕才行。不过薛海向来与同僚交好, 跟知县求个人情也不难,薛海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给交代清楚了,从宋樰失踪,到因为宋梅两家生意之争, 宋家怀疑下手的人是梅家。 果然县令听了薛海的来意也是吃惊加烦闷:“这梅家怎么做事如此不讲究?做生意就做生意, 各凭本事, 却要背地里使这种下作手段。” 对于县城里这些商人怎么斗法,县令老爷并不太放在眼里,可是绑架就太过分了, 况且还事涉宋家。 对于县令而言, 宋家并不是普通商户一般的存在。 宋老爷作为一个穿越人士, 来到此地后做了地主, 大量种植了番薯、玉米等高亩产的粮食, 使得兴安县及周边各县, 从普普通通甚至偏穷的城市, 一下跃为农业大城富庶了起来。因此当年虽然宋老爷自家并没有过于富贵, 对所属州县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在政界颇有些小名声。兴安县县令, 无疑是个油水多,政绩考核又容易出彩的职位。 但凡到此地任职的官员,因兴安县一年比一年高产的农作物,税收自然也高于其他地区,绩效考评自然无一不优。如今的县令已任职两年,还有一年任满,早得了消息会高升,其中是沾了不少宋家的光的。 就凭这一点,他也愿意卖宋家一个人情。 薛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我们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是梅家做的。早先我以城中出了盗贼为由看了梅家好些日子,梅家也没露出马脚......这才想求老爷一道指令,全县城搜索,而非只搜梅家。” 究竟是梅家做的,还是其他什么人家做的,对于县令而言没什么区别,反正这些商户在考绩方面也对他没什么帮助。县令在意的,是宋家的孩子能不能找回来——他已然听说,宋家大公子入赘去了玉湖州,若是因为小公子的失踪,在他任上宋家搬离兴安县而影响了当地农业,他的考绩可别想评优了,高升的事儿也将化为泡影。 县令当即答应下来:“可以,待天黑了城门关闭,便挨家挨户的搜一遍。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本官治下做这等犯法的事儿!” 只是这县令并没有收宋家的钱——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梅家在兴安县盘根多年,在衙门也是有自己的路子的。虽然官职不如自己,县令不太看在眼里,但万一被人举报弹劾还是麻烦,这银子收了就是把柄。 干脆不收银子办事,传出去也只能说自己手段刚强激烈以至于扰民,与收受贿赂全然是两码事。 不过即便县令不收这份银子,宋家还是拿出一部分给了其他两位巡检和县尉,分给下面出力的兄弟,以求搜查时尽心尽力。 是夜,城门关闭,自县衙方向起忽然亮起火光,一队队捕快、驻军持火把,在城里挨家挨户搜查了起来。 这也是县令与薛海、宋家商量好的,只给他们一晚上的时间。趁着城门关闭,可防止绑架之人趁乱把人送出城,待天亮了,这么一打草惊蛇,可未必能保证人在城里了。 二来县令也确实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全城搜查牵扯的人太多了,谁知道县城里有没有住着什么避世而居的大人物,或者和什么官员有亲故关系的人回头把这事儿闹出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薛海亲自领队,第一个查的就是梅府及其别院。 “你们干什么!还有没王法了!”被薛海带兵破门而入,歇在小妾房里的梅老爷衣冠不整的出来,又是惊惧又是心虚。小妾更是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梅老爷身后。 手下的兵已四散寻人,薛海和宋家诸人则站在门口等待消息,闻言,薛海拿出县令的手谕:“宋家二公子在闹市之中被歹人掳走,县令大人认为此事十分恶劣,要我们巡检司挨家挨户搜查,必定要把人招回来,将暴徒绳之以法。” 梅老爷张了张嘴,没想到宋家竟真的不顾及名声了......他们家可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呢,宋樰的名声坏了,影响的可不止他一人啊! 此时他也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宋樰早就被送出城了,宋家没有证据! 事发突然,城中巡检司和捕快分头行动,将已入睡的居民唤醒搜查。一时间城中惊惧的喊声,大户人家拒绝搜查的抗议声,小儿的哭啼声纷纷不止,好不热闹。 宋老爷瞧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这也亏得是皇权社会,权利至上,只要得了这一方父母官的准许,便是挨家搜查也可行。作为失踪者的家人,这自然是好事,只可怜了那些无辜受惊的百姓...... 宋柏也想到了这些,蹙着眉听着隔壁小孩吓得快哭断气的声音,低声道:“此事罢,寻回小樰,咱们家定要挨家挨户送些红鸡蛋之类的礼品来庆祝。也借此机会补偿补偿大家。” 宋老爷看儿子一眼:“难得你这么大方。”自然也无不答应的。 宋柏便不说话了。他自出生起,可谓事事顺遂,因着家世无人敢欺辱,自己又聪明在商场也不吃亏,性情抠门家人也顺着他。而自认识沈慕之后,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多次让他感受到,很多东西,都比钱重要的多。 不过平常百姓好安抚,或者说即便心中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那些大户人家却不是些许小利就能糊弄过去的,少不得还要多费工夫。 这一趟得罪的人不少,不过为了自家孩子,豁出去也是要做的。 只可惜,在梅宅并没有找到宋樰。梅老爷顿时就抖了起来,阴阳怪气道:“即便是丢了人,”他把这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宋家人俱是面色一变:“县令大人也不该大动干戈,竟允许你们全称搜查。