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骑与万人敌 讨厌鱼刺        谨以此文向夜香女神致敬   这是一个渣和渣的故事   一      李承嗣一踏进天牢,便觉一阵阴冷袭来,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只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他打了个喷嚏,脚下迟疑,心底开始打起退堂鼓。   引路的大太监朱公公察言观色,连忙停下;然而李承嗣不等他说话,便摆了摆手,径自朝里去了。   到了这一步,难道还有后悔的余地?   有些牢房里的囚犯还醒着,看到他的衣饰,扑到门上开始聒噪;更多的人被吵醒,黑暗里一双双眼睛反射着火光,令人胆战心惊。   李承嗣麻木的在这些人的注视下继续走着。事实上,他并没有听清哪怕一个字;摇晃的烛火下他的影子也在不住摇摆,他自嘲的想,若是这些人知道一国之君来此是为了送上门给人干,会是什么表情?   罢了。送上门去,那人也未必稀罕。这一国之君,也很快就不是了。   “陛下,就是这间了,您看……”七扭八拐到了尽头,一间孤零零的石制牢房,厚重的铁门上挂了大锁,齐肩高的地方开了个小洞供人监视里面的犯人,洞口拦着手指粗的铁栏杆。朱公公谄媚的弯着腰请示,李承嗣点了点头,立即有几个人上前开锁,利落地一卷毡毯挂好,拦了门上洞口,一个个手按刀柄,神情警戒。   李承嗣木然道:“站远点,朕一个人进去。”   侍卫们哗啦啦退开,朱公公抢上前去打起毡帘,李承嗣推门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铁门闭上了。      那一刻李承嗣几乎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开口。   他茫然地站了片刻,才习惯了室内昏暗的光线。榻上躺着一人,长手长脚,见他进来动也未动,双眸正冷冷盯着他。   “孙将军。”李承嗣踏前一步,视线渐渐聚焦,“孙叔……”   那人仍是冷冷看着他,不答话,不起身。天牢里本就阴冷,这牢房里并无火炉之类物事,榻上不过铺了张席子,凌乱堆着些稻草,一床破烂薄被随意地搭在那人半身,上身只着一袭单衣,血渍斑斑,被抽碎的地方露着赤裸肌肤,新疤旧疤层层叠叠,手臂枕在脑后,肌肉纠结,如一头懒洋洋的猛兽,虽在小憩,但随时可暴起伤人。   他打量着对方蓬乱的头发,满脸半长不长的胡须,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人就是曾经的孙悦,手下无数亡魂的魔鬼,大衍王朝最后的守护神。   李承嗣知道父皇当初是存了留这人给自己用的心,所以半年来并未如何用刑;可惜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皇帝老子并不知道,就在孙悦下狱的当天晚上,这位心狠手辣的太子就溜出宫来,百般羞辱不说,最后亲手灌了孙悦一碗毒酒,烧烂了他的喉咙,将个威震天下的将军生生毒成了哑子。   “朕对不住你……朕……我,我不该……”他喃喃地动着唇,事到临头,对着那双眼睛,他连话都不会说了。“孙叔,承嗣没脸见你……可是,大衍,就要亡国了。”   一室寂静。孙悦依旧是那样盯着他,只是目光里多了几许嘲弄。   “孙叔,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   “承嗣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   “杀降的事,风头已经过去了,求您再领兵出征,全当看在大衍历代祖先的面上……”他哽咽了下,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多么可笑,又补道:“孙叔还在意的话,承嗣一条命交在您手上,由您处置……”   他偷偷瞄了一眼孙悦的脸色;说这话本是拿准了以孙悦历来的性子,绝对不会当真取他性命;但一想到父皇中伏驾崩以来种种,心酸不已,竟觉得若是如此死在孙悦手下,也算死个干净。自己登上皇位寥寥数月,接了一手烂摊子,无人扶持,臣强欺主,方党蒙党斗得腥风血雨,四叔庆王逼宫不成,反出京去,虞府叛贼作乱,凉国趁势举兵,大衍屡战屡败,如今已被打到光明河畔,过了此河,至京都快马只需半日工夫。朝中文臣武将此时竟没一个派的上用场,终日吵闹不休,已有人悄悄送了眷属出京避难。   他等了许久,等不来回应,只觉自己如戏台上的小丑,可悲可笑。目光垂下,蓦然想到一事,又连忙抬起眼来,结结巴巴道:“孙叔,你当初说……嗯,你想要的话,承嗣没……没什么……”他静了下,慌乱的抬手解衣,一层层珍贵庄重的衣料落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诱惑男人的本钱,不过仗着他曾经喜欢他;当初自己只觉得这事儿恶心,没想到如今却是求着别人,都未必能成了。   他脱到赤裸,去拉孙悦的手。对方终于动了——抬脚把李承嗣踹到了墙角。   李承嗣虽然当了几个月的皇帝,终究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此时不着寸缕,冻得瑟瑟发抖,又知希望破灭,扶着墙爬起来,只觉眼前发黑,几乎崩溃。他索性什么也不顾,扑到孙悦身上,抱住那强健的男性身躯,泄愤一般朝对方唇上咬去——被捏着喉咙,整个人提了起来。   要死了么?李承嗣勉力挣扎两下,茫然想。这也很好,大衍本来就不需要自己这个皇帝,新皇与孙悦无冤无仇,说不定——   孙悦松了手,翻身坐起。李承嗣骤然吸进一口气,跪在地上不停呛咳。   一只有力的大手按在他头上,李承嗣喘息着抬头,看到孙悦冰冷、恶意的眼神。   他明白了。   孙悦要把之前受的屈辱,统统还给他。   而李承嗣来之前便已做好准备,此刻竟不觉得委屈,只为对方肯接纳自己而惊喜。   他主动凑上前去,解了对方的衣物。孙悦的腿充满了男性美感,肌肉流畅,手按上去只觉阵阵热意,充满了爆发力,内侧因为长年马上生涯摸起来十分粗糙。他掏出还软垂的那物,一时惊住了。   李承嗣十五登基,但在登基前早有数妃,眼下更有一对皇子,绝非不识房事的雏儿。男男情事虽未亲身体验,但也大致清楚。来前细心沐浴,将自己打理干净待宰,已经设想过可能发生的状况;但握着孙悦滚烫男物,竟是立时反悔,只想掉头逃跑。   那物还未硬起,承嗣一手已无法圈住,顶端大如鹅卵,被捅一下只怕真要送命。   孙悦的手催促的往下压了压。   李承嗣心一横,一手搭在孙悦腿上,一手扶着那物,张口含了个头进去,只觉嘴角几乎撑裂,口鼻间尽是浓郁的男性气息。他不敢磕碰了对方,竭力避开牙齿,只以口腔容纳;然而舌尖避无可避,撩到了那物,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弥漫开来,他似乎方才意识到自己正伏在男人私处,脸上腾的一下,烫得有如火烧。   李承嗣生涩的技巧令孙悦极为不满,几乎是揪着头发把对方往自己硬柱上穿。李承嗣躲闪不及,慌忙之中抬手去阻那物,以免被整根捅进去;然而被强力压到舌根,喉咙深处一阵翻腾,只觉头晕眼花,孙悦一松手,他便连滚带爬躲开,握着自己颈子撕心裂肺地呕起来。   他多日寝不安枕食不知味,倒也没呕出什么,只担心孙悦不满,还未等喘息停下便已自觉转回来,扶着已经半硬的男物,主动舔舐,连下面的囊袋也不放过;待对方彻底勃起,便仰了头,竭力想将整根吞下去。那物黝黑发亮,比之前暴涨一倍不止,青筋纠结突突直跳,承嗣哪里吞得下去?只得含着前端努力吸吮,双手不住摩搓根部,只盼孙悦快点释放。   李承嗣闭着双眼,知道自己此时赤身跪伏口侍的样子着实不堪入目,只怕千古以来,从无这等下贱的帝王。而此时只觉耳畔微风一过,身上一暖,竟是孙悦随手将那薄被盖在承嗣抖个不停的身子上。   他心头一热,想要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然而孙悦大手一按,逼他脖颈抬成直线,缓缓而坚定不容抗拒的插向深处。承嗣由顺从至挣扎,直到惊恐,那硕大的头部竟是擦过喉咙,捅进了食道。   他眼睛几乎睁裂,一手死死握着根部,阻止孙悦再往里进;想要求饶,完全发不出声;急了想咬下去,却觉嘴巴撑得太狠,关节酥软,根本无力咬合。   孙悦似是兴奋起来,捧着承嗣的脸来回抽动;年少的皇帝只觉自己整个变成了一根管子,只是对方一件发泄的器具,除了此事以外毫无价值,只是神智里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始终没有松手。   他手脚无力,眼前发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息,孙悦抽出那物,大手按住他的眼睛,几股热流喷在他清秀的脸上。   李承嗣只觉得有什么黏黏的缓缓流下脸颊。孙悦移开手,他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还半硬着的阳物,下意识的含进嘴里,将白浊残液吸净,而后仰头看着孙悦。   对方把他拉起来,讥诮地看着少年皇帝胯间的液体——承嗣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射了。   他哀求地看着孙悦,对方扯过破布一样的衣服给他擦了擦脸,而后做了个口型。   李承嗣认出那是“两不相欠”四个字,只觉一块大石移走,浑身力气抽得一丝不剩,倒了下去。      TBC         二      要按李承嗣的想法,孙悦最好是马上领军,去屠了凉国那帮落井下石的狗崽子,一刻都不要耽误。然而哪怕不学无术如他,也知道不能直接打发一个将军单枪匹马去抗十万大军,何况这将军还刚从牢里出来,见着点光都刺得睁不开眼睛。   “前后已经派了三批人马去阻凉军,京里剩下的兵不多了,”承嗣哭丧着脸,“只能给你一万五……”   “陛下,”蒙冲脸上斑斑点点的褶子颤了颤,眼皮子都不抬,撇嘴道:“昨儿个伊利山那边有庆王的消息,方将军带了一万人去截了,您不记得啦?”   李承嗣头大如斗。本是觉得不用孙悦也能摆平凉国那群矮子,岂料这次对方来势汹汹,派出去的人马跟块石头一样直接沉底连个水花都没冒,今日连接军报,急得狠了去求孙悦,好不容易劝出来了,却没兵给他带,真是笑话。   孙悦做个手势,要来纸笔,写了十几个名字。李承嗣歪着头端详,只觉字体大开大合,刚硬坚毅,竟然十分好看。   “这个……这个,和这个,半年前你下狱时就已经……”承嗣观察了下孙悦的神色,才说下去,“其余人都被父皇打散了重新编入各军,这三个人在方家老五手底下,一时叫不回来。其他你尽管带走!”他又想了想,道:“沙门卫还有你旧部两千,往返太过耗时,朕令他们径去光明河寻你会合……”   “陛下!”蒙冲听了一愣,“沙门卫的兵不能抽,万一孙将军败了……”   “万一他败了,你我就都死在这,留着干嘛?”承嗣怒了,将几份军报劈头砸在蒙冲脸上,“还有,各家亲兵家奴平日养的够肥,这次也都拉出来遛遛!蒙相,朕不是在问你意见,朕在命令你!”   蒙冲平日再看不起这小皇帝,话说到这份上也不敢再顶,只得连连躬身谢罪,眼珠滚来滚去寻觅对策,只觉一道冰冷视线刺了过来,后颈寒毛刷的立起,被这杀意惊出一身冷汗。抬头细看,孙悦眯着眼冷冷打量着他。   孙悦退出人们视线太久,蒙冲似乎这才想起面前这人绝非良善之辈,当初三元关一战打得司徒父子抱头鼠窜,五万降兵眼都不眨全斩了,当真是流血漂橹,焚尸的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关前恸哭痛骂声至今不绝。这种魔头想来绝不在意在这位三朝老臣肚子上直接捅一刀,蒙冲闭紧了嘴。   “……御林军加上宫内侍卫,也有三四千人,火器营眼下弹药不足,只能当枪兵使,孙叔你都带去……兵贵神速,连夜出发,朕另给你征人送辎重,最迟不过半日……”   李承嗣绞尽脑汁,把手头零碎兵马全部挤出来,孙悦只漠然听着,也不与他对视,直到皇帝再想不出了,才点了点头,自去整军。   蒙冲被孙悦压得半点不敢插话,直到出了偏殿才长出一口气,唾道:“一个哑巴,带什么兵,呸!”继而左右看看,快步走开。         承嗣躺在龙床上,翻来覆去。他数日未曾合眼,本以为会沾枕即眠,但连日来事情纷杂,争先恐后涌上心头,竟是难以入睡。只要一闭眼,就看到孙悦来辞行时的样子。   士族油水难刮,哪怕是天子敲到头上来也只哼哼唧唧拼了千把人出来,不算沙门卫那两千,孙悦总共只带了一万人。好在第三批迎击凉军的人马尚在与敌军隔河对峙,待孙悦赶到可以全盘接手,这家伙带兵太粗放,希望他不要把朕的家底挥霍得太狠……   李承嗣翻了个身。   ……其实孙悦也不丑。身长八尺(注),浓眉入鬓,冷漠刚毅,肌肉结实,一身沙场上带下来的威压气势;临行前承嗣仰望着那个人,一身黑铠,斜挎长弓,长枪在旁,端坐马上,整个人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那一瞬间李承嗣只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大衍就是安全的,绝没有人能突破他的防线。   “万一孙将军败了……”承嗣拒绝思考这个可能。他把孙悦找出来,给他人马,孙悦就应该赢,只要一到,就把凉军打个七零八落,危机解除,各回各家。   作为大衍不败的传说,守卫李氏江山的战神,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倾心,可惜竟是个断袖。   断袖……李承嗣又翻了个身,脸上微红。天牢里的一幕似乎又回到眼前;他还记得孙悦那物握在手里的感觉——粗大,坚硬,相当有分量,搏动有力,含在嘴里似乎还不安分的微微跳动,紧贴粘膜的搏动感震动着,某一刻只觉跟自己的心跳重合,不疾不徐一声声砸下,耳边再听不到其他,仿佛天下之剩下他们两人。   被按着捅到底时,除了生理的不适,竟然也有种异样的快感。将自己全盘交出去,一切都掌控在对方手中,被彻底的侵占、掠夺、侮辱……因为对方是孙悦,所以羞辱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他舔了舔唇,觉得口中有些空虚。   不过日间并未做到最后,想到将来孙悦得胜归来只怕还要讨剩下的一半,那硕大得近乎畸形的东西要真正捅进自己身体,承嗣还是一阵惊恐,下意识地摸了摸下身。   ——绝对进不去。   这么想来,他还是不要回来的好。最好被凉军远远一箭,砰地钉在地上……   不不不,还是得等他打赢了再说,先赢了,凉军败了,再中流矢……   还是不保险,应该在他回军路上安排几个人,只装作传令,走近以后用机弩射,瞄的准些。   这人的眼神也太惹厌,最好剜了去,看人总是往下三路扫……   可是如果孙悦死了,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怎么办……方家老五太不听话……余下一帮酒囊饭袋,整日只知道祖宗礼法……   朦胧间,他看到孙悦站在面前,面色惨白,衣甲凌乱,浑身是血,咽喉插着半根断箭,一动便在半空中颤来颤去,阴森森问:“承嗣,何故杀我?”   他恐惧地抬头,见孙悦眼眶空空,只剩半汪血水,粘稠暗色的血还在缓缓滴着,滴在地毯上,床单上,自己的脚上,脸上……   他被一具冰冷、僵硬的躯体压在身下。   明明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音。   孙悦咧嘴笑了笑,这笑的效果堪比承嗣从小到大听过的所有鬼故事,他紧紧闭起双眼,四肢僵直,一动不敢动,只盼这人看不见自己。   没了眼睛的孙悦还能不能看到尚待商榷,然而摸得到是肯定的。一只冰冷有力的臂膀将天子捞在怀中,手下用力,刺啦一声轻易将皇帝剥得精光,僵尸般的大手确认般在他身上捏来捏去,承嗣养尊处优细皮嫩肉,被这粗茧遍布的男人手掌捏得生疼,身上满是沾血掌印。   孙悦摸到下腹,似是十分满意,开始掰他的腿。承嗣只觉一股大力推向两边,两脚被硬生生掰成一字,继续向后按,咔嚓一声,痛彻心扉。   孙悦毫不在意,把承嗣软垂的那话儿拨到一边,两指直接捅进他后庭。   李承嗣只觉一股凉意从最私密的地方侵入,渐渐上侵,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他张嘴大喊着什么,也许是在呼痛,整个画面却寂静毫无声音。   孙悦拨弄着自己的东西,似乎是想要塞进少年皇帝身体里去;但那物摆来摆去,虽然粗大异常,却始终硬不起来。承嗣无助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下一刻,他惊恐地张大眼睛,孙悦噗地一声将喉咙上插的断箭拔掉,任凭血开始狂飙;接着用力从肩背上拔了几根箭,长长短短握了一把,将箭尖对准承嗣身下。   李承嗣颤抖着双手强撑起身子,想要拖着这幅躯体退开;然而不等他挪动一步,孙悦已握着他腿根,将一簇带着血和碎肉的箭戳进了承嗣后庭。   他痛苦的大叫着,只觉孙悦的手不断押着箭支深入,刺穿了肠子,刺穿了内脏,他手中的箭似乎永远到不了头,只有不停的深入,深入。   他觉得自己的胃和心脏都被捅破了,全身的力量都随着鲜血汩汩向外喷涌;然而那血中的热意让他又有些不知所措,浑身火烫,鼻息中似乎都喷出了火苗。   他下意识向那冰冷的身躯贴了过去。肌肤甫一相触,那凉意上身,便稍稍缓了他身上的火,于是手脚并用,紧紧扒了上去。   他下意识的蹭着对方健美雄壮的胸肌,将那不显眼的乳首含入口中,轻轻咬啮;下身的箭矢似乎都不够深,只盼对方再戳重一点,将自己整个人穿透。   孙悦手下用力,箭尖自承嗣胸口破体而出,整个被染成鲜红,似乎还挑着承嗣内脏碎片。   承嗣只觉整个身体以这簇箭为中心散发出难耐的瘙痒,随着孙悦手用力扭动,箭在体内转了半个圈,像是把体内腐肉全部刮成碎屑一般的畅快。   “再来……”李承嗣闭着眼睛全心体味着体内那带着铁锈的搅动,只觉口中无比空虚,蠕动着伏到孙悦膝下,将那软垂之物一口吞下,竭力吸吮起来。   孙悦摸了摸他的头发,怪笑一声,手下猛然用力,将那簇箭使得犹如一柄长枪,进进出出,带出无尽血水;李承嗣两眼失神,身体被捅得一会儿蜷起,一会儿张开,早不知被戳了几个洞,只顾着将一张小脸凑在孙悦身下,咬住了不放,似是婴儿含住了奶嘴,怕被人夺走;他身体里弥漫出无尽快感,继而浑身制不住的抽搐,龙根断断续续开始喷精。   孙悦俯下身,亲了一下那根东西,承嗣带着满身大汗惊醒,胯间一片冰冷黏湿。   四下里传来遥远的吵闹声、脚步声,李承嗣看了一眼钟,自己不过睡了两刻钟,怒道:“何事喧哗?!”         (未完)         三      话一出口他便察觉不对。殿内竟是空无一人,宫女内侍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御林军及宫卫俱已被他遣去助孙悦,整个京城不足五百人留守,可谓毫不设防,极其脆弱。他并非没有想过万一敌军趁势而入的后果,但是如果孙悦都守不住,这些人马留在京师护着自己一个人又有什么用?带着那帮酒囊饭袋迁都?连京城都守不住,又能逃到哪儿,难道还能把战火引到祈年半岛上不成?   然而凉军绝不会这么快就打到宫内;来者不善,无人来报,难道是哪个乱臣贼子……?   承嗣竖起耳朵,外面人声嘈杂,无人应答,杂乱脚步声快速散向两侧,似要合围。   他一跃而起,随手抓了块玉佩,几步跨到西间后窗前,轻轻推开,果然不见值夜的亲信。承嗣随手将玉佩丢到窗外,虚掩了窗,返身入内,掰动龙床旁机括,一阵极细微的轧轧声响后,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隐约可见几级台阶;他手臂一撑轻轻跃入,接着按下洞内机括,洞口悄无声息的消失,恢复如初。   李承嗣摸黑走下几级台阶,便见眼前一花,有人点亮了烛火,迎上前来,纳头便拜。承嗣不耐烦地挥手叫他起来,低声问:“何处能听到上面动静?”   那侍卫利落地叩了个头,一语不发,带着承嗣朝里走了几步,朝左一转,推开一扇门。   少年皇帝皱着眉踏进门,同时听到模模糊糊的对话:“……不见……逃了……”“……眼看着……进去的……去搜……”   房间很小,仅有一几一榻,毫无装饰,声音自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发出。   那侍卫放了烛台,翻出两个包裹,过来伺候承嗣换衣服。   李承嗣一边听着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一边懒洋洋的张开手。那侍卫麻利地将天子剥了个干净,抖开一套衣裳,替承嗣换上。   “……时间……不可能……”   “报!……青龙珏……窗外……”   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粗布触感令承嗣十分不快,他别扭地掸了掸衣袖,才抬眼打量了下面前之人。   青年侍卫单膝跪地,为榻上的少年天子换靴;许是在地下待得太久,他面色白皙得诡异,与那一身利落黑衣十分不配。将承嗣一身打理好,再次确认没有纰漏之后,他俯身去收拾天子穿下来的睡袍,摸到冰冷的精渍,面上不易察觉地一红。承嗣十分敏感,瞥了一眼他英俊的侧脸,似乎想说什么。   “依蒙相所见,那人此时……?”周围没有杂乱的噪音,这句话比先前清晰了些,似乎是有人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交谈。   “……历来……密道……宫中那位交待了……”   承嗣听到蒙冲的声音,颇为恼怒地一扬眉;然而关键之处听不清楚,让他大是心焦,恨不得钻进箱子里去听个明白。   “不妨,暗中派人……出口守住……放把火……”   “蒙相……真是智珠在握……佩服……”   声音渐渐远去,两人去得远了,继而箭矢破空声连响,承嗣知道外面的人在放火,他站起来来回疾走两步,急速思考。   密道历来只有皇帝,太子和正宫知道,密道中守卫更是绝对忠心,此时能说出密道出口的人是谁不问可知。难怪殿内空无一人,必是太后处有何手段。   没想到太后也参与了此事,自己虽然并非她亲手养大,但却是半分不掺假的嫡出,母后怎会做此决定?   凉军眼看就要围城,蒙冲虽然向有不臣之心,又为何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动手?   眼下敌情不明,宫城内外不知是何情形?京内其他官员是否与蒙冲勾结?不知母后是否会对两名皇儿下手,必须打探清楚……然而不知眼下还有谁可信……   事发突然,承嗣大致摸出事情的严重性,知道已经失控,比庆王那次凶险不少,心中有些惧怕。   “陛下,”青年侍卫解释道,“密道除了您知道的两个出口以外,还有暗河通往护城河,此路机关重重,只有历代守卫者能带人离开,您无需担心,请即刻动身,出城暂避……”   李承嗣摇了摇头,只觉脑中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像是忘了什么。他又想了片刻,蓦然想起之前出征的孙悦,蒙冲既然计划已久,岂有不对孙悦做手脚的道理?   他问道:“守卫者,你姓甚名谁,武艺如何?”   青年侍卫恭敬地跪在他脚边,“臣袁希。自小在成大人手下,武艺尚可。”   李承嗣点点头,知道他能被选为守卫者,除了忠诚可靠以外身手必然不弱,尚可二字不过不敢在自己面前托大,又问,“袁爱卿可知我朝战神孙悦?比他如何?”   袁希朗声答道:“若论行军布阵,战场冲杀,臣不如孙将军;若论轻身功夫,拳脚之技,孙将军不如臣。”   “好。”李承嗣赞了一声,道:“孙悦正带兵去阻击凉军,你追上去传朕的旨意,不论这一战是输是赢,莫要直接回京,保存实力,向南边退……”   “陛下!”袁希抬起头,“守卫者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您,请您同臣一同出京,待安全后再论其他……”   “放肆!”承嗣大怒,然而又知道对方忠心,只得极力按压着性子,道,“带着朕太过累赘,必然耽误军机,你且将朕带到孙将军府上,回头来接就是。”   袁希抬头与承嗣对视,明白皇帝决心不可动摇,只得道:“孙将军性多疑,请陛下赐下信物……”   承嗣于睡梦中惊醒,几乎什么都来不及带,哪里有什么信物?他摸遍全身,最后将项上五色丝线剪了,摘下一枚犀角扳指。这扳指已不记得是何时得的,他曾试着戴在手上,松松垮垮的套不住拇指,孙悦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应当认得出。   他索性又撕了半幅质料上乘的里衣,割破袁希的手指沾血写字,寥寥数语交代了当下状况,将扳指包在其中,一并交给袁希,看着他取出防水匣子装好。         孙悦半年前下狱,府邸被封,家人尽被遣散,半年来无人打理,院中一片衰败之景,房门上灰积了足有一指,显是久无人来。承嗣推开门,被呛得一阵咳嗽。他厌恶地看着灰扑扑的蛛网,还是决定就在院子里等。   满朝文武一朝皆反?不可能。宫中起火,天子失踪,必然有人质疑,只看明日蒙冲拿谁开刀,便能看出还有几个人是忠臣。   李承嗣走到院落一角。夜深月掩,四下一片寂静,院角几株玉堂春下铺满干瘪落叶。他忽然回忆起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太子的时候,曾经躺在这树下小憩,有人以为他睡着了,在他额角落下一吻,低声念出那句话,惹得当时的自己勃然大怒。   他扶着光秃秃的枝干,不禁低唤:“孙叔……”   忽听背后风声一紧,枯枝断裂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李承嗣方要回头,便觉后脑剧痛,人事不省。      (未完)         (第三章的尾巴)   忽听背后风声一紧,枯枝断裂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李承嗣方要回头,便觉后脑剧痛,人事不省。      同时,光明河东岸。   孙悦半身浴血,发出无声的嘶吼,长枪带着万钧之力横扫,身侧敌军尽皆倒飞而出!   他纵马上前觑准敌将,闪电般三枪连点,那武将几下架得手软,拍马欲逃,眼前一花,已被直接挑飞!   尸身飞出数丈,砰地落地,扬起一阵黄尘。   数百敌军尽觉腿软,发一声喊,慌乱奔逃!   孙悦舔了舔唇,枪尖轻蔑地朝远处敌军主将点了点。            四      李承嗣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不十分清楚,只觉头脑一片昏沉,嗡嗡作响,口干舌燥。   还未睁开眼睛,便觉手足受缚,轻轻活动了下,果然被绑着。   封了半年的院子里还有人埋伏?蒙冲那老头子何时有这般心计了……难道自己的去向这么容易猜得到?   “小子,醒了还装什么!”一声语调生硬的叱骂,承嗣面上剧痛,竟被直接掴了一掌。   他再怎么无能,也是金枝玉叶,从落地就是太子,无数人捧在掌心长大,出门想少穿件衣服都能唬得一干人磕头磕到出血,唯一挨过的耳光便是半年前先帝下的手,这位太子爷当时的回应可是直接踹了龙案。   蒙冲狗贼好胆!承嗣惊怒睁眼欲骂,却不由一怔。   此处既非皇宫内亦非私牢,倒像个普通人家的卧房,自己手足被缚,绳索紧绷入肉,身上还是袁希给换的那件粗布衣裳。面前站着个虬髯大汉,怒气冲冲,想来方才便是这人扇了自己一耳光;稍远处站了两个随从,形貌相似,身形亦颇魁梧。   “老实交待,你与孙悦是何关系!”大汉见他眼珠转动四处打量,不由怒从中来,揪起承嗣衣襟,恶狠狠问道。   不知自己身份?承嗣只觉莫名其妙,眼前这人一身江湖打扮,看来自己并非落入蒙冲一党手中。只是这人如此凶狠,自己处境多半仍旧不妙。   大汉扬手又要打,承嗣连忙叫道:“好汉饶命!朕……真不知孙悦是谁,只是身边没钱,想寻个无人处过夜……”   那人冷笑一声,又是一个耳光,打得承嗣口鼻出血,眼前发花,耳边嗡嗡作响,“……油嘴滑舌,你唤孙悦为叔,当我是聋子?”   李承嗣自打出了娘胎,头一次挨这么重的打,一时竟是懵了,耳际嘈杂,未听到大汉后来说了什么。   “……也罢,你就先替孙悦偿罪吧!”承嗣耳畔异声渐远,便听到这句,惊怒抬头,只见那大汉目中尽是恨意,拔刀出鞘,刀锋指向承嗣咽喉。   ——莫名其妙在此送命?承嗣只觉天下最荒唐之事莫过于此。   “别怕,现在我不会杀你。”刀锋下滑,割开承嗣衣襟,冰冷的刀尖似乎紧贴着肌肤,承嗣被冷气激得寒毛直竖,不敢挣扎,只怕一动便被捅个对穿。   “因为死,实在是太轻松了,你不配这么轻松的就去死……”刀尖缓缓,笔直地下拉,承嗣的衣服被锋利的兵器轻易削开,露出大片养尊处优的白嫩肌肤。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刀尖划到承嗣下体,恶意地贴近胯下之物,李承嗣惊恐地抬头,与这大汉对视。   过去他也曾动兴,令阉人为自己口侍,然而穿着衣服还不妨,一见那畸形下体,当即大倒胃口,兴致全无,无论如何也不愿将龙根戳到那腌臜之地去,由是对旱路行径大为鄙夷,只觉污浊不堪。   难道这家伙竟敢……?!承嗣如遭雷击,一代帝王若被人阉了,确实是生不如死!   那人将承嗣衣衫尽数划破,从胸膛到大腿私密处都袒露在外,只余手臂、肩背和腿上牛筋绳绑着的地方还挂着碎布,半遮半掩之下,竟别有一股诱人狠狠蹂躏的风情,比剥光更让人兴奋。   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身躯不同于女子,虽仍显青涩,白皙皮肤摸上去却并非一味柔腻。皇家未免龙子龙孙娇养过分,身子孱弱不堪大用,自有一套强身健体之法,李承嗣不学无术,正经学问武艺没沾得半点边,身材却出落得不错,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又不似成年男子般浑身疙瘩肉硬得夸张,正是一干喜走后门之人最爱的年纪。   那人将刀随手一抛,丢给角落里两个手下,解了下裳,将半硬的那话儿掏出来,冷冷道:“我向来不近男色,不过既然是孙悦的侄儿,少不得要勉强一下,尝尝味儿。来,先给爷舔硬了。”   承嗣惊道:“放肆!”却直接被捏住下颌,那人便要将腥臭男物塞入他口中。承嗣双目赤红,一口咬下去,却不料对方是练家子,眼疾手快,迅速抽出让他咬了个空,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接着手下巧劲一使,将承嗣下颌关节卸了下来。   李承嗣双目瞪圆,极力摆脱,却被那大汉固定住头颅,阳物塞了满口。   腥臊异味和着汗味一起冲入鼻中,舌头被陌生人的下体恶意戳弄,涎水控制不住地流出,承嗣羞愤交加,恨不能就此昏死过去。   那人一边在承嗣口腔中摩擦阳物,一边仔细端详;眼前少年似被迫到了极限,虽口不能言,眼角通红,恶狠狠地盯着他,若目光能杀人,他早已不知死了几千次。   “还挺倔的?”他嘲弄地捏了捏承嗣的脸,“小子,便宜你了,就凭你是孙悦的侄子,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承嗣喉中荷荷作响,似是不忿,那大汉道,“不服?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说到一半,忽觉不妙,连忙抽身,还未躲开,承嗣身子一晃,喉中秽物上涌,竟是如喷射般呕了他一身,那话儿亦未幸免。   大汉脸色铁青,抬手一拳重重击在承嗣心口,将他打得直飞出去,撞到墙上,又滑下来,跌在床上,口鼻喷血。   他被气得发疯,见承嗣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已经污得不成样子,着实不堪用,便直接撕了几下承嗣下身衣服,持枪便要直接顶入。   然而承嗣又惊又怕,后庭不需刻意便已缩得死紧,又无物润滑,那话儿也不过是肉做的,哪里顶得进?   那大汉并非久行旱路之人,识不得其中关窍,怒火愈来愈炽,竟是随手扯下床上勾帐子用的玉钩,朝里一捅。   承嗣眼前一黑,几乎没昏过去,后庭被这一下捅开,当即皮破血流。   那大汉丢了玉钩,趁洞口尚未闭合,一鼓作气整根插了进去。   承嗣手足均被牛筋绳缚着,连番挣扎之下,绳索几乎勒入肉中,然而他半分感觉不到,只知下身如被钝刀切割,有人在自己身上肆虐。   臀部传来两下重重击打,那大汉在身后怒喝道:“放松点!想勒死老子吗!”   接着被揪着头发,狠狠对着墙撞去,砰砰两声,承嗣只觉天旋地转,魂都被敲了出去;待定下神来,太阳穴突突跳动,头颅胀痛,耳中嗡嗡作响,眼中一片赤红。   他不敢再反抗,几乎是麻木着顺从了身后人一切动作,竭力放松,任凭钝器凌虐。   对方的呵斥怒骂都已远去,脑中一切放空。   离宫变不知过去了多久?   自己下落不明,外面必然大乱。   孙悦不知现下如何,可与凉军交上手?   袁希若追到了孙悦,回头寻不到自己,当会追来。   孙悦……孙悦戎马半生,手下亡魂不知几许,仇家可说是遍布四海。   然而他所斩皆是敌人,归根结底,不过是自己父子的刀。   这帮人倒也不算寻错了人。   呵呵……   遥远的声音传来,支离破碎,似乎是那人在招呼手下。   被翻弄,被摆布,被前后夹攻,被轮番淫辱。   直到一切停止。         一名随从在承嗣血红的双目前挥了挥手,又以刀尖虚刺数下,对那虬髯大汉道:“少主,他好像瞎了。”         (未完)      PS:作为一篇肉文,应该有轻松的氛围,符合深夜读物的需求……前三场都是黑暗压抑系的肉不是我故意的……保证以后再也没有这么黑暗血腥的情节了         五      车厢内装饰简陋,古旧、干净。      道路不平,尽管驾车之人已十分小心,仍旧颠得厉害。      虬髯大汉一脚架在对面,撑住身子,唾道,“衍国这破地儿……”      接着看了看面前的人,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这废物……罢了!若有半句假话,爷生剐了你!”      李承嗣面上青青紫紫,十分骇人,眼上包着黑布,整个人委顿不堪。他身上已无绳索,然而被喂了药,手脚发软,坐都坐不直,随着车厢晃来晃去,木头一般毫无反应。      那大汉越看越气,道,“怎么着?不说话?嫌操得你不够?还跟爷甩脸子!”      承嗣嘴唇煞白,低声道,“不敢。”      “你小子也老实点。咱们虽然是拐向南了,可也没全信了你的,特意绕开了衍京,你若有什么弯弯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省事。”      远处一声鹰鸣,片刻后马车一停,有人撩开帘子,道:“少主,南边的消息,孙悦确实往他们那边去了……信在这里。”      那大汉瞅了李承嗣一眼,道,“哟呵?看来侄少爷没骗人哪。”他接过信,那下属缩回头去,车子继续动起来。      不紧不慢的马蹄声,车轮轻微的嘎兹声,极细微的呼吸声,和展开纸张的簌簌声。      “怎么,听到孙悦的信儿就来劲儿了?”大汉瞄了承嗣一眼,见他明显紧张起来,终于不是一副人偶样子,不由撇了撇嘴,胡扯道:“凉军渡江了,你那好叔叔败了,就剩了百来人,丢盔卸甲仓皇逃窜,被凉国那兔子将军撵得屁滚尿流,大快人心哪。”      李承嗣如遭重击,喃喃道:“不会的。”      “不会?呵呵。”那大汉不再理他,专心看信,目光越往下扫,眉头蹙得越紧。      半晌,他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冲外面喊:“儿郎们,咱们要快点了!今晚不歇,连夜赶路,三日内需得赶到……”      外面应了一声,马车开始加速,车厢内晃得越发厉害,虬髯大汉忿忿地踢了承嗣一脚,见他整个人畏缩地躲了下,又补了一脚,威胁道,“我在外面,你逃不掉,也别想寻死!”接着爬出去,自去换马不提。      李承嗣独自留在马车内,颠得七荤八素,身子慢慢地蜷成一个团。      马车一路疾驰,也并非径直朝着南去,绕了点路去了两个庄子,每处停了半盏茶工夫,那大汉便出门继续催促上路。等到天光渐暗,道路不明,一行人速度不得不降了下来,这大汉便进到车厢去,丢给承嗣一块粟米饼。      承嗣已是饿得狠了,抖着手将那冷硬的饼子撕着吃了,喉咙里干得冒火,又讨水吃,被那人一阵奚落。      那大汉自寻了张毯子一裹,躺下便睡,不一会儿便传出阵阵呼噜声。      月至中天,马车进了祈年地界。      硌车轮的碎石逐渐减少,土质松软,车辙渐深。      承嗣唤道,“好汉……”      那大汉睡得正香,呼噜不停,似未听到。      “少主?大爷?”      大汉怒了,起身把承嗣踹个跟头,道,“嚎什么丧!”      李承嗣道,“我要小解……”      “憋着!”      “憋不住了……”承嗣可怜兮兮的哀求,那大汉被半夜吵醒,简直想撕了他;然而一想确实整天都未放他下去过,只得压住火气,喊停了马车,将李承嗣踹下车去,警告道,“软筋散的效力至少要明晚才能解,你逃也逃不出几步,少玩花样!”又叫了一人看着他去。      李承嗣站起身,向四周伸手摸索了下,摸不到什么,只觉脚下松软,跌跌撞撞走出十几步,不敢再走,就地解决。      天气阴得厉害,半弯月被遮了又现,现了又隐,星星也没几颗,四野里静得可怕。      半晌,那大汉不耐烦道,“磨蹭什么!”旋即一惊,飞身掠出,几下纵跃落到承嗣身边。然而仔细端详,并无异状,这小瞎子正整着衣服,茫然转头朝向他——却未对准,显得格外可笑。      那跟过去的手下冲他点了点头,“少主。”      “就知道磨磨唧唧耽误时间!”他放下心来,习惯性的要抬脚踹人。      “你听。”承嗣没有躲,只是低声道。      四野寂静无声,冬日里连声虫鸣也无,气氛有些诡异。      “你搞什么?”那大汉火气更大,打算直接拎他上车走人。      “你听!”承嗣固执道。      “听你个头……”话到一半,骤然收声。      虽无声音,极遥远的地方,似乎有白影一飘。      那大汉艺高人胆大,并不觉怕,只唾道,“什么人装神弄鬼?!”拎起承嗣朝那随从身边一丢,道,“看好他!”便径自迎上前去。      那两人带着承嗣,暂弃了车马,跟着朝前探去。      这荒郊之地既无人烟,又无树木,连野草都无,那白影却忽隐忽现,飘忽不定,令人后颈发毛。      走得近了,才发觉那白影上竟发着光晕,似是人形,看久了只觉眼睛映得发疼,接着白影一晃,又消失了。      那大汉停下脚步,一人道,“少主,前面有人。”      他点了点头,道,“人还不少,不过不似身怀武艺。这些人虽然鬼鬼祟祟,却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赶路要紧,莫多生枝节。”说罢便要转身。      正当此时,那白影倏地又现,竟是近了不少!两名侍卫皆警惕按刀,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拔刀砍杀。      只听那白色人形处传来一声长叹,说了两句话,声音清朗悦耳,吐字清晰,音调却甚诡异,三人竟是未能听懂,当即面面相觑。      那声音又起,抑扬顿挫,连念一长串话,仍是古怪不知其意。人形愈来愈近,竟似飘在半空;那大汉对承嗣怒道:“你玩的什么把戏?”接着抽刀,纵身直扑上前,冲那人形当头就劈!      当的一声响,那人形一退,斜着歪了下去。接着嘈杂声起,有人喝道:“哪来的不长眼的蟊贼?!”      一团小小火光亮起,一个人手捧奇怪灯火,怒目而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燃起灯火,片刻之间,火光四起,这旷野之中竟是有近千人!人人身着黑袍,只露出半张脸,脸色被手中灯火映得十分诡异。      这边几人虽然武艺高强,一时也不禁骇然,两名侍卫闪身将主人护在身后,那大汉将刀抵上承嗣心口,威胁道:“敢动一动,就直接杀了你!”      对面一人踏上前来,将一奇怪面具推到头顶,露出几道朱砂画的诡异的面孔,不悦道:“诸位半路冲出,刀剑相向,是何道理?”正是先前念出古怪句子的声音。      那大汉松口气,道,“我等乃是过路,误以为遇到鬼怪,莽撞出手,恕罪则个!”      那人将火把凑近些,仔细打量了下这几人,道,“原来如此。你们冲撞天父,罪过不小,请随我们回去,在天父尊前敬一杯酒,方可离去。”      一名侍者怒了,正要反驳,却听那大汉道:“理当如此。还请带路。”他一手扣着承嗣脉门,一面不着痕迹地冲手下使个眼色。      那人点点头,重又带上面具,以奇怪句子向诸人招呼,一时间四野灯火俱熄,只留那人形发着白光。方才几人已经看清,那竟是个不知何材质雕成的人像,正面发着微弱白光,背面则嵌在板内,由二人抬着,在这一群人队首高高举起,那二人自有一套奇怪动作,将人像抬起,转向,一边缓缓行走,一边郑重其事地挥舞。方才见白影忽隐忽现,便是发光的一面被转了方向所致。      有人去将马车赶了过来,那大汉扣着承嗣上了车,一边低声道,“天父?这群疯子……且去看看也好。”      这时那带面具的领头之人又开始大声念着古怪字句,每念一句,那些随行的黑袍人便在胸前齐刷刷摆出手势,不停变换,看的那大汉啧啧称奇,回头问承嗣,“小子,他们在喊什么?”      李承嗣药力未褪,一番折腾下来,手脚均酸软无力,无精打采道:“大约是祈年一带的古语,我不……”      他冷冷道,“你不知道?”      李承嗣无力争辩,只得乱扯一通,“幢幢兽影,食我血肉,仁哉天父,赐我圣火。滔滔巨浪,毁我舟楫,悲哉天父,化我棚席。漫漫黄潮,侵我故土,慈哉天父,予我禾谷。”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衍国真是不知所谓,开国皇帝还是个木匠……”      李承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次那大汉专心朝外看,并未察觉,不然少不得又要挨上几个耳光。      过了两柱香工夫,终于到了个小村落,那群人极有次序地站好,有人将人像抬进个祠堂模样的大厅,带着面具那人站在屋外,拿一根奇怪的棍子,开始冲着人群不停地说着音节古怪的话,铿锵有力,颇为激动,而后将黑袍一脱,上身赤裸,下身只围半幅白布,露出遍体不知什么颜料涂的奇怪线条,开始缓缓舞动,跳跃,似是进行什么仪式。      承嗣被扯着下车,站在众人身后围观。      少时,仪式完成,面具人双手举着棍子,高呼三声,众人齐齐做着手势,低声重复一遍,跪拜一次,各自散去。      那人摘了面具,带着几个壮丁迎上前来,请几人进去。      那大汉也不推辞,大方走进,见人像供奉在最中,便取酒敬了,又奉了一炷香,恭敬地躬了躬身,方退下来,寻思找个什么由头打听点消息。      那面具人却手一挥,有人以托盘呈上四个瓷碗,虽不如何贵重,却十分干净,每个碗内是一筷素面。那人一脸油彩,笑吟吟道:“天父赐福,人人皆有吃食,诸位既然到了,自不能落下,请用。”      那点面自然是不够吃饱,看起来不过是意思意思,那几人留了个心眼,却不想吃这里的物事,正寻托词,承嗣已径自取了碗箸去吃。      那大汉打了个哈哈,道,“我等……”      却见承嗣捂着肚子软软倒了下去,咬牙道,“有毒……”      瓷碗当的一声摔为两半。      (未完)         六            双方均是大惊,那大汉三人刷地抽出兵刃,当得一声掀翻托盘,将几碗面尽数泼在地上,背靠背摆开架势,怒目而视;承嗣滚倒在地,手按腹部,发出微弱的呻吟,脸上伤得厉害,看不清面色如何,然而蒙眼的黑巾已被冷汗浸透,显是痛苦已极。      先前戴着面具那人也颇为惊讶,解释道,“诸位莫慌,事有蹊跷……”俯身便去查看承嗣状况。      那大汉手腕微动,刀光一闪,逼退对方,伸脚踢了踢承嗣,见他仍痛得蜷成一团,嘴唇不断发抖,不似作伪,心下懊恼,暗道不该蹚这趟浑水。没想到千防万防,却要把人质丢了。这庄子古怪得很,己方毕竟只有三人,哪怕对方不谙武艺,千人围上来也颇头疼。实在是托大了。      他们这边一出手,早有人大声呼喊,外面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汇过来;那带面具之人似是个小头领,仍试图解释,道,“此事必是误会,天父所赐,怎会有毒?庄上有大夫,请将这位小兄弟带进去看一看,人命为先……”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之下那大汉心中更是认定了对方别有所图,难道竟认出了自己或者这小瞎子?他强硬道:“不过是个床上的玩物,不劳大驾,请诸位让一让,就此别过。”这是打了先冲出村子,待大事定后再算账的心。      那小头领听了,却极为不满,道,“人命天赐,岂可如此轻贱?此人在我处中毒,当由我处医治,必当还你一个说法。”说着又想去拖承嗣。      刷的一声,大汉一语不发,直接出手,将那首领发冠削去,散发登时披了一身。那首领本是一番好意,谁料到对方竟直接出手,惊怒跳起,大汉冷笑道:“再不让开,下一刀削的就是你的头了。”      他心中懊恼,知道今日全身而退倒是不难,只是承嗣却难带走了,且看他此时手足抽搐,嘴角流下暗红血迹,眼见不行了,便朝手下使个眼色,准备硬闯,刀尖冲下,突然猛力刺了下去,打算将承嗣直接钉死,以绝后患。      谁料承嗣此时刚好痛得打滚,头一偏,竟是有如目见,躲了过去。      那首领见他竟然辣手要杀人,怒道:“天父尊前,岂容你如此!”一声令下,几名壮丁齐齐应声,不知做何动作,屋内突然四处弥漫起白雾,那大汉大叫:“使毒?卑鄙!”挥刀砍翻一人,提气朝外闯,却于半空中头脑一昏,直直摔在地上。      那小首领见此三人皆身有武艺,不敢怠慢,命人寻了猎户栓猛兽的笼子链子,将三人手足锁得死紧关好,又急忙抱起地上昏迷过去的少年,招呼人去唤大夫。                  李承嗣脸上青青紫紫,十分恐怖,眼上又蒙着黑巾,这小首领初时只以为有何隐情,不欲窥探他人隐私,此时将人抱在怀里,感受着承嗣头颅无力地靠在臂弯里随着他动作轻轻晃了下,竟觉心中一荡。将人带到自己房间,放到床上,见那衣服已在地上滚得脏了,便伸手替他宽去外衣,却见到那一身白嫩肌肤上不少恐怖的掌形瘀斑,侧腹被踢得青紫,臀部下身无数指印,还有斑斑血迹。      他抚了两下,心内矛盾,见此时承嗣眉头舒展,似乎并不如何疼痛,便起身唤人送了热水,请大夫暂且外间歇息。      他亲自绞了湿巾,将承嗣一身擦洗干净,又掰开他双腿,将私处亦仔细清洗,只觉这少年虽然面相不能看,身子摸上去却颇为舒服,又联想之前那三人所说,“不过是个床上的玩物……”,不禁有点蠢蠢欲动。      把人捞上来,上过药,换了身衣服,又撤了浴桶,一切收拾停当,他才给承嗣喂下那毒雾解药,片刻后,床上少年微微一动,醒了过来。      他忙问,“还痛吗?有什么不舒服?大夫就在外面。”      李承嗣缓缓坐起来,问:“那三人呢?”      那小首领一愣,没想到对方一醒来竟是这反应,下意识答道:“关起来了。”      李承嗣点点头,道:“看牢些,宇国人力大,莫让他跑了。”      那小首领道:“是。”而后一愣,只觉这少年与先前判若两人,声音冷漠又懒散,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威势,让人情不自禁的服从。      承嗣察觉到身上换了衣服,问道,“你给我上的药?贵姓?”      “是我,我叫杨九城。”他见少年竟是要起身下床,连忙拦道:“你不痛了?先躺下,我去叫大夫进来。那些人是宇国来的?”      李承嗣未理他的阻拦,随口道:“杨九城?杨堂主?你很好。我要见你们掌教。”说着轻轻抬脚。      杨九城这一刹那像是被什么附体,无比自然地握住那只脚,替他着袜,套靴,而后才愣住:“掌教大人……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李承嗣笑了笑,道:“我自孙将军军中来,带我去见他。”      杨九城有些慌乱,吭哧半天,推脱道:“掌教大人……还在祈年半岛上……”      李承嗣站起来,踩了踩靴子,道:“本月天父降临,祈年祭足有一个月,掌教必然亲身到此,莫要骗我。”                  被牵着走过一段七扭八拐的路,又下了几次台阶,杨九城嘱他在外稍等,独自进去通报;片刻领他进了大厅,道:“掌教大人,就是这位了。”接着退了出去。      李承嗣眼蒙黑布,不能见物,不知这位掌教在何方位,只朝前一拱手道:“掌教大人好。”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小朋友好。九城说你从军中来?”      李承嗣道:“是。孙将军遣我来,与祈年教打个商量。”      那苍老声音道:“哦?祈年教这些年行事从不张扬,不是岛上的人连听都不会听过,与军方从无瓜葛,这位孙将军更是从未打过交道。”      李承嗣笑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天父泽被天下,掌教大人一片仁心,孙将军亦是敬佩不已。”      “哦?……”那老人沉默片刻,问道:“恕老夫直言,少年郎看上去可不像军中之人哪。”      “是,我从未上过战场,”承嗣爽快承认,“平日只需伺候将军枕席。”      掌教:“……”      “少年郎快人快语,倒也可爱。那,这位孙将军遣你来的意思,老夫多半也猜到了。”      承嗣道:“掌教大人英明。自古两军交战,拼的不过是‘钱’‘粮’二字。”      掌教道:“也不尽然。”他问道:“我祈年教虽薄有储备,为的却是灾荒所需。孙将军吃朝廷粮饷,何须向我等开口?”      李承嗣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凉军若过了光明河,大衍岌岌可危,祈年半岛毫无防护,只怕数日便要易主。顾子娴在雍城屠了上千平民,万户皆发卖为奴,掌教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他又道:“孙悦乃我大衍战神,来日若有人能击退凉军,复我国土,必无他人。眼下京中缺粮,调派不及,将军未出京前便遣我来此,曾许诺,来日得胜归来,必双倍奉还。”      那老人沉默良久,慢慢道:“双倍倒也不必。道理老夫自懂得,只是……”      他摇了摇头,道:“大衍境内烽烟四起,这一队人马,未必能解了天下苦厄,只怕是只盆救大火,忙来忙去还是一场空,只苦了百姓……”      李承嗣心中一凛,道:“必不敢忘百姓之苦!然而大厦将倾,有多大力,便要担多重的担子。孙将军不敢夸口说平定天下,也必将竭尽所能……”      那老人叹了口气,道:“老夫活了近二百年,最后却碰着这样世道。唉……”他道:“这个忙祈年教帮了,改日派你军中军需官来,商议详情。少年郎,你眼睛怎么了?”      李承嗣松了一口气,道:“路上遇到歹人……”将事情描述一遍,只略过那档子事儿未细说。又道:“眼下能看到点东西了。”      那老人道:“过来,给我看看。”      李承嗣摸索着向前,一只干枯的手扶住他,接着隔着那黑巾覆在眼皮上,微微使力;承嗣只觉一股热力缓缓透入,双目一阵暖流涌过,又一阵清凉,心中惊诧,不料这掌教居然真有些本事。      那老人松了手,道:“行啦,过两天便散尽了。你且继续蒙着,这几日莫见强光。”      李承嗣沉默片刻,道:“多谢掌教大人!相许之事,感激不尽,不日必将再来叨扰。告辞。”退了两步,又回头道:“祈年教有此仁心,来日必将大行于天下。然而天父二字,颇犯忌讳,掌教大人以为圣父之称如何?”      那老人看着承嗣背影,若有所思。                        承嗣令杨九城将三人分别关押,自去寻那大汉,一桶水当头浇下去,解了药性。      那大汉一个激灵,悠悠醒来,见是承嗣,破口大骂。      “省省吧,”承嗣漠然道,“司徒末,你潜入我大衍所为何事?不会单是来寻仇吧。”      那大汉一怔,道:“你……!你如何知道?兔崽子,你想怎样!”      承嗣只不理他,自顾道:“丢盔卸甲,屁滚尿流,说的是你自己在三元关的旧事吗?”他笑了笑,“知道大皇子不会招的,省了口水,这回轮到我寻仇了。”      司徒末知道不妙,拼命挣扎,可惜身上铁索用来索老虎都成,何况是个人?      李承嗣道:“别怕,现在我不会杀你。”      “因为死,实在是太轻松了,你不配这么轻松的就去死。”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承嗣笑了笑,道:“耳熟吗?”他伸足轻轻划了划,碰到司徒末的腿,继而朝上蹭了蹭,点到胯下。      “宇国人都像大皇子这样吗?块头大,这儿也大。”      他嘲道:“你拳头硬得很,不知道这儿……”说着,脚尖轻轻推开那话儿,对准那软软的一坨,用力踩下去,“——是不是也一样硬。”      惨叫声冲天而起,几乎刺破他的耳膜,夹杂着司徒末声嘶力竭的咒骂:“……恶毒卑鄙……胜之不武……我不服!……”      李承嗣足底用力,靴底儿来回碾压,微微笑道:“我向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他轻快地将重心完全移到那只脚上,像是在玩什么游戏,“——用不着你服。”      轻微的“噗”的一声,司徒末胯下爆出一团血沫,直接昏死过去。      (未完)      七      李承嗣在客房睡下没多久,便被轻轻的叩门声惊醒。      他无比疲惫,又十分困倦,并不起身,只懒洋洋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响,又合上。      来人脚步沉重,走到床前,再无声息。      承嗣待了片刻,迷迷糊糊几乎要再次入睡,十分不耐,道:“何事?”      却听衣物簌簌轻响,接着地上重重一声,那人声音颤抖:“陛下,臣该死……”      李承嗣将黑巾扯下,借着熹微晨光眯眼看去,袁希一身黑衣,跪伏在床前。      他轻轻吐了口气,一身强撑的力气都散了,缓缓躺了下去。      袁希抬起头来,直挺挺跪在他身边,满脸悔恨,眼里布满血丝;那衣服还是别离那日所着,一身沙尘泥土,背上一道鞭痕几层衣衫尽裂,血迹宛然,可想见当日受伤时的惨状。      承嗣不看他,轻声问:“孙悦打你了?”      袁希忍不住再次叩首下去:“臣身为守卫者,擅离职守……陷帝君于险地,虽万死难当此罪……莫说孙将军只是一时气急,便是杀了臣也是咎由自取……”      承嗣道:“别人的地盘,莫君君臣臣的,你我相称就是。让你去是我下的令,他凭什么罚我的人?”      袁希道呆呆地看着那条丢在一边的黑巾,又看看承嗣,似乎想说什么。      李承嗣道:“没瞎。大衍可不会要个瞎子做皇帝。”他翻过身,看了看袁希,道,“起来吧。你没什么罪。时隔这许久,京中情况已定,现在再想做什么已经晚了。你问孙悦讨点人手,盯紧京里的消息,也试试看能不能联络上那些暗桩。”      袁希仍跪着,并未起身,垂首应了声“是。”又道:“孙将军当初带出京的原宫中亲卫,已经交了给臣……”      李承嗣打断道:“你独自一人前来?”      袁希摇头道:“臣还带了十几人,不过祈年教虽非江湖教派,庄内却颇有几个高手,不敢打草惊蛇,是以只有臣一人入庄,其余人等都在二里外候着。”      承嗣道:“很好!杨堂主锁了三个人在东院,你派人去将那两个伴当绑好,堵了嘴先送去孙悦军里。至于那位宇国大皇子……留着夜长梦多,一刀杀了就是,只带首级回去。”      袁希一惊:“司徒末?!他怎会……!”      承嗣道:“我也不知。待到了军中,你去试试,看那两个人嘴里能不能问出点什么。虽然他们掌教已说了任我处理,杀人时还是切记莫被祈年的人瞧见,啰嗦得很。”      袁希应道:“是。”      承嗣又补充道:“祈年教虽有种种大不敬之言辞,但一向偏安一隅,平素不问天下事,父皇看了线报,几次龙颜大怒要派人血洗,却阴差阳错,始终未能下手。想不到今日竟得其助力。这位掌教大人颇不简单!孙悦败了便败了,只要……”      “……孙将军怎会败?”袁希疑惑地抬头,与承嗣对焦不准的眼神碰个正着。      “……!”承嗣静了片刻,喃喃道:“果真是骗我。”他坐起身,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道:“一万对十万,他还剩多少人?”      “并非一万,”袁希有些疑惑,解释道:“孙将军一出京便改了路线,带了一千人朝光明河上游去了。凉军为防水攻,上游守得死紧,孙将军以身为饵,血战一场,手下十停折了六停,斩首过千,连斩十几员敌将,直到凉军主帅也坐不住,尽被引开,其余人等却会合了前批人马,足有两万人,自下游渡河……”      “十几员敌将?他伤势如何?”承嗣听得惊心,不由插嘴道。      “……孙将军神勇无匹,并未受伤。”袁希道,“我军主动渡河反攻,凉军辎重被烧,前被孙将军吓破了胆,后有箭阵设伏矢若飞蝗,交手不到一刻便仓皇逃窜,自相践踏,乱阵之中死者不计其数!若非孙将军人手实在不够,这一仗便能吃下这十万大军。眼下凉军已退守雷水城,孙将军南下前设了疑兵,当能拖得几日。这一路上收拢败兵,眼下仍有两万余人,便驻扎在马家屯,距此不过两日路程。”      “是了,孙悦南下他必已得了消息,这是在下注了。”李承嗣蹙眉沉思了会儿,苦笑道:“要养活两万张嘴,掌教大人麻烦大了。”            天光放亮,李承嗣便称军情紧急,辞了祈年诸人上路。      半夜里已有人押了那两名侍卫及一颗头颅出发,此时不过承嗣袁希二人,顾着承嗣眼睛尚未完全复原,二人并乘一骑,策马奔驰,另匹马儿空身紧跟在旁,倒也潇洒。      然而承嗣这几日颇吃了些苦头,精力不济,一日下来便觉大腿内侧生疼,在马上摇摇晃晃。这次袁希十分坚持,稍微拐了下方向,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了个小镇,寻个客栈凑合一夜。            李承嗣净过身后,问小二讨了纸笔,写写画画涂了半天,又勾出几个圈,交给袁希,道:“这几处是宇国扎下的桩子,叫人看起来,细查往来书信,信禽,看能不能掏出点什么。这边附近,勾出的范围内,必然有宇国内应,窥伺孙悦军情,你且留心……”      袁希接过,只见上面山峦河岳竟是标得十分细致,一道粗线自京西北绕开衍京斜着划向东南,至流沙河而止,堪堪跨入祈年境内;线路周边圈了几个庄子,方位注得十分清晰。孙悦所在的马家屯一带被打上了重重印记,示意有宇国细作出没。他疑惑道:“陛下,这图……?”      承嗣道:“不会有错,朕幼时,宫内不稳,父皇不许朕四处乱走。终日困在那几个地方,只有孙悦常来,这游戏原是玩惯了的。”他顿了一顿,想起自己不过五六岁,眼蒙黑带骑在少年孙悦肩上,由他扛着在院内溜达,孙悦常故意绕圈,转弯,假作走过了极远的距离,哄这太子一起走遍幻想世界中的奇山恶水,讲了数不清的古怪故事。这些故事承嗣往往听过就忘,然而孙悦走的步子却记得格外清楚,事后每每能准确画下,嘲笑孙悦将这山与那山放重了位置。回想往事令他心中暗叹,道:“司徒末不知朕的身份,并未加意提防。何况,这毕竟是在我大衍境内,”他笑了笑,“每一道河沟都刻在朕心里,就像小时候那院子里一草一木,便是真的瞎了,朕也能画得出。”      袁希心中敬佩,道:“陛下天纵英才,乃我大衍之福。”      承嗣却摇了摇头,道:“只怕正相反……若父皇还活着,大衍必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袁希惶恐要跪,他随手拦了,道:“早些睡吧,明日与孙将军商议后只怕还要派人去截西南诸军,截不来,就只能杀了……”      正当此时,只听外面脚步声响,到得门前,似有迟疑,半晌传来两下叩门声。      袁希早已闪至门后,身畔宝刀无声中缓缓滑动,小半出鞘。      承嗣蹙眉道:“哪位?请进。”      只听到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低声道:“是我,杨九城。”接着便推门进来。      杨九城不通武艺,承嗣并不如何担心,一个眼神,袁希早已悄悄闪身,身体如片布帛贴到高处,与昏暗的房间融为一体,一双如鹰隼的利目静静注视着来人,随时可一刀劈下,结果这位堂主性命。      承嗣坐在桌边,那地图早已不见,他也不起身,问道:“杨堂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莫非掌教大人有什么话?”      杨九城返身将门掩好,似有顾虑,然而看着昏暗烛光下少年纤细身形,又觉说不出的勇气,踏前一步,颤声道:“与掌教大人无关……他老人家神通无边,你的眼睛最多两日便会回复如初……只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私自追来……”他端详着承嗣,这少年脸上青紫已消了大半,嘴角处被殴的痕迹尚在,显得脆弱而无助,“李公子,跟我走吧!”      李承嗣莫名其妙:“?”      杨九城早已不是那天祭祀时满身油彩,脸上画满奇怪花纹的打扮,眼下衣着如普通乡绅,然而身量颇高,看得出肌肉结实,李承嗣并未亲眼看到他大开大阖的祭舞,也觉得这人举手投足间似有奇异韵律,诱人心神,颇为养眼,只是神态尴尬窘迫,似有难言之隐。      杨九城鼓足勇气,道:“那天我见你……便知道那几人并非良善,你要复仇,我并未阻你。但天父赐生命于万物众生,便不忍见其身受苦楚……”      李承嗣只觉这人颠三倒四,道“哦,天父说我该放过他们?”      杨九城额头冒汗,道:“是,天父曾言,人善而能忍……不不不,我是说,你不该受这苦。”他像是落水之人终于抓到块浮木,忙接下去道:“天父愿众生皆平安,喜乐,欢愉。你年纪轻轻,受此大灾,太过可惜。何苦再任人摧残。”      他激动地伸手握住承嗣肩膀,只觉手下躯体单薄瘦削,怜爱之意油然而生;承嗣面无表情地看了下这只手,耳边只听道:“天父教导万民,并非单单赐一口吃食;他还赐予众生洁净的灵魂,让人们正视自己的欲望……性事并非污秽,亦非发泄,灵肉交融,身心皆愉,才是正道。那三人被俘,你已脱虎口,何必又自投狼窟?”      李承嗣哭笑不得,不知那位掌教如何跟手下介绍自己的身份,竟惹来这番教训。他顺口道:“做那事痛得很,何来身心皆愉之理?”      杨九城认真道:“便是男子居于下方,亦可得无尽欢愉。”      承嗣笑着仰脸看身旁这人,杨九城眼中只觉这少年懵懂可爱,又屡遭虐待不知世事,压抑不住,俯身揽住他躯体,微一用力,将人半抱起来,轻松几步送到床上,柔声道:“我来教你。”      (未完)      八      李承嗣懒懒地看着杨九城握着他的手指轻吻,道:“总会痛的。”      “不会。”杨九城笃定道,“只会让你舒服……”      承嗣想到孙悦那近乎畸形的恐怖器官,心中一动,应道:“是吗。”      杨九城察觉到这少年软下力气,似是默许,心中大喜,道:“只要双方都有心……”他取了那条黑巾,将承嗣眼睛蒙上,绕到脑后,捋了捋承嗣秀发,将黑巾打个结,道:“你莫要多想,好好感受……”      李承嗣眼前一黑,原本昏暗的烛光被遮去,耳边声音似一下清晰了数倍。      有温暖的唇缓缓印在他额上,接着一路向下,在耳畔逗留不去,炽热的男子吐息吹拂在耳边,他略微不安地动了动,却被温和而不容抗拒地按住,接着有湿热的舌舔舐着他耳后细嫩的肌肤。      李承嗣轻轻“唔”了一声,那处被反复吸吮,渐渐发烫,全身都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和期待,像是懒洋洋泡在温泉中,只任水流缓缓冲刷。      杨九城动作轻柔而娴熟,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心理和身体上的不适。      他闭着眼,知道袁希在守着,且杨九城祖宗八代都在密报里有载,算是知根知底,并无其他担心,只放松呼吸,任他动作。      胸前微凉,杨九城一边撩开他衣襟,一边吮着他的耳骨,牙齿时不时轻轻啮咬,带来一阵阵酥麻。“……别怕……我不会弄痛你……”对方微微喘息着,似是怕他不安,出声安抚。      他含糊地应了声,觉得一边耳朵几乎要被吮化了,轻轻推了推,杨九城顺势吻上他颈子,一路下滑,舔了舔他右胸前米粒大小,半透明的乳首。      李承嗣并非女子,平日并未特别留意过此处,不适道:“痒,莫碰。”      杨九城又舔了舔,道:“之前未被碰过?”接着伸指按住左边小粒,缓缓用力揉动。“若多多抚摩,时日久后,男子亦可由此得趣。”他手指轻按,抬起些许,逗弄那极细微的肉芽,待它微微立起,又用力按了下去,“天父赐下的每寸肌肤都有其用处……”      李承嗣不愿听他在此时啰嗦天父如何,微微侧身,右胸微挺,杨九城见那乳粒凑到唇边,便不再多嘴,吸住那片皮肤,舌尖来回逗弄,接着手上不停,将承嗣下裳剥了个干净。      承嗣被蒙了双眼,只觉赤裸肌肤感觉灵敏了不止一倍,肉贴着对方未褪的衣物,最微小的动作都能捕捉到。      “放松,我会先插一根手指进去,莫要紧张。”他只觉一只手握着他大腿根,轻轻拉开,接着又有一只手按上后庭,动作不紧不慢,只在周围揉搓,打转。      数日前才遭蹂躏的地方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承嗣有些后悔,道:“轻些。”      杨九城安抚地俯身吻了吻他侧脸,道:“莫怕。你越是紧张,越是会痛。”手上微微用力,却未去戳弄,只反复在会阴前后一带揉搓,按摩,让那处逐渐放松警惕,不再缩得死紧。      “男子此处不似女子,并非天生交合所用,咬合之力甚大,你莫要死锁,此时该向外用力,只当自己在出恭……”      承嗣脸上一红,有些恼怒,却依着这命令照做了,只觉下身微凉冷风灌入,又不适地一收。      “很好,就是这样。”杨九城涂了些东西在手上,道,“沾些膏脂,进得容易些,不会轻易受伤。”      承嗣只觉那在后处按揉的手指滑腻,再放松时,便觑准时机,叩扉而入,深入体内,不由闷哼一声。      “不痛吧?”杨九城停了片刻,待承嗣那阵反射性的紧缩过去,开始轻轻活动手指。      “不……不痛。”承嗣目不能视物,下体被异物所侵,那手指还在缓缓抚摩内壁,不时用力轻按,感觉十分诡异,道:“有些便意。”      “这就对了。放心……”那手指扩张着紧张的后口,摸到内壁一处,顿了顿,开始轻轻抚摸,如顺着动物的毛。      李承嗣“咦”了一声,道,“这里舒服。”      对方并无回应,他只觉那手指反复捋着那处,身体酸软,有种说不出的快感渐渐蔓延,叉开的腿有些发颤,阳根渐渐硬了。      “用力些……”他声音发抖,有种急切想要得到点什么的感觉,手不自觉地摸向下腹,却被轻轻挡开,接着,阳物被一阵湿热包裹,杨九城将那物含了进去。      湿热的舌舔遍那物全身,灵活地翻出头部,反复吸吮;后穴手指配合着按压,顶动,李承嗣只觉前后两处快感源源不断,身体要被揉搓出水来,求饶道:“别只吸那里……”      唇舌稍离,李承嗣松了口气,接着硬物根部被温柔舔舐,后处不知何时又被插了一指进去,两根手指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并起,捏弄揉搓内壁,承嗣觉身体芯子被不停翻搅玩弄,喘息着分着腿迎合,阳物顶端有透明的液体滴下。      杨九城将两个囊袋也吸咬一阵以后,又回到那物顶端,吸尽那澄净液体,开始将整根吞入,并竭力含到根部,停住不动,以咽喉软肉刮擦阳具肉棱处,手指同时用力,李承嗣招架不住,发出一声呜咽,阳物突突直跳,涨了一涨,便要痛快泄出。      岂料杨九城突然抽出了手指,承嗣身后一空,正觉难受,前端也被吐出。突然被打断令他有些茫然,本能地伸手去握,却又被压下。      他焦躁地道:“做什么?先让我射一次……”      杨九城笑道:“先忍一忍。现在若是让你出精,等下进去你会不舒服的。”      衣物窸窣声响,承嗣手里被塞进一条滚烫之物,触手柔滑,已是硬了。      杨九城塞给他一个小盒,道:“涂些上去。少了无用,多了太滑,开始时容易一进到底,反而不好。”      承嗣微微喘息着,还未自方才的快感中平复出来,依言沾了膏脂,握着那物涂抹;那物被反复捋着,又涨了一分,杨九城气息不稳,道:“行了。”      承嗣只觉自己双腿被再次分开,私处一阵热意袭来,刚被开过的小口被什么光滑而有韧性的东西抵住。      “莫怕,不会痛的。”杨九城拍了拍他侧臀,再次叮嘱,接着用力一顶。      李承嗣呻吟一声,被玩弄得酥软的后口轻易地将对方吞了进去,果真未觉痛楚,只觉充实,方才被冷落而觉得空虚的甬道被填得发胀。      那物进了半根,便停住不动,等承嗣习惯后再慢慢挺进,如此进进停停,插到底时,承嗣已自觉张开腿,环上对方雄腰。      杨九城不停地吻着承嗣胸前,锁骨,下颌,道:“乖……我要动了……”接着阳根微退,猛力一插。      承嗣随着这一撞呜咽一声,只觉那股酸胀快感又开始抬头,脚趾酥麻;杨九城深深浅浅地插弄,不再讲话,只奋力将自己埋入这少年体内,如锤如凿,连番抽插,享受阳具被紧箍着的极致快感。      李承嗣阳根笔挺,被压在小腹上,随着两人的动作不住摩擦,又开始滴水;杨九城伸手握住,配合着顶动动作,抚慰着少年漂亮的性器。      “舒服吗……”内壁被捣开后温顺地吸吮着他的阳具,杨九城浑身发热,连番捣动之下,顾及承嗣感受,问道。      承嗣“嗯”了一声,催促地道:“舒服……再用力些……”      阳具被粗鲁撸动,后庭被塞得满满,他闭着眼,微张着唇,全身泛着情欲的红潮,连吐出的气都带着十足的淫乱。      杨九城魂都被吸走,只觉控制不住,在这柔弱少年体内乱冲乱撞,狠狠搅动,恨不得一辈子待在里面,与这少年长成一个;润滑的膏脂令他进出十分顺畅,打出淫靡水声,承嗣听在耳内只觉两颊滚烫。正被才认识两天的男人狠狠捣弄的事实令他一阵眩晕,然而前后两处快感喷涌,令他只能微张着嘴喘息,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他双腿使力,箍着杨九城的腰,几乎是将后穴送上去,被那粗硬之物深深贯穿!      对方并未脱光,他光裸躯体被布料蹭过,竟生出种轻贱的快感,自发地伸手揉搓自己胸前两粒。然而那乳首并不如何敏感,承嗣被干得失神,手下失了分寸,直拧得那处皮肤发烫。      杨九城被这动作惹得心旌神摇,喘息道:“乖乖,这会儿不怕了?”拉过承嗣的手,令他摸着两人结合处。      李承嗣眼前漆黑,只感觉到身上男人肌肉结实,胸膛起伏,手中摸到一截湿淋淋的粗柱,大部分捅在自己体内。      他反复以手摸索,难堪而兴奋,阳具突突直跳,几欲喷精。      杨九城被他摸得欲火难扼,缓缓抽插几下,狠力顶入!      承嗣被插得大叫,只觉后庭似被擂破的鼓,轻易突破,肠道被狠狠插弄,速度越来越快,那钝器如捣药般疾速擂在体内,内壁几被捣毁!      他抓住杨九城手臂,不知是要求他停下,还是求他再快一点!      身上男人似乎不知疲倦为何物,速度丝毫不缓,将肉柱反复楔入肠道,似欲将肠子捅破,射进内脏深处!承嗣浑身发僵,硬撑了片刻,脚趾抽搐两下,体内猛地绞紧,疯狂痉挛,阳具一波一波喷出白浊体液。      杨九城手上不停,撸动着那跳动着喷精的阳物,下身顶入承嗣体内最深处,被肠道又绞又吸,些微痛苦伴随着巨大的、潮涌般的疯狂快感将他淹没,在承嗣抽搐着射精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牢牢钉在这少年体内,强压欲望,几乎是死过一回。      李承嗣全身汗湿,失神地喘息着,肠道极度收缩后渐渐放松下来;他并不知道杨九城手臂上已被他抓出数道血痕。      待他缓过劲来,只觉后庭出仍有硬物杵着,颇不舒服,便要抽身。      杨九城却取了什么放在他嘴边,道:“乖,吃了这个。”      承嗣道:“这是什么?”      杨九城道:“是能让你舒服的东西……莫怕……泄一次药性就过了……”他将药丸按在承嗣唇上,承嗣嘲道,“也是天父赐的么。”犹豫一下,张口含了,甜丝丝的入口即化,刚刚才喷发过的身子又渐渐火热起来。      宫内这类助兴药物不少,但分量、药性都控制得十分严格,更无人给皇帝用那倌儿用的药,承嗣服下后只觉全身发烫,肠道骚痒,只想被狠狠插弄一番。体内按捺良久的硬物察觉到肠肉反复吸吮的邀请,这才开始动作,承嗣几乎是欣喜地接受了这番顶弄,含吮了那硬柱半日,自己阳物又渐渐抬头。      他被方才的高 潮和这药性冲得头脑发昏,耳边听到杨九城似乎在说什么几浅一深,完全是一耳进一耳出,毫不入脑,只知道大张着腿迎接肉 棒穿凿,脑中浑浑噩噩,一会儿想着孙悦那东西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一会儿又想到还有个忠心耿耿的袁希在,可以叫下来一起。      杨九城突然将硬物抽出,承嗣只觉极度空虚,后穴一张一合,茫然地问:“……怎么……”      耳边有人说:“叫声夫君……就……”      他脑中空空,并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向下伸手,只要能止得了这麻痒空虚的饥渴……      手再次被温柔地握住,按到身侧,那个声音再次诱导道,“来,叫‘夫君’……”      他如鹦鹉学舌,无比顺从地颤声道:“夫君……”      身上人动作一滞,而后动作强硬地将他横放在床上,令他脊背倚着墙壁,两腿冲外高高架起,接着,粗硬的阳物狠狠冲进渴求已久的肠道,疯狂捣弄起来!      急速的冲击令他的背不停撞击着墙壁,但他丝毫不觉得疼痛。      他甚至想将个铁爪捅进体内,将内脏全部抓烂挠碎,再将烂肉全部挖出来,将身体整个掏空!      杨九城的肉柱凶猛地攻击着,然而承嗣已分不清什么是快感,那蒙眼的黑布松松欲落,承嗣失神的溢出大颗大颗眼泪,浸透了黑巾。      杨九城俯下身,胡乱亲吻着承嗣沾满汗和泪的脸蛋,狠狠抽插顶弄!      他腰肢连打,早忘了什么深浅,每一下都恨不能将承嗣钉死!      承嗣大腿不自觉的颤抖,抖动越来越厉害,终于忍不住大声呻吟,肉柱不停流出液体,被连续狠操几下,精液抑制不住,朝天喷射,溅了杨九城一脸。      他满脸是泪,肠道较前次绞得更紧,几乎将体内硬物勒断。杨九城怒吼一声,肉具暴涨,艰难地抽插两下,顶开拼命收缩的肠道,插到最深,将炽热的种子悉数喷洒在年轻天子体内。                  一声巨响,撞击声,呼啸声,怒喝声,噗嗤一声闷响。      李承嗣只觉温热的液体喷了自己一头一脸,吓得大叫,不住后缩,令那物滑出体外。      他扯下那黑巾,茫然看去,只见门已被击得粉碎,袁希宝刀出鞘,单膝跪地不住喘息,刀尖指着门口一人,刀锋不住颤抖,似是十分迟疑。      被刀锋所指那人空手,脸色极度恐怖,看也未看地上的袁希,双眼直勾勾盯着承嗣,目中说不尽的愤怒、痛苦!      杨九城心口一截枪尖破出,头颅轻垂,已然气绝。      (未完)      攻一袁希   攻二司徒末,干掉了   攻三杨九城,干掉了   加快进度      九      门口那人身长八尺,高大魁梧,一手扶着门框,气得手抖,浑身杀气凛然!      那枪尖漆黑,闪着冰冷恶意的光,只要再多一分力,便能将承嗣一道钉死在墙上!      李承嗣被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得紧紧贴在墙壁上,半个字也说不出,牙关不受控制地格格轻响。      他衣衫凌乱,单薄而白皙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双腿屈曲,腿根沾满白浊。      然而那人并未走进来;过了似乎有一年那么久,他松开手,转身走了。      李承嗣骤然放松下来,剧烈喘息,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孙……孙叔。”他茫然看了看袁希,对方回望着他,神情亦是无比惶恐。      “他疯了!杀了杨九城,怎么跟祈年的人交待?”李承嗣简直要抓狂,然而孙悦转身前那个痛苦而绝望的眼神又令他害怕起来。      有种莫名的感觉,如果现在任他走了……只怕以后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他记忆中的孙悦一直温和而宽容,从来不是外人口中那个嗜杀的魔鬼形象。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像是受伤的野兽被逼到穷途末路,双眼血红地低声嘶叫。      他顾不得思考其他,一跃而起,奋力抽出那杆沉甸甸的铁枪,手臂一抹脸上血污,看也不看床上的尸体,随手抓了件衣服披上,吼道:“处理干净!”抬脚追了出去。      有被吵醒的客人偷偷窥伺,被承嗣浑身是血冲出的样子吓得紧紧关上门,只求莫要惹祸上身。                  “孙叔!”      孙悦走在长街正中,一手牵马,脚步沉重,似未听见。      李承嗣外袍之下空空荡荡,被夜风一吹觉出几分凉意,打个寒战,道:“孙叔,你去哪里?”      孙悦站定,沉默片刻,随后也不回头,只手指一扬,一物携着风声飞向承嗣。      李承嗣接在手中,借着月光一看,是个犀角扳指,颜色陈旧不起眼,只因为过多的抚摩而显得十分光滑,尺寸过大,比自己拇指粗出一圈,并不合手。是自己让袁希带给他的信物。      他如被五雷轰顶。这是什么意思?还给你?不干了?      将那两万大军和自己全舍了,撂挑子?      他几步赶到孙悦身边,将枪塞进他掌中,哀求道:“孙叔……”      孙悦不动,不看他,似在强忍。      “这个给你了,别……别还给我,给你的就是你的。”他又胡乱将那扳指塞进孙悦怀里。      那马儿甩了甩尾巴,不安地原地动了动蹄子,转过头来,黑宝石般的眸子看向这两人。      孙悦终于动了动,伸手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李承嗣只怕他又要随手一扔,崩溃地双手紧紧抓住孙悦大掌,让他将扳指攥在拳中。      孙悦缓缓回过头看着他,目光复杂难解。      “你……你别生气,他并非犯上逆臣,”李承嗣仰视着他,结结巴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朕允了他的……”      孙悦绝望地闭了闭眼。      而后一把捞起天子腰肢,在承嗣猝不及防的惊叫中翻身上马,四下打量一眼,催马朝着一处去了。            这镇子不大,妓馆生意清淡,这会儿已是深夜,客人不是已经回去,便是正在各房搂着人享受,老鸨掩着口打了个哈欠,就见一位军差打扮,满身戾气的高大客人进门。她做这行日久,最会察言观色,当即不敢多嘴,迎上前去。      那人随手指了个没接到客人,站在大堂一角的小倌,抛出一锭银子,她心下点点头,暗想果然是走旱道儿的,忙招呼那少年过来,正要交待几句,却见这客人身后还有一人,衣衫不整,半身是血,正抬眼环顾四周,吓得她登时闭嘴,连拦人的念头都不敢生,连连推那小倌,示意不要多话,领人上去。            承嗣自觉跟在孙悦身后,一片茫然。      妓馆?他看了场春宫,憋不住了,要嫖个小倌泻火?或者是,打算借个地方,嫖自己?      那少年有点受惊,然而毕竟是做这个的,皮肉娇嫩,通身一股女人的媚态,进房后便自觉去脱孙悦衣服。      然而孙悦大手用力,将承嗣与那小倌推到一处,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手,便要转身推门。      承嗣与那少年面面相觑,再受不了,喝道:“站住!”      少年天子愤怒道:“孙将军,你在使什么性子!有话就说!”继而突然想到一事,噎住了。      孙悦面部轮廓刚硬,浓眉入鬓,双目通红,看着承嗣。      继而一脚踢开正中的桌子,充作摆设的小花瓶和茶盘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叮当作响。那小倌吓得大叫,被凌厉扫了一眼,不敢做声,跌坐在地,瑟瑟发抖。      孙悦一把将床上被褥全部扯了下来,铺在地上,接着按倒承嗣,随手一扯,将他身上那件遮羞的袍子丢开。      承嗣挣扎两下,挣脱不得,也就不再反抗,只仰头观察孙悦。      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让孙悦上一次就能安抚下这个眼下唯一还忠于自己的将军,他绝不介意。      然而孙悦只是看着他。      灯火明亮,李承嗣身上欢好痕迹未褪,侧腹一片淤青,私处不安地收缩,大腿内侧一道刺目精痕已近干涸。      此时面对孙悦的视线,他不由生出一点莫名的尴尬,双腿朝中并拢,只想找点什么来遮住。      孙悦面无表情,将他两腿按住,伸手拨弄了下草丛中软垂那物。龙根今夜已经喷过两次,仄仄地垂着头,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他捏住那东西看了看,掏出一物,在手心搓了搓,便往承嗣阳物上按去。      李承嗣定睛一看,竟是那枚扳指!      他瞳孔收缩,道:“不——!”      然而孙悦捏着他阳根,将那物硬生生扣在前端,接着使力往下便套!      那头部虽未涨起,个头也不小,岂是这么一枚扳指套的进的?然而孙悦毫不犹豫,手下使力,那头端弹性尚可,一捏一拧,竟真的被箍了进去。      承嗣急剧喘息,伸手去推,孙悦却未停手,套进以后两指用力,继续向下按去。      李承嗣惊恐地大叫,眼睁睁看着孙悦捏着那肉柱,将扳指直套到底,卡在囊袋处!      他只觉胯下阵阵疼痛,然而那物竟然半硬了起来,顶端渗出液体。      孙悦掌中皆是薄茧,将龙根握住,不住撸动。      肉色器官颜色渐深,被外力迫着勃起,皱褶撑开,变得饱满。      随着那物胀大,承嗣额头阵阵冷汗,剧痛令他眼前发黑,不住求饶。      孙悦漠然朝那小倌示意,令他脱了衣服,抖着爬过来。      李承嗣抓着孙悦手臂,然而对方不顾他的哀求,将龙根捋得笔直了,抱起承嗣,执着天子阳物,令他自背后插入了那跪趴着紧张等候的少年后庭。      那小倌被调教得当,一含入阳物,便自觉吞吐,口中百般媚叫,只求令身上人满意,也盼今日这诡异客人早些满足离去。      承嗣被勒得生疼,阳物软了几次,一旦滑出体外,便被孙悦反复撸动,硬生生逼得再度硬起,塞了回去。      他身下被褥皆被冷汗浸湿,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疼痛似乎渐渐习惯,在摩擦中生出些微快感。      那小倌姿色不过中等,皮肤却保养得极好,承嗣满脸冷汗,侧脸贴在他背上,只觉十分细腻滑嫩,且渗着淡淡清香。      他一手支地,一手不由摸了上去,捏住那少年肩头,挺身主动抽插。      孙悦见他得趣,便不再强压,只跪坐在承嗣身后,冷冷看着。      那扳指将他阳具勒得发紫,快感格外迟钝,然而也因此带了种自虐一般的兴奋,令承嗣停不下来。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不明孙悦此举用意,只觉快感憋得发狂,下身竟泛上一股空虚。      之前所享受的舒爽回忆涌上心头,李承嗣忽然悟到什么,将自己楔入那小倌体内,而后低声哀求:“孙叔……你进来吧……”      他瘦削的腰肢和臀部摆动,孙悦看了一会,解下随身所佩短剑,连鞘抵上。      承嗣未反应过来,主动朝后凑了一凑,孙悦手下使力,将那粗糙剑鞘朝里捅去。      少年天子体内尚有杨九城精液润滑,又是主动配合,竟被那钝器一下插了一半进去!      他一声惨叫,顿时萎了。      孙悦按住他的君王,手中动作不停,似要将那全长一尺有余的凶器尽数插入。      李承嗣腹中剧痛,后庭被撑成了一字形,内壁清晰地辨认出冰冷剑鞘上刻画的雕饰花纹,只觉毛骨悚然,连连惊喘。      孙悦面无表情,看着剑鞘后退时,所带出的白浊液体。      他握着剑柄,轻轻搅动。      李承嗣痛叫一声,然而这种被肆意凌虐的场景令他生出病态的兴奋,剑鞘不知触到何处,阳物竟又在那少年体内渐渐抬头。      前后俱被摩擦着,他不住喘息,忍不住将面前人紧紧抱住,将阳根深深插入。      那小倌不知身后情景,之前被上不上下不下地吊了半天,早已不耐,此时又被捅开,大是欢喜,连连呻吟,只盼对方再大力些。      承嗣意乱情迷,胡乱吻着身下白皙躯体,阳根顶动,每次抽出之时便如主动送上一般,令身后凶器捅得更深。      前后夹击的快感令他浑身发热,身上泛出淡淡红潮,淫态诱人。      阳物被不住吸吮,夹弄,越涨越大,扳指几乎勒入肉中!      他被痛苦和快感冲得全身无力,只想痛快喷一次精,却被强力压制着,每到情浓便被疼痛击退。      他颤抖着,伏在那小倌身上,不住喘息。      孙悦持着剑柄,浅浅顶弄几下,见承嗣不再动弹,缓缓朝深插入,直没至柄。      李承嗣只觉甬道饱涨异常,颤声唤道,“孙叔……”      他下身毛发稀疏,最私密处皮肉粉嫩白净,被撑开的边缘近乎透明,此刻紧紧含着孙悦用了多年的随身短剑,一吸一合,这画面诡异得惊人,淫靡不堪。      被深深压住腹中碾动时,他舒爽得直吸气,双腿打颤,几乎撑不住自己身体。      孙悦不动声色,放开手,剑柄在空中轻颤,并未弹出。恰恰相反,承嗣难耐地喘息着,肠道连连绞动,竟吸得更紧了些。      孙悦两手握住他窄臀,用力揉捏,向中间挤压,承嗣后孔被磨得发红,竭力吞着那柄短剑,腹内温度已将冰冷凶器捂得温热。      他只觉全身热流乱涌,却寻不到出口,只胡乱朝身下人乱顶,阳具硬得堪比身后之物,那小倌被压得一阵淫叫,已是射了几回。      龙根被反复吸榨,承嗣痛苦地抓着身下人挺动,快感越堆越高,不知如何宣泄。      孙悦见此情景,冷冷抬手,狠狠在剑柄上一拍!      李承嗣一声大叫,后庭猛地缩紧,将短剑连鞘牢牢锁住,极致的快感将他整个人贯穿,阳物竖得笔挺,龙精冲破非人的抑制,喷入身下少年体内!      不知是否抑得太狠,他的射精持续了极久,那种被各种挤压最终挣脱出来的快意令他瞳孔涣散,几乎崩溃。      半晌,孙悦抽出短剑,承嗣“唔”了一声,后庭缓缓合上,被注入的白浊液体已然流尽,双膝发软,瘫了下来,阳物亦自那小倌体内滑出。      孙悦将那少年打发出去,神情复杂,让承嗣枕在自己腿上。      承嗣不受控制的痉挛渐渐平复,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晰。      “孙叔,别走。”他目光尚对不准焦距,望着半空,喃喃道。      孙悦一顿,承嗣翻身主动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下腹,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有你了……”      孙悦捧起他的脸,额头相抵,热热的呼吸喷在他口鼻之间;承嗣眼中含泪,主动碰了碰他的唇。      孙悦发着抖,一时不知做何反应;而后将承嗣揽住,手忙脚乱去拆他下身的禁制。      承嗣这次射过以后阳物萎软不少,且沾满阳精,颇为滑润,推下较套上去时容易不少;他看着孙悦手中从自己身上剥下的这枚沾满精渍的指环,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有点飘忽不定,抓不住真相。      他握住孙悦手腕,将那物含入口中,反复舔舐,娇嫩敏感的舌尖扫弄着武将指节粗大、干燥有力、粗糙的手指,并使力吸吮,似是含着什么能安慰他的东西。      而后以齿咬住那枚扳指,自孙悦指中轻轻夺过。他咬着指环,抬头看着孙悦,目光始终不理对方双眼,口舌并用,将那指环套在孙悦拇指上,严丝密和。      “孙叔……”      孙悦将他整个人包进怀里;他长手长脚,承嗣单薄柔韧的身子如幼兽般蜷缩,被他牢牢按在胸口。      “孙叔,这几天,我好累。”李承嗣重新得回了这个温暖、安全的怀抱,周身所有戒备全部崩塌,他侧脸紧紧贴着孙悦胸膛,听着那让人安心的跳动声,语无伦次,将数日来遭遇一股脑倒了出来。他自以为坚强,宫变时、被强暴时、以为众叛亲离时、想方设法逃脱时、乃至方才被最信任的人凌虐时,都不曾落泪,此时却再也忍不住。      他最丑陋、最不堪入目的一面都被这个人看到过,在这个人面前,他什么秘密也没有。      他一边倾诉,一边闭着眼蹭着孙悦胸口,那黑色布料被泪水渗透,迅速吸了进去,湿湿贴在孙悦身上。      孙悦低下头,不住吻着他头顶,额角,眉梢,舔食眼角咸涩的液体。      他坐在凌乱的被褥上,竖起双膝,将李承嗣手脚全部裹进怀里,让他躺得舒服而安心,低下头去在那疲惫地闭着的眼睛上印下一个吻,如同许下一个承诺。         (未完)      PS:是加上剑柄二十来厘米,也不算太宽,孙将军还是有点分寸的      十      李承嗣做了几个月皇帝,整日焦头烂额,境内烽烟四起,前前后后派了多少兵出去自己都算不清楚,两万人在他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数目。      当今天下三分,大衍军力本就不占优势。宇国地域辽阔,人是个顶个的人高马大,民风彪悍,当今在位的司徒向阳又是极热衷开疆拓土的铁血皇帝,每次出兵都有几十万人之多,当年与凉国夺柳州,麾下号称一百四十万大军,便是有些虚报,打个折扣,也绝不会少于一百万人。攻衍国时,仅三元关一役便投入了八十万人轮番作战,全堆上去光靠挤都能挤垮一座雄关。凉国虽然因为普遍个子不高,被宇国衍国百般嘲讽,但多数下盘稳,个头壮实,亦不可小觑。凉国国土最小,在位的皇帝却是老成了人精,从不放过任何机会,此次衍国帝君更迭,境内不稳,凉主当机立断,寻个借口遣了四十万人以迅雷之势破入衍境,一路攻城克地,势如破竹,竟是不到两个月便攻到衍国京都,眼见衍国已是亡国之相。      衍国境内多山多林,不宜居住耕种,不多的几片平原地区人口稠密,百工为业,适宜耕种之地绝大部分在祈年半岛与西南,全国范围内的供粮一向是头号难题。且衍人多文弱,兵员素质差,三个宇国人也许能与五个凉国人打个平手,却能轻松干掉六个衍国士兵,若不是衍国机关精妙,兵甲出众,只怕早被两国碾压瓜分。原本各州府驻兵便不算多,连年战火之下四处调派,更显捉襟见肘,但即便如此,全国征召一下,几十万人马也绝不会凑不出,所差不过在时间上。承嗣当初七拼八凑,只给了孙悦一万人,心下颇不踏实,后来得知他收编败军,南下时人数不减反增,才安心了点。      小皇帝只知在纸上调派人手,数字见得多了便不稀罕,然而真到了孙悦大营,不由大吃一惊。营外数里起便已戒严,临时建的防御工事虽简陋却毫不潦草,虽然不少明显是就地取材,但战壕鹿角拒马样样不缺,错综排布自有规律,一直延伸到营盘内部,望塔兵哨各处戒备,军帐一眼望不到边,对面隐隐有山峦起伏。承嗣不通行军择营之法,只盲目信任孙悦,觉此处甚是安全。      “难怪他们这般态度……半岛上向来不驻兵,两万人威慑力不小了,祈年教只怕早已惴惴探了多次,只等孙叔开口。眼见天下大乱,祈年也免不了要找后路……”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有些烦躁,道:“孙叔,下一步该怎么办。”      孙悦展开一张行军地图铺在长几上,示意承嗣来看。      军用地图十分精准,承嗣跪坐在长几旁,气闷地看着东边大片被划上红字,已在凉军掌控下的领土,转开眼道:“有孙叔在,我们直接打回京师,也未必做不到……蒙冲就算瞒也瞒不下多少兵,各地勤王之师未到之前,京里空虚得很,连御林军都在你这里了……”      孙悦不接他的岔,只皱着眉盯着雷水一带。      李承嗣絮絮叨叨,怂恿孙悦杀回京去;然而他也知道,攻城绝非他说的那么简单,尤其一国之都,城防牢靠不可想象,兵力稀缺更不是问题,打发百姓上城这事蒙冲绝对做得出,就算能打下来,那是拿自己的兵打自己的城,两边损失都能让他肉疼,绝对是划不来的买卖。况且凉军在侧,虎视眈眈,眼下虽是被打懵了头,龟缩在雷水,但主将也不是傻子,只怕很快便会反应过来,绝不可能坐视孙悦攻城,到时趁机出手,两下里一夹击,孙悦这两万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路上他与孙悦商议过是否该公开宣布天子在此,孙悦不置可否,承嗣却犹豫再三。宫变决不会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孙悦早派了无数探马去查看京中情形,眼下还未得回报,不知蒙冲等人究竟打什么主意,不敢轻举妄动。孙悦带了个少年回营,又不说明身份,早惹得一众副将私下议论纷纷,有员将领乃是前批领命守光明河的主将,出征前曾被天子宣见,见到承嗣惊骇莫名,当时几乎便要倒身下拜,幸亏这小皇帝连使眼色拦了下来。      “瞒是瞒不过的,只是还不是时候……”承嗣郁郁地后仰,索性躺在厚厚毡毯上,两腿伸直。军帐内陈设简陋,无床无榻,孙悦的铺盖就堆在一角。当初为解燃眉之急,孙悦全军每人只随身带三日粮草星夜出兵,辎重尽数甩在身后,若非承嗣随后另行打发人遣送,加上接手前军,此刻只怕早已断炊,更不用提什么奢侈摆设。承嗣既不亮出身份,便不好安置,孙悦也不放心,只得暂时委屈天子睡在自己帐中,却未料到对方如此聒噪,扰得他半刻不得安宁。      “眼下只有等,等,等……等京里的消息,等凉国那帮狗崽子的消息,等袁希的消息,送具尸体回去希望他不要被打出来……不会的,祈年掌教不简单,实话实说应该有用……”他翻来翻去,烦躁不堪,“西南万氏与达能部若是当初接到旨意便点兵,此刻也快到京师了,我们的人现在出发,未必能拦得住,若迟了,他们一旦入京,简直是白白给蒙冲送兵送粮!”      孙悦身有哑疾,不能与他应对,承嗣说来说去得不到回应,大觉无聊,抱怨一通后说句“有消息叫我”,便展开孙悦铺盖,自顾自钻进去补眠。                  李承嗣心事重重,睡得并不踏实,又做了无数凶险怪梦,醒来时只觉比躺下去前还要疲累。      帐内光线昏暗,未点烛火,孙悦不在。      李承嗣爬起来,一脚踩上什么硬物,几乎跌个半死,怒气冲冲捡起来一看,是个做的极精巧坚固的机弩,装了十来根半尺长的弩箭,料想是孙悦给自己防身用的,转怒为喜,把东西装好,打算出帐溜达溜达。      帐门处守着几个亲兵,见他出来,也不罗嗦,自觉跟了两个在承嗣身后,当是孙悦吩咐过什么。      李承嗣也不去理会,只四处打量。这时天边一片赤红,夕阳将落,营中有时有换防的士卒一队一队路过,空气里泛着泥土和铁锈味儿,令他觉得陌生而新鲜。走出几步,他才发觉正有人远远冲着他打手势。      正是那认出了承嗣身份的将领裴宣德,他将承嗣引到偏僻处,顾虑地看了眼天子身后不远处缀着的亲兵,低声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这是……?”      李承嗣“唔”了一声,心想自己在帐内睡了大半天,难道这人便一直守着,要避开人与自己说话?他还未想好如何跟这些人交待身份,只随口道:“前几日裴卿辛苦了。可有事要禀?”      裴宣德不敢揣测皇帝突然出现的原因,低声道:“微臣督战不力,有负陛下重托……”      李承嗣蹙眉,示意他噤声。      隔着座军帐,对面传来士卒喧哗。      衍国军制,十二人为一什,五什为一队。那边十来个人显是刚换防下来,有人懒洋洋卸甲,有人擦拭兵器,有人拎起水桶浇得自己一身一头的水,也不嫌凉。其中有个嗓门大的正说:“御林军算什么,成天牛气哄哄的,上阵只管捡便宜,老子就不耐烦跟这帮傻鸟磨蹭……”      一阵哄笑,有人调侃道:“闭嘴吧柱子哥,当心上头听见,再赏你几鞭子。咱在相爷府上时,我怎么记得你也这么说过孙将军啊?”      那柱子支支吾吾道:“那不是没见过世面么。”又道:“俺以前也不是没杀过人,可那天真是,绝了!将军往那一站,俺浑身就有说不出的劲儿,刀卷了刃儿都不觉得,凉国那群狗日的来多少宰多少。这衣裳上,后来足洗下两斤半血泥!”      “裤裆里还有半泡尿吧!”不知谁说了声,众人哄堂大笑,又纷纷道:“柱子哥,这回回去,不愁翠娘不肯嫁你了,弟兄们先道声恭喜!”      提起这事,那柱子却有点没精神,道:“翠娘他哥这次折在凉人手里,回去指不定怎么……”      众人沉默,先前那人又道:“还有小邓,老文,蒲家兄弟……”      气氛有点不对,柱子勉强笑了笑,道:“别提了!说到女人,你们见到凉军那个兔子将军没?听说脸长得比女人还美,不知道上起来什么滋味。”      有人嘲道:“这得问凉国那死老头子了……也不知道这棺材货还硬得起来不?”      “硬不起来打什么紧,玩兔子的法子多着呢,我猜他平时一定经常叫那兔子去,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众人哄笑,话题越来越猥亵,李承嗣走开两步,揉了揉眉头,道,“裴卿若无事,便请回吧……”      话到一半,两人都突然停下动作。一道灰影自远处闪过,快得不易察觉,直扑一顶无人守卫,毫不起眼的营帐。         (未完)   这章比较短小,交待下背景,下章或者下下章应该会有点肉末         十一      李承嗣与裴宣德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做出反应。      承嗣翻手将机弩握在手中,顾虑着准头,几步抢上前去!      裴宣德则大惊道:“有人袭营?!”仰头向四面望塔上看去。      那人影闪进军帐,不过一瞬,又凌空一个翻身激射而出,似要夺路奔逃!      承嗣不及细想,架弩连发,却终究差了分准头,前两箭尽数落空,最后一箭则带着一股大力狠狠钉入那人肩头,破体而出!      那人跌落在地,一个翻身要起,眼前一花,已被一杆乌黑长枪点在咽喉。      几乎是一瞬间,他已被不知何处冒出的几十员士卒团团围住。      李承嗣叫了一声:“孙叔!”几步跨到孙悦身边,疑惑地看着地上一身灰色短打,满脸戾气的汉子。      孙悦却未理他,两下将这人抽翻,士卒一拥而上按住这人,卸了下颌关节,在腿间踹了几脚令他跪倒。      李承嗣打量了这人两眼,只觉十分陌生,这人是谁?难道是来刺杀孙悦的?怎知孙悦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他满心疑惑,退了两步,朝那军帐中张望。      那帐内极醒目处一个硕大铁笼,一人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布团,竟是当日司徒末身边的两名侍卫之一!      李承嗣反应过来,笑吟吟地站回孙悦身旁,道:“绑牢点,关起来……对了,等会儿兄弟们空了,把这家伙的牙都敲下来玩玩。”      孙悦拍了拍他的头,那些士兵犹疑地看了看承嗣,直待孙悦微一点头,才推着被绑成粽子的宇国探子走开。      裴宣德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问道:“可是凉军细作?身手如此不俗!”      李承嗣哈哈一笑,道:“细作是细作,只是不是凉国来的,这回真是自投罗网了!”      裴宣德还待再问,却见营中一道烟尘扬起,马蹄声疾响。      衍国军制,营中不得纵马,斥候除外,三人各有心事,不由心惊。            “利齿藤出了雷水?”承嗣一怔,道,“河东并无其他重要市镇……”他急速思考,脑中浮现出雷水附近地形。      孙悦二话不说,转身欲走,承嗣道:“你要出兵?若是诱敌……”他寸步不离跟在孙悦旁边,道:“光明河一战才过了多久,利齿藤怎敢轻易捋虎须,难道吃准了京师方面不会有人来——”他眉头微蹙,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难道凉国竟在打祈年半岛的主意?简直欺人太甚!”      他想不通为何凉军眼看衍都在望,竟然掉头向南,若说是要寻孙悦晦气,只带一万人也未免太不保险。他想了又想,道:“孙叔,你要去截利齿藤?我跟你一起去!”      孙悦站定,眼神里明明白白是“你开什么玩笑!”      裴宣德一听之下额头冒汗,忙插话道:“陛下,陛下这万万使不得!战阵之上刀枪无眼,陛下万金之躯,怎能身涉险地!”      李承嗣只当耳旁风,抓住孙悦衣袖,加重语气道:“朕!也!要!去!”随后换了副哀求的调子,“孙叔,朕知道你们都嫌朕没用,可是凡事都有第一次,朕也不想只能坐在后方看你们拼命!”他仔细观察孙悦表情,见他似有些松动,忙趁热打铁道:“何况有孙叔在,绝不会让朕遇到危险的!”      他瞥了一眼裴宣德,道:“劳烦裴卿留守,把那三个人分开审一审,问清楚司徒末所为何来!留一个活口,别全打死了。”也不理会裴宣德被司徒末的名字震得目瞪口呆,追着孙悦去了。            孙悦选了三千精兵,连夜出发。李承嗣被他裹了一层棉甲,一层皮甲,又备了一身铁铠,整个人包得像个粽子,手脸之外半点不露。承嗣心里颇有点抱怨,然而想想如不照做孙悦必不肯带上自己,只得老老实实听命。      是夜月朗星稀,连火把也用不上,李承嗣紧跟孙悦,纵马疾驰,身后是数千大军,马蹄起落间似乎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入夜之后温度陡降,耳畔风声飕飕的,承嗣渐渐觉得浑身僵硬,有些跟不上孙悦。      他回头向后看看,身后骑兵乌压压看不到尽头,队列稀落,拉出老长,个个精神抖擞,速度不减。      承嗣咬牙硬撑,又过得片刻,双腿一阵麻木。他竭力不让自己掉队,脑中胡思乱想,只盼能多熬过些时候。      这一路上并无险地可守,利齿藤并非易与之辈,若是这一万人只是先行,两边打个七零八落,敌军后续人马赶上来,又当如何?利齿藤进衍时带了四十万人,一路朝西深入,不停分派人马向南北两方拓展战果,而衍国腹地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是以他打到光明河时十万人便敢强渡。现在他手上还有多少人?至少七八万,若是倾巢而出……      不,不能这么算,这里面顶多有一万骑兵,步卒没可能这么快赶上来,这可是衍国境内,他们行军顾虑还要多些。      但是只要给他些时间,后方那些人马汇合起来又不一样了。他们不用守城,要抽手方便的多。      承嗣一头乱麻,又过了两刻钟,竟觉得腿脚那阵酸麻过去了,像是习惯了胯下不停纵跃的战马。      他瞄了一眼挂在一旁的长柄大刀,这刀是孙悦特意翻出来给他的,重量不至于让承嗣拿着太过吃力,然而十分锋利,虽无太多雕饰,比起承嗣之前所佩天子宝剑只怕还要更实用一些。      这一行人如风驰电掣,整整一夜未停。      直到东方微亮,他们方才到达目的地——柯家峪东驿道旁边的一处小山丘。      说是个山丘,倒不如说土坡更加恰当一些。