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修离 作者:芳杜若 宸国最尊贵的帝王,天下第一的美人,却夜夜与一具男尸同眠 你是我的,现在是,将来是,死了也是! 没有你,我要让全世界陪我一起哭泣! 即使跨越千年,我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虐恋情深 主角:即墨辰,修离|配角:陆子言,甄洁儿,尹文浩歌 其它:晴雯,杜思凰,於陵曜等   一个乞丐   楔子   即墨辰踏进夕颜殿。   “帝后醒了吗?”   “还没有,陛下。”晴雯姑姑熟稔而又有些无奈地回答。   “都退下吧!”   轻轻走向床榻,似乎怕惊扰到某人似的。即墨辰温柔地看着床上的男子。蜜色的皮肤,长而浓密的睫毛,薄薄的嘴唇,眼睛紧紧闭着,似乎睡着了。   手轻轻在男子脸上摩挲。   “我的修真美呢。”   他的吻落在那人薄薄的唇上,温柔地舔舐,辗转反侧。仿佛这个吻是他们唯一能沟通的方式,手隔着衣料摩挲。   “恩……”   即墨辰的呼吸变得难耐起来,沉睡的身体却不能给他一丝回应。似乎不满身下人的反应,他的动作疯狂起来,暴力地撕扯着那人的衣物。痛楚和快感以及思念濡湿了他和身下那人……   “修……给我……回应,哪怕是憎恨的眼神,哪怕是将我推开……”   即墨辰伏在那人身上静静喘息。   “还是不愿醒来吗?”   即墨辰抚摸着那人的脸轻轻呢喃。   “这样寂寞如死水般的生活你还想要我过多久呢?那群昏庸无能的家伙居然敢说你已经死了,应早日下葬。下葬?呵呵!我的修怎么能够躺在冰冷的地下呢,我的修只能和我在一起!   你看你的箭伤已经愈合了,我给你刺上我的名字掩盖了最初的奴字,喜欢么?那个妄想夺走你的人,我要让他和他的子民一起给你殉葬!我不停征战杀伐,不让自己有一刻空闲,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想为什么你明明就在我的身边却要一直闭着眼睛,不看我一眼。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你是我的,现在是,将来是,死了也是!没有你,我要让全世界陪我一起哭泣!”   一遍一遍抚摸亲吻着那个男子,一遍一遍诉说着思念。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女冠子·韦庄   “老板,给我三块荷叶酥!”   “好嘞!”   虽然已经是四月间,但位于宸国北方的凤栖城依然寒风阵阵。我接过老板递来的荷叶酥捧在手里,热热的,甜腻酥软,带着些荷叶的清香。徐福记的荷叶酥是凤栖最出名的。凤栖城原来不叫凤栖,听说城里的大户甄家祖上曾出过一个帝后,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   抬头望望灰色的天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吧,到现在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变成了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爹是一个很普通的商人。娘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却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所以爹没有娶偏房,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当然对我这个唯一的孩子自是十分溺爱。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给我取“二狗”之类的俗名。修离,嗯,我很喜欢现在的名字,长大一定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转过街角,便看到昨天那个小乞丐还端正地坐在角落里。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年龄看上去比我现在的样子稍大一些,明明已经衣衫褴褛,眼里却满是倨傲,似乎很不屑周围怜悯的眼光。   脸上虽然有些脏,却掩不住明妍的容貌,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呢。小小的身体在寒风里瑟缩,却依然端坐着不肯露一丝狼狈。   我走过去想要分一块荷叶酥给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戒备地抬头看着我。   “给你,这是全凤栖城最好吃的荷叶酥!”   我伸手过去,尽量笑得温暖些,这应该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   似乎没有接收到我的善意,他依旧冷冷地,瞟也没瞟我手中的荷叶酥一眼。   我有些无奈,拿出一块荷叶酥含在嘴里,想了想,又拿了一块在手上,将剩下的一块连着油纸包一起放在他旁边的石阶上,然后得意地朝书院走去。   “我没说错吧,味道真的很好哦!”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折返,小乞丐含着桂花糕,愣在那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好笑地看着他眼里的愤恨,将红色带着狐裘毛帽子的小披风给他系上,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污渍。他愣愣地看着我的举动,并没有躲开。   “好漂亮的孩子。”   说完撒腿就跑,因为小乞丐的眼里已经能喷出火来。不过我刚才好像叫他孩子,呵呵,难怪能露出那样的眼神呢。   披风是甄家那个野丫头的,相士说她那双褐色的眼睛是帝后之兆,所以甄家人都格外宠着她,在书院里也是张扬跋扈的。   哼!什么帝后之兆,八成是那个相士为了骗甄家的钱胡乱说的好话罢了。说起来我的眼睛也是褐色的,难道这也是帝后之兆,呵~偷了你的披风给小乞丐也算是为你们甄家积德了。   今天先生回乡探亲,所以不用去学堂。外面下着淅沥的春雨,裹着寒风从窗子缝里挤进来。   不知道小乞丐怎么样了?自从上次以后,自己每次上学都会带一些吃的给他,虽然还是不给人好脸色看,却是不再扭捏肯接受我的食物了。   不知道自己今天没去,他会不会饿肚子。心里有些想笑,作为一个有着二十多岁男人心理年龄的自己突然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母爱泛滥。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有恋童癖。呃,在心里恶寒了一下。   不过那孩子虽然脾气很坏,却让自己忍不住想靠近,给他温暖。   从厨房的壁笼里拿了一些昨晚剩下的荷叶酥和鸡汤装在食盒里,看到忙于刺绣的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冲进雨里,伞也忘了带。   小乞丐看到我的时候,眼里先是闪过惊喜然后便是吃人的凶光。呵呵,是在怪我来迟了么?   看到他全身湿漉漉的,我有些生气。他是白痴么,下雨也不知道往屋檐里面坐些,还保持原来的姿势任雨飘到身上。   我拖他挨着墙根坐下,拿出食盒里的荷叶酥和鸡汤。   “快吃吧,都是在壁笼里温着的,还是热的呢。”   他接过慢慢吃起来,动作很优雅。   优雅?这孩子以前一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见他吃完我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雨泽。”   呃,我没想到他会回答我,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呢,声音脆脆的很好听。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雀跃。我拍拍自己的大腿,   “我抱你吧,这样会温暖些。”   他用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貌似我现在比他还小,抱他是奇怪了些。   “那你抱我吧!”   不等他反应,我就扑进他怀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大概是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到,他的身子僵硬着,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他现在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盯着我,不过他并没有推开我。   等我在雨泽怀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娘一定发现我不见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急坏了吧。   我匆匆跑回家里,但娘还来不及训斥我,因为我发现不打伞的结果就是我发烧了。呃,逃过一难,这病来得真及时。   在娘的严密盯防下,我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敢冒然去触雷,倒不是怕娘的责罚,而是怕她的温柔攻势——动不动就拿着个手绢抹眼泪,说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讨债的逆子。   雨泽一定很生气吧,上次只是迟到就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可当我再次出现在街角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红色端坐的身影了。   我又试着找了几条街,依然没有。为此我伤心了好久,我本来已经打算让娘收养他了,我不介意多一个漂亮的弟弟(我在心理上比他大,所以当然是哥哥了)。   后来每当我路过那个路口时,我都会朝里面望一下,可是我却再也没见到一个叫雨泽的人。   男儿何不带吴钩   谁是天下第一美人?谁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谁是天下最富有的人?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宸国第十三代君王晟睿帝即墨辰。   三年前晟献文皇帝驾崩,皇七子即墨辰即位,年号晟睿,意喻光明智慧。所有见过即墨辰的人都认为他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因为没有人可以美得这样妖孽,亦男亦女。可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觊觎他的美色,因为他不怒自威的气势,更因他残忍嗜杀的手段。   即墨辰十七岁登基,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以铁血手腕扫清了储位之争时留下的余孽,肃清吏治,更是以强悍的军事手段痛击西北虎视眈眈的天狼国。   处于江山一统,万世升平的人们,一边歌颂着晟睿帝的文治武功,一边又人人自危,担心哪一天自己会成为这个天下最高贵男人怒火下的牺牲品。   晟睿帝的母妃是摩梭人,因此即墨辰也继承了异族人的血统而天赋异禀,听说他武学造诣已达无人能及的境地。   而在□方面也特别旺盛,一夜御数女,而其对女子毫不怜惜,宫中常有后宫妃嫔力竭死于御榻的传闻。尽管如此,天下女子仍对这位冠世美人,宸国皇者趋之若鹜。每年内务府都会选一批男子入宫侍君。   晟睿帝虽然残忍嗜杀,但却对一个人不同,那便是宸国第一宠妃甄洁儿。甄洁儿出生北方士族,入宫不久便被封为仅次于帝后之位的贵妃。君尚未立后,甄贵妃便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   甄贵妃喜吃家乡的糕点,晟睿帝便将糕点师请进皇宫专事贵妃。甄氏一族也受到重用,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茶楼的大堂里,一边听着说书人口若悬河,一边品尝着桌上的荷叶酥,因为甄妃爱吃荷叶酥,所以京都就流行起这玩意来了,只是京都的荷叶酥就是比不上凤栖城的地道,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看天色,是时候回去了,自己是偷偷出来的,被发现的话会连累到守门的张伯。匆匆付了钱,便出了茶楼。一直向西再向右拐便是潇湘馆的后门,左右望望见巷子里没有什么人迹便闪身进去。   “小离,回来了?”见我进来,张伯和蔼地说。   “恩,这是徐记茶楼的荷叶酥,小离特意买来给张伯的。”   我将油纸包递过去,张伯是潇湘馆中唯一关心我的人。   潇湘馆不是书院,也不是客栈,而是宸国的官妓馆。五年前修家受族人牵连获罪,爹娘被发配邶城,而十二岁的自己则被送来这里。   宸国是这块大陆上少数兴男风的国家,潇湘馆专事培养获罪幼龄男子为伶人,专为官家和军队服务。在这里的人是没有尊严的,因为是获罪之人,任何人都可以侮辱你、蹂躏你。在他们眼里你只是泄欲工具,猪狗不如。   潇湘馆并没有军队把守,因为没有人会企图逃走,在我们的胸口都用特殊的方法刺着一个“奴”字,无论逃到哪都会被认出来,用刀剜掉则会伤及心脏,被抓到则处以凌迟之刑。   听说这个办法便是那个嗜血的君王想出的,不过我应该感谢他,因为他那异于常人的□而不得不召男子入宫,正常的男子是不愿意趋于人下的,更何况还是冒着会送命的危险(并不是没出现过男子也被折磨至死的事情)。   宫里每年会从潇湘馆以及其他官妓馆中选一批容貌出众的男子入宫侍君,明天便是宫里来人的日子。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因为如果会被无数变态压,那我宁愿选择被一个超级大变态压。根据宸国法律,获罪伶人满十七岁便要开始接客,而今年我已经十七岁了。   早上起来我略微收拾一下,便去大厅集合了。   我知道以我的容貌就算再怎么打扮也不可能会被选上,倒不是我长的有多丑,而是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男宠,一米八三的身高,我很担心我们那位亦男亦女的美人陛下会没我高,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容貌端正却一点都不柔和更称不上妩媚,皮肤也不是小白脸的类型,在俺们那个时代俺这蜜色皮肤可是很受欢迎的。   幸好宫里有安排文试,不然以我这些年既不学音律,也不学舞技,更不学怎么伺候男人,铁定没望了。不过选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宠还要文试做什么,我倒觉得好笑起来。   今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却处处透着不同,蘅芜阁的微生穿的是前几天托人在霓裳坊定制的束领广袖纱衣,白色衣摆上绣着怒放的红梅,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凝香阁的镜月头上的玉簪碧绿无瑕,长裾广袖宛如轻风动流波。今日我知道对这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要么脱离苦海,要么坠入地狱。   只是当时的我们都不知道皇宫才是真正的地狱。   我站在文试的队伍里,迎接着周围或鄙视或同情或好奇的眼光。   负责文试的是新皇的近侍晴雯姑姑,听说此人在晟睿帝还是皇子时便在身边伺候,很得信任,并由她协理后宫,在宫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虽然称他为姑姑,却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脸上带着威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并非表面上那样严苛,倒认为她应该是娘那样温婉的女子。   她坐在首位上,示意随侍的人将笔墨纸砚发下来。文试的题目很简单,即是作一首诗。   我唯一能骄傲的就是在书院的那些年学会了写毛笔字,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还看得过去。对于穿越人来说,写诗更是小菜一碟,我搜索着脑海里记得的经典名句,无论是哪一首都足以才惊四座了。可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下那首诗,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当侍女收走我桌上的宣纸时我就后悔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 李贺·南园   当结果出来的时候,我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许是晴雯姑姑看了太多靡靡之音,突然看到这样的诗会觉得耳目一新吧。   晚上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我想以我这种容貌在宫里美人陛下是看不上眼的吧,就算很不幸,我真的要去侍寝,我就当作是一次猎艳好了,怎么说陛下也是天下第一美人不是。   我相信他在碰过我一次后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欲望。最好是将我遗忘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院子里最好还要有一块空地,缺衣少粮也没关系,咱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把空地开垦出来种菜吃。貌似在现代的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我没有穿越人的觉悟,我只要过简单平凡的生活就够了,因为前面的五年我已看过太多悲惨不堪的事实。能在有生之年再见爹娘一面大概就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第二天宫里的马车便来接人了,每个人脸上都是难掩的愉悦。马车轱辘辘地朝宸宫驶去,那是整个宸国最神圣最庄严的地方。   红色的宫墙,金黄色的琉璃屋顶以及屋檐上雕刻的神兽无一不显示着皇家的威严。沉重腐朽的宫门缓缓打开,发出低沉的嘶吼,像一只蛰伏的怪兽正张开它的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进去。   我最后望一次外面自由的天空,突然生出“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感慨。   马车停在朝阳殿外的广场上,接着我们便被带到长信宫,那是一座四进的宫殿,廊腰缦回,雕梁画栋。长信宫算是宸宫里较大的宫殿了,因为这里住着晟睿帝几百位男宠。   我被安排在中殿西北角的听雨轩。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里面种着一颗木槿树,青石小径上丛生出许多绿草,显然是多时没人清理了。   说是轩也不过只有三间屋子,中间是饭厅,左边是更衣洗澡的地方,里面有一只浴桶和一个衣柜,与外间用屏风隔开。右边是卧室,放了两间床和一张书桌。看到陆子言时我知道我想在院子里种菜的希望落空了。   原来这院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微生   我进去的时候陆子言正在书桌旁看书。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似蹙非蹙的眉,宛若星辰的眸子,噙着笑的嘴角,我没想到长信宫还有这样温文尔雅的男子。   “你好,我叫修离,以后跟你住同一个屋子。”   我热情地打招呼,毕竟以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陆子言抬头看着我,眉倒真的蹙了起来,似乎很不悦我入侵了他的领地。   他什么也没说又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温文尔雅?当我刚才没说吧!我讪讪地走向房间里的一张床,收拾一下简单的行李就朝前殿走去,陆子言应是早些年进宫的,而新来的男宠首先要做的就是学规矩。   到前殿的时候还早,大殿里没几个人,我在潇湘馆一直没有朋友,所以也没人和我攀谈。倒是别人两三人聚在一起,欢愉的聊着,似乎还沉浸在进宫的喜悦中。不久,一个穿着紫色太监服满脸阴郁的人带着教习嬷嬷和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见殿里的人不是很多脸便沉了下来,本来就很松弛的面皮更往下垂了。   “各位小主,都过来站好了!”   那个人看起来在宫里颇有权力,大家不敢怠慢,很快就过去站好了。   “咱家是宸宫的大司命,与晴雯姑姑一起协助甄贵妃管理后宫诸事。各位小主初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咱家今日就告诉各位在宫里最重要的规矩,那就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各位虽然称为小主,但不要把自己真的当作是主子,各位只要谨记伺候好陛下这一点就够了……”   “啊!对不起,我来晚了。”   是蘅芜阁的微生,他局促地低着头站在一旁,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大司命的脸色。   “各位都是奴籍出身,国法有言一日是奴终身是奴,有些人不要以为进了宫便是飞上枝头了,各位可不能跟娘娘们比娇贵。今日咱家要让小主们明白宫里不比外面,这里是有规矩的!这位小主既然来晚了,那就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前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早不复刚才的愉悦,个个面色苍白。微生似乎是有些懵了,竟没了反应,直到他被大司命身旁的两个小太监拖到门口时才想起要挣扎求饶。   我知道在宫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地位的,只是我没想到连一个奴才都可以随便处罚甚至处死我们。二十大板下去,微生怕也是没命了吧!昨日那个白衣佳人,还没有开始过他希冀的生活竟要魂断于今日。   大司命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前殿的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低眉顺眼。或许皇宫本该是这样,容不得一丝生气。   我回到听雨轩的时候陆子言不在,我有些累也懒得去梳洗便倒在床上。到底是我太单纯了些,竟把皇宫当作自己的救赎。   想起今日嬷嬷教习的内容,我才知道我们仍是不被当作人看的。   “宫中奴才婢女皆无需向伶者行礼;伶者见陛下及后宫妃嫔皆需行跪拜礼,违者鞭笞;侍君者不可以身覆于君之上,违者斩;侍君者不可吻君颈部及以上,违者斩……”   呵呵,不能吻君颈部及以上?嫌我们脏么?脏就别碰我们啊,最好让你□焚身而死,嘿嘿!我在心里偷笑。翻下身便看到陆子言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我。   “啊!你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   我以为他终于肯搭理我了,便立刻坐起来。   “你下来。”   他冷硬地说。   “下来?你要睡我的床吗?”   我疑惑道。   “你睡的是我的床!”   陆子言咬牙切齿地说。   我说这床怎么有股淡淡的墨香呢。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间是空床。”   我尴尬地起身,朝另一间床走去。陆子言从隔间的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单换上,这才躺下。   他!他至于这样么,我不就是睡了一下吗,好像我身上有传染病似地,这讨厌的家伙。大热天的,点了驱蚊的熏香还拉帐子睡,也不怕闷死你,哼!   我的思绪一直在飘乎,教习嬷嬷在上面口沫横飞,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窗外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不是空气污染后的灰蒙蒙。   呃,那朵云的形状怎么有点像鸡腿,还有旁边那朵很像汉堡。我突然意识到我从进宫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虽然宫里没有派专门的人来伺候,但是一日三餐都是有人送到房里来的。昨天因为微生的事我一直没有什么胃口,今早又担心迟到,也没怎么吃。现在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教习一结束,我就匆匆回了听雨轩。看到桌上的食物我不免有些失望——一碗精制的皮蛋瘦肉粥,配上一碗鸡汤。   是的,你没听错,的确是一碗“鸡汤”。   说是“鸡汤”倒不是因为汤里有只鸡,而是飘着几粒枸杞、红枣的汤里有鸡肉的味道。陆子言那家伙倒像很正常一样悠然地喝着那碗“鸡汤”。我愤愤地吃完粥,便起身离去。尽是些汤汤水水,我可不想一天都往茅房跑。   晚上当我拖着饿得晕乎乎的身子回到听雨轩的时候,我彻底抓狂了,为什么又是粥?鸡汤倒是换了,只不过换成了奶白色的鱼汤,当然还是没有肉的。   想一下从进宫以来吃的食物好像都是这样的。   “宸国很穷吗?为什么我们只能吃这个?”   看着优雅自若的陆子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陆子言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我。   “男宠不需要别的食物,因为那里不是用来排泄而是用来伺候陛下的!”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那笑让我的心竟一抽一抽地疼。   陆子言应该有个美好的过去吧,那个沉醉在书里身上有着淡淡墨香的男子曾经一定笑得一脸温柔,是宸宫改变了他么?那抹笑仿佛嘲讽着我一直妄想的美好。   第二日开始,每次教习结束我便在宫里走动,名为熟悉宫里环境,实为打探御膳房之所在。宸宫在这方面并没有对男宠有过多要求,除了圣睿帝住的夕颜殿、御书房以及几个宫中禁地,其它地方倒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我一定要在我的胃萎缩之前找到御膳房。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哦不,是“偷菜夜”。   我尽量捡一些僻静的路走,其实御膳房离长信宫并不远,大概一刻钟便可以到。宫里用晚膳的时间都很早,大概是下午六点。   过了这个时间,除了放珍稀食材的地方有人看守,整个御膳房便没什么人。我现在对肉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这让我想起了大学新生入学时的军训。   那时每日都是馒头下咸菜,清淡得一点油水都没有。我还记得有位兄弟在烈日下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要吃肉”。   我觉得我现在的境况比那时还惨,每天都能从粥里、汤里闻到肉的香味或者尝到一点肉末儿,那种欲求不满的感觉折磨得我看到陆子言白皙的手指就想拿来当鸡脚啃。   杜蘅是个太监   我轻轻推开一扇门,因为没有点灯光线很暗。   我只能从空气里漂浮着的甜腻香气上判断这应该是做糕点地方,虽然我的目标不是这个,但是拿一点回去储备也不错。   我从每个碟子里匀出一些点心装在前日用没穿过的外衣缝制的袋子(为此我遭受了不少陆子言那种看变态的眼光)。   “啊,你在干什么!”   我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刚拿到嘴边的糕点也掉在了地上。转过身看到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太监提着一盏宫灯站在门口。   呃,有人进来我居然没察觉到,看来“偷到菜”我有些高兴过了头。   “恩,我路过这里闻到有很香的味道,就进来瞧瞧。”   趁他没注意我把手上的袋子藏在背后。   “你也是被徐师傅的荷叶酥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吧?”   小太监走进来,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我。   荷叶酥?我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糕点,难怪刚才觉得空气里的味道很熟悉,可是这个味道……   “你说的徐师傅是凤栖人么?”   “是啊,他就是陛下请来专门给甄贵妃做家乡糕点的师傅。”   甄贵妃,甄洁儿,想不到当年的野丫头真的成了宫妃,离帝后之兆也只差一步而已。空气里甜腻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我心里,搅动着已经死寂了的思念,让我想起那个北方的那座城和昔日的美好。   “你是长信宫的小主么?”   我愣了一下,难道我的脸上写着“男宠”两个字,还是我的衣服上有长信宫的标志,我摸摸自己的额头,又看看自己的袖子和下摆,确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啊。   “在宫里能穿便服的只有陛下和长信宫的小主。我虽然没有见过陛下,但陛下是冠世美人,听别人说凡是见过陛下的人不论男女都会像被勾了魂一样。你……”   他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瞄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虽然你长得很俊俏,但我也没丢魂,说明你不是陛下,那一定是小主了!”   这孩子倒是可爱,本来抑郁的心情因为他的话有些好转。该是新进的宫人吧,竟然叫我小主呢。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像一股清泉让人觉得很舒服。   “你倒是聪明!你也别叫什么小主小主的,叫我修离吧,你叫什么名字?”   “恩,我叫杜蘅。”   “杜蘅。”我略一沉吟,“无限别离生杜蘅,很不错的名字。”   “啊,真的吗?这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给取的名字。”   杜蘅的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   “呃,我有些饿,你是在御膳房当职的么?可以给我找些吃的吗?”   “恩,我是给徐师傅做下手的。啊,你等我一下。”   说着便跑开了,还真是个孩子呢。   杜蘅很快便回来了,手上提着个小小的食盒。   “喏,给你。这是今日徐师傅得的赏赐,他不爱这些便给了我。你要是不介意就拿去吃吧!”   我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只红油鸭子,红色的鸭皮上闪着晶莹的油光,柔嫩的鸭肉用刀割成小块却依然保持着鸭身的形状。我迫不及待地拿过筷子便大块朵颐起来,完全不顾杜蘅惊讶的眼神。   “其实……其实我听传膳的小顺子说过,小主们的食物是有特殊规定的。”   杜蘅低着头轻轻地说,   “虽然都是很有营养的东西,但每天吃会有些受不住的。”   “恩……恩……就是……就是……”   还是杜蘅体谅人,我说长信宫的人怎么个个都体态轻盈,宛如弱风扶柳呢,八成都是给饿的吧。   “你以后若是想吃东西就来找我吧,我可以给你准备食物的。不过这儿就别来了,徐师傅的荷叶酥是专门给甄贵妃准备的,别的宫妃都很少能吃到呢。被发现的话就不好了。”   我停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哇,杜蘅你真是天使!”   被我突然冲过来想要抱他的动作吓到,杜蘅倒退了好几步。   “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天使是什么?”   “呃,天使就是像杜蘅这样善良可爱的人啊。”   一激动就把现代的语言说出来了。杜蘅被我一夸倒脸红起来,也就不再追问。他要是寻根究底起来,难道我要告诉他天使就是长着白色翅膀的生物?不过他会不会又问我什么是生物呢?呃。   我回去的时候陆子言床上的帐子已经放下来了,大概是睡了吧。我轻轻走向我的床,将装荷叶酥的袋子放在床边的小柜子里。   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吵醒他了么?我打消了去隔间梳洗的念头,乖乖在床上躺下。   第二日,等送早膳的宫人走了后。我便拿出昨晚的袋子。   “以后晚上不要在宫里乱逛了,出了事也没人能帮你。”   陆子言突然冒出这句话,让我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昨晚他不是睡着了么?   “你是在关心我吗?”   “哼!谁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这间屋子里又换陌生人进来。”   陆子言扭过头去不再看我。他是在说我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么?我的心竟因这句话雀跃起来。   “喏,尝尝这个。”   我拿出袋子里的荷叶酥递给他。   “你昨晚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你的胆子真不小!”   他惊讶地看着我。   “呵呵,”我干笑两声。“其实我还认识了一个叫杜蘅的小太监,他还请我吃了一只红油鸭子,不过我好久没吃肉了,就没给你留。”   “哼!谁稀罕。”   我在心里抹了把冷汗,总算混过去了。我想如果我告诉他这是荷叶酥的话,估计他要说我找死了。   “你快尝尝吧,虽然冷了,味道还是很好的。你老是吃一些流体食物,胃迟早会萎缩的。”   似乎被我真诚的语气触动,陆子言接过荷叶酥放进嘴里。   “这是什么糕点?味道很好。”   “啊,它叫绿豆糕。”   我心虚的应道。   自从那日之后,我和陆子言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还是对我冷冷的,但是偶尔也会应我两句。这让我想起了七岁那年遇到的那个小乞丐,我和他的关系也是从一块荷叶酥开始缓和的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隔三差五去御膳房找杜蘅一次,当然都是在过了晚膳的时间。杜蘅是个单纯的孩子,不过我看的出他很寂寞,他那样的性格与这腐朽的宫殿格格不入。   我很乐见他对我的依恋,偶尔也会教他识字。当杜蘅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竟像个孩子一样在院子里跑着转圈。看到那样欢愉的他,我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莲殇   今日算是实战演习,所以教习的地点选在御花园的一处水榭里。   宸宫虽然古老腐朽,但它却没有失掉一个皇家园林该有的端庄和美丽:左右一望,皆红色宫墙,或用蔷薇木点缀,或用几棵竹子装饰。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假山林立,苔藓成斑。   两边翠竹夹道,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往前一望,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栏绣槛,皆隐于山。所以当教习嬷嬷口若悬河地讲解着在狭窄的小径上应如何向陛下行礼时,大家的思绪早已飘飞到亭外的美景上了。   “快看,是陛下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于是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声音的方向。   在水榭旁边的□里走来一人,身材颀长,肤如凝脂,肩若削成,延颈秀项。一双黑曜石般的狭长眸子深邃地仿佛能将人吸进去。青丝绾于象牙镶金的发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皇袍更衬其尊贵无双。世上竟有这样美到极致的男人,我想美貌被载进正史的潘安见到这个人也会自惭形秽吧!   他的旁边跟着一位娴静柔媚的女子,身着龙凤描金宫装,头插玳瑁流苏,云髻峨峨,明眸善睐,皎皎兮如轻云之蔽月,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从宫装的品级看,她应该就是当朝宠妃甄洁儿了吧,当年那个任性跋扈的野丫头如今竟出落的如此美丽。   他们身后跟着十数个容貌清丽的宫娥和随侍的太监,浩浩荡荡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不过,就算圣睿帝再怎么美,这些人也不用这副表情吧!还真和杜蘅说的一样,仿佛被勾了魂一样,其实我不否认刚才也被他的容貌怔住。   直到教习麽麽干咳一声,众人才惊醒过来,向走近的圣睿帝跪下。即墨辰依旧目空一切的朝前走去,仿佛这一亭子的人不存在似的。   或许在那位骄傲的帝王眼里不曾容下任何人。直到那个身影消息在众人的视线里,大家的目光都还锁在那个方向。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男女通吃么?圣睿帝看起来应该比我高些,我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身高而被迁怒了。毕竟身高相当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帝王怎么能容忍卑贱的男宠俯视自己呢?   自从那日之后,这群男人都成了疯子,每日没完没了的谈论着同一个名字,即墨辰。天下最美的男人,即墨辰;天下最睿智的君王,即墨辰;天下最能将龙袍称托得淋漓尽致的男人,即墨辰;甚至天下□最强的男人,即墨辰。他们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个男人,竟变成怀春的少女一般。   我被这些搞得不厌其烦,所以只能躲到杜蘅那里找清静,顺便蹭吃蹭喝。   我走在僻静的宫道上,袖子里笼着一个小小精致的食盒,那里面是一条清蒸鳜鱼。上次从杜蘅那里带了些牛肉给陆子言,谁知他只吃了几口便呕吐起来,害我背上在菜里下药故意整他的罪名。   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那是因为长期的流质食物使他的胃退化了,但都决口不提。我有一种直觉,陆子言很介意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沉醉在书里也好,与世隔绝也好,我总觉得他是在刻意逃避男宠的身份。   我将食盒捧在手里,鱼肉容易消化,陆子言的胃应该能承受吧。进了长信宫的侧门我便隐约听到一阵轻扬的箫声,越靠近听雨轩越是清晰。   院门是半掩着的,我站在门口看着月下那人衣袂飘飘,青丝飞扬。凄凉婉转的音符从那双灵动的手下泻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我知道陆子言一直戴着假面,看似温润如玉却对任何人都有着一分冷漠和疏离。只是我没想到面具下的他竟是这样悲伤,仿佛插在精致花瓶中任人亵玩的白莲,毫不挣扎,静静等死。   这样的陆子言让我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本该是纤尘不染的男子,本该是对酒当歌,快意人生的男子,我的心里竟生出想要好好保护这个男子的念头。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啊?”   我回过神,子言已经停下,转身看着门口的我。   “我是被你的箫声沉醉了,这曲子很美。不过……很悲伤,不是子言你的风格。”   “是吗?那什么是我的风格?”   “恩,那种类似于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慷慨激昂的曲调才适合你。”   我朝他走过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可惜那是很遥远的曾经。这曲子叫《莲殇》,是家父生前很喜欢的曲子。”   我没想到子言会突然提到他的家人。   “家父陆谦是先帝时期的兵部侍郎,因为主张对天狼国用兵而遭到主和派的陷害,陆家上下满门抄斩,我当时尚未成年,所以被编入奴籍。父亲一直教导我文韬武略,可惜他不知道他一手教导出的儿子不仅没有武功建树,还要在男人身下承欢苟活,呵~”   又是那种自弃的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这个男人,只能静静聆听,或许说出心底压抑着的事会让他好受些。   “你说人死了真的会有灵魂吗?”   子言看着浩瀚的星空轻轻问。   呃,我突然体会到当年被祥林嫂问这种问题时鲁先生的感受,那种充满绝望的希望扼着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想应该是有的吧。”   他并未回头看我,我又接着说,   “在我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在战乱年代有个女子叫花木兰,因为父亲年迈多病,她便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因为她武艺超群又善于谋略后来便当上了将军,可是当她看着身边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战死时,她越来越害怕,害怕打仗,害怕死人,军队的士气也因此而低迷。这时她想起临走前父亲对她说的话,每一个死去的灵魂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星光会照向他们深爱的人,指引他们勇敢活下去。木兰勇敢起来,不再害怕死亡,因为在她知道那些死去的人在天上看着她。后来花木兰向君王坦明了自己的女儿身,君王感于其赫赫战功便赐她衣锦还乡与老父团聚。”   子言回头看着我。   “那天上也有属于我父母的星星了?”   “当然,陆侍郎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喏,那颗最亮的星星一定是你父亲的灵魂。”   我指着北斗星说。不知道这个时代把北斗星叫什么,不管了先拿来用了再说。   子言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嘴角轻轻上扬。那抹笑是第一次见到子言时的笑,那个沉醉在书里,身上有着淡淡墨香的男子本该有的温暖的笑。我偷偷将这个笑珍藏,留在心底回味。   “哦,这个故事还有一首叫《木兰星》的歌流传下来,你要听么?”   “恩。”   这世界好宽,让孤独好满   荒野上的狼,它为谁流浪   寂寞是种浪,往我心里钻   听见自己喊,看看天上   于是我剪下了月光,射向我老家的地方   夜黑的就像墨一样,那颗星名字叫木兰   让我把回忆当晚餐,吞下这许多年的酸   爱恨是掌心的沙漠,故事被点了穴遗忘   悠扬的歌声穿透重重宫墙,飘向远方。邶城的爹娘你们能听到我的思念么?子言拿出竹萧和上我的曲调……   寂寞是种浪,往我心里钻   听见自己喊,看看天上   于是我剪下了月光,射向我老家的地方   夜黑的就像墨一样,那颗星名字叫木兰   让我把回忆当晚餐,吞下这许多年的酸   爱恨是掌心的沙漠,故事被点了穴遗忘   多年前我披着世界,逆着风走过夜阑珊   ——木兰星 张靓颖   似梦绯烟——先王夙妃   在长信宫的后面有一宫殿名为绯烟。佳木环俟,假山林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其间花草葱茏,廊腰缦回。   时值盛夏,碧石铺就的小径两旁草木萋萋,枝蔓覆于径上,遮掩道路;白色石阶上虽布满灰尘,但犹可见昔日彩凤双飞的浮雕。沉重的宫门上落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即墨辰飞身进入殿内,踏过枝蔓覆盖的小路,穿过爬满蔷薇的回廊,最后停在采薇阁前。他不明白今夜自己为何要来此,明明自己恨着那个人。   推开那扇斑驳脱漆的门,那个女人是在这里自杀的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来自己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采薇阁内有一女子斜卧于红木雕花榻上,两弯笼烟眉,一双含情目;云髻堆翠,榴齿含香。   诗云“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似梦非烟”大概就是说的这样的女子吧。   “娘娘,娘娘……”   有一婢女急急忙忙跑进来。   “怎么样?”   榻上的女子立刻正襟危坐,急切地问。   “回夙妃娘娘,奴婢听在朝阳殿当职的李公公说陛下今夜要宴请天狼国使臣,怕是……怕是不会过来了。”   婢女说完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夙妃的脸色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夙妃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落之色,低低地说,   “罢了,传膳吧!”   “是,奴婢立刻通知御膳房。”   “站住,”   夙妃仿佛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叫住了宫女。   “你去把七皇子叫过来一起用膳吧。”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不合他年龄的稳重和冷漠。夙妃见人进来,脸上的线条才些微柔和了些。   “皇儿来了,快过来坐下吧。”   夙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自己有多久没和他一起用膳了?上次他流落出宫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心里生出一阵愧疚。   “来,尝尝这白灼大虾。”   夙妃亲自将虾壳剥去,蘸了蘸水,放到即墨辰的碗里。   即墨辰看着碗里粉红的虾肉,眼里冷冷地没有一点温度。   “怎么不吃?男孩子可不能挑食,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快点儿把它吃了。”   即墨辰只是看着碗里的虾肉,依旧不肯动筷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本宫好不容易陪你用一次膳,你都非要惹本宫生气吗?看在本宫亲自为你剥的份上,你都不能把它吃了吗?”   “娘娘,七皇子他……”   在一旁伺候的晴雯看不下去,鼓起勇气说。   “大胆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夙妃变得愤怒起来,声音尖锐的说,   “即墨雨泽你给本宫把它吃下去!”   那个孩子依旧面无表情,慢慢拿起筷子,将虾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晴雯只能在一旁看着,默默流泪。   见他终于肯将自己剥的虾吃下,夙妃心里略缓了一下。   “这样才对,记住你父皇喜欢的是坚强有担当的孩子,不要养成一些懦弱的习惯。”   “儿臣记住了!”   这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殿下……殿下……你还好吧……”   看着那个蜷缩在床上,全身痉挛的人,晴雯泣不成声。   “殿下……为什么不……告诉娘娘……您对虾肉过敏呢?”   “她不配知道!”   一阵凄凉婉转的箫声传来,打断了即墨辰的思绪,哼,这宫里也只配这样哀伤的曲调了。不久,又传来一阵歌声,明明也是那样凄凉的调子,却带着一种希望。   那是……那是……生的希望。箫声和着歌声仿佛要挣脱重重枷锁只上云霄。   今天在杜蘅那里留得有些晚,因为无意中听到我哼《木兰星》,那孩子就一直缠着让我教他。   回到听雨轩我轻轻推门进去,借着月光在隔间简单梳洗一下便上床睡觉了,我怕点灯会将子言吵醒,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浅眠。   早上一起床我便看到子言整齐的被子和挂起的帐子(那夜之后子言睡觉就不再放下帐子了)。昨晚没有回来么?   因为才睡醒,我的脑袋还很懵懂。外面响起一阵吵杂声,接着便有人推门进来,是长信宫的总管李公公和一个背着红衣男子的小太监。   小太监将那人放在床上,直到看清那人的脸,我的脑袋才清醒过来。   “修离小主照顾一下吧,子言小主这次可伤的不轻呢。”   李公公轻蔑地瞟了我一眼,将一包东西扔到书桌上,便出去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不敢相信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就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全身上下只披一件红色透明的纱衣,清晰可见的伤痕爬满整个身体。脸色惨白,嘴唇红肿,嘴角甚至还残留着白浊的液体。   我不敢想象下身会是怎样一个境况。昨夜是子言侍寝么?侍寝,我竟然忘了还有侍寝这回事了。最近过得太惬意了,我甚至觉得这里就是我的救赎了。   去打来一大盆热水,颤抖着手将子言身上那件刺眼的红色纱衣轻轻脱去,用水将棉帕打湿,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身体。尽管如此,每一次碰触依然引来那具脆弱身体一阵轻颤。   眼里有热热的东西在积聚,我的心像被别人拿在手中蹂躏一样阵阵抽痛……   我小心翼翼地将罐子里的汤药倒进瓷盅里,然后将瓷盅放进准备好的食盒里,食盒里还放着一口空碗。将食盒盖好,我便朝听雨轩走去。因为担心药凉了会失去药效,我的步子有些急。   回到听雨轩便看到床上静静躺着的男子,脸色已不复当日的苍白,只是已经一天两夜了,子言却还没有醒来。那天刘公公扔在桌子上的是一包药,在宫里如果没有上面特别的吩咐,太医院是不会派人来给男宠诊治的。   我坐在床边注视着那个双眼紧闭的男子,卷曲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犹如折翼的蝴蝶。   我将瓷盅里的药汁倒进碗里,放在唇边吹凉后便喝下一口,抬起子言的下巴,唇贴着他的唇,用舌头顶开他的牙关,慢慢将药汁渡如他的口中,从昨日开始我便这样喂他喝药。   突然我感觉到一股阻力将我的舌头往外推,药汁顺着子言的嘴角流出来,我一着急就用力将舌头往里探。   “咳,咳……”   我抬眼就看到子言瞪着眼睛看我,脸红到了耳根,我立刻放开了他。   “你做什么?”   子言有些嗔怒地问。那模样却似几分女儿家欲拒还迎的情态。我突然起了戏谑之心。   “吻你呀,这还看不出来。”   我一本正经地说。子言怔怔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惊愕。   “哈哈……哈哈……”   我实在是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一扫之前的压抑。   “你怎么这样好骗啊,嘴里的药味难道感觉不出吗?不过你的身体都是我清理的,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了,也不介意这小小的一吻了不是?”   “你……”   子言气急。虽然隔着被子我依然可以猜到他的身体一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我很满意事情的发展,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个失落绝望的陆子言。   在我的照顾之下,子言的伤势渐渐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只是身体还很虚弱。我的教习课程已经结束,终于可以不用再受教习嬷嬷的奴化教育,也能多一些时间陪子言。   我喜欢看他靠在床头读书的样子,或者我给他端药时脸红的样子。   可是这样静谧惬意的日子却很快被打破。传旨公公进来的时候,我正在书桌旁默写辛弃疾的《青玉案》。   侍寝   “恭喜修离和子言小主了,今夜陛下宣二位,二位早些准备着吧!”   我看到子言的眼睛黯淡下去心里一紧。   “公公这是什么意思?子言前日才刚侍寝,如今身子还没大好,怎么能够又安排去侍寝?”   “修离小主这话就不对了,能够伺候陛下是你们的福分,别说是病着,只要没死就算抬都要抬到承欢宫的御榻上去!”   “你……”   我气愤的起身,却被子言一把拉住。子言望着我,他的眼睛告诉我不要挣扎,那眼神让我很是难受。   “不知公公可否将修离安排在前面侍寝,修离自上次见过陛下便一直念念不忘,一直盼着能够早日伺候陛下。”   我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些银子递给传旨公公。   “既然修离小主如此情急,咱家也不好拂了你的美意不是,哼!”   传旨公公接过银子,满脸不屑地说。   旁边的子言惊愕地看着我。   不久便有人来接我们去承欢殿准备。先是沐浴,然后是修甲、熏香,最后是更衣。子言一直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我,好几次欲言又止,我回以微笑安抚他。   我被带到承欢殿的寝殿等候,子言留在旁边的隔间里。看着身上透明的红色纱衣,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我忍不住诽腹,变态果然是变态!看着那架大得不可思议的床,我心里有些瑟缩,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不知那上面曾躺过多少具尸体。   外面传来脚步声,幕帘被两旁的宫女掀起,我立即朝来人跪下请安,一双绣着五彩云纹图案的靴子停驻在我面前。   “把头抬起来!”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缓缓将头抬起,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龙章图案上。眼前这人是这片大陆最高贵的男人,而我只是卑贱的蝼蚁,却妄想着偷生。   “怎么你也有那样的眼睛?不过,晴雯的水准真是越来越差了。”   眼睛?……呃,我虽然不能称之为美男子,但也算是清秀阳光吧!更何况我还是个穿越人,思想上……   “把衣服脱掉,面对墙站好。”   ??难道这就要开始了……   我犹豫着,有些不知所措,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宛如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正盯着自己的猎物。我慢慢地脱掉那件穿了等于没穿的红色纱衣,面向墙站着,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的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轻颤。   察觉到背后的压迫感,我一下僵直了身体。那个人修长冰冷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的腰……   (此处和谐……)   这便是开始了么?那个人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脱,青丝还毫不凌乱地绾在象牙镶金的发冠里。   (此处和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了,盛不下的浊液随着每一次抽 插汩汩流出,晕眩的感觉袭来。我再次将嘴唇咬破,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可以晕倒,即墨辰每夜召两名男宠侍寝,直到第一名男宠昏迷,才召第二名男宠。   我不能晕倒,不能让子言再受折磨,我不想再看着重视的人从眼前消失而无能为力。痛,已经麻木……   “都退下!”   我居然忘了侍女还在房间里。她们一定听到我的呻 吟和喘息声了吧!我本来觉得被男人压在身下□并没有多痛苦,可是当我知道自己的不堪竟暴露在人前的时候竟觉的痛彻心扉起来。   子言在隔壁一定也听到了吧,不知道以后他会怎么想我。   那个人终于将那身刺眼的明黄色脱掉。当看到那人的身体时我竟愣在那里,手像着了魔一样,缓缓伸过去抚摸那如缎般滑腻雪白的肌肤。为什么上帝给了他这样完美的身躯却要给他一颗残忍的心?   看着身下男人忍耐的表情,即墨辰竟有些莫名的生气,更加猛烈地撞击,想要抹杀他的坚持……   即墨辰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身象征权力和高贵的龙袍是这样碍事,喝退服侍的人,即墨辰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他竟然与这个卑贱的男宠裸裎相见。看到那人露出与别人一样的痴迷眼神,自己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有些欣喜。那双温暖的手轻抚摸着光滑的脊背,肌肤与肌肤紧紧相贴竟是这样的安心。那颗本想肆意凌虐的心也渐渐平静……   晴雯带着宫女们捧着梳洗用具鱼贯而入,侍立于帘外,等待帝王的召唤。早朝钟声早已响过,晴雯却不敢冒然进去。   晟睿帝是从来不会误了早朝的,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同。   即墨辰醒来便看到一张苍白清秀的脸,自己居然全身□地伏在这个男人身上睡着了,分 身还留在那个卑贱的身体里,盛不下的白浊混着血液潺潺流了出来。即墨辰看着自己腹部的黏腻,呵,胆子倒不小!   “送回去,让太医去看看。”   起身对帘外的晴雯吩咐道,即墨辰便朝浴室走去。   夕阳的微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橘红。我又眨了眨眼睛,依然是白色的帐顶和红木雕花的床。原来我还没死?不过被一个男人强 奸死的确很憋屈。下身传来阵阵刺痛和清凉的感觉,那个该死的变态!我在心里将即墨辰诅咒了一千遍。   门被轻轻推开,子言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面有一个瓷盅和一口空碗,碗里放着一个调羹。多么熟悉的画面,昨日我刚为子言做过的事今日便轮到他为我做。我勉强朝他扯出一抹笑。   “刚醒就别折腾自己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呵……呵,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子言回报我了,我本来还想让你以身相许来报我废寝忘食照顾你之恩呢,看来是落空了。”   “你就别耍贫嘴了,赶紧趁热把药喝了。”   子言坐在我的床边,将盅里的药汁倒进碗里,舀了一调羹在嘴边吹凉便要喂我。我突然想起之前用嘴喂子言喝药的事,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见我突然脸红,子言似乎也想起之前的事便不好意思起来,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自己喝吧,我懒得伺候你。”   说着子言就将药碗往我怀里送,起身坐到书桌旁,随便挑了一本书读起来。   乖乖喝完药,我将空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看见身上白色的里衣,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子言,我的身体……是……是你帮我清理的么?”   我犹豫地问出心中的疑问。虽然之前也帮子言清理过,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难为情。   “不是!早上晴雯姑姑派人送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是清理过并且上好药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子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落。   “哦。”   我心存疑惑地应了一声。上次子言被送回来的惨象我记忆犹新,我知道并不是只有子言才被这样对待。   “谢谢。”   “什么?”我疑惑道。   “昨晚如果没有你,现在的我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的身体比你结实,受那些也没什么事,倒是你身子还没好是万不可再受那些罪的。”   原来他明白,我之前还担心会被他误会。   陆子言看着那个脸色苍白却有着暖暖笑意的男子。自从父亲含冤去世,曾经的好友世交都与陆家断绝来往,父亲曾经的政敌则对自己百般嘲笑□。   曾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喜不悲地过剩下的日子,被这样对待都无所谓,反正不过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可是这个人却无端闯进自己的生活,非要在这潭死水搅起一片涟漪。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悸动么?   再美终究是噩梦   “根据翼影的线报天狼国近日向周边国家购买兵器,似有大举用兵的迹象。陛下自登基以来就对天狼国主战不主和,去年我军又曾大败天狼铁骑。天狼此举不得不防,依臣之见……”   於陵曜打住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因为他发现那个年轻的君王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抬头望一眼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自己跟随他已经有六年了吧?   印象中的他是一个决断杀伐毫不留情的睿智男人。自己和他的相遇是从一匹汗血宝马开始的。那是一匹性子极烈的马,很多人尝试都没能够驯服他,后来是还是七皇子的晟睿帝驯服了他。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七皇子为了拉拢自己而故意设的局,身为手握西北驻军的少年将军早就是各位皇子争储急切想要拉拢的对象,这种手段早已司空见惯,可是自己还是被那人马上的英姿和魄力折服。从那日起自己便在心中决定一定要助那个美丽少年登上那个位置,或许他本该是尊贵无双,睥睨天下的。   即墨辰摇摇头,挥去脑海里那张并不好看的苍白脸庞。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走神了?看着下面立着的於陵曜,那是在争夺储位时对自己有很大助益的人,他刚才向自己谏言了什么?是西北边防还是天狼国有所异动?   即墨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想着同一张脸,难道是因为他那双和甄妃一样的褐色眸子么?或许不该这样猜度,自己对洁儿也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尽管她是小时候给过自己温暖的人。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左右,即墨辰挥退於陵曜,起身吩咐摆驾凤栖宫。   御撵到凤栖宫的时候,即墨辰看见甄妃正在庭中的睡榻上小憩,旁边只一个小宫女在打着扇儿。示意宫女噤声,即墨辰坐到庭中的石凳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槿的叶缝在甄妃的裙裾上落下一片斑驳,微风拂过,摇曳生姿。即墨辰静静地看着睡榻上浅眠的女子,云鬓如缎,柔肌媲玉,柳眉如月。睫毛轻轻颤动,一双褐色的眸子流露出刚醒时的懵懂微光。   “陛下?”甄妃刚一睁眼便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甄妃继续睡吧,朕就不打扰了。”   “陛下,臣妾……”   甄妃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话卡在喉咙。   离侍寝那日已过去好几天,那人也没有再召我或者子言侍寝,日子倒也过的平静。我的身体一直不似男宠的柔弱,恢复起来倒也很快,只是如厕的时候有些痛苦。   我一直不敢再回忆那晚的情景和那张俊逸无双的脸,仿佛那是一场美丽的噩梦。其间杜蘅趁着传膳的时候来看过我。   见我面色苍白,不能起身,他居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搞得我这个病人倒要安慰起他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诗是你写的吗?”   子言轻轻地吟着辛弃疾的《青玉案》,他应该是看过那日我默写的诗了。我应该告诉子言诗是我写的,这样或许能落个才子的名号。   “不是,诗是一位故人写的,我只是很喜欢这诗的意境就随便写写。人生就是一场追逐游戏,人们疲于奔命,等到时过境迁才发现自己追逐并非自己想要的,或许你最想要的只是闲云野鹤的生活,或许只是某人的一个笑颜。”   “哦,你那位故人倒是个有趣的人。如果可有自由,倒真想见见他。”   似乎想到什么,子言沉默着不再说话。我也没有再接话,自由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词。   身体大好以后我就有些坐不住,这些日子我又恢复了男宠式的食物,一是为了减少排泄防止触到伤口,二是补身体的东西大多是清淡汤水之类的东西,实在折磨得我够呛。   刚开始我还可以央求杜蘅带些我喜欢的食物,后来似乎小杜同学受到子言的教唆,不管我怎么装可怜卖乖他都不买账。每当我看着碗里的流体物质露出哀怨的眼神,杜蘅立刻摆出一副子言的语气,说什么以身体为重。   我彻底被他们两个打败,只能忍气吞声。等身体一好我便立刻出去觅食。   我本打算按着以前常走的小路去御膳房找些吃的。路过那座被锁上的宫殿时突然飘过一阵奇异的香味,那是我在现代闻过的味道。   我禁不住好奇便朝宫殿的后面走去。在那里有一大片白紫相间的花海,嫩绿的花萼,喇叭似的花形,整个花枝有半米多高,我认出那是曼陀罗花。   时值八月,正是曼陀罗盛开的季节,在现代我学的专业便是植物学。   我小心摘下几朵放进袖子里。   我等的有些犯困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偌大的寝殿里只有我一个人,更显得空旷。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又被喧召侍寝,幸好这次没有子言。回想上次,依旧让我不寒而栗,不过只要没有子言一切就好办了。   即墨辰进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睡着了。我突然感到被一片寒意笼罩,睁开眼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我吓得从脚踏上跌下来。   “叩见陛下!”   我立刻跪下,双手伏地请安。即默辰站直身子,坐到床上。   “过来!”   又是那种冰冷的声音。我有些犹豫,垂首走到离脚踏三步远的地方。即墨辰用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我,眼里全是不耐,我又朝前进了一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在冲力作用下我跌到脚踏上。即墨辰顺着手臂将我拖到他的双腿之间,便开始解自己腰间明黄色镶玉的带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进炽热硕大的□。即墨辰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抓着我的头发控制我的头前后□。   我静静地闭上眼,再美也不过是噩梦。我不再压制药效的发作,强忍的困意一阵阵袭来。   曼陀罗又名洋金花,《本草纲目》记载:“八月采此花,阴干为末,热酒服三钱,少顷昏昏欲醉,割疮炙火,宜先服此则不觉痛也。”我将前日摘的曼陀罗花晒干研磨成粉状,用黄酒调匀制成药丸。我想我的身体麻醉失去知觉,那么,我的痛苦会少一些吧!   即墨辰看着身下那人紧紧阖上的眼睛,怎么这么快就晕过去了?那夜不是很能忍的嘛?即墨辰并没有传召在隔间等候的男宠,也没有命人将身下的人送回去,只是翻身在旁边躺下。   东方未唏,月亮如一弯柳眉挂在天边,即墨辰用手抚着那人密色的皮肤,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当宫人将侍寝的牌子呈上的时候自己总会想起那张并不柔和的脸。忍住几日不传召他,却在看到刻有他名字的牌子时,手却毫不犹豫的伸过去。自己甚至还□着抱他睡觉,这是连甄妃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可是这夜却让人分外安心。   忆初识   润泉宫的宓妃身着绛紫色雾绡轻裾,头戴孔雀开屏金步摇,步履匆匆地走在前往凤栖宫的路上。宓妃虽然只是一名从二品的妃子,但即墨辰高品阶的妃子除了甄洁儿,倒也寥寥无几,宓妃的份位在宸宫里已算是高的了,因此她平时为人也嚣张跋扈,不将比自己份位低的妃嫔放在眼里。   刚才宓妃听贴身侍婢说陛下昨夜居然又在承欢殿留宿,并且负责侍寝的还是那个叫修离的男人,这种事情绝对是不曾发生的,即使是对荣宠正盛的甄贵妃,陛下也不曾在凤栖宫留宿(宸宫规定凡是没有宫殿的妃嫔男宠,均在承欢殿侍寝,其余的可在自己的宫殿内侍寝),这让宓妃有些坐不住,想去凤栖宫探探口风。   “娘娘,润泉宫的宓妃娘娘求见。”   小宫女在门外轻声禀报,似乎怕扰了某人的雅兴。   甄洁儿放下手中的棋子,略微皱皱眉头。   “请她到偏殿去等吧,说我很快过来。”   对面的采薇立刻起身,为甄贵妃整理衣裙。甄洁儿一袭白色广袖纱裙,长发只在侧面挽一个简单的髻,其余的散落至腰际,一双晶亮的大眼顾盼生姿,远观宛如芙蕖出绿波。   甄洁儿的身影刚到偏殿门口,宓妃便立刻迎上去。   “宓妃给贵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就无需这样多礼了。”   甄洁儿抬手虚扶了宓妃一下便到主位上坐定。   “妹妹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日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吧!”   甄洁儿呷了一口采薇端过来的庐山云雾。   “你看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妹妹今日来确实是有事想和姐姐说,只是……”   说着宓妃便朝左右伺候的宫女瞟了一眼。   甄洁儿会意,挥退左右伺候的宫婢,只留下采薇一人。   “妹妹有什么话就说吧,采薇是打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人,有什么事我也是不瞒她的。”   “那妹妹就说了,昨日陛下留宿承欢宫的事不知姐姐可否听说。”   “哦,有这样的事?”   “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陛下向来喜欢独寝,这次却两次和一名叫修离的男子夜宿承欢殿,难道姐姐就不担心吗?如果是一名后宫妃嫔倒也罢了,偏偏是一名卑贱的男宠,姐姐虽不是帝后却执掌后宫,妹妹认为姐姐应该管管这事,不要让没身份的奴才爬上天去了。”   甄洁儿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盖。宓妃见甄贵妃并非自己想象中的义愤填膺,颇有些着急。   “难道妹妹说的不对么,姐姐怎么不说话?”   “妹妹的心情姐姐明白,但我们不应该忘了自己的身份,陛下的想法作为万不是我们可以去猜度的,万一惹恼了陛下都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甄洁儿突然厉声说道。   “啊,姐姐教训的是,是臣妾逾矩了。”   宓妃有些恼怒,她没想到甄贵妃不仅没有因为气愤而去教训那名男宠,反而把自己数落了一顿。哼!虚伪的女人,总是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还不知道心里的想法有多肮脏呢。   宓妃在心里诽腹,见讨不到好处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了。   “娘娘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见宓妃出去,一旁的采薇疑惑的问道。   “采薇怎么也变的蠢起来了,陛下是何许人也,岂容得下别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只是一名男宠而已,既不能生育皇子,又不能和我竞争帝后。陛下向来冷漠,或许只是喜欢那个人的身体而已,过几天也就倦了。我如果跳出来插一脚倒只会让有心人得了便宜,惹陛下厌弃。”   “还是娘娘考虑周全,是采薇愚钝了。”   “好了,你退下吧!我有些累想要歇一下。”   直到殿门关上,甄洁儿的脸上才显出落寞的神情。不担心吗?刚才那些话骗骗别人还可以,骗自己就太可笑了。   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呢?是被那人牵手走上册封祭天的高台时,还是与那人漫步于粉花烂漫的桃林时,或许是从第一次看到那双毫无温度的美丽眸子里绽放的光彩时自己便不可自拔的陷了进去。   自己可笑的爱上了一位帝王,还是宸国历史上最冷酷无情却也最完美的帝王。甄洁儿永远也不会忘记与即墨辰初识的那一夜:   我自小便知道自己是要做帝王的女人的,不管在位的君主是谁,年龄几何,只要自己成年便是要被送进宫去的。这是作为甄家女子的宿命,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无关当事人的感受。   因此自己从小就格外任性,想要用十六年将自己一生的任性都耗尽,因为一旦进宫自己就要做个牵线木偶,为家族谋利益。   那是刚进宫不久,因为想要为自己过去的十六年作一个告别,那夜我换上从在太医院当职的表哥那里得来的太医官服在储秀宫里溜达,想要任性最后一回,那一年新进的秀女都住在这里。   见到他的时候我正蹲在墙角里,因为听到脚步身,怕自己这身打扮会给甄家惹来祸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便躲在宫殿的墙角里,却还是被那人发现了。   我抬头看着那人却被那人的容貌惊呆了,虽然自己还没有见过晟睿帝,但从那人的容貌和那身明黄色的龙袍便可断定他的身份。那人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明明是那样冰冷慑人的眼眸,我却能感受到光彩,时间仿佛在我们之间凝固。   “你喜欢吃荷叶酥么?”   ???那人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却是一句让我不明白的话。   “那是我最喜欢的糕点,是我的家乡凤栖的特产。”   那光彩仿佛更亮了。   “你叫什么名字?”   “洁儿,甄洁儿”   那夜晟睿帝临幸了我,我成那了那年第一个侍寝的秀女。   甄洁儿一醒来便看到旁边明显没有压痕的枕头。还是没有留下过夜么?说出去谁会相信被称为宸国第一宠妃的自己居然未曾与晟睿帝一夜共寝过。甚至连自己的初夜他也没有留下陪伴自己。自从第一次与那双深邃的眸子相触,甄洁儿就知道自己在即墨辰眼里与别人是不同的,可却也是相同的。   侍寝第二日,甄洁儿就被封为四妃之首的贵妃,赐住凤栖宫。初进宫的秀女便立刻被封为贵妃,这在宸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甄洁儿依然清晰地记得册封大典上那人执起自己的手登上九重高台,接受大臣、命妇以及番邦使节的朝贺,与君并肩,睥睨天下,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和那个尊贵完美的男人。   他总是轻吻自己的褐色眸子,对所有人都冷酷却独独对一人温柔,甄洁儿曾经相信他是爱着自己的,可是他的温柔却带着淡淡的疏离,从不曾与自己同眠,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另一个人。   甄洁儿想他的心大概是不为任何人敞开的吧。   如果我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他,我是绝对不会选在今天来采摘曼陀罗的。那个人怎么会来这种荒凉的地方?不过他的身边似乎只有晴雯一人伺候。   “奴才给陛下请安。”   我朝迎面踱步而来的人俯身跪下,见人就跪的变态规矩这些天让我的膝盖已经不堪重负,头上那人却一直保持沉默,也不离开只是站在我的面前。我实在难以忍受这种低气压的氛围。   “起来吧!”   一声天籁传来,我立刻谢恩起身。或许是因为跪的太久,膝盖有些发麻,刚一起身就要摔倒。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扶住我的手臂,我像触电一般立刻将手抽回,大概是之前的事让我很抗拒他对我身体的碰触,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不知所措起来,我倒宁愿他刚才没有扶我让我摔到地上还好些。因为我们相近的身高,虽然我低着头却依然能看到那人的脸在我抽出手的一瞬间沉了下来。   “你会写诗?”   呃,这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还以为他会呵斥我好大的胆子呢。   “回陛下,奴才小时候曾读过一两天书,写诗倒谈不上,只是识一两个字罢了。”   即墨辰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有些心慌。看到旁边晴雯脸上和煦的笑意,我愣住了。晴雯不是看过我在潇湘馆写的那首诗吗,那即墨辰又怎么会不知道。   天!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此时我真讨厌自己的身高,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即墨辰慑人的目光。   伴驾   “从明日开始你就到朕身边伺候吧。”   ??晴雯和我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晴雯不愧是即墨辰身边的人,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那么还请小主稍后到夕颜殿的偏殿来找奴婢,奴婢须向小主交待一些注意的事情。”   我被这个突发事件刺激到,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青石小径上,我还站在原地发呆,那个人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噩梦,若还要天天去伺候他,那岂不是要崩溃。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听雨轩,子言正在伏案写字,见我魂不守舍,便放下手中的笔。   “怎么了?”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不想他为我担心,可是这事也不可能瞒得住。   “陛下让我从明日开始就到他的身边去伺候。”   子言惊愕地看着我。   “啊,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陛下为什么要让你去身边伺候呢?”   “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无奈地笑。   天还未亮,我便迅速起身,简单梳洗一下便朝宸宫中央那座最宏伟的宫殿走去。昨日晴雯姑姑向我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昨夜便有人来告知我即墨辰留宿的宫殿。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通知的,众所周知,即墨辰是从不在除了夕颜殿以外的任何宫殿留宿的。不过听来传话的公公说即墨辰昨夜并未召寝任何妃嫔或男宠,对于颇有当年汉武帝 “宁可三日无饭,不可一日无妇”风范的即墨辰来说确实是一件怪事。   我到夕颜殿的时候晴雯姑姑已经领着手持盥洗用具的宫女候在殿外了。我朝她笑笑,恭谨地在她身后站定。   “小主进去以后需谨记奴婢昨日交待的事情,万不可有一丝差池。”   “谢谢姑姑指点,修离都记明白了的。”   不久殿内传来召唤的声音,晴雯姑姑带着宫女鱼贯而入,我紧随其后,所有人进去后都低垂着头。两名宫女分别挽起御榻两边白色的床幔,便跪在两旁。即墨辰掀开锦被,身无寸缕便站直身子,伸开两臂。晴雯立刻上前想要为其更衣。   “让他来!”   或许是因为刚醒来,即墨辰的声音有些磁性低沉,倒不似平日的冷漠。晴雯姑姑微一欠身便侍立在一旁,用眼神示意我上前伺候。   我在心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即墨辰的裸体,但我还是忍不住惊叹,上帝为何要这样厚爱他,白皙光滑的皮肤,线条分明的肌肉;修长的腿和略宽的肩部,无一不是黄金分割。   我的脸微微发烫,垂着眼帘不看他的身体,却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看着即墨辰在我手指不小心触碰下微微昂扬的硕大,我的脸立刻红到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变态的身体果然敏感到不行。我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他的身体。   即墨辰有些懊恼,不明白一向□强盛的自己昨夜为什么没有召人来侍寝,却在那人不小心碰触到自己身体时想入非非,□更是抬起了头。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即墨辰冷冷地说:   “怎么你讨厌碰触朕的身体么?”   我的手停在腰间那枚晶莹剔透的玉扣上。拜托,我不仅是讨厌,更是恶心好不好。我在心里诽腹着,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   “修离不敢!”   我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再次为自己的膝盖默哀。或许在我的心里对即墨辰已经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跪得太急,我疼得龇牙咧嘴。   即墨辰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心思。我低眉顺眼地垂着头,深怕被看出一点端倪。   “起身吧,以后别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呃,貌似让我动不动就往地上跪的规矩是他自己定的吧?   即墨辰先用茯苓制成的膏状体配以经加工过的杨柳枝刷牙,旁边有宫女捧上盛装漱口水的琉璃杯和接秽物的铜盆,接着便有宫女递上洁面用的器皿和毛巾。   洁面后晴雯便上前为即墨辰绾发并戴上象征帝王尊贵的十二斛冕冠,发带垂于两旁,顿时威仪毕现。   梳洗完毕后,即墨辰便向殿外走去,宫女太监随侍其后,端着梳洗用具的宫女从侧门退出。夕颜殿外的广场上停着四匹白色骏马驾着的御辇,即墨辰登上刻有麒麟图案的阶梯,御辇缓缓向朝阳殿驶去。   早朝的钟声响起,大殿的门缓缓关上,发出“嘎吱”的声音,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叩拜声。   我站在朝阳殿外,里面的声音被沉重的大门隔绝。我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这时肚子却发出的“咕咕”声。两旁的宫女掩面忍笑,我尴尬地朝她们看了看。   “小主许是饿了吧?”   晴雯从侧门出来正好听到我肚子发出的“咕咕”声。   “今日起的较早,还不到送早膳的时间。”   我尴尬地说。   “小主请随我来。”   说完晴雯便朝朝阳殿的偏殿走去。我有些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转过几处回廊,晴雯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透过翕开的门我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圆桌,上面放着泛着热气的鸭舌羹、海带猪肚丝、淡菜小虾汤和一碗白米饭。   “离早朝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小主先将就着这些填填肚子吧!”   我有些触动,凭直觉我知道晴雯姑姑是真心对我而并非宫中人的尔虞我诈。   “修离有一个问题想问姑姑。”   “哦,小主请讲。”   “修离一直是个本分的人,知道自己在宸宫的地位,也能感受到姑姑对修离的照顾,只是修离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姑姑青睐。”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的这样直接,晴雯有些怔忪,低头沉思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看我。   “小主有一颗温暖的心,有一种人找不到值得他去守护的人,忘记了该怎么去爱,这种人的灵魂很寂寞,而小主的心能让这种人的灵魂不寂寞。”   温暖的心?我不是很明白晴雯的话。   “小主还是快吃吧,不然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见我站在门口不动,晴雯姑姑催促道。   “那就多谢姑姑了。”   我也不推辞,执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大概是太过紧张,我的能量消耗过多,现在确实饿急了。   “小主很喜欢小虾汤么?”   “恩,修离的家乡在凤栖,临近北海,从小就吃过很多虾,倒是进宫以来就没有再吃过跟虾相关的东西了,突然见着就多尝了两口。”   我放下喝汤的勺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陛下对虾类过敏,所以宸宫里很少会有跟虾有关的菜肴,这几日有外邦使节来京,所以御膳房就准备了一些虾类菜肴,晴雯见着想兴许小主会喜欢就叫人送了些过来,倒也歪打正着。”   即墨辰对虾类过敏,这以前倒没听说过,难怪连去杜蘅那里也吃不到虾。   我回到正殿的时候早朝还没结束,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大殿里才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退朝——”   殿门被打开,接着便有人出来,那人身材挺拔,面如冠玉,身穿白色盔甲。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但从宫女们含羞带怯的表情以及他的容貌和衣着,我可以断定他便是骁勇善战的定北候兼兵马大元帅於陵曜。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可以和即墨辰比肩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於陵曜,一个是尊贵无双的帝王,一个是少年封侯的将军。相对于即墨辰的冷酷,未婚的於陵曜在宸国的人气更高,几乎成为所有女人的理想型。   於陵曜在路过我时停顿了一下脚步,满怀深意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转身大步离开。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敌意。   心神碎   即墨辰从正殿后面的御用通道出来,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便朝反方向走去,晴雯在后面示意我跟随。或许是目的地不远,即墨辰并没有乘坐辇车。   转过几处回廊,眼前出现一座宫殿,整体色调以黑色为主,带着古木的质朴,在偌大的宸宫里这座宫殿并不十分华丽。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原因,整座宫殿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气息,正门上方有一块匾额,上书“御书房”三个金色草书。   在初进宫时教习嬷嬷就说过御书房是宸宫禁地,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即使是正受宠的妃嫔也是非传召不得进入的,更何况我只是一个连奴才都不待见的男宠。   晴雯和两个少司命跟了进去,后面的宫女和太监都停在门外。我停下脚步侍立在门外最后面的角落,我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懂得分寸。   晴雯出来的时候我正在望着天上飞过的一群大雁发呆。   “陛下让晴雯出来叫小主进去伺候。”   ??我很疑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宠,御书房是一个国家机密的汇集地,即墨辰的做法让我感到很意外。   我跟着晴雯进了那扇厚重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呈倒三角形的图案是这片大陆的地形梗概,宸国占了这片大陆的大部分富庶地区,西北方向是以游牧生活为主的天狼国,其余则是一些较小的国家。   左面有一圆形镂空的小拱门,拱门后面是一排排巨大的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各种书籍和档案。右面是巨大空旷的走廊,两边的木窗敞开着,旁边的白色帘子随风飘荡。走廊中间有一鼎巨大的香炉,青烟缓缓升起,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   穿过走廊可以看到明黄色的龙椅,说是椅却能卧下一名八尺男子,龙椅的后面是画有仕女图的屏风,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桌案,桌案上堆着高高的奏折。   我们进去的时候即墨辰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奏章,时而面色轻松,时而紧皱眉头。   “陛下,修离小主进来了。”   即墨辰抬起头瞟了一眼站在下面的人,又低下头继续看奏折。晴雯静静退下,空旷的房间里只剩我和即墨辰。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即墨辰依旧只是批着奏章,头也未再抬一下。   我的手足僵硬起来,保持站立的姿势过久也是一种痛苦,我试着动动脚趾又微微屈曲腿,突然有种重温当年站军姿时的感觉。   即墨辰看了一眼下面站的很不自然的人,沉声说:   “过来。”   ???我在心里瑟缩了一下,犹豫着不敢上前,总觉得靠近那个人便是一件危险的事。   “要朕再说一遍吗?”   即墨辰放下手中的笔,语气里全是不耐。   我慢慢挪过去,站到离即墨辰三步远的地方。即墨辰冷冷的睨着我,似乎很不满意我站的位置,我又朝前迈了一步。那人的脸上才露出一点满意的表情。   “替朕研磨!”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刚才悬着的心放下。见墨汁有些黏稠,我将青花瓷杯中的香茗倒一些到砚台里,再细细研磨,茶香混着墨汁的味道散发出来。   即墨辰执起毛笔蘸了蘸我磨好的墨汁,在奏折上勾勒。虽然我并未看到即墨辰写在奏章上的字,但从他握笔的方式和力度上我可以判断他一定写得一手好字,并且是那种刚劲有力的字而非子言的娟秀工整。   “碰!”   或许是我想的太入神,一挥手竟然将砚台旁边的茶杯打翻在即墨辰怀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边连声道歉一边跪下用手将即墨辰裤子上的茶叶渣抖掉。   “不要乱碰!”   即墨辰抓住我抖茶叶的手低沉地说道。   我满脸疑惑的抬头看他,直到发现茶水浸湿的地方我才反应过来,脸立刻红到耳根。   “你是在勾引朕吗?”   即墨辰用手指抚摸着我的唇,声音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我没……唔……唔……”   (此处和谐……)   头顶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刺痛了我迟钝的神经。头慢慢靠近,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然后将它含进嘴里。   “嗯……”   上面那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 吟。   “陛下,於陵将军求见。”   门外响起晴雯姑姑的声音。我如释重负,虽然我已经不止一次被即墨辰压在身下了,但却从未用嘴服侍过他,只要一想到要用吃饭的地方去给一个男人口 交,我就忍不住恶心。   “不准停!”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在他的大臣面前表演春宫戏么?我以为我可以躲过一劫,却原来只是得到更多的羞辱。   我还在挣扎什么呢?难道还妄想和这个骄傲无情的男人抗衡吗?或许从第一天进入这里我就该明白这是我逃不掉的宿命,我认命地闭上眼睛……   “臣於陵曜参见陛下。”   “於陵将军请起!”   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 欲的痕迹。我跪趴在龙椅和桌案之间,虽然在於陵曜的角度并不能看见我,可我依然可以感觉到第三个人在场的诡异氛围。   “陛下,翼影查出近日天狼国将在庆祝皇太子二十岁生辰时宴请各国皇室及权臣。微臣以为此举乃假借太子生辰之名而拉拢各国以谋大事,天狼国狼子野心,臣认为我们不得不防。”   “此事朕早有耳闻,於陵将军过于担心了,天狼国想要借助他人之力以报安陵之耻,各国虽众却是一盘散沙,只为自己的利益,我们且静观其变。”   即墨辰用清冷的声音说道,仿佛跪趴在下面的我根本不存在似地。他们是在谈宸国的军事机密吧,也不回避我,即墨辰也太自负了些。   不过那人清冷不带情 欲的声音让我觉得仿佛受了莫大的羞 辱。我不自觉地加快动作的速度,想要看看那人失控的样子。   “於陵将军需做好西北……的边防,密切注意天狼的动向。”   头顶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不甘心,加深加快每一个动作,给那个人更多的刺激。虽然心里很恶心,我却假装很舒服的轻 吟出声。我想我肯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呃……”   即墨辰轻呼一声,停下要说下去的话,控制着自己轻轻颤抖的身体,用沙哑地声音对於陵曜说,   “你退下!”   於陵曜抬头望了一眼上面垂着双目的人,虽然心里满是疑问但还是恭敬地退下了,因为他知道即墨辰的命令是容不得质疑的。   “吱”的一声殿门被关上,即墨辰将我推倒在龙椅上,身上的白色衣服被撕裂,皮肤就这样暴露在冷空气里。或许是因为寒冷或许是因为恐惧,我的身体轻轻战栗。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所以也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我将腿张到最大,主动迎上那人,只希望这场折磨能快些结束。   即墨辰看着那双毫无生气的褐色眸子,心里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毫无感情的掠夺和发泄并不是自己想从这个男人那里得到的,自己想要看到他愉悦的表情……   即墨辰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毫无前戏地直接进入,而是轻轻地抚摸,温柔地触碰,仿佛我真的是他最深爱的人。   “嗯……”   一丝呻 吟从我嘴里溢出,我立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我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感到羞耻。   即墨辰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一直知道他的笑很美。   “啊……嗯……嗯……”   我竟受了那个笑的蛊惑,忘了要忍住身体的反应竟叫出声来,几个快速的深入我的浊液射到了即墨辰的腹部。他并没有因我的行为而发怒,我甚至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愉悦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这场折磨会持续很久,可是即墨辰却只做了一次就放过了我。   我仰着头看着那人完美的下颚,即墨辰就这样□着身体横抱起同样□的我。一个美到连女人都自惭形秽的高挑男子横抱着另一个蜜色皮肤容貌却不柔和的男子,我知道这画面并不和谐。   他的睫毛   在御书房的后面有一个浴池,虽比不上承欢殿的美丽奢华,却也小巧别致。即墨辰抱着我走下阶梯,暖意立刻侵袭全身。   我靠着池壁站立,即墨辰的手环着我的腰。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开来,柔柔地在水中荡漾。我尽量让脊背靠着池壁,使自己的头不要靠到即墨辰的肩上,即墨辰的手却紧紧地握着我的腰,身体与身体紧密相贴,他的另一只手则伸向后面……   还是不肯放过我么?修离你真是个白痴,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原来只是想换个花样,我还天真地以为他转性了。   即墨辰的手指在我后面鼓捣,却没有更进一步地动作……   难道他是在为我清理?之前如此灵活的手指现在却变得笨拙起来,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我侧过身体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看出一些端倪,可是从那双眼睛里却只能看到冷漠。   浴池旁边有一处白色貂皮软榻,即墨辰抱着我躺到榻上,扯过薄纱蚕丝被盖住两个人的身体。他轻轻阖上眼,浓密卷曲的睫毛在眼角留下一片阴影。   我从未想过他的睡颜会是这样安详,这样宁静不带杀戮。或许是有些累,旁边的人不久便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而我只能无聊地数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睫毛。虽然昨夜并没有睡好,但我实在没有在这个时候补眠的习惯。   直至快要用午膳的时候即墨辰才醒来。唤来在外面伺候的晴雯,即墨辰掀开被子便起了身,立刻有宫女上前来为他更衣。暴露狂就是暴露狂,我在心底鄙视他。将被掀开的被角掖好,我只露出一个头看着忙碌却很有秩序的宫女。   “怎么还呆在床上,难道是只做一次让你欲求不满了?”   即墨辰用充满戏谑的口吻说。   谁欲求不满了?难道我还稀罕被你压不成?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陛下误会了,修离只是不习惯被别人伺候而已。”   我解释道。   “都退下吧!”   即墨辰挥退伺候的宫女,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呃……我……”   “怎么难道要朕亲自伺候你不成?”   “修离不敢。”   听出语气里的危险成分,我不敢再推辞,反正我的身体他又不是没见过。我掀开被子慢慢起身,尽量做得坦然些,不想让那个人看出自己的窘迫。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感觉自己的动作僵硬极了,好几次都没有将衣带打好。   即墨辰走过来,伸出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将我腰间的衣带系好。我错愕地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陪朕用膳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有温度的声音。   我们出去的时候,晴雯已经传好膳了,御膳房的太监端着各式珍馐整齐地排在殿外等候君王的亲临。晟睿帝和男宠同桌用膳,这绝对是滑天下之大稽。即墨辰在主位落座,抬眼示意我坐下,我挑了一个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   “坐到朕身边来。”   冷淡却毋庸置疑的语气。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坐到主位右手边的位置。即墨辰净手后示意可以上菜了。   首先端上来的是冷盘开胃菜,晴雯用筷子在每个盘子里夹了一小撮到即墨辰碗里,即墨辰用象牙筷夹起一块尝尝又放下筷子,动作十分优雅。我身边的宫女用同样的方式为我夹了一小撮放到碗里。   早上吃的似乎还没消化,我还不怎么饿,但还是举箸尝了一点,后面上来的菜我也都只吃了一两口。   “怎么菜不合你胃口?”   我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潜台词是什么,明明是关心的话,语气里却全然是冷漠。   当然我肯定不能告诉他是因为早上吃太饱了,指不定他会治我一个擅离职守之罪呢。   “回陛下,修离是北方人,有些不惯南方的饮食。”   貌似我已经在京都生活了很多年了吧,再不习惯也该习惯了吧。我厚着脸说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却在心里为自己捏着一把汗,尤其是在即墨辰用探究地目光看着我的时候。   “朕记得前日在宴请番邦使节时有上过一道罗汉大虾,晴雯去吩咐御膳房做一道端上来吧。”   “呃,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这些菜修离也不是……”   我停下要说的话,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告诉我他的决定是不容改变的。   御膳房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将菜端上来了,我看着那个巨大的盘子有些无奈,不过那个传膳的小太监倒有些眼熟。   这不是杜蘅吗?虽然他一直俯身低着头,但我还是认出了他。记得第一次遇见杜蘅时他说过凡是看到即墨辰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像被勾了魂一样。   我倒是很好奇杜蘅见了即墨辰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我一边夹起宫女为我剥好的虾放进嘴里,一边偷偷观察着杜蘅的举动。那孩子一直都不敢抬头,只是中规中矩地站着。   直到我都快放弃的时候,他的头有了抬起来的趋势,然后飞快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去,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呵呵,他的举动再配上他那张正太脸真是可爱极了,我轻扯起嘴角。   “你喜欢这道菜?”   “呃……嗯,是吧。”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吃了四只宫女剥好的虾。   我突然想到一直生活在京都的子言一定很少有机会吃到虾吧。前段时间经过慢慢地引导,子言的胃已经不那么脆弱。我放下举起的筷子,说道:   “修离想把没吃完的虾带回去,可以吗?”   虽然我知道或许通过杜蘅我也能得到这些虾,但我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因为现在的即墨辰让我莫名其妙的想要靠近。   “嗯。”   即墨辰只是轻嗯了一声,再没有更多的话语。   用过午膳以后,即墨辰有一个朝臣议会,并不是我当值。我将吃剩下的虾装进食盒里,并顺带多打包了几样刚才吃着不错的菜,想都带回听雨轩给子言尝尝。   “这是什么?”   子言盯着桌上的虾不明所以。这可怜的孩子居然连虾都没有见过,我用无限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子言别过脸去,脸上有些愠怒。呵,子言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不过我知道他是个脸薄的人也就不再和他开玩笑。   “这叫虾,是一种生活在水里的生物,味道很鲜美。在我的家乡这是人们都很喜欢食用的一种水产品。”   子言转过头观察着盘子里全身通红长有很多脚的生物,满脸质疑着它的可食用性。我挑了一个最大最肥的虾,去掉虾头和虾壳再蘸了些蘸水,递到子言的嘴边。   “尝尝吧,味道真的很好。”   子言迟疑着,微微张开嘴将我剥好的虾含在嘴里,试探性地嚼了几下,最后才吞下去。   “味道怎么样?”   “还……还可以。”   “我没有骗你吧。”   我又挑了一只虾,剥好壳想要再喂他。似乎是突然意识到我的动作过于亲密,子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我自己来。”   子言抢过我手上的虾,两三口就吞了下去。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暖暖地笑了,或许有这样一个人陪着我,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寂寞了。   杜思凰   我静静地在书海里徜徉,有着清晰年轮印记的黑色檀木书架上放着各类典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墨汁的味道,像极了子言身上的味道。   如果子言能来这里,他一定会很开心,那样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御书房内除了陈放秘密卷宗的阁楼被锁上,其他地方的书籍我都可以翻阅。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吸引了我的眼球,那是一本收集前朝经典诗歌的诗集。   我将它从高高的书架上取下来,大致浏览着书中的内容。子言一定会很喜欢这本书的,我想等下出去问问晴雯姑姑能不能把这本书借出去看。   “你很喜欢这本书?”   “不是,是子言很喜欢。”   我头也不抬地说,心里觉得不妥,抬头便看到即墨辰若有所思的眼神。   “谁是子言?”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里面的情绪。   “子言是和我住一个房间的人。”   在长信宫的旁边有一处很僻静的竹林。长信宫本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地方,平时很少有宫外的人靠近这里,加上这处竹林本就偏僻更是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是子言最喜欢待的地方,有时候甚至可以在这里看一天书也不觉得乏味。   我当值完回来遍寻不到子言,我就猜到他一定是来这里看前日我从御书房里拿出的书了。只是今天多了一些让人讨厌的声音。   “瞧瞧,这不是听雨轩的陆子言吗?哟,还看书呢,还以为自己是往昔那个才华横溢的侍郎公子吗?”   一位身穿绣有粉色桃花图案衣衫,动作妩媚的男子语带讽刺地对子言说道。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不过和我们一样是个被人压在下面的男宠,还装什么清高。”   另一名男子附和道。子言刚开始并没有搭理前面那个人,却在听到后面那人说的话时,身体轻颤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仍旧可以感觉到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那双握着书指节泛白的手,我的心微微泛疼。   “你们怎么可能和子言一样,子言即使身陷囫囵也依然如莲一般高尚纯洁,又怎是你们这种凌弱怕强自甘堕落的小人可以比拟的。”   我走过去紧紧握住子言的手,安抚那颗焦躁无助的心。   “你说谁是小人呢?”   后面说话的男子大概是年幼一点,有些沉不住气立刻反问道。   “刚才是谁在叽叽喳喳扰人清静,我就说的是谁。”   “你……”   “哟,你这么帮着他,该不会和他有一腿吧?”   粉色桃花衣衫的男子眼神暧昧地看着我们紧握着的手,到底是他城府深,马上又抢回了主动地位。   我知道在宸宫里,在私底下男宠之间是存在这种现象的。毕竟男宠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即墨辰只会发泄自己的欲望,根本不管男宠的死活,更不要提有享受到。   “你胡说八道什么!”   子言立刻挣脱了我的手,激动地起身辩驳道,脸红到了耳根,仿佛被说中心事一般。他一直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即便是在刚才他也只是握紧双手,现在却这样轻易地暴露出自己的情绪。   “胡没胡说你们自己心里明白。”   “杜思凰,你不要太过分了!!”   子言刚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书也忘在了石桌上。   杜思凰??难道他认识这个人?来不及多想,我捡起桌上的《 蓼风诗集》便追向子言离去的方向,后面传来不堪入耳的话语和笑声。   “你得跑快些,不然就追不上你的姘头了,哈哈!!”   我一直跟在子言的身后,静静地保持一段不远的距离,我们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宸宫的小径上穿行,没有目的,却谁都没有停下来。大概是走的累了,子言在一处湖边停下来,夕阳的余晖粼粼地铺在湖面上,将瑟瑟湖水染成了绯红色,鬓发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子言一直沉默着不说一句话,我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等待……   “陆家和杜家一直是世交,杜思凰的父亲在家父手下做事。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所书院念书。杜思凰一直对我有敌意,他讨厌我的家世,讨厌先生对我的器重,讨厌周围人对我的称赞。   在他的眼里我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父亲的官位,甚至他认为当年他父亲因贪污受罪而死也是我父亲见死不救造成的。但是天意弄人,我没想到我和他会再次相遇,而我竟是以这样屈辱的男宠身份。   自从我进宫以后,思凰就一直羞辱嘲讽我,平日里我总是避着他,以免起冲突。他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时刻提醒着我现在不堪的身份,让我所有的伪装都破碎,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曾拥有曾经的美好,这样我现在也不用如此痛苦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我能做的只是静静聆听。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我们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我立在书架旁,整理着架子上的文案。我只是按照封面上的日期一次摆放而并未翻看里面的内容。虽然这些文案年代久远,但毕竟是宸国的机密。   即墨辰的一只手支在桌案上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执笔。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从下完早朝他就一直在这里批着奏折。   伺候他的这些日子我发现他是很少吃早膳的,隐去他的暴虐残忍,他的确是宸国历史上最勤政最伟大的君王。   “吱呀”一声,晴雯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鲍鱼粥。通常在这个时候端进来的食物即墨辰只会放在一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但是晴雯从未间断过,就算每次都只是将凉掉的食物再原封不动地收回去。   晴雯将陶瓷碗放到桌案上,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或许是那个满怀期待的眼神触动了我,才让我开口主动去搭理那个变态。   “陛下还没用早膳吧?何不尝尝这粥,味道该是不错的。”   即墨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即墨辰竟然放下手中的笔,端起了旁边的粥。   晴雯回以我一个感激的笑。   “你过来念奏折给朕听。”即墨辰突然向着我的方向说。   ??我朝左右两边瞧瞧,确定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个方向。晴雯也惊讶地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奏折这种东西是除了君王和重臣其他人都不能看的吧!我记得当年武则天初进宫时还因为私自翻看奏折而触怒过唐太宗李世民的。   而我只是一个男宠罢了。   “怎么,还要朕再说一遍吗?”   不用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只要听到他那样的语气就足够让我不寒而栗的了。我上前去,拿起桌案上他刚刚翻开的折子。   “祖宗有训:家国天下,男子之事,后宫诸女不得干预。今甄妃之表兄,胸无大志,毫无建树,竟因甄妃之宠……”   这应该是与甄妃有关的事,我停下来观察即墨辰的脸色。   “继续念下去!”   “竟因甄妃之宠而被破格提拔为凤栖太守,允之今日斗胆向陛下进言,望陛下还为官者一个公道。”   我有些佩服这个叫允之的人的勇气,但我更好奇即墨辰会怎样处理这件与甄妃有关的事。只见他略微皱了下眉头,慢慢吐出三个字。   “知道了。”   呃,就这样。果然还是要偏袒甄妃的呀。   “用红色的墨把我刚才说的写上。”   “哦。”   我蘸了蘸砚台里的朱砂,写上知道了三个字,虽然不一定比得上即墨辰的好看,但也算刚劲有力了。   墨莲   一名少司命进来禀报说番邦进贡的礼品已经送到,问即墨辰是否要过目。他本打算挥退进来禀报的人的,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又让人把东西抬进来。十几名小太监抬进来七八个箱子,东西都是分类整理好过后才抬进来的。   少司命从箱子里选出几样珍贵的呈上来给即墨辰过目。大多是一些珍珠翡翠之类的俗物,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心里颇有些不屑。   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支全身洁白通透的男式发簪,在它的末端略微加粗,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精细的图案。   我仔细看了一下,在他的末端刻的是盛放的莲,发簪上发出一种淡淡而又熟悉的味道,那应该是一种珍贵的墨的味道,整个发簪款式简单却又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最适合他,那就是陆子言。   用过午膳以后,即墨辰突然说要去御花园走走,还屏退了其他人只留我一个人在身边伺候。这让我颇感不安,对于和他独处我已经变得敏感到不行。   不过幸好是御花园而且还是白天,他应该不会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吧。   即墨辰慢慢地在前面走着,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步履匆匆的,现在倒是难得的惬意。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深怕被挑出什么错来让他又迁怒于我。   “在朕的身边你不用这样亦步亦趋。”   呃,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让我差点撞上去。不过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唯唯诺诺的呀,他还好意思说,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渐渐地有丝竹的声音传来,越是靠近未央湖畔的水榭声音越是清晰,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笑声。   初进宫时,我便听说过未央湖的美丽,只是一直未曾见过,心想如此美丽的地方也定是妃嫔云集之地,我一直都想偏安一隅,也就未曾寻过这个地方。湖面很宽广,水面上笼着雾气,在湖心有三座小岛,应是仿的传说中的三座仙山。在湖的东面耸起一座三重宫阙,那应该就是即墨辰居住的夕颜殿。   我虽进过夕颜殿,但也只是亦步亦趋,从未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倒没想到夕颜殿的后面便是未央湖。不时有几只白鹭掠过湖面,整个画面如梦如幻。   “臣妾拜见陛下。”   