想必是有人使了银子......哼哼,也不怕传出去,被告个官商勾结!” “有胆子你就去告。”宋柏冷了脸,狠狠瞪了一眼梅老爷:“小樰失踪的事情,最好和你无关,否则......” 他后半句没说完,梅老爷却被宋柏忽然释放的狠劲儿慑住,讪讪的住了嘴。 一行人离了梅府,转而去梅家所属的别院。 梅老爷有些后怕的招来管家:“去,派些人跟着他们。”他被宋柏瞪了那一眼,总觉得心里不□□宁,觉得要出事儿。 管家为难道:“老爷,这外头都是巡检司的人,怕是会被发现,徒惹是非......老爷不必担心,人早就送走数月了,要是尸体被扔在山林中,也早被野兽吃净了;若是尸体埋在土下,也早已化成白骨了,早查不出来了。” 梅老爷听了这话也深以为然,才略安了心,揽了小妾回房歇息。 然而搜遍梅家所属六间别院,都没有找到宋樰的下落。 不仅如此,去其他人家搜寻的士兵也回来禀报,全称没有找到宋樰的踪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宋小妹站在梅家最小、最偏僻的别院门口,身形慌了几慌:“我明明第一时间就派人看住了城门,哥哥一定还在城里!” 此时已经过了四更天,待五更城门就要开了,县令老爷给的这一次难得的机会,难道就要一无所获吗? “我不信,一定是你们搜的不仔细!”宋小妹一把推开门口的丫鬟,冲进梅府别院亲自查看起来。 这别院中没有主家,只有两个管事和一些负责洒扫的丫鬟,因此也无人敢拦宋小妹。 宋柏皱了皱眉,对薛海手下的兵将抱了抱拳:“我家小妹一时心急,没有责备诸位大人不尽心的意思。今夜劳烦几位大人辛苦了。” 那些兵将本就是薛海手下的人,也理解亲人失踪宋小妹情绪难免失控,纷纷表示不会在意。况且那样的美人,就是对他们说几句重话也是赏心悦目的,只会图惹人心疼,于是这些士兵竟还安慰了宋家人几句。 宋柏嘴上这样说着,脚下却跟着宋小妹进了别院,想来也是不甘心。即便招不到人,也想寻些线索。 却不想,兄妹二人这一找,人虽然没找到,却真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是二哥失踪那天穿的衣服,我不会认错的!”宋小妹举着一块碎布料。“这是大哥从丰水县运来的青金缎,很奇怪只有一匹,我们便没有放去铺子里,而是留下来自己裁了衣裳,我也有一件一样料子的。” 这青金缎要二十几两银子一匹,价格昂贵不好卖,当初宋柏和沈慕在钟师兄家时便并没有采购这种布料,唯一的一匹是钟师兄以为沈慕喜欢,额外赠送的。 然而沈慕并不舍得裁了做衣裳,便一起运来兴安县要重做货物卖掉。 结果被宋小妹看上截了胡,和宋樰一人裁了身衣服。这料子梅家是没有的,就算有,兴安县产出的布料和梅老爷进货地所产出的布料,织法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做惯了针线活的人略一比较就知道了。 想来沈慕当时也想不到,一时抠门竟然种下了这样的因果。 “这是在一间厢房的褥子下面发现的......一定是二哥被关在那间厢房中,特意撕了自己的袍子给我们留下的线索。”宋小妹略一思索,便已接近真相。 “可是仅凭一片布料......”薛海有些为难。他当然相信宋小妹所说的,可是就拿着一片布料去跟县令大人说,大人未必会信?梅老爷也必有许多狡辩之词。 “无碍,就算大人不信,起码我们知道这件事和梅家脱不了干系,早晚......早晚梅家会露出马脚的。”宋老爷嗓音有些喑哑。 只要......只要他的孩子还活着,经过此法一场打草惊蛇的动作,不愁梅家没有动静。宋老爷闭了闭眼,心中不是没有最坏的打算。 “凭那一片布料不足为证,那这个呢。”正说着话,宋柏抱着几个小小的妆匣,指尖还挂着几个小荷包从院子里出来了,身后跟着一排抖如筛糠的丫鬟婆子。 第119章 宋樰的下落 宋柏当着众人打开妆匣与荷包,里面都是些普通的钗环珠花, 俱粗糙的很, 并不值钱, 想来是后面那一排丫鬟仆妇的东西。 只是这些下人的物件里, 却混杂着一些玛瑙散珠, 有的只有一颗, 有的多些,有两三颗。很明显,这些珠子出自同一个手串,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 串珠的绳子断了, 珠子被这些下人瓜分。 宋柏捻起其中两颗珠子, 上面分别刻着“宋”“樰”二字,字迹歪扭丑陋......是宋柏亲自刻上去的。 宋小妹立刻挽起一截袖子,露出自己雪白臂膀上戴着的同款。 她的上面刻着“宋杺”二字。 “一块青金缎做不了证据, 这珠子总算是证据确凿了吧?” 薛海狠狠瞪着那一排仆妇丫鬟:“你们还不赶紧招供!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东西的主人呢?!” “大老爷冤枉啊, 这些......这些珠子是我们捡的啊!”仆妇丫鬟俱是吓破了胆, 只是她们不知其中详细, 只以为这东西价格昂贵, 官府怀疑是她们偷的, 连忙跪地磕头, 一五一十的把话都招了。 这些人都是别院里做粗活负责洒扫的, 小丫鬟是负责屋子里, 年纪大的妇人是负责院子里的。这些珠子都是她们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的,以为是主子丢失不要的,或者是失主捡珠子的时候遗漏了一两颗,便怀着侥幸的心理据为己有。 这些下人也不识字,并不知道上面刻着的是宋樰的名字。甚至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幸运儿,把这事儿捂的死死的,在今日事发之前,互相之间甚至都不知道别人也捡到了。 其中有个丫鬟抖的最厉害,因为她是从房间的角落里捡的,并不如其他人是在草丛、廊下等地捡的。屋子里的东西本该是属于主家,她这行为也算是偷了。 宋柏和宋小妹对视一眼,问道:“你是在哪个房间里捡到的?”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带了他们去,正是宋小妹搜到青金缎的那间厢房。 “这房间之前住的什么人呢?” 两个管事目光游离,其他下人则低着头噤若寒蝉。 薛海可没耐心看他们打哑谜:“不说是吧?现在不说,就到县令老爷面前说去吧。”