承嗣四处打量,未见凉军踪迹,有些诧异,道:“从雷水南下的路不止这一条,莫不是错过去了?”      孙悦打个手势,示意莫急,把他从马上拎下来。承嗣跺了跺脚,活动活动快要僵掉的身子,见四下兵士都已自觉下马,喝水啃干粮,喂马,换甲,等候掉队的战友,斥候自觉一对一对向四面纵马而出。      孙悦将那套铁铠抖出来,替承嗣穿起来,又将头盔扣了上去,尺寸略有不合,将将露出眼睛,承嗣不住向上推着那头盔,只觉十分沉重。      他试着举起那柄大刀,刀柄足有丈许,他握着中间掂了掂分量,孙悦拨了拨他的手,示意握下面点。                  凉军出现时,东方已透出红光。      几轮探马跑了个来回,大部队出现在视野尽头。先头是放缓了脚步的骑兵,似乎颇为疲惫,一个个在马上歪歪斜斜。约莫近千骑兵过去后,是大片持枪的步卒,中军大旗飘飘扬扬,两翼轻骑来回巡视。      李承嗣几回要忍不住,均被孙悦轻轻按住。      直到凉军过了近半,孙悦才拉开长弓,射出了此役第一箭。      那一箭射中了凉军步卒队伍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由于力道过大,那军官气绝后还沿着箭势飞出老远,砸飞无数兵卒。      还不待凉军惊呼,无数羽箭倾盆而下,大片尸体刷刷倒地!      李承嗣跟在孙悦身后,高举大刀,自埋伏处现身,纵马冲入敌阵!      大量凉军步卒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马蹄踹翻,继而被无数奔马踩成血泥。李承嗣还不及挥出一刀,衍军已穿破敌阵,将凉军前后狠狠割为两段!      近千骑兵杀向后军,一路传来无数惨呼。李承嗣跟在孙悦身后,又来回冲杀了几回,才听得凉军四下大吼“有埋伏!”“衍国人!”悍勇的凉国士卒反应过来后,开始数人自动集在一起,发起反抗。孙悦丝毫不惧,悍然冲上前,长枪连挥,戳死数十凉兵,吓得敌军纷纷惊呼,孙悦身周三丈之内无人敢近!      敌将亦非常人,应对迅速,前军骑兵绕了个小圈,疾声呼喝着冲杀而来!      孙悦高举长枪,汇集衍军,不再理会四周被割得阵势凌乱的步兵,双目直盯对方主将。      他挂起长枪换上长弓,催动战马,小跑两步,接着提速,驰骋!      承嗣握着长刀的手心渗汗,一声大喝,催马跟了上去!      骑兵与骑兵的对撞!      奔马速度惊人,几息间便将接战,这短短时间内,两军射出箭矢不计其数!      衍国兵甲出色,弓箭射程较凉国远出几十步,这冲锋过程中,绝大多数人都射出了四五箭,凉军多半只有三箭,而孙悦手上半分不停,动作迅疾流畅,达到了恐怖的八箭之多!      他每一声弦响,凉军便有一名头目中箭落地,在后续无数奔马铁蹄下,决无生理。还未接阵,已有人簌簌发抖,拨马欲逃。      李承嗣手臂发软,他肩上挨了一箭,虽然未能穿破层层甲胄入肉,已让他心头震骇,几乎握不住长刀!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屠杀场面,士卒如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地,人命简直是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只是茫然地跟在孙悦马旁,眼看着孙悦射空箭匣,换上长枪,冲入敌阵,那枪带着万钧之力撩上敌方骑士,将那人打得口吐鲜血,横飞落马!      双方马速未停,插入对方队中,一个照面便有无数人落马,顷刻便被绞成肉末!      李承嗣只觉身侧有凉军驰过,却手臂发抖,无论如何举不起刀。      孙悦长枪一抖,将两名敌军同时扫飞,接着也不回头,猛地向承嗣挥去!      李承嗣反射性地一俯身,那黑色长枪携着骇人风声自头顶划过,只听脑后一声沉重的金铁相交声,震耳欲聋!      他剧烈地喘息着,知道是敌人反手给了他一刀,若非孙悦这一挡,自己只怕已断为两截!      他惊恐的抬眼,只见前方又有一名凉军挥刀向孙悦砍去,势若疯虎,而此时孙悦长枪还未自自己身后收回!      李承嗣不知从何冒出一阵力气,大喝一声,双手握着那长刀,斜着撩了上去!      那人侧身欲躲,已来不及,那刀自肋下切入,毫不停顿,如切豆腐般划开血肉,借着惯性将他整个人劈为两半!      半边头颅飞了出去,剩下半挂身子拖着内脏倒挂在马背上,战马似未察觉异状,继续奔驰,与承嗣擦身而过。      那是他亲手杀的第一个人。      顾不得擦拭脸上溅到的鲜血和脑浆,承嗣脑中空空,只知道握紧了手中的刀。            凉军彻底溃败,四散奔逃时,日头才不过刚刚升起。      承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兵器。      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几个人,只觉得全身脱力,汗湿透了衣服。      地上倒伏着上千尸体,无主战马茫然踱着步,被打扫战场的衍国士兵牵走。      他茫然看着孙悦整军,查看缴获的辎重,统计伤兵。      没有战俘,战场上孙悦从来不留活口。      李承嗣无比沉默,直到回程,他坐在马上,仍觉得浑身发软,几乎稳不住身子。      他几乎怀疑自己就要摔下去了,一只大手探过来,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拎了过去。      他脱力地靠在孙悦怀里,闭上了眼。      (未完)         十二      此行虽然击溃了敌军,却未能擒获利齿藤。这位将军虽名声一向不堪,似乎如今的地位都是攀附凉君而来,但是单看这几个月来他统领大军侵入衍国,疾如风迅如雷的一系列行动,便可知传言有几分可信。当他发动冲锋与凉军打了个照面,发现行动失败已不可避免时,便果断弃了陷在战斗中的卒子,领军撤退,保住了部分军力。      李承嗣还沉浸在初上战场的震撼中未能平复过来,三条消息已接连砸来,应接不暇。      第一条:      “蒙冲四日前对外宣称宫内不慎起火,帝君驾崩,太后垂帘听政,朝中乱作一团,文官武将各成一系争执不休,方家欲扶嫡长子即位!京师已全面封城,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第二条:      裴宣德面色惨白,道:“宇国大皇子南下本为了亲自迎接一位大人物,中途突然起意,甩开随从潜入京师寻孙悦复仇……那位大人物是谁,臣无能,已经打死了两个,仍未能问出来……”如此气温下,他鬓边竟渗出了点点汗迹:“他并非自三元关混入我国,而是绕道凉国的上三路走廊,辗转自虞府一带入境。随他同行的至少有两万宇国骑兵,目前下落不明!”      第三条:      袁希单膝跪地,道:“祈年掌教传话说,生死有命,咎由自取,前约不变,并遣人来详细商议军需情况,此刻已到营外!”      李承嗣撑住额头,只觉一片换乱。他胡乱点了点孙悦与裴宣德,道:“你们清楚军中情况……去见见祈年教的人,别谈崩了!”      孙悦盔甲未卸,一身浓烈的血腥味,抱了抱拳,二话不说转身便去。      “两万人。”承嗣喃喃自语,倒抽一口冷气。三国之中只有宇国有天然产马地,战马供应充足,军中人人骑术精湛,且绝对服从命令,主帅一句命令明知必死也必然前仆后继,是极强大的战争机器,衍国与其对抗向来是倚靠雄关坚城,机关利器反而都起不了什么大用。如今大衍境内一片混乱,竟有两万宇国人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家门,承嗣一时如坠冰窟。      他用力摇摇头,像是要将这些恐惧的念头甩脱,苦笑道:“就算不是宇国,也是凉国,我大衍算是走到头了。”      袁希仍跪在他脚边,沉声道:“陛下切莫如此!眼下您是我军存在的唯一意义,若是陛下自己也不抱希望……”      李承嗣吐了口气,道:“罢了,多想无益,待那帮蛮子到了眼前再说。”他低下头,看着袁希顺从伏下的颈子,一路奔波下来变得灰扑扑的衣服。      那人的姿势极度臣服,支在地上的手掌稳定有力,手指修长灵活。      承嗣一时竟有些出神,几乎想将那几根白皙的手指踩在脚底,用力碾上一碾,欣赏一下他那时的表情。      他吞了口口水,竭力把心神拉回来,口中道:“……至于京中,蒙冲既然敢逼宫,不可能只有这几招,方家只怕要糟。由得这帮人狗咬狗罢,且放他们嚣张几天,等我们抽出手来,哼……”      袁希心中疑惑,然而到了第二天,这疑惑便变成了佩服。      京中密报快马加鞭送至承嗣手中,虽一路上毫不耽搁,却已是四天前的消息:“蒙冲藉太后之口,以议新君之名将方党一众诱入宫中,众将自恃勇武皆未起疑,蒙冲突然发动,将其全部拿下!现以谋逆罪尽数下狱。”      承嗣一哂:“谋逆?最大的叛贼就是蒙冲自己了……”他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些焦躁,反复在帐中踱步。      接下来数日孙悦又主动出兵几次,与利齿藤反复接阵,然而对方似乎是学乖了,行动越来越小心,一见孙悦旗号便避而不战,凉军总军力占优,孙悦再自大也不敢领着几千人去跟十万人面对面硬碰,只能竭力阻拦对方继续南侵。好在利齿藤这几日连吃败仗,也收敛起来,凉军毕竟不习惯在衍国作战,已开始收缩阵地。            “什么?你要攻雷水!”李承嗣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      孙悦摇了摇头,点点地图上雷水偏南处,示意自己打算引利齿藤出来野战。      “你疯了!……我们只有两万人,还拼拼凑凑,派系复杂,避战都来不及,你打算带着全军去送死?!”他只觉得荒唐至极,那日战后的凄惨景象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记忆,再不是往日印象里单纯的数字计算。“而且若是利齿藤倚城而守,你难道要靠这些人去攻城?可笑!”      裴宣德小心翼翼的插口:“陛下,利齿藤虽然狡猾,却向来十分傲气,孙将军若是领全军搦战,他不会不应……”      承嗣仍然摇头:“朕想不出有任何赢的可能,上次孙叔你用了手段,声东击西,才将他们击退。若是硬碰硬我们还能以少胜多,我大衍就不会一直被嘲笑为杨柳兵了!这不是十几个人打群架,你可以以一当十!”他用力握住孙悦胳膊,恳求道,“孙叔,你冷静一点!你以为你真的是神吗?”      然而孙悦目光并无狂乱,他看着承嗣双目,反手将自己臂上的那只手握住,抓着它放在自己心口,用力按了按。      承嗣哭笑不得,道:“朕自然相信你!但是这太冒险了,真的,现在完全没必要……”      袁希忍不住插嘴:“恕臣无礼……陛下,这几日来连战皆胜,我军士气正高,粮草又齐备,而凉军一路势如破竹,至此却被阻了十几日,反复不得突破,气势渐弱,两相对比,若要决战,眼下正是时候。”      承嗣怒道:“军议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侍卫多嘴?自去领二十军棍!”      李承嗣始终觉得此举太过冒险,若无奇迹出现,己方便是倾家荡产的下场,便是赢了,也定是惨胜,到时拿什么对抗凉国源源不断的增兵,拿什么应对京师局面?      还有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理由:他怕了。过去他只觉孙悦是一张王牌,只要撒出去,就是有赢无输,十分安全。然而真正到了战场上,他才觉得心中战栗,孙悦虽然勇武,也不过是个凡人,和无数其他士兵一样,都随时有可能在下一刻身首异处。      他不敢想象送了孙悦出去,却只能等回一具尸体的景象。      这是他溺水时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若是毁了,便是天塌地裂。            少年天子力排众议,打回了孙悦的请战,然而不过半日,情势便颠倒了个儿。      利齿藤似乎是厌倦了这几日的缠斗,聚集了手头所有兵力,足有□□万人,主动摆出了邀战的姿势!      事到临头,承嗣反而无可顾虑,别无他路,只有一战!      赌上自己所有的一切,至多不过与孙悦一起送命。      然而当全军披挂整齐,拔营起寨时,又一封来自京师的急报打乱了承嗣所有的安排。      蒙冲将方家全家上下,老老少少七百四十六口人推上法场,全部斩首。      血光刺目,京师震动,群臣战栗,人人噤声。      “方五儿……漏算了他。”李承嗣咬牙道:“我们得到消息太迟了!只怕此刻他已经引军回头,打上京师了。”      他下令道:“孙叔,你们按原定计划北上,朕要去会一会方家老五,看还能不能……拦得住。”      他说:“朕亲自去,才能最快取信于他……袁希会保护朕,不要担心。”      “莫要阻我!”            方五儿,出自衍国武将世家方家,方老将军五十岁上得的幺子,眼下正领兵在外,追杀庆王。      他最小的哥哥也比他大了足有一旬,方老将军与夫人老来得子,宠得恨不得一天到晚捧在手掌心里。前四子取名依了伯仲叔季,到了这第五个,夫人只一口一个五儿地唤他乳名,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五儿尚不满四岁,母亲便因一次风寒一命呜呼,方老将军怀念爱妻,便不为幺子改名,眼看着话都说不顺的小娃娃长成成年将领,依然是人前人后五儿、五儿地混叫。      下人及同僚多半会唤声五公子,五将军,乃至五郎,如承嗣这等人多半爱叫他“方家老五”,多少带了点不屑。      然而除去这个受人耻笑的名字,方五儿却不折不扣算是衍国一员顶梁柱。出身世家,熟读兵法不提,当年先皇中了司徒向阳埋伏,身中数箭,未撑到大营就已气绝,便是方五儿情急之下穿了先皇衣甲,稳住敌我双方,硬是拖了半月,气势强硬,逼得宇国签下停战协议,直到衍军全军撤回三元关内,方才发丧,司徒向阳错过了灭衍的大好时机,气得吐血,徒呼奈何。      李承嗣登基以来,方党蒙党都蠢蠢欲动,明着暗着觊觎大位,是以这小皇帝对这两派人马均无好感。然而哪怕是他也得承认,眼下这种情况,方五儿这样的人绝对不能错过,必须收服。      蒙冲此时正是送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未完)   嗷不要跟肉文计较逻辑!我知道剧情崩了。。。争取尽快回到肉的主题上来……      十三      袁希只带了一队亲卫护送承嗣,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刚刚渡过光明河,他们便得到新的探报:方五儿本已追到庆王,在伊利山摆开阵势,却突然惊闻京师噩耗,急怒攻心,阵前吐血昏迷;醒来后便不顾一切,舍了庆王,挥军南下,直指京师!      李承嗣算了算日期,跌足恨道:“来不及了!——方五儿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尽管已不报希望,他们还是继续赶路,只盼能撞见奇迹。然而第二天入夜时,距京师几十里处,承嗣一行开始不断遇到败逃的伤兵。      “方五儿呢!你们主将人呢!——”承嗣抓住一个跌跌撞撞,半边脸沾满黑色血迹的士兵,恶狠狠地摇晃着吼道:“前线战况如何!”      那人被他凶狠模样吓得发抖,断断续续道:“城上开炮……方将军……死了……万家的兵在后头……”      死了?李承嗣将那人一把推开,心头有些茫然。      没人比他更清楚京师作为衍国都城,拥有多么可怕的防御力量。      城高墙厚,河深水急,都不值一提,那城墙上经历代国君加固,大型机关比比皆是,与只知滚木礌石泼油的宇国凉国完全不是同个概念。      火器督造处每年都会有新改良、反复试验成功的利器出厂,这些东西威力巨大,虽因造价高昂,安装、携带不便,未能普及到军中,然而用来守城却是绝对的王牌,城下密密麻麻的人海全是活靶子,朝密集处发一炮,炸飞几百人轻而易举。      这样的设施哪怕在衍国也不常见,除了京师,便只有与宇国接壤的三元关、凉国边境上的恰旺、蒲仔双城才大量配备。      宇国兵精马壮,屡次南犯,却始终未能突破三元关,也有这些武器的功劳在内。凉国此次西侵,亦未敢强行攻城,绕道几十里,前军人手一把斧子,边伐木边进军,硬生生在衍国视为天然屏障的无边丛林中开出一条路,绕到恰旺城后方骗开城门,才险险得手。蒲仔城地处流沙海,北城一失,顿成孤城,苦守一个月有余,最后因断水告破,凉军为泄愤大肆屠杀城中居民,城上宝贵机关尽被砸了个稀烂。      若非知道深浅,李承嗣早便押着孙悦上京复仇,哪里能忍到现在?      方五儿出身武将世家,更应该对此一清二楚,然而此刻他像是被仇恨冲昏了头,竟带了一万多人飞蛾扑火,妄图撼动京师,李承嗣一面心头大骂,一面又不由生出些敬佩。      然而“万家的兵”四个字一入耳,他又心中一动。万氏乃西南大族,深得衍国皇室信任,历来有自行募兵练兵之权,当初凉军一路突进,承嗣便下旨令各路人马上京勤王,然而战况进展迅速,东方大片国土处在凉军侵扰下,自顾不暇,焦头烂额,东北虞府一群叛贼不来凑一脚麻烦就是好的,也抽不出兵,西北临着宇国,只能增兵不能减将,南方祈年半岛向来无驻兵,算来算去,除却那些只能拿出千把人的,竟只有地处西南的万氏和达能部有余力在短时间内派出支援。万家既已入京,便是身不由己,哪怕发现蹊跷,此时也只得装作未闻,听从蒙冲调遣。      西南久未有战事,万家军上一次出动,还是之前宇国南侵,被调去协助孙悦守三元关时的事。据说那一役战到后来,万家不少嫡系军官都双腿打颤,不忍再看,私下送了孙悦一个“恶鬼”的名号,根本不敢与孙悦目光相接。      李承嗣想到这点,又觉有可趁之机,机关无法拆卸挪动,若万家追出来的人不多……      他将袁希唤回身边,打马向前冲去。            月光不甚明亮,照着地上的人朦朦胧胧,残肢乱飞,泼出来的血如同污水,丝毫不起眼。      有人丢了半条胳膊,惨叫着仍要逃,却被紧追的敌兵一刀砍翻在地,再也不动。      有人昏头转向,两眼一抹黑,跑错了方向,直接把自己送到了敌人枪下。      更多的人拼命逃窜,不敢盼能比身后追兵跑得快,只盼比身边同僚逃得快一步,便多一分生机。      黑夜难以清晰视物,追兵阵型早已散乱,有些人故意落后一步,抢着摸索尸体身上值钱物事。      追兵中一名军官懒洋洋道:“孩儿们,加把劲,别图这些小玩意儿了,谁拿到方五郎的头,除了朝廷赏赐,我万家另奖黄金千两——”      如此重赏一下,追兵登时来了精神,挥舞着武器嗷嗷叫着追了上去。      那军官骑在马上,身侧亲兵打着火把,映出他耀武扬威的身影。他得意洋洋四下看看,道:“什么代代武尊,也不过如此,我万氏两千人便撵得他们屁滚尿……”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手舞足蹈,以极滑稽的姿势向后缓缓滑脱,跌落马下。      亲兵一片哗然,仔细去看时,只见那人双目圆瞪,咽喉一根利箭自颈后穿出,一只脚尚扣在马镫里,整个人以诡异姿势倒挂着被马儿拖出数步,已经是一具尸体。      远处有人大喊:“前方遇敌——快去通禀孙悦孙将军——”      万家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还未反应过来孙悦这两个字,右翼大乱,一队人马横冲直撞闯入队中,见人便杀!      追赶败兵一向是美差,何况是主将生死不明,只顾着四处逃窜的败兵?万家派出几个人不过是向蒙冲表个态度,这些万氏的卒子更以为自己就是来捡便宜的,何时曾料到竟有奇兵杀到?      黑夜里辩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只见敌骑行动如风,大声呼喝,身边战友上一刻还在与自己争夺方军尸体,下一刻便被斩为两段鲜血直喷!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恐喊道:“是孙悦……”“是那个恶鬼!”      方五儿手下这帮人被追了一路,心里憋了无数怒火,听到有帮手来到,有人大喊:“孙将军来救我们了,回头拼了!”      “拼了——”“拼了!”      四下人纷纷怒吼应和,情势竟生生逆转!      一员小将手挥长刀,身侧黑衣副将片刻不离护卫在旁,领着近百骑横冲直撞,将万家阵型生生劈为两半!      万家军群龙无首,不知是谁第一个腿软,发一声喊,转头便逃!      这些人被孙悦吓破了胆,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冲阵,想到那魔鬼眨眼便到,竟是连上前交手的勇气都没有,纷纷避开,夺路逃回京城方向!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方军反追了数里,留下对方百来具尸体,心下惴惴,亦不敢再追,双方各自收兵。      有方五儿手下亲信来寻那半路杀出的小将,道:“多谢足下援手!敢问孙将军在何处?我军主将有请!”      承嗣摘掉战盔,露出一张被汗水湿透的苍白脸庞,惊诧道:“方五儿还活着?!”            方五儿虽然还活着,情况却也不怎么好。他急于攻城,冲锋在前,被一枚弹片划开了腹部,肠子掉了一地,当时便晕了过去,手下心腹诸将只顾着抢人,无人有心继续攻城,撤退命令一出,全军大乱,主将生死不知,传令不畅,加上敌军紧咬在后,竟是几乎被完全打烂。      李承嗣看着眼看被重重包扎,绷带层层渗血的青年武将,原本想说的话竟是一句都出不了口。      方五儿虚弱地看着他,艰难道:“你……你竟未死?”      承嗣点了点头,叹道:“可惜来迟了一步,你……”      方五儿咬牙坐起,推开搀扶自己的心腹手下,道:“方家人不会因为这点伤就死的!李承嗣,你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还轮不到你来可怜我!”      承嗣笑了笑,道:“我不可怜你。你打算怎样?带着这点人再回头去攻一次城,死个痛快?或者去投凉国,宇国,借他们的兵报仇,背个卖国叛贼的名声,让方家列祖列宗蒙羞?”      方五儿愤怒地盯着他,不停喘息,却无法辩驳。      承嗣继续道:“或者逃到个山沟里躲起来,任凭外面打个天翻地覆不敢出面,苟且偷生,直至老死?”      方五儿慢慢道:“你想说什么?”      李承嗣注视着他的双眼,一瞬不瞬:“你心里明白,只有跟着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报仇,才能名正言顺,洗脱蒙冲安在方家头上的谋逆之罪……”      方五儿嘲道:“跟着你?你除了这个身份,还有什么?”      李承嗣道:“这个身份什么都能换到,你信不信?”      他又道:“我今天能救你,来日自有法子替你报仇。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要的不是几句奉承,你若答应了,就要把腔子里这颗心全部挖出来,献给我,听从我所有的命令。”      方五儿抓着身下被褥的手松了又紧,青筋迸现。      李承嗣暗暗压住了呼吸,袁希悄悄往他身边靠了一步。      方五儿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按住了腹部伤口,咬牙道:“我要亲手杀了蒙冲……”      承嗣道:“可以。”      方五儿推开身上薄毯,艰难地竖起双膝,喃喃道:“用不着三天……”      他一手按着腹部,在床上跪了下去,深深将额头压低,唤道:“主公。”      李承嗣心头一松,几乎站不住脚。      之前这人曾唤过他无数声陛下,但是两人都知道,那两个字下面是连遮掩都懒得遮的轻蔑。      如今这两个字,却是直截了当的追随之意。      他将方五儿搀起,让他躺好,唤人为他更换绷带。      他沉吟道:“如今你且放宽心好好养伤……”      方五儿得到承诺后似是换了个人,淡淡道:“不必,我的头脑,眼,手都在,足够为你带兵,只有孙悦那种没脑子的蛮子才一味靠个人勇武作战……”      承嗣皱了皱眉,道:“是吗?”      方五儿道:“不错!他只知道横冲直撞,不读兵书,不通兵法,完全依靠蛮力,而且太过嗜杀,根本不懂战场上俘虏比死尸更有用处,俘虏能够透露的情况太多了,军备情况,粮草供应,行军路线,作战习惯……”      承嗣暗骂道,孙悦再怎么没头脑也没把自己弄成这幅肠穿肚烂的惨样,然而方五儿新投,又不好苛责,只淡淡道:“死尸剖开肚子一样能看到他最近吃的怎么样,方将军你会把自己的行军路线和作战意图告诉每一个卒子?”      方五儿噎了一下,勉强道:“主公教训得是。”      李承嗣看他脸色,知道这人心中必定不服,不过是不便反驳自己。然而自己确实不通兵事,那句话骂孙悦还不如骂自己来的恰当,不敢多说免得出丑,只道:“歇息一夜,此处并不安全,明日拔营渡河,去看看利齿藤在耍什么花样。”      他又安抚道:“若能击退凉军,京师局势并不足虑,擒蒙冲只需三五勇士足矣。”         (未完)      悲催的攻四终于出场了……攻五大概要至少再过四章才能出来,攻六遥遥无期   今天在家休息,继续码字,等下可能还有一更,是传说中的肉末= =      十四      承嗣一行将营帐扎在方军左近,自有人四处觅水,打来供他沐浴。      他整个人泡在水里,想起这一天遭遇,只觉惊心动魄,简直想不明白自己怎能强自镇定,硬撑下来。      方五儿的伤势令他不由为远方的孙悦担心,他也会受伤吗,能不能逃得出来,能不能活下来……      一阵脚步声,袁希的声音响起:“夜里警醒些,探马撒得远点,注意京里动向……”      几人齐齐应是,袁希躬身钻进主帐,唤道:“陛下。”见承嗣洗好,自觉上前取了浴袍,替他穿起来。      承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量袁希。之前冲阵时袁希打起十二分精神为他护卫,砸飞流矢无数,挡了几刀,只是一人终究护不周全,还是替自己中了几箭,还好并不太深,眼下衣甲已换,料是自己包扎过了。      条件简陋,袁希铺好被褥,将承嗣全身擦干,塞入铺盖,自己铺了条军毯睡在一旁守夜。      李承嗣心头事情纷杂,难以入睡,有些发冷,忽的想起当日孙悦抱着自己的情形。      那怀抱温暖,可靠,令人说不出的安心。      他翻来覆去,终于出声唤道,“袁希,你过来。”      袁希原本只是微闭着眼,并未入睡,此时听到承嗣声音,利落地翻身跃起,跪到天子身旁,道:“陛下唤臣何事?”      李承嗣道:“过来抱住朕。”      袁希满头问号,将小皇帝连同被子一起抱住,等待下一步吩咐。      承嗣哭笑不得,伸手推开被子,道:“不要这个。”他自己调整姿势,躺在袁希臂弯里,令他双手笼着自己身体。      袁希全部照做,全身绷紧,十分僵硬地抱着大衍皇帝,十足十的恭敬和小心翼翼。      李承嗣左右挪动,十分失望,道:“不是这样……不对。算了。”      他挥手叫袁希继续去睡,岂料对方这次竟未从命。      这侍卫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低声道:“陛下……是不是想……?”      李承嗣疑道:“什么?”      袁希满脸通红,说不出口;而后极温柔地将怀里的人放下,隔着浴袍握住了尚软伏的龙根,轻轻揉搓。      李承嗣怔住了,而后气得耳朵发红,斥道:“放肆!滚开!”      袁希立即缩回手,长跪在侧,垂首待罚。      李承嗣简直不知该说什么;然而那物闲了这几日,被这番拨弄,竟有了些反应。      他睨了袁希一眼,对方低眉顺目,一副任君责罚的顺从表情,令他心头一阵火气。      然而若是仔细打量,这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面容也颇俊朗,并不惹人厌烦。      李承嗣看了看自己下身,随口道:“衣服脱了。”      袁希解了上衣,露出紧实肌肤,匀称肌肉,腰背处还有前几日受罚留下的大片青紫瘀斑。      李承嗣不由摸了上去,用力在那伤痕上按了一按,袁希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咬牙忍住。      他只觉口干舌燥,来回抚摸袁希肌肤,过了许久,阳物竟是不软反硬,高高翘起。      承嗣收回手,命令道:“给朕吸出来。”            袁希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一阵血气涌上头脸,将他白皙皮肤染得通红发烫。      他一向镇定的手有些发抖,然而还是无比驯服地去揭开了天子下身浴袍。      一向被细心呵护的肌肤嫩得似是能掐出水,最娇嫩的大腿内侧却因连日行军被磨得起了水泡。      稀疏草丛中,龙根已涨得发硬。      他伸手去握,那物柔中带韧,充满勃勃生机,表面细腻得如同丝绸,某个瞬间,袁希竟有些退缩,只怕自己粗糙的手掌划伤了天子。      承嗣舒服地吐出一口气,道:“别用手。”      袁希挪开手,俯身下去,在那物顶端轻轻一吻。      巨大的屈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然而口舌却不受控制,自动将天子龙根含入口中。      男性腥膻体味冲得他几乎要放弃,但承嗣懒洋洋斜靠着铺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为他口侍——这场景又令他停不下来。      肉根细致的皮肤被来回吮吸,越发绷紧,舌尖满满的都是少年气息。      承嗣眯着眼,轻轻喘息,问道:“第一次?以前做过吗?”      袁希道:“磨……”承嗣抬手打了他一下,道:“不要含着说话!”      他满脸通红,连忙吐出那肉根,看着被自己唾液沾得晶亮、越发精神的东西,双眼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得闭上双目,低着头道:“没有……”      李承嗣按着他的头,令他再次将那物含进去,随口道:“好好舔……对,吸一吸那个孔……嘶,轻点!”      承嗣渐渐沉迷于快感,不再出言指点,而身下人似乎渐渐掌握了让他舒服的诀窍,口中动作不停,反复舔弄,送上一波波舒爽快感。      袁希跪伏着含吮少年天子,听着他松松软软的呻吟声,口中竟渐渐变了味道。      这个人是他效忠的君王,是他作为守卫者一生里仅有的主人,从出生至今二十多年岁月里他只为他而活。      而他的主人正摊开四肢,在他面前暴露出身体最柔软的部分,毫不设防。      少年单薄的身体被袁希转了个向,他眯着眼,轻轻哼了一声,懒怠理会。      被人以口舌温柔伺弄的感觉令他着迷,整个人似乎飘在云端。那侍卫伸手握着他的腿轻轻分开时,他还配合地张开了下体。      这感觉温和舒服,似乎不够刺激,但别有一种让人沉醉的氛围。      袁希将肉根含到最深,手指情不自禁摸了上来,在后庭附近摸索。      李承嗣喘息道:“你想干嘛?太干了,不成……”      袁希停了片刻,将龙根吐出,握着天子大腿向两旁又分了下,舔上了那鼓囊囊的囊袋,而后着魔一般,吻在少年后孔上,伸舌开始舔舐。      承嗣惊道:“你……莫碰那里!太过龌龊……”      袁希又亲了亲,逗得承嗣不由缩紧,道:“陛下真龙之体,岂有龌龊之理?”他只觉自己如被什么奇异力量控制着,做出了许多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似乎是把廉耻二字抛在了脑后,然而下一瞬又觉得这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      承嗣轻轻喘息着,仰面看着帐顶,任凭身下人摆布。      那人唇舌齐用,将那朵后庭花舔得湿漉漉一片,渐渐放松力道,不再紧紧锁着。      龙根也未被冷落,落入青年掌中,被细心揉搓。      承嗣道:“用力……”      前方应声传来被大力摩擦的快感,然而同时,一截舌尖亦试探地挤入他体内。      承嗣几乎是反射性地缩紧,将袁希阻在半途。      那感觉太过奇异。虽不似男人阳物那般具有侵略性,却更加灵活,更加……难以预料动向,令天子不知所措。      袁希以手指不住摩搓承嗣顶端的肉棱,细孔,逼得他大声呻吟,渐渐放松了钳制,被袁希趁机突入体内。      承嗣只觉那微凉舌尖反复舔舐着他身体内部,似乎要将肠口内部刮下一层膜。      他眼神散乱,看着袁希肩上扎起的绷带,抬手用力撕开,露出剜去箭头以后可怖的伤口。      厚实肌肉被挖去部分,稍微撑开便看到粉红嫩肉,新鲜娇嫩,血已半凝。      这血色让承嗣体内泛出无尽热意,眼睛渐渐发红。      袁希似是未察,紧紧贴在承嗣身上,舌尖用力搅动。      承嗣一手松松搭在他肩上,一面躬身向下看着这极度不堪的场景,肠道被舔得几乎熔化,一股酸麻快感逼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后庭被强硬撑开不得合拢,身体内部被灵巧地细细刷洗,挑逗。      软热紧窒的肠道被扰得情动,紧紧吸附在那破入体中的异物上。      他按着袁希的肩,带着哭腔求饶:“够了,别再……”      那舌尖顺从地退了出去;然而紧接着,下身传来一阵强力的吸力,袁希竟是疯狂地以唇裹住他后孔,吸吮咬啮,几乎将那边缘嫩肉磨平!      承嗣身体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两下,阳具顶端不停渗出液体。      他用力将袁希推开,道:“够了!”      那人急促喘息,抬眼看着承嗣,睫毛竟有几分湿意,像是被夺走了心爱猎物的幼崽。      承嗣指了指怒胀的龙根,袁希俯身吞入,同时将两指凿入承嗣体内!      粗硬的手指虽无舌尖那般软润让人沉迷,却同样灵活,轻易顶开松软的穴口。承嗣想到那日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竟又硬了几分。      他搭在袁希肩膀上的手漫无目的地乱摸,随着前后同时袭来的巨大快感而微微颤抖,摸到那伤口处,微一停顿,使力戳了半个指节进去!      袁希痛得一颤,然而口中动作不停,竟是强逼着自己将天子龙根整根含到底,直达喉口!      承嗣只觉前端头部被紧紧箍住,细小软肉不停刮擦最敏感的地方,后庭那修长手指也按上最要命的那处用力按摩!      前后两处被人尽情玩弄,甘美滋味铺天盖地袭来,承嗣浑身肌肉绷紧,畅快得双眼失神。      他舒服得声音都变了调,戳进袁希伤口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深入,濒临高潮的窒息感使他手下失了分寸,撕裂肉膜,分开坚硬有力的肌肉,指尖狠狠凿入,似乎按到了骨头的形状!      那鲜血的气味令他兴奋得发狂,袁希忍痛的颤抖无疑更加取悦了他,他用力抚摸着那柔韧外膜下坚硬的东西,激动得舌尖都在发颤。      身下突如其来的猛力吸吮令他一声大叫,将龙精尽数喷入袁希喉管。      他浑身汗湿,急剧喘息着松开手,将食指含入口中,舔到一手咸涩的鲜血。      袁希额头挂满冷汗,整个左臂已被染得一片赤红,手背上几道刺目血痕,滴答滴答向下滴血。      他仍是跪姿,着迷地轻吻着天子下腹。      李承嗣双眼朦胧,微微分开腿,道:“还想来吗?”      袁希胯下硬得发疼,然而面对满足而疲惫的天子,却只动手重新整好被褥,将那人裹好,擦净他手上血污,低声道:“陛下睡吧,臣出去收拾一下。”         十五         次日,方军主帐。      “属下出京时带了一万两千人,追庆王时并未损失多少,但归途一路疾驰,有许多人掉队,京师城墙下又折了不少。今晨点兵,只有七千余人。不过昨夜擒到几个没能逃回去的万家兵,问出一个重要消息。”方五儿发着热,额头搭着一条浸了水的帕子,精神却半点不见萎靡。      李承嗣只道他还在为了昨天俘虏的话题较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安抚道:“方卿费心了,是何消息?”      方五儿道:“万家遣了四个族中子弟带兵进京——其中一个昨夜已经死在主公箭下——总共约莫五万人,粮草不计其数。这些消息一时用不上,不过还有一条,主公一定感兴趣。万家与达能部结伴起兵,半路却因一歌妓言语失和,万家主将一时激愤,突然调动兵马围了达能营盘,趁夜突袭,达能部族长乱军中被杀!两派人马厮杀一通,达能族人不敌远遁,直至此时仍未抵达京师,下落不明。”      李承嗣动容道:“竟有此事!确实重要……”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又道:“歌妓这理由可信吗?”      方五儿道:“达能部向来有携歌妓行军的旧俗,万家好色之徒不少,属下觉得……至少有七八分可信。”      李承嗣点头道:“足够了。袁希!你带一队人,沿路搜索达能部踪迹,把他们带到朕身边来。”他见袁希似要出声,抢道:“没有印信,达能部的情况你该知道,自己随机应变吧。”      方五儿道:“主公既是担心孙悦,我们即刻拔营,若我所料不错,此刻雷水一定十分空虚,属下可替主公拿下此城!”      出了门袁希才低声道:“陛下,方五儿并不可靠,您将臣遣开,若是有什么意外……”      李承嗣笑了笑,道:“附耳过来。”      待到袁希靠得近了,他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袁希一个耳光,轻声道:“朕身边就你一个心腹,不派你去派谁去?少多嘴多舌,趁早动身,别耽误正事儿。”他又道:“方五儿这人朕还是知道的,他这会子讨好朕还来不及,不会做傻事。若真有别的念头,七千人围我们几个,就算有你又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三天里,方五儿热度反反复复,灌了无数汤药也不见好,随行军医急得满头大汗。倒是腹部伤口看上去不再那么狰狞,也未流脓,算得上个好消息。到得第四日上,热度终于退了,众人都长出一口气,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属下要留着这条性命看蒙冲狗贼的下场,还舍不得死。”方五儿袒着上衣,腹部紧裹着数层绷带,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显得笑容有些虚弱,“主公请放心,根据这几日我们探到的情况,利齿藤几乎抽走了全部兵力,雷水留守人数不足两千,凉军不擅守城,此战一定能胜。”      李承嗣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五儿一边笑一边微微咳嗽了两下,道:“主公还有什么放心不下?这会儿儿郎们该已经动手了。”      李承嗣看着方五儿,见他连坐都坐不太直,知道想让他亲自上阵实在也太过勉强。只是前一刻这人还奋不顾身,一马当先去试京师的炮火,这时攻雷水却未亲眼看一眼便发动进攻,反差着实太大,若所得消息不实……      他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若是换了孙悦,他心理必然不会如此。然而若是孙悦,自己安坐帐中任凭外面厮杀这种情况也绝对不会出现。      孙悦……利齿藤抽走的兵力去了哪里不问可知,雷水这里越是轻松,孙悦面对的压力就越大,李承嗣心里不止一次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也许利齿藤争斗中得知后方失守,会有所顾忌也未可知……但是这并非凉国境内,一城一池得失对利齿藤的影响只怕有限得很。      外面传来遥远的战鼓声,李承嗣知道方五儿派去诱敌的人已经完成任务,开始有人接连不断通报前方战况。      “报——敌军上钩,有数百骑兵被第一小队引出城!”      “报!第二小队诱敌失败,敌将坚守不出!”      “报!第三队开始攻城,敌方应对缓慢,滚木供应充足!”      “报!我军佯退,第一小队换装绕回,已骗开城门!我大军与敌方在城门处血战!”      ……      李承嗣心烦意乱,看着方五儿神情专注,聆听探马回信,随手抛出令箭对原定计划进行临时调整,也不想打扰他,说了句“朕去后面休息一下”便走了出去。      拿下雷水看来已是定局,只不知道另一边的战场如何?      中间隔着利齿藤近十万大军,消息不通,只能打探到凉军部分动向,虚虚实实让人揪心。            直到傍晚,方五儿笑吟吟来寻他,请主公入城。      城门处早已打扫干净,除了少数暗褐色的痕迹,完全看不出这小小一片空间双方曾经抛下近千具尸体。      街道空空荡荡,家家闭户,一片萧条,有人偷偷在门后窥视这一行兵马。      城头上凉军大旗仍未撤下,方五儿解释道:“以防万一。”      雷水被凉军占据近一月,被搜刮了一层又一层,然而未遇到蒲仔、雍城那样的屠城之举,可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城中不论大小,凡是个官都被凉军砍了,方五儿领人一进驻,便毫不客气全盘接手,并就地征兵补充军力。      李承嗣皱了皱眉,方五儿道:“主公是担心军饷?多打回几个城就有了。”他勾了勾嘴角,道:“有兵才能赶走凉国那群狗崽子。”      李承嗣派出无数探马打探孙悦情况,次日清晨得知利齿藤正向雷水败退,只觉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几乎不能言语。      方五儿问明详细情况,朝承嗣道:“主公,我们上城墙看看。”            先后又有几波探马回报,直至正午,凉军才出现在视线尽头。      五万败军以他们当前的实力仍然吃不下,使计也是枉然,方五儿被抬上城头,细细打量对方军容,摇头道:“利齿藤是个厉害家伙,凉军虽败不溃,我们只怕沾不到便宜。主公,你在这里可射的中城下之人?”      李承嗣已隐隐看到敌军中那银铠之人;他的骑射是孙悦所教,准头颇为不错,然而毕竟年幼又疏于练习,膂力不足,须得对方靠近才射得到,以利齿藤的精明,只怕看不到城头己方兵将便会起疑,绝不会大意到轻易走进自己射程以内。      方五儿身上有伤,使不得力,扼腕叹息一场,令士兵架好弓弩,只待凉军上前叫门便乱箭齐发,应当能吓退对方,只是射中敌将却是妄想了。      城下密密麻麻尽是敌人,李承嗣捏着一把汗,向后看去,似是看不到尽头。      已有不少士兵踏进衍军射程,有人在城下呼喝,喊着留守主将名字要求开城。方五儿朗声一笑,大声道:“这便来了!”      话音一落,身边亲兵抡圆了胳膊,将那将领首级自城头掷下!      随着那头颅飞出,无数羽箭激射而出,向城下倾泻!      有人猝不及防中箭落马,大声惨叫,凉军人喊马嘶,慌忙后退,抛下百来具尸体,近千士卒个个带伤,大声咒骂不已。      城头凉国旗子落下,衍国大旗竖起,李承嗣扬声道:“大衍皇帝李承嗣在此!凉贼休得猖狂!”他生怕利齿藤一时想不开,回头找孙悦拼命,又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李家人还未死光!大衍绝不屈服!来日必登门取他项上狗头!”      城下一片哗然,那银甲武将似是仰首看来,城头众人心下紧张,再次张满弓,箭尖映着阳光闪出密密麻麻的反光,汗珠悄悄滑落,空气沉重不堪,战事一触即发!      然而利齿藤并未冲动;他朝城头打量片刻,只字未留,勒马转身,向全军派出传令,缓缓东撤。            孙悦到雷水时,李承嗣亲自出城相迎。      裴宣德在一旁不停啰嗦,“……竟是弄了个口袋等我们来钻,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正面交手,我们十九要输……”      李承嗣如若未闻,只催马缓步走向孙悦。      那人甩镫下马,跪了下去。      他衣甲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侧脸上有利箭留下的擦痕,还未愈合。      李承嗣什么也说不出来,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回头道:“今晚大摆筵席,为诸位庆功!”      十六      孙悦能活着回到身边,对李承嗣而言真是一件极美妙的事情。然而他拼死拼活,扛了敌人近十万大军而不败,这反击凉军的第一功却被方五儿轻松拿下,让李承嗣又有些不知如何安慰于他。      他偷偷观察,孙悦面上并无不平之色,然而席间那锐利的眼神总是在自己跟方五儿之间打转,令他有些心虚。      当初孙悦下狱,虽是蒙党出头,但方家也曾跳出来帮腔,孙悦看到自己看重方五儿,若说有所不满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当前战况仍紧,以孙悦为人,不至于会不顾大局,做出什么……      李承嗣翻来覆去,又想起日间孙悦跨在马上,高大、沉着,战神一般的身影。      方五儿谈笑风生时,他面无表情的侧脸。      他看着自己时专注的眼神。      他翻身坐起,鞋袜也不曾着,挥退侍卫,推门而出。      李承嗣摸到孙悦的小院前,摆摆手让门前守卫莫要做声,自个儿闪身溜了进去。      孙悦本已睡下,此时警觉抬头,见是承嗣,以为有事相商,便要起身来迎。      李承嗣连忙跨前两步,道,“军中无事,”他看了眼在房内打地铺的两名守夜士兵,将他们打发出去,才小声道,“是承嗣睡不着……”      孙悦的眼睛疑惑地盯着他,李承嗣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瓜,道,“孙叔你睡……我这就回去。”话虽这么说,脚下却未挪动一步。他赤足站在帐内,只着单衣,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足底窜上,全身都要冷透。      孙悦上下打量着少年天子,将被子掀开一角,拍拍身侧。承嗣大喜,三步并作两步,一头钻进孙悦被窝。      孙悦长手长脚,将李承嗣整个儿包在怀里,塞好被角,探手下去握住那双冰冷的脚轻轻揉搓。李承嗣只觉刹那间暖意上身,孙悦的身体像是个火炉散发着融融热意,将他体内的寒意统统驱走。片刻后,麻木的双脚也有了知觉,那双大手揉来揉去,承嗣只觉脚跟被有力的捏着,颊上泛红,胯下悄悄撑起了帐篷。他心虚的微微躬身,以免被发觉。      孙悦觉承嗣已经缓过来,便不再揉搓,将他人往怀里按了按,长脚将承嗣的腿夹在中间,整个儿将天子裹好,拍拍他的头,示意快睡。      李承嗣脸上红得发烫,孙悦那一按,他的硬根抵在孙悦下腹,对方必然已经察觉。      他将侧脸贴在孙悦赤裸的胸口,闭目吐息,竭力要按压下那股冲动。      孙悦的胸膛结实,温暖,就跟小时候一样,带给承嗣无尽的安全感。缩在他的怀里,呼吸间浓浓的全是孙悦的气味,让李承嗣生出了回到过去的错觉。      他鼻尖微动,迷恋地轻轻吻了下孙悦的胸口;继而闭着眼摸索,舔了舔孙悦米粒大小的乳首。      孙悦一把推开了他。      李承嗣蓦地清醒,十分窘迫,然而下一刻腿上的触感让他明白了:孙悦也硬了。      他轻轻吐了口气,知道孙悦并未睡着,也在极力按捺,心中竟然生出一种病态的欣喜。感觉到那物硬如铁柱,烫得自己大腿上皮肤似乎都要被灼伤,心头一荡,便要钻到被底去亲上一亲,却被孙悦强硬伸手拦住。      他顺势捧住孙悦蒲扇似的大掌,吻了吻那有力的指节,含住中指突起的关节,舌尖挑逗地扫来扫去。继而牙齿微微用力,咬啮起来。      孙悦在黑暗中与他对视。承嗣只觉腿上的硬物越来越烫,知道他要忍不住了。      孙悦抽回手,坐起身,点亮烛火,回头审视地看着承嗣。      李承嗣这一番折腾,弄得自己衣衫凌乱,肌肤在微微晃动的烛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晕,看上去颇为可口。他抬手遮了遮眼,语气强自镇定,“孙叔……莫要点灯……”      孙悦有若未闻,翻身将天子压住,双膝于两旁支住体重,低头看着承嗣,直到他脸上发烫,闭上双眼。      他身形高大,肌肉线条流畅,俯在承嗣身上,影子投在墙上,像是什么凶猛的野兽。      承嗣那物傲然挺立,在凌乱衣物中探出头来,顶端已经湿漉漉的;孙悦将自己的硬物凑上去碰了碰,接着嘲弄地笑了笑,伸手撕开天子单薄衣物。      承嗣触电似的蜷起腿,整个人朝上缩去,却被半途握住脚腕,缓慢而坚定地拉向两边。他茫然地挣扎了下,将一条腿搭在孙悦肩上,看着孙悦健美有力的胸膛和大腿,只觉自惭形秽。      孙悦微微转头,在他脚腕上轻轻吻了下。      承嗣稍稍放松,便觉后方一阵钝痛,那物突破了他的防线。      孙悦阳物粗硕,顶端大如鹅卵,这一顶入,李承嗣痛叫一声,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泪水。      他已非处子,几番交欢下来,也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自己好过,遂拼命放松,想要将对方吞入,无奈尺寸实在不合,孙悦不过进了个头,他便难以承受,后庭火辣辣的痛,过去的经验全然派不上用场,只知大口喘息,推着孙悦道:“慢……慢点,进来……”      孙悦也忍得痛苦,将承嗣两腿都架到肩上,让他下身腾空。承嗣那物已软了下去,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孙悦拨弄了下,以指轻捻,而下身又开始往里送。      李承嗣只觉肠道几欲撑爆,随着孙悦缓慢的推进,有种手足被制,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凌迟般的快感。      直到孙悦停下,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头冷汗,枕边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是汗。      自己的身体居然真的能吞入这么粗的东西……      他茫然想着,只觉孙悦在自己体内微微颤抖,搏动感强而有力,似乎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在自己里面的是孙悦。      一意识到这个,承嗣只觉手脚心都酥麻了,他催促地用脚背轻轻碰了碰孙悦侧脸,道:“孙叔……干我……”      孙悦一顿,那物又涨了一涨,猛力捅了下去。      李承嗣只觉一根铁棍恶狠狠地贯穿了自己!      肠道尽头剧痛,似是已被穿破!      “别……啊啊啊--”      他全身发抖,阳物抖动,在极度的恐惧中喷出一阵白浊,沾在自己胸口。      他喘息着,伸手去摸索孙悦与自己相连之处,发觉那物还有小半段露在外面,只觉心头剧震,便想抽身逃走。然而孙悦大手握着他的腰,不顾他还在哆嗦着喷精,不容阻止地继续插入,像是想将整根都塞进承嗣的身体。      承嗣难受地推着孙悦的胸膛,然而那物仍然在一路深入,他只觉胃都要被顶出去了,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又被两下顶动,插醒过来。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阳物渐渐又硬起来,喃喃道:“孙叔,你真不是人……”      孙悦俯下身,精赤脊背弧线优美,充满张力,吻了吻少年天子赤裸的胸膛,接着缓缓抽动起来。      承嗣只觉自己要被他捅死。那物退出时,似乎要将整副内脏都一并抽走!然而还不待他挽留,铁柱又冲了回来,要将自己肠道尽数碾为碎肉。      他被捅得心脏突突乱跳,眼前发黑,忍不住干呕。      那巨兽青筋毕露,在他发抖的腿根坚定推进,承嗣全身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下身,只觉粘膜被有节奏的搏动阵阵敲打,渐渐与自己的心跳合为一拍。      他痴迷的伸手摸索着身上高大男子的胸膛,手下坚实有力的肌肉带给他无比安全、可靠的错觉。      承嗣索性什么都不顾,竭力张着腿配合孙悦,任凭他在自己身体里出入,带来一阵阵狂躁的热意,阳具涨得发疼,顶端又有晶莹液体滴下。      “孙叔……”他低声唤道,想要去搂住身上男人的脖子,却无力起身,只以痴迷的眼神看着孙悦,被顶开的地方紧紧含着肉柱,快感火似地在全身蔓延。      孙悦被他吸得也有些失控,握着他的腰急速抽插,恨不能将那物化在承嗣体内;肉囊拍打在承嗣稚嫩的臀肉上,留下一片带着湿意的红痕,说不出的淫靡。      黝黑的巨物在承嗣雪白的身体里进出,形成巨大的视觉冲击。      李承嗣随着孙悦的动作轻轻颤抖,扭动,不时微微挣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逃开,还是想要凑上去,让那硬物再深一些,再深一些……      只要想到是孙悦正伏在自己身上,他的阳根便硬得发疼。      “左,左边一点……”不知被擦到何处,李承嗣只觉肠道一紧,呻吟着命令道。      被摩擦到红艳的小嘴催促地一阵收缩,孙悦猛力一撞,李承嗣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阳物汩汩流着透明的粘液,舒服得声音都变了调。      孙悦却停下动作,俯身捧起李承嗣的脸,在他额头、眉角细细地吻了起来。承嗣仰面承受着,下身瘙痒难耐,忍不住焦急地挺身贴近上方的男性身躯,硬邦邦的阳具在孙悦坚硬的腹肌上来回摩擦,沾湿了对方下腹草丛,亮晶晶地映着烛光,淫乱得让人难以直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不堪入目。然而嗅着孙悦浓重的男子气息,身体里插着孙悦畸形的巨物,肠道被扩张到极致,满心满眼都只剩下这一个人,仿佛这具皮囊生下来便是为了这一刻,除了给予孙悦片刻的欢愉以外毫无其他用处。      他主动吻了下孙悦的唇。孙悦动作微停,接着直起身,两手握住承嗣白皙的臀部,大力揉捏,肉具疯狂地抽插起来!      承嗣被插得断断续续地大叫,后孔不堪操弄,所有皱褶都已消失,几乎麻木;身体内部如同着了火般,每次孙悦一捅进去,快感便汹涌而上,舒服得要发疯。      “孙叔,孙叔……”他双眼失神,泪水不自觉地涌出,喉咙里发出喘息似的哭腔,他横过手臂,咬住自己的手腕。      孙悦凶猛地冲刺着,不满李承嗣的逃避,扯开他的手臂,李承嗣随着他的顶动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疯狂地一挣,搂住了伏在身上的男子脖颈,咬了上去。      口中传来咸涩的铁锈味,李承嗣下意识地拼命吸着,下体被疯狂撞击,眼前尽是黑影晃来晃去,什么也看不清。      接着,他浑身颤抖,肠道痉挛般绞紧,开始射精。      孙悦硬生生捣开那拼命收缩的肠道,丝毫不顾承嗣的高潮,狠狠抽干!      几乎是他顶一下,承嗣那物便喷一股白液,啪啪啪速度越来越快,承嗣已经无力地松口,被按在床上,接受狂风骤雨般的操干,整个人随着微微发抖。      今晚过后,自己后庭只怕再也合不上了。      他茫然抬头看着孙悦;孙悦看着他唇边鲜血,心头一热,再忍不住,硬生生将那物插至尽根,将承嗣肠道全部捅开,对着最深处开始喷精。      李承嗣死命挣扎,然而仍被固定在那热楔上不得逃脱,只觉腹内饱涨,一股被彻底占有的羞辱快感袭上心头:孙悦的体液留在他身体里,如同是野兽标记了领地。      半晌,那物终于软下来,孙悦缓缓抽出,带出一滩白液。李承嗣只觉身体骤然一空,后庭一张一合,竟似并未满足。      十七      孙悦摸了摸承嗣头顶,动作有些迟疑,但却十分温和。      李承嗣微微喘息,还未自情事的舒爽中清醒过来,眼睛里水光盈盈,竟有几分妖媚之意。他将孙悦推成坐姿,俯身下去,握住了那刚自自己体内抽出的巨物,伸舌舔舐,竟是将沾在上面的白浊粘液一一舔去。      孙悦拦了一下没拦住,低头看着少年天子一脸迷恋地吮吻着狰狞的男物,不时还抬眼瞄他一下,媚得撩人,不由脸上神色变化莫测,似乎颇为懊恼。      承嗣将那物来来回回吮了个干净,连顶端的小孔也不放过,又以手指轻轻捏开,想将舌尖探入。      孙悦眸色一深,李承嗣只觉手中物事又渐渐硬起,再舔两下,轻轻咬了咬,只觉又硬又韧,颇有弹性,直想彻底吞入腹内。他捏了捏孙悦硕大的囊袋,手中这一挂沉甸甸的极有分量,不知积了多久。      那东西越涨越大,承嗣渐渐含它不住,便弃了,在孙悦会阴吮个不停;手指朝下摸去,在孙悦后庭周围轻揉,不时试探,似乎是很想戳上一戳。      孙悦一手揪着头发将他拉起来,另一手捉住承嗣挺得笔直的肉柱,惩罚地攥了一下。      承嗣吃痛地一缩;然而那物在此刺激之下,竟是不缩反涨,颤巍巍地在空中晃了下。他舔了舔唇,硬得难受,索性不管不顾,翻身跪伏在床上,双手握着枕头,颤声道:“孙叔……来……”      他身后那处刚被孙悦狠狠捣过,可怜兮兮地泛着红,紧张地一会儿缩紧,一会儿放松,像极了一张贪吃又润泽的小嘴。孙悦拍了拍承嗣臀部,示意放松,接着将巨柱凑了上去,微一用力,轻松顶开,长驱直入。      不久前留在其中的精液成了绝好的润滑,孙悦这次插入几乎毫不费力便捅到了深处,李承嗣浑身一阵酸软感觉窜过,咬住被子,发出一声闷哼,又被激出泪来。而他胯下那物兴奋地高昂着头,开始滴水。      李承嗣含糊地叫着,又道,“好大……孙叔……”他双手攥着被子,面色潮红,顶着羞辱至极的姿势,为色欲所迷,额头抵着手臂,喘息着自胯下向后看去。      “!!”他惊骇地见到自己下腹处竟被戳得隆起一道,随着孙悦的插入起伏,明显是那硕大阳物的形状!      他颤抖着伸手摸了上去,隔着自己腹部皮肉,摸到孙悦的巨物,手心传来猛烈的撞击感,直达脐部。      李承嗣喘息着,用力挤压着自己瘦削的腹部,似乎要将那物驱出去;然而这挑衅一般的动作似乎惹恼了那东西,插入的力度越来越疯狂,承嗣肌肉紧绷的腹部被顶得如波涛起伏,龟头形状狰狞可见,仿佛下一刻便要破体而出!      内脏似乎都已经紧紧粘在了那根东西上,每当孙悦向外拔,贴着那物的肠肉便几乎要被统统扯出去,而深深顶入时,又似乎能看到那刑具将腹部皮肉顶成半透明的薄薄一层,再加一分力,便要肠穿肚烂。      李承嗣呜咽了一声,生出灭顶的恐惧和快感,后庭急剧收缩,阳物未被碰触,便忍不住喷发,弄脏了身下被褥,数滴直溅在承嗣自己脸上。      那阵收缩箍得孙悦极度愉悦,硬柱死死楔在鲜活的肉体内,仿佛被千万张小嘴同时吸吮啃噬,几乎要锁不住精关,畸形巨物竟于承嗣体内再次暴涨。      李承嗣再受不住鞭挞,手足并用,向前膝行,只想摆脱这恐怖的刑具。      爬出几步,堪堪将要逃开之际,却又被箍住腰部,恶狠狠向后一拉,整根再次撞入!      承嗣长声惨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然而几下顶动间,他又悠悠醒来,满脸泪水糊得不成样子,后庭与腹中传来阵阵快感烧得他几乎崩溃。      孙悦整个人伏在承嗣背上,缓缓将肉柱抽出,待得快要离体,承嗣不安地扭动时,又猛力撞入。他火热的胸膛贴着承嗣后背肌肤,胸前两粒硬如石子,承嗣只觉微微刺痛,又说不出的痛快,只竭力张开甬道,迎接一次又一次的穿刺。      孙悦插得尽兴,随手将身下人臀部拉高,腰身按低,摆成完美弧线。少年天子尚未长成,身躯还带着些青涩之意,然而毕竟身为男子,肩背肌肉亦有些看头,腰身又软又韧,绷起来时曲线迷人,如一只幼豹。他着迷地握着承嗣的腰,肉柱在甬道内轻轻磨蹭几下,再觑准方位狠狠顶进,看着身下的人被操得浑身肌肉一会儿绷紧,一会儿软下去,却还紧紧咬着侵入者不肯放开。      早先射入的精液已经被这强力捣弄打成泡沫,随着孙悦的动作,发出极度羞耻的黏湿拍打声。孙悦茂盛的毛发反复摩擦着承嗣的后穴,有些甚至随着猛烈的动作被一同塞入,又湿淋淋地退出,两人胯间一片泥泞,淫烂不堪。      李承嗣已经毫无抵抗,双腿跪得发麻,下身亦被插得一片麻木,后庭几乎不再感觉到痛感,只有偶尔孙悦进得深了,腹部泛起一阵绞痛,又被强力插弄带来的快感盖了过去。      他双眼失神,无力地垂着头,侧脸随着孙悦的动作不停地摩擦着被褥,烫得惊人。孙悦似是兴起,双手牢牢箍住他的腰身,拉扯着向后猛撞,同时挺身前凑,如同将皇帝的身子当做了件自慰的玩具,两下使力,拼命操弄。如此片刻,承嗣只觉那手上力道一大,腰几乎被生生勒断,巨根深深挺入,微微跳动,停住不动,精液强力射在内壁上。      李承嗣疲惫地想,终于结束了。      他本能地意识到与孙悦的交合似乎与过去那些经验有所不同,这不是性爱,而是占有。      然而他却生不出抗拒之心;被这样毫不留情的占据,被宣示了所有权,被暴虐地对待,却只想紧紧抱着对方迎合。      明明是足以轻易撕开他喉管的野兽,却让他无比安心。      孙悦自身后搂着他躺下,也不抽出,反反复复自身后吻着承嗣的头发,耳朵,颈子,又去吸掉他脸上交错的泪水和汗水。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李承嗣昏昏沉沉,也不去在意体内体积仍然不可小觑的肉块,只想就这么睡去。      然而孙悦反复的,碎碎的亲吻始终不停,片刻后,后庭里又被撑开。      承嗣这下真的想哭了,孙悦到底是积了多久?      就着侧身拥抱的姿势被温柔的插弄了许久,承嗣一会儿昏睡过去,一会儿又神智清明,再无力气,嗓子都已叫得嘶哑。      昏死过去又被插醒,醒过来又被插晕过去。      烛光灭了亮,亮了灭。      他恍惚记得自己张着腿,被按在床上狠操,被压在桌上狠操,被钉在地上狠操。      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反复唤着孙悦的名字,就着极度别扭的姿势,竭力去吻他的唇,手臂,胸口,在凶猛的侵犯中时醒时昏。      最后的记忆是背依孙悦胸膛被抱着,两腿软软搭在那双古铜的手臂上,姿势屈辱,臀间依旧是含着那似乎永不疲倦的巨根。      承嗣的阳物已经硬不起来,早几次便射不出了,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后庭内早已灌满精液,随着身后疾速的抽插,带来屈辱的快感!      “我不行了--”李承嗣痛苦地大叫,孙悦似乎也到了极限,如野兽般不住喘息,抽插频率暴增!      敏感处被几乎毫不停歇地猛撞,承嗣浑身颤栗,眼神涣散,阳根不住抖动。      孙悦将他往自己下体按去,疯狂地顶入,似乎要将胯下肉囊一并塞入!      李承嗣声嘶力竭的叫了一声,整个人被快感击溃,高潮铺天盖地袭来。阳物射无可射,抖了几下,竟是迸出了淡黄色的液体,继而收束不住,尿液喷涌而出。      李承嗣头一歪,终于如愿以偿,陷入了彻底的、无梦的黑暗。            (未完)         十八      李承嗣再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眼睛睁都睁不开。      他晃了晃脑袋,耳朵里一片尖锐噪声,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眯着眼睛四下打量,孙悦不在,房内空无一人,自己身上衣服干爽洁净,该是有人替自己换过。      他勉力爬起来,下身酸软无力,几乎跪倒。挣扎着灌下半壶温热茶水,李承嗣一头倒回床上,又睡死过去。            迷迷糊糊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搬动他的头颅,让他枕在一物上。      李承嗣躺得舒服,也未睁眼,放心枕下去,触到微烫的水面。有只手笼起他的头发,撩着热水尽数打湿,以手指梳弄。      那温度十分熨帖,有力大手在他头顶、两颞按捏,李承嗣只觉疲惫和不适都被渐渐冲走,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他闻到皂角的气味,含糊道:“孙叔……”      那只手拍拍他湿漉漉的脑袋,悉心揉搓,冲洗,又取了布巾来反复擦拭,生怕他着凉,动作温和而亲密。            到了夜间,李承嗣心头已经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着实是纵欲过度了。然而当那个强健、火热的身体上床来搂住自己时,他又忍不住整个人靠了上去,闭着眼蹭来蹭去,伸腿去搭在对方腰间。      孙悦的身体对他而言几乎等同于快感两个字,野兽一般的性爱,被完全填满的充足感,这足够让他忽视那些过程中和之后的痛苦,主动求欢。      年轻的天子还未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就像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孩童,不懂得克制。      他贴在孙悦身上,抬脚蹭着孙悦胯间,几乎是享受地感受着那东西渐渐胀大。      然而孙悦这次并未配合,他手臂用力,将天子抱到自己身上,让他摊开手脚趴好,枕在自己胸膛,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腰,拉起薄被将两人身子盖住,闭起眼睛。      李承嗣挣扎两下,腰上手臂如铁环般不可挣脱,只得老实躺在孙悦身上,阳根抵在孙悦下腹,许久不见软伏,他恨恨地又挣了下,孙悦那物近在咫尺,却不肯来插自己,令他焦躁不已。      孙悦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暴躁,抬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头发,按揉着他酸软的腰肢;见天子还不肯罢休,只得探手摸进他亵衣,伸出两指硬顶开他红肿后庭,按上内壁。      李承嗣等待已久,发出满足的呻吟声,竭力吸吮着侵入者,熟悉的快感再次袭来。      那粗大的指节如此熟悉,每个动作都自然得像是早已做过无数次。      他衣衫整齐,下身私处却被人探入捣弄不休,一想到这场景,承嗣便全身发烫。      然而孙悦反复的按揉同个地方,他只觉阳具像是关不住的闸门般不住滴水,未能忍住多久,便将稀薄白液尽数泄在孙悦小腹上。      高潮后的虚弱终于让他安静下来,乖顺伏在孙悦身上沉沉睡去。      黑暗里,孙悦眼神温和,抱着怀中软软的,瘫成一滩水的少年,反复抚摸,一夜未眠。            到了第三日,李承嗣才彻底醒来。      他懒洋洋翻个身,发现床前设了屏风,谈话声不停传来,似乎是麾下众将在商量行军事宜。      侧耳听了半晌,只听出方五儿,裴宣德等几个较熟悉的人的声音,孙悦不能开口,不知是否在场。      他招手叫了个亲兵过来,指着屏风道:“撤掉!”      外面声音一顿。      先前利齿藤来时,李承嗣已在城头亮明身份,庆功宴上将众将好一通夸奖,眼下几乎无人认不出他,那亲兵顾虑地朝屏风外看了眼,还是应了个“是”,上来将这遮眼的东西搬走。      李承嗣稍一打量,见房中摆了一长几,几上放了个做得惟妙惟肖的沙盘,十几员军中将领正争论不休,打头的正是孙、方、裴三人。      天子只披了外袍,赤足散发,一副慵懒模样,不少将领已经自觉恭敬低下头不敢细看;方五儿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他,嘴角一勾,抱拳道:“主公。”      孙悦有些尴尬,转头只作未见。      李承嗣笑道:“在说什么?莫顾忌朕。”      已有识眼色的亲兵搬了椅子放在尊位,然而李承嗣看也未看,悠悠晃到左手孙悦身边。      裴宣德开口道:“陛下,凉军东撤不远,兵分四路,朝不同方向去了,不知利齿藤此举是单为了保存实力,还是别有所图……”他顿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承嗣扳开孙悦大腿,爬上他膝盖,舒舒服服坐了下去。      孙悦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僵了片刻,还是揽住了天子腰肢,以免他滑下去。      “你们刚才是在商量这个?有什么结果?”李承嗣靠着孙悦胸膛,懒洋洋问道。他自然知道此举极度不合时宜,然而此刻让他正襟危坐绝对是折磨那个可怜的器官,天子并没有委屈自己的打算;既然大家都已经看到自己在孙悦床上下来,那么他也不介意多表现一点对孙悦的宠幸,也好稍稍压一压方五儿一系的气焰。      至于此举会给孙悦名声带来什么影响,会不会跟利齿藤一样得到些不雅的绰号,统统不在他考虑之内。      众将反应过来,纷纷结结巴巴七嘴八舌开始说起自己看法;也许是面前的一幕有些超出他们想象,这些原本就不善辞句的大老粗们说得磕磕巴巴,颠三倒四,李承嗣本就不通兵法,这么一来更是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他凝神看着沙盘,见上面插了四色小旗,雷水附近是黑旗,京师乃是蓝旗,东边大片大片的红色小旗,在雷水不远处分了四个方向,一路向东南,一路向虞府方向,两路向正东退去,一快一慢,已经拉开少许距离。      诸将所争执的,大致是要不要趁胜追击,以及要不要如凉军一样分兵等等,接连两场胜利让这些人斗志昂扬,只盼能趁着这机会追上去狠狠咬上利齿藤一口,立些功劳。      李承嗣想了想,问道:“方将军,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方五儿道:“利齿藤素来狡猾,绝不会甘心就这么退去,分兵必然有诈,不可轻举妄动。”      裴宣德蹙眉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他此举事出有因,并非针对我等,固守不出岂不是错失良机?”      李承嗣点点头,回头问道:“孙叔呢,赞成出兵吗?分兵追击呢?”      孙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承嗣自己不懂这些东西,好在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并不胡乱干涉统兵将领的决定,此时见众将意见不一,便折中道:“南北两路人马不多,我们多派些人手,摸清动向也就是了;东路……”他想了想,道:“若利齿藤真的在撤退,下面应该会撤入青木城?追怕是追不到了吧。”      方五儿道:“未必,凉军不擅守城,城内又都是我大衍百姓,无人可信,这些城池于他们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是在提防我军,说不定反而会依着他们旧俗,干脆在野外扎营,集结队伍反攻。凉军一路打到这里,贪念膨胀,怎会轻易退却?便是真的在退,又岂有不做安排之理,轻易出兵,小心对方圈套。”      裴宣德道:“我军总军力不如凉军,眼下对方自行分兵,正是难得的机会,若等他们将原先撒出去的兵马都集结好,岂不更难攻下?路上小心些也就是了。你我在此饶舌,白白浪费战机,可惜,可惜!”      李承嗣揉了揉太阳穴,道:“这样罢,方卿领本部人马朝东追追看是否有机可趁,裴卿在后接应……虞府和下面那两路,盯牢了,及时回报情况,莫被打个措手不及。”            将一群闹哄哄的将领赶出去,李承嗣才跳下地,他两日未曾进食,腹中饥饿,将旁边食盘拉了过来。      上面只有半碗煮得熟烂的粟米粥,一碟咸菜,显然是孙悦吃了一半,便被众将打断,放在一旁。李承嗣见粥还温着,将小菜扣了进去,三口两口吃个精光,只觉这粗劣的食物竟也香甜至极,孙悦做个手势,亲兵又盛了两碗端过来。      李承嗣又灌下一碗,才觉得不那么饿了,长出一口气,笑嘻嘻道:“孙叔,我们现在这样总是摸不清楚敌人情况,承嗣打算训练一些人,送到凉军中作内应,你觉得如何?”他又道:“之前被你打得溃败的那些凉国士卒留在我大衍境内始终是隐患,承嗣想把他们搜集起来,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如果有愿意投诚的,放回去更容易得到信任……只是这事儿一时三刻看不出效果……”      孙悦慢慢喝着粥,专心地缓缓咀嚼吞咽,半天还未吃完,李承嗣又扑到床上,歪着头看他的动作,觉得孙悦连吞咽的动作都做得十分好看,帅气十足。      院外一阵马蹄声,有人高声道:“京师急报!”            李承嗣展开那信,表情十分诡异。      孙悦探寻地看着他,他苦笑道:“蒙冲布告天下……说你我皆为他人假扮,真正的皇帝已死……太后的意思,扶先皇三皇子即位,已派人去接。”         (未完)   孙悦同学短暂的,唯一的蜜月期      十九      大衍三皇子李承志,是个早已被忘记的人,甚至有些皇室之人都恍惚觉得,先皇只留下了李承嗣一脉骨血。      先皇妃嫔并不算少,却子嗣艰难至此,明眼之人早知其中关窍。早先几名皇子均是未满百日便早早夭折,连名字也不曾取;直到正宫诞下嫡长子,先皇亲口赐名“承嗣”,领在身边亲自教养,才算是安定了一阵子。然而过了几年,二皇子李承运、四皇子李承前、五皇子李承祉接连因“意外”身亡,连民间都有诸多谣言传出,有好事者甚至编了话本传唱 ,百般猜测,其中对皇室不敬之词令人瞠目结舌;此事在先皇最幼之子,当时年仅两岁的六皇子李承胄因宫女一时失手在御花园活活淹死之时发展到顶峰,据传当时先帝勃然大怒,虽不知详情,但除太子以外先皇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同样嫡出的三皇子李承志被赶出禁宫,送上完达学艺却是人尽皆知。当然先帝打的是为父母兄长祈福的名号送他出去修行,但李承志当时不过六岁,这招冲着谁去不言自明。      一晃八年过去,这段时间内自三皇子处传来的消息不过是每年一封报平安的短笺,就连李承嗣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同父同母、血缘亲近到极致的弟弟。      蒙冲既然宣布承嗣驾崩,此刻接三皇子回来即位竟是顺理成章,毫无可指摘之处:国有祸患,长君是福,显得自己坦坦荡荡,决无篡位之心;当初方家欲扶承嗣之子即位,便被蒙冲指为居心不良,两个不满一岁的奶娃娃立谁不是你家傀儡?由是栽了方家一顶谋逆的大帽子,轻轻松松除了这根斗了几十年的眼中钉。      然而李承志并非长在先帝身边,山中修行这么多年,只怕无甚心计,若被推上那个位子,十三四岁的少年与一岁的奶娃娃也没什么不同。李承嗣从小由先帝一手养大,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一样逃不过被这些老臣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命运。      比起蒙冲的想法,更令李承嗣不安的是太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自小便被圈在先帝身边,无聊时只有孙悦陪他,绝少涉足后宫,与这位母后关系一向是淡淡的,李承志却恰恰相反,生下来多久,便在当时的皇后身边养了多久,直到被送走。若蒙冲这一招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已久……他打了个冷战,竟是不愿再想下去。      孙悦察觉到他情绪低落,蹙眉想了一会,将那信拿过来烧了,把李承嗣从床上挖起来,给他换了衣服,指指外面,示意带他出去。            孙悦临时住的这小院在雷水城西,紧挨着兵营,方便有事及时应对。李承嗣沿着军营外围信步走去,竟是看到不少挑着担的小贩围在栅栏外叫卖,看到他们过来,便极其迅速的收了摊子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承嗣看着立刻转身假作路过的士卒,啼笑皆非,向孙悦道:“这……这些人。”忽而又有些警觉,道:“不会有人下毒吧?”两步追上那些走开的士兵,令他们将怀里东西掏出来。      这些士兵瞧着承嗣只是有些眼熟,不敢便认,但孙悦就站在一边,无人敢溜,一个个讪讪的摸出怀中物事,一溜排开,从火石、烟丝、割肉小刀到精巧的耳挠子、成卷的春宫帕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双极小的孩童鞋子,缀着的虎头煞是可爱,小得让人惊叹制作者的手艺。      那士兵挠着后脑勺,红着脸道:“俺走了快半年,家里媳妇该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随便买点小玩意儿带在身边当个念想……”      孙悦治军甚严,士卒不到轮休不得外出,连日来大战不绝,全军戒备,这些人在营里要闷出鸟来,见有人来招徕生意,竟是纷纷解囊。      李承嗣毕竟少年心性,打发走这些士兵,对孙悦道:“看来这城里倒有不少有趣玩意儿,去逛逛?”            当初入城时,街道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的马蹄声,家家闭户,人人噤声,四处一片萧条,不少铺子被砸得门破窗烂,东西抢夺一空,墙壁上偶见血痕。然而不过几日,街市上竟是变了个模样,承嗣只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不小心走到京师去了。      沿街担着担子叫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人走来走去,他甚至能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在兵营那边碰到的数人之一;扛着神算大旗懒洋洋坐在旁边挠脚心的散发汉子冲着他们嘿嘿怪笑,让承嗣背后发凉,紧赶几步越了过去。大衍多山多林,木材充足,靠手工吃饭的人不计其数,这雷水虽是小城,也有无数木雕店、家用小机关店、乐器铺子等等,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      承嗣有些认得,有些却叫不出名字,只一味兴致勃勃一溜细细打量过去,孙悦牵住他一只手,生怕被人挤丢。      李承嗣摸到家铺子里,好奇地拿起一只雕得十分精巧的木盒,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铺子伙计道:“哟!这位小少爷好眼力!这是昨儿个才上的货,在咱们雷水可是独一家!这料子是完达山上下来的,运到咱们这儿就花了足足半年时间,防火防蛀,自带清香,绝不走味儿!严家的手艺,一分钱一分货,跟外面那些摊子上可不一样,包您能用二十年!……”      李承嗣被轰炸得头昏脑胀,道:“呃……这究竟是什么?”      那伙计道:“严式马桶盖啊!您看,在这里一按,就会展成圆形……这里可以自动调节,什么尺寸的马桶都能用!按一下这里,会翻出来一块,设计相当巧妙,倒夜香的时候不用揭盖,也不会弄脏任何地方!这里是进水口,清水倒进去以后把这个转三圈,自动清洗,绝对干净,绝对密闭,带给您帝王般的享受!价格好商量,绝对公道……客官,客官您别走啊!……”      李承嗣不敢再乱动这些铺子的东西,只拉着孙悦四处乱逛,路口看到有个胖子叫卖包子,也凑过去看了看,只听得那人在喊:“肉馅的两文一个!不能再便宜了!您老自己去瞧瞧!老龚家的猪肉都涨了一倍价钱,就这还有人疯抢呢!要不是我安胖子认得他家大弟,今儿个大家就没包子吃啦!”      人群中有人嘲道:“得了吧,凉国人走了,过不了几天北边的商道就又通了,你这时候涨价缺德不缺德?两文钱一个,我还不如回家吃去呢!”      那胖子立刻道:“请!请!您家去罢,不买别挡道!”他轰走看热闹的人,看到站在一旁的孙悦承嗣二人,眼前一亮,道:“这位瞅着眼生,不是咱雷水人吧?尝尝俺安胖子的包子,这馅儿可是有独门秘方的,香得你连舌头都能吞下去!给令公子来两个?满十个送一个!”      李承嗣哭笑不得,道:“开玩笑,我要那么多做什么?”      孙悦点了一个肉馅的,一个竹笋的,掏出三文钱放在案子上,那胖子手脚麻利,自两个笼里取了,拿两张麻纸一包,塞进承嗣手里,乐呵呵道:“尝尝,先尝尝!”      李承嗣有些尴尬,然而两个包子捏在手里,热腾腾、软绵绵、颤巍巍,一按一个窝,肉的滴油,笋的透着青翠颜色,一时间食欲大开,早上那粥都不知去了哪里。      他也不顾忌什么,一手拿着包子开吃,另一手与孙悦拉着,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雷水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恢复了往日繁华,李承嗣再自大也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军队进驻,天子威势所致。他无法理解这里的人们对一文钱的争执,也无法理解百姓如何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迅速的回到了生活的轨道上,连兵营周边都能发现商机。这些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过的蝼蚁一样的人们,似乎拥有极度的生命力,只要给出一丝生机,便能以无比坚强的姿势活下去。            转过街角,相邻的这条街要安静许多,再听不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几乎看不到行人,临街的铺子多半虚掩着门,李承嗣看到一家似乎是售卖书画的,便晃了进去。      铺子里伙计打着呵欠,全无之前店家的热情,只懒洋洋道:“客官随便挑吧,价格上面都标着——”      承嗣只觉稀奇,这店里画竟是没有一副挂出来,全部以黄色丝带扎成卷筒状。他懒得拆开,走马观花地打量了一番,在角落发现了一卷奇怪的书,材质竟未见过,封面上几个字工整漂亮,可惜认不太出,他眯着眼道:“肥……田夜……香,又是马桶经?还是劝农……”他边说边随手翻开,正翻到一页,登时脸上通红,连忙合上,偷偷瞄一眼孙悦——对方并未注意到他。      那伙计拖长了调子道:“红毛国的货——纹银二两——”      李承嗣被吓了一跳,道:“肉包子两文钱,这东西要二两?!”      那伙计眼皮都不抬,懒得搭理他。      然而承嗣心痒难禁,道:“孙叔,给他罢。”那伙计接过去包了起来,附赠了个木质的书匣,孙悦要伸手接过,李承嗣劈手抢过来,红着脸道:“不重,我自己来。”            揣着这玩意儿,李承嗣也没了逛街的心思,拉着孙悦便要回营;走不两步,只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竟有个乞丐跟了上来。      他诧异道:“雷水也有乞丐?”却见那人须发蓬乱,身形却并不瘦弱,冲他讨好地笑道:“小的南下投亲,路上被偷了盘缠,小公子行行好,买个包子给我吧……”      孙悦迈前一步,挡在承嗣身前,竟是杀意一闪。      李承嗣侧头看了看这乞丐,实在不明白孙悦的敌意由何而来,但是他眼下对孙悦无条件信赖,便装出一副淡定表情,配合道:“投亲?莫骗人了,老实交待,谁派你来的?”      那乞丐吓了一跳,道:“这……这从何说起……”      李承嗣冷冷打断他道:“浑身破绽,再不说,莫怪我不客气了!”      那乞丐瑟缩了一下,孙悦手已按上了剑鞘,他连忙道:“两位军爷饶命!我说!我说!”      孙悦与李承嗣对视一眼。他们出营时穿的并非军中制式服饰,这人竟能看出他们身份?      那乞丐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道:“小的确实是从北边来,不过不是投亲……而是逃兵。”      李承嗣眉毛一挑,道:“北边?……听你口音,是虞府人?”      那人道:“是,家里这几年太乱了……张秀才造了反,小的一时糊涂跟了他,只想着能挣碗饭吃,谁料到朝廷大军接连不断的来,张秀才天天带着大伙儿钻草窠,绕来绕去……小的只想吃口饱饭,可真没想干这等杀头的事儿啊……后来凉国人来了,到处放火,抢粮,三拨人斗成一团……小的就趁机溜了,没想到南边这边也有凉国人,雷水困了这么久,想偷点吃的都没处偷去,整日藏着不敢见人,几乎活活饿死……”      李承嗣道:“凉国人又不是见人就杀,为何不敢见人?”      那人苦笑道:“小的毕竟是当过几个月兵,瞒不过的……在虞府那边,他们就是这样,抓到了人,普通人就跟牲口一起掳走,如果发现是兵,是官,就地格杀,没半点通融余地。”      李承嗣沉吟半晌,道:“你跟我来,虞府的事情,详细说来听听。”      (未完)      这章没啥内容,纯粹个人恶趣味= =   有点罗嗦……下面会努力压缩剧情,都快五月了,五月底之前必须完结!不然就永远不要想完结了!拖延症患者!      二十      方五儿等人去了几日,追上凉军,双方爆发了几次小规模冲突,但方五儿小心翼翼,利齿藤防卫严密又无心恋战,这几次都是一击及走,试探的成分还要大些。      李承嗣只能在后方看看军报,然而他也知道现在不比当初,那时一穷二白,不拼就毫无出路,眼下有兵有将有粮有城,赌命招数不可再用,若兵马未损,一国之君却因逞强出头被凉军擒了,才真成了笑话。      孙悦要练兵,巡营,处理雷水城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杂事,不能时刻陪着他,小皇帝终日对着沙盘画来画去,几乎能闭着眼再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十分烦躁。      待孙悦回来,他便撒娇一般枕在对方膝盖上,一封一封给他读日间接到的军报。      “方五儿那边的消息,利齿藤还是防得死紧,一路人马扎营列队严阵以待,另一路迅速后撤,休息后结阵,两路轮换,始终有一半军力保持战备,无懈可击,方五儿无从下口……哼,朕就知道会这样。裴宣德照例还是催,今天又给朕吐了不少苦水,说方五儿消极怠战……那家伙现在还骑不了马,没功劳也有苦劳,随他去吧。反正凉军是在撤,只要不打败仗我们就还是上风……”      “雷水周边诸县均有人来投,上次骂蒙冲的布告贴出去,效果很不错嘛,不过朕不耐烦见他们,明日你去看看……小心细作……”      “袁希还未寻到达能部的踪迹——这没用的东西——不过上次监视下的宇国庄子里探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动向,他折向西北去打探了。”      “祈年的粮草大约明后日会到,绕了不少路,或许会从东城门那边来……”      “虞府……”他丢下手里的东西,挤进孙悦臂弯里,闭着眼道:“我们的人这几日探下来,这路凉兵竟是一路急行军,直奔虞府,几乎追之不及,再过几日便能踏进下三路走廊,不像诱敌。”他又道:“前次碰到的那个叛贼逃兵不是说了么?一个半月前那里就乱成一团,我们剿贼的人马不知眼下还剩多少。这张秀才倒也算个能人,竟能支撑这么久,凉军这次朝那边增兵,可不像是占了上风的样子,难道……”      孙悦将天子抱在怀里,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峰,以新冒出的短硬胡茬蹭了蹭承嗣的侧脸,直到对方受不了地推开他逃走。                  利齿藤当初挥军入衍,除了开头几个城池曾大肆掠夺屠戮,后面全是求快,打出通往衍京的最短通道,每克一城便马不停蹄继续西进,南北两翼自有留下的兵力向两边侵袭,整个进军路线如一根羽毛;眼下他一边回撤,一边收编当初派出的兵力,短时间内又汇集出一只大军,方五儿兵力不足,眼看正面对敌已无胜算,当机立断不再追击。      凉军果然过青木而不入,方五儿以不大的损失拿下此城,便飞马请天子移驾,一边将雷水青木之间的地界细细搜过一遍,清除散敌确保安全。      承嗣当即动身,只在雷水留了数千人,监视京师近况。事实上,蒙冲虽叫得响亮,却也不敢离了京师这座堡垒,拿他为数不多的兵将来围堵孙悦,留守不过是以防万一。      入城当夜,袁希那边终于来了消息:伊利山附近出现宇国骑兵踪迹,估摸不下万骑!      “这一定就是那失踪的两万人!”李承嗣唰的一声站起来,走来走去,“难怪这么多人一下子没了踪影,竟是朝西去了……既不攻城夺地,也不直取京师,甚至也没有动三元关的心思,司徒向阳到底想干什么?”      他心里模模糊糊抓到了什么,又看不分明,道:“我们眼下人少,腾不出手来,隔着京师鞭长莫及,让蒙冲和庆王去操……”他猛地顿住。      “庆王?!”他被自己想到的东西吓到了,“伊利山……这批人竟是冲着庆王去的?!两万人,两万人……司徒向阳是想让庆王替他打前锋?……”      孙悦表情凝重,点了点头。      承嗣喃喃道:“是了,这样就全部对上了,他们说司徒末南下是为了迎一位大人物,我大衍境内有什么人值得宇国大皇子亲自出马?庆王败逃出京,掳走督造处不少人,又是父皇嫡亲的弟弟,身份尊贵,眼下却无甚兵力,满怀野心——真是颗绝佳的棋子……司徒末只要把兵马送到他手上,就能坐视我大衍自相残杀,自乱阵脚……等到荡平西北,里应外合,三元关还不如一张纸……这叛国逆贼!”      他又有些庆幸,道:“还好司徒末被仇恨冲昏了脑子,竟自己舍了大军南下寻你报仇,否则这两万人有他统领,只怕还要难对付些。眼下只有庆王……便有机可趁……”他思索片刻,提笔给袁希写了回信,唤来亲兵送出去,道:“大衍虽然千疮百孔,但还不算全无希望……”      他低声道:“孙叔,承嗣是不是太过无能?若是父皇还在……”            有人叩响门扉,竟是方五儿帐下副将。      那将领笑得颇为奇怪,道:“陛下,有人送给方将军一件礼物……方将军不敢擅收,献给陛下。”      他闪开身子,背后被推上来的竟是一名妙龄女子。      这女子身材纤弱,眉眼温柔,楚楚可怜,一身颜色艳丽的及地长裙,虽是极力往华丽里打扮,却看得出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眉宇间尚有几分稚气,被烛光一映,整张小脸娇俏诱人。      那将领干笑两声,道:“这位姑娘歌舞俱是一绝,人也……咳咳,方将军的一点心意,陛下慢用,在下告退。”说罢将人一推,深施一礼,径自去了。            那少女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手鼓,手腕银铃微一动弹便叮当作响,被独自一人留在这里面对这二人,抬起头来看这承嗣,不知是羞是怕,竟有些发抖。      孙悦与李承嗣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李承嗣缓缓开口道:“走上前来,让朕看看。”      那少女轻移莲步,走到承嗣面前三步远处,忽然盯着承嗣,微微一笑。      她纵身一跃,整个人轻若无物,迅若流星,鹰隼般直扑天子。            二十一      霎时间孙悦一手按上剑柄,似要出鞘,然而脚下却分毫未动,表情若有所思。      李承嗣被扑得整个人倒在床上,两个人抱着滚了几圈,发丝交缠,衣衫凌乱,四目相对,彼此贴得极近,承嗣甚至能看到少女侧脸上映出极淡极细短的一层透明绒毛,直令人想伸手摸一摸。      那少女早丢了手鼓,伏在承嗣身上,捧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怅然开口道:“哥哥,你长大了。”      李承嗣酝酿半天的情绪登时被打得烟消云散,哭笑不得,一把将人推开道:“把这衣服脱了!像什么话!”      少女笑嘻嘻地顺势坐起来,道:“不要,难道不好看吗?”她打量了下站在一旁的人,道:“你……是孙悦?完全不一样了……”      孙悦默然,随后向承嗣点了个头权作招呼,推门去了,将房间留给这二人。      李承嗣安静了一下,道:“三弟,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李承志踢掉鞋子,露出同样缠着银铃的纤细脚踝,随口道,“乏味透了。读书,练剑,养气,给那老家伙养鱼。我以为这辈子就要死在山上了……后来他说,衍国要亡了,我既是大衍皇室,该下山看看。”      承嗣心中一动,问道:“达能部是不是你……?”      李承志道:“是,那事说来话长,总之我只是换了套衣服,谁料到万家那群人会做出这种事,”他瞥瞥嘴,道:“小爷趁乱逃了,又改装混在他们军里,轻易进了京城。宫卫都是一帮饭桶,被我探了个遍。”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道:“我本想把你两个宝宝偷出来的,可惜母后藏得太严,守卫多得要命,带不出来……对不住你啦。”      承嗣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少年,心里一暖,道:“随他们去吧。你去闯宫,可曾受伤?”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对两个不满周岁,又没怎么亲近过的奶娃娃实在生不出什么慈父之情,在他心目中,只要撑过眼前这波危机,孩子还不是想生多少生多少,万一太后真的辣手对自己孙子下手,不过是给她自己多添一条罪名,没有半点威胁的分量。      李承志眨眨眼睛,眼神清亮透明:“没有,我根本没下去跟他们打照面。不过我偷听舅公他们说话,知道你情况不太妙……”      李承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舅公是指蒙冲,苦笑道:“何止不妙?简直是丧家之犬……”      承志接口道:“他们把你和孙悦的情况透给凉国人,暗地里缔约,只要杀了你们,便割让光明河以东……”还未说完,便被承嗣表情骇得住口。      李承嗣脸色青黑,说不出话。      他扳正对方的头,双目瞬也不瞬地与他对视,道:“母后还派了人请你登基即位呢,为什么不去?”      李承志也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我不会抢哥哥的东西!”      他见承嗣表情松动,似乎有些感动,噗呲笑道:“那种烂摊子谁想要啊!小爷要做天下第一大侠,周游列国,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承嗣嘲道:“天下第一女侠。”      李承志得意地笑道:“江湖上的事情你不懂!到处兵荒马乱的,不这样根本混不进来。”他以极低的声音嘀咕了句,“舅公他们商量着让我当两个月皇帝再暴毙呢,我又不是傻子,还不快逃……”见承嗣疑惑地竖起耳朵,连忙又道:“我本来只想来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你那方将军好厉害,差点被他看穿……不过你皇帝架子大得很么,我挑了他几句,他碰都不敢碰,就送我过来了。之前一直担心见了面都认不出来,没想到一看到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就知道了,这个人就是我哥哥。”      李承志笑吟吟地搂着承嗣的脖子,承嗣心头一下子软下来,揽住对方,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亲切,道:“我也是。”      他们在宫里时并未如何亲近,后来更是足有八年未见,六七岁孩童的记忆消退得极快,都以为再见对方必然如同陌生人,却料不到血缘如此神奇,今日一遇,竟像是相处了十余年的好友,不见半分隔阂。      两少年鹊巢鸠占,在孙悦床上并头而卧,足足嘀咕了一夜。            次日。      李承嗣愤怒地吼道:“不行——!换这件!!!”      李承志丝毫不怕他,做个鬼脸道:“偏!不!你管我啊!”      李承嗣只觉乱七八糟,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你你,身为皇子,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李承志往手臂上缠那一大串银光闪闪的饰物,得意道:“这多漂亮!反正又没人认识我,我是为了免得你难做人,懂?”      李承嗣额头青筋直冒。这几日他在孙悦面前装乖习惯了,连自己都几乎真的要相信自己是个要人捧着宠着的小东西,然而一碰上李承志,瞬间觉得苍老了几十岁。      李承志原本就比他长得美貌,面部轮廓柔和、身型纤美,又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女装上身,纤腰一束,稍微注意下嗓音便真假莫辨,颇有点祸国殃民的小美女架势。      这小美女正厌恶地看着他的早饭:“哥哥,你再怎么落魄也算个皇帝吧,天天就吃这个?还没我山上吃的好……”      李承嗣心头倒是一动。之前条件艰苦,能不断炊就是福气,没什么好挑剔,然而直到今天,孙悦仍然三餐吃粥,连酱菜都不怎么碰,让他有些心疼。      孙悦喜欢吃什么?以前似乎很喜欢野味……父皇猎来的野猪肉,鹿肉,自己常常是吃上几口就塞给他……      他心思转来转去,问道:“出城打猎,去不去?”            李承志挽着天子手臂,趾高气扬出门,路遇武将数人,均是一脸惊疑偷偷打量。      方五儿神情复杂,见承嗣看过来,微笑躬身道:“恭喜主公。”      承嗣恹恹地打个呵欠,不想理他,身边承志嫣然一笑,道:“方将军早啊!”      方五儿被这少女的大胆吓了一跳,心下不停揣测;李承嗣咬牙道:“方将军身子大好了,真是我大衍之福!”说罢扬长而去,丢下方五儿在那一头雾水,胡思乱想。      孙悦当日被无数同僚以或同情或得意的眼神注视,十分不解。                  “咳,咳!”厨房内,承嗣被呛得不停咳嗽,怒道:“你到底会不会!”      李承志心虚道:“你叫什么,不是买了两只吗,我现在是试一试……”      这两人都是从小锦衣玉食,承嗣虽是跟着先皇参加过几次围猎,但那都是有无数人伺候,驱赶着野兽到眼前任他开弓,承志说是长在深山,毕竟金枝玉叶,仆从从来不缺,说到打猎,两人都是一知半解而已。这青木城几个月来一直在过兵,便是有什么野兽也早被惊走,再加上方五儿为了保证安全,方圆几十里内几乎是地皮都翻了一遍,哪有什么东西能给他们撞到?毕竟还在战时,哪怕以这两人的胡作非为,也不敢走得太远,只能在青木附近打转。      李承嗣心中标准一降再降,最后只盼着来只山鸡也好,好容易看到撮绚丽的羽毛,却是周边的猎户养下的。李承志已兜得烦了,拍马上前与那人商量几句,褪下个银镯子换了两只山鸡回来,让他拿去充数。      承嗣心中万难接受这个结果;他自恃弓箭准头不错,却连个能让他发挥的野物都没撞见,这买来的东西跟城内街市上买的又有何区别?一只鸡值什么,不是自己亲手猎的,便毫无价值。然而已出城多时,再不回去只怕要错过时间,只得罢了。      李承志一边看火,一边好奇问道:“你既对孙悦这么上心,当初为什么毒哑他?”      李承嗣一窒,道:“因为他当时……出言不逊……”他有些茫然,道:“算了。”      他把李承志赶出去,自己动手。虽难免有些笨手笨脚,好在事先已问明步骤,烤熟倒不成问题,只有些地方焦了些,也没法补救;总算看上去不算最糟,终于在孙悦回来前一切搞定。      然而那个人看到桌上多出的菜色,毫无反应,仍是只慢慢喝他的粥。      承嗣为了这事忙活半天,只想讨好一下孙悦;他一直住在孙悦房里,为天子特意备下的院子还空着,为免承志搅局,将他打发去那边住,只为这时与他独处,岂料事情发展却未能如他所愿。      承嗣将盘子向孙悦身边推了推,道:“孙叔,尝尝这个……”他静了片刻,又主动动手拆解,将烤得最好的部分放在孙悦面前,焦掉的藏在自己碗里。      孙悦终于停下动作,看着他。而后推还给承嗣。      李承嗣以为孙悦在关心自己,忙道:“不不不,这个是专门为你做的……”他有些心虚,道:“是承嗣做的,不……不是特别难吃……”      他又推了过去,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孙悦。      孙悦眼神复杂,沉默许久,抬手安抚地摸了摸承嗣头发。      他缓缓喝完那粥,拎起枪走了。      从头到尾没有碰李承嗣做的东西。      少年天子呆坐了许久。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讨好一个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对待,几乎想跳起来大喊大叫,又或者直接推翻几案,再踩几脚。      然而他却疲惫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亲兵上来收拾食盘,他才惊醒。      “放着别动……孙将军回来,或许还要……”      那亲兵疑惑地看看冷掉的菜肴,多嘴道:“将军不会吃的。”      李承嗣猛地抬头看着他。      “……孙将军半年前喉咙受过伤,这种东西咽不下去的,塞进去也是吐,只能喝煮得最软烂的粥……陛下不知道?”      (未完)   攻五。      写在前面:李承嗣的性幻想都很天雷,不要相信他      二十二      天已擦黑,李承嗣身体微微前倾,用力夹紧马腹,打马如飞。      晚风阴凉,吹得他衣服猎猎作响。      路边已看不太清的房屋、树木被一一抛到身后,他控缰的手很稳,目不斜视,只冲着一个方向奔驰。      东城门已在眼前,数名武将看上去刚完成了最后的巡防从城上下来,在马上说着什么。      李承嗣猛地勒停奔马,那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原地踏了数步,缓下冲势。      那边几人被惊动,一起扭头看来。      天色已黑,隔着数十步,人脸都显得朦朦胧胧,然而李承嗣一眼就看到了孙悦。      