见即墨辰走近,水榭里的几名宫妃纷纷出来欠身行礼。   为首那人便是甄洁儿。   “免礼。”   即墨辰虚扶了甄妃一把。宸宫规矩侍君者在君王在场时可不向其他主子行礼,故我并未向众位宫妃行跪拜礼。   即墨辰的眼光只停留在甄洁儿一人身上,无视了其他妃嫔欲语未语的含情目。我从他的眼里能看到柔情。柔情?他的字典里原来也有这两个字吗?甄洁儿确是不同的。   倒是有一位妃子的目光并未锁在即墨辰的身上,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难道有人认为我的魅力比即墨辰还大?   我在心里窃喜了一下,虽然这位妃子穿红戴绿俗气了些,但怎么也是即墨辰的女人,自然也是美女。只不过我怎么觉得她的眼神不是仰慕,而是满眼的愤恨和怨毒。??难道我欠她钱没还?   “爱妃刚才是在做什么?”   “臣妾今日无聊邀了几个妹妹过来赏景听曲,陛下也加入好么?”   “朕还有事就不扰爱妃们的雅兴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忽略了身后碎了一地的女人心。哼,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   “还不快跟上,在那里磨蹭什么!”   呃……   绕过水榭,再往前走一段,便有一处石阶,在石阶下面停泊着数只小船,那是专供主子们游湖时用的。宫人们见即墨辰过来都上前行礼,即墨辰挥退了他们便登上了小船并以眼神示意我上去。   难道说他所谓的有事就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地游湖么?不过他挥退宫人又是什么意思,我虽然是个奴才命,但也不见得我是个全能到会划船的奴才呀。   我满心狐疑地登上了小船,只见即墨辰运起内劲向着岸边一挥,船便如离弦的箭一样朝前驶去。我忘了在这个世界还存在武林高手这种说法。   我们的位置虽然离水榭已经很远,但毫无遮挡物的湖面即使隔得再远也能将湖面上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从刚才登上小船开始,我就能感觉到无数双怨恨的眼睛在盯着我,我想如芒在背就说的是现在这个情景吧。   该死地即墨辰竟让我成了众矢之的,我恶狠狠地盯着船头那个衣带翻飞,闭目养神的男人。他肯定是故意的,我可不想卷入后宫争宠的戏码里。   即墨辰突然睁开眼睛,吓了我一跳。   “拿去!”   我定睛看着即墨辰手上的东西。是那支我很喜欢的墨莲!这是要给我的?我迟疑着不敢去接。   “为什么总是要让朕把话说两遍!”   晕,他至于这么凶么?我接过他手上的发簪,反复摩挲着。我只是很喜欢这簪子,却从未想过要得到它。   上次经历杜思凰那件事过后,子言就不再喜欢出去了。在听雨轩的院子里有一株木槿,树下因为常年无人管理而长出一片繁茂的草地,草地上放置了一张小木桌,下面垫着一块席子,这便是子言现在看书的地方。   我悄悄走近子言的身后,用手捂着他的眼睛,哑着嗓子说,   “猜猜我是谁?”   “好了别胡闹了,修离。”   “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真是无趣。”   我耍赖似地坐到子言旁边的席子上。   “能在听雨轩里这样捉弄我的除了修离还能有谁。”   “那倒也是。”   陆子言宠溺地看着旁边的人,其实他是闻出了那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你瞧瞧这个。”   我将墨莲拿出来递给子言。   “好漂亮,这是从哪来的?”   子言将墨莲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着簪头的图案。   “刻的是莲花,这是我今日得的赏赐,你喜欢么?”   子言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傻瓜,别看了,这本就是要送给你的,因为只有子言这样高洁的人才配的上他呀。”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子言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我为你插上吧。”   我小心取下子言头上的木簪,将墨莲□他的发髻里。子言的脸有些泛红,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秋日的阳光虽然不烈,却也温暖。我有些犯困,将子言的身体往外挤了挤,便枕着他的大腿睡去。   陆子言愣愣地看着那人的动作,直到那人将头枕到自己的大腿上,才明白他的用意。任由他胡闹,陆子言拿起木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只是心再也静不下来,眼睛时不时地朝怀里那人看去。平稳而有规律的呼吸,陆子言知道那人已经进入梦乡,手慢慢靠近那张即使夜夜就睡在自己旁边却依然魂牵梦绕的脸。陆子言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能这样,却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悸动想要靠近的心。   手刚要靠近那张脸又猛地收回,担心会惊醒那个人,担心自己不堪的想法会被那个人厌恶。其实能待在他身边就好,自己不该再奢求更多,可是为什么心那样纠结,掌心即使被指甲剜出血来还是想碰触那张脸。   恨由此生   昨日我因为图一时痛快,睡在草地上而染上了风寒。今天轮到我值夜,这是我在成为即墨辰的近侍以后最讨厌的事。好巧不巧,今夜被翻牌子的是凤栖宫的甄贵妃。   我静静地站在帘外,里面传出女人的呻吟和喘息,宽大华丽的木床随着男人的动作发出“嘎吱”的声音。   “辰……啊……不要啊……辰……”   我试图捂着耳朵,但那声音却无孔不入,原来甄洁儿也能叫得这样性感。   好在这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安静了,毕竟甄洁儿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经不起即墨辰长时间的折腾。   即墨辰沐浴完后披着宽大的浴袍出来,有宫婢立刻上前去为他更衣。即墨辰只会宿在夕颜殿这是众所周知的,外面的御辇早已备好等待君王的驾临。   在宸宫的寝殿里除了主子睡的床以外还会在旁边的隔间里放一张榻,专门为值夜的奴才提供。床和榻离得很近以便于主子有需要时召唤。   伺候即墨辰就寝后,我立刻去榻上躺好,紧紧地裹着被子,依旧能听到未央湖上呼啸而过的风声。应该是要变天了,毕竟已经进入深秋。   我睡的朦朦胧胧,突然感觉有一阵冷风,打了个寒战我便惊醒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即墨辰那张放大了的俊脸和□着的健壮身躯。他的硬物已经抵着我的□蓄势待发了,我有些着急,头也昏昏沉沉的。   “陛下,修离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适宜伺候您。”   即墨辰停下自己的动作,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朕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   呵!停不下来,那刚才在甄妃那里又是怎么停下来的。难道在他眼里只有甄妃是金贵的我就该受这些折磨么?在她那里发泄不完的欲望就该在我这里发泄吗?即墨辰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一个人,当你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的时候,我的心也会痛。我曾经也有幸福的生活,可是我却不敢再奢求,我只希望可以过平静的日子,你却一次次将我推向地狱。   看着在我身上驰骋而面无表情的男人,我的心仿佛被掏了一个大口子。头痛欲裂,□宛如刀割却依旧弥补不了心中的空洞。我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不像长信宫的那些男人一样柔弱,如此的话就不用生生受着这折磨而不能解脱了。   或许死了我还能回到原来那个世界,把这里的经历当作是一场梦。   即墨辰看着身下那人宛如死灰的褐色眸子,心里一阵轻颤。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可是他却不能克制心中涌起的欲望。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迷恋这具既不漂亮又不柔软的身子。忍住几日不碰他却让思念越演越烈,即使在怀里抱着对自己很重要的女人也会想起那张平凡的脸。   这难道是爱情吗?哼!即墨辰不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即使是甄洁儿也不可以!   仿佛是要印证心中的想法,即墨辰更是加快加深了对身下人的凌虐。   上次过后我大病了好几日,然后我知道了男宠身体受伤只要是即墨辰要求就算是抬也会被抬到那张罪恶的床上去的,但是如果是伤风感冒这种有传染性的病就可以不用去伺候了,毕竟龙体娇贵不是?   我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我还是赖在床上继续装病,如果可以不用再见那个变态我瘫痪都愿意,而且还能享受子言的贴心照顾,我何乐而不为呢?不过,就算我瘫痪了他肯定也不会放过我,啊……超级无敌大变态!   “你又在发什么疯呢?”   子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捶胸顿足的样子。   “病人都是有点神经质的。”   “好,好,神经质的病人是不是该喝药了呢?”   我无限哀怨地看着子言,装病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我已经无数次强调我是在装病,再说也没我这样精气神十足的病人吧,可是子言非要拿前些日我被抬回来的惨象说事,说我当时是怎么脸色苍白不省人事云云,还说我这身体不将养个把月是好不起来的,我彻底被他打败,只能乖乖喝药。不过本大爷是不会自己喝的,当然是要子言喂了,嘿嘿。   子言将碗里的药汁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又轻抿一口试着不烫了才喂我喝。我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忍不住打趣。   “子言对修离如此贴心不如就嫁给修离当媳妇好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敢情是病糊涂了。”   子言别过头去,羞了个大红脸。   “我哪里胡说了,反正我们在这个鬼地方也别指望能出去娶妻生子了。倒是我们两个同在一个屋檐下,整日朝夕相对。若能相伴,以后的日子也能互相慰藉不是?”   “你……我……”   子言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起身夺门而出。   看着碗里摇晃的药汁,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他一直渴求的自由,他一直不想承认的男宠身份,我刚才不正说着他心中的痛吗?我已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在装病,起身就追了出去。我必须马上找到子言向他道歉。   宸宫虽大,子言能去的地方也没有几个,兜兜转转却始终不见其踪影。我有些急了,突然想到上次的那个湖边。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正好远远望见站在湖边衣袂翻飞的子言,可是也同时看到了另一张讨厌的脸。   杜思凰站在子言的旁边在说些什么,他的身后还站着其他几个长信宫的男人,不时有一阵哄笑声传来。   虽然隔得很远,我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是我依然可以感觉到杜思凰一定在说着什么不堪的话来侮辱子言,我急忙飞奔过去。   可是我刚一过去就看到杜思凰将子言推进了湖中!!!   “你对子言做什么!?”   我气愤地朝杜思凰大吼。   “我能对他做什么?”   杜思凰好整以暇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我。   “我刚才明明看到你推子言下去了。”   “是吗?你不是眼花吧,我什么时候推他了,你们有看到吗?”   杜思凰回头假意问身后的人。   “没有,没有。”   “你们……”   “别你了,你再不下去他就要淹死了,陆子言可是不会游泳的,哈哈……”   我回头一看子言果然胡乱挣扎着眼看就要沉下去了。顾不得和他们再理论,我“扑通”一声便跳进水里,已经快要入冬了,湖水冰凉刺骨。   我奋力朝子言游去,可是等我游过去的时候子言已经沉入水底了。深吸一口气,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顾水中睁眼的刺痛,瞪大眼睛寻找着子言的方向。   大概在水下三四米的地方,我看到了子言的身影。他仰面朝下沉着,衣袂飘荡。散乱的青丝在水中招摇,眼紧紧地闭着,阳光透过湖面折射到他的脸上,这画面宛如童话里熟睡的王子。我加快划动的速度,伸出手臂将子言拉进怀里,然后奋力朝上游去。   等我拖着子言上岸的时候已经不见杜思凰一群人的踪影,我将子言平放在湖边的草地上。   “子言,子言,你醒醒……”   我轻轻摇晃子言的身体,可是他依然面色青紫不见醒来的迹象。我吓坏了,在这个人迹较少的地方要想找人帮忙是不太可能的,而在现代的我对于急救是一窍不通。   “子言,求你快醒过来,不要吓我了。子言,子言……”   我胡乱地挤压着他的腹部,又掰开他的嘴朝里面吹气。我是真的慌了,那种就要失去很重要东西的无助感侵袭着我,我才明白子言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的情愫。   “咳,咳……”   “啊,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子言轻扯起嘴角,手缓缓伸向我的脸颊,轻轻摩挲。   “不用担心……我……没事。”   诉情思   一回到听雨轩我就赶紧去打来热水给子言洗澡,自己也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上。担心子言会感冒,我又去杜蘅那里煮了碗姜汤给他喝,可是晚上的时候子言还是发起低热来。   虽然还没有立冬,京都的天气已经变得有些冷了,其他宫殿的冬用物资早已经发下来了,只是长信宫的却迟迟未见下来,现在我们还盖着夏秋季节用的凉被,薄薄的一层。   我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拿过来给子言盖上,子言诧异地看着我。   “不要看了,我还没那么伟大,今晚我们就挤一块儿睡吧,这样也温暖一些。”   “可是……”   “别可是了,都是男人怕什么,别跟姑娘似地扭捏。”   子言垂下头去不再反驳,脸上飞满了红霞。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怪怪的,为自己下午不能解释的情绪。我将窗子开了一条缝,记得在现代时曾听人说过发低烧大多是病毒性感冒,应注意室内通风。   我掀起被子的一角在离子言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躺下。我们两个都小心翼翼,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害怕碰到。在经历下午坠湖之事以后,我们之间仿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在他面前变得拘谨起来。   虽然盖了两床被子,可我依然能感受到子言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我犹豫着伸出手,却在要碰到他脊背时又缩了回来。子言的背僵直了一下,他该是感觉到了吧?我再次伸出手去,勾住他纤细的腰,将他搂进我怀里。   虽然子言和我差不多高,但却比我瘦上一些,搂着他倒也不觉得奇怪。我能感觉到那个僵硬冰冷的身子在慢慢变得柔和温暖,我浅浅地笑了,将头埋进那个人的颈窝里。   我朦朦胧胧地睡着,突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庞,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抚摸,由脸颊到胸膛再到小腹。我的欲望在那双手的牵引下一点一点膨胀,接着便有一个柔软湿濡的东西钻进了我的口腔里,笨拙地啃咬舔舐。   我是在作春梦么?难道是太久没碰女人我竟欲求不满起来了?只是那个在我的昂扬上来回磨蹭的硬物是什么?我猛地睁开眼,便看到子言那张熟悉的脸。   “唔……你……做什么?”   子言抬头看着我,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我……对不起……”   声音里带着嘶哑,子言将头深深埋进我的颈窝,像鸵鸟一样逃避着我追问的眼神。   “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   呃,恶心吗?我不知道。   “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为什么我会对同样身为男人的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曾经我最唾弃这种不伦关系,曾经我最憎恨的男宠身份,曾经的我以为我不需要怜悯只要孤独的像玩偶一样的活着就好。   可是为什么你要出现,非要在这潭死水里搅起涟漪。我在冰冷的世界呆的太久我以为我已经忘记温暖是什么感觉,可是当你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这样渴求。明明知道不能这样,不该这样,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它一遍一遍叫嚣着要靠近那个人,要碰触那个人,做到了却又在渴求更多。”   子言低低地诉说着,声音空洞带着化不开的悲伤,硬物仍然抵着我的身体慢慢磨蹭。   我有些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感受,只是静静地不说话,也没有将子言推开。他趴伏在我身上的感觉并不像即墨辰那样带着强烈的压迫和侵略感,我确定以及肯定我不是同性恋,更讨厌被压在下面,因为即使是像即墨辰那样美的男人也让我感到恶心。   可是对于子言的行为我并没有太大的抵触,甚至,甚至不讨厌。那样一个纤尘不染的男子,是我一直珍藏在心中,想要好好保护的人。   “你现在一定对我恨之入骨吧,再也不会借书给子言看;再也不会带食物给子言;再也不会用墨莲为子言绾发。可是怎么办呢,会被你讨厌我还是想说,这就是陆子言可笑的爱情;不能自已的爱情;被人唾弃的爱情……你不会要的爱情。修离,修离……只要默念着这两个字,我的心就会像刀割一样痛,可是我却像吸毒一样喜欢这种折磨……”   子言的话像一双无形的手将我的喉咙扼住,越是挣扎越是扼得紧,强烈的窒息感向我袭来。悲伤沿着我们身体接触的地方蔓延,蔓延……   我缓缓抬起手,犹豫着将子言的身体抱住。子言的身体因为我的动作而停顿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探究地,仿佛要透过眼睛将我的心看穿。我也睁大眼迎视着他的目光,眼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子言突然低低地笑了,眼里却全是泪光。   蓦地,子言加快了身体扭动的速度,下身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贴着我的昂扬,又挪了挪位置,仿佛在寻找着自身的敏感点,我能感觉到子言那物事在随着摩擦一点一点膨胀,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偶尔会泄出几声难耐的呻吟,而我只能闷哼几声,因为确实被他不得章法的磨蹭弄得很难受……   子言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性感而放肆地叫着我的名字,仿佛这样做更能给他带来快感。叫声越来越大,带着低沉的沙哑,子言的额上积了一层薄汗。他的身体痉挛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我能感觉到腹部上的温热湿濡。   有冰凉的液体滴到我脸上,顺着鼻梁流进我的嘴里,咸咸的带着苦涩的味道。子言从我身上下来,侧身躺着,他修长的手指沿着我的胸腹一路下滑,最后伸进我的裤子里,在我刚刚被压得红肿的昂扬上轻轻挑逗抚摸。   “修,抱我吧。”   子言低垂着眼睑,脸上有羞怯的红晕。   我沉默了一阵子,将子言的手抽出来。他抬起头看我,眼里全是悲伤。我将他拥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轻轻闭上眼睛。   “第一次听你吹奏《莲殇》的时候,我就在想明明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为何会有如此悲伤的神情,像一株插在花瓶中任人亵玩的白莲,毫不挣扎,静静等死。那时的我就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这个男人,虽然我给不了他想要的自由和快意的生活,可我可以陪着他过每一天,至少这样会不寂寞。修离会一直和子言在一起,一直,一直……”   子言用力回抱住我,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仿佛要将对方融进骨血一般,冷风顺着窗子缝钻进来。   即墨辰躲过暗卫,几个飞身便来到长信宫外,对于自己的行为,即墨辰颇有些不能理解。已经有七天没有见过那人了,听晴雯说他病倒在床上的时候,即墨辰的心里一阵焦躁不安。那天明知道他有病在身,自己还那样对他,他对自己的恨意又更深了吧。即墨辰一直知道在那双看似恭敬温顺的眼里藏着对他深深的厌恶和不屑。   他总是喜欢站在窗前望着天空发呆,或者在年代久远的书架间穿行,寻找着古代才人们的诗集,可是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即使他不和自己说一句话,冷清肃杀的夕颜殿也会变得温暖起来。即墨辰沉溺在这种温暖里无可自拔。   可是作为一个君王最不该有的品质就是被别人左右情绪,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一名男宠。即墨辰一直隐忍着,不去见那个男人,可是当晴雯说他今日为救人而坠湖时,自己再也按捺不住。飞身翻过院墙,这里就是他住的地方吗,即墨辰环视着周围,小院里有一颗木槿,枝叶已经开始凋零。   突然,即墨辰的目光停留在正面屋檐下的一处窗子上,透过略开的窗缝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死生契阔   即墨辰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窗子。   修离,修离……   他现在无比憎恨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念出。你只是我即墨辰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要妄想亵渎,就算是名字也不行。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杀掉那个骑在他身上的男人,可是他没有,只是这样看着。   他要自己清晰地记着此刻心中的痛,他要将它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手紧紧地握着,这样才能克制住胸中涌动的怒火和钻心的痛,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未觉,红色的液体穿过指缝一滴一滴打在青石地面上,开出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屋内的两人早已酣然入睡,即墨辰依旧保持最初的姿势站在那里。   晨露给那人染上水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我慢慢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有些不清醒。正准备起身才发现怀里有什么东西。子言的眼睛轻轻地阖着,长长的宛如一排梳子似地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枕着我的臂弯睡着,一只手抵在我的胸口,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呼吸很轻,仿佛带着小心翼翼,脸颊也微微泛红。   我轻轻将子言的手从我腰上挪开,才缓缓起身。掖好被角,我便出去了,他不想面对的也正是我不想面对的。我漫无目的地在宫墙间穿行,心中有股隐隐的不安,尤其是在看到院中的血迹时,我的心更是变得焦躁起来。昨晚虽然并未和子言发生什么,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一定了。   有股清新的风拂面而来,几只白鹭掠过水面,发出清脆的叫声,左岸的三重宫阙在烟雾的掩映下如梦如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竟会走到这个地方来,想起那日即墨辰在这湖上将墨莲送给我,想必我现在一定成为众妃嫔的眼中钉了吧。   吹了一阵凉风,我才打算回去,毕竟我现在还是“卧床不起的病人”,被太多人看到会不好解释,我知道有些事情逃避是不能解决的。   我踌躇着走进听雨轩,但是没想到子言居然不在,我略微松了口气。其实我现在的脑子依旧一片混乱,对于子言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面对,他一直是我想要珍惜守护的人,我想给他宠溺和纵容,我希望他可以过得快乐,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爱情。我并不是因为他是一名男子而不能接受他,爱情与性别无关。   直到夕阳西下,子言都还没有回来,我有些焦急起来,心中的不安也逐渐在扩大……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我以为是子言,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哟,小主在呐?”   大司命扯起脸颊松弛的肉皮,笑得十分阴险。我被他的笑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他这个人一向自视过高,怎么会亲自来听雨轩这种小地方呢。   “不知道大司命亲自驾临听雨轩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吩咐倒不敢,只是咱家今日来是替陛下传旨请小主过去一躺。陛下说了,如果小主病得起不了床就让咱家就是用抬的也要将小主请过去。”   大司命盯着端坐在椅子上的我,满脸讽刺地说。   我跟在大司命的后面朝承欢殿的方向走去,心里却满是疑问,即墨辰怎么会在承欢殿召见我呢,即使是要侍寝也不该是大司命来传旨呀,更何况现在天还没黑,不过以即墨辰变态的程度是不会在乎时间的。   越是靠近承欢殿,我的心跳的越快,脚上仿佛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靠近那里,似乎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咱家就送小主到这了,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嘿嘿。”   大司命在寝殿的门前停下,那张扁扁的嘴里发出的怪笑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朝寝殿的阶梯走去,每踏出一步我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就像滴在草纸上的墨迹,一点一点晕染,扩大。我在那扇朱红色的雕花大门前停下,心里一阵发颤,这里绝对是我噩梦的起源,不知道即墨辰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   “嘎吱”一声,门被我推开。偌大的寝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两边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更添瑟索。即墨辰背对着我站在榻前,一身黑色的袍子使整个轮廓更加慑人。我正准备向他行礼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着实让我愣了一下。   “知道朕为什么召你来吗?”   呃,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知道变态的想法呢,我在心中诽腹道。   “不过朕宣一名男宠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我心中一黯,是啊,他召我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啊!”   即墨辰突然大步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困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他的头抵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在我身上闻了闻,然后盯着我的脸说:   “怎么你今天也打算用曼陀罗来敷衍朕吗?”   ??我抬起头看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当朕是白痴,闻不到你身上的曼陀罗花香吗?”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还像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指不定他早在一旁看我笑话了。   “朕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在你来之前朕已经宣过陆子言了。”   “子言,他……”   难道即墨辰连我在护着子言的事也看出来了吗?我打住要说下去的话,因为我看到即墨辰的眼睛在我叫“子言”的时候积满了怒气,他撑在墙上的手明显在颤抖。   “怎么,你是在心疼吗?”   “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即墨辰扔到地上碎了。我低头一看竟是那支子言一直戴着的墨莲。瞳孔一下放大,我的心被揪得生疼,仿佛碎在地上的不是墨莲而是子言的身体。我颤抖着抬起头。   “你把他怎么了?”   “朕?”即墨辰抬起我的下巴,“朕不会把他怎样,你不是一直不想朕碰他吗,所以朕,成全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即墨辰,他的冷酷,他的残忍,对他而言都只是云淡风轻,他从来不曾外露过自己的情绪,在谈笑风生间任意杀伐。可是现在的他明明就是一头暴怒的雄狮,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子言的处境。难道昨晚在院子里的那个人是他。   突然即墨辰拉着我朝偏殿走去。   “朕有一场好戏要给你看。”   即墨辰拖着我的手朝偏殿走去,他握得那样紧,我的骨头快被他捏碎了,可是手腕的疼痛依旧不能减轻我内心的恐惧。   子言,你现在怎么样了,即墨辰对你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我的心会这样不安和焦虑。我不能给你自由肆意的生活,但我可以陪你度过这些寂寥的日子,我不要看到你脸上有悲伤的表情,我只要他有和煦的笑容。   可是今天的一切都预示着不一般,我知道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在发生,一步一步将我推向痛苦的深渊。   我看着那个人的侧脸,即墨辰,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和子言就像地上的泥一样轻贱,可是我求求你,别让我恨你。   即墨辰在一处殿门前停下,我抬头看了一下殿门上方的匾额,长生殿。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本是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可是长生殿三个字却让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像着了魔一样挣开即墨辰握着我的手,推开那扇厚重的殿门。   “陆子言,你不是一向自命清高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怎么样,被我插得很爽吧,哈哈……”   明明那恶魔一般的声音就是从帘内传出的,可我的耳朵却像进了水一样听不真切。   “你叫啊,给爷们听听你那□的叫声。”   “就是,快叫!”   “哈哈!”   “求……你们……不要这样……唔唔……”   嘴里像是被塞上什么东西发不出声来。已经是气若游丝,那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将我从朦胧的世界拉回。   子言,子言,我一把扯开那帘子,眼前的情景让我心神俱碎。那妖冶紫色的大床,那洁白的堪比凝脂的胴体,那红色的在洁白修长的腿上蜿蜒的鲜血,一切的一切,像一把把利刃刺伤了我的眼睛,空气中充斥着□的味道和杜思凰和其他男宠浪荡的笑声。   “子言……”   我冲过去想要推开那群在子言身上凌虐的魔鬼,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   “喜欢吗?这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   声音很轻,却让我冷到了心底。   子言听到我的声音,吃力地转过头来看我,那双如水般的眸子如今却宛如死灰,他就这样看着我,口不能言。可我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修,求你不要看,求你……”   即墨辰用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   “给朕好好看着,朕要你记住,你是朕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亵渎。”   即墨辰,你这个变态,我发狂般的踢打挣扎,却依旧摆脱不了这桎捁,血越流越多,紫色的床被染成了黑色……   子言,我该怎么办,求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让我看着你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消失。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与亲人朋友分割。五年前,我离开了疼宠我的爹娘,我再也不像失去,我憎恨这种看着重要的人从眼前消失的无力感。   “即墨辰,求求你,放过子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对我都无所谓,只求你放了子言。”   忆相逢   即墨辰看着我的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知道我的哀求根本不能改变这个暴君的决定。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伸出手想要握住子言无力垂在床畔的白皙手指,他已经不再挣扎,也不再看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灵魂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体里。   死了吗?不要,子言,不要抛弃我,求你看一眼修离,不要留修离一个人在这污秽肮脏的地方。即墨辰,你这个疯子,啊……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满意吗?   气血翻涌,我转过头朝即墨辰诡异地笑着。“噗”的一声,我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即墨辰看着那人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立刻伸出手去抱住,毫不在意那人刚才喷在自己脸上的血渍。   为什么要那么悲伤,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错了吗?   我感觉身体很轻,仿佛飘在半空中。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突然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画面,爸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盯着棋盘,妈妈坐在一边的藤椅生织着毛衣。爸抬起头来和蔼地看着我。   “臭小子,站在那干啥呢,还不过来跟我杀一盘。”   妈妈也微笑着看我。我犹豫了一下,迈开步子朝那边走去。   “爸,我……”   我刚伸出手,那画面就像水中的倒影一触碰便消失了。我焦急地大喊,   “爸,妈,你们在哪?不要丢下裔儿一个人。”   “嘿,杨裔快过来一起打篮球。”   画面突然发生了转换,是同寝室的几个好友在叫我。   “接着!”   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接球,可是画面又在我触到球的一刹那消失了,像空气一般,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茫然地在浓雾中游走,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蓦地,前面出现了亮光,我连忙跑过去。在那片光亮的后面出现了很多人,他们都衣衫褴褛,梳着古人的法式,做着沉重的劳役。我知道这是那个世界的场景。   突然我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孔,男人黝黑高大,脸上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已经磨出血的手正吃力地搬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女人纤细瘦弱,发丝散乱,正驼着背背着一个看起来比她身体还大的背篓,每一步都颤颤巍巍,每一步都摇摇欲坠。是爹和娘!他们都还活着,太好了,我还能再见到他们。我激动地跑过去,还没等我触到他们,画面再次消失了。我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不似《莲殇》的哀婉,也不似《将进酒》的豪迈奔放,是那种带着淡淡愁绪的悲壮又充满希望的曲子,木兰星!是那首我唱给子言听的木兰星!   是你吗?我缓缓转身,深怕那乐声会消失。远处的木槿树下站着一个俊逸的男子,白衣飘飘,青丝飞扬。他放下手中的萧,转过头来看着我,温润如玉的脸上绽开如花般的笑靥。   “修,是你吗?”   我只能站在原地任眼泪决堤。   “修,怎么不理子言?”   无辜的脸上全是失落的表情。   我抬起手想要触碰那张的脸颊,却又硬生生地收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景,一碰就会碎掉的幻景。就让我这样远远地看着你,牢牢记住这张脸,将它一刀一刀刻在脑海里,永不磨灭。   可是即使我不去触碰,那笑靥还是一点一点消失在浓雾里。我不再大喊大叫,只能像个没用的女人一样默默流泪。原来被抛弃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如坠冰窟,全身发寒的感觉。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搂住我,将我拥进怀里。暖意涌进胸膛,竟让我这样贪恋。   我已经忘记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几次从昏厥中醒来,每一次醒来我都会幻想我已经回到原来那个世界,这样就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作是南柯一梦了。可是现实容不得我一丝一毫的妄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模糊了我的眼睛,心就如同被放置在盐水中煎熬一般难受。虽然看不真切,但我还是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的。推开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我穿着里衣,光裸着脚就走了出去,未央湖上的风卷起我本就披散着的头发。我突然发狂一样的奔跑起来,地上的石子嵌进肉里也浑然未觉。   两边的宫女太监诧异地看着像个疯子一样的我,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后面,最后又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我一路拼命地奔跑,知道冲进听雨轩的院子我才喘了一口气。   “在哪儿呢?怎么不见了,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我一边翻箱倒柜地找着一边自言自语。   箱子里的书被我全倒在了地上,柜子里的衣服也被我翻出来胡乱地搭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连桌上的花瓶里我都找了,还是没有找到。   “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了?啊……”   我焦急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在屋子里打着圈。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子言的床上,我扑过去,掀开床上的枕头,它就安静地躺在那里,如此静谧,就宛如它的主人一样温文尔雅。我将它捧在怀里,靠着子言的床坐下,嘴里哼着那首哀伤的曲子,那是子言曾用它吹奏过的莲殇。   子言,这是修离为你唱的祭歌,你听到了吗?   我摩挲着那支竹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我枕着子言的膝盖沉沉睡去的午后……   即墨辰拭去那人脸上的泪水,将那具冰冷的身体拥进怀里,已经四天了,他除了哭泣着叫那个自己这辈子最痛恨的名字便从未醒来过。太医说他昏迷时因为气急攻心而致,一直不醒也是因为悲痛欲绝。悲痛欲绝?那个人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为了他宁可永远也不醒来。   怀里的人动了动,即墨辰一阵欣喜,刚想低头看看,又似想到什么立刻闭上眼睛。他就这样毫不眷恋地推开自己的手,急事不睁眼,即墨辰也能感觉到那人冰冷的眼神,心里升起一阵落寞。   紧紧地跟在那个人的后面,示意两旁的宫人不要阻止,看着路面留下的血迹,即墨辰心如刀绞。多想叫他不要再伤害自己,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远远地看着,怕自己的靠近会引起那个让人更疯狂的学行为。只要远远看着就好,只要你还在我视线范围就好。   他疯狂地找着什么,似乎那东西很重要,很重要,眉蹙的那样紧,表情那样焦急。居然是一支普通的竹箫!他这样伤害自己疯狂寻找的居然只是那个人的一支竹箫!呵呵!呵呵……即墨辰在心里讽刺地笑着自己,他的每一个小心翼翼爱恋的动作都仿佛在讲自己凌迟。   直到修离靠着床沿陷入沉睡,即墨辰才走近将他抱起,转身朝夕颜殿的方向走去。修离在睡梦中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即墨辰看着那笑容,怔了以下。梦到了什么你会露出笑颜?至少,那梦里是没有我的。   晴雯刚准备睡下,突然外面传来吵闹声。这些天因为修离小主昏迷不醒,陛下一直都阴沉着脸。宫人们都人人自危,小心翼翼。晴雯心里颇有些不耐烦,怕这些吵闹声惹到即墨辰本就不稳定的情绪。   “是谁在外面喧哗!”   晴雯坐正身子朝外面大声问道。   一个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进来。   “回姑姑的话,听前面当值的姐妹说,似乎是修离小主醒了。”   !!!晴雯一下子抬起头来,顿时睡意全无,也不顾什么礼节,大步朝夕颜殿走去。   刚到夕颜殿门口,晴雯便看到即墨辰抱着一个人回来。那人披散着头发,只穿着白色里衣,最触目惊心的是他你那双□的双脚,脚板心上横七竖八地被石子割出一道道口子,皮肉绽开,鲜血顺着脚跟流到地面。   “晴雯给陛下请安。”   即墨辰只看了一眼曲身站在一旁的晴雯,脚步并未作任何停留地朝寝殿走去。晴雯也立刻跟了进去。   “去打一盆水来!”   即墨辰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儿放到床上。晴雯接过宫人端来的热水放到床边,拧干了毛巾,刚想上前为修离清理,却被即墨辰阻止。   “朕自己来。”   即墨辰坐到床尾,小心将修离的脚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接过晴雯手中的帕子小心擦拭着那双脚上的灰尘和血迹。晴雯刚想问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看看,却见即墨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修长纤细的手指从细细的瓶口里掏出一些晶莹的膏体,指腹轻柔地在那些伤口处涂抹。   晴雯愣了一下。那瓶子……该不会是先王夙妃从摩梭族带来的疗伤圣药吧!自从夙妃过世,那药便在宸宫失传了,也只有陛下那里留着几瓶,上次於陵将军在茯苓之战中身受重伤,陛下才赐了以瓶给他疗伤。如果他知道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却被用在一个男宠的脚上,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看着那人专注的表情,晴雯轻轻地笑了,以后你不会再寂寞了吧。明明是真心希望他能摆脱即墨一族孤独终老的宿命,晴雯却无法忽视心中那隐隐的痛。   明月不知离恨苦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正午,即墨辰早就离开去了御书房。我坐直身子,轻轻按压着太阳穴。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放纵只能是一夜的事,我没有力量去和那个男人抗衡,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   “陛下驾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即墨辰进来拜年看到赤着脚跪趴在地上的人。   “奴才给陛下请安。”   态度恭敬有礼,姿势标准到可以媲美进宫多年的老嬷嬷。   即墨辰皱眉看着地上的人,觉得那声奴才特别刺耳。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因为走动又裂开了,隐隐透出血迹。   “起来吧。”   即墨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刚想起身却见那人伸出手来扶我,去急急朝后退了一步。   “奴才谢陛下。”   因为太用力,脚底传来钻心的疼。   “收拾好就出来用膳。”   即墨辰紧紧地握着双手,声音平稳毫无起伏。我望着那个俊美如斯的背影冷冷地笑了。故意拖沓着慢慢洗漱更衣,晴雯在一旁看的很着急,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我出去的时候即墨辰已经坐在主位上等我了,桌上摆满了各类佳肴,我却意外地看到了一道菜——白灼大虾。他还真的以为我喜欢吃虾了!   “过来坐下。”   见我出来,即墨辰指指身边的位置说。   我恭敬地朝他曲身算是行礼才过去坐下。即墨辰挥退其他人只留晴雯一人在旁伺候。   “你脚上有伤,朕准你以后就不用行礼了。”   即墨辰一边说一边熟稔地剥着一只虾。先去掉头和消化管,再去掉红色的壳和尾部,只留下白色鲜嫩的肉,蘸了调料才放到我碗里,仿佛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我看着碗里那只剥得精光的虾,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我只吃了几筷子其它的菜并未动那只虾,任它突兀地躺在碗里。   我也夹起一只虾,细致地剥掉虾壳,递到即墨辰面前。   “陛下也尝尝这虾吧,很美味的。”   即墨辰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似乎要看进我心里去。我朝他笑了,笑靥如花,一脸真诚。   “小主不可,陛下对……”   晴雯想要阻止什么,却被即墨辰的眼神喝止。   他就着我的手将虾含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喉结滚动就吞了下去。   “你慢吃。”   说完就起身离开。虽然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我还是看到他紧握在袖下的手在微微颤抖。晴雯也急急跟了出去。   “呵呵……”   我放肆地笑起来,却在唇角尝到一片苦涩。   自从那日午膳以后,我就搬离了他的寝殿,但是我宿在夕颜殿五天五夜的事早就传遍了宸宫,现在那群女人大概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离开夕颜殿即墨辰并没有让我回听雨轩,而是将我安排在夕颜殿的偏殿里,依旧做他的近侍。   在未央湖的西北角有一处竹林,因为三面环水,一面又是宫墙,所以人迹罕至。   站在竹林深处,我望着远处平静的未央湖,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杜蘅提了个食盒匆匆朝我走过来,时不时还回头看看似乎怕有人跟踪。   “都安排好了吗?”   “嗯,安排好了,明天福伯会出宫采购,你可以跟着他的马车一起出宫。”   “他呢?”   仿佛这两个字有千斤重,我说的很轻很吃力。   “他……很好。那个地方他会喜欢的。”   “杜蘅,谢谢你。”   除了这样说,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离,不要这样说,你和他都是杜蘅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这个你拿着,明天用得上。”   杜蘅将手上的食盒递给我。   在竹林靠着宫墙的那一面有一条小路通向夕颜殿的侧门。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那个妖艳的女人。   宓妃不改其穿衣风格,下身穿大红色罗裙,上身着深绿色短袄,头上插满各式繁复的珠钗。   我突然觉得她这样很滑稽,活像一张调色板。   宓妃挑衅地看着我,虽然我并不关心那些女人的八卦,但宓妃的跋扈在宸宫里是出了名的。   “怎么见本宫都不行礼了,难道是在夕颜殿住了几日就把学的规矩全忘了吗?”   如果是曾经的我也许会为了偏安一隅而不去和这个女人争辩什么,可是现在的我心里却泛起一股倔强,我挺直身子回视着她。我不要再逆来顺受!!!   “陛下曾说过修离脚上有伤,可以不用行礼请安。”   有些东西确实只配被拿来利用。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陛下来压本宫!”   “修离说的是实话,宓妃如果不信大可以去陛下那里问一下。”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被陛下压过几回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宫这样说话!本宫今天要让你知道到底宸宫里是谁说了算!小李子、小春子给本宫掌这个贱人的嘴!”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讽刺地看着对面那个跋扈嚣张的女人。   “修离的确没什么资格,但宓妃你又有什么资格呢,你也不过是一个从二品的妃子,执掌后宫的是甄贵妃,你拿什么资格来处置我呢?”   “你……”   份位绝对是这个女人的痛脚,只见她的脸都气绿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给本宫掌嘴!”   尖锐的声音划过耳膜,宓妃身后的两个太监却还在犹豫,大概是被我这几日的“荣宠”给镇住了。   “宓妃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是晴雯领着一众宫女太监过来。   “晴雯姑姑来的正好,本宫正要惩治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姑姑来了也省得去给贵妃姐姐添麻烦了。”   “哦,这样啊。不管小主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娘娘,晴雯都替他赔不是了。只是这会儿皇上正寻人呢,娘娘就放了他这一回,晴雯也好回去交差。”   宓妃颇有深意地打量着晴雯,晴雯倒也不卑不亢地回视。   “既然姑姑都求情了,本宫今天就饶了他,哼!!”   宓妃颇不甘心地带着一干人等离开。   “小主没事吧?”   “没事,刚才有劳姑姑相助了。”   我朝晴雯作了一揖,算是道谢。   “小主客气了,不过刚才晴雯并未说谎,陛下的确在寻小主。”   我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起来,毕竟今天和明天都不该我当值。   我借口说要回去换身衣服,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待关好门后,我才打开杜蘅给我的食盒,里面是一套太监的衣服和易块出宫的令牌。我将它们拿出来,放到柜子里藏好,这才走出门去。   等我到即墨辰的寝殿时,晴雯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她将一个托盘递给我,上面放着一个可有繁复花纹的琉璃盏,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液体。   “陛下病了,小主把它端进去,伺候陛下喝了吧。”   病了吗?病死了倒好!   即墨辰半卧在软榻上,一支手靠在枕头上支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腿上,发丝散乱地披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魅惑的气息。   我还未走近就听到一个“疲惫”的声音。   “把药放着,就退下吧!”   正合我意,和他呼吸在同一个空间里我都会觉得窒息。   待走近我才看清他的脸,惨白的脸色,红得不正常的唇,还有睫毛下微微隆起的眼袋。这就是过敏反应么?也不见得有多惨淡嘛。   我将药碗放在案几上,刚想退下,那人却蓦地睁开眼睛。   “是你。”   ???   “是奴才。”   我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他就这样定定地仰望着我,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奴才告退。”   良久,我才开口说。   “那个……”即墨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留下。”   !!!他知道什么了吗?我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看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见我看他,他反而垂下了眼帘,我松了一口气。   “是。”   我走过去,侍立在一旁。   突然我的视线被即墨辰左侧的那扇窗子吸引。   这里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但我却从未认真观察过。我情不自禁的朝那扇窗子走去,站在这里我才明白为什么宸宫的男人要将自己的寝殿选在这里。   这里是宸宫的最高点,通过这扇窗子,我可以看见一片辽阔平静的水面,我可以看见白鹭翱翔过天际,甚至我的视线可以越过宸宫厚重的宫墙看到外面的世界,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知道那里一定一片自由和祥和。   借我意双翅膀吧,让我可以摆脱这沉重的束缚,让我可以飞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边。   即墨辰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罗衣飘飘,将翱将翔的男人,心突然抽痛起来。   会失去吗?不可能!!!你是我的,现在是,以后是,就算死了也是,如果你要逃走,那我宁可折断你的羽翼,将你囚禁。这就是即墨辰爱你的方式!   爱么?呵呵!对于即墨家的男人也会爱人是多么讽刺的事啊!   知道月亮高高升起,我才回到房间。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懒得去点灯。借着月光,我走到床边坐下,从枕下摸索出那支夜夜陪伴我的竹箫,拿在手中反复摩挲,似乎可以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世界。   眼里蓄满泪光,在晶莹闪烁的世界里,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如莲花般的男子在对我微笑。   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晏殊·蝶恋花   马车压过青石路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在厚重的宫墙间回响。这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宫道,从墙角的青苔可以看出,这里并不常有人经过。   我坐在马车外面的木梗上,旁边的福伯熟练地驾着马车,时不时发出“啪”的一声鞭响。福伯是宸宫里的老人,已经在御膳房当了三十年的差了,主要负责食材采购。   “小主子,前面就到南门了。”   我从思绪中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块出宫的令牌。   “小主子不必紧张,福伯进出南门已经几十年了,跟那里的守卫很熟,他们是不会怎么盘查的。”   我感激地朝他一笑,却依然无法平复那颗“碰碰”只跳的心,越是靠近那扇宫门,我心里越是紧张。   “吁!”   福伯一拉缰绳勒住了前进的马车。   “我当是谁要出宫呢,原来是福伯你呐。”   为首的那个侍卫笑着说道,黝黑的脸上透着朴素。   “哎,各位小哥辛苦了,御膳房的食材块用完了。这不,又差福伯出宫去采购,也顺带可以给各位小哥带些新鲜瓜果回来尝尝。”   福伯边说边下了车,将出宫的牌子递上。我也跟着下来,尽量将头低着,做出恭顺的样子。   那侍卫接过我递出的牌子,将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心一紧,表面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哎,这小子倒生的干净,只不过有些面生啊。”   “哦,他是刚进宫的,一直跟着我的小喜子这不是病了吗,刘公公就遣他跟我走这趟了。”   “原来如此。”   说着那侍卫就示意后面的人打开宫门。沉重腐朽的宫门缓缓打开,发出宛如野兽般的嘶吼,一如我当初进宫时的情景。   冬日的阳光并不怎么刺眼,可是看在我的眼里却光芒万丈,它就像是新生的希望一般。   我在晨光中走出这古老腐朽的宫殿,只是如果能一去不返该有多好。   静夜   出了宫门以后,马车并没有驶向京都的闹市区,而是沿着宫墙一路朝东郊的树林驶去,红色斑驳的城墙在马车的飞驰中快速向后退去。   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说的我现在这样的感受吧。当年那位诗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越是接近日思夜想的地方倒反而胆怯起来了?   穿过一片萧索的槐树林,马车来到一处山脚下。咋一看去,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在两山之间有一狭小的通道,被藤蔓和树枝遮盖。   那小径已容不下马车通过,我和福伯只好下车步行。穿过昏暗狭窄的小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小峡谷,周围群山环俟,佳木丛生,虽早已是冬季,这里却不见草木凋零,依然带着点点春意。   远处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清澈的溪水在哗哗地流淌,在它的旁边有一方简陋的坟茔,只有微微隆起的土堆和一块没有墓志铭的石碑。   我的视线落在那抔黄土上,眼里有什么东西在积蓄。   “小主去看看吧,那就是子言小主的坟墓。”   我步履蹒跚地走过去,仿佛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我一遍一遍将自己催眠,告诉自己那个人还没有死,他就在山重水复处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我伸出手去抚摸那石碑,子言,修离来见你了。   “小主子且节哀顺变,福伯当日出宫后一直尾随大司命派出的人至乱葬岗,福伯将子言小主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后就寻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福伯知道子言小主是个不染纤尘的君子,他定会喜欢这里的。小主子和子言小主感情深厚,子言小主定是不愿看到小主子为他如此神伤的。”   我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慈祥的老人,那个与我素不相识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的人,我朝他直直跪下。   “小主子,这是干什么?”   福伯赶紧上前来扶我。   “福伯,我和子言与你素昧平生,但你却肯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我,我无以为报,请在这里受修离三拜。”   “砰!砰!砰!”我直直朝他叩了三首。   “小主子真是折杀老奴了,老奴虽与你们素不相识,但老奴相信杜蘅这孩子,他生性纯良,他看重的,老奴相信是值得老奴这样做的人。只是这子言小主的墓志铭……老奴想还是等小主子来定夺。”   “福伯有心了。”   “那小主子且呆在这里,福伯先去西市采购,省的被人怀疑,等太阳落山的时候,福伯再来接你。”   子言在那个世界还好吗?没有你的修离有多寂寞,你知道吗?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浩淼世界中何去何从? 可是即使寻遍万里层云,踏遍千山暮雪,我也再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可是修离不能再懦弱了,子言不敢妄想的自由,就让修离去帮你得到!   修离会替你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风景,修离会替你去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修离要去邶城寻找失散的爹娘,他们还在等着他们的离儿去与他们团聚。   如果我回不到过去的美好,那就让我好好的活在当下,修离不会再逆来顺受!   脸上有冰冷的液体滑过,我靠坐在墓碑旁,与那个男子比肩看夕阳西下……   马儿就近吃着身边的青草,马蹄时而不耐的在地面上踢着,马车上早已装满各类食材。福伯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个靠坐在墓碑旁的男人,欲言又止。福伯叹了口气,回到谷外的马车上,就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吧!   太阳早就褪去它金色的外衣只在地平线处留下一片红霞,天地间一片昏暗。   即墨辰抚额将手枕在案几上,另一只手将青花瓷杯里的茶水倒进砚台里,细致地研起墨来。手突然顿住,几时自己有了用茶水研墨的习惯?即墨辰苦笑了一下。   无意中瞥到左边的窗子,即墨辰起身走过去,那个人曾经站在这个位置……即墨辰看到窗外的景色一时间怔忡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天地间一片祥和,虽然已是黄昏,却依然可以看见宸宫外的街道和挂满旌旗的房屋。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可是朕最不可能给你的就是自由!!!   天快黑了,你还不回来吗?   从南门进来下了马车以后,我就一直沿着宫墙向北走,僻静的宫道上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我并没有逃走,尽管我是那样渴望自由。即墨辰不是笨蛋,如果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关闭城门,全城搜索。那我能不能逃出京都是一回事却一定会连累到杜蘅和福伯。我已经害死了子言,我不能再连累任何人。   走,我需要一个契机。   宫里有杜蘅帮我掩饰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我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甚至连膳食都是送到房间里去吃的,这毕竟会惹人怀疑。   我加快脚下的步子,穿过前面那个拱形门就可以看到我的房间。   我长舒了一口气,才推开房门。口有些渴,我摸索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呆在黑暗里,似乎这样才让我有安全感。   我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就这样和衣躺下。   ???好像我走的时候被子是叠起来的,还有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我欲起身看个究竟,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腰际。   “谁?”   我惊恐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在看到他侧脸的轮廓时停止了挣扎。   “是你。”   他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你回来了。”   呃!我怔了一下。从他毫无起伏的音调里我听不出是否他话里有话。   “奴才见未央湖上月色不错,就出去走了走。”   “嗯,兴致不错。想不到你和朕一样喜欢在没有月亮的时候出去赏月。”   !!!今晚没有月亮么?   我的心忐忑起来,因为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将头枕在我的肩上,温热的呼吸骚动着我的耳际。   “以后不要自称奴才了,朕准你可以用'我'这个字。”   我?你以为我会稀罕这种殊荣吗?我在心里冷笑。   即墨辰将半个身子都压在我的胸膛上,枕在我肩上的头往我脖子上蹭了蹭(具体情景请参照封面YY,长头发的是即墨辰)。   我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已经很晚了。”   “嗯。”   “那陛下还不回夕颜殿吗?”   貌似此君是不睡自己的床不行的主。   “嗯。”   “陛下不是只在夕颜殿就寝的吗(当然我那两次算是意外)?修离这里地方简陋,陛下一定是睡不舒服的,更何况你还是一位勤政的君王,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吗?晴雯姑姑明日若是找不到你一定会很着急的,如果是找到这儿,让别人知道你宿在一个男宠的房里,一定会贻笑大方的……”   我试图找到更多的理由让这个男人从我的床上离开,可是在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却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即墨辰的侧脸靠在我的胸膛上,从鼻翼里呼出的热气透过衣料传到肌肤上,有种痒痒的感觉爬过我的心际。   我低头看着那人的侧脸,手情不自禁地伸出去,触碰那人的红唇,竟是这样的柔软,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操!我的身体竟起了反应。   穿越必去之青楼   东方未晞,但我却再也睡不着,如果你的怀里有一只随时可能咬你一口的野兽,相信你也是睡不着的。   即墨辰像一只吃饱了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餍足地在我脖子上蹭来蹭去,修长白皙的手从领口伸进我的衣服里,弯曲的腿压在我的大腿上。随着身体的扭动,他的膝盖时不时地顶着我的&&(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啥)。   我愤恨地盯着帐顶,你丫是故意的吧!   “咚……咚……” 早朝的钟声响起。   我用手支着头,看着那个像八爪章鱼一样缠在我身上的人。如果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跌眼镜,即墨辰也有这么孩子气的睡相。   他的青丝散乱地披在白色的蚕丝被上,身上也只穿着里衣。不过昨晚他怎么会来我房里,难道是睡到一半梦游过来的。   我百无聊赖地玩弄着他的头发。嗯,比我的黑,比我的柔顺。我拔了一根拿在手里,还比我的长。我又拔了一根,再一根,又一根……   即墨辰睁开那双美目,一下抓住在他头上肆虐的手。   “会痛。”   我朝他粲然一笑。   “原来陛下已经醒了。”   即墨辰将我压在身下,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有暧昧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他的硬物抵在我小腹上。   “陛下还不起床吗?早朝的钟声早就响过了,晴雯姑姑怕是在外面已经等了很久了吧。虽只是初冬,但也是寒风刺骨的,陛下应懂得怜香惜玉才是。”   “朕只想怜惜你。”   我没想到即墨辰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楞在那里。他的手停在我的腰带上。我连忙急急的说:   “陛下不想《宸国史》上有勤政英明的晟睿帝曾两次为一名男宠而延误早朝的记载吧?”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然他的眸子黯淡下来。他从我身上坐起来,冷冷地朝外面说:   “全都进来!”   晴雯这才带着宫女鱼贯而入。   即墨辰站起来,恢复他一贯的骄傲和冷漠,与刚才那个在我怀里磨蹭的人判若两人。昨夜一直没怎么睡,我拉过被子,决定继续补眠。   朦胧中有一只手在抚摸我的脸,冰凉的指腹滑过我的眉眼,鼻翼,嘴角……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冰凉的触感引得我的身体一阵轻颤,像极了子言落水的那个晚上。   “是你吗?” 我轻轻地呢喃, “子言。”   那只手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收了回去。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是被饿醒的,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背光里我看到一个完美的轮廓,翻了个身,我扯过被子蒙住头。   “还不起来。”   头顶响起即墨辰清冷的声音。我装作没听到继续睡。   “起来吧,用过午膳后,朕带你出宫。”   声音里带着让人不易觉察的妥协。岀宫!!!我一下子从被子里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朕给你一天的自由。”   我以为即墨辰微服出宫虽不至前呼后拥,但起码也得带几个侍卫保护部是,可他只是换了身便服,就和我朝南门走去。   南门?昨日我就是从南门出去的,今日会不会被认出,还有难道我们要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正在我寻思之时,即墨辰突然搂住我的腰平地跃起,只感到身体失重一阵头晕目眩,我已经身在宫墙之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走吧。”   “哦。”   我愣愣地跟了上去。   宸宫本就地处皇城的中心,过了一条街便是繁华的闹市区。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时而有华丽的马车和装饰精美的轿子路过。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有林立的酒楼、布庄和珠宝斋等。熙攘的人群中常夹杂着身着异族服饰的人,宸国本就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它的京都自是十分繁华。   我有一种常在窒息黑暗的屋子里呆着突然呼吸道氧气的感觉。我像一条涸辙之鲋回到水中一样欢快地在人群中穿行,东看看,西瞅瞅的,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即墨辰只是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   但很快我就发现了气氛不对:我每路过一处,那里喧闹的人群立马变得安静起来,仿佛被点了穴一样停滞在那里,等我走过人群在恢复过来,然后下面的人接着被点穴。   我回头盯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罪魁祸首,果然是迷死人不偿命啊!   我从腰里摸出几个铜板,在地摊上买了一块那种女人用的红色丝巾递给他。   “干什么?”   “把你那祸水一样的脸遮起来吧,不然我们就不用再走了。”   我示意他看看周围几个盯着他一脸猥琐的大叔。即墨辰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朕……我不需要!”   还很倔强?出了宫以后我就变得大胆起来。也没理会他,直接走过去胡乱地用丝巾将他的半张脸遮住,并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他怔愣地看着我的动作,眼里的凶光似乎在呵斥我的胆大,却并没有将丝巾摘下来。   “公子出来斗不用带护卫吗?难道不担心别人的不轨行为么?”   我一边啃着糯玉米,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天下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他淡定地说。   呃,够强大!看来我想趁机逃跑是不太可能的了。我低头把糯玉米当作是某人狠狠地啃,看我不咬死你……   我们去了以前我常去的那家茶楼,那里还在讲着晟睿帝的传奇故事,当然某人听得一头黑线。我们还去了朱雀街,我把那里的小吃从街头一直吃到街尾。   即墨辰始终面无表情地站着或坐着,对他来说来这里已经是纡尊降贵了,更何况是要勉强他吃这里不怎么卫生的食物。   我用勺子舀了一个馄饨伸到即墨辰的嘴边。   “公子尝尝吧,味道很好,而且修离已经尝过了,是没毒的哦。”   即墨辰看着我,我像个小动物一样睁着晶亮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即墨辰张开嘴……   “不吃算了。”   我收回勺子,咬住那只馄饨,啧啧地吃起来。   “啧啧,真香啊。”   想象某人愤怒的表情,我倒真觉得这馄饨分外好吃起来。   我一路挥洒着银子,把京都最繁华的地段都逛了个遍(当然这钱得即墨辰出)。   因为已经入冬,天很快就黑下来,此时正是某条街最热闹的时候。我抬头看着头顶那块红漆的牌坊——小西街。这里是京都最有名的青楼妓馆之所在。   那时在潇湘馆虽进出还算自由,但我却从未来过这个穿越必去之地,说来也算是一大悲哀了。谁叫咱是穷人呢,不过今天我可是带了个小金库来的,我阴阴地笑。   丽春院,嗯,这名字挺熟的。我不顾某人抽搐的嘴角,抬步就要进去,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   “为什么来这里?”   即墨辰眼里有隐隐的怒气。   为什么?我在心里冷笑,我是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来这里,难道你以为我还真喜欢被你压在身下操吗?   “今天我是自由的。”   我冷淡地说完便朝里面走去。   老鸨见有客人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哎哟,二位客官看着面生啊,第一次来吧,咱楼里的姑娘可个个都是水灵水灵的,保管让爷满意。”   我厌恶地看着老鸨贴在我手臂上的酥 胸,一阵感慨,难道老鸨都得是这副德性?不过某人的脸比我的还难看,吓得想要上来勾搭的姑娘们都望而却步了。   我装作很享受的样子问老鸨:   “这楼里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公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咱丽春院正好有个热闹可以瞧瞧。”   钗头凤   “哦,那妈妈说来听听。”   “今儿个是咱丽春院头牌青岚姑娘每月一次的诗歌会,众所周知,青岚是个爱才之人,更是弹得一手好琴。公子可以凭自己的才情去楼上与他人竞争,若是入了青岚姑娘的眼缘,那今晚就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了。”   “这倒是有趣,本公子就过去瞧瞧。”   我大步朝楼上走去,转身的时候瞥到即墨辰比炭还黑的脸。   丽春院的二楼又是另一番风景,拥挤的人群围着一个并不是很大的舞台,在舞台的后面有一女子临窗而坐,因为隔得远又有帘子遮着,看的并不是很真切,但只是但从轮廓上就能断定应是个极美的女子。   我刚要抬步走过去,却被一个龟奴模样的人给拦着了。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这诗歌会可是有规矩的,”他指了指旁边的箱子,“入场费没人一百两。”   我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妓院本就是个销金窟,更何况人家还是头牌,收个一百两的入场费也是很正常的。   我求助般地看着即墨辰,他斜倚在楼梯口,挑眉看我,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以为本公子会拿钱给你去嫖妓吗?   其实我本想仗着即墨辰不认识路而趁机逃跑的,可在我见识过他的轻功以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我身上是带着我的全部家当的。但咱决不能把钱用在这上面不是?   我讨好地朝即墨辰笑了笑,   “其实我只是想去瞧瞧热闹。”   即墨辰冷哼一声扔了两张银票在那个箱子里,然后我就得瑟地进去了。   等进去以后,我才知道人挤人是会挤死人的,但如果不挤到最前面去一睹美人风采,那这两百两不就白花了。即墨辰看着眼前的人群,却依旧紧紧地跟在我的后面,好不容易我在众人的白眼下终于挤到了舞台前。   其实所谓的诗歌会不过是一群妄图与没人一度春宵的俗人吟得淫词滥调而已,这自然不能博得美人的青睐。刚开始尝试的人还很多,见美人都不表态,大家都开始犹豫观望了,气氛一下子冷起来。   一阵风吹来,带着美人身上的芬芳,我却在帘子被掀起的一角看到美人头上的凤钗。突然有个想法在我脑海里浮现,于是趁即墨辰不注意的时候,我就跳上了那个舞台。   “在下修离,既然给了银子,我就上来尝试以下。”   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看我,估计都是想看我出丑的。   “在下才疏学浅,不像诸位能吟个诗作个对什么的。”   我略带讽刺的说。   “不会,那你上去个什么劲?”   “就是。”   下面的人开始起哄。我不理会他们,对着帘内的那人说:   “在下知道青岚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修离就以青岚姑娘头上的凤钗谱一首曲子,如果入得了姑娘的眼,还请姑娘以琴和之。”   我先在心里酝酿一下,确认自己还记得那首歌的歌词,即墨辰本是要上来阻止的,听我这么说,似乎也想看我能谱出个什么曲子来,他双手抱胸,悠闲地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大概唯一能骄傲的就是我唱歌还不算难听吧。清了清嗓子,我从容淡定地唱出那首意境凄凉的歌:   有人在兵荒马乱的分离中   折半面铜镜   漂泊经年又重圆如新   有人在马嵬坡外的夜半时   留三尺白绫   秋风吹散她倾城的宿命   有人在干涸龟裂的池塘中   见鲤鱼一对   用口中唾沫让彼此苏醒   有人在芳草萋萋的长亭外   送情人远行   落日照著她化碟的眼睛   我唱着钗头凤   看世间风月几多重   我打碎玉玲珑   相见别离都太匆匆   红颜霓裳未央宫中   舞出一点红   解游园惊梦   落鸿断声中繁华一场梦   我唱完钗头凤   叹多情自古遭戏弄   我折断锦芙蓉   走过千年还两空空   一城飞絮几度春风   长恨还无用   解游园惊梦   我几杯愁绪唱罢还是痛   刚开始还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我能感觉到那个坐在窗前的女子在注视着我。不久便有一阵琴声响起,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幽怨。   我想窗前那个看似清高冷漠的女子,在她的内心里也是渴望有一段刻骨的爱恋,有一个男子来呵护的吧!   那么我呢?唱完这曲《钗头凤》,我又该何去何从?   在还来不及憧憬的时候,我已经陷进泥沼里不能自拔。在还来不及弄清对子言的感情时,那个如莲花般纤尘不染的男子已经永远从我生命里消失。   破镜不能重圆,相濡以沫的感情被人斩断,倾城的宿命也只剩下凄凉。我唱着《钗头凤》,泪眼朦胧,仿佛又看到那个男子温润如玉的笑,他吹着箫,他白衣飘飘。   悠扬激昂的箫声与低沉的琴音形成强烈的反差,一扬一抑,相得溢彰。我微笑,这才该是子言本来的性子,意气风发,纵情人生。   我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他,怕一眨眼这幻象就会消失。   直到我唱完最后一个尾音,琴音和箫声才停下来。静默地人群在一瞬间的停顿后,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的思绪被打断,看着下面激动的人群,我的心有些飘飘然。   即墨辰皱眉看着我,又恢复那张面瘫一样的脸。我有些莫名其妙,却见从帘内走出一个粉衣的小丫鬟。   “两位公子才艺卓绝,小姐请两位到里面一叙。”   我抬头才发现帘子后面早已不见佳人的踪迹了。下面的人开始喧闹起来,有不甘的,也有嫉妒的,也有自叹不如的。   不过这个两位是怎么回事?   我转身看向对面,那个白衣男子并没有因为我眨眼而消失。见我看看他,他朝我友善的笑。   我一时怔忡,却在看清他的脸时一阵失落。他不是子言,只是和子言神似的人。身高和我相当,年龄应比我稍长一些,他没有子言的忧郁,总是带着明朗的笑   他朝我走过来,我能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公子的歌声悠扬婉转,曲调荡气回肠,在下能在今日耳闻如此美妙的音乐真是三生有幸。”   “啊?”   我没想到他会称赞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竟像一个羞涩的女人一样脸红起来。我杵在那里,手足无措,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公子,我们还是进去吧,不能让青岚姑娘久等了。”   他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嗯,好好。”   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一个傻瓜。   刚迈开步子,忽地感到一阵疾风而过,还来不及反应,即墨辰已经挡在我的前面。   “胡闹要适可而止。”   他的脸上是明显的怒意,说完就要拖着我走。   “放开我。”   明明说好要给我自由,现在却又出尔反尔,更何况佳人有约,我岂能失信,还有这个和子言相似的人,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要!”   我企图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他根本就不理会我的挣扎。白皙的手指紧紧握着我的手腕,有钻心的痛传来,我甚至觉得我的骨头已经被他捏碎了。   “放开他!”   我没想到那个白衣男子会站出来阻止。   即墨辰停下来,用那双狭长的眸子看着对面那人,浑身散发出凛凛的杀气。白衣男子也并不示弱,不卑不亢地回视着即墨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使原本喧闹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不要多管闲事。”   “不是在下多管闲事,而是你不该强人所难,这位公子并不愿意跟你走,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即墨辰冷笑一声。   “他是我的,我想怎样,他都不能说个‘不’字!”   即墨辰手一带,就将我搂进怀里。   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心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怕即墨辰说出我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我怕那个人知道我不堪的身份。   “公子此言差矣,宸国号称礼仪之邦,人人以君子自称,公子又何必做出这等强迫他人,惹人厌恶的事来呢?”   “强迫?”   即墨辰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在强迫你吗?”   他就那样看着我,不肯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面对那双眸子,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垂着眼睑。   “不该让青岚姑娘久等,公子我们走吧。”   那个白衣男子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明朗的笑容,仿佛与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重合。   即墨辰略松开握着我的手,似乎也在等我做出选择。   我像着了魔一样将手一点一点抽出来,却不敢看即墨辰的表情。在我的指尖触到他的手掌时,我能明显感到他的手紧了紧,我们都有一瞬间的停滞,却在最后还是割离。   “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将手交给那个人。却也不敢回头去看即墨辰,在快要进去的时候,我看到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   走了,也好。   刚一到楼梯口,便见那个粉衣小丫鬟过来引路,绯烟的闺房是在三楼。   “两位公子先在此等候,我进去请小姐出来。”   那丫鬟指了指临窗的案几,示意我们坐下等候。   刚一坐下,便有人上来奉茶,我虽是个不懂品茶的人,但只是从那香味上便可判断定是佳品。   白衣公子呷了一口杯中的茶,赞叹道:“好茶!”   我本就对茶这东西无甚研究,加上刚才的事我也有些尴尬,便没有搭话。不久,但见一红衣女子出来,宛如山黛一样的眉,明亮的大眼,粉色柔嫩的唇,吹弹可破的白色肌肤,带着那种类似于江南女子的温婉和妩媚。   青楼女子多妩媚,但她却给我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青岚   娉婷地走过来,体态婀娜。   我们起身朝她作揖,她也盈盈地朝我们施了一礼。   “让公子们久等了。”   我们互相寒暄了一阵,青岚才在主位上坐定。   “恕青岚无礼,还未请教两位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修离。”   “在下尹……浩歌。”   我和青岚都注意到尹浩歌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别人不愿意说,也不好深究。   青岚遂命人端上清酒和糕点,但让我意外的是那粉衣小侍端上来的竟是荷叶酥。   “小女子年幼时家逢剧变,遂沦落青楼,青岚虽一心想保全清白,但奈何妈妈竟苦苦相逼,青岚无奈才想出赛诗会这么个法子稳住妈妈,她见有利可图也就不再逼迫青岚。青岚一直相信世上是有知音存在的,是会有个人懂青岚的。今日闻得两位公子的曲子和箫声,青岚暗自觉得公子们是与一般俗人不同的,定不会为难于青岚。”   好个聪明的女子!一番话下来,即使我和尹浩歌真对她有什么企图,为了维护自己的君子形象也不好再做什么了。   但我并未因为她耍的小心机就失去对她的好感,反倒是怜悯起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来。她的每一次选择都是一场保卫自己清白的博弈,她要赌她选择的人是个君子或者伪君子。如果那个人就是一无赖,即使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我相信尹浩歌也是看出她耍的小手段的,只见他微微一笑道:   “青岚,多虑了,我和修只是来凑个热闹,倒还真没有觊觎美人的意思。”   靠!我跟你很熟吗,用得着你来替我表明立场?还叫我修,毁了我调戏美人的机会。好吧,我承认我是伪君子那一类,吃不到肉,还是想喝口汤的。   我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他还毫不自知地朝我微笑。   “恕修离冒昧地问一句青岚的家乡是否是凤栖?”   我决定向美人套近乎。青岚讶异地看着我。   “公子如何得知?”   “修离也是凤栖人,自是知道凤栖的特产荷叶酥的。”   “原来公子也是凤栖人!青岚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家乡人,没想到……”   青岚明显很激动,眼眶有些发红。我又安慰了一番她才平复了心情。   后来青岚又问了尹浩歌的家乡在哪。没想到那家伙竟是天狼国的人,难怪刚才他说名字时有些犹豫,即使身在宸宫的我也知道目前天狼与宸国关系很是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后来我们又聊了些各自家乡的风俗,又喝了些酒,情绪高涨起来,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尹浩歌对处于中原的宸国文化很是痴迷,但得不到家里的支持,这次大概是偷跑出来的。   我们渐渐喝得高了,举止上变得放纵起来,那晚我唱了很多现代的歌,或低沉或高昂,尹浩歌到后面总能和上我的曲调用箫伴奏,青岚也时而跟着调子翩然起舞。到最后我们都醉倒了,横七竖八的躺着。   晴雯叫醒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宿醉的后果就是你醒过来的时候头脑发昏,分不清东南西北。我揉揉朦胧的眼,看到晴雯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回到了皇宫,却看到尹浩歌正枕在我的大腿上睡得香甜。   “小主醒了吗?陛下让晴雯来接小主回去。”   其实我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是不会放我走的。   我轻轻移开尹浩歌的头,起身理了理衣服。青岚枕在软塌上,用手支着头,她昨晚也喝的不少,应是睡的很沉了。美人即使连睡觉也是很美的,我见过的人中,除了即墨辰,她的美大概是最能震撼我的吧。   我撇了撇嘴角,转身对晴雯说道:   “姑姑能等一下修离么?”   “小主请便。”   我从隔间的书桌上取来纸笔,迅速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从怀里掏出银票,将它和纸条一起用砚台压着放到案几上。晴雯一直在一旁看着我的举动,却并没有问什么。   “可以了。”   我示意晴雯可以走了,便要朝门外走去,晴雯却突然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这里走!”   晴雯的话才说完,我们已经落在丽春院外的街道上了。   我没想到晴雯居然也是个中高手,这倒真让我吃了一惊。在灰暗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简单却不失精致的马车。除了车夫,马车的周围还站了四个黑衣劲装男子,脸上皆是一片冷漠。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暗卫,我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他们一番。   见我们过来,众人朝我们点头示意。我便跟着晴雯上了马车,透过被风卷起的帘子,我最后望了一眼这个让我一晌贪欢的地方,我想我和他们再没有机会见面了吧。   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是,今夜之后在坊间流传着一个“一琴一箫一公子”的唯美传说。   马车穿过长长的宫道,在清晨的宁静里激起一阵喧嚣。晴雯在马车上一直欲言又止,却一直未曾开口,直到将我送到房间的门口。   “小主昨日宿醉,晴雯等下叫人端碗醒酒汤来,小主先进去休息吧。”   “谢谢姑姑了。”   直到关上门,我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有些事做了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不知道即墨辰打算怎么惩罚我,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离开丽春院的时候,我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青岚。我不知道给一个名妓赎身需要多少银子,怕自己的三千两不够,所以留下字条让尹浩歌帮衬一下。   虽然与他们只相识了一个晚上,但却觉得已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了,这大概就是青岚所说的知音吧。   不过我现在成了彻底的穷人,那些银子大多是在做即墨辰的近侍时捞的油水。为了以后的衣食无忧,看来我得多攒些钱了。   日子一直平静的过着,即墨辰并没有做出什么报复我的事来。如果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他彻底把我当空气了,只让我在御书房伺候,也从未跟我说过话,或者正眼瞧我一下。   正合我意,我在心底窃喜。   今天轮到我去御书房当值,刚到门口就见大司命脸色苍白的从里面出来。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还冷冷的哼了一声,早就习惯他的德性,心里倒也没什么感觉。门口的宫女太监都在小声议论说这几日陛下心情很差,大司命都被骂了好几次了,当值时需小心翼翼才行。   我和其他人一起进去的,总体来讲别人都是各司其职,而我属于无所事事那种,如果即墨辰不需要人研墨的时候,我确实没有别的事可做。   即墨辰在榻上小憩,我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关于地理风情的书看起来,直至到了换班的人来,我才放下书跟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即墨辰睁开眼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直至那个人影消失在帘外才收回目光,起身站到那个人刚才站过的地方,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凸出来的书。   远远地我便看到拱形门内站着一个绿色宫装的女子,在左右张望。这个地方本就只我一个人住,突然冒出个人来,确实很奇怪。我走过去问道:   “你找人?”   那小丫头见了我突然激动起来。   “是修离小主?”   找我的?不过她对我的称呼让我很不舒服,除了晴雯和福伯,宫里再没人这么叫我了,而我,也恨透了这称呼。   “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给你!”   小丫头站直身子后朝我45度鞠躬,将一块玉珏举过头顶,像极了肥皂剧里花痴女主向男主表白的情景。   难道是跟我表白?我有些莫明奇妙。   “我……是想替我家娘娘来问小主几个关于……陛下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小丫头的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我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但自从即墨辰无视我以后,宸宫里的人也开始犹疑观望,这样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   最近囊中羞涩,确实该好好敛敛财了。   宫斗   我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那块玉珏,拿在手中研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个小丫头,只见她满脸期待地看着我,似乎想得到我的肯定。   我故作深沉地说:   “嗯,是块好玉。”   “真的吗?”小丫头一脸欣喜,“这可是我们娘娘的宝贝,小主可以把它带在身上,能够祛风湿的。”   又是一个可悲的女人,倾其所有只为知道一个寡情男人的一星半点消息。我有些愧疚起来,决定不像对之前那些人一样敷衍这对主仆。   “要问什么就问吧。”   “那个陛下都喜吃些什么食物,都喜欢去哪里散步,还有……还有就是……最近都招什么人……侍寝。”   小丫头偷偷抬头瞧了我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我被她的动作逗这乐了,这丫头跟杜蘅还这是天生一对。   我清了清嗓子说:   “嗯,陛下大多喜欢吃些清淡的食物,但一定不喜欢吃海鲜之类有腥味的食物,尤其是虾。”说到这里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最近他有些爱喝茶。除了御书房和夕颜殿,他也会去未央湖边走走,最近……似乎不怎么招寝了,去的最多的应该是甄贵妃那里。”   我讶异于自己居然记得如此清楚,无论是自己见到的,或者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小丫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努力记住我说的话。我笑着拍拍她的头说快回去吧。   小丫头向我欠欠身,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宸国的冬天总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天空老是灰蒙蒙的,时不时地还要下几天小雨,让人从骨子里透着烦闷。   难得的今天居然见到了太阳,虽不是很大,却也一扫之前天空的阴霾。   我闲散地在未央湖畔漫步,想会不会遇到那对主仆,是否还在等那个寡情的男人。却没想到会遇上甄妃和宓妃。   我本是要避开她们的,却被宓妃先发现了。   “瞧,这是谁呐,这不就是那个见主子不用下跪的男宠吗,怎么陛下没把你留在身边好好宠爱。”   宓妃永远是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我也懒得和她计较了。我朝她们欠了欠便要告辞,却被宓妃拦住。   “陛下对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你好真以为自己受宠了,还这副要不完的嘴脸!陛下早就厌倦了你,不然这几日为何都不召寝于你了。”   我紧紧盯着宓妃,朝她凄然一笑: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稀罕这宠爱?”   宓妃显然是被我这句话弄愣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你稀罕什么?”   我转过身便看到即墨辰站在我的对面,眼里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到底站在这里多久了?   宓妃不等众人向即墨辰行礼便‘扑’到他的身边。   “陛下来的正好,这奴才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朕—问—你—稀—罕—什—么?”   即墨辰无视眼前的宓妃,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宓妃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气氛很是诡异,所有人都盯着我和即墨辰。   “修离稀罕父母之爱,兄弟之义,朋友之情,唯独不稀罕别人妄加给我的东西。”   我说完之后明显看到即墨辰一脸苍白。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僵持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甄妃见即墨辰的脸色越来越差,便站出来打圆场。   “宓妃怎么把情况扯远了,我们刚才说的不是他行礼问安这事吗?陛下,臣妾听说你准许他在脚伤期间可以不用向主子们行礼,宓妃也是小孩子心性就抱怨了两句,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就不要太过在意了。”   甄妃的声音犹如夏日的凉风,缓了缓火药味浓重的局面。即墨辰看着甄妃,眼神温和起来。   “朕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既然你的脚伤已好,规矩还是不要忘。”   即墨辰看着我,不肯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眼里带着些许挑衅。   什么时候我们英明无双的晟睿帝也开始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我在心里嘲笑。   “陛下说什么你没听到吗!”   大概是刚才被即墨辰无视损了宓妃的面子,现在她像一个泼妇一样跳出来。   所有的目光都转到我的身上,我轻扯起嘴角,你们不就是想看我狼狈落魄的样子吗?那我就成全你们!我要看看你们还能将我逼到如何地步。   我直直地朝即墨辰跪下,双手俯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奴才给陛下请安。”   即墨辰皱眉看着我,嘴唇紧紧抿着。   我又转向甄妃的方向,同样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奴才给甄贵妃请安。”   再转向宓妃的方向。   “奴才给宓妃娘娘请安。”   宓妃挑眉看着我,一脸的得意。   我保持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人叫我起来,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笑话。时间仿佛被凝固,直到我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才听到即墨辰淡淡的声音。   “起来。”   我高喊声一声谢主隆恩,才缓缓支着身体站起来。大概是跪得太久,我起来后就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可我还是看到那只伸出来又收回去的手。周围一片惊呼,却没有一个人将我扶起来。   我不要被人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等缓过气我又慢慢支起身体。却听到宓妃的尖叫。   “快看,这是什么?”   宓妃指着地上的玉珏满脸的惊讶。   我看了看不远处掉在地上的玉珏,是那个小丫头给我的那块玉,我将它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放回怀里。   我不解地看着周围用惊恐目光看我的人。甄妃旁边的那个宫女突然站出来说:   “这不是陛下送给娘娘的信物吗?前些日子娘娘发现玉珏不见了,但事关重大也不敢太声张,就命我等再好好找找,毕竟这东西代表着贵妃之尊,别人拿去了也不能换钱。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呢?”   “就是啊,听说这个人经常打着知道陛下喜好的幌子,向宫里的娘娘们收受钱财,该不会是以为这是值钱之物就偷了去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还是那样一派天真稚气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她站在人群的后面,所以我一直未曾注意到她。   “是你吗?”   还是那副淡淡没有情绪的声音。可是我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只不过是一群女人玩的无聊游戏而已,而我还傻傻的相信这宫里是有美好存在的。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懒得去挣扎,懒得去辩解,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朕在问你话!”   即墨辰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耐性都快被这个人磨光了,为什么他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我冷笑一声:“陛下觉得是那就是了。”   即墨辰皱着眉,他讨厌极了那个人现在的表情。   “跟甄妃道个歉吧,把玉珏还了这件事就算了了。”   “陛下,这事……”   甄妃还想说什么,却被即墨辰的眼神止住。   道歉么?为什么要道歉?我并没有错。我站起身,从怀里拿出那块玉珏,转身看向那个满脸天真的小宫女。   “砰!”   青石地面上溅起一片零碎,就像我那颗破碎不堪的心。   周围的女人被吓得退了好几步,只有即墨辰还站在原地,玉珏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打在青石上,溅起一片怒放的红梅。   原来你的血也是红色的么。   “把他关起来。”   牢狱   甄洁儿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她知道修离是被冤枉的。宓妃的侍婢兰儿偷走玉珏的事,她自是一清二楚,却并没有声张。   宓妃虽刁钻泼辣,却并不是一个贪财之人,更何况这玉珏还非凡物。她定是有其他用处,自己也就静观其变了。这些日子宓妃总拖着自己在夕颜殿附近散步,开始还以为她是为了偶遇陛下,直到见到那个男人,甄洁儿才知道了她的用意。   自己本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可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让这一切都顺其自然。可是现在甄洁儿却无以加复的后悔起来。   看到那个杀伐决断都面无表情的尊贵君王为一个男宠动气愤怒、痛心疾首,自己是什么感受呢?他本是生性冷漠的,你让他有了喜怒哀乐,他给你的宠爱是这个宫墙里所有女人都梦昧以求的,你却还要踏谑唾弃。所以就不要怪别人用手段来陷害你。   即墨辰,如果我不是那个对你特别的人,那我宁愿你一如既往的冷漠。这样,至少我还能活在自己的梦里。   我被关进一间三面是墙,一面是木制栅栏的房间里。在其中一面墙上开着一扇小窗子,有光线从那里透进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监狱?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这都是我第一次见到监狱。并没有小说和电影了形容的那么脏,相反的这里很干净,青石的地面被洗刷得裎亮裎亮的,看不到曾经留下的痕迹。   这里没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除了空旷。这里没有床,地上甚至没有可以御寒的稻草。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   人在悲愤难当的时候,周围的环境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觉得这里是那样寒冷。我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蜷缩在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可是这只是杯水车薪,何况这阳光还是极其短暂的。   晚上有人送饭来,一碗大米饭,一碟炒青菜和一碗清水,看得出并不是馊的,虽然很简单却很干净。我知道吃了这些东西,能让我觉得不那么冷,可是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这就像是厌食症,明明已经很饿了,却怎么也吃不下东西。   我饿的实在睡不着,便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天已经黑下来,牢房里点起了昏暗的油灯,其实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是点着灯的。在我视线的正对面有一条长长的甬道,我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来,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   我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幻景,眨巴着眼睛,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现实。   牢门被打开,即墨辰走进来。外面还站着另一个男子,如果我没记错,他应是西北将军——於陵曜。   即墨辰看着蜷缩在角落的那个男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谁第一句话。   即墨辰本是在御书房於陵曜商量对天狼用兵之事,却突然响起自己曾让那个人在这里用口服侍自己,情况出奇地相似,就连与於陵曜商讨的内容也一样,却独独少了膝下的那个男人。   即墨辰只要一想起这些就会全身发热、心跳加速,那里马上就充了血。呃,自己有多久没碰他了,自从那个叫什么的死了以后(即墨辰一辈子也不愿再想起那个嫉恨的名字),自己就没有再要他侍寝。即墨辰有一种预感,自己越是激进,那个人只会离自己越远。可是对那具身体的贪恋就像是蔓草一样在心底疯狂的生长。   於陵曜看着突然起身离去的即墨辰,有些莫名其妙。但用兵之计还未商定,自己也只好跟上去。   没想到他来的地方竟是宸宫的监狱,而自己也再次见到那个左右他心志的男人。   即墨辰磨叽了半天也未想到该怎样开口,毕竟白天的时候自己才为他大动干戈。眼光落在他旁边并未动过的饭菜上。   “怎么不吃饭?”   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站在外面的於陵曜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我听着那个语带关切的声音,心里觉得讽刺极了,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就像是那碗大米饭,明明可以让我获得温暖,却让我恶心得想吐。   即墨辰见修离根本不搭理他顿时来了气。   “朕在跟你说话,你哑巴了吗?”   我转了一个身,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即墨辰彻底被激怒了,那个人根本就是在无视他!   我感觉身体一轻,双肩被人抓住提了起来。   “站起来,看着朕!朕要你知道你是朕的人!你的眼里只能有朕!你的眼里不能再有别的任何男人或者女人!朕不要再从你的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你的人、你的心都只能铭记即墨辰这一个名字!”   我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嗓子都疼了,笑的眼泪任意肆流。即墨辰你不配提到子言!你凭什么强加给我这一切,还妄想我去欣然接受,你当我是那群愚蠢的女人吗!   即墨辰伸出手来想抹掉我脸上的泪痕。他的碰触才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回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我说过我不要再懦弱!   清脆的响声在空洞寂静的黑暗里回响。周围很安静,那种类似于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即墨辰邪魅地朝我一笑,将唇靠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却让我全身颤栗。   “这样对朕的,除了那个女人,你是第一个!”   即墨辰真的快疯了,不是因为被他甩的那巴掌,而是那人厌弃他碰触的眼神。即墨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过,他想要宣示自己的主权!   一切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即墨辰将我困在他的手臂和栅栏之间,眼里燃烧着火焰。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不会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我的背脊都僵直了,於陵曜从背后看着这一切的眼神让我的心一阵发怵。   即墨辰用身体压着我,鼻子暧昧地在我颈间嗅来嗅去。他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另一只手□我的头发里。我狠命地挣扎踢打,虽然我没有武功,却也是八尺男儿,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即墨辰终于受不了我的挣扎,扯下我的腰带将我的手束缚在栅栏的高处。   腰带一解,我的衣衫便散了开来。冰凉的触感使我慌了神。   “你这个疯子,变态,娘娘腔!你就这么喜欢在别人面前做吗?如果你这么喜欢干脆去当男妓好了,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这张女人脸的。”   我真的是心慌了,胡乱地骂起来。   即墨辰轻扯起嘴角,淡淡地说:“朕只是想找个鉴证而已,你,修离,永远都是即墨辰的人!”   因为手被束缚,我的挣扎看起来是这样无力。即墨辰扯下我的裤子,让我面对於陵曜站着,即墨辰站在我的身后将我压在他的身体和栅栏之间,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栅栏抚上我的,轻轻挑逗,再加上寒冷的刺激,它很快就充血了。   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我睁大着双眼,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我的眼泪只为子言一人而流。   穿着衣服做,使画面显得更加淫 秽不堪。即墨辰一如既往地高贵优雅,衣衫整齐,甚至连发丝都不曾有一点凌乱。而我就像一个破败的玩偶,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即墨辰在我的身后抽 动,手从后面圈着我的脖子,唇轻轻地吻着我的耳垂。有低沉的声音在说:   “我,是真的想你了。”   我?   我的人生还不够悲惨吗?