说着便吩咐手下兵将将人捆了送到衙门。“先一人打二十板子,我看谁的嘴巴那么硬。” 两个管事尚能支撑,下面的普通仆人却吓破了胆,连连跪下磕头:“我们说,我们说!” 可是她们知道的到底也有限:“几个月前府里头的下人带了个小哥儿来,老爷和府里的大管家亲自来看过好几回,不让我们近前伺候,靠近那屋子都不许......都是府里头调来的下人在伺候的。也没待多久,半个月左右那小哥儿就忽然不见了,府里的人也撤了!” 当时她们还在私下嚼过舌根,认为那小哥儿是老爷养的外室,夫人不容,才送到他们这个最偏僻的别院来的。 对于今天官府的人上门,她们又恐惧,又不知所措。 那哥儿难道还有别的来头,她们老爷逼良为娼?? 宋柏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什么龌龊的事儿:“这件事你们最好不要乱嚼舌头,不该说的别说,不然我让你们进了衙门就再也出不来!” 几个人一抖,连忙把八卦的心思按下去了。 巡检司的人上前把这些人挨个捆了,送到衙门去。板子可以不打,但口供还是要录的。而那两个嘴硬的管事,薛海觉得还是应该让他们吃些苦头。 五更梆子响,天亮了,城门开。 梅老爷第二次被从小妾房中揪出来,只是这一回,他没机会再回去了。 不仅是梅老爷,连带着被供出来的大管家,看管过宋樰的梅府仆人,拉拉杂杂一大群,俱被下了大狱。 而随着天亮,昨晚的全城搜查,也被百姓们热火朝天的讨论了起来。梅家别院的下人和梅老爷被带走时,不少人都是看到了的,不到半天就传得满城风雨。 而城中的富户也从最开始因为搜查对县令和宋家的不满,转而成了对梅老爷的不满。 原以为是县令拿官威,宋家仗势欺人找事儿,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还搜出来证据了!都怪那梅家作恶,不然也不会有昨晚的事情了,想来宋家也是被逼急了。 将心比心,谁家孩子丢了不着急呢? 而此时,县令也得知了昨晚的搜查结果,命人对梅府下人,梅老爷严刑拷打了一番。 事实绑架的几个护院和管家受不住刑,没多久就交代了梅老爷的罪行,连同最初买通山匪要杀死宋柏的事儿一块儿说了出来。 宋家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宋柏被山匪截杀,后来流落到沈慕所在的山上,竟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梅老爷竟然那么早就对宋家动了杀心了...... 又过了不久,连梅老爷自己也没扛过,招了。 他一向过着富贵安逸的生活,一顿板子下来命都去了半条,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看着宋家人:“没错,是我命人干的,可是你们现在查出来也已经晚了......哈哈哈,现在他的尸身怕是都化为白骨了吧?” “你们抢我梅家生意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么一天!” “你们已经占了兴安县的粮食生意了,为什么还不满足?我们梅家几代经营,兴安县的布匹生意本就是我们家的,不容别人染指......” 宋家人却没心情听他讲心中的愤懑,薛白听说宋樰死了,当场就昏了过去。薛海恶狠狠的吩咐手下人:“不用再打了,看着别让他睡觉,看见他闭眼就往伤口上泼点盐水弄醒,注意别把人弄死了。” 梅老爷不止一次要害人性命,轻易弄死他,反倒是便宜了他。 同时薛海心中也后悔不已,早知道梅老爷竟如此狠心,便不该顾及什么名声清白,还是活着最重要。 算起来竟是自己第一天围了梅府,当晚宋樰就被送出了城。要是当时自己果断一些,或者没有打草惊蛇...... 可是说这些都晚了。 “我不相信。”宋柏咬紧了牙。“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初我就没死成,小樰也一定没事。”他当初不但没死,还另有奇遇,遇见了沈慕,成就了一番姻缘。 “让梅府管家去城外找那些道上的人,一定要问清楚......不见尸体,我是不会认的!” ...... 城外五里坡,寨子里。 “大哥,那梅家来人了。”一个喽啰有些忐忑的过来。 他们说是黑道上的,其实也就是个小组织,只有七八个人。说是寨子,不如说是躲在山上寻个落脚的地儿,缺钱了就去城中偷盗、接活儿。 被称为大哥的汉子皱起了眉:“怎么,又有生意?还是......” 语气有些心虚。 “怕什么,大哥,他要是想验货,咱们就说随手扔山里了,让狼给吃了呗。”旁边一个汉子出主意。“我不信他们这些有钱的老爷敢去山里头亲眼看看。” “说的也是,这都好几个月了,说不定是别的事儿......”那人定了定心,跟着喽啰往外走。 梅府的管家靠着树站着。他也挨了打,身上疼的不行,被薛海手底下的人强行套上衣服拎出来,如今浑身都在发抖。 那大哥带着几个兄弟往管家这里走着,刚走到跟前,周围忽然暴起无数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山匪们:“!!!” 带头的气恼的看了管家一眼,该死的玩意儿,竟然给他们下套!伸手就扼住了管家的脖子:“你们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兵将们不为所动,“随便,他的命可不值钱。” 这管家本就是奴籍,又涉了案,死不死都只看宋家人的心情。梅老爷或许可以拿钱托关系运作一下,他这个做奴才的,是绝对脱不了罪的。 ...... 不足十人的寨子,被百十人围了,简直是手到擒来。 那些黑道被捆起来时嘴里尚在骂骂咧咧,骂管家,骂梅老爷。 明明是他们主动上门请他们办事儿的,如今却设套害他们。 “行了别骂了。”一行人被押送到山脚下,宋家人和薛海早等在那里,“之前梅家是不是送出来一个小哥儿,让你们......”宋柏只觉得话堵在喉咙里,难以说出口,却又不得不说:“让你们弄死?” 几个土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吱声了。 杀人可是大罪,承认了,可是得杀头的。 “梅老爷受不住刑,已经招了,证据确凿容不得你们抵赖。