那个人坐在马上,虽未着铠,仍透着一股无坚不摧的锐气,整个人如一杆长枪般,坚定,沉稳,可靠。      他突然想起那次父皇私下对他说:“有孙悦守着,至少能保我大衍五十年平安。”      他说:“他竟对你死心塌地,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翻身下马,茫然朝着孙悦走了两步,有什么炽热的东西突然涌上来,他喃喃道:“孙叔。”      而后冲动的大喊:“孙叔——!”      孙悦顿了片刻,回头做个手势,示意众将散了。      他催动胯下马匹,笔直朝着天子而来,蹄声徐缓镇定,既不急躁,又无迟疑。      到了面前,李承嗣丢了自己缰绳,朝孙悦伸出手来。      孙悦居高临下,轻舒猿臂,将天子提上马来,与自己面对面放下。      承嗣倒着跨骑在马儿颈肩,双腿不可避免地蹭到孙悦结实的大腿。      他认真地看着孙悦双眸,道,“孙叔,我……”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堵上所有没出口的,迟来的歉意。      他抬起眼,看到孙悦温暖的笑容,如注视着无价珍宝般的眼神。      马儿随意地迈了几步,察觉到无人管它,驮着这二人打了个转,撒欢小步跑了起来。      孙悦的手移开,李承嗣猛地扑了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咬上孙悦嘴唇。      他如一头不知如何表达亲近之意的幼兽,急不可待地攀着对方高大的身躯,口中尝到浓烈的铁锈味道。      孙悦一手握缰,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而后揪紧承嗣头发,固定住对方头颅,开始回应这个血腥的亲吻。      他的回应同样暴力,不容抗拒,如强力的侵攻。      李承嗣在颠簸中紧紧抱着对方,四周一片黑暗,他并不在乎被什么人看到。      两人挨得极近,鼻息交错,承嗣闭着眼,孙悦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越来越烫。      这样的距离让他脑中一片眩晕,似乎每一根寒毛都被激得竖了起来,又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汹涌扑面而来,无法逃避。这感觉无比奇异微妙,像是有什么悄悄变了。      这个悠长而疯狂的亲吻中,他们不知被马儿带去了什么方向,四周安静,黑暗,已经远离城门。      李承嗣舌尖被吮得发麻,孙悦手底用力,动作越来越霸道,似乎想将他整个人咬碎了吞下肚去,眸色悄悄变深。      本能让他察觉出危险,然而还来不及退缩,孙悦勒停马儿,放开缰绳,一手紧紧揽住天子腰肢,另一手撕开了他的下裳。      承嗣瞳孔收缩,拼命仰头挣开对方火热的亲吻,惊恐道:“不——不要在这里!”      孙悦将他提起,转个方向,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承嗣只觉坚硬滚烫的巨物隔着薄薄衣裳,紧贴在自己臀部。      孙悦抓住他的手,按向自己下体,让他仔细抚摸。      承嗣喘息着向后摸去,那物火热,高翘,蓄势待发。      他撩开孙悦下裳,终于毫无阻隔地握了上去,竭力伸展手指也远远不能合握,那凶器如此狰狞,使他产生了掌心都要被烫掉层皮的错觉。      他舔了舔嘴唇,作着最后的抵抗:“孙叔……等回去……”      腰肢被握住,抬起,他认命地闭上眼,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      躲避全是徒劳,钝器准确无误地抵上,坚定地挺进。      他痛得哽咽了一声,竭力配合,仍觉得那被顶开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撕裂感。      孙悦掰过他的脸,吻上他的唇。      接着松开握着他腰肢的手,李承嗣眼眶几乎瞪裂,惨叫被堵在喉咙里。      他所有的体重都支在那根滑润的东西上,毫无借力之处,肠道又正在拼命放松,这一下没有丝毫阻碍,一坐到底!      他眼前发黑,双腿僵着不敢动作,只觉自己被钉在了锐利的铁桩上,内脏已被捣破,虚弱至极,动弹不得。      孙悦不住地吻着他,抚摸他头顶,胸膛,小腹,反反复复,直到承嗣不再僵硬着发抖。      他自暴自弃地靠进孙悦怀里,双眼望着虚无的黑暗,低声道:“孙叔……你要把承嗣捅死了。”      孙悦吻了吻他顶心头发,握着他的腰,轻轻抬起。      李承嗣喉间发出颤抖的低鸣,在疼痛中委屈地紧抓着孙悦手臂,在对方松开他时做着无用的抵抗,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将他尽根吞入。      不管接受多少次,孙悦的尺寸总是让他给予的性爱变成一场酷刑。然而在这残忍的刑罚中,李承嗣似乎得到了某种扭曲的、被承认和保护的快感,让他不想真的反抗。      他愿意被钉死在这刑具上。      孙悦仍在温柔的吻他的侧脸,承嗣不能自抑地幻想着自己含着腹中巨物,流尽鲜血,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四肢绵软毫无反应,被孙悦拿来自慰的场景。      又或者,失去双腿,失去思考的能力,永远固定在这根东西上,被锁在孙悦怀里,直到皮肉长在一起,成为他的一部分。      这不着边际的幻想让他得到病态的愉悦,阳物未得到任何触碰便竖得笔挺,不住颤抖。      后身相接处逐渐变得润泽,出入开始顺畅起来。      孙悦不再握着他的腰,他开始不自觉的扭动,主动含着那东西细细体味。      甬道被撑得几乎崩裂,哪怕是极细微的摩擦都带来胀痛的快感。      身后坚实的胸膛如铁铸一般,任何时候都是护卫他的不破之盾。      李承嗣发出低低的呻吟,发软的腿完全放松力道,搭在孙悦腿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瑟缩,似乎才反应过来,孙悦全身衣物整齐,他却是下半身完全赤裸,张着腿含着阳具,私处毫无遮掩。      ——这里不是孙悦的房间,是青木城的大街!      尽管今夜无星无月,放眼看去一片黑暗,脚下的路都看不太分明,这个认知仍令承嗣受到巨大的冲击,发出一声极度羞耻的呜咽。      他以手撑着孙悦大腿,似乎想起身摆脱。      然而孙悦横过手臂,将他腰肢禁锢在身前,另只手握住缰绳。      他以腿轻击马腹,胯下马儿颇通人性,悠悠开始迈步。      李承嗣还未反应过来,战马已兴奋的低嘶一声,放开四蹄奔跑起来!      一颠之下,他身子不自主浮空,生生被从孙悦肉棒上剥脱,那肉具似要离体而去,他下意识锁紧后穴去挽留,却不料马匹又一个纵跃,他猝不及防,被重重插了回去,发出短促的惊叫。      这突然的摩擦令他舒服得脚趾都蜷了起来,双膝发抖,不住喘息。      孙悦摸了摸他的小腹,恶意地完全放手,专心控马,抽出马鞭加了一鞭,纵马飞驰!      李承嗣摇摇晃晃,被迫主动伸手,攀着孙悦握缰的手臂,固定自己的身体;然而那马儿被控制着并不老实赶路,不住纵跃,他整个人被穿在孙悦阳具上,随着颠簸不停地被抛上抛上,两边力道相撞的激爽让他几乎想纵声大叫,却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捱。      面前的冷风和身后孙悦火热的身体形成强烈的对比,体内的东西坚硬而兴奋,让他知道自己在被人急切的需索,这感觉太过美好,带来甚至比下体直接得到的还要强烈的快感。      他的穴口已经被捣弄得松软无比,然而每当孙悦那物狠狠撞入,他便全身战栗,肠道不由自主绞紧,发出极度压抑的哭腔。      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打量着他赤裸的大腿内侧,他吞吃男人阳物的淫态,他舒爽到失神的双眼。      如同在上千人面前表演的耻辱使他内壁无法自控的强烈收缩,带给孙悦无比畅快的享受。      李承嗣放在孙悦手臂上的手指颤抖着用力,咬着牙低声道:“别……停下来……我不行了!”      这样肆无忌惮的性爱在带给他极度的耻辱的同时也带来了极度的快感,肉棒突突直跳,几欲胀裂!      孙悦如若未闻,猛地一夹马腹,战马腾空而起,似是越过了什么障碍。      马蹄重重落地,李承嗣被重力和惯性一下狠力钉在那畸形的巨物上,控制不住的张口欲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战栗着绷直了身体,手指深深掐入孙悦肉中,阳具抖动着,无声地喷出数股白液,整个人软绵绵瘫了下去。      二十三      深夜,他们才回到孙悦暂居的宅子。      天子裹着孙悦的披风,被包得严严实实,斜靠在孙悦怀里。      值夜的亲兵上前来牵马,却被孙悦统统打发了出去。      直到院内无人,他才翻身下马,将承嗣抱在手中,推开门。      室内只点了一盏灯,灯火昏暗,映出承嗣脸上的泪痕和高 潮未褪的潮红;他仰着脸看着孙悦,带着微微的喘息,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抬手将这根手指按在孙悦唇上。      孙悦双手仍抱着他未放开,咬住这根手指,含进口中。      李承嗣指上敏感肌肤被他舌尖碰到,浑身触电般生出酥麻感觉,脸上刷地变得滚烫。      披风被扯开,落在门口地上,没人注意到它。      承嗣一声闷哼,那物又轻车熟路自背后插入他体内,引动未熄的情潮。      孙悦身形高大,抱着承嗣顶入后,承嗣双脚尚且沾不到地面。      他舒服地低声唤着孙悦名字,想要紧紧抱住对方,却因这姿势无法如愿,发出失望的低吟。      孙悦埋入后并未急着抽动,似是在等承嗣适应;而怀中人含混的呼唤让他停不多时,又蠢蠢欲动。      李承嗣觉一只手握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探向他膝弯,拉向一旁,不明其意,喘息着问道:“孙叔……?你干什么?”      然而下一刻倾倒的感觉让他双手不知所措乱抓,体重全部支在孙悦两只手上,腰被勒得发疼。      他体内还含着孙悦的东西,缓缓朝前栽去,两腿为了平衡自然分开,慌乱地想要盘在孙悦身上。      他挣扎挥舞的手碰到了地面,终于稳住身形。      头低脚高的姿势让他头脑一阵眩晕,双手撑在地上,不住喘息。      被突然丢下让他生出些不解的委屈,然而孙悦握着他的腰,并未抽出,甚至还倒提着他的身子往自己胯下送了一送。      李承嗣难受地动了动,手掌垫在地上,额头无力地想要抵上去,等着孙悦放手。      腰上力道一失,孙悦转而握住他两条大腿外侧,直起身子。      李承嗣还未明白,不适地踢了踢腿;而孙悦火热的掌心用力,将他微微提起,肉具催促的顶动两下。      他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满面通红,手腕一颤,求饶道:“孙叔……放我下来!”      他只觉后穴里填得极满,肉与肉之间腾不出哪怕一丝空隙,强忍耻辱,道:“别……别这样。”      然而孙悦握着他的腿,漠然未应,朝前迈了一步。      承嗣被顶得前移,撑着身子的手不由自主向前挪了两下。这如同动物爬行的姿势让他羞耻得眼眶发红,手臂不停颤抖,几乎撑不住体重。      他低声唤道:“孙叔……承嗣喜欢你……饶了承嗣吧……”      他病急乱投医,只顾求饶,却未料到这话出口如火上浇油,体内巨物又开始怒胀!      本已被撑到极限的肠道不堪折磨,几欲爆裂!      李承嗣崩溃地呜咽着,随着身后的顶动麻木地挪动着手臂,被慢慢推着爬过小厅,每一步都伴随着一声清晰的皮肉撞击声,耻辱到极点,令他几次停下,恨不能就此死去,却又被连番操弄,浑身战栗,强拖着身子继续爬去。      他的泪水和阳具顶端的淫汁不受控制地流出,滴在地上,在走过的路上留下痕迹。      他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孙悦胯下一匹马,任他驱使,那肉具微微一转,他便明白主人的意思,爬得快些或是慢些,孙悦握着他的腿的手力道稍微一变,他便懂得改变方向,如同毫无思考能力的工具。      不再是人,便不用顾虑作为人的尊严和羞耻心,只享受这极度的刺激,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因愉悦而颤抖。      他被顶得阵阵浪叫,眼前发黑,几乎吃不消这蜂拥而至的快感。      拐进卧房,承嗣微微抬起沾满汗水和泪水的脸,看到前方床榻,失神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      他几乎是急切地开始挪动,头一次不再是孙悦反复碾压操弄才肯动一动,主动向床边爬去。      到了那里,就……      时间仿佛一下变快,李承嗣已将一只手搭上床边,孙悦手上也配合着他,两下同时用力,少年天子终于抬起身子,两手扶在床上。      只需两步,他就可以躺在床上,摆脱这既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然而孙悦却按住了他的腰,硬生生打断了这场逃亡。      承嗣眼见希望便在眼前,双手使力,只想挣脱,却不料事与愿违,孙悦立定身子,停了片刻,不再缓缓顶动,下身一送,猛地抽送起来!      他此时四肢悬空,阳具在空中晃了晃,下体穴口已被插得麻木,无处可逃,将孙悦的每一击都尽数吞下!      前不得,后不得,无处辗转,无法腾挪,竟是死地。      李承嗣困在床前这方寸空间,被操得浑身泛起异样潮红,口中胡言乱语,眼神涣散,阳物一路上已不知不觉射过几次,小腹沾得一片污浊。      孙悦尽情享用这个身体,李承嗣衣衫凌乱,半遮半掩,初长成的少年躯体激起他极度的控制欲,每个动作、每句呻吟、每次收缩都带给他极大的欢愉,而当天子语无伦次,哭着反复说“承嗣喜欢你”的时候,这种感觉一下子拔到顶峰,让他激动得再无顾忌,大开大合,狠力鞭挞,几乎是将人往死里操!      承嗣腹内有如火燎,被捣得快要冒烟,两手死死抠住床沿,嘴唇不住颤抖,无处发泄,张口咬住被褥一角,狠狠咬下!      他这承受的姿态更加激起了身后人的欲望,那粗硕性器疯狂地捣开肠道,一轮狠插,囊袋击打声已连成一片!      少年天子发出一声被堵住的闷喊,泪水四溢,浑身不住抖动。      体内肆虐良久的巨物插进了从未有过的深处,承嗣绝望地挣扎了一下,便被毫不留情压制,那畸形的东西整块完全埋入他腹中,不再抽动。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新鲜温热的精液冲刷,浸透,灌满,全身上下沾满孙悦的气味。      手臂再无力气,身体瘫软,跌了下去。            孙悦将承嗣捞在手中,只见这少年满脸是泪,眼神空洞,瞳孔微微涣散,并不是平日舒爽过后的模样,反倒带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      他手有些抖,轻轻拍打承嗣侧脸,又将人扶起来,喂了几口水,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      少年不受控制的抽泣一声,渐渐缓了过来。      与方才急切却心里一片空落落的感觉不同,孙悦强有力的拥抱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他紧紧回抱着对方,痴迷地嗅闻着孙悦身上浓烈好闻的男子气息,摸索着他结实的肌肉,似乎在确认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以后别再这样……”他虚弱地命令道,“别让我看不见你。”      无法看到孙悦温和的双眼,无法抚摸对方的身体,甚至也得不到对方的拥抱,这一切都让他崩溃。      若换了别人,房事间也许还能说些什么来增些趣味,然而孙悦不能开口,一旦失去了肌肤相贴的亲密,就让李承嗣有种被抛弃的恐慌——毕竟他要的是身上这个人,而不是一个器官。      孙悦似乎有些愧疚,轻轻拍着怀里少年的背,如抚慰着不安的孩童。      李承嗣长出一口气,渐渐平息下来,搂住孙悦雄腰,低声道:“你这怪物。”      他不肯放手,眼下两人紧密相拥,让他觉得十分安心,似乎得到了什么补偿。      孙悦将承嗣抱在手中,亲吻他的侧脸,又分开他酸软的腿,将自己缓缓塞了进去,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没有抽插,只是抱着对方,沉重高大的身躯将承嗣完全罩住,形成占据的姿势。      甬道内被填满的感觉如此充实,承嗣安静的看着孙悦英俊的脸,想起自己曾经愤怒的质问先皇,“福气?他对儿臣——父皇,为了皇位,你巴不得把亲生儿子送给男人去捅吧?”      粗俗的字眼换来火辣辣的一记耳光,和先皇冷冰冰的话,“如果是孙悦想干你,就给他干!”      愤怒的太子踹翻了龙案,被罚跪四个时辰,满腔火气无处可撒,带人下了天牢。      两人彼此拥着,孙悦停在他体内,并未抽动,一时气氛竟有些温馨。承嗣此刻想起半年前的旧事,微微一笑。      他问道,“孙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知道得不到回答,继续自顾自说着,“父皇他对我总是……”      他心头微微一动,顿了一下,突然轻声唤道:“爹……”      孙悦疑惑地看着他。      李承嗣自己也有些惊骇;然而这禁忌的字眼一出口,肠道竟是毫不受控地收缩起来,吸吮着体内巨物,本已疲惫至极的身体又窜出无尽快感。      若是真的多好。      他大了自己整整十七岁……      他克制不住,贴近孙悦耳边,诱惑道:“干自己的亲生儿子爽不爽?”一边伸舌舔了舔他的耳廓。      孙悦皱着眉,仔细审视承嗣。      少年天子抱怨道:“配合一下……”他主动吞吐着孙悦的阳具,先前灌入的精液无法容纳,被挤出体外,沾在承嗣下体,泛着淫靡颜色,十分诱人。      李承嗣将双腿勾上对方腰间,享受着体内被缓缓撑开的感觉。      伏在身上的男人健壮,危险,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正在干着自己的巨根属于自己的父亲,这病态的幻想让他无比兴奋,搂着对方身躯,浸透情欲的侧脸在对方肌肉结实的胸膛上不住摩搓,唤着:“爹……”      孙悦舔了舔唇,按住他侧腰一个猛插,李承嗣被捅得大叫一声,肠道被蹂躏了一夜,极度敏感,竟是完全承受不住,阳具半软半硬,流出稀薄白液。      他四肢虚软,却不知死活地继续挑逗孙悦,伸手碾着自己胸前乳粒,幻想十多年前孙悦伏在什么人身上,将最初的自己种下去,现在到了收获成品的时候……      他呼吸急促,眼神潮湿媚人,道:“爹,儿子要被你插坏了……”      这淫浪样子激得孙悦双眼发红,不再留手,用力分开承嗣双腿,箍住白皙腿根狠狠顶入,下下直没至根!      滔天欲火一旦被引燃便难以轻易熄灭,李承嗣从竭力诱惑到迎合,到无力的任凭操弄,到推拒挣扎,孙悦竟是仍不肯放开,像是要将天子身体凿穿!      李承嗣肠道止不住的抽搐,痛苦的大叫,“儿子不成了……爹,饶了我,饶了我!……爹!”      他舒服得发疯,又难受得发疯,失去理智一般不停乱叫,瞳孔渐渐散大。            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哥哥?你在喊谁?”      孙悦收不住动作,巨根仍杵在他腹中,李承嗣浑身颤抖,艰难的侧过脸来,看到李承志站在门口。      女装少年僵在那里,目瞪口呆。   (未完待续)      二十四      “……当时众生惶惑,无食无水,奔走哀嚎,只道将命丧此地。此时圣父悲悯,从天而降,自割臂上血肉,放血与碗沿平齐,于众人手中一一传递,每个人都饮饱后,血不增不减,仍平于碗沿……圣父带着众人走出流沙海,来到一片肥沃、和平的土地,又赐下无数种子,令其自行耕种……”      身着奇异服饰的中年男子讲得口干舌燥,围观的百姓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小声嘀咕,显是当这人发了失心疯。      “唉……”裴宣德一身常服,负手立于人群之外,见此情景,无奈地摇摇头,抽身欲走。      “你叹什么气?”耳边突然响起清脆柔软的声音,他丝毫未察觉被人贴得如此之近,当即骇然后退两步,定睛瞧去,四周并无人影,难道光天化日之下竟遇了鬼魅?      “在这呢,朝上看!”那声音不满道,裴宣德仰头一看,旁边是一家代人料理白事的铺子,修整得一片悲戚肃穆氛围,白墙黑瓦,屋檐高挑,檐角坐着一个身着淡黄衫子的少女,正低头笑嘻嘻看着自己,自下方看去,那脚踝纤细可爱,两只脚随意地在空中晃来晃去,十分惬意。      竟是李承嗣前几日常带在身边的那少女,裴宣德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道:“请姑娘下来说话。”      李承志单手一按,轻轻巧巧自空中跃下,落地不带丝毫声响,背向众人均未发现。裴宣德心中一动,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眉宇间十分疑惑。      李承志毫不见外,上前牵住他的手,笑道:“边走边说……”      裴宣德十分尴尬,用力抽出手,道:“姑娘先请!姑娘这是要回营?”      李承志不满地瞥他一眼,也未计较,坦然当先而行,问道:“方才你叹什么气?”      裴宣德不紧不慢跟上,目不斜视,道:“叹祈年教这般行事,只怕难见效果,浪费了陛下一片苦心。”      李承志随口道:“随他,反正哥……隔了这么远,我们已经兑现了承诺,剩下的事是他们自己安排,那位掌教大人也挑不出我们什么错来。”      裴宣德侧过头,眼中滑过一丝警惕,道:“哦?姑娘虽是歌妓出身,却似乎身负武功,不知师承何处?”      李承志一笑,道:“打听我师门,你也想学武?你不行啦,骨头都硬了。”他笑嘻嘻道:“你觉得那人说的好玩吗?我师父说,人血解不得渴,越饮越会发狂,不过我想,人都要渴死了,血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听说新鲜割出的人血格外香甜,你觉得呢?”他眼角瞄着裴宣德,轻轻舔了舔唇角。      裴宣德面色一红,又是一白,胡乱应了几句,便告辞抢先回营,打算去细查一查这女子底细。      李承志看着他快步走开,十分无聊,自言自语道:“这个也跑了……大家都领军出征了,就我一个闲人,我也很有用啊,我可以去刺杀敌军大将……”他似乎想到什么,眼前发亮,然而怔了半晌,又摇摇头道:“算了,我乖乖听话,不给哥哥惹乱子。”      他怅然若失,低声道:“为什么躲着我,我也想抱抱哥哥……”                  李承嗣勒停马,蹙眉看着远处山丘上密林中惊起的飞鸟。      他以马鞭指向该处,向左右问道,“那是何处?”      副将答道:“陛下,那是下三路走廊的屏风山,眼下看着近,离我们还有十几里呢,山上林子密得很,行不得兵马,未必是埋伏。”      李承嗣点点头;他身后密密麻麻跟着数千大军,一眼望不到尽头,行了这许久,俱是人困马乏,他便朝下传令,全军暂歇,军中奔出几对斥候,纵马前去探那林中虚实。      天子极目远眺,知道绕过此山便能进入下三路走廊,与虞府相去不远。      他想到启程之前,方五儿挑着眉,淡淡道:“主公,之前凉军打我大衍,一路势如破竹,我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如今我们反攻,便能一路破敌,将凉军扫出国门?主公是这么想的么,难道我们此时占了两个城,手头有几万人,便比当初您坐拥天下时还要强大?”      他想说什么,方五儿截道:“您想说现在有孙悦?——他也不过是一个人,虽是猛将,却也不能以一人之力改变天下大势。主公,你该将眼光放得远些。”      他一一道来:“凉军数百年来反复袭扰我大衍边关,有胜有败,若是胜了,便大肆掳掠,将我大衍子民如牲口一般充作战利品擒了回去,或分给属下为奴,或派往贫瘠之地垦荒做工。凉国历来人丁稀少,又好战,年年死伤无数,只得掳他国百姓以为存续,此次入侵,起初也是如此。”      “胆敢反抗者杀,原为头目、官兵者杀,也不是单为了满足杀欲,这是立威,也是提前剔除了可能出现的反抗苗子。他们要把剩下的人带走,让他们胆战心惊,不敢稍有异议,如驱赶羊群,安全领回自家羊圈。”      “但是过了雍城以后,情况就明显不同了。主公注意到了没有?雍城之前,每座城池都被掳掠得干干净净,十室九空,府库存粮颗粒不剩,兵戈甲胄席卷一空,这时候他们打的主意仍与之前一样,不过是尽力的抢,在我大衍反应过来之前掠夺足够的财富、人口。可是过了雍城之后……”      他敲了敲地图,道:“平民不再被屠杀,甚至也没有被掳为奴隶,至多被勒令闭户不许外出,不许交谈,不许私逃。如雷水、青木诸城,虽被占据了这么多时,百姓尚能保得一命,雷水城甚至连粮库也未被动过。这些城池深入我大衍腹地,距他们本国路途遥远,掠得财物不易运回是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利齿藤,或者说他背后的凉君,看到了攻克大衍,灭国兼并的希望。若能将两块国土合二为一,今日大衍子民来日便是他凉国百姓,再无屠杀必要。”      他看着沉思中的承嗣,道:“我大衍推崇技艺,文采,坊间以能咏能赋、身体文弱为美,军中也缺了宇、凉两国彪悍血气。边关因常年战乱,戍卒尚能一战,腹地各州府安逸已久,纵然佩上最利的刀,最强的弓,也不过终日守守门做做样子,凉军一来,这帮人立刻便被打得昏了头,恨不得还未接阵,便丢了兵刃掉头就跑。少数几个有血性的,失了袍泽掩护,也不过只是多撑得片刻。利齿藤也未必有多强,但却站稳了这个‘快’字,前方城池失陷的消息还未传到,他已挥军杀至,能打就打,一时半会啃不下的硬骨头留给后军,绕路继续西进,这是在和陛下拼时间,而且,他差一点就赢了。”      “东线虽被凉军侵占,然而毕竟时日不久,军民仍心向大衍,不时有人反抗,只不过利齿藤军威正盛,这种种异数皆被暂时压制,若让他直接打入京师,那凉军再无后顾,陛下须退守,迁都,凉军才算站稳了脚跟。但是他们在光明河畔被阻了一阻,议了一次和——且先不论凉军是否有诚意,放过眼前这块肥肉——又与孙悦缠斗多日,这股一往无前的锐气被狠狠折了一把,已不似当初可怕。而我军一旦反攻,对方无法推进战线,陷入胶着之势,后方种种不安定的因素便将统统爆发出来,凉军再无灭我国祚希望之时,便会再转为掠夺,觑机而退。”      “主公,先前凉军来势汹汹,你很怕,对不对?输了,是一败涂地,赢了,是苟延残喘……”方五儿笑了笑,道,“其实不用怕,当初他没能一举攻到京师,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孤军深入,大军连续数月作战,已到了极限。而他背后,无数大衍儿女正盯着他的后心要害。是的,我们会付出代价,但是他要付出的会更多,包括他自己的性命,甚至凉国本国的安全。主公眼下要做的,便是向天下展示天子威严,告诉大家,利齿藤的末日到了。”      他望向承嗣,又道:“之前他明明兵败撤离,却仍分兵去虞府,属下猜测,凉军在那边只怕吃了苦头。而前日利齿藤本人弃了我方大军,折而向南,这是避敌锋芒,另辟蹊径,若属下没有猜错,南边应该也有一股我方人马扰凉军的后路。利齿藤遇到主公,进军不力,不想硬拼,必是想先平了后方,全力围杀那股人马。主公可派我与孙悦各领一路人马,南下北上,搅了利齿藤的局……”      “不。”李承嗣突然打断方五儿,道:“你们两个都去南边,虞府我去。”      他看着方五儿愣住的样子,解释道:“南边是利齿藤主力所在,几次增兵,势在必得,我们人马不多,再分兵只怕去了也起不了大用。你和孙叔各领人马,一起上,看能不能挽回一二,便是来不及救人,也可趁机给利齿藤放放血。而虞府……既是我方上风,不需太过担心。雪中送炭的事情,你们两位大将去做,朕不会带兵,便来试试锦上添花。你当朕是骑不得马的废物?”      “报——陛下!前方发现数百凉军,正追杀一队平民打扮的人,绕山而过,冲我们而来!”      李承嗣思绪被陡然打断,抬起头,喝问道:“还有多远?”      “若无变故,两刻钟后将与我军迎面撞上!不过那些被追杀的人未必支撑得了这么久。”      李承嗣蹙眉,喝道:“全军备战!弓箭预备!骑兵跟我来!”      (未完)      二十五      三十来人仓皇奔逃,个个带伤,衣衫破烂,还有人背着伤员,实在快不起来,若非背后追兵皆是步卒,只怕早被尽数擒下。      一声惨叫,却是一人伤了腿,跑不动,被凉军赶上,手起刀落,将那人搠翻在地。      “头儿要不行了——”与此同时,有人悲声呼喝。      当中一人突地止住脚步,喝道:“这样逃不掉!弟兄们,谁愿随我殿后!”      数十人几乎一起止步,拔出猎刀,有人喊道:“唐三,你带着头儿快走!将来记得为我们报仇!”      那唐三虎目含泪,回头望向众人,及背后转眼便到的追兵,咬牙点头,拔足飞奔!      他背后那人手足垂下,生死不知。      有人喊道:“弟兄们,跟凉国人拼了——”      背后传来怒骂声,大喝声,兵器相交声,一声又一声惨叫响起。      这是人命换来的时间,然而他背着一人,终究逃不快。      背后拼杀声响不多时,便悄悄静下来,他知道,追兵要赶上来了。      他咬牙继续南逃,两腿沉重发麻,已渐渐失了知觉,却仍然强撑着不肯稍停。      停,就是死!      背后弓弦声响,他脚下未停,将背后所负之人换到身前,行动愈加困难。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狠狠钉入他后心!      他脚下一个趔趄,再无力迈步,倒了下去。      怀中人摔在地上,他竭力挪动身躯,护住那人心腹要害。      ——最后还是没能将头儿安全送出去……      他茫然想着,却突然感到地面震动,马蹄声响,似有大队人马赶来。      凉军呵斥声乱成一片,一个年轻的声音懊恼道:“没能赶上……”接着语气一变,森然道:“儿郎们,杀光这帮凉狗!”      唐三心中一松,才觉得胸口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着他的脸,道:“你还活着吗?醒醒!”      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一员银铠小将蹲在他身边,盔上溅了不少血迹。      他急切地低头摸索,之前那受伤之人还在他身下,昏迷不醒,胸膛仍有起伏。      唐三嘴唇抖动,拼尽最后一丝力道,将身下人交到对方手里,道:“多谢……相……救……请送他回虞府果栗岭……义军……大营……”      李承嗣大惊,道:“你们是叛……义军?这人是谁?”      唐三虚弱地点点头,道:“是,这是我家头领……张……君瑶……大恩……大德……义军上下两万余人……必……铭记于……心……”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眼神集中在承嗣身上衣甲,脸色大变:“你……你是朝廷的人……”      李承嗣道:“我是当今大衍皇帝,李承嗣。”      唐三挣扎着探出手来,似乎要将昏迷不醒的人抢回,然而抬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有副将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低声道:“陛下,已经没气了。”      那尸体瞳孔散大,仍盯着承嗣不放,竟是死不瞑目。            当夜,李承嗣扎营屏风山脚,派出无数探马连夜赶进下三路走廊。      果栗岭他是知道的。虞府是衍国唯一的产马地,形状狭长,被北边的上三路走廊和南边的下三路走廊夹在当中,地形平坦,有不少草场,地广人稀,往往走上半天撞不见一个人影,对于人口稠密的衍国而言实属异类。这块地方地处三国交界处,并不算安全,上三路走廊及以北便是凉国国土,亦是极狭长的一块领土,形似豹尾。若直穿走廊,对面便是宇国的马场,相隔不足百里。这整块区域都是难得的马场,三国无不想据为己有,然而正因个个虎视眈眈,反无人敢轻举妄动,此处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微妙平衡,三国均不向此地大量派兵,只各自放牧,任何牵涉到此地的争执纠纷处理起来都慎之又慎,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万幸除了虞府腹地以外,南北均是群山围绕,难以翻越,能够绕山而过的路不过一条,夹在群山之中,有些路段一面依山,一面临着万丈深渊,如悬空走廊,因此得名。而虞府西部亦有一道绵延山脉南北走行,并不算高,生着不少野生果树,当地人称作“果栗岭”,与两条走廊垂直,恰似一个“工”字。      如此险要地势使虞府虽地处三国交界,却历来未经大战,衍国上下渐渐只以为本国与宇国接壤之地只有三元关一处,未想到虞府叛乱,剿匪的兵与叛贼斗得乱七八糟,境内乱作一团,司徒末竟是悍然领兵越界,穿越凉国国土自上三路走廊袭入衍国,做足伪装,一路神不知鬼不觉摸出虞府,将兵带到了大衍西北的伊利山。      凉军侵入虞府后此地更是一团乱麻,李承嗣想到之前那逃兵所言,不由苦笑。      这张秀才不知有何本事,竟将这一方天地搅得风云变色,眼下又与凉军斗得旗鼓相当,不论本意如何,都是替李承嗣挡了北方一大波劲敌,让他心头颇不是滋味。      日间一战,那群追兵竟没一个逃脱,他杀的尽兴,收手时只剩两个活口,拷问一番,只得到“遭到突袭”这么个模糊的说法,这些卒子只知道自己追杀的人里有敌方重要人物,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信息传递不便,他们在头目率领下脱队而出,追杀不休,于己方大军战况竟是完全说不清楚。      李承嗣看再问不出什么,便将人斩了,自去休息。      夜深人静,他想到之前被李承志撞到的一幕,脸上一红,这般急匆匆出兵,很难说其中没有逃避的因素。      他难得的有些尴尬,却克制不住地回味当时场景,肠道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孙悦撑开的异样感觉,不由面红耳赤。            深夜,终于有探马回报,下三路走廊尽头发现战斗过的踪迹,二三百尸体曝于荒野,均是乡民打扮的马贼,间杂十余倒毙的马匹,并无凉军尸体。拐入虞府之处似有凉军守着,无法通行,斥候不敢打草惊蛇,回身来报。      李承嗣按着额头不住思索,虞府一众叛贼人人骑马,这一战既如此惨烈,竟只有十几只马尸,与日间所俘凉军口供一对,竟是这干叛贼攀山设伏,打了凉军一个措手不及。      会不会是两边串通,故布疑阵?李承嗣有些迟疑。      应当不会。尸体并非作假,这代价也太大了,谁又事先知道自己会来?      虞府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均通骑术,前番张君瑶反了,朝廷派兵镇压,明明看似全境在手,其实却落在下风。这干人上马是贼,下马是民,打不过便一哄而散,问到头上个个装傻充愣,只说是替朝廷养马的良民。官兵总不能看到有人就砍了,被耍得团团转。      能令他们舍马步战,攀山确实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三路走廊地势险要,山如刀削般直立,只有入虞府的一小段路山势稍微平缓可攀,若要设伏,此处确是最佳选择。      若这一切属实,张君瑶与凉军周旋这许久,怎会突然孤注一掷,弄得自己半死不活,几乎丧命?      他还未想通,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在门口停下。低语声过后,亲兵躬身进来通传:“陛下,那人醒了。”            张君瑶被安置在伤兵营,因他身份特殊,单用了一顶皮帐,与其他军帐远远隔开,又被隐隐围在当中。      李承嗣顾虑到之前那人反应,已下了严令不许对张君瑶透露自己一行身份,他甫一醒来便寻自己,想必也是心中疑团重重。      亲兵抢上一步,恭敬道:“公子,请。”      李承嗣迈步走了进去。      他本已睡下,此刻一身白色睡袍裹着单薄躯体,正是一副眉清目秀、不事劳作的公子哥儿模样。      榻上那人伤势沉重,半躺半坐,眉如利剑,目若朗星,不卑不亢,从容开口:“在下张君瑶,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未完)   攻六。         二十六      李承嗣缓缓道:“虞府张君瑶,久仰。”   那人右手绑着夹板,固定在一旁,左手亦缠满绷带,显是伤势不轻,左胸处一根利箭当胸穿过,箭尖箭簇均被削去,却未拔出。   明明伤成这幅模样,气息微弱,这人却仍满身一股儒雅气质,毫不焦躁,李承嗣几乎无法将他与“叛贼”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张君瑶微笑道:“敢问公子名讳?”   李承嗣随口道:“我叫李……嗣,”他岔开话题,问向一旁的军医:“这箭怎的还未拔出?”   那军医小声道:“位置太过凶险,动了只怕……”   李承嗣微微蹙眉:“总要拔出来的,这样一直插在里面,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张君瑶一哂:“这条命已是捡来的了,何必想这么多。”说着勉力抬起左手,握上箭杆。   那大夫大惊欲阻,他已手上用力,生生将其拔了出来!   鲜血喷出,大夫连忙上前按住,一阵忙乱,好容易止住血,为他敷药包扎。   这一番折腾后他气息弱了不少,一阵剧烈的干咳后自嘲道:“张君瑶这一辈子做尽快意之事,便是死在此刻,也不算亏了。”   李承嗣并未料想到这叛贼头子明明一介文士却如此刚烈,心下微震,道:“张大头领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他试探道:“不知大头领这身伤从何而来,营中尚存多少兵马?”   张君瑶微一沉吟,道:“公子于在下有救命之恩,本当如实回答,但……此乃军机,事关虞府数万条性命,请恕在下不敢随意泄露。”   他如此坦然,亦不屑随意编造虚应了事,李承嗣竟是问不下去,蹙眉道:“大头领就不为里头的手下担心?”   张君瑶面容肃然,道:“便没了在下,他们也能自行抵抗下去,于虞府并无多大损失。”他看着承嗣,低声道:“公子既不肯以真实身份相见,在下亦不敢多问,只望公子谅解在下苦衷,莫再相询。”      李承嗣回到主帐,面无表情,对副将道:“加派人手,将出口峡谷给我封死了。我要一只鸟也飞不过去!”   那副将应了声是,又小心翼翼道:“陛下,凉军是在朝虞府方向进军,已过去两三日路程,我们封锁下三路走廊有何用处?”   李承嗣道:“几百人没了踪迹,凉军会忍得住不来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不要放跑了一个,他们若还坐得住,哼……”   那副将恍然大悟,道:“陛下是打算以逸待劳?果然英明!”他踌躇一下,又道:“北边不知战况如何,若我们在此耽搁太久,只怕友军损失太大……”   李承嗣笑了笑,道:“若是朕的臣民,朕自然要护着。可是里面那些,”他抬起下巴朝北点了点,“不过是些叛贼——张君瑶既然什么都不肯说,朕为什么要替他操心?”   他阴森森道:“朕是来对付凉人的,不要着急,慢慢来……”      次日清晨,下三路走廊尽头。   两骑斥候由远而近疾驰而来,一先一后拉开约一箭之地,不住警惕地朝四处张望。   当先一人拐过走廊尽头,马蹄声清脆未歇,后头那人松了口气,大刺刺提缰越过峡谷口。   跨过去的那一刹那,旁边山壁上蓦地一声弦响,他心中一惊,正要躲闪,一根利箭已瞬间到了眼前,带着尖利风声钉入他左耳,贯脑而出!   他跌下马,至死仍圆瞪着双目。      “今日凉军已派了两拨人来……”副将禀报道:“陛下当真料事如神。属下本捉到一个活口,可惜未能看住,没问到什么便自尽了……”   李承嗣道:“无妨,凉军探马都是军中精锐,你便是问出什么来,朕也不敢全信。”   他沉吟了一下,刚要开口,又蹙眉道:“谁在外面?进来!”   有人被推进来,李承嗣上下打量一番,认出是伤兵营派在张君瑶那边的卒子。   那人唯唯诺诺,像是十分犹豫,叩首道:“陛下,大夫说那位快不行了,小的不知该不该来禀报……”   李承嗣愣了下,道:“昨日还硬气得很,这么快就不行了?”   他本想置之不理,想了想后还是起身道:“朕去看看。”   他以为士卒夸大,却不料张君瑶情况竟果真十分糟糕。   昨日神采褪去大半,整个人半坐着,背后靠着堆叠起来的铺盖,呼吸急促而痛苦,眼神涣散,已说不出话。   李承嗣顾不得幸灾乐祸,问一旁的军医:“救得回来吗?他这样多久了?”   那大夫低声道:“三个时辰前还能说话,越来越重了……只怕,撑不过今夜。”   李承嗣道:“怎会如此?!可有什么法子?”   那大夫肃然道:“当是那一箭伤了肺腑,公子,在下随军多年,这等事见得多了,到了这一步,几乎是必死无疑……”   李承嗣坐到张君瑶身旁,沉声道:“张大头领!还认得出我吗?”   张君瑶满头冷汗,嘴唇青紫,痛苦喘息着,勉力点了点头。   他上衣已被解去,露出胸膛上箭伤之处,血早已止住。   李承嗣看着他文弱的身躯,仿佛突然才意识到这个搅得大衍北方许久不得安宁的马贼头子其实本是个书生,做得一手好文章,虽颇有骨气,却毕竟不是皮糙肉厚的亡命之徒。   他胸膛起伏快速而微弱,李承嗣定睛看去,竟觉得他左侧胸部竟似比右侧胀起,皮肤绷得发紧,按上去触感虚浮松软,十分怪异。   张君瑶嘴唇颤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好胀……杀,杀……我……”   他右手动弹不得,左手烦躁地抬起,痛苦地抓向侧胸,将自己挠得皮开肉绽,竟似要将胸膛划开!   那大夫还在说:“……当年先皇也是这般……”   李承嗣厉声打断了他:“取烈酒来!”   众人看着他随手抽出侍卫钢刀,俱是一惊,有心腹劝阻道:“公子不要冲动!再等等看,也许能撑过去……”   天子冷冷一眼扫了过去,无人再敢多言。   李承嗣以烈酒反复洗过钢刀,又在火上烤到刀尖发红,众人无不骇然,有人低下头不忍再看。   他将烈酒泼在张君瑶伤口处,示意亲兵按住他左手,待刀尖褪了红色,冲着那伤处直直划了下去。   张君瑶呻吟一声,帐内泛起一股微弱的烤肉气味。   那伤处皮肤缩紧,并未流出血来;李承嗣只划开浅浅一道便停了手,弃了钢刀,在烈酒中洗净双手。   那大夫莫名其妙看着这一幕,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承嗣漠然道:“不是胀么?帮他散散。”说着,一双手湿淋淋按了上去,指尖竟是直接戳进了那伤口处!   那大夫被他这简单粗暴的思路震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张君瑶痛苦地大口喘息着,双眼似失了焦距,嘴唇蠕动,发不出声音。   李承嗣以手指分开他胸部皮肉,探入骨头之间,两指分开不住钻探,渐渐有鲜血渗出,好在并不多,不像前次般直接喷涌而出。   不知摸到了何处,张君瑶一阵虚弱的干咳,李承嗣手指像是破入了一处缝隙,一股莫名力量袭来,两指间竟有风涌出。   他索性撑开手指,听到那处“嘶嘶”声响,不由毛骨悚然。   张君瑶痛苦紧蹙的眉缓缓松开,竟像是舒服了些,呼吸渐渐放缓。   李承嗣松了一口气,笑道:“有用?”   他指尖处气流涌出的势头隔了许久才缓下来。抚摸他人内脏的感觉如此新奇,李承嗣微微眯起眼,甚至能感觉到张君瑶吸气时指尖被吸紧,箍住,如被一张湿热的小嘴吮个不停。   这奇异的体验让他有些失神,几乎忘了手上动作。   直到有人忍不住出声提醒,他才发觉张君瑶脸色惨白,不住咳嗽,挣扎着坐直身体,每吸进一口气都十分吃力,颈部青筋一跳一跳。   他全身冷汗淋漓,喉中发出奇怪声响,半晌咳出一口稀薄痰液。   旁边有人以痰盒接了,请李承嗣过目。   盒中液体如蜂窝般满布气泡,泛着淡淡的妃红色,如化得淡而匀净的水粉。      (未完)   木有意外的话下更会有一点肉。      仍然没有孙叔,随便看看吧……鼠标一拖就都过去了……         二十七      那大夫一见之下大惊,道:“公子,他撑不住了!”      李承嗣手指仍嵌在他胸口,已觉不到气流外涌的巨大推力,张君瑶面色却是十分难看,呼吸越来越急。      他缓缓抽出手指,带出少许血迹;那伤口处被带出的血肉缓缓合拢,严丝密和。      然而张君瑶并无丝毫好转;他困难地吸着气,身子绷得很直,对亲兵要扶他睡平的动作十分抗拒。      那大夫道:“不行,别让他躺下,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李承嗣按在他胸壁上的手摸到急速如脱缰之马的跳动,咬紧了牙根。      张君瑶痛苦地挺起胸,似要挣脱躯体的束缚;承嗣沉吟一下,令士卒挪动他的身体,亲手搬开他被子下的双腿,让它们垂在榻旁,沉声问道:“我记得你们以前有种东西……叫金钟草还是什么……”      那大夫愣了一下,道:“公子是指……?吊钟花的叶子吧,就是灯笼花,雍城一带习惯采刚发出的嫩芽晒干制茶,有传言说曾有老人垂死之时饮了后康复如初,所以又称返魂茶……不过这都是民间传说,军中虽也备了,试用了这些年,起效很慢,多数时候并无用处……”      李承嗣头也未回,怒吼道:“啰嗦!去拿!”            张君瑶四肢湿冷,神志已有些不清,李承嗣将那叶子研成的粉兑了些水灌给他,他下意识地躲开。      “张君瑶,我知道你听得到。”李承嗣低声威胁道:“老实喝了,或者死,你自己选。”      那人勉力睁开眼,天子冷冷道:“别跟我说什么死而无憾的蠢话,没人逼你活着,要死随便,一了百了,里面两万义军的死活与你再也无关。不过这幅死相实在太过难看,浪费了这幅皮囊。”      张君瑶凝视着他,嘴唇微颤,似乎要说什么,却并未出声。李承嗣粗鲁地动手,他艰难地将天子灌进去的东西吞咽了下去,又被塞了数种吊命的药草,汤水,甚至还有从生猪内脏上割下来的奇怪东西,腥臊难忍。      李承嗣疲惫地坐在他身边,看着张君瑶萎顿的样子,道:“既然你都快死了,来聊聊?你也读过圣贤书,又是虞府有名的秀才,为什么突然要起兵造反?”      对方不吭声,他怒道:“说话!”      张君瑶闭上眼,断断续续道:“圣……贤……书……无,无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后才说出下半句:“虞府,十余……万,户,不……反,都是……死路……一……条。”      李承嗣挑眉道:“哦?”      张君瑶道:“昏……君在……位……”他昏昏沉沉,分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总有……一日……手刃……”      李承嗣眉宇间怒气一闪,又强自压抑,诱哄道:“如此说来,你还有大志未酬,怎甘心就死?”      张君瑶茫然看着他;李承嗣道:“活下去,才能救你想救的人……和杀你想杀的。”      那人眸子里似乎燃起了一丝火焰,李承嗣担心他昏过去,继续引他说话,却不再问那些敏感问题,将话题转向张君瑶幼年经历。      这似乎勾起了张君瑶深埋的记忆,多数时间他只是痛苦地皱着眉聆听,随着李承嗣的问句缓缓点头或者摇头;也有时会主动说几句,不过是些儿时在无边草场里的趣事,学堂里的先生,邻家的爆脾气红马,野菜拌饭,诸如此类。他吐字有些含糊,且断断续续,李承嗣听得十分吃力,却仍耐着性子与他对答。      不知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汤水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他眼中越来越强的求生光芒,张君瑶挣扎许久,情况终于没有再恶化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气息渐渐平稳,双眼困倦地闭上。李承嗣知道这最凶险的一关该是过去了,不由松了口气,起身道:“多垫几个枕头,让他睡会吧……仔细看着,有事只管来禀……”      他眼光扫过那人下身,却发现那处湿了一大片,裤脚处滴下的液体积了一滩,不由皱起眉,道:“给他从头到脚好好洗洗!”            入夜后李承嗣心神不定,又至伤兵营探视了一次,张君瑶仍在昏睡,呼吸比之前又急了些。      那大夫强打精神道:“托公子的福,还算安稳……只是呕过两次,现在好些了。”      李承嗣仔细打量着靠坐着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半晌探手摸了摸他脖子,疑惑道:“方才有这么粗吗?”      那大夫愣了下,不确定地道:“这,似乎……是有些……”      李承嗣左看右看,不太放心,又命人取了烈酒来,重新伸手探了进去。      张君瑶一声痛哼,醒了过来,眼神还有些恍惚,盯着眼前少年。      李承嗣只觉指尖处气流又有不弱的推力,不由颇为头疼。      他不敢再如日间一般随意行事,只将手指插在其间,两指间留出极细缝隙,松松放放,凭着感觉控制。      张君瑶动了动唇,低声道:“公子……”      李承嗣笑道:“睡你的吧。”      他看张君瑶的脖子极不顺眼,然而即使是胆大妄为如他,也不敢在这里拿刀子随便划,只得悻悻作罢。            之后的几日张君瑶虽未再有此险状,却仍渐渐虚弱下去,时而额头滚烫时而全身发抖,被灌了无数难以下咽的汤药。      然而每次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总能看到那个单薄的身体坐在身边。      痛觉已然麻木,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仍嵌在体内,不可忽视。      张君瑶表情复杂,眼神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他劝李承嗣去休息,对方哂道:“你当我一天到晚守着你?别操心了,耽误不了正事。”      有时会有军士打扮的人来寻这少年,张君瑶听到些只言片语,只知道他们在对付凉国人,眼神愈加温和。      他也曾问过虞府之事,得知凉军阻在其间,通不得消息,不由一声喟叹。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下当初十年寒窗,为的也不过如此。”他身上烫得厉害,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胸口不适却一日日减轻,渐渐能与李承嗣闲聊,“世事难料……若将此时境况说给十年前的张君瑶,必是一顿迎头痛骂。”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这十年来,虞府出去的马匹何止数十万,丁口却几乎未增……龙椅上那位只知横征暴敛,却不知贱民被逼到尽头也会反抗……”      李承嗣蹙眉道:“先帝在位数十年,既未大兴土木,又从未加税,坊间诸业如前朝一般均是十税一,手工、医药、刊印仅二十税一,如行商这等暴利行当,赚得盆满钵满,也不过是五税一,横征暴敛又是从何说起?”      张君瑶道:“——鼓励农耕,祈年全境免税,还以官价收粮,对吗?”他苦笑道:“公子说的不错,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虞府家家户户都在为朝廷养马,到头来却是倾家荡产……”      李承嗣道:“军马乃是官价统购,一匹普通军马的价格足够一户人两三年的开销,且不必缴税,怎会倾家荡产?”      张君瑶道:“一匹马从马驹养到能驰骋沙场,最少也要两三年时间,其间花费的精力金钱数之不尽……官价虽看起来丰厚,却有大半仍是要喂到马身上去的。”      他虚弱地闭了闭眼,道:“而且公子有所不知……朝廷为了保住这片仅有的产马地,严禁农耕,我虞府的粮食几乎全部来自祈年,横跨整个大衍,路途遥远,粮价翻了一倍不止……若遇到灾年,黑市上能喊出四五倍的价格,却不能不买……”      李承嗣道:“朝廷年年补贴虞府大笔银两建官仓,平价售粮,为何要去黑市买?”      张君瑶摇头苦笑道:“官仓的米能吃么……公子宅心仁厚,不懂得这里面的勾当。”他咳嗽了几声,接着道:“除却去外头自个儿放牧,官府也开放官家马场,提供草场、干草、盐渍块,可是惯例却是拿粮食来换,这一进一出之间,不知道多少银两无形中饱了胥吏私囊。”      “而收马时又分为几等,一等马才能拿到全额价钱,若是评到末等,呵呵……数年心血都打了水漂不说,想领到新的马驹也是千难万难,只能私下去问别家买……向宇凉凉国私卖军马乃是死罪,除却卖给官府以外别无他路,多少人只能主动塞钱,只求至少不被故意挑剔。”      李承嗣冷冷道:“这等欺上瞒下的畜生,何不向朝廷检举揭发?朝堂诸公必不会坐视不理!”      张君瑶道:“公子难道以为这是一两个人做出来的?官仓,马场,官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莫不如此,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整个虞府,不,整个大衍,都系在这张网上!虞府这些年来上下官员换过许多任,不管原本如何,一旦坐上这个位置,都逃不出旧例,不是默默遵从成为其中一员,就是无声消失……若查起来,只怕从虞府到朝堂上,没几个人干净。检举?朝廷会为了这些贱民处罚上上下下所有官员?蒙相历经三朝,素有清廉之名,状纸上门也是装聋作哑……至于龙椅上那位,只怕更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李承嗣默然,只听他又道:“这许多年过下来,本也惯了,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混个肚饱。可是先帝好大喜功,连年用兵,前线马匹吃紧,虞府征马开始按人头算,不论男女只要成年都得一年上交一匹……一个五口之家,往往同时养上十匹马便是上限,再多了就难照顾得当,容易发生意外,疫病,走丢……而战事不停,粮价便不稳,日子更加难过……越来越多的人交不上马匹,处罚严厉,连续三年不能如数供马便要下狱,许多人死在牢里。青史上帝王一笔功绩,背后尸骸累累,谁也看不到。”      李承嗣低声道:“宇国南侵,他也是不得不应战……”这声音极低,似是连自己也不能说服。      张君瑶半躺半坐,额头上搭着浸了冰水的帕子,虽虚弱到了极点,眼神却十分坚毅:“张君瑶读了这些年书,俱是空耗时光。义军上下为的不过是将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上,若有余力,当斩妖屠龙……重造一个干净的天下。”      二十八      “这一批人足有五百,已经不是小数目,凉军军力不多,前前后后损失这么多精锐,绝不会不肉疼。朕猜,凉军该不会再派人试探了。下一步要么是派大军前来决战,要么是放弃下三路走廊,撤入虞府,先解决那边战事。若是前者,大部队行军缓慢,距大战至少还有两三日,足够我们多做些准备。哨探要警醒些,防线不妨主动推进一点……”      李承嗣絮絮叨叨,吩咐了许多才将副将打发走,转头皱着眉回到帐内。      “怎么样?”      那大夫摇了摇头。      李承嗣坐了过去,低头看着那个人。      张君瑶脸色灰败,闭目安静躺着。      他颈项已恢复如初,呼吸平静,胸部不适减缓,不再需要李承嗣的手指时刻撑着。      与这些的好转相对,他身上热度却是起起伏伏,越来越凶险。      眼看着这人一天天衰弱下去,李承嗣心情十分复杂。      若是救回来当天便死了,他说不定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然而这些天在他身上花尽心思,竟还是躲不过这条路,令李承嗣心头一阵无力。      “公子……”那大夫轻声提醒,“天明前若还退不下去,这人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李承嗣默然,半晌挥挥手,将人全部打发下去。      眼前的人深陷在昏睡中,面容憔悴,双颊带着病态的潮红,眉头却仍微微皱着,似乎是睡梦中仍有许多悬心之事。      李承嗣倒了一杯茶,喂给榻上的人,却大半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      他摸了摸对方火烫的身子,干燥的嘴唇。      该用的都用了,事到如今,已是无法可想。      他默然饮尽残茶,面无表情道:“送你最后一程。”      他冲着昏睡中的张君瑶潇洒地一亮杯底,不见半滴残余。      承嗣丢下杯子,背对张君瑶缓缓坐了下来,一手支着头颅重量,半捂住双眼。      “昏君……呵呵……”      “今天你算是解脱了……昏君还得继续活下去。”      “是我不自量力……折腾这些,不如一开始便什么都不做。”      “对大衍来说,是不是……也不该再继续这么折腾下去了……若是蒙冲议和成功,划江而治……若我一开始便死在宫里……”      ……      清晨,李承嗣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转过身。      张君瑶面色苍白,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又低声唤道:“公子。”      他愣了半晌,抬手摸了摸那人额头,热度退了。      数日来的疲惫全部涌了上来,李承嗣晃了晃,竟是有些站立不稳。      张君瑶担心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李承嗣却摆了摆手,释然一笑。      他推了推张君瑶的身子,道:“脚都麻了。过去点,让我躺一躺。”      张君瑶挪动身躯,让出半边,看着李承嗣十分坦然地蹬掉靴子靠了过来,和衣躺下。      他侧着头,凝视着身侧这少年,眼神中似有什么在凝聚。      他仍是半卧着,背后垫得极高,李承嗣动来动去,有些不适,他无声地探出缠满绷带的左臂,垫在承嗣颈后。      李承嗣诧异地看他一眼,道:“不疼了?”      张君瑶微微一笑,道:“命都是你的,还怕疼?”      他手臂勾过李承嗣脑后,探出来将薄被拉平,盖在这少年身上。      李承嗣被这动作挤得转向他胸膛,也未多想,顺势将目光转向他侧胸伤口。      那伤口已然结痂,不复之前的狰狞,时隔这许久,直到今日才算彻底保住了这条命。      张君瑶微低着头看去,李承嗣正枕在他臂上,专注地看着他的伤口,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搂在了怀里。      这一瞬间的影像与他昏沉中,每次睁眼在身边所见的人影,全力救治他而怒吼的人影,坚定地将手指嵌入他体内的人影重叠到了一起。      少年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张君瑶突然觉得口干舌燥,难以克制,轻轻在他额角印下一吻。      李承嗣疑惑地抬头,两人距离极近,张君瑶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      他脸上刷的一下涨红,又转为苍白,道:“在下失礼了……”      李承嗣侧着头盯着他,他手足无措,想将手臂抽出,又被臂上沉甸甸的重量所诱惑,只想勾紧手臂,不管不顾,将人锁在怀里。      少年天子懒洋洋踢开被子,张君瑶赤裸躯体一下子露出大半,阳物笔直挺立,十分显眼。      李承嗣嘲道:“才从阎王殿回来,就这么精神。”      张君瑶声音低不可闻:“只……只是晨间……”      他这一辈子恣意纵横,自认无愧于天地,不论战事胜败,是受伤时被俘是获救都十分坦然,此生中竟是从未有过这一刻的尴尬。      对救命恩人怀了如此下流龌龊的念头已让他十分内疚,此刻又突然被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光线下,张君瑶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在几日之前便化了飞灰。      李承嗣并未起身,仍靠在他臂上,玩味地抬起一只脚去碰那根东西,似在逗弄什么有趣的玩物。      他脚踝秀气,足弓有力,曲线优美,张君瑶看着他碰上自己阳物,竟是心头一跳,想要将那根足趾含入口中,吮上一吮。      这等念头一冒出来便将他自己惊呆,他如逃避般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胯下性器在若有若无的碰触下竟是更显精神。      他这反应让李承嗣觉得十分好笑,伸手拍了拍他脸颊,道:“你怕什么?”      张君瑶紧闭双目,无话可答,满脸羞愧。      承嗣来了兴致,问道:“想要?想要就说……”      张君瑶低声道:“在下猪狗不如……”      承嗣冷哼一声,嘲道:“君子。”      他坐起身来,随手将薄被抛到地上,跨坐在张君瑶腿上,仔细观察那根东西。      张君瑶的性器颀长,秀气,笔直,通身都是肉红色,顶端十分湿润,对他的注视似乎感到十分不安,微微颤抖。      李承嗣伸手剥开看了看,道:“很干净。他们连这里也给你洗了?很尽责嘛。”      张君瑶头顶几乎冒烟,忍羞哀求道:“公子……”      李承嗣冷冷道:“睁开眼,看着我。”      他睁开眼,看到身上的少年随意地探手,解衣。      外衣一层层宽去,少年肌肤一寸寸亮出,晃得他转不开目光。      单薄骨架,淡色乳首,隐见腹肌形状的结实下腹……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等着向下看去,李承嗣却停下了动作。      “最后问你一句,痛快点,要不要。”      张君瑶嘴唇翕合,半晌,他听到自己吐出了那个字:“要……”            李承嗣甩掉最后的蔽体之物,两具躯体均是一丝不挂,贴在一起,张君瑶局促地动了动。      少年身躯前倾,探出两根手指,笑道:“来,舔一下。”      张君瑶茫然地张口含住,舌尖来回舔舐,心头泛起奇妙滋味。      这两根手指曾深深嵌入他的身体,抚摸他的内脏。      想到这个,他唇舌都止不住的发烫,轻舔慢吮,如侍奉什么珍贵的宝物。      李承嗣肆意在他口中搅动片刻,抽了出来,分开双膝,朝自己下身探去。      张君瑶目不转睛,看着少年挺起身躯,一手撑在他身上,一手在下体摸索。他看不到那手指的动作,然而那手腕每个最细微的动作都让他知道少年在开拓自己的身体,阳物迫不及待地流出水来。      李承嗣抽出手指,微微喘息着道:“莫急,这就来了。”      他扶住张君瑶笔直的阳物,挪动双膝,使下身洞口对准那湿漉漉的龟头,缓缓坐了下去。      张君瑶只觉那处一下子被裹进了潮湿而火热的极乐世界,这极乐向下燃烧,渐渐将他一寸寸吞没,直至极深处。      内里滑如丝绒,肛口紧窒,这一下如被什么强力的捋了下去,从头到尾箍出了他阳物的形状!      火辣辣的快感烧得他气息不稳,最敏感处碰着湿热肠肉,竟是突突直跳,几乎把不住精关!      李承嗣将肉棒吃进三分之二,才微微吐出一口气,眯着眼享受体内被男人撑开的感觉,笑道:“君子?……”      张君瑶难耐地动了动腰肢,想要全部塞进他身体,却迫于姿势不能得逞,眼神急切而渴求。      李承嗣看着半躺着的人,挑衅地舔了舔唇,那人瞳孔收缩,伸手握住他腰肢向下猛按!      几乎是同时,胯下肉棒亦是狠命一耸,两下力道相撞,李承嗣膝盖一软,被迫将肉具一含到底,两人同声发出舒爽到极点的呻吟。      李承嗣眼前金星乱冒,肠道不受控制地一阵痉挛,瘫软在张君瑶身上不住喘息,半晌才找回神志,怒道:“不要命了?!”      张君瑶胸部内伤未愈,这一下勉力动作后疼得全身绷紧,然而那被尽根吞没的快感如浪潮不停冲刷,他恍惚道:“若是送在你身上,君瑶心甘情愿。”      李承嗣一怔,斥道:“油嘴滑舌。”      他深深含着肉棒,居高临下看着张君瑶绷紧的下腹,和自己渐渐抬头的龙根。      张君瑶右手骨折,被固定在一边,上身带伤不敢乱动,被这样压制着,明明无比兴奋却不能肆意按倒对方抽插,露出既渴求又痛苦的表情,唤道:“公子……”      李承嗣跨坐在他身上,微微用力抬起身子吞吐那肉红色的阳具,寻找能让自己舒服的方式,一边懒洋洋道:“还唤公子?生分了些。”      张君瑶简直已经被羞辱到麻木,低声道:“贤……贤弟?”      李承嗣无语,应道:“大哥——你安分些,别等会儿给我来个疮口迸裂。”      张君瑶不敢再动,只觉他身体内如一方全新天地,贪婪的黏膜裹着肉具不住挤压撸动,竟有种那物被向四面撕扯的错觉,畅快得失了言语。      李承嗣舒服得全身泛起淡淡的红潮;这姿势下全部的深度,速度,角度都由他自己控制,他如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不住探索,夹紧男人硬物去撞击体内最敏感之处,又反复以肉具棱角处刮擦那淫媚肉壁,时不时将其吞至最深直至洞口卡在肉囊处,玩得自己全身酥软,呻吟不止。      这样的欢爱少了被人强压着操弄的受制快感,却别有一番舒爽,令他十分着迷。      张君瑶被折磨得阳物暴胀,几乎每次李承嗣吞吐时都本能地要挺腰追上去,难耐地舔着嘴唇,连囊袋都随着他动作缩紧,上下动个不停。      少年两手搭上他双肩,身体前倾,露出个妖媚的笑容,竟是俯首下来,舔舐他胸前锁骨。      那触感细碎而磨人,有舌尖灵巧地划过,湿热淫靡,他低声喘息着道:“别……别这样……”      李承嗣置若未闻,一边挺直身子追寻快感,一边挪动唇舌,寻到张君瑶性感的喉结,咬了上去。      张君瑶被迫仰着头看向帐顶,呼吸急促,喉结被人咬啮的感觉无比刺激,又十分危险,他几乎觉得身上这媚死人的少年要一口咬死他,又隐隐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胸口被承嗣乳首划过,那软中带硬的触感挑起了新奇的欲望,不由伸出手想要捕捉那颜色浅淡的东西。      李承嗣松了口,笑吟吟地躲开,将阳物一坐到底,发出舒畅的低吟,却不让他碰到。      他急切地探出手,终于摸到了承嗣胸口。      男人乳粒本就十分不显眼,张君瑶竟有种捏之不住的感觉,手指用力,不住摩擦捏弄那块皮肤,浑身燥热皆冲到了下身。      李承嗣享受着这如隔了层东西般的钝钝快感,阳物竖得笔直,不由加快了摩擦的动作,两人都不住呻吟,胯下毛发如连成了一片。      张君瑶手下揪着那透明乳粒微微扯动,越来越不满足,渴切地看着另一边,哀求道:“那边也给我……”      李承嗣被他撩得体内麻痒一片,倾下身去,却未送到他口边。张君瑶绷着身子努力一番,好不容易将另一粒含入口中,当即口中用力,吸得如痴如醉。      粗糙舌面划过迟钝的乳粒,而后是火烫而猛力的吸吮,李承嗣微微一颤,只觉有什么要被他从体内吸出去,阳物随之搏动,第一次靠着胸口这处获得如此奇妙的体验。      他眼神湿润,渐渐俯身到张君瑶耳边,道:“真想不到……你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竟这么……淫荡。”      这句话激得他体内阳物硬如铁棍,张君瑶手口并用撕扯着他胸口两点,不住挺动腰部,竟像是兴奋到了极点,若非伤势尚在,只怕便要将他一把掀翻狠狠操个十七八遍。      李承嗣一手搭在对方肩膀,一手忍不住捉住了自己硬物抚慰,全身所有的敏感处都有快感源源不断涌上,每个毛孔都畅快地张开,似乎在等待那极致的一瞬间。      他配合地吸紧张君瑶的肉棒,任凭那东西急切地在体内左冲右突,手上速度越来越快,微张着嘴唇,眼神散乱,大腿内侧肌肉已经开始抽搐——      随着张君瑶口中猛力的一吸,龙根像是也被什么吸住,哆嗦了一下,强而有力地射了出来,一股一股击在张君瑶腹部!      李承嗣手上不停,仍反复撸动,直到十几股喷完,才渐渐停下,眼角眉梢舒展开来,微微喘息,说不出的满足与惬意。      身下人同时被他高潮时肠内极度的收缩榨出了浓汁,全身僵直,阳物不住抖动,尚沉浸在快感余韵中。      李承嗣撩起张君瑶腹上溅得一塌糊涂的白液,抹上他干裂的嘴唇,以手指抹成均匀的薄层。      张君瑶像是彻底失了神志,竟将承嗣的精液尽数吃了下去,恍惚盯着他,道:“再来?”      少年歇了半晌,自顾自起身,体内热液被紧紧锁住,竟未流出一滴。      他抓起衣物,道:“不了,太累……等你能爬起来再说吧。”   (未完)         二十九      张君瑶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虽仍下不得床,精神却不错,闲时便索要了纸笔自己边思索边写写画画,只有李承嗣来探视他时才会放下片刻。      他文人出身,又看多了世间冷暖、官场百态,所知实是不少,李承嗣着意为难,他却能对答如流,税赋、出纳、钱谷、刑狱、转运、驿政、督查审核,竟是样样知之甚详,且说的十分透彻,切中要害,又有许多新奇想法,李承嗣听得津津有味,感叹道:“这可……实在不像个叛贼啊。”      张君瑶微微一笑道:“哦?那像什么?”      李承嗣认真道:“大哥有国相之才!”      张君瑶笑道:“错了,愚兄所知不过是胥吏之事,国相综览天下,匡扶社稷,选官任贤,辅佐主君,却不必理会这等琐事。”他又道:“况且当今天下……便是做了国相,也无甚意思。”      李承嗣道:“独善其身可非君子行径啊。或者,大哥既有这等才能,一心要做皇帝,自然是看不上区区相位了。”      张君瑶失笑道:“一国之君更加无须事必躬亲,这些事情不过随便闲聊,博贤弟一笑罢了。”他说到“贤弟”这个词,竟是不由一顿,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李承嗣的表情,又道:“愚兄这番起事只盼看到乡土平安,天下清明,称帝之事,非我所愿……”      李承嗣嘲道:“只怕到时也由不得你。”他又打起精神,续上前番话题,“大哥不必过谦,出身世家,熟读经书,文采斐然而不知市间米价几何者,未必就更适合国相之位。大哥见多识广,又存了这份仁心,只这一点便要高明得多了。”      张君瑶听出他话中拉拢之意,迟疑道:“贤弟莫非……是哪家藩镇世子?恕愚兄直言,眼下起兵虽易得手,但凉军在侧虎视眈眈,我大衍若只顾内耗,只怕……”      李承嗣微微一笑,对他的提问避而不答,“说起来,义军眼下跟凉军斗起来了?朝廷剿匪的兵马呢,死光了?”      张君瑶犹豫了一下,道:“如今也不必再瞒你……凉军西侵以来,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我义军不能坐视家乡遭此惨祸,是以主动出击,与凉军缠斗……但对方单兵实力强悍,人数又在我军之上,实在不好对付。眼下义军多是走袭扰的路子,好在我虞府十万户人,同仇敌忾全民皆兵,消息灵通得很,损失倒不算很大,勉强占得上风。至于朝廷的人马,约莫还有几千,屯兵在果栗岭以西,前些日子愚兄登门造访,已与他们暂时缔约,眼下全力对付凉人,其他一切押至凉军退后再议。”      李承嗣冷哼一声,问道:“眼下那边主事的是谁?”      张君瑶说了个名字,李承嗣点了点头,记起来是哪个将领,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下这人听话的可能性,道:“虞府还有多少凉军?”      张君瑶道:“起初还不算多,后来自南边不停增兵……加上前几天出现的那波,约莫有十万人?”      李承嗣吓了一跳,道:“这么多?!”      张君瑶道:“只多不少,虞府地广人稀,倒还不至于撑不住。前几日愚兄得了线报,得知又一波波敌军来援,领人设伏袭击,本想骚扰一下,岂料阴沟里翻船,那带队的竟是利齿藤左膀右臂之一,勇悍无比,给愚兄当胸来了一箭……不过拼了这只手,总算将这人除掉,便是一命换一命也不亏了。只可惜我那些弟兄们……”      他眼中有些湿润,李承嗣动容道:“是与顾子娴齐名的飞鹤将军?他竟死在你手下……”      张君瑶苦笑道:“愚兄也是一时血勇……本以为会死在当场。得你之助,逃得一条性命,这血仇却是越结越深了。只盼哪一日能将他们尽数驱赶出虞府……”      李承嗣沉吟了一下,道:“眼下凉军是被压着打?百姓损失大不大?”      张君瑶笑道:“莫担心。起初被他们杀了不少官兵,现在有义军撑着,虽杀不了他们多少人,却缠住了他们的腿脚,要调动一步都千难万难,乡亲们都还安全。”      李承嗣直视他道:“那为何一心只想着驱他们出境,而不是……将这十万人杀个干净?”      张君瑶愕然道:“那怎么可能?……而且十万生灵……这杀孽也太……”      李承嗣道:“大哥如此热血气概,竟对这帮‘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的奸贼怀有妇人之仁?”      张君瑶苦笑道:“莫要嘲笑为兄,战场之上自是留不得手,只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若要尽数杀了,义军要多付出许多代价,不若令他们无法在此立足,一样能保得虞府安宁,何苦多造杀孽……”      李承嗣歪了歪头,道:“你将他们逐出去,岂不是对我大衍百姓造杀孽?”      张君瑶:“!!”      李承嗣自顾自道:“凉人自入我衍境,一路势如破竹,各州府毫无还手之力,百姓有如砧上之肉,任其宰割,唯有虞府,不但有一战之力,且能占得上风,你多拖得这些人一日,便相当于救了无数他县百姓……若只是逐出去,”他冷冷道:“数万凉军重整旗鼓,将在虞府所受之气撒向周边……便不算杀孽了?”      张君瑶安静地看着他,李承嗣挑眉道:“怎么?”      那人摇了摇头,道:“愚兄口口声声愿天下百姓皆平安,今日才知竟是满口虚言。贤弟这番话振聋发聩,愚兄竟从未想过,只一味想保得身边人安全……贤弟心怀天下,才是大仁大义,当受愚兄一拜。”      李承嗣暗叫惭愧,却仍假惺惺道:“大哥所虑也是人之常情……为远在千里外素不相识之人拼命,即使战死对方也不会知情,这对普通人而言太过苛刻,只怕你手下人也未必甘心。”      张君瑶认真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人在我虞府耀武扬威已久,确实两手血腥,不少兄弟都有血仇在身,恨之入骨,怎算为他人拼命?之前是愚兄的错,只想取巧……”他思索了一下,又道:“若不大规模正面作战,只拖着他们,一点一点磨死……未必会多出多少损失。虞府毕竟特殊,不像其他州府,人口稠密,投鼠忌器,拖得愈久愈不划算。具体该怎么做,待愚兄再细想想……”      李承嗣拱手道:“小弟斗胆,先替天下大衍百姓谢过大哥!”他垂下眼睑,眼神十分复杂,随便换个什么人来都只会对他这番强词夺理嗤之以鼻,张君瑶却这等反应,令他不知该庆幸对方是个真君子,还是嘲笑他傻得过头。      他明明一副少年外表,纨绔打扮,却如此一本正经说出此话,张君瑶只觉心中一震,生出奇异滋味,既想敬他重他引为知己,却又不可自拔地想起他床上媚态,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混在一起,明明反差极大,却似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引得他胸口砰砰直跳。      他侧过眼神,脸上泛起不自在的潮红,低声道:“贤弟,待凉军彻底败后,你愿不愿意同我……”      “公子!南边的传书——”正在此刻,一名亲兵气喘吁吁边喊边闯入帐中,嗓门洪亮,盖过了张君瑶后半句话。      李承嗣面色一沉,斥道:“低声!这里是伤兵营!”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大哥方才说什么?”      张君瑶落寞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去处理军情吧。”                  又过了几日,张君瑶将自己这些日子所写的东西整理装订,做成一本小册子,放在枕边。      他胸部伤势明显好转,再不会有稍微一动便胀痛憋闷,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情况,夜间睡得十分安稳。      李承嗣留下的伤疤已经愈合,张君瑶以手指轻轻抚摸,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他一直觉这附近十分清静,这日外面却人声嘈杂,喧哗不止,少顷有人来叫他帐内的大夫。      那大夫顾虑地看了他一眼,张君瑶立时明白,微微笑道:“又有伤员?我早已好了,请不必挂心,处理伤患要紧。”      那大夫也知他身体情况,叮嘱了几句,告个罪便急匆匆出去了。过不多时,又有人来喊人,像是人手十分缺乏,张君瑶帐内竟是一个都未留下。      他并未在意,只是不住翻阅自己所写的东西,检查有无疏漏错误。      远处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劝慰,痛骂,他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担心。      这时又有人声传来,距离颇近,像是两个士卒在聊天,话中带着明显方言口音。      张君瑶心中一动,揭开被子,自来到此地后第一次试探着下地。            “我呸,谁说凉国人血性,最后还不是夹着尾巴逃回去了……”      “有陛下龙威,受不住也是自然的……”      这两个士卒伤得较轻,伤处已敷了药,正要回营,却见身后不远处一顶孤零零的皮帐前站着一人。      那人并不壮实,右手吊在胸前,似也是伤兵,面色苍白。      只听他颤声问道:“两位兄台留步……请问方才所言……”                  李承嗣打了胜仗,颇为得意,清点战利品后将战俘丢给副将去审,兴冲冲来找张君瑶。      他一进门便看到张君瑶站在地上,喜道:“大哥能下地了?伤口还痛吗?”接着下意识抬眼扫视帐内,见一人也无,不由眉头一蹙,道:“他们人呢?这群东西,玩忽职守,一不看着就偷懒……”      张君瑶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慢慢道:“你究竟是谁?”      李承嗣倏地住嘴,意识到了什么。      张君瑶眼神痛苦,道:“我只想听你亲口说一次……”      李承嗣所有表情都收了起来,漠然看着他,冷冷道:“我就是当今衍帝,李承嗣。”      (未完)         三十         张君瑶闭了闭眼,喃喃道:“你不像,一点也不像……”      李承嗣只盯着他,不再说话。      张君瑶低声道:“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他苦笑着:“张君瑶何德何能,竟得天子委身,换我效忠……”      李承嗣道:“哦,你觉得我跟你上床,是为了拉拢你?”      张君瑶抬起头,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李承嗣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太高看自己了。这不叫委身,叫临幸……知道朕为什么临幸你吗?”他恶毒地盯着张君瑶,“因为你是根还算干净的棒子,伺候得朕很爽。”      张君瑶退了半步,难堪地垂下头,左手悄悄握成了拳。      李承嗣道:“后悔了?觉得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死?”      张君瑶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该感激你。不是因为你带兵从凉人手里把我救下来……”      他似有些发怔,顿了片刻,又道:“我喜欢过一个人,但是他不是皇帝。”      李承嗣弯了弯嘴角,道:“自欺欺人。”      张君瑶道:“是,你说的对。”      他左手抽剑,剑身发出清越龙吟,“张君瑶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受你恩惠,再带兵反你,是负了你,若追随你,是负了义军数万兄弟……”他倒转剑柄,递入李承嗣手中,撩开衣角跪了下去:“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将此身此命还你,一了百了。”      李承嗣嗤笑一声,手握剑柄,抵上他颈项间。      张君瑶不再说话,闭着眼睛等他下手。      李承嗣悠悠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一了百了?杀了你,对朕有什么好处?”      他翻转剑柄,以剑身在张君瑶脸上轻蔑地拍了拍:“让你那帮兄弟知道他们的头儿死在朕手上,还不生吞了朕?简直是自找麻烦……”      张君瑶看着地面,道:“陛下不愿亲自动手,张君瑶自行了断就是——”      李承嗣道:“别脏了朕的地盘。”      张君瑶手有些发抖,咬住牙关不住喘息。      李承嗣道:“若是留着你呢……以你这君子脾气,”他嘲讽地笑了笑,“会突然跟朕作对吗?不会。会跟凉人联手吗?不会。你会继续带着你的兄弟替朕对付凉人,会与朕的人马相安无事携手对敌,甚至会如前日我们所商议的,刻意将凉军拖在虞府境内,缓解其他州府压力……你说朕会怎么选呢?”      张君瑶难堪地垂着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      李承嗣忍不住道:“朕还以为自己救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是个动不动就把死活挂在嘴边的——”他终于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只道:“你的忠诚只值一夜春宵?别侮辱自己。”      张君瑶被他的羞辱砸得麻木,低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承嗣再无耐性,怒道:“那就滚吧!”他提高声音,将亲兵喊进来,指着地上跪着的张君瑶道:“给他匹马,送他出营!现在!”            许久,一名心腹悄悄走到天子身后,低声道:“那人已经出营了……陛下,要不要派人……?”      他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李承嗣漠然道:“不用。出去!”      他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军帐,突然怒不可遏,将手里的剑泄愤般丢了出去,砸飞无数瓶瓶罐罐。            下三路走廊入口,马蹄声轻响。      张君瑶单手控缰,眼神空落,不知在想什么。      蹄声越来越慢,他突然手上用力勒停,拨转马头。      走了几步后,又蹙紧眉头,再次转头。      原地转了几个圈以后,马儿不满地打个响鼻,停住脚步,不肯再走。      张君瑶苦笑一声,不再犹豫,拉紧缰绳,向来路奔去。            距营门尚有几十步远处,他被几名军士拦了下来:“来者何人?站住!”      张君瑶道:“有事求见陛下,请诸位代为通传一声。”      那卒子打量他一番,嘲道:“皇帝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谁啊?”      张君瑶忍气吞声,在他手里塞了点东西,道:“……在下虞府张君瑶,麻烦这位大哥……”      那人脸色一变,将银两掷还给他,向左右道:“看牢他!”接着回身朝营盘去了。      张君瑶自觉下马,在诸人警惕的目光中静静等候。      许久以后那人才回来,脸色难看,道:“陛下睡了,不见客!走开走开!”      张君瑶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自怀中掏出一薄薄册子,交给那人,道:“也罢,代我将这个转交给他吧,本就是为他所写……”      他低声道:“告诉他一句话:义军不能归顺于他,但张君瑶敬他,重他,爱他,无关私情。”      说罢,再无留恋,转头就走。            峡谷口,张君瑶牵着马慢慢步行,身后传来急骤马蹄声。      杀人灭口?      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来人滚鞍下马,恭敬地拜了下去:“张大头领留步!我等五千余人,从今天起,便是大头领的兵了。我们会完全听从大头领号令,便是与朝廷作战,也不会违命……陛下说,望大头领怜惜属下,将我等看作自己人……”      他将兵符转交,又道:“陛下只带了几个亲兵,已经南下离开……走前让属下为大头领说明当前战况,今日我们……”      他说了许久,最后道:“……凉军残兵逃入走廊,据探,有数百人殿后,占据要道,摆出与我军追兵拼命的架势。”      张君瑶心头一寒,背心竟是无端涌出一片冷汗。         (未完)      三十一      近日衍军大营人人自危,落脚都不敢大声,生怕被皇帝抓住问那个问题。      是的,一贯冷血、毒辣的皇帝陛下,最近有了一个特殊的爱好,逮住人就问那个问题:“如果朕不是皇帝,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如果我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      这问题让众将十分痛苦,不少人暗中问候了御医亲属。            李承嗣道:“如果朕不是皇帝……”      裴宣德大惊道:“陛下慎言!”            李承嗣问方五儿:“如果朕不是皇帝……”      方五儿果断回答:“不会!”               李承嗣问李承志:“如果我不是我……”      李承志歪着头,好奇道:“哥哥为什么会不是哥哥?——难道你真是孙将军生的吗?”            李承嗣恹恹道:“如果朕不是皇帝……”      庆王道:“你本来就不配做皇帝,看看你父子将大衍糟蹋成什么样子,哼!表面上仁义道德,对军械不屑一顾,私下尽使些鬼蜮伎俩,老夫最痛恨你这等……”      李承嗣漠然招了招手,有人上前拎住庆王衣领,反复抽他耳光,直到他两腮高高肿起,吐不出清晰字句。      李承嗣道:“四叔……你光明正大,手段高明,手头两万宇国骑兵,叫我一个侍卫轻轻易易捉了来,也不害羞?”      庆王四五十岁,原本相貌堂堂,颏下几缕花白胡须,肩背挺直,满是桀骜的傲骨,此刻脸肿的不成样子,惨不忍睹,十分愤怒地说了句话,无人听得出他在说什么。      李承嗣只觉索然无趣,叫人将他押了下去。      袁希跪在他脚边,为他斟茶,肩背挺直,有如鞘中利剑。      李承嗣坐了下来,疲惫道:“你做得很好……朕未曾料到,你竟能做到这一步。单枪匹马与两万宇军对抗……朕记下了,来日论功行赏,必少不了你的。”      袁希不安道:“陛下,此事多亏有达能部数千人从旁协助,臣并非单枪匹马……况且并未与敌军接阵,臣不敢居功……”      李承嗣道:“达能部是你找回来的,不打仗就能偷出敌军主帅也是你的本事。”他笑了笑,道:“你把庆王的手下都抓来了?”      袁希恭敬道:“是,达能部擅长袭扰,虚虚实实撩拨几次后敌军倾巢而出,臣趁机下手……庆王出京时带了数百侍卫、家仆,以及督造处官员,除去一路上损耗的,剩下的全在这里了,陛下要审吗?”      李承嗣笑道:“让方家老五操心去吧,朕最近什么也不想管。”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袁希跪直身子,挪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揉两颞,后颈。      李承嗣舒服地闭上眼,只听这侍卫犹豫道:“陛下,恕臣直言,您不该对这个问题太过在乎。您的部下为您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孙方两位将军千里奔波,立下汗马功劳,每个人都对您赤胆忠心,但是陛下的问话,却似乎在指责大家——”      李承嗣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有些不悦。      他确实有些不甘。张君瑶与他决裂,似乎是嫌弃他皇帝的身份,而这些人出生入死,则全是为了皇帝卖命。不论对他是好是坏,都只是冲着那个名头来的,若自己并非皇帝,又有谁会理,有谁会在意?      袁希道:“陛下……这世上没有如果,您就是您,此刻的一切,都是现实,何苦因为这些假设让自己不开心?”      李承嗣缓缓道:“袁希,你越来越多嘴了。”      这侍卫不敢再说,手上力道不减,替皇帝揉松肩背肌肉。      李承嗣只觉十分无趣。所有人中,也许只有袁希对自己最为忠心耿耿,从不考虑自己的势力如何,也不会在他身上押注期待回报,哪怕流亡天下,也会不顾一切来寻,但他是皇室的守卫者,这么对他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皇帝的地位。      他道:“好,过去不提,但若我死了,庆王登基,你身为守卫者,又该去追随他了,对不对?”      袁希停下手上动作,道:“陛下……”      李承嗣道:“什么都不是我自己的……”      袁希挪动膝盖,跪后两步,郑重道:“陛下,当年成大人手下并非只有臣一人,若庆王得了大位,自会有人为他另选新人。”他拜了下去,额头深深触地:“君王驾崩,按例,守卫者必须殉葬。臣毕生只有您一个主人,而臣若死了,您会得到新的守卫者……”      李承嗣心中剧震,转身盯着他。      这侍卫跪伏在地,姿势卑微、驯服:“陛下,每个守卫者都愿意为了自己的君王去死……至少,袁希是您一个人的。”      李承嗣无言,半晌道:“起来吧……你说得对,朕不会再问这些了。”      他翻着张君瑶所给的册子,浏览着里面端正秀丽的蝇头小楷,又道:“你……在朕面前大可不必如此拘束。听说成大人当年带你们,是教过兵法的?”      袁希恭敬道:“只学过一点皮毛。”      李承嗣道:“达能部奇人不少,眼下族长又不在,那些将官只怕管不住,以后还是你来带。军营里的门道,朕不怎么懂,你要多多向方将军请教——方家老五说话难听得很,肚子里却是有真货的,不要小觑了他。”      袁希道:“臣不敢!方将军家学渊源,乃我大衍柱石,袁希只有景仰之心,决无它意。”      李承嗣笑道:“也不用这么高看他。宇国那些人放在那里,始终是个祸患,司徒向阳也不会傻等着……过阵子这边能抽出手来,还是要解决的。朕有心派你去,不过还要先历练一下。”他将手里的册子交给袁希,道:“前两篇‘清明’与‘富国’且不必理他,后面讲叛军那边对付凉人的法子,倒是需要好好参详下,这等野路子,兵法书里可找不到,让方家老五挑挑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若真能用,以后可以多誊抄几份……”            大营里满是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李承嗣四处走了走,有些兴致索然。      几次战阵经历下来,他已过了当初死缠着孙悦要上战场的兴头,看到擦拭兵刃的老兵,清点甲胄的士官,再不觉得震撼。      既已将一切交付给两位爱将,他便不再插手战事,以免自己这外行碍手碍脚。      明日的决战……      李承嗣脑中不住思索着,脚下乱走,再抬头时却看到了孙悦。      那人一身暗色铠甲,背对着他,坐在一方青石上,低着头不知在做何事。      此处已是营地边缘,来往士卒不多,李承嗣好奇地转了过去,看到他手中小巧而眼熟的机弩,恍然大悟。      孙悦将弩箭尽数卸下,一根根检查,又反复调试机簧。      李承嗣安静地走过去,坐在他脚边,背靠着孙悦侧腹,眼望大营,一声不响。      似乎一到了这个人面前,他便成了个需要照管的孩子,那些谋略、家国、战火突然变得沉重,超出了他的负荷,必须得向这个人撒娇一番,换点甜头。      他靠着孙悦身体,心中无比满足,却又说不出原因。      孙悦略略转头,微微一笑,任凭小皇帝靠在身边,手上动作不停。      李承嗣心思转来转去,突然想到那个问题,他几乎问过每一个人,连身为阶下囚的庆王都没有放过,却独独没有问过孙悦,这绝不是因为孙悦不能开口。      似乎在他心中,已认定了问孙悦这种问题毫无必要。      从记事起孙悦就一直出现在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总会守着他。      哪怕输得一塌糊涂,全天下的人都站在自己对面,这个人也会在他身后。      如果说袁希是“自己的东西”,那么孙悦也……不,孙悦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李承嗣心中一股澎湃的感情涌过,他分不清这异样的感情究竟有何不同,只是本能地蹭了蹭他的铠甲。      那铁甲冷硬而沉重,李承嗣突然想到,他其实并未亲眼看过几次孙悦上阵杀敌的场面,然而在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在四处奔波,每日都在马背和刀尖上为自己搏命。      这是个无数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却让他觉得无比可靠。      李承嗣闭上眼,想象着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如何南下,与利齿藤相持,如何领军杀入重围,如何震慑敌将,如何压得凉军步步后撤,不得不退守,如何横枪立马,在万军面前喝出明日决战。      若胜了,东南一线形势翻转,大衍算是保住了。      若败了……不可能,至多攻不下。      天色渐暗,李承嗣安心地靠在孙悦身上,含糊道:“孙叔……你真好看……”      孙悦低头看了看他;少年天子表情安详,竟已沉入梦乡。      如这十年岁月皆未过去,一切还未发生,那个小小的太子伏在他膝盖上,听着蝉鸣入睡。         *      李承嗣梦中被块青石压在胸口,石头长了五官,愤怒地朝他吼着什么。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伸手去推,却被石头咬了一口,手指鲜血直流。      天子又惊又怒,连连喝问,只见那石头威胁地将闪着金属光泽的一把弩箭戳到他咽喉,喊出一句话。      那石头似乎在催他选什么,他听到浪货这个极为不堪的词,心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天色已亮,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身上有人揉着惺忪睡眼,迷糊地嘟囔着:“哥哥?”      (待续)      攻七。   其实他可以问问孙悦的,答案绝对不是他想的那个            三十二      李承嗣仍在半梦半醒之间,一时未能反应过来,问道:“开战了?”      李承志伏在他身上,懒洋洋道:“打了好一会儿了,之前孙将军来看过你,见你睡的香,不让我叫你……”      李承嗣使劲眨了眨眼,终于清醒过来。他在孙悦脚边睡着,定是被他送回营帐。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大半日,外面不知是何情景?      他推了推李承志,道:“谁让你睡到这的?起来,我们出去看看。”      李承志却撒娇地搂住他,在他颈边蹭个不停:“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刀来枪往……哥哥想看,以后我耍剑给你看。”      李承嗣侧过头看着他,两少年眉目相似,都是十几岁脆生生的年纪,一个清秀里带上了一分悍勇,一个容貌艳丽眼神单纯,虽神态不同却看得出彼此血缘极近,这般搂在一起,脸上都微微泛起红晕。      二人呼吸相拂,四目相对,李承志凑上前来,承嗣微微低头,二人碰了碰唇。      两片唇一触即分,承志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气息微乱,追上去欲再讨个吻,却被承嗣一手轻轻拦开。      承嗣笑道:“小混蛋,就知道在哥哥身上混闹……谁要看你耍剑,朕是关心前线战况。”      承志不甘心地在他颊边亲了一口,嘟囔着:“关心了你也做不了什么,我知道,你想看孙悦。”      李承嗣佯怒道:“喊将军,他也算你的长辈……”      承志酸溜溜道:“床上的长辈么,就算我肯,他也未必要呢。”      李承嗣被戳到痛处,三分气恼七分羞,将承志扯到身上,打了他几下,道:“说什么混话?”      李承志一手遮着屁股,口中哎呦哎哟半真半假地叫唤两声,见承嗣心软停手,忙讨饶道:“哥哥哥哥,是我错了……他是你一个人的我不该乱说……”      李承嗣彻底无语,把承志按在身边,令他老实躺好,道:“你师父带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还没被气死?”      承志侧过身子,委屈道:“他也不怎么理我。比我大几岁的孩子欺负我,他也不许我还手。他们都笑我没爹没娘呢。”      李承嗣想到承志被送走时还不懂事,皇子身份有名无实,身边按例是跟了不少伺候的人,料想也没几个肯在这棵摆明了没前途的树上吊死,反倒是引来同龄孩童嫉妒,不由心中升起怜惜之意,轻轻搂住了他抚慰。      李承志心满意足地扎在兄长怀里,也不提自己是因为身负武艺才被勒令不许随便动手,只捡着被欺负的片段说了些,又道:“他们都有兄弟,就我一个孤零零的。”      李承嗣森然道:“你也有哥哥,若真恨哪个,说给哥哥听,哥哥替你出气。”      李承志心中震动,半晌道:“那也不必……”      他本是想向兄长撒娇,听到这话又想起幼年时遭此大变,一夕之间自九霄跌落泥沼,被些半大孩子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夜里又是委屈又是不解一个人偷偷哭红了眼,那时最想要的便是父皇突然出现将他带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盼望渐渐成了空想,又被压入角落再不提起,他已习惯了自己保护自己,却不料今日听到了这句话,险些落泪。      他将脸颊紧贴在承嗣睡袍上,那料子极好,将渗入的液体瞬间吸干,不留痕迹。      他蹭了蹭承嗣胸口,闷声道:“哥哥,以后我来保护你。”      李承嗣有些惊讶,笑道:“怎突然这么说?”他抚摸着承志顺滑的黑发,又感慨道:“你说要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公平正义执剑,可这世上谁善谁恶,又哪里这么分明……你哥哥手上也沾满血腥,若要除,只怕大衍头一个该挨你剑的就是我。”      李承志眨了眨眼,不解道:“哥哥当然是好人,这话从何说起?”      李承嗣道:“就你这么想罢了……你看这军中万事从简,我帐中却有床有柜,各色摆设一如宫内,落在兵士眼中,这便是不公。被我处罚过的人,死在我大军铁蹄下的人,虞府乃至大衍境内千千万万挣扎求生的百姓,他们眼中,这便是残暴。君王一步踏错,治下民众便要付出血的代价……我是个昏聩的……暴君。”      李承志仰着头看他,欲言又止。      李承嗣道:“孙悦的嗓子也是我毒哑的。”      李承志甩了甩脑袋,无比郁闷地将头靠在他肩上,道:“太复杂了想不明白……我总是帮着哥哥的。”      极远处传来一阵军鼓声,两人都静了。      李承嗣欲起身,承志却颇为珍惜这刻时光,赖定了不许他起来,片刻后,探手去摸承嗣下身。      大衍重视礼教,房事从来上不得台面,众人都耻于在大庭广众下提起,家中父尚威严,母尚慈蔼,皆不可能向子女提及此事,更不要说仔细教导。然而少年们长大成人,终究要过这一道关卡,要好的兄弟之间春心萌动之时彼此探索对方身体乃至相互狎昵均是常事,亦是加深兄弟情谊的路子,被长辈撞见都不过随便叱责几句的事。李承嗣虽明了这些习俗,然而皇家别有规矩,不同寻常人家,且手足早夭,棠棣凋零,并未有过这等经历,只觉颇为新奇。      然而李承志清晨匆匆赶来,穿的乃是女装。他见承嗣未起便和衣扑上来搂着补眠,孙悦等人皆未管他,是以此刻身上仍是件女装的淡黄衫子,裙裾长而铺展,两人方才一番胡闹,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裙角还压在承嗣身下。      这服饰让李承嗣生出种荒诞诡异的错位感,哭笑不得道:“又闹什么?”      承志隔着衣服碰了碰龙根,又抓着承嗣的手覆在自己下身,道:“哥哥帮我摸摸。”      承嗣道:“裙子脱了,你像个女人。”      承志撒娇地搂着他,道:“不要……衣服漂亮,哥哥也漂亮,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承嗣浑身无力,身旁少年不住在他身上挨挨擦擦,只得威胁道:“只此一次。”