所以还要如此煎熬,羞耻心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奢侈,拥有这种不堪的身份,我本就不该再去想尊严这种事。我应该放纵,我应该去恨,恨所有让我痛苦的人,而我做该恨的那个人是你,那个没入我身体,在我耳边呢喃着说想我的人,哈哈哈哈……   我在昏过去的前一刻竟然滑稽地看到自己的浊 液喷射而出,竟射到了於陵曜的衣服上,我看着他皱着的眉,轻轻地笑了。   於陵曜看着那个人甩了即墨辰一巴掌,看着即墨辰疯狂歇斯底里的样子,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看着那人眼里闪烁地却倔强着不肯流下来的泪光,以及那人喷射在自己衣服上的浊 液。   其实他可以不用看下去的,即使最后即墨辰会怪罪于他。可是他就是不能移开自己的眼光,并不是自己有窥私癖,他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羁绊让那样不可一世的即墨辰为他堕落成一个凡人。   可是到最后,他却没来由地厌倦这个结果,就像是自己不敢妄想,一直默默守护的东西被别人得到了。一种空虚感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眼前那个衣衫凌乱半裸着的男人更让他觉得恶心欲吐。   梦魇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竟然是在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上,身上盖着丝质的锦被,触感轻柔,却很温暖。而在被子下的我竟是完全赤 裸趴躺在床上的。马车在路上奔驰,使整个车子一摇一晃的,外面有铁蹄和整齐的步伐声。   “你醒了?”   直到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我才知道马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即墨辰坐在我对面的软塌上,榻上有个小案几,上面放着一精致的青花瓷杯,烟雾缭绕,一室茶香。   “朕决定御驾亲征,对天狼国用兵,此时正在前往郢城的路上。行军作战带着女人不方便,所以我留你在身边伺候。”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带着我是方便你发泄兽 欲才是真的吧。   “你受了伤,这几日要好好休息。”   即墨辰说完有些不自在,眼光飘向窗外。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没想到我就这样赤 裸着在昏睡中离开了宸宫,这难道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在宫外自是比在宫内好逃脱一些,更何况还是在急行军的过程中,我在心里雀跃了一下,却马上又皱起了眉头,我就这样出来,那岂不是身无长物,那我藏在花瓶里的那些钱……突然我好像想到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不顾后面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立刻支起身子着急地寻找,被子里没有,枕下也没有……   即墨辰看着床上疯狂寻找着什么的人,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   “如果你是在找那支破竹箫的话,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那东西还留在宸宫里。”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已经夺去了子言,最后连他留给我的唯一纪念也要一并夺去吗?!见周围实在没有可蔽体的衣物,我胡乱地将被子裹在身上便要朝马车外走去。   即墨辰从后面抱住我。   “你发什么疯!伤口都被你弄破了!”   我能感觉有温热黏腻的液体从大腿根部流出来,却依旧不顾一切地挣扎。我用力地踢打挣扎,想要掰开即墨辰环在我腰间的手。   “好了,不要再乱动了,只要你乖乖回去躺着,我就把它还给你。”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不会骗你。”   他的眼神很深邃,仿佛那句话就是誓言。我挪回床边躺好,即墨辰走过来给我掖好被角。我一顺不顺地着他,只见他从软塌的案几上拈起一枚棋子,略一运劲将棋子扔向我这边,我吓得闭上了眼,却听见“叮”地一声脆响,有两个东西以很快的速度从床下飞出,直到撞上马车的壁才停下来。   即墨辰用两根手指捏住那竹箫的一端,像扔垃圾一样将它扔向修离,这是他昨晚看着碍眼一脚给踢到床下去的。   我将竹箫拿在手中仔细观察,见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才放到枕下藏好。即墨辰挑眉看着我的动作,眼里全是不屑。   “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宣随行的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即墨辰走过来坐在床边,柔声说道。   你别“我我我”的寒颤我了行不行,我把身体往床的里面挪了挪。   “不要任性了。”   我彻底被他的语气恶心到了,他以为他是谁啊,给了别人一刀子,然后又跑过来装柔情,你他妈的演给谁看啊。   即墨辰伸手过来想扯下我捂在脸上的被子,我真的怒了,腾地一下坐起来:   “啊,嗯……”   我们俩都愣在那里,静默了半分钟,即墨辰猛地回过神来,焦急大声地朝马车外喊:“太医,快宣太医过来,快……”   “怎么样?”   见太医诊断地差不多,即墨辰便沉声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给我诊断的那名太医弓着身子杵在那里,竟紧张地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应是出了许多汗,只见他用官袍的袖子不停地擦着,那手也是抖得。   见他这种反应,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吧。   “小主的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外伤,只要禁了……房事,多修养些日子就好了。至于,至于他的嗓子,奴才检查过了是因为长时间地嘶吼或者其它原因的用嗓过度而造成……声带断裂,加上又发现的晚有些溃烂的现象……”   “好了!”即墨辰愤怒地打断他,“朕不要听你的废话,朕只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开口说话。”   “这个,这个臣也不太确定。但是,但是如果用滋补声带的药品慢慢调理,应该,应该是有可能会好起来的。”   “朕要你这样的废物有何用?”   只是转瞬之间即墨辰已经来到床前扼住了那个太医的脖子。   “陛……下,饶命……”   那人已经脸色青紫,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单音来。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我嘲讽地撇撇嘴角。如果最该要怪罪的那个人就是你即墨辰,我的一切悲剧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又何必拿别人的生命来撒气。他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关呢,我拿什么去怜悯别人。   再也不能说话了么,从此修离就是个哑巴了?   即墨辰看着修离眼里流露出的化不开的悲伤,突然心里一阵绞痛,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自己造成的么。   即墨辰颓然地放下扼住太医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前日割破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流出来也浑然未觉。   “滚出去!”   那太医如释重负,便屁滚尿流地爬出去了。马车里变得安静起来,只余下两个人的呼吸。   我在马车的晃荡中又昏睡过去,睡梦中有无数张脸在我脑海中闪过,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他们都在朝我诡异地笑,甚至连子言的脸上也变的扭曲起来。我挣扎着想醒来,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拖住。我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突然有一股清凉的触感传来,让我从梦魇中解脱。   我朦胧地睁开眼,便看到一片橘红的火光,那是马车上燃着的暖炉里炭火的颜色。床边放着一个盆子,里面盛着有淡淡血迹的水和一块锦帕,□清凉的感觉还没褪去。即墨辰支着头靠在案几上睡着了,他的手上缠着绷带,应是包扎过伤口了。   天已经黑了,并没有听到步伐或者马蹄的声音,军队应该是在这里驻扎了,空气里飘荡着煮青稞的香味,时不时还能听到士兵在唱着我不能理解的民歌。   “咕咕!”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即墨辰的眼睫动了动,我立刻闭上眼睛,装成还未醒的样子。我能感觉他的目光在脸上逡巡了很久,然后才离开。   一阵冷风灌进来,但很快就停止了。我漠然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我知道即墨辰已经出去,所以将身体换成是侧躺着,虽然有可能会压到伤口,但趴躺的姿势让我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我身刚翻到一半,即墨辰正好进来,我尴尬地顿在那里。即墨辰将手上的碗放到案几上,上前来说:“我帮你。”   可是他还没走过来,我已经瑟缩着往床里面退。即墨辰停下脚步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即墨辰端起桌上的瓷碗,坐在床侧。   “把它喝了吧!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即墨辰一字一顿地说清每个字,像一个承诺一样,要让听者铭记。可是我突然明白,如果得不到自由,我能不能讲话又有什么所谓呢?   即墨辰用调羹舀了一勺碗里类似于银耳粥的东西,放在嘴边吹凉,然后递到我的唇边。我抿着唇看他,他也回视我,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我张开嘴,将调羹里的汤水一口吞下去,甜腻滋润的感觉在我的喉咙升腾。即墨辰的唇角微微上翘,在那张精致无双的脸上刻画出一个倾城的笑颜。他又舀了一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笨拙而认真。   很快那个小瓷碗就见了底,而那点份量对已经饿了不知多久的我来说根本不够塞牙缝。“没有了,这东西太烈,一次不能吃太多。”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谁希罕不成。有小太监进来伺候即墨辰更衣洗漱,然后收了东西出去,即墨辰坐在床边看着我的背。我将锦被胡乱地全裹在自己身上,然后抱住被子的一角,沉沉睡去。   锁情   即墨辰让人又拿了一床被子来,在我的旁边躺下,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时间在马车的奔驰中很快过去,宸国大军似乎很急于赶往前线,一路上都是急行军。沿途路过重镇的时候,才会稍作停留作军需补给,但大军都是不进城的,只在城外驻扎。   沿途往往有官员百姓在驿道上迎接圣驾。但即墨辰大多时候都是呆在马车里的,也不见他出去或者有人进来作军事部署,如果不是大军在快速行进,他那副悠闲的样子倒让人觉得不是在御驾亲征而是在巡游了。   我的伤本不是太严重,加上这几日总吃些莫名的补药,身子自然是好的很快,连带着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了。   此时宸军正驻扎在宛城和郢城的交界处,这是接连三天三夜赶路后的第一次休息。宸国士兵脸上都略显疲惫,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休息。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在这里士兵们有军服,随行的太监有太监服,御医有自己的官服,而只有我才如此不同。这就好比在我的脸上写着‘我是男宠’四个字。   我每到一处那里的人都会停下来看我,有好奇的,有嘲讽的,甚至有猥琐的。但无论是哪种眼神都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自己的丑事被暴露在阳光下一样的难堪。   即墨辰这次带了三十万大军奔赴前线,而西北将军於陵曜早已先赶到邺城与那里的十万守军共同抵抗敌军。此次天狼国集结其它小国兵力号称百万雄师兴兵伐宸,妄图一洗当年被於陵曜却兵三百里,直至都城郢都后投降求和才停战之耻。   宸国军队前方为骑兵,其次是步兵,因为已经有一批粮草运往邺城,所以新到的一批辎重和粮草在后方。宸军此时正驻扎在一处山地的居高向阳处,附近有水草丰富的山谷。   我漫无目的地朝军队的后方走去,因为我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拦着我。在军队的后方较之前面显得一片忙碌。有人在升火做饭,袅袅地炊烟冉冉升起,空气里漂浮着米饭的香味。有人在挥着斧头砍树做扎营所用,大树“哗哗”倒地,惊起一群倦归的小鸟。有人在搬运草料以饲喂奔波以后饥饿的战马。我留意了一下装粮草的袋子,是用一种植物的皮晒干后编织而成,虽然坚固却一触即燃。   远处有人在边砍着树边唱着歌,高亢激昂,有点类似于陕北民歌的味道。我驻足远望,被他那种快乐的情绪所感染,竟不自觉的弯起嘴角。蓦地,心里升腾起一股落寞,这样引吭高歌的机会于我怕是永远不会再有了吧。我就像那个专门供人发泄的塑料花瓶,因为不会碎所以被反复狠命践踏,可是我也会痛,我也会有支撑不了的时候。   我站在山涧的一端,张开双臂,呼出胸口郁积的浊气。如果没有信仰,我就算哑了,残了,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阳像一枚蛋黄一样挂在山头。日薄西山,气息奄奄。   “驾!驾!……”   背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我回过头去,只见一红衣男子驾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朝我冲过来,那速度犹如风驰电掣。   我一时呆愣,在我的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只是转瞬之间,那一人一马便来到我的身边。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人伸出收来搂住我的腰,将我掳上马拥进怀里,淡淡的龙涎香钻进我的鼻孔。   我看见景物在快速倒退,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急促而短暂的“啊啊”之音,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在弥漫。   他捂住我的嘴。   “不要再发声了,你弄伤了自己。”   此时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冲过了悬崖,落在了山涧的另一端。这绝对是 一场惊心动魄的体验。   马速渐渐缓下来,我是面对着他跨坐在马上的,头被紧紧摁在胸前,我能听到他快速的心跳声。   “我以为你要跳下去。”   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我一时怔忡,不是因为那句话,而是那句话里的悲伤。骄傲自负的即墨辰何时有过这样怯懦伤感的样子。   马儿在平坦的草地上小跑着,我的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中前后晃动。这时我才发现我们的姿势有多暧昧,马鞍本就不见得是多宽的地方,现在却坐了两个人,还是以这种难堪的姿势。   我不自在地将身体往外挪,谁知马儿似乎踩到了什么,重重地颠簸了一下,我的身体在外力作用下向即墨辰的身体撞去,正好撞在那里。即墨辰闷哼了一声,我被这乌龙事件搞得郁闷了,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马儿还在颠簸,我就这样一下松一下紧地撞 击着他那里。那里明显起了变化,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会骑马吗?不会我可以教你。”   即墨辰哑着嗓子问。   虽然对这个提议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还是用肯定的眼神看着他。即墨辰在马上横抱起我,将我的身体转了个方向。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虽然他那里还是抵着我,但比刚才好很多了。   “拿着缰绳。”   我拿起缰绳握在手中。即墨辰的手覆上我的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的手很冷。   “它叫王追,是我还未登基时从於陵曜那里得来的,追的性子很烈,从不让陌生人骑它,不过从它现在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接受你了。握紧缰绳,可以用它来改变马前进的方向。”   说着即墨辰握着我的手示范了一下。他又夹了下马肚子说:“这样可以让马的速度加快。”   他放开我的手,示意我自己做一下。   我照着他的话向右拉了下缰绳,王追果然改变方向向右边奔跑了。我有些小小的兴奋,又往左试了试。   即墨辰完全放开我,跳下了马去。刚开始失去依托我还有些害怕,但渐渐地就大起胆子来了。   我用力夹了下马肚子,王追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奔驰而去。我第一次知道骑马原来是这样有趣的一件事,它让你觉得像在飞一样摆脱了世俗的束缚。如果还能够出声,我现在一定会放声尖叫,将心里积压的东西全都宣泄而出。   我大概是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御马高手,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马匹。我太过用力地去踢王追的肚子,它突然加了速,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抓紧马缰。情急之下抓了一把王追飞胡乱飞舞的黑色鬃毛,这对它无疑是很大的刺激,它发疯般的狂奔起来。它越快我越是不敢放掉它的鬃毛。   即墨辰在后面大喊我的名字说着什么,可是我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我的身体已经和王追成一百二十度钝角,肠胃仿佛已经绞作一团,这感觉比和即墨辰做还要受罪。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觉得骑马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我突然觉得或许就这样放手了也不失为一种解脱。我凄然一笑,松开了握着王追的手,身体像折翼的蝴蝶一样坠落。   我不知道即墨辰是怎么追上疯狂奔驰的王追的,我只知道在我落地的前一秒有个身体从后面抱住了我。即墨辰将我护在怀里,和我一起滚下了斜坡。直到被一块大石头挡住才停下来。   “你没事吧?”   除了略微被刮伤以外,我并没有什么大碍。我朝他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   他轻轻地笑了,从嘴角上流下鲜红的血液。我愣了一下,应该是刚才撞到背后的那块大石头了。   即墨辰扯起我的袖子,在嘴角上轻轻地擦了一下。   “就当是你帮我擦的。”   即墨辰就着草地仰躺下去,我还怔愣在他刚才的动作里。   即墨辰轻轻执起我的手,拿在眼前端详。我本应该极反感他这种行为,我却并没有反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即墨辰很……哀伤。   他突然在我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样式很古朴的指环,银色的环上有两条凸出来的线,各自平行绕了环一圈。   “它叫锁情,是摩梭族的圣物。近日我总惶惶不安,觉得会失去……你把它带在身边吧。”   我不无讽刺地看着那个在光线下泛着银光的指环,锁情么?   “不要把我给的东西再给别人。”   那声音里竟带着恳求。   锁情,锁住了自己,却留不住你的情。   大军没过几日便到达了邺城。於陵曜率领将士和百姓来栈道迎驾,形式和排场极尽铺张之能事,钟鼓之声响彻云霄,连远在城外的天狼联军都能听到。君王的到来显然是鼓舞了军心,即使是以寡敌众,宸国士兵依旧士气高涨。   即墨辰一到邺城便下令整顿军纪,清点粮草,作好征战的准备。   虽然将军府里有很多房间可以给我住,可是我还是被安排和他住在一起,只是在房间里多放了一间床。我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   此时有人进来通传说於陵将军求见,即墨辰颔首表示可以让他进来。很快於陵曜就迈着大步进来了,他身穿一身青铜色的铠甲,更显得英气勃发。   他先是向即墨辰行了礼,即墨辰抬手让他起来。他却半天不说有什么事,还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我。   我突然想起那日在牢里的事,顿时尴尬得不知所措起来。   “子都,但说无妨!”(子都是於陵曜的字)   於陵曜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道:“前方来报说,有天狼军队前来叫阵。”   即墨辰的秘密   “前方来报说,有天狼国军队前来叫阵。”   “哦,是吗。”   即墨辰淡淡的说,仿佛於陵曜说的不是有敌军来袭,而是他家的哪房小妾又和他闹了别扭。於陵曜似乎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懒散的样子。   “子都自奉命驻守邺城以来,都谨遵陛下的吩咐,拒不迎战,坚守城门。而陛下的到来大大鼓舞了我军的军心。臣私以为此时正是迎击天狼国的最佳时机,故臣前来请战!”   我在旁边听着,在心里嗤笑一声。我虽然不懂用兵之道,但也知道敌军以逸待劳并不是最佳的出战时机。於陵曜正好看到了我的表情,脸上全是嘲讽,大概在想你不过一个小小男宠,如何懂得行军作战。   “子都真的这样想,此时我军虽士气大振,但毕竟是奔徙千里而来,士兵早已劳顿不堪。此时天狼来袭,无非是想以逸待劳,我军又岂可中计。朕一直在此与军民共患难,士气自是不会下降,何不等到士兵休整好以后再应战,到时既可消磨天狼军队的士气,又对我军有利,何乐不为?”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即墨辰,他的想法竟于我不谋而合。   於陵曜并非莽将,略一沉吟便弄清了其中的道理。于是便抱拳表示赞同,他们又开始讨论怎样防守等其它军务。我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便离开了那与我格格不入的房间。   这里是将军府的一处别院,虽不大却很别致。这里到处有重兵把守,对我而言却如入无人之境。我不喜欢这样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的感觉,想找一个僻静处,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冤家。   王追正惬意无比地吃着上等草料,时不时地还甩甩头望望天空的浮云,很像它变态主人那样与生俱来的高傲。看来真是冤家路窄呀,我去找来一把剪子,想把它引以为傲的鬃毛给剪掉。   那畜生见我来还很兴奋,仰头嘶叫了几声,蹬着蹄子向我撒欢。我愣在那里,拿剪子的手也顿住了。那家伙趁我发愣的时候将头靠过来,在我的胸口蹭了蹭。我一下蹦了老远,怒火腾腾地瞪着他,你丫有虱子没哦,别给我传染了。   王追见我瞪它,就张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呃,难道我注定如此受同性欢迎(王追是一匹公马),要当个万年受了。No way!就算是这样,我也当个攻!我无限哀怨地看着王追,它见我不瞪它了,又得寸进尺地往我怀里钻。   王追突然蹲下来,用它的大眼睛看着我。   ???它不会是让我骑它吧,上次惨痛的经历还记忆犹新,我可不想自掘坟墓。我安抚性地拍拍它毛茸茸的头。   我突然觉得和王追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它本应是驰骋沙场的战马,却被圈养在深宫中,只能在皇家狩猎的时候奔跑一下。不能在广阔的天空下奔驰,它应该也是很寂寞的吧。   我正和王追玩的开心却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院门口,竟是於陵曜。见我和王追站在一起,他颇有些惊讶。他是来看它的吧,毕竟是它的原主人。不过王追却是一副叼叼的傲慢样子。於陵曜倒不是很在意。   “刚才陛下所言你早就想到了?”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但这无关紧要。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等我的答案。   “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拜托,要我可以回答你呀。我懒得理他,便要转身离开。他却突然拉住我的手。   “你怎可如此无礼!”   我怒了,你说谁无礼呢。我一急就发出了几个“啊啊”的单音。於陵曜一下就愣住了。   “你不能讲话了?”   我操!你现在才发现吗?我这样还不是你那个英明神武的美人陛下造成的吗!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挣开他握着我的手。在转角的时候却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说:“他喜欢你,但你不要成为他的掣肘。”   我以为我听错了,转过头去看他时,他已经消失在那个院子里了。难道这就是武林高手的好处。   小太监将琉璃盏放在案几上便退了出去,即墨辰端起那碗我每晚必喝的东西递给我,并站在一旁要看着我喝下。我将勺子拿到一边,直接一仰头全部喝下。虽然这像银耳粥一样的东西味道不错,但是天天喝,还要被人盯着喝,就有些让人招架不住了。   即墨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坐在那里等着。   “有没有觉得……嗓子好些了”   我一如既往我地摇头,一如既往地看着他眼里的失落。   我突然觉得这画面很滑稽,便扯过被子躺下睡了。过了很久,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以后可以随意在城内走动,但我会派人跟着你,只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这是我能给你的自由。”   我不无讽刺的笑了,这就像是对一只鸟说:“你自由地去飞吧,但我会在你的脚上栓一条绳子。”   第二日一早,我就牵着王追出去了,虽然这是很讽刺的“自由”,但聊胜于无不是?我是很懂得苦中作乐的。   我刚一出得府门,便有两个劲装男子远远地跟着我,他们也并未躲躲藏藏,意思就是告诉我我们就是跟着你的人。看他们的打扮应是和上次来丽春院接我的人是一样的身份。难道这是即墨辰的暗卫?   我带王追出来,并不是要去骑马,而是带它出去转转,我总觉得它呆在院子里很憋屈。我牵着王追,漫无目的地在邺城的街道上走着。出了王府我就不用再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了,因为在外面是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即墨辰男宠的身份。   虽然此时正在打战,但邺城的百姓并没显得有多慌乱,店铺酒肆照常营业,大街上依旧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   我不知为什么失了兴致,竟有点想念上次出宫时的情景。尹浩歌应该已经为青岚赎身了吧,那他们现在去了哪里,是去了天狼国还是凤栖城?   我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正准备起身离去却听到邻桌有两个士兵在小声说着什么,我略一沉吟决定坐下来听听。   因为他们在讨论的人是即墨辰。   “你说为什么陛下还不让我们应战,你没守城楼你是不知道,那天狼狗说的话有多狠,说陛下的母妃是人尽可夫的□,还说陛下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你说都这样了,陛下还能咽下这口气不让我们痛击天狼狗,这说得过去吗?”   “其实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旧事,你靠过来些,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会杀头的。”   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虽然不能说话了,但听力却变得极其灵敏。   “当年我还是在京城当值的,听宫里一个朋友说先帝为了讨好天狼国的镇国将军尹文澹竟然将陛下的母妃夙妃送去陪尹文澹上床,听说事后夙妃就自杀了。”   “这是真的?”   “那是当然!我还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难怪我总觉得自陛下登基以后就大举对天狼国用兵,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原由。诶,迎驾那日我正好在守城门,连陛下的影都没看到,你看到了吗?有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美?”   “美!太美了!我当时离得比较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那个容貌,那个皮肤。说真的我的老二当时就起了反应。嘿嘿……”   我牵着王追走在青石路面上,脑海里还浮现着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前方传来练兵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自己怎么会来这里?   再往前走百来步便是宸军的校场,校场四周有重兵把守,将围观的群众堵在外面,校场上,宸军正在列兵,每个士兵都昂首挺胸,士气高涨。随着传令官的一声鼓响,练兵开始。每一次击鼓和挥旗都是一个动作的转换,士兵的每个动作都流畅而到位。所谓令行禁止大概就说的是这样吧。   在校场我中间有一处高台,高台上站着一个男人,宛如神祗一般,带着与身俱来的王者之气。   即使隔得如此之远,我依然可以感觉到从即墨辰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即墨辰,他什么也没有说,却带着震慑天下的魄力,那种魄力让我的心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即墨辰俯视着众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他的目光在我站的方向停留了一下才移开。   练兵结束,围观的人群才陆续散去。一直跟着我的两人突然走到我的面前。   “小主,陛下请你过去。”   其中较高的那人说道,他的声音很死板,不带一点感□彩。果然看到我了么?   我过去的时候,即墨辰正在和众将领商量出兵的细节。因为没人拦我,我就这样径直走了进去,然后军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愣在那里,正在想要不要先退出去时却听到即墨辰说:“过来坐。”   我的身体都僵直了,他们的眼光仿佛能在我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举步维艰,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我在即墨辰的身边站定,虽然他说的是“过来坐”,但我还真没有那胆量在众人面前和他们的君王平起平坐。   “坐下吧,不要累着了。”   即墨辰顺势将我拉到他的旁边坐下。   除了我和於陵曜所有人都大跌眼睛,那个嗜血无情的帝王也能说出这样柔情的话来?自从我不能说话,他便开始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的起居饮食也是事事上心。   是想弥补么,可是会不会太晚了些?   於陵曜干咳了两声,众人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继续刚才的讨论。   即墨辰一直握着我的手。可是,有没有人告诉他,他的手很冷。   交锋   我的思绪一直不在这里,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讨论完。等所有人都离开以   后,即墨辰看着我说:“要不要去城楼上看看。”   我本是不想和他多呆的,但又想起在酒肆里那两个士兵说的话,又经不住有些好奇。   我们出去的时候便有人将王追牵过来,我一想到要骑马就在心里一阵哆嗦。即墨辰看了我一眼,便对旁边的人说:“去找一辆马车来。”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我倒宁愿是骑马而去了(找匹温顺的母马,我应该是能够驾驭的吧,某人在心中诽腹)。好在路程并不是太远,很快就到了邺城的东门。   即墨辰握着我的手,登上城楼。一路上守城的士兵和将领皆跪下高呼“吾皇万岁!”。我与他并肩站着,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就觉得有些尴尬。到达最高处时,於陵曜和其他主要将领都过来迎接,他们大多是在军帐中见过的。   此时正好有天狼国军队前来叫阵。我从城楼上向下看去,只见有一股天狼军聚集在城楼之下,他们骑马狂奔着、叫嚣着挑衅。大概是这几日叫阵,宸军都不与理会,所以他们便嚣张地站的很近,但也没有傻的站到箭的射程范围内。   “即墨辰,你这个乌龟王八孬种!你难道也要像你的软脚虾老子爹一样当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应战,还是你要学他一样把你那娇滴滴的甄贵妃送到我们尹文将军的床上,哈哈……”   天狼国的人还在叫嚣着什么,此时的城楼一片低气压,每个人都弓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即墨辰的神色,可他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如水,如果非要说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的话,那就是没有表情。   见我在看他,他也回头看着我。 “热闹别看的太过了,小心摔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雷到了。   “要不要看射箭表演。”   呃?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即墨辰已经从一名守城士兵的手中拿过一把普通的弓箭。只见他拉开弓箭,作出瞄准的样子。   他不是想要射下面的天狼国士兵吧?如果是别人射着玩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是即墨辰,射不中必定会影响到宸军的士气。不止我,在场的其他人都很惊诧于即墨辰的行为,除了一个人——於陵曜自信满满地看着即墨辰,眼里闪烁着骄傲的光亮,灼热而刺眼。   难道他对即墨辰…… 我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只听到破空声,箭已经离弦而去,速度极快。我甚至看到箭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火花。箭并没有射向天狼军队的前方,而是朝后面飞去。大家的表情更加惊诧了。就连天狼军中站在前面的人也开始抬起头来望那支箭,他们大概也在怔愣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箭射向天狼军的中部,等他们发现箭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它的速度太快,快到所人都还没看清,它已经刺穿了马上那人的喉咙。那人的身体在冲力的作用下继续向后退去,直到挂在那面帅旗的旗杆上。   “咔嚓”一声,那面帅旗便倒了下去。明明隔得这样远,我却似乎能听到那声脆响,就像拧断人脖子的声音。主将已死,天狼军顿时一片混乱。   城楼上先是一片静默,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即墨辰站在城楼的最高处,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疏离。夕阳给他的轮廓染上一层金边,宛如神祗。所有人都跪下高呼万岁!那声音响彻山河。我站在那里,总觉得自己此刻也应该跪下顶礼膜拜。他却回过头来,对我温柔浅笑。   直到很久以后,我与那个人分割,却依然无法忘却这幅画面。   三天以后,宸国终于出兵应战。三军列于阵前,两翼居于高处的山丘,呈合围之势。即墨辰坐于城楼之上亲自指挥战争。天狼军因前日受辱,此时也是急于想和宸军分个高下,双方均是互不相让。传闻天狼军的主帅尹文澹在听到负责叫阵的将领被杀时,竟恼羞成怒,拔剑刺死了前来通报的士兵。听说被即墨辰射杀的正是他唯一的侄儿。   天狼军已经开始击鼓,士兵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有将领向即墨辰请求击鼓,即墨辰只是瞟了一眼天狼军队的方向说:“再等等。”   天狼军开始第二次击鼓,又有人上前请求击鼓,即墨辰这次连眼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上前的那人吃了闭门羹,有些悻悻然。天狼军第三次击鼓的时候,再也没人当出头鸟了,有了前车之鉴,每个人都保持沉默是金的人生哲理。   即墨辰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披风,然后对於陵曜说:“击鼓!命前锋列锥形阵出战。”   於陵曜得令后立于城楼的高台上挥动手中的军旗,三军开始击鼓,先徐后急,很快鼓点犹如骤雨一般侵袭整片大地。   听到鼓声后,前方骑兵立刻列锥形阵进攻。於陵曜转换挥旗的方式,鼓声立刻慢下来,又以另一种鼓点响彻大地。后方步兵列方阵前进,辅助骑兵的进攻。当步兵进入天狼军腹地时,隐于山丘的侧翼部队立刻从两侧夹击。   即墨辰果然是善于用兵之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孙子当年就说过这种作战中的细节往往被用兵之将忽略,即墨辰竟然对此了如指掌,可见其心思之缜密。   “回去吧!”   回去?此战还未结束,他就要离去?   “旗帜萎靡,天狼必败!子都可留一缺口让其逃散,切不可把疯狗逼急了。”   “臣遵命!”   即墨辰牵着我的手在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离开了城楼。   傍晚时於陵曜来向即墨辰禀告今天的战事,他已经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排斥我在场这个事实了。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陛下走后不久天狼军就呈现溃败之势。子都按照陛下的吩咐给他们留了一个缺口逃散,不过那里是一片沼泽地,等他们再回到大本营恐怕早已伤亡惨重了。”   我的嘴角抽了抽,果然这两只都很腹黑。即墨辰故意留一个缺口,怕天狼军狗急跳墙奋起反抗,反而使宸军受挫。於陵曜故意留的缺口却是沼泽地,能够活着的都是九死一生。看来此战即墨辰只是想挫一挫对方锐气,并不是真的生死对决。   “子都可派兵在城外驻扎,逐步将天狼军逼退到陵兰盆地,然后且战且退,将伏兵隐于山林中,待一切就绪朕会亲自决战于尹文澹。”   我惊讶地看着即墨辰,这不是一场国家保卫战么,只要逼退敌军就算是胜利了。为什么我现在感觉这场战争已经演变成一场即墨辰扩张自己野心的侵略战了。就连於陵曜也有些惊讶于即墨辰的决定。   “陛下所言虽是妙计,但此时天狼与勾行、墨逸两国结盟。这两国虽小但正好位于陵兰山脉的两侧,如果我们隐伏兵于山林即使不被发现,作战时也会受到他们的牵制。”   “子都难道忘记朕曾说过,三国表面上结盟,实则面和心不和,只为自己利益作想。既是利益的联盟,我们也晓之以利,逼之以威,必能使两国屈服于宸。”   於陵曜考虑了一番,还是犹豫着说道:“臣私以为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只需将天狼军队击退,其余两国必不战而败!”   “朕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所以必取尹文澹项上人头!”   !!!原来即墨辰并不是他表面上那样不在乎那些话。如果尹文澹知道即墨辰是这样锱铢必较,他一定会很后悔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话吧!   从那日之后我就没有再去城楼上观战,而是在邺城里瞎逛,然后我就相信了一句俗语,流言这东西果然是很可怕的。即墨辰来到邺城不足十日,这里的街头巷尾却开始流传晟睿帝迷恋男宠,与其朝夕不分;宸宫甄贵妃早已失宠;还有该男宠奇丑无比等传闻。我的嘴角抽搐了好久,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我真的有那么丑吗?   流言当然是覆盖广泛的,比如它已经走出国门,面向国际化。除了我和即墨辰那一段,就属尹文澹被传得最厉害,成为邺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传说他长的奇丑无比(好吧,我承认传闻中的人不是极美就是极丑的);传说他权势滔天,把持朝政,权力甚至超过了他的哥哥天狼国君;更有甚者说天狼国皇储是他与嫂嫂偷情生的。   看吧,流言果然很可怕。   琼琚   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想过两军交战还有奸细这种说法。可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我还来不及反应,即墨辰就已经为我受了伤。   我只是不小心用手里的卷轴碰掉了那个人的帽子,仅此而已。周围变得安静,所有人都怀疑地看着那个掉了帽子的人。他却满脸怒容地从怀里掏出匕首刺向我,一切都太快了,而且莫名其妙。   有人从背后抱住我转了个身,然后我听到匕首扎进肉里的闷响,再然后那个掉了帽子的人身首异处。后来我才知道,只有天狼国的人才会有那种卷卷的头发。   即墨辰受了很严重的伤,那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肋骨,扎在离心脏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别院里一如往常的静谧深严,只有在主卧房里才能察觉出异常。太医们眉头深皱,紧张地为床上那人拔出匕首,清洗伤口,缝合包扎。一切都静谧无声,除了婢女们进出时细碎的脚步声。   待一切结束,房间里只剩下我、即墨辰和於陵曜三人。即墨辰本就白皙的脸庞看起来更加苍白透明,就像是正在阳光下一点一点蒸发的泡沫。   他朝我温柔浅笑。   “过来。”   我看着那只伸在空气里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到那只手上。我看见他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绽开,颜如舜华。   “此事切不可对外人张扬。” 即墨辰转首对旁边的於陵曜说。   “臣明白,但臣恳请陛下在别院好好养伤,将陵兰决战之事交由臣负责。”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子都过虑了,这点小伤于朕并无大碍。”   “既然陛下主意已定,臣也不敢妄想去改变什么。但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取琼琚疗养身体。”   即墨辰的脸上有些隐隐的怒气。 “朕说过朕并无大碍,你先退下吧。”   於陵曜脸色不愈地离去,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眼里全是杀气。   我远远地就看到站在廊桥上的那个人,他应该等我很久了吧。   “我说过你不要成为他的掣肘!” 於陵曜满脸怒容地看着我。他是为即墨辰受伤的事而生气吗?可是这一切都是意外,并不能全部怪我。   “身为一国之君,怎可为他人不顾自身安危。为了你,他不肯用琼琚疗伤。”   琼琚?那是什么?   “琼琚乃生长于雪山之巅的灵药,因为外形像女子的裙裾而得名,能医治百病,甚至能起死回生。此物珍贵无比,早在十多年前就绝迹了,如今也只有宸宫中有少量珍藏,却成为你每日的润喉汤。如果你有一点愧疚之心就劝陛下喝下琼琚疗伤。”   我一下子懵在那里,就连於陵曜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未曾注意到。原来我一直喝的就是琼琚么,而他受如此重的伤,却不肯喝一次。   说心里不震撼,那一定是我在骗自己。   虽然别院里只有即墨辰一个主子,厨房里却依旧很忙碌,每道工序都严谨而繁复。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才恢复正常。有个身材微胖的嬷嬷有些疑惑地朝我走过来,她应该就是厨房的管事吧。   “小主来这里,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里的人并非像宸宫里的人一样势力,在加上前些日子的流言,每个人都对我恭敬有加。   我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她打开来看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虽然琼琚是陛下赐给小主的药,但陛下亲自叮嘱过奴婢,小主每日必须服用此药不可间断,琼琚珍贵,本就没剩下多少了。”   我就知道此事不会那么容易,见厨房内的案几上有用来记录食材的笔墨纸砚,我走过去执起毛笔急急写下几行字:“请嬷嬷分清孰轻孰重,陛下万金之躯,此时又是两军交战之际,修离喝不喝药并无大碍,这些日子也不见好转,修离早就放弃了,这样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反而是折磨。”   嬷嬷沉思了一下,将两张字条都扔进旁边的火炉里燃成灰烬。 “小主请回吧,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一黑一白两碗汤药,嬷嬷应是将琼琚混进即墨辰的药里了,而白色那碗应只是普通的银耳粥罢了。   我将黑色的药碗端给即墨辰,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我是为他好,并没有什么不安的,我不安的是为什么要“为他好”,难道仅是因为他救了我么?   即墨辰半卧在床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慵懒的魅惑。他只瞟了那药碗一眼,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将我看穿。我的脸微微发烫。   即墨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我略松了口气,伸过手去接药碗却被他握住了手腕,稍一用力就带进了怀里。他扣住我的后脑勺,突然吻住了我的唇,我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状况。灵活的舌头抵开我的牙关……   有苦涩的液体从他的嘴里顺着他的舌头流进我的喉咙,我不自觉地吞咽,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声音,引人无限遐思。   我大概是受了那张脸的蛊惑,竟伸出自己的舌头与那人的在苦涩的药汁里嬉戏追逐。直到吸尽对方口中的空气,直到两具身体都滚烫轻颤。即墨辰才放开了我,眼光朦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知道他的手在我脸上轻轻抚摸。   “我很开心,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样做。但是我不想再有下次了。” 他的手停在我的喉结处, “如果,连琼琚都不能医好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不起,我从前不该那样对你。”   对不起?!不是我听错,他在说对不起。那声音低沉如水,悲伤无度。我以为我可以尝试着不去恨他了,可是他接下来那句话却让我明白有些人终究是不能原谅的。   “但我绝不后悔对那个人所做的事!”   我才明白我的任何妄想都是对子言的亵渎和背叛。即墨辰与我就像是锁情上的两个同心圆,即使旋转千百年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今晚你去隔壁房间睡吧。”   ???   “房间里充斥着你的味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我可以等你。”   我瞟了一眼他背上的绷带,伤成这样你还想怎样?   “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留下来试试。”   看吧,这种人果然很不值得同情。   隔壁的房间虽没人住,但每日都是有人收拾的,我过去的时候只是让婢女端些茶水进来就行了。和衣躺下以后,不久便睡去了。朦胧中我又见到了那个白衣男子,他在木槿树下吹奏着那首他父亲教他的曲子,哀婉,凄凉。   子言。   我轻轻地叫,却没有声音。我竟然忘了我已经不能再讲话。   “你忘了我么?”   没有。我拼命地摇头。   “你看你连话都不愿跟我讲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想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我手心的温度能够告诉他我对他的思念。可是我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连你也不要子言了么?呵呵,没关系,子言本就是孤独的。”   那个落拓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子言不是这样,真的,我不曾忘记过你,不曾,不曾……   我拿出那幅卷轴,那是一幅邺城周边环境的地图。在战乱的年代,买一幅地图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将它打开铺展在桌面上。邺城是宸国的边陲重镇,紧邻陵兰盆地,而在陵兰盆地的另外三面分别是勾行、天狼和墨逸。我看着地图上那块四面皆是山脉的凹陷,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契机。   战争就像即墨辰预料的那样,於陵曜先以目前的战争形式和各国实力分析威逼勾行和墨逸,又以陵兰山脉东西两个走向的土地利诱,两国很快便倒戈相向,表示愿意臣服于宸。而此时天狼国的军队正一步步地被逼向陵兰盆地。   出征那日,即墨辰对我说,行军作战必有危险,我本不该带着你,但将你留在邺城,我怕我会思念成狂。所以,你和我一起出征吧!   大军浩浩荡荡地从邺城的东门出发,旌旗蔽日,鼓声震天。我坐在马车里看着前面那个骑着战马气宇轩昂的男子,我想带着男宠出征的君王,你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吧,这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宸军驻扎在陵兰盆地口的一处开阔处,而天狼军驻扎在另一个出口,双方均是可战可退的地势,只是天狼军没想到自己正在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慢慢包围。   我记得黄朴民在讲《孙子兵法》时曾说过,当月亮运行到翼(星宿名称)这个位置时,就是起风的日子。从那些将领与即墨辰商讨的言语中,我知道今夜便是即墨辰所选的决战之夜。   三军待发,即墨辰正要翻身上马,我突然拉住他的手臂,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我替他系好披风上的带子。   你的衣服乱了。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即墨辰看着我,温柔浅笑。   等我,回来。   逃离   夜幕降临,给整片大地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玉兔西悬,犹可见几颗星子在天边闪烁。白天没有起风,那么此夜注定将是不平静的了。   我朝宸军驻扎地的后面走去,沿途有士兵看到我,虽然奇怪,却不敢上前来盘问于我。这是即墨辰给我的特权,在他视线范围内的绝对自由。   我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我在这里是自由的,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够做任何事,比如说烧掉宸军的粮草。   此时即墨辰正在前方指挥战争,听鼓声和喊杀声此时正在激战吧,他正在实践他的诺言——取尹文澹的项上人头。可是如果此时后院起火,那他所有的布置都会前功尽弃,甚至使宸国陷于危险的境地。   我知道我打算要做的事情会给宸国带来怎样的后果,或许会死很多人,可是那些人的死相对于我的自由来说又,又……   我尝试在心底说服自己,宸国会死人,天狼国也会死人,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又凭什么只怜悯宸国人而不怜悯天狼国的人呢?或许我该更自私一点,自由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微微飘动的旗帜,天已经开始起风了。我站在上风口,前面即是宸军囤积粮草的地方。似乎对于战争的胜利已经充满信心,看守粮草的人显得有些很懒散。   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那声音就像魔音一样催促着我。我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它在风中燃起火苗。我犹豫着将它靠近粮车上的麻袋,那种结实耐用却一点即燃的袋子。我知道一旦点着,在风的作用下必会形成燎原之势。   不!或许我应该给即墨辰多一些时间。   我将手收了回来,此时或许正是战争的关键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可以再等等,等到即墨辰已经稳操胜券的时候,但却等不到他去实践自己的承诺,这样宸国才不至于面对败局。   鼓声已经渐渐小了,我知道等的越久,我逃走的机会就会越小,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在火光蔓延的世界里,我最后望一眼战场的方向。   即墨辰,再见,再也别见。   陵兰山脉就像一道天然屏障生生将宸国与勾行、墨逸、天狼隔开。宸国的粮车本就是挨在一起的,在风的作用下,火势越来越大,宸军急忙进行扑救。   陵兰山地处四国交界处,加上复杂的地形,我只要趁混乱逃进去,那么就算即墨辰发现我不见了,也很难再找到我。   宸军此时一片混乱,火势根本无法阻止。我趁乱夺了一匹战马,便扬鞭离去。我应该感谢即墨辰,是他教会了我骑马,否则只靠双脚我是走不出去的。   马儿在月下奔驰,我的身体仿佛要飞起来,那种呼吸到自由的感觉让我的灵魂都在呐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贪婪地呼吸……   前面是一片密林,半米多宽的路也变成了羊肠小道。我不敢再考验自己的马术,只好下马步行,此时已不在宸军的势力范围内,我略微放下心便朝密林深处走去。   我一路向北,想要穿过陵兰山脉到天狼国去,此时只有天狼与宸国交恶,我到了那里相信即墨辰的爪牙也不能拿我怎样。   远处有细微的响声传来,我心里一惊,凝神静听,居然是疾驰的马蹄声!!!   难道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可是这里离宸军驻扎的地方已经很远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追到我。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听清楚了,那只是一匹马发出的声音。   是逃散的士兵么?这里确实离战场很近,但能够这样骑着马在树林中穿行的人必不是等闲之辈吧。不管怎样,我先找了一处草丛躲起来。   我透过草丛的缝隙看到一匹黑色的马上坐着一个身穿银白色铠甲气宇轩昂的男子,他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一点一点朝我这边走来,我的心跳陡然加剧。慢慢的,我看清了那张脸,那张倾城容颜。   我一脸的错愕。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战争还没结束,他不是应该在战场指挥作战吗?此时粮草被烧军心大乱,他不是更应该在战场稳定战局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是因为知道我烧粮草逃走而来抓我,但这在时间上说不过去。   我却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他正一步一步靠近我躲藏的草丛。   “哒、哒……”   王追像它的主人一样一步一步迈进,散发出从战场上带来的暴戾和杀气。即墨辰的脸上全是怒气,像他这种善于隐藏情绪的人都藏不住的怒气,可见我的后果必不会好了。   即墨辰勒住缰绳,在草丛外站定。他并没有说话,却让我觉得更加喘不过气来,我有种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   我想这么僵持下去并没什么意义,于是从草丛里站出来。即墨辰看到我,眼神一亮又陡然暗下去。   “为什么要离开?”   ???我以为他最起码会先问我为什么要烧掉宸军的粮草或者为什么要毁掉他的战局。他这样问,我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当我看到后方着火的时候,我就知道出发前的不安会成为事实,你从来不把那个人的萧带在身上,你那样珍藏是怕会有磨损么?可是你过来给我系披风的时候,我却看到你把它别在腰间。”   我看了眼别在腰间的竹箫,是从这里看出的破绽么?   “我一直想速战速决,甚至想放过尹文澹,只想快点回去确定你还在那里,就像你上次出宫去祭奠那个人,我相信你会回来,所以这次我也相信你不会走,你却让我很失望。”   祭奠?原来上次出宫他竟是知道的,亏我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曾得到过一夕自由,却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只牵线风筝而已。我苦笑了一下,自由于我而言就真的是遥不可及的么?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在山脚的地方依稀能看到火光。   即墨辰皱起眉头。那种“呜呜”的号角声是天狼军所特有的,宸军粮草被烧必是军心大乱,又失去即墨辰这个主帅,此时必是处于节节败退的局势。   “上来。”   即墨辰向我伸出手。   我还在犹疑,难道我的逃亡就要这样短暂的结束。可是还没等我思考完,即墨辰已经将我掳上马,然后朝林子的深处奔驰而去。   那双颤抖的手将我紧紧扣在怀里。   王追虽是匹好马,但在枝繁叶茂的林子里也没有它的用武之地。后面渐渐没有路了,即墨辰抱着我跳下马。“啪”的一声,他在王追的屁股上抽了一鞭,王追便自行跑开了。   “宸军正处于溃败的时候,尹文澹那只老狐狸定是发现我只身前往陵兰,故派兵前来……”   即墨辰的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即墨辰抱着我闪身躲开。回头一看竟是天狼军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而来。   如雨的箭接踵而至,即墨辰将我护在身后,并不慌乱地回手运劲一挥,那些箭立刻改变了运行的方向,朝与刚才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   “啊,啊……”   天狼军发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即墨辰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些未倒下的天狼士兵。   “要杀我即墨辰还没那么容易!”   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顿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光是听到即墨辰这个名字就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动。这时突然有个天狼士兵大声说:“我们已经向尹文将军立下军令状,若不能诛杀即墨辰,我们就以死谢罪。反正都是死,我们为什么不搏一下呢?能够死在天下第一美人的手上,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   “对!就算要死,我们也要选个有尊严的死法!”   “就是,这才是军人该有的气质!”   所有人似乎都响应了那个人的说法。   “既然你们要死在即墨辰的剑下,那么我就成全你们!”   即墨辰拔出腰间的佩剑,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由内而外地展现。一方誓死如归,一方淡定自若,一场激烈的厮杀不可避免。   即墨辰紧紧握着我的手,手中的剑流畅地挥舞着,每一个靠近的天狼士兵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即被斩杀,而即墨辰还是一副优雅自若的样子,甚至连半滴血也不曾沾到他衣服上。我突然想到一个词——秒杀。   或许他认为他刺的不是人,而是冬瓜。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场面看得我几欲呕吐。即墨辰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似乎怕弄张自己的鞋,他转身想换个地方,于是抱着我一跃,再借旁边的树干一蹬便跳到了天狼军包围圈的外面。   他回头朝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轻蔑一笑,于是那些士兵继续目瞪口呆。即墨辰抱着我朝山顶跃去,我只能感觉到他铠甲上的冰冷和耳边呼呼的风声……   山洞?很美好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天狼国的士兵像蚂蚁一样,一批一批的涌上来。我猜不出尹文澹到底派出了多少人来刺杀即墨辰,我只看到满地满地地尸体,和即墨辰不停挥舞地剑。   似乎有什么不对,即墨辰的动作慢下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看来就算武功修为如即墨辰也会有累的时候。   突然我看到他的背上渗出血迹。??奇怪,他并不曾受伤,是从哪来的血迹?蓦地,我想起那日他为救我而被人刺伤的事。出征之前伤口也才刚刚愈合而已,加上现在的激烈运动,伤口早就崩裂了吧。   我看着他的侧脸,其实只要他放开我就完全可以摆脱这些人,安全离开。不会武功的我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累赘。   一把利剑快速地朝我刺来,我不需要躲闪,因为我知道即墨辰不会让我受伤。可是他格开那把剑后却来不及回身,手臂被割伤。   这就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或许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或许这样死了也好,这样我们就不必再相互折磨,这样我就不用在爱与恨之间抉择,这样我就不会觉得对子言愧疚。可是,骄傲如他,完美如他……   我渐渐松开被他握着的手,一点一点抽离……   “到现在你都还想着逃离我么?”   即墨辰盯着我的眼睛质问我,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   我只是觉得有个人活着总比两个人都死去好,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原来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开你!”   几乎是将这句话吼出来,即墨辰喘着气,狠狠地盯着我。   知道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不能再做任何让人分心的事。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浓,我们渐渐被逼到一处斜坡上,摔下去也许会受重伤,但却是一线生机。   对视一眼,几乎是一瞬间,即墨辰便紧紧抱着我滚了下去。但事情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我们没有滚到山脚,而是掉进山腰的一个洞里。   那个山洞几乎是与水平线垂直的,我们就这样直直的掉进山洞里的水潭中。即墨辰变得很奇怪,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的腰际,却不再动弹。幸好大学的时候我学过游泳,不然我们两个都要被淹死了,我拖着一具不会动的身体爬上了岸。   我气愤地看着倒在地上微眯着眼便不再动弹的即墨辰。他的脸色明显是不正常的苍白。   “我中毒了,刚才的空气里有天狼国皇家秘制的毒药‘魑魅’,它会让人武功全失,四肢无力,不能动弹。”   难怪即墨辰后来动作明显比之前迟钝了很多,原来是这个原因。我突然想到我也吸入了那种气体,为什么却毫无感觉呢。   “此药是天狼国的药师专门为对付武功高强之人设计的,对不会武功之人没有影响。”   即墨辰仿佛有读心术一般,我不能说话,也能猜到我心里的想法。   他瞟了一眼洞顶:“我现在已经不能动弹了,要从这里出去,只能等七日之后我恢复武功了。”   即墨辰阖着眼,呼吸有些急,似乎说话也是费力的事。   他现在真的不能动弹了?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如果想要自由,或许,或许……我看了一眼别在他腰间的剑,只要他死了,我就自由了,还可以为子言报仇。或许还有更残忍的方法报复他……   感觉到我的注视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朝他笑了一下,用自认为还算妩媚的方式。   即墨辰皱起眉头。   我收住了笑,可能妩媚这东西真的不适合我。   比起杀他换取自由,我现在更想做另一件事,我的嘴角轻扯起一个弧度。   即墨辰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要用那种比吃了一只苍蝇还让人难受的笑对着我,也不要用那种像饿绿了眼的狼的眼神看我。”   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即墨辰。他被我看的有些发毛。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我想让你体会一下子言当时的感受……   我在跪趴在他身边,伸出手去抚摸那张倾城容颜。呵呵,不知道我们尊贵的陛下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会是什么魅惑的样子?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比凝脂还要柔嫩的肌肤,还有低沉磁性的声音,如果从那张鲜艳欲滴的嘴里发出魅惑的轻吟……   终于意识到我的意图,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积蓄着怒气。   “你疯了吗。”   他还是那样镇定自若,犹如刚才独自面对万千天狼士兵也面不改色的沉着。我突然好想撕破那张脸的伪装,想看他慌乱无助的样子。   我开始去解他的铠甲、腰带、里衣……直至他的白皙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我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看了一眼他束在发冠里的青丝。我用力一扯,也不管会不会弄疼他。我讨厌他把头发束在冠里那副优雅的样子,或者说我喜欢看他发丝散乱时的魅惑。   意识到我并不是闹着玩,即墨辰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不要做让你后悔的事。”   后悔?我后悔很多事,但绝不会是这一件!   你不是从来只把我们踩在脚下么?那么你也尝尝被人压在下面的滋味如何?那种被人作践的滋味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我想我已经疯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将这个人压在身下,想将这具身体撕碎。   我扯掉他身上最后的遮掩物,雪白如缎般滑腻的肌肤在空气里颤抖,却换不来一丝怜悯,反而是更深的恨意。   人在某个时候是会陷入癫狂的,比如像现在的我……   我……他的双腿,毫无……地进入。(能看懂的,我想。)身下人是什么反应,他的痛苦和感受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宣泄,宣泄我压抑已久的情绪,那些在被他当众……(自行YY),以及失去子言时积蓄的情绪。让它们都倾泻出来,我需要一个出口去解脱。   我从来不知道在上面的感觉原来会是如此美好,又或者只因为下面的人是他。   第一次知道被压印的感觉如此痛苦,那种在极乐的时候却发不出声来的痛苦……   即墨辰在下面的时候完全不似他在上面时的强大,反而比一般人还柔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却乐不思蜀,直至精疲力竭……   (这是用省略号最多的一章)   就在我伏趴在他身上快要沉沉睡去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气若游丝。   “不要睡,帮我清理……”   清理?你被我、糊涂了(这句也能看懂的。)?嫌我的脏么?我故意将我的留在里面堵着出口,不让那些东西流出来。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却被眼前怵目惊心的画面吓到。   即墨辰还处于昏睡状态,因为皮肤白皙那些痕迹反而更加明显,手臂上的剑伤因为水泡过而有些泛白,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苍白开裂。这都是我造成的?我的脑子还有些混沌。   我还保持着伏趴在他身上的姿势,那东西还在他的身体里,我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下面那个身体的一阵轻颤。那里紧紧地结合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缓缓拔出,立刻有白色的液体倾泻而出,带着鲜红的血迹。   即墨辰的眉头痛的皱成一团,从嘴里发出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呼。   我将手探上他的额头,果然发起了高热。如今早已是浓冬季节,温度低的吓人,他受了伤再加上昨夜受的折腾会发高烧再正常不过。   我将他的身体抱起来,想给他穿上衣服,可是当我看到他背上的景况的时候,再一次惊呆了。   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这样的我和即墨辰对子言做的又有什么区别?背上早就裂开的伤因为昨晚的冲撞和摩擦变得血肉模糊,白皙光裸的背上爬满了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的红色刮痕,有些被割的深的缝隙里甚至还嵌着尖锐的石子,可以清晰地看到新鲜的血肉。   我有些慌了,我竟把他伤成这样……   从衣服里取出火折子,因为是军用物资,所以浸了水还能用。我急急地从山洞的角落里收集了一些干柴。因为没穿衣服,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在即墨辰的旁边燃起了一堆火,火光驱散了一室的寒冷。我用树枝将湿透了的衣服撑起来支在火堆旁。做完这一切,我小心翼翼地将即墨辰抱进怀里,用一块里衣的料子沾了水为他清理。   每一次碰触都会引起那具身体一阵痉挛,可是后来或许是习惯了,他便再没有任何反应。这样的即墨辰让我的心觉得很不舒服。   你已经习惯了疼痛么?   而每一次碰触他的伤口,我就像在历数自己的罪行一样,愧疚难当。   清理的过程于我与他都是一场折磨……   等清理好以后,衣服也差不多干了,我先将他的衣服给他穿上,总觉得还不够,又把自己的外衣给他裹上。   我把他抱在怀里,时不时地用一根树枝撩拨着火堆,让火燃得更旺一些。   条件这东西是谈成的   渐渐地我有些恍惚,眼皮越来越沉重……   朦胧中我又产生了幻景,我知道这是梦,却醒不过来。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因为我竟然梦到了即墨辰,或者只是和他长着一样脸的女人。她勾着我的脖子妩媚地笑,我们似乎在一处温泉里,周围全是乳白色冒着热气的液体。她的衣服被水打湿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那衣服只有薄薄地一层,在水的浸润下更加透明,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那柔软美好的身子时不时地磨蹭着我的□。   我想凡是个男人,只要不是柳下惠,见到这幅画面都会血脉喷张的,尽管即墨辰的脸怪异地出现在那个女人身上。   我一醒来就看到梦里出现的那张倾城容颜,那双美目里早不复魅惑,而是赤落落(这不是虫,为了不出现口口)的愤怒。我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抵着洞壁了。   “梦见了什么?”   呃,想起梦境,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昨晚没有做够?”   ???什么意思。   “你那玩意儿抵着我了。”   囧…… 我顿时尴尬地无地自容,都是那个怪异的梦!如果能发声,我真想干咳几声啊。   即墨辰不再说话,只是垂着眼睑。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无力的样子,似乎唯一能动的就是他的眼睛了。   “你喜欢在上面是吗?”   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对你很温柔吗?让你在上面了?所以你这样对他念念不忘。”   去你妈 的,即墨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肮脏啊,不要把我和子言的关系想的那么肮脏。   即墨辰一直垂着眼睑,甚至他必须被我抱着才能支起无力的身体。可是就是这样处于劣势的他,说话那淡淡嘲讽的语气就能把我逼疯。   “你现在应该想想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终于要秋后算账了么?其实我在一醒来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以即墨辰的性格,我这样折辱他加上放火烧粮草让宸军功败垂成,等他恢复了武功,他一定不会让我好过。   杀了他么?开玩笑。让我杀鸡杀鸭还可以,杀人?我还真的不敢,即使我对那个人恨之入骨。   这个问题需要从长计议。   “咕噜噜”   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竟是即墨辰的肚子在叫。   “我饿了。” 某人酷酷地说。   我在周围观察了一番,其实这个洞并不是很深,大概三五米的样子。洞口周围生长了许多藤蔓植物将洞口遮掩了起来,洞壁凹凸不平,我竟在水潭的对面看到一颗猕猴桃树,可能是因为洞内的温度与外界大不相同而导致了它在这个季节还挂着果实。我一阵欣喜,看来温饱问题是解决了。   我将即墨辰抱到事先铺好的披风上,让他靠着洞壁坐着,然后我才朝水潭的对面走去。那棵树虽然离地面有些距离,但因为向光性而倾斜着朝洞口生长,摘到上面的果实就不那么难了。树的周围攀爬着许多藤蔓植物,我看了一眼凹凸不平的洞壁,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即墨辰盯着我摘回来的猕猴桃看了好久。   “你确定这个灰不溜秋的东西是人吃的?”   晕,难道这块大陆上的人根本就不认识猕猴桃,还是只有即墨辰这种上等人才没见过。我将猕猴桃剥了皮露出绿色的果肉,然后才递到即墨辰的嘴边。他看了好一会儿被我剥得“血肉模糊”的东西,然后才犹豫着咬了一小口。   我居然有点期待他吃了后的反应,可是他却没有任何表情地继续吃。我想像他这种对任何事物都一副漠然的人只要不露出厌恶的表情就算是喜欢了吧。   可是他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要吃到什么时候啊,要知道劳动人民还饿着肚子呢。我看着他那副优雅的样子就来气,于是咽了一口口水,把剩下的小半块猕猴桃一口吞下去。吧唧吧唧,真的很饿呀。   即墨辰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地笑了。   连笑都这么压抑,你活的也并不快乐。   等吃饱以后,即墨辰就要闭目养神,我想他大概想早日恢复武功吧,毕竟这里并不安全。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表示我有话要说,然后他看着我。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沙石地面上写道:   这里并不安全,或许等不及七日之后你武功恢复,我们就被天狼军发现。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离开这里,但是……   我在这里停顿下来,抬眼看了一下即墨辰的表情,又接着写:   我希望你能答应给我自由。   即墨辰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想都不要想。”   我就知道跟他说这个还不如不说。于是又接着写道:那你能答应不计较昨晚之事吗?   即墨辰沉吟了一下说:“我可以考虑看看。”   靠,我都这样让步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对你做的不及你对我做的千分之一吧。我忿忿地将树枝扔进水潭里。   哼!你不是还有六天不能动弹么,要是把爷惹急了,爷就把你结果了。杀人也不一定非要用刀的,推水里淹死,扒 光衣服冻死,用药把你毒死……   我一边扒拉着猕猴桃树上的藤蔓一边在脑海里构思着一千种把即墨辰弄死而不见血的方法。   等扒拉好了藤蔓,我又找来一截粗壮结实的树干,然后用藤蔓在它中间绑住。其实我并没有想出怎样的奇思妙想,这洞壁并不是光滑的,而是有些倾斜的弧度,我只要从猕猴桃树这里开始攀爬,到一定高度再将树干扔上去卡在洞口,这样我就能顺着藤蔓爬上去,然后再用藤蔓将即墨辰拉上来。   我先将即墨辰抱到猕猴桃树下,然后用藤蔓把树干绑在腰上,又将另一端绑在即墨辰的腰上,才开始往上爬。   即墨辰在下面抬眼看着我。   “小心。”   轻如蝉翼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我顿了一下。回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刚开始攀爬并不是很难,我顺着猕猴桃树一路向上,洞壁上的凹凸正好可以让我攀附。可是后面渐渐变得困难起来,洞壁的弧度陡然变直,壁面也变得很光滑,甚至泥土还有些松动。   我的心里敲起了小鼓,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洞壁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慢慢伸出手握住上面一块凸出的石头,可是谁知刚一用力那块石头竟从洞壁上脱落了,我的身体一下不稳便往下坠去。   我的惊呼卡在喉咙,同时听到即墨辰倒吸了一口气。不过幸好我腰间的藤蔓帮了我——它卡在一棵长在洞壁的小树上。   我惊魂未定,趁着那棵小树苗没有被连根拔起的时候,赶紧抓住旁边的岩石。   我并没有掉下来多少距离,稍微往上一段便又到了刚才摔下来的地方。我朝上仔细观察了一番,到这里就很难再往上爬了。我又望了望洞顶,其实这里离洞顶已经不远了。或许我应该试试能不能从这里把树干扔上去。   于是我腾出一只手来将腰上绑着的树干解下来,运足力气,用力往上一扔,树干跃过了洞顶又横着落下,刚好卡在洞口的两边。   成功了,我激动地想要欢呼,回头朝下面的即墨辰看去,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我顺着藤蔓往上爬去,不多久便到达了洞顶。我先探出头去看了一下,见周围没有人才撑着洞口用力一跃,整个人便跳了出去。   我站直身子正要拉即墨辰上来,可是当手触到绳子的时候又犹豫起来。   我为什么要救这个人渣上来,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可是如果让他呆在这里,我相信他很快就会被天狼军发现。见我站在洞口一动不动,并没有要拉他上来的意思,即墨辰那双美目里快要喷出火来了。   好吧,我是为了宸国的黎民百姓才救你的,我在心里劝服自己。等我把即墨辰拉上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接下来我们面对的问题就是应该朝哪走。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三国交界处,而离宸国最远,离天狼边境最近。如果此时往宸国方向走,一路一定伏击无数,即墨辰又武功全失相当于一个废人,我们必死无疑。   “从天狼国绕道回宸国。”   ?与我不谋而合。   于是我背着即墨辰朝天狼国的方向走去。   天狼国是半游牧民族,在他们的领土上有一半的地区是草原,一半地区是城镇。   娘子   我和即墨辰去的这个地方是天狼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因为天色已晚,村庄显得很宁静,有昏黄的灯光从矮小的屋子里透出来,散发出淡淡的温馨。   我站在村口,竟一时怔忡,这是萦绕在我心头,憧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景象,这里的一切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你去那个村子里找两套天狼人的衣服。”   一个让人不悦的声音响起,即墨辰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我看了就来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满。我看了一下我们两人现在的装束,虽然天狼与宸国语言文字相通,但货币和服饰上却大不相同。如果我这副样子去敲门求助,无论这里是否民风淳朴,都很可能引来祸端,毕竟此时正处于两国交战时期。   我将即墨辰藏在山脚下的一处草丛里,才向村子里走去。因为是晚上,路上根本不见人影,也省的我躲躲藏藏的。   见有户人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没收回去,我便想去取。可是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狗吠声,吓得我抓起竹竿上的衣服撒腿就跑。幸好那家主人没有太在意那几声狗叫,并没有追出来。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即墨辰见我那副狼狈的样子就一脸的鄙夷。   “出去找件衣服也能把你累成这样了。”   我本来还很来气,但看到手上的衣服时就不怎么气了,还不怀好意地看着即墨辰。   即墨辰见我那一脸坏笑,就皱起眉头。然后我很恶趣味地觉得他蹙眉头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情。   即墨辰终于注意到我手上的衣服,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我不穿女人的衣服。”   不穿?也不看看现在是谁说了算。我懒得理他,就在他面前脱起衣服来,把那身黑色天狼男人的衣服穿上。他见我不理他,脸色就更难看了。   “你不要太过分!”   我蹲着身子看他,然后邪邪一笑。也不管他那副要杀人的表情,就开始扒拉他的衣服。反正他现在就跟一布偶似的软绵绵地任人摆布。   可是等我扒拉他裤子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他那里竟然顶起了一个小帐篷。我回他一个鄙夷的眼神,你那玩意儿也太不争气了吧,我又没做什么就能大成这个样子。   即墨辰似乎也有些难堪,别开眼不自在地干咳了几声,脸上居然泛起两朵红云。我肯定是抽了才会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它只有对你才会这么敏感。”   即墨辰突然平淡地说一句。本来难得看到即墨辰难堪的样子,却被他这平淡的一句话弄得我倒处于被动地位了。   我将旁边红色的天狼女人的衣服抖了抖,还作出很欣赏的样子。即墨辰的嘴角抽了抽。   “你想死吗?”   他以为他这样的威胁我就会怕。我将那衣服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套上。天狼女人本就不似宸国女人的娇小,加上女人的衣服本就要做成那种曳地型的,即墨辰穿上倒还刚合适。裙子刚好到脚踝那里,露出一双银白色的靴子,配上那张脸,既有女子的妩媚又不失英气。   这衣服是红色的,在衣领的地方还有些白色的动物皮毛,贴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像极了小时候的那个孩子。即墨辰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陷进了回忆里。   我伸出手去,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即墨辰蓦地从回忆里惊醒,抬眼看着我,眼里有些许疑惑。   我讪讪地收回手,觉得自己肯定是受了那张妖孽一样的脸的迷惑,才会觉得这个恶魔像雨泽。   “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的?”   声音淡淡的,让人听着就不舒服,我懒得搭理他。   即墨辰也没有再问,就那样直直地躺在那里。我抽出即墨辰头发里的簪子,宛如瀑布的青丝便披散下来,又用一块面巾把即墨辰的脸蒙上,他这张脸无论男女永远都是祸害。   我用手指在即墨辰掌心上写字:我们能想到往天狼国绕道回宸国,那么尹文澹自然也能想到,为了方便行事,我们扮成去墨逸(墨逸是这片大陆上医术最发达的国家)寻医的夫妻。   即墨辰瞪了我一眼:“那为什么不是你扮成女人?”   你觉得我们谁更有天赋?或者你见过有女人抱着自己的男人满街跑的吗?   我在他手上写道,然后便看到某人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其实这法子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看着即墨辰吃瘪的样子,我就莫名的很开心。   我烧掉那些换下来的衣服,抱起即墨辰离开这里,这村子是万不可久留的。   因为这里是边境,所以很少能见到人家,等到下一个村庄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一路上时而背时而抱的带着即墨辰前行,此时早就是饥肠辘辘了。而某些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时不时地还在我身上打个小盹。我真是自作孽!   所以当我远远看到村庄里升起的炊烟时,心里那个雀跃自是不用提。   我见村口有户人家的院子里有一老妇人正在翻晒着类似于青菜块茎之类的东西。见我抱着个女人站在栅栏外,就过来给我们打开院门,脸上还带着亲切的笑意。   “两位可是有事?”   我咿咿呀呀地想要告诉这位妇人我们的困境,却发不出完整的音来,而即墨辰虽然可以说话,但是一说话就会露馅,而我是不会指望他会做学女人说话这种丢人的事。我第一次发现不能说话的悲哀,本来并不是有多在乎,现在却生出无限悲凉来。   “我的丈夫不能讲话,让嬷嬷见笑了。”   我听到了一个清澈的女音,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即墨辰并没有刻意把声音压得很尖,声音自然流畅地从他嘴里泻出,不仅不觉得矫揉反而有些悦耳。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怀里抱的真的是一个美丽女子。   “我们是从越安(天狼国的一个边境小城)而来,因为我身染重疾,夫君就想带着我前往墨逸求医,谁知在路上竟遭遇了强盗,钱财被掠夺一空。希望嬷嬷垂怜,能暂时收留我们夫妻二人。”   “唉,战乱年代,盗匪横生,大家都是苦命人呐。小两口还是赶紧进来吧。”   老妇人在说到小两口的时候,我就有些不自在,即墨辰倒是一脸的坦然。   我们跟着她进了里屋。   “两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我一个老太婆住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们可以住我儿子的房间,他已经出征两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说着老妇人的脸上就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两位怕是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官人就先抱着你家娘子进去休息。”   我朝她点头表示感谢。即墨辰从进来后就不再说话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某一个方向。我抱着他进了老妇人儿子的房间。   房间里虽然简陋,但还是很干净的。大概是老妇人想念儿子就经常进来打扫吧。我将即墨辰放到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他一直盯着我的脖子,搞得我的心里有些发毛。   “我一定会治好你,你一定可以重新开口说话。”   我一时有些怔忡,他的承诺或许只是在给他自己一个安慰。而我早已放弃了希望,不然逃走的时候就不会只带走大把的钱而不去偷点琼琚了。   可是现在我又深深地后悔起来,拿着宸国的银票有个屁用啊,在这里全成了废纸。走的时候还不如拿点什么值钱的玉器之类的实在。正在我无限哀怨的时候,老妇人就过来敲门叫我们出去吃饭了。于是我就自己出去了,心想就让即墨辰先饿着吧。   老妇人见我一个人出来便说:“你家娘子累了吧,但是这个饭还是要先吃的,又是个生病的人,可不能饿了肚子。”   说着就把桌上的菜粥递给我,那意思就是让我先进去喂了“娘子”,我心里那个忿然就别提了,脸上却还要做出一副爱“妻”如命的样子,马上点头连连的。   我把即墨辰扶起来,靠在床头上。老妇人也太不体谅人了,要知道我才是又饿又累的那个人也。   即墨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享受着我喂给他的粥,我好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吃第一口呢,但我就算饿死也不能再和他间接kiss了。   “去弄些热水来,我要梳洗。”   我刚要收拾碗出去,他就来了这么一句,我那个火就上来了,回头就甩了他一个白眼。刚好被推门进来的老妇人看见。   “官人可不许对娘子这么凶的,女人家是爱干净了点不是?在后山有一处温泉,你带着你娘子过去吧。那里现在温度也刚好适宜。”   我的怨念……   即使隔着面纱,我也能从即墨辰的眉眼里看到浓浓的笑意。我的怨念更加深重了。   所谓的温泉   我一边怨念地吃着饭,一边在在心里诅咒着即墨辰这个恶魔。吃完饭我又帮老妇人劈了些柴火才抱着即墨辰朝老妇人所说的那个后山走去。   到了那里,我才知道所谓的温泉不过是个一米见方的潭子,周围山石林立,将水潭掩映在中间。说来也奇怪,现在早已是浓冬季节,而且越往天狼国走越是寒冷,然而在这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潭子里的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泛着乳白色,水面上扑腾着热气,给周围的一切蒙上一层不真实。   我将即墨辰放到岸边让他依山石靠着,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刚才劈柴时出了一身的汗,正好洗洗。   即墨辰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脱衣秀,到现在我已经不在乎在即墨辰面前□。只是到后来,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邃和专注。这倒让我不自在起来,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留了一条裤衩在身上。   我无所顾忌地脱起即墨辰的衣服来,本来我打算也给他留条裤衩在身上的,却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说:   “我没有穿着衣服洗澡的习惯。”   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粗鲁地将即墨辰扒了个精光。当看到他的那东西在寒冷的刺激下微微挺立(后妈有话说:你就那么确定是寒冷的刺激,不是你的刺激?嗯哼……),我的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即墨辰却还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他的那些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在愈合,现在看起来大多已经开始结痂,沾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先坐在岸边伸脚下去试了试水温,见刚合适才摸索着慢慢滑入水中。水位也不是太深,刚好没到我的肩膀。于是才转身去抱即墨辰下来。   我让即墨辰面向岸边趴着,担心他会滑入水中,又用一只手扶着他的腰,这才用另一只手捧了水去打湿他的头发。他的发丝很长,就这样垂下来可以到腰际。它们就像一簇水草,在水中荡漾、散开。   我将从老妇人那里得来的皂角在手中揉碎,涂抹在他的发丝上。轻轻揉搓几下就出来一些细碎的泡沫,烟雾中升腾起植物的芬芳。   即墨辰趴在岸边的石头上,舒服地闭着眼睛。脸颊在热气的蒸腾下变得有些红润,睫毛上也凝结出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这样子分外,分外……诱人。   我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心里烦躁手上的动作也就粗鲁了起来,我取来丝瓜瓤给即墨辰擦背,每过一处都留下一串红色的痕迹。   即墨辰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洗下 身的时候,我就更不自在了,他现在趴着的姿势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山洞发生的事。那个地方的美好我想我大概会像记着对他的恨一样回味一辈子。   想着想着手就不自觉地在那里画着圈……   “如果你还妄图对朕做出不敬的事来,朕定不会让你好过!”   应该是很生气吧,他对我已经很久不用朕这个字了。我突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真是色 欲熏心。还是对着害死子言的人发 情。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将即墨辰的身体翻过来抱在怀里,为他清洗前面。他的头就靠在我肩上。   我这次真的没有再胡思乱想,很规矩地为他清洗,可是他贴在我耳朵上的呼吸却越来越紊乱。   “下面。”   尽管呼吸已经不正常了,声音却还是这样凉薄冷淡。   只不过他所谓的下面指的是哪里?我犹豫着将手往下移却碰到不该碰的东西。像是被东西蜇了一样,手马上就缩了回来。想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就胡乱地用丝瓜瓤在他大腿上搓了几下了事。   我的耳朵上有湿濡的触感,像是被某种爬行类爬过,留下一行黏液。我在心里吓了一跳。   “把它弄出来。”   或许是因为伸出舌头舔舐的原因,他的口齿有些不清,带着低沉的沙哑和淡淡的魅惑。   我就像是受了蛊惑一样,放开手上的丝瓜瓤,握住某个炽热的物体……   他依旧舔着我的耳垂,就像是小孩子沉迷在自己热衷的游戏里。   我觉得今天的即墨辰有些奇怪,平日的他生活虽然放纵无度,却始终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即使是在做那件事的时候,他也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高贵和疏离。可是今天的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压抑,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我终于相信有些人的确是受上天眷顾的。他就连叫出来的声音都是这样的销魂……   我看到漂浮在水中的丝瓜瓤也随着我手上的动作上下起伏……   那些发自灵魂的低吼,破碎的轻吟以及激起的水花声比任何春、药都让我觉得兴奋。我竟然只是听着那些声音和摩、擦他的后背就达到了高、潮……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老妇人已经做好晚饭在等我们了。我将即墨辰放到床上,就先出去端了饭来喂他。   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便决定明日向老妇人辞行。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起了床,在衣服堆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件合适的东西来。我和即墨辰能有一夜安寝都是多亏了那个善良的妇人,我总觉得我们应该给她点什么作为回报。可是翻遍全身上下,我除了那堆毫无用武之地的宸国银票就再没别的值钱的东西了。即墨辰那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可是那些东西上面要不是刻个龙啊就是雕个麒麟什么的,而这两样都是宸国帝王的象征。给了妇人反倒是害了她。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眼光无意中瞥到被某人强行戴在无名指的锁情。它是个什么材质,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不过不管怎样即墨辰给的东西都应该是价值不菲的,而最重要的是上面没有皇家标志。   “你敢!”   即墨辰挑眉看着两眼放光地看着锁情的我,语气里全是毋庸置疑。   我瞪了他一眼,我有什么不敢的,送出去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了,原主人还有什么权利来指手画脚的,我爱给谁给谁。再说除了这东西,我还能什么去回报老妇人。   即墨辰眼含深意地盯着我的腰间,我低头一看,立刻将腰上的东西护在怀中。居然想打这支箫的主意,窗子都没有,更别说门。更何况这竹箫能值几个钱。   我们两人一直僵持不下。   吃过早饭,我就向老妇人辞行。她以为我急着去墨逸给“娘子”治病,也就没有多作挽留。临出门的时候她还送了我们一辆牛车和生活用具,说是这样路上才方便。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对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蓦地想起之前从即墨辰头上拔下来的发簪,那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看质地也是上等货。   我将它馈赠给妇人,可她却怎么也不肯收。我一着急又开始“啊啊”地想发音,嗓子都被弄得生疼。老妇人见我这样也就不再推辞了,说是要留给自己以后的儿媳妇。   我这才和即墨辰驾着牛车离开了妇人所住的村庄。   牛车虽慢,但好过我一路抱着即墨辰走,这样既省力气又掩人耳目。我们决定一路北上,前往天狼国的边关重镇渔阳。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渔阳是天狼国的重镇,自是有很多兵马把守。尹文澹一定觉得我们不会去渔阳,即便是去了,那里关卡重重,我们也难以逃脱。而我们正是要利用这一点疏忽。渔阳紧邻墨逸和宸国,只要出了渔阳,我们就安全了。   我掀开帘子便坐了进去,外面的风实在是太冷了,像刀子一样割得我难受。这条路一直向前延伸并没有什么岔路,我就任由老牛自己向前走了。   牛车很简陋,在里面铺一层棉絮便是床了,即墨辰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或者说运气调理。我将搭在他身上的被子扒拉了一点过来盖在自己身上,立刻招来某人不满的眼神。   我不想搭理他,驾车走了大半天,我有些累了,便缩成一团钻进被窝里。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冷得发抖,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身边坐着一座大冰山。大概真的是太累了,即使睡在像铁块一样的棉絮上,我还是哆嗦着就睡着了。   我是被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咕”声给弄醒的,睁开眼便是触目的红。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到即墨辰的怀里了,头还抵着他的下巴。似乎有什么不对,我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这才三天,他怎么就能够动了?   即墨辰并没有睡,正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魑魅的毒性是慢慢散去的,我现在有知觉的只是上半身,所以你不用这么惊讶。”   我越来越发觉即使我不能说话,也不会影响我和即墨辰之间的交流,只要我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我要说什么。   “七日之后我就能行动自如,但功力却一时半会是恢复不过来的,所以即便到了渔阳我们也需要小心行事。”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下心来。如果他现在就完全恢复过来,那我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极品蘑菇汤   “我饿了,去做饭。”   我不满地起身,一边下车一边在心里诽腹,你现在还是个半身不遂,可不要对爷这么颐指气使地。   话虽如此,我还是乖乖地将牛车赶到背风的山坳里,然后从牛车后面的竹筐里取出一个类似于钵的陶制器皿,这是我从老妇人那里要来的。此去路途凶险,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大多选择没有人迹的山路前行。而这个钵正好可以解决我们的吃饭问题。   我用石头支起一个简易的灶,又在钵里装了大半的水,点燃拾来的柴火,这才打算去树林里转转,看看有什么吃食。其实老妇人是给我们准备了干粮的,可是很不幸在路上的时候不知道丢到了那个角落,我唯一能庆幸的是装杂物的竹筐里还留下了这口钵和盐巴。   我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真的要我去打一只山鸡或者野兔什么的也不太现实,毕竟我没有接受过野外生存训练不是?   转悠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回去下锅,便忍不住开始埋怨那些写穿越小说的人,什么穿越男主万能定律,都他妈狗屁!我怎么就没瞧出自己有什么异能来呢,连抓个兔子都这么难。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的那棵大树下有些茶褐色的伞状植物,我走过去一看,顿时一阵欣喜,居然是蘑菇!以我的专业知识,光看色泽和生长环境就可以判断它们是无毒的。我将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采摘起来,用衣服的下摆兜着带回去。   我仍然有些不放心,在现代蘑菇中毒事件并不少见,所以在下锅之前我又将它们放到水中仔细观察,见水并没有变浑浊,这才放下心来。   我将精心烹制的蘑菇汤端到即墨辰面前,其实这是我的两次人生中少数的几次做饭。在现代我也就只会泡个方便面而已。而在这个世界,小时候娘亲很疼我,自是不会让我进厨房,而进了潇湘馆就更是没机会了,再说即便有机会我也没那个闲心。   所以我还是多少有些希望得到别人对我厨艺的赞赏的,但我忘了这个别人是腹黑加毒舌。   “这是什么?”   即墨辰皱眉看了半天我手里的东西,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我当时真的有将碗扣到他头上的冲动。   我将碗塞到他手里,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然后端起自己的碗准备大快朵颐,可是我只尝了第一口就有股想吐的冲动,那种有点类似于……类似于鸡屎里加了一大把盐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下咽。但碍于面子我只得勉强吞下。   抬头看向对面的即墨辰。他居然优雅自若地吃着那碗里的东西。那副淡定的样子仿佛自己吃的就是御膳房大厨做的食物一样,甚至连眉都不再皱一下。回味一下刚才嘴里的东西,我都有些不忍心看他的样子。   好吧,我承认这蘑菇汤实在是难吃了点。但绝对是因为材料限制的原因,与我的手艺无关,你说就一把盐能做出什么美味来?   我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即墨辰默默地将碗里的东西吃完,甚至连汤都不剩一滴。他将碗扔给我,便又开始闭目养神。   我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闭上眼,一咬牙,仰头便全吞了下去。   这绝对是一种折磨……   吃完饭(暂且称刚才那东西为饭),我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又驾着牛车向前赶路。   因为是冬天,所以天黑的特别早。不过片刻功夫,暮色就降临大地。晚上这里会变得更冷,我将牛车停在一颗大树下,又拾了一些干树枝在旁边升起了一堆火。不是为了取暖,而是防止树林中的野兽侵袭。   做完这一切,我才登上牛车。掀开帘子一看,即墨辰已经躺下睡了。我将帘子放下来,又用一根粗壮的干树枝压着帘子下面,防止被风掀起。即便是这样,冷风还是呼呼地从缝隙里钻进来。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即墨辰安详地闭着眼睛,在他旁边空着一块地方。我哆嗦着身子钻进被窝里,却是意料之外的温暖。   即墨辰也有给人温暖的时候?   我脱下外衣搭在被子上,然后侧着身子躺下。外面风声大作,树林里的风声不似钢筋水泥的世界里那种尖锐的呼啸声,而是带着树叶一起舞动的“哗哗”声,肆虐而安详。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样大的风声了。宸国京都虽地处中原,但却是四面环山的丘陵地带,自是没有像这样肆虐的风声。我想当年即墨一族会将京都选在这里也是看重它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吧。   我看着被风吹得鼓鼓的帘子神思恍惚,突然有一个温热的身子靠近,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即墨辰从后面抱住我的腰,将我窝进他的怀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我的手,有热量从他的手心传来。   这难道就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内力可以造热御寒?不过,即墨辰你就非得脱光了衣服睡吗?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时不时地还蹭两下我的发丝,温热的呼吸在我头顶扩散……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我渐渐睡去,夜很安详。   当我将蘑菇汤端到即墨辰的面前的时候,他的嘴角微不可擦地抽了抽。这是我第三次做的“鸡屎蘑菇汤”,其实连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更何况是即墨辰。心里有那么一丝愧疚,谁让咱只有缚鸡之力而没有缚鸡之能呢。   但王者不愧是王者,即墨辰很快就镇定下来,接过我手中的碗,仰头一饮而尽。为什么我越看越觉得他的神情像极了饮鸩酒时的决绝。   “带我去树林里走走。”   即墨辰从被风掀起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难道是在车上呆腻了,想下去活动活动筋骨?或者是想欣赏一下北国风光?我不置可否地抱着他下了车。   这里是一片枫树林,红色的枫叶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极了女子的浅唱低吟。   我抱着即墨辰站在一处河岸边,我又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没有修离会不会很寂寞?我们也曾这样站在宸宫的一处河边,他忧伤地说着他意气风发的过去和惨淡的现实,而我静静聆听。那支别在我腰间的竹箫,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在想或许我应该去学怎么吹箫,我已经再不能说话了,音乐能够成为我的语言,也是我和子言共同的语言。   “你抱着我心里却在缅怀谁?”   即墨辰玩弄着我胸前垂下来的发丝,突然开口问,那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我。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抱着你的?你又凭什么来质问我?还有你根本没有资格和子言相提并论!这就像是一个怎么也好不了的顽疾,已经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你不去想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痛,可一旦想起就痛彻心扉。   我别开眼,看向远处的天空。   两人相对无言。   “嘎,嘎……”   头顶飞过一只离群的大雁,看样子应该是在迁徙过程中落了单。赶不及去南方越冬的候鸟,等待它们的命运就只有慢慢死去。那凄厉的叫声是在呼唤自己的同伴还是感叹自己不幸的命运?   “嗖”的一声。我瞠目结舌地看到那只即将飞远的大雁直直地落到了我的脚下。   “今晚我要吃肉。”   即墨辰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我看了一眼脚边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大雁,它还来不及冻死就要祭我们的五脏庙了。我倒不是可怜它的身世,只是惋惜那颗掉到水里的玉佩。即墨辰这厮也太败家了,你要打鸟,我可以给你捡石头呀,你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嘛,那可是一块刻有龙纹的上等好玉呢!   不过,我终于可以和“鸡屎蘑菇汤”说拜拜了,虽然我知道我烤出来的大雁的味道也不咋的,但好歹也是肉不是?   只要过了前面那个小镇我们就可以到渔阳了。这两天我充分发挥即墨辰的优势,时不时地就抱着他在树林里转悠两圈,这样我们就能收获不少猎物了。除了天上飞的还有地上跑的兔子、獐子之类的小动物。我打算拿着它们去镇上换些钱,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我是真的不想再过原始社会的生活了。   到了镇上,我想先去市集把打来的猎物换了钱,但我万万没想到在天狼国这些东西根本卖不起价。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打猎为生,供大于求,猎物的价钱自然只能贱卖了。换来的那些钱也只够我和即墨辰去住个小客栈而已。而要避开天狼军的耳目从渔阳逃出,就必须作一些必要的准备。   钱真的成了我们面对的最大的困难了,但我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熟人。   再遇尹浩歌   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我还是决定要去住客栈。在树林里走了三天,我终于体会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痛苦,怎么样我都要去吃一顿正常的饭。   我选了一间看起来并不是很贵的客栈,打算住下。这间客栈虽小,但看起来很干净。而且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紧挨着一间一看就很贵的酒楼。虽然不能吃上奢华精致的饭菜,但望梅止渴也是不错的选择。   即墨辰对我选的客栈表现出无比的鄙视。可是,刚一下牛车我就看到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从旁边的酒楼里出来。   我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尹浩歌。   他也看到了我,眼里有和我一样的震惊,然后瞬间转变成欣喜,丢下身边的友人,大步朝我们这边走来。   “修,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上次你不辞而别,我以为我们再没有机会见面了呢?”   说着就上前来挽住我的胳膊,我朝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时他才注意到我身后的牛车上还坐着一名蒙着脸的女子。   “这位是?”   尹浩歌疑惑地看向我。   我又朝他笑了笑。此时除了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他沟通,而且我也不清楚此时遇到他是福还是祸。   尹浩歌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便要邀请我们去那间酒楼里谈。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与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引人注目,还不如去酒楼里解释清楚。我想如果不讲清楚尹浩歌是不会罢休的。而且只从单纯的角度考虑,我还是很乐于见到他的。那□歌是我人生中少数几个快乐的回忆。   我转身抱起即墨辰便跟着尹浩歌进了酒楼,途中尹浩歌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怀中的人。而即墨辰竟然无比乖巧地窝在我怀里,只是他看尹浩歌的眼神就像,就像看以前的子言。   那眼神让我的心一阵泛疼。   尹浩歌带我们进了一间独立的包房,正好临着刚才的街道。小二进来上了茶便被尹浩歌屏退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修,出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会在天狼国?”   见我还是不开口,尹浩歌急切地问。 不是我有难言之隐,而是我根本不能言好不好。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我应该是可以信任他的吧。蘸了些茶水,我在桌上快速写道:   我不能讲话了。   