但你们要是说出那哥儿......的下落。”宋柏闭了闭眼,把“尸身”两个字含混了过去,“或许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也不会牵扯你们的家人。” 方才兵将们上寨子搜索,寨子里还住着几个女人和孩童,想来和这些山匪是有些关系的。 那山匪中的大哥眼睛亮了亮。 他原以为是梅家做事不地道,与官府合作想设套抓他们。听这意思,梅老爷也受了刑?难道是那哥儿的家人报的官? “我说,我说!”那大哥咽了咽口水:“你们放了我媳妇、弟妹和孩子们,我都说!我们没杀人,那哥儿没死!” 原来他们见宋樰样貌不错,认为与其弄死,不如卖到远方的山沟里,给人做小侍或者卖给娶不上媳妇的汉子,还能再捞一笔。 况且他们本来就主职是偷盗,再多就是抢劫。杀人什么的......就是在外头吹牛装逼,并不真是穷凶极恶之徒。只不过在道上混,你不说自己杀过人,别人不服你。 这梅家居然当真了,找上门了让他们杀了宋樰。 这群山匪不太想动手,干脆把宋樰带出城,卖给了拐子。那拐子许诺会把人卖到极远之地,绝不会让人有机会再回兴安县。 距离宋樰被带走,已经数月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被卖到了什么地方。连那群山匪也是偶遇那拐子,不知道那拐子会到什么地方去。 但对于宋家来说,只要人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宋家人瞧那几个山匪的目光,甚至包含了一些感激之情:“只要你们好好指认梅家的恶行,你们并没有真的杀人,罪不至死,你们的家人也不会受牵连。” 比起梅老爷,这些山匪都算得上是良善之人,只做些小恶,不肯轻易害人性命的。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宋家斥巨资,托付了不少人寻宋樰的下落。薛海的诸位战友,无论是在地方驻军的,还是开镖局的,人手一份宋樰的画像。 宋柏往年走南闯北结实的商队也被托付到了。银子大把大把的往外洒,宋柏却再也不心疼了。 就这么又寻了两个月,期间宋柏回了趟丰水县,除了思念沈慕,也是需要把宋樰的画像托付给丰水县这边的人脉,发动大家帮忙寻人。 沈慕这些日子以来,把家中的工坊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已经能织出不差于南坪州所产的布匹了。 “还多亏了郑家的三位姐姐。”沈慕说的是被黥面的三个女子,“她们不仅教导村里人纺织,有空还提高自己的技艺,研究新的花样织法。”沈慕把宋柏引到郑氏姐妹的工位上,给他看郑三娘织了一半的布匹。 宋柏自回来就焦虑不安,总是愁眉不展,沈慕自然也为宋樰失踪的事情心焦,但看宋柏逐渐憔悴,心中也是心疼,便想引着他做些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抱歉,小慕,我......”宋柏自然知道沈慕的意思,可他也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虽然知道人还活着,可按那些山匪所说,卖到山沟里给人做媳妇,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拐子卖人在古代也是违法的,叫做掠卖,和正经的父母卖子女,自卖自身是不同的。所以被掠卖的,通常真的是要被卖到难以逃脱的山沟里去,而不是像一般被人被卖到别家为奴为婢。 而正经的大户人家,也是不愿意买被掠卖的人,徒增麻烦的。 被卖到大山里去,连出路都找不到,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旁边织布的郑三娘听了,忍不住插话:“东家,我建议你们往最南边去找找。” 郑三娘这几个在沈慕手下做事,也知道这东家心善没架子,与沈慕相处得颇为愉快,便大着胆子插话了:“我们姐妹几个,原就是流放涯州的,那边被掠卖的人真的很多。” 他们姐妹被买卖多次,也历经了不少地方,但涯州还是给她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边太穷,大多数人家为了保存劳动力,生了女娃和哥儿都会溺死,只养男丁。可这样男丁长大了,周围没有同龄的女子,就娶不上媳妇了,很多人选择结契兄弟,可一家子总得有一个娶亲传宗接代吧......”郑三娘觐了一眼宋柏的神色,道:“就从外头买女娘和哥儿。” “有的人家不喜欢结契兄弟的,还有一家子几个兄弟合买一个媳妇传宗接代的。”郑三娘想起那境况仍觉可怕:“不止是涯州,那一片儿的州郡都有这样的情况,东家往南边多寻寻,或许更容易找到人。” 毕竟市场基数大,需求量大,那些拐子与其寻找散客,把人卖到涯州等地更为方便。 只是宋柏和沈慕听了这境况,心中不免更沉了些。 第120章 宋樰回来了 不过有方向,总比没有方向要好。 于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南边寻人, 留少部分精力在其他地区。这么一来二往的, 竟然真的有了些线索。 前往南方的船只上, 竟真的有人见过宋樰和那个人贩子。 “大概五六个月前吧, 那人带着个几个小哥儿小娘子坐了我们的船, 要往涯州去。”那船夫回忆着, 带着掠卖的人去涯州他见多了,只当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宋樰能让他记住,还是因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船本也不是只到涯州的, 沿途偶尔也会停, 那小哥儿胆子极大, 竟在刚开船不久,跳船逃了......”船夫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咂舌。船靠岸的时候那拐子看得极严, 可船开了便放松了警惕, 因着水深, 船上的人也不敢有大动作。那小哥儿竟也不怕, 加上拐子扒着船沿儿骂了许久, 这才让船夫印象深刻。 宋柏得了消息, 一边担心, 一边又松了口气。郑三娘描述的场景实在不堪, 他也真是怕自家小弟遭遇羞辱。