说着撩开他层层叠叠的衣服,握了上去。      李承志如什么调皮的宠物般紧紧偎依着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甜腻的呻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快感,肉棒翘得老高,主动向承嗣手心里送去,不住叫着:“哥哥……哥哥……”      李承嗣脸上泛起一阵热意,低声叱道:“叫什么?”      李承志改口道:“哥哥用力些……好舒服……”      他阳物干净而笔挺,在承嗣手心里留下透明的液体,不住磨蹭,直到整根都变得湿淋淋的,他呼出灼热的气息,也回礼般抓住承嗣的阳物轻轻撸动。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阵鼓与喊杀声,帐内一片旖旎淫靡,形成诡异的反差。      两少年相互抚慰,隔不多时,承志双腿微微颤抖,唤道:“哥哥……”      他停了手上动作,身体僵了片刻,软软跌进承嗣怀里,喘个不停。      李承嗣将手抽了出来,嘲道:“好快。”      承志满脸通红,答不出话,只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软软道:“哥哥真好……”      李承嗣擦了擦手,笑道:“这就好了?”      李承志喘息了一阵,渐渐平复下来,自觉地伸手继续握着承嗣阳物动作,并学着对方摩擦那头部棱沟,又按住顶端小孔轻轻按揉,激出无限快感。      承嗣不再说话,微微分开腿,任凭弟弟玩弄他的阳根,不知对方是有意是无意,他一会儿被推上高峰,眼看要到达极限,一会儿又被扼住,被冷落,将岩浆般的快感憋回体内,反反复复,似是永无尽头。      他咬着牙道:“小东西,你搞什么鬼?”      李承志放开手,跪坐在他身旁,看不清表情:“哥哥,你真漂亮……我也想插你。”      这用词太过粗俗,李承嗣呆了片刻才理解他的意思,道:“不行!”      承志声音又软又糯,道:“为什么不行……孙悦都可以……你是我哥哥……”      李承嗣捂住眼睛,哀叹道:“你……”      李承志分开他的腿,专心致志地盯着睡袍下淫靡的画面,那玉柱被一番折腾后挺得笔直,颜色通红,下方淡色孔洞缩得死紧,情色气息十足,不由口干舌燥,道:“哥哥,让我插一次嘛……”      李承嗣体内欲火烧得正旺,无力地踢了踢脚,道:“承志,天下美人多得是,别盯着哥哥不放。”      李承志得到了默许,心花怒放,扑在兄长身上,以阳物去蹭他后穴,一边道:“美人也要,哥哥也要~先要哥哥……”      承嗣被他翻了个身,枕在自己手臂上,道:“你会么?”      承志阳物已再次硬起,他跪在承嗣身后,急切抚摸着兄长下体,道:“会一点……看你跟孙悦那时候……”      承嗣忍不住心下懊恼,只得伸手帮忙,引导他进入自己体内。      李承志伏在他背上,伸手搂着他的腰,呼吸急促,赞叹道:“哥哥里面好热!比方才还要舒服……”      他少年心性,忍不得多久,不需教导便本能地开始抽送,将肉棒反复插入兄长身体,激动得不住呻吟,又道:“好紧……哥哥,哥哥。”      李承嗣咬着自己手臂,耳边听到承志声音,体内含着弟弟的性器,阳物越来越硬。      乱伦的刺激让他全身泛起红潮,被这禁忌快感所俘获。      李承志胡乱吻着他背上肌肤,喃喃道:“哥哥好甜……”他无意间擦过一处,身下兄长竟是抑制不住泄出一声呻吟,当即快活道:“哥哥喜欢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说着肉棒连顶,左右试探,将承嗣插得肠道一阵痉挛,两人同时舒爽地呻吟一声。      他揽着兄长柔韧的腰肢,抚摸着对方下腹肌肉,胯下用力抽插,迷醉道:“难怪他们都喜欢这个……真的好舒服……啊……哥哥……你要咬断我了……”      承嗣面红耳赤,道:“别喊了!”      承志道:“为什么不?感觉真好……”他越插越快,肉棒突突直跳,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连忙抽了出来,不住深呼吸着,竭力压抑射精的冲动。      李承嗣觉他突然离开,便翻过身,道:“你射了?”      却不料那少年又扑了上来,猛地掰开他腿根,正面又将凶器顶了进去。      李承志虽体型纤美,身上却是有真功夫的,这一下太过激动手上力道未控制好,李承嗣只痛得一声闷哼,腿根泛起红色勒痕。      这角度让他清楚地看到骑在身上的人尚穿着女装,裙角遮住了他自己的肉棒被挑起些许,眼前淡黄衫子不住乱晃,视觉反差激起诡异的快感,令他下身一阵痉挛。      “哥哥……别吸我这么紧……要出来了……”李承志全未察觉,只死命朝兄长后穴里挺动,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放,“怎么办,我停不下来……”      李承嗣被操得全身酥软,说不出话,无意识地回抱住他。      李承志被这种不受控制的情景吓住,一边下狠力捅着兄长,几乎将肉囊一并塞进去,一边惊恐道:“哥哥,我要死了,救救我……”      他眼角迸出泪花,肉柱疯狂地在承嗣体内挺动,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发狂的吸力,魂魄似乎都被撕扯开来,吸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喷出精液,只流着泪咬住承嗣乳首,将肉棒死死钉在他体内,体力迅速流失,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隔了不知多久,脸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拍打,承志渐渐睁开眼,发现自己仍伏在兄长身上,肉棒已经萎软,却仍紧塞在对方身体里。      他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哥哥,你真好……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李承嗣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承志笑嘻嘻抓住他的手,亲了亲,道:“哥哥,你舒服吗?”      李承嗣不自然地侧过脸,道:“很好,下去。”      李承志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开心,只搂着兄长的腰,不时啄吻他两下,又道:“这感觉好是好,可是好累……”      李承嗣道:“你可以躺着让别人来动。”      李承志想了想,道:“孙悦的话……”      李承嗣面无表情道:“孙悦不行!”      李承志吐了吐舌头,歇得一会,阳物又开始勃起,忍不住搂着承嗣道:“哥哥,再来一次吧!”            *      黄昏战事方息。      孙悦与方五儿满身血腥与烟尘,顾不得更衣,联袂来见天子。      方进门,便有异样的甜腻呻吟传来。      孙悦眸色一深,抢上一步,撩开床上帐子。      两少年一起从被中探出头来,那七八分相像的两张脸挨得极近,眼里皆是漾满春意,说不出的媚惑诱人。      (待续)   PS:下更天雷关于弟弟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俺先顶好锅盖……      先劈半个      三十三      孙悦有李承嗣的特许,出入从来不用通报,这次战后有事要禀,却不料突然听到异样声音,全身登时蓄满冰冷气息。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清被中另一人,见是他兄弟二人缠在一处,目中冷意稍退。      李承嗣尚沉浸在性事的愉悦中,通身粉红透着热意,唤了声:“孙叔!”便从被中钻出上身,向他扑去。      他兄弟二人整日都在床上厮磨,做一会儿睡一会儿,衣衫早已不知踢到何处去,孙悦下意识一接,手中竟是搂到一具白花花一丝不挂的躯体,不及细想,将薄被抢在手中,手上一掀一绕,呼啦一声,将皇帝按在怀里裹得不露半点肌肤,坐在床头,顾忌地回头看了一眼方五儿。      李承嗣惬意地伸手搂着孙悦脖子,仰头问道:“打赢了?”      孙悦沉默地点了点头,李承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方五儿站在几步开外。      方五儿已自觉低下头,拱手道:“属下唐突……”      李承志不满地踢了踢腿;床上本只有一床薄被,孙悦一把抓走遮在承嗣身上,承志登时全身都露了出来,同样一丝不挂,肌肤水嫩腰肢纤美,不高兴地爬起来,瞪着孙悦。      “……救出田部残兵数千,田得利下落不明,应是之前被利齿藤攻破的时候遇难或被掳走……”      李承嗣懒洋洋靠在孙悦怀里听着方五儿回报,突然轻哼一声,却是孙悦确认般将手探了下去,接着眉头蹙起,面沉如水,冷冷看着李承志,瞳孔中隐隐带出杀机。      李承志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承嗣大半身子被孙悦搂着,修长双腿却随意地搭在床上,半个圆润的脚趾自被底伸出,承志对军务毫无兴趣,便觑准了探腿过去,以脚趾去搔他脚心。      方五儿仍在说:“……如今主公羽翼已丰,凉军接连败退,是时候发天子诏,回攻京师了……”      承嗣被这三人闹得混乱不堪,痛苦道:“朕知道了……反攻不急,正名正位确实不能再迟了……方卿你来拟,明日拿给朕看看……李承志你老实点!!”      方五儿听到这声,眉梢突地一挑。若只有天子,再怎样他都不会顾忌,但此时床上还有另个尤物,匆匆一瞥间还是未着衣衫的,即使是方五儿也不敢不避嫌,是以一直没有抬头,也就未看到承志样貌。这名字一入耳,他心中好奇,却强自压下,颇为知趣地道:“其余不过是些杂事,属下暂且告退。”      “站住……”李承嗣顿了片刻,不知在忍什么,半晌才勉强续道:“不必私下猜测,朕不瞒你,确实是你想的那个李承志……”      方五儿讶然抬头,道:“莫非是那位三殿下?!”      他二人对视,方五儿看到满眼雪白肌肤,绯红的乳尖微微挺着,十足情色气息,不由面上微微一红;李承志则无趣地打量他两眼,又转回头去羡慕地看着孙悦和他怀里的兄长。      承嗣道:“……对,方卿,朕交给你一个任务,上来,好好伺候一下三殿下……”      方五儿仔细端详皇帝表情,猜测他此话是否当真:“属下不敢,若是事后三殿下要寻属下的不是,属下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主公怜惜一下属下这条小命吧……除非……”      李承嗣不悦道:“跟朕讨价还价?”      方五儿盯着承志,舔了舔唇,不再说话,自觉伸手解衣。      *      孙悦一身铠甲冰冷沉重,承嗣赤裸的身体贴在上面,觉到些微刮擦的疼痛,却舍不得离开,只用力将对方的手拽出来,道:“别……别这样,孙叔。让我歇会儿……”      他靠在对方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方五儿。      方五儿虽不像孙悦那样拥有完美的肌肉,毕竟也是武将,身材亦颇不错,此刻裸着半身,已将承志捉在手中逗弄。      李承志扑腾两下,被来回吮吻,乳尖和下身都被力度巧妙地揉搓着,微弱地呻吟一声,软了下来,落在方五儿怀里。      方五儿出身显赫,男女通吃,从军前乃是京师有名的风流公子,李承志今日才第一次与兄长偷试此中滋味,哪里敌得过他的手段?不过片刻,少年便难耐地扭动着身子,鼻息急促,乳尖被捏得发红,痒得朝人身上蹭去。      李承嗣笑道:“差不多了……”      方五儿盘坐在床上,自背后抱着不安分的少年,让他双腿分开搭在自己双臂上,将他腿根扳得大开,一面抚摸一面微微调整角度,让天子将二人私处看得更加分明。      李承志臀间秘花头一次示人,显得粉嫩干净,十分诱人,他后仰着脖颈靠在方五儿肩膀,脸蛋通红,呼吸迷乱,半张着小嘴,方五儿看得腹下火起,咬了咬他耳尖,笑道:“三殿下恕罪……”      粗硬的东西顶上后穴,李承志突然一阵害怕,挣扎着唤道:“哥哥,我要哥哥……”      方五儿调笑道:“哎,哥哥这就来了……”      承志忿忿道:“没有叫你——”最后一个字突然破音,承志大叫一声,却是方五儿抓住机会,将前端顶了进去。      那秘花猝不及防被破开,周边敏感皱褶硬生生撑平,猛地一白,而后渐渐红润起来,可怜兮兮地含着男人阳物,不住收缩。      承嗣皱眉道:“痛吗?”      李承志呆呆地“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已被这武将贯穿,道:“还……还好,不疼,有点奇怪……”他挣扎起来,叫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方五儿笑吟吟地亲了亲他脸蛋,道:“当然不疼,方家五郎要想让哪个人舒服,谁会不欲仙欲死……”      这话却绝非自夸,他遍览花丛,处子也见得多了,平日只消拿出四五分功夫便能让身下人意乱情迷,此刻怀中少年如此可口,又是金枝玉叶,自然是打起十二分心思好好伺候,连摸带亲,上下前戏做足,又不住在他耳边说些难堪字眼,挑动承志情欲,短短数息间少年已彻底败退,眼神迷乱,后穴难耐地缩紧又放开,反复吮着那龟头。      方五儿见他已适应,便勒着他身子开始向下放,阳物极缓慢地挺入,进进停停,还微微搅动。      承志知道几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被侵犯的地方,软软呻吟一声,淡色的肉棒渐渐挺了起来,兴奋地吐露。      那秘花一分分、一寸寸吞吃着方五儿的硬物,如同花朵缓缓绽放,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李承嗣口干舌燥,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身。      他目光游移,无意中与方五儿对上,对方抛了个不明含义的眼神给他,接着微一吸气,猛地将承志身子按了下去。      那肉棒突然捅到尽根,承志腹内某处被狠狠擦过,几乎是同时尖叫着喷出白浊液体!      他今日已射了几次在兄长体内,阳物本已不再那么敏感,被方五儿这番折腾,竟是还未正式开始便被插到高潮,阳物连碰都未被碰到,方五儿亦有些诧异,揽着他笑道:“真是个淫荡的小东西……”      李承嗣松了一口气,道:“继续,他喜欢这个……”      方五儿那物还硬硬戳在承志体内,本就无意就此罢兵,承嗣这话更是令他有恃无恐,将承志放倒,以极小的幅度摩擦抽动,等他恢复。      李承志侧脸贴在床上,双眼朦胧,还未回过神来,只喃喃道:“哥哥,好舒服……”      承嗣刚想说什么,突然腰上被用力一勒,身后某个被他忽略已久的人似乎十分恼怒,手上力道一发,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按在身下,不许他再看。      (未完)      田得利攻八   目前为止,两个主角以外总共有7.5个攻,3个受,全部亮过相了,基本没新人物了,还有三个比较大的场景,这三段情节结束以后就可以完结了……不过目前面临周更的窘境时间不敢保证         后半发雷来了,这才是真雷……   所谓肉文就是没有最雷只有更雷,连作者自己都被雷得口吐白沫……         三十四      孙悦本就高大健壮,此刻身着铠甲,又添了许多重量,李承嗣被压得气息一窒,几乎背过气去。      他本能地伸手欲推,却看到孙悦两手撑在他耳侧,将自己重量挪开以免压到他,膝盖亦分开跪在他腰两侧,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那眼神十分深邃,李承嗣只觉一股黑暗的气息如牢笼般罩住了自己,竟被压制得说不出话来,承志甜腻的呻吟声一下子像是被隔到另一个空间,遥远而不分明。      武将身上铠甲溅了不少暗色血迹,胸甲上残留着兵刃的擦痕与烟尘,暗色光芒中满是肃杀之气,他身下的人却全身赤裸,两相对比之下,承嗣显得柔弱而无辜,似是被什么残暴的野兽按在爪下不得逃脱的猎物,下一刻便将被彻底吞噬。      承嗣仰面看着他,不由伸手抚摸着他的胸甲,金属质感带着战场的气息,令他忆起孙悦手握长枪,率着全军如风如火般突击,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敌阵的场景。      扎营时万千枪尖各自对外结阵是对营盘的防护,同样的,孙悦领军时的侵攻与嗜血皆是对背后天子的回护,承嗣着迷地看着他黑不见底的眸子,此刻这双手臂撑起的小小空间,仿佛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胸口砰砰直跳,很想说些什么,却又参不透这突然涌上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察觉到身上人有些不悦,虽不明这怒气从何而来,但他已摸透这人脾气,知道这时必须安抚,便放纵自己,抬手去搂孙悦的脖子,唤道:“孙叔……”      他环着对方脖子拉起自己身体,凑近,蹭着他的脸颊,讨好地咬了咬孙悦的耳朵。      孙悦略有些迟疑,还是伸手托住了承嗣后背,免得他太过吃力。      这回应让李承嗣安下心来,他舔了舔唇,径自动手为孙悦卸甲。      沉重的部件坠得承嗣心惊,每将一件抛到床下,便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孙悦的眼神越来越热,直到最后,他自己甩掉内衬的战袍,将承嗣按成跪伏姿势,覆了上去。      即使体内有承志留下的体液可作润滑,这一下仍让李承嗣痛得额头冒汗,眼前阵阵发黑。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体内肠道被孙悦捅开,撑平,继而迸裂的景象,四肢抑制不住的发软,喃喃道:“孙叔……别这么狠……”      他其实明白孙悦并未如何用力,但那物的分量实在太过惊人,即使只进了浅浅一截也令他难以承受。      孙悦摸了摸他的侧脸,薄茧擦过他唇边,竟带来一阵异样的燥热,天子如受到什么鬼魅的诱惑,舌尖轻轻舔了下那根手指。      孙悦动作一顿,缓缓抽出,继而按住承嗣后腰,不容抗拒地开始深入。      李承嗣竭力放松肌肉以逃避疼痛,然而随着那巨物的逐步侵攻,肠内仍免不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且一路向上蔓延,似是永无尽头。      肉柱似是将肠壁都碾平了,承嗣恍惚觉得自己被铁枪自下而上贯穿,浑身战栗,恐惧地瞪大双眼,喊道:“别——停下来……啊——!!”      孙悦毫不留情,丝毫未给他时间适应,一路不停,将整根送了进去!      承嗣只觉那枪尖几乎要从食道里穿出去,身体被彻底撕裂,有什么由内而外猛地炸开!      他连惨叫也未能发出,直接昏死了过去。      “哥哥……哥哥……”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唤他,声音忽远忽近,承嗣勉力动了动,接着瞪大了双眼。      承志躺在他身侧,犹自随着身上人的抽插微微摆动,脸上快感的红潮未褪,眼中满是担忧,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李承嗣察觉到自己仍含着孙悦的巨物,失去意识不过是一瞬的事,勉力动了动,道:“没事……”      他仍保持着跪伏姿势,体内那物有如铁铸,轮廓分明,不容忽视,承嗣只觉以这刑具为中心,无尽的麻痒与快感渗透全身,竟将那爆裂般的痛楚遮了过去。      孙悦俯身吻了吻他的侧脸,承嗣侧过头回应了他,而后小声道:“真想把你削细一圈……”      孙悦笑了笑,挑衅般将肉柱重重顶入,插得承嗣泄出痛苦而愉悦的呻吟,驯服地趴了下去。      他这里如兽类般自身后插入交媾,旁边承志却是仰面被捅得不住乱叫,纤美的脚踝勾在方五儿腰间,舒爽得连连喘息。      他不知从哪里学了些荤话,每当被挑到极致,便失神唤着:“啊啊……再用力些……哥哥,哥哥……插坏我……”      承嗣只想喊他闭嘴,然而体内畸形的巨物猛地一撞,呵斥变了一声被挤压得长而变调的甜腻呻吟。      他悲哀地想,自己才是要被彻底插坏了。      被弄坏也没关系。那凶器狰狞而粗暴,与孙悦的交合总让承嗣产生冒着生命危险的错觉,似乎下一刻便将被彻底捅穿捅烂,然而这死亡的阴影却让他难以抗拒地上瘾,只要被孙悦插入,他便情不自禁地呻吟喘息,全身每个毛孔都因快感而舒畅地张开。      此刻孙悦的抽插带着强烈的惩戒意味,他被捅得心脏砰砰乱跳,头皮如过电一般产生一寸寸炸裂的错觉,眼前忽明忽暗,几欲晕厥,却仍一味配合地分着腿,亮出体内最脆弱而诱人的部分迎接猛烈的进犯。      孙悦赤裸坚实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这处肌肤只是与对方相触便泛出淫荡的粉色,他只想回身紧紧抱住孙悦,咬一咬他结实的肌肉。      此时他兄弟二人皆是全身赤裸,在同一张床上被武将们狠狠操干,呻吟声和着拍打声此起彼伏,这景象淫靡到了极点,令人咋舌。      肉囊反复击打下两少年私处皆是一大片红晕,沾着晶莹的淫液,贪婪地咬着男人阳物。      孙方二人如较劲般不住抽插,承志与承嗣都被死死钳制着,雪白身躯被肆意摆布玩弄,时不时蹭到对方,承志眼中全是爽到极致的泪花,凑在兄长颊边亲了两下,又在方五儿的操弄下大声呻吟起来。      许久之后,李承志终于在一阵疯狂的顶动中哭着射了出来,全身无力,瘫在了床上。      方五儿拔出阳物,似笑非笑地瞥了孙悦一眼,俯身在承志耳边说着什么,少年眼角通红,扭头看了看兄长。      李承嗣也已射过,肉棒软软缩着,沾了不少白液,正侧身躺着,被孙悦自背后搂着,有气无力地插在孙悦肉枪上。      承志勉力撑起身子,爬了过去,握住承嗣萎软的性器,伸舌舔舐。      李承嗣被操了一整天,精神已不太好,性器恹恹地皱着,承志将白液从头到尾舔得干干净净,又将整根含入口中,轻轻吸吮。      前后同时传来的快感让承嗣难以招架,他难受地反手推着孙悦,却被牢牢按住。      那巨物警告般动了动,承嗣被深深穿刺,对那物又爱又惧,含着泪被迫承受双重的压榨。      承志吸着兄长的阳具,眼睛越瞪越大,几乎惊呆。      在他眼前极近处,一条粗得近乎畸形的肉具深深插在兄长后穴中,露出的根部可见青筋蜿蜒,十分狰狞,承嗣私处已被撑的半透明,似乎再加一分力便将崩裂。      如此近的距离令他能看到最细微的细节,带给他极度的震撼。      承志下意识地舔着口中的东西,举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比划了一下,乌溜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得混圆,不由伸手摸了摸。      承嗣身子微微一颤,承志吐出阳具,惊恐地问道:“哥哥,你……你还撑得住吗?”      他以责备的眼神看着孙悦胯下巨物,承嗣却未回答,只是伸手将他揽到身边,回礼般含住了他粉嫩的肉棒。      兄长的抚慰温柔而细致,下体传来的快感让李承志一时忘了之前的纠结,不再发问,闭上眼睛尽情享受。      方五儿伸手按住他的头,让他把承嗣被忽视的阳物再次含了进去,接着也侧躺下来,分开承志瘦弱的身上唯一有些肉的臀瓣。      里面藏着的小洞被干得通红,还微微半张着,里面满含着他射进去的精液。      方五儿搂住他,再次将阳具捅了进去。      承志前后两张小嘴都含着肉棒,自己下体又被承嗣不住吸吮,几处快感同时袭来,快活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尽力将口中之物含到最深,一一模仿承嗣对他做的动作。      这番刺激之下承嗣也起了反应,孙悦察觉到他兴动,便不再按捺,肉具猛烈进攻,直插到承嗣最软热的深处,死死顶着,肆意折磨那处娇嫩的内脏。      承嗣又痛又爽,眼角飙泪,口中却堵着发不出声音,只听得耳边啪啪声大作,他与承志抱作一团,颤抖着抵御肉刃袭击。      两人赤裸的胸膛上乳尖都已硬硬挺起,擦在彼此身上带来麻痒的快感,承志双眼发直,嘴角流下晶莹的银丝,被操得忘了口中动作,又被方五儿按着将天子阳物塞进喉咙,孙悦每次撞击都将它狠狠夯入承志喉中,呛得承志满脸通红,拼命推拒,好不容易挣脱,虚弱而难受地不住喘息。      他眼前那庞然巨物正狠狠责罚着承嗣后孔,淫汁几乎溅到他脸上,那深红色肠壁被箍在肉棒上微微翻出,还来不及看清又被猛然撞了进去,全然臣服在这刑具之下,显得柔弱而无助。      视觉的刺激似乎令几人皆兴奋起来,方五儿的抽插越来越狠,李承志的身体被插得不住摇摆,肉棒已接近爆发边缘。      承志仍着迷地看着兄长被蹂躏的秘花,越靠越近,终于忍不住伸舌去舔舐那被绷得十分惨烈的孔穴周边。承嗣小腹上被顶得现出清晰的阳物形状,十分可怖,承志以手不住抚摸,押那龟头处,又凑近了些,舔到了承嗣后孔边缘。      他靠得实在太紧,额头处都似乎被孙悦肉囊拍到,这一下猛插,他舌尖被孙悦巨物一带,同时塞入了兄长体内。      承嗣全身绷紧,大腿内侧不住痉挛,似乎被逼到了极致。      孙悦突地停下,承志也觉舌头十分疼痛,忙缩回来,然而身后的抽插令他被快感冲昏了头,又舔了舔承嗣几乎被撑裂的穴口,接着沿着上去,舔舐孙悦露在外面的半截阳具,不住以舌尖描绘那青筋走向,又来回吸吮他二人结合之处。      李承嗣僵了片刻,肉囊紧缩,龟头处小孔怒张,爆出一股白液,承志避之不及,被射得耳畔、脖颈中淋漓一片。      他茫然抬头,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按住他的头,坚定地将他推开。      方五儿顺势揽着他后退,李承志看到孙悦将巨物抽出,上面尽是白浊体液,显是已射在兄长体内。      他还未满足,羡慕地看着那东西,孙悦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示威般将承嗣拉了过去,按在胯下。      李承嗣沉浸在极致的高潮中,身体犹自微微颤动,神志都不甚清楚,被孙悦一按,便自觉地张嘴为他洗枪。      他身上满是不知道谁留下的掌印,捏痕,看上去十分凄惨,却乖顺地跪伏着舔舐孙悦狰狞的性器,似是吃着此生所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孙悦长腿微屈,低头看着天子淫贱的动作,表情复杂。      方五儿弹了弹承志还硬的不行的肉棒,笑吟吟地顶了顶他,待承志难耐地呻吟出声,便将他抱起来,分开他两腿,持着他肉棒覆上承嗣后背。      孙悦猛一蹙眉,便要抽身,承嗣却在此时竭力吞吃着他的阳具,依依不舍地扣住孙悦的腿根,牙齿威胁地蹭了蹭。      他略一迟疑,承志便欣喜地抱住了兄长腰肢,自发地抽动起来。      承嗣发出一声含混的呻吟,口中饱满的龟头令他十分满意,懒怠去管身后的弟弟,只绕着舌尖尽力取悦孙悦。      李承志一边插着兄长,一边被方五儿插着,爽得不停乱叫,动得两下后便发现了更省力的法子,将全身皆依托在方五儿身上,不再自己用力,随着方五儿顶动的动作而抽插着承嗣,享受内里火热到极致的触感。      此时李承嗣费劲千辛万苦,强压着干呕的欲望,终于将那畸形的龟头咽过了喉头,吞入食道,脖颈处出现可怖的突起,仰着脸,以充满情欲和期待的眼神看着孙悦。      那巨物又涨了一涨,孙悦几乎被他逼疯,终于还是舍不得推开他,痛苦地看了承志一眼,跪直身子,捧着承嗣的脸,挺胯主动插了进去。      承嗣整个人似是变成了一条管子,直肠与食道的肉棒似乎连成了一条,将他从头到尾穿刺了起来。      孙悦与方五儿同时用力撞击时,他四肢皆止不住的痉挛,眼白上翻,几乎被直接捅死。      然而孙悦微微后退,他又不受控制地自动追上去,让肉棒穿透自己喉咙,讨好地以咽喉软肉摩擦孙悦阳具上的筋,几乎想将他整根吞入腹中。      刺入食道的感觉太过刺激,孙悦双眼通红,操了承嗣片刻,狠狠捅至最深,看着承嗣濒死的不住抽搐,龟头蹭着食管壁,精关大开,直接喷射在他体内。      他不知道自己射了多少股,却固执地不肯撤出,承嗣亦死死吸着他不愿放开,直到拔出时,那巨物上干干净净,竟是一丝精液也未带到承嗣口中。      承志已被方才兄长抽搐时绞出了精液,正无力地斜靠在方五儿怀里,茫然喘息着。      孙悦咬紧牙关,不再去看这两人,下床随手披了件衣服,以战袍将被操得近乎晕厥的少年天子裹严实,抱在臂弯里带走。      他眼角通红,目中蕴满自责与杀意。         三十五      李承嗣享受了极致的快感,射到浑身虚脱,兴奋过后便觉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疲惫得只想倒头就睡。      朦朦胧胧间有人在为他擦身,又喂了他几口茶让他漱口,承嗣懒洋洋地接受了服侍,双眼已经闭了起来。      身下的床铺似乎并不太舒服,他不适地动了动,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揽进怀里,那怀抱无比熟悉,可靠,带着好闻的男性气息,仿佛自他出生以来便一直躺在这怀里,从未离开过。      这熟悉的安心感觉让他几乎是瞬间便沉入了梦乡。      李承嗣作太子时极少做梦,常常是一夜好眠到天明。登基以来,不知何故夜间常睡不安稳,多有各种光怪陆离不可名状的怪梦,纷杂而来,然而醒来后往往又记不分明,只是精神不好,全然不像睡足了的人。      近些日子的经验让他发现每次酣畅淋漓的性爱之后都能得到香甜而安稳的睡眠,尤其是与孙悦交媾过后,几乎均是一夜无梦,十分适意。      他贪恋这感觉,并乐于主动寻觅快感,欣然接受双重的畅快;而今日激烈的房事让他如此疲惫,注定了又是个安静的无梦之夜。      然而潜意识里似乎有什么一直在拉扯他,逗弄他,让他无法陷入最深沉的睡眠。      毫无来由的焦躁,忧虑,叹息,指责,惊恐,种种情绪天旋地转般重重压了下来,耳边此起彼伏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扰得承嗣难受不已,气血翻腾。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手指尖都在发木,他微微蜷缩起身子,无意识地摆出逃避和寻求庇护的姿势。      ——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      承嗣神志还不甚清楚,闭着眼伸出双手漫无目的地向周围摸索了一会,表情愈来愈焦躁和恐慌。      他再一次确认般探出手……身边无人。      看不真切的梦魇突兀地如潮水般纷纷退去,李承嗣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冷汗。      ——孙悦人呢?!      夜已深了,帐内光线昏暗,远处几上一团小小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李承嗣松了口气。他已不记得梦里的一切,只觉孙悦行为十分诡异,开口道:“孙叔,你在做什么?”      飘摇的烛光照不出孙悦的表情,那铁铸一般的背影微微动了动,并未转头。      某个瞬间李承嗣甚至产生了种陌生的感觉,那人是谁?      但是下一刻他又诧异于自己居然会有这种疑虑,孙悦的背影他绝不会认错。      “孙叔……”他懒洋洋地踢开被子,以脸颊蹭着枕面:“来抱一会儿,半夜不睡,想什么呢?”      朦胧中他听到了轻微的金属声,似是什么入鞘;他并未多想,只等着那武将过来拥他入怀。      然而半晌过去,他几乎又要睡着,孙悦却仍然不肯挪步。      “孙将军。”李承嗣冷冷道,“三更半夜发什么疯,又开始使性子?别考验朕的耐性……过来!”      孙悦微微一震,背对着承嗣垂下了目光,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终于默默将短剑收好,起身。      天子毕竟损耗过巨,一被搂住便又睡意上涌,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只想趴在对方肩膀上香甜的睡一觉。      但孙悦却不肯配合,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睁开眼,神色郑重而痛苦。      李承嗣眨了眨眼,半天才发现孙悦在对他说话,只来得及看到后半句的口型:“以后,别再同他们……”      二人头靠着头,距离颇近,承嗣出其不意地朝前一凑,堵住了孙悦的嘴。      半晌二人才分开,孙悦表情有些不自然,将天子搂得更近了些。      李承嗣惬意地舒展着身子,道:“不觉得很刺激吗?……好了,既然朕的皇后害羞,叫那小混蛋走开点就是了……”      这个荒唐的称呼入耳,孙悦目光一晃,有什么久远到已经褪色的场景似乎破开了层层时空的尘埃,直冲到眼前。      他将额头抵在承嗣额上,闭上眼睛,像在强忍什么,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轻轻吻着天子的鼻尖,面颊,眉眼,如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的孩童,舍不得多用一分力。      承嗣偶尔回应一两下,不多时便沉入梦乡,再无反应。      孙悦安静地看着他,拥抱着这具身体。      这少年虽全身赤裸,却毫无羞手羞脚的畏缩、局促之态,身体放松地伸展着,通体带着性事后的惬意与心满意足,一双手臂松松挂在他身上。      孙悦带着歉意吻了吻他手臂上自己留下的凌虐痕迹。      登基至今尚不满一年,怀里这人已褪去了过去那层稚气,渐渐成熟起来;那日迎他归营时,少年天子端坐马上,身边亲兵虽不多,却隐隐有了先皇那种威严气势,策马的架势亦有模有样,颇能唬人。      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      孙悦抚摸着天子安睡的侧脸,眼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承嗣眉毛很黑,眉角弧度柔和,颧骨不高,鼻梁挺直,鼻尖似映着珠光,薄唇颜色很淡,触感却很柔软。孙悦一一抚摸着;其实承嗣的相貌绝非福相,距离凉国所推崇的美貌宠物更是相差甚远,只能算得上清秀二字,与李承志在一处时,更衬得对方无比美貌、柔弱。      他已有了不算明显的肌肉,开始由少年的青涩向成年男性转变,若此时送去大户人家作娈宠,也是万万入不了大家的眼了。      孙悦却无比珍重地一遍遍吻着他,并将承嗣完全锁在自己怀里,如守护着自己的生命。                  李承嗣第二日醒来时只觉腰酸得像断掉了一样,下身微微胀痛,肠道里还留着鲜明的异物感,不由哀叫一声,又倒了回去。      连咽喉处都觉得火辣辣的……他恨恨地锤了一下枕头,然而又忍不住回味,竟觉得口中有些空虚,很想再吃一次。      夜里依稀仿佛做过什么梦,他蹙眉想了想,半点印象也无,便丢开了。      门口有些声音,他翻了个身,李承志探了个头进来。      这少年鬼鬼祟祟四下一打量,发现孙悦不在,大喜,扑到床上,唤道:“哥哥~”      李承嗣痛呼一声,以一根手指顶开不住向前凑的承志,咬牙道:“别碰我的腰!”      承志乖巧地为他按了按腰,又控制着力道捶打着,道:“哥哥,舒服吗?”      承嗣也不答话,只自鼻中嗯了一声,问道:“你没事?”      承志吹嘘道:“哥哥太小看我啦,一开始习武时那难受劲比现在狠多了……”      两少年斗了一会儿嘴,承志也躺了下来,道:“哥哥你昨晚怎么不睡龙床?这边寒酸死了,也没个人伺候……说起来孙悦可真吓人,后来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承嗣道:“什么怎么样?回来就睡了。”      承志道:“跟要吃人似的,我可担心你啦……唔,其实想想最多也就再‘那个’你两次,他又不会叛你……”      承嗣恐吓地做了个要拧他的手势,承志装模作样地一躲,接着又笑嘻嘻地揽住兄长。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口亲兵齐齐道:“将军!”      李承志登时慌了手脚,朝旁边一滚,无处可躲,连忙钻进被子,靠在承嗣身边,企图伪装自己不存在。      然而刚躲好,他又一愣,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便自被中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外看去。      李承嗣好气又好笑地把他的头按下去,心想那么多人看着你进来,你当别人都是瞎子?      承志闷在被里,却仍不安分,小声叫道:“装睡,快装睡。”      承嗣依言闭上眼睛,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他疼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并不介意与他玩些游戏。      他听到孙悦进了军帐,似乎朝这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过屏风了没?一定是看出来了,承志这藏得也太拙劣了……      他想着孙悦走近时的反应,童心忽起,很想闹闹他,对他撒娇。      然而这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有人闯进来低声道:“将军!那边来的信……”      一阵漫长的沉默,孙悦似乎在拆信。      那人又道:“孙将军……可是下了决心?”      承志蠕动蠕动,钻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地朝外看着。      “如此,属下先恭喜将军了……来日屠龙事成,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自然……呵呵……将军可要回信?”      孙悦的影子投在屏风上,似乎背对着他们,蹙眉示意那人出去说,两人一道出了帐子。      李承志掀了被子,疑惑道:“他们在说什么?”      承嗣沉默地看着他。      承志眉毛越皱越紧,道:“难道有人要投凉人?屠龙……是说哥哥你?”      他倒抽一口冷气,跳下床道:“我跟去看看仔细!”      承嗣冷冷道:“站住。”      李承志道:“哥哥不想知道?”      李承嗣道:“这需要孙悦自己告诉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说得对,他不会叛我。”      他自嘲道:“若连孙悦都不能信,这世上我还能信谁?”      过渡章节,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要交待,随便看看吧……         三十六            土燕村。      “呿……这鬼地方。”      离营地不远的河边,三两凉国士卒围着一口锅,不住流着口水。      那锅被草草吊在火上,浅浅盛了些水,里面不过是一只洗剥干净了的地鼠,以及两只瘦得看不见肉的雀子,水面上飘着几片野草。      即使是这样,周围的人仍眼冒绿光,死死盯着锅里,等着水沸。      “知足吧,我们排了巡查,还能搞点野味,营里那帮兄弟,嘿!”      一人开口道:“奶奶的,老子兜里大把的金银,居然连块肉都吃不到,只能偷偷啃这玩意儿……真想早点回去……”      旁边一人笑道:“以前老听人家吹衍国多么有钱,花花世界,也不过如此嘛。”      三人皆回头望向营地——那处原本是个村庄,眼下却已成了驻兵之处,数百凉兵扎营在此;四下断壁残垣,墙根被烤得焦黑,夕阳下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惨烈与诡异。      河里几根苇杆无声的顺水飘来。      “咳……”先前那人开口打破了沉默,“最近这种不知好歹的人越来越多了,逃倒是逃得快,咱们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窝,看他们能躲多久?……不过这帮人真够抠的,盐巴都不留一点……这锅里要是加点……那味儿……啧啧。”      另一人不乐意了:“不满意找头儿要去?这可都是我猎到的,不想吃就算了,一个人还不够呢。”      旁边一人推了他一下,笑骂道:“能找到口锅就不错了!这好些天没进项,还得给利齿藤将军大营里送粮,没看见头儿都快愁死了?你可别这时候上去触霉头。”      眼看着锅里的水渐沸,一股肉香飘了出去,几人纷纷凑头过去,欲盛汤充饥。      他们背后河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有人警觉回头,还未看清,便觉眉心一凉,一根利箭贯脑而出。      直到他的尸体慢慢倒下,压翻了锅子,另两人才惊觉不对,慌忙跳起。      火光毕剥毕剥地跳动着,这三人连声音都未发出,便纷纷栽倒,一人后脑上赫然被敲掉了半边,红红白白流了一地,与泼在地上的汤混在一起,再分不开。      夜色将临,一个挽弓的士卒朝几个猎户打扮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几人迅速把尸体拖走。      毫无防备的营盘安静地矗立在前方。      *      茂县。      千夫长如实算是凉军一员大将,这次出兵立功不少,升官在即,眼下心情却十分糟糕。      连着数日营地周围都有些可疑动向,似乎有人窥伺,但次次都捉不到人,查点全军亦无人失踪,几乎令他以为自己在疑神疑鬼;然而近来周围诸县皆有不利消息传来,其中野蒺村、土燕村、屏县几处驻扎的凉兵是全军覆没,被人无声无息杀了个干净——虽然这些地方都不过几百人,但事后居然完全查不出有衍国大军行军的踪迹,这可十分诡异,令他打起了十足的精神揣测。      他在凉军中地位颇高,已经知道了利齿藤南线败退的消息,早已在私下揣测衍军何时会开始全盘反攻:他们这次深入敌境已逾半年,对方无论如何都该反应过来了。不过对自己士卒的强大信心使他并无避战之心,若要堂堂正正作战,凉军从来不惧。只是这粮草……      他们本是一路劫掠,以战养战,中军一路直逼京师,他们这些被派出去扫荡衍国境内的小股军队则在大肆搜刮以外负起为主力解决粮草问题的责任。衍国因产粮地较远,各州府平日为备不测,储粮都相当充足,所以之前他们从未碰到过缺粮的问题。但随着时日渐增,战线越拉越长,运粮路上的消耗越来越巨大,而新占的村子里村民往往望风而逃,粮食搬得一粒不剩,令如实大感头疼。      他手下有一千五百多人,眼下正分驻三地。这人数不多不少,一路上攻克些村县皆十分顺利,大城也打下来过两座,这次却有些心慌了。      似乎有什么在冥冥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伺机而动。      ——不知道何时能回师……      如实愣了一会儿,将这消极的想法驱出脑中,下了决心,“来人,取我信物,令邓县、桥县驻兵回营加强守卫,每处留两百人即可……”      然而待他将茂县防守得水泄不通时,探得的消息令他几乎吐血:两县刚撤兵,便被不明势力袭击,留守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他怒而提兵前去桥县,对方却早已撤兵,待他回军,却发现茂县已被攻破,留下的三百余人又被杀了个干净。            *      “敌袭——!”      这声本该伴随着严肃而紧张的气氛,但此时押粮队的一众士卒都懒洋洋地哄笑起来。      “不是吧,这帮人又来了。”      “还不死心?嘿嘿,下次最好能抓几个,老子很久没沾女人了,衍国的男人也不错啊……”      “去去去,轮得到你?得孝敬给头儿啊……哈哈哈……”      来袭者共有十几骑,当先者竟是一须发皆白的老头,手握柴刀,大喊道:“还吾儿命来!”不顾一切地策马冲了上来。      这股运粮队有近百辆大车,护卫倒有两千人,算得上是极大的一股势力,十几个人相较而言如同几只蚂蚁,这行为看起来着实可笑。      前队的头领厌烦地一皱眉,实在受够了这些人的骚扰,喝道:“给我杀光!别再放跑了!”      彪悍的凉国士卒早已各摘刀枪,气势汹汹迎上前去;不料这几人却凭着一股血勇提马冲过了几名士卒的拦截,直奔领队之人而去!      “找死!”      那头领狠戾地骂了一声,提刀欲上前,但早有亲兵赶上前去,刀枪齐出,向那当头老者刺去!      这些人皆是一等一的好功夫,那刀来势凶猛沉重,又是几人同时出手,这老者哪里撑得住?不过来得及抬起柴刀略挡得一挡,已被一枪正正戳中肩头,发出一声闷哼。      “爹,爹!”紧跟着他的一名汉子大叫着,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中柴刀,竟也将几人逼退,头也不敢回,问道:“爹,你没事吧!”      那老者肩头鲜血直流,咬牙道:“还撑得住!”      身后又有一人拍马上前,护住老者侧翼,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撤!”      凉兵哪里由得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一会儿工夫,已有几十人冲了上来。      先前那汉子护着老者,拨马就走;后来的那人长刀一横,当当当当出手如风,竟是瞬息间便挡了数刀!      几次袭扰下来凉军也已熟悉这帮人,知道让这人再拦上片刻,便要追之不及,已有人摘下弓箭,拉弓欲射。      这握着长刀的青年猛一松缰,借着对方兵刃一磕之力竟是倒飞而出,如后脑生了眼睛般稳稳落在那老者马后,倒骑着舞开兵刃,眼明手快,将飞来的羽箭一一磕飞!      这手实在漂亮,连凉军内都爆出了几声喝彩,又自觉压了下去。      这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瞬息已出了射程,还有人欲再追,那头领没好气道:“算了,赶路要紧!”      他们虽根本无法给凉军带来丝毫损失,但严重影响了行进速度,那头领急着缴令,只催着队伍赶紧上路,一边啐道:“不就是前几天睡了个兔子……真是帮刁民……”      身旁有人巴结道:“将军神威,衍国人望风披靡……”      那头领笑道:“屁!这才几个人。”转而又自满道:“前阵子出了不少粮车被劫的事,利齿藤将军竟派了这么多人来运粮……真是浪费!本将手里的刀可是好久没饮血了,跑来给前面几批运粮的饭桶擦屁股……衍国这群杨柳兵,公子哥儿似的风吹吹就倒,焉能撼我大凉军威?”      汹涌的谀词中,队伍又行进了两盏茶光景,探马来报,这条路前方穿了片林子,前方路虽是通的,林子却颇密。      衍国境内多山多林,土质很差,砂石多,他们这种载满粮草的大车只能在铺好的路上的走,是以一直走的都是同一条运粮的路线;但原本那条路被山石所阻,才在岔道口换了这条路,原本想着也通得过去,问题不大,这路上的情况却知道得不如前者详细了。行军时穿林而过本是大忌,一时间那头领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副官道:“头儿,要么折返回去?”      那头领想了想,道:“算了,我们有两千人,怕个鸟?一来一回得多花多少日子,误了时日,我可吃罪不起。”说着一提缰,喝道:“就算那十几个人又去前面埋伏了,也不过就是来送人头的罢了,继续前进!”      *      远处密林边缘有两人正远远注视着这一幕。其中一人宽袍大袖,儒雅从容,唇角带笑,正是方家五将军;另一员小将骑在马上,玄盔玄甲,足蹬踏云战靴,斜挎硬弓,英气勃勃,正是大衍流亡中的皇帝,李承嗣。      凉国入侵以来所占的土地已在几次战斗中夺回了十之二三,李承嗣发天子诏后天下多有应者,兵力财力都在急剧增加,而京师方面以万年不变的假冒之说搪塞之后,再也顶不住压力,无法再打三皇子的旗号,直接由太后垂帘听政。方五儿几次试探问过何时回京,李承嗣却坚持要先打退凉人,并亲自潜入凉军占领区,试验新战法。      眼看着那运粮队停了停,接着缓慢地进了林子,直到整条蜿蜒的队伍全部消失,方五儿微笑道:“这回成了。”      李承嗣扬眉道:“真是不容易,下面看达能部的了。”      方五儿道:“万无一失。达能部善于攀援,一旦进了林子,可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林中幽暗,那头领突觉不对,抬头去看,只听一片沙沙的弓弦声响,无数利箭自头顶倾盆而下!      李承嗣道:“张君瑶倒是摸出来不少好法子……”      方五儿嗤笑道:“不过是反复偷袭外加打不过就跑罢了,真要决胜负,还得靠大军实力说话。若说有用,最有用的倒是就地训练百姓……我们人实在太少……只是这些平民战斗力也不怎么靠得住。”      李承嗣道:“莫说大话——虞府可是拖住了十万凉人。顾子娴在雍城屠城惹了众怒,田得利当时不过一介商贾,也敢当街杀人,纠集人马与凉人对抗……眼下我们主力还要顾忌利齿藤,东线这么多州府沦陷,全都等大军来要等到哪一天?我们占了地利,现在,是到了拼人和的时候了。”            一众凉军路上几番交手下来,早生骄兵之心,哪曾料到竟突然面对从天而降的打击,一时无数人惨叫,胡乱挥舞兵器,顾不得阵型,纷纷四下逃开,背依大树求一丝喘息之机。      那头领大喝道:“镇静!列队!保护粮车!……”话音未落,突听得耳畔一阵厉风,有人一跃而下,利刃当头劈来!      方五儿道:“这次有袁希和达能部在,不会失手,若全靠组织百姓,还需多多训练,以免损失过大……”      李承嗣笑道:“硬碰硬的拼杀还是不急着来,只要能拖住敌人,慢慢一点一点磨也成,积少成多,亦不容小觑。”            那头领毕竟亦是战场猛将,竟是未慌了手脚,摘下长刀猛的架了上去,兵刃相撞,发出沉重的金铁之声,竟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这一刀携着自上而下的冲力与来人的体重,威力远超平日,竟将他兵刃荡了开去!      这青年衣着未换,赫然便是之前拨打羽箭,掩护那老者撤退之人,只是此时行动似比之前还快了几倍,有如鬼魅!      他身旁亲兵大声呼喊,不顾自身,纷纷抽刀相助,来人身在半空,眼看无处可躲,将与这头领同归于尽!      方五儿道:“袁希乃是主公亲卫,若是……”      李承嗣道:“他是守卫者,帝君有难,亦有带兵作战的职责,过阵子,朕要调他去西北,看好宇国那两万人……眼下不过给他练练兵,怎么,你还怕他争功?”      方五儿忙道:“万万不敢!”他转移话题道:“张君瑶那册子上还写了些别的,主公怎么看?”            那头领情急之下弃了刀,身子一侧,欲躲过这一刀;只要缓得一缓,空中那人必将被数名亲兵直接砍成数截,再无威胁。      然而众士卒的刀皆是砍了个空:只见那人在空中身子一折,竟是扭成了极不可能的姿势,躲开了两道横劈的刀光,兵刃借力一撑,足尖在某亲兵的枪尖上一点,整个人竟十分利落而漂亮地倒翻了过去,一下子出现在那头领身后,两条长腿直接钩住了他的脖颈!      数人发一声喊,那头领本能地伸手去掰,只听得身体里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视野刹那间转了个向。      临死前,他看到几辆粮车上冒出火光和浓烟,一片混乱中,背靠着树木的手下许多人脖子上被无声无息的套了绳索提起来,头软软垂在一边。            李承嗣道:“你是指什么?伐林置田,推广农耕?这不可行,粮食虽然是个大问题,但若流沙海的悲剧重演,大衍将有灭种之虞……他是对粮食执念太深了。不过其他条目尚可一试,他也是盼着我大衍国富民强……”      方五儿道:“伐木不可过十之一,伐一还一,乃我大衍数百年来的国策,自不可能更改。不过……”他试探道:“主公可翻看过他第一卷中所书取士之策?”      李承嗣微一沉吟,道:“是冲着世家大族去的。”      方五儿道:“主公英明,一语中的。这零零碎碎许多条,看起来各不关联,拐弯抹角,却隐隐都在限制地方大族的利益,阻挠名门子弟的仕途……各地名族历来皆为朝廷出力许多,这次天子诏发出后,安西许氏、雍北林氏、常悠盖氏,纷纷举兵相从,他们都是一心为了主公……”      李承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垂下目光,微笑道:“朕自然明白……”他甩镫下马,方五儿讨好地扶了一把,道:“那边差不多该结束了。”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枯枝折断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蹙了蹙眉。      李承嗣懒洋洋道:“去看看袁希收拾得如何了,晚些时候我们去将粮食发还给百姓……”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箭,卸掉铁箭头,摘下弓,道:“……小心老鼠偷食。”      他猛地回身,朝向树上某处射出一箭,又快又准,只听一声惊呼,树上掉下一个姜黄色的毛团。      依然是过渡章节,快进快进快进快进      三十七               那团毛茸茸的东西落地后一个打滚,舒展开四肢,仿佛自知理亏,也不敢呼痛,撒娇地扑上去搂住了承嗣战靴。      方五儿笑吟吟地袖手旁观,承嗣头疼道:“你……你。不老实待在营里,又追出来做什么?”      李承志一身漂亮的姜黄色衣物,既非皮衣,又不似冬日常见的裘衣,披满顺滑细密的鲜亮被毛,承嗣一眼看去如一只活泼的大猫扑在自己脚下,几乎能看到他身后毛绒绒的尾巴讨好地摇来摇去。      承志笑道:“我来找哥哥!营里好无聊啊……”又低声嘀咕道:“孙悦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好可怕,我要离他远点。”      李承嗣对他的奇装异服简直无语:“站起来!……你这穿的什么……不对,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虽然早知李承志颇有几分武艺在身,然而此时毕竟是战时,又是凉军占区,与之前西南路上不同。这少年孤身一人远赴千里,若遇上大股敌兵,任他再强也难以一敌百,承嗣这么一细想,居然背心冒汗,后怕不已。      李承志打蛇随棍上,快活道:“这是凉国来的新款式,受欢迎得很,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件漂亮点的……”      承嗣道:“你身为皇族,应该挑件黑的,至少也该是稳重些的颜色……不对!”他懊恼道:“不管是什么颜色这都太胡闹了,现在给我脱了!”      承志连忙护住领口,讪讪道:“里面没别的了……”      二人相对无语,李承嗣发觉自己每次与他对话都会被带到奇怪的方向,大为沮丧,转移话题道:“你走时营里状况如何?士气可还好?”      承志巴不得他不再追究衣着之事,忙道:“好得很,大家都嫌没仗打,骂那个尖牙家伙每次对上都溜得太快……”      利齿藤还在与孙悦游走对峙,这让李承嗣略略松了口气。新来投的各军并未集中,而是被安排在各险要处构架了一条纵贯南北的防线,将凉军拒在其东,护卫大衍腹心要害;加上中军又有大量上不得战场的新兵,而利齿藤几次受挫后收缩阵型,召回了许多遣出的人马,军力反有所增加,此时虽说不必避战,但若真对上,胜负只怕还在两说。以眼下局势来看,若是多拖些时日,倒是于衍军有利,既有了各军训练磨合的时间,又能进一步削弱凉军士气,加上粮草问题和后方虫蛀般的袭扰,凉军必然无力一直维持在这片广阔区域的统治,只怕过不了几个月,形势便要翻个个儿……只是总觉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承嗣正在沉思,承志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哥哥,我想来想去,还是偷偷去孙悦军里挨个帐子搜了一遍,没找到凉人,看来是冤枉他啦……”      承嗣不悦道:“谁让你去的!”      方五儿在旁突然插口,道:“你是说孙悦?你真的把几万人全查了吗?”      承志道:“那当然,一个也没有漏掉,辎重营什么的也没有漏掉,信不过小爷吗?凉人还是很好认的嘛……”      方五儿缓缓道:“我们起兵以来,击溃的凉军不计其数,孙悦号称有天子旨意,每次各军有所俘获,登记过以后,都会被他提走,前前后后,只怕已有千人之多……这些人,你都没发现吗?”      承志傻乎乎道:“没有……难道都被他杀了?”      方五儿也未理他,只是望着天子:“或者,孙悦竟会假传圣旨?”      李承嗣面无表情道:“朕想起来了,这事确实是朕亲口跟他提的,方卿,你在暗示什么?”      *      自蒙冲与太后发动宫变,李承嗣外逃以来,孙悦一直是军中说一不二的统帅,小皇帝明白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并不在具体事务上对他指手画脚,一切都由得他自行斟酌。而方五儿领人中途来投,一直在大力扩军,加上他显赫的出身和方家在军中的威望,亦有不少人追随,是以自成建制,与孙悦分庭抗礼。这两系人马皆直属天子,并无从属关系,但孙悦不过要几个没什么用的俘虏,又不与他争功,谁会推托?裴宣德等人更是一早便被直接划归孙悦指挥,这话等同军令,哪个会闲的去质疑。      李承志毕竟年幼,心思单纯,确定了孙悦并没有在哪里私藏一堆凉国杀手要害他的哥哥,便将此事抛到脑后,不再关心。方五儿虽眼神莫测,脑中打了无数个转,但天子既然已将事情揽下,他自然不敢再多嘴惹厌。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多次有意无意地与天子提起张君瑶,揣测对方对那几条政令的态度。      他们深入凉军后方,辗转多地,足迹遍布南北,四处点火,闹得凉人焦头烂额,只恨不得将这些人抓出来一个个捏死;到得后来,封锁愈来愈严,大股部队已难以随意通行,李承嗣便将自己所带人马就地解散,令他们各自去寻些村镇去投,顺便帮当地有心抵抗的百姓做做训练或指导,战后归队论功行赏。      而宇国频繁调动兵将的消息传来后,承嗣便将袁希所率人马补足一万,打发他去西北,以防不测。      “你此行主要的目的还是牵制,”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回到前线,大军临时驻扎的小城,承嗣叮嘱道,“莫与宇国人硬碰硬。听说那两万人已断粮月余,此刻又无头领,朕有心招降,你可先探探。宇国本土内这些调动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是三元关那边的情形,你也要多留意……”      袁希跪在他面前,应了无数个“是”,抬起头来,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承嗣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道:“去吧,莫要担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突然发现这院落中也种了一株玉堂春。      树下已是一地零落,原本洁白的花瓣都已泛黄打卷。      数月来与方五儿、承志辗转千里,终日匆匆来去,竟是不知不觉已过了这许久,花期也已错过了。      上一次悠闲地看花,是什么时候?      那时他最头疼的事不过是如何甩掉一干磨人的随从溜出宫去玩玩,或者如何背着父皇整治某个喜欢说他坏话的大臣。天大的事都有人在前面顶着,那些战阵与勾心斗角于他都不过是些故事里的内容。      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所有人的关心和疼爱都理所当然,也可以为了一句话大动肝火,记了半年仇,恨不得亲手凌迟了那个人。      不知不觉间时光匆匆流逝,这些日子天翻地覆,过去种种,竟如大梦一场。      又或者,此时才是梦境,下一瞬醒来,他还躺在那棵树下,有人温柔地吻他的额角,接着手牵着手送他回宫。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身后袁希低声道:“陛下请多保重,臣虽远在千里之外,此心亦在陛下身边。”      仍然是过渡章节……(连续一个月过渡章节了ORZ         三十八                     凉军占区乱子越闹越大,如一块布上被捅了不少窟窿,且有连成片的趋势。大衍众人都在猜测利齿藤或许将收缩势力范围,集中兵力,孤注一掷,与衍军决战;却不料这人果然如传闻般不可捉摸,竟是全然不按常理出牌,自行将兵力打散,也开始玩起兜圈子的袭扰。      衍军经过孙悦调教,又经了几次小规模的实战,本已不惧与利齿藤决战,但大衍国土何其广阔,凉军散成十几人、数十人的小队以后,四下里一钻,避了衍军主力,只管闹腾些防守薄弱甚至毫无还手之力的村庄,竟是令衍军一时束手无策,抓之不及。      之前张君瑶在虞府带人对付凉军,能以不多的兵力占到上风,除了依靠虞府天生的地势与人人精通马术的优势外,也是因为凉军总是集体出动,行踪不易隐瞒,当地百姓又都兼任义军耳目,才能对敌人动向了如指掌。既能知道敌军如何行动,如何分兵,如何调遣,便能从容应对,或追或堵,或虚虚实实,假扮良民伺机而动,或示敌以弱,诱敌大意分兵;敌追则退,敌驻则扰,掌握主动,令凉人没一刻能安稳合眼,吃了不少大亏。      这套无赖战法经过方五儿的修正与补充,大范围推广,最大的优势也是靠了各地百姓的配合。他们比不得虞府,人人来去如风,随便哪个都能顶半个兵;然而人口较虞府稠密得多,近些时日受凉人欺压,甚至有血海深仇,十里八乡间互通声气,各想妙招,各种消息传起来竟比虞府还要快上三分。      随便如何行军都逃不过所有人的眼睛,只要小股人马落单便有敌人闻风而至,这看不见的巨网令凉军几乎崩溃,然而当利齿藤做出这个决定,同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轮到衍军被打懵了。      凉国本就民风彪悍,单兵战斗力较衍军高出一大截,更不用说那些不过拿了几个月棍子的村民,是以拆散成这样也并不心虚。他们既不再数百数千的行动,也不再占据村镇等着人来攻,转入暗处,行踪一下子便变得难以把握起来。      自然,他们对大衍的熟悉远远较当地人差,在山林里转悠几圈,一出林子便意外撞到衍军大部队的情况也出现了不少次,这种数十人的小队自然是一个泡也冒不起来便沉底了;但是衍军亦无力在全境范围内安插大股人马逮人,更多时候,是凉人小队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打击毫无防备的村庄,城镇,掳走钱财,杀人放火。      李承嗣眉头锁得死紧,恨得牙痒。      “竟比之前还要嚣张……”天气炎热,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呼出一口气,看向几个心腹将领,道,“难道竟破不了这个局?”      李承志靠坐在他神边随手给他打扇子,那毛团衣服早不知丢去了何处,此时一身翠绿色几乎透明的短衫,荷叶边层层叠叠倒是显得十分清凉,裙子短得令人不敢直视,露出雪白的手臂与大腿,手腕脚踝上套着细细的银丝镯子,动一动便响起清脆铃声。      数月来李承嗣与方五儿调兵遣将,与凉人斗智斗勇,皆被晒得有些脱型,唯有他毫无担忧,终日钻林挖洞,下河摸鱼,玩得不亦乐乎,肌肤竟是愈发白皙水嫩,如冰雕玉琢,比起跟着出兵倒更像是仙宫溜了一圈回来,唯一的成果便是终于练出了一身打猎的好本事,常常能捧些野味回来讨好兄长。      他对这些复杂的军情既无兴趣又听不懂,懒洋洋地又打了几下扇子,嘟囔着“九九、一百,该你了!”忙不迭将那扇子丢到承嗣手里。      李承嗣无奈地接手,给自己两人扇着,又道:“这么看来,当初还不如不打……”      李承志出现在皇帝身边已有数月,起初还有些人犯过些嘀咕,但后来天子的恩宠简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只怕未来皇后也没这份待遇,众人便不敢再多言,并逐渐习惯了这少女的放肆;然而此刻这骄纵的动作和少年皇帝宠溺的回应仍然令许多武将眼前发晕,被震得不知作何反应。      方五儿瞥了承志一眼,笑道:“主公何出此言?”      承嗣苦笑道:“若倾全力对付利齿藤主力,稳步推进战线,未必就会面临今日的乱局……”      裴宣德眉头深锁,嘴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些犹豫,看向在座其他人。      孙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方五儿笑道:“非也……主公这次出兵,已经直接掏空了凉军的后方,将敌人全盘崩溃的时间拉前了至少几个月时间……此刻的乱局一过,凉人便再无立足之地。利齿藤此招看似高明,实则无奈,不过是保命的招数罢了。主公看他们现在这行径,有没有想到什么?”      承嗣蹙眉道:“最初凉人西侵那段时候?”      方五儿道:“是,他们再没有占我大衍国土的能力,只得转回最初的劫掠与杀戮,不,比最初还不如——那时他们还能掳我子民,将人口、牲畜与财宝运回国内,眼下却是各自为战,所得不过勉强维持生存,连人质都无法携带。主公莫看他们眼下嚣张,其实他们已从威胁大衍国祚的大敌,沦为匪盗之流……这些不过是最后的疯狂挣扎。仗着主人家顾忌自家瓶瓶罐罐不敢放手狠打,拼着性命闹腾一番的鼠辈而已。”      这话引得帐内气氛为之一松,承嗣笑道:“方卿说得有理。但既然是自己家里,这些瓶瓶罐罐若是磕了碰了,朕还是心疼得很。众卿有什么对策?都说来听听。”      几名将领互相交换个眼神,有个末座的年轻将官似乎有话要说,李承嗣看了他一眼,依稀记得此人是方五儿嫡系心腹,当初京城便见过的,直接点名道:“周将军……”      那人有些局促,道:“陛下,利齿藤身为名将,不会看不透这一层。他应该也不满于此时战局,只怕仍在暗处寻机……臣想,他一定有法子迅速召集手下,短时间内变出一只拥有数十万兵马的大军。”      李承嗣缓缓点了点头。      裴宣德插嘴道:“凉军虽然看似分散,细算起来,还是有几处地方密集些,不如早做布置,免得他们突然合流,汇出一支队伍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五儿笑道:“也可能打算分成小股人马各自越过我们防线,到后方集结……”      承嗣道:“我们面前,背后都是大衍国土,虽说朕也怕他们打到里面去,但若真过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威胁——京师也不在我们手里。利齿藤怎会花这许多心思来……朕看他还不如……”      他突然一顿,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方卿,若让你守城,对抗利齿藤全部兵力——十几二十万应该还是凑得出来的——你需要多少兵马?”      方五儿莫名其妙:“陛下,这要看守哪座城……城防工事,军心,粮草和兵器储备都会有影响,而且,要守多久?”      承嗣道:“用不了多久……一个月,不,半个月就够了。利齿藤既然在寻找机会,朕可以送他一个机会!抛出一个城去做诱饵,兵力不能太多,要让他有信心绝对能直接拿下,也不能太少,要让他主动将遍地散兵集中起来才有希望攻克……”      一侧的孙悦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深锁,面色凝重地盯着李承嗣。      方五儿道:“若是雷水青木这种城池,至少要五千人,这是最低的数目了,毕竟四面城墙都要安排人手,他若真的集合全部兵力,可不是个小数目……”      李承嗣道:“好。”他又看了一遍行军地图,指了几个凉军出没频繁而兵力密集的地方,道:“孙叔,你来具体安排,把我们手里的人马分成几队,分头去这几个地方剿灭凉军,路上大张旗鼓,声势越盛越好……保持信禽联络,若凉军来攻城,烟火为号,见即急返,以此逼利齿藤决战……方卿。”      他认真道:“去把雍城还活着的百姓都迁出来吧,送到周围各城暂居一月,以免万一城破……”      李承志无聊地在他身边趴了许久,终于插嘴道:“为什么你要他攻城,他就要攻呀?利齿藤又不暗恋方五儿……雍城有什么宝贝吗?”      承嗣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现在没有,不过很快就要有了。”      他对上孙悦明显不同意的眼神,却难得的并未服软,而是回以坚定的目光:“眼看攻不下我大衍,劫掠也非长久之计,每多拖一天形势便不利一分……若此时利齿藤突然发现,大衍皇帝只带了几千人守在一个孤城里,身边名将各赴东西,短时间内都无法回援……你猜他是打,还是不打?”      他笑了笑,道:“只怕明知是饵,也会赌上他手里所有筹码,拼上一拼。”               三十九         雍城本是大衍东南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周边林木茂盛,盛产各种药草、香草,城中做香料盒的手艺可谓一绝,连京师亦有耳闻,至今宫中仍有不少摆设产自雍城。有这几样特产在,往来商贩络绎不绝,如田氏这等大商家也在此设置分号,使这小城也多了不少繁华气息;本城与下属诸县人口曾有二十万户之多。      然而当方五儿前来迁走百姓时,搜罗整座雍城,登记造册,竟已不足五千户——这也是李承嗣选择此城的原因之一,万一计划失败,城池失守,不致引来血灾,涂炭生灵。      顾子娴破城后曾将上千手无寸铁的平民拉上城头杀人立威,并将数万户人作为战利品分门别类送回凉国——壮年男女自然用途广泛,漂亮的少年少女可以贩卖做宠物,各种手艺人和工匠本身就是一笔财富,老人和小孩只要能撑得住长途跋涉,活着抵达目的地,一样可以作为矿场、作坊的劳力,补充凉国本地人口的不足。      这样赤裸裸的掠夺激起了许多反抗,然而在凉军铁蹄下均被轻松压制,直到某日顾子娴出行时,田氏商号的老板半途拦马,声称有宝物进献,向其赎取铺子中上下伙计。      “商贾重利轻义,虽有资财却一向被轻视,顾子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敢铤而走险,做出这等事来,猝不及防,竟就此丢了性命。”李承嗣站在雍城的街道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据说就是在这条街上发生的事。”      整座城池一片死寂,街心似乎还残留着洗不去的陈旧血痕,两旁店铺皆是空空如也,一扇残破的门板被风吹得晃了晃,发出吱呀一声。      几只雀子扑啦啦飞了下来,旁若无人地在地上啄了几下。      承志好奇问道:“那后来呢?那人跟顾子娴真的同归于尽了?”      承嗣道:“不,当时群情激愤,他当街高呼,纠集了一批人,从商贩到工匠,从平民到衙役,几乎是闹了场暴动,藉着这股混乱,迅速冲出城去了……而后游走于雍城附近,联合周边村镇逃难的百姓,并收编朝廷败兵,与凉人对抗了整整三个月……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撑住。孙叔击败利齿藤主力后,并未寻到他,眼下生死不知……”      那几只灰色的雀子蹦蹦跳跳,灵活地偏过脑袋,以黑亮的小眼睛打量这二人。      李承志将手负在背后,学着它们一跳一跳,“说起来孙悦他们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吧?哥哥你猜错了哦,利齿藤根本不睬你~”      承嗣沉重的回忆被打断,看着眼前可爱的少年,笑道:“不,只有等他们走得足够远,即使连夜赶路都无法在七日以内回援,利齿藤才会出现。我们要耐心些,慢慢等这条警惕的鱼儿转两圈,试探,确认,最后才……咬钩。”      他想起孙悦,不由露出丝笑意。      孙悦对他这个计划极力反对,认为此举太过儿戏,然而皇帝心意已决,承志又在一旁撺掇,指天誓日就算城破了他也能带着兄长安全逃脱,孙悦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承嗣多留些兵马在身边。      李承嗣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与方五儿还差得远,也不敢托大,乖乖将留守人马翻倍,而孙悦仍不放心,又连番调动,将自己旧部尽数替换到雍城。这些人许多是从最初孙悦出京时便跟在他身边,久经战阵,悍不畏死,在战场上一个能顶几个新兵蛋子,比之普通部队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承嗣丝毫没有被轻视了的不满,反而是带着种奇异的愉悦接受了这番布置。与一般臣子的忠君不同,孙悦对他的关心也带着十足的强势,这滋味新奇又让人着迷,令李承嗣十分享受。      满城只有这一万来人,尽数分派在城门、城墙附近,雍城显得空荡而死寂,毫无人气,地上的鸟雀被跳来跳去的承志惹恼,纷纷掠上屋檐,恼怒地叽叽喳喳。      李承志抬头看看,一时兴起,脚尖点地,忽地拔地而起,裙裾飘扬,轻盈地于空中一个转身,稳稳落在那群雀子身后,毫无声息,竟无一只鸟被惊飞。      他刚想说句什么,却被远处吸引了视线。      与此同时,李承嗣亦听到街道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传令正匆匆赶来。      他微微一笑,道:“来了。”      *      孙悦、方五儿等将领分头离开雍城前往各处剿匪的第十五天,雍城周围开始出现零散的部队。      第十八天,近万凉人在雍城东城门外五里处扎下营帐。      第二十三天,雍城四门皆被包围,总数不下十万!      自城头向下看,密密麻麻四面皆是敌人,黑压压的十分震撼。      李承志尚不知厉害,趴在城垛口好奇地朝下看着,道:“这算成了不?要不要发讯号让他们回来?”      承嗣把他的头按低,以免意外,道:“差不多了,等他们开始攻城再发,我们至少要守七天,孙叔他们全力赶路,应该能堵住利齿藤,这次会是场硬仗,只怕……”他犹豫了下,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去吩咐左右,布置城防。      这情形与上次十分相似:利齿藤在城下,大衍天子在城头,遥遥相望。      只不过上次利齿藤刚刚兵败,人困马乏又意外发现后方据点被夺,背后尚有孙悦穷追不舍,不愿付出多少代价攻城,是以相安无事,直接退兵。      而这次,双方都在孤注一掷,如一场提前到来的最终决战。      *      入夜后雍城气温骤降,李承嗣心头泛起莫名的不安,又上城头巡视了一番,见值夜士卒仍十分警惕,每隔盏茶时分便朝城下一通乱射,防止敌军趁夜偷袭,稍稍放心。      他转身欲走,却见孙悦派给他的一个副将匆匆赶来,道:“陛下!臣粗通天象,看这样子,明日只怕要有大雾……”            四十                  李承嗣早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极度猛烈的攻击,却没想到利齿藤竟会来得这么快,而战争刚刚开始,便直接冲上了白热化的高潮。      雍城周边水源不多,并没有护城河,四门外均以人力掘出许多平行的长壕沟,其宽度纵马亦不能跳过,沟底填埋尖头朝上的铁笋与削尖的竹子,栽进去绝无幸理;若是白日,不论敌军是之字形迂回绕路还是临时铺设木板,都会暴露于城上射程以内,难以从容逼近;若是黑夜里,要看清楚必须举火照明,而这无异于给城上的射手提供明晃晃的靶子。即使越过这段路,城墙附近又有无数拒马固定在地上,彼此交错,会给攻方运送和架设云梯带来极大的麻烦,城门附近以外的大片环城区域则临时深深浅浅填埋了许多雷火弹,一踩便爆,十分骇人。      雍城原本的城防工事加上方五儿的布置,简直可说是武装到了牙齿,按常理言,敌军攻到城墙下时,便已遭到极大损失,甚至可能整整一日都无法登城。      而一旦敌人登上城头,三三两两站稳脚跟,便能干扰城头上守军对城下的武力压制,使后续敌人源源不断攀援而上,彻底压制城墙上的防线,甚至跳入城内强开城门,放入大股部队。守方要么转入内城,死守,巷战,要么收拢败兵仓皇自其它城门逃窜,再无回天之力。      但这一场大雾突如其来,有如天意,将城下所有布置变成了一张废纸,凉人几乎是毫无阻碍,直接冲上了城头!      浓重的雾气中,三步外的人便已看不清楚,如梦似幻的场景下,却是炼狱般的现实,四下里喊杀声、惨叫声连成了一片!      士卒们拼命挥舞兵刃,与看不见的敌手交战,双方似乎一同跌入了这场梦魇之中。      一名衍兵大叫着,钢刀劈向一名敌手,将对方逼得连连后退,几乎跌下城去,正要抢上前去补最后一刀,斜刺里突然雪花似的刀光破开浓雾扑面而来,一声闷响,血花爆开!      与此同时,城墙另一端,一名凉国士兵正攀在云梯顶端准备跳上城头,一手持刀向四周雾气中来回劈砍以确保安全。极近处突然响起弓弦声,他急忙躲闪,却已来不及,一箭迎面狠狠钉进他肩头!      他咬紧牙关,未出一声,跃入城头,举刀绕向方才弓箭来处。守军明显不是瞄准了他,只是一味朝城外射击,还未察觉被敌人接近了身边,这凉兵顺着声音辨明位置,一刀狠狠劈下!      兵刃入肉声伴随着一声惨叫,然而还不待他抽回刀,一声尚带着稚气的呵斥传入耳中,他只觉脖颈一凉,首级直飞上半空!      那具云梯上另一名凉兵正快速攀爬,紧随他身后欲跃上城墙,却突然身子一晃,发现浓雾中伸出一根撞杆抵住了云梯,猛力一推。      整具云梯被推离城头,竖直着停顿了一瞬,接着缓缓向后倾斜,任凭上面攀附着的几名凉军手舞足蹈,极力挣扎,毅然安静地、毫无挽回余地地砸向地面!      坠落的凉军发出绝望的惨叫,被生生掼了下去,摔得脑浆迸裂!      城墙根立着许多半人多高的锋利铁锥,自城头跌落的人唯一的下场便是被干脆利落地穿个透心凉。      李承嗣剧烈地喘息着,收回撞杆。      承志来不及擦拭宝剑上的血迹,惶急道:“哥哥!这里太危险了!我保护你先下去!”      李承嗣如若未闻,一手将承志推向身后,喝道:“传令!弓手就位,维持乱射!刀盾手顶上!退后者斩!”      这几句话被一声一声传开,回荡在城头上,各小队长纷纷应声,极力约束手下,竟是将战线死死压在城墙一线,半步也未后退!      城头上衍军尸体越堆越多,而另一边,凉人的损失更加惨烈,跌落者的惨叫声从未停歇,雾中却仍有无数人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涌上城头这绞肉的机器。      李承嗣将身边的人遣出去助战,将撞杆丢给守在这段城墙的士卒,咬牙道:“这里决不能丢……再撑一个时辰,太阳出来以后雾就会散了!”      承志耳朵微微一动,猛然跃起,宝剑如闪电般递出,浓雾中爆出一声兵刃相交声,那凉人尚来不及露面,已被承志一剑逼退,跌落在城墙上盛沙石大瓮上,一个打滑,承志顺势一剑削出,将其挑下墙头!      李承志收剑回鞘,惊恐地退回承嗣身边,举目四望,白雾中影影绰绰无数人头涌动,敌我难辨,不知有多少敌人正在源源不断攀上,不由带着哭腔道:“哥哥……”      李承嗣一手按在他肩上,却不对他说话,只对副将道:“凉人的云梯太过简陋,钩杆可以暂且卸了,大家只用撞杆,方便行动……”      他的声音稳定有力,承志被兄长的镇定所感染,略略松了一口气,紧紧贴在承嗣身边不敢稍动。      城头搭上来的云梯明显是就地取材,临时所制,有些上面还带着粗糙得足可以划破手掌的树皮,更不像衍国标准配备的云梯那样有钩锁可以钳住城墙,也就用不到专门破这机关的钩杆,把好时机和用力角度只用撞杆就能将其推倒。幸亏如此,否则以凉人的军力全数压上来,雍城只怕半天时间就将易主。      这还是有副将提醒,加派人手值夜,做足准备之后的状况,这些兵绝大多数来自京师,根本想不到雍城夏季也会有如此大雾,李承嗣自己也未料到,若无人提醒……他不禁暗自打了个冷战。      “陛下!”一名传令兵匆匆奔来,单膝跪地:“东城守将阵亡!东城门告急!”      李承嗣拳头猛地一紧,又松开,从容不迫开口吩咐,将身边最后一名副将调去东城,并抽调五百人补充东城兵力。      东城局势刚稳住,几名传令兵几乎是同时奔来:“西门告急!”“北门告急!”“西角楼沦陷!”      自凉军发起攻势不超过一个时辰,四门竟是同时落到崩溃的边缘!      李承嗣瞳孔微微收缩。      几国数百年来历次交战,高明的攻城方多采取围三阙一之法,并不合围,以免敌人以为毫无后路,拼死抵抗给己方造成过大损失,而围城到一定时间,城内首脑人物可能自该门出奔,此时设伏捕捉,较攻城更为容易,又能轻易瓦解敌人军心。便是直接攻城,亦多选一或两个方向派上主力,其余几门采用佯攻牵制或者盟军负责,尽力将每分兵力都发挥出最大作用,避免浪费。      利齿藤此时既是孤注一掷,将雍城四门都围得水泄不通,实在是摆出了势在必得的姿态,但哪怕以他占绝对优势的兵力,四门皆非佯攻,这代价也……      承嗣飞速思索,利齿藤要速战速决,但不知李承嗣人在何处,为竟全功四门同时进军以防万一?      他长出了一口气,喝道:“来人,举天子旗!”      他凝望着正南方,那浓雾之后,是利齿藤的中军大营:“朕就在此处……危机不退,朕不下城,与诸位将士同生共死!”      承志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话激得城上众军心头一阵热血,背后的天子似乎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将士气推向顶峰。      无数士卒的刀剑汇成一面巨大的铁盾,燃烧着熊熊火焰,压向飞蛾群般的凉军!      南门战事的平衡被打破,战线缓慢而艰难地前推,某一刻,凉人几乎无法在城头立足!      李承嗣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怕我们要面临一场凶猛的反扑……”他抬头望去,东方愈来愈亮,雾气正在淡去:“承志,你去内城躲一躲,等这波人……”      “不!”李承志愤怒地打断了他,道:“我不离开哥哥!”      承嗣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南门的凉人似乎被打懵了,攻击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之机。      其余三门不再传来急报,如他所料,南门异状似乎令利齿藤得到了什么讯息,敌方开始集中兵力。      “好吧”他微微一笑,飘扬的大旗下,玄色庄重的天子伞盖在风中微微摇摆,雾气中若隐若现,高高的城头上这处越来越显眼,吸引了许多目光。      “撑过这波猛攻,就要考持久力了,看看我们兄弟能坚持多久!讯号前面已发出去了,若是快马加鞭,方卿七日便能赶到,孙叔路程远些,十日也足够了……”      他还有句话未说出来,以孙悦对自己的紧张程度,甚至可能比方五儿回来得更快。      此时李承嗣并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错得有多离谱。         四十一         城头一片狼藉,阵亡的将士尸体被放在担架上,一具一具送下城墙。      许多士卒在整理废墟,检视机关,补充沙土和火油,运送箭只。当担架路过他们身边时,所有人都默默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安静地站着看他们缓缓经过,目送战友远去。      也许明天躺在上面的就会是他们自己。      担架经过李承嗣身边,他一手撑着垛口粗糙的砖石,疲惫地看着这条队伍。      一人踩到了什么,担架微微一侧,“叮”的一声轻响,有什么落在地上。      承嗣下意识地叫道:“停一下。”      抬着担架的两个人又走了几步才意识到皇帝便在一旁,连忙停下,只见承嗣上前两步,俯身捡起了什么。      那是一个极精巧的挂坠,一对小而可爱的孩童鞋子荡来荡去,上面还缀着绣工精致的小小虎头。      李承嗣握着这东西,思绪忽地飞到了半年前的雷水城。      那之后孙悦为了防止细作传递信息,对军营周边看得更严,只怕再也没有人能买得到这东西。      他的孩子应该已经出世了,不知是男是女,是否平安……      承嗣默默地将这挂坠放在他胸口,后退一步,看着队伍缓缓启行,走下石阶。      潮涌般的无力感袭上心头,李承嗣闭了闭眼,满脸遮不住的疲倦。      承志茫然地抬起头,道:“哥哥……”      承嗣伸手将他按在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承志靠在兄长身上,低声道:“我有点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没事就好。还好哥哥没事。”他挣脱出来,看着承嗣眼里的血丝,心疼道:“哥哥,你先去睡一会儿吧,有情况我会叫你。”      这话方落,又有传令匆匆奔来:“报——!陛下,东城敌军开始攻城!”      李承嗣安抚地摸了摸承志的头发,问道:“大约有多少人?”      “约莫两三千人,没有投石机。”      承嗣点了点头,道:“多半是佯攻,也不要太轻敌,让你们队长自己斟酌吧。”      承志看着那传令上马跑远,又回头看看兄长强撑的样子,喃喃道:“已经十三天了……哥哥,孙悦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李承嗣没有回答。      当日承嗣破釜沉舟,自暴方位,引利齿藤攻南城以解其余三门之围,之后两个时辰南门的争夺陷入白热化,城头几度易主,战事极度惨烈,只此一役衍军便有三停阵亡,无数人带伤,连李承嗣事后亦发现身上中了两刀,当时局势激烈紧张,竟未觉出疼痛,血直将半边黑袍浸得湿透。      万幸浓雾不久便即散去,凉军这等自杀般的疯狂攻击终究无法持久,在城墙下丢下近万尸体后终于不支,鸣金收兵。      这场大战中凉人孤注一掷,本欲以雷霆之势迅速拿下大衍天子,付出了惨痛代价却未能得逞,士气已然受挫;没有雾气助阵,雍城的城防和方五儿的布置渐渐开始起到效果,城头箭雨压制十分凶猛,令进攻的道路陡然难了数倍,城前的战壕都已被凉军尸体填平。然而李承嗣的存在却使他们无法弃雍城而去,围城一天天继续下去,这座小城每一天都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外城墙已被砸得多处破破烂烂,看上去随时可能崩塌,却至今仍岿然不动。      凉军不定时对四门轮流袭扰,日夜不休,令衍军疲于奔命,始终无法得到休整的机会,然而若不予重视,三五次佯攻里必有一次真刀真枪的拼死决战,谁也说不清下一次是不是如第一日般的总攻,这样两日以后,李承嗣决绝下令,将麾下残存士兵分为甲乙丙三队轮值,甲队主战时乙队负责运送物资,熬制火油,整修兵器,监听地道等,丙队休息,四个时辰一轮换,该休息时便是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也必须强迫自己睡着,保证有精力应付可能持续数日乃至数十日的长期作战。      李承嗣此时才深切地感觉到:他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自宫变至今,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军中,亦自己参与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战役,然而这一次,再没有孙悦为他运筹,没有方五儿从旁辅佐,没有袁希挡在身前,兵力绝对劣势,需要完全靠自己来决定战争中所有方方面面,亲自做每一个决定。      他艰难地守着这座城池,每日都在默算派出去的五路人马此时到了何处。      然而第七日,无人出现,第十日,第十三日,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城外却依然黑压压的尽是凉军。      若是接到讯号便即动身,哪怕慢吞吞的赶路,此刻也该有人到了。      李承嗣自嘲道:“至少我们的目标达到了一半……你看这外面。我想,除了虞府以外,大衍境内所有的凉军都在这里了。”      他们二人沿着城墙缓缓走着,此时守城的士兵较之最初已经稀疏了很多,防备却丝毫未放松。      承志头顶的耳朵都要耷拉下来,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只牵着哥哥的手不说话。      承嗣道:“就算无人来援,我们战至最后一人,也能再撑个十来天,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      李承志疑惑地看着他。      李承嗣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朕此刻在这里,凉国皇帝呢?”      他知道承志没有听懂,又道:“利齿藤当初带兵急袭我国,不过四十万人马,已让我们头疼只此,若凉国再次增兵……”他顿了顿,道:“也是时候了。”      他们走了片刻,面前一堵木栅墙挡住了去路。这也是方五儿新加的东西,以铁板将树木扎成紧密的栅栏,牢牢钉入地底,如一堵厚实的墙将宽广的城墙横着截为几段,栅墙高耸,木棍顶端削尖,万难翻越,中间开扇小门,用时打开,平时锁紧,用以防备凉军登城后整段城墙迅速沦陷。      身后随侍之人抢上一步,欲为天子开锁,承嗣却摆摆手,示意不用,让他们自去。      他兄弟二人靠在木墙旁,望着南方利齿藤的大营,一时皆未说话。      “……那兔子将军,呸!”      一墙之隔,似乎有几名士兵亦在休息,随口闲聊,承嗣听到利齿藤被提起,心中一动,竖起耳朵。      “……不像咱们孙将军,碰到那位,都是在上面……”      “那是!听说那位在他床上叫得……求饶声能传出去二里地,嘿嘿……”      李承志目瞪口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下意识便要拔剑。      承嗣一手将他的剑按回去,脸颊微红。      他向来没有在性事中忍耐和克制声音的意识,军中营帐简陋,毫无隔音效果,被听到也是正常。      与孙悦有过交媾之事既是事实,他便从未掩饰过,甚至还刻意在人前与孙悦亲近,以示恩宠,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听到有人议论此事虽有些尴尬,却不足以令他动怒。      他微微侧过身子,似乎还想再听些什么,对面的人却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孙将军这可昏头了,那位哪是能随便招惹的?嘿,看那位最近又有了新人,孙将军怕是要失宠了。”      另一人不服道:“这算什么,孙将军又不是后妃,又不靠那位的‘宠’吃饭……”      先前一人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上过龙床的人,万一厌了,只怕……”      李承嗣啼笑皆非,转头看了看承志。      对面的几个士卒似乎是真心为孙悦担心,又有人道:“别瞎操心了,这还没到那一步呢。”      另一人道:“我看是了。那位新得了那个美人儿,走到哪都带着,前阵子打仗也不肯丢下,这回也是,孙将军都被远远遣开了,美人儿倒抓着不撒手,可惜碰上凉人□□似的围上来……”      先前那人道:“不过说起来这位姑娘看着娇怯怯的,倒是挺硬气,一直跟咱们一道对付凉人,我见过她拔剑杀人,就冲这股劲儿,当个娘娘绝对够格……”      李承志听到有人赞扬他,得意洋洋地冲兄长做了个鬼脸,又将两手手指竖在头顶作兔子状一跳一跳,嘲笑他和利齿藤都被人当做兔子。李承嗣不再听这帮粗汉东拉西扯,伸手勒住承志脖子,将手舞足蹈的“美人”直接拖走。      *      回到暂歇的角楼,一名四五十岁的威严老者安静在坐在角落,肩背挺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双少年。      承志偷偷拉了拉承嗣,跟他咬耳朵:“哥哥,你干嘛带他上来……好吓人……都好几天了……”      承嗣微微一笑,亦轻声道:“嗯,带他上来,要死一起死,大衍直系就此绝后……”      庆王轻咳一声,竟主动站了起来,唤道:“陛下。”      他毕竟是先皇嫡亲的弟弟,身上并无镣铐,虽是囚禁也一直好吃好喝供着,李承嗣似乎并不担心他会逃跑——然而此时城外足有二十万凉兵,便是逃又能逃到何处?      李承嗣从容走了进去,推开简陋的铺盖坐了下来,笑道:“四叔今日肯认朕这个‘陛下’了?”      庆王面色凝重,看了他半晌,再次开口道:“嗣儿……老夫似乎看错你了。”      李承嗣懒洋洋地抓了块饼,裹了几块肉干,漫不经心道:“看错,嗯?四叔莫不是觉得伙食不好了,军中上下都是吃的这个,还请四叔委屈几天……”      庆王不理他的打岔,深吸一口气,认真道:“这几日老夫一直在观察你,你竟能为守我大衍国土做到这一步……四叔想问你,你对机关军械有何看法?”      李承嗣知道他与先皇为了这个问题斗了半辈子,也不敢随便回答,只避重就轻道:“怎么,敌人的刀架在脖子上了,还想着回去磨枪?”      庆王道:“不,长久有长久的法子,眼下有眼下的应急之招,总能应付一二,我那些手下在不在城里?”      李承嗣并不怎么相信他,刚想敷衍几句,突听李承志一声欢呼,奔进来道:“哥哥!有援军来了!”      他刷地站起身,几步抢了出去。      远处凉军大营一阵混乱,一队人马横冲直撞,隐隐约约间一杆大旗飘在空中,上书一个“方”字。      李承嗣的激动慢慢消退,心里竟隐隐有些失落。         四十二      这支人马约有近万人,强势突入凉军后方,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后马不停蹄继续冲杀,摆出一副欲擒贼擒王的架势,直扑中军而去。      凉军一片大乱,从城头望下去只见四面八方的凉人皆向主营涌去,如道道洪流汇入大海,虽一时忙乱,人数却绝对占优,方字大旗下的援军如一叶扁舟,似乎即将被直接淹没!      李承志一声惊呼,却见那队人马突然转向,似乎放弃了救援欲逃之夭夭,向外疾奔而去。这一手出乎敌军意料,外圈正是空虚之时,竟完全无力阻拦,眼看着这些人即将成功脱险。      承嗣眉头深蹙,冷冷道:“点一千骑兵,跟我来!”      围城十几日来,这已是他第三次领兵出城,前两次一次是偷袭骚扰,另一次是追着攻城失败的残兵痛打落水狗,均是看准了情势后才出击,又十分谨慎,绝不恋战,是以损失极微,李承志不便再阻拦,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哥哥,你快些回来……”      他并不懂为什么方军已退,兄长还要出城——如果说援军是怒涛中一叶扁舟,承嗣这一千人简直是一片树叶,绝无撼动敌军的可能。      庆王看着承嗣快速下城的背影,又看向远处那支人马,若有所思,拍了拍承志的头,道:“莫要担心。”      李承志一边悬心兄长,一边气鼓鼓地一甩头,道:“不要摸我头!”      庆王也站到城垛边向下仔细观察,悠悠道:“你小时候,本王还亲手抱过你……”      李承志炸毛道:“你还觊觎过哥哥的位子呢!离我远点!”      庆王并不与他一般见识,看着城外,自言自语道:“方家小子真是不容小觑……若有老夫机关相助……”      随着他这句话,远处方军竟未脱离,又是一次变向,冲着方才凉军调动中明显兵力薄弱的左翼斜插了进去!      与此同时,承嗣的骑兵也已出现在了视线内,长刀一挥,直冲敌阵!      只是他这方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并非是朝着援军所在的左翼,而是冲着中军偏右去的。      承志傻眼了,道:“哥哥下去早了,下面看不清楚那么远的地方吧?我们导引的旗手在干吗……”      庆王淡淡道:“看着。”      话音刚落,只见凉军迅速应变,几乎是须臾间,便分出近半人马迎上了承嗣的骑兵队!      他们冒着被衍军围歼的危险,聚集兵力,不惜以人命填壕,没日没夜地攻城,为的不过就是这个:擒杀衍帝李承嗣!      雍城从来算不上是难攻的大城,就在不久之前刚刚被凉军占据过一次,其中虚实凉人多半心中有数,此次来攻,自然也不是为了再占雍城一次——该刮的油水早就刮光了——而是将计就计,欲一举擒下这个自作聪明的衍国国君。      只要能抓到这人,进可攻,退可求和,局势立变,哪怕用几万人来换,都是划算的。      岂料本该第一日便攻下的城竟是硬生生撑了半月,衍帝明知凉军心思,却仍几次三番主动挑衅,亲自领兵出城——而他们还没有抓住机会!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这令凉人早已憋足火气,此刻军令一下,无数人立马转身扑向承嗣大旗所在处,势若疯虎!      城头都似乎能听到凉人野兽般的吼叫声,那一队骑兵在大股敌军映衬下显得弱小不堪,承志紧张得攥住了庆王的衣袖而不自知,低声自语道:“哥哥,快跑啊,快啊……”      喧嚣的战场中,城下之人竟似乎听到了这极微弱的呼唤,还未冲至能看清对面凉人面孔的距离,便忽的齐齐拨马,整个队伍有如一体,在战场上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形。      这弧形长而流畅,丝毫未曾停顿,斜着由右向左掠过,而后指向城门,似乎领军之人发现无可趁之机,不待与凉人碰头便欲龟缩回雍城。      这回撤的时间实在太早,凉人追之不及,死死缀在后面放箭,却未能阻住分毫;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骑兵队撤退之时,与方军队尾轻轻擦了个边。      是的,李承嗣出现以后,全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这不过千人的小队上,方五儿身畔压力大减,轻易冲破阻挠的泥潭,穿透了凉军左翼。      南城外是利齿藤主营所在处,驻兵本就最多,这一番闹将起来东西两面已在飞马驰援,但尚不及合围,方五儿这一手以进为退,突破后不必再顾忌身后拼命追击的人马,觑准了来援敌军尚未填上的薄弱处几回冲杀,撕开了一道口子,轻轻松松自西南角脱围,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只是在突围之前,巧合一般的,调头而来的衍军也恰恰横掠过此处,疾速的奔驰中,某一瞬间,两军队尾似乎挨得极近,几乎是擦身而过。      庆王皱起了眉头。      若在凉人方向看,或许会以为这两支人马皆被追得狼狈不堪,纷纷逃命,顾不得其他,然而如此居高临下,庆王却看得分明:方五儿明明是有机会与承嗣合军,掩护他退入城内的!      “你们兄弟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话音一顿,突然转眼瞄向承志,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道:“你就这么担心他?我看,你哥哥可未必把你放在心上,这时候只怕已经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李承志一时未反应过来,松开他的衣袖,后退一步,茫然道:“啊?”      庆王续道:“他定是随方家小子逃了……难怪要亲自领兵。好计策,凉国的崽子们只怕还未反应过来……再围上几日,你我便要一起为这雍城陪葬了。自古天家无兄弟,做了皇帝的人更信不得,你一片赤诚,不过是他掌中随时可抛的饵……”      承志呆呆道:“不会啊,哥哥知道的,凉人捉不到我~”继而眨眨眼睛,疑惑道:“你被父皇抛过?”      庆王不悦地转头扫了一眼城下,目光倏地定住,喃喃道:“用不了几日,他是打算……今天就把雍城送出去?!”      *      之前承嗣两次领军出城,皆是出其不意,且凉人最初并不知道打头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只顾防止有人突围,是以每次皆能全身而退。然而这次情况完全不同,几个方向的敌军都烧红了眼,疯狂打马,便是弃了雍城,李承嗣也是非拿下不可!      追击的人数太过庞大,越众而出的尽是骑兵,这一刻整个大地都在随着马蹄的落地颤动!      虽然衍军回撤太快,导致追得最紧的人也尚未进入弓箭射程,然而他们仍不住开弓放箭,不求准头,但凡能干扰到对方分毫,都是莫大的胜利。      这段距离看似遥远,两方尽发全力之下,却几乎是转瞬便过,南城门已然大开等待,追在前面的凉军似乎已能看清敌军队末的马尾!      照此趋势,凉军已然无法阻止承嗣逃入城内,然而如此近的距离,城门决计关之不及,雍城易手只怕就在今日!      