尹浩歌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   “怎么会这样,我们分开也不过一月有余,你那日所歌,我还犹音在耳,你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呢?”   他的眼里有不敢置信的沉痛。我觉得只要有这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语言。我不想对他说谎,但更不愿告诉他真实的原因,或者是我自己不想再去回想。   见我只是看着窗外,似乎不愿意再提起,他以为触到了我的伤口,于是便换了话题。   “不知这位是?”   我正想写她是我的远房表妹或者别的什么亲戚,却听到一个清澈的女声。   “夫君。”   这声夫君把我所有要写的话都压了回去,我不满地盯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人,他却一脸淡然地依进我怀里。   我,我……   “你已经成亲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那六个字里察觉到一股落寞。   嗯。内人染了重病,我这次便是要带着她前往墨逸治病。   我只能顺着即墨辰的话继续把慌圆下去。我并不是不信任尹浩歌,而是即墨辰这件事兹事体大,我不想太多的人牵涉进去。   “那你可是要伤了另一位佳人的心了,自从你上次帮青岚赎了身,那丫头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呢。”   青岚?那个身世可怜的美丽女子。   她还好吗?   尽管即墨辰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掐着我的手臂,但我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她现在就住在我上京(天狼国都)的家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这样我们三人就又可以琴箫合奏、歌舞相谐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尹浩歌又急急地补充道:“到时我可以教你吹箫的。”   我朝他笑笑表示并不在意。   下次吧,等治好了娘子的病,我再去找你们。   尹浩歌的脸上闪过失望,但很快又被欣喜替代:“那我们就说定了。”   我朝他重重地点头。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厮在尹浩歌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他的眉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挥退小厮,尹浩歌为难地看着我。   “修,是要从渔阳前往墨逸吗?我叔父此时正在渔阳等我,我们可以一同前往。”   我蘸了茶水在桌上迅速地写道:   内人经不起舟车劳顿,想要在此地先休整几日。尹兄看来是急着去渔阳,不如就先走一步吧。   尹浩歌见我不肯与之同行,难免有些失望。其实并不是我故意推辞,而是我猜出尹浩歌的身份定不简单,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厮脚上穿的明明是天狼士兵专用的靴子。   大概真的是有急事,尹浩歌不敢多作停留便要告辞,却被我拉住了手臂。他回头惊喜地看着我,以为我改变了主意。   我有些犹豫,但想到目前的困境,便快速地在桌上写下几个大煞风景的字:   能不能借些钱给我?   我窘迫地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朋友之间提钱往往会落得一拍两散的结果。   “哈哈!我们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这些银子你拿去用便是。”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荷包递给我。   我没想到尹浩歌竟会如此大方,荷包里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和大约一百两的现银。临走时他还留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他在上京府上的地址——名城左岸。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天狼太子的官邸。   因为尹浩歌的缘故,我和即墨辰可以找一间更舒适地客栈住下。我们要了一间上房,又点了好些个菜让小二端到房里来,这才一解这几日的劳顿。   我去街上买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又新买了一辆马车,才回到客栈。今天是第六天,即墨辰似乎还是不能自己走动。我替他细致地梳洗了一番,换上新买来的衣服,那是一套大红色的贵族女装。不知道为什么,在挑衣服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是最适合他的颜色,再没有人能把这种红色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冷艳而妖媚。   我想与其装扮得过于普通来掩人耳目,倒不如这样夸张的招摇过市反而不引人猜忌。   但无论如何,即墨辰是不能以本面目示人的。刚才出去我便看到大街小巷都张贴着通缉即墨辰的画像。不过天狼国的画师也未免太差劲了,那画像根本连即墨辰神韵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虽然如此,但那张祸国容颜无论放到哪都是会引起轩然□的。   我将那些女人化妆用的胭脂水粉一一摆放到桌上。我不会传说中的易容术,也只是在现代的时候为了追女生,陪着去听过几次化妆讲座而已。我琢磨着把即墨辰的脸丑化一下,不那么引人注目就好了。   即墨辰倒也配合着我躺到软椅上,闭着眼睛任我摆弄。我仔细端详着那张美得不可思议的脸:皮肤太白了,应该弄黑一点。眉眼太媚了,应该画上眼袋的阴影。嘴唇太薄了,化厚一点。再在嘴角点一颗大大的痣。   我有些适应不了视觉的冲击,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在这张脸上任何的丑化都是一种亵渎。   我拿起打湿的帕子快速洗掉那些不和谐的痕迹,即墨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我。   我作出对作品不满意的表情,表示要重来。   皮肤已经很白皙了,不需要其它的修饰;媚眼如丝,用炭笔画上黑色的眼线使轮廓更突出一些;嘴唇太薄,听说这样的人大多是寡情的,用食指蘸上红色的胭脂在薄薄的唇上细细勾勒……   我怔愣于自己的动作和手下那张倾城容颜。   细碎的阳光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折射出晶亮的光泽。只需稍加修饰,那神韵立刻有了巨大的变化,我惊讶于为何这样一张脸却长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下意识地我朝他的胸口看去。如果,如果……   “我是不是男人,要我再证明一次给你看吗?”   渔阳与宿命   “我是不是男人,要我再证明一次给你看吗?”   呃。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刚才指腹上传来的酥麻感,让我的心到现在还震颤不已。   “你想要去见那个女人?”   即墨辰突然冷冷地说。   那个女人?是说青岚么?如果可以,我倒真的想见见她。倒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情愫,只是那个夜晚太过美好,美好到它将沉淀在我的记忆里,永不褪色。如果我们三人能就这样浪迹江湖,一琴一箫一公子,那该是怎样快意的人生啊。   只是想象一下,我便忍不住轻扯嘴角。只是这一切仅止于我的幻想。尹浩歌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我也身陷囫囵。   即墨辰的脸色有些阴郁,对于我的毫无反应并没有继续追问。如果他真的能读懂我的想法的话,那么他就应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我知道那也是他最不想给我的……   即墨辰阖上眼睑,长而卷曲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颤抖,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我转身走向窗前,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一个小镇只因临近渔阳就这样繁华,那么便可以预见渔阳将是怎样的热闹。它不仅是边关重镇,同时也是自由贸易都市。因为它特殊的地理环境,在那里聚集着不同国家往来的商人。即使在战乱的年代,渔阳也是对外开放的,因为它是天狼最主要的税收城市。   阳光落到我的手上折射出点点银光,那是锁情折射出的光亮,灿烂、夺目。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端详无名指上的这枚指环,原来那两条平行于环上的线并非真的流畅的线条,而是由无数凸起的小点聚集而成。我将它取下来浸泡在阳光下,在指环的内侧似乎有类似于水印花纹的痕迹,平时光线不好的时候还真注意不到。我将指环倾斜,透过阳光我竟然看到两个行云流水的字。刚劲有力的笔风,那是我在御书房的奏折上见过的笔迹。   你站在窗前看风景,他却在身后看你。   “驾!驾!”   东方未俙,渔阳的百姓还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之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停滞的宁静,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疾驰而过。   那辆马车停在离城门不远的转角处,如果你此时靠近便可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驾车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蜜色的皮肤,褐色的眼睛,明明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却给人一种意外的安静与祥和。   我们是半夜就开始驾着马车往渔阳赶的,此时天还未亮。我站在转角的地方观察着城门那边的动向。此时城门还未开,燃起的火把照在守城士兵的侧脸上,显出北方男子特有的刚毅。   我的心有些迫不及待,在这里我能够闻到那种所谓自由的东西。   天空泛起鱼肚白,沉重的大门开始打开。已经有等候在那里的商旅车队和平民开始穿过那方高大的拱形门。我站在一旁仔细观察,正如我所料,天狼士兵的主要盘查对象是那些打扮不起眼的平民,反而对那些衣着光鲜的商人很松懈。   人的注意力往往在最开始的时候最集中。见一直没出什么状况,士兵们便开始懈怠起来。虽然他们表面上并无二样,但他们的眼神却很空洞,毕竟已经值守了一整夜,疲惫自是不说,而换班的人又还未到。   这正是我一直在等的时机。   我驾着马车跟在一个商旅车队的后面。到城门口的时候,有一个士兵过来检查。还没靠近,他就被马车里传出的浓浓药味止住了脚步。   “里面装的是什么?”   走过来的那个士兵粗着嗓子问。   我“啊啊”地发声,又比划着手势表示自己不能说话,然后才把早已写好说辞的纸条递过去。   那士兵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才接过我递过去的纸条。看过纸条后,他本就站的不近,现在站的更远了。   “得了这种病,就呆在家里别出来祸害人了,你还去寻什么医啊!”   边说边又往后退了几步,那意思就是要放我们过去了。我刚准备驾起马车离开,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为什么不检查就要放行?”   本来在旁边盘查平民的士兵走过来,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看他的打扮应该是属于侍卫长那一类的官职。   “唉,老大你可别过去,车上的人得的可是肺痨。那玩意儿传染人的!你闻这一车的药味。”   见那人要走过来检查,刚才那个士兵急忙说道。那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过来,并大声呵斥那个士兵:“尹文将军有令,一定要严查过往人群,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人物!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担当的起吗!?”   刚才那个士兵被骂的有些悻悻然,就呆在一旁不敢再说什么。那个人走过来,刚要掀开帘子,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伸出的手又停在了半空。   其实我并没有太过担心,且不说那画像与即墨辰本来面目相差甚大,更何况他现在是一副女子的模样呢。   那个人最后还是把心一横,决定要掀开帘子……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个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身后看去。我也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白衣公子和数名随从策马而来。渐渐地,我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尹浩歌!   他下马朝我们这边走来,刚才那些还在盘查的士兵立刻停下来列队,朝他行礼。   “公子!”   尹浩歌径直朝我走来。   “修,要出城么?让浩歌送你吧!”   看来他的身份不是不简单,而是很不简单。但如果他愿意帮忙,那自是再好不过了。我朝他友好地笑了笑,表示感谢。   刚才那个人见他们的“公子”都发话了,也就不敢再阻拦什么。尹浩歌翻身上马,在前面为我们引路,我驾起马车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周围的人群都停下来看着我们,或许他们和我一样都在猜度这位神秘白衣公子的身份,让渔阳守城官兵都要向他列队行礼。   眼看马车就要穿过那扇拱形门,我甚至已经看到长长的甬道那头所透出的光亮,这时却响起另一个声音。   “等一下!”   策马而来的是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古铜色的铠甲和黑色的披风,刚毅的脸上有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和沉稳,黑色的眼眸里散发出慑人的光。在他的身后跟着整齐列队的天狼铁骑。只是凭借着他不怒自威的气势,我便可以断定他就是天狼国的镇国大将军——尹文澹。   “叔父。”   尹浩歌调转马头,平淡的叫了一声。   叔父?原来他是尹文澹的侄儿,难怪那些人都尊称他为公子。尹文澹朝他点点头,眼眸里有一瞬间的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尹浩歌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自己的这位叔父。   尹文澹转向我,问了和刚才那个士兵一样的话。   “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有些紧张地看向尹浩歌。   “修是我的朋友,他是要带着他的妻子去墨逸治病。叔父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尹文澹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又看向前面的尹浩歌。   “浩儿,不可任性。此时正值两军交战期间,万不可放走任何可疑之人。浩儿你还年幼容易被他人利用。”   说这话的时候尹文澹的目光瞟向我。   只见他翻身下马,踱着步子朝我这边走来。他每走一步,我的心也跟着漠然一紧。如果是别人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如果是尹文澹,那就另当别论了。   世界上有两类人,无论对方怎样改变都能一眼认出对方,一种是情人,一种是宿敌。而他们两个人显然属于后一种。   尹文澹径直走向马车。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种让人窒息的氛围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只需再稍稍用力就会砰然断裂。筹划了这么久,还是逃不过么?   这,难道注定不可避免。   我紧紧盯着尹文澹伸出的那只手,就在他撩起帘子的时候,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力从侧面袭来,有人从背后抱着我飞身离开马车。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即墨辰!   诀别   即墨辰抱着我飞身离开马车。   他的武功不是还没有恢复么?难道他一直在骗我?可是这个时候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尹文澹紧紧盯着将我抱在怀中的即墨辰,脸上有诡异莫测的笑。而他身后的天狼铁骑也看出不对,立刻将我们围在了中间。   “即墨辰,我们又见面了。”   “可我根本就不想见你。”   即墨辰淡定自若地说。我知道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都能不动声色饮茶的人。   周围的人群立刻爆发出嘈杂声,甚至连天狼士兵都开始面面相觑。即墨辰这个名字在这片大陆上就相当于一个神的存在吧,所有人都很好奇天下最完美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大家都争相朝我们这边看来。   尹浩歌看向我,眼里全是疑问的光。我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无论如何,我刚才确是想要利用他。   我猜即墨辰现在一定很后悔我把他的光辉形象搞成了女人形象。我抬头瞄了一眼他的侧脸,似乎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打扮有什么不妥,优雅自若地立于人群之中,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王者之气。   “即墨辰,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让老夫亲自动手。”   “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那就放马过来吧!”   即墨辰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显然激怒了同样不可一世的尹文澹。只是一个手势,他身后的天狼士兵立刻一拥而上。即墨辰一手护着我一手与天狼士兵纠缠。   “叔父,不要伤了修!”   尹浩歌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我们这边,见有士兵用刀砍向我,他立刻激动地大叫。   “修?他叫的倒很亲热。不过我的东西不需要别人来关心!”   即墨辰冷冷地对我说。我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想这些。   尹浩歌自是听不到即墨辰说了什么,他一脸焦急地看着我这边,他甚至要冲过来帮我们,却被尹文澹一把抓住,一掌劈昏了过去。   昏吧,昏吧。修离不想欠你人情,这样我的心里反倒会好受一些。   即墨辰突然将我扯进怀里,险险躲开一把刺过来的剑。原来我刚才怔愣的时候竟然傻站在那里,不知躲闪。   “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别的男人。”   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被即墨辰紧紧箍进怀里。   在他的怀里,我能感受到他快速跳动的心脏,我才知道原来他只是强弩之末。只有在他怀里才能听到那沉重的喘息和紊乱的心跳声。   今天是第七天,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对么?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杀进重围。居然是於陵曜带人前来营救!!看那些人的打扮应该是即墨辰的暗卫,虽然只有十几人,但看得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於陵曜很快就来到即墨辰身边与之并肩作战。   “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子都毋须赘言。”   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看的出他们曾有过很多次这样类似的经历。但於陵曜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那眼神全然是愤怒与杀气。他现在一定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毕竟即墨辰身陷如此险境都是我造成的。可我却从未后悔过我的选择,即使是放火烧掉宸军的粮草,害他们功败垂成。   我不能一生都陷在那片宫墙里不得自由,我不该忘记子言是如何悲惨的死去,而我也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因为有了他们的加入,情况立时好转,暗卫将我和即墨辰护在中间,他也不像之前那么吃力。可是我的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尹文澹依旧一脸镇定地站在圈外,他指挥更多的人守住城门,而我们宛如困兽一般。只要不能突破出去,而即墨辰又不能恢复武功,那么我们就只能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刚才那些人加入的优势很快被疲劳战术消磨掉,他们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已经有人受伤。我知道我是这支队伍里最大的累赘,而即墨辰却始终紧紧将我护在怀里。   如果他这时放开我,对局势更有利。天狼民风剽悍,越是这种流血场面,围观的人越多。而我此时又身着天狼平民的衣服,如果躲进围观人群中,这样反倒不易被发现。   我扯了扯即墨辰的衣襟,抬头与他对视,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想法。即墨辰迎视着我的目光,似乎也在思考。   这时正好有一天狼士兵用长矛刺过来,即墨辰抱着我旋身躲开,可是他的手臂却被长矛划破了。於陵曜立刻急红了眼,他大臂一挥将那个士兵斩于剑下。可是他那双充血的眼却恶狠狠地瞪向我!我猜他最想斩杀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即墨辰手臂上的伤口有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浸红了里面白色的内衫。   “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放开他!”   於陵曜一边挥剑一边朝着即墨辰大声说。   可是我却明显感到即墨辰抱着我的手变得更紧了。   “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放开他!”   周围的暗卫开始跟随於陵曜的呼声高声大喊着,那声音整齐而具有撼动力,连我的心也跟着震颤。   放开我吧!放开我吧! 我在他的怀里挣扎。这样予我予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哈哈,陵兰之战以后,晟睿帝沉迷男色,为了一名无盐男宠贻误战机、身陷险境之事早就传得天下皆知!不过即墨一族向来薄情寡性,你不会也和你的老子一样为了利益便可牺牲一切吧?这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要你怀中之人,老夫倒也不介意纳入囊中,他虽长的糙了点,但送去军营肯定会很受欢迎的,毕竟是你即墨辰用过的东西不是?”   一直在混战圈外的尹文澹突然开口说。他是怕即墨辰放开我没有牵绊而故意说话激他。可是即墨辰似乎并没有受这些话的影响,他只是看着怀里的我。   “你可以给我承诺吗,承诺你不会离开。”即墨辰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等我们撕开一个缺口,你答应我你就会出来,跟我一起离开。”   即墨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得到保证。我看到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光亮,那种光亮里全然是小心翼翼的恳求与期待。我突然觉得这画面像极了男人跟女人求婚的场面,男人小心而又迫切地想要得到那句“我愿意”。   我就像是受了蛊惑一样,轻轻点头,给那个男人他想要的答案。他的眸子里燃起异样的光彩,或者那光彩应该叫做欣喜。   即墨辰挥剑转身,眼眸里早不复刚才的柔情,而是□、裸的杀气。刚才正欲冲上来的天狼士兵立刻止步不前。轻点地面,他抱着我一跃而起。左脚踏在一辆装货物的马车上,右脚踢起一包塞满东西的麻袋。回手一挥,那麻袋立刻在半空中破裂,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弥漫在空气中,原来那里面装的是精制的面粉。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慌乱,即墨辰趁机将我置于人群之中。他在我的额头留下一吻,在漫天白雾之中,我的眼里只有那个人完美的轮廓。   “记住,你答应我的。”   最后望向我的方向,即墨辰飞身远离。   刚才还莫名其妙的天狼军此时才回过神来,立刻又在即墨辰的周围形成新的包围圈。又是另一场厮杀。   我将自己隐藏在混乱的人群中,因为我穿着最普遍的灰色,加上即墨辰又将我抱在怀中,所以很少有人看清我的脸,更妄论认出站在人群中的我了。即墨辰没有了我的束缚,果然大有裨益,天狼士兵根本不能近他的身。而城门口的阻塞也逐渐被清除。   这时突然有一队宸军从渔阳城外攻入,负责把守城门的天狼军此时腹背受敌。城门的防守眼看就要被撕开一个缺口。   我看了一眼尹文澹的方向,情况已经明显对他不利了,可是他的脸上却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突然我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一队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参与围剿。终于我明白开始的不安来自于哪里了——那队人中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一把做工精良的兽皮弓和无数箭矢。   原来从始至终尹文澹都是在看一场困兽之斗,那么现在该是他露出爪牙的时候了吧。   城门的防守被撕开,宸军从那个裂开的缺口处涌入,在即墨辰的周围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他用剑撑着地面微微喘气,只有我才知道现在的他是多么精疲力尽。   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再次加入两军的混战之中,他甚至冲出了宸军的保护圈,一路杀向刚才那个马车的方向。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我。他此时本应该在宸军的掩护下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可是他又再次把自己推向危险的深渊。宸军也朝着马车的方向移动,战线被越拉越长。   他一边挥剑一边左右张望,有鲜血溅到他的衣服上,有刀剑割破他的袍子,这是我从不曾看过的即墨辰,如此狼狈。   我知道他在找一个人,可是他要找的人却骗了他,骗他会出现。   或许是意识到那个人不会出来了,他的脸色变得阴郁,他一边挥剑一边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叫他快出来!叫他不要离开!可是就算嘶声力竭,他的眼里也看不到那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这是我从不曾看过的即墨辰,如此疯狂。   修离,修离,我从来不曾觉得这名字让我如此害怕,因为从那个男人嘴里叫出的这名字如此悲戚。它将很久成为我的梦靥。   我站在人群里像个麻木的看客,看他疯狂的表演。所有的人仿佛都被锐化,这画面里只有我和他,两颗寂寞的灵魂,平行的轨迹,却背道而驰。   即墨辰的目光还在人群里寻找,他不停挥剑,他要斩去所有阻止他找到他的障碍……   “弓箭手准备!”   所有的箭矢都指向一个方向……   快走吧你,求求你快走吧。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体会,这对我也是一种煎熬。   一直守护在即墨辰身边的於陵曜突然从后面劈向他的后脑勺,即墨辰全然不备,顿时昏倒在於陵曜的怀中。   箭如雨下,一人倾城。   爱莲说   晴雯轻轻走进夕颜殿,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案几上。   “陛下,汤来了。”   即墨辰一手支着头一手轻揉着眉心。明明是很闲散随意的动作,却无处不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他抬眼看了看琉璃盏里冒着热气的汤汁,那上面飘着几块茶褐色的伞状植物。   “事情怎么样了?”   “回陛下,奴婢已经派出所有翼影的探子竭尽全力去找了。但此事……还需要一些时间。”   晴雯抬头瞄了一眼上位的男子,这次回来他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即使是甄贵妃求见,也被他遣退。不再召寝男宠,也很少再去妃嫔的宫里。   晴雯犹豫着现在要不要替外面跪在雨中的男人求情。   “晴雯有话说?”   晴雯看了一眼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决定还是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於陵将军已经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这天又下着雨,再这么下去身子定会受不住的。陛下看……是不是先让他起来?”   “三天三夜,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是的,陛下。於陵将军乃国之栋梁,不管他做错了什么,请陛下念在他长久以来战功的分上,就饶了他这次吧。”   即墨辰搅着琉璃盏里的汤汁,意兴阑珊的样子。   “你去叫他进来吧。”   “臣於陵曜给陛下请安。”   即墨辰挑眉看着直直跪在下面的男子。凌乱的发丝以及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脱下的铠甲被雨水浸湿,有水珠顺着纹路流下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冻得青紫。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於陵曜抬头看着上面那个尊贵如斯的男人,眼神坚定而焦灼。   “臣从不曾觉得自己有错!”   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响,一语激起千层浪。晴雯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即墨辰的脸色。只见他端起桌上的琉璃盏,用勺子尝了一口里面的汤,动作闲散而优雅。   晴雯在心里讶异,却见即墨辰皱起眉头,突然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他的脸色变得阴郁,猛地将手中的琉璃盏掷了出去,直直砸向於陵曜的脸!   “啪!”   “啊!”   晴雯尖叫了一声。於陵曜的头被割破,鲜血顺着额角汩汩地流下来。而那人却甚至连眼都不曾眨一下,血迹在那张俊逸的脸上蜿蜒,分外萧索。   “这汤是谁做的?”   ???晴雯刚才还惊疑不定,现在却莫名其妙,不知道即墨辰现在问这句话是什么用意。   “将做汤之人杖责三十,削去官职,告诉他蘑菇汤不是这个味道!”   “是。”   虽不明所以,晴雯只得默默地退下。   即墨辰大步走下去,在於陵曜的面前站定。弯下身子,与那人平视。   “子都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   於陵曜抬头迎视即墨辰的目光,被那人眼里危险的气息所震慑。   “陛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臣还是手握西北驻军的少年将军,而陛下也还只是不被重视的七皇子。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驯服王追时的英姿和魄力,那样的不可一世与意气风发。臣在那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助这个少年登上皇位,因为他本该是尊贵无双、睥睨天下的。可是陛下现在的行为让臣失望至极,为了一个男宠贻误战机,以身犯险。陛下可曾想过在陵兰之战中死去的无数宸国将士!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又去了哪里?”   於陵曜目眦崩裂,脸上全然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即墨辰站直身子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沉吟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如果我告诉你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追求的并不是我最想要的,你会不会后悔追随于我?”   於陵曜抬头看着那人完美的轮廓,风卷起他披散的长发,宛如神祗般的遥不可及。   “臣不曾后悔过。”   ……   “臣不曾后悔为陛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那么陛下后悔过吗?即使现在朝政不稳,百姓怨声载道,晟睿帝不再深得民心,陛下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   “那个人,真的值得你如此?”   ……   “子都,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爱情,你会嘲笑我么?”   即墨辰无比落寞地说,他是眼光透过窗户,越过宸宫厚重而错综复杂的宫墙,停留在遥远的天际。   如果那天子都没有打晕我,你会出来吗?还是你宁愿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子都去邶城吧,你如何让朕失去他,就如何替朕找回来。”   望一眼灰蒙蒙的天,至少,我们还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   “陛下,你的汤。”   晴雯看向站在窗前的人,他越来越喜欢披散着头发站在那里,有时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即墨辰穿着红色的狐裘大衣,白色的绒毛轻吻着他的侧脸,本该是瘦削的人,现在看起来却有些臃肿。   即墨辰尝了一口碗里茶褐色的汤汁,脸上有浅淡的笑意。晴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即墨辰喜欢喝这种有股怪味的蘑菇汤,为此御膳房的厨子都被杖责了一遍,最后才做出让他稍微满意的来。   光是闻闻那味道,晴雯就直犯恶心,那人却还能喝得如此,幸福?   外面有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通报说甄贵妃求见。即墨辰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宣。”   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晴雯看了一眼一身白衣,婀娜身姿的甄洁儿。即墨辰已经很久不再召寝任何人了。看来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甄贵妃也开始不淡定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   “嗯。”   即墨辰轻应了一声,示意她起身。   “陛下政务缠身,臣妾本不该前来叨扰的,但今日洁儿有一事相求。”   “甄妃但说无妨。”   甄洁儿的脸上显出失落来,她以为至少即墨辰会叫她一声“洁儿”的。   “今日是臣妾的生辰,能否请陛下今夜移驾凤栖宫为臣妾庆生?”   她满脸希冀地看着上位的男子。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站着的单薄身影。略一沉吟,轻轻地吐出一个单音。   “好。”   晟睿五年冬,承欢殿。   曾经盛极一时的承欢殿早不复昔日的光彩,除了几个日常打扫的宫人,便再没有人踏足这片宫殿了。   即墨辰走在空旷的回廊上,白色的纱缦在风中招摇。他的脚步停在一处殿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尘封的大门。   往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那个人是在这里被自己下令处死的吧。   “朕今日容许你们发泄自己的欲/望,你们可以随意玩弄他,至死方休!”   还记得他当时满脸的惊恐与不信,宛如一只折翼的天使。就是因为他这副纯洁无措的样子,所以你对他格外怜惜吗?   而我却满脸笑意地对他说:“朕要让你明白朕的东西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那个时候应该就是去年的今天吧?   即墨辰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朝大殿外奔去。晴雯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从身边一掠而过。   即墨辰策马离开宸宫,直奔京都之外……   在宸国京都之外有一处四面环山的小峡谷,那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在那里只有一条狭窄的甬道可容人进入,即墨辰翻身下马,闪身进入那里。   峡谷里空无一人,只有潺潺的水流声。   即墨辰走近那方矮小的坟茔,心跳不自觉地加速。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曾出现在这里。   眼光突然落到那块大理石碑上的墓志铭,目光陡然变得阴鹜。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独爱?独爱么?   我早知在你的心里我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所以即使你离的再远也不会忘掉他的忌日……   凤栖   晟睿六年秋,。   我独自一人漫步在凤栖古老斑驳的街道上,这里十年如一日地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一如七年前我离开时的模样。   街口的李婶还在那个摊位卖着自己绣的手帕绢子之类的东西;路过书院的时候还能听到先生尖着嗓子在教导学生“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甚至连当年雨泽坐过的那个街角也未曾发生过任何改变,依旧是一方屋檐和几块石阶。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甄氏一族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大了。位于城东的甄家祖宅,不断翻新扩建,差不多整条街都快盖上甄氏的印章了。朝中不断有封赏下来,只要是和甄家扯上一点关系的总能捞到不少好处。于是凤栖城的人总是寻根问祖地希望自己能拉扯出一点关系来。   甄洁儿的荣宠远比昔日更盛,听说即墨辰现在专宠她一人,听说一年前她已诞下宸国的第一位皇子,听说她即将被册封为帝后,听说……   我发现自己还在“听说”有关那个男人的事,心里就一阵苦笑。两年前,我从天狼国逃回宸国,本是要打算去邶城寻找多年未见的爹娘。可是当我到邶城的时候却远远看到站在城楼上的於陵曜。   邶城是位于宸国东北角的一个临海小城,因为并不与其它国家相邻,所以并不是军事重地,可是於陵曜却在此地驻守。   即墨辰刚一回到宸国就下令寻找我,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寻找确实让我大吃了一惊。即使在渔阳,我也能发现即墨辰的暗卫,回到宸国,我更是很难藏身。於陵曜驻守在邶城,我知道一定是即墨辰料到我会去那里。   可是於陵曜却明目张胆地立于城楼之上,我想他其实并不是真心希望能找到我回去的吧。毕竟他是那样地憎恨我所做之事,在他的眼里绝容不得损害那个男人的事。   当我发现不能去邶城以后,凤栖自是去不得的了。所以我去了京都,我对自己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在心里我是想离那个人近一点?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连我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后来我发现他不再找我了,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落寞来。可是我还习惯性地去茶馆听说书,习惯性地记下关于他的“听说”。   听说那次他受了很重的伤,以至于第二年秋天旧伤复发的时候他有两个多月没有上朝;听说他的喜怒无常比之从前更加变本加厉,宸宫静谧停滞宛如死水;听说他亲笔撰写吊唁书,向陵兰之战中死去的将士致哀……   我突然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铁定要疯掉,那种颠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的绝望让我觉得快要窒息而死。   所以我决定回去凤栖,现在只有在那里我还能找到一点归宿感。   “公子。”   我回头看到站在街角对我浅笑盈盈的青岚。   “岚儿一猜公子便在这里,那只懒猫又来了,正到处寻着公子呢。”   青岚调笑着说。   “嗯,我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那个角落,然后转身朝青岚走去。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总是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来到这个街角,而这里明明是关于雨泽的记忆。   离开渔阳不久,我就发现我的喉咙不治而愈了。我知道我的声带只是轻微的炎症,这在现代算不上什么大病。而我不能说话的真正原因只是我无法忘记那夜在牢狱中所受的屈辱罢了。   能够开口说话给我的逃亡带来了极大的好处,每当遇到检查的时候,我总是大着嗓门说话,这样就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因为即墨辰要找的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我是在回到凤栖以后才遇到尹浩歌和青岚的。尹浩歌不姓尹而姓尹文,他是天狼国的皇储。因为尹文是天狼国的国姓,所以当初他才会对我们隐瞒。   这是我们在遇到以后他对我说的,他说渔阳一别以后他一直在找我,却遍寻不到。后来他是打算带青岚回家乡看看,没想到竟与我不期而遇。   他向我坦诚了一切,却并没有追问我的身份,也没有追问我和即墨辰的关系是否如传闻中的那样。而我也不想多说什么,这似乎成了我们之间隐讳的秘密。   从那以后青岚就一直跟在我身边,说是要报答我为她赎身之恩。我想无论哪里的宫廷都必不会单纯,她这样跟着尹文浩歌免不了要牵涉进去,也就没有拒绝。   “修,回来了?”   尹文浩歌像只波斯猫一样懒散地卧在我家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个苹果在啃,全然不顾他那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我白了他一眼,这小子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最近会很忙,没有时间过来的吗?” 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青岚递来的茶。   “我想修了,来看看都不行么?” 尹文浩歌睁着那双无邪的大眼睛无比委屈地看着我。   我又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家伙总喜欢装出一副一脸无辜的样子。   “怎么你的叔父肯放你出来到处游荡了?”   尹文澹绝对是他的软肋,他忌惮他叔父胜过他软弱的父皇。而他能以庶子的身份成为皇储也是因为他叔父的一手扶持。可是我知道权利并不是浩歌想要的,这在丽春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他的这位叔叔却一味想要把他推上权利的顶端。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尹文澹与浩歌的关系真的仅止于叔侄?只是我从来没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每个人都要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譬如我不能向浩歌坦言的。   浩歌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不复刚才的调笑和慵懒。   “陵兰之战,虽然是以宸国溃败告终,” 他先看了一下我的脸色才继续说道,“但天狼也受到了重创,叔父不想此时与宸国再起干戈,近日正在商议与宸国议和之事。他希望我在政治上有所建树,所以这些日子一直看我很紧。这次我过来就是想与修道别,因为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   他的眼神真诚而炽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当年子言脸上有过的痴迷。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你小子至于这样么?又不是见不着面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为了缓一缓气氛,我故意装出嘲笑他的样子。   “每一次和修分开于我而言就是生离死别。”   咳咳……   我被刚送进嘴里的茶水呛到。   “我去做饭吧,既然要分开了,你一定有很长时间吃不到我做的东西了。这次你要呆多久?我好计划计划这些天给你做什么好吃的。”   然后我看到某人哀怨的表情和不停抽搐的嘴角。   其实,我做的饭也不是太难吃,较之从前的那碗“鸡屎蘑菇汤”这两年我的厨艺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   突然想起那个人喝汤时的淡定与决绝,我忍不住轻扯起嘴角,然后又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真是犯贱!我想这两年我对于做菜的执念都是来自于此吧。   凤栖的冬天总是比别的地方来得要早,京都现在还只穿薄薄的夹袄褥子吧,可这里早已经寒风刺骨了。   院子里有棵老槐树   当年在郢城的时候,因为积蓄大都拿去给青岚赎身了,为了给逃亡作准备,我充分利用了自己“荣宠正盛“的优势。那段时间我表现得很像个敛财奴,为此还引来即墨辰不少猜忌的眼神。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倒也积攒了不少钱财。那些银票虽然在逃亡过程中没有帮上忙,但回到宸国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回到凤栖以后,我在城西买了一座四合院,房子虽不大,却很别致。正对院门这边是堂屋,挨着堂屋左边是我的卧室和书房,右边的屋子是青岚的房间。院门的左手边的几间屋子是厨房和浴室,院门右手边有一口老井,井口上爬满了青苔和蕨类植物。   院子的中间有一棵老槐树,夏天的时候绿色的叶子中间夹杂着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束,微风吹来,总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我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曾读过一篇文章,里面说槐树的开花时的景象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我承认我对槐树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怀的。   我想起京都外也有一片槐树林,我想等到槐树开花时节去,那景象一定很迷人。只是我从不曾在夏天去过那里。   槐树下面有一个用树藤编织成的躺椅,那是我特意找人按照现代藤椅的式样做的。这也是浩歌最喜欢呆的地方。   青岚帮着我把做好的菜端上桌,一盘呛炒豆芽,一碟青椒炒蛋,一碗黄瓜皮蛋汤。我打算去院子里叫醒那只正晒着太阳的懒猫。   浩歌盯着桌子上很是“不堪入目”的菜,眉头都快蹙成一座小山了。   “诶,修,你确定这东西是人吃的?”   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如此熟悉?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哪里不能吃了。   我看了看自己辛苦了一中午的成果。嗯,虽然呛炒豆芽里面花椒放的有点多;青椒炒蛋,青椒是青椒,蛋是蛋;还有汤的味道稍微咸了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难道我难得来一次,你就要用这些‘青菜萝卜’来招待我?” 他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我要吃肉。”   某人满眼哀怨地看着我。为什么我觉得这句也很熟。   我拿筷子指了指那盘青椒炒蛋里的鸡蛋。 “这不就是吗?那,给你。这是天下最嫩的肉了。”   我夹了一块没有炒糊的鸡蛋放到他碗里,然后我看到某人满头的黑线和哀怨的眼神。   浩歌嫌弃地看着碗里的那块鸡蛋。   “如果相对于公子做的肉,青岚倒宁愿吃这些素菜了。”   青岚在一旁调笑着说。我知道她说的是上次我做的烤牛排,其实我也没有故意要做成血肉模糊的样子,我只是很想让青岚享受一下“现代文明”的成果。   “是吗?”   浩歌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炒豆芽里的花椒挑出来,然后盯着看了好久才放进嘴里。   因为只有两间卧房,所以浩歌理所当然地和我睡在一起。我的卧房并不大,里面有一扇窗子朝着院子的方向开着。躺在床上我便能看到院子里的那颗老槐树,夏天的时候总有凉风吹进来,很是惬意。   浩歌侧身躺在榻上用一种十分怨念的眼神看着我。我睡在对面的床上朝他安抚性地一笑。   “你这样盯着我,我会作噩梦的。”   “为什么我不能睡床?你这张榻比睡地板还让人难受。” 某人委屈地说。   浩歌现在睡的那张榻,是我夏天午睡时用的,确实比较硬。   子言的那件事以后,我对于和别人同睡一张床就很是忌讳。而看着浩歌的那张脸,我总有一种昨日重现的错觉。那个人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我……   我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而我,这样子真的很像是在为他守活寡。有时候我在想,我难道是被压惯了导致了性取向的改变才会这样去想另一个男人。   其实,我已经不那么恨他了。   砰的一声,有个东西砸在了我的头上。   “喂,在想什么,这样入迷?”   看清了砸中我头部的物件时,我立刻满头黑线。   “靠,有钱也不是你这样糟蹋的吧!”   我拣起那块玉佩收进怀里,光凭手感就知道不是便宜货。难怪这两年我一直都游手好闲的,原来是因为天上总是掉“馅饼”呀。   “谁让你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走神的,喊了半天也不应。”   “有吗?” 看来我刚才的确是想的太专心了。   “过些日子,你也要去京都了吧?青岚说我去年来寻你不见的那段时间,你去了京都祭奠一位故人。”   子言用一种淡淡的声音问。   京都,的确是时候该去了。   “那个人……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重要么?是很重要的人。就像冬天里的一束阳光,可是冬天始终是会过去的……   “浩歌,可有什么理想?”   我看着帐顶的花纹随意地问道。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夙愿,希望有一天可以天下太平。”   “噗、哈哈……”   我笑懵了。   “你笑什么?” 浩歌不解的看着我。   “没什么,我的理想是可以拯救宇宙。”   “宇宙?那是什么东西?”   呃……   “我的母妃是华阳夫人的女儿,是一个美丽娴静的女子。” 浩歌的声音突然变得哀伤,我知道这次来他是有满腹愁绪的。   “在宫里我见到她最多的就是坐在院子里看庭前花开花落。父皇极其宠爱她,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可是直到她病逝,我才知道她短暂的28年的人生何其不幸。就像修认为的一样,没有一处宫廷是干净的,没有一处宫廷不是散发着恶臭的。我爱我的子民,我希望他们可以活的单纯快乐,不要被当作满足别人无止境贪恋的工具。可是我又是多么想要远离这一切纷争,却一次次被迫被推上政治的巅峰。他们始终不肯放过我……”   浩歌的声音空洞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每个人的背后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这夜格外宁静却让人难以入眠。   浩歌一直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也不见有走的迹象。倒不是我不喜欢他呆在这里,只是他家侍卫成天化装成小商贩在我家门口摆摊,这也太不让人安生了。   我这里只是城西一处偏僻的住宅,平时连个路人都不见过的,突然多出这么多摆摊的小商贩,平时出个门都觉得汗涔涔的。那只(注意量词!!!)罪魁祸首却悠闲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浩歌这样天天没事就躺着晒太阳,不觉得无聊吗多少?”   “只要能呆在修的身边,我怎么都不觉得无聊。” 某人懒散地说。   o(一^一+)o 怨念^^^^^^   “可是你这样老是躺着身材会走样的,你要是毁了形象,该有多少女子要为之伤心了。”   “只要修离不嫌弃就好了。” 某人一脸无谓的说。   ||| 黑线^^^^^^   “好吧,青岚去菜市上买三斤牛肉回来,今儿中午我给你们做烤牛排。”   不待青岚回应,某只迅速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修不必客气,我告辞了。”   嗯,看来还是“现代文明成果”有魅力呀。   “我们在京都见吧。” 浩歌翻身上马前对我说。   他前脚刚走,那群小商贩后脚便消失无踪了。   终于清静了。   再回宸宫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一年我没有决定再去京都,我们两个的人生轨迹是否就能从此改变。我过着隐居的生活,也许哪天遇到一个普通的女子成亲生子;而他永远是那个骄傲尊贵的帝王,不可一世的完美,不为任何人,落泪。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不管我们相距多远,也斩断不了我们之间的牵绊。   即使,那距离是两个时空。   在临近宸国京都的官道两旁是一片片火红的枫树林。正值浓冬,枫叶似火。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过官道,车轱辘压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马车里传出萧的声音,是那种轻快的曲调,仔细听却有掩不住的愁绪。是那种郁郁不得志的愁,抑或是那种不被人了解的寂寞。   一曲终了,我收起手中的竹箫。尹文浩歌正如他当年承诺的一样,在凤栖的时候,他教会了我吹箫。兴致好的时候,我们三人也会像当初在丽春院的时候一样琴箫合奏、歌舞相谐,这样的日子的确惬意而悠闲。   “公子吹奏的曲子真好听,可惜就是调子悲了一点。今儿天气这么好,又是在出游,为何不吹个欢快一点的调子呢?”   驾车的老伯隔着帘子对我说道。他是我在凤栖城里请来驾车的师傅,是一个很憨厚老实的人。   跟着我这么长日子,青岚知道我在吹奏《莲殇》的时候情绪会很低落。见她正要斥责老伯的无礼,我连忙阻止道:“那就遂了老伯的意思吧。”   青岚有些不解地看着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我略一思索,便吹了浩歌前些日子教我的那首牧歌,很是慷慨激昂的曲子,连带着心里积压的抑郁也一扫而空。老伯似乎也受了感染,将马鞭挥得啪啪作响,时不时地还吆喝两嗓子。   马儿快速地奔跑起来,朝着那个宸国最庄严繁华的城市驶去……   将马车和老伯安顿在客栈里,我才带着青岚向那个峡谷行去。我本不愿带着青岚的,我知道子言并不喜欢陌生人,就像当年我初到听雨轩时他对我的敌意。但青岚也是个倔强的女子,我知道她一直想走进我的心门,只是我自己都忘了锁门的钥匙被遗忘在了哪个角落。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给某些东西烙上痕迹,却又会选择性地遗忘掉一些东西。   就像这个山谷,依旧是群山环侍,佳木丛生,甚至连谷外那片萧索的槐树林都未曾有任何改变。   改变的只是我的心境罢了。   很多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被我遗忘了。很多我以为我不会记住的事情,却像烙印一样烙在心上不可磨灭。譬如,那个声嘶力竭地叫着修离的男子,他成了我长久以来的梦魇。   远远地我就能看见那方低矮的坟茔,那上面爬满了青草的痕迹。   子言,还好吗?   我从怀里拿出那支竹箫,最后在手里摩挲了一下,才慢慢朝那边走去。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就让我们解开对彼此的束缚吧,就请你放修离自由吧……   慢慢靠近,连心也变得轻快起来。这是一种解开枷锁、摆脱世俗的自由与畅快。   我朝着那个纤尘不染的男子低吟浅笑,我们,都自由了。   拿走你的竹箫这么久,没有生气吧,我现在将它还给你。我想在坟前挖个洞将这竹箫埋了,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去年我给子言刻的墓志铭不见了,墓碑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部分立在那里,其余的则零落地碎了一地,被丛生的杂草掩映。   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山谷如此隐蔽,除了我还会有谁来这里?   青岚似乎也看出我的脸色不对,于是上前来轻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我朝她安抚性地笑了笑。   “没事。”   我继续手上的动作,青岚想过来帮忙,被我制止了。   这是我和他最后的仪式。   直至挖出差不多深的洞来,我才将竹箫小心翼翼地放下去,慢慢地掩上土。   我在坟前站了很久,直至夕阳西下的时候。青岚一直很沉默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从来没见过谷外的槐树林会有这样绚丽明媚的色彩,或许春天是有的,只是我从未在春天来过。   已经掉光叶子的槐树林里飘荡着绣有五爪金龙的旗帜,那是宸国帝王的象征。左右两边是列队整齐的宸国皇家禁卫军,中间是身着古铜色铠甲的骑兵。   在他们的最前方,有一人坐于马上。明黄色的宽袖长袍,一丝不苟的长发挽于象牙笏中,露出俊美如斯的容颜。黑曜石般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冷漠和目空一切。   他还是那个宛如神祗般的高贵男人。   其实在看到那块被拍得粉碎的墓碑时,我便隐隐猜到了。   “哒、哒、哒……”   马蹄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而我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点一点绷紧。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在我的面前停下,就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我有种被人剥光衣服裸奔的感觉。蓦地,他俯下身子来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平视(若私以为这个动作很帅,大家可以YY一下),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翻涌的情绪。   他说:“我在等你。”   突然,他抓起我的肩膀将我掳上马去。我立刻跌进一个僵硬的怀抱里,那人的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腰,我的背与他的身体紧密相依。我能感受到他快速紊乱的心跳。   青岚一直怔愣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即墨辰快要将我带走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公子。”   我想转过头去看她,却被即墨辰牢牢地箍在怀里,不能动弹。啪的一声,身下的王追快速地奔跑起来。   “公子,公子,不要丢下青岚……公子……”   青岚着急地跟着马跑起来,边跑边叫着“公子”。我有些于心不忍。   “能不能带上她。”   “吁!”   即墨辰陡然勒住马,惊讶地看着我,或者说我的喉咙处。   “你可以说话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陛下回宫!”   “陛下回宫!”   远远地我就听到洪亮有力的通传声在那座古老的宫殿里回响,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打开沉重的宫门,王追从那厚重的宫墙里一闪而过,后面是禁卫军疾驰而来凌乱的马蹄声。   我再次踏足这座古老腐朽的宫殿,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原点。   他说:“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出现在京都外的官道上,等你走进那片槐树林,等你走出峡谷。我在想我应该怎样将你带回来,或许我应该带上军队,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   即墨辰一直策马奔驰至夕颜殿外,并未作任何停留便抱着我朝殿内走去。却正好碰上从里面走出来的甄贵妃。   甄洁儿在看到即墨辰怀中的我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臣妾给……”   即墨辰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就这样从她身边华丽地走过了,打住了甄洁儿还未请完的安。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可以猜测定是比刚才还要难看。虽然我并不确定当初玉珏的事是否与她有关, 但对于甄洁儿,我是没有太大敌意的。   但哪一个上位的宫廷女子又是单纯的呢?   欢情薄   即墨辰抱着我朝夕颜殿的寝殿走去,沿途的宫女太监纷纷向他下跪请安。他却连眼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朝前走去。   “全部都退下!”   用脚踢开寝殿的大门,即墨辰大声朝里面侍奉的宫女说道。   宫女们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朝外面涌去。偌大的寝殿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即墨辰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这让我觉得很局促。   “咳咳……不会累么?放我下来吧。”   “找你,比这更让我觉得累。”   即墨辰用无比认真的声音说。那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我的心上。   “你说过不会离开,为什么要骗我?”   我早知道他会这样问我,可是等他真的问出来的时候,我还是那样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这个问题。   “我、想家了……?”   默、请原谅我想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即墨辰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以后这里才是你的……家。”   他说“家”的时候舌头有些打结。连他自己也不曾把这里当过家吧,我有些嘲讽地笑了,或者在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家”这个概念。   即墨辰将我放到那张大的不可思议的床上,刚才还很慌乱的心莫名地就镇定了下来。其实这张散发着龙涎香气的床并不陌生,我想我大概是唯一一个睡过这张床的陌生人了。即使以甄洁儿的贵妃之尊,也不曾与即墨辰同宿在夕颜殿过,那么这算不算我的无上荣幸了?   我想修离这个名字一定会在《宸国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尽管是以“媚上乱国”这样不好的名声。想着想着,我竟然轻扯起嘴角笑了。   “是什么值得你如此开心?”   即墨辰轻轻摩挲着我上扬的嘴角,从喉咙里发出低沉魅惑的声音。那张美丽而张扬的脸,慢慢靠近……   如果注定逃脱不了,那么就放弃抵抗好了,这样能让自己少受一点伤。或许,或许身体还能享受到。   他的嘴唇很薄,带着红润的光泽,妖冶而魅惑……   即墨辰在床上从来是不会和人接吻的,他现在的行为让我感到很意外。那种细腻湿滑的触感充斥着我的口腔,我的脑子变得混乱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初吻,因为他的舌头只会笨笨地在我的口腔里横冲直撞,有时甚至会用牙齿咬痛我。   我犹豫着、试探性地伸出舌头去迎合他。其实我是想告诉他吻不是这样接的。某人的舌头笨笨地与我逗弄嬉戏,从稚嫩变得纯熟……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接吻也是可以这样美好,每一次碰、撞都想直达对方的咽喉,每一次入、侵都想汲取光他所有的唾液……   脑子越来越混乱,身体像着了火一样炽热……   “嗯……”   已经分不清这愉悦的轻吟是从谁的嘴里发出。即墨辰的手开始撕、扯我身上的衣物……   其实,我是真的有些怕在下面,曾经那些痛苦的记忆总让我心有余悸,又或者是在知道上面的滋味是如何美好以后。   尽管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前、戏,可是异物入、侵的不适还是让我皱起了眉头。这仿佛是一个契机,一个释放即墨辰心魔的契机。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不再顾及身下人的感受,温柔的表象一击即碎……   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一种声音,那种参杂着水声的碰撞,淫/乱而魅惑……   “嗯……啊……求你……求你放过我……”   “还……不够……”   “啊……”   他将我置于他的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钳住我的腰,上下套、弄。我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点,在风中摇曳……   我们从床上一直做到地上,又从地上做到案几上,然后是浴池,然后是……   寝殿里一片混乱,大理石地面上胡乱地散落着衣物、书籍;案几、椅子横七竖八地放着;甚至连帷幔也被拉扯了下来。   我被置于一处案几上,他的吻燃遍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停留在我的小腹处……   他说:“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只要你留下来。”   有一个温热湿滑的东西在添我的……等我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   “别……别这样……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可是那手指却紧紧扣住我,指甲嵌进肉里。难抑的快感袭来,我尖叫了一声,全身一阵痉挛。   时间仿佛是一个模糊化的概念,我在意识混沌的时候一次次听到早朝的钟声响起,又变得寂静。   期间有宫女进来送吃食,低着头进来,又匆匆退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放纵的即墨辰,没有一丝一毫的压抑,尽情释放、燃烧着激情……   他说:“不要再欺骗我,不要再离开,否则我宁愿折断你的双腿!”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鹧鸪天·晏几道   我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倾城无双的容颜,肌肤白皙细腻宛如凝脂,脸颊微微泛红,长而卷曲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鼻梁高挺而秀气,薄薄的嘴唇微微翕开一条缝隙,从那里可以看到皓白如玉的牙齿。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这里曾为我……   呃,我有些难耐地咽了口口水。   “在看什么?”   低垂的眼睑突然张开,吓了我一跳。他原来早就醒了么?   “没……没什么。”   我有些张惶无措起来。即墨辰的眸子一直盯着我,气氛有些暧昧。眼看他就要欺身上来,我不自在地转开了脸。   即墨辰已经有好几天不上早朝了,朝堂上早就炸开锅了吧。晴雯一向是沉稳内敛的,连她也不再淡定了。   隔着青纱帐,我能看到晴雯和一干宫女太监端着洗漱用具在外面等候。   即墨辰顺着我的眼光往外瞟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   “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说完即墨辰就这样完全赤着身体走了出去。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张床上躺了多少天了,再睡估计人都要废了。   晴雯长舒了一口气,吩咐左右的人伺候即墨辰沐浴更衣。然后他人在前呼后拥之下离开了寝殿。   等人都退出去以后,我才缓缓起身,我的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偌大的寝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朝寝殿旁边的浴池走过去,想要洗掉这一身的黏腻。浴池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些折叠整齐的衣服,我随意拿起一件白色的套在身上。   因为这几日即墨辰都把人赶了出去,加上又是早上,夕颜殿里显得很空旷。我一直走到前殿才遇上值守的宫人。他们看我的表情大多是畏惧的,但也有经不住好奇抬起头来打量的。   我想现在宸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充满了好奇吧,不知道看到我这张平凡无奇的脸,他们会不会很失望,至少这几个好奇抬头的宫人是失望至极的了。   我继续朝外面走去,没有人阻止我做任何事。   宸宫里没有多大变化,倒是换了不少生面孔的宫人。记得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就听说即墨辰回来以后变得更加喜怒无常,有很多宫人都在他的怒火下被坑杀。看来这样的传闻倒是真的了。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只是出来走走,活动活动快要坏死的筋骨罢了,却没想到会走到这里来。看到匾额上熟悉的两个字,总觉得很刺眼。   凤栖宫比之两年前更加恢宏气派了,甚至已经赶超了朝阳殿的祖制,在这偌大的宸宫里,除了夕颜殿,便没有一座宫殿可以和它争风了。   其实甄洁儿是可以再进一步的,根据即墨家祖上定下的规矩,帝君与帝后是要同宿在夕颜殿的。可惜讽刺的是现在睡在那张龙床上的却是我这个男宠。   我本是打算马上就离开的,却被地上蹲着的一个小小身影所吸引,那是一个大概一岁多的孩子。   他叫即墨陵兰   我本是打算马上就离开的,却被地上蹲着的一个小小身影所吸引。那是一个大约一岁多的孩子,小小的身子蹲在那儿蜷成一个球状。他(她)正专注地玩着手上的什么东西,似乎是一件玉器,胖胖的小手捏着那块玉在地上砸出铿锵之声。   小家伙玩的正欢,胖嘟嘟的脸上露出单纯无害的笑。我的心里生出莫名的亲切感,刚想走过去,却见甄妃带着一众宫女从殿内走出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并不是我对甄妃有所忌惮,只是我不想和宸宫的女人有太多牵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甄妃也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小家伙,命令身边的大宫女将孩子抱起。小家伙看到甄妃似乎很开心,朝她伸出两只短短的胳膊,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娘……娘……抱抱。”   这时甄妃才看清小家伙手上捏着的玉器,脸色有些不愈。   “采薇,你是怎么照顾小皇子的!怎么把本宫的玉珏拿去给他玩!”   小皇子?这个小家伙就是即墨辰的儿子?我突然生出无限的好奇心,想要看清小家伙的模样,就像是当年在网上搜索看贝克汉姆的儿子的照片时一样的心情。   原来小家伙手上的玉器竟是当初害我受了诸多苦楚的那块玉珏,突然就觉得很解气,砸的好,最好是砸碎了更好。   刚才那个抱着小皇子的大宫女脸色有些讪讪的。   “是奴婢疏忽了,请娘娘恕罪。”   “娘娘……抱抱……”   小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气氛的诡异,依旧伸出两只短短的胳膊去抓甄妃的衣角。   刚才我还在疑惑小家伙为什么要叫甄妃“娘娘”(皇子们一般都称自己的母亲为母妃或者母后而不像民间那样叫“娘”),原来是小家伙听别人这么叫自己学的。   甄妃看着自己的孩子,脸色稍解,伸出手去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小家伙立刻“咯咯”地笑起来,小脸上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甄妃看着怀里的孩子,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我看着这画面,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咚……咚……”   散朝的钟声响起,我转身匆匆离去。   我有些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这样步履匆匆。夕颜殿里不似刚才的空旷,有很多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有个小太监在寝殿门口不安地张望着,见我一出现立刻朝寝殿里面跑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在心里惊讶了一下,因为即墨辰下了早朝通常是会去御书房的,即使回到夕颜殿也应该没有这么快,因为凤栖宫是离夕颜殿最近的宫殿。   我进去的时候即墨辰正临窗而立,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看我。淡淡的霞光中,他对我温柔浅笑。   “回来了。”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我心头一颤。   “以后出去让人跟着吧。”   他披着晨光朝我走来,宛如神祗。我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个不真实的男人。   即墨辰牵过我的手:“在发什么呆?”   咳咳……我不自在地别开眼,难道要告诉你我是受你的美、色所惑才神情恍惚的?   “去前殿用早膳吧。”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这些天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一直没有吃过一次正常的饭,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看到进进出出传膳的小太监,我才想起一个人来。当初离开宸宫的时候为了不连累他人,我并没有跟杜蘅透露过一言半语,就这样走了那孩子肯定很伤心吧。得趁有时间的时候去找找那孩子,哄哄应该就没事了吧。   用膳的时候氛围一直很安静,让人觉得很局促。即墨辰夹了一块肉放到我碗里。   “谢……谢。”   我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来,说完以后我就想恨抽自己的耳光。   即墨辰怔愣了一下,然后会心地笑了。   或者是冷漠惯了,我反而不知道该怎样用友善的态度来面对他了。   “她是谁?”   即墨辰突然说出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想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叫青岚。”   “你还是去找他们了?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他优雅地吃着宫女为他步的菜,眼睛并没有看我。可是那平淡的语气却让我感觉无比的压抑。   我试图去解释什么,可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并没有去找他们,可是如果当初不是发现去上京的路上有众多宸国的探子,我就不会先回到宸国了。这一年多和青岚、浩歌的相处让我觉得很自在。如果即墨辰没有找到我,我是不愿再回到这里的,毕竟我没有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可是重要的是我重新回到这里的事实。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即墨辰也没有再追问,气氛说不出的诡异。他不说话的时候更让人觉得可怕,为他布菜的小宫女的手有些颤抖。   我是亲眼看着那滴油慢慢凝集,最后滴落到即墨辰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的,布菜的小宫女立刻颤抖着身体跪下求饶。   他接过另一名宫女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去手指上的油渍,动作闲散而优雅,嘴里却说出残忍的话。   “斩去双手。”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只不过是一滴油而已。他用冷冷的眼光看我,那眼神分明是在向我挑衅。   周围除了那名宫女的求饶声,便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每一个人都讳莫如深,仿佛这种迁怒早就司空见惯。   我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却蓦地想起那个在承欢殿噩梦般的夜晚,我才明白真的害死子言的人是我,而我最该恨的是自己。他不喜欢我替别人求情。   气氛一时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总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来缓和下气氛。夹菜?讨好意味太浓做不来;聊点别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适合的话题;继续静默?继续看他玩“砍手”游戏?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通传说甄妃和小皇子求见。即墨辰在听到小皇子的时候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宣。”   连声音也不似刚才的平淡,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甄妃是牵着小皇子进来的。小家伙穿着宝蓝色的夹袄,袖子和衣领处都嵌着白色的绒毛,贴着他胖乎乎的小脸煞是可爱。大概是刚学步不久,小孩子走路还有些不稳,虽然牵着甄妃的手,走起路来还是歪歪扭扭的。   甄妃一进来就看到坐在即墨辰旁边的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嫉恨。有了陵兰之战的贻误战机再加上即墨辰这几日的不上早朝,我想现在宸国上下都在唾弃我这个“媚上乱国”的佞臣了吧,所以她那一闪而过的仇恨并不算什么。   “臣妾给陛下请安。”   甄妃微微欠身向即墨辰行礼,小家伙却握着甄妃的手东张西望,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某种犬科生物。这时我才看清他也有一双褐色的眸子,只是那褐色相对来说要深一些,应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   即墨辰抬手示意甄妃平身,然后对着下面的小家伙招手。   “兰儿(蓝儿?……)过来。”   我的嘴角抽了抽。兰儿?还是蓝儿?或者别的什么lan字,怎么听都觉得是女生的名字吧,自己长的女气就算了还给自己儿子取这么女气的名字。我在心底无限鄙视旁边那个自命不凡的男人。   小家伙虽然不大,却似乎已经能够理解大人说的话了,只见他蹬着自己的小腿,张开短短的胳膊朝即墨辰扑过去。边跑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即墨辰伸手将扑到自己腿上的小人儿抱起来。小家伙立刻在他的怀里撒起欢来,小小的身体蹭来蹭去的。   这是我第一次近看他,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很像,很像小时候的雨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雨泽来,只是那五官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除了皮肤。   我下意识地瞟了甄洁儿一眼,很白、皙,小家伙的皮肤却是那种健康的蜜色,倒和我的很像。想着,我就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见我在打量孩子,即墨辰突然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这是我的儿子……你要不要抱一下?”   嗯? 我有些疑惑地看他,总觉得那语气里夹杂着期待。不过小家伙真的很可爱,我便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即墨辰将孩子递给我,我有些局促地伸出手,心里却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孩子该怎么抱来着?我努力地从脑海里寻找一丝模糊的印象。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小家伙倒是不认生,开心地在我脸上蹭来蹭去,舔了我一脸口水。我被他弄得有些痒痒,想要往后躲。小家伙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一边使劲往我脸上蹭一边咯咯地笑。   即墨辰看着我们,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他说:“他叫即墨陵兰。”   宫廷琐事   即墨陵兰?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甄妃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被忽略,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正常。   “陛下你看兰儿太淘气了,弄了修离小主一脸的口水,”甄妃朝小家伙伸出手,“兰儿,快到母妃这里来。”   小主这个称谓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听着就很刺耳,但更让我不舒服的是甄妃伸出的手,一副要夺回孩子的架势。其实她要抱回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什么错,可是没来由的,我心里就是很不爽。   我僵在那儿没动,甄妃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   小家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即墨辰,又转向甄妃的方向。小脑袋歪着似乎在思量该去哪个怀抱。   即墨辰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娘娘……抱。”   终究是眷恋自己的生母,小家伙挣扎着就要扑进甄妃的怀抱,于是甄洁儿顺势将孩子从我怀里夺了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甄妃抱着孩子,挑衅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病,干嘛非要抢着去抱别人的孩子,尽管小陵兰的确很可爱。   “甄妃用过膳了吗?没有的话就坐下来吃点吧。”   “是。”   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声音。甄妃抱着小陵兰坐到即墨辰的右边,一顿饭下来,我吃的索然无味。   用完膳以后,即墨辰便去了御书房,甄妃当然也趁此机会告辞了,于是留下我一个人在偌大的寝殿里。   我随便找来几本书在窗前的案几旁读着,就在我支着头快要睡着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我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公子。”   青岚背光站着,身影有些不真实。直到她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不是梦境。   “青岚。”   我激动地站起来却撞到了桌角上。   “咯咯……”青岚掩嘴轻笑,“几日不见,公子怎么变得如此莽撞了。”   我知道那日即墨辰是有带上青岚的,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让我见到她,刚才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他说呢,这倒省了不少心。   “没有人为难你吧?” 我将青岚全身上下审视了一番才问道。   “公子不必担心,那日与公子分开以后,青岚便被带到一处房子里软禁起来。虽然不得自由但也并未受任何伤害。”   “那就好。” 我这才放下心来。   “公子……这里是……” 青岚有些犹豫,“这里是宸国皇宫?”   “嗯。”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我想这个时候我不需要再对青岚隐瞒什么。   “我是即墨辰的男宠。” 似乎没有比这更清晰的话来解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   青岚的脸上全然是震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那个在槐树林里带走公子的人是宸国帝君?公子就是那个传说中烧掉宸军粮草令宸国大败的佞……”   青岚一下子打住了要说的话,那个“臣”字并没有说出口。美丽的脸上有淡淡的忧伤。   “青岚说的都是事实。”   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我曾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罔顾无数人的性命……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室的静谧。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时候,青岚就知道公子的身份定不一般。但是不管公子是谁,不管公子曾经做过什么,公子永远都是青岚的公子。青岚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公子,除非,你不要青岚了。”   果然还是那个倔强的个性,但我却会心的笑了。之前一年多的相处让我已经习惯青岚的照顾,而我的心里也不想失去她这个知己。   “公子要一直留在这儿了吗?”   “怎么青岚不愿在这里陪着修离?” 我调笑着说。   “公子误会了,”她急急地解释,“青岚只是觉得这样就再也见不到浩歌了。”   浩歌么?过些日子他也应该要来京都了吧。   下午的时候我去御膳房找杜蘅了,那孩子老远见到我就很激动地跑过来,一下子扑我怀里抱着我,问我回来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又似突然想起的样子问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边问还边抹眼泪。弄得一旁的青岚很是不满,又是皱起眉头又是咳嗽的。   御膳房是个许多人进进出出的地方,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来探过头来打量我们,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怕给杜蘅带来麻烦。于是拉着这孩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小……修离,这两年都去了哪里?” 我瞪了他一眼他才没说出“小主”这两个字来。   “凤栖,我的家乡。”   “那修离的家乡一定很美吧,杜蘅也很想回去自己的家乡呢。” 说完杜蘅的脸上就有些晦暗。   两年不见他还是那个小孩子心性,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的。   “等杜蘅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去了吧。”   听我这么说他的脸色又阴转晴了,我顺势拍了拍他的头。突然旁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我们不约而同地朝那边看去,是几个宫女正好路过。为首那个人分明是今早跟在甄妃身边的那个大宫女,我记得甄妃好像叫她采薇。   她站在那儿一直看着我们这边,眼睛里分明是不屑的光。杜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青岚的脸上有些忿忿。她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久才转身离开。   虽然我现在“荣宠正盛”,但宸宫里从没有奴才要向男宠行礼的规矩,所以她这样也算不得失礼。   我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即墨辰从早上离去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青岚被安置在夕颜殿的偏殿里,见时候不早我就遣她回去休息了,走的时候她还担心地一直回头看我。我朝她笑笑表示不要担心。   我看着那张大的有些夸张的床发呆,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打了一个哈欠,我实在困的难受。我本来是要去龙床上睡的,可是刚一坐上去就感觉怪怪的。还是决定去隔间的榻上睡吧,看来我真是吃惯了苦的命。   虽然榻很小也不及那张床暖和,但我却觉得很踏实温馨。   朦朦胧胧中,我感觉有人将我的身体抱起来。微微睁开眼,我看到那个人精致的下巴。房间里似乎燃起了炭火,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暖暖的气息。即墨辰应该是刚沐浴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亵衣,有几丝湿发还贴在他完美修长的脖子上。   “醒了?”   “哦。”   他的声音很清冷,我的却因为刚睡醒而带着些鼻音。有股暧昧的气息在我们之间萦绕。   他将我轻轻放到床上,扯过软被给我盖上。   “以后晚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我的嘴角抽了抽,难道他以为我在榻上睡是因为在等他?   “你先睡吧,我还有些奏折要批。”   我大约估计了一下,现在大约是凌晨一点左右,这对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人来说已经算是非常晚的了。现在还要批奏折,应该是前几日积下的政务吧。这难道是荒淫无度的报应,我在心里窃喜(某若挑眉说:也不看看是因为谁才这样荒淫无度的……一 一+)。   这时晴雯掀起帘子进来,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晴雯将一樽琉璃盏递给即墨辰,因为我是躺着的,所以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还是我回来第一次见到她。   即墨辰接过,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喝起来。这难道是他的夜宵,我如是想。   看着他上下翻动的喉结,他吃东西的样子永远是这样优雅,即使是在最窘迫的环境下。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闪过。   这味道,难道是……   我用力地在空气里嗅了嗅,真的有一股,一股……   烛光摇曳,软被上落下他清瘦的身影。   我在心里默念:其实我已经学会做更好吃的东西。   待即墨辰喝完了汤,晴雯又递上漱口水。一切动作都那么流畅,仿佛这些事已经发生了过无数次。一切收拾完毕,晴雯才端着东西出去。   即墨辰在我的额上留下轻轻的一吻,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远离,这才睁开眼睑。   即墨辰就在床榻旁边的案几上批改奏折,从我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他的侧脸。烛光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片阴影,我从不曾否认,他的确是一个极美的人。我就这样微眯着双眼,用目光临摹他完美的轮廓。   本来是很困的,却突然失了睡意。   终于看完最后一本奏折,即墨辰站起身朝床榻走来。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捏着被角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身朝最近的暖炉走去,直到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冷的时候他才回到床上。   即墨辰从背后抱住我,他的下巴靠在我的头顶。   “怎么还不睡?”   被发现了?我打算继续装睡。   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我紧紧扣在怀里。有温热的呼吸在我耳旁吞吐……   静夜无声。   宓妃之殇   因为昨晚睡得有些晚,再加上某人的索求无度,直到中午,我才醒过来。即墨辰很早就离开了。虽然即墨辰冷酷暴虐,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勤政圣明的君主。   我刚一坐直身子,就听到帘外传来一个声音。   “小主,醒了吗?”   我本以为寝殿里只有我一人的,没想到晴雯姑姑竟然侍立在帘外。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   晴雯立刻命令等候在外的宫女端着梳洗用具进来伺候。我局促不安地看着一鱼贯而入的宫女,心里一阵惊慌。   “别……我自己来就好了。”   见有人要掀帘子进来,我立刻紧张地说。开玩笑,我现在可是完全赤着身子的,加上身上那些痕迹,我可不是即墨辰那样的暴露狂。   “你们把东西放在里面就好了,其它的我自己来。”   宫女们都犹豫地看着晴雯,直到晴雯颔首,她们才将东西放下,低着头退出去。   身上并没有黏腻的感觉,大概是即墨辰在我睡着以后替我清洗过了。我将宫女们拿来的衣服迅速地穿上,然后朝等候在帘外的晴雯走去。   “陛下走的时候吩咐说要小主多睡一会儿,醒了就让奴婢们伺候着用膳。”   晴雯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对我说,淡淡的语气里带着疏离。这是我回来以后第一次和她说话,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似从前那么温和了。我还记得在潇湘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总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可我却在她严苛的表情下感受类似于娘亲那样温婉的性情。只是现在那种感觉似乎已经不在了。发生这么多事以后,的确有很多东西在改变。   晴雯挥退了所有人,由她亲自给我布菜。我有些无措起来,毕竟她是只伺候即墨辰的人。连宫妃都要敬她三尺,我又何德何能让她来伺候呢?   “姑姑,有话就说吧。”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种摄人的光让我感到很压迫。晴雯不愧是晴雯,能够协理后宫就足以证明她的手腕和威慑力。而且我甚至怀疑即墨辰的暗卫——翼影,也是由她一手掌控的。   “我曾经说过小主有一颗温暖的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所以我一直很庆幸当初选了小主入宫。可是现在我却不能确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了,我以为你能让那个人不寂寞,可是你却让他变得更加暴虐。我并不期望你回来,但是既然回来了,就请你不要再折磨他。”   晴雯已经离开很久了,空旷的大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倔强地立在那儿,瘦削而寂寥。   我从不曾后悔过离开的那两年,就像即墨辰决不后悔处死子言一样。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坚持和执念,我坚持我的自由胜过一切,而你却是死都不会放手的执念。到最后我发现我最想要的并不是自由,那么你的执念会不会也只是一场虚妄呢?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来不及思考太多,想要活的简单的一个人。如果我的心说你不该再这样折磨这个人,那就让我尝试着去对你好吧。   用完午膳以后,我让人找来青岚陪我一起出去,顺带参观一下宸宫。青岚边走边左右张望,犹如当年的我一样被这古老宫殿雄伟而不失典雅的景观所震撼。   见她情绪不错,于是我趁机问:“青岚觉得我哪道菜最拿手?”   青岚先是一怔,然后脸上立刻挂着调笑的意味。   “拿手?公子确定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你做的菜?”   我就知道这丫头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好吧,那岚儿觉得公子我做的哪道菜适口性最好,让你不那么难吞下去?”   “如果真要说的话,公子的那道所谓的‘碳烤牛排’是最见不得人的,做出来的东西要不是血肉模糊,要不就是只剩碳没有牛排了。呛炒豆芽的也是不行的,一盘菜里除了辣椒、花椒、胡椒就不见别的东西了。还有……”   某人还在继续她的长篇大论,殊不知我的脸色已经堪比包公了。当我无数次通过脑电波传达我的怨念时,青岚那丫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已经出离愤怒了。   “呃,其实公子还是有一道菜值得褒奖的。”   “哦,是吗?” 我挑眉看着她,眼里散发出危险的光,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然,哼哼!!   “其实公子那道白油豆腐还是很不错的。”   白油豆腐?这道菜一直是我在现代很喜欢吃的,我还记得在学校的后街有一家小餐馆做这道菜很地道,因为经常去吃觉得味道很好就顺便打听了一下做法。好吧!就是它了。   “不过,公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青岚疑惑地看着我。   呃,这个。   “呵……呵……” 我不自在地干笑,“其实,我是觉得好久没做菜给青岚吃了,总觉得手很痒啊,不过我还是觉得‘碳烤牛排’最适合青岚吃了。”   某人的脸上立刻呈现猪肝色。   我其实早该意识到,像我现在这种尴尬的身份,如果想要过得清静一点就该一直呆在夕颜殿里不要出来。因为一出来往往就会遇上不该遇到的人,而我最大的失误就是哪条路不选非要往人多的御花园里走。   虽然是冬天,宸宫里依旧可以繁花盛开,再加上这群女人姹紫嫣红的衣裙,的确可以比拟春天的丽景了。   甄妃、宓妃和其他一众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妃子聚集在这片梅树林下,估计是在赏梅什么的,但是此刻她们的眼光都停留在我的身上,无一不是想要将我生吞活剥的骇人眼神。   我听说即墨辰这两年在房事方面突然变得很节制,除了偶尔去甄妃那里,别的宫里基本上都很少再去了。而我回来更有“六宫专宠”的架势,她们的眼神分明就是欲求不满。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一群傻女人,如果要抓住那个男人就把你们火热的眼神用在他身上好了,这样就算在我身上盯出一个洞来,那个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哟,这不是我们荣宠后宫的修离小主吗?想不到我们众姐妹还有机会看到你呐,我还以为你被陛下干的下不了床呢。呵呵……”   宓妃永远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恶毒像,其他妃嫔听她这么说也拿着个手帕儿掩嘴笑起来。   青岚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想要上前争辩些什么,却被我一把扯住。   “哟喂,这是哪钻出来的野丫头啊?” 宓妃瞟了一眼我拉住青岚的手,“怎么,陛下不能满足你吗,所以你还要找个丫头来泄火?”   宓妃的话越说越难听。青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手都在发抖了。我本是不愿与这个蠢钝的女人纠缠的,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么,宓妃你说这些话,我可以当作是你在嫉妒吗?你所谓的陛下有多久没碰你,我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不要把每个人都想的跟你一样肮脏!”   青岚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不相信她一向性情温和的公子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周围很安静,就连甄妃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着我。   宓妃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好像四妃以上的品级才能自称‘本宫’吧,你这样不是也‘大胆’了吗?”   一说分位总能触到她的底限,宓妃现在不止炸毛了,那愤恨的表情就差没像疯狗一样的上来咬我了。   “给本……我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掌嘴,我倒要看看打烂了的嘴还要怎么胡说八道!”   宓妃那表情已经快要陷于疯狂了,左右的人不敢怠慢,毕竟现在我只是个没身份的男宠而已。   我突然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看着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宫人靠过来,我下意识地将青岚护在身后。   “公子。”   青岚有些怯怯地叫我,我护着她一步一步后退。怎么办难道今天这巴掌是挨定了?   宓妃在一旁得瑟地看着我们,有两个宫人上前来将青岚推开,抓住我的手臂。眼看那巴掌就要落到我的脸上,突然响起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   是即墨辰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过来。   宓妃的脸色顿时一片土灰,但她立刻朝即墨辰跪下去。   “请陛下一定要为臣妾作主。”   即墨辰的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宓妃受了什么委屈?”   “臣妾与众姐妹在梅园赏花时与修离小主不期而遇,臣妾只不过让小主按宸宫的规矩给各位妃嫔行礼,谁知小主却恃宠而骄,不仅不行礼还辱骂臣妾,众位在场的姐妹都是可以为臣妾作主的。”   我的嘴角在抽搐,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在场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又怎么可能站出来揭穿宓妃呢,这反倒成我的过错了。   即墨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宓妃。青岚想要上前替我辩解什么,却被我用眼神制止。我本就处于逆势,怎么辩解他也不见得相信我。而我不想承认自己这样裹足不前是因为上次玉珏的事留下的阴影。   “他恃宠而骄了?”一只修长瘦削的手将我扯进怀里,“那也是朕纵容的。以后除了朕他可以不用向任何人下跪。”   即墨辰的话宛如一道惊雷震惊了所有人,每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即墨辰将我抱在怀里,宣示着所有权。那种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情仿佛他怀里抱着的就是全世界。   见即墨辰这样说,宓妃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陛下就非得这样护着他吗?他只不过是个供人发泄的贱奴罢了,值得陛下如此吗?臣妾的父亲在西南为陛下镇守黔娄关,臣妾的哥哥在朝堂为陛下分忧,那么陛下又是怎样对待臣妾的呢?难道臣妾在陛下心里还比不上这个男人吗?”   看来宓妃的娘家应该是很有势力的了,难怪她如此跋扈。可惜她忘了一个帝王最容不得的就是外戚专权,而她却拿这件事来与即墨辰谈条件。   宓妃的神情有些癫狂,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晕花了精致的妆容。可是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却换不来那个男人一丝一毫的怜悯。   “宓妃是在威胁朕吗?你的意思是朕的江山都是靠你的父亲兄长来支撑的吗?所以朕应该对你感激涕零?”   即墨辰的声音里分明是外露的杀气,宓妃吓得立刻急急辩解:“不是这样的,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既然你认为朕非他们不可,那就将你的父兄贬为庶民去邶城戍边,朕倒要看看泱泱宸国离了他们是不是就要亡国了!”   “陛下……” 宓妃的声音凄厉而尖锐。   “宓妃也别做妃子了,好好去长门宫(注:冷宫)反省吧。”   宓妃顿时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无助。刚才和她串通一气的妃子们立刻后退了好几步,急急地想要撇清关系。甄妃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宓妃只是一个有胸无脑的蠢女人罢了,她不见得比这群女人恶毒,那种伪装着善良,关键时候却咬你一口的女人才最可怕,但我也对她泛不起同情心。即墨辰就这样在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中牵着我的手离开。   即墨辰在前面沉默地走着,我被迫地跟在后面,后面还跟了一众宫人。总觉得这情景很奇怪,我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觉着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骨节分明的手从丝质广袖里伸出来,露出一大截皓白的手腕,引人遐思……   “我的手很美?”   “嗯,还很滑腻。”   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不过我这样算不算是在调戏他?   调戏即墨辰?光是想到这几个字我就忍不住轻扯起嘴角。   “我先送你回夕颜殿。”   言下之意就是他还要出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晚膳一起吃吧。”   他讶异地看了我好一阵才慢慢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以为的爱情   直到回到夕颜殿,我才想起我带着青岚出去其实是要去找杜蘅的,结果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夕颜殿。   青岚一直在旁边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我将肉丁、姜末和少许盐放进已经滚烫冒烟的油里,锅里立刻发出“哧哧”的声音,我拿木勺搅了两下,然后转过身去看着青岚。   “怎么没见过公子我做菜吗?”   “不是,只是没见过公子这样细心认真的样子。青岚可以问公子这道菜是做给谁的吗?”   她的声音清冽,却带着柔弱和小心翼翼,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青岚不曾参与公子的过去,但请公子现在不要撇开青岚好吗?”   我将氽豆腐的水沥干,然后把豆腐倒进锅里,白雾立刻升腾上来,遮住了我的表情。   “只要青岚愿意,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我叹口气,轻轻地说。   杜蘅走进来,帮我把做好的菜装进一个精致可以保温的食盒里。   刚入夜即墨辰便回来了,虽然相对于用膳的时间是晚了些,但比起昨日已经是很早的了。   即墨辰遣退了伺候的人,在我对面坐下。我忐忑地看着离他最近的那道菜,颜色有些单调,肉末好像也有些糊了。唉,一眼看去就觉得很不和谐呀。   “怎么在叹气?”   “呃,那道菜看起来不错啊。呵呵……” 我说完就有抽死自己的冲动。   即墨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盘白油豆腐。   “是吗?”   不是!我很想这么说,却只能在那里傻笑。   即墨辰拿起勺子慢慢地舀了一小勺放到嘴边,我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只见他尝了一小口,细细地咀嚼,却突然皱起了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有这么难吃吗?喝那么恐怖的蘑菇汤的时候也不见他皱下眉头的。   “不好吃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面色凝重的看我,然后将勺子递到我的嘴边。我仔细盯着躺在芡汁里被咬了一个缺口的豆腐,难道比“鸡屎蘑菇汤”还恐怖?   我小心将剩下的豆腐含进嘴里,细细地咀嚼。有一点咸,还有一点糊糊的味道,不过总的来还是不错的呀!虽然比起御膳房的菜是差了一点,但相对于那碗蘑菇汤来说就算是人间美味了。   我奇怪地看着对面的人,却看到他满眼的笑意。   “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柔和如水。   “嗯。” 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宠溺的笑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   这时突然有个小太监走进来。   “陛下,凤栖宫来人说小皇子病了,让你过去一趟。”   “兰儿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即墨辰站起来脸色凝重地问。   “听来通报的宫女说是……是食物过敏了。” 那个小太监怯怯地说道。   食物过敏?这难道是遗传。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即墨辰的侧脸,看他的神情应是很喜欢这个儿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堵得慌。   即墨辰匆匆地去了凤栖宫,临走的时候他叫我先睡,不要等他。   谁会等你!我在心里诽腹道。   “兰儿怎么了?” 即墨辰刚一踏进凤栖宫就大声问道。   一身白色睡袍的甄妃连忙迎上来说:“太医已经来过了,说是没什么大事,陛下不要太过担心了。”   即墨辰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朕不是吩咐过兰儿的食物要格外小心的吗?怎么还会引起过敏?”   “是臣妾疏忽了,臣妾没想到兰儿会连闻一下虾的味道都有那么大的反应。请陛下恕罪!”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了甄妃一眼。 “洁儿如果不喜欢兰儿,就把他抱到朕的身边来养吧。”   “陛下,臣妾绝没有这样的意思。” 甄妃的脸色有些惨淡,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即墨辰别开视线。“好了,朕去看看他。”   即墨辰进去的时候,小皇子已经睡着了。小家伙在睡梦里还胡乱地挥着细细的胳膊和蹬着小脚,那模样煞是可爱。即墨辰轻扯起嘴角,脸上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的笑。   即墨辰出来的时候见甄妃还站在庭院里,长长的白色睡袍拖曳在身后,发丝披散着被风撩起,一看便知是匆匆起身时还没来得及梳理,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   “天冷了,甄妃早些回去睡吧。”   “那么陛下呢?” 甄妃轻轻地问,“陛下已经很久不来凤栖宫了,今夜不能留下来吗?”   甄妃那双褐色的眸子里面有光亮的东西在闪烁,即墨辰沉默了一下才从嘴里慢慢吐出一个“好”字。