既然逃脱了, 日子可能过得苦些, 但不用遭罪。 “想想你失忆那段儿时间,不还带着我采红菇赚钱呢吗?小弟想来也会有些办法的。”沈慕宽慰他道。 宋柏也是对自己弟弟有些信心的。 而宋樰,还真没有辜负他们的这份信心——又过了半月,宋家派出去的人没有找到宋樰的下落,宋樰的书信却是送到了丰水县。 是他自己通过驿站送来的信——宋柏看了,字迹确实是宋樰的没错。 人在西南方的妙竹州,没有涯州那么远那么偏僻,但距离丰水县也是有些距离的,离兴安县就更远了。 信中先说了他被梅家绑架之事,后来提到他被拐子带去船上,沿途逃脱,费了些心思才到了如今的落脚之处。 与宋家打听出来的信息已知,可知这信是真的无疑。 信中又道,虽然现在处境安全,但宋樰身无分文,好容易攒了些钱用来寄这封信——这也是为什么这信不是寄到兴安县,而是寄到丰水县的。路途近些,邮费能便宜不少呢。 他没钱回家了,需要家人过去把他接回来。 宋柏:“......”我好像还是有点儿高估了我弟弟。 并没有继承我无论何等处境,都能赚钱的本事,唉。 “我亲自去接他吧。”宋柏终于得了弟弟的消息,心中一块大石才算是落了地。虽然也有人手前往南边,但宋樰逢此大难,想来还是亲人亲自前往,会心安一些吧。 “我和你一同去吧。”如今工坊已经走上正轨,刘氏有着郑家姐妹帮着,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沈慕便不想再与宋柏分离。 宋柏却拒绝了:“你还是留下等我......成亲。” 沈慕一愣。 他已经出了孝期,但因着宋樰的事,全家都人心惶惶,自然没心情提起他们成亲的事儿,沈慕也为宋樰担心,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我修书一封,让阿爹阿姆和小妹都来丰水县,我去接了小弟也回来......你就在家和阿娘筹备亲事,等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他等这一刻瞪了太久,要不是宋樰的事儿耽误了,他真恨不得沈慕刚出了孝就成亲。 沈慕拉着他的手,难得害羞的低了头,傍晌道:“......好。” 宋柏亲自前往妙竹州,去接宋樰回来。宋柏原先也曾跑过商,但并不曾去过妙竹州那么偏远的地方,一路对于所见所闻甚是惊奇。加上已知宋樰安全,心情颇为放松,也有心情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快马行了十几日,才到了宋樰寄信的那个驿站。驿站之处有宋樰留下的地址,宋柏又几经辗转,才到了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村子。 他出生的时候,宋老爷夫夫已经拉扯着碧溪村致富了,等到他记事儿的时候,村里已经家家瓦房,人人吃饱穿暖了,便是沈家屯,除了灾后,也没这么穷过。 穷也就罢了,还破...... 宋柏简直一阵心酸,见村口田间有个人在弯腰侍弄土地,便想跟他打听一下。 “请问......” 那人抬起头来。 宋柏:“!!!!” 这是个哥儿,长得非常漂亮,非常瘦,胳膊腿、腰肢都非常纤细,仿佛风一吹就能跑了似的;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貌美惊人! 重点是,这个哥儿六分像宋小妹,四分像宋柏自己啊!! 宋柏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了,难以置信,却又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小樰?” 那哥儿一下就哭了:“哥啊你可来了,我都要饿死了呜呜呜呜!” 话一出口,倒是宋柏熟悉的声音。 没错了,这就是被饿了大半年,瘦了三十多斤,脱胎换骨的宋樰了。 宋樰原本在兴安县时,因着从小好吃,向来是圆圆润润的,就是有好相貌也被肉肉掩藏了。如今饿了几个月,便呈现出他和宋柏、宋小妹如出一辙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优良基因。 以前他倒也不丑,浑身肉肉的让人觉得可爱,却并不会觉得多美。如今褪去了婴儿肥,眼睛显得格外大,下巴尖尖的,露出了形状姣好的瓜子脸型。 宋樰抱着他哥哭了好一会儿,宋柏也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跟着前来的家丁仆人也都为之动容。 这时,村里却走出来一个汉子,远远的看着他们。 宋樰抹了抹眼泪,“哥,你带钱没?” 宋柏看了那汉子一眼。想来是这段时日收留宋樰的人,宋柏想问什么,犹豫了一下,又觉得时机不好,便默默掏出了一个五十两的大银锭。 宋樰惊讶的挑了挑眉:“这么大方?” “......”宋柏手一缩:“那我后悔了......” “哎呀别呀。”宋樰迅速把银锭抢了过来,转身朝那汉子跑了过去。结果那汉子看见他,也跑了。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进了村子,看不见了。 “少爷......”跟着来的家丁有些担忧,小少爷就这么跟着人离开了他们的实现,不会有危险吗? “由他吧。这么久了,他也总该有些人际关系要处理。总不能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何况在这村子里住了这么久,要有危险早就有了。 约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宋樰一个人气呼呼的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元宝,身后却跟着一串看热闹的村民,却唯独没有那个汉子。 “咱们走!”宋樰恼火得很,低声骂道:“该死的王八蛋......” 家丁:“......”是他想多了,要吃亏怕是那汉子吃亏,他们家小少爷看这模样是吃不了亏的。 “难得我哥这么大方,我要拿这银子去城里吃大餐!跟了他那么久,路边摊也没吃上几回,有什么好留恋的......”