一名凉国先锋紧夹马腹,全神贯注地盯着衍军的黑旗冲锋。此刻想要减速亦是万万不可,他仿佛看到了城门一关,洪流般的骑兵收不住脚,在巨响中尽数撞在墙上的场景。      但看这已被砸得破破烂烂的城墙——他甚至有种错觉,哪怕是撞,也能将这座城池撞塌!      “嗡”的一声,他未及细想,纵马一跃,反射般地闪躲了过去,身侧身后响起猝不及防的惨呼,已有人坠马!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遗漏了什么:他们追得太快,已踏入城头射程!      后方并无撤退的军令,停下无异于寻死,此时他别无选择,挥舞起手中兵器,硬着头皮继续朝前闯了过去!      朦胧间,他看到远处那黑色的大旗一晃,掩入城门。      身侧一匹光马尚在奔跑,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知道片刻前的战友此刻已成了己方铁蹄下的肉泥。      他不知道的是,乱箭中越来越多的凉军连人带马翻倒,绊倒了更多全速追击而不及躲闪绕行的友军,拦路的障碍迅速堆积,短短几息间追兵已锐减到数千!      “娘的,衍国的弓弩实在太过厉害……”      他咬着牙,顶着头顶的威胁死追不舍,城门已在缓缓合拢,衍军只余了个尾巴,眼看即将撤完,可是他已经能确定,在城门闭上之前,自己这边人是绝对能冲进去了。      围城这么多天,城内人手不多已经不是秘密,只要数百人一卡进去,后续人马立刻便能跟上。一旦敲开了雍城的壳子,衍帝就算逃得眼下,也不过晚死片刻罢了。      他带着必胜的信心,携着近千友军抢在城门合拢前挤了进去。      (未完)      今天开始会尽量保持日更到完结,有事不能更的话也会提前说明            四十三      跨过城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堵高耸却粗糙的墙——他可以肯定,数月前凉军占据此处时,这里绝没有这样一堵墙。      最后几个衍国骑兵自两旁绕过这堵墙,消失不见,他心下暗叫不妙,还不及细想,只觉身子一歪,战马长嘶一声,脚下突然踏空!      似是忍耐到了极限,整个地面倏地陷了下去。      这堪称巨型的陷阱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最后一瞬,他绝望地抬头,看到四周高墙上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寒光的箭头,正无声地瞄准着这些精锐的前锋。      他身后,城门发出沉重的巨响,彻底合拢。      *      “哥哥!”      李承嗣方走上城墙,一手尚在卸盔,已被冲上来的承志扑个满怀,几乎仰面翻倒。      他随手拍开承志,径去关注城下未竟的战斗,直到凉军几番冲击失败,彻底死心,鸣金收兵。      “你……竟未逃?”      承嗣似是此时方才注意到庆王的存在,转头扫了他一眼。      庆王脸上诧异、怀疑之情尚未散去,甚至还有几分失望:“不,这不可能……老夫绝不会看错……你兴师动众出城与方家小子会合,绝非毫无目的……”      李承志喜滋滋地搂着兄长一条胳膊,示威般冲他吐了吐舌头。      李承嗣看着庆王,口中却沉声吩咐道:“今日起,箭矢供应减半,告诉大家,战局已到关键之处,正需要大家与朕并肩死战,今日共战雍城之人,来日便是我大衍最为荣耀的铁军!”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再对他们透露一下,方将军今日已到,援军正源源不断赶来,我大衍战神亦在路上,不日便到。”      他拍拍手示意副将去传令,对上庆王愈来愈迷惑的双目,这才道:“谁说毫无目的?朕接进来了一个信使。四叔要一道来听听么?”      *      这五路大军声势浩大,打着剿灭凉匪的旗号各奔东西,目的地看似毫无规律,实则仍是经过精挑细选,并无一路深入东方,以免当真被凉军绊住了脚,无法及时回援;同时也是暗自给利齿藤纠集人马提供方便,避免无意中影响对方的联络路线。      方五儿这一路便是径直北上,预定于一月内抵达紧贴虞府的邝县,明面上是要清除自虞府逃出、盘踞在该处的凉军,实际上一路大张旗鼓,摆足姿态,只等雍城传信,便以迅雷之势回身救援,与其他几路人马一道捉住东逃西窜的利齿藤,逼他决战。      前期一切顺利,邝县敌军如预料般闻风而逃,绕路投奔利齿藤,然而与雍城被困几乎同时,方军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袭击,骚扰,通讯全部中断。      “是蒙冲他们……”承嗣蓦地醒悟,咬牙道:“这是朕的疏忽……”      利齿藤与京师暗中有联络之事他早已知晓,然而这许久过去,两方从未联手,蒙冲更是一直龟缩在京师,除了不停的下伪诏叫嚣指责以外毫无行动,随着李承嗣势力的逐渐发展和稳固,几乎所有人都渐渐忽略了他,简单的认为待打退凉军后,京师亦唾手可得。      而此人不愧为三朝老臣,心思难测,手段精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稳稳拿住了对方七寸,两方配合之下,几乎一举致承嗣于死地!      那信使恭敬道:“陛下所料不错,起初这些人均是京师口音。对方对我军弱点知之甚详,上来便将我方信禽诱杀了十之□□。方将军身负重任,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对方却几次三番横加阻挠……”      起初不过是偷袭骚扰,千方百计拖住他进军的脚步,待方五儿察觉事情有变,欲直接回师雍城时,拦截他的人已经变成了数万!      万人说来轻易,若是拿来啃京师这种硬骨头自然是不够看,可若一人接一人排下来,足够从虞府一直排到下三路走廊之外,数万人挤在一起,四野均望不到头,单看看都能让人头晕。      “京师没有这么多兵挨个拦截,”庆王插嘴道,“他一定是被重点照顾了。”      那信使并不太清楚其他各路,仍捡着当时的情况细说。若当真要决战,方五儿也未必会输,只是若数万人都铁了心层层布置,只为了拦他南下,也绝非能轻易摆脱的,何况方五儿手下除了骑兵以外,亦有许多步卒,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可能抛下他们。毕竟他回师的最终目的还是杀敌,若自己跑了回来,兵却已拼得不剩几个,回来又有何用?      李承嗣听着信使的详述,眼神却有些飘忽。      重点照顾?方五儿当然足够对方特别重视,但是还有另一个人,更值得对方重视!      光明河畔以弱胜强,雷水城侧浴血冲杀,就算起初他的威名已在人们视线中淡去,这两场战役足以令大衍内外忆起他的勇猛和嗜血,以及当者披靡的无上实力!      方五儿已让对方动用了数万人马,那如果换了他,又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承嗣默默垂下眼睑——不,孙悦绝不会有危险。如果蒙冲已与利齿藤联手,那么他完全用不着决战,只要将这几路人马尽数拖住,就等于将承嗣送上了死路。在这种情况下,与孙悦硬拼是极其不划算的……甚至有可能,他们会刻意略过孙悦不去拦截,放他一路回来也改变不了大局,只要全力拦下其他人……      就算其他人都被拦下了,孙悦也绝不可能被困!      但是事实却是:方五儿都已经冲破阻挠回到了雍城,孙悦却仍毫无音讯。      “……事急从权,临时与这波叛贼联手……方将军向陛下请罪……”那信使又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叛贼头目写给陛下的信。”      李承志劈手抢过,拆了封,将信纸仔细查验一番,方才递给承嗣:“哥哥,没有毒。”      李承嗣不发一语,将张君瑶的信粗粗扫了一眼,皱着眉放下。      庆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信纸,见承嗣无意阻止,便径取来细看,一边道:“这马贼公然给你写信?大胆至此……”他读到一半,似是察觉不妥,疑惑地看了李承嗣一眼,嘴唇微动,终于还是将满腹问号压了下去,继续看了下去:“原来拦截方家小子的竟有不少是自虞府拼死闯出的凉人,难怪从天而降……看来他们果然已经联手……”      他这里顾虑重重,好奇地凑到他身边一起看信的李承志却毫不遮掩,直接喊了出来:“哥哥,这家伙说他很担心你,问你要不要他帮忙……唔唔,你不用选了,他和方五儿捉了五万俘虏,看人看得头疼,走不开……五万??!……哥哥,他问你这些人怎么处置?”      那信使该说的已经说完,方五儿归途如何星夜兼程如何心焦如焚自然是识趣的不提,庆王表情古怪,不知在想什么,室内几双眼睛皆盯着承嗣,无人吭声。      李承嗣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眉心。怎么处置?自然是一刀杀了。只是这话他却不能说出口。      根据信使的汇报和张君瑶的信,他已经知道虞府凉人半年来被耍的团团转,鲸吞蚕食之下减员已超过半数,余下这波人藉着利齿藤与蒙冲的协议之机里应外合冲了出去与方五儿磨蹭,未料到张君瑶竟悍然越界,领军杀出了虞府,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生天。这些人被困已久,缺衣少粮,人困马乏,早已是强弩之末,再次战败加上足足半年的心理阴影的压力,一时兵败如山倒,最后竟有近五万人崩溃乞降。      这也大出张君瑶意料,如此庞大的俘虏人数令看管都变成了危险的任务,只得让承嗣拿主意。      大衍与宇凉两国不同,耕地稀少而人口稠密,从不缺劳力,若将这些人打散了安插进各村镇过活,只怕一个凉国俘虏倒要配三五个人看管;若不打散,则是埋下了隐患,既无法信任,又浪费粮食。若令凉国赎买,相当于还刀于人,换什么都划不来……承嗣忍不住想起三元关的旧事,直想效仿孙悦,一把火烧个干净。      然而即使是孙悦,背了个杀俘的恶名也不得不受审下狱,几乎死在牢里,承嗣虽毒辣成性,亦知此事绝不可行。况且以张君瑶的君子脾气,让他去杀上万手无寸铁的战俘,也决计做不到。      “他捉的人,让他自己斟酌。”皇帝毫无责任感地将球踢了回去,转头道:“承志,你该去睡了。四叔,你若嫌无事可做,现在便去把你之前说的东西搞出来如何?你的人都在西城辎重营里。援军既指望不上,我们是生是死,或许要看你的了。”      那信使见皇帝开始赶人,不安地左右看看,承嗣漫不经心地以两指夹着那封信,轻轻敲了敲,道:“莫急着走——朕还有些细处要问你。”      (未完)               四十四      日头高照,庆王伏在案前,专注地绘制图纸。      他面容刚毅,一派硬朗桀骜之态,此刻换了锦衣,须发也仔细打理过,顾盼生威,气度颇为不凡,可想见年少时必也是不输于方五儿的翩翩公子。      只不知是否由于后半生太过坎坷,他虽不过四五十岁年纪,两鬓已有缕缕银丝,映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刺目。      他毕竟曾逼宫谋反,此刻虽看来行动自如,却仍在变相的软禁中,说是命悬人手也不为过,却毫无惧意,那背影十分专注,半点不落皇族的傲气。      “喂。”      随着这一声,一颗石子自窗外飞进来,不轻不重地敲在他手边。      庆王微微一顿,搁笔,冷冷道:“没大没小,你哥哥都知道喊一声四叔。”      李承志惬意地趴在窗边的大树上,身形被茂密的枝叶遮得看不分明,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他:“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做那个……”他回想了下,试探道:“弩?”      “……”庆王反问道:“你怎么不跟你哥哥守城去?”      提起这个,承志扁了扁嘴,委屈地控诉道:“哥哥又赶我——我有那么没用吗?休息也休息够了呀,我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他……如果他同意,我还可以杀人——利齿藤什么的,你信不信?”      “我信。”庆王微微一怔,似是被这抱怨引发了共鸣,低声道:“我相信你能……”      承志仍然待在树上,若在平时,他定会觉得这人毫无教养,可厌之至,而此时却莫名地生出种同病相怜的亲近。再打量一二,这少年虽然一身被宠出来的娇气,却又不同于京师那些四体不勤、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身形灵动而下盘稳健,眉宇之间神采飞扬,自有一股少年人的英气,连那男女莫辨、颜色如枯叶一般的衣饰都变得顺眼起来。      他缓缓道:“若能放手施为,老夫也能令大衍来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他江山永固——可惜,总有些人看不明白,左一句军械乃不仁之物不宜过分投入,右一句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简直愚蠢至极!”      “既然如此,他还用什么刀枪,扑上去直接用牙咬,用脚踢,老夫就算他仁义!”庆王越说越激动,“刀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既然要杀,老夫能让他杀得更快、更轻松,损失更少——甚至毫无损失!难道他让许多大衍子民白白牺牲,便是仁义了?这些人,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      “说到底,不过是怕老夫一旦事成……哼,我大衍以木工、机关起家,谁人不知,他为了压制老夫,不遵祖宗正道,不思改良军械,却去与他国硬拼人马,空耗国力,可笑可叹!军中尚在吃三十年前的老本,有志于军械的能人却不得不流入民间,靠些不入流的花样糊口……本末倒置!亡国之兆!想当年雷火弹花足足耗费了数百人十余年才得第一枚成品,刚弩历经两代人方才问世!眼下无人研制,如何成功,既不投入,空口说什么白日做梦!如此自断一臂,须知他国皆非良善之辈,会与你讲什么仁义!他一念私心,便断送我大衍数百年江山……”      李承志眨了眨眼,道:“他是谁?我哥哥?”      庆王倏地一停,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摇了摇头,努力平静下来。他自重身份,自然不会在后辈面前详述与先皇的纠葛,便将前问轻轻带过,道:“不是……这些,哪怕今天做不到,也总有一天能做到。老夫只希望,先做到的是我大衍,而不是凉国、宇国……可惜,他们都觉得这不可能实现。”      承志对那些空泛的关于仁义与战争的话题毫无概念,但提起异想天开的东西倒一贯颇有兴趣,接口道:“什么不可能实现?你想做什么?让我瞧瞧~”      庆王看着树上的少年,只觉这么久来从未如此痛快地倾诉过,索性返身取出一个匣子,珍而重之地打开,捧出一叠图纸,逐张向承志展示。这些东西大大小小,有些似乎全然无用,有些又太过匪夷所思,从改良的、小巧无比而射程更远的火枪,到硬度韧度堪比百炼钢而又能大量稳定出产的所谓“金铁”制法,从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按下机关出其不意增加弹跳力的军靴,到能够悄然自水底行驶而偷袭敌方的船只,甚至还有一个一按便能啪的一声放出一溜火花的小玩意儿——这个已有了成品,可惜便是庆王也说不清能派什么用场——方方面面,包罗万象,让承志都模糊地觉得,这些似乎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军械的范围。庆王那番雄心壮志的宣言在前,他本以为尽是能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古怪兵器,不料竟是如此,虽然若说靠这些称霸天下似乎有些可笑,但听来趣味十足,令承志大为过瘾。      庆王每介绍一张,都会点一两个人名,告诉承志这些东西主要是谁的点子,谁在付诸实践,进度如何:这些人眼下正在小院的另一侧,挥汗如雨地亲自动手,为李承嗣赶工制作守城的器械。      轮到他自己,庆王带着神往的语气笑道:“你想象过上古时代的巨人吗?一脚踏下去,凡人都如蝼蚁般无法躲闪……现世已经没有巨人,可是老夫想来,若能用木石、金铁做出一个来,他每一步都能引起大地的震动,一刀能横扫一只军队,刀枪戳上去都无法撼动他分毫,他一个人便足以收服一个国家……”      庆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李承志听着他的描述,实在无法想象那种场景,努力思索道:“于是你是想做一个……很大的牵线木偶?”      这比喻让庆王嘴角微微抽搐,他想了想,勉勉强强道:“差不多吧,但是没有线……他很大,非常大。”      承志疑惑道:“没有线,怎么动呢?”      庆王道:“可以有一个人坐进去操控……不,不用人也可以,但是需要……”他实在无法在三言两语间给承志解释清楚,只道:“过两天做个小的给你玩玩。”      李承志对有趣的礼物十分欢迎,欢呼道:“做两个吧,也给哥哥一个。”      庆王看着这无忧无虑的少年,难得的有些放不下心,沉吟道:“志儿,莫怪四叔多嘴,你跟你那个哥哥,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须知伴君如伴虎……”      承志不满道:“哥哥喜欢我,不会怪我的!”      庆王嘲道:“你想得太简单了……那小子翻脸如翻书,说话真真假假,连老夫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他顿了顿,忽道:“你之前不是问过,为何老夫不去一道做那弩机吗?那不过是个改良的床弩,比起机关巨人来不值一提,毫无难度!老夫不去,是因为……就算做出来,你那哥哥也不会用。”      他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承志疑惑的提问:“或者也会用,但是绝不是现在,绝不是在雍城。说什么生死均系于此,哼,笑谈!辎重明明充足得很,他却刻意减少箭矢供应,白白加大守城难度,摆明了是怕凉人坚持不住撤军,故意做出不支的样子来诱惑利齿藤……对,老夫已猜到了,不用这么惊讶,整个雍城之围都是你们设的局,对不对?他连原有的城防都要撤,怎么可能会用老夫新制作的军械?还有明明能进城却故意装模作样好像被凉人打退的方家小子……他这两天也没翻出什么水花来,对吧?”      “你太聪明了!”承志虽然并未搞懂庆王的思路,然而对方的猜测确实十分准确,他便毫不吝啬地大力表扬,“这两天城守得很艰苦,方五儿没再出现,大家都很失望呢。”      “你那哥哥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放弃原计划的打算……明明几路援军都出了岔子,他倒还有信心。”庆王叹了口气,道:“他不单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够狠的……你们兄弟两个,明明年岁差得也不大,怎么就这么……你,唉。你斗不过他的。”他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只怕连今日承志被赶下城头,无所事事之中晃到自己这里,都在李承嗣的算计之中。      然而这个念头一起,他忍不住又想到了更深一层:既然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军械对此时的李承嗣都毫无用处,他派李承志过来又有何用意?甚至……雍城既是个局,那最初究竟为什么会将自己,以及自己在督造处的手下一同带了进来?      某个想法令他忍不住脊背发冷,暗暗道:“不可能……那小子毕竟才十五六岁……”      恍惚间,他听见李承志清亮的声音:“为什么要跟哥哥斗?哥哥越厉害,我越高兴呀。”      *      庆王再次登上城墙,带来承诺给李承志的礼物时,那兄弟二人正凑在一处,对城外指指点点,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四叔。”承嗣瞥见庆王身影,远远点头示意,不再理会承志。      李承志听得这声才回头,见是庆王,毫不见外地拉住他,让他朝城下看去。      他前日还对庆王又戒备又厌恶,一日长谈后又亲热至此,庆王心中苦笑不已,但这份热情却让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拒绝之心。      城下,三三两两的凉人身披重甲,手举大盾护在头顶,零零散散徘徊在城墙下,行动缓慢,似乎在挖掘什么。      这位置十分偏僻,远离城门,并非以往的主战场,亦无多少尸首堆积,凉人看上去也并非在为同僚收尸。      承志道:“我觉得他们肯定不怀好意……”      承嗣看了庆王一眼,庆王定了定神,疑惑道:“这像是在一寸寸朝我们推进……他们在搜索东西?城下布了什么?”      李承嗣只说了三个字:“雷火弹。”      庆王立刻明白过来:“凉人打算把这块地清出来?换块地方攻城?既然我们已经看到了,已无奇兵之效……”      承嗣沉吟道:“我倒是有些担心别的……”正说着,城下一声闷响,有凉兵不慎踩中了漏过的雷火弹,当即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飞出老远。      “……也许是我想多了。”承嗣微微一笑,转头道:“四叔所为何来?”      (未完)            四十五      庆王掏出两个巴掌大的木头小人,递给兄弟二人一人一个。      “是这个?承志跟我提过,”李承嗣微笑着打量手中的小人,这东西颇有些分量,外表似殉葬的石俑,面目粗糙模糊,然而关节处做得十分精细,右手持了一把木剑,倒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架势,“四叔的手艺当真不错……”      庆王淡淡道:“按一下头顶。”      小木人头顶顶着一块方巾,承志一听之下十分好奇,当即伸手去按,只听细微的“吱嘎”一声,他手中的木人突然抬手,挥剑,迅捷无比地朝前刺出!      这动作有如真人般流畅,毫无木制机关的滞涩感,刺后斜劈,转而横扫,木剑上下翻飞,看得承志惊呼连连,李承嗣也不禁动容。      庆王笑道:“可以松手试试……”      承志虽满心疑惑,仍依言将小人一抛,本以为这木人会直接摔下去,不料离手那一瞬间,偶人一震,俑身装饰一般的铠甲突地外翻,展开,木人于空中自动变化,生出双翼,翻正角度,下坠之势骤减,如纸鸢般潇洒而短暂地滑行了片刻,接着——“咔吧”一声栽在地上,脸先着地。      庆王老脸一红,道:“暂时只做了这几招,落地还没有完全弄好……”      这些已经足够让李承志惊讶,他捡起小偶人,来来回回扯着那不伦不类的“翅膀”看着,追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你真的在里面藏了个小人?”      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偶人的头用力一捏——他身负武艺,这小小木人如何经得起,当即哗啦一声散架,落了一地木片、铁轴、齿轮,浑圆的小铁珠四下飞溅。      庆王:“……”      李承志也有些傻眼,承嗣回过神来,忙安慰他道:“没事,这个也给你,两个都是你的……”      庆王尴尬道:“这种是事先做好的,不需要人操控,那种要做的很大……这个只要一按按钮就会把套路从头到尾演示一遍,还想看的话,只要把头朝左拧几圈……”      李承志正伸手去接兄长递给他的第二个偶人,听得这句脸色登时一僵,看着那小人的头直发毛,接的手势顺势变了推:“……哥哥你还是自己留着玩吧,我不跟你抢……”      承嗣无奈地看了看匆忙跑走的幼弟,向庆王道:“当真是鬼斧神工!只是,四叔若想把这东西做大,驱动之力只怕……”      庆王一凛,未想到李承嗣一眼便看出自己眼下最头疼的问题所在,道:“不错,老夫试了许多法子,始终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眼下也就只能做这般大小的,耍点杂耍……”      承嗣道:“其实……四叔,你想过没有,未必一定要做到那么大的。”      庆王一怔。      李承嗣认真道:“甚至不做成人形也没什么……军械制作上的事情,承嗣一无所知,但是依常理想来,哪怕只有常人大小,哪怕只会死板的套路,也可以以数量取胜……若有一只队伍,完全不惧刀枪,不畏死亡,战场相见,谁能抵挡?”      庆王道:“但……若活动起来,常人大小也无法解决动力的问题,而且,始终是这两招的话,太容易被发现弱点……”      承嗣道:“那就让他们变得没有弱点,我相信你做得到。”      庆王翻来覆去低声道:“我做得到……是的,我能做到……只要让他再灵活、复杂一点……不,此路不通,再复杂的套路也有缺陷,还是应该走操控的路子,有人的话,哪怕被发现了破绽也能及时补救……小杰靠着两具特制的琴,在静室中可以准确地让对面相应的琴弦发声,也许我也……不,战场上绝不会这么安静……难道只有体内操控这一条路了?可这又要做大……”      承嗣劝道:“四叔,这不急在一时——来日方长,哪怕眼下做不到,亦有将来,甚至,将这念头代代相传,你最初所想的东西,总有一日能够来到这世上。”      这话已是在委婉提醒这构想太过疯狂,然而庆王满心皆被喷涌而来的奇思妙想填满,全未听进耳中,外人眼里只见他呆立了许久,竟似痴了。      *      围城到了这一日,攻守双方都已快到极限。      雍城方面自不必说,本就人数劣势,不过靠着气势强撑,眼下死伤惨重,又军备不足,已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而凉军看似占据了主动,却是有苦难言:他们虽然一直在压着衍国打,但在攻城中的损失大过对方十倍不止,减员迅速,而原本预想中的闪电碾压被拖成了漫长的对峙,对士气也是相当大的打击。      这些都不算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马上要断粮了!      二十万人,每天人吃马嚼,所耗的粮草达到了一个极惊人的数目,若在平日,主帅自然会安排补给,或长途运送,或以战养战纵兵劫掠,决不至于让手下的兵饿着肚子硬顶。然而这番战事来得突然,凉兵自各地汇集而来,连云梯都是临时伐木拼凑,军粮储备自不够看。而雍城一带早先已被凉人大肆搜刮过,李承嗣又存了心选这里决战,方圆数百里内早撤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未留下,令凉人欲劫掠都无从劫起。      早几日时这还不算什么,但是随着围城一天天持续下去,凉军每日的配给开始逐日减少,减到今日,周边草根树皮都被挖尽,不时有饿红眼的士卒向马尸下手。      但却无人甘心撤军:他们差一点就能把这城打下来了,他们差一点就捉住了大衍的皇帝,城内最厉害的弓弩近几日威力大减,明显对方也无力为继;敌方援军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被击退后只敢在周边骚扰,不成气候;就在昨日,西城城门已经攻破,虽然随机被衍人拼死填上,但种种都显示了:雍城,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战争陷入了一种既狂热,又绵软的奇异的胶着状态,攻城几乎一刻都没停过,然而双方的出招都显得有点轻飘飘,与首日大雾偷袭的血战相较,简直如同儿戏。      但城内的气氛却愈来愈凝重,李承志难得认真地看着兄长,劝道:“哥哥,撤吧。”      他一身鲜艳的红衣,在这灰暗的战场上亦染上了几分悲壮苍凉之气,灼得人几欲流泪:“我想,孙悦他们不会再来了……哥哥,别人都是靠不住的,跟我走吧,我带你突围,保护你,照顾你,如果你想,也可以为你再聚兵马……走吧,你还有机会东山再起,雍城,就……算了吧。”      李承嗣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庆王不发一语,凝视着这个又可恨、又可怜的少年天子。他知道,这个人此时绝不会退:背后是他的兵,他的城,他的国土,这是他挑起的决战,亦是全歼凉军的最佳机会,如果不是孙悦那边未知的意外……      他突然想到,那日与树上的承志闲聊,对方问,“既然你一直在为大衍考虑,又为什么会……逼宫造反呢?”      他记得自己当时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忠于大衍,更忠于军械。既然有机会能自己做主,为何不反?眼看着机关停产,弹药断了供应,火器营变了摆设……还不如把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自己手里,好过任小人糟蹋。”      承志几乎是当即翻脸:“你还对哥哥不怀好意?!”      他却只是苦笑一下,道:“四叔不是疯子……那时嗣儿初登大位,政局不稳,内无德政,外无民心,天下一片大乱,才是我最好的机会。眼下……虽然他还未打回京师,但已成了大衍军政真正的主人,百姓眼中最名正言顺的天子,他的皇位,已经坐稳了。”      承志朦朦胧胧懂了点什么,却又想起一事,追问道:“可是你跟宇国暗里……”      庆王一哂,道:“兵到我手,就是我的人了,不过是相互利用,这些事你不必懂。你只要知道,四叔已经认输了,这就够了。”      此时看着面前沉默的两兄弟,他又在心中默默的加了一句:“如果他不死的话。”      李承嗣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摸了摸承志的头,道:“至少再等一日。现在我只想睡会儿……”      承志心疼地看着多日未眠的兄长,又回头看了一眼被砸塌了半边,无处可躺的角楼,张开双臂道:“哥哥,我抱着你睡。”      两少年偎在一处,承嗣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瞬间便沉入了梦乡。      李承志盘膝依在墙边,小心翼翼地让兄长躺在自己身上,尽力调整姿势让对方躺得舒适。      这二人的身影密不可分,安静地映在昏暗的角落里,显得又柔弱,又坚定。      庆王凝视着他们,胸中一时空落落的,又一时溢满了难以言说的冲动,半晌,轻声开口道:“志儿,你这样……值得吗?”      承志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虽未出声,态度却明明白白告诉了他答案。      庆王叹道:“罢了。”接着坐到承志身边,伸臂一捞,将两少年均揽进怀里,让他们枕在自己胸口,道:“脚压麻了吧?你也睡吧,老夫帮你们看着。”      承志乐得解脱,装模作样地扑腾了两下,换了个自己最喜欢的姿势躺好,仍然七手八脚地缠在沉睡中的兄长身上,并占有欲十足地夹着承嗣双腿,摆出绝不撒手的姿势。      庆王苦笑道:“你累不累,放开你哥哥。”      承志仰脸看着庆王,眨了眨眼,突然偏头,捧住承嗣的脸,亲了上去。      李承嗣憔悴而疲惫,仍未清醒,承志心疼地吻了吻他惨白的面颊,继而微张开嘴,探出颜色娇嫩的舌尖认真地舔舐兄长的唇,细细描画,似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庆王目瞪口呆中,他已自顾自享用完,将兄长搂在自己胸口,炫耀道:“我哥哥又香又软,好吃得很,为什么要放开?”      庆王仍沉浸在震惊之中,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们……这是不对的!”      李承志唯恐天下不乱,仍在说:“说起来,四叔,你什么都会做,给我做个能两个人玩的东西吧,让人很爽的那种……”      庆王虽精通此道,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接到亲生侄子这种要求,被炸得头晕眼花,当机立断低吼一声:“睡觉!”接着将李承志的头死死按在胸前,让他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并打定主意再也不接他的话。      李承志嘟囔了几句,然而他心思简单,无事烦心,安静了一会儿后,亦香甜入梦。      只剩下庆王拥着两个诱人的少年,欲哭无泪。      大衍身份最尊贵的两位金枝玉叶竟是这种关系,天下最荒唐之事莫过于此。      然而,不论是何原因,此刻他们都是最好的兄弟,最可信赖的伙伴,最能理解彼此的人。      庆王心中怦然一动。      他将这两人搂得更紧了些,自语道:“也罢,已经是这些少年郎的天下了……老夫这条命便押在这,你们兄弟,可莫要让人失望。”      在无人看得见的角度,沉睡中的大衍天子嘴角轻轻一弯,如恶作剧得逞的顽童。            *      一声巨响,庆王一个激灵,突然醒了过来。      外面一片惊呼,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左思右想,最后竟是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城破了?      随手一搂,怀里空了一半,承志正揉着惺忪睡眼,软软问道:“什么声音?……”      庆王不见承嗣踪影,心底一沉,来不及解释,几步抢了出去。      (未完待续)            四十六      “齐射!一定要拦下来!不惜代价!”      李承嗣咬紧牙关怒吼着,亲手为床弩上的巨箭点火。      数名士卒吃力地上弦,校准,一道粗大的火光划过天际,在一众纤细的火箭中格外引人注目,远远落入凉军丛中。      李承嗣不待它落地便已看清射偏了,恨恨地退后一步,朝左右看去。      庆王与李承志正双双迈步出门,同声问道:“哥哥,出什么事了?”“敌人来了援兵?”      承嗣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极差:“不,是我们来了援兵,五路人马已经聚齐……”      庆王一怔:这明明是计划将成,承嗣脸上却毫无喜色,着实怪异。      “孙悦终于回来了?”承志挤上前去,朝下望着,“在哪,我怎么没看到……哥哥你在射什么?”      庆王并未出声,眯着眼细寻一番,四野并未见到异动——攻城的凉军除外,然而他们近日来时刻不歇,若哪日收了兵才让人觉得奇怪。      “对了,四叔,你既对军械拿手——”李承嗣并不接承志的话,急切回头对庆王道:“你来调这具弩机的话,能不能射中这两辆战车?”      两人顺着他的指向定睛望去,只见蚁群般的凉军中,有处士卒格外稀疏,两辆奇形怪状的黑黝黝战车正缓缓朝城门驶来。      这车上既无撞木,又不像衍国风靡一时的“扎车”一般周身尖锐铁刺,只有黑色顶盖将战车护成一个半圆,似乎毫无威胁,承志看了两眼,诧异道:“哥哥干嘛这么紧张?”      庆王却看出了些门道,皱眉道:“这是要运送东西?火油?凉人打算靠这点东西玩火攻?”而后看了看弩机,道:“这只怕不行,弩机准头太差,而且这战车似是裹了铁皮的,火箭便是射中了也无甚用处……这车是怎么动的?难道凉人竟偷偷搞了什么新东西出来……”      眼见他一提到机关相关又有点魔怔,李承嗣忍无可忍,打断道:“四叔你看清楚,那是有人在旁边推车!”      李承志扑哧笑出声来。      承嗣也不顾与他们饶舌,沉声续道:“火油自是不怕,这车里,是他们撤下的,我们的雷火弹!”      承志与庆王登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庆王二话不说,替下弩机主位上校准的士卒,俯身看去。      李承嗣仍在介绍情况:“本来有三辆车,我们这边只觉得奇怪,并没太过重视……但他们不知是否安置出了问题,第三辆推出不久,半路便炸了……看那声势,这车里满满当当,全部是雷火弹,只怕有上百枚。”      承志吸了口气。他前日才刚刚亲眼目睹了雷火弹的威力,不过是误踩了一枚,那凉人便被整个炸上了天,残肢飞得十几丈远;若是百枚……他想起了方才睡梦中听到的惊天动地的巨响,颤声道:“哥哥,城墙撑不住,是不是?”      李承嗣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眼看着几具弩机接连发射,射失,咬牙道:“方才收到袁希的信禽,他们还有半日便到——我们只要再撑过半日便够,最后半日。”      庆王鬓旁滴下硕大的汗珠,不发一语,全神贯注调试。      既知火箭无用,弩箭上便不再绑缚浸透了火油的布巾,这似乎令箭只射出的频率略略增加,然而战车移动虽然缓慢,却仍在不住靠近城墙,再行几步,便要进入弩机的死角,无法拦阻。      庆王背上湿了一片,手上动作却毫不焦躁——方才他已有一箭射中,然而以这巨型弩箭的威力,竟也只是令那战车略晃了晃,远未达到效果。      那黑色愈来愈近,他眯起眼睛,射出了最后一箭。      这一箭角度极其刁钻,携裹着沉重的破空之声呼啸而去,自那战车侧面狠狠地钉了进去。      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城头炽热的注视下,这车像是被无形中的巨人推了一把,缓缓倾斜,在空中挣扎般停了一瞬,继而轰然倒地。      承嗣几乎觉得自己听到了雷火弹砸碎的声音——紧接着,那处爆出巨大的火光,满车雷火弹几乎在一瞬间炸裂!      震耳的巨响中,庆王手有些抖,却强自镇定,跳下来道:“嗣儿,四叔无能,只能拦住这一辆……”      承嗣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什么。      庆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若是换了旁人,即使射中也无法撼动这东西,更不会通过控制角度制造出现在这种效果。      但是他们毕竟是重视得太晚了,这最后一辆已经驶近,巨弩再如何调整都无法击中,而那铁皮的顶盖已经注定了普通的箭只毫无用处。      ——最后的半日,难道竟要功亏一篑?      李承嗣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神变得冰冷而疯狂:“传令,南城守兵尽数撤入城内集结,准备巷战……”      一个好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承志歪着头道:“哥哥,是不是只要丢个火把到他们车里去就好?”      承嗣静了一下,答道:“是。”      方才那辆车倾倒的时候,众人都看得清楚,这战车除了正前与头顶的防御无比坚牢以外,做得十分粗糙,上百枚雷火弹皆被草草堆叠在木板上,两翼便是藏在护盾后推车的士卒,连块挡板也无,显是为了今日的袭击临时匆匆造就。头顶的火箭无法突破金属的顶盖,然而若能直接丢进一个火把……      某一瞬间,承嗣甚至想到了庆王那尚未问世的机关——若能在城头操纵木人前去行动……      李承志的语气突然变得跃跃欲试:“哥哥,我去吧!我会轻功,丢点东西举手之劳~”      承嗣怔住了,看着承志已去解固定在城墙上的铁索,怒道:“莫要胡闹!凉军不是死人,你众目睽睽之下越墙而出,是想当靶子?”      李承志劈手抢过副官手中的火把,笑嘻嘻道:“哥哥,偶尔也相信我一次吧!”      说着,鬼魅般一个闪身,躲过李承嗣朝他抓来的手,一手抓着那铁索甩出城外,纵身跃出。      *      这铁索乃是备着夜间出城偷袭所用,凉军此次来势汹汹,两方兵力悬殊,李承嗣没有动过夜袭的念头,是以一直没有用上。这铁索的一端乃是筑城时便固定在城头上的,平日不用时只是将其盘成一盘系起来,若放下去,长度刚好着地,牢固可靠,可以握着铁索缓缓滑下去,轻松着陆。      ——但那是指夜间偷袭,敌人无所防备的情况!      眼下两军交战正酣,两辆战车炸后最后一辆更成了双方关注的焦点,数万目光皆聚焦于此,李承志方一露头,便被捉个正着,无所遁形!      他一手火把,一手攀着铁索向下坠去,数息后,凉军一片哗然,无数人抬手搭箭,指向空中那个红色的身影。      这场景某种角度来看显得颇为诡异,在整个围城中尚是第一次:攻城方争先恐后地放箭,守方却因为怕误伤而纷纷停手,只有几具巨型弩机仍在运作。      凉人的弓弩本就较差,仰射又难及远,是以起初一段只是看起来惊险,箭只尚未挨近承志身边便已力尽,轻飘飘地坠了下去。然而随着承志不断向下攀爬,这扑面而来的箭雨逐渐变得难以无视,不得不躲!      承志露出一个稚气而得意的笑容,足尖在城墙上一点,抓着铁索荡了开去!      他已下到近半,来袭的箭只已能捉到准头,这一荡之下,却大半被直接晃了过去,与目标差了足有数丈。      耳畔密集的破空声中,他无比轻松地后仰,侧身,每每以最小的幅度躲过必中的利箭,又或者镇定地不做调整,任偏了些微的箭只擦身而过。      那铁索仿佛成了什么有灵性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轻颤,打旋,而承志似是粘在了上面,或躲闪,或借力腾挪,或以火把招架挑拨,动作优雅而带着奇异的魔力,似乎丝毫没有失手坠下的可能。      两军阵前,万箭丛中,闲庭信步。      他衣袂皆是鲜艳至极的红色,长而飘逸的衣袖在空中翻腾,如一团空中跳动的火焰,又如燃烧着的血,那红色浓得化不开,却又无比轻盈灵动。      城上城下无数人屏住了呼吸,似是忘了这是拼死的决战。      寂静一层层朝外铺展,所有人都自觉噤声,空中只剩下弓弦声与利箭的呼啸。      那处的城墙下羽箭已堆得如乱柴,然而这舞动着滑落的身影却从无丝毫滞涩,其轨迹如一只翩然的血色蝴蝶般无法预料,无法捕捉。      遥遥看去,赤黑的铁索上红衣飘摇,残影连成一片,似是荆棘上开出了最艳丽的花朵。      整个过程中,凉军的箭从未停过,有些明明已经穿透了这片红色,却像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似乎这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只是水中月,镜中花,是数万人同时生出的错觉,是无比真实的幻象。      然而不可忽略的是,这人影在躲闪之际从未忘了最终目的:不知不觉间,他已滑过大半距离,距地面已不足十丈!      凉军阵中有人拍马上前,缓缓弯弓,有如满月。      城头李承嗣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同时望了过去。      那银铠武将盯着半空中的承志,断然松弦,连珠三箭几乎同时激射而出。      李承嗣心下一沉:利齿藤,终于亲自出手!      (未完)         四十七      李承嗣这一生中,从未有过这一刻的懊悔,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学艺不精。      他生来便是太子,教他文武艺的均是当世最顶尖的人才,讲解详尽,示范规范,要求严格,条件可说是得天独厚。      然而这一切都架不住他的任性胡闹,不肯配合;先皇似乎也并不如何在意他的功课,那个人更看重帝王之道,认为上位者之能不在于样样精通,而在于驱使能人能吏各司其职。更重要的是,人人都觉得,他还太小,有些东西日后自会贯通。      孙悦曾亲手教他骑射之技,承嗣亦觉得自己准头相当不错,然而此刻他心头却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若是孙悦在此,只怕抬手间便能将利齿藤的箭半路截下,磕飞,甚至直接劈开,将危机化为无形!      然而自己——李承嗣挽弓的手有些颤抖,他知道自己决计做不到,以他的力道,就算能堪堪射中那肉眼难辨的箭矢,也必将会被对方直接弹飞,毫无作用!      可是若什么都不做,承志身在半空,决计无法躲过这狠绝的三箭!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顾虑甩开,果决地拉弓。      这些说来费时,事实上,自利齿藤弯弓放箭至此,不过一霎。      那三支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掠过大半个战场,再定睛看时,已贴在承志身边!      一只取胸口正中,一只偏右,一只足底,几乎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路线!      承志听得风声,知道厉害,不敢托大,猛然一抖铁索,整个人侧了过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右手一箭!      然而这躲避的动作却正中利齿藤下怀,此时他招式用老,已无可借力,前胸之箭眼见便要钉在身上!      若是平日,他自然可以松手直接跃下,然而第三箭却正奔着下方而去,向下躲无异于自裁。      正在这时,他身后极近处突然响起一阵风声,承志双目一亮,毫不犹豫地探足一点,身子突然凌空倒翻,不下反上!      这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电光火石间,那支箭已紧贴着他衣角飞了过去,那红色衣料被这疾风带得发出一声尖锐异响。      “嗡”的一声,第一支箭此时才钉上城墙,力道之强,竟硬生生钉了半寸进去,箭尾羽翼犹自颤个不停。      转瞬间另外两箭亦到,笃笃两声尽数钉入城墙,给雍城留下了永久的纪念。      承志躲过这夺命的神箭,动作突然变得愈加诡异,转折处似毫无规律可循,几乎无人注意到,在他每次躲闪时,总有一两只箭准之又准地刚好送到他足底。      最后几只箭送到,承志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战车,毅然松手弃了铁索。      凉人的鼓噪声与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的箭雨瞬间将他淹没,然而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火把脱手打着转飞了出去——火焰划出活泼的轨迹,轻轻松松扑进了战车。      那一刻,整个雍城似乎都在颤抖。      亮到极致的火光几乎看不出颜色,爆炸产生的烟尘在巨响中遮蔽了人眼,站在附近的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粉身碎骨,化为飞灰。      城头的人抖着手收回了铁索,铁索的另一头空无一人。            *      半月不眠,千里救主,后世之所以将袁希誉为忠勇的典范,为之着书立传,填词赋诗,甚至连他守卫者的出身都成了令人津津乐道的资本,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雍城一战。      这一战,衍帝得脱必死的绝境,利齿藤几乎全军覆没,狼狈出逃,凉人谈及衍国色变,是真正的一战成名。      然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提及雍城之战,大多数人第一个想起的并不是袁希,而是一位神秘的少女。      有人说,那是天女下凡,特为相助帝君而来;有人说,那是仗义相助的女侠,并信誓旦旦之后亦曾见到这位侠女行走江湖,惩奸除恶;有人说,那是花中仙子虞美人恋慕人间天子,化为人形前来解难;有人说,那是衍帝身边的妃子,陪夫君流亡天下,至雍城绝境之时为夫坠楼,香消玉殒,以性命为祭物,向苍天换得衍帝多活片刻,直到救援来临。      最后一种说法最为荒唐,却流传最广,除却群众对爱情千年不倦的热爱以外,衍帝李承嗣此后再未纳妃,并终其一生不曾立后,亦成了好事人眼中的证据,并据此编出了无数或凄美、或曲折的故事,公然称这红衣女子为“蝶妃”“蝶后”。      而衍帝如此荒唐行事,他身边两名水火不容的权臣竟出奇地同时保持了沉默,毫无异义,似乎更是对这种传言的一种变相的默认。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这位传言里无比娇柔、体贴、善良、美貌的蝶妃正披着衣服,躺在十七八层最柔软的锦被上,扯着嗓子装哭。      “我要下床……我要小解……哥哥你就放了我吧!……”      “我保证不去碰任何危险的东西,哥哥可以派人盯着我……我跟着哥哥也成……”      “啊,既然在一起,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绝不会像上次一样了,现在我都懂的!可以猎好多东西,你要还想给孙……”      李承嗣冷着脸看着他,不做回应,直到承志识趣收声,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进薄被中,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回望着兄长。      他原本完美无瑕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自左颊斜斜划向眼角,不算很长,血迹早已被小心翼翼拭去,显得不是那么刺目,然而落在李承嗣眼里,则完全是自己无能的象征。      承志对此毫不理解;他此次涉险,自觉任务完成得十分完美,披着一身凉人衣甲重新扑上城头时尚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满心都是得意和讨好哥哥的小心思,却不知城头众人眼中他已死于那次爆炸,承嗣几乎崩溃。      幼弟虽安全归来,并奇迹般地全须全尾——只有脸上划破了些许,但天子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内疚与心疼之中。他不惯直接表达,只能将最珍贵的药膏不要钱般涂了一次又一次,并勒令承志不许下床,静卧养伤。      这限制让李承志几乎闷疯,暗地里不知腹诽过多少次兄长的小题大做,但承嗣半步不离,守在床前,令他毫无逃走的机会。      “哥哥……”他抓狂地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改换策略,拖长了声音道:“你就没事要去处理吗?比如捉拿某个在逃的武将什么的……”      李承嗣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却完全不因这挑衅而动怒,方要答话,便听得亲兵禀报道:“陛下,袁将军求见。”      “他睡醒了?”承嗣垂下了眼睑;这已经是脱困后袁希第三次求见,他再也没有理由逃避。      ——该来的总会来……      他面无表情道,“请他进来吧。”   (待续)         四十八            李承嗣随随便便坐在承志床边,毫无架子,动作随性,看上去懒散而好相处;然而熟悉他的人都能察觉出此刻他明显的不悦。      袁希一见他脸色便跪了下去,只唤了声“陛下”,再不出声。      他睡足了两天,精神已经完全恢复,再不是那副满眼血丝的吓人模样,此刻跪在承嗣脚下,如无故被责打的孩童,毫无反抗,只是一味毫无条件地恭顺服从,然而看在李承嗣眼里,却又添了一把火气。      室内静了片刻,承嗣开口道:“袁将军……”      袁希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沉声道:“臣知罪。”      “哦?”承嗣笑了笑,道:“袁将军何罪之有?”      袁希道:“臣……前日杀孽过重,有损陛下仁名……”      承嗣淡淡道:“是吗?”      袁希有些犹豫,又续道:“……君前失仪?”      李承嗣勃然大怒:“杀孽——?朕问你,谁教你自作主张,擅离职守?谁教你动用西线兵力,远赴雍城?谁予你军符令箭,谁允你接掌三军?!若司徒向阳趁机叩关南下……你便是我大衍的千古罪人!”      天子盛怒之下,袁希被骂得抬不起头,以额触地,一句自辩也无。      承志趴在床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李承嗣深吸一口气,呼出,语气平静了些:“伊利山至此,便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也须半月,你是一得了雍城被困的信便来的?袁希,朕以为你已经能独当一面,可你把自己当什么?私卫?死士?”      袁希叩首道:“臣知罪……”      承嗣冷冷道:“够了。说说吧,这几路大军怎么到你手里的,”他顿了一顿,又仿佛无意地带了一句,“孙悦人呢?”      逃避这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一句,承嗣袖中的手悄悄捏成了拳。      袁希盯着地面,低声道:“臣不知……当日臣得知陛下被困,慌了手脚,只顾赶路,至京师附近被孙将军拦下,将二十万大军尽托于臣,命臣前来解围,至于他的去向,臣未及细问……”      承嗣坐直了身子:“他身边可还有兵马?”      袁希道:“不足一千。”      李承嗣默然。      当日分了五路人马,孙悦手中也不过只有几万人,他能托付给袁希二十万人,原因不问可知:在遭遇阻截后,孙悦不但杀出重围,且立即想到蒙冲不会只对他一人下手,于是没有即刻回援,而是带兵去救另几路人脱困,滚雪球一般直将四路人马聚了起来。      很聪明,避免了如方五儿一般虽然最早赶到,却因总兵力不足只得傻等,硬撑的尴尬局面。      不管怎么说,他并未真的……李承嗣心里那根弦骤然松了下来。      孙悦绝不会不想来救自己,只是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让他不得不托与他人?一千人能做什么,或者他要做的事,其实不需要兵马协助……?      承嗣目光游移,在袁希身上飘来飘去。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这通脾气发得没道理。就算袁希不明白他的安排,也总是一心向着他的;那日见到雍城的惨状后,袁希的愤怒与奋不顾身都是他亲眼所见,杀到赤红的双眸,完全无惧死亡的姿态,通身浓重的伤痛和自我毁灭的气息,令两军双方都无比震撼。这个人自始至终每一刻都似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直到最后,看到安然无恙的承嗣,才猝然倒下。      即使是李承嗣,也无法不感动。      他不得圣命擅自出兵太过莽撞;哪怕没有他,孙悦自也会设法将兵马送回来;他一味硬拼害得衍军亦损失惨重;凉军本已是强弩之末,明知该撤却被诱得不舍得放弃,挨饿强撑了这么多天,战斗力和士气都不堪一击,对上养精蓄锐的几十万援军,换谁来带兵都不会不胜——但是不管说多少句,最后亲手救了自己的人,都是他。      只要有这份忠心,哪怕犯了什么大错,都可以轻轻揭过——何况他这也说不上什么错。承嗣心知肚明,若三元关都扛不住司徒向阳,袁希手里那点人不过是白白送死的份,他这番发作,说到底也不过是迁怒。      “起来吧。”他将语气放得和缓,“你终归是立了大功……”      袁希却不敢便起,低声道:“这是陛下的计策,孙将军的应变,臣不过是将人马带了一程,不敢居功。”      承嗣道:“起来说话——这也没什么受不得的。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说到这句,承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承嗣头也不回随手把他的头按进被子,续道:“有过当罚,有功,也不会不赏。你和孙将军、方将军他们不一样,一直是朕身边的人,朕对你寄予厚望,有时难免有些严厉。方才话说得急了些,你心里可曾怨朕?”      袁希无礼地抬头,直视着承嗣道:“陛下,袁希永远不会……”      李承志探出头道:“我真是听不下去啦……哥哥,他想说,他可以为你死,求你别跟他这样讲话……”      袁希尴尬地侧过脸去;李承嗣看到他白皙的脖颈,薄而透明的耳廓,突地一阵心软。      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高大而温柔的青年在他面前,总是跪着的。      他不再多说,起身走到袁希身边,亲自动手将他拉了起来。      袁希脸颊有些发烫,如释重负,低声道:“陛下,袁希永远是你的人,不需要什么赏赐……”      承嗣笑道:“需要,赏什么日后让他们去议。你既跟着朕,朕便特许你……带刀上殿,见君不拜,如何?”      *      李承志记吃不记打,挨到袁希告退便笑着滚到兄长怀里:“哥哥你正经起来真是……”他学着承嗣的表情和语气,压低声音道:“你便是我大衍的千古罪人!”说罢自己也撑不住,锤床大笑。      李承嗣无奈地拍了下他的头,除了靴子,和衣躺了上去。承志极其自然地趴到他身上,笑道:“你对袁希怎么这么凶?他对你很好啊,又是个美人儿~”      承嗣随手揽住弟弟的腰,并不答话,闭目沉思。      承志偷溜的妄想既然破灭,便将全副精力都用来骚扰兄长,似乎打定了注意要闹得他不得安宁:“哥哥,你在想什么?想孙悦,对不对?”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兄长的脸色,又嘀咕道:“别想啦,他肯定是溜啦,不过溜之前还把你的兵还来,也算有良心啦……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听到他跟人密谈,说不定他私下还跟那些人有联系呢,走了我们还放心些……反正你有方五儿有袁希有庆王,缺一个孙悦也没什么大不了……”      承嗣仍闭着眼,淡淡道:“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人说的?”      承志心虚道:“有些是自己想的,有些是听人说的……好吧。哥哥,他这次没来,很多人不满啊,还有叛国的流言暗地里传得很凶。为了这个,他原来带过的那些兵都快跟人打起来了……”      承嗣道:“连你足不出户都能听到风声,确实传得够凶。某些人也太耐不住性子了……”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听到过了。”      承志眨了眨眼,道:“哥哥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布流言?是谁?”      承嗣看了他一眼:“不是庆,便是方,必在这二者之中。可朕不能罚他们,也不能去堵别人的嘴……除非孙悦本人出现,否则总有人会信。”      承志好奇道:“那你呢?信吗?孙悦明显有事瞒着你……”      承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承志,哥哥给你讲个故事。”      他侧过身,将弟弟搂紧,低声道:“你听说过雪鹿吗?传说这是一种通体雪白的神鹿,有最坚硬的角,最华美的毛皮,在圣明天子临朝时降生,向西而鸣,踏云而行,乃是大吉之兆。      “有人进山打猎时正撞到了这么一只鹿,很快,便作为贡品献给了皇帝。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许多人都称赞这是国泰民安的好兆头,皇帝将它放养在御苑中,珍惜不已。但是这时,却有人打起了这只鹿的主意。      “这人便是皇帝的亲儿子,当朝太子。这太子……十分顽劣,听闻此事后只想着将这鹿杀来尝尝,因为传说中的雪鹿不但是吉兆,肉质也最为鲜嫩美味。他那年不过七岁,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虽然隐隐知道这鹿不能碰,却仍然打算动手——也许决定这么做也有点跟皇帝赌气的意思,因为皇帝平日对他十分冷淡,父子之间形同陌路,还不如与平日里保护他的武将亲密。      “这武将知道了他的想法,极力劝阻,又许诺拿其他东西来换,太子十分恼火,全不入耳。但他既无法留宿宫中,时刻看管,太子总能寻隙溜出去,两人都清楚这点。可是第二天,太子还未下手,便被皇帝带走,命他在屏风后坐着,然后,他的武将被押了上来,五花大绑。      “太子这才知道,这武将知道劝他不住,竟抢先一步,闯入御苑,将那头鹿掳走杀了。”      李承志低呼一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承嗣。      承嗣顺手为他理了理鬓发,又道:“太子以为皇帝要责罚自己,惧怕不已,然而那武将自始至终只说是自己酒醉发狂,馋虫作祟,才铸下这等大错,只字不提太子执拗的心愿。皇帝也未拆穿他,只听一帮小人撺掇,丝毫不念他的军功,这武将几乎被活活打死。      “太子毕竟年幼,眼看着身边的人被打到血透重衣,奄奄一息,完全吓呆了,但皇帝什么也没对他说,又把他送了回去。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皇帝又安排了人上表保这武将,雪鹿一案,最后演化为朝野两党之争,士子群情激奋,辩论不休,甚至有人直斥皇帝为一畜生杀国之大将,乃亡国之兆,献鹿州府又苦求蒙相出面力争,大谈皇家威信,国法人情,一时闹得沸沸扬扬,这武将反倒无人再在意。      “他那时完全不懂皇帝为他所费的苦心,当天连惊带怒大病一场,醒来时,却见那武将又来了,正为他炖鹿肉羹。他还不知道太子躲在屏风后已经什么都看到了,一直哄骗太子,说是皇帝听说太子想吃,赏给他的,自己明明遍体鳞伤,却强撑着扮作无事。太子非但不领情,还觉得受骗,将滚烫的锅子掀到他身上,质问他为何骗人。”      李承志听得出神,忍不住插嘴道:“哥哥,你好不讲理……”继而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问道:“孙悦怎么回答?”      承嗣不以为意,继续道:“他说,史笔如刀,人言可畏,太子日后会是一代仁君,名留青史,决不能留下这种污名,若不得不为,那么一切骂名,都由他来担……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太子不必知道。”      承志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承嗣合上眼,喃喃道:“所以,我总是信他……哪怕他有事瞒着我,也绝不会对我不利。”         (未完)         四十九            庆王推开门,唤了一声“志儿”,又倏地闭嘴。      那床上躺着两个少年,承志压在皇帝身上,摊开手脚睡的正香,姿势暧昧无比。      庆王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正想退出去,却见承嗣睁开眼,懒洋洋问道:“四叔?何事?”      他随口答道:“志儿要的……呃,是之前陛下吩咐的弩机造好了。”      承嗣将熟睡的承志从身上扒下来塞进薄被里,起身道:“哦?朕能去瞧瞧吗?”      庆王这才想到一事,脸色微变,然而皇帝要看他的成果,这毫无拒绝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当然,陛下请。”      *      庆王研制弩机之处是城西的一个院落,这里本是雍城最大的香料盒作坊,隶属田氏商号,凉军破城之后曾征作驻兵之处,其后田得利献刀杀人,凉人为泄愤立威,将未及逃出的田氏伙计,连同城西所有毗邻的店家尽数斩首,这一带几成鬼城。李承嗣带兵进驻后撤出周边所有百姓,辎重营驻扎在西城,庆王手下便被软禁在此,到后来庆王献计制弩,此处就地取材十分方便,便也未挪地方。      李承嗣便衣出行,一路看着空荡荡的街市,远处破败的城墙,偶尔路过的清理战场的队伍,怅然叹了口气。      庆王睨了他一眼,道:“何故叹息?”      承嗣随意地扯着缰绳,身子随着马儿悠闲的步子轻轻摇摆:“不知何日才能平了这乱子,罢战回京。”      庆王道:“你若想回京,眼下已不是难事——难道是顾忌京里那位的情分?”      承嗣只看着前路,不作回应,似是默认。      庆王道:“总这样拖下去可不行,嗣儿,老夫劝你一句,已经到了这时候了,那位摆明了是不打算退让,你该早作打算——杀、流、囚、放,不外乎如此,你若下不了狠心,那便对外宣称她受了劫持,回头送她去修行,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承嗣不置可否,轻敲了敲马鞭,道:“四叔倒看得透彻。”      庆王自嘲地一笑:“老夫若真看得透,当日也不会做出逼宫之事……到头来……”      承嗣忽道:“四叔,当日你那事牵连并不算广,前有方蒙两党闹得鸡飞狗跳,后有凉国西侵举国动荡,祭天之事一拖再拖……”他笑了笑,道:“依衍制,皇族直系削爵除名,需祭天祭祖,也就是说,你的王号还在。”      庆王一怔。      承嗣续道:“巧的是,四叔你出京后便直奔西北,这一路上什么都没做,直到被袁希‘带’回来。”      庆王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却有些不敢置信。他自知自己犯下的是死罪,之前被困雍城,以为几人都是必死,倒也坦荡,说话毫无顾忌,不料后来发现围城是小皇帝设的局,他心思灵动,便猜到皇帝要留自己性命,只不知要拿什么来换——多半是关上一辈子,让他专心研究军械,这对他倒不算什么苦头。      然而此刻看承嗣言下之意,竟是打算连逼宫之事都不计较了?      他侧过头看向承嗣,对方微微一笑,庆王心中一跳,主动道:“多谢陛下隆恩……司徒向阳送过臣两万死士,宇国死士一旦转手便只认主人,臣敢担保他们不会阵前倒戈,今日起,皆为陛下所用。”      他不知不觉已换了称呼:“明日一早,臣便启程去领人,只怕再耽搁几日,骑兵便要尽数便步卒了。”      *      承嗣一见院内摆着的东西便是一扬眉:“做了三具?这样子倒是颇为新奇。”      庆王谈及军械便顾不上其他,主动上前介绍这与旧式弩机有何不同,如何上弦,如何瞄准,如何控制,又道:“嗣儿,你莫看它样子笨重,可它只须两人便能操作,再也无需十余人一同上弦这等麻烦,且毫不费力,只要坐在这里——不停的踩这个踏板,弩箭便可自动装填……”      承嗣若有所思,道:“水车……?”      庆王道:“有些类似,只是通过铰链连在了这两个踏板上,这样人便可自由坐下,只要双脚动动便可,不费体力,可以连续踩上许久不必换人。另一人则坐在这里,负责控制远近,力道,使用也相当简单,看这里,有刻度……通过这具弩机所射出的箭,准确度甚至可以与名将弯弓所射出的箭相较,而世上绝无哪个人能够射出它这般力道……”      承嗣上下打量这东西,对庆王的夸赞半信半疑,道:“四叔辛苦了……”      庆王仍兴致勃勃,继续介绍道:“看这里,这弩机也可以使用普通箭只,将机括调到乱射,一次最多可以射出六十只箭,覆盖前方二百步以内扇面,若多台同时启用,对通道一类地形可以达到绝对封锁……这种装填会比较慢,箭只消耗量非常大,但比起人力装填,仍是快捷了十倍不止……”      他正说着,突见承嗣抬头看向厅内,心头一跳,登时哑了。      那里放着第四架弩机,他本要带承志来看,是以摆放位置十分显眼,实在不能怪承嗣四处乱瞄之时注意到。      “还有一具?”承嗣对这具另外摆放在室内的弩机有些好奇,已走了过去,“也是一样的吗?”      庆王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道:“是……是的……”      话音未落,李承嗣随手拍了拍那上面简陋的坐处——那块木板应手而落,露出了下面遮着的粗大、光滑、形似蘑菇的圆柱体。      *      承嗣看着这东西,淡淡道:“这就是你号称远超名将的弩机的……真正用途?”      庆王到了此时反倒没什么好尴尬:“只有这具,稍许做了点改装。”      承嗣将不远处为另一人设计的木板也揭掉,果然下面也是同样的东西,上面的木板不过做做样子。      庆王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解释道:“座位调低了点,中间穿了洞方便这个……进出……还是可以坐的。”      承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朕看得到。”      庆王索性一路介绍下去:“这受踏板控制,踩下的话会……”他弯下腰用手摇动踏板示范,只见那假阳随着踏板动作逐渐上升,升到超出坐板近半尺又逐渐向下缩了回去,再戳出,循环不止,两处阳具动作刚好错开,一支升到最高点时另一只刚好缩回板下。庆王又道:“踩得越快,这个……速度也越快……坐板的高度可以调,如果想要更深一点的话就调低一点。”      李承嗣有些无语,庆王犯了老毛病,兴致勃勃道:“不止这个,看到这根弦了吗?如果两人都穿了乳环,可以用线固定在这根弦上,随着踏板的动作,弦会向一边偏移,坐在这处的人胸前受到拉扯,必须向前挺过去,到他受不住时,可以操作弩机发射,弦便会弹回,轮到另一人忍受这滋味……如果想摆脱,这人就必须不停踩踏板,这样下面的机关又会来回穿梭……我调过弦的幅度,保证在不会受到伤害的范围内……”      承嗣麻木地看着他道:“……你还能做什么?”      庆王道:“很多,你知道凉国的花架吗,将宠物彻底固定成特别的姿势……那不过是皮毛,我做的雀笼可以在固定姿势的同时让它们动起来,把被锁的严严实实的宠物送到各个角度的玉势上去,从头到脚都不放过……”      承嗣道:“哦,那为什么不做那个?”      庆王笑道:“因为志儿要两个人玩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惴惴道:“时间不多,弩机改装一下比较方便……”      李承嗣盯着“两个人玩的”大型玩具,无力地挥挥手,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你给他弄个小点的就够了……”      庆王看着他,若有所思。      (待续)         五十               回房一看,李承志果然已经趁机溜了,承嗣认命地叹了口气,推开被子,躺了下来。      雍城之战看起来来得突兀,却是衍凉两国主要军力的全力碰撞,是一场被人为提前了的最后决战。此役中双方参战人数近五十万,战场铺得看不到边,袁希只管闷头冲杀,两军皆死伤不计其数,雍城方圆百里内尽沦为修罗场,虽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大胜,却也留下了数不尽的麻烦。战后事物芜杂扰人,承嗣要处理善后事宜,将一干将领分派去清理战场,修缮城池,防治疫病,梳理军备,筹措粮草,另立铁军军制,安定民心,组织回迁,追踪利齿藤残兵动向,纷纷杂杂,数不胜数,虽不须亲力亲为,只是居中调度亦颇为不易,其中繁琐之事,实难以尽述。这边是诸多一刻也耽搁不得的军务,那边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幼弟,李承嗣这两日始终未曾睡好,精神总是不足。      他闭着眼睛,只想好好休息,然而在躺了足足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发现,越是想着快点睡着,越是不容易入睡。      除了各种让人头疼的公务在眼前晃来晃去以外,某种空虚的感觉也不甘寂寞地来凑热闹,让他更加难以平静。      ——他实在太久没做过了。      上一次尽兴的房事似乎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是与承志那次?后来在孙悦那里睡了几个晚上,也许做过,也许没做过,他已经记不清楚最后一次的情形。      后来他带兵去凉人背后玩袭扰,那时日日来去匆匆,条件简陋,甚至常有在马背上过夜的情况,累死累活,根本想不得这些事,而雍城之战,头上自始至终悬着死亡的利刃,更无心情纾解欲望。承志与他形影不离,情况也颇相似,甚至更进一步:他怕热,夏天根本不想接触任何人。      眼下围城之难已过,心头重担终于卸下,小皇帝白日里与承志抱了半天,又在庆王处看了些不堪入目的玩具,深埋的欲望已悄无声息地渐渐苏醒。      他烦躁地睁开眼。      房内无人,连侍卫都被他赶了出去,此时连个泻火的都找不到。      也可以命人……小皇帝翻了个身,又觉得太过麻烦,懒怠出声。      这种事不想还好,一旦开了头,便极难克制,承嗣看着自己睡袍下明显兴奋起来的硬物,有些头疼。      他摊开手脚躺了片刻,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室内陈设简单,他赤足跳下床,打开柜门,摸出一个匣子,又躺了回去。      书匣内的东西他已翻过不止一遍,随意一翻便翻到他最喜欢的那几页。      他翻开书,快速浏览着那些大胆的图片,突然想起他牵着孙悦的手,去买这东西的时候。      翻过一页。他现在在哪?在干什么?打算什么时候才回来?      又翻过一页。被残暴将军强暴的少年……在旁窥伺的第三人……承嗣耳根微微发红,单手翻书,另只手探了下去。      又翻一页。他的手指在自己阳物上轻轻抚弄,摩搓,却避开了顶端最敏感之处:他还想多看一会儿。      再翻一页。      小皇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喷出的气息开始变得火烫,双颊渐渐泛出潮红,沉浸在快感中不可自拔。      他的衣衫已散了大半,少年健康诱人的肌肤在凌乱的睡袍与薄被间若隐若现,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呻吟。      “孙叔……”      他下意识地唤了这两个字,又被自己的声音惊到。      书中的文字与图片已经变成了单纯的符号,他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只觉得浑身发烫,口唇发干。      ——不够,还不够……      他手上的力道变得粗鲁,毫不留情,像是刻意要折磨那个可怜的器官一样。      甚至无意识地用指甲用力划过柱身,尖锐的疼痛令他微微蜷缩起身子,却又觉得痛快。      连因为敏感过头而总是避开的顶端也被蹂躏,捏弄,渗出清亮的液体。      但是这都不够。      承嗣微微张开唇,表情茫然而诱人。      他本能地想要含点什么,最好是温暖的,足够粗的,再长都没关系……他吞得下……      他空虚地舔了舔唇。      很渴。无法用茶来缓解的渴。      需要有人按住他,需要强有力的胸膛紧紧贴上来,需要被强势地压制着,毫无反抗之力地承受对方的凌虐,听从对方的命令,不需要自己做决定,不用去思考,不必想什么家国天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含着他要的东西……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孙悦……      承嗣踢开薄被,肆意地分开双腿。      龙根笔挺,修长,水润,泛着漂亮的红色。      他难以克制地抚慰着自己,幻想着那个人以凶器将自己贯穿,并从口中捅出……      被制作成中空的玩具,永远也无法长合。      手上毫无分寸地用力,粗鲁地碾着最敏感的地方,狠狠一掐。      他全身的肌肉突然绷紧,接着泄出一声绵软、浸透了欲望的呻吟,这声音像是从身体内部挤出来的,又甜又酥,足以令听者面红耳赤。      承嗣射了。      他无力地躺了片刻,等着高潮的余韵过去,心里又觉得空荡荡的,有些不足。      龙根渐渐变得半软,他又拨弄了两下,觉得无甚趣味。      不但无趣,甚至还有些厌烦——连同方才所享受的乐趣,回想起来也令人厌烦。      然而心底的某些渴求还未被填满,某些让人愉悦和真正满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茫然地躺着,回想着方才的情景,试图捕捉那一瞬间一闪而过的东西。      他本能地知道那无比美好,足以让他舒服得上瘾……      手里的书渐渐滑下,扣在脸上。      他睡着了。      *      庆王再次上门时天已擦黑,他有些犹豫,向门口的侍卫打听皇帝是否已睡下。      “陛下吩咐过,这两日军政要事耽搁不得,叮嘱大家有事及时唤他,不必顾忌。殿下您无须通传,请便。”      庆王手捧锦盒,有些尴尬,只是此时也无法辩解说自己并无要事,不过来送点小东西,当即打定主意,若那对兄弟已经睡下,放下便走就是。      然而第一眼看到那个人,他便后悔了。      承志不在,只有大衍天子一人躺在床上。      室内并未掌灯,日头已落,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唯有那具躯体恣意地伸展着,似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半裸的、柔软的躯体,已被踢到床下的薄被,凌乱的睡袍,餍足的姿势,引人遐思的、腿间的污迹……      少年脸上斜斜盖了卷书,看不清表情。      庆王呼吸一窒,脚步骤然放轻。      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床上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他听到那人口中含混不清地唤道:“四叔……”      *      李承嗣做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梦。      他梦到一个看起来无比熟悉的青年武将跪在他眼前,笑容温和,柔声道:“承嗣,我要走了。”      天子浑浑噩噩,却知道这人决不能放走,扯住他道:“不,我不允许……你要一直……”      那武将宠溺地看着他,道:“你有方五儿,有袁希,有张君瑶,有庆王,有承志,他们足够辅佐你成为一代明君……放过我吧。”      李承嗣只知道抓着对方衣袖,不断的重复:“你不能走,我们约好的,你是我的。”      那武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再次念出那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得高大,阴沉,身后雪白的满堂春骤然被狂风卷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那声音低沉,可怖,略有些沙哑,摄人心魄:“……承嗣,是你不要我。”      李承嗣急促地喘息着,喊道:“孙叔!”      他伸手去抓,面前的幻象如水面的倒影般一阵扭曲,彻底消失。      “这是梦,”他喃喃道:“都是梦……回来!”      整个空间只剩下看不透的黑暗,声音似乎都难以穿破。      无数个人影疾速从身边掠过,恍惚中,有人自背后抱住了他。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被抱住的那一刹那,他如释重负,靠进对方怀里。      与预想中的温暖可靠不同,这人浑身冰冷而坚硬,不似人体,倒像是木石一类。      承嗣却似乎并未发现这诡异之处;他靠在这僵硬的人体上,下身忽然泛起了一阵热流。      (待续)         预防针:这章很猎奇,不要计较太多                  五十一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天地间仿佛一切都已消失,只余下他和他身后的人。      那人手臂有如铁铸,虽未用力勒住,只看似松松地环着他,却推不动分毫。      承嗣轻轻呼出口气,低声笑道:“孙叔,你怎么……”      他不自觉地伸手向后去触摸对方,却只摸到一片冷硬。      冰冷的、粗糙的金属感令他十分困惑,下意识地要转身去看,却被一只手臂牢牢按住,接着,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侧过脸。      半张青灰色的脸颊映入眼角余光,承嗣瞳孔倏地收缩,身体一僵,继而奋力挣扎!      然而不知何时,已有同样冷硬之物扣上他腰间,将他与背后这诡异人形锁为一体,毫无挣脱的可能!      下颌上的手指用力,承嗣被迫着缓缓转头,却发现那张脸挨得极近,入眼便是脸上凹凸不平的绿色斑块,惊得他几乎尖叫出声,紧紧闭上双眼,伸手去摸索佩剑。      这一下却摸了个空,他身上衣饰竟已不见,从头到脚纤丝不挂!      寒气扑面而来,唇上一凉,他脸上的寒毛几乎都炸了起来,那张脸竟是紧紧挨了上来,在他柔软的嘴唇上轻轻磨蹭。      承嗣大骇之下,拼命探手去推这人的脸,一面向后仰脸,企图挣脱。      那张脸摸上去冰冷而干燥,有些地方擦得他手指发疼,用力之下似乎有什么粉尘簌簌落地。      他闭着双眼奋力推拒,那人形停了一下,接着,捏着他下颌的手松开,不再吻他。      李承嗣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      他只想抽出剑将这人劈成十七八段,然而方才手上的触感又似乎有些熟悉,令他心底生不出真正的抗拒。      腰间束缚突然勒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承嗣猝不及防地伸手,正搭在身后人揽着他的手臂上,低头一看,这手臂上满是斑驳锈迹,粗糙而陈旧,依稀竟像是青铜所制。      他未着衣物,手臂袒露在外,此刻两条手臂上下交叠,更衬得对方粗壮而丑陋,充满野蛮和凶悍的气息。      李承嗣下意识地撑住这条有力的臂膊,双脚已被提得离了地。      踏不到实地令他不安地动了动腿,膝弯处突地一凉,却是那青铜人形趁机伸手挽住了他一条腿,缓缓拉开。      下身处阵阵寒气袭来,李承嗣低头一看,只见一柄巨大的青铜阳具缓缓靠了上来。      那东西极度粗硕,形状虽十分简单,其意味却无人不明。粗糙的顶端处充满恶意地膨出,如鹅卵般巨大,承嗣几乎能看到上面还带着青色的铜锈,禁不住一阵心惊,竭力在这青铜制的牢笼中挪动身体,试图躲避这钝器的袭击。      然而他腰间被固定着,手足亦被身后人形手臂锁死,又能挪出几分?      那物不紧不慢地凑近,承嗣腰腹用力,逃得一分,又被贴近一分,终于避无可避。      凶器一般的狰狞巨物已贴了上来,后穴被那股冷意激得微微收缩,试图做出最后的抗拒。      他绝望地扭头,却发现那青铜人形正低了头亲他的后颈,凉气从头浇到尾。      “孙叔……饶了朕……”他下意识地唤着那个名字求饶,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私密处一阵冰冷,那物已浅浅戳入体内。      承嗣后穴拼命收缩,然而那巨物的头端紧紧压在此处,推拒不出,乍一看去,倒像是在张着小嘴不住吸吮那物,催促对方进攻。      他一只脚松松垂下,另一只被身后人拉着扯开,深藏的秘穴完全暴露了出来。这耻辱的姿势激得他脑中一片空白;然而隐隐的,他似乎又知道这不能真正伤害他,小腹处竟抑制不住地绷紧。      那青铜人形揽着承嗣,似是对他下身这种吸吮十分受用,甚至享受地停了一会儿。      然而那温暖湿热的小嘴实在太过诱人,青铜巨物忍不多时,终于悍然挺入。      巨大到畸形的龟头硬生生挤入体内,承嗣双腿微微战栗,哽咽一声,几乎崩溃。      下身撕裂的感觉如此鲜明,鲜血沿着那物淌成一条蜿蜒的红线,继而缓缓滴落。      极度坚硬的金属破开肠壁,饱胀感让他恐惧地竭力挪动身子想要逃避,却被青铜手臂强势地固定在原地,接受死物的奸淫。      他甚至能感觉到冷硬锈迹凹凸不平地划过内脏,令人毛骨悚然。      承嗣急促地喘息着,突然意识到这个过程中痛觉似乎消失了:虽有被强力撑开和撕扯的感觉,却不合常理地毫无痛楚。      这诡异的情形并未随着他的诧异而消失,青铜阳具插到深处后又缓缓拔出,承嗣娇嫩的肠壁已被擦出血,抽出的那物上染了一层刺目的艳红,他却毫无所觉,甚至还本能地想要将腿再张得更开一些。      因为当这东西被完全吞吃时,某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突然翻了上来。      他的身体早已记住了那个人的形状,被深深插入时,身体甚至先于意识做出了配合的决定,再不抗拒。      腹中冰冷的铁块散发着森森寒气,贯穿至四肢百骸,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冻僵在当场,承嗣却撤下了全部防备,任凭对方摆弄。      胸前的肉粒早已发硬,金属指尖捏了一粒不住搓弄,寒冷的刺激和快感一起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几乎要主动以乳尖去蹭对方的手臂——哪怕被那粗糙的锈迹磨破出血……      紧含着熟悉的东西吸吮的感觉如此美妙,毫无痛苦,毫无不适,只有无穷无尽的快感。      李承嗣甚至朦朦胧胧地疑惑,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与男人的交媾恶心?明明这么舒服……      那冰冷的巨物渐渐被他腹内体温煨热,缓缓楔入少年天子体内,直至尽头,又缓缓抽出。      连节奏都无比熟悉,承嗣呻吟一声,全身皆泛起红潮,阳根被激得立起。      体内某处被强硬地推挤,碾压,他紧紧靠在这人身上,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龙根颤巍巍地抵在自己小腹上,透明的淫液滴个不停,肚脐以下已有数处被沾湿,反射出淫靡的光芒。      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几乎忘了这不过是些死物,并非有血有肉的人。      如忍饥挨饿许久的流民骤然面对珍馐美味,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吞吃着身后的硬物。      “孙叔……”      被撑开至极限时,他满足地仰起头,脚趾都舒服得伸展开来。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赤裸的少年双足离地,整个人被插在青铜人形的阳物上,相形之下无比纤弱的身体嵌在高大的青铜武将臂弯之间若隐若现,被牢牢按着肆意淫辱。      畸形巨物浸透鲜血,仍狠戾地操着少年的后穴,甚至能听到粘腻的水声。      水声中间或交杂着少年的呻吟和哀求,他下体已被干得湿漉漉的不堪入目,却仍竭力大张着腿迎接凶器的凌迟。      糜红的肠壁几乎被强力的撞击捣烂,承嗣享受地半睁着眼,几乎失了神智。      “用力……再深一点……”      恍惚间他不知何时已翻过身子,变成面向对方骑在阳物上的姿势,不管不顾地紧搂着那冰冷的脖颈。      身下激烈的操弄带来极致的快感,他禁不住在对方胸膛上蹭着自己的乳尖,乞求道:“操我,求你……再快点……”      他并未注意到对方下体的动作与上身的诡异的不协调处,只一味贴在对方身上汲取快感;爽到极致之时,口唇间又生出熟悉的空虚感,他舔了舔对方冰冷的颈子,不满足地吞了口口水。      “给我那个,我要含……给我……”他昏昏沉沉,几乎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却知道对方能够满足他的要求。      冰冷的东西撬开他的嘴唇探了进去,李承嗣迫不及待地含住那物,舔舐了几下,有些失望,扭头不想要了。      那是一根指节粗大的青铜手指。      这好像不太对,不够粗,不够长,还缺了点其他的……然而再没别的可以让他含在嘴里,承嗣一面收紧四肢紧紧贴在这青铜人形身上,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方的奸淫,一面委屈地含着这手指吸吮,舌尖反复绕着它打转。      被猛力贯穿时,他发出舒爽的呜咽,口中下意识地用力,似乎想要从这手指里吸出点什么来。      这形同挑衅,那青铜武将将另一只手滑了下去,按在他白皙的臀部,恶意地捏揉着。臀肉在青绿色金属指缝中可怜地变幻着形状,十足受到凌虐的惨象,秘穴亦被拉扯到,反射般紧缩起来全力吸吮那畸形的阳物。      那人动作一滞,紧接着,承嗣突然觉得下身的冲撞变得疯狂而毫无规则,内脏几乎尽被碾碎,体内的冰摩擦出了火!      灼热的快感烧得他浑身发烫,阳根抵在对方下腹,似乎微微跳动。      口中的手指似要抽出,承嗣下意识地咬住,舌尖抵在指腹侧面来回舔舐。      那指头一僵,李承嗣只觉自己的胃几乎被那一下捅出来,紧接着,一道冰冷的液体射入体内。      承嗣闭着眼睛含着手指吸吮,他面前,那青铜人形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冷硬的皮肤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表面的锈迹被镀上了光芒的金边,继而簌簌掉落,灰蒙蒙的颜色逐渐剥脱。      承嗣腰间一紧,快感被硬生生打断,他被从那支阳具上缓缓拔起。      铐在腰间的束缚不容抗拒地用力,承嗣还未回过神来,只察觉到体内粗硕的物体渐渐退出,如被抛弃的恐惧中,肠道不自主地紧紧吸住那物,急切地吮个不停,拼命挽留,却仍然被毫不留情地扯离。      彻底分开时,似乎还能听到一声带着水声的轻响。      他茫然地睁眼。      暗金色的铠甲悄然覆上,沿着手臂蔓延,肩上生出尖锐的利刃,漆黑战靴上一抹血色的光芒划过。      被含得几乎融化的手指抽出,胸前铠甲长合,咔哒锁死,背后巨剑呛啷一声回鞘。      承嗣退了一步,突然发现对方在迅速变大,变高,变得需要仰视,变得与城墙一般高大,仍未停下。      那张脸在视线中迅速拉远,几乎看不清面目。      眼前一片黑影压下来,他惶然抬头,发现是一根巨大的、浑圆的柱子。      这柱子直冲着他的头点了过来,他退了几步,见柱子又缓缓贴了上来,只得伸出双手捧住。      他迷惑地左右看看,看到极远处高耸的五根巨柱,又抬头仔细打量,才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对方手心里。      这景象让他有些无措,那巨大的指头戳在他脸上,他捧着这大到不可思议,每一道指纹都有他胳膊粗的指头,本能地舔了舔那指尖。      一股大力传来,他被整个按倒,仰面朝天,还不及爬起,又被那指头按平,碾动。      他索性不再挣扎,任那巨柱拨弄,半晌,又有一根更为粗硕的柱子靠了过来,捏住他拎了起来。      极速远离地面令承嗣头昏脑胀,再定睛看时,只见自己正朝着一个巨大的黑洞飞去。      ——被吃掉了……?      连续的诡异场景令李承嗣有些麻木,并不担惊受怕,干脆坦然地摊开四肢。      黑暗中的下坠似乎毫无止境,风声刷刷地自耳边掠过。      远处出现微弱的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盛,“嘭”地一声,李承嗣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奇怪的笼子里。      这金属笼子呈圆形,装饰华美,空间逼仄,漂浮于半空中。      笼中上上下下四面八方皆是大大小小、不同色泽不同质地的假阳具,全部指向笼子中心的躯体。      笼外有奇怪的大片空间散发着微光,眼角余光扫过,竟似是拉远了的、微缩的城池模样。      “咔嚓”“咔嚓”两声,他臂上一凉,数个冰冷的铁箍贴了上来,牢牢将他手臂圈在其中,锁死。      他微一挣扎,发现左右上臂、前臂皆分别被铁箍紧紧固定,竟不能移动分毫。      “这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间,腰肢、双腿上不知多少铁箍倏地锁了上来,将天子整个人钉在当场!      李承嗣急促地喘息着,在冰冷的束缚中睁大了双眼。      他颀长的腿被铁箍牵引着反折,足跟直抵到臀部,形如跪姿,双腿却被拉得大大张开,露出臀间秘处。      双臂被折向背后,前胸不由自主挺出,乳尖渐渐变硬。      腰间一只巨大的手掌牢牢握住,      这姿势屈辱而情色,承嗣不安地转动着头颅望向四处深不见底的黑暗,低声道:“是谁?放开我……”      他全身的重量皆落在这些铁箍之上,如被悬吊于半空,挣扎不得。      铁箍宽而厚实,如同被完全控制,手足皆操纵于人手的牵线木偶……      他被这些东西折着双腿绑缚成如此姿势,如诡异的祭品。      大腿内侧还滴着血,已被那巨掌拎着,直接按在一柄硬物上。      他想要大叫,却发现口中不知何时亦被插入了一根巨物,直抵舌根,令人作呕。      那金属手掌捏着他的腰,不住提起,按下,承嗣整个人犹如那掌中的玩物,被肆意摆弄,毫无反抗之力。      这似乎仍然不能令它满意,反复几次后再次将承嗣从那物上剥下,随意,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少年天子头下脚上,被钉在了笼子顶部一根青色半透明的玉势之上。      这根玉势细长而弯曲,承嗣拼命挣扎,却毫无用途,被顺畅地一插到底。      他双颊涨得通红,呼吸愈来愈急,不知是因为这倒悬的姿势,还是体内的折磨。      欲望,痛苦,不知名的焦灼与失落纵横交错,如一张巨网将他缚于其中。      ——停下来,必须停下来……!      承嗣紧闭双目,只觉有毛茸茸的粗糙兽爪按住胸前两粒,恐惧之余,却禁不住生出难堪的快感。      下身囊袋亦未遭冷遇,被两个半圆玉器盛在其中,不住滚动。      全身敏感处同时被攻击,只余下龙根战栗着停在半空,前段小孔微微抽搐,几欲爆发!      将射未射的那一瞬,他突然听到耳边极近处有人冷哼一声。      那声音冰冷而愤怒,似乎十分陌生,却又无比熟悉,令他瞬间惊醒。      *      承嗣茫然睁开了眼睛,幻象如潮水般纷纷退去,而下体的快感却变得愈加真实。      庆王按动机括,那硬物一推到底,紧紧卡进承嗣体内。      这木制凶器无比坚硬,承嗣反射般弓起身子,不住战栗。      火燎般的快感烧得他眼前一片模糊,只知道微张着嘴喘息。      这种刺激太过直接,毫无回旋余地,令人难以抵御,数息之后,承嗣便大叫着射了出来。      机簧声响,后腰处被勒紧的感觉突然消失,体内硬物被缓缓抽出,那处不舍地一张一合,似是留恋不已。      他闭上眼,感觉到有人悉心为他擦拭下体。      四下里一片寂静,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他疲惫道:“四叔,你……”      庆王的声音有些沙哑:“东西在这里,以后,你和志儿可以一起……臣告退。”      门声一响,李承嗣眼皮重得几乎黏在一起,勉强摸过来看了看。      那物约莫一尺见方,样式十分古怪,似是个上下镂空的匣子,恰好能将两个面对面紧紧抱住的人锁在一起;中隔底部伸出巨大而沉重的木制刑具,形如弹弓,手柄之上分为两股弯向两边,两根打磨得十分光滑细致的假阳,乌黑油亮,头端膨出,栩栩如生。      *      世事总是难以预料,在许多人已经认定了孙悦将从此消失时,他却又毫无预兆地重新出现在承嗣面前,像是从未离开过。      小皇帝一见之下,大喜过望,道:“孙叔,你终于回来了,路上遇到何事?可曾遇到危险,京中到底……”      他的语速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孙悦总是沉默的,但哪怕是当初在牢里相见,对上他的目光也从来没有这样冷淡过。      是的,没有憎恨,没有嘲讽,只是冷淡。      那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承嗣心头发冷,似乎想到了点什么,又记不分明,只依稀想到那似乎是一个梦。      孙悦不再与他对视,缓缓撩起战袍,单膝跪地。      他手中题本封着黑绫,恭谨而郑重——承嗣有些恍惚,上一次接到似乎还是一年多前,未曾离京时的事。      他沉默地接过,展开。      “请罪?自请调守三元关?”少年天子眯起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武将:“孙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悦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      “朕一直信你……一直在等你回来,”承嗣咬牙道,“你想说,你打算临阵脱逃,一走了之?!国难当头,你既食国家俸禄……”      他有些语无伦次,道:“这两个月你究竟做了什么?不声不响的溜走,不声不响的回来,你……一句请罪便推得干干净净?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孙悦抬起头,安静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明明他才是跪着的那个,承嗣却觉得自己要被这目光压塌。      “朕、不、准。”他劈手将题本摔回孙悦身上,冷冷道:“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战场上!”      说罢转身便走。      他胸中似是无数浊气纷纷乱乱压在心口,憋闷难言,只想大喊大叫,或者杀几个人泄愤。      然而当他抛开心事,去细问城防情况时,意外的消息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孙将军昨夜便已赶到,挂心陛下,将兵马留在城外,孤身连夜进城……”      “挂心?既已进城,为何不来见朕?!”      亲卫谨慎地观察了下小皇帝的脸色,插嘴道:“孙将军来时,您正在与庆王议事……他在您房外,站了整整一夜。”         (未完待续)      【划掉】庆王画外音解说:这是一件十分简单的小型玩具,一个人可以玩,两个人可以玩,三个人也可以玩!当然还是两个人最合适,不需要消耗体力,不需要摆出不舒服的姿势,只要抱在一起,装上这个就可以玩!机关开启自动在腰后锁死,运行有惊喜,双人模式下零件抽动动作自动模仿对方,您什么也不需要做,尽管躺在床上享受,双倍乐趣,双倍的爱!您也可以事先在玩具内注入液体,智能系统会根据摩擦的力度和深度调节,在一定程度后模拟天然射精过程,带给您最舒适的体验!内设的零件原材料来自完达山,纯绿色无污染,安全有保障!全新的生物供能系统,核心技术,无需担心断电!现在买,只要188!你没有听错,不是888,也不是688,只要188!赶快拿起电话订购吧!      孙悦:……青筋#【/划掉】      PS:庆王挺讨厌的吧……放心马上就退场了……            五十二      “利齿藤逃出雍城时,身边已不足万人,沿路收拢残兵败将,眼下约有五万人马,朝双城方向一路疾退……”      李承嗣面无表情地听着方五儿汇报敌军动向,不置一词,室内将领却个个噤若寒蝉,唯恐触了天子逆鳞,死个不明不白。      帐内气氛十分紧张,人人皆偷眼打量着突然归来的孙悦,心下各自揣测。      领兵大将不从君命历来是大忌,一句“不臣之心”压下去便能整得对方身败名裂,永不翻身。孙悦在帝君生死关头消失半月有余已颇惹议论,归来后虽未被降罪,然而只看他与天子之间的情形,便能猜到其中裂隙必然不小。      一边是连续三次上表请辞,一边是三次驳回,军议上从头至尾两人都未向对方看一眼,李承嗣身上像是贴了“别惹我”三个大字,孙悦则一味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让人怀疑他根本没将方五儿的话听进去一星半点。      彼此交好的武将间私下递着眼神,不少人已悄悄打起了小算盘:孙悦若当真获罪,皇帝必然要再提拔一批武将填补空缺,这位子……      “……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李承嗣冷冷问了这么一句,登时有几名将领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这些人甚至没搞清楚皇帝在问什么。      一时无人搭话,方五儿轻咳一声,道:“主公,属下以为利齿藤已不足虑……”      承嗣道:“凉主屯兵边境,随时可增兵接应,司徒向阳整饬军备,蠢蠢欲动,前狼后虎,不可不防,至于京师……”他沉吟一下,直接点名道:“袁希,说说你的看法。”      袁希应声道:“臣以为陛下不必再涉险地,御驾亲征,不论是西进东攻,皆应由我等臣下为君分忧……”      “裴卿。”      “蒙贼勾结凉人,兵行险着,阻我大军,却被孙将军个个击破,丢盔卸甲龟缩城中,此时战力殊不足惧,并无威胁,凉军却时刻可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此时不趁机斩尽杀绝,必有后患。”      “吴将军。”      “先夺京师,再图东进。”      “张将军。”      “回京。”      小皇帝挨个点名,从头问到尾,众将支吾不得,各自表态;除了方系将领全部旗帜鲜明主张回京以外,支持全力阻击凉军的人并不多,均非京师出身。      他沉吟道:“方卿,你那边可有困难?”      方五儿道:“利齿藤手头均是些残兵败将,陛下不必忧心。”      承嗣道:“不可轻敌。不至双城,不能容他有一丝喘息之机!”方五儿应了,他站起身,道:“诸位辛苦了,回京之事,且容朕三思……”      众将官纷纷起身告退,李承嗣双眸盯着长案正中的沙盘,淡淡道:“孙将军,请留步。”      *      孙悦一直坐在天子左手第一位,承嗣问记诸将,却独独将他跳了过去,本已十分显眼,此时又被单独留下,已有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然而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言不动,表情也无一丝变化。      李承嗣直到众将尽退,才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孙悦身形高大,眉目深邃,虽未着铠甲,周身仍有一股沙场的煞人威势,此时一脸漠然,似是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打算搭理面前的天子。      一时间无人开口,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声地对峙了半晌,李承嗣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孙叔,别这样,我们谈谈,成吗?”      “承嗣知道你忠肝义胆,绝无反心……你汇集四路人马,击退万家伏兵,救雍城于水火之中,这些功劳,承嗣心里都明白。之后的事情,你若不愿说,承嗣也不会勉强……”      他顿了一顿,见孙悦仍无反应,失望道:“孙叔,你当真是铁了心要走?过去不提,这一年来,承嗣自问从不曾亏待你……”      孙悦看了他一眼,小皇帝续道:“你有什么心事,大可以直接对承嗣讲,何必非要走到这一步?我不会同意的,你从小看着我长大,该当明白我的脾气。我们像从前那样,你对我好,我也……”      他眼睛有些酸涩,想到孙悦进城后所见,有心分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孙悦的态度令他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他并不介意向对方屈服来换得过去一样的相处,却不知道究竟说些什么才能讨得他欢心。      “孙叔,留下来。”他用力闭了闭眼,极力压抑着碰触对方的冲动:“承嗣许你一世荣华,名留青史,只愿来日君臣相偕,永为佳话,年年岁岁皆如今日……”      他冲对方伸出手去;若在过去,孙悦必然会回握他的手,将他抱进怀里安慰;或者至少也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让他安心。      然而此时那个人却只是看着他伸在空中的手,眼中满是心灰意冷,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放过我吧。”      接着推开座椅,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去了。      承嗣的手僵在空中。      *      天色已黑,李承志探进头来,唤道:“哥哥……”      承嗣缓缓抬头看向门口。      李承志道:“哥哥,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在做什么?”他一步跨进来,左右看看,又回身掩上门,神神秘秘道:“哥哥,我打听清楚了!”      他这一句话来得没头没脑,李承嗣脸上没半分表情,道:“在想怎么处理孙——你又打听什么了?”      承志扑进兄长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孙悦前阵子去干嘛了吗?我捉了他几个手下……”      承嗣冷冷道:“胡闹!”      李承志笑嘻嘻道:“你猜他们做了什么?前头打仗那些不说啦,跟那些武将的说辞一样;袁希走了以后,他们又被带到最初被万家伏击的地方,在距光明河畔不远处扎营,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突然回师。”      承嗣眉毛微蹙,他又道:“还好我不止捉了一个人……有人回忆说,第一次被万家军伏击时,你的孙将军似乎捉了对方一个重要人物,偷偷藏在营里……后来俘虏不见了,他也有一阵子不在军中,不知在搞什么鬼,哥哥你觉得呢?会不会暗地里跟舅公他们……”      李承嗣垂下眼睑,道:“随他去吧,我不想知道。”      承志怀疑道:“骗人,你天天想他……”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住口,扭头看向门外。      “陛下大喜——”      李承嗣看着推门而入,跪倒在地的人,冷冷道:“何喜之有?”      “陛下,京师急报,万氏于城中发动兵变,杀蒙贼,擒乱党,京城一夕尽复!”      “两位皇子得人相救,安然无恙!朝中百官恭迎陛下回朝!”      李承嗣心头一震,脱口而出:“你可知太后她……?”      那人道:“太后娘娘……于禁宫被攻破时,遣散宫人,登栖凤台,引火自焚……未能救下。”      李承嗣一时竟想不到其他,只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怀中少年。      承志怔在当场,眸中似有无数看不见的回忆掠过,嘴唇微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他将头枕在兄长肩上,轻声道:“哥哥,我要走啦。”   (未完)         五十三      古道,秋风飒飒。      腰佩宝剑,一身白色劲装的少年手牵骏马,神采奕奕,顾盼生辉,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      他竭力做出一副老江湖模样,正说到一半,便被一只手没好气地拍在头上,不由捂着额头委屈道:“哥哥,还有两句,我还没说完!”      李承嗣不为所动,道:“出门在外,那些奇装异服都给我收起来,听到没有?少惹点事,旁人可未必肯让你。半年后祭天册封,必须回来!那时你的王府也差不多该建好了,若有江湖上的朋友,不妨带来给哥哥见见……没人在你身边跟着,饮食上要上心一点,若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挨饿受冻,你就等着被抓回来关上三年吧!对了,每到一处,去跟暗卫们打个招呼,若有人欺负你,也不用请旨,直接带人去推平了他们老巢……”      承志叫苦不迭,道:“那还叫什么闯荡江湖啊哥哥!!你就别管啦!”      李承嗣还想嘱咐些什么,见他嫌烦,只得道:“好了,不管怎样,岁末祭祖,端阳祭天,这两日是必须回来的……承志,”他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出去散散心是好事,所以我不拦你,但母后之事,你……”      李承志心中一软,抱着兄长的腰撒娇道:“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不用担心,我能照顾自己。母后她既做了这些事,今日……我都明白,哥哥,我不是小孩子啦。”      “倒是你,要小心点啊。当初放心不下哥哥,怕你遇到危险,一直一直跟着你,现在好了,你又是皇帝啦,我也该走了,去行侠仗义!可是你身边那些人,我看除了袁希以外没一个省心的……”他突然想到一事,又道:“哥哥,你不要跟你家孙将军吵架啊,他好厉害,我猜救你两个宝宝的也是他。你看,他对你也很好,你又喜欢他,为什么要吵架呢?和好吧,有人保护哥哥,我也放心些……”      承嗣见他竟反过来对自己絮叨叮嘱,有些哭笑不得,道:“担心你自己吧!”      *      京师收复的密信传来的第二天,衍帝拔营起寨,全军数十万人马浩浩荡荡踏上了东进的征程,前后相续,左右呼应,一眼望不到头。      “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打起点精神来!”周健咬着一根草杆,懒洋洋地跨在马上,冲走在身边的步卒队伍训斥道:“别一个个跟没吃饭似的……”      周家本亦是京师名门,可惜儿孙不肖,家道中落,到得他这辈上,竟是连生计都颇艰难了,他又胸无大志,终日偷鸡摸狗,混混日子而已。他胞弟倒是有心振兴祖业,颇能读得几本兵书,不知怎地竟入了方家五郎青眼,一来二去,官职先不说,却混成了方家心腹。如今恰逢乱世,武将大显身手之时,他跟着方五儿拼杀几次,攒下了些功勋,皇帝面前军议上也有一席之地。      这周健虽无其弟的才干,却胜在心眼不多,方五儿也并不把他当外人看,常与他兄弟说些贴心话,他便一心一意认准了方家这块招牌。方五儿给他五百兵带,他便十分满足,心情好时常与属下聊聊荤话,一同笑骂几句。他既是大将面前的红人,又不随意克扣粮饷,与手下的兵处得不错,当场便有人道:“头儿,不是咱们不精神,这是昨儿个太精神了……”      周健笑得坐不稳身子,拿马鞭敲了敲那人的头,道:“你小子皮痒了不是,敢跟老子耍嘴皮子,老子若是告诉那位,保管你这辈子再也精神不起来……”      众人哄笑,周健十分得意,继续吹嘘道:“要说那位,当真是真命天子,有老天护着的!你们也见着了,那天城墙上飘下来一个仙女,凉国那群狗崽子射了几大车的箭,射中了也没事……”      他说得几句,突然发现属下个个噤声,一脸肃容,抬眼看去,见前方一骑赤色骏马迎面而来,马上人不着铠甲,宽袍大袖,身边并无亲兵随侍,正是方五儿。      他忙吐掉口中草杆,迎上前去,恭敬唤道:“五公子!”      方五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两人勒马站在道边,周健打发手下人加快行军速度,追着前军去了,自己陪在方五儿身边,低声道:“五公子,前方可有什么变故?”      方五儿随口道:“是阿康那边有些消息要报于陛下知道——你这边可有异常?”      周健道:“没有!能有什么?有您做先锋,孙将军庇佑两翼,哪会有差错?凉人都快被舍弟赶到边界去了吧?哦,对了,说到孙将军,”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听说他跟那位闹得不太……?”      方五儿蹙眉道:“一时口角罢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周健控制着马速,跟在方五儿身边落后半个马身,陪他朝中军去,道:“这家伙也太会逢迎……蒙蔽圣聪,这次险些误事,却半点事都没,五公子您明明是头一个带兵赶到的,风头却全被姓袁的小子抢了去,眼下京师到手,不说让您回京,连休整也没几日,又马不停蹄去追凉人,打前锋的尽是五公子您的人……”      方五儿哭笑不得,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蠢材!这若说是偏心,该说是偏向我们才是。自古以来军功最大,眼看这仗就快打完,这种痛打落水狗的事儿可没几次了,陛下这是在放机会给我们立功,若能抢先一步捉到利齿藤,足可以与袁希雍城的功劳比肩……”      周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原来里头还有这些道道儿,还是五公子想得远……”      方五儿无奈地看了看他,道:“从军不为军功又能为什么?大势已定,若要重振方家,要做的事还多得很……说起来,阿健,你该上心些,日后我也好在陛下面前为你博点彩头。”      周健打个哈哈,刚想敷衍过去,却听身后一阵蹄声,有人追了上来。      两人同时扭头看去,周健沉声道:“五公子,您先走,属下过去看看。”      方五儿微微颔首。周健来去匆匆,不多时便回转来,低声道:“五公子,是安西许家的人,说有要事相商。”      方五儿道:“许家与我方家向来无甚来往,他不去见天子,怎来寻我?你去替我推了,便说……”他突然打住,思忖了片刻,道:“不,我亲自去见他。”      (待续)         五十四      方五儿磨磨蹭蹭,挨到黄昏大军安营扎寨之时才去见李承嗣。      巨帐外亲兵卫队盔明甲亮,气势凛然,一踏入这片区域,连方五儿也自觉敛息,整了整衣衫,换上恭肃的表情。      有一青衣小帽的僮仆候在帐外,不时忐忑地抬眼四下看看,看上去十分紧张。方五儿走到跟前,看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与亲卫搭话:“主公在里面?”      他在军中威名正着,又是常出入此处,混熟了的,那人见是他,利落地行了个礼,笑道:“五将军来得不巧,陛下正在接见京师来使,还请五将军稍候……”      话音未落,里面有人扬声道:“是方卿吗?进来。”      那亲兵忙让在一边,方五儿笑着还了半礼,进了龙帐。      李承嗣负手站在帐中,他余光一扫,瞄到不远处坐着个雪白头发的老臣,也不去多看,撩衣跪倒,大礼参拜。      承嗣笑道:“方卿请起,可是前线有何变故?”      方五儿怀中正揣着军报,见承嗣发问,眼神一动,却不掏出,只道:“托主公鸿福,一切顺利。”      李承嗣点了点头,也不问他来意,示意亲兵看座,继续与那老臣详谈。      方五儿谢了座,在一旁侧耳细听,那老臣翻来覆去,不过是些意料之中的词儿,“……奈何逆贼势大,臣等每欲舍身相博,血溅三尺,以全此志,然而思及陛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只得屈身事贼,虚与委蛇,保此残躯以待陛下……这些时日,安国念及陛下在外飘零,颠沛流离,夜夜悬心泣血,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这老臣须发皆白,满脸皱纹层层堆叠,说到动情处,眼角冒出星星泪花,一手颤巍巍地掏出帕子按着,口称“死罪”。      李承嗣温言抚慰道:“许卿至诚之人,乃我大衍栋梁,岂可轻言生死?此话休要再提。”      许安国又是一番谢恩,转而谈起朝堂上的人事,不住诉苦,指责蒙冲如何倒行逆施,如何弹压忠臣,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又道:“……不料万家义士亦是与我等同心,忍辱谋划数月,骤然率兵起事,四门齐封,数百叛军首脑人物于全城各处同时被制,蒙冲逆贼一夕伏诛,朝野上下得见天日,无不喜极恸哭……老臣争了这个差使,星夜兼程,来迎陛下回朝……”      李承嗣却对此避而不答,只笑道:“许卿年事已高,远来辛苦,想必也乏了,不如先去歇下,养养精神,明日朕想请许卿赏一番我大衍军威,如何?”      他不待许安国回答,唤亲兵道:“送许大人去歇息。夜里风凉,取我的裘被送过去,再叮嘱他们做些好克化的吃食——许卿,军中简陋了些,且先委屈一夜。”      许安国无奈,只得谢恩,又道:“朝中不可无主,陛下三思!”      方五儿起身相送,许安国略有些焦急地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即分,许安国拄着杖,一步三摇蹒跚着出去了。      直至背影消失,方五儿翻身跪倒,道:“恭喜主公!”      李承嗣不置可否,微微眯起眼看着他,道:“起来,你方才是要说什么?”      方五儿忙掏出周康处传来的军报,双手呈上,道:“前线确实一切顺利,只是凉国有些异动,据四处探子回报,凉主驻扎在边境的大军近几日调动频繁,虚实难辨,不知有何诡计……”      李承嗣坐了回去,懒洋洋地翻了翻;方五儿偷眼打量,见到他手边尚有一封已拆了的信,“君瑶谨封”几个字赫然在目,不由微微蹙眉。      “宇国也有异动?……方卿,朕记得宇国守柳州的前阵子换了息家?”      方五儿接口道:“是,司徒向阳立息氏为正妃后,息家很是跋扈了一阵子,惹翻了不少勋贵,在京中待不稳,司徒向阳也有些不待见,便将他一家尽数打发到柳州去牧守一方。柳州虽是宇国新得不久,但民风淳朴,沃野千里,油水足得很,这是明降实保之策。不过息长幽和他几个儿子都是火爆脾气,据说待得也不算顺心。”      李承嗣点了点头,思索道:“若朕猜得不错,大衍这次未必会碰上凉国的硬骨头了……这事还须待庆王回来再看。”他以军报轻敲着案子,道:“方卿,朕许过你亲手报仇,看来是要食言了。”      方五儿谨慎道:“世事难料,此乃天意,非主公之过。”      承嗣道:“许安国此行你如何看?”      方五儿笑道:“不过是朝中那帮人不敢来见主公,推了个半截入土的三朝旧臣来挡主公的火,顺便探探口风。不过许家是安西大族,既未参与蒙贼之叛,得了主公之诏后又曾募集族中子弟,举兵相从,主公日后或可一用……”      李承嗣瞥了他一眼,方五儿并未察觉,又道:“他既敢来,也是拿准了主公绝不会对他怎样,若主公执意进军,他既有族人在军中,比起朝中那些人也是占了先手……”      李承嗣看了他一眼,道:“哦?朕听说,许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貌美贤良,年方十四……”      方五儿心中一动,识趣道:“主公所知半点不差。”他不待承嗣开口,主动将日间许氏遣使来见一事尽数交待,又道:“许家许了臣不少好处,也含糊提了些联姻的意思,想是要拉拢属下以为声援……”      李承嗣似笑非笑,道:“哦?”      方五儿道:“属下自然是主公的人。”      李承嗣将军报与张君瑶的信交叠在一起,随意拨弄,道:“方家有名,许家有财,你又有赫赫军功在身,正是郎才女貌,若两家联姻,倒也是一桩美事。”      方五儿背心冷汗刷的一下涌了上来,胸口砰砰直跳,面上却毫不心虚,镇定道:“主公取笑了。”      承嗣忽道:“方家乃我大衍第一武将世家,数百年来人材辈出,自抚远茂将军以下,代代均有名将,如今,只余你一人……”      他突然说起这些旧事,方五儿一怔,眼眶微红,低声道:“是。”      李承嗣看了看他,道:“当初朕身边不过数十骑,你全军相投,倾力扶持,夺雷水,克青木,千里奔波,一路为朕搏命,陪朕练兵,不眠不休,从无怨言,朕心里都有数,”他顿了一下,缓缓道,“日后,方家东山再起,全在你一人身上,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许家送上门来……”      方五儿扬眉道:“属下绝不会私收贿赂,结党营私,辜负主公厚望。”      李承嗣笑了笑,道:“不。若有人许你什么好处,不妨便收下,银钱、宅子、田地、使女,都是小处,漕运、盐茶、官位、律条,这些东西,你自己斟酌。世家大族之间错综复杂,彼此勾连,水至清则无鱼,你若当真摆出洁身自好的架势,就算朕一力扶持,也难免步步难行。朕不挡你的财路,只要你心头分得清楚,哪些做得,哪些做不得。”      “像今天许家这事,你说得对,朕是要用他们,大衍半壁江山皆受刀兵之苦,日后百废待举,自有万般难处,便是这等名族戴罪立功的时候。推个老臣来哭诉两句便想将前事一笔勾销?天下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你收不收他们的好处朕不介意,他既爱钻营,也由得他。方卿,你明白吗?朕拿你当‘自己人’。”      方五儿一震,抬眼看向天子,缓缓道:“多承主公错爱。五儿知道轻重,绝对不会做出令主公为难之事……”      他想了想,像是还要说什么,却有些说不出口,只是转而道:“如主公前言,蒙冲此番行事,从者不计其数,阿谀奉承者有之,为虎作伥者有之,前番还主动出兵拼命拦阻我方大军,妄图置主公于死地,一旦见他倒台,便摇身一变全成了忍辱负重的忠臣,扑到您脚下表忠心,也太过可笑。不过万家这倒戈来得有些蹊跷……虽说眼下主公正位已是大势所趋,抢先下手投诚还能换点好处,但属下与他们交过手,看得清楚,那时他们战场上可是不遗余力,绝非敷衍蒙冲。见机不妙转头便去杀蒙冲?这里头必有隐情。至于许家——能在朝堂众人中争到这个机会抢先来向主公效忠,绝不简单,一边抛出老臣试图缓和您的怒火,一边四处打点,只怕其志不小。属下猜着,待他们摸清您不愿罢兵的意图,一定会转而要求负责筹备军需,押运粮草,来抢这份功劳。主公不妨将计就计,就让他出点力,也乐得轻松。”      承嗣笑了笑,丢下那军报,懒洋洋地捶了捶腰道:“万家那事朕约莫能猜到点原因,绝非他家本意——不过明面上还是要赏,不但要赏,还要大赏,这不能不做。许家不足为虑,若果真是能臣,将这事办得漂亮,便给他点甜头又何妨?这事可以答应,便交给你了,也正好向他们卖个人情。小节让他一些也无碍,你自己拿捏。”      方五儿笑道:“属下明白分寸……婚姻之事自然是听主公吩咐,不敢擅做主张。”      (未完)   PS:明天值班,大家懂的……30号回来揭开孙叔的小秘密         五十五      次日许安国再探李承嗣的口气,得了一句“未竟全功,焉能班师”后,果然转了口风,送上一大堆溢美之词,义正言辞地自请负责军需,为君分忧,李承嗣与方五儿不由相视一笑。      衍军起初的底子不过是孙悦自光明河一战带出的两万残兵,粮草辎重皆由祈年教筹措,倒也可保无虞;之后转战四方,人马愈来愈多,粮草问题亦日渐突出,只是所占之地也愈来愈广,才勉强供应得上,李承嗣本就为此头疼,此时后方既已安定,便一口答应,令他与方五儿去详细商议。      一干将领本以为京师已复,皇帝定要回朝,个个心中忐忑,听得此信后无不喜逐颜开。不少人唯方五儿之马首是瞻,之前只盼打回京去报仇,此时既已了结,便将矛头全瞄准了凉人,战意蓬勃,势要与敌斗个死活。至于以许安国为代表的朝中文官势力插手,他们并没太大的反应,毕竟向来边将传捷报,朝堂诸公也必要分个立策之功,无甚稀奇。      自许氏行险得了彩头,数不清的题本便如雪片般纷纷扬扬自京中飞来,堆满了李承嗣的案子,有人通篇谀辞赞扬此番武功,有人洋洋洒洒数千字请示京中琐屑公事,有人自命耿介指责帝君不肯回京不顾大局不合礼制,最多的还是哭诉被蒙冲欺压蒙蔽之事,随手一翻,满眼的“诚惶诚恐”,废话连篇,看得小皇帝头昏脑胀,只恨不得能扎在武将堆里不去理会。一想到若是回宫,又要受那重重规矩束缚,数不清的内侍使女碍手碍脚,今日扶了哪个臣子一把,明日便有人上书苦谏于礼不合,便觉得军中说不出的自在。——这却是他多虑了,以他眼下之威,断然无人再敢像之前一样轻视于他,再怎样的直臣说话之前都会掂量一二。      不过不论这些人是何心思,此时倒都明白了皇帝绝意进取的意图。追打凉人既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于公于私都没有不支持的理由,又能讨好皇帝,几家大族争得头破血流,终于还是曹林两家胜出,在这肥差中插了一脚,混了个副手。许家虽得先机,势力却并不占优,只得将到嘴的肥肉分些予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方五儿既与皇帝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正是满腔热情投桃报李的时候;袁希向来唯承嗣之命是从,自不必说,孙悦数次请辞不得,只得仍待在军中,虽不与承嗣搭话,行事却绝无可指摘之处,而朝中众官员虽各怀鬼胎,在此事立场上却高度一致,是以此时衍国自朝堂到军中,上上下下,竟诡异地出现了最齐心的状况,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动起来,之后衍军几乎可说是神勇无匹,所向披靡,摧枯拉朽般将半边国土扫荡了个干净,凉军如丧家之犬匆匆溃逃,无心应战,一败再败,不出一月,便被尽数驱赶至双城一线,过了此城,凉军便将被彻底逐出大衍国境。      若非始终未能捉住利齿藤,这一个月便堪称完美。      眼下捷报频传,李承嗣却并未因这顺利的战事而稍觉轻松:凉主率数十万大军屯兵边境,前方等着的,必然是一场恶战。      大衍本已千疮百孔,若此战落败,凉军举国之军悍然再临,国内短时间内几乎凑不出人马相抗,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在大军抵达恰旺城时,凉国与宇国在柳州边境骤然起兵,司徒向阳筹集六十万人马侵入凉境,亲自压阵!      消息传递总有滞后,大衍众人今日才知凉君前些日已被柳州方面的摩擦逼得焦头烂额,只留了不多人马在此故布疑阵,大军竟是已走了半月。只是帝君亲至也未能挽回局势,司徒向阳索要凶手不得,当堂斩了凉使,号称定要为息家讨个公道,和谈破裂。直至冲突爆发,柳州之信源源不断送来,李承嗣才知道两国交恶之始末。      “凉国要完了!”这是所有知道这事的人的第一个反应。      李承嗣几乎是在接到信报的那一刹那便做了决定,当机立断派遣使团扮作商队出发,并点了刚自西北带兵回来的庆王,道:“四叔,辛苦你,还要跑一趟,宇国之事,还是你最知根知底,朕予你决断之权,且换装混在使团中见机行事,明也好暗也好,决不能令他两国和谈休战……如有机会,可邀司徒向阳会猎凉都,平分彼国国土!”      这三国时而彼此交好,时而相互攻讦,今日联手明日翻盘,本是常事,然今日凉军攻衍不成,损失惨重,西有李承嗣气势汹汹一路冲杀势不可挡,北有司徒向阳打着复仇旗号呼啸而来攻城克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形势就突然翻了个儿,凉国竟是处处告急,比一年前的大衍还要危险,甚至有亡国灭种之虞!      挡在眼前的只剩下原本自家的雄关,过了此关,战火便将燃至凉国国土上。      李承嗣眼望远处高耸的恰旺城,无声地出了一口气,淡淡道:“孙将军,且陪朕去散散心。”      大庭广众之下,孙悦从不会驳他的面子,只面无表情越众而出,两人不带侍从,一前一后各自纵马,将大军远远甩开。      恰旺城周密林四布,向西向南则地势开阔,起伏和缓,植被渐稀,只余些杂草黄沙,直蔓延到地平线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丘上,四野漫漫一望无遗,虽是美景,却令人不免生出些寂寥之意。      李承嗣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此处视野开阔,并无隔墙有耳之虞,他也不回头,道:“孙叔,你瞒了朕好久。”      这些日子在外人看来,孙悦仍然是皇帝的宠臣,最忠实的武将,几乎完美地执行皇帝的每个指令,作战骁勇,治军严谨,完全挑不出什么错处。然而李承嗣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一板一眼服从命令,不对任何军议发言,恪守礼仪,以最规矩的举止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似乎在刻意冷漠地自我封闭起来,变成一个纯粹的杀戮者。      这种无声的抗议让李承嗣无可奈何。      躺在他温暖可靠的怀里,被随意而强势地抱进他自己的私帐,压在床上操弄,抵死缠绵,相拥而眠,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李承嗣微微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驱散,道:“息长幽满门上下数百口一夕惨死……孙叔,好毒辣的一计。”他凝视着远处的城池,淡淡道:“这些人你训练了多久?是从雷水提了那一句开始,就动手了?”      孙悦不答,承嗣又道:“伪装凉人在柳州边境挑起摩擦,再假扮小股宇军袭击凉国关卡——又要不引人注意,又要诱得息长幽上钩主动出击,来来回回搞这些东西,怕不是磨了几个月?承嗣猜想,这两国国都也有不少人在活动,是不是?待息长幽与凉人交手,惨遭报复的消息传来,再煽动京师民愤……衍凉两国交战,司徒向阳本就在旁虎视眈眈,欲择其一下口,却苦无出兵名号,你倒是送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这一年我大衍上上下下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他们也难疑心到我们身上。司徒向阳一代枭雄,时至今日便是看出端倪,也会顺水推舟,先狠狠咬上凉国一口再说……”      他拨转马头,面向孙悦,认真道:“是不是还有很多承嗣还没猜到?方五儿一直猜疑你将凉国俘虏都派了什么用场,承嗣也听到过只言片语——‘屠龙之事’,孙叔你难道还打算向他们国君下手?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机。司徒向阳此刻形同我们盟军,不必动他,凉主老迈,身子经不起折腾,他活着,于我们有利无弊。孙叔,你这步计划需要缓一缓。”      孙悦缓缓点了点头。      这便相当于承认了承嗣之前所有的猜测,他无声地松了口气,望着眼前的武将。      这武将目光沉稳深邃,高大,沉默,像是一尊再可靠不过的守护神。      李承嗣闭了闭眼,问道:“承嗣还想问一句,孙叔,母后真的是死于自焚吗?”      孙悦安静地看着他。      承嗣得到了答案,微微一叹,看着他高大的身形,有些恍惚:“孙叔,父皇曾对我说,有孙悦在,能保我大衍五十年平安,我到今日,才算明白。”      “我只以为你能征善战,勇冠三军,能定一城之得失,却没料到……远远不止如此。”      “数月前司徒向阳还在我大衍边境调兵遣将,意图不轨,雍城战后凉主气势汹汹,亲临双城,欲继续向大衍境内增兵,眼看兵连祸结,永无宁日。然而这种种危机,皆被你不动声息化解于无形。相较之下,你在京师对万家和蒙冲做的手脚,倒都不算什么了。”      他心底暗叹一声。初时自己颠沛流离,内忧外患齐至,能保命已属不易,麾下众将所求亦不过多多斩敌立功,孙悦所思所虑竟如此深远,今日想来,实在可怖。      这已远远超出了武将的范畴——简直是以一人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为大衍辟出了一条全新的大道。      承志曾对他说,以他今日从者之众,有没有孙悦在身边都无关大局;现在回头看,竟有些心酸,还有些奇异的感动。      就像蹒跚学步的幼儿,自以为走了很远,停下来抬头一看,却发现父亲就在身后,从未离开。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当年那只雪鹿。      “袁希雍城一战名扬天下,方五儿更是炙手可热,以安西之偏远都知道走他的门路,而孙叔你做了这么多,却谁都不知道,便是承嗣明白了,此事真相也永远不能得见天日,亦无法可赏。甚至,若这个位子上不是承嗣,随便换是哪个皇帝,你做的这些事,都极犯忌讳,莫说功劳,只怕性命都难保……”他凝视着孙悦,胯下马轻轻迈步,二马交错相贴,鬓毛相擦,两人愈来愈近,“孙叔,你甘心吗?”      孙悦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勒马,后退,躲开了承嗣的亲近。      李承嗣心中一沉。      眼前闪过当年孙悦牵着他的手带他逛街,掏钱为他买包子的情景,承嗣咬紧牙根,近乎卑微地乞求道:“孙叔,我……”      话到一半,却见孙悦突然一提缰绳转身将他护在身后,抬头朝东南方看去。      (未完)         五十六      远处人影摇晃,待得片刻,愈来愈近,辨得出是数个人影,似乎还牵了头骆马。      那些人显然也已发现了他二人,微微转向,朝着此处而来。      随着距离接近,李承嗣渐渐看出是一家四口,一名中年模样、长相憨厚的猎户带了老母与妻儿同行,那小孩不过两三岁,稀落落的短发勉强扎成个五福冲天辫,系着长命锁,半边项圈露在花布衣服外,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孙悦却仍未让开,承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猎户满脸喜色,已迎了上来,问了声好。      承嗣未着龙袍,孙悦此时亦是便服,虽也均非寻常衣饰,这猎户却显然不认得,只搓着手道:“这位小哥可是从恰旺城来?打听一下,那边凉人走了没有?”      李承嗣一怔,摇了摇头,又问他从何处来。那猎户有些失望,道:“这却麻烦了……我们原是恰旺人,前阵子凉人杀来,刚好南下探亲,逃得一劫……隔了这么久,听说天军来了,凉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心里思念故乡,才拖家带口回转来,不想竟是谣传……”      他身边骆马上驮着些家当,自锅碗瓢盆至被服、毛皮、猎弓,零零碎碎着实不少,李承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稍远处局促万分,并未上前的老妇与孩童。那幼童怕生地藏在家人身后,却又偷偷探出半个头不住看他,承嗣心中突然一软,笑道:“凉人虽还未走,也不远了,眼下若无歇脚之地,不如跟我们去坐坐?”      流民回乡,似乎预示着战争即将过去,大衍将回到和平而普通的生活轨迹上,令李承嗣颇为触动,胸中有什么东西悄悄动摇。      *      利齿藤退至恰旺城,终于站稳脚跟,以此为靠,与衍军对峙。      此城与蒲仔城乃是大衍东面边境的关锁,南北皆是崇山峻岭,难以翻越,城墙既厚且高,直耸入云,与雍城那等小城不可同日而语,若在城下仰射,则箭矢不及半程便会力竭落下,非得动用投石机之类才能摸得到守军的边;莫说攻方,便是守城一方,普通的士卒挽弓向下射,在这个距离上都难以控制准头,飘到敌军头上不过是毛毛雨,杀伤力有限得很。      所以恰旺城当年配备的,全部都是巨型机关与火器!      这等利器,哪怕在衍国,也只有都城、三元关与双城才大量使用,设计精密,操纵复杂,绝非前番凉人挖了些雷火弹堆在一起的敷衍之作。方五儿攻衍都时便是伤在此物之下,当时他距离爆炸处足有几丈远,仍为飞散的弹片所伤,几乎肠穿肚烂而死,更不用说那些逃脱不及、被正中的士卒,一发下去便是一片死尸,连声呻吟都留不下来。      “当初的配备,西城这边有巨型火器机关一十八具,中型三十六具,小型不计其数,”方五儿远远指着城头,向承嗣介绍此城的防备情况:“这已到了京师的一半之多。这些东西虽然准头极差,可若要顶着它们攻城,亦需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士卒畏惧火器,强行命令他们上去送死,只怕军中怨气横生,便是有您在,也未必弹压得住。一旦军心动摇……”      承嗣眉头紧蹙,打断他道:“这自然不能。战车可用得上?”      方五儿道:“冲车轻快,本是掩护大量士卒快速前突所用,可这个用料……防弩箭尚可,此处用处却不大。扎车沉重,周身皆是利刃,杀伤力巨大,只是野战对阵才能发挥最大功用。至于专门对付城门的槌车……”      他看向远处城墙,承嗣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双城的城门皆是特制,巍峨牢固,厚如城墙,坚不可摧,且门并非向两侧开启,底槽入地三尺,起初设计时便特为了对抗诸多攻城方法所制,若非如此,也难扼凉衍两国边境上百年。想不到今日为敌军所占,竟是轮到己方头疼了。      方五儿又道:“若按老规矩,钻车远远掘出地道通到城下,填塞木料、火油,俟机毁城基,也许有些用处,只是太容易被发现……”      李承嗣摇头道:“凉人未必懂得监听地底,一般的法子可未必能在攻城的吵闹声里辨出这点声音,朕不担心这个,只怕烧过去了,对恰旺城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方五儿笑着接口道:“若是烧不动,主公要失望,若是烧塌了,主公该心疼了……”      李承嗣也不着恼,瞥了他一眼,道:“眼下还轮不到朕心疼,等打下来了,才有功夫哭呢。”      方五儿凑趣道:“若是此战告捷,主公以后也用不着这道关了,日后界碑说不定要立到柳州去……”      开疆拓土的功劳没人不喜欢,他见李承嗣果真被逗得展颜,又道:“其实我们现下做的都是最坏的打算,真的打起来未必就有这么困难——凉人可没弄过这东西,属下听说,他们打下蒲仔城以后,为了泄愤,将机关砸了个干净……恰旺城失守太早,摸不清虚实,也不知是不是遭了同样的难……就算原封未动,非战时可是只有几具巨型机关保持运作的,绝大多数都是分拆在各处储存,方便保养,凉人说不定连怎么组装都不会……”      李承嗣道:“莫小看了他们,便是起初不会,摸索几次也便成了,这东西虽然复杂,毕竟也没特意防过外人来用。”他突然想起凉军在雍城挖掘己方的雷火弹反过来攻城,不禁皱了皱眉,道:“利齿藤是个聪明人,不至如此。”      方五儿道:“利齿藤……就是聪明得太过头了。”      这话却没说错,李承嗣想到他几番用计,皆自尝苦头,不由笑道:“管他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之前孙叔两万人马都没落了下风,眼下凉军军力劣势,还能输了他不成?明日且调一队人马直接攻城,城头虚实不问可知。”      *      李承嗣钦点了周康所率的前锋营作为攻城主力,又点了孙悦麾下的吴建能掩护,预备搭云台车尝试压制城头火力,各个细细叮嘱,士卒之间拉开距离以减少火器造成的损失,试探为要,切莫恋战云云。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第二日,恰旺城高悬免战牌,送来一封信,要求议和。      衍方将领面面相觑。      (未完)   这章略短小         五十七      也许是因为利齿藤一直以来都没有露出过任何议和的倾向,即使败了数次,也是千方百计挽回损失,再寻机会回击,从未气馁;也许是因为眼下形势一片大好,众将皆蠢蠢欲动,满心只想一展身手,建功立业,竟未想到凉人会在此时求和,此信一出,登时便有许多人怔住了。      然而细想便知此事绝不稀奇;凉国此刻双线作战,焦头烂额,与宇国的摩擦既平息不了,想先安抚西线也颇合情理。      李承嗣约莫看了看利齿藤提出的条件,不过是两国停战,凉军主动将双城还与衍国,前事勾销,不得追击毁约,永为兄弟之邦,诸如此类。      “毫无诚意!”方五儿毫不客气地直斥道:“既为邻邦,悍然动兵犯我大衍,犯下累累罪孽,满手血腥,如今一句和谈便想揭过?况且归还双城算什么赔偿?他便不还,今日我们一样能打下来,主公,这不可答应!”      帐中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许安国满脸皱纹颤个不停,道:“陛下……老臣以为……终究是和为上策……咳咳,若觉得对方条件太苛,大可以提出来,放归我国百姓,要求对方赔偿银钱,布帛,车马,粮食若干……咳咳,”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让人担心会直接厥过去,“大家……讨价还价,坐下来……谈,终能得个都满意的结果……”      武将堆里当时便有人哼了一声,李承嗣知道这些将领只怕没一个肯退兵的,假作未闻,道:“只怕是诈降也未可知,还未接阵便将双城拱手相让,利齿藤有这个胆子,知道不会被凉君问罪?若是……”他本想说若是大衍将领谁敢如此,余光恰好扫过孙悦,顿了一下,便不再说下去,转而道:“这城若要守下去,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打下来的,利齿藤这时候求和,只怕有诈。”      许安国急道:“陛下……兼听……则明,该当修书一封,听听京中……诸公的看法,咳咳……”      众将纷纷将目光投向孙悦,他在军中地位亦是举足轻重,方五儿尚要屈居其下,若他也摇头反对议和,这封信便相当于废纸一张,全无作用。      李承嗣眉头一皱,知道孙悦还在与自己冷战,必然不会表态,便直接截下来道:“许卿所言甚是,问策之事便交托给卿了。大家且提起精神,不可懈怠了战备,五儿,修书一封,就说利齿藤没资格跟朕议和,让凉君亲自来,拖他一段时间再说。”      凉君正在与司徒向阳死拼,明显无法抽身来顾及这边,李承嗣这摆明了是要给利齿藤出难题,实际上却是想摸摸清楚对方真实意图,之后几日两边信笺来往,不断扯皮,但私底下开凿地道和赶制更多战车的活动却从未停过,无数斥候出入恰旺城周围监视探听,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许安国匆匆修书回京,李承嗣心知肚明他要搬救兵,也不去多管,毕竟眼下除了恰旺城外,还有另一道难越的雄关卡在他面前,令他无心他顾:在孙悦处所受的冷遇已持续了一个月,再这样下去,他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不可能真的对他怎样,说多少狠话都只能是发泄,到真的无法忍受的那一天,也只能罢手,做回单纯的君臣,两人愈走愈远,再不复当初——也许那就是他的目的。      这让李承嗣万难接受。      一方面是渐渐看清孙悦一直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方面是孙悦不惜用这种方法摆脱自己,甚至不怕招惹天子怒火丢了性命,极冷极热的反差让他说不出的难受,只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他委屈,而且不甘。      将亲兵打发走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营中游荡,不知不觉,又接近了孙悦营帐。      营中巡逻士兵一队队经过,见他衣饰,惊讶而恭敬地齐齐施礼,李承嗣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不必多礼,一面四下打量。      倒是有个队长看出他的意图,笑道:“陛下是找孙将军?他不在自己帐里,在前头。”      承嗣点点头,顺着他的指引,找到一处,一顶半新不旧的军帐孤零零立在一旁,与其他营帐隔了有几分距离,孙悦坐在那军帐侧后方不远处的隐蔽角落里,擦拭他的枪。      李承嗣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某个熟悉的场景,摸出身上那具手弩,走了上去。      孙悦耳力极好,几乎是立即发现了他,却只将枪放在一旁,并未转头。      承嗣见他没有立即走开,心中砰砰直跳,低声道:“孙叔……”他不敢多拖时间,迅速说道:“这弩机有些不准了,孙叔,你上次在上面涂过毒药,承嗣不敢自己拆……”      这借口拙劣可笑,孙悦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将手弩接了过去。      李承嗣心中一松,趁势靠了过去,坐在他脚边。      他想将头靠在孙悦身上,或者趴在他膝上,就像之前那样,却又有些不敢:他不想再被推开一次了。      也许慢慢的接近,不惊吓到他,能渐渐拉近距离,就此和好?      他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看孙悦拆卸弩机,突然听得前面一阵簌簌声响,抬眼看去,那帐子底一阵抖动,紧接着,一个硕大的脑袋顶着一根冲天辫钻了出来。      衍军的军帐规格很高,扎营时亦以粗大的铆钉牢牢固定,压边,以免漏风,这幼童竟从底下硬钻了出来,小脸通红,额头冒汗,足见辛苦。      待他全身皆钻出来,李承嗣已站了起来。      这动作似乎引起了那孩童的注意力,只见他咧嘴一笑,张开双臂,脚步不稳地冲承嗣冲了过来。      他贴着地钻了半天,原本鲜艳的衣服灰扑扑的,发上还沾着沙石和干草梗,李承嗣心中不喜,只想闪开,脚步一动,却又停了下来。      ——他身后贴着便是孙悦。      那孩童跑得不算快,只是距离也不算远,这一扑力道十足,李承嗣被冲得一个站不稳,顺势向后倒去。      他放松了全身的力气,这一下要是摔得实了,定然不轻。      孙悦果然并未袖手旁观,一手立刻拿着弩机移开以免伤到承嗣,一手已一伸,一翻,一揽,抵消了倒下的冲势,将人护在怀里。      李承嗣如愿以偿被孙悦抱住,连眼前的小孩都觉得十分顺眼起来,索性靠在孙悦身上不动,将孩童抱在自己身上,笑道:“你爹娘人呢?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那猎户带回营后便交予孙悦安排,他并未多问,此时看来,便是分了这顶军帐暂住,只不知大人们是否都在安睡,这小孩一个人无聊便四处乱跑。      那孩童不答,巴在承嗣身上不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孙悦。      孙悦漠然回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头的弩机,李承嗣仍然躺在他膝上不打算起身,他停了一下,丢下那手弩,空出手来护住承嗣,以免他摔下去。      承嗣心头微酸,却不与他搭话,仍在逗那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捏着他的衣角玩,一面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挥着小手,唤道:“咯、咯……”      承嗣想到承志,心中一暖,却也看出这孩子只怕有些毛病,虽看上去颇为机灵,却两三岁了还说不成句,有些怜惜,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嗯,好乖……”      他向后仰,枕在孙悦胳膊上,抬眼看着他,口中却对那孩童道:“哥哥喜欢一个人,可是他却不要哥哥了,你说怎么办呢。”      孙悦凝视着他。      承嗣又道:“哥哥心里很难过,想抱抱他,亲亲他。”他将那小孩举得高了些,温柔地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那孩童欢快地去抓他的手,承嗣黯然道:“可是又不敢。”      孙悦眸中难言的情绪一闪而过,手微微一动,似要探出,却听哗啦一声,前方帐内钻出一个人,惶急地四处打量,看到他们,慌忙上前跪下,道:“小人该死!兔崽子,还不滚下来!”      李承嗣见是那猎户来寻儿子,老脸一红,也不敢继续在孙悦身上赖下去,只得起身,笑道:“无须多礼……”      那猎户自被带进营,知道承嗣身份后在他面前便十分拘束,此时又拖泥带水地磕了个头,伸手来接儿子。      那孩童扭头看看,却十分不满,一味朝承嗣身上挤,还伸出胖胖的小手想要去勾承嗣的脖子,那猎户又急又气,不敢伸手到承嗣身上乱扯,跺脚道:“兔崽子,疯个什么,快放了陛下……”      承嗣哭笑不得,掰开他的小手,救出自己的衣衫,将这孩童递进那猎户手中,那孩童又抓了几把,眼见无望,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承嗣愣住了。      那孩童的身影似乎与他自己重合起来——被主动地拥抱亲吻,得到了本来未曾奢望过的东西,却又被毫不在意地推开,某种宝贵的东西离体而去,无法挽回,再怎么努力去抓都抓不住……      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剥去,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他甚至不能如这孩童般放声哭一场。      手上一轻,那猎户已将儿子接了过去,头上冷汗直冒,一边去捂他的嘴,一边道:“乡下孩子不懂事……以前封城的时候非要吃鲜果子,小人还得千辛万苦绕路偷偷出城攀山给他搞去……”      承嗣正竭力驱散自己心底密布的浓云,听得这话却是一怔,道:“恰旺城有暗道出城?”      那猎户想说什么,手上孩子却闹得更凶了,承嗣抬手道:“去把孩子放下,然后跟我来,详细说说。”      *      孙悦拒绝了承嗣一起听听的要求,无视那人目光里的哀求,规矩地跪地恭送皇帝离开。      被遗忘的手弩静静躺在他脚边,正是承嗣先前所坐的位置。      他微微弯了弯手臂,像是正虚抱着什么似的,又有些茫然地松开。      一丝秋风吹过,他低着头,眼中满是矛盾与痛苦,探手入怀,轻轻抚摸一物。      半晌,他颤抖的手捏着一枚扳指,难以克制地按在唇边。      (未完)            五十八      恰旺城地处边境,驻扎了相当数量的士卒,三年一轮换,既有兵有钱,便有酒馆,既有酒馆,便有青楼,既有青楼,便有胭脂水粉刺绣成衣钗簪环佩一应物事,又有木工铁匠泥水陶工说书唱戏杂耍测字百业滋生,人愈聚愈多,虽有军事管制,可近百年下来,也已变得十分繁华,与人烟稀少的蒲仔城对比明显。此前久无战事,城池并无多少边城的警戒气氛,城中百姓似乎也已忘了这是边境,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甚至常拿些手工活去与东城外偶尔出现的凉国商人换些有趣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恰旺城所定下的,东城无国事不开,西城每月月中月末两次封城的规矩便成了百姓怨言的集中点,他们虽不敢直接与驻兵叫板,却多的是对策。恰旺城虽高,南北两侧却有山岭相接,又有密林层层遮蔽,竟不知是谁凿了暗道通向外面的山岭——说是暗道,其实不过是城墙上一些不起眼的破损连成了曲折的缝隙——据这猎户所说,城中百姓皆知的便有两条,因只能容一个人侧着身子勉强挤过去,过了暗道还须纵跃攀爬,十分危险,亦不能携带多少东西,守兵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加详查。      “但是封城的时候这些地方还是看得很严,小人之所以敢偷溜,是因为小人无意中摸到了第三条暗道,或者不叫暗道,是水道。”      这条所谓的水道,便是恰旺城向蒲仔城送水的旧道。      蒲仔城地处流沙海,水源匮乏,当初双城既成,地下便修建了极长的暗道向蒲仔输送水源,这水道汇集了当时无数聪明博学之人的才智,一度被赞为大衍最伟大的工程,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水道迅速折旧,污垢横生,锈迹斑驳,甚至不明原因地频频阻塞,又或者水流到蒲仔城时所剩无几,偏偏当时的设计又无法轻易清理如此之长的水道,是以昙花一现,几年后便即废弃,后人又另想招数,建了新的方便检修的水道,这条旧水道就此无人问津。      “都说这里堵住了,小人有次进山打猎,巧合之下发现了一个通往这条水道的天然山洞,下去以后沿着水道朝恰旺城方向走,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当时出口的封石,那石头用力推可以移开一道小缝,小人有急事出城时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李承嗣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虽在外过了一年,也从未真正体验过平民的生活,听得他介绍恰旺城中种种,以及百姓为了不同的理由违背法规与军事禁令,只觉难以理解,在他看来,这正该大力禁绝,必要时可以杀一儆百——但眼下既用得着,便先按下不提。      “入口就在前面。”那猎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拨开眼前拦路的树枝,指了指前方,那处与四周一样皆是一片郁郁葱葱,不同于山下灌木杂草枝叶皆黄一派破败景象,只见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高高矮矮簇拥在一起,看不分明。      李承嗣手搭凉棚,向前看了看,身边亲兵殷勤地递上水囊,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冲那小兵笑了笑。      这地方道路不通,颇为难寻,承嗣前日遣人入山险些迷路在里面,不敢再探,便令他领路,亲自来看。      双城水道的事外人或许觉得不可思议,李承嗣却深知其中因果,这条废弃水道确实存在,这猎户说的景象与资料中分毫不差,若真能寻到,其中可做手脚的地方就大了。      眼下孙悦部在预备攻城,以期到时吸引城中注意,方五儿在挑选死士,忙得许久未曾露面,袁希还在汇总各地信报企图以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宇国凉国战线两方的动向与作战意图,皆不得空,承嗣只带了百余亲兵前来——山路崎岖难行,人再多也是累赘。      “下面的水道宽敞得很,三五个人并排都走的下,就是那个静啊……阴森森的,怪吓人的,小人头一次走的时候就一直觉得有人跟在后面,好悬没走到一半掉头跑了……诶,您小心脚下。快到了,下面灰大,快到城根那片有点潮,您一看就知道了,”那猎户擦了擦额头的汗,憨憨道:“小人推那块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就能推开一点,勉强自己能挤过去,您带的人多,说不定能都推开……”      李承嗣笑了笑,道:“看看再说,也不一定用得上。”      又转过一个弯,果然不远处便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明显有人经常出入,却又拖了些缀满绿叶的枝干半遮半掩,加上原本便有不少藤蔓灌木丛生,若不留心,极容易漏了过去。      自有亲兵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将那些东西搬走,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可见得是折而向下,坡度不陡,里头深不见底。      那猎户点了火把,道:“跟我来。”便当先钻了进去。      山风渐起,四周枝叶簌簌响个不停。      承嗣注视着那个洞口,表情有些奇怪,看了身边亲兵一眼,带了几人跟了进去。      *      孙悦看着手下士卒练习架云梯的配合,心神不宁,几次不着痕迹地向东南方望去。      隔着重重营帐,远处的山峦根本看不分明,他脚下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再无耐心,示意手下将领过来接手,转身走了。      大营边缘的一顶军帐旁,两个农妇携着一个两三岁的孩童匆匆出账,直奔营外,企图离开,被守营士兵拦下。      那老妇神色惶急,只说急着回家,不断哀求,又抖着手摸了些铜钱欲塞给那些兵,那人当即推了回来,这么一闹,登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已有不少士卒围了过来。      抱着孩子的少妇一看这情景,不知如何是好,又急又怕,抬头一看,却见那日见到的高大的武将已站在身后。      她腿一软,登时跪了下去:“将军饶命!”      孙悦冷冷地看着她,听她颠三倒四地哭诉回乡途中夫君为人所掳,被强人胁迫着假扮夫妻,嘴角竟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那老妇也跪了下来,哭道:“那贼人出门前说,‘成败便在今日一举,我不会回来了,你们自求多福吧’……将军开恩,我们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      低矮的山洞中,那领路的猎户露出奇怪的笑容。      “卡嗒”声轻响,他手中的火把突然落地,滚了两下,熄了。      身后有人举高火把,问道:“怎么回事?”      “咻咻”两声,亲兵手中的火把皆被不知何处飞来的暗器击飞,惊呼声此起彼伏,洞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中,利刃破空声骤然向承嗣袭来!      *      洞外等候的数十名亲兵突然听到山洞深处传来隐约的叫骂与惨叫,刷的一声齐齐站了起来,拔刀在手。      四下里风声又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外,渐渐出现了许多人影,手上兵刃闪出一片刺目的光芒,将众人与山洞尽数围在其中。      (未完)         五十九      树丛中影影绰绰,粗粗一看,四周皆密密麻麻,怕有数百人!      来者似早有预谋,个个彪悍,毫不犹豫,连句喊话也无,纷纷抽刀扑了上来!      衍国士卒一乱,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喝道:“莫慌。”      一名亲兵站了出来,众人一静,接着以他为中心迅速结阵,刀盾朝外,将内圈护得密不透风。      凉人尚未扑至眼前,圈外遥遥传来一阵骚动,远处有人朗声道:“这等鬼蜮伎俩早被我家主公看穿,卑鄙小人,还不伏诛!”      方五儿胸有成竹的声音传来,不少凉人惊骇之下回头,只见身后又出现了无数衍军,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已有不少人悄无声息间掩了上来!      两拨埋伏的人马一遇之下毫无二话,刀兵相交,立刻见血!      亦有人见退路被封,狂吼着继续冲圈内扑来,数名衍兵不约而同迎上前去!      四下里一片混战,怒吼与呵斥声乱成一片,扑进内圈的人愈来愈少,形势开始变得开朗,凉兵受此袭击,猝不及防,已隐有败势。      山洞中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李承嗣”半身浴血,快步走出,一手提刀,一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赫然正是先前那猎户的首级。      他抹去脸上的伪装,笑道:“陛下,里面处理干净了!”      这人肤色白皙,双目明亮,正是袁希。      此时凉人已被缠在外圈,山洞附近倒空了下来,内圈亲兵在承嗣示意下亦纷纷追出去拼杀,他尚穿着亲兵服饰,身边只余下十余人,冲袁希点头道:“有劳了,方卿已到……”      话音未落,只见袁希突地颜色大变,不及出声,只一个挥手,一物刷地飞出,直直砸向承嗣身后!      一声令人牙酸的异响,承嗣下意识地一躲,半边身子只觉一阵异样,举袖看时,竟是被溅了许多血与碎肉,一颗硕大的眼球自他衣衫上滑下,又软又黏,白惨惨的令人作呕。      却是先前冲上来的一名凉兵倒地诈死,方才突然暴起冲着承嗣发难,袁希情急之下将那猎户的头颅掷了出去,挡了这一下。颅骨坚硬难言,竟被那人轻易削开。      短短一刹之后,亲兵已一拥而上,那凉人被逼得一退再退,袁希大步赶了上去,低声喝道:“保护好陛下!”      数名亲兵退回承嗣身边警戒,袁希宝刀应声出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迅捷无比地直劈向那人顶心!      那凉人不躲不闪,双手兵刃一交,直接架了上去,刀刃处爆出一串火花,当朗声一响,两人竟是皆被震得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兵器!      两人各退几步,袁希心中惊疑,这才得空仔细打量这人,发现他身形纤弱单薄,表情漠然无情,年岁不大,竟是个少年。      这少年拉开架势,手持一对弯刀,轻薄锐利,方才一交手便知显然也非凡物。比宝刀更吸引目光的是,这人一张脸俊美得不似凡人,若不是在此时此刻遇到,几乎让人怀疑是女子所扮。配上那副冷漠的表情,这种柔弱与狠戾的奇异组合,极易令人着迷。      一晃神间,只见那少年手持双刀,轻斥一声,动作迅捷无比,再次向承嗣扑去!      *         孙悦听了那两名村妇的哭诉,沉默地看着脚边跪着的人,和那懵懂无知,正抬头打量他的幼童。      不久前,那个人还抱着这个孩子躺在他怀里,喃喃诉说他的依恋。      孙悦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突然抬手,示意卫兵让开。      那村妇惊喜地抬头,见他竟无拦阻之意,知道命已保住,连连叩首,接着相互搀着匆忙出营,踉踉跄跄跑远,似是担心他反悔。      孙悦注视着那幼童的身影消失,忍不住又抚摸了一下那枚扳指。         *      那少年动作有如鹰隼般快而狠,刀光刷地铺开,残影连成了一片!      快,实在太快!      袁希倒吸一口冷气,抽刀相拦,堪堪撩开这一刀,对方手上却毫不停歇,双刀齐出,闪电般连连递招。      两人动作都极迅速,以快打快,只听当当当当当数声连成一片,竟是瞬间便过了十余招,两道身影如鬼魅般倏忽来去,几乎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那少年被拦得火起,竟是弃了承嗣,似乎要先解决袁希,双刀上下翻飞,刀刀凌厉,直逼要害,袁希硬着头皮左拦右挡,愈来愈险,被逼得不住倒退,心知不妙,见对方又是一刀削来,也不回防,拼着左臂不要,宝刀刷地划向那少年腰腹!      这以伤换伤的打法极其无赖,那少年便是此时抽手也万难躲过这一刀,眼见便将血溅当场。      这一刀若斩实了,这少年今日再无法威胁衍君,但以他二人兵刃之利,袁希立刻便要被卸掉一条胳膊!      李承嗣一颗心提了起来,不由出声道:“当心!”      那少年眼见袁希宝刀撩了上来,终究还是不肯与他拼命,右手松刀,向侧后方一倒,身体柔软得不似人体,以极不可思议的角度整个仰翻了过去,袁希的刀贴着他胸口平削而过!      哗啦一声,那少年衣襟被削裂,衣料兜满了风展了开来,袁希磕飞他脱手而出的刀,紧追不舍,直劈而下。      那人身体尚未落地站稳,右手已一扬,一道白影刷地飞出,竟是仓促间抽了腰间绸带如软鞭般抖开,袁希被阻得一阻,这绸带瞬间便被刀光绞为碎屑,那少年就地一滚,单膝着地,右掌一撑,已然脱了险境。      山风扬起,雪白的衣物碎屑如蝴蝶般纷纷扬扬飘起,继而被卷上了天。      那少年眼神阴冷,方才被逼得如此狼狈,竟似惹出了他血气,抬手缓缓整了整衣襟,突然厉声大喝,纵跃而起,刀光匹练般袭向袁希!      这次袁希却已摸清了他底细,抢先一步出刀,生生接了下来,双刀相贴,使出暗劲,一黏一扯,那把刀登时便不听使唤地要脱手而出。      那少年应变极为迅速,右手一探,立掌如刀,拍向袁希胸口,左手刀却借力一抖,猛然掷出!      袁希心中咯噔一声:他们已缠斗许久,这一刀的方向,赫然是方才承嗣所站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他硬生生受了这少年一掌,不顾口中腥甜血气上涌,将宝刀反手掷了出去。      这把刀后发先至,双刀于空中相钩挂,颤动,打旋,方向均被带偏,一先一后斜斜插入土中。      那少年看着他嘴角鲜血直涌,像是被震住了,动作竟滞了一下。      他二人交手一直快得不可思议,这一下破绽立现,袁希毫不留情,擒住那少年右手脉门,翻手一摔。      那少年被整个抡了起来,头重脚轻,眼见便要跌在地上,却不死心地伸足踹出。      袁希仍未躲闪,那足尖一动,机簧声响,靴底骤然弹出一片其薄如纸的利刃,向袁希喉间割去!      袁希出手如电,劈开这少年的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刁钻的攻击。      直到把对方死死按住,他才察觉出喉间一阵凉意,微微喘息,心有余悸。      *      “想不到这次竟捉到了这么一条大鱼,”李承嗣笑道:“你就是利齿藤?”      此处已是私帐,内侍亲兵一个不见,只有孙、方、袁等几个亲信在场。      日间那少年正被紧紧缚在柱上,冷冷地与承嗣对视。      他身上各种利器层出不穷,衍军为防不测,已将他剥得精光,此刻从头到脚只剩下粗大冰冷的锁链,他却毫不尴尬,如同正穿着最华美的服饰坐在皇家御宴上,高傲地昂着头。      锁链绑得极紧,他并未白费力气去挣扎,若不去看他的眼神,几乎要生出这样的错觉:这是一只已被驯服的兽。      承嗣道:“久闻大名,这好像还是朕头一次看清你的长相……”他仔细打量自己的俘虏,心情颇为舒畅,笑道:“难怪有人说你容姿极美,远胜名妓,朕便没料到这竟是真的。”      方五儿笑道:“果然不假,是个美人,只是这计策却用得傻了——利齿藤,你那手下为了取信于我方,给的情报九分真掺一分假,真是下了血本,可是你是不是忘了,双城是我大衍的地盘,水道在地下何处走行,因何废弃,在何处有破损,我们主公都一清二楚,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只须派人随便一探,你那些埋伏便都成了笑谈……”      承嗣道:“若不用水道这理由,朕说不定还当真会上当。你们为了装得逼真,在路上掳的那家人,险些把朕瞒过去了……当然,没能瞒过所有人,朕的孙将军就一直在监视他们。以为选了个痴傻的孩子便不会露馅?朕就是因为这才起了疑心,与众卿设下埋伏,将计就计……你该提醒你那属下,装慈父要装得像一点,别让孩子一被他抱就嚎啕大哭。”      利齿藤冷冷地看着他们君臣一唱一和,懒怠出言回应。      承嗣也不再多说前事,走近了一步,盯着他问道:“一面议和,一面设伏,利齿藤,告诉朕,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此时意气风发,身形虽不够高大,却已现雏龙之威,有种别样的诱人,利齿藤脸上掠过一丝嘲笑,扬起下巴看着他,开口讥讽道:“我想干你。”      这还是众人头一次听他开口说话,这声音带着些许生涩的口音,悦耳,倔强,冷漠中夹杂着少年独有的清脆。      李承嗣也不动怒,缓缓打量着他瘦削而充满爆发力的双腿,紧实危险的肌肉,锁链捆缚下苍白的皮肤,嚣张地扬起的脸,犀利毫不妥协的眼神。      他舔了舔唇,低声道:“巧的很,朕也很想干你。”            (未完待续)         六十         承嗣捏起他的下颌,微微抬起,利齿藤并未着力相抗,顺从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室内一片寂静。      承嗣看着他仰起的脖颈上漂亮的喉结,口中有些发干,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松手。      对方摆明了不愿意,他再怎么好色,也做不出强奸敌国将领这种事,只得失望而遗憾地放弃。      然而被他撩起的火却没那么容易平息,承嗣口中道:“方卿,这人交给你了,看能挖出点什么来,别弄死了。孙……”      他满心旖旎的渴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孙悦,却突然发现那人脸色铁青,正死死盯着他,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心中打了个突,这才意识到二人尚未和解。      这眼神太过可怕,承嗣不敢向他求欢,嘴里的话打了个转儿,吐出来换成了:“袁希,送朕回帐。”      *      待他二人出帐,方五儿觑了孙悦一眼,悠悠道:“主公寻乐子去了,孙兄,咱们这也有个上等货色,您先来?”      孙悦不理他的挑衅,大踏步走了出去。      利齿藤轻蔑地回了他一个字:“滚!”      方五儿脸上微笑不动,看着孙悦背影,若有所思。            *      袁希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小小侍卫,他替承嗣执掌中军,麾下亦有数万人马,同时掌管庞大的信报系统,隐隐已成了独立于孙方二人以外的第三股势力。虽然不论是谁都清楚地知道,守卫者忠心不贰,眼中只有皇帝的利益,绝对服从命令,这股势力实际上属于衍帝李承嗣,但他身份日渐尊贵,却是不争的事实。      但在李承嗣面前,袁希却一如平日,眼下服侍他沐浴更衣,事事亲力亲为,丝毫不以为耻。      承嗣看着他忙前忙后,道:“你的伤……”      袁希单膝跪地,以白绢为承嗣擦拭足上的水滴,笑道:“劳陛下垂询,已服了药,不碍事。”      承嗣知道他伤势虽不重,也并不算轻,只不说破,看着他低头悉心动作。      ——利齿藤固然不错,袁希也没落了下风。      若论身材,袁希还要更胜一筹,但利齿藤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劲儿实在也太诱人,加之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这种青涩的风情却是袁希怎么也不可能有的。      承嗣想到那少年浑身赤裸、被紧紧捆绑着的样子,小腹一热,渐渐硬了。      袁希若有所觉,诧异地抬头看了看他。      李承嗣道:“看什么?”      袁希在他身边这么久,不需刻意察言观色便能将这任性的小皇帝的心思揣测个七八分,当下道:“陛下若是想,臣去将利齿藤悄悄带过来……”      承嗣烦躁道:“算了,我想干他,他肯么?”      袁希沉默片刻,道:“陛下不嫌弃的话,干我吧。”      “你?”承嗣头一次听到袁希跟着他说这种粗俗字眼,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顺势将脚搭在袁希肩上,以脚趾碰碰他的脸颊,嘲道:“邀宠媚上,嗯?”      袁希耳根有些发红,握住这只刚被自己擦拭过,细嫩皮肤中还带着一丝水汽的脚,轻轻吻了吻,道:“陛下明白臣的意思。您可以当臣是利齿藤……”      承嗣道:“自欺欺人。”      落在足心的吻柔软而酥麻,他眼前浮现出日间袁希与利齿藤对战时那迅捷如风的身手,喉结一动,道:“脱了衣服,上来。”      *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比得到的看起来诱人,世事大抵如此。当袁希赤着身子驯服地躺在承嗣身下,摆出供皇帝泻火的姿势时,李承嗣忍不住在心里不停比较。      肌肉太过结实,肩膀太宽,腰不够细,嘴唇不够薄,眼神不够嚣张,皮肤太白……最重要的是,太过听话。      袁希一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主动道:“您可以把臣绑起来。”      承嗣捏了捏他豆粒般的乳首,想象着那少年被铁索捆绑着不得不仰着头看着他,每一丝血肉骨骼都被迫着摆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喃喃道:“你说他在凉国那老头子床上也这么倔吗?”      袁希道:“既是为君王分忧,想必不会。”      李承嗣又好气又好笑,道:“就像你现在这样,嗯?我猜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袁希。”      他推开袁希的腿,仔细打量那个紧闭的入口。      那处颜色略深,看上去却十分干净,承嗣漫不经心地戳了戳,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上飘去。      比起这里,草丛中那根半硬的东西更吸引他的目光。      他跨坐在袁希身上,伸手摸了摸那笔直、颜色浅淡的阳具,剥开顶端细细打量,发现那物头部竟十分细嫩,粗看上去有半透明的错觉,自己幼年时都不曾有过这般情形,不由十分诧异,忍不住故意以指腹摩挲此处。      袁希不安道:“陛下……”      他本能地想要躲开,却被李承嗣制止,那物在小皇帝的玩弄下不可抑制地胀了起来,终于渐渐见了些血色。      承嗣只觉手中的东西越来越烫,越来越硬,突然一阵口干舌燥。      待他放手,袁希忍不住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玩够了,便做好被插入的准备,却没料到小皇帝合身扑在他身上,懒洋洋道:“你担心的没错,朕是挺嫌弃你的……”      他享受着与这具干净男体肌肤相贴的舒适,道:“还是你来吧。”      袁希怔了一下,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承嗣被逗笑了,道:“嗯,我干你就合了?”      他二人皆已脱得赤裸,温热干爽的身体彼此摩擦,袁希气息有些不稳,口中仍道:“此是以臣凌主,以下犯上……”      承嗣贴近他耳边,道:“我的乖乖忠臣,不是要给我分忧?现在我想要这个,来。”      袁希耳根发烫,阳物硬得发疼,翻身将承嗣按倒。      掌下是帝王娇贵的身体,只怕稍一用力,便要在那肩上留一个青紫的指印。      他虔诚地亲吻着他胸前肌肤,肉棒本能地抵在承嗣下身,几番试探,开拓,而后挺身顶了进去。      瞬间扑面而来的极致的享受让他脑中嗡的一声,大腿内侧的肌肉绷紧,微微颤抖。      承嗣溢出一声舒爽的呻吟,收拢手臂,揽住了他的腰。      (待续)         六十一      极度的紧窒,极度的温暖,袁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奸淫大衍最尊贵的人,自己此生唯一的主人。      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吸进那个柔软而拥挤的所在,他低声喘息着,有些失控地用力顶入,抽插。      身下帝王驯服而配合,完全敞开了身体,袁希从未想过,他的身体里竟是这么烫,这么柔软——柔软得让人生出极为不敬的、用身体肆意凌虐他的冲动。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无人教导,他也知道下面该怎么做,然而太过强烈的快感却让他陷入了负疚的自责中,喃喃道:“臣有罪……”      他阳物既硬且长,承嗣被干得手脚发软,喘息道:“又怎么了?”      袁希抑制不住地埋首在承嗣胸前,口鼻间皆是少年刚沐浴过的清新体味,他上瘾般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一片混沌,胯下肉具硬得犹如铁枪。      陌生的急躁席卷了他全部的意识。      像是有什么鬼怪正在他耳边不停挑唆:干死他,没关系的,是他自己要的……      肉枪如攻击死敌般狠狠钉入承嗣体内,袁希沉浸在潮涌般的快感中,眼神有些迷乱,语无伦次道:“臣……觉得很舒服……臣有罪……”      承嗣被这一下顶得从头到脚皆舒畅万分,阳物滴汁,只想好好享受,却还要听身上这人乱七八糟的请罪,咬牙道:“你脑壳被利齿藤打坏了?不舒服谁愿意做?”      袁希却还未转过弯来,一面按着他缓缓抽插,一面仍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那不同,臣只想服侍您……不能沉溺于……”      通过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插入主人体内而获得这样的快感——这简直罪大恶极!      袁希只觉自己堕入了最甜美、最诱人的陷阱,明知不对,却无力挣脱。      颀长阳物恶狠狠地钻入承嗣腹内,直将最深处凿开。      承嗣又是疼痛,又是快活,失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着实撩人,袁希却似突然被敲醒,冷汗涔涔而下。      他眼神一时清明起来,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低头温柔吻了吻承嗣乳尖,探手摸出他枕下防身短匕,飞速地在自己臂上划了一道,血光飞溅!      承嗣被这举动骇了一跳,斥道:“你做什么!”      那一刀划得并不深,疼痛却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袁希咬着牙,终于从快感的泥潭中挣脱出来,只是那物也软了不少。      李承嗣肉棒硬硬地顶在他身上,正得趣间,突然被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怒不可遏,道:“你疯了——!”      袁希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嘴,只不住抚摸他的侧脸,头发,在他喉结,锁骨,胸前吻个不停,揉捏龙根,竭力安抚身下得不到满足的幼兽。      触手肌肤柔韧干爽,龙根却滑腻而烫人,袁希手上不停,呼吸却渐渐变粗。      安抚的动作变了味,每一次抚摸都变得情色,每一个亲吻都带了急切,重新挑起了双方的欲火。      袁希的阳物渐渐恢复了原有的硬度,胀满了整个甬道。      他臂上的血缓缓滴下,承嗣舔了舔唇,恐吓道:“朕还不如用四叔做的那玩意儿……”      袁希涨红了脸,将自己深深楔入皇帝体内,按照当日杨九城那里听来的教导戳刺身下人的敏感之处,尽力照顾承嗣的感受,小心翼翼答道:“陛下,死物少用为妙,臣愿意一直服侍您……”      承嗣终于找回那种舒服得脚趾都发麻的感觉,微眯着眼,不想理他这些话,只命令道:“闭嘴,抱紧我!”      强有力的拥抱让他胸口砰砰直跳,仿佛正在被另一个熟悉的人压制着淫辱。      身上人的耸动愈来愈大力,承嗣不住喘息,只觉豆大的汗珠砸在自己身上,一颗、又一颗。      帐外依稀传来巡逻士卒的脚步声,接近又远去。      李承嗣股间被袁希的囊袋击得一片粘腻,有节奏的撞击声荡漾开去,淫靡得令人不敢细听。      那处阵阵发麻,承嗣不自觉地探手下去,摸到自己后庭边缘。      “你真的是第一次?”他翻过手心,袁希沉甸甸的子孙囊每次撞上来时触感又柔软又猛烈,令他心旌神荡,正在被贯穿的穴口都兴奋得不住收缩,“快一点也没关系,这里积了多久?都射给我。”      脆弱的要害悬于人手,危险与刺激使快感翻倍,袁希又有些失控,深深浅浅操着他,头脑发昏,道:“臣全身上下都是您的……都是您的。”      怀里的人通身透着情欲的粉红,令人生出撕咬的欲望,袁希只觉体内某种灼热的东西炸了开来。      他硬梆梆的阳物被承嗣吸得突突直跳,几乎爆裂!      当此关头,袁希心头一声巨响,突然想起一事。      他颤抖着手向旁边摸去,迟疑了一瞬,接着再次挥刀!      这次的疼痛竟未能完全拯救他,那物仍硬得堪比凶器,袁希在痛苦与快感中不住挣扎,强逼着自己忍耐,继续凶猛地干着承嗣。      唯一的成果便是遏止了汹涌而来的射精欲望。      袁希捂着李承嗣的眼睛,听着那个人口中或轻或重的呻吟,肉棒在他的君王体内肆意穿梭。      不可避免的快感一层层堆叠,又被他自己残忍的拍散,甚至自己掌握分寸,既不敢太过沉迷于那个人的身体,又不能下手太狠影响他的享受。      过了不知多久,他已被自己逼得将欲望与感受渐渐分开。      明明激动得不可自抑,恨不能将囊袋都一并捅进他体内,却还能冷静地分析那个人细微的表情,他舒服的颤抖,被干到极致时微张的小嘴,失神的目光,插入过深时痛苦蹙起的眉心,想要被拥抱时不自觉的蜷缩的姿势,并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一边是烈火,一边是冰河。      长时间的自虐使他有些恍惚。      他的主人需要他,而他只要碰到他的肌肤,闻到他的味道便能硬起来,并将一直硬下去,永远不软不射,送他极乐。      而与此同时,他又舒服得难以言说,有种即将完全融化在这个人体内的错觉。      世上怎会有如此快活的事?      袁希手臂用力,猛然将承嗣的腿揽起,推转,就着深深插在对方体内的姿势将他翻了个身,不给对方丝毫反应时间,直接发动了又一轮攻击!      这个过程中承嗣整个人一直插在阳物上,只觉天旋地转,双腿颤抖,跪伏着不住喘息,哽咽,几乎到了极限。      而那个人还紧紧拥抱着他,肉棒一刻不停,极度耻辱的啪啪啪声不绝于耳。      承嗣被这反复的、骤雨般的抽插激得大叫,崩溃般不住求饶,却又紧紧贴着对方,拼命吞吃那硬挺的阳物。      龙根淅淅沥沥不住流出黏稠的液体,后穴内如有鼓槌狠力敲击,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停……停下来……”李承嗣眼前发黑,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变了哭腔,大叫一声。      袁希放缓了动作,却仍未停下,只是温柔而悉心地碾压着承嗣体内快感的芯子,同时伸手挤着他颀长的龙根,直到小皇帝射完,浑身酥软地躺倒,两眼直直地看着帐顶,胸前起伏不停。      他轻轻抽出了还硬着的肉棒,带出一片水声。      承嗣被这动作惊动,勉力定睛看去,才发现他臂上已被划了十余刀,深深浅浅的口子长短不一,多已不再流血,被褥上一片尽被暗红污渍浸透。      这心甘情愿的自残令他自心口至指尖闪电般一道酥麻窜过,不忍中夹杂着病态的快意,禁不住饥渴地吞了口口水,口中那种极度空虚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袁希从他身上翻下来,紧紧搂住承嗣,又顺他的背等他从高潮中平息,低声道:“还要么?”      李承嗣却不急着回答,道:“你没射?我给你吸出来吧。”      袁希脸色一白,拒绝道:“陛下,万万不可……”      承嗣懒洋洋地捏着他的囊袋,道:“不是说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我的?今天你要是不射个干净,就干脆割了得了。”      说着,俯首含住了那颗被磨得通红的龟头。      *      巨帐中隐约传来引人遐思的声音,四周戒备的亲兵个个面红耳赤,突然有人警觉地抬起了头。      (未完)   PS:这是10月6号的10月6号的……我有事回来晚了点又挨条回评所以超时间了……不过我还是坚持这是6号的份!   7号值班木有更新   8号回来继续         六十二      李承嗣通身酥软,沉浸在性爱的余韵中,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袁希抱着怀中这具柔软而极度餍足的躯体,虔诚地将唇贴在他发梢片刻,拉过被子将他裹好,低声道:“陛下,您休息吧,臣……”      李承嗣懒洋洋地翻过身,探出一只脚,轻轻勾住他的腿,道:“急着跑什么?再躺会儿。”      袁希面颊微红,迟疑了一下,又躺了回去,承嗣道:“来抱着。”      他枕在袁希臂上,被对方揽在怀里,温暖肌肤彼此相贴,满足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袁希不敢阖眼,安静地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小皇帝,眼神恭敬里夹杂着仰慕。      半晌,承嗣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自语道:“总觉得有些不够……”      袁希一怔,小心翼翼道:“陛下……还要么?”      李承嗣道:“不,不是这个……”他闭着眼在袁希臂上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这个足够了。不过我还想要点别的……说不清楚。”      他有些茫然,袁希又将他抱得紧了些。      明明欲望得到了满足,心里却还空落落的。      急切的、焦灼的火焰被抚平后,另一种更为深远、广阔、荒芜,令人无能为力的黑暗罩了上来,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过去似乎也曾出现过两次,只是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承嗣烦躁地翻了个身,袁希乖觉地探手帮他揉着太阳穴,轻声道:“陛下是在担心以后攻凉国的事?”      “哦?”承嗣被转移了注意力,道:“说到这个,你觉得这次凉国大乱,我们能不能……”      袁希道:“臣以为,这次出兵得利是一定的,但若要全灭凉国,陛下须得做好打上十年的准备。”      承嗣不耐道:“这么久。”      袁希认真道:“陛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要行灭国之举?这事急不得,只能稳扎稳打,若您急了一分,将领为了争功,便能急上十分。求胜心切,轻敌冒进,刚愎自用,此皆取死之道……”      承嗣扫了他一眼,道:“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袁希察觉到他并未真的动怒,甚至还有些赞赏的意味,心中一动,大着胆子低头吻了下天子眉心,耳根发红,低声道:“陛下既问了,臣绝不敢虚言蒙蔽,敷衍搪塞。”      承嗣搂住他颈子,笑道:“嗯?不怕我听了生气,直接砍了你?”      袁希正视着他,道:“陛下,袁希从来不怕死,只怕不能为您而死……”      李承嗣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突听得外面一片喧哗,嘈杂的脚步声、叫嚷声响成一片,一名亲兵扑进来,单膝跪地,隔着屏风大声报道:“陛下!凉军夜袭!”      床上二人都是一愣。      今日出其不意擒了利齿藤,恰旺城内群龙无首,必然乱成一片,承嗣还想过趁机闪电攻城,没想到凉人竟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李承嗣踢了被子,抓了件衣服就往身上批,袁希跪起身为他系好衣带,刚想下地,被李承嗣轻轻一脚踹开,只听他道:“白天你伤得可不轻,当我看不出来?乖乖躺着吧,这种拼命的差事就免了你的,莫叫凉贼笑我大衍无人。”      话音未落,那少年天子已一阵风般卷了出去,隐隐传来呵斥亲兵,询问战况的声音,袁希按住胸口,有些发怔。      *      本应是一片黑暗的营地灯火大作,远处火光冲天,呐喊声乱作一团,身边被惊醒还不明状况的士兵与匆匆增援的队伍搅在一起,一片纷乱。      李承嗣出来得太急,一踏出帐才觉得脚下冰冷,被袁希吻了又吻,挨个趾头吮过的白净双足直接踩在了冷硬的地上,竟是忘了着靴。      他也不在意,在亲兵簇拥下一边走一边沉声喝道:“慌什么!凉人还没露面,简直自乱阵脚!”又唤过亲卫队长,道:“执我令箭去巡营,大声喧哗者斩!动摇军心者斩!不尊号令者斩!趁乱行奸者斩!各军不得上官之令一律原地待命!”      他确实有些懊恼:眼前一个凉人都没见着,却看到一群自己人先慌了起来,着实不像话;还好军中一向纪律严明,戒备森严,对夜袭也非全无准备,虽有些骚动,倒也无虞就此全军大乱,被对方捡了便宜。      起火之处均在孙悦的北营,承嗣心中有几分诧异,打发了几拨人去加强辎重营守卫,又向左右问道:“今夜是哪位将领轮值?”      有人答道:“是吴将军。”      正在此时,中军营地中又有一处火起,此处距主帐已不算远,承嗣甚至能听到有人高喊:“皇帝被杀了!”“快逃啊!”,不由怒上心头,正要开口,只见一骑探马自北营飞驰而来,奔到身边滚鞍下马,气喘吁吁道:“陛下,北营有数百人来袭,吴将军领兵相迎,正在拒马阵处接战!”      承嗣心中一动,道:“可需要增援?”      那信使道:“敌军人数不多,吴将军能扛得住,但似有人混入营中,请陛下千万小心!”      “数百人……?”,承嗣退了一步,向左右道:“只怕是声东击西,去南营传令,让方五儿把利齿藤看牢些,谨防有人劫囚!”      “敌军连营门都没冲进来,在营中放火浑水摸鱼的人,只怕根本没几个,备马,朕去……”      话到一半,突听身后马蹄声响,他一回头,看到孙悦自角落冲了出来。      “孙叔?你怎么在这……”李承嗣有些疑惑,却见孙悦纵马跃到身边,也不停歇,长臂一舒,一个倾身揽住他的腰,在亲兵惊呼声中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放在身后,一扬鞭,绝尘而去。      时间紧急,李承嗣也顾不得多想,扶着他的腰,沉声道:“孙叔,注意人群里可疑的人。”      孙悦微一颔首,也不顾身后的人能否看清,摘了长枪,一手握缰,直冲起火之处。      火光渐近,噼里啪啦声中,有人大喊逃命,有人正匆忙救火,听到马蹄声不少人纷纷转头,只看到凶神手提长枪,杀气凛凛而来。      当时不少士卒立即噤声,却还有人茫然未觉,犹自混在人群里叫嚷皇帝已死,待发现身边士卒突然不约而同散开,以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时方觉不妙,来不及扭头,便觉后心一凉,一截枪尖噗地破体而出。      孙悦毫不留情的下手震住了在场所有人,附近士卒都成了雕塑,只怕一个不小心声音大了些,便要被孙悦斩于当场。      火光边缘,有人见势不妙,偷偷后退了几步,转身欲逃。      李承嗣眯起眼,摘了孙悦的弓,搭箭。      “砰”的一声,那人刚一转身,便被呼啸而来的利箭直接钉在地上,箭羽犹在空中震动。      “队长,什长都站出来!”孙悦控着缰冷冷扫视全场,战马缓缓踱步,李承嗣的声音冷而凌厉:“管好你们的人,组织灭火,若再出乱子,唯你们是问!”      那几人齐声应是,李承嗣转头揽住孙悦的腰,孙悦会意,一提缰绳,直冲下一处而去。      *      起火处不过三处,却有不少地方有人浑水摸鱼,乱喊乱叫,在李承嗣的号令传过一次以后,不少人直接被反应过来的衍军击杀,几个转念得快的迅速闭嘴寻路而逃,但各军纷纷整饬,营中一片光明,一个人乱走乱撞何等引人注目?有人侥幸躲过,逃不多远,便被迎面而来的黑甲武将一枪戳翻,死得不明不白。      黑衣煞神高大冷漠,与他同骑的白衣少年却只着了件宽松的睡袍,赤着一双雪白漂亮的玉足,战马飞驰时袍角扬起,隐隐能看到下面赤裸、白皙的腿。      在火光的映照中,一切影像都变得扭曲,这对奇异的组合直如地狱中升出的夺命鬼煞,收割着潜入者的性命。      孙悦眼神毒辣,一枪下去,便有一凉人毫无悬念送命,沿途不知搠倒几人,又有承嗣持弓在后补漏,箭矢无影追魂,两人配合绝佳,在最快的时间内绕了一圈下来,营内已经完全稳住了。      直到最后一处火光被扑灭,承嗣舒了一口气,笑道:“吴建能那边也差不多该搞定了,我们去南营看看。我猜他们搞这出就是为了救利齿藤出去,可惜打错了算盘,方五儿可不好惹……”      孙悦应声拨转马头,这次不再飞速奔驰,只是由着马儿一路小跑,朝南营行去。      承嗣这才觉得有些冷,不由向孙悦背后靠了靠。      这武将高大的身形挡去了迎面的夜风,承嗣心满意足地揽着他的腰,忽然想起了登基之前,自己也曾这样坐在他马上,被带出去打猎。      他总是笑承志这么大了还喜欢搂着自己撒娇,但是与承志一般岁数时,他似乎也一样喜欢这么做,最经常干的便是腻在孙悦身上,一点毫无意义的话题都能说个半天,并且向他告了数不清的状:哪个大臣对他语气不好,哪个太傅又刁难人了,父皇又下了什么讨厌的禁令,诸如此类。      孙悦总是不一样的。      也正因为如此,后来孙悦说出那句话,才尤其令他觉得屈辱和无法接受——他怎么能喜欢自己呢?怀着如逗弄优伶戏子的心情对待大衍未来的皇帝?他怎么敢?      但过了这许久,他对很多过去笃信的东西都开始觉得茫然。      李承嗣有些混乱,索性不去多想,放弃地将脸贴在孙悦后背上。      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可靠的——      “孙叔,你在往哪里走?!”李承嗣突然察觉不对,低声喝道。      他们已到了南营边缘,军帐稀疏,不远处便是拒马阵,那马在孙悦控制下竟还在向外走。      这一声出口,孙悦按辔,停了下来,望向远处无边无际的原野,沉默不语。      月光下一切都黯淡而看不分明,李承嗣仔细向外打量,并未发现敌人,疑惑地道:“孙叔?”      孙悦扭过头,二人对视一眼,承嗣困惑不解,道:“你想去哪?”      孙悦探手握住承嗣的腰,将他从背后提了起来,放到身前,面对自己。      这情景让承嗣联想到了某个极度淫靡的夜晚,心口一跳,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孙悦的眼神不对。      他双腿微蜷,被孙悦揽在怀里,那人正死死地盯着他胸口。      低头一看,却是睡袍有些松了,脖颈以下大片白皙肌肤露了出来,上面零散布着些袁希留下的痕迹,月光下显得暧昧不清。      承嗣拢了拢衣襟,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心虚,不安道:“孙叔,这次多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说来听听……”      孙悦缓缓将目光移到承嗣脸上,眼中明明白白压着怒火,半晌,抬手朝营内一指。      李承嗣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夜风,还是因为潜意识察觉到孙悦的愤怒;他微微转过头,又转回来,诧异道:“……你要……利齿藤?”      那个方向正是南营关押利齿藤的营帐,眼下风平浪静,承嗣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什么。      孙悦缓缓点了点头;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看着承嗣,眼都未眨,目光犹如某种实质性的、胶着而令人窒息的东西,尽数压在承嗣身上。      “不……不成,”承嗣勉强笑了笑,道:“孙叔,利齿藤还有用,他在凉国的地位堪比你在我大衍,他在我们手里,对凉国的士气便是极大的打击,还有牵制之效,你若想要……”他有些不舒服,顿了下,又道:“回头我选几个漂亮孩子给你……”      孙悦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他搂着怀里的人,再次渴望地向营外看了看,接着断然转身,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送承嗣去见方五儿。      李承嗣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隐约感觉到,孙悦似乎是想让自己做一个选择,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对他意味着什么。      (未完待续)         六十三      那天孙悦的要求于承嗣而言始终是个谜,他虽一口拒绝,过后的几天却一直悄悄注意孙悦神色。      将领看上了战俘而讨赏的事并不罕见,利齿藤美貌诱人,连自己都忍不住心动,若换了别个来求,承嗣倒不会那么惊讶。再仔细观察了几日,确定了孙悦如自己所料,对利齿藤并无特别关注,这事实让他不自觉松了口气,迷惑却有增无减。      那么,他索要利齿藤是要干什么?是有计策,还是另有他用?      被拒绝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失望,倒像是纠结许久、悬而未决的问题突然借此选定了边,一切迎刃而解,目光决绝,再无犹疑矛盾。连前阵子对自己的刻意回避都不再有,看似回到了从前,只是眼神却十足锐利,并不像是想讲和的模样。      若自己当时同意,算是怎样?赏他一个美人,然后他们……      承嗣无奈地发现,自己与孙悦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深,若放在从前,他必然毫无顾忌地搂着他的脖子蹭上去问个清楚,眼下却只敢自己揣测,无法开口。      也或者并非是隔阂,只是他隐隐不想面对某个可能的答案。      *      利齿藤身为凉军主帅,不惜自降身份,行刺客之事,却不幸被衍君将计就计抓获,这消息于腹背受敌的凉国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他左膀右臂顾子娴、飞鹤将军皆命丧衍国,此时恰旺城中主事之人位卑权微,怕担责任,趁夜纠集人马夜袭衍国大营,打算营救主帅,却不料几路分兵皆被衍国轻易化解,其中救人的一路更是惨烈,一个也未能逃回来,全成了方五儿的阶下囚。      这下谁也不敢再耽搁,消息飞速传往柳州前线,过不几日,凉君竟是抛下了司徒向阳,亲自赶了回来,预备与衍国谈和。      而这次的合约与上次利齿藤用来麻痹衍军的假玩意儿不同,其让步之大,令衍国上下都有些不可置信。      “凉国愿意赔偿大衍银五十万两,良马五千匹,粟米二十万斛,炭二十万斤,绢十万匹,棉十万匹,麻十五万匹,各种特产若干,并于以后每年再向衍国提供十万两白银,交换战俘,凉军退出双城,两国休战,二十年内互不侵犯,开放互市,凉国将每年拿出至少五千匹马,十万头牛羊,二十万斤盐参与贸易,并希望衍国能提供精良的木器,铁器,茶叶,弓矢……”      方五儿还在念,底下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音愈来愈响,他淡淡扫了人群一眼,自顾自念完:“……尚可商榷。”      李承嗣看了孙悦一眼,面无表情道:“想不到利齿藤这么值钱。”      许安国激动道:“这是陛下……威德无匹……咳咳,兵不血刃收复双城……咳,咳……如此凉国虽无称臣之名,却行纳贡之实……咳,陛下之功绩,在我大衍史上无人比肩……”      方五儿冷冷道:“战马才提五千匹,够干什么的?至于岁币,等他们跟宇国打完了,腾出手来必然要与我们决裂,到时可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他说的这些东西,我们若打进去都能抢回来。”      许安国急道:“难道陛下还想拒绝……不成?”      李承嗣自然想打,却见许安国已抖出了一堆信笺,急道:“陛下,看看……朝中诸公的……意思。”      这些东西表现看来都是给许安国的回信,是以并未循着那些给皇帝的套路来写,但个个拐弯抹角,都在说谈和的好处,甚至有人直指皇帝偏信武将,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又有人说双城之前乃是自卫,若硬要打过双城去,则是出师无名,堂堂礼仪之邦焉能行此无信无义之事云云。      李承嗣越看越怒,知道这是许安国前次送信入京的成果,只不过因为利齿藤假作谈和,暗中早早设好圈套的计策败露,许安国想谈和也无从谈起,只得收着不动,却在这次又一股脑抛了出来。      “师出无名……嘿!被压着打了一两年,有机会还手,倒成了我们的不是?”李承嗣耐心渐失,冷冷道:“不就是要个进军的口实?凉国假意谈和,反复无常,朕不信任他们,这个理由够不够?”      许安国怔怔道:“凉主亲至,有这份……诚意在,陛下若仍不理,咳咳,也太过……不近人情。”      李承嗣冷哼一声。      他是一万个不想谈和,此时强压着脾气,不过是因为昨夜收到了张君瑶的信,尚有些举棋不定。      自雍城一战后张君瑶就一直与他书信相通,常常是洋洋洒洒上千字说些虞府之事,汇报那五万战俘如何编入户,如何驯养,再表达一下对李承嗣的关心,偶尔对他的行军方略提些意见,厚厚的信笺一封接一封,相较而言,李承嗣的回信则简单得多,往往只是“知道了”“朕心甚慰”等寥寥几个字。不过这总算也是回信了,这么一来一回得久了,倒像是成了习惯,前番擒了利齿藤,承嗣便顺手写了进去向张君瑶问策。      如预料中一样,张君瑶亦坚决反对开战,说话却也不怎么留情面:“……陛下此前率兵抗衍,颇占上风,所依仗者,不过地利人和,若易地而处,大衍兵将既弱,地势又不熟,优势尽失,殊无胜算,此其一。凉人两面受敌,为护卫家乡,必殊死搏斗,以免亡国之祸,自古哀兵难胜,而你起兵一年余,将士思乡,此消彼长之下,对比不堪设想,此其二。陛下久离枢府,京中动乱方息,遗患不小,若不居中策应,及时安抚,梳理情弊,查缺补漏,一味放任不理,则旧党伏而新党起,彼此勾连,欺上瞒下,各司百弊丛生,长此以往,只怕京中未必便没有第二个蒙冲!此其三。行军在外,每日人吃马喂,各种辎重消耗有如流水,敢问陛下,国库还有多少银两,能支撑大军出征多久?眼见便将要入冬,军中炭薪冬衣又是一大笔开销,可有着落了?此其四。大衍半壁江山惨遭蹂躏,急需重建,这一年的税赋却打了水漂,州府储粮也被折腾得差不多底朝天,陛下能拿出多少粮布来接济百姓?能有多少精力关心重建进展,了解民间诉求?若不能助他们度此难关,今日多一个饥民,来日便多一个叛贼,天下眼见便又要大乱!此其五。凉国山野荒沼之地,取之无益,且无险可守,贪尺寸之功,却要付出许多人命的惨重代价,此非仁君所为!……”      他列了一个五口之家一年所需的粮食和各项用品,又为他计算一村、一县公私所耗,条条目目列得分明,便是李承嗣也看得出来,眼下国库所存实在远远不够,自己现在坚持进军,若明年年成不好,后果必然堪忧。      “若凉人乞和,陛下无故不允,内于国家百姓不利,外于信义有亏,予人话柄,此不智、不诚之事,必非君之所欲……”      李承嗣虽然对张君瑶某些看法颇不赞同,但他为自己考虑的立场却十分明显,又详细说了许多理由,着实比那些口口声声出师无名的大臣让他能听得进去,纵观全局,对事态的把握更加明晰。      但从感情上,他实在不想放弃进攻凉国的大好机会。      “照他的意思,主要是钱不够。如果打得顺利,这笔钱其实可以在凉国身上找回来。”