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神出鬼没的分割线……   甄妃遣退进来伺候的宫人,亲自为即墨辰更衣。   “陛下,还是不愿意在凤栖宫留宿么?” 甄妃的声音清冽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臣妾一直以为在陛下的心里洁儿与别人是不同的,难道这些年都是洁儿的错觉吗?”   即墨辰看着那个哀伤的美丽女子,那个在自己心里曾留下不可磨灭痕迹,给过自己温暖的人,明明是应该怜惜她的。   “朕给了你别人没有的地位和尊贵。”   “陛下明知道那不是洁儿想要的。” 甄洁儿看了一眼案几上放着的黑色汤药,“陛下如果给不了爱情,那么可以给臣妾一个孩子么?”   “甄妃有兰儿还不够吗?”   “陛下明知道兰儿他不是臣妾……”   “兰儿就是你的亲生孩子!甄妃以后不要再说出这种任性的话来!” 即墨辰打断甄妃的话,一脸怒容地离开。   甄妃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如果你什么也不愿意给,那么我只能靠自己争取了。甄妃擦掉脸上的泪痕,嘴角扯起诡异的笑。   我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我一直不明白古人为什么都要把帝王的床做这么大,躺在这样一个可以容下十来个人的床上真的能睡的着吗?还是帝王都是生来就对孤独有一种执念的?   即墨辰是很晚才回来的。听说高手都是能从别人的呼吸上判断那个人是否睡着,所以我也没必要再像个傻瓜一样地装睡。   我总是习惯性地侧身朝里,将整个身子蜷起来睡,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听说这样的人在心里上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即墨辰欺身上来从后面抱住我,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戴在我无名指上的锁情。   “你喜欢兰儿吗?”   其实他去甄妃那里,我并不见得生气,且不论他是封建制度下的帝王,即使是在现代我也不能去苛求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忠贞。更何况我现在还没有生气的立场。可是他却在从别的女人床上回来以后,问我喜不喜欢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我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单音,嗤笑了一声。   即墨辰的手指一顿,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很僵硬。直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却听到一个缓慢而低沉的声音。   “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就好。”   我怔愣了一下,只要我还在就好么?   我反手握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心里有暖暖的东西在蔓延。   我以为我们这就是爱情了,却发现在有些事面前它有多么可笑、多么不堪一击。   只要我在就好了?   我最近总是喜欢呆在御膳房里,青岚说他家公子都快成一抡菜刀的厨子了,却还是做不出一道像样的菜来。这时候我总会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后小丫头就会讪讪地笑。   其实我还是有一道菜可以拿出手的,于是我三天两头地就做这道菜,顺便还衍生出一道青菜豆腐羹来。人总是对刚学会的事物很着迷,而我现在就是充分的体现。   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记得的现代做菜的方法拿到厨房里来实践,然后和杜蘅、青岚三个人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品尝。我告诉他们这叫野餐,他们说这其实是受罪。然后我会以武力镇压反抗情绪,逼迫他们吃下我做的菜。我向即墨辰把杜蘅要到身边伺候,这样我们三个人每天周而复始地做着相同的事,乐此不疲。这样的日子也不会觉得无聊。   一天,杜蘅说老在一个地方没什么意思,提议说要换个地方“野餐”,于是我们决定去未央湖畔,这里是宸宫景色最美的地方。   我没有在浓冬时节来过这里,那一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跟随即墨辰去了西北边关。   未央湖即使是在寒冷的深冬也是不结冰的,水面上总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使远处耸立的夕颜殿看起来那么不真实,犹如在仙境。   我们最终决定在水榭里进行我们的“野餐计划”,虽然天气已经很冷了,却挡不住我们的热情。生活很乏味,我们总要试图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   我只是觉得选在水榭这里心里怪怪的,玉珏的事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深吸一口气,不是已经决定不再计较过去了么。长信宫也好,承欢殿也好,我总要试着去面对,这样才是对那个人公平。   青岚将食盒里我的杰作一一拿出来,经过这些日子的□,杜蘅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我们之间的气氛总是很容易就轻松活跃起来。   杜蘅用筷子指了指盘子里用苇叶包着的东西问:“修离这是什么?”   “它叫粽子哦,很好吃的,杜蘅要不要尝尝?”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坐在我对面的人。   “粽子?它为什么要叫粽子呢?”   昏倒,小屁孩难道你吃什么都要问为什么吗?   “好像是因为有个很爱国的诗人跳河死了,然后人们为了不让鱼吃掉他的尸首,于是就做了粽子喂鱼。”   不过这貌似跟它为什么叫粽子也没多大关系?   “原来是喂鱼的啊,难怪它长这么丑呢。” 杜蘅一边恍然大悟地说,一边把筷子挪向另一盘菜。“修离,下次做呛炒豆芽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放这么多辣椒呀花椒之类的么?这样夹起豆芽来很考验技术也。”   一 一+||| 黑线,呛炒豆芽不放辣椒花椒的能叫呛炒么?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真是被我给惯坏了。   青岚在一旁很乐和地看我吃瘪的样子。我别开眼不想看这两只被宠坏的野猫,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小小的脑袋。   即墨陵兰跪趴在水榭外的木阶上,短短的胳膊支着小脑袋,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们这边。见我发现了他,小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   呃,笑什么笑啊,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我在心里诽腹。   见我不搭理他,小家伙朝我伸出胳膊。“抱抱……兰儿要……抱抱。”   咿咿呀呀地声音引起了其余两人的注意。   “呀!好可爱的孩子,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女人果然是肤浅的生物啊,屁大一个孩子哪里可爱了?小家伙见有人搭理他了,就更加卖力地挥胳膊,还一蹭一蹭地往上爬。   “兰儿……要抱抱。”   “公子,他好像是要你抱他也。”   “是啊修离,小皇子要你抱呢?” 杜蘅有些怯怯地附和。   “他是小皇子?” 似乎是想到了甄妃,青岚皱起了眉头。   “嗯。” 杜蘅的声音更加怯弱了。   水榭外的木阶对于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是高了些,小家伙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爬上来,小脸一皱,眼看就要哭出来。   我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好吧,上一代的恩怨不能牵扯到下一代身上去,我这样跟自己解释。   我坐着将即墨陵兰抱进怀里,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不再手脚僵硬不知所措了。小家伙还是那么不安分,在我的怀里乱蹭,老想着往桌子上爬。我抓住他的小胳膊瞪着眼睛看他,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哦。   于是某人的小脸又皱起来,还“啊呜”地咬着自己棉衣的袖子,一副委屈地不行的样子。   我朝天翻个白眼,你能不能换一招啊。好吧,你爱爬哪爬哪,我可不管了。   小家伙抓起刚才被杜蘅说成奇丑无比的粽子,连着苇叶就开始啃起来,牙齿还没长全的小嘴里流出来的哈喇子把整个小手都弄的黏呼呼的。   呃,这小孩。青岚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开心,她递了一张手绢给我。   “小皇子,怕是饿了,修给他喂些吃的吧。”   杜蘅轻轻地说。   我看了看他抱着粽子啃的劲头叹了口气。扫视了一眼桌面,似乎只有那盘青菜豆腐羹才能给他吃了。   我拿掉他手上的粽子,小孩还很不乐意,死掰着不肯放。我凶凶地瞪了他一眼,陵兰才慢慢地松开手,一边委屈地咬着嘴唇一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我。我无奈地拿起手绢擦掉他嘴角的口水,又擦了擦他脏脏的小手。   青岚帮我把青菜豆腐羹端过来,我拿起碗里的小木勺……   “修离……” 杜蘅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 我转过头去问。   “啊……没,没什么。只是想叫你凉一下再喂,小孩子很怕烫的。”   伺候你个小屁孩还是真是麻烦。我舀了一小勺在嘴边吹了吹,又亲自试了试,见温度合适才递到陵兰的嘴边,小家伙见勺子伸过来,老早就张着小嘴了,“啊呜”一口就将豆腐羹连着勺子一起含进嘴里,我费了好大劲才将它□。   看来小家伙很喜欢我做的这道菜,小嘴砸吧着,吃得津津有味。其实,我不不该否认这小屁孩的确很可爱。   见他吃的那么欢,我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陵兰在我的怀里蹭了蹭,小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念念有词。   “娘娘……娘……”   呃,我顿时满头黑线。他难道管谁都叫“娘”的么?   青岚和杜蘅在一旁情不自禁地大笑。   “你在喂兰儿吃什么!”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甄妃急急走过来从我手中夺走陵兰。她的脸色很差,一脸轻蔑地看着我。   “兰儿的身体很不好,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吃的!”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在第一次见到甄妃抱陵兰的时候会觉得奇怪了,就像是刚才她只顾着抢孩子,却没有注意到小家伙被她捏的小脸都皱起来了。她总是很温柔地对着孩子笑,眼里却分明有一分疏离。这分疏离我想连即墨辰都没有注意到吧。可是为什么我却注意到了呢?   “甄妃不必如此激动,这只是普通的青菜豆腐羹罢了,并不是小皇子的过敏食物。”   我向她解释道。   甄妃仔细看了桌上的青菜豆腐羹,脸色才稍微缓解。   “看来是本宫过于担心了,刚才与兰儿走失让本宫乱了阵脚,所以才会如此激动,毕竟兰儿现在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我总觉得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最后一句。于是淡淡地朝她笑了笑。   甄妃本是要抱着小陵兰离开的,可是小家伙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脸色变得苍白,连额头也在冒冷汗。   “兰儿这是怎么了?”甄妃着急地看着怀里的孩子,“你不是说只是普通的豆腐羹吗!那为什么兰儿会这样。”   我也很莫名其妙,我的确只喂了他青菜豆腐羹啊,可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过敏了。小家伙越哭越凶,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管怎样,还是快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见陵兰如此难受,我的心也莫名地跟着疼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太医来!”甄妃声音尖锐地朝着身后的宫人喝道。   我靠过去想看看小陵兰怎么样了。   “你滚开,离我的孩子远一点!”甄妃双目赤红地瞪着我。   我的心揪起来,因为我已经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甄妃的话我完全没有听到,我的眼里只有那个躺在甄妃怀里痛苦地缩成一团的孩子。   我想看看他,我知道这一切又是一个阴谋,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那个孩子没事。我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明明前一刻还说不喜欢他来着,现在却揪心成这个样子。   即墨辰是和太医一起过来的,这时候小陵兰已经全身在抽搐了,我知道严重的过敏反应是会死人的。   即墨辰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默默从甄妃手上将孩子抱进怀里,太医立刻上来诊治。陵兰的反应太吓人了,我看到太医扎针的手都是颤抖的,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小陵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我来不及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只希望陵兰没有事,尽管他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时间仿佛是个凝固的东西,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体已经麻木。   是谁的呼气声打破了这一榭的凝滞?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轻呼出一口气。   “小皇子已经没事了?”   这声音对我来说宛如天籁。   即墨辰将陵兰交给甄妃,他站起来看着我。那种压迫感逼得我只想后退,可是早就麻木的双腿却让我倔强地站在原地。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本就麻木的身体立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落在地上。   “公子……” 青岚扑过来,心疼地看着我。   这个时候如果嘴角再流出点血来,画面就更完美了。可是皮糙肉厚就是有这个好处,一巴掌甩过来都不会见血的,我自嘲地笑着。   “你就这么讨厌他吗?讨厌到要置他于死地?”   他看着我的眼睛,质问我。   “这里到处都弥漫着鱼腥味,”即墨辰一掌挥去打翻了一桌子的菜肴,“你难道闻不到吗?你可以这样对我,但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真的就这样不喜欢他吗?”   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恨你。   是谁说只要我在就好了?信任于我们而言只是个笑话,还是说只要一和甄妃扯上关系,我就变得一文不值了?我好想笑自己是个傻瓜,你说过爱我吗?你有给过我任何承诺吗?我是疯了才想要敞开心扉去接受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情。   晦气的未央湖   京都的冬天也是会下雪的。   我斜卧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院子里的那颗木槿树褪去了绿叶又披上了银装。我似乎是实现了最初的愿望,现在这个小院子位于宸宫的东南角,与长门宫比邻而居,算得上是真正的无人问津了。廊下的栏杆上整齐地摆了一排青花瓷盆,里面的绿色菜叶在寒风中放肆地招摇。   我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软被,将整个身体都缩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只留脑袋在外面。上次的事之后我就搬离了夕颜殿,即墨辰没有再追究我做的豆腐羹里有虾粉的事,只是将我放逐到这个小院子里。   虽然这里堪比冷宫,可是衣食住行上我并没有被苛待。即墨辰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可是我却再也不愿离开这个院子了。   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即墨辰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就像上次玉珏的事,他不见得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可是他还是选择那样对我,只是因为是和甄妃有关的事么?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又为什么要死抓着我不放呢?还是只要是打上你印记的东西,你都会有这样的执念?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心是我最不能看透的东西,即墨辰是,连杜蘅也是。我从没想过背叛我的人会是他,在复杂的宸宫里,我以为杜蘅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当我被即墨辰一巴掌甩到地上的时候,只有青岚过来扶起我,他却低着头站在一旁。能够在豆腐羹里放虾粉的除了我就只有杜蘅和青岚,而要求换地方的是杜蘅,让我喂小皇子的也是杜蘅,喂孩子时神色慌张的还是杜蘅。   我早就察觉杜蘅那天的行为很奇怪,可是我却从不曾怀疑过什么。如果他的天真无邪都是装的,我们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个阴谋,那他为我和子言做的又都是假的吗?   我用一千个理由为他开脱,又有一千个现实告诉我,背叛我的人就是他。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青岚撑着伞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她站在廊下抖了抖伞上的雪花,然后径自进了屋里。   很快她又拿着一床被子出来,一边给我盖上一边问:“公子,现在要用膳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青岚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青岚有话说?”   “刚才青岚去御膳房的时候听说杜蘅……”她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听说他自杀了。”   我敲着栏杆的手指一顿,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周围的景物好像被蒙上一层雾,让我看不真切。   其实我并不怪你,所以你不必如此决绝。   “公子。”青岚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我,“这是御膳房的福伯让青岚交给你的。”   我颤抖着手指打开那封信,宣纸上歪斜的字体,分明是我一笔一划教他的。   “家乡的油菜花开了,很美。爹娘说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可惜杜蘅看不到了。修离,对不起。”   傻瓜。   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下来,那个因为学会写自己名字而在院子里欢呼的孩子的笑脸还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雪越下越大,即使在廊下,也会有雪花扑到我脸上。   “公子,天冷了,进去吧。”   我说:“好。”   我仍旧习惯性地侧躺着朝里睡。高手是可以掩饰自己的气息而不被察觉的,可是却不能掩饰自己身上的味道。我已经学会这样安然入睡,即使空气里漂浮着我不喜欢的味道。   我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了,也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的脸。我们离得那么近,心却隔得那么远。   正以超越时间的速度老去的除了我的人,还有我的心,我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每日吃饱了就只会望着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天空,再也不想看到更多的世界。   我记得最初的梦想就是这样的娴静的生活,可是在经历了太多事以后,我的心早就遗落了。   当浩歌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男子。   “因为修在这里,所以浩歌就来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浅浅的笑了。现在也只有尹文浩歌才能如此放荡不羁。   “我奉父王之命前往宸国商定议和之事,刚进宸宫不久便听说修的事了。他将你寻回,又为何将你放逐在这冷清之地?”   “浩歌认为他应该将我置于何地呢?难道你不觉得比起外面的虚浮,这里更适合我吗?”   浩歌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停留在廊下绿油油的菜叶上。   “的确很有修的风格啊。”他专注地看着我,“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快乐。”   “有吗?” 我转身看向另一边,躲开他的目光,“外面冷,我们进去……”   浩歌突然抓住我的手。“我们出去。”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拖着我的手朝院门走去。“你在屋里闷太久了,已经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了。”   仅仅一墙之隔,其实天空的颜色并没有改变,可是我却觉得外面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手不自觉地去遮住眼睛,浩歌在一旁笑着看我。   “带我去参观宸宫吧,这里你比我熟。”   “你想去哪?”   “未央湖。”   我瞪了他一眼。 “换一个地方吧。”   “听说未央湖不是宸宫最美的地方吗,所以一定要去看看。” 他一脸高深莫测地朝我笑。   未央湖么?真是个不祥的地方。   大雪初霁,天空显得格外的蓝,可是空气里的寒冷却没有因为天空放晴而消褪,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浩歌穿着白色的广袖长衫,一袭长发披散在身后,衣带翻飞,宛如谪仙。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身上的狐裘披风拢了拢,整个脑袋都快缩进衣服里。这大冷天的还耍什么帅啊,我朝怡然自得的某人翻了翻白眼。   未央湖上一片宁静,许是天气太冷了,连撑船的宫人都不见了身影。湖心有一只小船,大概是系船的绳子断了,被风吹过去的。   “浩歌是天狼皇储,你的父皇却派你来议和,难道不担心被扣为人质吗?”   “父皇最初也是不同意的,不过叔父却说,他与即墨辰数次交锋,所以他相信以即墨辰的行事作风只会在战场上杀伐,而不会以议和使臣相胁。并且我以皇储之尊前来会更显诚意。”   骄傲如他,的确不屑于这样做。   我突然有些好奇地问浩歌。   “你也会武G(听说G字会被河蟹)吧?那你可不可以站在船上用内力将船渡到江心?”   浩歌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能做到像他那样,但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将你带到湖心的小船上。”   呃,他怎么知道我在说即墨辰?   “天下能做到你说的那种程度的没有几人。”   又一个会读心术的人,我在心里诽腹。   “来吧。” 突然浩歌搂住我的腰际,脚轻轻在地面一点,我们就沿着一个抛物线的轨迹朝湖心飞去。   眼看就要落到水面,浩歌的脚轻轻在水面一触,湖面泛起一个小小的波纹又迅速恢复平静,我们的身体再次跃起……   我惊讶地看着身旁的那个人。踏水无痕,这轻G也太出神入化了吧。   转瞬之间,我们已经停在了湖心的小船上了。   “小时候,父皇让我们兄弟几个挑选师傅,别的皇子都选了攻击性强的内力和外G修习,只有我选择了轻G。他们都嘲笑我懦弱,可是除了母妃没有人明白我的想法。我不想要争名夺利,只希望一身顺遂,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全身而退。”   他突然转过身来,对我温柔浅笑。   “所以修想要去的地方,浩歌都可以带你去。”   我讶异地看着那个作出承诺的男子。   他说:“我不爱权利,也不要杀戮,但如果权利和杀戮可以帮助修得到想要的,那么我在所不惜。”   这句话就是我们悲剧的开始,爱情就像一场战争,我们没有流血却都已经牺牲。   我们在湖面上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所以就回到了岸边。   我说过未央湖就是个不祥的地方。上次是挨耳光,上上次是给各位娘娘妃子们一一下跪磕头,这次会是什么呢?所以当我看到即墨辰和甄妃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拉着浩歌往旁边的小路上跑去。   不想却造成了某人的误会,以为我是要拉他跑着玩。于是某只笨蛋就这样抱住我的腰华丽地从即墨辰和甄妃的头顶飞过。他说,这样更快。然后又后知后觉地补充一句,刚才的那个人长的好像即墨辰啊。   我强忍住想要上去掐死他的冲动,就知道出来准没好事。我和浩歌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从御膳房回来的青岚。   那丫头见到浩歌的时候很是激动,非要再去准备些酒菜,说是三人太久没见面要好好畅饮一番。青岚从御膳房里拿来很多好酒好菜,我们一边饮酒作诗,一边谈起过往在凤栖时的往事,屋子里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时间仿佛又退回到那段静好岁月,空气里有淡淡的冷香,是某一种香料夹着寒气的味道。   直至深夜我们才散去,浩歌回了宸宫的行馆。青岚于是扶着我进了卧室。   “公子还好吧,刚才青岚见公子喝的有些多了。”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嗯,青岚就在外面的隔间里,公子要是不舒服了就叫一声。”   “好。”   青岚放下帘子,关上门出去了。我揉了揉眉心,头有些发昏。衣服上有一股很大的酒味,让我觉得有些难受。我本是打算脱掉衣服再睡的,可是脱到一半的时候,我的手却顿住了。   其实我知道他每夜都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虽然看不到,可是那股淡淡的龙涎香却是怎样都掩不去的。我已经习惯当他不存似的在照常吃饭睡觉,甚至更衣沐浴。可是今晚,我却做不到了。从青岚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可以强烈地感受到那个人,他似乎就是故意泄露自己的气息让我感觉他的存在一样。这让我无所适从,也就做不到那么淡定自若了。   “为什么不脱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立刻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抱住我,将我扯进一个寒冷的怀抱。他的头枕在我的肩上。   “我好想你……的身体。”   冰冷的声音在我的耳侧响起,我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即墨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我的身上,我一时不备,幸好用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不然就摔倒在地上了。   他的一只手从我上衣的下摆伸进去,捏住xiong口的那点嫣红,慢慢rou捏;另一只手向下伸去,隔着衣料握住我的……轻轻抚 弄。从鼻孔里呼出的气若有若无地喷在我的脸颊上。   他了解我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熟悉我的每一个反应,只是这样我已经溃不成军。   抚 弄的速度渐渐加快,有一股暖 流从腹部升起。   “啊……”   我难抑地叫出声来。   “公子……怎么了?”   听到声响,宿在隔间的青岚问道。   “没……没事。青岚先睡吧。”   我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即墨辰依旧一脸‘冷静’地做着手上的动作,似乎我这样无措的样子更能挑起他的兴致。见青岚没有再问,我长呼出一口气,却立刻被身后人的动作弄得呼吸一滞。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缓慢而轻柔,我甚至感受不到他的抚、摸,这感觉就像身体突然失去了支点,无助而张惶。   他的唇轻轻贴在我的耳际,某个湿热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舔舐着我的肌肤,在那里留下黏腻的触感,像极了被某种软体动物爬过的痕迹。   我的身体里有某个声音在叫嚣,叫嚣着想要得到更多。我甚至情不自禁地拿身体去蹭站在我身后的男人……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蓦地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那种突来的变故刺激着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我在那些或轻柔、或激烈的动作里得到了极致的快乐……   我的身体瘫软在他的怀里,经过这番动作,他的怀抱却依旧是冰冷如初。   我的身体被翻转过来面对着他,那双狭长的美目里散发出摄人的光。他开始胡乱地撕扯我的衣服……   夜才刚刚开始。   他的暴虐让我心悸,每一次碰撞仿佛都要直达我的灵魂……   他说:“我不喜欢你见那个人。”   我嘲讽地看他。我喜欢做你不喜欢的事。   细密的吻落下,直到抹去我嘴角嘲讽的意味。强烈的撞、击袭来,直至听到我嘴里泄出痛苦的呻、吟。   他说:“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只能闭着眼睛沉默,沉默地忍耐身上那个人一寸一寸地凌迟我的身体……   突然,他停下来,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专注在我的脸上。一声轻叹,我听到那个人淡淡的声音。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他,那么,我也不喜欢他。”   (因为有亲说把文停在那里很吊人胃口,所以若把这段加上,现在应该不吊胃口了吧?请下周五等待若的归来)   (下面的作者有话说,请亲们一定要看,关于更新的问题)   夜宴(倒V)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繁复的花纹。房间里一如往昔的简单空旷,寒风卷起窗前的竹帘,我能从被掀起的缝隙里看到廊下绿油油的菜叶,放肆而招摇。   如果不是身上那些怵目惊心的痕迹,我真的要怀疑昨晚那个人不曾出现过,就像之前的那些夜晚一样,只留下常人察觉不到的淡淡香气,而不是那样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   正在我怔愣的时候,却见浩歌推门进来,我下意识地拉紧身上的被子。   “怎么还在睡?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浩歌坐到我的床边,关切地问。   “呵呵……是啊。” 我不自在地干笑,一边还把身子往被子里缩,遮住脖子上的痕迹。   “我让青岚给你煮完热汤来吧,喝了会舒服些。”   “嗯,好啊。”   “啊,我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忘了要告诉你……”   我穿衣服的手僵住,浩歌再一次推门进来。他的声音在看到我身上怵目惊心的痕迹时顿住。   眼光像一把利剑一样在我的身上游移,他一步一步走来,带着凛然之气。我的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原来温柔如他也会给人如此压抑的一面。   “哗……”   身上的锦被被浩歌一把掀开,我衣衫半解地斜卧在床上,下面还什么都没穿,一片狼藉。大腿根、部还残留着那人喷、射而出的白色液体,散发出淫、靡的气息。   我的嘴角在抽搐,你丫是故意的吧!   浩歌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我,搞得我这个本来该发飙的人反而不自在起来。他的手紧紧捏着,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轻微的颤抖。   “我……没关系……你……”   心一阵泛疼,连我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浩歌在我身边坐下,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伸向我那里……   “呃……不……不用……”   我下意识地后退。浩歌的手顿住,就那样僵直在空中,他的表情很晦暗。   “就这样不喜欢我碰你?”   声音低低地,带着明显的受伤。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突然要转身离去,我下意识地拉紧他的手。   “我……”   开了口又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他就这样背对着我,直直地站着,而我握着他的手腕,静谧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   “我去给你端碗热汤来。”   呃……   见浩歌出去,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刚刚的行为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夜的子言,宛如昨日重现。   我用清水将身体大致擦洗了一遍便穿好衣服等浩歌回来,可是却见到即墨辰走进来。我的嘴角抽了抽,看来今早还真是刺激不断。   他进来便径自坐到上位的椅子上,我略微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   “过来。”   他朝我伸出手,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招呼自己养的小猫小狗一样,我侧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他看着我的眼里有不容拒绝的威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伸在空中。我迟疑了很久才慢慢把手伸过去。他拉着我在他腿上坐下。   呃,这姿势可真是尴尬。我这样的身高和体格根本不适合这种“小鸟依人”的姿势。他的头枕在我的肩上,似乎他极偏爱这样。   “今晚的宴会,你来吧。”   宴会?他要带着一名男宠去参加宴会?我奇怪地看着他。   “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我没有说话,因为他的独断专行,所以我的回答毫无意义。一直到即墨辰离开,浩歌都没有再出现过,那碗热汤看来是喝不着了。我在心里苦笑一下。   天快黑的时候,外面来了一辆马车,前来的宫人说是上面派来接我参加晚宴的。我带着青岚登上马车,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马车轱辘辘地朝太极殿驶去,那是宸宫举办国宴的地方。   我看着窗外一点一点倒退的红色宫墙,太久没有离开那个院子了,就连乏味的宫墙,现在看起来也变得那么新鲜和可爱起来。青岚颇有些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马车到太极殿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巍峨的大殿门口已经点起了一排宫灯。我刚一下马车便看到一辆明黄色的撵车缓缓驶过,最后停在太极殿前面的阶梯下,即墨辰携着甄妃从上面下来。   我远远地看着那人俊美如斯的侧脸,他的眼里却看不到我。   所有人都向他们行礼,除了我。空旷的广场上,宫人都匍匐在脚下,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三人,而我和他的世界里永远有另一个人的插足。   直到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却还呆愣在原地。   “小主,陛下让晴雯来带你进去。”   “哦,好。”   这是我第一次来太极殿,恢宏而不失华丽,内敛而透露出张扬,不愧是宸国设国宴的宫殿。   我进去的时候,殿内早已是觥筹交错了,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我低着头跟在晴雯的身后从宾客后面的通道里朝上面走去。   即墨辰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甄妃坐在他的右下方,於陵曜坐在他的左下方。晴雯显然也是一愣,不知道将我安排到何处。   即墨辰回头看向我的方向,他朝我伸出手,那动作像极了今天早上。周围的人都看向我们,大殿内有一瞬间的静默。我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宸国的宴会有些类似于中国汉朝时期的规模,虽然椅子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已经并不少见,但是像这样正式的宴会,贵族们都还是遵从祖制,君王和大臣们都是跪坐在案几前。   即墨辰牵着我的手在他身边坐下,这或许在别人眼里会被看成是无上荣耀,可这也不过是对一个男宠的荣耀罢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一个位置都象征着不同的身份地位。在太极殿内像甄妃这样的后宫女子都是有单独的位置的,却独独没有男宠的位置,所以他们只能跪坐伺候于君王侧,比普通宫人更卑贱。这荣宠对我而言生生是莫大的侮辱。   直到坐下,我才发现浩歌坐在下方宾客的主位上。在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众身着天狼服饰的粗犷男子。   这难道是宴请天狼使臣的宴会?   浩歌发现我的眼光看向他们的方向,嘴角扯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朝着我的方向举杯,然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本是要举杯回敬他的,才发现我的右手还被那人紧紧攥在左手中。我只得回以他一个微笑,然后慢慢用左手去把右手边的酒杯拿过来。   浩歌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最后形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即墨辰的侧脸,还是那副优雅自若的样子,只是我的右手被攥得生疼。   浩歌端着酒站起来,朝即墨辰的方向走来,大殿里再一次陷入静默。   “今日就让我代表天狼国上下敬宸国君王一杯,愿我们能结永世之好,不再兴兵侵犯,两国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即墨辰亦举杯,两人分别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个意气风发的男子。   浩歌并没有退下,而是示意宫女将酒杯再次倒满。   “两国商定的《停战协议》里说只要天狼从郢城外退兵到陵兰山脉,宸国就会释放在陵兰之战中俘获的天狼战俘。那么我能不能再多要一个人呢?”   即墨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里有意味不明的光。   “不知太子想要什么样的人呢?”   “陛下身边之人。”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即墨辰轻轻地笑了。浩歌却一脸镇定地站在那里,坐在他侧面的天狼使臣面面相觑,似乎不能理解他们的皇子意欲何为。   “那么太子打算拿什么来换呢?”   “如果陛下愿意放掉那人,那么天狼军可以退到陵兰山脉之后,将从郢城到陵兰山这一大片土地拱手相让。”   天狼使臣这边立刻爆发出不绝于耳的议论声,却又不敢上前去阻止浩歌。即墨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语气淡淡的说。   “如果朕说还不够呢?”   浩歌笑了。   “我也认为他值得更多。那么,再加上渔阳城,陛下看如何呢?”   大殿里议论纷纷的不止天狼使臣了,连宸国官吏都躁动起来,森严的太极殿现在像极了乱哄哄的菜市场。有天狼使臣再也坐不住地站起来。   “太子不可以如此妄为,渔阳乃天狼命脉,怎可拿来交换区区一名男宠。”   可是浩歌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紧紧地盯着即墨辰的眼睛。   “陛下认为如何呢?”   他是疯了吗?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渔阳可以说是天狼的门户,财政和对外贸易的中心,其重要性他不会不知道。我看着他的眼睛,修离不值得你如此的。   即墨辰没有回答,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只有我知道他攥着我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在轻微颤抖。大殿里再次变得安静,所有人都看着上位的男子,等着他的回答。   “倾你之所有,举天狼之上下,也不能与他相比。”   清冷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我怔愣在当场,和所有人一样。   浩歌在第二日便离开宸国回天狼去复命了。临走前他对我说:   如果不能相议,便只能相争。   最后的情话(倒V)   那次晚宴过后,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平淡如水。浩歌走了,即墨辰也没有再出现过,我依旧在院子里守着自己的那一方窄窄的天空。   青岚提着食盒走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大概又是在御膳房里受了别人的气。从晚宴过后,似乎是受了谁的指使,御膳房的人总是为难青岚,每次带回来的膳食都是些残羹冷炙。   我突然有些后悔带他进来,像她这样的女子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里陪我过着乏味的日子。   “公子,现在要用膳吗?”   “好。”   从躺椅上起身走进去,青岚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在桌子上摆放好了,她将筷子递给我。桌上放着一碟素炒青菜、肉末茄子和一碗小菜豆腐汤。我给青岚夹了一块豆腐在碗里,她回我浅浅的笑。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太监走进来说即墨辰要召见我,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有股隐隐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我再一次踏足这坐森严肃穆的大殿,它似乎比往常更静谧,空旷的回廊上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和我略微缓慢的脚步声。   即墨辰站在窗前背对着我,微风撩起他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我看着那萧索的背影心里竟泛起一阵心疼,随即又摇头驱散自己这种可笑的想法。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对别人露出柔弱的一面。而我,尚且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又拿什么去心疼别人?   没有信念的人总是分外柔弱,以前我还可以念想着自由,现在连自由也不见得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那时的子言是不是跟现在的我一样,什么都无所谓,人生就只剩撑过去了。他是不是也曾在某一个时候把我想成是他的救赎,而我却将他推向地狱?   我也一直没来得及问浩歌他要相争的是什么?连我自己都看不清了,他就那么笃定我想要的是什么?   即墨辰转过身来,他的手上似乎拿着什么。   “你来了?”   “嗯。”   他将手上的东西小心折好放进箱子里。我很少看到他这样珍视过一件东西,所以就多留意了几眼。   他坐到那张宽大的明黄色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放在案几上,修长纤细的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沿,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流光。我猜不到他要跟我说什么,但是连即墨辰都会犹豫不决的消息是什么呢?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散开来,那感觉就像当年子言死去的那个夜晚。   他的手指停下来,眼睑微微抬起来看我。   “过来。”   这似乎成了他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我每一次听到的感受都不一样。但至少今天我会很顺从,因为那声音里分明带着掩饰不掉的柔弱。   这是他不曾给过我的感受。傲慢的即墨辰,残忍的即墨辰,甚至歇斯底里的即墨辰,可是没有一个他让我觉得柔弱过,也没有一个他让我觉得心疼。   他朝我伸出手来,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紧紧地握住。我常常在想他这样执着于这个动作,是不是还耿耿于怀我在丽春院里没有选择握住他的手,带着些小孩子的任性。   他把我扯进怀里,双手从后面环住我,手指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画圈。   “为什么,我觉得就算是锁情也留不住你呢?”   声音很轻很淡,却一字一字落在我心上。   “那天……对不起。”   对不起?我以为我听错了,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三个字吧。   “即使知道那场设计漏洞百出,我还是选择伤你,我只是太过希望你喜欢陵兰了。直到夕颜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直到我身上再也闻不到你的味道,我才懂得没有你,陵兰也不重要。至于甄妃,就原谅她这次吧,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   我听的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没有我陵兰也不重要,可是为什么甄妃就要例外?   即墨辰指了指案几上的白色信封。   “这是子都从邶城发回来的加急信件,你看看吧。”   我愣了愣,於陵曜发回来的信件为什么要我看?即墨辰垂下眼睑没有看我。   邶城?邶城与我有关的除了……   我的心紧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不要与他们有关,不要,不要……我在心底默念。   白色的信笺纸从手中滑落,短短的一行字在我脑中盘旋:修氏夫妇已于一日前死于城墙坍塌。   为什么我已经祈祷了还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连我最后拥有的都要夺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当我在谈及信念的时候从没有想过爹娘,当我在说我的人生只剩撑过去的时候没有想过他们还在邶城受着劳役。虽然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七年的相处并不是幻景,那些感情都一滴一滴在我心里累积。温柔善良的娘,儒雅淡薄的爹,他们都是用真心在疼宠着我这个唯一的孩子。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才会把他们抛诸脑后,所以活该这样孤独一个人。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抱住我,支撑起我瘫软的身体。   “抱歉。”   与你无关,为什么要说抱歉?   “我应该早些接他们回来与你团聚。不要觉得你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都在。把你余下的生命都交付给我。不,我们要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永生永世?我可以把这当作是承诺吗?人总是要捕捉点希望,才可以活下去。   “陛下,可以让我去邶城迎回双亲的遗体吗?”   我希冀地看着他。   “我可以让子都亲自护送他们的遗体回京。”   “这是修离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求陛下成全。” 我挣脱他的手,笔直地跪在地上。   即墨辰看着我,眼里有闪烁不明的光。   “你想要什么时候去。”   “明日。”   ……   “好……”   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抱在怀里。   “早些回来。”   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脸颊上,暧昧的氛围在我们之间蔓延,蔓延……   柔软湿濡的舌舔遍我的每一寸肌肤,燃起一个又一个欲、望的火种。两个寂寞的灵魂仿佛在彼此之间找到了寄托,激情一发不可收拾……   他说,我喜欢你放肆地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味道……   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张牙舞爪的丝绣金龙。我下意识地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咚……咚……”   这是皇家寺庙的暮钟,难道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我马上坐起身来,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下、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腰也酸痛无力,昨晚他就像怎么都要不够似的,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索求无度,是因为要别离吗?   我缓缓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便从枕下拿出昨夜即墨辰给的令牌,那是可以在宸宫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无意中瞟到即墨辰放东西的那个箱子。是什么让他视若珍宝?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步一步朝那个箱子走去。   箱子并没有上锁,在夕颜殿里没有人会大胆到去翻看即墨辰的东西,所以锁是没有必要的。我伸出手去,缓缓将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件红色的衣物,看颜色和款式应是女子的。我的好奇心本该止于此的,可是那衣物却给我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这就像是宿命一般,我从箱子里将那件红色的衣物拿出来在手中抖开。当我看到衣角上的那个“甄”字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坐在角落里倨傲的孩子,那个在寒风中瑟缩却不肯露一丝狼狈的孩子,那个因为我去晚了就会很凶地瞪我的孩子,原来你叫即墨雨泽。   这就是甄妃要例外的原因么?这就是你一直待她不同的原因么?我将那件红色的小披风扔到地上,放肆地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的笑声引来了一直侍立在寝殿外的晴雯,她推开们进来,看到了疯了一样大笑的我以及掉在地上的红色小披风。   “小主这是怎么了?那披风是对陛下很重要的东西,是不准别人碰的。”   我止住笑,回过头去认真地看着晴雯。   “姑姑,帮我交一封信给他吧。”   我在即墨辰的书桌上找来纸笔,迅速地写下两个字,折好交给晴雯。   离别的时候总是在这样的季节。   晴雯握着那张纸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即墨辰正在夕阳的微光中批着奏折。   “陛下……他走了。”   即墨辰握笔的手抖了一下,一滴墨滴到白色的纸上,慢慢晕开……   他突然起身,朝殿外跑去,晴雯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黄色身影。   昨晚那样的痴缠也不过是想多留你一日罢了,可是还是留不住是吗?   即墨辰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宫墙间穿行。请你再多等一刻,至少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即墨辰站在宸宫高高的城墙上,只来得及看到夕阳下的古道上绝尘而去的马车。   晴雯登上城楼的时候,只有即墨辰一人孤独地立在夕阳的微光中。   “陛下,这是小主临走的时候留下的信。”   晴雯将那张折好的白色信笺交给即墨辰。即墨辰接过那封信,快速地展开。晴雯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形一震,捏着信笺的手在微微颤抖。   沉默了好久,他才一字一句的说:“废黜甄洁儿的贵妃之位,将甄氏一族贬为庶人,永世不得为官。赐甄洁儿,鸩酒。”   晴雯惊讶地看着即墨辰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道那人写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竟然要赐死荣宠正盛的甄妃!   那张白色的信笺从即墨辰的手上飘落,晴雯看到那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雨泽。   邶城之围(倒V)   邶城是宸国东北部的一个边陲小城,因为一面是宸国腹地,一面临着北海,所以在海战并不发达的时代,它在军事上并没有多大的作为。在这里的人鱼龙混杂,有被发配边疆的囚犯,也有在战争中俘获的战犯,大多都是些亡命之徒。   我们的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穿行,周围是拥挤的人群,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时形成的特殊气味。我能从随着马车晃动而一张一合的窗帘缝里看到外面那些陌生的眼睛里都露出敌意的光,邶城大概很少有坐着马车而来的人吧。   小黑被我派去打听将军府的所在,他是即墨辰派给我的侍卫,因为人长的很黑而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所以就这样称呼他了。青岚知道我这次出来的目的,所以她一直在压抑离开宸宫的雀跃心情。   小黑很快就回来了。   “公子,已经找到将军府的所在了。”   “带我们去。”   於陵曜应是接到消息,所以当我们的马车一到,他便从府内出来迎接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有多待见我。   “公子,请进。”   他象征性地说了一句,便转身朝府内走去。我自是不会计较,如果连定北候於陵曜都要向人谄媚了,那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升起的。   我带着青岚和小黑跟了进去。   虽然我现在的心迫切地想要奔向那里,但我还是强作镇定,先去房里沐浴更衣,洗去这一身的风尘。换上白色的孝服,我才找人带我去灵堂。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我想让他们看到离儿已经长大了。   灵堂设在将军府的偏院里,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并排摆着两口黑色的大棺木,里面有一个小丫鬟在烧着纸钱。   见我进来,她朝我微微欠身便出去了。   我站在那两块漆红的牌位前,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仿佛又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的光景。   我记得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那个温婉的女子。   “离儿,快醒醒,在这里睡是会着凉的。”   她摇醒在院子里睡着的我。我睁着惺忪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身古装的她。   “这孩子又淘气了吧,还不快起来!”   爹手里拿着一本书从屋里走出来,佯装着愠怒却满脸都是宠溺。   因为他们的善良和疼宠,我才可以放下在现代的牵绊迅速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爹娘,离儿来晚了。”   我轻轻地说,泪水划过我的脸庞。   我想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但是小黑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旁。我知道那大概是他的职责吧,不过像他这样沉默没有表情的人,的确可以被忽略成空气。   我是后来才决定将爹娘的尸骸安葬在邶城的。他们一生飘摇,应是不喜欢再舟车劳顿、千里奔徙的。邶城虽然是一个鱼龙混杂、民风凶悍的地方,但这里的人却是没有尔虞我诈,单纯率直的。   处理好爹娘的丧事以后,我又在邶城呆了几天。从我进门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的於陵曜终于又出现了。   “公子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早日回京吧,邶城乃偏僻之地不适宜久留。”   他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言不讳。   “将军这是在赶修离走了吗?”   “我想不需要我明说公子也该明白,那个人……希望你早日回去。”   “可是将军不是希望我不要成为他的掣肘吗?何不将我留在此地呢?”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似乎在猜度我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他要要的人,我是留不住的。但倘若你再做出于他和宸国不利的事来,於陵曜宁死也要清君侧!”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绽出淡淡的笑容,以后我会用心去对待那个人,绝不再伤他。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始料未及的,比如我刚收拾好行装准备回京都的时候,邶城却突然告急。有一支军队从邶城侧面悄悄潜入,损毁了邶城与外界唯一的交通要道——九索桥。虽然宸军不善海战,但还是象征性地在近海的地方设了哨岗,根据他们回报正有大量船只从海上涌来,船上悬挂的是莫桑国的旗帜,可是谁都知道像莫桑这样的小国虽善于海战却并不具备这样的军事实力,宸军甚至还不知道那支奇袭的军队是从何而来。   走在邶城的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惶惶不安的脸孔。虽然於陵曜已经下令上缴全城的粮食实行统一分配,禁止谣传任何敌军的消息,加强城楼哨岗等一系列守城的措施,但还是不能消除邶城肃杀的氛围。   在这里早不见当日拥挤的景象,平日略显狭窄的街道如今倒显得宽阔起来,家家户户都门庭紧锁,偶尔能看到一个人影,也是形色匆匆地一闪而过,城里寂静的只能听到巡逻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偶尔几声狗吠。   现在像这样悠闲地在大街上散步的怕只有我一人了吧,小黑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最近他总是沉着一张脸,可能与我陷在此地不能脱身有关吧。倒难得的在那张脸上看到些表情。   我望了望邶城的天空,不似京都的阴霾。因为临近北海,所以这里的气候很湿润,空气里总有一股淡淡的海水味。   人生总是不能圆满,当我放下芥蒂的时候,战事又成了我们之间的阻隔。我想在京都的他是不是已经收到消息,正厉兵秣马为我御驾亲征而来?我们只要坚持到他来的那天就好了。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每一个陷入爱情的人一样,满心期待着心上人为自己骑白马而来。不,他应该是骑黑马而来。   於陵曜将邶城兵力都撤回城内,就是因为宸军不善海战且兵力根本不足以与那支庞大的海上舰队相抗衡,海上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倒不如死守城楼,等待援军。而现在邶城恐怕最需要的就是粮食和水源了吧。那支奇袭的敌军不仅损坏了九索桥,而且还切断了邶城的水源,而援军绕道而行将多花上半个月才能到来。   我回将军府的时候正好看到於陵曜从府内出来。他看了我一眼。   “邶城告急,为了安全,公子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走的好。”   “多谢将军关心了。”   他朝我略一拱手,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我看着地上被翻起的尘土,心里一惊。这么急,难道出什么事了?   “可以去打听一下出什么事了吗?” 我转身看向小黑。   他看着我,不说话,似乎沉默就是他的代名词。我知道暗卫从来不做职责之外的事。   “如果邶城覆灭了,你认为我还可以活着离开吗?”   “如果你现在要走,我可以带着你全身而退。”   呃,即墨辰身边的人都这样有自信吗?   “不过,我可以帮你去打听。”   说完他便一闪身消失不见了。其实还是愿意帮我的吧,却要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   青岚将一碗小米粥端给我。於陵曜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从全城开始实行粮食分配制度以后,将军府的饭菜便与普通百姓家的无异了,我的膳食自是也不例外。或许再过上几日,恐怕我们连这碗小米粥也吃不上了吧。邶城本就是荒凉之地,自是不会有太多存粮。   小黑很快就回来了。我见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就知道情况一定不乐观了。   “怎么样?” 我站起来问。   “敌军的舰队已经到近海区了。於陵将军正在城楼与下属商量对策。”   “那邶城军队可有列阵准备迎战?”   “迎战?於陵将军的战略应是死守城楼。”   没有吗?我突然站起来,朝门外跑去。   “公子,出了什么事?”青岚在身后叫我,我却没有时间去回应。邶城本就岌岌可危,我不希望再错失这个战机。   等已经离开将军府有一段距离了我才想起应该骑马的,虽然我的骑术很差劲,但也好过这样用脚跑。   突然后面有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肩,我的身体就这样飞了起来,在屋顶与围墙之间跳跃。我转过头看着小黑那张酷酷的脸,会心地笑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能学会轻G,作为代步工具确实很方便。   来到城楼下,我便看到一片慌乱的景象。士兵们来来往往地穿行,弓箭手在城下列队快速地登上城楼,机弩将一筐筐石头用绳索运上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守城的准备。   我知道於陵曜现在就在城楼上,我需要马上见到他,可是守城的士兵却不肯放行,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我回头看着一直站在身后的小黑,他自信可以带我全身而退,那这城墙于他而言应该不算什么吧。他朝我点点头,在一处呈直角的城墙下,他抱着我一跃而起,在城墙壁上一蹬,身体便如轻燕一般朝城楼上掠去。   对于突然从天而降的我们,城楼上的士兵显然是一惊,立刻就将我们围在了中间,小黑拔剑将我护在身后。   “带我去见於陵将军。”   城楼上的士兵都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不决。正在这个时候,这边的动静引起了站在城头的於陵曜的注意。他看到我时,先是惊讶,然后便是满脸的怒容。   修离之死(一)(倒V)   “你怎会来此,这里是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   他眼里的轻视让我很不舒服,但我却没有时间和他计较那些,战机转瞬即逝。   “敌军来袭,将军为何不列阵出战,反而是固守城楼呢?”   我的话一出,周围的将士立刻爆发出哄笑声。   “公子还是在家饮酒作诗去吧,打仗是军人的事,你能懂什么?”   “就是……”   ……   於陵曜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也没有纵容。我从小黑身后站出来,迎视着周围或轻蔑或嘲笑的目光。   “虽然你们一直极力隐瞒,”我用清晰地声音说道,“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邶城现在正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兵力与来历不明的敌军悬殊极大,没有水和粮食,现在除了固守等待援军,别无他法。”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那些人的脸色顿时一片灰败。   “公子既然明白如今只能死守,又为何要大动干戈地来此要求出战呢?”   於陵曜的语气有所缓和,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对邶城的形势了解的如此透彻吧。   “固守并不一定要死守城楼不出,等待敌军来袭。有时攻也是防守的有效办法。莫桑国虽善海战,但却并不具备这样庞大的兵力,那么必是有其它国家与之联盟。那么那些士兵定也是不习惯长时间的海上航行,此时登陆的敌军必是劳顿不堪,如果此时我们派兵去奇袭,既能重挫敌军,又能长我军士气。”   周围的人都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就连小黑那张经常没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惊叹的表情。   我急切地看着於陵曜,他沉吟了一阵,然后转身用低沉有力地声音对身后的传令官说:“列阵,出战!”   我看着迅速集结的宸军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於陵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后面的事并不是我能左右的,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初战告捷的消息很快传来,邶城上下顿时一片欢腾。之前萧索的街上这时才有了一些生气,店铺再一次开门迎客,人们的生活略微回复了原来正常的轨道。虽然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胜利,并未对敌军造成多大的伤害,却大大鼓舞了军心,也给邶城的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战争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内乱。   此时莫桑的军队已经全部登陆,驻扎在城外。因为之前宸军的奇袭,导致军心有所混乱,此时他们必不会贸然进攻。这为邶城迎来了几日的安宁和更多的生机,只要我们可以撑到援军到来……   我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着天空中偶尔飞过的不知名的鸟儿,这感觉让我想起了在宸宫里的那个小院以及那个宛如神祗般的男人。这时候,他是不是也在,想我?   “公子已经在这里躺了大半天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青岚走过来关切地问。   “如果我不能为这里的人做什么,那就不要乱动,这样就不会饿,还能节约点粮食。”   青岚扑哧一声笑了。“公子还真是有趣。”   这时我看到院门外站着一个人,面如冠玉,身材颀长,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将战甲穿的这样英气又不失威严。   “将军为何站在门外不进来?”   於陵曜倒也不扭捏,朝着我的方向大步走进来。青岚是个聪明的女子,见我们有话说便退了出去。   “公子学过行兵布阵之法?” 早料到他会来问我。   “将军言重了,修离懂得的只是一些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浅显道理罢了。”   我并没有虚妄的语言,我所知道的不是来自“现代文明”,而是在这个世界的磨砺,它让我学会面对不堪的事实和残忍。   於陵曜似乎并不满意我的说辞,眼里闪烁着疑惑的光。   “将军的怀疑完全没有必要,修离绝无其它的目的,也不会再做任何有损于宸国和他的事。我现在做的只是想要弥补之前所犯的过错,修离会和将军一起守住邶城,直到他领兵而来!”   他看着我的眸子,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以后我们的军政会议,你也来参加吧。”   我看着他在微光下的侧脸,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宸国第二的美男子。会心的笑在我脸上绽开,我可以把这当作是他对我的信任吗?是不是子都也在一点一点消除对我的芥蒂?   军政会议通常是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开的。对于我的到来,除了於陵曜,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虽然前日我提出的方案让宸军初战告捷,但并不见得这些人的心里就有多待见我这个男宠身份的人。或许他们会认为那胜利不过是运气使然罢了。   见我进来,於陵曜微微点头示意我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虽然那些人心里有诸多不满,但凭着於陵曜对我的态度,他们也不能表现在脸上。於陵曜治军严明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也没有做作,径直走到那个位置坐下。   他们谈论的是关于边城布防和一些练兵的事宜。我说过我不懂行兵布阵之法,只是在一旁坐着饮茶,并不发表任何意见,这样我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这是围城后的第十五天,那场小小的胜利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它的影响早就被邶城肃杀的氛围掩埋。登陆的敌军已于三日前开始攻城,援军依旧杳无音讯,在邶城的每一天都充斥着绝望,但我们也可以把它叫做希望,至少我们又撑过去一天了,不是吗?   缺乏水和粮食是内乱,强敌虎视眈眈是外祸,内忧外患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人们的心头,百姓惶恐不安,士兵萎靡不振。   每过一天我就在城墙上划上一笔,我不知道我是能等那人骑黑马而来还是看着这座城池被倾覆。   是不是注定我们的爱情又要再一次颠沛流离?我惊讶于我会用那两个字来形容我和他之间。是爱情吗?应该是吧。淡淡的笑在我脸上晕开。   “公子,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青岚在旁边说道。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早就下山了,天地间被笼上一片暮色。   “不,我还想去城西看看。”   青岚看着我欲言又止,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对于我去哪,小黑是从不置喙什么的,他只喜欢沉默地跟随。   城西是每日发放粮食的地方,在那里最能看清邶城的情况有多糟糕。   这里诡异地很安静,却分明满大街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或靠墙坐着或直接躺在地上,破烂削薄的衣服裹着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粘着泥的脸上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但眼睛却是很分明的。突出的眼球里散发出一种幽幽的光,那种类似于肉食动物饿到疯狂时看到猎物的光。   发粮的时间在早上,可是这里永远都是挤满人的。粮仓要派重兵把守,防止发生暴动。当我们一出现在街口,周围的人都抬起头来盯着我们,那是一种让人害怕的眼神,或许是把我们当成了会抢食的竞争者了。   人群里也有羸弱的老人和小孩,褐色的皮肤,干涩的嘴唇。他们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瘦”,一种不正常的瘦。空空的裤管,能在寒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怕再这样下去,邶城真会出现人吃人的惨剧。我强烈地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却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罢了。那种无力感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人最怕的是没有希望地活着。   一阵悠扬的箫声打破了这里诡异的安静氛围。那是一首欢快的曲子,有些像草原的牧歌,总让人想起牛羊成群、炊烟袅袅的美好画面。人们的眼光都转向那个吹箫的灰衣男子,一张平凡的脸孔,却给人一种宁静的温暖。就像喧嚣世界里一股涓涓细流的小溪,神奇般地能抚平一切躁动。人们的眼光变得柔和,眼里的暴戾一点一点在箫声中隐去……   我收起竹箫,那是在来邶城的路上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吹起那首浩歌教我的天狼民歌,或许是那首歌里的画面太过美好。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喧闹声,我能听到人们的咒骂和哭喊声以及遁甲相撞的声音。难道是发生了暴动?我的心一紧,立刻朝着声源的方向跑去。周围的人群早就疯跑起来,大街上一片混乱。   跑近了我才知道原来是守城的士兵抓住了一个企图趁夜潜入的敌军,在押解的过程中被守在街上的百姓看见才引来这场纷争。人们像疯了一样涌上来朝那个人扔石头、吐口水,发泄着心中的怨恨。也有老人妇女哭喊咒骂着,或许是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负责押解的士兵艰难地阻止着人们疯狂的行为。   在混乱中,那个人一头黑色的卷发吸引住我的眼球。我的心莫名一紧,难道与莫桑合作突袭邶城的是天狼国?可是浩歌不是才签订了停战协议吗?难道这只是一个幌子,新一轮的侵略才是真正的目的?又或者这里面有什么别的内情?无数疑问在我脑中闪现,让我一片混乱。   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策马而归的於陵曜。   “公子从西城回来?”   “嗯,我看到了那个被抓的士兵。”   “哦,那公子怎么看?”   我沉吟了一阵道:“从那个士兵的体形和头发来看是天狼军无疑,如果与莫桑合作的真是天狼的话,那么损毁九索桥的敌军不见得就是从邶城侧面绕过去的,在天狼国有一条隐秘的河流穿过陵兰山脉,流经钩形国与九索河相连。突袭的敌军极有可能是乘船顺水而来。”   这是浩歌无意中跟我提起的,因为那条河的名字叫索亚,在那条河的上游便是他母妃的家乡。   “天狼竟有这样一条隐秘的河流可以直达宸国,子都真是闻所未闻。”於陵曜的眼里有探究的光。   “修离也只是无意中翻阅古籍时看到的,将军未听过也不足为奇。那条河虽能直达宸国,但因为流量不大,又穿行于山脉之间,并不适合运输大量的军队和辎重,倒不如从海上绕道来得方便。”   “听闻公子这番分析,子都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想不到天狼如此之快便撕毁与宸国的停战协议,这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难道真的只是狼子野心么?”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虽然陵兰之战因为我的搅和而使宸军深受重创,但天狼国也是损失惨重,此时不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吗?为何又要勉强发动侵略战争?难道说这里面真有什么隐情?   修离之死(二)(倒V)   这是围城后的第二十七天,我奇迹般地看到我们居然撑到了现在。可是还是没有援军的消息,这简直让人快要窒息了,即使宸军绕道而来,这时候也该到了,可是依旧是杳无音讯,除非,是在路上遭遇了伏击。   我走在邶城用青石砌成的城楼上,残阳如血,给这里染上悲壮的色彩。刚刚抵御了一场敌军的侵袭,士兵们正靠坐在城墙边休息。他们的脸上都是疲惫麻木的神情,眼神空洞没有光彩。在这里有头发斑白的老人,有尚未冠发的少年,甚至连身体略微健硕的妇女也被挑选出来。可是每一天都在死人,城里能够被征集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我们还能撑多久?一天?两天?或者就在今夜邶城就被倾覆?即墨辰,为什么你还不来。还是说,这等待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无比嘲讽地扯起嘴角。   小黑这两天似乎也开始不淡定了,我知道一旦邶城失陷,即使是他是翼影里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带着我冲破千军万马的围攻,就像上次即墨辰无法凭一人之力将我带出渔阳一样。可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这大概也是翼影的规矩,绝不置喙主人的决定。其实我是很希望他能先带着青岚离开的,可是我知道他绝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眼神飘过城外敌军驻扎的帐篷,停留在北海湛蓝的海面上。在那里并排停靠着用莫桑最精湛的手艺制造的战船上。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形成,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不如自己创造机会。   我急忙找到於陵曜将我的想法告诉他。他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露出犹疑之色。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如果我的计划失败,那么邶城将在顷刻之间被攻陷,而现在似乎还可以等待那个未知的变数。   “我知道我的计划很冒险,但是我想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邶城现在的处境,或许我们连一天都撑不下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胜可退敌,败也犹荣!”   我紧紧盯着於陵曜的眼睛,眼里透出坚定。   “就按公子的意思办吧。”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会心的笑容。那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情。   於陵曜立刻去集结军队,部署计划。我让小黑带人去召集全城的妇孺孩童,我和青岚则去找城里所有唱戏的班子。   直至第二日黎明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太阳升起,即将展开一场惨烈的厮杀。能否成功,连我自己心里都不能确定。   莫桑的战舰并排停靠在海面上,但却并未相连,如果用火攻是燃不起来的,但却能造成敌军的恐慌。   於陵曜将军队集结在校场上,在这里有老弱病残,也有妇孺少年,这是一支特殊的军队。在他们的脸上写着茫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军队如此羸弱的情况下还要勉强去反击强大的敌人。   我走上高台,看着下面士气低迷的宸军,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现在宸军最需要的便是士气,如果就这样出去,即便敌军很弱也不可能取胜。   “你们现在是否都想问如此不堪一击的我们凭什么去反击强大的敌人?我要告诉你们,这不是反击!而是自卫!如果我们就这样死守颓败的城墙等待援军的救助,那么我们有可能就在下一刻被敌军倾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还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而不趁着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反击呢?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都从心里瞧不起我,一个男宠能懂什么呢,但是至少在这一刻我和你们是一体的,我们的命运被绑在了一起,就让我们团结起来,反击敌人。胜可退敌,败也犹荣!”   我没有华丽的语言,我不知道该怎样鼓舞军心,我只是在混乱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我知道他们是在认真地听我说话,校场上很安静,於陵曜站在我的身边,只有我的声音在回响。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邶城的城门缓缓打开。於陵曜骑着战马,带着蓄势待发的宸军朝城外奔去。临走时他将令旗交给我。   “充当前锋已经是多年未发生的事了,今天就让我放开手脚杀个痛快吧!战争就交由你指挥。”   我楞了一下,虽然这些天的耳濡目染让我知道令旗的使用方法,但我仅是知道而已。   “我相信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这次的作战计划,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战鼓擂响的时候,莫桑的军队还处于懵懂之中,他们绝没有想到羸弱的邶城守军居然会发起反击。因为是黎明,很多士兵还处于睡梦之中,就被仓促地拉上战场。   我站在城楼的最高点,握着令旗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在那里握着的不是旗杆,而是千千万万邶城百姓的性命。我的手在颤抖,在城下是邶城最后的力量,他们的命运握在我的手中。   闭上眼睛,我在脑海里勾画战争的画面,挥动手中的战旗,将军队指向自己想要的地方。令行禁止,城下的军队宛如我手中的牵线木偶。心渐渐平静下来,我随心所欲地挥动手中的令旗,前锋列方阵从正面出击,两翼列三角阵从两侧包夹……   敌军因为仓促应战而显得有些慌乱,而邶城守军正处于士气高涨的时候,两军交锋,宸军处于上风。   “咚咚……咚咚……”   对方的阵营里传来击鼓的声音,敌军很快转换阵形,慌乱的场面被扭转。我看向敌军阵营里在高台上击鼓的人,能够这么快就将战局扭转的人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吧,可是今日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我!挥动令旗将两翼和前锋部队整合在一起,列八卦阵与敌军对峙。   两军处于相持不下的阶段,但宸军羸弱,且兵力悬殊,如果僵持下去必败无疑!对方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急于大举进攻。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右手举起战旗,上下挥三次,这是我给潜藏在海上的伏军的暗号。   就在两军胶着的时候,海面上燃起了浓浓的黑烟。原本还势如破竹的敌军再一次陷入慌乱之中。即使是攻下邶城,他们也需要战船作为他们的后路,更何况现在还没有攻下邶城。   我只下令燃起部分战船,如果毁掉所有船只那会激怒敌军,而使他们奋起反抗。邶城守军并不具备与之对抗的实力,我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只是战局中的人看不透。   但我知道对面阵营里击鼓的那个人是能看透的。急促的鼓声响彻战场,那是敌军进攻的信号,但战局中的士兵却与鼓声完全相反,他们在犹疑,他们在害怕,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弱点。   我看到那个人从高台上下来,策马加入战局,他挥剑斩杀想要溃逃回船上的士兵,一马当先地冲进我军阵营。   这个人,为何要如此执着?   主将是军队的灵魂人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加入战局的,就像於陵曜不轻易充当前锋一样。可是一旦加入就能起到非同凡响的作用,比如扭转军队颓败的士气。但我不能给你这样的机会!   左手举起令旗,上下挥三下,这是我给城内小黑的暗号。   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那是马头琴的声音,是生在草原的男儿最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便有歌声和着琴声而来。邶城的百姓立在城楼下的广场上,朝着城外的方向高声唱着那首浩歌教我的天狼牧歌。   昨日我让小黑将城内所有的妇孺、儿童、老人中声音洪亮的都集结到城楼下的广场来,又从邶城所有的戏班里找来会拉马头琴的乐师,由我亲自教他们那首天狼牧歌。我告诉他们这是一首战歌,能够给战场上的将士带来勇气,所以今天他们唱的越大声越欢乐越好。   嘹亮欢快的歌声传遍战场,让人想起家乡的美好。它仿佛具有魔力一样,让暴虐的心平静下来,让浴血的人停止杀戮。如果之前我还不确定与莫桑合作的是谁,那么现在我可以确信无疑了。本来因为主帅的加入而凝聚的军心在歌声响起的时候再一次涣散消逝。   天狼的士兵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罢了,没有百姓不期盼和平,没有百姓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当听到自己家乡的民歌,天狼的士兵的思乡之情被勾起,溃逃之势更加明显。   只要,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我的心中一惊,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出现什么变故。极目远眺,在尘土飞扬的世界里,我渐渐看清那面黄色旌旗上的字——宸!是援军!   我终于还是等来了么,终于等到你为我御驾亲征而来,即墨辰。   淡淡的笑容在我脸上绽开……   当远处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尹文浩歌就知道是宸国的援军到了。从索亚河引伏兵毁九索桥,拖延宸国援军到来的时间,再与莫桑联盟从海上进攻邶城以图大事。可是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羸弱不堪的邶城居然能够抵挡天狼的八十万精兵,将战事拖延至此!可是他更没有想到阻止自己的居然会是那个人!那个自己宁愿倾尽所有来换的人!那个让自己放弃所有坚持的人!这将是多么可笑。看着身边的天狼子民一个一个倒下,怨恨的火苗在他的眼里燃烧。副将想要掩护他撤退,可是他却挥剑转身,冲向宸军的阵营。他要去看清那个男人!他想要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所以要这样对他!   鲜血!杀戮!痛楚!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走向那个人的脚步!可是为什么当他浴血奋战,冲到城下的时候却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朝着远方的笑容!原来是傻瓜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嫉妒、怨恨、绝望相互缠绕在一起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住,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四面楚歌的境地,即使一把利剑狠狠刺入他的后背,他只想要一把弓箭,抹杀那个人脸上刺眼的笑容……   “修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小黑叫我的名字,可我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还来不及转身去看他,便被一支流矢穿胸而过。那声闷响就像即墨辰当日为我挡剑被刺中后背的声音,可惜我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   天空好像飘起了雪,打在我冰凉的脸上,明明已经是要开春的季节了。在雪花飞舞的世界里,我又看到了那张倾城容颜。原来,这等待真的成了笑话,我们的爱情等不来春天。   晟睿六年冬,天狼引兵攻打邶城,睿帝御驾亲征,于达县遭遇伏击,君强行用兵突出重围,急行军七日不休至邶城,解围。俘获天狼皇储尹文浩歌,斩杀其余天狼降兵。   晟睿七年春,睿帝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于京都北郊。夏,立已逝宠臣修离为帝后,封号雅,以帝制举行册封大典。举国哗然,但君一意孤行。随后,立皇长子即墨陵兰为太子,入驻东宫。   晟睿八年春,睿帝于京都观星台设坛立誓,欲踏破天狼河山,让其子民世代为奴。   ——《宸国史》   史家用最简单的语言记述这段旷古爱情。   千年后我从传说里借月光将思念开启……   上卷完   晴雯番外   晴雯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便是夙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婢。我很庆幸能够成为七皇子的贴身侍婢,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七皇子的那个午后,那时候他十岁,我十二岁。才刚刚被接回宫里的他,身上还穿着流落在外时的脏衣服,但他的手里却抱着一件干净的红色小披风,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他手上抱着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他总是很喜欢端正地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尤其是在下小雨的时候。有一次,我担心他这样会生病,所以拿了一把伞撑在他头顶。可是他看了我良久以后却从嘴里吐出一句让我很是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是他,所以滚开!   他的冷漠是与生俱来的,但却并不残忍,真正改变他的却是他的父皇和母妃。夙妃是异族女子,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地跟随献帝来到宸国,她太过醉心于自己的爱情,却忽略了自己唯一的孩子。而她最大的悲剧是将自己视为生命的感情寄托于一个醉心权术的帝王身上。当她像礼物一样被送上别的男人的床时,这便成了她生命的终结。她选择了自杀,可是却不曾有一刻考虑到自己亲生孩子的感受。   七皇子在夙妃的葬礼上没有落一滴泪。他笑着对我说,白痴一样的女人才会相信即墨家的男人会有爱情这种东西。他说,他要把权利牢牢握在手里,那样才能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他的感情。他说,他憎恨他的名字,他不是那个男人的恩泽,他值得一个与宸国相匹的名字,所以初登基,他便改名为辰,毁掉所有关于雨泽的记载。   所有人都说他冷酷无情,就连献帝都称他具备帝王所有的品质,冷漠,恨决,睿智。可是只有我知道,在此后的岁月里,他曾无数次踟躇在夙妃死去的那座宫殿外。他也曾祈求过那个女人的爱,否则不会在听说夙妃要他过去一起用膳时,眼里泄露出异样的光彩,可是期待的心却被狠狠地伤害。   我是夙妃赐给七皇子的贴身侍婢,也是安排给他□的第一个女人。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年他十三岁,当十五岁的我赤、裸着身体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却对我说,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助我成大事的臂膀而不是一个发泄情、欲的女人。他让我做出选择,而我选择了前者。尽管我是那样期望得到他的一夜垂青,但我却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这样我就能永远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我替他找来别的宫女,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个宫女竟被他在床上折腾致死。他就像所有初尝禁果的男子一样贪欢而无节制。献帝赐了很多女人给他,可是即使一夜数女还是会出现女子力竭而死的事,这对于处于夺嫡关键时期的他是很不利的。   一日,他对我说,女子太过柔弱,去找些身体好的男子来吧。我诧异地看着他,却并未多问什么,我是从来不置喙他的决定的。在宸国,好男风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更何况是在复杂的帝王家。   我从侍卫里挑出一名长相柔和、皮肤白皙的男人送去他的寝殿,后来又从官妓里挑出一些貌美、身世干净的男子给他。我知道在他的眼里无论男女都不重要,因为那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罢了。   我一直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看着他怎样一步一步登上帝位,也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更残忍嗜血。直到那个叫修离的男人出现,我知道他是不同的,因为我看到他眼里不一样的神采。我以为他会是他的救赎,可是我错了,那个男人只会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在残忍血腥的世界呆的太久,他已经忘了该怎样去爱,像一只刺猬,越是想靠近爱人越是将对方伤的深,最后只能将自己凌迟。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以琼琚保其尸身不腐而夜夜同眠,封后,无休止的杀戮,我不知道为了那个人他还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可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他不停地和他说话,一遍一遍亲吻抚摸那具尸体,有时候连我都有种他还没有死的错觉。他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不能妄图做什么去改变,我知道除了那个男人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因为对他来说失去那个人就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了,包括他们的孩子。   我还记得那个夏天,他在夕颜殿单独召见我。已经是炎炎夏日了,他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他的小腹有些凸出。他将手放在小腹上,淡笑着对我说,我有孩子了,是修的孩子。那声音很轻却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幸福。   在宫廷的这些年我早已学会荣辱不惊,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却惊得目瞪口呆。他是双性人的事,我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大概也是夙妃不待见他的原因之一吧,因为双性人在摩梭族被认为是不祥的,而在宸国则被视为怪胎。双性人与正常男子并无二样,只是在他们的体内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官,唯一可以辨认的便是他们在刚出生时是全身泛着蓝光的。夙妃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而杀死了当年所有在场的人。   而我惊讶的是骄傲如他,竟然愿意屈居人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有些怯弱的小宫女,她是由我亲自挑选出来照顾陵兰太子的。   “姑姑,太子他醒了,哭着喊着说要见……父皇。”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去看看。”   自从立了帝后,宸宫里就变得很冷清了,闲置下来的大量宫女被我遣散出宫,偌大的宸宫更显得空旷冷清。陵兰太子住在离夕颜殿最远的东宫,为了方便照顾他,所以我也搬来了这里。   我刚走到太子寝殿外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廊下的石阶上,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七皇子。   听到脚步声,他满脸欣喜地抬头,随即又被失落的表情取代。   “太子,怎么能坐在石阶上呢,会着凉的。”   他将小小的脑袋埋进臂弯里,用闷闷地声音说:“姑姑,父皇为什么都不来看陵兰呢,是不喜欢陵兰吗?”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太子怎么会这样想,陛下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唯一的孩子呢,他疏远你是希望你学会独立,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因为你是宸国将来的帝王呀!”   他张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是不是只要陵兰变强了,父皇就会见我了?”   我有些无奈,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那个孩子满脸欢快的笑容,我的心一阵疼痛。   夕颜殿还是一如往日的庄严肃杀,它是宸国最高贵的象征,却一日比一日孤独。我穿行在用巨石筑成的回廊上,心里有些忐忑。我从不曾置喙过他的决定,从不曾对他有过任何要求,可是那个孩子的表情却让我如此心疼。   这个时候他大多是在偏殿里处理公事的,除了夜里他会始终不变地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就寝。   回廊上一直很安静,一路走来我没有碰到一个宫女或者太监。偏殿的门翕着,我本打算推门进去的,突然从里面传来一阵男人的呻、吟声,我扶在门上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求你……不要……嗯啊……”   ……   “放……过我吧……求你……”   ……   “为什么……不……杀了我……”   ……   “杀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上你吗?怎么现在又想寻死了?”   ……   冷酷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即使隔着厚厚的门,我也能确信在他身下之人分明是定北候於陵曜!   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到里面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晴雯,为什么不进来。”   我站在门外踟躇了一阵,最后还是推门进去,我已经猜不透他的心思,又怎么敢忤逆他的意思。   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站直了身子示意我上前去伺候,空气里还弥漫着情、欲的味道。我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伺候他穿上,在心里叮嘱自己要忽略床上躺着的人,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那人苍白的脸颊和空洞的眼神。   他穿好衣服便出去了,我也紧紧地跟上。我没有叫宫婢进去伺候於陵曜,他现在大概宁愿死也不想被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吧。   他漫无目的地在宸宫红色的宫墙间穿行,我难得看到他有如此悠闲的心情。我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要叫我进去伺候,是故意让我进去看的?为了更加羞辱於陵曜?难道这一切又和那个叫修离的男人有关?   “晴雯有话说?”   他突然停下脚步,我这才想起我来找他的目的。   “陛下,可以去看一下陵兰太子么?”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晴雯是在要求朕?”   “晴雯不敢,但陵兰太子不是帝后的孩子么?陛下为什么不能疼惜一下这个唯一和他有牵扯的人!”   怔忡了一下,我竟然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我看到他紧握着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在颤抖,但最后却慢慢松开了。   “修不喜欢这个孩子。”   只是,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么?我突然好想放肆地大笑,他和他的母妃何其相似!   如果,我还有什么后悔的事的话,那就是当年不该因为一首诗而将那个男人选进宫里。   浩歌被囚   晟睿六年冬,达县,大雨倾盆。   当邶城告急的消息传回京都时,即墨辰正在夕颜殿里小憩。他立刻从榻上站起来,撞翻了案几上那套他平时最爱的青花瓷茶杯。那一地的碎片就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令他的心骤然一紧,仿佛即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即墨辰立于高台之上望向邶城的方向,在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为他披荆斩棘而去。领兵三十万从京都出发,日夜兼程朝邶城急行军,即使军队的速度已经达到极限了,可是即墨辰觉得还是不够快。   他亲自从军队里挑出五万精兵,以最优良的战马,舍弃所有辎重,先行朝邶城奔驰而去。因为九索桥被敌军所毁,宸军只能绕道而行。即墨辰选择的都是最捷径的路线,他知道敌军的目的就是拖延他去邶城的时间,所以一定会在这些路上设伏,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这些路线,因为于他而言时间胜过一切,每过一刻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离那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一点一点看着他的生命在流逝。   即使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即墨辰还是觉得不够快,他恨不得用双手换双翼立刻飞去那个人身边。   看着眼前因为山石滑坡而被阻碍的道路,即墨辰蓦地仰天长笑,这些天不眠不休地赶路,中途有坚持不了的士兵马匹便被放弃,一路行至达县,五万兵马只剩四万三千不到,却遇上倾盆大雨造成山石滑坡,阻塞道路。   哈哈!这难道就是命运吗?可是那又怎样,即使天定弄人,我也要逆天而行!   即墨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虽然现在天空下着倾盆大雨,但是这一带的草木繁盛,并不会因为下暴雨就发生滑坡事件,这分明是人为造成的。如果现在原路返回该道而行,定会浪费更多的时间。他知道以邶城的兵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而他又怎能让那个人陷于危险之中。   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翻越眼前的这座山林,可是他知道在那茂密的树林里隐藏了无数敌人的伏兵。兵书有言,敌军盘踞于山地之高处,不可从正面去仰攻敌人。更何况现在还是大雨倾盆的天气,山路定是湿滑无比不适宜骑兵进攻。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左右他的决定。他立于三军之前,以震撼天地的气势告诉身后的每一个将士,任何事物都不能挡住他们君王的脚步!   即墨辰第一个跳下战马,第一个脱掉铠甲,因为这些将在湿滑的山路上成为阻碍。这场战役注定悲壮惨烈!   他紧握手中的剑,斩去每一个阻碍他的人。风声雨声都在为他唱着战歌,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血水染红了他的衣衫,又在下摆汇聚成注。他不再是那个尊贵的君王,也不再是那个倾城的美人,而是来自地狱的撒旦!无尽的杀戮只为心中那个信念!   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人为你而生存。   没有你,生亦何欢?   请你一定要等我,我已经为你披荆斩棘而来。   修,我已经来了。可还是迟了是吗?   如果他知道那日一别竟是永诀,他一定会告诉他,陵兰是我们的孩子,你可以喜欢他吗?   还有那句来不及说出的承诺,   我爱你,永生永世。   晟睿七年秋,长信宫。   自从这里的男宠被坑杀以后,长信宫就彻底变成了一座废弃的宫殿,没有宫人进来打扫,偶尔路过还能听到从里面传出凄厉的哀叫声,甚是吓人。于是宸宫里开始流传,那声音是被坑杀的男宠阴魂不散。胆小的宫女连白天都要绕道而行。   即墨辰走在铺满黄叶的小径上,脚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宫殿里显得特别突兀。   在长信宫的中殿有一间屋子,表面与别的屋子并无二样。只有真正的高手才可以察觉出这里的异样,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这里潜藏着翼影最顶尖的暗卫,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禁止任何人带走这间屋子里的人。   即墨辰走近那间屋子,随行伺候的少司命急忙上前去替他推开门。他做的谨慎而小心,因为每次来这里的晟睿帝都是暴怒异常的,一个不小心,自己极有可能搭上小命。   即墨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青岚在为那个人擦拭伤口,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青岚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即墨辰,吓得将手中的帕子落到了地上。即墨辰没有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她旁边那个被铁链捆住手脚,呈大字行站着的男人,他满身鞭痕的身体不着寸屡。   在即墨辰看来,穿衣服是维护尊严用的,而这个人不需要那种东西。即墨辰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食盒,自己在吃食上是从不亏待他的。如果不养好身体又怎么受得住自己这挂满倒刺的鞭子呢?   可是只是身体上的伤痛又怎么能够让自己泄愤呢?   “太子可喜欢朕亲自吩咐御膳房给你做的肉丸子?”   尹文浩歌从始至终都垂着眼睑,没有看他一眼。   “怎么不喜欢吗?那朕下次换你那位忠心的副将大腿上的肉烹制给你如何?”   邪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带着彻骨的寒意。   尹文浩歌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即墨辰,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咙,他蓦地干呕起来。青岚的脸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她没想到即墨辰竟然会利用她。   “你这个疯子,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你?哈哈哈……”   即墨辰突然放纵地笑起来,那笑声凄厉而惨绝,宛如失去配偶的雄鸟的哀鸣。   “如果杀你可以换回他,朕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凌迟千万次!朕将用铮铮铁蹄踏碎你天狼河山,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挚爱的子民沦为宸国的奴隶……”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噗地一声,尹文浩歌喷出一口血水。他自嘲地笑了笑,修离,我为什么还要记得这个名字。你看,为了你,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爱能刻骨铭心,恨亦如此!   ……!!!!分割线!!!……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变成轻纱帐顶繁复的花纹,也没有变成古色古香的木质屋顶。   我扯过被子蒙着头继续睡。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梦了,怎么会又突然梦到回现代?   “杨裔,你小子怎么还在睡啊?快要上课了!”   是陈文的声音,他是我睡在我对面床的哥们。哥们?!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站在我床边的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该不会你连四大名‘补’之首的笑脸张的课也要逃吧?别发呆了,快走吧!”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朝门外跑去。他拍的这一下是真实的触感,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朝阳台上的镜子跑去。   镜子里映出一张瘦削白皙的脸,大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红润小巧的嘴唇。呃,一张很“受”的脸,这分明不是我的脸,不,这是我原来的脸!   我惊讶地看着镜子里那人惊讶的表情。   我回来了?   靠!如果知道死了能回来,我就应该早点服毒自尽!我激动地去抽屉里找来久违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居然是我穿越后的第二天!难道在那个世界所发生的不过是南柯一梦吗?   可是戴在无名指上,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锁情告诉我在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心突然泛起疼来,在那个世界的修离死了吧,所以在这个世界的杨裔重生了。   他会怎么样呢?那个我只是躲在人群里不出来就疯狂如斯的人。可能会迁怒他人吧,这才是符合他性格做出的事。   他又会怎么对甄妃呢?虽然他已经知道甄妃不是小时候那个和他相依在屋檐下一起躲雨的人,这么多年的偏宠不过是一场错误。可是那毕竟她是为他生了唯一孩子的女人,即使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呢,现实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了。   多年以后,他是不是也会忘记曾经为一个叫修离的男子痴迷疯狂。   “嗡嗡……”   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是陈文发来短信说是“笑脸张”这节课要点名,叫我赶快去教室。我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看一下贴在门上的课程表,然后朝教室跑去。   我发泄一般地疯跑起来,路上有很多行人都回过头来看我。看着那些留着短发或长发,穿着简洁T恤的人们,我突然生出无限的亲切感。   这才是我的世界不是吗?在这里我不用担心会被不当人看地践踏尊严,也不用向娘娘主子们下跪磕头。在这里有我的朋友、同学和家人,我错失过疼宠我的爹娘,那我又怎能辜负同样疼爱我的爸妈。   杨裔是个万年受   我赶去教室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笑脸张正在上面唾沫横飞,见我推门进来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自然不将他这点气场放在眼里,于是径直朝悄悄向我挥手示意的陈文走去。   “我还以为你小子不来了也!”   陈文伸出手来想要搂住我的肩膀。我冲他尴尬地笑笑,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虽然我跟他是很好的兄弟,但毕竟有“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一时还适应不过来。   