宋樰朝着村子跺跺脚,怒道:“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宋柏:“那特别好,咱们现在就动身,中午就能到县里,不耽误吃午饭。” 宋樰:“......” 大概做哥哥的,对于觊觎自己弟弟妹妹的人,都会有些芥蒂。薛海是这样对宋老爷的,宋柏也是这么看那汉子的。 ——虽然他们有芥蒂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 宋柏迅速把人装车,一溜烟儿的跑了。 到了中午,果然去县城吃了顿好的,宋樰起初吃的开心,慢慢却有些食不知味,完全不似他从前一口剩饭都不留,点多少就能吃多少的饕鬄模样。 宋柏当做没看到:“阿爹阿姆和你嫂子、小妹都担心的不得了,你把信送到了丰水县,我干脆让他们都到丰水县来见你——我和你嫂子也要成亲了。” 宋樰听到成亲二字,戳着米饭粒的筷子顿了顿,继而又恢复了:“大哥安排就好。恭喜你和大嫂了,要不是我贪吃出事儿,想来你们早该成亲了。” 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宋柏抹了抹弟弟的头。 一路上,宋柏又给宋樰讲了梅家的下场。 宋樰虽然没死,却是因为黑道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梅老爷本意是想杀人却是事实。不过他在衙门也有些门路,花了不少银钱托人,拿着宋樰并没死来说事儿。可惜县令大人也恼了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加之之前曾买通山匪杀害宋柏,又有薛海在中间运作,最终判了流放涯州,终生不得回,另被罚赔了宋家一万两银子用于寻找宋樰下落的经费,被宋家用来安抚城中被搜查打扰的居民了。 梅夫人当时哭得昏天黑地,搭了不少银子托关系,却终究没把人捞出来,现在又要送出去一大笔。连梅竹的亲事也受到了牵连,原本梅竹就是自己进过大狱,后来低嫁了,谁知他爹干脆要杀人,直接被黥面流放了。 一家子的法治咖啊!夫家难以接受,没多久就休妻了,梅竹只得又回到梅家。 梅夫人虽然为夫君难过,转头却不肯陪梅老爷同去涯州受苦,倒是把后院的几房小妾和庶子们都送去了涯州陪梅老爷,自己带着女儿幼子过活。 此后梅家布行生意一落千丈,梅夫人没有经商才能,家里的孩子又小扶不起来,干脆把铺子抵卖了,自己带着孩子守着银子和田地度日。 兴安县的布匹生意历经几十年,终于打破了被梅家垄断的局面。渐渐也有别人做起了布匹生意,宋家也并不阻挠。但因为宋家布匹物美价廉,如今已成了兴安县首屈一指的领头人物。 宋樰啧了一声:“真是便宜他了。”他这一路可是吃了不少苦呢,又是跳船,又是流浪,现在都瘦的脱相了。宋樰怜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宋柏如今瞧着自己弟弟这妍丽的容貌,仍然不习惯之极:“不过大舅已经打过招呼了,临走会在牢里折腾他一番,路上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况且涯州那地方,比这妙竹州还要穷呢。” 宋樰又戳了戳碗里的米粒:“妙竹州也......还行吧。其实习惯了,也不觉得穷了。” 宋柏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宋樰一口气憋在胸口,到底没敢说出来。 宋柏来时是骑快马,回去的时候照顾到宋樰这风一刮就能飞起来的小身板,选择先坐马车再渡船,待回到丰水县,已经是一月之后了。 古代就是这点儿很不好,出个门耗在路上的时间太久了。宋老爷夫夫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儿子盼回来了,一家人难免要抱在一起哭一哭。 另外,再对宋樰如今的样貌表示一番惊讶。 第121章 成亲 “听说了没?今日沈家屯有流水席,只要说句吉祥话就能免费进去吃!”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儿?!真的假的?!” “啧啧, 只要说吉祥话就给吃的......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想象不到。” “人家也不是每日都给, 这不是今日办喜事儿吗!” “沈家屯什么时候有这么有钱的人了?” “有人已经去吃过一顿了, 回来通知的消息, 日落前都可以去, 大家快走啊!” ...... 沈家屯中, 挤满了来说吉祥话的附近乡民。而他们本村的人,则是坐在新盖的沈家大院里头,吃宴席。 三进的院子还带花园,全村几百人硬是塞下了, 坐了好几十桌。 外头的说是流水席, 其实就是几大锅的熬菜:土豆炖肉, 白菜粉条肉片,白萝卜炖肉和三合面的馒头不限量随便吃。可这对于才经过水患,经济还未复苏的丰水县乡民而言, 有肉, 有白馒头, 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宋柏一身大红站在院子门口看到这一幕, 心里很是满意:在乡下操办这些真的费不了多少钱, 总共花费不到一百两银子, 却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祝福, 真的很划算。 况且在这些人吃了东西后, 本来三分诚意的祝福, 想来也有七分了。 有了这么多人的祝福, 他和沈慕今后的日子定然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按照当初他们的约定以及婚书的签订,宋柏是入赘到沈慕家中的。宋柏本人和宋家人虽然都没有意见,但在这个时代,入赘却并不是是什么光鲜的事儿。 连婚仪也简陋的很,和普通的娶嫁没法比不说,很多汉子因觉得入赘丢人,根本不愿意举行婚仪,带着行李住进女方或者哥儿家就算完了。 可宋柏才不甘心这样。他要和沈慕成亲了,盼了三年了,务必要所有人都知道,务必要许许多多的祝福! 而沈慕此刻,却紧张得要命。 宋樰和宋小妹在房中陪着他,只觉得他身体都有些发抖:“要不我还是不出去了......我就在房里待着吧,我听说人家的新娘子和新夫郎都是蒙着盖头拜过天地就能回洞房待着的......” 