他默默思索着,“说到底,还是需要一个理由……”      若能趁此机会打开局面,进可与宇国平分天下,退可保双城一线无后顾之忧,至不济也能学凉国,占几个近些的矿山,掳些财物……这个机会几乎是孙悦一手创造出来的,若己方迟迟不动,宇国万一收兵,时机稍纵即逝,悔之晚矣……      许安国还在絮叨:“陛下……凉国这回定然是诚心的……咳咳,只差向大衍称臣了,自我三国并立……以来,还从未有哪个国家落到过这种下场……咳咳……您不觉得这……”      我这辈子只怕只有这一个机会能做到这个了。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承嗣只觉十分烦躁,还有人在旁不住劝说,简直耐心尽失。      许安国一人不足虑,但朝中舆情却不能不顾及,千百年来大衍的仁义之名犹如无形的枷锁,压得人透不过气。      三国之间彼此制衡,行事亦自有一套默契,以宇国之势,落井下石尚要打着为息家复仇的旗号,凉国当初攻衍亦有一套振振有词的借口——在大衍而言这自然荒唐得不值一提——今日凉国既愿让步求和,他可以趁势要价,甚至要求凉军割地称臣,只是若再咄咄逼人不肯退兵,明面上确实说不过去,就算私底下人人心知肚明,还是需要一个能服众的理由放到台面上来,既是摆给他国看,也是摆给那帮口口声声祖宗家法、礼仪之邦的朝臣看。      他甚至想到了些极为阴暗的念头。      武将们被他宠惯了,也纷纷发表意见,或赞同或反对,一时间耳边嗡嗡不绝,直将议事的军帐变了闹哄哄的市集。      “理由,理由!”李承嗣被念得头昏脑胀,满腔怒火无处可泄,愤愤地一甩袖子,起身走人。      孙悦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而黑暗。      *      午后,袁希来到一处营帐,向四下打量着,扬声道:“有人吗?”      “是哪位约袁希至此?请出来一见。”   (未完)         六十四      前一天,李承嗣还在绞尽脑汁想找个能服众的理由攻凉,这理由需要内压得群臣无法反对,外让宇国凉国无话可说,才算完美无缺。      然而到了第二天,之前的一切考虑都没了意义:袁希突然带兵外出中伏,十倍兵力悬殊之下奋力激战,旧伤复发,未能撑到援军赶到,被凉军活捉!      “只带了两队人?他干什么去了!”李承嗣怒不可遏,一脚踹翻龙案,“无故出营,擅自动兵不报,翅膀硬了?”      方五儿与孙悦对视一眼。      李承嗣怒气冲冲,快步走来走去,恨不得将袁希一把抓过来捏死,然而待脾气发过后,又有些灰心。      罢了,或许这便是天意,大衍终不能真正跨出这一步。      张君瑶那些话一条条沉甸甸地埋在心中,袁希的被俘,成了压垮承嗣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得议和。      既已决定撤兵,双方这才正式坐下来相谈,衍方派出了以方五儿为首的使团,细致地一条条去看那份合约,与对方一分分一寸寸地争,又狮子大开口地提了不少价码。而凉主眼下兼顾东西,战事火烧眉毛,并无多少心力与他纠缠些小细节,最终的合约竟被方五儿提到了一万五千匹战马,其余物资亦多有增加,限六个月内付清,又开放了凉国两条驿路以供贸易,允许商队雇佣一定数目的护卫,可携带兵刃过境,木器工匠可以在凉国购买土地建立作坊,税赋比照衍国国内等等,此约一签,双城以东数百里荒芜之地将在事实上落入衍国控制内,简直占尽便宜。      时间有限,合约草则迅速面世,承嗣也不想多做纠缠,便要求迅速履行,换俘走人,各回各家。      也不知道袁希在凉军营地受到怎样的对待,哪怕是多待一天,似乎都显得危险。      一想到这点,他心中便生出压不住的阴暗欲望,想去狠狠折辱利齿藤,也戳一戳凉主的心尖子。      或许其中也有妒忌的心理在:两国交兵,对方国君竟会为了一个被俘的小小武将做这种程度的让步,在讲求君父社稷的衍国看来实在匪夷所思,若换了先皇,莫说被抓几个床上的伴儿,便是儿子被捉了去,只怕也会义正言辞来一篇讨逆书,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然后继续进攻,大义灭亲。      认清楚自己落入敌手绝对得不到这种待遇,他有些嫉妒,又自我安慰地想,凉国求和绝非只因为利齿藤被俘,主要应该还是国内烂摊子一堆腾不出手来两面作战,加上西线无人主持大局……      夜色已深,烛光晃动,他披着件裘袍坐在案前,对着最终成形的条款发呆,心思不知飞到何处,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直到腰上一紧,被人揽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他没有半点抗拒的意识,乖顺地靠在对方胸口,甚至本能地蹭了蹭,才突然反应过来。      “孙叔?!”他猛地抬头,那人像是看透了他的沮丧与不甘,安慰幼兽般顺了顺他的头发。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孙悦头一次主动接近他,承嗣先是不信地睁大眼睛,继而喜上眉梢。      方才的思路尚未完全散去,他突然生出莫名的满足——若孙悦是自己的父亲,遇到那种情景,绝不会置自己于不顾。      终究还是有人会记挂他的。      “你怎么来了?”他似是怕孙悦想起之前的龃龉,又想找些不相干的话题岔过去,然而孙悦似乎毫不在意,坐了下来,将他抱在膝上。      李承嗣心中一宽。      这个姿势让他不自觉地收拢手足,将自己整个团起来偎在孙悦怀里,仿佛忘了自己早已过了可以随意对大人撒娇的年纪。      孙悦的手臂环了过来,带给他极度的安全感,承嗣一时之间只觉全身轻松得几乎要飘起来。      “明日就是换俘,正式缔约,凉军撤走……”他舒服地闭着眼,叹息一般道:“一年多了,也该结束了。”      孙悦的胸膛宽厚可靠,他侧脸紧贴着对方胸口,喃喃道:“大衍下一步该休养生息,好好将养一阵子了,待恢复元气,再……张君瑶总想着富国惠民,澄清吏治,我想,也许该让他试试。他有不少奇怪的点子……”      他对孙悦随意吐露着心事,突然又觉得有些疑惑:这人之前还一副决意要走的样子,这会儿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被这样充满占有欲地拥抱着让他有些恍惚,简直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像是看出他的心情,孙悦安抚地拍了拍他,这触感再真实不过,承嗣又有些安心。      仔细想来,似乎是从那天夜里的那句对答过后,他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承嗣朦朦胧胧地回想着,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那时那个问题,是把选择的机会留给他吗?拒绝了那个要求,孙悦会回到身边,宠爱他,一切回到从前;答应了那个要求,孙悦会与他一刀两断,彻底远走高飞?      难道他心目中,其实是在问自己,还要不要他?但就算将利齿藤赏给他了,对自己和孙悦会有什么影响?      李承嗣满头问号,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又莫名的后怕,庆幸自己当初误打误撞没有选错。      他无比信任地向他靠了过去,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却未注意到这人温暖的怀抱以外,与旧日不同的冰冷坚定的眼神。      *      换俘仪式简单而隆重,两国各出千余队伍,在恰旺城西摆开阵势,远远相应,只待时辰一到,依约换人,正式缔约,用印。      这千人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仪仗,衍国这边一片整肃,士卒个个盔明甲亮,庄重而沉默,依古礼层层排开,最内层乃是皇家才能使用最高的规格,三十二名身着衍国传统服饰的侍卫团团拱卫,整齐有序,连马嘶都不闻一声。      凉方亦早早出城列阵,远远可看出皆是精锐,也许是因为属于求和一方,凉军阵中更多了一丝悲壮气息,士卒坚定中多多少少带了戚容。      时辰将到,恰旺城门轰然开启,一华贵步辇自城中缓缓抬出,在亲卫护卫下送入阵中。      那步辇上远远可见一名老者横卧,看不清眉目,不过人人皆知,这是凉王到了。      李承嗣亦在群臣簇拥下缓缓策马归阵,站定的瞬间,两边阵营中同时约齐了一般掏出号角,吹响。      两位君王头顶伞盖都在轻轻随风飘摇,遥遥相望,数十人同声奏起的号角声汇集,碰撞,翻滚,浑厚的声音向四野荡漾开去,说不出的苍凉肃穆。      这号角声层层交叠,突然而至,响彻四野,似乎持续了许久,而后戛然而止。      两阵中各走出了一人,皆是双手被缚,一身青衣,向对方阵中走去。      在这巨大的战场上,区区两条人影显得单薄而不起眼,然而此时此刻,却是数万人视线的焦点。      不派人押送,是示人以诚,照流程,二人分别行至距己方营地一百步处,会有礼官上前验明正身,同时带来君王的赦罪恩旨,以示前败不究,可一身清白归国,莫怀惧意。      换俘取信彼此后,则是两国国主正式会晤,缔约;后面的事不过走走过场,恰旺城的凉军已开始陆陆续续朝东撤出,西城门亦未合拢,只等事情一办妥,凉主直接从此路撤回本国。      这是一场无数人见证下的仪式,两国国君,近千将士,乃至恰旺城头无数凉军,背后衍国绵延望不到边的大营,都在看着那两人向彼此走去,愈来愈近,在中点擦肩而过,走向彼此的君王。      衍方已可以看到袁希的面目;他神情凝重而疲惫,显得有些憔悴,但步态自然,该是并未受过严重拷打。      李承嗣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不再紧绷着脸:他一直担心对方使诈,派人假冒。      他甚至向身旁的方五儿笑了笑,道:“完事儿以后你再多留几个月,亲自迎一下前几批回归的百姓,顺便给凉国的物资把把关,朕还是不太信得过他们……”      方五儿颔首称是,承嗣又道:“回头派人去给庆王送个信儿,让他心里有点数……”      袁希缓缓抬头,向承嗣看了过来。      这时他与利齿藤不过相距数十步,距本阵尚远,李承嗣却似感应到了什么,猛然转头。      极低沉的一声弓弦响,一根利箭自凉君身后的亲卫丛中激射而出,破空而来!      这一箭势大力沉,来得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未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已划过大半个场地,狠狠钉入袁希体内!      众目睽睽之下,箭尖透胸而出,那人被带得踉跄了一下,无声扑倒。      李承嗣脑中嗡的一声。      那一箭自身后射出的瞬间,斜靠在步辇上的凉君表情当场僵住,甚至做了个向后扭头的动作。      然而脖颈只是微微一动,这老者已硬生生止住,与此同时,伸手向下一挥。      精锐的凉军铁骑如洪流般冲了出去,抢先出手。      情势顷刻翻转,骤然变了死局。      衍军亦纷纷抽出兵刃,一片怒吼呵斥声中,李承嗣眼中空空落落,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喊出那个“杀”字。      (待续)   今天不敢回评了,于是……就这样吧         六十五            刀兵相交,血溅三尺,承嗣眼中却辨不出半分色彩,战场的血雨与喊杀突然被拉远,定格,化为一幅寂静的、泛黄发旧的画卷。      他看不到是谁带着微笑拍马上前迎战,看不到是谁突然横刺里杀出去夺恰旺城的城门,看不到来不及逃脱的利齿藤如何悄无声息地死于乱阵,看不到凉军如何顽抗,反攻,败退,夺路而逃。      他久久地呆立当场,表情僵硬,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上一刻轻松的笑意的尾巴。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站上恰旺城的城头,才恍然惊醒。      有人一一汇报此战的损失,有人痛斥凉国的背信弃义,有人热血沸腾要求继续追击逃亡的凉王,有人请示战俘的处理。      再无人提一句和谈。      他安静地倾听,回应,安置,安排井井有条,语气平淡,无人注意到,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待无人再开口,他转身抚着冰冷的、历经数百年风霜的巨石,自堞口望向城下。      几个时辰前发生激战的地方凌乱而浸透鲜血,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去,连倒毙的马尸都只剩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询问道:“尸首呢?”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然而每个人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负责清理战场的两个小校官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战事起得仓促,拼杀太过激烈,又有战马冲锋……”      另一人唯恐他说出那个字眼激怒天子,抢道:“……我们仔细翻检,并未发现袁将军遗体,陛下节哀,或许事情尚有转机,袁将军竟是带伤逃过一劫,也未可知。”      城下大片旷野漫无边际地向四面伸展,一览无遗毫无遮蔽,这话显得苍白而可笑。      然而预料中的雷霆怒火并未到来,皇帝的背影如凝固般一动不动,半晌,举起一只手,缓缓朝后摆了摆。      两人如逢大赦,忙不迭告罪退下。      待城头只剩几个亲信,承嗣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问道:“说吧,是谁下的手?”      他的语气平缓而充满危险。      方五儿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侧目看向一旁。      他目光所指之处,孙悦安静地站出来,一语不发,高大的身躯如天柱倾倒,缓缓跪了下去。      承嗣看着他,点了点头:“果然是你。”      裴宣德有些发怔,急道:“等等,陛下,难道不是凉人……?”      承嗣淡淡道:“若是凉人设下这计,会不做周全准备,倒让我们如此轻易拿下恰旺?朕还没瞎。”      他对着裴宣德说这话,目光却紧紧盯着孙悦,一瞬未瞬。      孙悦极为不敬地与他对视,沉默。      “你早已做了这个打算?可笑我昨夜还以为……”承嗣缓步走上前去,离孙悦愈来愈近,“那是你之前埋下的,预备‘屠龙’的棋子?想不到竟派了这种用场。”      他每一步都强压着怒火:“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做的安排?这是第三只雪鹿了,孙叔,我从没真的拿你当臣子看,可是你是不是该先问我一句,如果要付出这种代价,还想不想吃?”      他站在孙悦眼前一步处,冷冷道:“就算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是偏偏是他?或者说,这其实才是你想要的?你并没那么在乎是和是战,只是想除掉他,对吧。那天凉人袭营时你问的话,我到今天才明白。你是觉得答应赏你,就是对你放手,不答应,就是还舍不得你,你就有资格去……可是就算我不放你走,你凭什么管我,嗯?”      他蹲下身,与孙悦平视,道:“我是皇帝,不是你的娈宠。我宠幸过的人可不少,你打算一个个杀过去?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张君瑶也上过龙床,你去啊?哦,对了,别忘了宫里还有几个女人,日后我纳妃立后,你是不是也要提刀杀进禁宫,见一个砍一个?”      孙悦的眼神深不见底,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人。      李承嗣颤抖的手握成了拳,强行压制着,眼中喷火,声音压得微不可闻:“你是将军,还是妒妇?”      “那天我选错了,没关系,现在也一样。你不是一心想躲得远远的,跟我一刀两断吗?就遂了你的意。”      “从今以后,你我只是君臣,再无其他。”      衍帝转身离开,几个臣子又敬又畏地看了孙悦一眼,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三三两两离去。      方五儿走到石阶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仍跪在原地,背影被夕阳染成一片金红,庄严而苍凉。      他若有所思地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直到四周重归安静,孙悦缓缓起身,唇边露出一丝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      “陛下,就是这间。”      恰旺城地底的水牢阴森可怖,寂静得可怕,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声在空气中一滴一滴回响,连带路者的话都隐隐带着回音,更显得空旷深远。      李承嗣站在一扇牢门面前,沉默地打量着。      粗糙的铁栏杆森然林立,构成了巨大的铁笼,笼中空间一半在水面上,一半埋在黑沉沉的水中。      “你下去吧——”承嗣冷冷道。      那引路者深施一礼,正欲离开,却听得一阵铁索刮擦声响,似乎有被锁链囚禁中的人动了动身子。      这声音在安静得过分的牢中被无限放大,承嗣猛然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惊喜。      然而接下来的是一声干哑的笑声,诡异不似人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引路者猛地想起了什么,冷汗涔涔,跪地道:“那边是凉人关进来的一个疯子,不认人的,谁也不敢放他出去……”      李承嗣眼中难掩失望,转过身去,冷冷道:“这点事都办不妥?把他拖出去!”      耳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开锁声,呵斥声,淋漓水声与沉滞的拖曳声,那疯子被推推搡搡带走,也不抗议,只听得高高低低、癫狂的笑声愈来愈远,直到所有人退下,偌大的水牢中再无一人。      承嗣将一只手抵在铁门上,额头轻轻压了上去。      “袁希。你为什么不躲……”他喃喃道,“以你的武艺,怎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牢中空空荡荡,无人回应,连水滴声都已不知何时消失。      “不是他杀了你,是朕杀了你。”      李承嗣闭上眼,低声道:“若有来世,莫再到朕身边,好好的活下去吧。”         本来是想着全文不描写孙悦心理状态,完全以行动,眼神,侧面描绘他的心路历程,不过看起来我还是笔力不足,如果写了一个角色不能在文里解读出来,而是需要额外的补充注释,这是作者的失败……   想着要不要补个孙悦视角的番外,但是割裂感就太明显了,而且必然会剧透。这一段删了改改了删,违和感还是很重,暂时先这样吧,以后我再想想怎么弄得流畅一点               六十六      袁希是谁?以前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侍卫,名字只有在最机密的档案里才能查到,始终是皇帝背后的影子。如今,则是名扬天下的大将,令凉人闻风丧胆的煞神,后人谈到他短暂而璀璨的一生时,总会提起那些所有人耳熟能详的事迹,比如蒙氏政变之夜送衍帝出宫,比如雍城一战千里奔袭,比如恰旺城之变衍帝中伏遇险时从天而降,单枪匹马与敌将大战一天一夜,生擒当时的凉国统帅,迫使敌国求和……若要细数,路边的说书人能滔滔不绝讲个三天三夜,这三次救驾却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忠勇之士本已令人赞叹,他又是年少早亡,壮烈殉国时年仅二十四岁,更添了许多唏嘘。      生前随侍帝王左右,荣宠备至,死后追封,加谥,功绩旌表天下,极尽哀荣,后世的文人墨客每次提及此事,总是又怜惜哀叹,又莫名羡慕,百般感慨,诗句中尚不忘带上一句对当时的凉国的嘲讽。      因他的死,恰旺城之约胎死腹中,衍国君王第一次举起了灭凉的大旗,其影响之深远,难以估测。      此时的人们尚不知后世的种种评价,然而凉国这一手惹恼了大衍上上下下却非虚言,便是最顽固的保守派也不再提和谈之议。在将失信于天下看得比战场胜负更重的这个国家,此举简直不可想象,忠顺之臣落得此等下场令许多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更对凉国深恶痛绝。相较之下,军中传言当日衍君不顾身份礼制,至袁希生前被羁押的监牢悼念,乃至痛哭失声,在众人眼中亦成了君臣情谊的流露,言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出言相责。      前线将士想得则没有那么深远;在他们眼中,和谈失败意味着战争仍要继续,回乡的归期再次被拉长,然而同时,更多的军功亦在前方有待攫取。比如,事变发生时带兵突入城门,撬开恰旺城的防线,几乎将凉王堵下来的孙悦,就获得了丰厚的封赏,其中甚至包括了四个新缴获的,哪怕在凉国也称得上上等货色的宠物少年。      孙悦一向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这次却一反常态地照单全收,熟知他个性的人都不禁十分诧异,私下做了许多揣测,有好事者甚至断言,只要过上一夜,这些御赐的漂亮玩物只怕就将送掉大半条命,奄奄一息地被抬出来。      恰旺城中临时驻扎的军营里,孙悦斜靠在榻上,如盘踞小憩的猛兽般懒洋洋地打量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少年。      或许是被他无声的威势所压制,或许是早就听说过他的暴虐之名,这几人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却又强迫着自己抬起脸做出恭敬笑容,待榻上之人挑选。      孙悦将四个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唇边露出嘲讽之意,随意点了一个,看着那少年脸色瞬间发白,抖着手脚爬上榻来。      他们一律穿着轻纱制的雪白衫子,层层叠叠十分繁复,飘逸十足,此刻这少年畏惧之下,却只显得拖泥带水,毫无美感。      这磨磨蹭蹭的动作令孙悦十分不耐,手一探便将人捉到自己面前,在那少年骇极的惊呼声中双手一扯,裂帛声响,白衫被直接撕为两半!      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冰冷之感令这少年身上起了一层寒栗,本能地双手一护,继而突然醒悟自己的身份与来意,颜色大变,颤声道:“将军息怒!”      孙悦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冷冷打量着他。      那少年随着他的力道仰起脸,不敢稍有违拗,只怕一个不当心惹怒了这嗜血凶神,招来杀身之祸。      他双膝分开,跪坐在孙悦身边,上身衣衫剥脱,雪白肌肤已尽数露出,显得可口诱人。      孙悦手指微动,分辨着指上温热的触感,眼神变得愈来愈危险,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只大手向下滑去,少年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喉结一动,只觉颈部细嫩的皮肤被他粗糙的虎口划过,轻轻来回抚摸。      轻柔的抚触像是在抚摸什么极为心爱的东西,不舍得放开,但这动作强烈的凌虐意味令那少年不住战栗,生出极度的恐惧。      他勉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想要使出平日手段来取悦这可怖的异国主人,却被迫仰着头,姿势诡异而可笑。      明明该是旖旎的肢体交缠,气氛却十分古怪,半晌,这少年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伸手去掰对方的手。      孙悦捏住了他的颈子,缓缓收紧手指。      “将……将军……!”那少年痛苦不堪地挣扎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      地上几个人惊恐地看着孙悦,不自主地向彼此靠近,缩成一团。      死亡的恐惧令那少年口不择言,连声求饶,几乎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却也明白一切都是徒劳,自己只怕难逃一死。      然而窒息感如潮水般来了又去,孙悦拎起他,将他整个人从那团衣物里扯了出来,赤裸地放在自己腿上。      那少年不住喘息着,脸上惊恐之色未褪,尚未意识到自己已逃出生天。      孙悦像是忆起了什么,再次仔细打量起他,恶意的目光在这少年下体和喉间徘徊不去,似在比较。      颈部指印犹在,似乎在引诱人再去捏上一捏;然而只能想一想,却不能真的下手……      既然是自己的,就不能真的弄坏了。      不是心软。事到如今,早已没什么好心疼的,只是,这个人凭什么要求自己放手?      先前甩都甩不掉,现在玩够了就想随意抽身,一脚踢开?      既然那天已经确认了,这还是自己的东西……      他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那少年并未意识到他的异状,只知道他暂时放过了自己,便俯身打算去揭孙悦的下裳。事到如今,只能主动服侍,他宁肯被干死,也不想被活活捏死。      然而孙悦察觉到他的动作,眉心一蹙,厌恶之色一闪而过,直接将人踹了下去。      那少年见不知为何又惹翻了他,几乎绝望,连连叩首,跪地哭求道:“将军饶命……!”      这乞命的姿态卑微而恭顺,孙悦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浓眉蹙起,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      遥远的另一所院落的床上,方五儿笑吟吟地搂住那个人,道:“真的答应?可莫要反悔。”         。。。不合时宜的,让某人恨之入骨的肉(的渣)。顶锅盖逃走      六十七            李承嗣冷冷道:“有什么好反悔?”      方五儿一手拥着他,另一手拈着承嗣垂下的发梢把玩,调笑道:“属下只怕您一时赌气应了,明日回过神来,再治属下一个大不敬之罪……”      方氏乃是簪缨大族,钟鸣鼎食之家,累世从军,皆非一勇之夫,而是胜在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绝少亲自披挂上阵。方五儿自小锦衣玉食,虽然跟文弱完全挂不上钩,却也从未干过粗劣活计,一身漂亮肌肉尽裹在绸缎般的肌肤之下。如今他在军中威望日增,这只手伸出来,却是美若妇人,皮肤细嫩,与某些武夫不可同日而语。      李承嗣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只手,道:“床上无君臣,赦你无罪。”      他避开了前半句话,方五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怀中人虽默许了他的求欢,却毫无配合之意,只是自顾自躺着,语气冰冷,目光沉滞,像是要将自己封闭在另一个世界。      整个身体都十分僵硬,既不反抗,亦不动兴,如一具尸体般,对他的撩拨不作任何回应。      抱在怀里,如抱着一块冰。      方五儿却毫不气馁,微笑地将这条死鱼揽在怀里。两人身上都是衣衫俱全,承嗣尤其裹得严实,除了手足与面目外一分一寸肌肤都未外漏,方五儿却并未急色地去剥他的衣物,只是抬手抚摸少年的侧脸,他宽广华贵的衣袖将对方身体遮去了大半,显得闲适而胸有成竹。      他凑近承嗣耳边,低声笑道:“属下有罪,先谢过主公恩典——”      这话意有所指,却不知哪个用词触到了承嗣痛处,天子蓦地动怒,道:“够了!是不是还得赐你一把匕首,让你也划自己两刀请罪?收起这些君君臣臣的称呼,再啰嗦就滚出去!”      方五儿自然不敢,也不会傻得去问谁“也”划过自己两刀请罪,更未在此话题上继续纠缠,只是捧着那人脸颊,微微一笑,直接堵上了那张愤怒的小嘴。      后面所有狠话皆被吞了下去,承嗣始料未及,本能地抬手欲推,手到半空,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悬停片刻,又缓缓垂了下去。      方五儿心中大定,低头专心享用。      承嗣的唇薄而柔软,触感连最最细腻的丝绸都无法相较,被他唇舌蹂躏时显得十分柔弱,软得惊人。      令人难以相信,这种极致的柔软竟属于那个杀伐决断、阴狠毒辣的帝王。      太过贴近的距离令承嗣十分不适,方五儿俊逸的容颜被放大再放大,他只能看得到那人一双含着笑意的、会说话的眸子,正在极近处凝视着他。      他眨了一下眼睛,逃避般合起了眼睑。      方五儿仍未放开他,相反,一直紧贴着这份柔软,微微张口,含住了承嗣的下唇,轻轻吸吮起来。      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又软又韧,又甜又糯,似乎被他滚烫的口舌再吮一下,便将尽数融化,令人忍不住生出细细咬啮的欲望。方五儿吸得兴起,以牙齿轻轻刮蹭,直弄到对方嘴唇发麻,触感都变得迟钝。      李承嗣仰着脸任他摆弄,像是仍不想回应,右手一根手指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方五儿毫不急躁,享用着口中的美味,灵活的舌尖若有若无地刷过对方齿列,一下,又一下。      承嗣麻木地被他舔了片刻,在这催促般的轻点中无意识地微启口唇,却不料那东西觑得空当,直接撬开,长驱直入。      陌生的、湿润的异物突入口腔,大肆搅动,舌尖连连退让,却避之不及,被攫住,紧贴,甚至被那微凉而灵活的东西卷了起来!      ——这太过了。      李承嗣活了十六年,从未有人对他做过这等大胆的行径。旁人亲吻他,总是带着点崇敬与敬畏,浅尝辄止,某些占有欲强烈的人则恨不得将他吸干,绝不会这般侵入他口中来回挑逗。若让他来主动——他能把对方咬得满嘴是血!      对于一头只懂得撕咬的幼兽而言,这行为太过匪夷所思。      再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的姿态,李承嗣开始睁眼,推拒,后仰,急于摆脱,然而方五儿那身文雅的袍服下却是货真价实、毫不打折扣的武将身躯,强健有力的双臂一收,哪里能轻易推开?      这生涩的反应令方五儿十分满意,眼看着身下的人开始挣扎,眼神半羞半怒,脸色变得绯红诱人,渐渐活色生香起来,心中不由一笑。      从来没人能在方家五郎床上装死鱼。      他何等精明之人,自然知道何时该收何时该放,平日里对天子如何恭敬讨好,也不会笨得在此时退让,是以非但没有顺势撤出,反倒更加了一份力道,将对方牢牢压制在怀里,霸道地继续侵入。      李承嗣既未能挣脱,口中舌尖已被彻底捕获,整根皆被缠卷起来,肆意掠夺耍弄,数次夺回不成,渐渐放弃了抵抗。      方五儿来回蹂躏那个受惊的小东西,愉悦地吸吮翻弄,饮下对方口中甘甜的津液,一时玩得兴起,又掌控着对方小幅度地旋转,震荡,以绝大的热情勾着那小东西一起交缠,共舞,堕入欲望的深渊。      拥着天子尽情享用,以身体感应出他最细微的反应,将所有活生生的诱人表情收入眼底,让方五儿一时也有些迷乱,空间中弥漫着不真实的甜蜜,如一出虚假,却让人着迷的美梦。      炙热的呼吸渐渐交融在一起,不知何时,方五儿的手不再压制他,而是配合着捋着他的头发,温柔地捏揉他的耳廓,以不引人反感的力道反复抚摸,既让对方舒适,又不会将对方的注意力从火热的亲吻中吸引到这些枝节上来。      那愤怒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      侵入者的动作适时地变得体贴而温和,不再强势地翻弄,开始若有若无地触碰对方口中敏感处,毫无节奏,亦无规律可循,一时在上,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动作如羽毛刷过,似乎确实触碰到了,又似乎只是无意一扫,有时沾之即走,有时会出其不意地反复撩拨,始终轻得难以捉摸,但这种轻柔比嗜血的咬啮还要令人疯狂,承嗣浑身毛孔都被逗得一阵收缩,下一刻又尽数畅快得张开。      他的舌尖已不由自主去追逐那惹火的罪魁祸首——追到了又怎样?他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贴上去,终结这甜美而让人发狂的折磨。      方五儿一手按着他的肩,眼中含笑,躲开了对方的回应,从容撤出。      两人的唇将分未分时,承嗣无意识地做了个向前凑的动作,似乎想要挽留。      方五儿嘴角微勾,闪了过去,接着若即若离地贴近,轻快地对承嗣吹了口气。      这动作轻佻而挑逗,李承嗣在这方面简直是个雏,完全招架不住,双眼微红,目中水光闪烁,不知是委屈,还是情动。      不过是被亲了一下,他已连连喘息,腰身虚软,额角渗出薄薄汗液。      方五儿看得食指大动,忍不住又在他颊边蹭了一蹭,低声笑道:“舒服吗?”      承嗣缓缓点头。      方五儿却不满意,在他耳边呼出火热气息:“说出来。”      “……嗯。”      再逼迫下去也许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但也有可能让对方突然惊醒,方五儿不再强求,在他耳边轻声道:“还能更舒服,来,含着。”      他将一根手指送到承嗣嘴边。      小皇帝眼前一亮,乖乖含了进去。      根本不用去想对方想要派什么用场,只是投入地去舔吮这根东西。      方五儿遍览花丛,见多识广,竟未料到他对此倒是如此乖顺,毫不反抗,简直如天生为情欲而生。他一手放在承嗣后颈敏感处轻轻揉捏,按摩,一手被那湿热的小嘴一吸一放,不由心旌神荡,袍下那物硬得发烫。      他舔了舔唇角,又看了一眼被他诱惑了的少年。      ——伴君如伴虎是不假,这位却向来赏罚分明,虽性子古怪,也堪称明君,床上床下行事泾渭分明,从来不会因为房事迁怒。      ——连孙悦将他惹到那种程度都未受罚,甚至还因功受了重赏,他绝不会像那人一样不识相,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一念及此,方五儿再也按捺不住,隔着层层衣物向下探去,握住了已半硬的龙根。      承嗣喉中发出一丝舒适的呻吟,闭上了眼。      方五儿低声道:“好好舔,等下插到你身体里去,好不好?”他根本不给承嗣回答的机会,又道:“一根不够,我们慢慢来,慢慢加……你想要几根?或者干你的时候也挤在里面,怎么样?”      这羞辱的话令承嗣脖颈间泛起一片潮红,虽未回应,却反射般吸紧了口中手指,龙根愈来愈硬。      方五儿轻笑道:“只是听我说说,就这么兴奋?嗯?小骚货。”      这三个字一入耳,承嗣全身一僵。      方五儿神色不动,手上功夫使出来,不让他有丝毫喘息之机,一边诱惑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哪点不是?承认吧……乖,自己说,你是不是?嗯?是不是?”      承嗣满脸挣扎,在欲望中痛苦沉浮,含混不清道:“不……”      方五儿俯身贴近他,低声道:“不?不想要?真的?”      他自己硬得发疼,眼中闪过兴奋的异色,却故意将上下两只手都抽了出来。      承嗣双目倏然睁大。      湿润的手指在承嗣下唇上擦来擦去,看着对方眼中弥漫的水雾,方五儿知道自己赢了:“是不是?”      他听到那个少年微弱地应了一声:“是……”      “是什么?”      承嗣嘴唇颤抖,低不可闻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他全身都在微微战栗,已不敢睁眼。      方五儿心头一松:只要第一句出口,剩下的都好办了。      “别怕,这些话会让你舒服,”他适当地哄了哄已经落入手中的猎物,微笑道:“你会喜欢上的。”      他伸出手,开始解对方被揉乱了的、层层叠叠的衣衫。         六十八      方五儿一向是个聪明人,行事大胆的同时也十分谨慎,比如,在床上时他虽然十分放肆,一旦下了床,便又对天子恭谨守礼,一如从前,平日该参拜时也毫不含糊,绝不因为这春风一度而沾沾自喜,轻慢妄行。      因为他相当清楚,闺中情话不过是助兴的东西,再怎么过分都无关紧要,淋漓尽致的情欲享受足以让人不去计较,而若昏了头脑,自以为得宠便得意洋洋,失了敬畏之心,将床上那一套搬到其他场合,才是自寻死路。      人都有偏爱之心,便是最英明的天子,也免不了会对枕边人的言行格外宽容,但放在他身上,不要说仗着这个骄横跋扈,咄咄逼人压制其他派系,某次军议上,他甚至一反常态地在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主动退让,似乎一切都在为了大局考虑,不与人计较,一心为君王解忧。因为以他对承嗣的了解,一次鱼水交欢根本不足以影响他的重大决策,但此时少许吃些亏,却会换得帝王在政治上的好感,他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个。在许多大事都由皇帝一言而决的大衍,这一点点好感都足以在日后真正需要的时候打破微妙的平衡,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方五儿信步走出议事之处,看到孙悦从身边经过,眼神突然一暗。      ——但是,不能是跟他对抗的时候……      他扬声唤住了对方,笑道:“恭喜孙将军。”      孙悦停步,冷冷地看着他。      他身后跟了两个漂亮少年随侍左右,一道好奇地抬眼望向方五儿。      军中无法携带女眷,长年累月下来,将领向清秀亲兵下手并非是什么稀奇事,也有人会干脆让娈宠假扮士卒,以方便在营内进出。然而这些行为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掩人耳目的意思,孙悦却光明正大地带到皇帝眼前,甚至连扮作亲兵的掩饰都懒怠做,让不少人心中纳闷——便是御赐之物,也不该这样炫耀。      方五儿却深知这事始末,方才衍帝注视这二人的复杂眼神在脑中一闪而过,脱口道:“真未料到,孙兄亦是惜花之人……”      孙悦冷冷盯了他一眼,抬脚便走。      方五儿在他身后悠然道:“今夜子时,请孙将军移步敝处……有要事相商,切记。”      直到孙悦走远,他唇边微笑一收,招呼过一个亲信,低声问道:“可查清楚了?”      他们正缓缓向外走,那人警觉地向四下看了一眼,边走边以只能让两人听清的音量道:“五公子,他军中前前后后已有数十人无故失踪,其中大半皆是他一手带过来的铁杆旧部,此事绝非巧合。属下无能,尚未能探知他所谋为何……”      方五儿沉吟了一下,那人又道:“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在孙悦手里,天下都可去得,只是若要行叛国之事,似乎稍显不足,五公子若是疑心他……”      前方一阵嘈杂声传来,方五儿示意他噤声,喝道:“天子驾前,何事喧哗?”      一名侍卫见是他,大大咧咧道:“五将军您来得正好,这乞儿天天堵在这儿,叫陛下看到须不好看,好言让他挪个地儿,他嘴里不干不净,还伸手打人……”      方五儿抬眼一扫,见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一个破碗被掷在脚下,零碎几枚大钱滚得四下都是,便知这侍卫一面之词未必可信,但也犯不着多事,笑道:“几位忠心可嘉,陛下仁义为怀,必不忍见此情此景。不过他也是为生计所迫,想是见此处人来人往,贪图多些赏钱,才眷恋不去……”他回头唤自己的亲信,道:“给他些碎银,大好男儿,手足俱全,有本钱在手,自能寻些别样营生。”      那几名侍卫见他出手大方,直接打发了这个麻烦,不由凑趣道:“这人居然能得五将军的赏钱,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小的们在一边看着真是眼热……”      方五儿笑骂道:“几位都是御前的红人,哪里将这些放在眼里,这是寒碜我呢?改日不当值时只管去寻周健,好酒少不了你们的。”      *      室内烛光昏暗,粘腻水声中,隐隐有少年难耐的喘息。      “小贱货,这样操得你爽不爽?”      “呜……”      “舍不得松口了?说!”      “……爽……不要停,啊……还给我,再让我含着……”      “上面爽还是下面爽?果然够骚,含自己的东西也能硬成这样?”      承嗣被一句又一句极度耻辱的话骂得浑身燥热,耳鼓砰砰巨响,极度曲折的姿势和身上人强力的冲击令他腰酸得几乎折断,热血涌上头脸,几乎要怀疑哪怕没有这方蒙眼的黑巾也将什么都看不到。      “咬得越来越紧了,就这么急着吃我的阳精?放松!”      那人轻轻拍打着他侧臀,又恶意地双手揉捏臀肉,似乎要将秘穴拉长般向两边用力。      那处不住收缩,紧紧将肉棍吸裹在其中,一进一出间沉闷的肉体拍打声与水声不堪入耳,抽插间有温热液体点点滴滴直溅在承嗣脸上。      李承嗣含着自己的阳具,浑身滚烫,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整个人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姿势,龙根压入自己口中,后穴被方五儿强行破开,每次对方用力一击,自己的阳物便被撞入喉咙,带来生理的不适和绝顶的快感。      上下两张小嘴同时被插着,口中微微咸涩的是自己颀长的硬物,这场景淫荡得骇人听闻,若先皇得知,定要被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承嗣脸上烧得几乎冒烟,嘴唇颤动,不知是太过难堪,还是被折得过分,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对,好好舔,你不是很会舔吗?吸一下自己的孔……”      方五儿诱惑的声音在耳边缭绕,他下意识地遵从了这个命令,渴切地吞吃着自己的东西。      舌尖每一次扫过都带来全身不自主的战栗,肉棱被刮擦则是带着些微痛楚的快感,吸紧自己的龟头时,他腰身和腿上绷紧的肌肉都难以抑制地抽搐,几乎被自己逼疯!      后穴中硬物亦觑准了时机顶上他最要命的那处研磨,承嗣只觉口中光滑的前端被顶得张开了孔眼,随着自己疯狂的吸吮,源源不断渗出淫靡的液体!      目不视物使他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方五儿的呼吸声与低语似乎酿成了挣脱不开的幻境,将他彻底俘获,每一句话都带来十倍的耻辱和病态的兴奋。      “吃得这么开心?是自己的好吃,还是我的好吃,嗯?”      那人一插至底,承嗣的肉根被这一下顶得直插入自己喉咙,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疯狂摇着头,而这动作又不可避免地摩擦到口中的肉棒,一时间被迫得又是痛苦又是兴奋,手足不住挣扎,几乎背过气去。      “自己吸自己爽不爽,小骚货,别光顾着狼吞虎咽,当心真的吃下去了……”方五儿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接着按住他的头颅,缓缓将肉根向外抽出,承嗣的阳物失去了他强力的压制,也渐渐滑出自己的小嘴,他本能地欲追上去吸吮,却被方五儿拦着,只能任口中美味渐渐离开,牵出一道极度淫秽的银丝。      方五儿抽到一半便停住不动,承嗣只觉后穴一阵空虚,拼命收缩,深处一张一合,只想再咬住那物,却始终得不到回应。而明明感觉到自己的阳物便在口边不远,却无论如何吃不到嘴里,更让他万分委屈,眼眶渐渐湿了,哀求道:“给我……我还要……”      那极度诱惑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最下贱的娼妓也没骚成你这样,就这么想被操?”      明明被狠狠侮辱着,承嗣的阳物却兴奋得又胀了一圈,应道:“是,我想……想被操……”      自己开口说出这种极度下贱的话激得他脑中一片空白,比旁人的肆意侮辱更为震撼,可是身体已先于理智被教会了享受这种快感,照之前的经验,只要乖乖说出他想听的话,方五儿就会将他送入无尽快感的炼狱。      “碰哪里都这么浪,你天生就是给男人干的吧?自己说。”      秘穴中的硬铁缓缓滑入,被渐渐填充的充实感让承嗣什么都思考不了,学舌道:“我生来……就是……给男人干的,干我,插我,把我全身的洞都塞满……啊……塞爆我,用力……”      脱口而出的连篇淫词秽语令方五儿十分满意,奖励般再次将他的阳物顶入他自己口中,喘息道:“上次教得还记得,不错,这张小嘴就是用来含男人的棍子的,两张都是,记清楚了……”      他一边欣赏身下人的淫态,一边克制不住地加快速度操弄着这诱人的躯体,口中仍道:“你每时每刻都需要有人插在里面,不停地操你,从日到夜,从夏到冬……”他忍不住揉捏着承嗣肩膀上初成形的肌肉,爱不释手,像是掌心被吸在了那诱人的肌肤上:“你身上每一寸都是为了取悦男人而生,只要一有人碰你,就会骚得出水……”      承嗣双眼紧闭,口中被堵,只能拼命吸吮自己的龟头,方五儿每一句话都如一记鞭子抽在他身上,火辣,烫人,痛得发抖,又直痒到最心底里去,大腿内侧的肌肉绷得紧如满月弓弦,愈来愈热。      “……就像这样。”方五儿被他下身疯狂绞紧的秘穴吸得再难自持,开始大开大合地深深操他:“你需要男人的阳精喂养才能活下去……愈多愈好……这次你想要用哪里吃?嗯?快选一个……”      承嗣全身爽利得不受控制地抽动,脑中轰隆作响,耳膜似炸开般震荡,口舌,太阳穴,颈侧,秘处最深处的内脏,乃至手足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搏动,同样节奏地搏动,愈来愈急,愈来愈快,如疯马脱缰,一直飞驰到倒地而亡才能解脱。      方五儿的声音隐隐传来,他早已无法辨明其中语义,一切都如兽吼鸟鸣毫无意义,在他身边萦绕不休:“……哪张小嘴里?上面这张?还是下面这张?……还是脸上?”      承嗣张着眼痛苦喘息着,一片黑暗中,眼前却似炸开了红光。      不属于自己的精液射入体内深处,他无意识地伸手抓住身下被褥,口中用力一吸。      微凉、带着青草气息的液体射在他自己舌上,还来不及反应,有人按着正在喷射的那物向外拔出,一股又一股白浊体液洒在他嘴里,唇上,脸颊上,蒙眼的黑巾上……      直到那怒张的小口缓缓平复,再无液体喷出,那东西仍被一只手持着,在他自己脸上涂抹划弄,湿润的东西被摊得乱七八糟,他知道自己脸上已是白液横流,不堪入目。      被放平抱住的时候,承嗣忍不住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      “腰酸?”方五儿体贴地将手放了上去按着,呼吸尚未平复,灼热干燥的气息吹在承嗣颈侧。      太过汹涌的快感让承嗣仍然无法出声,整具身体仍在微微战栗,方五儿抱着他,只觉像是抱住了什么被骇得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乖,会好的……”他咬着他的耳廓,不住抚慰:“跟着我说,我很舒服,来。”      承嗣力道尽失,毫无思考的能力,喘息着低声道:“我很……舒……服……”      “但是这还不够,我还想要,我想继续被插,说。”      “这还……不够……我还想……”承嗣口舌含混不清,眼上的黑布尚未揭下,说到这一句时突然心中一酸,一股莫名的痛苦涌了上来,他一手按在自己心口,喃喃道:“不够,还不够……”      他只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脏,正用力紧压,让他喘不过气,手足心一道酸痛闪电般直击心底。      遥遥传来的声音已完全入不了他的耳:“……都是我亲自挑的,很干净,绝对可靠,放心,事后我会处理干净……”      “我还想要……其他的……”承嗣喃喃道:“不只是这个……”      他只觉胸中空空荡荡,方才有多畅快,现在就有多痛苦,似乎有什么本该出现的东西没有出现,身体深处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大块。      手臂一紧,被紧紧绑了起来,他蓦然惊醒,道:“你干什么?”      方五儿亲了亲他的耳廓,笑道:“满足你。”      承嗣眼蒙黑布,双手被缚在背后,腰痛得想要断掉,被方五儿整个抱了起来,坐在他腿间,双膝分开,被磨得有些红肿的秘穴被冰冷的空气激得不住收缩,将对方的精液牢牢锁在体内。      他背靠在方五儿胸口,头也枕了上去,放松力道,让腰部稍许好过些,疲惫道:“累,不想玩了。”      方五儿以手臂勾起他酸软的大腿,让它们搭在自己臂弯上,形成了一个如为小孩把尿的奇怪姿势,笑道:“马上就会想的。”      这姿势令承嗣后穴毫无遮掩地亮了出来,方五儿一手摸了下去,揉着那个地方,一边在他耳边道:“这点怎么够,你吃饱了吗?看,它分明还很饿……吸得好用力。”      他插入了一个指尖,被操到麻木的后穴无力抵抗,被轻易撬开,露出其中满含的白浊液体。      方五儿的手指轻轻搅动,滚烫的内壁紧含着这根手指,本能地收缩着,他留下的精液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水声,润泽着这处,承嗣闭着眼道:“你又硬得起来了?”      方五儿却不答话,另一只手也探了过来,就着这种极度别扭的姿势,两手各插了一个指尖进去,承嗣身体又微微有些发热,道:“歇……歇息一会,这样不行。”      “行的,乖,你只要躺着就行了……”方五儿在拼命收紧的甬道中灵活地动着手指,将精液均匀涂开,继而两指向两边用力,将秘穴拉开。      骤然灌入的冷风令承嗣不适地挣扎了一下,方五儿只觉指上勒得有些疼,笑道:“怎么方才这么久还没能捅松?好倔的一张小嘴。”      说着,一指深深探入,直没至根,在内壁上来回摸索,揉弄,承嗣难耐地呻吟了一声,方五儿会意,在一处按揉了一番,眼看着龙根又有点抬头。      “来,再说一次,你想要被干,想被很多人干,想要全身都被插满。”      承嗣现在并不是意乱情迷的时候,听到这话多少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还是顺从了他,道:“我想被干……被很多人……”      方五儿笑了笑,两指再次恢复到浅浅没入一个指尖的深度,向外扯开。      软化下来的秘穴尽力放松,任他施为,中间被拉开了一指的空隙,精液缓缓流了出来。      方五儿在他耳边低声道:“尝尝新鲜口味。”      李承嗣茫然抬头,道:“什么?”      这句话刚出口,他便察觉有什么热腾腾的东西堵上了那被拉开的空隙,尚未碰到便已感觉到滚烫的热意,方五儿再次用力分开他的后穴,接着抽出了手指。      几乎是蹭着那手指,一根灼热的东西急不可耐地挤了进去,直插到底!      第三只手按在他身上,李承嗣“啊”了一声,本能地伸手要去扯开黑巾,却不料双手早已被牢牢缚住,分毫难动!      方五儿的手仍勾过他膝弯下搂着他,他甚至能感受到腰间他的阳物微微发硬,贴在身上。      李承嗣被急速插了十几下,才终于醒悟了这个极度难堪的真相:方五儿竟是抱着他,分开他的腿,将他的后穴掰开送给第三个人插弄!      某一个瞬间,他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孙悦,然而那个人的形状,硬度,每一根纠结的青筋,每一处细微的特征都被他的身体记得清清楚楚,这绝不是他!      没来由的恐惧霎时淹没了他,他本能地合拢双腿想要抗拒,手臂用力挣扎起来!      然而方五儿的双臂如铁箍般牢牢钳住了他,与此同时,另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腰肢,下身被狠狠捣弄!      不,不是三个人,又有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究竟有几个人?承嗣猛然转头,道:“你到底……”      才说出几个字,方五儿已迅速地低头,堵上了他的嘴。      室内一时再无语声,只能听到啪啪的皮肉撞击声,被压抑着的不甘的唔唔声,精液的粘腻声,响成一片。      那被压制着的声音由恼怒渐渐转为带着哭腔的哀求,被一次一次的撞击顶得一顿一顿,渐渐变缓,变轻。      不知何时,方五儿的手已经完全放开了他的腿,而是一手搂在他腰间,一手扶着他后脑,另一双手揽过了他的下肢,他整个人都被固定在这肉体的枷锁中。      又有一只手握住了承嗣的龙根,配合着来回撸动。      承嗣被强行按着抽插,全身上下敏感处皆落入人手,在体内那根灼热的棒子急切地来回顶了几次,许是太过激动,过不多时,便一泄如注。      他硬起的龙根尚未喷出,体内的东西便已软了下去,抽出后秘穴不适地收缩了几下,几乎是紧接着,又一根火热的肉棍插了进来。      第二次被插入时,承嗣已安静了下来。      他不再挣扎,放弃般将头颅枕在方五儿肩头。      腰肢瘫软下来,全身重量都落在了那些人手上。      方五儿缓缓放开了他的唇。      承嗣动了动被吻得发肿的唇,什么也没说出口。      龙根被不知什么人握在手中把玩,手臂上稚嫩的肌肤被两根滚烫的肉具贴了上来,磨蹭,泛起淡淡红潮。      方五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在他耳边低声道:“都是军中最精壮的男人,是不是很惊喜?好好享受吧。”      承嗣茫然地动了动,方五儿盯着他的表情,仔细观察,低沉诱惑的声音一直未停,似乎要将承嗣拉入深渊:“很舒服吧,你会喜欢的,喜欢被按着插,你会很舒服,很舒服,很舒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催眠:“你舒服得一点也不想动,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你想被火热的棒子狠干,你天生就是要做这个的,这种热情的服侍是你应得的……大家都愿意为你死,被你吸干阳精而死……”      承嗣茫然道:“我……”      又一根肉棒捅了进来,这一根粗硕异常,秘穴被撑得痛苦不堪,几欲裂开,前面几人份的精液被挤得自边缘泻出一线,缓缓滴落。      “没什么好羞愧的……正视自己的欲望,这都是你的,你伸一根手指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部捏死,但是你想要先舒服一会,你不想浪费,你想被轮流操干,想得发疯,你什么都不怕……只怕突然有人叫停……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承嗣低声道:“我怕……一个人。”      方五儿的声音变得舒缓而轻松:“你觉得每根能榨出多少次精液,够不够填饱你呢?人太少了,他们得卖力点,对不对?嘴里是不是觉得很空?来,”承嗣的头被人转向一边,方五儿以手指摩擦着他的嘴唇,诱惑道:“张嘴,去把你最喜欢的精液吸出来,看看合不合口味……”      承嗣缓缓张口,一根等待许久的阳具插了进去。      方五儿心中一松,知道事情成了——他观察了这么久,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小皇帝了。      不知多少双手在承嗣身上抚摸,揉捏,他胸前的乳尖已被吸成了硬硬的豆粒,有人勒着他的腰不住抽插,有人捧着他的脸操弄,连腿弯都有硬物塞入其中来回摩擦。      方五儿不知何时已经退开,他的手被解开,按成跪趴姿势,被一前一后两根肉棒狠狠捣着,全身都泛出快感的红潮。      少年被蹂躏的情景刺激得所有人下手都有些没分寸,不过多久,他身上便多了许多指印,臂上,腰间,双腿间最娇嫩的皮肤上,斑斑点点,而这微微的刺痛似乎却带来了更多的快意。      他开始主动吞吐体内的东西,舔舐口中的阳物。      汹涌的雄性气息紧紧裹着他,体内的东西换了一根又一根,他被抱着,仰躺着,站着,坐着,以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姿势被轮流奸淫。      黑巾不知何时松了,渐渐滑脱。      眼中晃动的是许多陌生的年轻面孔,触手全是紧绷的、汗湿的漂亮肌肉,身后是永不疲倦的,一个接一个的火烫阳物。      硬了便凑上来,射过便退下去歇息一阵子,或者干脆就在他身体上磨蹭歇息,以期再战。      坐在一人身上吞吐阳具,口中吸着一根,两手各握一根;或者被大大分开双脚,被两人从正面与反面拥着,一人插得几下便抽出来换另一人,来回轮换,往复不止;或者主动伸舌去接飞溅在空中的精液,龙根却被两人同时舔舐,争抢。      后穴里从未干过,一人射过,另一人便就着前一人的精液插入,多人份的精液不停累加,混合,早已不知哪一滴属于哪个人,被粗暴的肉棒挤出来的白浊液体滴个不停,空气中浓郁的全是情欲味道。      他自己的、方五儿的、和所有其他人所射出的东西溅在他下体,胸前,脸颊上,口中,黑亮的头发上都是点点精渍,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舒服得呻吟出声,眼角却不知为何有清凉液体流下,划过脸颊,与白液混在一起,再分不清。      似乎有什么悄悄改变了。      方五儿披了件衣服,跪坐在一侧看着他。      承嗣脸上的泪淌个不停,他伸手捧住他的脸,以衣袖将所有污渍擦拭干净,温柔地吻了吻他。      下身处尚有不知疲倦的硬物继续抽插,秘穴已被干得红肿麻木,白液淋漓,承嗣也不去管,只撑着身子靠过来,枕在方五儿腿上。      方五儿笑道:“吃饱了没有?”他换了坐姿,张开腿,将承嗣的脸按在胯下,道:“来,我的小骚货,再吃一根。”      承嗣侧过脸,舔了舔他的性器。      身后人的冲撞将他顶得一动一动,鼻尖随着一下一下地蹭着方五儿,那人一手抚摸他的头颅,毫不着急,任凭他自己摸索舔舐。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过了许久许久,承嗣已经开始咬他的龟头,那个时候终于到了。      满室淫靡之气随着门被拉开扑向来人,承嗣反应有些迟钝地转了下头,眼角余光瞥见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推开身后尚未察觉的,兴奋中的男人,缓缓坐了起来。      孙悦死死盯着他,半晌,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你是皇帝,还是万人骑的军妓?”                  (未完)         背着小箩筐一块一块的捡砖头ING……   先贴文吧      六十九      这句话如万斤巨锤当头击下,承嗣被一下拉回了现实中。      他捏紧了拳,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孙悦的目光缓缓移开,扫过方五儿,扫过或惊讶或尴尬或惶恐或冷淡的另外五个陌生男人,扫过室内的一片狼藉,又平静地转回了承嗣身上。      方五儿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自身后揽住承嗣的腰,淡淡道:“孙将军,注意你的言辞。陛下枕边私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嘴了?”      孙悦如若未闻,仍看着承嗣。      他眼中是极度的、深不见底的失望。      灰烬般安静而死寂的失望。      所有的心血一夕之间付诸流水的失望。      不带愤怒,却更令人难以承受,如滔天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将承嗣淹得没顶。      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自己心口。      这一刻,他愿意拿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得孙悦不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低声道:“孙……”      只说出一个字,便见孙悦随手弹出一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他眼前。      低头看去,一枚古旧的、磨得光滑而润泽的扳指安静地躺在地上。      承嗣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人。      孙悦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      刚才那句话再次闪过,承嗣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发怒过,恳求过,沉默过,哪怕天各一方,也永远在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自己。而这一次……承嗣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恍惚中,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带上你的人,滚回去守三元关,现在!”      孙悦身形微顿,继而抬脚走了,再未回头。      方五儿微微一笑,满足地将少年天子拥入怀中,道:“不过是些闺中情趣,孙将军未免太煞风景了……”      承嗣一动不动,方五儿安抚地顺着他的头发道:“您是何等身份,谁敢心存轻贱之意?床笫之间偶有忘形,也皆是为了助兴,岂能与之相提并论。孙将军说得着实过分……”      承嗣仍然呆呆地看着门口,方五儿微微皱了皱眉,将他转过身来,赫然发现他胸口处丝绸般的肌肤已被抓得几处血肉模糊!      小皇帝脸上丝毫看不到痛楚,像是根本未意识到身上被他自己挖得见了血,甚至掀起了块指头大小的肉,几乎离体。      方五儿心中一沉,第一次意识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意料。      “主公,您没有错!”他按住承嗣的肩头,沉声道:“三宫六院,自古皆然,情欲之事,人之本性,您怎可因外臣一句话自残至此!此事皆是属下一手安排,若您心中不悦,请治臣死罪,切勿伤损龙体!”      承嗣摇了摇头,似乎刚刚发现身上的伤,翻过手掌安静地看着手指上的血迹,毫无感情地开口:“送朕回去。”      *      大衍与凉国的和谈既破,战争实质上在当天便已推进到凉国境内。追击凉主的人马无功而返,蒲仔城的收复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双城全部重回大衍版图后,军中的势力格局悄然发生了变化。      裴宣德、周康、吴建能各率一路兵马,作为东进的先行部队同时进军,分为三线,北线以联宇击凉为要务,事实上前者的分量远重于后者;中线进军积极,争取抢先划线占地;南线则稳扎稳打,缓慢推进,重视防御与统治力度。其实在大衍最顶端的那个小圈子里,南线才是最重要的一路,哪怕这次不能一口气扼死凉国,亦要力求将已打下的土地牢牢控制在手心里,将界碑动动位置。      在三路军队自恰旺城出发前的誓师大典中,衍帝提出了“彼凉人兴不义之师,行背信之事,天下当共讨之”“彼国屠我子民,然大衍自古以仁义立国,非蛮夷之邦,各军当厉行约束,每占一城,不得屠戮百姓,不得强抢民财,不得虐待战俘,不得无故纵火”“居于衍境,即为衍人,不计先后,不论远近,一视同仁”等诸条,即后世所称的“德恕令”。方五儿正式挂帅,掌控全局,居中策应,而就在誓师前晚,战神孙悦率数千人马连夜出城,被调往西北戍边,营中只留下了四个一问三不知的凉国少年。      “主公,您虽心存仁厚,只怕凉人却配不上您的苦心……”      誓师之后,三路兵马直接出东城,方五儿却无须立即上路,此刻正带了几个人护送皇帝从校场返回,将手下尽数打发到前头去,自己坐在马上与车中的少年天子搭话。      承嗣冷冷道:“朕恨不得把他们杀个干净。”      方五儿被噎了一下,干笑道:“主公能为大局隐忍至此,实属不易……”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承嗣脸色。      那夜虽险险逃过一劫,他却不敢掉以轻心,小皇帝的脾气愈加古怪起来,令他捉摸不透。      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自己似乎低估了孙悦在承嗣心里的地位,现在想来,这事做得太过行险了。      本来可以更稳一点的——不过也罢,眼下的结果也算不错,至于圣心,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磨下去。      他突然想到一事,问道:“主公,您将前线事宜全部交托给属下,是打算先回京,还是在恰旺住一阵子……”      承嗣沉默着,脸上露出些许奇怪的犹豫,正要开口,却听得前面街口一阵喧哗。      他皱起眉,方五儿忙道:“属下去看看。”      *      承嗣誓师归来乘坐的并非六驾之车,也未多带侍从,偏偏恰旺城并非王城,许多道路并不宽阔,此时又逢无数逃难的百姓携家带口涌回城内,各处人流络绎不绝,与凌晨出门时大不相同,多处拥堵,令人始料不及。承嗣到军中以来一切均是从简,出行从不封街赶人,方五儿看到前方横贯而过的另一条主道上正在通行的骆马车队,不由颇感头疼。      这就是不亮身份的坏处,若是承嗣从车中出来,这些人看到天子服饰,只怕立即要跪倒一片自觉让道,但这时……小皇帝心情不好,赶人只怕要惹他发怒,只好等等,还好车队已过了大半。这边和对面都开始有人抱怨,那帮行商也自知碍事,不住向两边人赔笑拱手,见他们这边人一身戎装,更是分外恭敬,腰都多弯了两分,让人没法发作。      身后一辆轻便而简陋的马车赶了上来,也被堵在此处,赶车的汉子啐了一口,嘟囔道:“真是晦气……”      又过了片刻车队才彻底过完,那汉子迫不及待地一扬鞭,疾驰而去,方五儿对这等行径颇为不喜,提缰避了避,一边想着这人略有些眼熟,一边拨马回头去陪承嗣。      然而当他朝车内看时,脑中突然嗡的一声。      里面空无一人,少年天子凭空消失了。         七十            方五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确认小皇帝突然失踪以后立刻派出人手飞马传令,紧急封城,四处盘查搜捕可疑人士,扣押引起骚动的骆马商队,重点追缉那辆出现在当场的马车,力求第一时间将人截下。      然而这似乎仍然晚了一步。在封城的命令到达东城门的前一刻,一人混在百姓群中纵马出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片嚣张而神经质的大笑声。      守城士卒尚摸不着头脑,军令几乎是紧接着传到,大惊失色之下,忆起马前似乎有一抹黑色,但是人是物却看不清楚。      当下便有大队人马出城急追而去,方五儿得知此信后脸色大变,东城出门便是大片荒凉之地,人烟稀少,道路失修,只要一开始追不到,之后连打听都没处打听去!再往后,到了凉国市镇,战时大队人马无法混入,连搜捕都得私下进行,要寻道人简直如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况且此人来路不明,到底是何用意还不分明,到底是盯准了皇帝来的,还是只想单纯求财?既往东逃,难道竟是凉人使出的擒王之计?若是如此,天子性命无碍,之前血战拼得的优势只怕将轻易化为乌有!      虽目标已定,方五儿却不敢放松城内的搜捕:万一那人还有同伙,大张声势出城的人不过是声东击西,玩点障眼法,真正的承嗣还被藏在城中,等着躲过风头以后再带走……      恰旺城中所有势力一时间都动了起来。连那些或混迹日久、或刚自他处赶回来的衙门油子、地痞混混都被召集,恰旺城通往城外的所有小路第一时间被监管控制起来;打着缉捕盗匪旗号的全城大搜捕如火如荼进行,根据方五儿的回忆绘制的画像贴得无处不见,重赏之下又有不少人踊跃指认,有个无辜的猎户一天之内被抓到方五儿面前三次,再见时二人都心力交猝,无言以对。      被扣押后反复盘问的行商领队也是叫苦不迭,只道自己一行人今日才进城,不过是听说恰旺城此时刚刚收复,知道逃难人口大量回城后物资供应必然紧缺,想来趁机赚点彩头,那日所行乃是西城门至事先定好的客栈的必经之路,于此事一无所知。车队中所有人都被分别单独提审,众人所言并无严重出入,与客栈方供词亦对得上,这条路被直接堵死。      那人所弃的马车也已在临近的巷子中找到,乃是在城中一家车马行临时所租借,车马行老板听说自家铺子居然跟这等惊动全城之事扯上关系,吓得脚软,语无伦次,将所知一一道出,却也只能回忆得起这人昨日便已下了定,只说租借一日便还,并非长途出城所用。他付钱付得爽快,照行规店家也不会追问客人私事,竟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方五儿一再追问,终于有一个伙计想到了当时一个小细节,提起这客人一身衣衫皆是簇新,似是刚上身不久,像是城内某家裁缝铺子的样式。      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人毫无接触,凭空出现在世上。对于此刻全城的实际控制者而言,真个查起来,总有各种蛛丝马迹,衣食住行样样都会出卖一个人的行踪,循着这些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一切散碎的细节都渐渐穿成了线,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方五儿愈看愈是心惊,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看着那人竟有些眼熟:此人竟然便是那个在营外徘徊多日的乞丐,或者说,假扮的乞丐——实际上分明是恰旺城破城那日,自水牢中释出的囚徒!      凉军盘踞恰旺城许久,狱卒被杀的杀,换的换,并无几个人知晓这疯子来路,只知道这是利齿藤带来的犯人,一直关在水牢,平日里常常对着墙说话,无缘无故大笑,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再追查下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田氏商行的少东,当初雍城献刀、杀顾子娴起兵、盘踞东南数月之久、最终为利齿藤所灭的田得利!      这人竟还在人世,令方五儿一阵错愕,而他落入凉人之手大半年,竟落得个神智尽失的下场,真不知究竟遭了何等折磨。      但这人真的疯了吗?看他一路行事缜密,有条不紊,准备充分,只怕健全人也未必能做得出。      可若是没疯,他作为曾经举兵抗凉的义士,又有何理由突然劫持衍帝,逃亡凉国?      不论动机如何,既已大致摸清这人来路,方五儿不得不承认,此时封城再无意义。      不过一日一夜,城外已有大量百姓滞留,急着出城的行商更是四处打点哭求,方五儿既不能公布被掳的人乃是天子,便无法解释为何出动这等级别的戒严与搜捕,再加上田得利身份的暴露,到了第二日,所有措施便尽数停止,至少在表面上,恰旺城的一切逐渐回复了秩序。      然而对于方五儿而言,最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出城追缉的人马不出意料地毫无所获,虽仍未收兵,却已失了对方踪迹,搜寻几乎无望。      军中地位稍高的将领皆随军出征,不在恰旺,此刻城中皆是方五儿嫡系,如此或许可以多瞒一时,但他自校场护送皇帝离去,不出片刻便突然闹出这样一出事,本已十分可疑,等过几日,皇帝始终不在人前出现,必然会有有心人将两者联系起来,到时……      军心动摇还在其次,只怕有人会以为他暗做手脚,监守自盗,有谋逆之心,才是百口莫辩!      朝中日日有奏表题本送来,许安国只怕过不多久便会起疑心,而外线,三路大军只有一路在周康手里,吴建能乃是孙悦嫡系,裴宣德虽是皇帝直属,亦在孙悦手下日久,若到时谣言传开……      他一人,决计弹压不住。      中路军已与凉人交上了手,军报流水般送回,北路军亦开始逼近凉国市镇,战事既起,再无撤兵可能,而李承嗣始终下落不明,似乎已在这个世间消失。      只不过过了三日,方五儿头发已白了一半,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目露惊骇之色。      他唤来心腹,苦涩地吩咐道:“去追孙将军,告诉他,陛下为人所害,此刻只怕……命在旦夕。”            *      李承嗣头疼欲裂,睁开眼时,只见一个陌生的汉子拿着个瓷盅坐在身前。      他张口欲问,却惊觉自己口舌发麻,发不出声音。         七十一      承嗣满脸惊骇,正欲抬手,却恍然发觉手足虽未被绑缚,却沉重难言,麻木得不像自己肢体,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动得一分。      形同废人的处境令他又惊又怒,死死盯着面前之人,那汉子发觉了他的眼神,咧嘴一笑,道:“醒了?我的小心肝儿……”      承嗣嘴唇无声颤抖着,那人会意,笑道:“别怕,已给你灌了解药,过几天就好了,”他随手将那瓷盅放在一旁,伸手过来搂住承嗣,“小双那家伙下嘴没轻没重,看把我的小乖乖弄得,啧啧,没事了,我们总算逃出来啦。”      他说得开心,又去摸承嗣侧脸,却见怀中少年浑身寒毛竖起,吃力地推着他的胸膛,脸色苍白如纸。      这人虽满口胡言,却也算相貌堂堂,然而男性肌肤一贴上来,承嗣便无法抑制地一阵反胃,直欲呕吐。      那人尚不明就里,得意洋洋道:“我们一路朝南,走的是优佳镇这边,那帮白痴还在东边打转……等再过几日,穿过金典矿区,自特仑苏港出海去红毛国,便再无人寻得到我们……你不信?旁人这般出海自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你夫君我可是跟着商队走过几次了,信风起时南下,四十四日后到莫思莲岛补充给养,再三十日到多莓子荒原,不必弃舟,沿海岸绕行二十多日,便能摸到红毛国的岸边了……”      他说起来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我田家在凉国颇有几家相熟的商号,到时请他们牵线,雇几艘大船,弄些老道的水手,你再也不用担心被那些人抓回去……哦,对了,小乖乖,你夫家姓田,”他指了指自己,道:“田得利,记住了!”      他再次伸手去抚摸这少年脸颊,李承嗣再也压抑不住,腹中酸意涌起,扑到床边,干呕起来。      他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腹内空空荡荡,除了些许酸液外竟是什么也呕不出,喉中闷痛,直呕到双目泛出泪花,胸中烦闷感才稍解,手足无力,伏在床边不住喘息。      此时抬眼打量去,只见室内摆设简陋,多有不似衍国风俗者,当是在凉国某家客栈中。前一刻还在恰旺城中,誓师大典上,下一刻便落入此种境地,直令他一片恍惚,目中所见、耳中所闻皆极尽荒诞,不似现实。      肩头一暖,有人拍着他的肩,掏出一方缀着锦丝的手帕悉心为他擦拭嘴角,一边温柔道:“小袁还说会有人替他照顾你,真是的,把你照顾成这样?个个都想害你,若不是我救你出来……”      承嗣一怔,朝他看去,继而急切地比起手势,却因为身上毒性未去,动作缓慢而笨拙,再如何努力都只能极小幅度地挪动,与神态反差极大,显得分外可笑。      田得利既看不懂,也不关心,自顾自道:“你既对我一见钟情,我怎能坐视不理?你放我出狱,我便救你出此火海……小乖乖,你这么喜欢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承嗣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停下。      他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田得利,对方却满足地笑了起来:“知道你想我,别这么急,为夫这就满足你。”      他欺身上前,拉开了承嗣的衣襟。      *      承嗣胸口的伤痕仍未愈合,田得利以赞叹的目光凝视着,着迷地伸手抚摸着最深的一处伤口,道:“我的小心肝,你可真迷人……”      他毫不在意地拂开对方无力的抵抗,无视了承嗣愤怒的目光,挑开了少年全身衣衫。      粗糙的指尖磨蹭着承嗣胸前,下体,又捏又抚,来回刮擦,似欲挑起他的情欲,然而那物被反复撩拨,抚弄,却始终毫无声息,如死物般蜷缩着。      田得利疑道:“小乖乖,你不行么?”      他分开承嗣的腿,俯身下去含住了那瑟缩的小东西,舔弄吸食,百般挑逗。      承嗣缓慢地挣扎了一下,眼中一片空洞。      某种已被悄悄掩埋的东西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难以呼吸的憋闷感重重压了上来。      下身传来湿热的、令人作呕的触感,四肢如坠冰窟,冷得僵硬而疼痛。      他像是又回到了某个时刻,正在被另一个人注视着。      一片黑暗中,那失望的眼神成了虚空中唯一真实存在的东西,自四面八方袭来,挤压。      他全身骨骼都似被那目光生生压垮,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下体处每一次来自他人的碰触,都带来极度的痛苦,如被割裂,被碾压,被剥皮,被千刀洞穿,被丢入油锅煎炸。      他在剧痛中微微蜷缩起身体,闭上眼,似在逃避那个眼神,却无处可逃。      药性作用下他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而软弱,明明未被束缚,却落入这般完全无法掌控局面的形势,令承嗣既不甘,又困惑。      窒息感带来濒死的、微弱的抽搐,承嗣满脸茫然的挣扎,几乎要溺死在那人的目光里。      ——他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直到下身一凉,田得利撤开身子,酷刑戛然而止,他微微睁开眼。      田得利抽出一根奇特的细鞭,掂了掂手柄,道:“宝贝儿,今天这么不精神,看来还是直接上这个的好……”      他微微一笑:“会让你爽得死去活来的。”      第一鞭落下去,那白皙躯体上瞬间浮出一道红痕,迅速胀起。      丑陋的鞭痕横列于少年诱人的乳尖之下,愈发显得刺目而可怖。      承嗣痛得一抖,然而眉心却渐渐舒展。      田得利反手,再挥,一声脆响掠过,留下一个血红的大叉。      那个人本能地躲避,然而一切笨拙的挪动都只能取悦持鞭者,并在对方眼前暴露出更多肌肤,田得利面上的笑容愈来愈开怀,愈来愈疯狂。      “小乖乖,爽不爽……”      他疯狂的笑声中,一道道风声与皮肉撕裂声响起,鞭梢落在初成形的腹肌上,落在最娇嫩而毫无抵抗之力的大腿内侧,落在敏感的侧腰,落在漂亮诱人的锁骨上。      鞭痕渐渐交织成网,承嗣脸上的痛苦之色却渐渐消退,他宁肯面对这种火辣辣的痛觉,也无法正视那个眼神。      如果这种鞭打能够洗脱那种痛苦之万一……      他闭上了眼。      少年在眼前被打得遍地伤痕,翻滚挣扎的场景令田得利兴奋得浑身发抖,骤然扬鞭,笑道:“来一下狠的,宝贝儿,接好了!”      这一鞭狠狠抽在承嗣下体最脆弱的囊袋与龙根上,承嗣一声未出,便直接昏死过去。      田得利丢下鞭子,扑了上去,将硬得要裂开的阳物插入少年体内。      掌下每一分触感都令他发狂,这即将长成、此刻却只能摊开任他为所欲为的少年躯体似乎有着奇异的吸力,令他完全无法克制。      直到尽数射入那个温暖紧实的甬道中,他气喘吁吁地来回抚摸着承嗣的脸,喃喃道:“我的亲亲宝贝儿,你对我真好……”      他来回吮着承嗣的肌肤,直到将人弄醒:“你为什么这么爱我?为什么?……我的小心肝儿,我真不敢相信……给你,什么都是你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深情款款道:“为夫的钱都交给小乖乖管,记清楚了,金典镇有几家大钱庄,报上这几串词儿,再这样画……这样,就能提出来……我的娘子,我保证你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承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未完待续)   深井冰攻八出场。   明天或者后天退场。         七十二            在凉国与衍国在前线展开殊死搏斗,而那个消息在大衍最顶尖的群臣中炸起一声惊雷时,承嗣正在南下的路上。      马背颠簸不适,拥着他的人还在不停絮叨,承嗣的眉心微微拧着,却未抗议。      ——跟疯子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我们田家就是在那时崛起的……行商风险巨大,一不小心便会血本无归,更不要提若遇到叛乱、交战,性命都将不保……但说起利润,绝对值得起这个代价……若说最稳的,莫过于自祈年贩粮食至全国各地,随路途远近与道路情况,加价多少不一,绝不愁卖,这么多年下来,人人都对其中道道心知肚明,价格亦是约定俗成,无法胡乱开价……但一趟下来,得的银钱也有限,走得远了便不太值得费这力。行商绝不空手,回程亦要捎带些东西才对得起这一路奔波,我田家便是瞧准了这回程的货,才能赚得盆满钵满……娘子,你渴么?要不要歇歇脚?”      他给怀里少年喂了些水,继续搂着他赶路:“为夫便亲自跑过虞府的线……虞府什么最值钱?果栗岭出产的干货?有不少人贩那个,在我看来,着实不够看。去虞府,当然是要带马!别这么惊讶,上面管得再严,只要你想,总能找到法子办到……马户管制虽多,私自贩售战马以叛国论处,但其中亦有漏洞,比如,新生的马驹极易夭折,活满一个月才要求上报,亲自去虞府走一遭,能说服不少人出售,一匹站都站不稳的小马驹最便宜五百大钱便能拿下,可只要带出了虞府,有的是人捧着银两求上门,十两,二十两,有一匹毛色漂亮的被曹家收去,换了足足八十两!这价格,哪怕路上死上一半都是绝对值得做的买卖。虞府战马养到两三岁才能交差,我们却只要带得出关,自有喜欢从小养起的人来抢,风险全无,不过出点钱上下打点……大衍缺少产马地,民间良马紧缺,欲以此攀比者层出不穷,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他说起这些便滔滔不绝,承嗣看了他一眼,索性保持沉默。      被鞭打的伤痕布满全身,随便一动都会因衣物的摩擦带来灼热的刺痛,令他不想动弹。      随着时间流逝,他已能开口极缓慢地说几个单字,看来田得利并未骗他。失去的力量正在缓缓回到身上,这也是令他不那么紧张的原因之一。      他在孙悦等人面前虽毫无反抗之力,却也开得弓、骑得马,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这田得利只有一人,待力量回复,未必便没有一拼之力——至少逃出去该不难。      何况他自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掳走,后面未必没有尚未甩脱的追兵。      一念及此,承嗣有些恍惚,某个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被掳的时间再久一些——若那个人听说了这个消息,是会拍手称快,还是……?      “不过在大衍境内跑商还都是小利,上头希望咱们多朝外跑跑,除了税赋上的好处,也更有赚头,只是风险也更大……可若要怕这个,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寻到红毛国而丧于海涛之中……”      道旁荒野漫无尽头,胯下马只顾闷头跑着,田得利侃侃而谈,若单看他此时的样貌,举止,谈吐,几乎要令人以为这是个正常人。      “说起来,小乖乖以前有没有来过凉国这一带?凉国的宠物可是有名得很……别怕,别怕,为夫当然只有你一个……只是提到这些地方,不玩玩着实可惜……几乎每家客栈都自带免费的汤池房,带着宠物去一道泡泡,所有器具都是现成的……”他低笑一声,抚摸着承嗣道:“不过那是给宠物准备的地方,娘子自然去不得,待日后到了红毛国,为夫会为你准备你一个人用的……你说,到时我们的房子该怎么布置……?”      他正说到兴头,却突然勒停奔马,原地打了几个转,道:“嗯?什么掉了?”      他捡回了承嗣的靴子,亲手为他擦拭,穿上,动作无比温柔,承嗣沉着脸,简直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出去。      身后马蹄声响,田得利警觉地竖起耳朵,只见一名武师打扮的汉子纵马而来,风尘仆仆,似乎已赶了许久的路,见到田得利与承嗣这对奇异的组合,不由好奇地看了一眼。      两匹马擦身而过,田得利对上对方的眼神,突然脸色一沉。      承嗣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他一手指向那汉子背后,低声喝道:“小双,去!”      一道绿影闪电般掠过,那匹马又窜了几步,突然方向一偏,马上之人浑身僵硬,斜斜栽了下来。      那人如死了一半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马儿不知主人出了何事,迟疑地迈了几步,打了个响鼻。      承嗣被吓了一跳,费力地开口道:“为……何……”      他吐字缓慢而含混,田得利却只觉十分悦耳,搂着他又是一阵腻歪,笑道:“这人要对我们不利,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他一扬手,那抹绿色又箭一般投射而来,缠在他手上,承嗣定睛看去,却见一条极细的青绿色小蛇正冲他吐信。      田得利得意地点了一下这蛇的头,道:“钱财只能引人觊觎,刀剑杀起人来费力许多,还是小双最好……”他微一弹指,道:“去护着我的小乖乖,别叫人欺负了他去。”      承嗣颈上一凉,那蛇竟是直接盘到了他身上,缓缓滑动。      冰冷粘腻的触感令他忍不住伸手去捉,这东西又缠到了他手上,昂起蛇头与他对视。      它只有半根簪子粗细,却通体青绿,有如翠玉,双眼通红,承嗣知道这便是当初自己被掳的罪魁祸首了。      田得利柔声道:“别怕,它不会随便咬人,只是喜欢寻暖处待着……”      *      承嗣第一次见到田得利出手时,还曾以为那汉子是大衍派出的细作,被田得利抢先识破。然而一天过后,他便已麻木。      几乎路上每个朝他们看过的人都被田得利列为心怀不轨之辈,若前后无人,便会直接出手,人多时他便警觉地带着承嗣远离,逃避。      即使毫无追兵痕迹,也会不停换马,改道,谨慎得过头。      午间在一道旁的茶摊歇息时,有两名村妇在一旁喁喁说些私房话,说到尽兴时笑得大声了些,田得利便竖起浑身的刺,抱了承嗣便夺路而逃——若非茶摊的人太多,他必然要下手除了那两个“在讨论我们行踪的探子”——只留下茶摊的老汉对着他们的背影发怔,只以为遇到了连一文茶钱都付不起的恶客。      承嗣知道,自己再无必要留什么印记、线索,若真有人来寻,以他这些招摇行径,被寻到几乎毫无悬念。      只是……会有人来吗?         最近没回复一是因为……放了巨雷不敢回……一是因为三次元太忙了,今天开始应该会好点……   昨天晚上家里停电上不了网,现在补上,今天的份儿晚上来码,不来剁手= =   今天这章大概……也许是最后一次上雷了,继续顶锅盖。            七十三      愈是往南,凉国市镇风格便愈明显,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均是身着独特服饰的凉人,与衍国的一味热闹不同,此处人脾气直得多,常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事。而另一个与衍国截然不同的,便是人群中携带宠物者众多,拴着链子的少年男女被主人牵着坦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衣饰大多华丽而夸张,成为主人彼此炫耀攀比的物件。      若要让大衍群臣见到这景象,定要被震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哀叹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与此相应,为宠物开设的店铺也比比皆是,有些于路边挂出极尽挑逗的招牌,有些却自矜身份,独占着一条深深的巷子,门楼庄重贵气,令贩夫走卒望而却步——价格自然也天差地别,各不相同。      这一日田得利便喜滋滋地拿了个漂亮的锦盒回来,声称有礼物要送给承嗣。      小皇帝漠然看了这疯子一眼。      他身上的鞭痕渐褪,力道正逐渐回复,如果扶着东西已勉强可以自行行走,只是快不起来。      再过一两日,恢复个五六成,他便再也不必顾忌田得利——前提是那条蛇不来从中作梗。      “小双”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思,卷了卷身子,威胁地冲他吐了吐信子。      是的,这条翠玉般的小蛇此时便正懒洋洋地盘在他心口,汲取那处的一丝热气。      田得利将这少年拥入怀中,逗了逗小双,满足地叹道:“能有今日,真是我的福气……”      他眼中尽是虚幻的幸福,低声道:“先是小双,然后是你,一个个来到我身边……若在一年前,为夫再也想不到会有一日如此。”提及“一年前”,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声音骤然尖利起来:“不,走开!你管不了我,再也管不了我……”      室内只有他二人,田得利的眼神却似乎一直落在某个看不到的第三人身上,神情激动:“爹,你已经死了!这事轮不到你插手!娘子待我一片真心,田得利此生绝不负他!”他喘了口气,将承嗣紧紧搂在怀里,哀求道:“爹,我已为你报了仇,别再这样看我……放我走吧……联姻之事莫要再提,我现在就出海,再不回来……”      李承嗣拼命推着他的胸膛:他快被勒得喘不过气了。      这微不足道的力道被对方轻易按下,田得利停了话头,全副精力皆在那看不见的人上,像是在侧耳倾听,继而激动道:“这不可能,田得利此生只爱一人,他是我的!”      承嗣心中一震,突然生出些迷茫。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话,但是恍惚中,他却觉得这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明明可以拥有整片草场,却只圈下尺寸之地……不愧是个疯子……可是……      多少年前,他只拥有那小院上方那么一点点蓝色的天空时,也并不觉得多难过。      虽然对外面总有些好奇,虽然有时会有些烦闷和不甘,可是当那个人来到他身边,抱着他说那些故事时,一切不悦都烟消云散。      他的肩膀宽而可靠,躺在上面时比什么都舒适,常常是他还在走动,自己已经沉沉睡着。      但是——一旦走出那方院落,走出那一小块蓝天,走向皇位和整个天下时,为什么他不可以继续抱着自己?      难道只有在那个院落里,他才能……      敏感处诡异的触感令承嗣本能地向后一躲,猛然惊醒。      不知何时他的衣服已被扯开,小双极细的身子黏在他胸前,蛇信正一下下点在他左侧乳尖。      许久之前杨九城的话忽然涌上心头,不过一年,那米粒大小的东西已不知不觉长成颗豆粒,水润诱人。      青龙戏珠的场景本该诡异而香艳,却因田得利的一声怪笑而变得恐怖。      他以极度温柔的腔调叮嘱:“对,就是这样……”      锦盒已被打开,田得利一手按着承嗣,一手拈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金环,笑得温柔而深情:“你是我的。”      那环上雕着巧夺天工的花纹,开口处细而锐利,一丝寒光闪过。      少年的挣扎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田得利不以为意地以身体压住他,随手挑开小双,将环贴了上去。      一星血色迸现,尖锐的金属刺入柔软的乳首,毫不犹豫地直刺而过,捅了个对穿。      承嗣咬着牙道:“你……这……个……”      卡嗒一声,环被扣紧,死死钉在承嗣胸前,田得利柔声道:“怎么样,小双舔过的地方都会变得麻木,它能让你毫无痛苦……”      随着身下躯体的巨震,另一枚金环咬入右侧乳尖,严丝密和。      承嗣后两个字才出口:“……疯……子……”      田得利笑着亲了亲这两个环,道:“你夫君怎会是疯子?我的小心肝儿,为夫恨不得把你含在嘴里……你真漂亮……”他以手指拨弄着那金环,笑容痴迷而疯狂:“宝贝儿,等我插进你里面,一边动,一边拉扯这个,一定会让你爽得受不了的……”他手下越来越没分寸,随着他向外用力,金环下承嗣胸前皮肤绷得愈来愈紧,一丝鲜血自伤口处渗出,乳粒不堪重负,似欲绷裂。      抵在承嗣背上的硬物愈来愈热,他本能地伸手去抓田得利的手,这疯子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松了那金环,以二指夹起小双,笑道:“还忘了一个。”      下裳被扯开,田得利握住承嗣萎软的龙根轻轻撸动,将青蛇送到顶端,哄道:“去!”      少年死死地抓住了他一只手,向口中送去,田得利纵容地松手任他抓着,不去理会,另一只手按住青蛇扭来扭去的头,硬将闹别扭的对方凑到那半闭的小孔处。      小双甩了甩尾巴,又犹豫了一阵,缓缓探头。      它整条身子不过半条簪子粗细,通身滑腻而柔软,不费多少力气便钻了个头进去。      这是做梦都想不到会被侵犯的地方,柔嫩内壁被强行挤开,少年的身子如离水的鱼一般跳动起来,田得利压住承嗣的腿,笑道:“小乖乖,等会儿让你爽个够……”      青蛇钻入了小半截身子后突想后退,却进退不能,支起的鳞片刮到孔道内,承嗣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的惨叫。      田得利拍了一下它的尾巴,呵斥道:“进去!”      那青绿色一跳,继而迅速摆动着缩短,硬生生将整个身体顶了进去,承嗣咬住了田得利的手指,浑身皆被冷汗浸透。      小腹内有活物搅动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他浑身痉挛,双眼空洞无神。      田得利得意地捻起最后一枚稍大些的金环,道:“让它撑着,我好找找位置,免得弄错堵得太死……”      他吻了吻那瑟缩的东西,舔掉因青蛇强行挤入而溢出的液体,唤道:“小双……出来。”      那肉具根部有物体顺着爬出的形状几乎肉眼可见,极度可怖的场景中,田得利淡然将金环的一端插入孔洞内部,另一端抵在头端那条沟以下、皱缩而敏感的皮肤上。      少年竭力的挣扎中,那半掩的小孔开始被撑大,愈来愈宽,翠玉般的颜色似乎穿透龟头映了出来,那孔洞里两点红点若隐若现。      小双终于湿淋淋地露出个头时,田得利按紧了金环。      最尖锐的部分贴着青蛇的身子刺入无比柔嫩的内壁,穿透了血肉,直抵外侧的环梢。      咔嚓一声脆响,田得利小指一片血肉模糊,末端指节被承嗣生生咬碎,他却恍然未觉,只大笑着盯着少年身上自己装上去的灿灿金环,伸指抚摸,如痴如醉。      *      待他走出房门时,却见到院落中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      田得利瞬间警觉地退了一步,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这目光冰冷而满溢着血腥气,如同死亡本身一般骇人。      田得利被压得气息一滞,面色大变,再也按捺不住,错步向前,抢先出手。      厉叱声中,一道诡异绿影如离弦之箭,出其不意地射向来人。         七十四      那人一动不动,那道青绿色的箭不带丝毫风声,眨眼间便出现在他身边,眼见便将黏上他躯体。      田得利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从没人能逃得过小双的追踪。      然而这笑容才展开到一半便骤然中断,僵硬。      来人以冰冷的眼神盯着田得利,短剑弹出,看也未看随手朝身边一挥。      冷厉金属光芒划出利落的弧形,与青影撞在一起,田得利惨叫一声:“小双!”      他霍然抬头,目中喷火,抽出钢刀,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声音充满怨毒与恨意,若言语能杀人,只怕对方已死了无数次。      那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还剑归鞘。      田得利爆出一声凄厉的怒吼,挥刀向那人扑去。      *      承嗣安静地躺在床上。      三处沉甸甸的金环牢牢锁在身上,带来麻木的钝痛;他睁着眼睛,却像是什么都看不到眼里。      田得利如浸透了蜜糖一般的调情仿佛还回响在室内,或轻佻,或深情,或认真,他却只觉得反胃;肌肤每次被他所沾,都带来极度的厌恶与排斥。      这毫无来由的调情荒谬而可笑——事实上,从那一夜后,一切似乎都变得荒谬可笑,如一场幻梦。      多少甜言蜜语,都比不过某个人沉默的注视。      但是……      那人最后所留下的,失望而冷淡的眼神再次浮到眼前。      他茫然地看着房顶,放空目光。      不论遭遇过什么,他始终昂着头,冷淡地看着一切;因为对于身为天子的他而言,值得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哪怕被狂人所掳,他也知道自己总能逃出去。      他始终是属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而非他人口中所描述的、梦幻一般的海上生涯。      他从未怀疑过这一点,然而此时,他胸中却空空落落,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门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听不分明。      李承嗣缓缓坐起身,抱住膝盖,在黑暗的室内安静地蜷缩起来。      时间仿佛凝固不动,又仿佛飞速流逝,有人推开了门。      李承嗣转过头,眼中蓦地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惊喜。      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披着月光出现在眼前。      他身子微动,似乎要扑上去搂住那个人,如他过去千百遍所做的一样。      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追寻到田得利的行踪,问前线战事如何,有无动乱出现,庆王处有何消息,问朝中局势,问国内境况,问宇国动向,问凉主下落……      或者什么都不问,只抱着他,向他撒娇,对他道歉,讨好他,取悦他,被他宠爱……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个背光的人影手边有一团被捆起来的东西,而他的眼神如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时一摸一样,轻蔑而不屑。      这并不是承嗣所以为的拯救。      