他也没多在意,转过头去继续听课。笑脸张是教英语的老师,看着幻灯片上像蝌蚪一样密集的文字,我的脑袋开始发昏。就像数学永远是女生的弱项一样,英语是我永远摆脱不了在及格线上挣扎的宿命。我记得最清楚的单词大概就是Fuck、bitch这一类男生常挂在嘴边的脏话了。   思绪开始游离……   教室外面有一排老槐树,时值初夏,槐树枝上挂着一串串白色的花束,相互交织在一起,花团锦簇的,煞是壮观!有风吹来的时候,在教室里也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   在我的记忆里也有一片槐树林,只是我从不曾见过它开花时的样子。在林子的深处,有一个男人从马上俯下身子对我说,他在等我。   视线变得模糊。已经跟自己说好不再想的……   下课的铃声响起,打断我凌乱的思绪。陈文问我要不要去后街吃饭,我现在还不是很适应,有个人一起也不错,于是就跟着去了。可我没想到他会选这家店吃饭,更没想到他会点这道菜。   看着桌上那道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香味的菜,我不由的一时怔忡。   “怎么了,发什么呆呐?我可是点了你最喜欢的白油豆腐也!快吃吧。”   陈文边说边用勺子往我碗里舀了一勺鲜嫩可口的豆腐。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呃,正版的的确比山寨版的好吃。   我又往嘴里刨了几大口饭,不就是白油豆腐吗,在哪里没有呢,我又何必如此敏感。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给爸妈去了个电话。大概有十多年没有这样真实地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吧,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只能压抑着,不想被他们听出异样来。可是老妈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问我是不是出了啥事。我只能东扯西扯地糊弄过去,为了不被发觉,只好匆匆地挂掉电话。   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几个宋体字,我的心变得空落落起来。   因为我们住的宿舍是旧楼,没有安热水器,所以洗澡什么的都要去下面的大澡堂里,很不方便。   澡堂很简陋,只是在一间空旷的房子里连着一排安了二十来个蓬蓬头,相互之间并没有遮挡物。当我看到几个男人光溜着身体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跟一个女人一样扭捏了?还是说因为那个人,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同性恋?   “哎,杨裔你怎么还不脱衣服呀?”   陈文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因为我是坐在凳子上的,他的小弟刚好暴露在我视线的正前方。   呃,比即墨辰的小好多。   靠!我在想什么!腾地一下,我就从凳子上站起来,陈文顺势搂过我的肩膀拖着我朝更衣柜走去。   在不知道男男也可以OOXX的时候,我从不觉得自己这张脸有多“受”,顶多是白了一点,可是现在镜子里那个唇红齿白的人分明就是一个万年受!我还是喜欢原来那张不怎么好看还有点黑的脸以及一米八三的身高,因为现在的我只有一米七五。一米七五!所以陈文那家伙搂我的肩才可以如此顺手。   现在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亟待我去解决。对,我已经回来了,我不能再受那个人的影响而把自己现在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   首先,我要纠正自己的性取向,我不是同性恋!   于是,我开始打量周围女生的某一特定部位。胸、大腿、臀部等所有能引起男人下半身思考的地方,可是除了招致厌恶的眼光外,我的下半身压根就毫无反应。   或许是刺激强度不够,于是我翻出某人藏在枕下的□,趁着寝室没人的时候放进电脑里看。   ……   画面里那个女人销魂的叫声在我听来是那么刺耳,我烦躁地挎上包包一脚将门踢开,离开了寝室。   月光在地面上落下一片银白,我总有一种错觉,锁情在月下泛着的光亮要比在阳光下的夺目。   这时候游泳馆早就关门了。我透过紧闭的玻璃门朝里面望了望,然后朝游泳馆的后面走去。在那里有一棵大树,繁茂的树枝蔓延到游泳馆上方开着的窗子旁。   这是我在刚入学的时候发现的秘密。以后一旦有烦心的事,我就会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来这里游泳,这样郁积的心事就会一扫而空了。   馆内和往日一样,安静的只能听见我的脚步声。我换好衣服,便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立刻有冰凉的液体铺天盖地地朝我袭来。我喜欢这种被包裹的感觉,让我很有安全感。   我在水里是从来不睁眼的,也不换气,直到到了自己的极限,才浮出水面来。那种被压抑地喘不过气的感觉总让我觉得无比兴奋。   直到累的快不行的时候,我才浮出水面,趴在岸边喘气。汗水混着池水从我脸上流下来,那种就像被抽走灵魂的空虚感朝我袭来……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低低地诉说,是那种低沉磁性的声音。   我的修好美……   修,怎么还不醒呢……   修,你是我的,现在是,以后是,死了也是……   修,我爱你,永生永世。   那声音宛如魔音一般在我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   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趴着的姿势何其熟悉。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淡淡的龙涎香飘进我的鼻子里……   我蓦地转过身去,除了水面折射出的月光,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感觉以及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水面突然起了变化,变得黏稠不堪。我张着嘴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水面又开始流动起来,却倒映出另一个世界。我看到在血雨腥风的树林里,那个人持剑向前,斩去所有的阻碍;我看到在盛况空前的封后大典上,他执着一支竹箫登上高台祭天;我看到在夕颜殿宽大的龙床上躺着一个蜜色肤质的男子,他夜夜与他相伴。   我如遭雷击,水中的幻影都仿佛一幕幕发生在我的眼前。他的手抚上我脸颊的触感,他的吻落在我唇上酥麻,甚至他贯、穿我身体的快、感都像是正真实地遭遇在我身上……   手朝下伸去,握住我为他绽放的美好,随着幻影里那人一上一下地起伏……   肆无忌惮地叫着,释放所有的激情,身体因为触电般的快、感而蜷缩成一团……   在最后一刻,我仰起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眼泪和浊、液一起释放……   月光照在锁情凸出的环线上,折射出异样的光彩。晕眩感朝我袭来,仿佛这一次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千年后,我借月光将思念开启。   最悲剧的穿越   当月光落到我的左手无名指上,锁情的两圈环线重叠到一起,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两行清泪落入水中,池水变得黏稠不堪。静滞不动的水面像一个巨大的沼泽一样没有承载力,身体不断下陷,而我却无力挣扎,那些零碎的画面像潮水一般向我卷来……   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有一个男子骑黑马飞驰,北风撩起他披散的长发,舞动的发丝如泼墨般勾勒出彻骨的相思,他为那个男子浴血而来。   在断壁残垣的城楼上,有一个如天神般高贵的男人抱住那个坠落的身体。如果痛到极处是大哭、嘶吼、疯狂。但他却在浅笑,用世上最温柔动听的声音对那个男子说:“修,我来了。”   最痛不是在失去那刻,而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等待里。斗转星移,他又捱过一天没有他的日子,这就像是没有休止的折磨一样,可是如果不等,自己又有什么力气活下去。   我坐在这块石头上已经有将近一小时了,虽然这种事我并不是没有经验,但在最初的时候总是有些缓不过来。   穿越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像我这样身着泳裤穿到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就实在有点悲剧了,不过幸好是大战后的战场。当你一睁开眼就看到大片大片的尸体,即使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争,也让我惊惧了好久。但是当你看久了以后,也就不那么怵目惊心了。   我不用担心自己是穿到了其它什么地方,因为战场上那些死去的人分明就是宸国和天狼国的士兵。两国正在交战吗?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全然是一片陌生。   居然就这样回来了,我有些张皇无措起来,昏睡前的那些画面还盘桓在我的脑海里。即墨辰,光是念着这个名字,我都会痛彻心扉。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条黑色的三角泳裤,没错,我就这样半裸着坐在石头上将近一小时了。一是因为天真的很热,在我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里就没有遇到过这么热的天;二是我不知道该去扒谁的衣服穿在身上。这场战争谁胜谁负,我不知道。如果站错了队,被打扫战场的非同类看到,那我不就死定了吗?   远方传来号角和车骑的声音,我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躲进旁边的草丛里。透过草缝,我看到那面黄色镶蓝边的旌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宸”字。   我瞟了一眼不远处斜靠在战车上死去的宸国士兵。请原谅我对你尸体不敬吧,主会保佑你上天堂的。我在心中默念,然后迅速扒掉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我很人道地给他留了一条裤衩在身上,然后将他的身体藏在旁边的草丛里。那支军队渐渐靠近,他们一边将战友的尸体搬上战车,一边搜寻活着的人。我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在手臂上割了一个口子。鲜血流出来,顿时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我将那把剑扔得老远,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古代的医术不好,要是感染的话就麻烦了。倚着刚才那个人靠的战车坐下,我捂住伤口等待“救援”。   这是一辆木质的马车,四周有半人高的栏杆,前面是两匹黑色的战马。我坐在角落里,车上还有其它的伤兵,战车吱呀吱呀地朝前驶去。   从我一上车,周围的人就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是因为我那一头耀眼的咖啡色短发。在这个世界并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说法,但当大家都习惯性地留着长发时,我这样就显得十分特立独行了。   我只能闭着眼睛假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新鲜感总是一闪而逝的东西,他们不再关注我,而是漫无目的地闲聊起来,我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们并不相互认识,但是男人之间总是随便扯出个话题便很快就能熟络起来的。   “兄弟是哪个营的呀?”   “俺是王将军手下的。”   “王将军?兄弟是御前军!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唉,有啥好羡慕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脾气,那叫一个喜怒无常。营里的兄弟每天都是战战兢兢的,深怕出点差错,丢了性命。”   我蓦地睁开眼睛,陛下?他是在说即墨辰吗?   “说的也是,御前军虽是个光鲜的差事,但这样小心翼翼地过活还不如我们这些步兵营的自在快活呢。话说自从邶城之战以后,陛下的暴戾真是变本加厉了,连年征战不说,对待归降的天狼兵民也忒残酷了些,竟然全部贬为奴籍。”   “我觉得最让人不可理喻的是陛下竟然立一名男宠为后,而且那个人还已经死了。虽说那个人在邶城之战中有卓越的功绩,但也不能这样瞎折腾呀。不过,谁又能够左右陛下的决定呢?”   “诶,你们可得小声点,在御前军里这可是禁忌话题。”   “兄弟别担心,咱们口紧着呢,不会传到上面去的。其实立谁为后又有什么关系呢,咱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虽说这些年一直对天狼用兵,但国内富庶稳定,咱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是啊,陛下虽然暴戾,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位伟大的君王。”   封后,他们的话正好印证了那些出现在水中的幻景,也只有他才能做出这样妄为的事来。不过,连年征战?距离邶城之战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吗?那么现在是晟睿几年了?   “晟睿十四年呗。”   当那个有点黑瘦的步兵营的士兵说出这句回答的时候,车上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愣住是因为我居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而我愣住是因为没想到只是转瞬之间就已经过去八年了。   那些刻骨铭心的曾经怕是已经物是人非了吧。战车就这样摇晃着朝宸军的驻地驶去,夕阳的余晖落在这片草原上,空旷而荒凉,一如我现在的心情。   宸军现在驻扎的地方叫古漠,属于天狼的中部,即墨辰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战争,对天狼实行铁血政策,从陵兰山脉往东至勾行,往西至墨逸,往北至古漠都是宸国的势力范围。除了吞并勾行、墨逸两个小国,天狼国的半壁江山已经划入宸国的版图。   他是有野心的君王,我一直都知道。   宸国的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腰牌,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和编号,用于证实身份和军队管理。   我从腰间取下那块腰牌递给放哨的士兵检查,却无意中瞟到那上面的字,李二狗。我的嘴角抽了抽,第一次穿越没有得到如此狗血的名字,于是第二次便得到了。   李二狗是前锋营的,因为在这次战争中死伤很大,所以这个营剩下的人都要被整编到其它营里。在念到李二狗的名字时,我刻意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并没有认识李二狗的,于是才大声地答了一声“到”。   我被整编到步兵营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我便去后勤那里领了生活用具才往自己住的营帐走去。   路上有个黑黑瘦瘦瘸着腿的大兵朝我憨厚地笑,我疑惑地看着他。   “小兄弟不记得我了,我们刚才不是坐一辆战车回来的吗?”   是那个回答我问题的士兵,于是我朝他友善地笑了笑。   “小兄弟这是要去哪?”   “步兵营。”   “这么巧,我正好也是步兵营的,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 我朝他点点头,顺势拿过他手上的东西,他回我一个感激的笑,是那种很干净纯粹的笑容。   “我叫大勇,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呐?”   ……   “李二狗。”   在路上大勇又跟我说了好些个步兵营里的趣事,慢慢地我们便熟络起来。没过多久,我们便到了步兵营的营帐区。虽然不是一个营帐,但大勇坚持要先帮我安顿了再走。见他如此,我也就不好再推辞。   营帐是一个超大号的帐篷,里面并排放着一百多个铺位。因为天气炎热,加上人声嘈杂,这里总给我一种烦躁的感觉。我以为我们寝室的味道已经是够糟糕的了,到这里一闻,全然是小巫见大巫。   当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坐在床上抠脚丫的人,整理床铺的人,以及聚在一起闲聊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的头皮有些发麻,这里的男人大多是五大三粗的,突然进来一个白皙清秀的人的确是突兀了一点,加上宸国兴男风,不免让人往歪处想。   大勇刚开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后来似乎是意识到了,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也不敢再拿正眼瞧我,反倒是凶巴巴地盯着周围那些人。   跋扈的正太脸   我有一种掉进了狼窝的感觉,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干咳了一声,那些人这才恢复正常各干各的事了。我挑了最靠里的那间床,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觉得那里有一个开口即凉快空气又好。大勇帮着我把床铺好,我看差不多了就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事。   我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突然营帐里又安静了下来。与刚才不同,这次分明是刻意压抑而导致的静谧。   我回过头去,却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大而水灵的眼睛,卷曲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这分明就是一个标准的正太脸。   不过这个半大的孩子怎么穿着跟我一样的衣服?难道因为连年征战,宸国已经窘迫到要拉十岁大的孩子上战场了吗?   真是一个漂亮到不行的孩子,可是他却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我。   “滚下来。”   本身是清澈好听的嗓音却说出这样跋扈的话来,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家教。我无视他继续整理床铺。   “这床是我的,滚下来,你没有听到吗?”   我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我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这副样子就觉得很不爽,小孩子绝对不能纵容,不然长大后那还得了。   “我听到了,但我不想下来。”   周围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看来这孩子的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小屁孩!   “你疯了吗?”   天!看他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我从床上下来,站到他的面前。呃,这孩子真的十岁么,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分明只有十来岁,身高居然已经到我肩膀上面了,这再次引起了我对现在身高的强烈不满。   “首先,我进来的时候这张床是空的,既然在这个军帐里大家是随意挑选自己的床位,那这床又怎么成了你的呢?其次,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吧,最起码的尊重你该懂吧,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你说谁是小、孩、子!”   呃,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叛逆期?看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果然是小孩子。于是我自动忽略他朝帐外走去,周围的人纷纷向我行注目礼。   我边走边想他应该不止十岁吧,不然怎么会出现在宸军里,或许只是那张脸稚气了些,看那身高也不是十岁的孩子该有的。不过他那张正太脸在军营里岂不是比我还危险,看大家似乎很怕他的样子,人果然需要很强势才可以。   我本来是要找大勇带我到军营里转转的,可是想到他腿上有伤就不好去麻烦他。我漫无目的地在军营里晃荡了几圈,大多地方都转过了。我躺在一处斜坡上,望着远方那顶明黄色的帐篷,周围旌旗飘扬。   两军交战,最忌讳暴露主帅的营帐,也只有他才能这么嚣张吧。我看着旌旗上写着的即墨二字,眼睛有些发酸。   突然远处传来号角的声音,帐篷周围的军队立刻整齐列队,立于道路两边。   “陛下回营!”   ……   “陛下回营!”   ……   传令官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腾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是他吗?我的心怦怦直跳,那种急切又怯懦的心情在我胸腔环绕。我朝着那个方向快速地奔跑起来,我能听见马蹄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只来得及跑到外围的栅栏,只来得及看到绝尘而去的众多御前军,却连他的一个背影都没有看到。我突然自嘲地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溢出泪来,见到又能怎样呢,我们之间已然已经相隔八年了。他,是不是还守着他的身体?而我,已经不是修离了。   我一直坐在那处斜坡上,望着那顶明黄色的帐篷。其实只要远远地望一眼就好了,可是他却不曾出来过。事实上我并不确定他就在那顶帐篷里,却还是固执地望着。   一进营帐,我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大家用一种很兴奋的眼神看着我,是那种类似于看拳击比赛时的兴奋。我有些莫名其妙,却在走到后面时发现自己的棉被、褥子全被一股脑儿扔到了地上。那个正太脸正躺在我原来的床上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   我盯着他看了良久,他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回视我。我什么都没说,直接捡起地上的棉被和褥子在他旁边唯一剩下的床位上铺好、躺下。爷现在心情不好,懒得和一个小破孩计较。   周围的人发出一片嘘声,正太脸似乎也很不满我的表现,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我。眼睛太大了也不好,瞪得就跟铜铃似的,我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已经郁闷到连饭都不想吃了,你爱怎么瞪怎么瞪吧,只要不怕眼睛酸。   起床的号角还没响起,可我已经完全睡不着了,上腹部有些灼痛,我知道这是没吃饭的结果。在读书的时候因为饮食不规律,使我患上了轻微的胃病。   我捂着腹部,打算翻个身看看会不会好受一点,却在转身之后看到一张天使的睡颜。长而浓密的睫毛向上卷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小巧的鼻子因为呼吸而一张一翕地抖动着,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白皙粉嫩的脸蛋上因为小嘴砸吧而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现在哪里还有昨日跋扈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可爱小孩。   看着他的睡颜,我竟然轻轻地扯起嘴角,之前那些郁积的情绪突然就一扫而空了。   既然是在军营里自然逃不过练兵了,所以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围着校场跑十圈,相当于八千米。于是我就这样在跑了五圈以后华丽地晕了过去,在闭眼前我分明看到正太脸讥诮的表情。   我被扶到树荫下休息,当然在吃饭的时候,我站起来去吃饭了。于是所有人都用讥诮的眼神看我了。呃,我不是装晕好不好,如果我不吃饭,后面的训练我会因为血糖过低而继续晕下去的。早饭是粥和馒头,大勇见我脸色不好还特意把自己的馒头分了一半给我。   吃过饭以后便是校场练兵,因为我们是步兵营的,所以使用的兵器统一是长矛。我跟在大勇的身后,拿着那杆一人高的长矛,心里有些紧张,因为事实上我什么都不会。不过人多也是有好处的,因为可以滥竽充数。   不过旁边的小破孩那是什么表情呀,不就是比我舞的好看了些么,至于那么拽吗。对付这种叛逆欺的孩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于是我继续淡定自若地舞着咱家软绵绵的“杨家枪法”。   小破孩肯定又瞪大眼睛想用眼神杀死我吧,我光是想想他那表情就觉得很可爱。可是在下一刻,我想收回刚才说他可爱的话。   对面身高一米六,有着标准正太脸的孩子手持长矛,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这一轮是对战练习,我本来是要找大勇“练习”的,可是正太脸却用长矛指着我,并用很跋扈地语气对训练的将军说:“我要和他练习。”   呃,那将军被人亵渎了权威还能很镇定地说出一个好字,脑袋被门夹了吧。我本来还想说句我不欺负小孩的体面话,可是在我的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人已经被撂倒在地了。   而更悲惨的是,当我再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腰带居然被他割断了,裤子滑到膝盖以下,露出黑色的三角泳裤。周围的人发出哄笑声,正太脸明显怔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底裤吧。   天使?这分明就是一个十足的小恶魔加色狼,才多大的孩子呀,思想就这么不纯洁。我要收回所有对他赞美的话,并且以后要避之如蛇蝎。   我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嘲讽的脸,心突然抽痛起来,如果不能见到那个人,我又何苦出现在这里?   大勇走过来站在我的旁边,那架势明显是要护着我。我淡淡地笑了,至少我还有一个朋友。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睡。今天的事让我的心豁然开朗,之前的犹疑担心突然都变得不再重要。因为那个人我的人生再一次陷入混乱,如果不能见到他,我又何苦出现在这里。或许八年已经改变很多事,或许我不再是修离的样子,但我至少应该再见他一次,问问他如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张脸,他还会不会,要我。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人也变得轻松起来。军帐里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我翻了个身,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转过身来,正太脸明显吓了一跳。我也楞了一下,他居然会用正常的眼神看我,这倒是奇了怪了。小屁孩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嘴角向上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再相见   他应该很少笑吧,嘴角僵硬的弧度还真是惹人怜爱,不过,这是在讨好吗?他在为白天的事愧疚?   呃,坚决不能被他天真的外表给骗了,蛇蝎就是蛇蝎!我很不给面子地瞪了他一眼,于是某人立刻撕下小白兔的伪装变身炸毛的野猫,那眼神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我就说吧,只是这样就现了原形。   我闭上眼继续睡,完全无视某人。不过,正太脸瞪眼睛的时候还真像小时候的那个人啊,一样的倨傲和固执。我侧过身,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锁情。有月光从军帐的开口处射进来,我将它放在月光下。   我曾经小心翼翼地试探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锁情就变得与普通的指环无异,不会在月下更耀眼。摩挲着指环上凸出的两圈环线,思绪仿佛回到那个他抱着我一起滚下斜坡的傍晚。那时候明明那么恨他,却清晰地记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轻扯起嘴角,原来从那么早我就将他记在心里了么。   那夜大概是伤到正太脸的自尊了,但受伤的最后还是我。我想尽办法地避着他,但他却总是出现在我面前。训练的时候,明明隔得那么远,他也能小跑过来告诉将军要和我一组作对战练习,然后我很悲摧地被他再次撂倒在地,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割断我的腰带。   大勇赶紧跑过来扶起我,却被正太脸用长矛指着头。   “你要打败我才有资格帮他!”   他的小脸向上扬起,那个倨傲的态度,真让我想狠狠地抽他。像大勇这样的老兵,被小孩子挑衅了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我也支持大勇去和他单挑,小屁孩就知道挑我这种什么都不会的来欺负。他一直挑我和他练习,该不会只打得过我吧。   大勇在我鼓励的眼神下执起长矛与正太脸摆开阵势,事实上大勇的长矛的确比正太脸用的好,虽然一米六的身高对于十岁的小孩来说是非常高的了,但驾驭起接近一米九的长矛来说还是困难了些。所以大勇一直是处于上风的。   我很得意地瞪着正太脸,谁知竟惹怒了他。只见他抬手一挥,不知是使出了什么暗器(其实是内力),就将大勇击飞了出去。大勇的脸色很难看,嘴角有鲜血流出。我赶紧跑过去扶起他,谁知小屁孩竟然说出一句更让人吐血的话来。   “没用的东西!”   我彻底怒了,回头怒视着他。   “你这有爹妈生没爹妈管的破小孩!”   于是愤怒之下的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周围除了静谧还是静谧,每个人都用惊骇的眼神看我,大勇扯了扯我的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说错什么了吗?正太脸一脸愤恨地瞪着我,眼睛里除了怒火还有,泪光。他扔掉长矛,转身跑开了。   呃,我左右望望,一脸莫名其妙,周围人改用同情的眼光看我。大勇被送去了军医那里,而我则被将军责令滚回营帐去。   我伤害了一颗幼小的心灵?   晚上的时候,雷鸣大作,可是小屁孩还没有回来。我看着旁边空空的床,心里泛起一股担心。该不会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吧?那句话对他的杀伤力真这么大,还是说他真的是一个孤儿,我正好戳中他的要害?   心里涌起一股愧疚感,我翻身起来朝帐外走去。   在外面晃荡了半天,身上都湿透了,也没见正太脸的身影。我有些着急起来,这大雨倾盆的,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一边找一边想叫正太脸来着,才突然想起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雨水顺着被淋湿的短发流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地面太滑,我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跤,泥浆溅得满身都是。但却在爬起来的时候,看到远处有几个人撑着伞站在营帐外。虽然隔得远,我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但那个最矮的人分明就是正太脸。   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我就这样跑了过去,朝他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小破孩,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荡什么!”   正太脸惊讶地看着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我,本来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人也停下脚步朝我们这边看来。正太脸明明撑着伞,却任我站在雨中。好吧,其实我是来讲和的,所以不跟他计较。   “今天在校场的事,对……”   剩下两个字卡在我的喉咙,因为我看到停下来的那几个人中间站着的人是,即墨辰!!!虽然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依然可以确定那就是他!那熟悉的轮廓,俊美的脸庞,甚至空气里漂浮着的淡淡的龙涎香,我又怎么可能将他认错!   张了张嘴,我试图发出声音,可是想说的话太多全都卡在了喉咙。他只看了我一眼,像看所有陌生人一样。却只是这一眼就已经让我心痛的无以加复了。   直到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还始终看着那个方向,他认不出我来吧,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看够了吗?”   正太脸用一种非常鄙视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所有的人见到他都是这副表情。”   ……   正太脸撑着伞朝营帐的方向走去,见我半天没动过,又回过头来说:“还不走?”   我这才反应过来,朝他的伞跑去。   “走开,脏死了!”   正太脸躲开我,朝前走去。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叹了口气,小恶魔啊小恶魔!   我们回去的时候营帐里的人早就睡熟了,正太脸坐在床上看着我。我一边将湿衣服脱下来一边瞪着他,居然不给我撑伞!   “你已经湿透了,所以不用。”   呃,为什么我遇到的人都会读心术,貌似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来吧。换好干净的衣服,我找来洗脸的帕子把头发擦干。虽然现在是炎热的夏天,但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我担心我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感冒。   弄好头发我便爬上床去裹紧被子,正太脸还保持坐着的姿势,一脸无害地看我。   “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问。   “李二狗。”   我已经能够很顺畅地说出这个名字了。正太脸明显愣了一下,估计没有听过这么狗血的名字吧。   “这是我听过的第二难听的名字。”   “那最难听的是什么?” 我好奇地问。   “修离。”   ……   正太脸躺下不再搭理我,其实我宁愿要最难听的名字。外面是电闪雷鸣,夏天的雷声总是分外地吓人,仿佛要将天空震开一个窟窿似的。   刚才的惊鸿一瞥搅乱了我的心绪,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放映,将它们铭刻在心里,我从不曾忘记过的事。   做我的男宠吧   睡意朦胧之中,我感觉有一双手环上了我的腰,轻微颤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往我怀里蹭,他的头抵着我的下巴,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到我的脖子上,仿佛被羽毛轻抚而过的痒痒的触感。   在做梦么?还是这种香艳的梦境。难道只因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变得如此饥渴?不过,这“尺寸”是不是小了一点?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黑色的触感很柔软的脑袋。呃,正太脸?我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推开一些距离。   “怎么了?”   正太脸低着头没有看我。夜色朦胧,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窘迫。他用闷闷的声音说道:“天很冷,我们一起睡吧。”   我愣了一下,虽然古漠昼夜温差很大,但毕竟是夏天,并没有冷到盖着被子还要两个人抱着互相取暖的程度。这时营帐外突然亮如白昼,电闪过后天空响起一道惊雷,正太脸瑟缩了一下身子,又扑到了我的怀里。   噗,难道他是在害怕打雷么?我忍住想笑的冲动,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跋扈的样子,分明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一个索要疼宠的别扭小孩。看着怀里那个瑟缩的小小身体,我竟然泛起心疼来,听说会害怕打雷的孩子都是缺乏安全感的。我收紧手臂,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拥进怀里,有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在心里涌起。我总觉得我应该对这个孩子很好一样。   正太脸又往我怀里蹭了蹭,小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   “很温暖,你的怀抱。”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我以为我听到的声音是幻觉。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声音里的柔弱,不似平日里的张扬与骄傲。我总是很怕面对别人卸下伪装时的样子,就像正太脸,只不过是十岁的孩子罢了,却总是戴着面具将自己的柔弱藏起来。   他的年纪不是正应该呆在父母身边撒娇任性的时候吗?又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而且大家似乎都很害怕他的样子,我开始怀疑正太脸的身份。   “呃,那个你和即……陛下很熟吗?”   “不熟。”   “那刚才……”   “碰巧遇见。”   僵硬而干脆的回答,好好的又怎么了?对于他的转变我有些无所适从。正太脸将头埋在我的胸口,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很快便沉沉睡去了。我无奈地笑了笑,将下巴枕在他触感柔软的头发里。   自从昨夜之后,正太脸就变得很奇怪,他总是无时无刻地黏着我,比如像现在。   我端着一口比自己脸还大的陶碗,里面装着大半碗米饭。我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大勇远远地看到我,便端着碗走过来。大勇刚准备坐下,却有人先一步将自己的碗放到我旁边的桌子上。   正太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无视大勇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这个位置是我的。”   突然觉得他这样跋扈的样子也很可爱,我淡淡地笑了,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对大勇说:“这边还有个空位。”   正太脸十分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把碗里的饭嚼的咔咔作响,还时不时地跳过我用警告的眼神瞟着大勇,弄得大勇倒十分不自在起来。呵呵,真是任性的孩子。因为他,我觉得在这里的日子也充满乐趣起来。   人总是很容易养成一种习惯,然后便很难再改过来。   我开始习惯在训练完以后的空闲时间里都呆在那个斜坡上,当然是在甩掉正太脸之后。虽然我不确定他在不在那个明黄色的帐篷里,但总觉得这是现在离他最近的距离。   即使在同一个军营里,我也很难见到他,那个明黄色的帐篷周围用栅栏隔开并且有重兵把守,一般人是根本不可能靠近的。我总是在他有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张望,校场点兵的高台上,军政会议的营帐外,可是我却连的一个背影都不曾再见到。   有时候某个过程是异常痛苦的,比如总是追寻却见不到,比如曾经将你爱入骨髓的那个人现在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你。我总是习惯性地翻出过往的回忆,那样才不会觉得太累。那个明知道自己对虾过敏还是吞下我亲手喂的“毒药”的人;那个将锁情戴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说害怕会失去的人;那个不顾战局和自身安危只为追我而来的人;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册立一个死去的男人为后的人……   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又何必在乎这一点小小的阻碍。即墨辰,我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一万遍,将他刻进我的骨子里,我会一直记着你,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如果追逐累了就请站在原地等我,这次,换我来找你。   “你在这里?”   正太脸站在斜坡的顶端看着坐在下面的我,泛着红潮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细汗。   “在找我?”   他走下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要离开步兵营了。”   “那要去哪?”   “这是父皇的命令。”他转过头来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本宫是宸国太子!”   微微上扬的下巴,那种骄傲溢于言表。其实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能够出现在宸军军营里还能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十岁孩童,大概就只有宸国太子即墨陵兰了吧。在第一次见到他那双褐色眼眸时,我便隐隐地猜到了。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只是大家都不敢说出来而已。   “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所以我向父皇要求和他一起出征。我加入步兵营是为了证明我是一个独立有担当的人,可是他却说我这是在胡闹。”   他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刚才的骄傲不复存在。其实我想说你这确实是在胡闹啊,即墨陵兰现在的真实年龄应该是九岁吧,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子,来这里瞎折腾不是让人操心吗?   “二狗,你做我的贴身侍卫吧。”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呃,想他这样一掌能把大勇拍得吐血的人还需要我这样的菜鸟当侍卫吗?我望了一眼远处明黄色的帐篷。   “你的营帐是在那里吗?”   他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父皇的营帐,我的是旁边那个白色的。”   “好。”   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这样我是不是就离他更近了。   我打算去跟大勇告别后就搬去陵兰那里,为此陵兰还很不满地看着我,我只能干笑着说大家都是朋友嘛,走的时候总该说声的。   “这里是陵兰太子的营帐,你以后就睡这里吧。”   带我进来的那个士兵指了指营帐角落里的那个小榻,说完便转身出去了。我将自己的东西放到榻上,便打算出去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栅栏内只有少数几个帐篷,除了明黄色的那个最大和白色这个次之,其余的均为一般的灰色小帐篷。在这里处处都有重兵把守,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看着你。我不敢太大意地去看那个明黄色的帐篷,只能在周围转悠,却没想到会碰到一个熟人。   我路过一个灰色的小帐篷的时候,正好看到於陵(复姓,念wu- ling)曜从里面出来。他穿着月牙白的袍子,用象牙笏将头发束起,清神俊朗,但眉眼间却有些许疲惫。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没有穿铠甲的他。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他自是认不得我,大概是被我的无礼激怒了,站在他身后的侍从想要指责我,却被他制止了。他探究地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又在营帐附近转悠了好几圈,直至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回去。   “你去哪里了?”   我刚掀开帘子进去便听到这么一句,陵兰坐在营帐内的床上,凶巴巴地瞪着我,这感觉出奇的像遇到雨泽的那个下雨天,他也是这样瞪着我怪我去晚了。   “我在外面转悠了一会熟悉一下环境。”   他指了指中间的桌子说:“晚饭。”   其实一进来我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军营里的饭并不是太好吃,但太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菜肴,我坐下不客气地吃起来。   “怎么样,好吃吗?”   陵兰突然凑近我,认真地问。我朝他点点头,那张漂亮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吃完饭后就有人进来收拾。我端起茶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刚才我看到於陵将军了,他没有穿战袍。”   陵兰冷哼了一声说:“他现在只是定北侯罢了,父皇早就撤了他的兵马大元帅一职。”   “为什么?”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陵兰将脸转向一边,用愤恨地声音说:“除了那个男人还能为了什么,因为他,父皇甚至将母妃赐死!”   “啪!”   茶杯掉到地上碎片落了一地。陵兰奇怪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他赐死了甄妃?赐死了当朝太子的母妃?是因为我的那封信吗,我的初衷绝不是要让他做的如此决绝。难怪陵兰会恨“修离”这个名字入骨了,那么小的年纪便失去了母妃的疼宠,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个人,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我对他的那种分外的亲切也是因为愧疚吗?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因为我给一个孩子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翻了个身却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大跳,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才看清是陵兰抱着枕头站在我的床前。   “我要和你睡。”   呃,我下意识地往帐外望去,月色很好并没有要下雨的征兆。陵兰睁着那双睡意朦胧的褐色眼眸,用一种类似于祈求的眼光看着我。我宠溺地看着他,将被子掀起一个角。   “上来吧。”   陵兰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是那种笑起来特别好看的人。   陵兰抱着枕头爬上床来,在我怀里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他的头枕在我的手臂上。   “两个人睡才不会觉得床很大。”   他嘟嚷了一句便睡着了,我却怔愣了好久。我还清晰地记得夕颜殿内那张大得不可思议的床,一个人睡太寂寥,所以他才要抱着一具尸体同寝吗?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我们现在的距离不过隔着两个帐篷罢了,却始终不能相见,相见也不能相识。不是说情人之间无论如何改变都一定会将对方认的出来的吗,那么你感受到我的呼吸了吗?   我本就睡的不是很沉,稍微有些响动便被弄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正太脸,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人压在了身下。   陵兰的双手扣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整个身子都伏在了我的身上。   “你做什么?”   虽然我们现在的姿势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但我实在不能把一个九岁多点的小孩子和那方面联系起来,所以我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陵兰用一种很炽热的眼神看着我。   “二狗,你做我的男宠吧!”   噗……我被他这句话彻底雷到了,这才多大一点的孩子呀。   “你知道什么是男宠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染上了绯红。他将头埋进我的劲窝里,用闷闷的声音说:“男宠不就是像修离那样的男人吗?父皇每天都抱着他睡觉,我也会每天抱着你睡觉的。”   呃,那种带着稚气的声音,让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他贪恋的不过是两个人睡的温暖罢了,像他这样的王室子孙,从来不曾与自己的父母一起睡过吧。   我微微叹一口气,刚想要解释什么,却看到有人掀起帘子进来,阳光也随着那个人的动作泻进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遮住眼睛,再挪开手的时候却看到一张冷硬俊朗的脸。   即墨辰站在逆光里,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我宛如在沙漠中行走多日却突然见到水似的饥渴地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八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那些过往仿佛是昨日才发生的事。可是他看着我们的方向,明明不是愤怒的神色却让我感到无限压抑。   我迫切地想要再见到他,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而那个罪魁祸首还一脸若无其事地趴在我身上。   “父皇有事吗?”   刚才稚气的童声不复存在,换上的是清澈明晰的声音。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身上的人。   “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即墨辰的声音毫无起伏,可是我知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往往藏着隐隐的怒气。   “父皇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陵兰喜欢的男宠,父皇觉得如何?”   说完他便起身让出我,即墨辰的眼光停留在我身上,眼光犀利而尖锐。我的心蓦地紧张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   “看来朕对太子这方面关心的太少了,以至于没有教你在玩男人之前要先找一个女人练习一下。”   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到底是认不出的。我不想被他再次误会,想要解释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太子收拾好就早些去议事厅,不要让将军们久等。如果你要胡闹就立刻回京都去!”   他的声音冷硬而没有起伏,我看着那个颀长瘦削的背影,我们之间到底隔了有多远?   帝王的癖好   陵兰在即墨辰离开后不久也跟着出去了,看来他还是有些忌惮他的父皇,或许他这样任性也不过是为了引起即墨辰的注意罢了。我一个人坐在营帐的小榻上,茫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我不该苛求他认出容貌已经改变的我,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我从脖子上取下锁情,它是不是可以证明我是修离,可是现在的我还可以确定八年他都未曾改变吗?   这时有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掀起帘子进来。   “是二狗吧,陛下宣你过去呢。”   那人尖细的声音里带着不屑与倨傲,这似乎成了所有太监的通病。可是即墨辰要见我?虽然我知道不见得是好事,但心里还是很雀跃。   我曾经无数次站在远处望着这顶明黄色的帐篷,我也曾无数次幻想里面的布局,是不是也有像夕颜殿里一样的大床。   帝王总是有这样的癖好,喜欢一个人睡在空旷无比的大床上,亲手筑起围墙,亲手将自己推向孤独的深渊,并且还有些孤芳自赏。   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两进的帐篷,外面正对着帘子的方向有一张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龙椅,四根支撑靠手的柱子上盘曲着金光闪闪的龙,底座采用“须弥座”而非传统的椅脚,显得富丽堂皇而又气势磅礴。龙椅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巨大的蛇皮弓箭。角落里有一张小榻,应是给值夜的人用的。   因为隔着厚重的帘子,所以我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但是我想应该也是有一张很大的床的吧。   即墨辰坐在龙椅上饮茶,动作闲散而优雅。领路的太监躬了一下身子便退出去了,帐内只余下我们两人。我单膝跪地用标准的军人的方式向他行礼。他并没有叫我起来,依旧自顾自地认真饮茶,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低着头一直盯着左脚鞋面上的花纹,这一室只余下令人窒息的安静。   “你叫什么名字?”   他放下茶杯淡淡地问。   我有三个名字,犹豫着想要吐出我最想说的那两个字。   “李二狗。”   却终究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我却不敢正视自己贪恋的那张容颜。我知道他在怀疑,任谁都会怀疑,李二狗这样的名字总让人联想到黝黑憨厚的庄稼汉子而不是这张白皙柔和的小受脸。   可是他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并不在意我是否说谎或者有什么其它目的,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玩弄手段。我想甄妃就是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那些年她在宫里一直做出温柔贤淑与世无争的姿态,可惜……   对于她的死,我并没有多少歉疚,我只是很怜惜陵兰的处境。即墨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兰儿还小,朕不希望在他的身边有不合适的人和事影响到他,所以你还是回步兵营去吧。”   现在称为兰儿,却在陵兰的面前称他为太子,应该是很爱这个儿子的吧,却总是表现出冷漠的样子。我突然忆起在宸宫的最后一夜,他说没有你陵兰也不重要。难道是因为我他才这样对待陵兰的?我惊讶于自己这样的猜想。   “你退下吧。”   他用略带疲惫的声音说。   “是。”   我起身准备离去,可是却在手指触到帘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陛下明明很喜欢太子,又为什么要对他冷漠呢,有些事或许只是误会,陛下又何苦守着莫须有的承诺去伤害第三个人呢?”   我转过身去看着他,直到现在我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有光亮在闪烁,那炽热却让我落荒而逃。   陵兰朝我冲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校场上参加训练。他一过来便拖着我的手要走,我和周围的人一样的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了?”   陵兰回头瞪视着我,小脸涨的通红,却当众说出一句让人吐血的话来。   “你是我的男宠,我要每天抱着你睡!”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愣地看着我们,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陵兰拖着我朝前走去,明明只是个九岁多一点的孩子,力气却大的惊人,我竟然有些无力反抗的感觉。   “你要带我去哪?”   “不知道!但是不管去哪,你都应该和我在一起!” 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突然觉得即墨辰也挺不容易的,这孩子不是一般的任性妄为。   “你这样,你的父皇会生气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认真地说:“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什么?”   一个慵懒却带着威严的声音说。陵兰转过身,我便看到即墨辰站在我的正前方,他的身后还站着一身淡蓝布衣的於陵曜。   “朕在问你不在乎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陵兰的身高站在即墨辰面前就显得娇小起来,可是他却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要妥协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赶走二狗?”   即墨辰挑眉看着陵兰,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太子是在质问朕吗?如果你要置喙朕的决定就等你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再来跟朕理论!这个人,”他的目光转向我,“朕要留在身边!”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夺过我的手牵着大步离开了,留下一脸怔愣的陵兰以及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於陵曜。   他走的很快,却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看着他完美的侧脸,有一种他已经认出我的错觉。可是他却在拐角的地方放开了我的手,并用一种带着戾气的眼神看着我。   “是朕低估了你吗?朕说过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兰儿身边,既然他对你念念不忘,你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吧。”   我有些适应不了他突然的转变,怔愣在那里。他没有再多看我一眼便离开了。   这是我第二次进来这里,营帐内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只剩下我的呼吸声。我停在那方厚重的布帘外,伸出手小心地将帘子掀起一个角,里面的布局便呈现在我的眼前。当看到那张大的不可思议的床时,我无奈地扯起嘴角,果然如此呢。   睡在上面不觉得孤独吗?   我放下帘子,转过身来却发现即墨辰站在我的身后,他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疑惑。   “在看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他没有继续问,而是转向帘子的方向,用眼神示意我。我疑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替他将帘子打起。   “朕要休息一下,你就在旁边伺候着吧。”   他在床前站住,转过身对我说。我习惯性地上前去替他更衣,可是当我躬着身子去解他的腰带时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脸顿时红到了耳根,手也顿在那里。   “你很熟悉宫里伺候主子更衣的步骤?”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就这样停在他的腰间,拿开也不是,不拿开也不是。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张开双臂说:“继续。”   我略松了一口气,手指灵活地在他身上游移,解开一个个衣结。即使离得不是这样近,我也能轻易地闻到那股淡淡的龙涎香,这是我最熟悉的味道。   默认生死枯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习惯性地很早醒来,明明只睡了那么几个小时,却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我坐起身子,眼神空洞地盯着某一个方向。   离天亮还早,现在大概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他怕是还在睡吧。我起身朝后面的帘子走去,伸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帘子掀了起来,里面昏黄的灯光透出来,一室的静谧。   我放慢脚步轻轻地朝那间大床走去。因为他的眼神总是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虽然每天见面我却从没有像这样仔细地看过他的脸。他的睡颜安静无害,我一直知道。眼光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脸上游移,原来我是如此贪恋他的容颜。   手指在半空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后又握紧,颤颤巍巍地靠近那张脸。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放肆,可是手却像着了魔一样不受自己的控制。终于我触到了那张脸,不是梦境和虚幻而是真实地触到了那张脸,他的眉心、眼睑、鼻尖,我一点一点用指腹临摹那张挚爱的脸。   手指停留在他的唇瓣上,从那里传来的触感让我全身酥麻。我将手移回自己的唇边,亲吻指腹,在那里还留有他的味道。我扯起嘴角,凄凉地笑了。   何时我才能在你的唇上印上堂堂正正的一吻?   即墨辰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我吓得连忙后退了一步,见他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于是转身轻轻地走了出去。   回到榻上,我快速跳动的心才平静下来,可是怎么也合不上裂开的嘴角,我此刻才相信原来我也有一个人傻笑的时候。大概是犯花痴了吧,呵呵,又笑了。   我在小榻上一直坐到天亮的时候,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盥洗用具进去伺候即墨辰起床。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所以动作上就更加谨小慎微了。我一边小心地替他整理着衣襟,一边拿眼角偷偷瞄着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即墨辰的早膳是由别人负责的不用我伺候,于是我瞅着空闲的时间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青花瓷茶具,想为他沏上一杯菊花茶。沏茶的案几上有一面铜镜,我无意中瞥到镜中人红润的脸颊上绽开的淡淡笑容,那殷勤的模样像极了,一位贤惠的“妻子”?   咳咳,我收回自己的嘴角,从昨晚一直笑道现在,嘴角不痛么。   我进去的时候,即墨辰正坐在书桌旁看书,书桌的一侧累着像小山一样的奏折。我放下托盘,倒了一杯菊花茶放到他的右手边。   “替朕研墨。”   他放下书,看了一眼旁边的奏折,对我说。   我取出一个空杯子,倒了一些茶水进去,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块徽州古墨。将茶水滴几滴在砚台里,以右手拇指和中指执墨两侧,食指放在墨的顶端,轻轻推墨,反复研磨。不久便有一股墨香混着茶香晕染开来。   我从架子上取下一支制作精良的毛笔,放到砚台的一边。   “陛下请。”   我转过头才发现即墨辰在看我,那种很专注的眼神,我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转向砚台的方向。   “用茶水研墨会改变墨汁的颜色,不利于书写。”   呃,这个……其实我是受了xx演的《唐伯虎点秋香》的影响,因为他用茶水研墨以后居然还能引来蝴蝶。   虽是这样说,但即墨辰却执起笔蘸了蘸墨汁开始在奏折上勾勒起来。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他也喜欢这样研墨。”   !!!我如遭雷击,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他还记得这样的细节,是不是说明……手抚上胸口,在那里有现在我和他唯一的牵绊。   “我……”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话到嘴边又折了回去,我就这样犹豫不决,嘴巴张开又闭上,直到他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我们都像傻瓜一样,在爱情面前裹足不前,所以才这样孤独。   时间就像指缝里的沙子,你抓的越紧就流走的越快。我试图留住每一个和他相处时刻,即使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他身边的,可总觉得不够,一点也不够,我们应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我希望我一醒来就可以看到他在我的身旁熟睡;我希望他总是出现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希望我们之间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插足。   我每天细数那些关于我们的过往,每天做曾经为他做过的事,却没有勇气开口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人。因为太爱所以才太怕会失去,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如果修离于他已经不再重要,那么我在这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那样的话我会崩溃吧,现在我至少还能守着那一点希望留在他的身边。   自从我来了这里,陵兰总是隔三差五的过来找我。后来终于引起了即墨辰的不满,责令他去跟於陵曜学习兵法。这样他就没有太多的时间过来,但每天给即墨辰请安的时候他总会偷偷拿眼睛描我,见我看他,就会嘟起一个小嘴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有些安于现状的感觉,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在宸国有这样一种官职,他们专门负责记载君王的起居、言行和事迹,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太史令。我一直很想知道在我缺失的那八年里都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我去找了负责记载的官员,那是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老人,为人很和善也很讲原则。   他说关于君王的记录都是机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所以他给了我一本最新修订的《宸国史》,那是所有人都可以看的。   宸国史,所有史书里覆盖面最广,语言最精简的编年体,它就像一个刻板的程序,不带任何感□彩地记录下关于宸国发生的所有大事。可就是这样精简的语言却让我泪如雨下。   晟睿六年冬,天狼引兵攻打邶城,睿帝御驾亲征,于达县遭遇伏击,君强行用兵突出重围,急行军七日不休至邶城,解围。俘获天狼皇储尹文浩歌,斩杀其余天狼降兵。   晟睿七年春,睿帝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于京都北郊。夏,立已逝宠臣修离为帝后,封号雅,以帝制举行册封大典。举国哗然,但君一意孤行。随后,立皇长子即墨陵兰为太子,入驻东宫。   晟睿八年春,睿帝于京都观星台设坛立誓,欲踏破天狼河山,让其子民世代为奴。   晟睿九年夏,宸军退天狼于陵兰山脉之外。秋,于陵兰山建立行宫,帝亲至题名锁情宫。   晟睿十一年冬,天狼皇储尹文浩歌被救,睿帝大怒,斩杀所有长信宫值守之人。并于陵兰行宫高台祭祀,誓要倾覆天狼,灭绝尹文一族。   晟睿十三年夏,帝后之躯莫名消失于陵兰行宫,时睿帝正攻打天狼四叶城,闻讯千里奔徙而回。此后,帝一度陷入疯狂,自禁于锁情宫中。大宫女晴雯奉上帝后遗失于邶城之竹箫,帝遂振作。   ……   你默认生死枯等,而我明明就在你的面前却不肯告诉你,在一旁看你,我偷偷地尝着幸福,而你却不能看到我,一个人孤独。怕受伤害,却深深地伤害了你,因为我的懦弱,让两个人都陷入煎熬里。如果之前我还有什么犹疑,那么此刻便是义无反顾!   宸国史上最精简的记载,我却透过文字看到这八年所发生的一切过往,它们跃然纸上在我眼前重演。   走出老人的帐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发疯般地奔跑起来,从来没有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我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我要告诉他所有的一切。   心仿佛飞起来一般,轻快的跳跃,嘴角已经快要扯到耳根。我太过于急切以至于没有看到营帐外还站着一个人,直到被他拦下来的时候。   “陛下吩咐现在谁也不能进去!”   是上次传旨的那个太监,我发誓我恨极了这种尖细刺耳的声音。   “我有重要的事要马上见到他。”   因为跑的太快,我有些喘不过气。那个人拿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极其轻蔑的语气说:“他?就你也配称陛下为‘他’,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有天大的事也休想能进去!”   是不是每一个宫廷里都会有这样奴颜婢膝的人?可是我已经等不及地想要见到他了,我也自信他会很愿意见到我,如果知道我就是修离的话。   所以我无视了那个在故事情节里通常充当路人甲的奴才,转过他就直接朝营帐内走去。   可是我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停滞了,或者说我雀跃的心也停滞了。   “嗯……□……啊……”   “陛下……嗯……用力点……”   即使是断断续续微弱的声音,却还是那样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而最让我惊讶的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居然是於陵曜!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进去了吧。”   那个太监笑得一脸暧昧,脸上松弛的皮肉扯出皱褶来。   我从没觉得一个人有这样恶心过。   分崩离析   在这一刻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要即墨辰为我守身如玉。他是帝王,可以有无数女人和男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观念,不会像那些期期艾艾的深宫女子一样翘首以盼只为蒙君王一夜恩宠,但也不会傻傻地以为他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在这一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独占欲。那是一种强烈的嫉妒心,嫉妒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那个人;嫉妒伺候他更衣沐浴可以接触到他身体的宫女;我甚至开始嫉妒陵兰,嫉妒他和他的血缘牵绊。从营帐里传出的声音就像毒蛇一样一点一点在我身上蔓延、缠紧,直至我快要窒息而死。   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所以这些年他的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么?废黜将军位,以便留于禁宫之中?   我终于明白自己最嫉妒的不过是这八年来他是他的唯一罢了。   唯一?我从前没有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的事,总以为奢求帝王的唯一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更何况还是对一个男人的唯一。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我竟是那么想要得到。   “帮我把它转交给陛下。”   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我浑浑噩噩地朝前走去。身后那个太监猥琐的笑脸以及轻蔑的言语,我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毫无目的地朝前走,仿佛一停下来我就会面临奔溃。   这感觉就像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坐了相反路线的公交车,然后被丢弃在陌生的郊区,没有人,没有路标,只有满世界的荒凉。可是心却一点都不害怕。   走丢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的世界已经坍塌。   即墨辰从那个人身上起来,在旁边躺下。   “滚出去。” 他总是习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於陵曜反手解开绑住手腕的绳索,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浊液混着鲜血从大腿的根部流下来。即使那个地方已经血肉模糊,即使现在自己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即使每走一步牵动伤口带来的疼痛都让心脏抽搐,他还是挺直背脊,不肯露一丝狼狈。   这些比起自己戎马生涯里所受的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遥远到自己快要忘记自己曾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了。   他拾起地上被撕成布条的月白色袍子,无奈地扯起嘴角。人总是在越污秽的时候越是想证明自己很干净,所以自己才这样执恋于白色衣物。   他将袍子披在身上便掀起帘子出去了。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即墨辰在床上眯了一会便睁开了眼睛,他讨厌自己的床上留有除了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的味道。   他坐起来,以手抚额轻揉眉心,即使这样折腾自己还是觉得如此空虚。即使是在释放的时候,自己也不会轻哼一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有任何改变。   居然能撑到现在,连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奇迹。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到底还要过多久呢?   唤一声外面的人进来伺候,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去掉不属于这里的所有味道。片刻便有太监宫女端着盥洗用具进来,这仿佛是经常发生一样,不等吩咐宫女们便迅速地换掉床上的所有被单、锦被以及枕头,清理地上的赃物,将错位的桌椅放回原位。   即墨辰进入浴桶里,将身体完全没入水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安全感,温热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自己的身体包裹,这触感就像那个人的身体,暖暖的,化不开的温热气息。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即墨辰从水中出来,立刻有宫女上前去替他更衣。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少了什么,自己似乎已经有一天没有见到那个叫叫二狗的人了。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说:“去叫李二狗进来伺候。”   其实即墨辰也听惊讶自己居然能记住一个奴才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这名字太特别了吧。可是为什么连姓也记得呢?   那个太监连忙要出去,走到门口又匆匆折回来,犹豫着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李二狗给他这枚指环的时候,他就打算要私吞了,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但见即墨辰对李二狗如此上心怕会被拆穿,所以这才拿了出来。   “刚才那个叫李二狗的在外面要求见陛下,但奴才见陛下……不方便,就给拦下来了。”他将那枚指环呈上,“这是那个人让奴才转交给陛下的。”   即墨辰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在看到那枚指环的时候,整个身体都震动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枚指环。样式古朴的指环上平行凸出两圈环线,在烛火下折射出淡淡的银光。   那枚自己强迫他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锁情,却在邶城的时候莫名消失,而在八年之后又再次出现。   那个太监见即墨辰的反应如此激烈,便知道自己怕是惹祸了。   “他在哪?” 即墨辰声音平静地问。   那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朕问他在哪里!”   即墨辰突然大吼一声,吓得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跪了下来。他总是保持一个皇者该有的优雅和风度,即使是在最窘迫的时候。可是此刻他早已不能顾及那些了,他只要知道那个人的消息,一分一秒也不想延迟。   “他只把……这个交给奴才就……走了,奴才也……”   即墨辰已经等不及他说完便“夺门而出”了,他脚尖轻点便跳上一直拴在帐外的王追,一边在军营里寻找一边下令全军搜索李二狗这个人。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那个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李二狗。   即使搜遍军营的每一个角落,他也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或许他已经走出军营了,如是想,即墨辰立刻掉转马头朝营外飞驰而去。   古漠这个地方地势险峻,与外界相通的只有一条狭窄的古道,此地易守难攻,所以宸国大军才可以安然驻扎于此。即墨辰一直沿着这条古道寻下去,却始终没有见到人影,直至追到一条河边。   即墨辰本打算继续往前走的,却看到在河边的荆棘丛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他翻身下马,拾起那块挂在荆棘上的布料,那分明就是宸过士兵穿的军服上的布料。从旁边斜坡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刚刚有人掉到了水里。   即墨辰握着手中那块布料,因为太过用力手臂都在不断颤抖。他望着下面波涛汹涌的水流,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在积蓄。   我终于等到你了么?这次,死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当我落入水中的时候,我很想说我绝对不是自杀,这只是个意外罢了。虽然我的世界已经坍塌,虽然那种痛让我悲伤欲绝,但我还没来得及想到去自杀就已经浑浑噩噩地掉进了河里。   在天狼的国土上有一条美丽的河流,它横亘于天狼中部隐秘的山脉之中,鲜为人知。   它的名字叫索亚。   街角的宿命   索亚是天狼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在这里孕育了天狼国的文明,可是三百多年前索亚便衰落了。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那些被磨得光滑的路面以及林立在两旁的断壁残垣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索亚的人大多以捕鱼为生,但遭逢旱季的时候,索亚河的水位下降,在河口的地方便会形成土壤肥沃的滩涂,索亚人便在上面种植作物,以度过渔获物骤减的旱季。   索亚民风淳朴,在这里的人们都很善良,所以那位老人才会从水中救起满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我,即使我的身上穿着敌军的战服。索亚虽自给自足,与外界的交往较少,但战争的阴影还是蔓延到这座临水的小城。   这场因我而起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七年,即墨辰先后吞并并了钩形和墨逸,接着便一路向北攻占半壁河山。索亚处于天狼中部靠东的方面,既不是交通要塞也不具备险峻的地势,或许辰军并不会那么快就染指这片安详的土地,但即墨辰的雄心早已昭然天下,要倾覆天狼河山!这里的局势虽不如外面的紧张,但无论如何也挥不去那片阴霾。   救我的人叫赛特,周围的人都亲切的称他为赛特大叔,他是在索亚河以捕鱼为生的渔民。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大概有十天了,除了赛特大叔便再没有见过别人。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除了头部的伤还稍显严重。我推开赛特大叔家的木门,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我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眼睛,太多天没有见到太阳,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赛特大叔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身边堆着白色的渔网,他将渔网拿起来,一点一点地翻找破掉的地方,然后用鱼骨做的针将破掉的地方封好。见我出来,他对我和蔼的一笑。   “身体好些了吧!索亚河的鱼是天下最营养的补品,所以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呐!”   赛特大叔骄傲的说,这里的人都对索亚河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热爱。   “嗯,是好多了,赛特大叔又在修补欲望呐!”   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看着老人娴熟的动作,对于他,我是充满感激的。   “虽然现在还是旱季你才可以保住一条小命,不然以索亚河的湍急流水,你怕是早就被淹死了吧!”   赛特大叔说他在看到我的时候,我正趴在一桩大林庄上。我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我的确很幸运。我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受不住,早上的阳光也变得灼热起来,刚站起身准备回屋子里面去,突然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开始做很奇怪的梦,曾经发生过的事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重演,那个端坐在屋檐下有不屑来回应众人怜悯眼光的漂亮小孩;那个在微光里安静看书,身上带着墨香的子言;还有那个宛如神祗般高贵骄傲的即墨辰以及老槐树下蜷在藤椅上像猫一样懒散的浩歌。   我清晰的记着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可是那些人的模样却像阳光下的水迹,一点一点被蒸发消失掉,不留一点痕迹。我着急的想挽留住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留住。这梦魇就像摆脱不了的桎梏,越挣扎,勒得越紧,我汗如雨下。   “杨裔,醒一醒……”   有一个声音在叫我名字,我能感觉到肩膀被人捏在手中来回晃动。缓缓睁开眼睛,我看到赛特大叔那张沧桑的脸上流露着焦急的神情。   “索亚河神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怎么了?”   我疑惑的问,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你昨天在院子里晕倒了,夜里出了很多汗,还一个劲儿的说胡话。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他说你是在河里的时候撞着头造成的。幸好,你现在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仿佛自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让我疲惫不堪的梦。杨裔这个名字是我告诉赛特大叔的,修离这个名字不能用,二狗这个名字不愿意用。   后面的一切都很正常,我没有再做奇怪的梦,也没有再晕倒,头上的伤也渐渐的好了。我本打算像赛特大叔告辞的,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麻烦人家,可是又实在想不到自己能够去哪儿。   我一直在想,那天夜里对于我的冒犯他应该是直到的吧,像即墨辰这样的高手,即便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会被发现的吧,更何况是我的放肆的触碰呢。他或许察觉到什么了吧,只是不敢确认罢了。可是那锁情便是确信的证据了吧,或许他现在正在发疯般的到处找我,或许我不该再这样相互折磨。可是我那强烈的嫉妒心啊,就像怎么也泯灭不掉的火焰让我裹足不前。   我喜欢在索亚小城里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尤其是在大雨过后,周围的一切如此的焕然一新,连空气仿佛都被清洗过一遍一样。在这里远离喧嚣,能让我这颗烦躁不安的心得到洗礼。   或许是小时候那个人留给我的阴影,每转过一个街角,我总是会不自觉的望一眼角落里,当然,无数次那个角落什么都没有,或者堆放着人家不需要的废弃物。   这一次,我也只是很随意的瞟了一眼,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除了一堆别人不要的旧衣服。我明明都离开了,却又折返回来,这就像是逃不掉的宿命一样。在那个角落蜷缩着一个人,身上的浅蓝色袍子已经被鲜血和泥土染得斑斑驳驳。只能从领口和袖口处依稀辨出原来的颜色。   我走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个人,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有些都已经干涸,深一些的伤口还有鲜血在往外冒。发丝凌乱遮住了那个人的脸颊,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当依稀可以判断应该是一个青年男子。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一切又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倔强的坐在屋檐下的漂亮孩子,仿佛已经成为我心中永恒的伤。   我将那个人抱起来,那人微微地睁开眼睛看我,眼里有杀气在弥漫,但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抗,便昏死了过去。我将他带回了赛特大叔的屋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最常见的莫过于受伤的人。   连我这个帝国士兵都可以收留,对于他就更没有什么疑虑了。赛特大叔立刻就去请了上次为我诊治的大夫。我烧了一些热水端了进来,那个人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我用打湿了的毛巾为他擦拭……   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斜飞入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以及因为受伤而略显苍白的嘴角。他的五官很明朗,是那种能感染人,让人感到快乐的容貌。但是现在因为疼痛或者一些别的什么原因而染上了愁绪。大夫不久便来了,我腾出位置来让他。   当大夫剪开他鲜血染就的衣袍时,我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给震住了,不是因为他那些或干涸或流血的新伤,而是如网一般缠绕在他身上的纵横交错的旧伤。   是什么样的过去,让他留下这些丑陋的疤痕?   大夫深锁着眉头,我知道那个人的情况不太好,身上的伤似乎不是最棘手的问题,听大夫的语气他应是患有宿疾,才会导致在受伤的时候身体如此羸弱。   能不能救活便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是那个山羊胡子的大夫走之前最后说的一句话。塞特大叔叹了一口气便出去了。   我看着床上那个人,很陌生的一张脸,见惯了生死无常的我生不出一点怜悯之心。但我还是拿着大夫的那包药去了厨房,我只是怕麻烦,他死了还得去挖个坑埋他。   已经好几天了,那个人依然不见苏醒的迹象,像一个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那点微弱的呼吸,我会以为我旁边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因为塞特大叔本就是一个人住,家里面便只有一间床。因为那时候我身上有伤,便让我睡在床上,他自己用一块旧门板在柴屋里搭了一张简易的床睡。可是现在我却要与这个活死人一起分享虽然有点硬但还算舒适的床。   我突然有些后悔那天不该多管闲事。带着些许赌气,每次喂他汤药的时候,我总是拿木勺用力地撬他的嘴,当然不用力也是喂不进去的。偶尔会有汤药从嘴角流出来,我便用袖子在他脸上使劲地蹭,直到那块皮肤被我蹂躏成红色为止。有时心里不畅快了,也会用力踹他两脚,反正他也没什么感觉。   日子就这样无聊地过着。   这是一个奇怪的姿势   已经过去七八天了,那个人依旧不见有什么起色。   大概是不会醒了吧。我一边想一边给他擦拭身体,不自觉地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轻柔了一些。如果他真的死了,倒是可惜了这张俊逸非凡的脸。   赛特大叔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草药,赛特大叔没有钱去买很贵的药,我们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我接过那碗药,舀了一勺在唇边吹凉了再去喂他,这件事一直是我在做。难得地我生起了怜悯心,可是那家伙的牙关却咬的紧紧的,一点都不肯松懈。   我说过不用力是根本喂不进去的。于是我用力地撬开他的牙关,汤药因为晃动而大部分流到了外面。我就知道温柔攻势对他是没用的。   不过我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而且还用一种愤怒地想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尽管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羸弱,脸色似乎因为作出这个愤怒的表情太过费劲而变得更加苍白。   “你醒了?”   我握着木勺的手僵在半空中。听说昏迷不醒的人依然能够感受到外界的事物,他这种表情难道是在抗议我这些天的“虐待”?   他一直瞪着我,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来。   “水。”   那种气若游丝的声音,微弱到我根本没有听清。我是从他的唇形和干涸开裂的嘴唇来判断的。   我倒了一杯水给他,他倔强地伸出手来想要自己喝,我将茶杯递给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将茶杯握紧,颤抖着移向唇边。他微微向上抬起脖子,嘴唇终于触到杯壁,他像个婴儿一般贪婪地吮吸,直至那杯水见了底。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我并没有想要上前去帮他,这与怜悯心无关。我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同情和怜悯才是最大的亵渎。这画面触动了我,使我对他生出些许好感来。   “还要吗?”   我殷勤地问。他颓然地放下握着杯子的手,再没多看我一眼便闭上眼睛养神了。仿佛刚才那个动作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替他把被子掖好,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   因为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塞特大叔的负担突然变得重起来。我闲着没事便跟着赛特大叔去地里帮忙干些活。当然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因为事实上我什么也不会。   来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对于天狼现在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晟睿六年,浩歌引兵攻打邶城被即墨辰生擒以后不久,天狼国国主尹文铭便突然去世了。对于正值壮年的尹文铭的去世,各家众说纷纭。我想以尹文澹的跋扈和专权,这件事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吧。   晟睿十一年的时候,浩歌被救。我想有能力救他的唯一可能便只有尹文澹了吧。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尹文澹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去救一个对他有害无利的人。如果浩歌一直被囚,那么他既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天狼国主的位置,又有一个充分的理由与宸国对抗,以浩歌为由激烈军心。   我确定尹文澹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还是真如传言中说的那样浩歌是尹文澹和索亚王妃的私生子?   现在天狼所有的兵权都掌握在尹文澹的手中,虽然浩歌早就被救回,但却并没有被赋予什么实权,似乎只是尹文澹手中的一颗棋子。   干完活以后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田间的垄上休息。小孩子们还是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样子在旁边嬉戏,塞特大叔点起他那杆已经锈迹斑斑的烟斗,袅袅的青烟从他的嘴里吐出,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知道有一片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即墨辰突然改变原来的作战路线,不再向天狼重镇渔阳进发,转而攻打一些东边的小镇,并且行军路线经常让人出乎意料。   索亚人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离战争的硝烟越来越近了。每一次听到关于宸军的消息,我的心都会紧一次。我知道他是沿着索亚河下游行军的,我知道他在为了找我而不顾一切。   我回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醒了。我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他当然也不会自己说出来。事实上他除了那个“水”字就再没有跟我说过话。   “我要一盆热水。”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哦。”   尽管他是那种我最讨厌的颐指气使的语气,但我还是屁颠屁颠地去厨房烧水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总是能忍耐他所有的不礼貌的行为和坏脾气。或许我上辈子欠过他。   我将烧好的水端进来,放到床边的小桌上。   “需要我……”   “你出去。” 他冷冷地打断我的话。   呃,好吧。我说过我总、是、能、忍、耐!   转身出去的时候,我顺手将门带上。   塞特大叔在院子里的抽着烟,老人们似乎都好这一口,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沧桑感来。我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一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事实上我觉得他那样的状况根本不可能自己擦洗身体的啦。前面不都是我帮他擦洗的吗,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再说咱俩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想要申明一点,我并不是典型的同性恋,至少我没有对除了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产生过“性、趣”。想到这里难免有些失落,我是多么可笑地为他“守身如玉”呀。   “砰。”   屋子里发出很大的声响。看吧,我就知道他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啦。   我站起来推开门正准备数落他一番,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屋子里除了地上有茶杯的碎片外便没有其它异样。只是那个人的姿势是不是太奇怪了点?我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他保持那个姿势也愣愣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进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满脸怒容地站起身,抄起旁边没碎的茶杯便朝我砸来。我啪地一下将门关上,才躲过一劫。   心神未定的我握着门把手喘气,回想刚才的画面,我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衣衫半解,但腰部以下及膝盖以上却是□在外面的。因为身体虚弱,他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拿着打湿的帕子伸向那个部位。   在宸宫的那段日子让我无比清楚他现在正在干什么。因为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所以每次给他擦洗的时候我压根没有注意过那个部位。   第一次见到他满身的旧伤时,我就在想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能给他留下这些丑陋的疤痕。这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难道在天狼也有人好男风,还是这种重口味的。   他现在的心情我是很能体会的,那种不堪暴露在人前的痛苦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游街一样。   我突然有些明白,自己对他过多的纵容竟是来自同病相怜么?   这件事情以后,那个人就变得更加无视我了,他总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喂他食物的时候,他便机械地张张嘴。整日都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某个方向。我很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失去说话的能力。   “要不要出去走走,在这里有一个小广场,风景很不错的。”   我企图做些什么来弥补,谁让我把人家伤害了呢。不过对于他是否感兴趣我是一点都不抱希望的。   他抬起眼来看我。对于他这种细微的反应,我已经是欣喜万分了。   “去看看吧,那个广场很漂亮,有很多高大的类似于欧式风情的建筑。”   或许他并不明白什么是欧式风情,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并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或许他感兴趣的并不是广场上独特的建筑和优美的风景。   因为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而广场又离得太远。走着去并不实际,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轮椅这样的不常用的东西,所以我只能背着他去。   他比我高出了一个头,大概和我原来的身高差不多。我以为他会很重,却没想到会这样轻,仿佛那个躯壳里装的不是血肉而是空气一般。   尽管如此,背久了我也会有些受不住,毕竟自己也还是大病初愈。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来,我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平稳些。背上那个人始终未吭一声。   我突然很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干嘛不挑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呢,真是自作孽!   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我们才到达了目的地。我放下他,自顾自地弯下腰喘气。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里的风景很美。”   我打算“谄媚”一下,趁机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却从我身边绕过径直朝广场的中央走去。   呃,这已经是第N次热脸贴到冷屁股了。   他站在广场中央抬头仰望,表情专注而虔诚。在那里有一座雕塑,是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美丽女子。她的双手在胸前交叉,眼睑轻轻阖着,露出一排卷翘的睫毛,脸上的表情安然而祥和。这应该是一种祈祷的手势。   我曾经来过这里几次,也见过这座雕塑,却从未仔细观察过。那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仿佛也化生成了一座雕塑。他的眼里有炽热的光和无限的柔情。   而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与那个女子有着出奇相似的一张脸。   差之毫厘   那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自从他可以自由走动的以后,他便喜欢呆在这里了,这是他新的发呆方式。这样也好,至少这里还可以晒到太阳。   我也曾试图提议再去广场走走,可是他仿佛好像已经失去新鲜感一样,不再有一点兴趣。他从没说过他的名字,我也没打算问。因为即便是问了他怕是也不会回答吧。   地理的活我有种帮倒忙的感觉,所以便早些回来给塞特大叔做饭。也顺道回来看看那个人,总觉得放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有些不放心。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便看到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小憩。藤椅是我让塞特大叔按照我的说法用藤条做的,总觉得他坐在石凳上保持一个姿势过久会很累一样。他看到藤椅的时候表情有些怔忡,这是他第二个有反应的事物。   我走过去,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薄毯替他盖好。他侧着身体斜躺在藤椅上,双手轻轻搭在胸口上。我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睡相。   是不是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因为受尽伤害所以给自己筑起一道高高的城墙,画地为牢。你用你的冷漠和高傲将所有人拒之门外,可是在坚硬外壳下的那颗心却是那么柔弱。   饭做到一半的时候,塞特大叔便扛着锄头回来了。   “小裔,在做饭呐?嗯嗯,真香!”   塞特大叔夸张地吸了几下鼻子,作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藤椅上的那个人已经醒了,微睁着眼睛看我,脸上难得的有了表情,尽管是满脸的不屑。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烧糊了的味道,我总觉得这画面分外熟悉,或许在藤椅的旁边应该再有一颗老槐树。   因为太久没有做菜了,我的手艺有些退步。好吧,事实上是很大的退步。饭烧糊了,因为我不会烧火,以前都是青岚帮我的。因为走神豆腐羹煮的有些老了。放调料的时候因为有油溅到手上而把整碟的花椒倒进了豆芽里。诸如此类,这桌菜做的分外曲折和艰难。   塞特大叔一边夹着盘子里的菜一边夸我做的好吃,而某人则一脸不屑地看着满桌“极具特色”的菜肴。这场面让我觉得很尴尬。   “我夹了一筷子呛炒豆芽,先在盘子里把花椒抖干净了再放到那个人碗里。   “你大病初愈要多吃一点才行。”   我看到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对于这种结果我很乐见,至少他的脸上不再是麻木的毫无表情了。我用一种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迟疑了很久才犹豫着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豆芽,慢慢地递到嘴边。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的我很难受。又不是毒药干嘛这样啊。   下颚微微动了几下,细细地咀嚼……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种惊愕的表情让我觉得很奇怪,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刚才烧火的时候弄了脏东西在脸上?   “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拿起筷子去品尝别的菜。我以为他是喜欢我做的菜,心里自是十分高兴,便殷勤地往他碗里夹菜。   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吃完饭后,塞特大叔又去地里忙活了。我将碗筷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去帮忙。那个人坐在藤椅上注视着我的动作,我总觉得他今天与平时有些不同,便提议他和我一起去地里。   “最近地里的活比较多,你和我一起去帮忙吧,我们在大叔家住添了这么多麻烦,总应该做些什么的。”   他从藤椅里抬起头来看我,最后淡淡地吐出一个“好”字。   我们到索亚河边的滩涂时,人们早已经忙成一片了。这些天大家都在急着收获地里的作物,往年是不需要这样着急的,只是如今局势紧张,索亚的人们已经在做被迫迁徙的准备了。   那个人站在田间的垄上,望着周围忙碌的人们,神色凝重。塞特大叔正在地里挖一种类似于红薯的作物。   “过来帮忙吧。”   我一边拿起箩筐一边说。捡起地上被翻出来的果实,抖干净大块的泥土,我将它们装进背上的筐里。那个人迟疑了一下,也学着我的样子做起来。动作笨拙而缓慢,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做过这种事。   对于他今天的变化,我是有些激动的,至少说明他开始慢慢接受外界的事物了。   因为是夏天,晴天的夜晚总是能看到漫天的繁星。塞特大叔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沉默地抽着烟,我搬了个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大叔有烦心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悠悠地将烟吐出,即使隔着烟雾我也能感受到他此时正满面愁容。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快六十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虽然生活清苦,一个人又无牵无挂,但对这个地方却是充满感情的。没想到到了这个岁数还要离乡背井。”   他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落在我的心上,让我觉得很不好受。很多事情都让我感到无力,我只能沉默着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从某种程度说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吧。修离,看吧,因为你有多少人要遭受磨难。   战争仿佛是一触即发的事情,昨天我还和塞特大叔在院子里感慨,今天宸军便打到离索亚最近的城镇了。   恐慌就像是瘟疫一般迅速在城内蔓延,人们慌乱着匆匆收拾行李朝北迁徙,那边有天狼重镇渔阳,相对来说要安全一些。可是我很担心镇守渔阳的尹文澹是否愿意大开城门接受数目如此之众的难民。   街上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同样张皇无助的表情。拖儿带母离乡背井的他们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如何才能找到安身之所呢?   我突然感到一股深重的罪恶感。塞特大叔差不多是最后才决定要走的。   塞特大叔坐在牛车的前面,一边抽着烟一边时不时地甩一鞭子催牛前进。这是我这么久以来见他抽烟最多的一天,我知道他是在舍不得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那个人端坐在简陋的牛车上闭目养神,那副悠闲的神态与这慌乱的逃亡队伍格格不入。   我环顾四周,队伍里大多是羸弱的老人和小孩。年轻力壮的男人大多去了战场,或还未归来或已经牺牲了。我们现在途径的地方是一处树木茂密的峡谷,两边都是高山峻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却看到旁边那个人睁开了眼睛在环顾周围的环境。他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们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   树木繁茂的峡谷两侧易隐藏伏兵,宸军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就赶到这里的。在战乱的年代,我的神经总是容易绷紧,而结果往往说明我的预感很正确。   “冲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树林的四面八方响起,宸军的身影如洪水一般涌来。逃亡的人群顿时一片骚动,人们惊慌地四处逃逸,却很快被涌上来的宸军抓住。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人们宛如惊弓之鸟纷纷蹲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因为刚才的慌乱,我们和塞特大叔被人流冲散了。那个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跟在我的身旁,我们也顺应形势地蹲在一辆装着诸多货物的马车旁。   两军交战,不杀平民。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宸军只是拿着画像挨个盘查每一个索亚的百姓。