他也见过别人家娶亲,以前觉得盖着盖头也太不方便,走路都怕摔了,现在却认为,也许盖上盖头看不见,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才不会那么紧张吧...... 宋小妹眨眨眼睛:“可是你们和别人情况不一样啊,这不是入赘么。”宋小妹异想天开,“我原本还以为,会是我哥盖盖头坐轿子呢。” 虽然没有看到这样的画面很遗憾,但现在也不错——宋老爷最近喜事儿连连:先是丢了的小儿子回来了,大儿子又要成亲,兴奋之下把他们的婚礼布置得颇有些现代感,打算亲自牵着宋柏的手,把他交到沈慕手里,然后拜堂之后两人还要一同挨桌敬酒...... 宋柏倒还好,沈慕方才看了一眼外头来了多少人,羞得都想钻桌子底下。 宋樰颇为促狭的笑道:“现在大嫂就害羞了,到了晚上有你害羞的。” 这玩笑带了一点颜色,沈慕脸一红,想到昨晚刘氏拉着他说的半晌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疑惑的盯着宋樰看了半晌:“......我发现你最近说话尺度越来越大了,你以前可不懂这些?” 宋樰:“......” 宋樰一阵心虚。 好在吉时快到了,沈慕要出去了,这才解救了宋樰。 有仆人爬上墙头,朝着院子里外撒着花生、红枣等物——和现代的撒喜糖差不多,不过古代糖的包装不严密,便只放在桌上供人取用,换做撒花生红枣等物了。 待人们哄抢完,热闹的气氛起来了,宋老爷便牵着儿子,送到了沈慕的跟前:“好孩子,以后我就把小柏交给你了! ”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这宋家也真是有意思,家里这般的有钱,却要入赘到一个哥儿家。 沈慕脸红得跟墙上贴的喜字一般,乖巧的点点头,牵过了宋柏的手。 宋柏的手很热,握着沈慕的手,温度一点一点传过来,沈慕竟也渐渐不觉得紧张了。 沈青山当年在婚书上填了自己是主婚人,现在便也担起了主婚人的责任,唱到:“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 “礼成!” 沈慕和宋柏的手始终牵着没有松开,此刻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无尽的柔情蜜意。 两人颇为戏剧性的相识,中间经历分离,坎坷,甚至灾祸......如今终于成为真真正正的夫夫了。 ...... 村子里新落成的“沈宅”,此刻坐满了沈家屯的村民。这些人如今也和沈慕宋柏夫夫算得上半个自己人了:女子都在工坊工作,汉子们则被雇佣种棉花,很多都和他们家签订了长工协议。 所以现在也能在院子里有一席之地了。 桌上放着的也不是外头的熬菜,而是四凉四热,一个甜点一个汤,凑成了十全十美的筵席,每一桌还给配了一坛子酒。 沈慕和宋柏就这么一桌一桌的敬过去。他们也不怎么喝,主要是和乡亲们打个招呼。 宋柏全程跟在沈慕身后,做足了“小媳妇”的姿态,给沈慕当家人的体面。 这下不消再说,这些人也知道了:别管宋家多有钱,人家就是愿意入赘!就是愿意把个哥儿当宝,不服不行! 直到太阳下山,院子里的村民们才各自归家,外头那些吃流水席的也纷纷散去。 就剩自己家人了,把二人送进洞房,喂了生饺子、子孙饽饽等,稍稍闹了一下洞房,就把空间留给小两口了。 沈慕喝了不少酒,此刻也不知是因醉意上头还是如何,脸早已红透,昏黄的烛光下映着甚是好看。 他心里也有些醉意,喃喃的想着,是娶嫁还是入赘又有何区别,待会儿还不是自己要被...... 这般想着只觉得脸上更热,忍不住偷眼去看宋柏。 宋柏今日也很好看。不对,宋柏历来都很好看的。好看得他想凑上去...... 宋柏刚把二人的外衣搭在了架子上,回头就看到沈慕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朝他凑过来,把嘴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宋柏眼神一黯,伸手箍住沈慕的腰。想起那时在南坪州的戏言,宋柏心道,倒要让你知道,我到底行是不行呢。 ...... 巫山云雨,香汗浃席。 终成夫妻。 (正文完) 第122章 番外一 事后 沈慕一整天都怪怪的,脸色不定时泛起潮红。 当然了, 也许每一个新婚哥儿或小媳妇, 都会这么怪怪的。身体怪怪的, 脑子也怪怪的。 刘氏和薛白两个过来人暗暗笑了一会儿, 也没去逗薄面皮的小夫郎, 宋樰和宋小妹两个未出阁的也不好多少, 宋老爷这个做公爹的更不可能往儿夫郎跟前凑了。大家都很有眼色的待在自己房间不乱走动,把空间留给新婚的小夫夫。 于是只剩下宋柏这个做相公的,伸手揉了揉沈慕的小脸:“想什么呢?” 沈慕的脸更红了些,经历过昨晚, 单单“揉”这个动作, 就能带出他很多的回忆。 “是不是在想一些‘坏事’?”宋柏眯了眯眼睛。沈慕现在就像一只煮熟了在冒烟的虾子, 给他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 更别提昨晚的美妙滋味了...... 沈慕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确实想到了昨晚的某些片段, 但他思考的却是另一回事。 “嗯?” 沈慕强忍着羞意, 但是他......真的太好奇了。“昨晚......我发现......” 他的目光在宋柏下半身扫了一圈。 “我发现我们......长得是一样的。”沈慕强行忽略型号的不同, 疑惑道:“那么为什么我是哥儿?我是......”被上的那个? 宋柏完全想不到是这个答案:“蛤?” 为什么你是哥儿?这我怎么知道? 沈慕没有兄弟姐妹, 以前从未见过别人的身体。他总觉得, 既然哥儿能生子, 那肯定和汉子多少是有些区别的吧。结果昨晚他大着胆子探究了一番, 发现并没有? 那为什么他是小哥儿?为什么长得一样, 小哥儿却能生孩子? 宋柏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弄愣了。 不是, 为什么沈慕会考虑这些奇怪的问题?别人家的小哥儿也会想这么多吗?不是应该自觉躺倒吗?现在沈慕是有什么想法??? 沈慕还真的有想法。 “也许这世上本无汉子小哥儿之分, 说不定......”他把有些呆住且僵硬的宋柏按倒在床上:“说不定都能怀孕生子呢,只是你们没有试过?” 宋柏:“???” 宋柏:“!!!” * * * 番外二 怀孕 宋柏沈慕成亲五年,无所出。 这在这个世界太正常了.....和沈慕的那些胡思乱系的脑洞没有半毛钱关系。 毕竟,哥儿本来就不易生养,所以地位才低。甚至很多哥儿终生没有生养过,也算正常呢。 像薛白那样成亲没多久就怀上,一生生三个的哥儿,还是很少见的。 可是宋柏已经二十九岁了,再过一年就是而立之年,有那成亲早的,都当爷爷了。沈慕也二十多了,在老人看来,这个年纪的哥儿身子不再柔软,更难生养了。 村里人又开始有异动了,不过这次却是好心。村里人五年里背靠沈家赚了不少钱,都把他们当活财神敬着、供着呢。 也是因为知晓了财富上的差距,让他们产生了敬畏之心与距离感。 宋柏是入赘到沈家的,所以要继承的是沈家的香火:而他们老沈家,沈老大沈老二横死,沈老二的媳妇带着几个孩子不知所踪,要是沈慕再生不出来,香火就算断了。 这在古代,算得上是很大的事情了。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连刘氏也担心起来。 宋柏和沈慕可以不顾及其他所有人的想法,却不能不顾及刘氏的想法。 村里开始有人帮他们张罗过继的事宜。劝宋柏纳妾是不敢劝了,宋柏有多稀罕沈慕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况且这是沈家的香火,宋柏和小妾生的也不作数啊。 这虽然是真心实意的为他们好,却也难免包含一些私心。 沈慕被这事儿闹得心烦气躁,只觉得这两日脾气极大,每个上门说项的人都想怼一番:“你家中是独子,却想过继给我?” 这夫妻是沈慕血缘比较近的亲戚了,没有出五服。那妻子嘴快道:“我们夫妻还年轻,还能生呢。” 沈慕脸当时就挂下来了。说谁呢?? 如今沈慕可不是以前那个小可怜了。掌握这么大家业,也锻炼出了几分上位者的气韵,如今脸一黑,那媳妇呐呐不敢说话了。 沈慕心里还是有气,对那男人道:“你大哥大嫂早死,留下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不过继给我,反倒要把你们自己的独子过继给我?” 那男人也有些羞愧,但仍辩解道:“大哥已经去了,留下的是他的独生儿子,若是过继给您,大哥的香火谁来承袭呢?” 沈慕:“你们夫妻不是年轻还能生吗?把你们的独子再过继给你大哥呗。” 男人:“......”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觉得是语言上得罪了沈慕,才让沈慕如此不留情面的开口怼他们。不过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村里想争取的人家多得很,他们厚着脸皮也要努力啊。 那媳妇举起带着的篮子,把上头蒙着的布一掀:“这几年多亏堂弟照顾,我们家日子也好过了。这是我娘家腌的咸鱼......” 话没说完,沈慕就“哇”的一声吐了。 今天真是见鬼了......沈慕吐得眼泪都出来了,难受得要命。只觉得腰也疼,小腹也不舒服。 那对夫妻要吓死了,赶紧去工坊找宋柏。 村里谁不知道宋柏多疼沈慕?沈慕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吐了,好像还是被咸鱼熏吐了......宋柏不知道得发多大脾气。 两人拎着咸鱼赶紧跑了。 当家的汉子埋怨媳妇:“你怎么说话呢?你那意思不就是咱们能生他不能生吗?看把人气个好歹,咱们家在村里还怎么混!” 女人十分委屈:“咱们在家的时候就那么说的,我顺嘴就......” 沈慕满脸不高兴的斜靠在床上,宋柏站在床边,看请来的大夫给他把脉。 “大夫,他没事儿吧?怎么好好的浑身都痛,还吐了?” 老大夫眯了眯眼:“这是气着了。” 沈慕自己也瞪大了眼睛:“......我最近是脾气大了点儿,可也不至于气得浑身疼?” 至于吐了,沈慕归结为那咸鱼的气味实在太恶心了。 老大夫把把脉的手收回来,开始写方子:“有了身子的人,是会因为情绪波动而影响孩子的。” 沈慕:“!!!” 宋柏:“!!!” * * * 番外三 双胞胎 “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村头一群闲汉蹲在墙根儿底下嗑闲话,忍不住就把话头转到了村里大户沈家上。 谁让这沈家大半年来,出了不少事儿呢先是要过继,后来忽然怀上了,怀上了也就罢了,村里老人看了看肚子,竟还是双黄的。 原本都是一个村的亲戚,忽然沈慕就暴富了,要说谁心里能没有一丝丝嫉妒? 可后来沈慕五年不开怀,大家又觉得心理平衡了。这人啊,哪有十全十美的?总要有些不足! 可偏偏如今人家还真就十全十美了! 沈慕不生就罢了,这一怀就怀了俩,像是要把之前那五年耽误的给补上似的,还一次性解决,不受两趟罪! ...... 沈家大院,正房。 沈慕躺在床上,歇了好一会儿劲儿才有力气睁开眼。 就看见宋柏坐在床头,眼睛也不转的看着他。 沈慕长了长嘴,想问孩子呢?话到嘴边,却成了:“你怎么进来了?” 人说产房是污秽之地,生了孩子三天,汉子都不能进呢。 宋柏握着他的手,“我早想进来了。” 他才不讲究这些,要不是那稳婆说他在屋里头待着碍事儿,生孩子的时候宋柏都想陪在沈慕身边。 两人说着话,刘氏和稳婆一人抱着一个收拾干净的小娃娃过来:“两个都是小子!瞧这小胳膊小腿,多有劲儿!” 儿子终于平安生产,刘氏也是心里的大石落地,这会儿别提心里多喜庆了。 两人早说好了,以后生两个孩子,一个姓沈一个姓宋。此时沈慕伸长了脖子瞧了一眼,两个娃娃长得一模一样,虽然小孩子看不出来什么,却总觉得像宋柏。 沈慕瞧了一会儿便对宋柏道:“你今年都二十九了。” “差一点,就让你‘老来得子’了。”沈慕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幸不辱命。” 宋柏俯下身把他搂在怀里:“什么命不命的,你才是我的命。”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