当然虽然不杀,但以这些年即墨辰的处事方式,被俘虏的平民将会被带回宸国,编为奴籍。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我知道那幅画像上画的是现在的我。下意识地我抓了一把泥往自己的脸上抹,却看到旁边那个人正做着和我相同的动作。   我们都楞了一下,随即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突然号角的声音变了一种调,我知道那是一种军用的仪仗音乐。   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来了么?我在心里诽腹。   渐渐地我听到万马奔腾的声音,地面都在为之震动。在尘土飞扬的世界里,我看到有个身着红衣的男子骑黑马而来,在他的身后是宸国装备最精锐的骑兵。   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我慢慢地能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之所以用这个词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容貌。一个男人美到这种程度算不算是一种祸害?   宸军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这样“特别”的将军?我是从他在军队里所处的位置来判断他的职位的。不知道和即墨辰比起来,他们两个谁更美一些呢?   即墨辰应该更好看一些吧,不然怎么会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呢。他的美应该是那种阴戾中带着霸气的,他的美……   我突然发现即便我可以找到无数形容词来形容即墨辰的容貌,但却怎么也不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脸来,甚至只是轮廓。   他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记不得?越是拼命地想越是记不起来,我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蹲在地上。   “怎么了?”   那个人难得地透出关心的语气来,可是我却无暇理会。   突然意识到什么,我蓦地抬起头来。在那个红衣男子的身后飘荡着无数旌旗,每一面旗帜上无一不写着两个字。   即墨。   原来如此么?我突然有些想要放肆地大笑。我清晰地记得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却记不得那些人的模样。甚至包括他的样子,我看着马上那个英姿勃发的红衣男子,这世上再没有谁可以将这种妖冶的颜色承托地如此淋漓尽致了。   他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目光犀利而尖刻。而我却在那样的眼神下看到迫切、期待和思念。   时间仿佛倒退到多年前的渔阳城,我也曾这样躲在人群里,站在他的世界之外看他疯狂的表演。如果我们真是背道而驰的平行轨迹,那么命运又为何要安排我重回这个世界。   这次我们不要错过。   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那个人,如果你看不到我,那么就让我走进你的视线里。   我刚要站起来,后脑勺却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我便晕了过去。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我看到身旁那个人愤恨的眼神。如果我记不得所有人的样子,那你又是谁?   慕罹   一切无常者,只是一虚影   不可企及者,在此事已成   不可名状者,在此已实有   永恒之女性,领导我们走   ……   这是一首在索亚广泛流传的赞歌,我曾经无数次听那里的老人和孩子唱起。他们告诉我这是在歌颂竖立在广场上雕塑上的那个女子。   索亚王妃——索亚最美丽的女人。   我悠悠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辆正在前行的马车上。头下似乎枕着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我睁大眼睛向上看去,那个人正端坐着闭目养神,瘦削的下巴上冒出一些细小的胡茬,脸颊上不正常的苍白,以及因为闭着眼而更加浓密卷曲的睫毛,我曾经以为这张脸应该是始终带着明朗笑容的,而此刻,它却让我觉得如此压抑和难过。   这就是沧海桑田么?   我枕着的不硬不软的东西是他的大腿。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睑微微翕开一条缝。   “醒了。”   那种很清冷的声音,与我记忆中的不同,不过他愿意主动和我说话这倒是个稀罕事了。   “我在哪里?”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我意识不清地问。   “我见你那时候想要站起来,怕你被误伤就打晕了你。我们藏在这辆马车的下面才躲过一劫。”   他淡淡地说,声音清冷而平稳。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突然想起什么。   “那塞特大叔……”   “除了我们,那些人都被宸军俘虏了。我们现在是要朝着渔阳的方向去。”   “哦。”   只发出一个单音,我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便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意识朦胧的时候,我听到他说:“我叫慕罹。”   这一带都是平坦的官道,马儿不用人驾驭便自己沿着道路跑起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里似乎已经不是宸军的控制范围了。我们在一处小溪边停下补给清水,马车上有很多索亚人留下的干粮,所以不用担心温饱的问题。   我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看慕罹用竹筒打水喝。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修长光洁的脖子,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在流动的溪水上折射出点点光亮,再反射到他的脸上。这画面妖冶而魅惑。   “渴了吧。”   他将手中的竹筒递给我。我接过,移开他嘴唇碰触过的地方,浅抿了一口甘甜的溪水。   “你见过我的包袱吗?” 在离开索亚之前,我将自己的军服和腰牌装在一个包袱里背在背上。   我看见他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而是垂着眼睑。良久,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   “我替你收着了。”   我淡淡地说:“其实你不该打晕我,因为我是宸国士兵。”   他没想到我会说的如此直接,抬起头来看着我。   “事已至此,那你还是和我去渔阳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还有我选择的余地吗?   离渔阳越近,气氛就越不对。路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难民,离渔阳越近,难民的数量就越多,而慕罹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遭遇宸军伏击的地方本就离渔阳不远,大概过了四五天的样子,我们便到了渔阳城下,可是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在渔阳城下平坦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坐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柔弱的妇孺和小孩。烈日当空,让这一片土地显得更加焦躁不安。在城楼上赫然挺立着的是天狼最精良的部队,而在他们的铁蹄之下的是亟待救助的同胞。   也有几个尚存着力气和希望的人,他们在城楼之下捶打、叫嚣。   “为什么不给我们开门?我们也是天狼的子民呐!”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求求你们开开门吧,我的孩子生了重病,需要马上看大夫呀!”   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   诸如此类。   但大多数人都只是麻木地静坐在自己身下那方炽热的土地上,静静地盯着城门的方向。他们应是早就到了这里的人,怕是早就绝望了,却又不得不守着那点希望。   我们的出现显得很突兀,周围的人都抬起头来盯着我们。那种空洞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慕罹走在前面,俨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他拢在袖子下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在城下顿住脚步,抬头仰望城楼之上,在那里飘扬的旌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澹”字。没想到在这个局势不稳的危急时刻,尹文澹还这样张扬跋扈,不顾军心。   我一直不明白,如果他要称帝,只要不理浩歌生死就好了,既然救了人又为什么要独揽大权呢?难道他只是想要有个人在旁边看他如何的耀武扬威?   “我们上去吧。”   我只听到这么淡淡的一句,腰被人握住,身体一轻便处于半空之中了。我听到惊呼声,有来自下面的也有来自上面的。慕罹在城墙壁上一蹬,呈下落趋势的我们又高高向上跃起,直至落到城楼之上。   周围的士兵一阵惊慌,立刻将我们包围在中间。为首的那人刚要上前来抓住我们,却在看清慕罹的脸时顿住了脚步。周围的士兵也看清了他的脸,犹疑着都不敢上前来。   就在他们愣神犹豫之际,慕罹轻轻一笑便抱着我飞身离开,只留下一众望尘莫及的驻守士兵。   他一直抱着我在屋顶上跳跃,我没有挣扎,很顺从地偎在他怀里。我很担心这样长时间的“运动”,他会体力不支,失手将我丢下去。   直至一处很僻静的巷子,他才落地放开我。似乎怕有人跟踪,他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   “我们走吧。”   “去哪?”   “在前面我有一处院子,我们可以去那里安身。”   “好。”   在这里我早没了选择的余地。   虽说是前面,可是我们在巷子里穿来穿去走了相近半个多时辰。就在我快要忍不住问他还有多久到的时候,却听到一句:“我们到了。”   入目是一间与周围无异的院门,上面甚至连一个匾额也没有。慕罹上前去扣了扣木门上的圆环,我留心了一下似乎是一种很有规律的敲门声。良久以后,我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和塞特大叔年龄相近的老伯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   他看到慕罹的时候显然激动了一下,但看到旁边的我时,立刻掩去了脸上激动的神色。   “公子,回来了。”   老伯开了门,将我们让进去。慕罹转身看着我说:“进来吧。”   进门的地方有一堵白色的墙挡住了视线,但绕过那堵墙便会发现这里原来别有洞天。   而我直到踏进这里才发现自己的包袱还落在城外的马车上。   遇险   这座院子有些类似于北京的四合院,正对着进来那座墙的那间大屋子应该是堂屋,在堂屋的左右两边各有几间房子。堂屋前面的廊下摆着一排被人精心伺弄的花草,微风扬起它们姹紫嫣红的裙摆,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在廊下的花草旁还放置着一张精巧的藤椅。院子的左手边是厨房和放杂物的地方,右手边有一口爬满青苔和蕨类植物的老井。   如果院子里那棵槐树再大一些,我差点会以为这里是凤栖而不是渔阳。   慕罹指了指堂屋左边的房间对我说:“那里是你的屋子,去看看吧。”   我轻轻推开房门,果然连这里也如出一辙的相似,简单古朴的木床,朝着院子敞开的窗子,以及那张放在床对面的卧榻。   “喜欢吗?” 他轻轻地问。   我朝他淡淡地笑。   “我没有什么特殊嗜好,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   他的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我转过头去看窗外,在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院子里的那棵槐树,花期已过,树上只零星地挂着几串发黄枯萎的花束儿。   这个院子里除了开门的老伯,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在伺候,当然长相清秀并不能说明她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我,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即便是这个瘦小的丫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提起一大桶水,而当年的青岚是要我帮忙才可以做到的。   用过晚饭以后,我畅快地洗了一个澡。奔波了这么久,我早就疲惫不堪了,那些烦心的事等睡醒了再说吧。   刚躺下不久,我便听到敲门的声音。我假装没听见继续睡,当然门是被我从里面给栓上的。敲门声停了下来,我以为他已经走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却在下一秒听到一阵“簌簌”的响声,一个人影便落在我的床前。   呃,关门了,但是没关窗。   “小雅没来得及再收拾一间屋子,今晚我们就挤一个房间睡吧。”   原来那个丫鬟叫小雅,和本质差很远的名字。睁开眼睛,借着月光,我能够看清那个人的大概轮廓。   “你去旁边的卧榻上睡吧。”   他停了几秒才说:“卧榻太硬了,比睡地上还难受。”   “那你就睡地上吧。”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慕罹已经离开了。那个叫小雅的丫头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我们家公子有事要出去几天,临走的时候,他吩咐小雅要好好伺候公子。”   她的声音很甜,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可我却生不出一点好感来。   用完早饭以后,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虽然别致,却终究是小了一点。我看了看那堵白色的墙,在墙的一边隔着另一个世界。我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正在井边劈柴的老伯突然闪身来到我的眼前拦住我。   “最近时局紧张,公子还是呆在院子里为好。等局势好转以后,老奴可以陪着公子出去好好逛逛渔阳城。”   只是眨眼功夫他便从井边闪身来到我的眼前,真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身怀绝技的事实啊,是想要我知难而退么?不过他所谓的“局势好转”是指什么呢?虽然两国交恶,但还不至于渔阳城内也危机四伏吧。所谓的“局势好转”是指那个人夺回权利么?   “老伯多心了,我只是随便走走,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退了回来,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望了望头顶狭窄的天空,这就是所谓的软禁么?我自嘲地笑了笑。   再次见到慕罹的时候是三天过后了,那时候天还没亮。我是被马蹄声和开门声惊醒的,我总是很浅眠,一点轻微的响动也能把我吵醒,或者在这个地方我是不可能熟睡的。   他依旧是从窗子上跳进来的,我总是习惯性地栓着门又开着窗,我不想让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那样我会喘不过气来。   他站在我的窗前,我坐起身来看着他。眉宇间全然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下有深深的眼袋,脸色也有些难看,应是整夜没睡吧。   “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你接着睡吧。”   他在对面的卧榻上坐定。我躺下面朝里继续睡,事实上是怎么也睡不着的,脑海里总是回荡着他那一句“我只是回来看看你”。   天亮的时候,他又策马离开了,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害怕面对很多事,所以就假装不知道。但我却忘了假装不知道的那些事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有一天慕罹回来,难得的是在下午的时候。那时候我正在廊下的藤椅上小憩,晚上我总是睡不着,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有些许睡意。我是被一种柔软的触感惊醒的,睁开眼睛便看到慕罹那张瘦削的脸,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脸颊上。   他说,他这辈子做过最痛苦的事就是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人。即使被囚禁多年,被折磨多年,也比不上那一刻的心痛。   他说,嫉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爱而不得的恨让他已经万劫不复。   他说,为了那个人他可以放弃一切,到最后他才明白,要想留住他,就要将权利握在自己手中。   ……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手始终握着我的手。直至天快黑的时候,他才起身离去。我看着他的寥落的背影,总觉得他今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慕罹后面回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每次回来都只是匆匆和我说几句话便又走了。他从没跟我说过他在忙些什么,我当然也不会问。时间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过着,直到有一天,院子里来了一群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雅和老伯使出武功来,果然如我所料都是个中高手。不过对方似乎早就猜到他们的存在,所以派来的人都不弱,而且人数众多。刚开始还占上风的他们,时间一长就处于劣势了,更何况还要护着我这个毫无武功的人。   当我被人打晕扛上肩膀的时候,小雅和老伯也被击伤在地,不过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带走我,所以不会伤害他们。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周围很空旷,依稀能看见在风中飘荡的白色帘子。   我从地上坐起来,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除了后脑勺有些钝痛。最近似乎总是被人击打后脑勺,这样下去非变白痴不可。   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先进来的是两个提着宫灯的侍婢。接着便有一个身着铠甲的男人进来。他绕过我径直朝门对面的主位走去,我从地上站起来,与他对视。   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现在能抓我来的人除了尹文澹没有别人。他坐在主位上,呷了一口侍婢为他奉上的茶。八年不见他一如当初的刚毅和威严,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他抬眼瞟了一眼站在下面的我,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原来浩儿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吗?不过,你倒是镇定,难道被突然带过来都没有害怕吗?”   “在那个地方是被迫的,在这里也是被迫的,所以没什么区别,当然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么说来,倒是浩儿逼迫你的了。”   “所以将军可以放我出渔阳城,我绝不会回来纠缠于他。”   他看着我的脸,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是否真实。   “按理我应该放了你,可是我不信任你。浩儿是要成大事的人,我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他的牵绊。”   “呵呵……”   多么冠冕的理由,却藏不住你的私心。   “你笑什么?” 他挑眉问我。   “没有,只是单纯觉得好笑而已。”   尹文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带着人离开,空荡荡的屋子里又恢复了最初的黑暗。而此刻我才很悲剧地发现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因为我的肚子正在“咕咕”作响。我想尹文澹不会是想饿死我吧。   第二天,尹文澹带着一群人进来。而我唯一注意的是其中一个小厮手上端着的托盘上那个精致的青花瓷碗。饿死一个人当然没有毒死一个人来得方便快捷。   尹文澹站在我的面前,用一种低沉地声音对我说:“在我的行事里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所以我最信任的只有死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都像我一样平静,或者只因为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让人喂你,还是自己喝,你选吧。”   他淡淡地说,仿佛此刻不是在毒死一个人,而是在捏死一只蚂蚁。   我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心里却全然一片冷静。   “我自己喝。”   尹文澹的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使整张脸显得更加老谋深算。他示意左右的人将那碗药端给我。我平静地接过,朝他诡异一笑,他显然有些惊讶于我的表现。他看着我将碗递到唇边,一点一点上扬……   “噗!”   我将嘴里的汤药一股脑儿全喷到尹文澹的脸上,周围的人立刻发出惊呼声。我相信即使没有那些汤药在他脸上,他的脸色依然不会有多好看。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屋内响起,我只觉得头嗡嗡作响,人便被甩到远处的柱子边了。   “你好大的胆子!”   尹文澹一声大喝,可是听在我耳里的声音却是那么模糊,耳边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飞舞。他拔起腰间的佩剑,满脸怒容地朝我走来。   坦言   在我的记忆里挨过耳光大概就只有即墨辰为了陵兰食物过敏打我的那次,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他那次打的有多轻。   脑袋嗡嗡作响,口腔里有一股腥甜,大牙似乎已经松动了。我靠着柱子慢慢站起来,连视线都有些不清晰了。尹文澹持着剑朝我走过来,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确定他现在一定是怒气冲冲的。堂堂的镇国将军,天狼国的主宰,却被身为阶下之囚的我给喷了一脸的毒药,他又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呢。   可我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就这样死去,我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还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去,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移去。   “哈哈……”尹文澹突然放肆地笑起来,“现在才知道怕,是不是太迟了!”   “呵呵……”   “你笑什么!”   “笑你太痴,你以为杀掉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可是就算没有我,那个人怕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找死!”   尹文澹挥剑朝我砍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突然感到一阵疾风卷来,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护在臂弯之中。   “浩儿……”   我听到利器割破皮肉的闷响,温热的血液溅到我的眼里,在红色的世界里,我看到慕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我想我的有恃无恐都是因为这个人吧。   “浩儿,竟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叔父,不可以杀他。”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他对浩儿来说就如此重要。”   尹文澹的声音里透着隐忍的怒气。   “他不是对我重要,而是对整个天狼国都很重要。”   “哦,何以见得。”   尹文澹的脸色稍微有些缓解。慕罹转过身来面对尹文澹,他的手却始终握着我的手,在我的掌心有他的血液。   “因为他是修离。”   尹文澹的脸上全然是惊讶。   “修离?那个被即墨辰封为帝后的男人?”尹文澹的目光转向我,“他不是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吗”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慕罹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确被我杀死了,但有些事情解释不清,但我确定他就是修离,是即墨辰愿意用天下来换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我的心竟是那样难受。愿意用天下来换,为什么连别人都明了的事,我却还在犹疑。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我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修离,声音焦虑而关切。   我曾经无数次昏过去又醒来,每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景象都不尽相同。而这一次,我看到的是一匹用银色丝线绣成的沙漠之狼,在薄如蝉翼的红色纱绢上,那双银色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咄咄逼人。   嘴里很干涩,我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在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里。那个人坐在床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支着头打着瞌睡,在他的眼下有一圈深重的眼袋,应是许久没有好好睡了。   轻轻动了动手指,我想将手抽出来。   “你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脸上有欣喜的笑容。我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水。”   他躲开我的眼睛,转身朝外间走去。我淡淡地笑了下,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很快他便回来了,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他在床边坐下,先将我扶起来一些,再将杯子递到我的唇边。我确实是有些渴了,便就着他的手喝起来。   “虽然你没有吞下那杯毒药,但还是有少许液体渗进了胃里,所以你才会晕倒。”   ……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那些无数个秋雨绵绵的天气里的黏腻感,总让周围蒙上淡淡的愁绪。   “你并没有责任要保护我,所以不需要道歉,浩歌。”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却都在骗着自己,假装不知道。仿佛这样,生活就可以平静地过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修离?”   这是我一直好奇的,就算在这副身体里,修离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可是连即墨辰都不敢确定的事,他是怎么确定的。   他将杯子握在手中,一点一点用指腹描摹杯壁上的青色花纹。   “有很多细节,你总让我想起他。但我也只是疑惑罢了,因为修离明明已经死了,而你又跟他相差甚远,而让我确定心中想法的是……”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种受伤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   “八年前,在离开宸宫前一日,我对你说‘若不能相与,便只能相争’,那个人愿意用天下换你,我也可以拼尽所有!可是当我力排众议引兵从邶城攻打宸国的时候,最后阻止我的人却是你。当我为你杀出重围的时候,却看到你站在城楼之上,朝着那个人微笑,你的眼里只有他,却看不到城下为你流血的我。嫉妒就像毒药一样在我的血液里蔓延。那天,当你站在人群里看他的时候,那眼神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所以在那一刻,我打晕了你。我怎么可以让你们相见,这一次是我先认出了你。”   我愣在那里,原来八年前邶城之战竟是因我而起,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轮回,而我真真伤害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专门派人过来伺候你,以后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的事发生,任何人都不可以再伤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如果,伤害我的人是你呢。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尹文澹在渔阳城的官邸。战争爆发以后,渔阳的重要性便尤为明显,天狼基本上将行政中心都迁到了这里。因此这里的地位便有些类似于上京的天狼皇宫。这官邸应是多年前便建好的,以渔阳的富庶和多元化,现今再扩建粉饰一番,倒还是有些气势的,可我却全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异族特色。   那日之后,尹文澹便没有再为难过我,偶尔在路上碰到,他也只是看我一眼便匆匆离开,而我却完全是把他当空气的。   我住的是个独立的院子,院子的四周种满了老槐树,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是叶子却很繁茂,绿油油的一片,煞是喜人。我听伺候的丫鬟说,这些树都是不久前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本来这样是很不容易存活的,但浩歌似乎在外面找来了一个对这方面很在行的人,经过他的一番伺弄,这些树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我见过那个人一两次,在他来给这些树浇水的时候。我在看到那张脸时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有一种人是后天毁容,而他是先天毁容。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嘲笑别人的人,但那个人的脸的确有些太不耐看了些。   春、药是个萌物(上)   冬梅是新派来伺候我的丫鬟,一个矮矮的有点婴儿肥的小姑娘,那些老槐树的事便是她告诉我的,是个很聒噪的丫头,但那种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性子很对我胃口。我喜欢看她在院子里蹦来蹦去的,这样生活才不会觉得如一潭死水一样。   我很少见到浩歌,如果闭上眼睛就不算见面的话。   “公子,吃饭了。”   冬梅站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欢快地招呼正在廊下看书实际上在发呆的我。她总是喜欢把膳食摆放在院子里,说是外面空气好,人的心情也会很舒畅,这样胃口就好了。   桌上摆的是几个家常小菜。小丫头很机灵,只是几日便摸清了我的脾气和喜好,知道我不喜欢那些油腻而工序复杂的菜肴。   “公子很喜欢看书吗?那些满纸‘之乎者也’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呀?”   她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天真地问。   我但笑不语,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或许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些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文字只是为了掩饰对一个人已经思念成灾的事实,尽管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浩歌曾经问我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认出他,我向他坦明了一切,却没有告诉他,我现在越来越坏的情况。   过去那些人的脸始终没有记起来过,而之前见过的人我又在一点一点忘记,我快要记不清那些曾给过我一夕温暖的善良的索亚人,那个在院子里抽着烟的老人的模样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而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那个骑在黑色骏马上的在人群里寻找我的红衣男子,那张美到极致,不久前我刚见过的脸,尽管我每天将那张脸想上千百遍,可是那一瞥的记忆还是在我脑海里一点一点淡去。   我拼命地想留住什么,可是那些东西却越快地溜走。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那些明明应该清晰无比的东西,我却怎么都记不起来。我开始憎恨,憎恨自己怎么不是一个画家,这样就能将那个人的样子临摹下来,这样就不用担心会忘记。   我开始用笔记录,记录他的样子,却找不到好的形容词来表达。最后只能记成这样:即墨辰的眼睛眼睛很美,美到难以用言语来表达;鼻子也很漂亮,嘴唇也是,还有头发很长很柔软……   我看着自己写的那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字句,有一种要疯掉的感觉。不过,至少我还能记下他的名字。我担心下一步我会忘记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甚至连他的名字也记不起来,那可该如何是好?   用完膳后,冬梅利索地将餐碟收了下去。我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开飘在表面的茶叶。最近我开始喜欢喝这种很苦的茶,迷恋那种苦涩过后带着甘甜的味道。   渔阳的夏天很热,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那些矮小的植物因为蒸腾作用过盛而纷纷萎焉,只有周围的那一排老槐树还保持着挺立的姿势。通常像这种很大的树木移栽是不容易存活的,尤其是在这个植物学并未得到深入研究的时代。   最近因为气温特别高,那个人差不多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提着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出现。有的人因为长的特别好看而给人深刻的印象,就像即墨辰那样;有点人则因为长的特别难看而让人难以忘记,就像槐树下忙碌的那个人一样。   本来不是特别丑陋的五官,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人,而且还是天生的。   我坐在凳子上,一边喝茶一边观察那个人。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他除了背是驼的还有点跛脚。每走一步,木桶里的水会因为他的动作而左右晃动一圈,却又恰到好处地没有泼出来。   他的皮肤很黑,因为生汗,脸上有一层锃亮的油光。头发因为太脏而黏腻地趴在头顶。身体很消瘦,尤其是那双手,细长黝黑的手指,让我想到年过八旬的拾荒者。身上的衣服空洞地挂在竹竿似的身子上,如果有风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鼓起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恶趣味,这样的画面也能看的如此细致。我移开视线,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喝茶。   我坐的石桌旁边也是有一棵老槐树的,那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木桶里的水没剩多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咚”的声音。   直到他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木桶里所谓的水是一种黄黄的散发出的臊味的液体。呃,竟然是尿!我下意识地掩着鼻子,那个人却面色如常地拿起一个缺了口的土碗舀起桶里的液体泼到树根上。   因为站的近,他的裤脚上偶尔会溅到一些液体,而他却浑然未觉。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本打算回屋子里去的。却听到那个人开口说话,那尖锐的宛如铁锹铲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我突然有些同情他,老天似乎把所有的不幸都加诸在了他的身上。   “你要回去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跟我说话。   “嗯。”   我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实在不想与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这个,你拿回去养在水里吧。”   他用那只提尿桶的手从腰上取下一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折的槐树枝,颤颤巍巍地递给我。我被他奇怪的行为弄得有些莫名,虽然早已经过了花期,但我也没必要养一截槐树枝呀。   或许是他期待的眼神又或者只是想早点摆脱他,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截树枝。他的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我发现当他笑的时候,那张脸会更加扭曲可怖。   “很香,你闻。”   见我接下,他又连忙说。我实在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便假装闻了一下便转身朝屋里走去。其实树枝怎么会香呢,更何况还是被泼尿的手拿过的。在卧室的案几上正好有一个空着的花瓶,我便随意地将那截树枝插了进去。   冬梅捧着一束百合花进来,见到瓶子里的树枝愣了一下。   “公子,这是?”   我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到她手上的百合花。本打算叫她将树枝拿去扔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那张丑陋的脸。   “我刚才在院子里折的,就插着吧。”我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花,淡淡地说,“我不喜欢百合的味道。”   小丫头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欣喜的表情。   “嗯,奴婢记住了,以后不会拿这种东西来让公子闹心。”   我总是很浅眠,这夜却睡的分外的沉,我甚至不知道浩歌是什么时候来的,直到他走的时候关门发出的声响才把我惊醒。我说过我很少见到他,因为他总是在深夜的时候来到我的房间,又在天亮之前离开。虽然我大多时候都是醒的,但我却从未睁眼看过他。   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前看我,因为不喜欢他明知道我没睡着却假装我睡着了而肆无忌惮地抚、摸我脸颊的行为,我开始习惯性地朝里面侧躺着睡。   那夜过后,我发现自己的睡眠开始趋于正常化,晚上睡的越来越沉,早上醒来人也很精神。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种改变,我宁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然后白天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睡。   夜总是给我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尤其是在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吻痕的时候,这让我更觉得恐慌。我开始害怕天黑,害怕不断侵袭我的睡意,以及怀疑他是不是在我的饭菜里放了安眠的成分。这让我对饭菜也变得排斥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每打一次哈欠,我的心都会紧一下,就像是濒临死亡前的挣扎。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掀起帘子,冬梅正在外间的小榻上熟睡。我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月凉如水,在天地间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纱。清新的空气沁入肺腑,顿时让我的精神一振。我觉得我应该是在夜里出没的生物,因为白天的阳光是那么地让我感到厌倦。   这府邸很大,我却从没出来转过,只不过是另一个大的牢笼而已。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十分森严,可是那些士兵看到我却没什么反应,大概是上面下过命令。   我漫无目的地在亭台楼阁之间穿行,我确实不知道该去哪,也不是为了看风景。我只是不能呆在屋子里,任自己就那样睡着。   徘徊之间,我无意中发现有个院子很奇怪。因为在那里竟然没有士兵守卫,甚至连个值夜的丫鬟小厮都没有。看那些奢华的装潢和燃得正盛的灯火,并不像是一个没落的院子。   我好奇地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人无聊的时候,好奇心总是特别重。可在下一刻我却后悔的无以加复。   其实刚才我便隐隐听到一些声音,只是那声音太小,带着强烈的隐忍,我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   房间的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房内一片凌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淫靡的味道……   春、药是个萌物(下)   我站在房门之外,屋内的情景赫然跃入眼帘。我还清晰地记得在塞特大叔的屋子里,我推开门时见到的那张羞愤、屈辱的脸。我并不好奇浩歌的私生活,也不想揭他的伤疤,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所以关于那件事我从未问过什么。   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尹文澹,会是他一直叫着叔父的人。   在我的记忆里浩歌的脸上应该是始终有着明朗笑容的,眼前这张扭曲痛苦的脸实在让我无法回想起明朗的笑应该是什么样子,当然这并不只是我那诡异的失忆症造成的。   曾经那个说要与我和青岚琴箫合奏、歌舞相谐的意气风发的男人是不是永远也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雌伏于另一个男人的身下,任他摆出各种难堪的姿势。那种尊严被践踏的感觉,曾经让我痛苦地快要奔溃,而此刻的他定然也是痛苦万分的吧。   浩歌靠着柱子,半卧在深灰色的豹纹毯子上,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皮毛的衬托下显得妖冶而魅惑。尹文澹精壮的身子趴伏在浩歌的身上,像一只蛰伏的野兽。他那因为用剑而粗糙不堪的手指在那人皓白如玉的脸颊上游移,指腹滑过眉眼、鼻翼、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在尹文澹的脸上看到虔诚。他抚、摸浩歌的手指,他看他的眼神,竟然带着宠溺和小心翼翼。尹文澹的手指停留在浩歌的胸口,黑色粗糙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在他的敏感处画着圈。嘴唇则沿着胸口向上吻去,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串暧昧的红色痕迹。他的舌头停留在那人的耳垂上,轻轻地啃咬□。   浩歌的脸色有些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似刚才的麻木和毫无反应。尹文澹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都这么久了,浩儿的敏感处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任谁也想不到粗犷的尹文将军也会有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   他微微抬起头,专注地看着身下那人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仿佛那里具有强大的诱惑力一样,吸引着他慢慢靠近……   可是就在他要触到的时候,浩歌却猛地侧过脸躲开了。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那种自弃和嘲笑竟让我的心一阵阵泛疼。尹文澹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失落,却听到他淡淡地说:“浩儿不喜欢?”   浩歌抬起眼睑,用一种极平静的声音说:“不是不喜欢,是恶心。”   尹文澹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他盯着浩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恶心?那浩儿觉得跟谁才不恶心?那个叫修离的人?或者那种偷偷地舔舐更让你觉得满足?”   尹文澹收起刚才的温柔,脸上全然是暴戾和嫉恨。他不再轻柔地爱抚和亲吻,而是直接驾起浩歌的双腿,让他的身体弯曲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下、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眼前。尹文澹握住自己的……一个挺身便没入浩歌的身体……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浩歌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想他是故意激怒尹文澹的吧。对他来说,倒宁愿要身体上的折磨,也好过面对那些可笑的不合伦理的柔情。   尹文澹的身体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他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陶醉而癫狂。   “你的母妃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可是相对美丽的事物来说,我更喜欢掌控权利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所以当你的母妃执迷不悔地说她爱我时,年幼轻狂的我要了她的身子,但也不过是想看我那懦弱的皇兄的笑话罢了。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还生下了你。而我仅仅只是因为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液,而给予过多的关注。看你从一个只会在奶娘怀里蹭来蹭去的肉乎乎的小东西渐渐长大成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也一点一点陷进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网里,不可自拔……”   尹文澹一边做一边诉说,沉浸在有他们两个的故事里。对于这番话,浩歌的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早就洞悉一切一样,可是我却如遭雷击。   尹文澹竟然是浩歌的生父!虽然这样的传闻并不新鲜,但在知道这便是事实的时候,我依然惊讶无比。而最可笑的是,那个说着是他父亲的人却压在他的身上做着令人不耻的事。   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不争的事实,慌神之间碰掉了石阶上的花盆。一声脆响突兀地在这连空气都黏滞不动的空间里响起,屋内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我,三个人同时怔愣在当场。   这个时候,除了落荒而逃,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有什么反应。可是即便我跑的再快,快到耳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还是挥不去浩歌最后看我时的表情,这让我想到子言临死之前也是用这样的表情看我,那种绝望让我有种快要窒息的痛感……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再也没有睡意,反而是后背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回去的时候,冬梅那个丫头还在熟睡,她的鞋凌乱地前面朝着床的方向放着。   我笑了笑,然后肆无忌惮地朝里间走去。   我基本上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睁开眼睛,我便看到冬梅那小小的身影在屋子里忙碌地走来走去。见我醒来,她抱着一叠干净的衣物,快步地跑过来。   “公子,醒了。”   小丫头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形,我朝她点点头,算是回答。   洗漱好以后,冬梅已经在客厅的桌子上摆好饭菜了。   “公子怕是饿坏了吧,今天太阳大,咱们就在屋里用膳吧。”   她一边将碗筷摆好一边回头对我说。我笑了笑表示同意。冬梅倒了一杯茶递给我。   “公子,先喝杯茶解解暑吧。”   我接过她手上的青花瓷杯,放到鼻子下,轻轻地闻了闻,又放到桌上。   “怎么了,这不是公子平时最喜欢喝的茶吗?”   “今天的浓了些。” 我淡淡地说。   “是奴婢没有掌握好分寸,以为天热了,公子会更喜欢喝浓一点的茶。”   小丫头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我有些不忍,便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说:“夏天的确是喝浓茶更解暑一些。”   小丫头的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   自从有过玉珏那件事以后,我对于那些看起来特别单纯的人有一种条件反射式的自我防范。所以当我头脑开始发昏,身体变得虚软无力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意识很朦胧,但我知道自己躺在一间床上。我一直在强迫自己醒过来,可是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这梦魇。脸上有一种柔软的触感,并不陌生的感觉,却让我的心一阵阵颤抖……   “醒了?”   我睁开眼睛,浩歌坐在我的旁边,他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游移。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抚摸我的脸颊,但是却从未这样肆无忌惮过,每次总是在我假装着醒来的时候,他的手便挪开了。   “我怎么了?”   此刻我才发现我的声音竟是这样沙哑,还带着急促的喘息。我瞪大眼睛看他。   “怎么,现在就慌成这样,那等一下你该会有多么可爱的反应。”   他的脸上有轻浮的笑意,那样的表情让我的心一阵紧缩。   “你何苦这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溢出了眼泪。   “何苦这样?你不觉得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吗?我为你不顾一切领兵南侵,而最后将我阻止于邶城的那个人却是你。宸国五年的囚禁之辱,雌伏于人下的隐忍之耻,你不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而我毫无反驳之力,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他靠近我的脸,嘴唇在我耳边呼气,用一种极致魅惑地声音对我说:“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我最后得到你,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无关重要。”   我不知道那杯茶里比平时的多了什么,但我敢肯定那是一种类似于春、药的东西,因为我只是因为他的靠近、温热的呼吸和魅惑的声音就颤抖不已,一种像电流一样的快、感顿时传遍全身。   他轻轻地笑着。   “我喜欢你现在的反应。”   他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我已经敏感到不行的身体上一跳一跳的,而那些零落地碰触也一下一下地挑逗着我的心。是谁说在这个时候只要有痛感便会让身体那些可耻的反应停下来,我的掌心明明已经被指甲剜出血来,身体依旧被那些纷至沓来的欲、望所控制。   他突然抓住我的……强烈的刺激导致我的身体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不要……这样……”   “他没告诉你,这时候求饶只会更加挑逗起施虐者的肆虐之心么?”   他邪邪地笑,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有着明朗笑意的浩歌。   意外出现的人   我总在想是什么原因才能导致人有如此大的改变,但无论原因是什么都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浩歌一点一点掰开我的手指,干涸的和新鲜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让我的掌心看起来分外可怖。那些疼痛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反倒是那些怵目惊心的红色让我的血液奔腾叫嚣着,想要找一个出口宣泄。   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一些零碎的画面,都是关于一个男人。他穿着白色的丝质睡衣临窗而立,他侧身慵懒地斜躺在卧榻上,甚至他赤、裸着身子走出水雾氤氲的浴池,可是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浩歌低下头,在我的掌心印下轻柔的一吻,然后伸出舌头舔舐我掌心的血迹。   “不……呃……”   那个“要”字卡在我的喉咙,它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那阵酥麻的触感所淹没。我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一样,身体的全部反应都被欲望所左右。我沉默地闭上眼睛,毫不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   他的手伸进我的裤子里抚上我因为药物作用而充血挺立的分、身,纤细的手指若有似无地上下套、弄着。我的身体早就不是我的,它早已被欲、望浸、淫得敏感不已,只能随着他的动作不停颤抖……   闭上眼睛,刚才零碎的画面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并且因为那些纷至沓来的欲、望而变得清晰无比,宛如此刻正降临在我的身上。他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将我圈进怀里,我仿佛能够触摸到他那些因为瘦削而突出来的骨骼,嗅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以及下面抵着我腹部的硬物。   我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他的唇却辗转在我的唇齿之间,那些湿濡黏腻的触感让我的心颤抖不已。在这一刻,当我褪去所有的伪装,当我肆无忌惮地不再顾及世俗的眼光,我才明白,我是那么想要他,想要被他贯穿身体,想要和他紧密结合融为一体……   即墨辰,我爱你。   这是我始终不敢说出口的三个字。我的小心翼翼,我的犹豫不决……呵呵,都他、妈的滚蛋!这一刻我无比清楚,我想要你,已经想的快要发疯了!!!   “在想谁?”   我喘着粗气,第一次觉得浩歌的声音是这样难听,就像是晨雾里的丧钟一样,随时提醒着我现实的残忍。   “你弄脏了我的手。”   他将手举到我的眼前,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沾满了白色的黏稠物,这画面看着格外的淫、靡。他将手放到鼻子下面轻轻地嗅了嗅。   “原来修离的味道是这样,很香。可惜却是在你想着即墨辰的时候弄出来的,我不喜欢。”   他用极平淡的声音诉说,脸上却是残忍的笑意。   “我会让修离在想着我的时候把它射出来。”   浩歌欺身上前将我压在身下,我不仅不会推开他,还因为这强烈的压迫而感到兴奋无比。我不知道我身体的哪部分反应还是属于我的,声音?表情?或者眼神?还是什么都不是我的了,就连我的心都在叫嚣着,渴望身上那个人给予更多的碰触。   我的世界早就一片凌乱了。   浩歌的手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游移,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滑落在地上。他的吻缠绵而又细腻地在我身上点燃一个又一个欲、望的火种……   我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浩歌用手钳住我的下巴,让我正视他。的确,我应该睁开眼睛,我不应该去亵渎心里留存着的美好。我不能解释自己此刻内心的平静,或许明日醒来,我可以幻想自己只是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我是一个现代人,怎么会有古代人那些可笑的贞操观念呢?   可是为什么,在他驾起我的双腿,准备进入的那一刻,我会觉得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呢?面色潮红,一脸饥渴的我,心里一面在叫嚣渴望,一面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你在流泪?”   浩歌停下动作,指腹在我的眼角轻轻一拭。   我哭了?大概是吧,可是这于现实又有何关呢?如果我的眼泪可以阻止你,那么事情又怎么可能发展到这一步呢。   “为什么要哭呢?我不好吗?还是我为你付出的没有他多?为什么你的眼里只看的到他,为什么看不到一直站在你旁边的我。我只是比他晚认识你罢了,可是这一次明明是我先认出你的,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即便是你要恨我,也好过没有你的那些孤寂的日子。”   我除了默默流泪还能说些什么呢。日薄西山,天地间蒙上一片橙色。   我的思绪只能停在此刻,来不及去想以后应该怎么办。我以为这已经是逃不掉的宿命了,可是却在下一刻看到浩歌从我身上滚落下去,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那个负责照看槐树的人。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而他居然一记手刀便将浩歌击晕在地,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而我却赤、裸着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躺在床上。他大概还没弄清楚状况吧,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救了我。   “我是给你送槐树枝来。”   还是那种刺耳的宛如铁锹铲在水泥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他的手上拿着一截槐树枝。环顾一周,他找到那个花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换上新鲜的树枝。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又走回来看我,眼神有些奇怪。我不希望剧情朝狗血的方向发展,A打晕了B救了C,却在看到C赤、裸时的模样时兽性大发QJ了C,我想我也没有那样的魅力引诱一个没有这种癖好的男人犯罪。   “你没事吧?”   他捡起地上的被子,想要替我遮住身体。可是当我在闻到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时,才蓦地想起那药性还没有退。而我居然连对着如此丑陋的男人都能发、情,这简直让我有种要疯掉的感觉。   这真是太可笑了。   他似乎也察觉出我的不对,面色凝重地替我把脉,眉头也越皱越紧。可是我却因为他的碰触而浑身一颤,唇齿之间竟然泄出一丝低低的呻、吟。他看着我的反应眸色变得深沉。我知道这样下去事情会朝着我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可是我的身体早就脱离了我的控制,它竟然在渴望,渴望得到不管是任何人的爱、抚……   指腹挑逗般地在那个人黝黑布满老茧的手掌上摩挲,我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竟然也能春心荡漾。我想就算眼前是一条狗,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靠!尹文浩歌你他妈的到底给老子吃了什么烈性春、药。现在我只能祈祷眼前这个丑陋不堪的人对龙阳之癖厌恶至极,可是他看我关切的眼神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帮我……求你……”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我的唇齿之间泄出,自我意识早就脱离了我。语言、表情、动作,一切的一切都只受欲、望的支配。我反手握住那人黝黑粗糙的大手朝我的下面移去。尽管已经射过一次,那里依旧昂然挺立着。   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我一定是被情、欲冲昏了头脑,才会觉得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竟然会出现宠溺的笑容。   他将我抱起来,放在腿上,手臂从后面环住我,虽然黝黑但却修长的手指在我灼热的肌肤上游移……   我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在他进入我的那一刻,我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尽管很轻,但我知道那是因为愉悦而发出的声音。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温柔了,可是那里还是血流不止。毕竟这是这具身体的第一次。可是那些疼痛只是刚冒了个头,便被一波又一波不断袭来的快、感所淹没。   浑浑噩噩之间,我已经分不清,春、药是浩歌给的药还是身后那个抱着我的男人……   这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它就像一个触发点,唤醒了我无数关于过去的记忆和想念。我沉浸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自甘堕落……   只因为这感觉我太过熟悉,太想沉迷。   我想他让我背对着他是正确的选择,这样我不用看到那张丑陋的脸,而失去幻想的空间。   我不知道我到底射了多少次,那些该死的药性才褪去。那一刻,我仿佛被妖精吸光了精气一般,瘫软在床上。那个人替我盖好被子,然后转身下床去查看躺在地上的浩歌。   我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做了多少次呢,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那个人的精力还是那么好。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漆红的瓶子,倒了一颗药碗喂进浩歌的嘴里,然后将他放在我的旁边。   对于他的行为我很是不解,他朝我安抚性地一笑,塌着的鼻子和瘪着的嘴唇形成一个难看的弧度。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觉得这张脸不再是那么丑陋,还带着些许亲昵。   那个人走后不久,浩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我以为他要醒了,心蓦地一紧,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   “嗯……嗯啊……”   他并未睁开眼睛,而是从嘴角里溢出类似于呻、吟的鼻音。我愣了一下,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浩歌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一只手还伸进自己的裤子里……   “修离,你好美……恩啊……好棒……”   呃,性幻想?这就是那药的效果吗?这样我就不用再想要怎么去应付清醒时的浩歌了。 不伦哀歌   天亮还尚早,之前的那些折腾早让我筋疲力尽,加上药效的后劲上来,我阖上沉重的眼皮,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这一次我睡的很安稳,那些熟悉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息之间,夜很安静。   我对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很敏感,这大概是一种穿越后遗症,担心自己一觉醒来会出现在另一个时空,而自己在这个时空已经有了割舍不掉的牵挂。这一次醒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柔浅笑的脸。   浩歌支着头侧躺在我的身边。   “醒了。”   连声音都是低沉的温柔,他将我扯进怀里,下巴枕在我的头顶。   “抱歉,我粗心地先睡了。”他看了一眼床单上晕染开来的大片血迹,“你的第一次,我却这样粗、暴,对不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歉疚和疼惜。我垂着眼睑没有看他。   “你饿了吗?我先抱你去洗澡,再传早膳过来好吗?” 说着他便要坐起来抱我。   我像触电般地朝床里面缩了缩,用怯懦的眼光看着他。浩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灰暗。   “我想再睡会,你先出去吧。”   我淡淡地说。   他苦笑了一下,一脸的落寞。   “那你好好休息吧,等你醒了再叫人进来伺候。”   他在床边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看着那人萧索的背影,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冬梅是在快要到正午的时候才进来的,她拿着干净的衣服,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   “公子醒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怯懦。我叹了一口气,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说:“你替我去准备些热水吧,我要洗澡。”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用如此温和的态度对她吧。   “好的,公子,奴婢马上去。”   小丫头立刻恢复了活力,欢快地朝门外跑去。我拿被子蒙住头,这世界还能有什么是单纯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局势似乎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即使我这样很少出门也感受到了。虽然这处府邸并非天狼皇宫,但守卫却一点也不亚于任何一处禁宫。而最近的兵力调动似乎十分频繁起来,府内的氛围格外压抑。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浩歌了,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那个人还是会在天气很热的时候出现,提着那个似乎很多年都没有洗过的大木桶,里面依旧装的是一些气味怪异的液体。他依旧跛着脚,驼着背,做着自己的工作,似乎那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每次总是会趁没人时递给我一截新鲜的槐树枝,这时候我总会刻意地去观察他的脸。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呢?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用膳,冬梅习惯性地给我递上一杯味道苦涩的茶。自从那日过后,我便再没有见过浩歌,所以对于他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我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浩歌的脸上有久违的明朗的笑容,因为太久不见他这样笑了,我反倒觉得这不是他本该有的笑。只是再明朗的笑,也是回不到从前的。   “修离,这几日可好?”   是那种温柔的可以化开冰雪的声音,冬梅很识趣地迅速退下了,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只余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我默不作声,自顾自地端起茶杯饮茶。对于我的反应,浩歌并没有生气,看来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这茶好喝吗?”   他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问。我端着茶杯的手指僵了一下,但立刻便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浩歌探究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便转移了话题。浩歌在我旁边坐下,执起冬梅为我布菜而准备的筷子,夹了一片竹笋放到我碗里。   “现在已经过了出竹笋的季节,这是我特意找人从南边运过来的,清热降火,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浩歌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忍便夹起碗里的竹笋放进嘴里,味道的确不错,我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时那个人正好提着木桶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里,他并没有看向我们这边,而是旁若无人地做着自己的事。空气中飘荡着难闻的气味,浩歌看了那人一眼,微微皱起眉头。   “我们进去吧,外面太阳大了一些。”   我看了一眼远处那人佝偻的背影,微微朝浩歌点了点头。   “修,可还在生气?”   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浩歌在我旁边蹲下,抬起头仰望着我。   “从现在开始我会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以后好好护着你。曾经那些企图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地说,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正在伤害我的人是你呢?” 他愣了一下,脸色变得阴郁。   “是吗?我给的是伤害,那他给你的是什么呢?你已经是我的人,所以不要企图从我身边逃离。”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可是在我看来却是那么可笑。我本是要反驳的,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尹文澹站在门口看着蹲在我身边的浩歌,脸色非常难看。浩歌也发现了突然闯进来的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我总觉得他今天对尹文澹的态度改变很大,之前如果是隐忍,那么此刻便是非常倨傲的。   “你来做什么?” 浩歌看着他冷冷地问。   尹文澹显然是没想到浩歌这种倨傲的态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浩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来这里么?”   他边说边轻蔑地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我。浩歌轻笑一声,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啜了一口。   “尹文将军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浩歌用一种极不耐烦的语气说。尹文澹的脸色顿时变得阴郁起来,但似乎想到什么极力在隐忍。   “你为什么要撤掉王将军的职务。”   我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去克制才使自己说出这句理智的话来而不是拔剑冲上来将我这个眼中钉刺死。   “在这个时局紧张的时刻,他竟然贪污官银,我只是免了他的职务没有处死他,这已经算是极轻的惩罚了。”   “王将军跟随我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我尹文澹敢以人品担保这绝对是有人栽赃嫁祸。”   尹文澹一派正气凛然的样子,看来这个王将军应该是个对他极其重要的人物,要不然他也不用如此急切地来辩解。   浩歌没有说话,而是执起案几上的茶壶给我倒了一杯水。良久,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听将军这么说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冤不冤枉这种事是要讲证据的,不能光凭你一句话我就放了他不是?既然你替他求情了,我就暂且饶过他,就让他在步兵营里补个空缺吧!”   浩歌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尹文澹也不好再争论什么。   “既然撤了王将军的职位,那渔阳守军都统一职你打算让谁来担当?”   我嘲讽地笑了一声,这恐怕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吧!   “这职位我早已安排原骑兵都卫霍凛来担任,就不劳你操心了。”   “浩儿怎可如此任性!那霍凛不过一二十出头的愣头小子,行事莽撞,徒有匹夫之勇,又怎能担此大任!”   尹文澹激动地上前一步,厉声说道。   我一直在想,激怒他的是那句“浩儿”还是尹文澹过激的态度。   “啪!”   浩歌摔碎了桌子上的茶杯,猛地站起来与尹文澹对视。   “我最恨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是你真的以为你是我的父亲?如果是,你又为何要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浩歌脸色阴鹜地看着尹文澹,眼里竟然是毫不掩饰的杀气。尹文澹身形一震,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不觉得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尹文澹用一种近似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我有些讶异,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尹文澹的嘴里说出的。   “哈哈……爱?你也配提这个字?这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浩歌放肆地大笑起来,连带着身体也跟着一起颤抖。那样的癫狂让我有些害怕,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不过,我应该感谢你。是你教会了我,要想留住心爱的东西便要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   浩歌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是温柔的笑。   “王将军是我设计陷害的,因为我要架空你的权利。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但我绝不容忍会伤害到修离的人存在。”   尹文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满眼杀气地看着坐在浩歌身侧的我,捏的咯咯作响的双手泄露了他极力隐忍的怒气。我总觉得浩歌是故意在把矛头引向我。   “你以为撤掉一个守军都统的职位就可以撼动我了吗?那浩儿也把我尹文澹想的太简单了。”   浩歌冷笑了一声,一脸嘲讽地看着尹文澹。   “的确一个守军都统的确撼动不了你,但是如果我说渔阳的骑兵营、步兵营、战车营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呢?”   尹文澹浑身一颤,满脸的震惊和不信。   “哈哈……哈哈……”尹文澹放肆地大笑起来,“看来你早就胜券在握了,我只是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   “从你第一次将我捆绑在床上,第一次对我说爱一个人不是只在旁边默默守候,而是要不择手段将其留在身边的时候。我不介意你如何践踏我的人生,因为它早在以为那个人死的时候就一片灰暗了,我不在乎它变成什么样子,乱伦也好,龌龊也罢。可是,你告诉我那些想要得到的就要不择手段去得到,也好过一个人活着的孤寂。最开始我不过想要抢回修离的尸体罢了,可是老天眷顾,竟让我再次见到他。尽管这一切是这样不合情理,但我肯定那个人就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人。”   “原来浩儿从那么早就开始筹划了,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个笑话,哈哈……这果真是报应……但是还有一点我要教教浩儿,那就是如果自己得不到那别人也休想得到!”   尹文澹刚一说完便闪身来到我的身旁,掐住我的脖子远远掠开。   “如果要痛苦就让我们一起痛苦吧!”   浩歌的神色一凛,倒没显得有多紧张,仿佛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本可以圈禁你,让你安然度过后半身。可是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浩歌的脸色顿时变得阴狠起来。尹文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算是即墨辰也不见得可以将我不伤毫发地从他手上救下,我不懂浩歌从何而来的自信。尹文澹也觉得浩歌这种说法很可笑,正打算大声嘲笑却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尹文澹放开掐着我的手指,捂住自己的胸口蹲下来。浩歌立刻将我扯了回来,护在身后。   “你给我……下了绯叶之毒……”尹文澹断断续续地说,“你竟然给他服用……”   尹文澹指着我要说什么,浩歌却突然上前拔出他腰间的佩剑刺向他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浩歌的脸。此刻那张俊逸的脸庞看起来竟是这样可怖。尹文澹看着我,嘴角扯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在倒下的那一刻对着浩歌说了一句话:“你也不过是个和我一样可怜的人罢了,你以为……”   尹文澹还想说什么,浩歌却猛地将剑从他胸口拔出,顿时血流如注,也阻止了他最后要说的话。   残阳如血,一人执剑,一人静立。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呜呜作响,宛如哀歌。   第七十六章   我站在浩歌的身后,看着他染血的侧脸,残阳给这一室染上橘黄。他丢下手中的剑,地板发出“哐啷”的响声。尹文澹静静地躺在地上,他身上还穿着军人的铠甲,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点点的光两。   或许他想过很多种死去的方法,但绝不是像这样屈辱可笑地死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   浩歌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绢帕,拭掉脸上的血迹。他转过头来看我,温润如玉的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与刚才嗜血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我替修另安排个地方住吧。”   声音平淡如水,仿佛之前的事都不曾发生过,而那个人明明就在他的脚下淌着血,那块染血的白色丝绢上晕染着像怒放红梅一样妖冶的颜色。   “什么是绯叶之毒?”   我移开视线,面对一个刚刚死在我面前的人,声音怎么也不可能平静。浩歌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黯淡下来。   他突然上前来牵起我的手。   “我叫人来处理一下这里,我们出去说吧。”   他走的很快,仿佛发泄般快速地在回廊上穿行。我基本上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调。他握着我的手很僵硬,那力度仿佛要将我的骨头都捏碎掉。外面的风很大,鼓动着浩歌如泼墨一般的长发,那些躁动的发梢时不时地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触感惹得人一阵心烦。   浩歌终于停下脚步,而我早已气喘吁吁了。尽量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我需要他的一个回答。   浩歌站在长廊的尽头,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的,只是不像刚才那么用力。   “绯叶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她心爱的男人爱上了别的女人。为了报复,她研制了一种毒药下给那个偷走男人心的女人。绯叶富集在体内并没有毒性,但如果她接近那个男人,闻到那个人身上的茶香便会气血逆流,吐血身亡。”   原来如此,难怪尹文澹一靠近我便口吐鲜血。浩歌从始至终把矛头指向我的原因也是想要引尹文澹靠近我的身体吧。   远处有几个人抬着一块卷着的席子出来,匆匆走过庭院。   一世枭雄尹文澹竟落得个草席裹身的下场,最凄凉也不过如此吧。浩歌始终背对着庭院,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人的方向。   那些被风卷着打着转儿的叶子以及逐渐长长的头发提醒着我已经被浩歌困在这里两个多月了。而那些炎炎烈日也逐渐褪去它的光华,秋天到了么?   我记得我们分离总是在寒冷的冬季,这次希望在下雪之前,你带我离开。   我一直被困在这里,对于外面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浩歌一直极力给我营造一个天下和平的表象,可我心里明白,在渔阳之外,不,或许是在这片围墙之外的世界早已一片兵荒马乱。已经两个多月了,宸军早已兵临渔阳城下了吧,我不知道浩歌心里可否有慌乱,或者是有恃无恐,但是我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而这并不见得是我愿意看到的。   浩歌执意要给我换个地方住,我告诉他习惯一个地方就不想再换来换去,死人并不可怕,有些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对于我冷嘲热讽的话,浩歌并未置喙什么,也没有再勉强我。   房间里很空旷,那支插在花瓶里的槐树枝在晨风中荡漾,空气里仿佛能闻到绿叶混着泥土的芬芳。冬梅端着一个墨漆的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盏精致的青花瓷杯。从尹文澹死去那日开始,她便每日早上给我送这种茶,看着我喝下。   我没有做任何无谓的挣扎,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那个人想要给我下毒,我便是没有可能逃得开的。相对于伪装成纯良的小白兔的狼,我倒更愿意看她本来面目的样子。这样大家都不用活的太累,或者像她们这样的人早就习惯戴着面具生活。   冬梅将托盘放到案几上,端起上面的茶杯递给我。   “公子请用茶。”   声音冷硬而没有弧度,不似从前那般单纯无害。我淡笑一声,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   我不清楚茶里的东西有什么功效,但我可以确定那至少不会毒死我。可我更害怕它会有比死更让我痛苦的后果,比如忘记过去的一切。那个人的模样我早就记不清楚了,甚至连一点轮廓都没有印象,我只记得他是极美的一个人。我想只要见面我便是可以将他认出的吧。   我越来越嗜睡,不管做什么都阻止不了那些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睡意。过往的画面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消失,我能够记住的只有一些零星的画面。   我将一张宣纸裁成一页一页的小纸片,然后粘在一起做成一个小册子。上面用蝇头小字记录着关于我和他的很多的过去。   这记录写给正在失忆的我。   我可以忘记所有的事,但我决不可忘记一个叫即墨辰的人,一个我深爱着的,也深爱着我的男人。我正在慢慢将他忘记,这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一样仓惶无助。我怎么可以忘记你,即墨辰,点燃我生命之光。   ……   身材颀长,肤若凝脂,肩若削成,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能将人吸进去,青丝挽进象牙镶金的发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是第一次见到即墨辰时的样子,可我更爱他发丝凌乱,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嘴角微微上扬时的弧度。   ……   我还记得渔阳城,这是一个有着不好回忆的地方。我躲在人群里看他疯狂地找我,不顾一切。箭如雨下,他却歇斯底里般地叫着一个我的名字。   ……   对了,我还应该记下,我叫修离,是即墨辰口中的修离。   ……   可是,记下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当我再次翻开这些凌乱的,没有逻辑的记录时,我再也想不起它背后的故事。宣纸上留下的不过是一些空洞无力,无关感情的文字罢了。 ☆、於陵曜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请后来看文的同学跳过这章以及后面两章空白章节,看完结局再看这章、、、 我是为了加上这句话才来顶锅盖伪更的、、、飘走、、   於陵(wuling)是宸国的大姓,可是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这个因卓越战功而显赫一时的大家族便衰落了。我的父亲是威远将军於陵奚,他给我取名曜(yao),希望我可以重振於陵家的威名。我从小便被近乎严苛地教以行军布阵、文韬武略。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不曾抱过我,他说男子汉必须学会独立坚强。我就像牵线木偶一样,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好每一件事,尽管我不快乐,但我却并不恨他。因为我没有灵魂,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以为我就要这样不喜不悲地过完这辈子,直到后来我开始感激我的父亲,如果没有他对于家族利益的执着,我就不会遇见他。      在晟献帝以前的几位宸国君王主张“以文治国”,武将开始被贬低唾弃,人们皆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一舆论教导自己的子孙。宸国开始兴起一种吟诗作赋、舞文弄墨的靡靡之风,国力逐渐衰弱。而西北的天狼国在军事上迅速崛起,逐渐威胁到宸国的霸主地位。晟献帝自登基以后力图想要改变这种局面,他开始着手培养年轻的将领,纠正国民的认识。      因为君王的偏好,尚文之风有所减弱,但要改变宸国的现状并非一朝一夕之间的事。献帝虽崇尚武力,手段阴狠暴戾,但却并非一个英明睿智的君王。他拥有一个帝王所需的冷血无情,却缺失一个帝王该有的博爱仁慈。一个真正的帝王应是这两者的契合,这样才能改变宸国的现状。而我在第一眼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注定是天生的王者,只有他才配得上那个天下最珍贵的位置。      我记得那是晟献帝十三年的时候,天狼举兵侵犯钩行,并企图以此为跳板进攻宸国,战火一直绵延到宸国西北重镇玄襄城。那时我正好跟随叔父镇守西北边关,战事紧急,玄襄城被围困多日,城中防线随时可能被攻破,而后再无坚固的城池可以阻止天狼的进攻。情势危急,我率领一支骑兵绕过玄襄深入钩行从后方奇袭敌军,解玄襄之围。一时间我的声名远播,宸国开始流传少年将军的美誉。      我知道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也是於陵家重振威名的契机。可是,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这是别人期待的,却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这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那些无数次九死一生的战争让我的生活不至于那么苍白空虚。      在战场上拼杀的男人对于马有一种特殊的嗜好,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东西,就像剑之于侠客,酒之于诗人,或者妓女之于嫖客。王追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的汗血宝马,通体黑色,四肢矫健有力,鬃毛光泽整齐。可是他也是我见过的性子最烈的马,在它从最干涸艰苦的环境被带回后便从未被驯服过。征服这样一匹好马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比兴奋的事,我也不例外。从它肃杀的眼神和嘹亮的嘶吼,我知道这并非一件易事,但我完全没有想到它竟是如此桀骜不驯。即使我可以用蛮力将它骑于□,但是它眼里的倨傲告诉我它并没有真正被驯服。      从那个人一出现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局,就像所有想要拉拢我的皇子一样,他们调查我的喜好,出行记录,制造偶遇,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当七皇子制住因受惊而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疯狂奔跑的王追时,我应该是蔑视的。可是当我看到那个人在马上的英姿和魄力时,我便笃定他本该是尊贵无双、睥睨天下的。而我仿佛在那一刻找到了自己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金戈铁马,为谁争天下。那个生而高贵的男人,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愿意帮你得到。      之前的一切我只当作是一种责任,或者不过是无聊罢了。此刻,追随于你便是我此生的志愿。我从不曾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即便是当时更有实力的皇子拉拢我,我也没有一刻动摇过,就这样死心塌地地为羽翼未丰的他奔走卖命。而我最开心得到的不是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而是他给我的绝对信任。我可以自由地在宫内走动,甚至出入他的寝殿。他从不曾避讳过我,即便是那次我在他洗澡的时候进去汇报西北边关的紧急战报。      我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也没有深究在看到他的裸体时那颗雀跃的心。只是不停地拒绝别人送来攀附的女人。父亲直到死也没有能够看到我成亲的一日,我知道他一直是在盼望的,但是他却从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我已经不是他能驾驭的了。      第一眼看到那个人,我就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就像他换了一张脸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也能敏锐地察觉。他和宫女们一起站在殿外伺候,一张很普通的脸以及黝黑的皮肤,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我注意的,他比不上长信宫里任何一个男宠。可是他就这样突兀地站在这里,我知道那个人是从来不会带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身边伺候的。      就如我预感的那样,他果然是不一样的存在。那个高贵的男人永远是冷静自持的,我第一次看到他因他而起的愤怒,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看他们疯狂的表演,可是谁又可以看到我混乱不堪的心。可笑的是当那个人的精、液射到我衣服上时,我竟在幻想被压在身下的那个人是我。我惊讶于自己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还是说这些年我一直觊觎着那个高贵的男人。      后来当这个想法变成现实,他用最媚惑的声音告诉我最残忍的话:“你每次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想要我操你。”      这便是我悲剧的开始,无止境的疼痛和伤害……      就如我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他为他的疯狂越演越烈。唾手可得的胜利不重要,宸国的利益不重要,甚至自己的性命也不重要。他已经不是那个我曾经想要誓死追谁的皇者,不过是一个在爱情面前迷失疯狂的普通男人。而导致这一切的便是那个叫修离的男人,我又怎么可以容忍。      帝王之怒,让我远调邶城。      可是我却从未后悔在渔阳时的逾矩行为,我怎可置宸国的安危于不顾,或许我的心里还是藏着一些私心的,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我总是亲自驻守在邶城的城楼上,如果那个人来了,一定会意识到城内的危机四伏,而我不希望他再回到他的身边,至少不能是由我带回去的。故事就像一个轮回被命运之手操控,他再一次出现在邶城,却在敌军来袭的时候。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却爆发得如此迅速,让人措手不及。而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对形势的那一番见解,看他为邶城百姓四处奔波,出谋献策,在那一瞬间我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      赫赫战功、追名逐利并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么夺得天下是不是也不是你最想要的呢?如果这个人可以让你觉得不寂寞,有他在你身边也没什么不好,我从来都不敢去奢求什么。      当我跨上战马出城,回首遥望站在城楼上的那个人时,我才意识到将令旗交给他会将他陷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两军交战,指挥官的位置举足轻重,却也是众矢之的。我意识到这一切,却没有去阻止。那些我不敢奢望的不代表我的心就一平如水不会叫嚣。嫉妒让我变得丑陋。      “侯爷,陵兰那边传来口信,说是陛下即日将返回京都,礼部派人过来问侯爷是否要参加迎驾大典。”      我站在池边,看池中梨花的倒影。      吴管家是从祖父那一辈便开始追随於陵家的,算是宅子里最有资历的老人了。父亲赐他与“於”谐音的吴姓,以示他身份的不同。吴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宅子里的生活让他变得严苛而深沉,但是对我他总是多了一份慈爱。在我的心里他是可以和父亲这个身份等同的。      “吴叔,去司制坊替我定制一套新的礼服。”      “可是,陛下对侯爷……”      吴叔欲言又止。      我轻笑了一声。      “吴叔不用担心,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他的眼里又怎还容得下我。”      那个人?难道……      吴叔楞了一下,抬头却只看到一个寂寥的背影。      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此生都不会忘记。那是离开京都两年后我第一次回来,却不是凯旋还朝。修离的死已经让他陷入癫狂,我知道他认为此事与我有关,所以罪责难逃。      马车在雪地上碾过,发出轱辘的声响。我看着窗外有些灰暗的天空,不是在寻找什么,只是因为无聊。今年的雪下得出奇的大,山路十分难行,即便如此,我也不需要马车代步。枪林箭雨,我依然可以策马纵横,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他竟是要折断我的翅膀。      长信宫,多么讽刺的字眼,我曾经嗤之以鼻的地方,如今却是我走不出的牢笼。收回我的兵权,却保留着我的侯爷头衔,在光鲜的外衣下藏着的是已经腐烂了的躯体。他不是经常来这里,可是每次都是无止境的折磨。我在他的身下记起那时在监狱里的幻想,我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可笑。他施于我的绝不会是爱,甚至连冷漠都是奢侈。那些思念无处发泄,我便成了唯一的出口。      所以有多爱就有多恨。这是他们的宿命,我的炼狱。可是我还在对自己说,我不后悔,不后悔倾尽一生追随于他。      宸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尤其是在锁情宫落成以后,它便显得更加冷清了,就像一个迟暮的美人,失去了往日光鲜美丽的容颜,只余下岁月沉淀的雍容和华贵,却再也得不到他人的青睐。      那日我列于群臣之首,于京都东大街跪接圣驾、那个尊贵如斯的男子坐于撵车之中,俯视群臣。他依然是当年我初见时的模样,时间仿佛遗忘了他,那枚指甲般大小的疤痕更添邪魅。在龙椅之上还坐着一名男子,他新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脸上带着羞怯的笑。      十指相扣,如同他们纠缠的命运,而我从此只是一个看客。      陵兰太子骑白驹行于龙撵之侧,他的眼里有倨傲和不屑。这是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共有的特征。他是即墨辰和修离的孩子,这是一个宫廷秘闻,却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就如同现在这个修离的身份一样。      下朝的钟声响起,我穿过朝阳殿外宽阔的广场,每个遇见我的人都对我点头示意。今日在朝堂之上,他让我重掌吏部,这是要恢复我实权的标志,于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立刻便换了一张嘴脸,人人对你和颜悦色、阿谀奉承,这是朝堂上亘古不变的规律。      我像往常一样,打算绕过御花园从西大门出宫。却被那个站在槐树下抬头仰望的瘦弱身影吸引,我停下脚步,驻足观望。他也发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来看我。白皙的皮肤在那些嫩绿叶子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透明。      他微微张开红润的嘴唇,露出皓白的牙齿,犹豫了很久他才开口问:“你认识我,对吗?”      我一时怔愣竟忘记他已经失忆了,我朝他微微颔首。      他低下头羞怯地笑了一下。      “抱歉啊,我记不得过去发生的事了,所以我想回来看看以前住过的地方,或许能想起什么。”      抱歉?连这个也需要向我道歉吗?我轻轻地笑开了。      “你刚才在看什么?”      “槐花。”他又抬头仰望那棵华盖铺张的老槐树,“他说这里的槐花会比其它地方的开的早些,所以我来看看,不过我大概太心急了。”      他的脸上有些落寞,忽而又似想起什么。      “我得回去了,他下朝不见我定会着急的。”      说着便跑开了。我刚转身却听到背后响起脚步声,回过头见他又折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喘着气,一脸的真诚。      “於陵曜。”      “我会牢牢记住不会再忘记的。”      白皙瘦削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晨光在他脸上折射出的明媚光线刺伤了我的眼。      晟睿十六年夏,定北候於陵曜辞官归隐,四海皆叹宸国痛失一员虎将。    ☆、浩歌番外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不是姓尹文,也不是叫浩歌。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      父皇说我是笑着出生的,听说这样出生的人会一生顺遂。他给我取名浩歌,给了我比其他任何皇子都要多的荣宠。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快乐的,连我自己都这样认为。忧伤对我来说是个模糊的概念,他纵容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我喜欢乐理,他便让宫廷里最好的乐师来教我琴瑟;我喜欢游历名山大川,他便准许我自由进出宫廷,而其他皇子则非要务不得离宫直至封王之后。我一直活得自由自在,历史上没有一个王子皇孙可以像我这样过着闲散的生活,却永远站在权力的最中心。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无论我怎么消极逃避都离我仅有咫尺之遥。      父皇纵容我做任何事,包括我不愿继承皇位,尽管在他心里我是皇位的不二人选。而那个一手掌控天狼兵权被我称作叔父的男人却一心要将我推向权力的最顶端。而我,在两者之间,游刃有余。      有一种人总是带着面具生活,伪装得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      翠微是天狼皇城里最美的宫殿。花团锦簇,舞榭歌台,宝池莲花,回廊曲曲折折地穿插在依山而建的宫殿之间。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树都倾注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心血。他愿意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我从不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女人,因为对她的爱,他可以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爱,只因为我是她的孩子;因为对她的爱,他可以包容她做任何事,包括对他的背叛。      他曾在那把象征着权利至高无上的龙椅上搂着我说,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不是登上皇位的时刻,而是在揭下我母妃头上的那方红盖头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很相爱,因为母妃是那样一个娴静的女子,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淡的笑容,直到九岁那年我才明白那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是刻意的疏远。      那些虚幻构造的幸福城楼轰然坍塌,铭刻在我记忆深处的,我怎么努力也抹不去的记忆。翠微宫里最美的夕阳落在微微翕开镂空雕花的殿门上,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女子压抑的低泣声,却是夹杂着痛苦的欢愉。轻纱曼舞的大殿里交叠着两具光裸的躯体,男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跪骑在女子身上,晃动的木椅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      宫廷过早的性教育使我虽然未经历过却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何事。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婉转承欢在男子身下的女人竟是我的母妃。男人一边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嘴里却说着最无情的话:“本王从不曾爱过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我的王兄罢了。”      女子脸上显出忧伤,为何却要透着无怨无悔的决绝。父皇,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可悲的爱情。你到底有多爱她,爱到只要她还在你身边,便可以容忍一切吗?你说你爱我,因为我是她的孩子,那我是你的孩子吗?      一个仁慈宽厚却软弱的儿子,一个军功显赫野心勃勃的儿子,我一直不明白祖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让软弱的儿子登上帝位,却让军功显赫的儿子在一旁虎视眈眈,难道只因为长幼有序吗?或许这才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我一直不明白母妃为何要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我曾经很恨她,恨她辜负了父皇对她的爱,所以在她病重的那一年,我执意要外出游历。我还清晰地记得临行前父皇忧心忡忡的眼神以及那些卡在他喉咙里想要说出的话。直到遇见那个叫修离的男人,我才理解了母妃。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因爱成狂,即便他不曾爱过你一丝一毫。淡如清水的又怎么可能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呢,爱情本该是歇斯底里的,犹如潜藏在地下奔腾的流火。      我们的爱情都太炽热,燃烧自己的同时也将对方灼伤。      连年征战,尽管国内一片反对之声,但即墨辰却力排众议,挥师北上,侵占天狼半壁河山,用武力压倒一切反对浪潮。我清晰地记得当年身为战俘的我站在高台之下看他指天立誓:“朕誓用铮铮铁蹄,踏碎天狼河山,灭其皇族,奴其百姓!”      我对着高台上的男人疯狂大笑,你大概在他死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吧。册立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为后比立一个活着的男人更让人难以接受吧,更何况还要为他罢黜后宫。      那么我呢?是疯了还是早已神经麻木?我分不清楚,这浑噩的世界,我清楚的还有什么呢?周围的宸国官员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举止异常的我,宸国士兵用长枪击打我的背,让我匍匐在地上……      天狼惠帝三十一年,渔阳城。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父皇去世已久,可是内忧外患的天狼却不能立刻选出一位帝君主持大局,依旧用他的年号纪年。      上京的繁华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片战火荼毒后的荒芜。巨石堆砌的城楼上斜插着的狼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曾经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只野猫跑过。架空的神殿还巍峨地屹立在天狼皇城的最中心,可惜它的孤傲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退守渔阳,已经是天狼最后的余地了。      将军府的别院一如我多年前离开时的模样,变化的只有墙壁上越来越多的斑驳痕迹以及门上刷了一遍又一遍的红漆。这些年他一直尽着尹文家男人应尽的职责——守卫天狼的每一寸河山,保护天狼的百姓。即使如今的局面是如此的捉襟见肘。但在这点上我是应该感激他的,毕竟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才使天狼百姓陷于如此境地。      我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看着帐顶奇怪的图腾发呆。大门敞开着,那个人因为紧急军务刚刚离去。风卷起帐子在我头顶招摇,偶尔碰触到我的身体便被肌肤上的液体黏住停滞不动。拜即墨辰所赐,我的每一寸肌肤都爬满了蜈蚣一样弯弯曲曲丑陋的伤痕。可是我的叔父,不!应该是我的父亲!在救我回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将我绑在床上,发泄他所谓的“思念”!      有一个婢女无意中闯进来,看到床上的我吓得落荒而逃,因为我还保持着某个不堪的姿势被捆绑在床上。或许我应该挣脱这束缚追上去杀掉那个婢女,自己这副丑陋的模样怎么可以被外人知道呢。可是我的心连一点反应的没有,即使是在被那个人进入的那一刻,我的心也是麻木的毫无知觉。      原来早在那个人倒在我的箭下那一刻,我的人生便已经支离破碎了,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我不介意让它变得更加肮脏、丑陋。      我一直再想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即墨辰还有灭掉天狼的恨支撑他走下去,那么我呢,我该拿什么来支撑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或许我应该尝试与即墨辰在战场上争个输赢,这样我还有一点力气在这个空虚的世界活下去。      那么,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从那个人手上夺回兵权不是么?      “殿下。”      一群婢女路过,纷纷朝我行礼。我放下手中的竹箫,脸色有些不愈,我讨厌别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侍女们见我脸色难看,个个都噤若寒蝉。烦躁地挥手示意她们离开,我却在不经意抬头之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混在人群之中,时不时怯懦地回头朝我这边看来。竟然是那天那个无意中闯进来的侍婢!      我扯起嘴角轻蔑地一笑。      泾渭的水看不到源头却永远清澈见底,水面平静如鉴,偶尔有微风拂过卷起的涟漪。身后有细微的响动,我端起石桌上的青花瓷杯不动声色饮茶。      “殿下……那日,奴婢……”      是刚才那个侍女又折返了回来。我没有应声,只拿眼睛瞄了她一眼。      “请殿下相信奴婢那日什么都没有看到,奴婢只是进了一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急切地辩解着,说完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仔细地打量着她,小丫头显得很是局促。      “你叫什么名字?”      “冬梅,是在将军房里当差的。”      我扯起嘴角朝他淡淡地笑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大户人家门口的高高悬起的灯笼在疾风中摇曳,烛火打在那些被磨得光滑圆润的青石上,给地面蒙上一层淡淡的银光。我将身子蜷进角落里,锦衣上的污渍是我干涸的血迹。自嘲地向上扬起嘴角,尹文澹对自己的疯狂行为不是从一开始就无所谓的么?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羽翼未丰的时候选择逃出来,这举动或许会让我之前的筹备功亏一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现在可以任性地做任何事,麻木的神经,只有那些流血的伤口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倦怠感袭来,我蜷缩起身子靠在墙角……      朦胧之间似乎有一双手将我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温暖?这是多久不曾体会过的感觉了,也只有在梦里才可以再感受到吧。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极其陌生的脸。他好大的胆子,竟然用那双卑贱的手抱着我!可是我却没有力气将他一掌推开。      我很少陷入梦境里不能自拔,即便是在被即墨辰囚禁的那几年。这是一个很长而没有逻辑的梦,纷纷扰扰地出现了很多人和事,那些我不想再记起的过去。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始终被梦靥束缚。      尽管如此,我却能够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事。那个人用粗糙的布料擦拭我的身体,用大木勺撬开我的嘴,以及时不时踢我屁股一脚,这些我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即使被梦靥所缚,我也是极其愤怒的,这样一个贱民竟敢如此对我!等我醒来一定不会放过他。      可是为什么当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间的时候(两人睡的是同一张床,前文有提到),我那颗杀戮的心竟变得平静起来。偶尔睡梦中他的手臂碰触到我的身体,我竟然希望他不要挪开,甚至更加靠近,因为那个身体的气息是如此地让我贪恋。我一直不能理解自己的这种行为,就像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来索亚一样。我的心里明明恨着那个女人,却要在无助的时候寻找她的影子作寄托。直到即墨辰的军队打到这座偏远小城,直到我们被宸国大军团团包围,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与众不同。      隔着兵荒马乱,你为他驻足眺望,他为你披荆斩棘。那眼神我永生不忘,你无视城下为你流血征战的我,你的眼里只有远方那个骑马奔驰的男人。      你就是他!      我的心无比地笃定,一切是这样不合常理,你的容貌与从前大相径庭,你的言行说明你没有认不出我,更可笑的是,你明明已经死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爱你至深本就是最不合常理的事。      这一次是我先遇见你,这一次是我先认出你,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的生命里走失。      看着倒在我怀里的清秀男子,我的嘴角轻轻上扬。修离,我恨亦深却爱入骨的男人,我要筑起一道城墙,将你圈禁在我的世界里。即便你会恨我,也好过没有你一生空牵挂。      马车碾过平坦的官道,发出隆隆的轱辘声。身上的人动了一下,我从翕开的眼缝里打量他。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说不出来的感觉,我竟然有些惶恐。      “醒了?”      我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天知道我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翻过身,枕着我的腿又睡去了。      “我叫慕罹。”      我想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去面对他,也想给我们一个新的开始,我甚至仿造了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我早就明白回到渔阳便是瞒不住什么的了。两个人都知道真相,却又很有默契地不去触及。可是表面的平和却被无情的现实打破。      我以为我早已经忘记羞耻两个字怎么写,我以为我早就不在乎那些,可是当我看到他的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的心竟然一阵抽痛。原来我还在乎,原来我是这样害怕被你看到我这副丑陋屈辱的模样。      乱伦,这两个字就像钉子一样将我钉在耻辱柱上,而你却站在一旁欣赏。      怎么办呢?你看到了,会嫌弃我吗?      你不能嫌弃我!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早就是我生命的一切!      我不想勉强你的,因为舍不得。可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他好怕你会唾弃,以为只要在你的身上留下我的味道,这样我们就能站在同一起点上了。      我做过很多错事,可是我却从未后悔过这一件,即便到最后也没能留住你,可是至少曾经有一次你是属于我的。      歇斯底里的人总是会做出疯狂的事来,所有阻止我得到你的人都要被除去,即使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修离,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我要给你另一段人生,不曾有悲伤和痛苦记忆的人生,从此你的生命中只会有我。      房间里书桌上压着一摞爬满字迹的纸,风吹过,发出哗哗的声响。我抽出一张拿在手中,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三个字,即墨辰。我本该生气的,至少也该吃醋吧,可是我的心竟然有些隐隐的兴奋。你正在忘记吧,忘记关于他的一切,到最后会连名字也一并忘掉,记下来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候不过是一堆没有感情的字符罢了。修离的生命里再没有你,即墨辰,光是想到你便会痛的无以加复吧。你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这好比将你千刀万剐。      抬头朝窗外望去,那个花奴正提着一桶气味怪异的东西在浇树,在他的头顶是一片枝繁叶茂。他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除了在技艺上,我选中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外表,奸细通常不会装扮成他这副引人注意的样子。而他的脸也经专门的药师检查过,并无可疑之处。      那些移植过来不易存活的老槐树早已蔚然成荫。是时候赶他走了吧,老是看到这副丑样子确实很倒人胃口。      如果不是修离那天不正常的表现,或许我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从来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冷漠的他却对这个丑陋的人过多的关注。尤其是在我叫那个人过来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我将那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没有易容的痕迹,手很粗糙,有的地方已经龟裂开缝,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事实上我对他从未有过信任,并不是他有什么可疑之处,而是所有能够接近修离的人都要被严密监视。      听说易容的人长期带着人皮面具不取的话本来的脸会烂掉,我相信在暗卫的监视下他并没有取下的机会。如果真的是你,毁了那张绝世容颜该有多么可惜。我突然很好奇那张面具下的脸如今是什么模样。      宿敌之间有一种类似于情人间的默契,我猜他今夜会铤而走险,他也知道我会拼尽一切来阻止他。笑话,我怎么可以容忍你夺走他,将我再次推入地狱。      渔阳最高的城楼,也是天狼最坚固的城楼,尹文家的男人曾经无数次用它抵御外敌,守护天狼的百姓。今天我将用它来守护我的爱情,不是我们,只是我的罢了。他站在我的对面跟我说自己要回去。回去?回哪去?明明这个身体的第一次是给了我,明明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忘记之前的一切,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要走。可是你也知道我绝不会放手!      曾经尹文澹也试图在这里留住他们,可是他却没有从一开始就尽全力击毙即墨辰,而是自大地想欣赏困兽之斗,我绝不能让历史重演。我不会给即墨辰靠近的机会,四面早已有弓箭手准备,只要我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我不曾怀疑过他的能力,但我更相信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强悍也敌不过一支正规军队。修离被护在即墨辰的怀中,我相信他宁死也会护你周全吧,如果不是又怎么配说爱你呢。那就让我看看他的爱有多深,是不是就算倒在血泊之中也会将你护在身下,挡住飞来的流矢。      我站在混战之外,专注地看着被重重包围的两人。原来我的冷静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天知道我有多怕伤到修离,哪怕是一根头发。为什么不能安静地留在我身边呢,为什么忘记一切却还记得要离开,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漠视我呢,只要你转过头来,我一直一直都站在原地。      “噗!”      “殿下你没事吧?”      我推开上前来扶我的上将军,那些染红我双眼的到底是谁的鲜血,喉咙再次涌起一股腥甜,我一阵反胃。      “哈哈……”      除了大笑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周围的士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怎么忘了呢,他是宁死也要护你周全,那你又何尝不是呢。那支深深插进你背脊的箭矢,明明隔得如此遥远,我却好像清晰地听到利器扎进血肉的声音。原来它扎进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我的心脏。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都没有意义,纠缠来纠缠去,我得到的不过是你愿意为他赴死的答案。      我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么?      城门大开的时候。天刚刚好亮,日出的微光穿过深深的门洞照进来,在地上留下一片光亮。你踩着它向光亮的源头走去,地上拖着两个细长的影子,城外是宸国整齐列阵的士兵。我听见整齐划一的铠甲声,我听见震耳欲聋的跪拜声。      我放你离开,却将自己锁在围城之中。      天狼惠帝三十一年,宸国退兵至陵兰山脉,归还天狼半壁山河。次年皇三子尹文浩歌即为,史称文帝。大战之后,天狼国内经济萧条,到处一片荒凉。文帝采取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的措施,使生产得到复苏,天下殷富。      文帝五年,君择宗室子孙中贤者即储君位。      正值盛夏,凤栖城内的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吧,树下的那张藤椅是否还在微风中摇晃。      我叫慕罹,爱慕一个叫离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月更党飘过、、、 感觉很对不起大家、、狠拍、没关系、、 ☆、写在最后之后   失去记忆的人生是苍白的,但被扭曲了记忆的人生却是可悲的。      春日的朝阳像慈母的手温柔地拂过每一片大地,留下一片暖暖的金色。沉睡中的古老宫殿像一只蛰伏的猛兽难得地露出它安详的一面。远处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声响回荡在绿瓦红墙之间。这是一个转折点,沉睡的宫殿仿佛立刻醒了过来,错落有致的院墙之间是青石铺就的宫道,尚女宫的女官们穿戴好服饰纷纷从侧门里走出,整齐划一的步伐穿行在四通八达的宫道上,各赴其职;御膳房里升起缕缕炊烟,混杂着各种珍馐的味道弥漫开来;最别致的是从上书房传来的读书声,带着少年们特有的嗓音,郎朗之声,清脆悦耳。      与别处的喧闹截然不同的是这里却安静的怕人,漏壶(古代计时工具)里的水滴落在花纹繁复的玉盘上,发出空灵的回响。古铜色的镜面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浅褐色的短发,柔和的五官,露在空气里纤细的脖子以及微微下陷的锁骨。我抬起手拂过耳边的碎发。竟又长长了呢,颜色也浅了些。看来得找束发的女官给拾掇拾掇了。这一年来,我一直保持最初的发式,短短的浅褐色。这让我在别人眼里显得很怪异,可是我却依然我行我素,即便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蓄着长发的。      有一只蝴蝶从窗外飞入,绕着摇曳的烛火扇动着翅膀。我扯开嘴角,淡淡地笑。      未央湖上的风卷起满室的轻纱,搅乱了这一室的宁静。      随意披一件薄衾,白色的衣摆拖曳在地上,与黑色裎亮的地面形成强烈的反差,我推开镂空雕花的殿门,穿过曲折缦回的走廊。殿内的宫人极少,大概是因为它的主人不喜欢外人进出的原因。这里是夕颜殿,我不知道关于它的过去,但我知道这里一定藏着许多故事,就像寝殿里那张大的不可思议的龙床一般,每每卧于其上,我都会觉得寒意陡升,灵魂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挣扎奔腾着要涌动而出。      晟睿十五年冬天的时候,我们迁回了京都,因为陵兰山脉的冬天总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我带着兴奋和好奇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因为宫女们告诉我宸宫是个非常美丽庄严的地方,它的规模远大于锁情宫的好几倍。我仿佛能从她们雀跃的稚气的脸上预见宸宫的雄伟华美。而事实上它也只有雄伟华美罢了。      夕颜殿外有一条清静的小路可以通向别的宫殿。我一般很少出来,出来也会挑一些人烟较少的路走,因为我一来便发现这座宛若城池的宫殿最不可爱的地方不是它的冷漠和等级森严,而是这里的人和闲言碎语。我时常会想念锁情宫,至少那里会单纯一些。      尽管我已经尽量挑人少的路来走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些宫人。她们纷纷朝我俯身行礼,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这时候我能做的便是点头微笑,很假很假地笑。宫人通常行礼的时候都会伴随着问安,但是她们却从不向我问安。事实上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向我问安。回到京都即墨辰从未向外人表明过我的身份,所以奴才们也不好妄下断论。      我记得他说过我是他的帝后,太子是我的儿子。可是回到宸宫以后,我发现另一个事实,我不是帝后,帝后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男人,他也叫修离,但分明不是我。陵兰也不是我的儿子,而是即墨辰与一个贵妃生的孩子,事实上两个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那么我又是谁?这是我最痛恨的一个问题,或许我不过就是宫。人口中那个陪陛下上床的男人。      可是我却再也不想开口问他了。      上书房是专门供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晟睿帝只有陵兰太子一个皇子,未免寂寥,于是便从公卿贵族子弟中选聪慧贤良者入宫陪太子读书。储君乃国之将来,才德优劣关系一国之命运,因此上书房便设于朝阳殿的侧门处,以便帝君随时稽查。      我站在竹帘之外,仔细听着帘内郎朗的读书声。似乎都是些“之乎者也”之类让人听着便头晕的东西。听说太子每日卯入申出(早上五点上学,下午三点下学),天还未亮便要来此读书,下学之后用过晚膳还要进行骑射练习,想来确实辛苦。透过竹制的纱窗,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的情景,太子太傅端坐于檀木案几之后,一手拿书一手捋着颌下那几根稀疏的白色胡须,嘴里一阵念念有词。下面的贵族子弟大多是十多岁的少年,他们或跟着夫子摇头晃脑,或两眼无神地定在某个方向,而正中那张明黄色的座椅上竟空空如也。难怪课堂上的气氛如此懒散,竟是主角都不在。我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在这里?”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我惊了一跳,转身便要行礼。一双骨节分明是手扶起我。      “远远地便看到你站在这里。”      “哦,我来看太子读书。”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即墨辰的眼神看向我的身后,绽开的笑凝在脸上。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即墨辰的脸上恢复到毫无表情。      “传太子到御书房来见朕。”      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听不出喜怒。他握着我的手朝御书房走去,伴驾的宫人战战兢兢地跟在我们的身后,他们对于即墨辰的恐惧似乎是日积月累的。我看着那张宛若神祗般的侧脸,脸颊上那块指甲般大小的花形疤痕不仅没有损害他的俊美,反添魅惑。尽管他对我宠爱有加,我却无法消除对他的恐惧感。那些他给我的记忆都是事实吗?是事实的话那就太荒谬了,而他却从不曾向我解释过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是不是你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灵魂?      御书房里有一间小小的暖阁,虽然即墨辰并不避讳我,但那些闲言碎语不能控制,我不想陷入佞臣干政的流言里。所以每当他处理政事的时候,为了避嫌我都会呆在暖阁里看看书或者沏一杯茶。      陵兰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暖阁的软塌上沏茶,平日里我是不会注意外面发生何事的,今日却不同,总觉得陵兰会被发现没去上书房都是我造成的。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外面却安静的可怕,偶尔会听到即墨辰翻阅奏折的声音。如果不是刚才太监的通报声,我会以为陵兰并不在殿内。      “太子可知错?”      良久,我才听到即墨辰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毫无感□彩的声调,我甚至可以想象他一边翻阅奏折连眼也不曾抬一下地说出那几个字的情景。      “儿臣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的靡靡之音。”      “哦,太子不喜欢这些圣人之言,为君之道,那太子喜欢什么?”      “儿臣喜欢兵法,要学行兵布阵、征战杀伐之术。”      “太子是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你是一国之储君,而不是一个将军!”      “那父皇有没有问过儿臣稀不稀罕这个身份呢,我宁愿生在颠沛流离的百姓之家,也不愿生在这冷酷无情的帝王家!”      “你!大胆!”      相处的这两年我知道即墨辰对陵兰的要求极其严格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见现在有多生气了。      吱呀……      我推开暖阁的门,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侧过头来看我,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下。      “陛下,尝尝我刚泡的‘庐山云雾’吧。”      我端着托盘朝即墨辰走去,将青花瓷杯递给他,他接过放到桌案上。      “外面凉,怎么不多披件外衣再出来?”      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太急,我只着一件薄衾便出来了,顿时觉得寒意陡升(暖阁里一般穿的较少)。即墨辰脱□上的披风给我系上,拉着我在他旁边坐下。      “陛下何必动怒,陵兰还小自是有些玩性的,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像他这个年纪还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我们陵兰却已经是可以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了,况且我听说太子的授业课程确实不太合理。”      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能起到多大作用,内心忐忑,却是真的希望陵兰不要被迁怒。      “我们陵兰?”      “啊?”      “修,喜欢太子吗?”      即墨辰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我看着他又望了望站在下面的陵兰。他狠狠地盯着我,我没有看错,那眼神确是狠狠的,可是他垂在两侧的手分明在不安地捏着衣角。我突然觉得有点悲凉,为什么要问我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呢,不是你告诉我他是我的孩子吗,那我又怎么会不喜欢他呢,还是你告诉我的都是谎言?      “修喜欢陵兰吗?”      见我不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仿佛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冷冷地说:“我自是喜欢陵兰的,他不是我的儿子吗?”      即墨辰愣了愣,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我明显感到陵兰的身体在颤抖。      “只是因为这样吗?”      即墨辰低声说,仿佛在喃喃自语,语气里竟带着些受伤,我有些无措起来,仿佛是自己做错了。      “我……”      莫名地我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也不稀罕是你的儿子!”      陵兰突然朝着我大吼,转身便冲了出去,而外面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刚要跟出去,却被一只手拉住。      “由他去吧。”      冷淡的语气让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一直不能理解他对陵兰严苛、冷漠的态度,表现得太理智,根本不像一个父亲。或许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晚膳的时候太医来通报说太子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即墨辰并没有多问什么便挥退了太医,用完膳他便去了议事厅处理政事。      东宫是这片庞大的建筑群里第二大的宫殿,这里很安静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几盏稀疏的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我走了这么久竟不见一个人影,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如果不是那些新漆的雕花栏杆提醒,我会以为自己进入的是一座荒废的宫殿。太子宫竟是这样荒凉没有人气,我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加快脚步朝太子寝宫走去。      我一直不喜欢宸宫的设计,每一个角落都张显着它的庄重和严苛,就如同现在存在我眼前的太子寝宫。绕过一方巨型的屏风,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如既往的空旷,除了两侧一些少许的陈设外,映入眼帘的便是程亮的地板上那幅巨型的图腾彩绘,它一直从屏风的位置延伸到床下的脚榻旁。皇家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显示它的尊贵无比和遗世独立,却将自己陷入孤绝之地。      寝殿里很安静,我放缓脚步轻轻走过去,在那张雕花镂空的大床上蜷着一个小小的身体。陵兰虽只有十一二岁,身高却早已超过了我的肩膀,平日里从未觉得他小,此刻才惊觉他还不过是个孩子。我坐到床边,能够听到被子里不顺畅的呼吸声。不是病了吗?怎么竟没有一个宫人在身边伺候。      我轻轻拉下他蒙在头上的被子,怕他被闷坏了。陵兰是侧着头枕在绣枕上的,小麦色的脸颊上因为发烧竟透出红润来,脸紧紧地贴在枕头上,不停地蹭来蹭去,他睡得很不安稳吧。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虽不懂医术我也能明显辨出异常。脚踏边上有被打翻的汤药和瓷碗碎片,都烫成这样了怎么还这样任性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外间把炉子上热着的药端进来,扶起陵兰让他靠在我的身上,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拿着勺子喂他。他的意识很模糊,顺着我的动作吞咽,我总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仿佛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有药汁从陵兰的嘴角流出,我赶紧放下勺子用袖角擦拭。放下碗,我扶着他躺下,又掖了掖被角。      环顾四周,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里没有一丝寝居应有的温馨,却处处透着疏离和冷漠。我站起身打算离开,却发现陵兰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而他明明还在熟睡之中。我掰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担心露在外面会着凉。      “是你。”      “啊,你醒了?”      陵兰微微睁开眼,意识似乎还有些朦胧。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的眼睛看向某个方向,并没有在听我说话。即便是病着,他也不曾放下骄傲的外壳。我一直知道他不喜欢我,也抵触我对他的关心。      “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      我站起来,转身离开。      “别……别走。”      我愣了一下,回过身来看着他,许是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竟有些恼羞成怒,坏声坏气地说:“我都病了,你就只来看一下吗?”      ?我有些不懂他的话。      “你不是应该守着我吗!”      呃。      后面那句话轻轻的,像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哼哼声。他垂着眼帘,我第一次看到他柔弱的时候,要知道我们的陵兰太子从来都是骄傲和跋扈的。我走过去,在床头坐下,轻轻地说:“好。”      陵兰把手缩进被子里,却连带着偷偷将我的衣角拖进被子里,见我发现,他有些尴尬装着冷把头也缩进了被子里。我淡淡地笑了,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床上鼓鼓的一团。      过了良久,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你冷吗?”      果然一点没睡呢。寝殿里置着暖炉自是不冷的。      “不冷,太子冷吗?”      “恩。”      “那我去叫人再添置一些暖炉来。”      “不要!”      我停下脚步看着突然做起来的他。      “我要你给我暖床。”      ???   “作为父后的你不是应该在我冷的时候陪我睡吗?”      他本是一句被逼急的话,可是那句“父后”却深深地刺伤了我,也刺伤了他自己。他有些懊恼,垂着头坐在那里。我站在原地良久。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不想局面这样僵持下去,陵兰侧身躺下,用后背对着我。炉子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我轻轻叹一口气,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陵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我们就这样一直躺着,互相都没有说话,但却可以感受到彼此近在咫尺的体温。毕竟是感染了风寒,没过多久陵兰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身体还不自觉地往我怀里钻,汲取温暖。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单纯无害的样子,竟让人不自觉地怜惜。      人有时候很矛盾,明明是喜欢一个人的,却要表现出极度不喜欢的样子。我对陵兰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那或许也是一种喜欢,连着他的跋扈和专横一并喜欢。可是我却不愿与他亲近,总觉得他的存在对我便是一种讽刺,时刻提醒我不过是用来纪念另一个人的玩偶。而那个人却理直气壮地对我说着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谎言,而我却要假装这便是事实,守着谎言活下去。      “为什么你要是我的父亲?为什么……”      ……      “你醒了?”      陵兰的脸贴在我的胸膛上,眉头紧锁着,意识却没有清醒。      “我不要你是我的父亲,我只要你是我的二狗。”      ……      二狗是谁?陵兰的嘴里不停地胡乱说着,却来来回回都是父亲儿子这两句。他任务我是他的父亲吗,明明已经过了不懂事的年纪,怎么会相信这样荒诞的话呢?且不论我的性别,光是我的年龄也不过才大他十岁左右,有怎么会有他这么大的儿子呢。      我轻轻拍着陵兰的背,希望他可以睡得安稳些。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回到夕颜殿,一夜无眠,心里一直想着陵兰那些呓语。寝殿里一如往常的安静,即墨辰这时候应是去上早朝了。临着窗子的地方置着一方软塌,平日里即墨辰喜欢半卧在上面看书,软塌旁边有一个小案几,上面放着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碗,里面的褐色汤汁早已凉透了。即墨辰每晚都要喝这种汤,听负责膳食的嬷嬷说这汤他已经喝了十多年了,从没间断过。他的脸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表情的,我却觉得他在喝这汤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或许是我鼻子出了问题,总觉得这汤有股难闻的味道。      看汤的样子应是没有动过吧。我拿起旁边的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浅酌了一口。      呃,这是什么味道?我赶紧将嘴里的药汁吐出来。这也算是帝王的特殊癖好吗?      昨夜一夜未眠,到现在却依然毫无睡意。寝殿里有一个小小的隔间,本是给守夜的宫人准备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便再没有住过人。即墨辰不喜欢别人出入夕颜殿,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外人是万不能踏进这里的,尤其是这寝殿,就连值夜的宫人都要退到外间里,有吩咐时才进来。      这个隔间的设计很特别,虽不大却很别致,正对门的方向放着一张檀木小床,上面有一个方形案几,可以用来进膳或者看书。床的左边是一个书架,上面密密匝匝地挤满书,抽出一两本发现大多是一些关于宸国历史和文化风俗的书。床的右手边有一扇小窗,透过它可以看到未央湖上的风光。我一直在想它曾经的主人是谁,可以睡在这张离龙床最近的床上。我甚至猜想他应该是对即墨辰极其重要的人,所以他会把“他”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每当这么想,我的心都会一阵抽痛,原来在我的心底竟是这样不想当一个局外人,只能看着关于他的故事。本是打算离开的,却在转身之间瞥到书架的右下角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在这里我表面上看来娴静无争,但却无时无刻不活得小心翼翼,就连记忆都是被人赋予的,那还有什么是自己能拥有的呢。我知道是不该有好奇心的,可是那盒子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靠近,将盒子从书架上拿下来,褐色的檀木盒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就像有预感般,我知道这里面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我过去的秘密。心咚咚地跳起来,一下一下有力地敲击着我的胸膛。手指颤抖着伸过去,我仿佛能听见命运的声音。      “啪!”      盒子掉在了地上,一个白色的小册子从里面滑了出来,在风中一页一页地翻着,发出簌簌的声响。我从地上把它捡起来,这是一个粗糙的小册子,上面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许多毫无逻辑的文字。我一页一页地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我可以忘记所有的事,但我决不可忘记一个叫即墨辰的人,一个我深爱着的,也深爱着我的男人。我正在慢慢将他忘记,这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一样仓惶无助。我怎么可以忘记你,即墨辰,点燃我生命之光。      ……      身材颀长,肤若凝脂,肩若削成,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能将人吸进去,青丝挽进象牙镶金的发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是第一次见到即墨辰时的样子,可我更爱他发丝凌乱,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嘴角微微上扬时的弧度。      ……      我还记得渔阳城,这是一个有着不好回忆的地方。我躲在人群里看他疯狂地找我,不顾一切。箭如雨下,他却歇斯底里般地叫着一个我的名字。      ……      对了,我还应该记下,我叫修离,是即墨辰口中的修离。      ……      即墨辰,即墨辰,即墨辰……      我一页一页地翻,心却在跟随文字的主人一起失忆。在册子的最后几页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只记得这个名字了,可是我已经连这个名字都记不得了,为什么会记不得了呢,我凭什么可以忘记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在晶莹闪烁的世界里我看见那个人对我温柔浅笑,看见那个人云淡风轻地喝着那碗褐色的蘑菇汤,看见那个人对我说修不喜欢的我也不会喜欢,即便那是我们的孩子……      零碎的片段铺天盖地地朝我袭来,像洪水一般将我吞噬。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听到那个人对我说你是我的修离……      每一次醒来,都宛如新生。我仿佛对这句话体会得尤为深刻,下意识地在醒来后先缓一下再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红色纱帐上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金色的丝线在红色的织锦上游弋,勾勒出璀璨夺目的画卷。      不是白色的天花板呢,我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你醒了?”      即墨辰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我,眼里全是担忧。      “值守的宫人说你昏倒在隔间里,已经传了太医,你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描绘他的眉目、鼻梁、嘴唇,想要把这张脸深深地印进脑海里。      “怎么了?”      见我只看着他却不说话,他疑惑地问。我朝他淡淡地笑着,却依旧不说话。他坐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      “陵兰是我们的孩子么?”      我看着眼前那人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眼里闪烁的光越来越亮,嘴唇颤抖着久久才发出一个单音来。      “是。”      我对着他笑,这应是我最美的笑容了,而他的眼泪滴落在我嘴角上扬的弧度上。      我们之间的等待跨越了一千年,终于在此刻重逢。      即墨辰番外(一)   晟睿五年秋,帝君因旧疾复发不理朝政已有半月有余。朝中大事皆由内阁首辅张骥忠大人全权处理。新帝登基不过五年,正值年轻力盛,却突然卧病不起,一时之间,京都上下流言四起。有的说帝君纵欲专宠甄妃以致积病成疾,也有的说佞臣当道,君权旁落。而此时恰逢定北候於陵将军莫名左迁邶城,朝中上下矛头纷纷指向内阁首辅张骥忠,坊间传闻其妄图挟天子以令天下。   夕颜殿是历代君王的寝宫,守卫自是森严,此刻正值非常时期,气氛更是压抑。守卫明显比平日里多了几倍,而且处处透着古怪,明眼人便可辨出那些守卫并非一般的禁卫军,而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张骥忠走在未央湖畔的宫道上,却无暇去欣赏身边的美景,他此刻正忧心忡忡,为自己,也为宸国上下。身为两朝元老的他在献帝在位的时候曾无数次到夕颜殿与帝君议政下棋,却在新帝登基以后渐渐来的少了,再次身处熟悉的场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张骥忠直接进了中殿,那是君王的寝居所在。晴雯姑姑站在殿门前,见他过来立刻迎了上来。   “大人可是来了,陛下已经在等着了。”   听晴雯这么说,张骥忠的心里更加忐忑了,立刻解释道:“卑职去城外视察了,接到旨意的时候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还望陛下不要怪罪的好。”   “大人不必跟晴雯解释,还是快些进去的好。”   说完,晴雯便带头进去了。张骥忠也马上跟了进去,一刻也不敢耽误。      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幕,张骥忠只能依稀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请完安后他便恭身站在下面,里面的人不说话,他自是不敢出声的,心里猜度着着那个尊贵男人的想法。   “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良久,帘幕后面才响起一道慵懒却沉稳有力的声音。张骥忠立刻向前迈了一小步,标准地作了一揖才回答那人的问话。   “回陛下,近日朝中尚算稳定,只今年邺城受灾,粮食收成毁了一半,臣思量其乃边关重镇,故已下令周边城镇开仓赈灾,并从中央抽调钱粮补给,以安军心。另近日京都周围时有小股流匪作乱,为保京都安定,臣已从外省调军加强都城军防。”   “张大人做的很好,没有让朕失望。”   见那人语气缓和,张骥忠才略微呼出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心里的话说出来。   “陛下,臣……”   “张大人有话要说?”   “臣……”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张骥忠不得不开了这个口。   “陛下已多日不曾临朝,京都上下早已流言四起。臣担心再如此下去,恐会动摇……动摇宸国的江山社稷呀!”   一口气说出心中的想法,张大人不仅没有轻松,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不知道自己这番言语有没有冲撞到那个骄傲的男人,他深知只要稍不小心自己便会身首异处。   “流言四起?张大人倒是说说看都是些什么流言呐,是说朕沉溺于美色还是宠信佞臣呢?”   “这……”   张骥忠没有想到睿帝深处宫中却对朝中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   “张大人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其它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臣明白了。”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即墨辰从软塌上起来,走到窗边站定,看着远处未央湖上的烟波,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袖上的绒毛。这会儿还是秋天,可他已经穿着厚厚的裘衣了,这让本就不轻便的身子显得更加臃肿了。晴雯走过来将窗子关上。   “陛下这两天还是不要吹风的好。”   看着态度强硬的晴雯即墨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晴雯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京都的气候从来都是不冷的,但今年却很奇怪,还只是深秋就已经格外的冷了,尤其是今夜,晴雯觉得就连自己呵出的气都能被结成冰了,如同这座宫殿的冰冷。她抬眼看着漆黑的天空,竟连一颗星子都没有,但她还是对着它默默祈祷,希望那个人一切平安。   宫殿里很静,平日里的守卫都撤到了外围,中殿里只有两名亲信的宫人和一个经验老道的接生婆,而她们都是即将赶赴黄泉的人了。晴雯看着那扇厚重的门,里面很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晴雯突然觉得很心疼那个人,她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很痛的,更何况是男人生子呢。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颤颤的。可是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叫出来。   晴雯很想进去看看,可是她知道如果那个人让她进去了的话,自己的下场就和那三个人一样了。骄傲如他又怎么会让看到自己那副模样的人存活于世呢?   那种沉闷的窒息感一点一点将晴雯勒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啊……”   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打破了那些停滞在空气里的沉闷,却穿不透厚厚的宫墙很快便消逝在无尽的黑夜里。   叫声一直连绵不绝,晴雯眼里噙着泪,嘴角却挂着笑,她一直希望他可以像个平常人一样宣泄自己的感情,不用处处隐忍。   良久一道婴儿的啼哭在最后一阵叫声停歇后响起。   生了吗?晴雯激动地差点推门而入,可是又在手触到殿门的时候止住,又哭又笑地站在门外,脑海里却浮现的是那个蜜色皮肤笑容干净的男子。他为你受苦如此,你是否也愿意为他如此呢?      自宫中禁严以后,甄妃已有两月有余没有见到即墨辰了,最近一次见他也是隔着厚厚的帘幕。近日朝中不稳,这时候谁站出来必会招致杀身之祸,甄妃是个聪慧的女子,自是不会做这个出头人,却没想到今日即墨辰竟会召见于她。   甄妃进去的时候,即墨辰正斜靠在软椅上,神态一片安详,并无二样,两人之间也没有那帘幕相隔。   “洁儿这些日子可好?”   甄妃没想到即墨辰会先问候她,还是用难得的温和的语气。   “洁儿很好,谢谢陛下的关心。”   甄妃含情脉脉地望着正上方的即墨辰,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夜。这时晴雯手里捧着一个婴孩进来,甄妃有些疑惑,这宸宫里何来的不足月大的幼儿呢。却见即墨辰从晴雯手中接过那婴孩捧在怀里,一只手还不时地逗弄着,脸上全然是宠溺的笑。甄妃诧异地看着即墨辰,那人脸上有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洁儿瞧这孩子可漂亮?”   甄妃依言抬头远远地看了一眼,也没怎么看真切,只觉得肤色不是很白,倒是那双眼睛和自己有些相似之处,都是褐色的。   “瞧着确是个漂亮的孩子。”   “是吗?”   即墨辰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转头对她笑了一下,甄妃被这一笑弄得有些发怔,笑靥如花也不及于他吧。   “他将是朕唯一的儿子,甄妃可愿意作她的母妃?”   !!!甄妃猛然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即墨辰,她似乎没有听懂他说的话,直直地看着他。即墨辰并没有因为她这样无礼的行为而感到生气,转而继续逗弄着手中的小东西,仿佛在给下面那个错愕的女子一些缓冲的时间。   良久,甄妃才回过神来,却依旧无法抚平自己那颗胡乱跳动的心。   “臣妾……可以问这孩子的母……生母是谁吗?”   她知道自己这样问必是犯了他的忌讳,可是却控制不住那颗不甘的心,她本以为那个叫修离的男子已经是他莫大的威胁了,却不曾想如今又出现一个神秘的女人,还为他诞下龙子,而即墨辰竟还说这将是他唯一的儿子,叫她如何甘心。自己在他眼里也和那些女人一样,没有区别吗?那当初又为什么要给她爱的假象呢?   即墨辰凌厉的眼神让甄妃感到恐惧,可是她却依旧挺直身子,倔强地看着上面那个人。即墨辰轻笑了一声,眼神更加冷漠。   “甄妃大可放心,陵兰的生母是不会和你争名分的,从此以后你便是宸国储君的母妃。”   陵兰?是这个孩子的名字吗?或许是自己的错觉,甄妃总觉得即墨辰在说到“生母”两个字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只是他以为我甄洁儿想要的只是名分吗,自己对他的情意他竟视而不见吗?也许爷爷说的对,女人不应该把一切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一个帝王。如果我注定得不到你的怜惜,那就给我无上尊贵的地位吧,至少能给家族带来庇护。   陵兰,陵兰。甄妃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可以给她带来荣耀却也给了她嫉恨的孩子,她在心中默默发誓,自己要做的不只是他的母妃,更要做他的母后。      晟睿五年冬,承欢殿。   本是想出来透透气便没有让宫人跟随,不曾想竟走到这个地方,即墨辰拢了拢身上的白色披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曾经盛极一时的承欢殿早不复昔日的光彩,处处可见脱漆后的斑驳以及疯狂蔓生的野草。即墨辰走在空旷的回廊上,白色破碎的纱缦在风中招摇。他在一处殿门前停下,这里他记忆犹深。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这里是修离恨的起源,因为他给了那个人最屈辱的死法。   即墨辰总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绝不后悔当日的决定。可是在很久以后,在他与修离阴阳两隔以后,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疯掉的时候,在他被思念折磨,痛不欲生的时候,他才觉得如果那日没有如此决绝,是不是结局会有所改变。   那是去年的今天吧,即墨辰仿佛还能感受到修离因哀极而喷涌在他脸上的鲜血。去年的今天?仿佛想到什么即墨辰突然朝殿外奔去,寻他多时的晴雯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一掠而过的背影。   即墨辰策马离开宸宫,直奔京都郊外而去……      策马扬鞭,王追在山路间风驰电掣。即墨辰忽略那些如刀子般割在他脸上的寒风,此刻他恨不得用双手换双翼飞到那个地方。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修离就在那里,只要自己再快一点就可以见到日思寐想的人。   即墨辰记得今天是陆子言的祭日是因为他永远也不能忘记那日修离眼里的愤恨以及自己看到那个被他的血晕染的红色世界时的恐慌。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对他有多重要。他纵容他胡闹,他默许他离宫安葬陆子言,却偷偷派人跟着他。只要他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他会一去不返。暗卫来报修离已经回宫的时候,即墨辰已经在窗前站了一个下午。   王追在山脚前停下,即墨辰翻身下马,从那条狭窄的甬道里进入。这是一处四面环山的峡谷,温暖的气候让这里出现了反季节的神奇景象,外面寒风萧索,里面却花团锦簇,春光无限。即墨辰无暇欣赏周围的美景,他的目光在四处逡巡,只为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回应他的却只有山谷里潺潺的流水声。   是我迟了吗,还是连上天都在阻挠我?他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那方矮小的坟茔上,那里还留有他的味道。即墨辰走进那里,想要更加亲近那人,却看到石碑上的墓志铭,字迹清晰分明是刚刚才刻上去的。即墨辰的眼神变得阴鹜,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予独爱?独爱么?呵呵,我早知你在你的心里我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所以即使隔得再远你也不会忘掉他的祭日。一掌挥去,墓碑便碎成几块。   晴雯带着禁卫军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孤立于山谷之间的落寞背影。      晟睿六年的冬天对于即墨辰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一年多的压抑仿佛只为了等待那个日子的到来,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可以淡定自若的他竟会变得慌乱无措起来。整夜未眠,尽管已经派人把守在回京的要道上,尽管那处峡谷里早已埋伏了众多暗卫,即墨辰却仍旧担心,担心又会像上次一样错过,竟然已有两年未见了,我的修离如今是何模样呢。只是想象一下即墨辰的嘴角便能噙着笑,怔愣了一旁伺候的宫女。晴雯拿着新制的衣服进来,那是一套纯白色的衣衫。即墨辰知道修离是喜欢白色的,就像他喜欢那个总是穿着白衣的陆子言一样。   宫人服侍即墨辰穿好衣衫,他又对着铜镜照了一阵。   “晴雯觉得朕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即墨辰看着镜中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语气淡淡地问。晴雯有些讶异,看了一眼即墨辰的脸色。   “陛下自是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是吗?”即墨辰脸上带着笑,却分明都是落寞,“可惜它不适合朕,晴雯还是拿朕的龙袍来吧。”   即墨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此刻的他是紧张而激动的,刚才暗卫来报说修离已经进了那个山谷。犹豫徘徊了好久,他才踏出殿门,在远处的广场上,三军早已整兵待发。王追也不耐地踢着它的蹄子,自己有多久没有骑马了?它怕是早就向往着奔跑了吧。看一眼身后整齐的军队,即墨辰自嘲地笑了笑,为了接一个人自己竟带着一支军队。策马挥鞭,三军从大西门出,浩浩荡荡向京都之外行进。      等待是个极其痛苦的事,尤其是在等的那人与你只有一山之隔的时候。即墨辰从没这样仔细看过落日,尤其还是野外的落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如夕阳一点一点消失一般正在一点一点积蓄。无论是两年前修离不顾他生死而离去还是修离对陆子言的眷恋不舍都在挑衅着他的骄傲,还有那些他无法忽视的疼痛像万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就连他身边的士兵都可以明显感受到空气里越来越低的气压。   山间的甬道里传来声响,即墨辰的目光转向那里,或许说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里。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近,他已经依稀能够看到那人的轮廓,那熟悉的脸已经在他心里刻画过千万遍,永不磨灭。修离依然是当年分别时的模样,只是脸上少了分稚气,多了分沉稳,刚才积蓄的怒火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顿时荡然无存。修离似乎并没有多讶异,他的眼里是从容和波澜不惊。即墨辰有些生气,他没有期待过他见到他会露出愉悦的表情,但也不是这样的平淡无奇。   “哒、哒、哒……”   即墨辰骑着马踱步过去,宛如天神般高贵。他在修离面前停下,就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修离明显有些局促,即墨辰却紧盯着他,仿佛在欣赏他的窘迫。蓦地,他俯□子,抬起修离的下巴,让他与他平视。即墨辰他极力保持着冷漠自持,可是却抑不住眼里的情绪翻涌,他终于这样真实地触到了这个人,而不是午夜梦回时的一场虚妄。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只吐出简单的四个字。   “我在等你。”   等你回到我的身边,等你的心从别人那里收回,等你不再恨我,等你回头对我微笑……   这个“等”字后面还蕴藏着很多内涵,可是眼前的人却不明白,而他也没有办法给自己回应,因为他的嗓子早因自己而哑掉了,这也是即墨辰心中最大的痛,他想给他的只有疼惜,而不要有一点点的伤害,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即墨辰迫切地想要将眼前的这人扯进怀里,想要让两人的身体紧紧相依,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他抓住修离的肩膀顺势将他抱上马来,这个身体如当初一样熟悉温暖,那厚实的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啪”的一声,即墨辰策马挥鞭,他只想快速地带修离远离这个地方,远离有陆子言存在的地方,尽管那个人已经死了。   “公子,不要丢下青岚,公子……”   那是一个清脆的女声,他能感觉怀里的身体在挣扎,可是他又怎么会放开对他的钳制。   “能不能带上她。”   声音很轻还带着些喑哑,即墨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修离竟会说话了。迅速勒住缰绳,他讶异地看着那人。   “你可以说话了?”   怀里的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即墨辰就不喜欢夕颜殿,这里森严可怖,没有一丝温度。宸国的每一位帝君在这里画地为牢,过着看似风光实则寂寞的日子。孤独一生,这仿佛是即墨家的男人逃不掉的宿命。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这里很美好,身下那人的身体结实而柔软,如果可以,他希望禁锢他一辈子。      即墨辰番外(二)   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身下那人上扬的嘴角,即便是讽刺的笑,即墨辰也觉得那是极美的。他是极其讨厌与人亲吻的,可是此刻他却迫切地想要汲取那人口中的唾液,尝尝那是什么味道。因为室内的暖空气而变得红润饱满的双唇仿佛是一朵摇曳在风中的罂粟诱惑着他靠近,他能听到修离凌乱粗重的呼吸声,这是一种烈性催化剂,体内所有的情愫都在那一刻释放。他的唇碰触到一片柔软,他的舌头在那人整齐的牙齿上舔舐,这是他第一次带着□的亲吻,没有高明的技巧,但却并不影响他攻城略地。舌头抵开紧咬的牙关,在口腔里上下搅动,追逐着那人的舌头,连带着汲取那人的唾液吞进嘴里。莫名的甜蜜涌上心头,这是他自以为的爱的鉴证——只和自己爱的人亲吻。   手指一路下滑至修离的腰间,轻轻一扯,腰带便松散开来,胸膛也露了大半。这动作对于他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他还记得他系腰带永远是系在左手边。手指捻捏着胸前的突起,手下是一片结实的胸膛,即墨辰是极爱这触感的,不似一般男宠的柔弱,却也一点都不粗糙。再往下是平坦的小腹和有力的腰肢,这让他回想起那日在山洞里的情景,他还记得自己无力地跪趴在地上的屈辱姿势以及背后有力的撞击声。这样践踏宸国帝君的尊严,他本应该杀了他,可是即便恢复了力气他也装着任其摆布。他喜欢被他亲手照顾的感觉,喜欢他的手触碰自己,尽管那手并不光滑,而是布满粗茧。   可是他为什么要辜负自己的信任,为什么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而离开,即便是对一个陌生人也应该有的最起码的怜悯,他却不曾给自己,还是说自己根本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我怎么可能成为修离你人生中的陌生人呢,我要你一辈子都记着我们是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的怨侣,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但绝不可能是陌生人!   渔阳城下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个烙印一般刻在即墨辰的心上,时时提醒这个男人当日的绝情。温柔的表象一击即碎,他还是那个尊贵如斯的帝王,在他的骨子里仿佛不曾爱过任何人。当理智退离身体,主宰着一切的便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手指不再是轻轻地抚摸和温柔的调情,而是用力的揉捏和拼命的撕扯,暧昧的青紫印记在白皙修长的指下绽放,他要这个身体记住他,永世不忘。   在他进入他的那一刻,仿佛是一个契机,释放即墨辰心魔的契机。身下那人的感受已全然不重要,就像他第一次碰他那样。不!应该比第一次更狠一点,因为他是带着恨的,这两年积压的痛苦,他要他感同身受!所有屈辱的姿势他都要在他身上试用,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一种声音,那种参杂着水声的碰撞,淫/乱而魅惑……   这过程于修离而言是痛苦的,他第一次在这件事上感到恐惧,从来只是逆来顺受的他竟开始想要反抗,可是钳在他腰间的那双手是那样的有力,骨头咯着骨头的疼痛让他越挣扎越难以逃脱。他的脸贴在锦被上,手伸向床沿,一点一点的往外爬……   即墨辰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就在他手抓到那些飘荡着的纱缦时,身上的人扯着他的头发顺势将他拉了回来,连带着那些在空中飘荡的纱缦。   “你想下去吗?那朕成全你!”   即墨辰放开钳制修离的手,一脚踢在他的腰间,修离就这样顺势滚了下去,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里的东西因为没了阻塞就这样汩汩地流了出来,画面甚是淫靡。这样的修离让即墨辰更有一种施虐心里,他欺身上来。修离早已被摔的失去了意识,只是本能地后退着,嘴里小声地念叨着。   “求你……放过……我……求你……”   那些断断续续的碎音不仅引不起施虐者的同情心,反而让他玩性大起。   “还……不够……”   即墨辰像水蛭一样黏附在修离的身体上,一个挺身,那东西便进入了他的身体。尽管已经没了意识,但身体是极其敏感的,依旧一张一缩地夹着他的那东西。   人类永远乐此不疲的是这最原始的律 动,他将这定义为抵死缠绵……      即墨辰的残忍暴戾在宸国史上是空前绝后的,但他的勤政和节俭也是绝无仅有的,多年如一日地不曾辍过早朝。      可是今日的朝堂却闹哄哄的乱成一团,朝臣们猜度着晟睿帝不来上朝的原因。面对朝臣们的疑问,管事太监有些架不住这混乱的局面,赶紧趁机退了出去。      管事太监找到晴雯说明了朝堂上的情况,问该如何是好。晴雯看了一眼寝殿紧闭的大门,淡淡地说:“让大臣们散了吧。”      得到指示,那太监赶紧朝前殿去。      “陛下在里面多久了?”      晴雯问旁边当值的宫女。      “已经两天三夜了。”      “按时送膳食和盥洗用具进去,别的不用多问。”      ……      即墨辰摩挲着旁边那人光滑细腻的脸庞,多少次午夜梦回这个人的脸都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自己却只能静静看着。因为即便在梦里他也清晰地知道这只不过是一触即碎的幻景。可是此刻却不同,他真实地在自己面前,可以触碰,可以抚摸。      修离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即墨辰赶紧闭上眼。作为一个帝王他不需要躲避任何人,可是此刻他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渔阳城下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再加上他两年的逃离,自己怎么会没有怨恨,可是从始至终即墨辰都知道自己对他能做的只有疼惜。      昨晚没有控制好自己,违背了初衷,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了。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修离在看他。      “在看什么?”      没想到自己早就醒着,修离低着头连声否认,脸有些红,眉眼间带着羞怯,模样甚是可爱。本想欺身上前,却发现修离躲闪地看着帐外,即墨辰皱眉看着帘外的一干人等,晴雯为首笔直地站在那里。      笑自己太心急,一时贪欢连着好几日在床上度过了竟浑然不觉,嘱咐修离好好休息,即墨辰下床去沐浴准备去上早朝。      站在帘外的晴雯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分开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即墨辰的脑子里便装满了那个人的影子,挥散不去,大臣们的慷慨陈词他一句没听进去。      即墨辰自嘲地笑了下,自己竟像民间的那些痴男怨女一样儿女情长起来,以后是不是应该连上早朝都把他带着,这样自己就不会分心了。      这些天没上朝积压了许多政事,自己这会本应该出现在御书房,却命令御辇朝夕颜殿去。时辰尚早,他应该还在熟睡吧,兴冲冲地回到寝殿看到的却是整洁干净的龙床。上面空荡荡的,就像两年里无数个夜晚自己回来时的情景。      即墨辰站到窗前,这是他曾经很喜欢的位置。他没有问宫人修离的去向,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相信他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弃他不顾,所以他只要站在原地等他回来就好。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即墨辰兴奋地转身,却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声音说你回来了,就像是家人间平常的问候一样。      用早膳的时候有人进来通传说甄妃带着小皇子过来问安,即墨辰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修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即便这个孩子“名义上”是他和另一个荣宠正盛的女人生的。果然在他心里从没有在乎过我么?      可是即墨辰还是想让修离见见陵兰,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于一个帝王而言,为一个男宠诞下子嗣该是多么可笑的事实,可是即墨辰却从没后悔过,不管那个人有没有一丝一毫地爱过他,至少陵兰是他们没办法抹掉的牵扯。      即墨辰迫切地想知道修离对陵兰的态度,他多么希望他可以喜欢他们的孩子。      甄妃牵着陵兰走进来的时候,即墨辰便留心观察修离的反应。他将陵兰抱在怀里,小小的人儿还很调皮,不安分地蹭来蹭去。      即墨辰发现修离在看陵兰就故意把孩子的脸转向他的方向,可惜这个孩子长的太像自己,除了皮肤,或许还有眼睛像他。说到眼睛,即墨辰又记起多年前在凤栖城发生的事情,看了看甄妃的眼睛,又看了看修离的眼睛,暗自在心里疑惑。      不过即便陵兰长的再像修离,他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他的孩子吧。      “这是我……的儿子,你要不要抱一下?”      即墨辰多么想说“我们”而不是苦涩地吐出那个“我”字。      修离有些紧张,或许是没抱过小孩的缘故,身体僵硬着,小心翼翼地接过陵兰。小家伙倒是不认生人的,刚到修离怀里就要往脖子上爬,一边还伸出舌头舔了修离一脸口水。      “他叫即墨陵兰。”      即墨辰说出陵兰的名字,这个孩子与陵兰山脉里的山洞有着莫大的渊源。修离忙于应付怀中的孩子,无暇思考其中的深意。      ~~~~~~~~~下面是2010.12.24的更新~~~~~~~   即墨辰一边批着奏折一边不时地看看旁边的沙漏,时辰已经不早了,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前些天积下的政务必须要处理,自己抽不开身回去陪他,即墨辰本想把修离带在身边的,可是又怕自己这样每日缠着他会让他觉得反感。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珍惜。像所有陷入爱情的男人一样,他学着用心经营自己的感情。      西政殿的钟声再一次响起,即墨辰实在有些难以忍受,自己也有半日未曾见他了,算不上是整日缠着他了。命令宫人将奏折搬去夕颜殿里,只要呆在有他的地方就好了。      即墨辰回来的时候便看到榻上睡着的身影,心里有些暖洋洋的,他不去床上睡是在等自己吗?原来温馨的感觉是这样的。      即墨辰叫宫人再拿来一床软被给修离盖上,又燃起了炭火,殿内立刻变得暖烘烘的。即墨辰这才放心地去沐浴。      ……      修离睡得极浅,即墨辰刚把他抱起来他便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      “醒了?”      “嗯。”      修离因为刚刚醒来,话语里还带着些鼻音。即墨辰将他轻轻放到龙床上,扯过软被盖上。      “以后晚了就先睡,不用等我。我现在还有些奏折要批,你先睡吧。”      即墨辰站起来朝外间的书桌走去。在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红色的薄纱,透过它即墨辰刚好可以看到里面模糊的轮廓,这让他觉得很温馨。      这时晴雯掀起帘子进来,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晴雯将一樽琉璃盏递给即墨辰,他接过再自然不过地一勺接一勺地喝着,却没注意到帘内有个人在奇怪的看着他,这味道于他而言太过熟悉了。      即墨辰已经喝着这汤近两年了,在修离离开以后他回到宸宫,到处寻找关于他的影子,这汤便是产物之一。尽管如今修离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是这习惯即墨辰已经养成了。      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即墨辰在火炉旁边把身子烤得暖和了才上床去搂着那个人躺下,头靠在他的劲窝上。      夜,静谧无声。他怀里抱着的便是他的天下。      最近边关常有信件来说,天狼将会遣使臣前来议和。对于此事朝臣颇有争议,有人认为天狼诡诈,此事必有玄机;也有人说,经陵兰之战以后,双方均损失惨重,此时议和对宸国上下大有裨益。      即墨辰倒是对此事无甚感觉,无论天狼有什么样的居心他都有自信可以拒他们于宸国边土之外。      处理完政事,即墨辰本打算直接回夕颜殿,有宫人说修离带着青岚在御花园里,他便跟着寻了过去,没想到一来却看到这样的一幕。      几个五大三粗的宫人正凶神恶煞地朝修离围上去,宓妃在一旁得瑟地看着,眼里全然是轻蔑。有两个宫人上前推开青岚,分别抓住修离的两边胳膊。      “你们干什么!”      即墨辰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满脸震怒地一吼。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庇护下,修离还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见即墨辰出现,宓妃打算先发制人,她立刻跪下一脸委屈地痛诉:“请陛下一定要为臣妾作主。”      宓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即墨辰心里却一阵烦躁,这些女人的把戏他见得太多了。      “哦,宓妃说说看你受了什么委屈?”      “臣妾与众姐妹在梅园赏花时与修离小主不期而遇,臣妾只不过让小主按宸宫的规矩给各位妃嫔行礼,谁知小主却恃宠而骄,不仅不行礼还辱骂臣妾,众位在场的姐妹都是可以为臣妾作主的。”      即墨辰看了一眼修离,又转头看向宓妃,讽刺地笑了一下。      “他恃宠而骄了?”      即墨辰故意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也是朕纵容的,以后除了朕他可以不用向任何人下跪。”      即墨辰满意地看到宓妃煞白的脸色,他牵起修离的手将他扯进怀里,向所有人宣示着所有权。      即墨辰番外(三)   即墨辰一直记得,陵兰出生的那个晚上,一辈子也没办法忘记。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未央湖上的水漫上来,整个夕颜殿仿佛在电闪雷鸣中摇摇欲坠。大殿里很空旷,平日里伺候的宫人都被赶了出来。晴雯站在帘外,来回地踱步。在那张奢华的龙床上正躺着宸国最尊贵的帝君,而此刻他正在分娩,为一个背弃他的男宠诞下子嗣。      产婆不停地为即墨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防止汗水迷了他的眼睛。即墨辰咬着牙,手指紧紧抓着被褥,锦帛都被他撕碎了。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痛感,撕心裂肺地,仿佛要将他的内脏都搅碎。即墨辰一直睁着眼,痛极了的时候他会产生幻觉,修离皱着眉心疼地看着他。      即墨辰不想让那个人担心,可是他连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传来的阵痛一下痛过一下,他本是可以叫出声来的,下着大雨,宫人都被赶了出去,没有人会听见。可是他不想叫,他要记得这疼痛,每一下都在让他铭记他有多爱那个男人,爱到可以为他放下帝王的尊严,爱到可以忘记自己男人的身份。   他还记得产婆在看到他男儿身时的震惊和害怕,没关系,所有看到他狼狈样子的人都必须死,这也是晴雯只能在外面伺候的原因。   身体的疼痛让即墨辰的精神变得恍惚,可是他却不能失去意识,他要守护他们的孩子,这是他和修离之间唯一的牵绊,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将是宸国唯一的储君。      如果知道这一别将是阴阳相隔,那么即便你有多恨,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晴雯记得这件红色小披风,似乎跟在即墨辰身边的时间比她还要久些。她从地上拾起来,赫然看到衣角上那枚娟秀的字体,目光流转,过往的画面在脑海浮现,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晴雯站起来,拿着修离留下的信,急匆匆朝御书房走去。      即墨辰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诸事冗繁,却不得不一一过目。晴雯正在和守门的宫人交涉,即墨辰抬头恰好看到她。殿内侍奉的宫人也注意到了,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即墨辰。微微颔首,一个小太监便匆匆跑了出去。      即墨辰寻思着将手上这份奏折批完后再问话,晴雯却急着先开了口。      “陛下……他走了。”      即墨辰的手抖了一下,一滴墨滴到白色的纸上,一点点晕开……      晴雯只来得及看到那抹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即墨辰早已冲出了门外。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即墨辰竟使着轻功在宫墙上穿行,而那些没反应过来扑上去的影卫,已被即墨辰的掌风震到三仗开外。      昨晚那样的痴缠也不过是想多留你一日罢了,竟还是留不住吗?终究来不及告诉你,陵兰是我们的孩子。在陵兰山脉的那个夜晚,我从不曾怪罪你的大胆放肆,我反而感激它,陵兰是上天赐予我和你之间割舍不掉的牵绊。那日,陵兰过敏的事,本是个拙劣的伎俩,可是我太期望你可以爱我们的孩子了,所以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无数次躲在你房间的角落看你安静的睡颜,才突然明白,没有你陵兰也不重要。      即墨辰跃上高高的城墙上,却只来得及看到夕阳下绝尘而去的马车。衣袂翻飞,青丝飞扬,晴雯看到的便是这么个寂寥的身影独立在城墙之上。      “陛下,这是小主临走时留下的信。”      即墨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站在他身后良久的晴雯。即墨辰接过那张白色信笺纸,轻轻展开,上面只简单写着两个字:雨泽。      太久没见过这两个字,即墨辰都快忘记这是自己曾经的名字。在没有成为宸国的帝王之前,即墨辰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居于深宫,民间鲜有关于他的事迹流传;而在成为宸国帝王之后,他毁掉了所有关于“雨泽”这个名字的记载。世间的人都只知一个即墨辰而不知即墨雨泽,修离一个官奴出生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修离出生在凤栖城,修离的褐色眼眸,修离身上熟悉的温暖,自己莫名的亲切感……      即墨辰的身形一震,捏着信笺的手都在颤抖……      一直以来执意守护的人,伤害修离也始终坚持的人,做任何事都被自己纵容的人,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误么?愤怒在心底积聚,甄洁儿的荣宠,甄氏一族的显耀都像是一种讽刺,讽刺他这些年待她的不同。   原来即墨辰此生真的只能爱修离一个人,即便自己误会了甄洁儿是小时候的那个人,却也只对修离一人用情。即墨辰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觉得很庆幸,庆幸修离就是小时候的那个人,而他还记得他,但是现在他必须做一件事。      即墨辰止住笑,一字一顿地对晴雯说:“废黜甄洁儿的贵妃之位,将甄氏一族贬为庶人,永世不得为官。赐甄洁儿,鸩酒。”      旨意传来的时候,甄妃正抱着陵兰和一众妃嫔宫女在未央湖畔赏雪。晴雯恭敬地将明黄色的圣旨递到甄妃手上,周围的妃嫔先是错愕,接着便透露出幸灾乐祸的意味。甄妃向来是个聪明的女子,既然是晴雯亲自来传旨,那便却是即墨辰的意思了。这意味着她之前利用陵兰陷害修离的事败露了。      既然做了这件事,甄妃便作过事情败露后的打算,可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如此无情。鸩酒么?她以为最多是废了贵妃之位,可是那个人竟然要她死。自己终究抵不过那个男宠在他心中的分量吗,甄妃自嘲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诡异地笑着,紧紧抱着陵兰,一步步朝后退。晴雯看着她,既然有把握过来传旨,她自是知道陵兰在甄妃手中的。即便此刻甄妃要以陵兰作威胁,她也有自信把太子安然无恙夺过来。      “甄妃可要想清楚,伤着了陵兰太子,甄氏一族可就不是贬为庶人这么简单了。”      甄妃笑得更夸张了,腰都弯了起来,哪里还有当初那副尊贵高傲的模样。突然,她将怀里的陵兰抛向晴雯,纵身一跃,跳进了深邃结冰的未央湖。晴雯连忙接住哇哇大哭的陵兰,却只来得及抓住甄妃的一块衣角。      甄妃在纵身一跃的那刻,最后看了一眼矗立在未央湖畔的夕颜殿。你要置我于死地,我却连死也想守在你身边。甄妃的身体沉入水中,再也没有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的更新,多么难得、 等待等成迫不及待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我站在廊下,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过的世界,因为是初秋树叶儿还没有开始发黄,但是空气里已经可以嗅出寒冷的味道了。我拢了拢身上薄薄的衾衣,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人有好些天没有出现了,大概是因为天气不那么炎热,加上这些槐树长势都很好,似乎不再需要人过多的照料了。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自从卸下伪装以后,冬梅便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在我面前晃荡,不是用膳的时间,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如同我直觉的那样,那个人拿着一把类似于镰刀的工具进来,驼着背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些长得过于枝繁叶茂的槐树。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我的心竟然砰砰直跳起来,这感觉就像是小学的时候偶然遇到隔壁班心仪的女生。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害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尽管他藏在一个丑陋的躯壳里面,尽管我记不得他美丽时的样子。但只要是他就好了,不管是什么样子。      他一直背对着我,我希冀着他可以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是多么想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我期盼着他能在我还没有忘记我不属于这里之前带我离开。      我就站在你的身后,你只要转过头便可以看到。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我吓了一跳险些从廊下跌落下去。浩歌立刻从背后扶住我的腰,将我拉进怀里。      “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的声音温柔而带着磁性,而我却靠在他怀里僵直着背。      “天有些凉了,不要在外面呆的太久,我们进去吧。”      说完他便要拉着我朝屋里走去。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生出这一眼便是永别的预感,我站在那里不肯动。      “怎么了?”      浩歌停下来,转过头顺着我眼光的方向看过去。那个人正在院子里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直到浩歌大声叫他过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那个人放下手中的工具,跛着脚走过来,他走的很慢而且吃力。我的心蓦地一紧,被浩歌握着的手竟在这寒意陡生的天气里生出汗来。他的每一步都牵扯着我的心,浩歌盯着我的眼睛,我极力想要表现的正常一些。我却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做到了。      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个人才走到走廊外面的小径上。浩歌握着我的手朝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那种类似于铁器刮在硬地板上的声音让浩歌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他望了一眼远处那一排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继而转头看向那个卑躬屈膝站在走廊外的人。      “我看那些树都活下来了,以后你就不用经常来这里了。”      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浩歌那句话还是因为迎面而来的寒风。那个人站在走廊外并没有说话,那弓着的瘦弱的身子竟让我觉得他是这样矮校      浩歌的目光在那个人的身上游移,良久他才说:“你退下吧。”      那个人抬起头,为了让自己的神情尽量看起来不那么奇怪,我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可是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注视我的目光,尽管那只是短暂地一瞥。他朝我们俯身行了个礼便躬着身子退下了。      “修,在紧张什么?”      浩歌突然靠近,在我耳边呢喃。      “没……没什么。”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抵上了身后的柱子。      “你看你,还说自己不紧张。”      他轻笑一声,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我。我吸了一口,用极平淡的声音说:“大概是天气变化太快,身体有些不适吧。”      “哦,是这样,那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大。”      看着浩歌的侧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露出了很多马脚,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想那么多了。我必须离开这里,我憎恨这种一点一点剜去我记忆的地方,尽管我知道离开也阻止不了那些既定的事实。      但是我必须离开这里,即使回不到那个人的身边,我也不要成为他的掣肘。如今的局势明显偏向宸国,我不确定浩歌会不会拿我去威胁他,无论是因为伤害即墨辰还是因为憎恨被浩歌利用,这都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浩歌亲自给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这和冬梅一直伺候我喝的不同。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茶,我已经不再有什么好感了。我接过那个人递来的茶杯,握在手中把玩,白色的瓷壁上用靛蓝色描绘着我看不懂的图案,如同莫高窟里那些高深莫测的壁画。      “在我忘记一切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给我下的是什么毒吗?”      我平静地看着坐在我旁边曾经温润如玉的男子,他明显愣了一下,迎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想看穿我的用意。      “还记得绯叶之毒吗?事实上那个叫绯叶的女子还为那个负心男子研制了一种毒药,名为魑魅。魑魅除了可以引发绯叶之毒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效,那便是让服用之人忘却过往的曾经,尤其是他记忆最深刻的部分。这样那个负心的男子便会忘记另一个女子,而绯叶便可以重新出现在记忆一片空白的男子的生命中。”      浩歌突然上前来将我拉进怀里,他的双手紧紧地箍在我的腰上。      “原谅我,强行抹去你的记忆;原谅我,想要你一生都陪在我的身边;原谅我,没有你就会活不下去;原谅我……”      那些话最后都变成呢喃,可是他箍在我要上的手却越来越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血肉里。那些细碎的声音就像宿命一般将我缠绕,让我失去挣扎的力气。      我躁动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已经是午夜时分。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除了我的心。这个院子里只住着我一个人,在冬梅撕下伪装以后我便毫不客气地将她从这里驱逐了。我不想在我越来越多的睡梦里,身边还有一个不安定因素,虽然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猛然回过头去,除了漆黑的院子里燃着的几盏昏暗的宫灯,便没有任何东西。其实那声音并没有让我产生多少期待,如果真的是他又怎么会发出声音来呢,只是等待的过程让我变得焦虑和迫不及待。      他看懂我的眼神了吗?他了解我的处境吗?如果你都知道,就请你快点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等待,或许就是下一刻我所以的记忆便要轰然坍塌。而你将从我的生命里被抹去,这将是多么残忍的事。至少,在我忘记所有的时候,是你陪在我身边。      越靠近凌晨,夜的温度越低,就像我越来越冷的心……      求你别让我的等待再次变成一个笑话。      就像无数个夜晚里熟悉的一样,那些睡意铺天盖地而来,我觉得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睡眠就如同作茧自缚一般,每一次醒来都是一次蜕变,而蜕掉的不是皮,而是我和他的爱情……      我已经很久不再做梦了,那药物让我在梦里与他相见都变成一件奢侈的事。可是,今夜我好像又梦到了,尽管我的周围漆黑一片看不到他的样子,可是那些蜿蜒在我脸上的触感是那样真实,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双摩挲在我脸上的手便是那个人的,那个让我已经思念成狂的人。      当那指腹停留在我唇角的时候,我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      等待的时候是那样焦虑和迫不及待,可是见到的时候,我的心却变得异常平静。就像每个早晨都是从那个人怀里醒来平静而轻柔地说早安一样,我朝他笑了,他也对着我笑。      扁扁的嘴咧开,露出里面白皙的牙齿。明明是那样难看的一个笑,却让我泪如雨下。这次我终于等到了么?      “你来了。”      我握住他为我拭泪的手,千言万语最后只凝集成这简单的三个字。      “我来了,来带你离开。”      不再是那种刺耳的声音,而是即墨辰本来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种久违的感觉让我觉得之前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不再重要,只要他在便好了。我释怀地笑起来,手指轻抚过那张丑陋的脸。      他抓住我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很丑。”      我的嘴角咧的更开了,执意要去触碰那张丑得出奇的脸。      “我喜欢。”      这句话我从不曾想过会这样顺畅地便说出口,而那个人脸上的笑明媚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留了三个空白章节、、大家先不要购买、、以后用来写番外、、我想先把文完结了、、番外后面慢慢写、、、卡文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我要快点把结局贴出来、、不然大家该生气了、、 渔阳,一个轮回   即墨辰宠溺地看着我,任我的手指放肆地在他脸上游移。稀疏而没有起伏的眉毛,因为略大而显得有些突出的眼球,塌陷的鼻梁,瘪着的嘴……临摹这些不是他的真实容貌,我在脑海里构思他美丽时的样子。尽管没什么头绪,但我似乎正热衷于此。      “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他突然抓住我放肆的手,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问。      是从什么时候呢?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如此肯定眼前这个丑陋不堪的人就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男人。我与他的接触也不过是一截槐树枝罢了,而我记住他的原因除了他让人“难以忘怀”的容貌以外,还有那些奇怪的行为。      我看着他眼睛,虔诚而认真。      “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这个人不可能是你,能够骗过浩歌的伪装,又怎么可能轻易地被拆穿。可是唯一不能骗过我的是你身体的反应和那些熟悉的味道。”      那些深入骨髓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会记错。所以在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便肯定他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即墨辰淡淡地笑了,用那双爬满老茧的黝黑的大手替我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我那头咖啡色的短发竟然已经长到齐肩了。      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脸颊上。      “那年在邶城,你在我怀里失去呼吸的那一刻,我便笃定你不会就这样离我而去,尽管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假设,我却始终相信你会回到我的身边。琼琚可以保你尸身不腐,我便喂你以琼琚。夜夜与你同寝,只是希望有一天早上醒来能够看到你睁开眼对我温柔浅笑。却原来你是以另一副模样出现。”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的脸,似乎想要将它刻进脑海里。      “其实……”      我本是想向他坦明一切,但他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我的话。      “我并不在乎你想要解释的事情,你便是你,不管是叫修离、杨裔或者是二狗,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便好了。”      即墨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上面绣着一串串鹅黄色的花骨朵儿,竟然是槐树的花。他从里面倒出一枚银白色的指环,上面突出的两圈环线在烛火下映射出点点银光,折煞了我的双眼。      他执起我的左手将指环套在我的无名指上。      “对不起,没有在第一眼认出你。你明明就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我却没有握住你的手,任你再度离开。”      他的唇在我的无名指上留下一吻,手指上的温度让那些过往都变得云淡风轻。我不在乎曾经留下锁情离开他的原因,就像他不在乎我解释不清的来历一样,此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      如果我连爱都快要忘记了,我还记得那些恨做什么?      假如忘记是注定的结果,那么我至少一定要记得我深入骨髓地爱着一个人,或许我已经认不出你,但我一定不要认错你。      外面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了我们沉溺的思绪,我看了一眼花瓶里插着的那截槐树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关于我中毒的事。      “那截槐树枝……”      “从你那日离开以后,我便一直沿着索亚河下游寻你,并派出翼影四处查探关于你的消息。却得到另一个有趣的消息,回到渔阳不久后的尹文浩歌派人四处寻找生长多年的老槐树移植到渔阳官邸中。我记得京都郊外的那片槐树林,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有关。”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我的脸。      “在潜入的这些日子,我发现伺候你的丫鬟每日在茶里下毒。我查看过那杯茶,却对它的毒性毫无头绪。未登基之前,即使我浏览了宸宫里所有的医学典籍,却从未听闻过此类毒药。我只能暂时将琼琚浸进槐树枝里希望可以帮你抵抗一些药性。我可以随时带你离开,天下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做任何事。可是我却只能隐忍,因为我不知道这药将会对你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我的手抚上他紧紧蹙着的眉,嘴角微微上扬。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      握住我放在他眉心的手,他亲吻我的掌心。      “因为你今天看我的眼神,决绝而苍凉。我总觉得如果我再拖延下去,又会再次将你错过。你是不是知道这药的毒性?”      他关切地看着我。      我抬头看着他焦虑的眼神。我又怎么忍心告诉你你将会从我的生命里被抹去,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我似乎总是在折腾,从不曾给过你平淡温馨的日子,我多想留给你一段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美好回忆。      所以带我走吧,在我忘记之前。      “我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好。”      他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没有再追问关于毒药的事。即墨辰永远是即墨辰,我不想说的,他便不再问。可以做任何放肆的事,因为他有自信为后果买单。      夜幕很黑,只零星地散落着几颗星子,周围很安静,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衣角翻飞的声音。即墨辰抱着我在房顶间跳跃,中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当然很奇怪,浩歌似乎撤走了守在我院子周围的暗卫,府邸里频繁更替的岗哨好像也被抽走不少。我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阴谋,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将头深深埋进即墨辰的劲窝里,只要他在我的身边,便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      就像是所有平静都只是为了鉴证暴风雨来临那一刻一样,当渔阳城上燃起像长龙一样的火把时,我和即墨辰正立在城楼对面的八角亭上。那些旺盛燃烧着发出哔剥声响的火把让夜幕宛如白昼。这就像一个轮回,走了一圈我们又回到原点。我和即墨辰再次站在渔阳城下,眼前是天狼的千军万马。可是这一次又是不同的,至少他没有受伤。而我,不会再躲进人群里。      我们,不离不弃。      浩歌站在城楼之上,他穿着黑色的绣金线龙纹的袍子。他看着我,眼神邪戾,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这是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暴戾而邪魅。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仿佛只是水中的幻影。      “修要去哪里?” 浩歌看着我的眼睛问。      如果眼角那丝闪烁的光是柔情的话,为什么你脸上的表情又是这样残忍。      “回去。”      “回去?呵呵……”浩歌站在城楼上狂笑起来,“即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都还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吗?即便你明知道你会忘……”      “是,我要回去。”      我紧紧地握住即墨辰的手。      浩歌的身子明显一震,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戾起来。      “那你觉得只有你们两人便能突破我天狼千军万马的包围吗?”      “你可以试试看。”即墨辰淡然地说,“当年尹文澹不能留住身受重伤的我,今天你同样不能!更何况宸军早已将渔阳城团团围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便会立刻攻城。”      浩歌的嘴角扯起嘲讽的笑。      “强敌在外那又如何呢,我早已经不顾一切,渔阳城算什么,就算是整个天狼我也毫不在乎。无论生死,我只要留下他便够了。形势虽有利于你,可你就不好奇修离中了什么毒吗?”      即墨辰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我还不想让他知道那个残忍的事实,我还想为他编织一段美好的记忆。      “你是何时发现他便是即墨辰的。”      我想要故意岔开话题。却发现浩歌因为我这句话而变得更加难看的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看他的时候眼睛会放光。尽管白天你已经在极力掩饰了,可是那炽热的眼神我又怎么可能认错。”他转而看向即墨辰,“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即墨辰竟然会把自己搞成这副丑陋的模样,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易容术,竟与真人没有差别,倒还骗过了我的眼睛。”      “我要走没有任何人可以拦住我,至于修身上的毒,我相信以我的手段一定可以逼你交出解药。”      浩歌淡淡地笑了,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我似乎猜测到他笑容里的含义,可是那已经不是我最在乎的结果了。      浩歌比尹文澹聪明的是他不会去怀疑即墨辰的实力,所以他不会浪费一兵一卒与即墨辰近搏,而是将所有的兵力都撤到外围。那些天狼最精良的弓箭手迅速地在城楼上跑动列队,火把连成一条移动的长龙,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下一秒,那些箭矢便如骤雨一般朝我们袭来……      我要再一次死在你的箭下么,浩歌?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人,我说过,有你便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即便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嗯、   在这块大陆上有一片横亘在南北之间的山脉。它绵延数千里,赫然将这块幅员辽阔的土地截成两半,一半天堂,一半地狱。山脉以南,人们过着富裕、平和、与世无争的生活;山脉以北,连年战火将资源原本就不比南方的土地变得更加贫乏,人们仿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天堂与地狱的界定处却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名字,陵兰。      山势陡峭,树木葱茏,林间在、生长着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花草,以及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动物。它似乎并没有因为杀伐、血腥而有所改变,依然散发着大自然赋予它的神奇魅力。在凌兰山脉的中部有一座美丽的建筑。它的美丽不在于大气磅礴或者精美奢华,它的美在于建筑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在陵兰山脉最陡峭的悬崖之上横空而出一片绵延数里的竹质结构建筑群。它们从悬崖绝壁中陡然而出,掩映在瀑布与佳木之间。遥遥相望,宛如空中楼阁。在那些顺应山势而建的竹制走廊上飘荡着白色的轻罗烟纱。透过竹缝,你甚至可以看见脚下烟雾缭绕不能见底的深渊。      在建筑群的最中央是一座形状类似于浮图塔的三层宫阙。竹制的房屋想要屹立于悬崖绝壁之间已属不易,此宫殿却在峭壁之上以毫无承载力的竹子筑起三层宫阙,实在是独具匠心。在宫殿的最中央有一块匾额,上面有一种古老的文字书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锁情宫。      我叫修离,是宸国第十三代君王晟睿帝即墨辰的帝后,也是宸国有史以来第一位男后。我有很幸福的婚姻生活,一个很爱我的丈夫,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儿子。      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属实,因为这都是一个戴着面纱自称是我丈夫的人告诉我的。而我对这一切,全然是陌生。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来自于哪里,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的人生完全是一张白纸,甚至连最基本的常识我也混淆不清了,比如男人和男人是不是可以生孩子,比如男人做帝后。      不过我却没有慌乱过,那个人的话让我觉得很安心,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      这里是他的一处行宫,我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便是呆在这里的。尽管那些竹制的回廊踏上去发出的“嘎吱”声响让人产生一种不安全感,但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那个人总是戴着面纱,即使是在用餐的时候。我从未见过他的脸,但是我可以从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判断,他应该是一个极美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要蒙着脸,我一直很好奇,但却从没有问出口过。      虽然我没来由地信任他说的一切,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他终究是个陌生人。      他似乎很忙,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公事,那些从京都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奏折总是堆满书房里的案几。但是不管多忙,每日他总是按时回到寝殿就寝。那座耸立在绝壁上的三层宫阙便是我们的寝殿。      他说我是他的帝后,我们以前一直是睡在一起的。这样我便不好再找借口推脱了。好在他只是抱着我睡罢了,除了会轻吻我,便没有再做出其它更过分的事来。这消除了我一直以来害怕他要求我行“夫妻之事”的担心。事实上,我并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应该怎么做,当然男人和女人之间我也是不知道的。准确地说,我是忘了。      回廊上有些湿,是因为才下过雨的原因。我步伐轻快地踩在上面,那些嘎吱声不再让我觉得害怕,反倒是有些好玩。沿途路过的宫女纷纷向我躬身行礼,我朝她们点头微笑,那些如花般娇羞的女子便会红着脸快步跑开。我喜欢看她们那些可爱的反应。      在锁情宫的南端有一个小小的瀑布,白色的激流从山涧之中倾泻而出,在突出的山石上跌宕,而后飞流直下。瀑布的旁边有一座八角亭,亭内置着一方竹榻,亭的四周垂着竹帘和白色纱缦。在八角亭外有一处露天的平台,水流激荡在山石上溅起的水花如细雨一般扑来。      这里因此而被称为观雨台。      我很喜欢这里,尤其是在炎炎夏日的午后来这里小憩是最美好不过的事情了。亭子里没有其他人,我不喜欢这时候有人来打扰。但是我知道在竹榻这边的视角不易看到的那根柱子背后藏着一双眼睛。如果不是那天我还没睡熟他便走了出来,我还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他会在我出现的时候躲在柱子后面看我,在我睡着的时候再明目张胆地走出来。因为这些自以为的高手相信自己不会制造出任何声音让我发现他们的存在,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可是我并不是每一次都睡的那么熟。      在锁情宫中,有两个人是可以称为美人的。一个是即墨辰,虽然我从未真正见过他的脸;一个是我所谓的儿子即墨陵兰,尽管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但早已出落的俊逸非凡。而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看我的人便是他。      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是我的儿子,但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我的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又怎么会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他似乎和我一样抵触这个身份,因为从我醒来,他总是黑着一张脸对我,但由于忌惮自己的父亲而从未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      每隔几日,即墨辰便会要求陵兰过来一起用膳。宫廷里的桌子总是又长又大,即使两个座位之间也隔了很远的距离。即墨辰坐在主位上,我和陵兰分别在他的左右面对面坐着。我总觉得这场面分外尴尬。      当即墨辰频繁地给我夹菜的时候,他会用不满的眼神瞪我。我把这理解成嫉妒,或许他不喜欢我分走了他父亲的注意。可是当即墨辰给他夹菜的时候,他的脸上又会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在想是不是十岁的孩子都是这样叛逆。      我看了一眼柱子后面,然后决定假寐。事实上,在我发现这个秘密以后,我便再也没有睡着过,有谁可以在明知道有人在偷看你的情况下还能坦然睡着的。而最奇怪的还是我,明明这里已经不适合午休了,却还是每日在差不多的时间来。      即墨陵兰?一个即陌生又亲切的名字,就像这片绵延数千里的山脉给我的感觉一样。或许他真的是我的儿子吧,不然我怎么会如此想要纵容他的一切任性的行为。比如他现在就拿自己厚实的手掌覆在我的口鼻之上,这无异于想要让我窒息而死。      “咳咳……”      剧烈地咳嗽声。我睁开眼忍无可忍地推开他,却看到一张恶作剧般的笑脸。      “你早就发现我了对不对?”      他用一种质问地口气对我。俊逸而带着稚气的脸上全然是愤怒地表情。      “为什么要假装睡觉?”      “谁规定我不能假寐了?”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他因为我轻佻的语气而变得更加愤怒。他真的和即墨辰很像,无论是容貌上还是性格里的霸道,只是他还没有学会像他父亲那样隐藏自己的情绪。      可是陵兰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霾起来,他认真地看着我,这反倒让我不自在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声音很轻,诺诺地带着鼻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已经成为我最害怕回答的问题。      “我……”      我的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一切,也包括你。      “如果你忘记了,那么从这现在开始要永远记得我。”      陵兰突然上前来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修离是坐着的,因此身高上可以解释)      我错愕地呆在那里,看着他快速跑开的背影。      回到锁情宫的时候,天几乎已经黑了。即墨辰斜卧在寝殿内的软塌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好抬起头来看外面。四目相接,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慨。在我过去的生命里一定有这个男人的存在,这一刻我无比确定。      “回来了。”      “嗯。”      我朝他走过去,每一步都很神圣,仿佛这是我们的心在靠近。      “又去听雨台了?”      他牵过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腿上。衣服上的潮湿感让人可以嗅到山间泉水的味道。      “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      他握着我的手朝内室走去,寝殿里的宫人似乎在我回来之前便被遣退了,偌大的寝殿里只余下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内室里有专门更衣的地方,即墨辰放开我的手开始解我衣服上的带子。我惊讶于他娴熟的动作,而这本该是对于一个帝王极其陌生的事。夏天的衣服本就穿的极少,当他拉扯我裤子的时候,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这时他才意识到什么,手指蓦地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      “我先出去。”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原来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就已经心痛到无以加复了。      “别走。”      轻如蚊蚋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没有听清楚。可是他却顿住了脚步,默默地站在门口。我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别走。”      我紧紧地抱住他,身体密不透风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不能容忍我们之间还隔着缝隙。像着了魔一般,我开始用自己的嘴唇和鼻尖在他的脖子上乱蹭,隔着面纱毫无章法地亲吻他的嘴唇。我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我只是不想让他走。      即墨辰愣了一下,而后静静地笑了,我的嘴唇可以触碰到他微笑的弧度。他隔着面纱回吻我,将我嵌进怀里。身体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我融化……      我以为这次可以看到他的脸,可是他却大手一挥,熄灭了房间内的所有烛火,像之前所有的夜晚一样。      即墨辰,点燃我生命之光,燃烧我欲念之火……      即墨辰,深入我骨髓里的,我怎么可以将你忘记……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的时候,我睁开我的双眼。身下是厚厚地毛绒毯子以及我和他的衣物。我抬起头,意外地看到一张俊美如斯的脸。他竟然还在熟睡,平日里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很久了。手指犹豫着想要去触碰那美丽的容颜,伸到半空又怯懦地收回来。      突然有一双大手抓住我收了一半的手覆上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他睁开眼看着我温柔浅笑,握着我的手在他的脸上移动。      额头,眉眼,鼻翼……      可是当手停留在他左边脸颊的时候,他敛起了眼中的笑意,脸色变得黯淡,手指也僵在那里。      我挣开他的束缚,摩挲着他脸上那块形状类似于槐花指甲般大小的红斑。我扬起头,在那里印上虔诚的一吻。      “我觉得他很美。”      即墨辰看着我,脸上随即绽开灿烂的笑容,那笑颜比阳光更明媚……      后记      有一种爱情与性别无关,他是女人,我就是异性恋;他是男人,我就是同性恋;没有他,我是自恋。      谢谢有你,让我的生命不再寂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文至此便完结了,后面会间歇性地写三个番外,大家比较想看谁的,可以在评论里提出来。关于他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以及修离恢复记忆都在番外里写。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下一个坑大概要等一段时间再开,希望写文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第一篇文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希望下一篇文能有所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