李承嗣仰起头,看着那个人,低声唤道:“孙……叔……”      孙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李承嗣几乎以为他要拔刀杀了自己,然而他没有。      孙悦提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直到将那人按在承嗣身边,几乎肌肤相贴。      田得利口中被堵得严实,拼命挣扎,承嗣眉心拧起,本能地让开。      孙悦拔出刀,田得利喉咙中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猛地一挣。      承嗣闭上了眼睛。      一种熟悉而奇异的声音响起,他在战场上曾多次听到过,每当他手中的刀砍入敌人躯体时都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沉闷,又带着微妙的清脆,只是这声音从没这么近过。      就在耳边的声音似乎直直插入他心口,又黑又冷。      脸上溅到些许温热液体,他下意识舔了舔唇。      那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伴随着液体喷涌声响,身旁躯体从猛烈挣扎到微弱抽搐,再到不再动弹,承嗣一直漠然地闭着眼睛,脑中空空荡荡。      某个瞬间,他甚至期望下一刀落在自己身上,干脆利落,了结一切。      然而没有;安静了片刻后,仓啷一声,似乎是孙悦将刀丢到了地上,接着是“扑通”一声闷响,还带着黏湿水声。      一双手摸到他脸上。      这双手他曾经无比熟悉,只凭一个指节一个最简单的动作他都能认得出,哪怕是梦中让他含一下,都能准确分辨;然而此刻这双手虽然仍稳定,有力,却不再干燥。      那手上粘稠、湿热的是血。      李承嗣拒绝睁眼,然而孙悦的手指捏起他的眼皮,强迫他去看。      眼睑处又痛又涩,黑色的、温暖而安心的伪装被一下子撕开,露出可怖的现实。      触目皆是血红,墙上,床上,两人身上,都浸透了血,连孙悦扒着他眼睛的手上都在滴着血,浓稠异常,一滴一滴,近在眼前,看到的一切似乎都被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孙悦眼神冰冷、恶意,似一把尖刀将他钉了个透心凉。      接着他拿起了什么放在承嗣胸前。      那东西温热,沉重,承嗣麻木地垂下目光,看到一只手。      接着是另一只手。      一条腿。      孙悦面无表情,将零碎肢体慢慢堆在承嗣身上。      那一刻,承嗣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真正的魔鬼。      孙悦疯了。      少年赤裸的躯体被血浸透,胸前金环染了斑驳血渍,散发着微弱光芒,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身躯微微发着抖,越抖越剧,终于忍不住将身上东西一推,扑到床边。      孙悦出手如风,死死将人按住,承嗣却看到床下被孙悦随手抛下去的肢体,双目倏地瞪大。      那是没了手足、没了头颅,被削圆了的一片躯干,浸在一滩暗红血液之中。      片刻之前,这还是一个完整的人,伏在他身上肆虐,吐出一篇一篇甜言蜜语。      李承嗣一阵反胃,手脚发软,再无法反抗,低声道:“杀了……我……吧……”      孙悦的回答是将田得利的头颅塞到他眼前。死人的脸贴了上来,承嗣拼命后仰,被孙悦揪住头发,与那尸体脸贴着脸,接了个吻。      承嗣眼前一黑。      (待续)      PS:作为本文主题的肉的部分今天为止就全部完结了   后面还有几章,交待一下主角的结局         七十五            少年天子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瑟瑟发抖,勉力睁开沉重眼睑,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他赤着身子,双手被绑,眼前一片黑暗,似乎被蒙了什么,微微蜷缩着躺在地上。      又一盆冷水泼在身上,他本能地缩了缩身子,茫然道:“孙叔……?”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闭上了嘴,再不肯开口。      冰冷的水接连不断地泼在身上,他竭力向旁躲闪,似乎蹭到了一口井。      对方始终沉默不语,他却似乎感受到了那个人无形的威压,不知为何,竟无法开口抗议。      他甚至不敢对他说话,只想扭着身子逃离。      然而在被绑缚的情形下这缓慢的躲闪无比可笑,承嗣很快停了下来。      逃不掉。      若是那个人想要抓住他,便是手足自由,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他早该知道。      李承嗣被凉水反反复复冲刷,然后是什么粗糙冷硬的东西凑了上来,一丝一丝刚硬有如铁片,划得他皮肤生疼。      承嗣微微一挣,几乎是立即得到了一个凶狠的耳光,这一下打得他脸猛地偏开,耳朵嗡嗡作响,鼻中有温热液体滴了下来。      他被整个浸入水中,孙悦拿了柄刷毛粗硬的刷子将他从头刷到尾,似乎想将他刮掉一层皮。      ——孙悦打了他。      ——孙悦打了他?!      承嗣全身皮肤通红,不知是被冷水所激,还是因为被粗鲁的洗刷。      那东西刷到下体时,他疼得微微弓起背,嘴唇惨白,却强撑着冷冷道:“孙……将军,你……何苦……自……欺……欺人?”      麻木感似乎皆被震退,口舌渐渐利索起来,他看不到孙悦的表情,自顾自说下去:“你……明明白白……知道,这个身体……已经是……千人骑,万人压,怎么,还想……捡回去继续用……”      孙悦利落地又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力道更足,承嗣只觉眼前发黑,耳边声音一下变得极为遥远,像塞了无数棉花在耳孔里,嘴唇颤动,几乎听不到自己后面半句话:“……也不怕……脏了自己?”      那刷洗的手停了下来,承嗣只觉孙悦一手按住自己,一手放在自己胸前。      他咬紧牙关,浑身不受控制地一抖,将惨叫硬生生噎了回去。      胸前剧痛,孙悦竟是生生掰断那金环,将其从肉中抽了出来!      青蛇身上沾来的毒性已经退,麻木感消失无踪,痛觉重新回到他身上,这一下虽未造成更多的伤害,只是拔出了异物,却较之被穿刺时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额头上挂满冷汗,大口大口剧烈喘息着,感觉到那手又摸上另一边金环。      他瞳孔猛然收缩,向后疾缩!      “咔哒”一声轻响,钝物抽出,李承嗣几乎生生将牙根咬断!      他全身脱力,瘫软下来。      似乎有只手安抚地摸了摸他头顶,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抚慰如同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令他生出短暂的轻松与安心;然而哪怕是这样不真实的东西,都未能长久存在:不过是一瞬,那被抚摸的感觉已经消失。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膝上。      他茫然睁着眼,只看到一片黑暗。      孙悦掰开他双腿,摸上瑟缩龙根。      李承嗣甚至没能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含义,便被强硬固定住,接着,龟头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      他终于忍不住,牙关中泄出一声闷哼,昏死过去。      *      李承嗣再恢复意识时,胸前与下身仍疼的死去活来,难受得想要蜷起来,却发现四肢均被固定在床上。      他轻轻扯了一下,发现绳索绷得极紧,手足勒得发疼,毫无活动空间。      连蜷起身子都做不到,只能由着绳子的方向伸展手脚,做不了任何动作。      动不了,看不见,耳边一片寂静。      承嗣转了转头,孙悦绑上的黑巾仍在,他不适地在枕上蹭了蹭那布巾边角,却无法挣脱。      使出全身力道扯着手上的绳索,却毫无作用。肌肤摩擦间,他察觉到自己仍是全身赤裸,不由自嘲地一笑。      洗剥干净待宰?      “还想……做什么?尽管来好了。”      他索性摊平手脚,竭力让自己轻松些。      疼痛让他焦躁不安,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不过短短片刻,室内始终无人出声。      他手足处已被勒得麻木,赤裸的身子有些发冷。      孙悦不在?      将他剥光捆好,扔在房内不管?      他茫然想着,又挣了一下,牵动浑身痛处,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他咬住牙,竭力不肯示弱。      时间的流逝似乎全无意义,疼痛中心跳似乎永无止境地一声声敲着,少年天子瞪大双眼,几乎被这感觉逼疯。      过了许久许久,他试探地唤了一声:“孙将军。”      又隔了半晌,他低声唤道:“……孙叔……”      无人应答,他知道孙悦不在,全身戒备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      下身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微微躬身,似乎这动作能缓解痛楚;那处原本就格外敏感,此时痛得钻心,承嗣几乎要怀疑自己已被一刀割了个干净。      他想要去摸,双手却被牢牢捆着固定在头顶。      承嗣反复转动手腕,想要挣脱束缚,却被勒得越来越紧。他两脚被分开束着,使不上力道,几番挣扎使脚踝处已一片淤血。      他竭力仰起脸,身体向上凑,双手用力下拉,想去咬断手上绳索,然而毕竟药性尚未全退,再如何用力也不够看,口舌与手腕相距又实在太远,这番努力不过白费力气。      他静了片刻,似乎放弃了反抗。      泪水夺眶而出,少年天子用力闭了闭眼,企图将这软弱的液体压制回去。      房中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      他以极低的声音喃喃道:“孙叔……承嗣好疼……”      *      数个时辰后,天光渐渐亮起来,自窗纸透入,照亮了这间房间。      床上少年满脸干涸的泪痕,睡得昏昏沉沉。      孙悦背倚床脚,坐在地上,一腿竖起,一腿侧盘着,手臂疲惫随意地搭在膝上,眼眶通红。      (未完)      23号值班木有,24号回来更……         关于袁希……额来个无责任番外吧      他睁开眼,背心隐隐仍残留着贯穿的剧痛。   天很蓝,地面坚实冷硬,他一个翻身跃了起来,四下里陌生的景象令他难得的有些慌乱。   “……陛下?……孙将军?!”   一道带着光芒的利箭自身后逼近,诡异地不带丝毫风声。   袁希霍然转身,抽刀去挡,却未能挡住,眼见着那闪烁着光芒的锐器刺入胸膛,突然消失不见。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安然无恙的胸口,又朝远处望去——一群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人正兴奋地看着他。   *   “我日,我射中了啊,哈哈哈哈还想躲!”   “滚开,没见BOSS说话呢,过剧情开无敌了啊,傻X,一点不掉血!”   “这里还有剧情啊?都打了一半了……等会儿不会暴走吧!快死红了,开荒就是惨啊……”   “BOSS觉醒掉落会翻倍的,怕个毛啊!”   “就你狠,你继续射啊,有本事你一个人射死他……”   “都闭嘴!保持频道清洁!再说一遍,保持频道清洁!BOSS过来了!MT顶上去,DPS就位!奶妈……奶妈呢?靠,又掉线了?!”   *   迎面一人恶狠狠地扑来,袁希下意识地出手,一刀撩开对方兵刃,反手削向对方胸口!   刀刃一入肉他便觉不对,那感觉不似切在人体,倒像是劈开了一块豆腐,毫无抵御之力;然而尚未及细想,对方已一晃,倒了下去,接着一道微弱光芒从尸体上飘起。   四下里奇形怪状的兵刃纷纷朝他身上招呼了上来,二十余人个个目露凶光,狠戾而凶悍,袁希躲了两下,见中了亦无妨,皱了皱眉,不再躲闪。   他一步踏出,宝刀如影随形,闪电般在数人颈边抹过,快得肉眼难辨!   停手时,已是满地尸体。   他以刀尖指着最后一人,冷冷问道:“这是何处?老实回答,饶你不死!”         七十六         次日,李承嗣睡得正熟,被从床上拎了起来。      蒙眼的东西被解掉,他看到孙悦冷着一张脸,抓着自己两腿掰开,持着那物对准便壶,不由一阵羞怒。      双手仍被捆着,脚踝却已放开,淤血已化为大片青紫,看上去颇为骇人;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察觉到力道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但在这人面前,仍是毫无抵抗之力。      清晨尿意充盈,然而这羞辱性的姿势令李承嗣完全不想配合。      如幼儿一般被这人抱着,在这人面前排泄,不如憋死得了。      然而孙悦完全不急;他甚至拖了把椅子过来,将承嗣放在自己膝盖上,仍坚持地让他面对便壶。      ——拼耐性,他从来拼不过这个人。      许久后,少年天子紧闭双眼,满脸通红,终于忍羞妥协,在孙悦手中尿了出来。      然而尿液流经伤处,又牵发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令承嗣下体反射般绷紧,硬生生将剩下尿液憋了回去。      孙悦似是早已料到,不慌不忙,继续持着龙根,另只手放在承嗣下腹,缓缓揉搓。      李承嗣咬着牙,断断续续过了近一刻钟才算完全排空,痛得一身冷汗,看着孙悦抖动自己阳物上水滴,几乎被耻辱砸得崩溃。      他麻木地任凭孙悦摆布,看着那人替他擦手净面,连私处都不放过,又给他挽起头发,披了件衣服,抱到桌前,揭开食盒,端出两碗尚温热的粥。      孙悦取了支白瓷调羹,舀了些试了试温度,漠然递到承嗣嘴边。      这如同照顾宠物一般的行为让少年天子难堪至极,强作镇定道:“孙将军,朕有手有脚,不必劳烦您……”      孙悦如若未闻,手腕纹丝不动,仍坚持地将调羹放在他嘴边。      李承嗣侧过脸去,低声道:“解开朕的手,或者,孙将军自己用吧。”      此刻他确实毫无胃口;而且在孙悦面前排尿已经足够难堪,他并不想让他看到更为羞耻的场景。      孙悦见承嗣意甚坚决,微一沉吟,收回手,不再理他。      承嗣转过头来,看着孙悦进食。      他喉咙带伤,咀嚼细致认真,吃得并不快,十分从容。      李承嗣有些恍神。      这是头粗鲁凶悍的野兽,但又如此优雅。      他想说,孙叔,你真好看。      这场景似乎在何时经历过,却又如梦中一般看不分明。      途中孙悦又示意一次,承嗣仍然摇头。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痛;这个人,已经不是他的孙叔了。      *      李承嗣被抱上马车时并未蒙眼,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随即垂下目光,心中骇然。      孙悦竟是带了六十多人随行,其中有不少面孔颇为熟悉,乃是从最初便跟在他身边的,嫡系中的嫡系。      他将大军半途丢下,转来寻人?其余几辆车中是什么?      李承嗣被反绑双手,丢在车中,胡思乱想一阵,突然意识到不对。      若要回大衍,回前线,该当向西向北行,孙悦一行却是笔直朝南而去!      他想干什么?      一个恐怖的念头浮上心头,承嗣靠近窗口,低声唤道:“孙将军,请进来叙话。”      外面马蹄声仍不疾不徐,无人睬他,承嗣提高音量,怒道:“孙悦!滚进来!”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一撩,孙悦冷着脸上来,拍拍车厢,示意赶车的亲兵继续上路。      李承嗣顾忌外面耳目,声音压得极低,斥道:“孙悦,朕命你增援三元关,你擅离职守,将兵马带到何处去了?”      孙悦嘲弄地一笑,并不回应。      李承嗣盯着他的眼,道:“你寻到朕,不送回前线,却一路向南,不是想投了凉国吧?”      孙悦一哂,摇摇头。      李承嗣暗中松了一口气,道:“孙将军,你既一片忠心,过去种种,既往不咎,朕还是你的君王……”      他突然住口,看着孙悦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做了个口型:      “你不是了。”      *      孙悦不再与他啰嗦,大手钳住承嗣头颅,将布巾塞进他口中,不顾承嗣挣扎,又取绳索勒过布团,紧紧系于承嗣脑后,勒得他嘴角生疼。      然而李承嗣此时完全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极度的恐慌与莫名的空落感觉占据了他所有思考空间。      他自生下来起便是太子,虽然幼年行动不太自由,虽然登基后百般不顺,虽然也曾有人对他不敬,甚至羞辱……然而他一直都是皇帝,一直都是众人跪拜、效忠的天子,从未想过别的可能。      司徒末强暴他,是因为大衍屠了他五万降卒,那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报复;而之后众人,杨九城对他怜惜关爱,李承志百般亲近信赖,袁希为他肝脑涂地,张君瑶敬他重他,虽无法追随却自愿死在他手下,方五儿只敢在兴头上撩拨几句,下了床还是老老实实讨好他,就连疯疯癫癫的田得利,下手如此狠辣,却也一直拿他当宝,许他一生一世。      孙悦曾经对他极度珍爱重视,今日却变了这般态度。      李承嗣想不明白,他究竟想要什么?      如今掳了天子,带了几个兵南下,不肯归国,又想做什么?      他想的头昏脑胀,终于放弃。      *      一日孙悦强压着他排尿数次,承嗣渐渐自暴自弃,不再顾忌,只是伤口处仍疼痛不已;孙悦以烈酒擦拭他胸口伤处,见他痛得浑身发抖,几乎昏死过去,便不敢照样处理龟头伤口,只反复以清水冲洗,却全然不见好转。      傍晚一行人滞留在一个小镇上,包了半个客栈,自有亲兵跑前跑后打点,承嗣漠然看着那几辆车子,心中默默揣测,看重量似乎不轻,难道是孙悦历来积下的银两,打算这次逃亡路上花用?      不,不对。对孙悦而言,这似乎算不上逃亡。他既不匆忙赶路,也似乎并无预定目标,一路不紧不慢,逗弄宠物,倒像是出门行乐。      他看得出,孙悦抱着他擦洗喂食时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似乎这种状况令他十分满足。      过去整整一年他所见过的孙悦的笑容加起来,都没有这几日来得多——这笑容让他又着迷,又不可理解。      到了夜间,孙悦又将他剥光,手足绑牢,塞了嘴巴,李承嗣只以为又要被直挺挺缚在床上一夜,却被带到一间屋子。      几乎是一看到屋里的摆设,李承嗣便立刻明白,挣扎想逃。      房间里一半是人工掘出的池子,引入一道温泉,热气蒸腾,水波不住流动;另一半以屏风半遮,露出地上布满繁复花纹的华丽毡毯,锦榻,矮几,几上摆着几样器具。      这是凉国人驯养男奴用的汤池房。      他不住挣扎,口中呜咽不止,然而孙悦力道奇大,单手便将他制住,抱入屏风之后,将他横放在榻上,拾起一只长颈水囊。      李承嗣惊恐不已,身体虽被紧缚,却努力扭动,向外爬去。      孙悦抓住他一只脚,将他轻易拖回身边,令他面朝下伏在自己腿上。      李承嗣只觉孙悦大手掰开他臀瓣,指尖不知涂了什么,开始反复按揉紧夹在那缝中的小孔。      他拼命夹紧,却抵挡不住那带了润滑的强力侵入,被孙悦硬生生凿入一个指节。      他咬住口中布团,闭上眼,感觉到那手指如探路般缓缓滑入,越来越深,抵到指根,摸索他身体内部。      孙悦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动何处能令他痛,动何处能令他爽,全部知之甚详,此时却完全不让他舒服,只是如摸一样器具一样将内壁按了一遍,缓缓抽插几次,似在扩张。      随后,这根手指抽了出去,还未等承嗣出口气,一根细细的东西又捅了进来。      明显的异物入侵让他极为抗拒,然而孙悦大手按在他腰上,将他固定在自己腿上,不得逃脱,那物渐渐深入,后部渐渐变粗,直到将整个精巧囊口插入他体内。      李承嗣曾被孙悦操过无数次,那物硬起后粗长得近乎畸形,不似人类器官,然而一旦捅开他防线,总能带给他销魂极乐,将所有顾忌抛到脑后;而眼下身体被异物撑开,虽最粗处也较孙悦远远不及,却令李承嗣十分难受,只想将它甩脱。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地排斥被死物侵入身体。      孙悦威吓般按了一下李承嗣的腰肢,拨开了水囊上的机关。      霎时间一股温热水流喷入承嗣体内,他四肢一紧,继而双眼瞪大,极力挣扎!      所有动作皆被压制,他无助地后仰着身子,只觉肠道被迫充满,胀起,而源源不断的液体仍在喷涌而入!      水流冲刷着他身体内部,似乎无穷无尽,不见停止。      下腹膨胀感觉越来越剧烈,他发出压抑的、听不出语句的哀鸣,浑身颤抖,被捆扎在一起的双腿竭力屈起,似乎想要挣脱孙悦的禁制。      而那个人手下动作丝毫不停,将机括一推到底。      李承嗣只觉那液体涌入了绝不可能被碰触的深处,整个腹腔似乎都被浸在这温度之中!      腹内一阵绞痛,肠道不堪重负翻滚着,似要胀裂。      机簧声响,孙悦将空掉的水囊丢开,只剩下那精巧的囊嘴合拢为一枚栓子,嵌在他下体,牢牢堵住。      他漫无目的的挣扎中踢中了孙悦胸膛,脚下使力,借着这股力道从孙悦怀中滚了出去,跌在毡毯上,整个人蜷成一团。      他额头满是冷汗,眼神涣散,快要被体内难言压力逼疯。      腹内肠子搅动,发出难堪声音,承嗣喘息着死死锁住穴口,这感觉比纯粹的痛更令他难以承受。      他蜷着身子,下意识蹭着身边温热肉体,似在乞求,又似在寻求解脱方法。      孙悦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扭动抽搐的少年,眼神复杂。      那赤裸身躯上渐渐泛起耻辱的红潮,似在强忍着什么,抬起脸来,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哀求地看着孙悦。      那人始终没有回应。天子尊严已被踩得粉碎,承嗣痛苦的喘息着,只觉腹内坠涨,几乎忍不住了。      终于,在他崩溃之前,两根手指钳着他下颌迫着他仰起脸,他对上孙悦眼神,一片茫然。      他不明白孙悦要什么,也无法开口询问,只是下意识蠕动着靠近他身躯,将脸贴在孙悦胯下。      口中布团压得死紧,他只能以脸颊蹭着男人私处,以这样极端轻贱的姿势表达自己的臣服。      虽隔着多层衣物,他仍敏感地嗅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味道,即使在这样的情景下,亦觉一阵难言的兴奋,带着伤的肉物微微抬头。      这示好的动作却似乎触到了孙悦逆鳞,他猛地抬手,将承嗣狠狠推开!      李承嗣跌了出去,撞在一扇屏风上,那沉重摆设晃了晃,倒进旁边汤池,扑通一声,扬起一阵水花。      他眼冒金星,倒在池边,看着孙悦站起身来,几乎要以为下一刻便要挨上无数拳脚,被孙悦打到七窍流血,按在池子里淹死。      但是那高大武将只是沉默着将他提了起来。      承嗣下意识地夹紧那枚栓子,被孙悦拎到旁边小隔间,放在什么东西上,摆成坐姿。      他茫然看着孙悦,突然醒悟到什么,脸色涨得通红,又转为惨白。      孙悦衣着整齐,冷冷看着他,毫无走开的意思。      李承嗣身体颤抖着,对上这样嘲弄的目光,羞愤欲死,双腿不停痉挛,几乎是用尽力气对抗,不肯稍松。      然而那栓子湿润光滑,在重力作用下缓缓下滑,有液体随之无声渗出;他知道自己要屏不住了。      他闭上眼睛,一厢情愿地隔断了孙悦的注视。      栓子落入马桶,一道水柱随之激射而出。      极度的难堪令李承嗣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然而下一刻便自行惊醒过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      在人前失禁的耻辱让他彻底被击溃,眼神空洞。      然而那绞榨般疼痛与羞耻如此痛快的离体而去,他从没感觉到身体这么轻松过。酣畅淋漓,如一场绝顶的高潮。      孙悦低头看着承嗣失神中溅到下腹上的白液,轻蔑地笑了笑,以指沾了,抹了承嗣脸颊上。      李承嗣麻木地垂着眼睑,毫无反应。      *      他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究竟被灌洗了多少次。      一遍遍被不同液体充满,洗刷,直到下体彻底麻木,排出的东西与灌入时无丝毫不同。      空掉的水囊随意堆在一边,他机械地跪着,将振荡不停的水流全部锁在体内,孙悦甚至恶意地揉捏他的臀部,如搓弄什么玩物,将紧致肌肉硬捏出不同形状,似乎要迫他失控。      他毫不反抗,表情木然,任凭孙悦摆弄,淫辱。      只是再也没试图靠近过那具温热身体。      他明白今天这番动作的含义:孙悦嫌他脏了。      (未完待续)         这章又要放雷了← ←LZ已订好两章的锅盖……         七十七            之后的数日,李承嗣完全变成了牵线的偶人,再不挣扎。食物递到嘴边便张口,被摆成什么姿势便能僵着身子保持几个时辰,让他哭便哭,让他笑便笑,赶路时被捆在车里也一动不动。      再被孙悦抱着把尿时也毫无抗拒,顺从得惊人。      孙悦开始不再塞着他的嘴,过了几日,连腿上绳索也解了。      然而他仍然一句话不说,自觉挪动双腿跟着人,不看不问会被领去何处。      只是他下身伤口处并未好转,反而开始红肿,火辣辣的疼痛烧上来,他只是无意识地抽搐一下,眼里仍然空空落落。      孙悦蹙紧浓眉,似乎压抑着怒气,将承嗣从头打量到脚。      少年毫无所觉,袒露着身体,对于他探究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的意识。      孙悦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      李承嗣被带进了一处繁华所在;过了几重门,他恍惚被推进一个昏暗的房间。      一个干瘦、弓背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承嗣听到一个讨好的声音:“就是他?”      孙悦点了点头,将承嗣推上前去。      少年本就只裹了一件长袍,内里空空如也;孙悦手一挥,扯掉了他唯一的蔽体之物,让他赤裸地站在男人面前。      李承嗣眼神茫然,迟钝地抬起头。      这房间陈设奢华,光线不足,泛着一股奇异而淫靡的味道。      房间正中横着一条黑色宽几,铺着昂贵的黑色骆马绒毛织成的布料,垂下的流苏厚实沉重,顺滑服帖,微微摆动。      他被放在几上,那干瘦男人饶有兴致地凑了上来,啧啧赞叹。      他听到遥远的声音:“……好货色……”      他双臂被缚在身后,绳索交叉绷紧,将他赤裸肌肤磨出微微红痕,身上被捏出的指痕、柔软淡色的乳首、腹部结实而不夸张的肌肉全部展现在光线之下。      胸前两点被人拨弄观察,曾被贯穿过的伤口已经好了七八分,被捏弄时也未觉疼痛。      他无谓地闭上眼睛,感觉到陌生的手摸上他下体。      性器被揪起,数日来隐痛的折磨让他已经不再对此有反应,似乎这东西并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任凭那人反复捻,擦,戳弄,涂抹。那动作专业熟练,如护理一件没有灵魂的器具。      过了许久,他被扶了起来,摆成坐姿,灌下了一碗极苦的汤药。      李承嗣毫不反抗,似是并未尝出味道,只是睁开双眼,下意识地寻找孙悦身影。      那干瘦男子正对着孙悦谄媚笑着,说着什么。      “既然来了……就请……”      *            大厅十分宽敞,摆着二十来张锦榻,只有三四张空着。      大腹便便的富商,面色蜡黄、一看便知纵欲过度的中年男人,一脸急色模样的兵痞,道貌岸然正襟危坐的华服老人,形形色色不同形貌之人各据一角,俱都面向前方搭起的表演台子。      这些人有些是孤身一人,更多的身边有或跪或伏的少年陪伴。这些少年多数全身赤裸,皮肤雪白,腰肢柔软,驯服地趴在主人脚边。      整个房间内一片暧昧的情色气息;只有一个角落处散发着不合群的冰冷气场,十分突兀。      灰袍男子面无表情,身上一股阴冷的威压气势,他身旁的人纷纷受不住,悄悄挪了开去。      他身旁坐着一个只裹着件黑色长袍的少年,长袍一角无意翻在一旁,露出赤裸、白皙的脚踝,可知底下并无其他衣物,上面却直将脖颈都裹得一丝不露,禁欲的黑衣反增了不少情色意味。这少年身上有股与室内其他宠物截然不同的气息,有不少人偷眼打量着他,甚至有人已在盘算出价。      这少年一无所知,目光呆滞,被按着看向前方。      正中表演台上好戏已然开场,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特制的椅子上,一丝不挂,两腿屈起,缚于两侧,下体大张朝向台下,令看客一览无余。      露出的后穴颜色粉嫩,毛发均被剃光,那少年似乎有些惧怕,却驯服无比开口,说出一连串淫话,哀求男人操他。      另一名表演者是个胸毛旺盛的中年男人,同样全身赤裸,阳具颇长,荡在胯下一晃一晃。他将性器塞进少年口中,那少年如得到了什么美味的奖赏,吸得啧啧有声,不多时便将那只阳具吸硬。那男人持着性器,插入少年粉嫩后穴,整个过程动作十分缓慢,并故意侧身让台下人看得清清楚楚。少年大声呻吟,似是十分享受,口中露骨浪语冒个不停,大厅里不少男人皆看得入神,有人一边盯着那少年被反复穿刺,一边掏出性器抚慰,也有人将身旁少年按在胯下,一边享受口侍一边欣赏。      待那男人射过之后,少年的椅子被推向台边,令每个人都能看到他艳红后穴缓缓收缩,流出一道白色精液,无比诱人。      孙悦若有所思,将承嗣抱到膝上,恶意地将手探入袍内。      李承嗣无动于衷,倚在孙悦胸膛,漠然看着台上表演。      此刻台上那少年正被两名大汉按着,上下两张小嘴同时被肉棒贯穿,两根性器不停抽插,少年似是兴奋起来,全身泛起情欲的红潮,被两人操得眼角发红,涎水止不住地滴下。      这之后那特制椅子被放平,少年整个人拉成大字型,接着被竖了起来,供人欣赏全身。      有人在他后穴内插入一根粗大带刺的假阳,前身阴茎内也被塞进了一根细长的玉棒,一名大汉手持特制长鞭,开始鞭打少年的胸前,肩背,侧腹,少年身上被抽出一道道红痕,却发出阵阵媚叫,不住催促。      那人鞭了一会便停手,面向台下,邀请诸位宾客上台亲手一试。      场中众人似乎对这种节目环节均已熟悉,有人笑着观看,有人跃跃欲试,有几个随侍在旁的宠物却像是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转过脸不敢再看。      已有人欣然上台,接过鞭子,一边抽打,一边粗言秽语撩拨那少年。      这些人手中却无多少分寸,没几下便见了血,而这血色似乎更勾起了许多人的兴头,不时有男人兴奋地加入其中,鞭子在众人手中传来传去,那洁白躯体已被抽得不见一块好肉,更有人专门盯准他下体用力鞭打,打得那少年阴茎缩成一团,连声求饶,涕泪齐下。然而这时候的求饶简直是助兴,客人愈加兴奋,下手越来越重,几乎将他睾丸抽碎。      待众人心满意足以后,少年已经昏死过去,有大汉将他性器内插着的玉棒抽出,那纤细的棒子竟已断成短短一截,不知堵在其中的部分如何能取出。      下体囊袋处似已破了,淡红色的液体淋漓滴下。      承嗣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背后人却强势地抱住了他,将下巴抵在他头顶,令他无法逃避。      他不再挣扎,木然任对方禁锢着,如一具雕像。      他看不到的身后,孙悦却一直只看着自己怀里的宠物,眼神专注。      漆黑的眸中蕴着痛苦的水汽,孙悦用力闭了闭眼,良久,重新睁开,换上一副冰冷的表情。      本应是香艳的场景,到了此处却只剩一片阴冷之气,完全无法融入;然而厅中其他人的情绪皆随着表演的进行而愈来愈高涨,这个角落渐渐被无视。      那台上的少年如死人般被抬了下去,又换上来一个身上只披了条蓝色纱衣的少年,被摆成臀部朝外的跪姿,一个大汉在他后穴内一颗一颗塞入无数红色浆果,直至撑得穴口透明,再装不下,而后在自己阳物上套上一个有着密密细刺的透明套子,将那少年操的哭爹喊娘,穴口滴滴答答溢出被打碎搅烂的浆果果肉。      那大汉插了许久,退出时解下阳物上的套子,高高举起向观众展示;那套子内沉了许多白色浊液,外面已被染得一片赤红,软刺上还挑着些许果肉。      有人开始起哄,喊着“给他灌下去!”之类的字眼,那大汉不慌不忙,将套子放到少年后穴,令其用力,接满被打成果酱的红色浆液,扎紧袋口不住摇晃,待精液与其混匀后揪住少年头发,掰开他的嘴全部喂了进去。      李承嗣一阵反胃,只想转头,孙悦却伸手固定住他头颅,强迫他继续盯着台上。      淫秽的表演一场接一场,已有客人当场按倒身边服侍的少年,抽插取乐,并彼此交换宠物,或者令宠物之间交媾展示,整个大厅内浮着一股淫靡气息,媚叫此起彼伏。      台上不知何时又换了人,新上来的少年被两名大汉将肉棒同时塞进体内,或同进同出,或一人退出一人猛顶,沙哑着嗓子不住求饶。      之后他被牢牢绑在椅子上,掰得两腿大张,面对观众,后穴一张一合,露出鲜嫩内壁,一名大汉以手腕不住比划。      众人的兴奋到达了顶点,纷纷叫道:“捅!捅!捅!”      那少年不住哭喊扭动,然而毫无作用,大汉在整只手臂上涂了油脂,闪闪发亮,向观众展示后将手合成锥形,缓缓插入那少年后庭。      一众宾客个个屏气凝神,眼看着各个指节渐渐没入,手掌最粗大之处通过时那少年发出一声惨叫,台下人似乎都能听到绷裂的声音,有人不住喝彩。      那大汉并未停下来,整个拳头插入之后,前臂仍在推进,强行楔入那鲜活肉体,至手肘为止,台下彩声大作,惊叹声此起彼伏。      少年竟未晕过去,仍在痛哭流涕地求饶,那大汉慢条斯理将手臂拔出又捅进,问道:“哪位客人有兴趣上来试试?”      孙悦漫不经心地捏着承嗣的下颌,让他无法扭头,将这一幕从头到尾收入眼底,眼睁睁看着那少年被宾客轮流拳交,有人不够尽兴,竟是同时将两只手一同塞了进去。少年浑身抽搐,渐渐没了声息,手臂抽出时肠壁被带了出来,翻在外面收不回去,殷红软肉凄惨地露着,等所有人都玩过以后,那后穴似是完全没了弹性,半天过去仍未闭合,留下一个铜钱大小的黑色洞口。      孙悦搂着承嗣,让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亮了亮自己强健有力的手臂。      (未完)      请……请随意揍   抱头逃走         自我厌恶中……            七十八            李承嗣一直安静地坐在孙悦怀里,直到台上牵出一匹矮脚马,孙悦起身,带着他离开。      他又看到了那个干瘦的中年汉子,那人殷勤地接待孙悦,并问道:“客官这就走啦?不挑点小玩意儿?”他看了看承嗣,又道:“这么上等的宠物,该当打扮得漂亮一点,您来看看,这些都很衬它……”      李承嗣麻木地跟着孙悦的步子,耳边是那人不停的介绍:      “这是最普通的玉势,各种尺寸,用作惩罚或者奖励的种类都有……这一款能预先灌进液体,摩擦到一定程度会自动射出来,最适合淫荡的宠物……当然灌什么全看您的爱好……”      “乳夹,不会造成永久伤害,您的宠物还有伤,不能用带针的,这款非常合适……不喜欢可爱风格的话我们也有惩戒系的,还可以刻上您的名字,后面这里有穿链子的孔,配合阴茎环使用非常性感!…………”      “戴上这个,宠物排尿都必须乞求您的允许,一滴都漏不出来……”      “助兴的药物……您当然是不需要了,不过这边几种都是宠物用的,药性非常烈,不管多么倔强的宠物,涂上一点以后都会为了得到您的宠幸发疯,什么都肯做,非常有意思……”            承嗣下意识地走开几步,茫然打量着旁边柜子里陈列的的东西,包括各式各样的鞭子,细而坚固的小金属环,一副真人一样的牙齿。      “对这个有兴趣?”那干瘦男人看到他的目光,将那副牙齿拿下来,露出个阴森的笑容,道:“这是给驯不熟的宠物用的,为了避免咬伤主人,将牙齿全部敲掉,可以尽情享受口交的乐趣,平时戴上这个,避免脸部变形之后太过丑陋,影响主人心情……同系列的还有这个架子,非常牢固,将宠物永久固定,变成一件装饰品,为了避免意外窒息通常需要割掉舌头——反正它们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偶尔喂食和清洗,适合美丽的宠物。啊,客官,您的这只也可以试试。”      承嗣凭空打了个寒战,退了一步。      “还有这个。如果您需要一个柔软、冬暖夏凉的马桶……”      “啊,这个也非常不错——也可以免费刻上姓名或者您指定的图案,客官,您的眼光很好,这是红毛国的货,最后一个了。不过这个一旦戴上,就算主人也没法再解下来了,您确定要这个?”      李承嗣茫然看着孙悦,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今天所看到听到的一切。      他被拖到孙悦身边,孙悦的眼神幽深,复杂,完全看不到底。      接着他被托起下颌,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他的脖子,卡嗒一声,自动锁死。      那干瘦汉子将一条链子交到孙悦手中,笑道:“赠品,这个可以拆卸,出门的时候接上,牵在手里,人人都知道它是您的……再也不用担心走失。”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地方。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正午的阳光明亮灼热,吵闹而充满鲜活的气息,李承嗣却觉得自己像是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冰冷,黑暗,压抑。      长袍将他裹得很严,他却觉得人人都可以看得到之下的赤裸躯体。      侯在门口的几名亲兵看到孙悦出来纷纷迎上前来,然而视线一转,落在李承嗣身上,俱是一愣,眼中明明白白透出惊骇。      这些人都是孙悦手下嫡系,认不出李承嗣的并没有几个。前几日孙悦折腾他全部是在两人私下独处的时候,将人带上马车时也以衣服遮了捆绑的绳索,这些人先前对于孙悦与天子之间的苟且之事大约都猜到几分,看到孙悦将人抱来抱去并未多想,甚至私下还曾一起聊着这二人的荤段子下酒。      而眼下,孙悦漠然迈步而出,手中牵着一条黑色锁链,另一头拴在李承嗣脖子上,这场景是在太过耸人听闻。      孙悦眯起眼睛,打量着街道,将亲兵和马车统统打发回去,只留了一匹马,竟是一手牵着马,慢悠悠开始逛街。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手中锁链沉重而踏实,他步履悠闲,浑身散发着愉悦气息,嘴角满足地勾起。      “人人都知道是您的……再也不用担心……”      李承嗣茫然走了两步,项圈上牵拉的力道时轻时重,他耳边只听得到这句话。      路过的凉国居民偶尔有人回头看他,视线灼热刺骨,他只是把头垂得很低。      曾经的天子如狗一般被人用链子牵着,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下。      方才店铺里所有恐怖的道具都算不了什么,而孙悦所选的这个项圈虽未给他带来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却给了他其他所有道具加起来都不能相较的羞辱。            黑色袍子被烤得发烫,少年木然走了两步,越走越慢。      耳边传来一声叫卖:“各国美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客官,这是衍国有名的小吃,各色馅儿的包子,要不要尝一个?”      李承嗣抬起头,看到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汉子买了一个肉馅儿的,一个笋馅儿的,塞给身边虎头虎脑的男孩,父子二人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站定了,看着这一幕,神情恍惚。      链子绷直,孙悦回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那店面,似是看透了什么,转回来盯着承嗣,似笑非笑,手上猛然使力,要将人拖走。      李承嗣双手反剪在后,被这一扯之下失了平衡,一个踉跄,闭了眼睛,朝地上栽了下去。      孙悦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李承嗣摔在脚边,握着锁链欲将人提起。      李承嗣借着那一提之力仰头,他的脸擦过孙悦的腿,腰,腹,孙悦突然将锁链一松,退后两步。      少年勉强站定,颈子上暗色项圈泛着诡异光彩,双目赤红,口中衔着一柄短剑剑柄,剑尖滴下一滴鲜血。      孙悦漠然看着他,侧腹处渐渐渗出一团血晕。      路人静了一瞬,突然全部炸了锅般大喊着“杀人啦!”,纷纷极力逃离这两人身边,不辨方向撞翻数个摊子,街上乱作一团。      然而李承嗣只是静静地站着。      入肉未深便被躲开,他知道自己失手了。      少年天子微微侧头,吐掉孙悦的短剑,闭目待死。      良久,耳边仍有嘈杂声嗡嗡作响,他只觉项上一紧,那力道转向前上方,孙悦竟是自顾自跨上了马。      项圈上一股大力袭来,李承嗣被勒得生疼,脚尖离地,生出窒息的濒死感。      他眼前掠过凉军以马匹拴着活人纵马奔驰的情景,后面拖着的人先是拼命奔跑想要跟上,接着跌倒,被磕得惨叫,闷哼,渐渐不动,甚至如风筝一般飞在空中。用不了几个来回,便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然而这景象并未出现,一股温柔的力道揽住了他的腰,承住他的体重,将他横放在马上。      李承嗣死命一挣,双足飞起,迅如流星,踢向孙悦下颌!      黑袍扬起一角,孙悦眸色一深,眼疾手快,一个侧掌劈在李承嗣脚踝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只脚扭成奇异形状,无力垂了下去。      孙悦牢牢按住怀中仍不安分的躯体,轻踢马腹扬长而去,丢下满街目瞪口呆的围观人群。      *      深夜,床上的李承嗣微微动了一动。      日间本以为会挨一顿毒打,没想到孙悦竟全当之前之事没发生过一般,照样抱着他喂食;既已撕破脸皮,他想过直接闭嘴不吃,然而绝食这行为软弱而可笑,他还需要保持体力。      断掉的骨头已被接好,夹板以外又套了孙悦以木头削成的厚实壳子,两半钉死以后虽不算很紧,却使整条小腿到脚趾都无法随意动弹。      也许是顾忌这条伤腿,今夜李承嗣只被绑了双手和一条腿,仍戴着眼罩与塞口布。      他侧耳听了听,一室安静。      左腿阵阵隐痛传来,李承嗣强忍着,缓缓将这条腿抬起,带着沉重的木壳努力压向自己面部。      另一条腿被绳索绑得死紧,他两条腿渐渐拉成一字形,大腿内侧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微微颤抖着,狠心继续用力,直到那木壳触到自己脸颊。      他急切而笨拙地挪动那只脚,用木壳去勾那条勒在口中、系于脑后的绳索。      失败许多次后,在脚、头颅、舌几方配合之下,他终于硬生生将那绳索撸下,松垮垮落在脖子上。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拼命以舌向外抵,吐出塞在口中的物事,咳了几声,长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左腿说不出的酸麻无力。      李承嗣喘息着躺了一会,直到那阵酸麻感觉过去,又开始用力扯手上的绳索。      他双手被缚于头顶,在绳索力道下拉得笔直,连屈肘都无法做到,几番用力后,脚踝手腕都磨得生疼,两手指尖发麻,不用看便知已被勒得肿胀变色。      他安静了一下,又尝试以左脚的木壳摩擦右脚脚踝上系的绳索;然而那东西虽然沉重而结实,边角却被孙悦用心打磨过,用力蹭了半天,只将脚踝磨得更痛,绳索仍结实如故。      李承嗣放弃地摊开四肢,心头涌上强烈的无力感和绝望。      这就是孙悦想要的吗?一个性奴?      他下意识伸直舌尖,牙齿松松咬住。      如果明早孙悦来看时发现自己费心思弄到的宠物已经气绝多时,冰冷僵硬,会是什么表情?      这个设想让李承嗣下腹一紧,生出一股病态的快意。      如果再也回不去大衍,永生永世只能作为奴隶活下去,还不如今晚便做个了断。      承嗣微微颤抖着,试了几次,却始终未能用力咬合下去。      他怕疼,怕死。      自己连这个都做不到,让李承嗣生出对自己的强烈怒火,双手猛然用力,泄愤地朝下狠命一挣。      粗糙的绳索毫不留情擦掉他一层皮,鲜血纷纷渗出,痛彻心扉。      但李承嗣却突然顿住,心头泛上狂喜。      绑住他的绳索是军中特制,极难拉断,然而刚才那一下,他分明听到了这张床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呻吟。      这发现让他蓦地生出新的希望,连续几次拼命朝下猛挣,床头传来更加清晰的崩裂声。      李承嗣手腕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绳索勒入其中,他却像是毫无感觉。      他动了动脚踝,深吸一口气,猛然爆出一声大喝,周身力道疯狂迸出,孤注一掷!      一声清脆崩响,牵拉力道猛然消失,床头雕纹华美、手臂粗的木制栏杆被他生生扯断,整副木栏随着惯性被抛向他身体,木片木屑横飞,砸了他一头一脸!      李承嗣双腕剧痛,顾不得确认是否折断,一个翻身坐起来,将双手凑到嘴边,开始撕咬那绳索!      他动作急切而狠戾,嘴唇、面颊上渐渐染上自己的鲜血,嘴里亦被绳索磨破。      牙齿过于用力,酸痛异常,生出被整副扯脱的错觉,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继续疯狂地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咬断了那结实绳索的最后一股。      他颤抖着将绳索断端抖开,或缠或套被锁了一圈一圈的双手逐渐解脱出来,逃出生天的巨大喜悦让他心神不定,忙中出错,居然多花了许多时间才彻底摆脱。      他抬手扯下眼罩,所有动作突然凝固。      刚攀上希望的顶峰便被狠狠摔下深渊,李承嗣木然道:“孙叔……”      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的室内还有另一个人,高大、沉默,背倚床脚,头也未回,反手一杆黑色长枪点在他心口,将这场逃亡变了一场笑话。      李承嗣看着眼前枪尖,绝望地闭上眼。      他挺起胸,决绝地合身撞了上去。      (未完)      PS:真想把未完两个字打成完结         不要激动……   都是我的错,对手指            七十九      枪尖倏地一收,灵活地扭转,横击,重重砸在承嗣胸口,将他整个人击得仰天倒下。      枪杆牢牢横压在他胸口并未离开,似乎是防备他再突然暴起。      然而李承嗣只是安静躺着,任凭对方将他按在当场,似乎已放弃了抵抗。      孙悦缓缓回头,看着他。      承嗣浑身僵硬,泪水泉涌而出,彻底崩溃。      他以手背挡住眼,颤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要什么?孙叔,孙悦,孙将军,你给我个痛快……”      他全身都在发抖:“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来啊,在这里来一刀,一了百了!被你痛恨然后干掉的人,我也不是第一个……”      对方毫无反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于呜咽:“你是谁,我的孙叔绝不会这样……”      他眼前一片模糊的泪花,声音含混不清。      不知何时,孙悦已丢了那杆枪,将他抱在膝上。      李承嗣拼命挣扎,却因左足剧痛,无力垂了下去。      似乎半个月以来所有的愤怒、怨恨、委屈、疼痛都一涌而出,他再也忍不住,也不想再忍,如一个跌倒的孩童般放声大哭。      哭泣这行为太过软弱,可他已顾不得这些。      他并不是没有在孙悦怀里痛哭过——在宫变的坎坷之后重回他的怀抱,他也曾肆无忌惮地在他眼前流泪。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什么都无需掩饰,什么都无需顾忌,喜怒哀乐都不必克制,永远自由、畅快。      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要被他拥着,被他抚摸,都会烟消云散,只要有他在身后,他便能以无谓的姿态面对一切。      然而此刻,他再不是拯救者,而是施与者。      被田得利囚禁之时尚可以幻想孙悦来救,而被他囚禁时,连幻想都变得奢侈。      这个怀抱依旧温暖,给他的却不再是安抚,而是压制和禁锢。      这是最强势的、难以逃脱的囚笼。      在这里他不是天子,不是什么被人宠爱的东西,只是一个玩物。      一个脖子上带着项圈、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玩物。      属于孙悦一个人的玩物。      一切都如最可怕的噩梦般不似现实,又或者,这才是真实,而过去那些刀兵纷争,那些硝烟与温情,皆是梦中的幻象。      孙悦要的不过是个驯服的躯体,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分不清是绝望还是失望的泪水沾湿了那人的衣服,承嗣抽噎着,挣扎着,喃喃控诉着,终于耗尽力气。      他睡着了。      孙悦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小心地避开他的伤腿,抚摸着那个项圈,表情隐隐带了些茫然。      *      次日李承嗣醒来时,已变得坦然,似乎接受了现实。      孙悦不再绑着他,抱他下床时感受到他的驯服,目中微微流露出一丝担忧。      然而承嗣所有不忿不甘仿佛皆已于昨日流尽,他平静地任凭那个人为他净面,张开手臂任他为他着衣,如接受服侍。      在那个人搂着他打算喂食的时候,甚至淡定的开口:“我不想吃这个,去买个包子。”      孙悦浓眉蹙起,将他的脸转过来,与他对视。      李承嗣毫无惧色,哂道:“担心我趁机寻死?这大可不必。你现在……跟司徒末,田得利有什么两样?我在他们手里不会寻死,在现在的你手里也不会。你既不杀我,总有一天我能逃出去……”      孙悦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那暗色的漂亮项圈上,停了一停,又滑开。      他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摸了摸承嗣的眉心,将他抱到床上,又在他手边放了一只木制手杖,才推门出去。      房门并未反锁,李承嗣却连看也未看,似乎完全习惯了被豢养的状态。      他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左脚,又轻轻抚摸自己颈上的项圈。      链子并未拴上,他的行动暂时不受控制,但拖着伤腿,门外又有孙悦数十亲兵……      他凝神思索着什么,目光移向桌边的一个小包袱。      那是田得利当初劫了他之后,在他身上搜到的东西,他知道那个也在里面。      他久久凝视着那里,似乎想对它做些什么,突然,房门吱呀一响,有人探头进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承嗣懒怠抬头,却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犹豫地唤道:“……陛下?”      他一怔,转头望去,见是一个扮作长随的士卒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正畏畏缩缩地看着他,见他转头,忙跪了下去:“陛下!”      李承嗣沉默了一下,道:“你是谁?”      那士卒得他回应,面露喜色,又有些惶恐,道:“俺……臣……小人原是蒙相爷府上的,一年前归在孙将军帐下,您……您不识得小人,不过小人绝不敢捏造身份……”      李承嗣将目光转回自己的腿上,淡淡道:“卖主求荣?可惜卖错了地方。这儿没你的陛下,我只是个宠物。”      那士卒被堵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您千万别……”他索性豁出去,直接道:“陛下,俺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漂亮话儿,您千万别怪罪——俺就是想跟您说一句,孙将军绝不是有意冒犯您……这一路上为了寻您,他急成什么样,俺们兄弟都看在眼里……俺不知道昨天是怎么回事,可是……”他挠了挠头,竭力想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却有些词不达意:“俺以前跟翠娘也吵过,从没吵成这样过,孙将军他明明……”      承嗣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打住,这话我不爱听。你若有心,不妨跟我说说前线现在怎样了。”      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见他脸色不好,只得转口道:“我们离开恰旺城南下的时候,那边一切都顺利……听说方将军是打算把这事儿瞒下去的,我们将军不同意,还是捅到朝廷那边去了,不过局势也帮他稳下来了,就说自己带人来寻,让他安心干正事。说到这个……”      他偷偷看了承嗣一眼,犹犹豫豫道:“其实……孙将军本来不打算回来的,那几个人说您遭了不测,他才……临走时,也讲明了只要寻到您,带您回去,他便不再出现在您面前……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您以后,他又……”      承嗣的侧脸十分平静:“嗯,又买了条链子。”      那士卒猛地仰起脸,急道:“不,不是这样的!孙将军只想同您……同您一道……”他十分激动,口不择言道:“孙将军想过同您一道远走高飞,在攻恰旺城之前,问我们谁愿意跟他一道走……慢慢安排我们脱身……旁人不知,俺亲眼见着他一点一点做准备,什么都不让人碰……可是后来您突然调他出城,孙将军他……把什么都烧了……俺看着,都觉得心里苦得很……”      李承嗣淡淡道:“哦,他这么苦,这么忙,是不是忘了问我一句,愿意不愿意?愿意不愿意丢了这江山不管,做他的玩物?”      那人怔怔地看着他。      承嗣抚摸着紧贴在颈上的项圈,平静道:“够了。你是他的兵,自然替他说话,可我现在,”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进不去,别费口舌了。”      他侧过头,问道:“说点有用的,他究竟想去哪?”      那人忙道:“将军没说,俺也说不准,前面就是金典矿区了……”      承嗣只觉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道:“去弄一份地图来给我看看。”      那卒子为难道:“这……陛下,行军图是军事机密,这是凉国境内,这东西可没处寻……”      承嗣不悦道:“去买,去偷,去抢,凉国什么人手里能有这种东西,还用我教你?”      那人连声应道:“是是,俺懂了……”      眼前的少年明明已是被拔了爪牙的虎,然而积威之下,他竟是丝毫不觉有异,服从他似乎是天经地义之事。      门声忽响,这卒子本就心虚,惊得跳了起来,回身一看,孙悦正扶着门看向承嗣,担忧一色一闪而过,继而回复了冰冷的表情。      承嗣却未漏看这神色,他瞄了一眼孙悦空着的手,开口道:“包子呢?……出什么事了?”      孙悦微一犹豫,李承嗣道:“孙将军,养宠物也是要遛的。”      孙悦皱了皱眉,这话似乎令他有些不悦,却只瞥了那卒子一眼,妥协地伸手来抱他。      *      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倒在暗巷里,似乎有些眼熟。      承嗣挣扎着下了地,以手杖将那孩童尸体拨正,露出脸孔,不由心中一沉。      “是昨天的——”他怔怔道:“一刀毙命……他们不过是平民,怎么会惹上这种事?”      明明是陌生人的尸体,他却觉得手足发冷。或许是那个一晃而过的场景,与许久以前的某一幕重合,令他不知不觉在他们身上多放了点什么。      他怀疑地看着孙悦:“不是你干的?”      那武将似有些怒气,却强压了下去,摇了摇头。         确实是作为肉文在写的啦,现在其实主体已经完结了,还在继续写,是因为还要给这两个人一个结局,不过也不会有多长,顶多几章吧,应该不会超过十章(哪怕爆字数应该也不会超过十章,毕竟大纲就还剩五十个字了)。   因为掐架而翻页什么的一点也不值得自豪……不过看到各位大人认真的对文中的剧情发表评论,进行讨论,甚至有些很小的细节都记得,不煽情的说,真的非常非常感动,也有点愧疚,因为最初的大纲完全是照着肉文来的,所以很多地方比较极端和任性,因此可能给大家带来了不少阅读时的不适,真的非常抱歉,向大家说声对不起。            关于年龄,设定是这样的      【初次出场年龄:      李承嗣:15      李承志:14      孙悦:32      方五儿:28      袁希:23      张君瑶:25      利齿藤:19      庆王:45      杨九城:22      司徒末:30      田得利:35(比承嗣大19岁)】               关于项圈,确实是不可拆卸的,赠品是链子,链子出门的时候挂上,不用的时候可以从项圈上拆卸下来。                  八十      那对父子的遭遇太过出人意料,孙悦与承嗣似乎都有些消沉,只是若要细究,又说不出理由。      承嗣不再提包子的话茬儿,沉默地伏在孙悦怀里,连挑衅都突然失了兴致。      直到一行人终于跨进金典矿区,觅地投宿,气氛仍显得有些沉闷。      之前那卒子忙前忙后,一边讪笑着对孙悦道:“这倒真跟咱们那地儿不同,进矿区都没什么人守着……”      “嗳……你们这些娃娃,一看就是外乡来的,”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妇麻利地收着菜盘,虽老迈不堪,腰杆却依旧挺直,道:“叫是这么叫,可这离真正的矿区还远着呢……下矿井的人,半年才得出来一次,看得比囚犯都严……不过说到底,本来也就是囚犯,哎……”      这是一间茅草屋,陈设简陋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厅内空间逼仄,只摆了一张桌子,其余士卒皆分散到村内其他人家投宿,这六十来人一到,倒是给这散乱的小村添了几分热闹,四处炊烟袅袅,人声起伏,一改平日死气沉沉的样貌。      那士卒有些不明白,道:“这儿开矿的也是囚犯……?那你们……”      那老妇将碗筷逐一收入木桶,道:“其实也是,只不过满村都是老弱妇孺,没多少人看着而已……你们若是白日里来,这村里也没几个人,哪怕一把年纪了,也一样要去给他们做工,栈桥那边,哪个月都要摔死不少人……熬了一辈子,到头来,尸骨都不得还乡……”      她叹了口气,蹒跚着取了抹布收拾桌子,又道:“你们头一趟来,不熟悉路吧,其他商队哪,都是投前面镇上客栈里去的,咱们这种村子才建起来不到一年,刚来时家家都哭成一片,哪有心思留宿外客……”      承嗣正被孙悦抱在膝上擦着手脸,听得这话,突然转头看向他,低声道:“你们——是衍国人?!”      孙悦皱起眉,也看了过去。      那老妇怔了怔,苦笑道:“你们也是衍国来的吧……我们这个村儿,都是以前雍城的人……隔壁村,有恰旺城的,也有别地儿的,陆陆续续的给押到这儿……石头全家都死在凉国人手里,这么丁点的娃儿,只能跟我住……小虎他爹被选去下井,前几日见过一次,整个人都脱形了……造孽啊……”      这话一出,承嗣一个激灵,坐直了些,问道:“这……!你们为何不逃?”      “逃?”那老妇叹道:“一开始要逃的人,现在都在地底下了。你们不知道,这矿区内松外紧,跟个葫芦似的,东边一溜儿山,都快被挖空了,葫芦底那边呢,是个港口,以前可没路通过去的,是硬生生在山上凿了路,通了栈桥,好运矿石出去……货打栈桥能过,人只能走索道,一次过一个……也就是你们这些不要命的生意人爱走这地儿,我们这些老婆子、小娃儿,哪能过得去?葫芦嘴儿那边出去,一日路程就是驻兵的重镇,专门看着这儿的……别看前面镇上热闹,钱庄、酒楼啥都不缺,其实这整个矿区就是个大牢啊……”      那卒子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哎?我看西边不是没什么……”      孙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老妇道:“你这娃儿倒知道流沙海?既听说过,总该知道那地儿是有名的死海,没边儿的,多少人为了进去割棘棘草,寻沙蝎做药,白白送命……那可是连只鸟都飞不出来,”她摇了摇头,道:“能活一日,算一日吧,眼看着一年也快过了,再过几年,这把老骨头也该散架啦……”      她拎起木桶,又道:“何况啊,最近听说,衍国打了胜仗,皇帝问凉人讨人呢,矿上的人已经都被带出去了,不光这次的人,连过去几年他们掳的人也一道去了,下面的人撤了个干净,小虎跟着他爹走了,这不是眼见着就好了吗?说不定赶明儿就有人来赎我们了……”      李承嗣与孙悦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复杂的眼神。      那老妇提着桶走出两步,突然又回头,道:“嗳,我说你这小娃儿,这么大了,连饭都要人喂?过来搭把手,也做点事……”      孙悦眉心一蹙,那卒子忙抢道:“我来,我来,我们……公子腿脚不方便……”      李承嗣看了那老妇一眼,勉力推开孙悦的手,下地道:“我不是废物。”      *      灶间里,那老妇上下拾掇,忙碌个不停,承嗣坐在一旁缓缓刷洗着碗筷,半晌,开口道:“您——怎么称呼?”      那老妇道:“我夫家姓蔡,什么您不您的,唤声婆婆就是……娃儿,婆婆不是嫌你,”她收拾着炉灶,道:“打这儿路过的生意人多了去了,这种链子我老婆子也见过一次,外头那个大个子是你主人吧?婆婆叫你进来,是看你年纪轻轻,有几句讨嫌的话要说,你若不爱听……”      承嗣本想问她些战俘之事,见她如此说话,倒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婆婆请讲。”      蔡婆婆道:“娃儿啊,看你也不像那勾栏里出来的,婆婆不问你怎么落到今天这地步,就劝你一句,莫对那大个子动情,以后啊,能逃就逃,能赎了自己便赎,喜欢上这种人,迟早要后悔……”      李承嗣停了手上动作,冷冷道:“喜欢?我怎么会喜欢他。”      蔡婆婆擦了擦手,一边转身一边道:“莫骗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这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你俩这眼神啊……只是你莫看他此时宠你,吃个饭都要先喂到你嘴里……慢着,这是你洗过的?”      承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蔡婆婆将他赶开,摇头道:“去去,那边坐着去,还是老婆子自己来吧!你们这些娃儿真是……”她一边动手收拾,一边道:“这两个人要过日子呢,还是要挑门当户对的,就算你寻的是男人,也别想着高攀这种人,你现在动了心思,等他腻了,新人左一个右一个买进来,有你的苦头吃……”      承嗣道:“不是——”      蔡婆婆道:“莫怕,老婆子就是啰嗦几句。你对他再掏心掏肺,也架不住人不稀罕,到时候可再没人捧着你,宠着你,给你喂饭了,不挨饿都是好的……以前你的东西,你的地儿,全换了是人家的,让你看着他再去疼别个,不要你,你受得了?别人吹吹枕头风,你就等着受罪吧,替他做点啥,说不定还要被说成是争宠,对新人稍微有点不满,就成了妒妇……”      李承嗣刚想说什么,突然心头一震,旧事在眼前浮现。      ——城头上,少年天子对武将冷冷道:“你是将军,还是妒妇?”      那妇人像是被提起了心事,还在絮叨:“能躲,就该躲得远远的,别招惹他……”      ——孙悦单膝跪地,面无表情递上辞表。      “要有本事,就是看上了这个汉子,干脆拐了人远走高飞,让他没法再买别的男人女人进来……”      ——一个士卒激动地辩解道:“孙将军想过同您一道远走高飞……”      “……娃儿,你日后还是该去寻个老实本分的姑娘……”      “不——不要说了。”承嗣打断道:“我只是个宠物,没资格,也不会……喜欢他。”      *      “叔叔,刚才那个大哥哥是不是生病了呀,为什么要你喂饭?”      一个三四岁的毛头小孩不知从哪里跑来,正咬着手指仰头看着孙悦。      孙悦一人坐在桌边,低头看了他一眼,这幼童似乎让他想起了过去之事,并未动怒。      这孩童初生牛犊不怕虎,竟开始往孙悦腿上爬,一边含糊不清地道:“石头小时候,不肯吃饭,娘亲也喂石头……”      他才这么点大,却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说“小时候”,孙悦也不禁微笑了一下,扶住这孩子,防备他掉下去。      石头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凑近他耳边,严肃地说:“可是要是娘亲拴着石头,石头才不要吃呢,你为什么拴着那个大哥哥呀?”      孙悦的脸色忽地沉了下来。      幼童哪懂得察言观色,仰着小脸继续道:“要是小虎这样对石头,石头以后就再也、再也不理他啦……就算没饭吃也不要理他……”      孙悦沉默地看着他,石头又道:“那个大哥哥要是不肯吃饭,你就、就打他屁股嘛……像外面的小黄、阿旺,才被绳子拴着……”      武将粗大的指节颤了一颤。      石头用安慰的口气说:“不、不过娘亲不一样啦……”      孙悦拍了拍他的头,眼神复杂难明。      他似乎在思索什么,却突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紧接着,孩童惊恐的啼哭划破夜空。      (待续)         ……上次更的时候想说的比较多,忘了提醒昨天不更了,请狠狠抽打         八十一      马蹄声与纷乱的喝骂声远远传来,家家户户都有惊慌的面孔匆忙探出。      一声唿哨,原本分散在各家歇息的士卒纷纷奔出,聚向蔡家小屋,多做行商或长随打扮,眼中却皆是彪悍血气。      停在外面的几辆马车车厢被直接掀开,士卒们迅速有序地从中抽出刀枪,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眨眼便已完成列阵!      仅仅六十余人,却气势凌厉,如不可撼动的铜墙铁壁。      当先一匹马上一名高大武将端坐,马头旁尚有一名老妇仰着脸惶急絮叨:“那是老马家媳妇的声音……”      不远处出来隐隐的惨呼,哀鸣此起彼伏,逆风还能听到零零碎碎的声音:“……一个不留……跑不掉……清洗……”      这武将面沉如水,一提缰绳纵马而出,数十骑紧跟其后呼啸而过。            *      李承嗣被孙悦安放在身后,链环随着马儿疾驰发出微弱的叮当声。      沉重的木壳晃动着,承嗣垂眼看了看自己被暂时废掉的脚,安静地闭上眼睛。      风声中,前方的纷乱愈来愈清晰,追打与逃亡声,哭叫求饶声,斥责声,还有人叫嚣着:“跑什么,给军爷们站住……”“上头下了旨,要怪就怪你们生在衍国……”“……东边跑出去两个,去追!”      声音愈来愈近,承嗣几乎觉得那些求饶声就在耳边。      “你们是什么人?站住!——呃啊!”      孙悦的肩背大幅度地一动,“噗”的一声响起,承嗣闭着眼,知道他又杀了一人。      “什么人!”“奉命公干,闲杂人等闪开!”“非衍狗者……”“才这几个人?找死!”“二队三队去捏死他们——”      刀剑相交声远远近近响成一片,夜幕中不知有多少敌人,他们已陷入重围。      摇晃的火把照出了很远,整个村子都已被包围,四下里皆是凉兵。      李承嗣握着项圈,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嘴角微抿。      地上斜躺着已不完整的幼儿尸体。      奔逃的人在踉跄中扑倒,眨眼便躺在血泊中。      一个小女孩惊恐的声音传来:“……娘亲,醒醒,你不要死啊……”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他身前的武将彻底化身修罗。      持刀冲来的人被挑飞,自旁偷袭的人被捅个对穿,将兵刃劈向他身后的,被拦腰一枪砸得吐血,又被战马直接踩踏。      承嗣既不多言,也不躲闪。      项圈与链子将他束缚在孙悦身边,他没有兵器,没有甲胄,毫无抵御之力,然而即使有刀枪当头而下,他也不惊慌闪避。      因为有那个人在,便没有别人伤害得到他——哪怕这个人对他视如玩物。      风声与血腥皆被这宽厚的肩背挡下,他的背后,是乱战中唯一安全的地方。      那个人只是挥枪,提缰纵跃,无声地冲杀,所过之处,一片惨呼,一地残尸。      这意料之外的、极尽嗜血的反击将对手彻底打懵了,在仓促的、手忙脚乱的抵抗被野蛮冲散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退了一步。      接着,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四面皆有人转身而逃。      溃逃有如山崩般骤然发生,几乎是瞬间便使凉人的队伍土崩瓦解,面无人色的士卒拼命朝北逃去。      面前数十人的小股队伍,竟突然变得无比可怕,如鬼怪般不可战胜。      为屠戮而来的人,也根本没有勇气与这人拼死对抗——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追击停止,一切都已落定,一名凉卒在颈下兵刃的威胁下,哆嗦着说出了这场突然而至的交战的缘由。      “……我们将官贪功,抢着来做这个先行……”      “衍国人来势汹汹……旨意是全部杀光,彻底清洗金典矿区……”      “先前为了和谈带出去的矿工,都已经……别,别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人群中有人愤怒道:“砸死他!”“都没人闹事了,怎么会突然……”      承嗣如身处冰窖——金典矿区井下的矿工,怕不有几万人!      孙悦身边的士卒也疑惑道:“就算那狗贼是皇帝,金典矿区安稳已久,怎么会无缘无故下这种令!”      那凉人瑟瑟发抖,裤裆里湿哒哒地朝下滴水,道:“不……不知道……听……听说前线不太妙……矿、矿区全是历年衍国掳来的……要、要防备着这边的衍国人……里应外合……暴动……这么多人,不、不是说着玩的……”      无数村民围在当场,愤怒的叫骂声淹没了他下一句话。      “也有人说……陛、陛下当时让我们提矿工,是、是为了去赎利齿藤将军……后来……后来……就、一怒之下……干脆要让、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孙悦沉默地抬起枪尖,他绝望地挣扎着,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求生之路彻底断绝,他喊出了死前最后一句:“你们逃不掉的……矿区外两万驻兵已经拔营……转眼便到!所有人,都要死!”      村落内灯火通明,将每个村民花白或者全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形、身边瑟缩的幼童身影映成一幅凝固的画面。      李承嗣猛然抬头,对一人道:“让你找的地图呢?拿出来!”      *      这一夜短暂的交战中,村民伤六十一人,死二十四人,其中九人是不满十四岁的孩童。      来袭凉军八百余人,死一百二十七人,伤者不详。      孙悦手下个个带伤,死两人。      这对比鲜明的数字并不能令任何人松一口气,所有人皆被那凉人死前喊出的话惊呆。      隔壁几个村落也闻讯派人前来打探,惊恐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两万人。      葫芦一般、无处可逃的地形。      除了老人便是幼儿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村落。      在几个不同的凉人口中验证了这个数字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      孙悦这几十个人,或许能出其不意之下吓退数百凉军,但若撞上两万人……      ——若这村落中多些壮年男女,或许可以集结起来一拼,可偏偏,所有可能挥得动兵器的人全部被选为矿工,并已经先一步被害……      ——留下的,全部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羔羊。      ——难怪今晚的凉人只带了不到千人便敢来抢功。      已有人回屋等死,也有人悲痛失声,更有人反复念叨“不想死”。      李承嗣单膝跪地,手中、身边、脚上木壳子上铺了几份大小、材质、精细度各不相同的地图,反复比较,以手杖在地上不停涂画,眉头紧锁,似乎已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一个影子落在他手边。      承嗣的动作一停,仰面看去。      孙悦沉默地按住他的肩,接着,将他拉了起来,腿上的地图掉了下去。      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承嗣瞬间便看懂了他的意思。      “不要劝我——我知道,不论朝那边,有你在,带我杀出去都是易如反掌……”      “可是他们不成。这么多人,躲不住、逃不远,只有死路一条。”      “孙……将军。趁着敌军未至,你走吧。算我求你,放了我,就当你的宠物已经死了……”      “让我留下,哪怕有一分希望,我也想试一试。”      “我不后悔杀入凉境,也不为凉国那些人的决定自责,但这些人,都是我的子民,我不能眼看着他们被杀,什么也不做。”      孙悦沉默良久,终于伸出手。      轻微的叮当声中,那条链子被解了下来。      (未完)         八十二      所有人的生命似乎都被压缩成了几个时辰的长度,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      还有新赶到的,其他村落的人焦急地打听着事情经过,被揪住的人麻木地抬手,指向村落一侧的戏台。      这处是这个村庄最大的一块空地,撑起高台的柱子上还看得出曾经鲜艳的红漆,然而这村落中皆是被强行押送而来的战利品,这戏台一年多来从未动用,亦无人关心,木柱上红漆斑驳剥脱,早已不复当初的颜色。      此刻,高台下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人群最前方,二十六具尸体被一字排开,安静地躺在台下。      有些尸体脚边还有亲人在痛哭。      没有白绫,没有棺椁,没有香火,没有人提起入土为安。      因为这毫无意义——短短几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将死去,与他们躺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就打算这样等死了吗?”      众人朝着声音来处抬头,只见那半人多高的粗陋戏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扶着手杖的少年,正看着他们。      不少人一见只是个少年便兴趣缺缺地移开视线,也有人苦笑道:“不等死,还能干吗?”      应和声稀稀落落,夹杂着老妇人的哭声,那少年道:“逃——时间紧迫,此时不逃,还要等到何时?”      有更多的人被引起了注意,却因为这个回答而苦笑,摇头。      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温言道:“逃?往哪里逃?若有处可逃,这一年来,我们早逃了……”      有眼尖的人突然喊道:“你……我见过你!你是之前那人牵着的宠物!当时还有条链子!”      绝境似乎令一些人变得极端,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道:“滚下去!”“一个宠物,当自己是什么?”“滚远点,真是对死者不敬!”“还是个残废,想教别人怎么跑?”      激愤者的声音一时压倒了一切,不少人也跟着指指点点,似乎指责他人带来了一个发泄心中恐惧与愤怒的靶子。      有人甚至推推搡搡,打算挤上前去将他揪下来。      那少年面色始终不变,缓缓抬起手,做了个虚虚向下压的动作。      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傲气,这个动作随手使出,如带了什么魔力,许多人不知不觉已经住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少年却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一人。      仅剩的几个还在叫骂的人突然发现其他人都已住口,后知后觉地收声,而后,越来越多的人顺着这少年的目光也看向那处。      一个半身还染着血的、沉默而高大的武将抬起头,与台上少年对视。      众人听到那少年的声音问道:“孙叔——我是你的宠物吗?”      台上台下两个人的目光在这一刻碰撞在一起,这一刻两人眼神皆复杂难明,似乎数年岁月,是非对错皆一晃而过,他们像是在看着陌生人,又像是在此时重新认识了对方。      承嗣紧紧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数百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一个回答——尽管这问题似乎毫无意义。      那武将凝视着台上人,缓缓摇了摇头。      承嗣放松了下来,唇角微微翘起。      人群还未回过神来,他已抛出下一个炸雷:“各位乡亲,难道从没想过,可以从流沙海逃生?”      这话实在太过荒唐,又引来了许多人的嗤笑,若非方才注意到孙悦的存在,只怕骂声足以将他淹没——孙悦方才杀人时的恐怖和残忍不少人都是亲眼所见,跟他的人说话不自觉地心虚,似乎担心说得兴起,惹到不该惹的人。      尽管如此,仍有人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娃娃,你吃过几两盐,跑来胡吹大气?居然想出去流沙海的主意,莫不是刚才跌坏了脑袋?”      “就是,开什么玩笑……往那边跑,真活得不耐烦了……想死不用跑那么远去寻,等会儿就有人送上门……”      也有人脾气好些,好心解释道:“娃娃,你才来,不懂这里的事儿!那流沙海碰不得啊!平日里都有人在那送命,何况从那逃……”      “那里面的沙窝窝吞起人来什么都不剩……午时走在上面能把人烤得只剩一层皮……”      “娃娃,别做梦了!”      李承嗣安静地等这一波吵闹过去,才扬声道:“都说流沙海可怕,可是不逃就是死,比起死来又有多可怕?不论往哪逃,逃不多远都会被凉国人截到,可是只有这个地方,有一线生机——凉国人也知道流沙海可怕,他们未必便敢追进去!便是追了,到得里面,战马也跑不起来,他们的速度不见得便比我们快多少,只要抢先启程,也许便能永远不被赶上……”      “自三泉口出发,如果笔直朝西去,横穿流沙海,十五日路程之后便直通对面的蒙牛谷,那里是大衍地界,再也不用怕凉人追来……隔了这么久,你们不想回家吗?”      “食水只需备好,熬过十五日并非难事,难道事到如今,大家连逃命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台下人群里有人张口结舌,被他的强词夺理震得无从开口,明知其中大有问题,却不知如何反驳。      半晌,终于有人道:“就算……你能办到这些……你……找得到路吗?一进流沙海,连雀子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人进去走不了多远就要走偏,还有人在里面鬼打墙一样绕上好几天的圈,在离三泉口不远的地方活活渴死……一路朝西,说得容易!”      “三泉口对面是蒙牛谷?这是谁说的?我们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从没听说过这说法,逃到最后,根本找不到这地方,岂不是要被坑惨了?”      “对啊,能逃咱当然逃,可这摆明了送死,没可能的事……”      李承嗣心里一沉:还是有人问到这个了。      确实从未有地图标注过流沙海的具体情况,就连那士卒搞来的机密地图,也都模糊不堪,既不精确,又多有谬误,流沙海附近多半更是只随便画了点轮廓,再朝西便一片空白。而他对大衍地形了如指掌,又以被田得利所掳后至今的所有行动轨迹做参照,将几幅地图拼凑,纠正,勘误,形成一幅新的地图,两边地形精确对合后,方才窥见流沙海粗略全貌,并由此发现蒙牛谷与三泉口之间划一条线,将是逃离金典矿区的最短途径。      他对自己的推论至少有九成把握,然而这些话如何能向他们解释?这种东西就像他对方向的奇异直觉,早在儿时被孙悦背着晃悠时便已融入血脉,成了如同他人进食饮水的本能,但说出来啦有谁会信?      一时间,质疑此起彼伏,李承嗣仰起脸,看向天边的弯月,吐出一口气。         八十三      一个清朗而凌厉的声音突然响起,压倒了所有嗡嗡声:“诸位——可听说过祈年半岛?”      台下一静,有人沉声道:“大衍粮米皆出自祈年,哪个不知?娃娃,你想说什么?”      旁边有人嗤道:“柴老,您别理会这家伙,真是发了失心疯……”      承嗣侧过头,看到那柴姓老人须发皆白,正是先前人群提出疑问的人,看这形貌,在村中说话应有几分分量。      他注视着这老人,继续问道:“既知祈年半岛,可有人知道,大衍内陆向外,自何处起划入祈年地界?”      那老者道:“这……当是流沙河。”      李承嗣颔首道:“可知流沙河来由?”      柴姓老者迟疑道:“似是于流沙海中延出,以此得名。”      承嗣道:“是。流沙河以北,人人敬畏天地,祭祀祖宗,流沙河以南,祭的却是……圣父。上古时候,如今的流沙海,乃是一片闹市,百姓自由耕种,安居乐业,繁衍生息……然而天地喜怒难测,翻手之间,昔日乐土便化为茫茫黄沙,水源消失,农田成了沙地,一夕之间陷入绝境……圣父见此情景,心生不忍,现身相救,带领众人一步一步走出流沙海,来到一片新的沃土,赐下房屋、甘泉、作物,助人们重建家园——据说当时之人迎着风沙走了太久,身上都积了厚厚的沙,直到走出去以后,沙子一路落下去,一层叠一层,硬生生积出了一条沙砾的走道,便是后来的流沙河。”      他与那老者一问一答已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此时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每一句都暗运力道,声音十分清晰,远远传开。      那柴姓老者眼中有些迷茫,道:“是……这故事,老夫也曾听到过……只是那位似乎被称作天父?”      人群中出现零零星星赞同的声音,更多的人一时无法出声,有人茫然道:“这……这圣父,难道真的存在?”      李承嗣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圣父如今无法亲身下世,却嘱我等前来——有他指引,根本无需担忧此行迷失方向,这漫漫沙海之上,自有这位大人在注视着我们。”      他向下扫视,已看出大部分人已经动摇:这简直是一定的。求生之心人人皆有,若非毫无希望,谁愿意坐以待毙,便如落水之人,给一根浮木便会攀住,不想放开。      又有人发出了最后的疑问:“娃娃,你说的,这是祈年的教义——你是谁?”      承嗣见此处居然有人听说过祈年教,不由一挑眉,道:“老丈见多识广,佩服。在下祈年掌教大人座下分堂主,杨……协成。”      那人道:“祈年教确实有位堂主姓杨……”他一切疑虑尽消,正要说话,却见不少人仰头看向北方天空,跟着转头,却见那处升起一道明亮的红色星辰,燃烧着下坠,继而熄灭,如此连续三次。      有人推开人群,冲到孙悦眼前,气喘吁吁道:“将……老爷!追过去打探的弟兄发了信号,那些凉人所说无误,两万大军正向此而来!”      一片寂静,继而,人群突然炸了锅,无数人向台子正中挤去,竭力大喊着什么,一双双眼中皆是恐惧与求救。      李承嗣知道事已成了大半,表情却不见放松,反而变得严肃起来。      他扬起一只手,示意安静,道:“莫急,我们即刻出发——但出行前亦需做些准备,请问有哪几位曾亲身进过流沙海,或者曾进过其他流沙之地,对其中该当注意之处有所了解?”      有几人站了出来,亦有人喊道:“我识得隔壁村的某某,他跟人割了好一阵子的棘棘草,最是熟悉!”“某某也去过一次,她回屋去了,我去喊她!”      承嗣继续问道:“有哪几位熟悉金典镇上情况,曾与其有过生意往来?”      又有几人站了出来。      “有哪几位对三泉口……”      事情开始变得紧张而井然有序,孙悦缓缓转过身。      ——那个人,终究还是……      再怎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玩物,骨子里也是压不住的帝王心性。      “有哪几位熟悉本村所有村民,又愿意站出来出一份力……”“有哪几位清楚此处到矿区所有村落如何行走……”“有哪几位……”      在自己怀里再怎么柔弱,再怎么驯服,似乎轻易便能揉碎,内心却也一直无比广阔。      大胆的姿态炫目而迷人,对什么都毫无畏惧。      愈压制,愈刚强而不可弯折;这么久以来,似乎只曾经在自己面前妥协过。      “其余人等,请尽快各自回屋,收拾行李,干粮全部带上,随身自备三日食水,两刻钟内出发,过时不候——!”      人群自身边穿梭而过,各有目的,步伐快速而不纷乱惶惑。      他下意识伸手按在自己胸前——那里似乎少了件这么久以来,一直在他身边的东西。      他垂下目光,谁也看不出,这突然出现的、极尽勇猛而嗜血的武将此刻究竟在思索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后,低声唤道:“孙将军……”      空地上已变得冷冷清清,那个少年站在三步之外看着他,表情复杂。      孙悦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那一小堆被选出的人。      承嗣也随着稍稍侧了侧头,又转回来,低声叹道:“此事后患无穷。但眼下也是迫不得已……”      他顿了顿,道:“十五日乃是以行军速度计,若按他们的脚力算——唉。”      “我这一去,若……”承嗣没有说出那两个字,朝他递出一封信,“便请孙将军去寻承志,扶他登基。”      两人对视片刻,承嗣又道:“若他不愿,将军便随意吧,只要这天下不乱,姓什么,也无关紧要。”      孙悦接过信,承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那群人。      *      这一夜,许多人注定不眠。      一名士卒牵着马自孙悦手中接过一封信,低声道:“将军放心,柱子便是死,也会护得此信周全!”      孙悦也未多嘱,他微一拱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只留下那武将仍站在当场,许久之后,他抬起手,手中赫然是承嗣交给他的信。      他面无表情,将信件一撕两半,打个唿哨,开始召集人马。      *      另一侧,承嗣似乎不经意地朝孙悦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愧疚。      “圣使,圣使?”      他回过神,道:“还有什么不明?”      那柴姓老者道:“圣使如此安排,当真滴水不漏,老夫佩服!只是有一点,既是十五日便到,为何要我们为每人采购两月食水?”      承嗣只答了四个字:“以备不测。”      另一人道:“圣使有所不知,并非我们偷懒,这金典镇既临近港口,各类贮备也十分充足,可若按您的要求,村中哪有如此多的钱财……”      李承嗣却毫不担忧,似乎一切尽在掌握:“这些诸位不必担心,钱自然会有……”         八十四      “将军,前方有异!”      满脸络腮胡的武将漫不经心道:“有人挡道?多少人?碾过去!”      他这话绝非自大;不论是谁,身后有近两万名士卒,而眼前是本该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幼时,都有底气说这句话。      那斥候却面露迟疑之色,道:“通往金典矿区的谷口……将军一看便知。”      “嗯?”      他面露不耐之色,然而当那处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他彻底明白了对方的犹豫。      金典矿区三面环山,山脉绵延高耸不可攀登,绝非内陆那些小山丘可比;这也是凉国境内唯一出产铁矿的矿区,其开采与冶炼技术均十分落后,下井十分危险,凉国人口稀少而宝贵,最近又频繁召集大军,连囚犯也不舍得浪费在此处,矿区几乎成了战俘集中营,虽解了一时之急,在上位者眼中却始终是个祸根,眼下既是如此形势,便要先下手为强,抢先将矿区清洗干净——若前线胜了,战俘要多少有多少,再送就是。若一败涂地,也根本不必担心矿区无人做工了。      这群山环抱的天然屏障,于北方有一处天然的缺口,成为此处与外界联通的唯一通道,即是当地百姓口中所称的“葫芦嘴”。这称谓十分形象,讲的便是此处通路狭窄,矿区底大口小,一把便能扼住的景象。此地实在太容易封锁,也是它被被选为关押战利品的所在的原因之一:平日里因有商贾往来,进出并无严密核查,然而若有事发生,临近三镇数万兵马旦夕可至,将这个口儿一堵,里面便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插翅也难飞。      但再怎么狭窄,也只是相对整个矿区的面积而言,若要并驾而驰,便是最窄处也至少可以挤得下六匹马并行而不互相碰撞,行商的队伍运货时也并不会受地形影响。而此时,两侧的山壁之间,却被许多巨石堵了起来,中间所留,不过仅能容一骑自由出入!      若仅是大石堵路,使唤几队人去开路,不过费些时光,总能搬开,但眼下众人的目光,却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两堵从天而降的巨石墙中间的通道上,一名高大武将手持长枪,跨在马上,沉默地看着面前庞大的队伍。      这距离尚看不清对方的眼神,然而这种姿态已足够说明一切。      傲然、决然。      目空一切的自大。      ——将两万大军视若无物的轻蔑!      领队的武将彻底被激怒了。      “这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随着地势变化,谷口收缩,队伍已开始收束,那络腮胡正在当先对着不明之敌指指点点,大发怒气,他旁边却有一人自马上凑过身来,低声道:“将军,不可轻敌!这便是之前将属下的先锋队打残的那队人!”      “嗯?”络腮胡一阵皱眉,骂道:“没用的狗崽子,一群饭桶!交给你八百精兵,结果屁滚尿流的跑回来不算,还丢了两百多人!这可没叫你上前线,杀几个老婆子都能给我搞砸!看我回去不把你顶上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那人讪讪道:“是是是,属下无能,将军息怒,息怒……”      骂归骂,那络腮胡一边任马儿缓步走着,一边道:“看你说的厉害,等会儿进了射程,先让弓兵狠狠的射,隔这么远,不把他射成个球……”      话到一半,他突觉不对,一道尖利破风声迎面而来!      他也算见识过沙场的人,这破风声一听便知厉害,且是直冲自己而来,然而再躲已是不及,拼死之间毫无犹豫,抓着正歪着身子凑到自己跟前讨好的属下,顺势一带,挡在身前!      一声闷哼,那属下的表情凝固成诡异形状,额头一道血线流下。      一根利箭直接贯脑而出,箭杆穿透后去势仍不减,直捅出一半长度,在空中嗡嗡晃动,若他与那属下贴得再近些,几乎便能在杀了那人后连他一同钉死!      络腮胡面色一变,几乎骇得昏过去,身边士卒猝不及防的惨叫声丛中,他声嘶力竭喊道:“退后!全军退后!”      前有利刃,后有大队人马拥堵,这次仓促后撤几乎酿成了一场灾难,退得不及时的士卒不少便永远躺在了地上,退得太快的则几乎在后军引发踩踏与恐慌——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此时尚未进入矿区,行军时各队之间尚保留了一定距离,才不至于令惨剧波及全军。      直到撤到两倍距离外,络腮胡惊魂方定,才有余暇朝前看去,只见遥远处那武将持着弓,还停在拉弓的姿势。      那身影嚣张而可怖,络腮胡一阵心惊,向左右问道:“这人是谁?便是利齿藤将军也不能——矿区严禁私藏兵器,这等力道的弓箭绝非我大凉所制!谁说他身边只有百来个人,若人人都是这等射手……”      下属一片惊呼声,他不及回身,便听得那催魂的破风声又至,直吓得魂飞魄散,伸臂一挡,一阵剧痛传来,几乎令他当场昏死过去!      至此众人才醒悟,那武将方才的姿势绝非摆着好看,而是一箭射出后,又搭上了一箭!      在自以为绝对安全的地方遭到如此重击,比方才趁着慌乱时射死几个人更有冲击力,那络腮胡胳膊被这一箭射穿,二话不说,一头钻进后军号称治伤,全军再退后二百步。      “你,你,还有你!”他临走时面色惨白,恶狠狠地点了三个将官:“给你们一个时辰,不,两个时辰,把这个人拿下!拿下!死活不论!他才几个人,哪怕你们用兵堆,也能堆死他!”      然而两个时辰并未令他看到胜利,四个时辰、八个时辰也没有。      天色由亮至暗,由暗至亮,他听了无数次“将军,某某队长被对方一枪挑于马下!”“某某将军与对方交手三合,被击落马殉国!”“某某将军驱使盾兵开道,被对方自人丛找出,一箭射死!”,神情已由震怒转为麻木。      两万大军,竟被堵在此处上下不得,而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他臂上伤处并未伤及骨骼,他却包扎了无数层,如重病般躺在榻上,再不肯出头露面。      怪只怪这谷口的地形,令他空有大军在手,同时参战的却最多只能有一队人,要能让他全军都压上去,哼——      “将军!”奔进来的传令面露喜色,大喊道:“石墙后面不再有箭矢射出,他们弓箭一定耗空了!”      “蠢材!!”络腮胡不听还罢,一听之下,不喜反怒,喝道:“四个时辰前你们就这么报过了!结果呢!被引到里头去,转眼便是浑身血洞的被丢出来!告诉你们,看不到敌将那是他们在玩你,敌人箭矢稀疏也是他们在玩你!”      然而这次他的断言再次落空;经过足足一个时辰的小心试探与反复佯攻以后,才有一队人以盾牌护着头脸,小心翼翼,一步一停,在身后无数人的注视下走过石墙。      那后面空空如也,对方早已不知何时消失。      络腮胡看着战后的谷口,嘴里一阵发苦。      短短的一段距离,无数凉军尸体躺得横七竖八,石墙前二十步以内,硬生生堆成了新的路障,血深深渗入土地,只怕数月都不得消退。      他愤怒地率大军突入金典矿区,却惧怕再遭到这等伏击,几乎是一直保持备战姿势缓缓推进——他不着急,急的应该是对方,一入葫芦口,便无路可逃,抓到那帮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他尚不知道,不久之后,他会对着空空如也的废弃村落怒吼,会因为金典镇上问到的消息而大惊,会在发现三泉口,不,是整个金典矿区的骆马、轻车乃至食水储备皆被扫荡一空时怒不可遏,会喝骂着:“竟敢逃入流沙海,自寻死路!分一半人给你,现在就追上去,我这就将详情禀告陛下,请从其他地方调集物资过来!以为进了流沙海便能躲过?做梦!”      此时的他还捧着手臂,如惊弓之鸟般躲在中军,将自己置于层层保护之下,以逃避那神出鬼没的杀神。      而另一处,孙悦浑身是血,正在马上摇摇晃晃。      太阳穴处不住搏动,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到手下突然纷纷向自己簇拥过来,表情惶急。      “将军!”      “孙将军!”      “将军——”      他从马上摔了下去。         八十五      初听到流沙海这名字,许多人会误以为是一片真正的汪洋大海。而事实上,这里除了没有水,确实与海差不了几分。      一样的广阔、一样的荒芜不见人烟、一样的杀人于无形,一样的令人举头难辨方向,极易迷失。      连淡水的珍稀程度也差相仿佛。      甚至比海更为凶险——一进流沙海,连鸟雀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乱飞乱撞,焦躁不安,直至死亡。      在海上,人们只需乘在船上,靠着风、桨与水流便可到达目的地,此处,却需要人们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双脚走出去。      脚下的土地由松软变得干硬,再变成遍地散碎的、硌脚的石砾,最后又化为松软的沙丘,这庞大的逃难队伍终于踏入真正的流沙海区域。      黑压压的、远远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在满目黄沙上缓缓蠕动,他们将一路向西,穿越夹在衍国与凉国两国南方国土之间的整片沙漠,前往彼岸求生。      他们来时,乃是绝望的战利品,被锁链锁着,皮鞭打着,列成蜿蜒的、沉默的长龙,从家园驱赶向东,穿越恰旺城,折而向南,送入金典矿区,一批又一批,成为卖命的苦力;而去时,则只剩下满脸皱纹的老人与不满十四的孩童,背着包袱,推着轻车,带着全部家当,跟随那个人逃离身后的屠刀。      这是从未有人行过的疯狂之举;连远在大洋之外的红毛国都有商队往来,却从未听说有人曾横穿流沙海。虽然也曾有商人根据地形推断对面应当是大衍领土,也有人曾备足食水试图一探究竟,却尽数在荒漠中打起了转,不是早早退出,便是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倒毙其中。      而此时如此庞大的人数,在毫无先例的情况下突然闯入沙海,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长达数里的人群中,单骆马便有足足五千匹之多——一般的商队入金典矿区,由北直到最南端,有再多货物,租借十匹便已足够!      这是金典矿区的全部数量,而金典,甚至是整片大陆骆马最多最密集的地方。      这些脚掌宽大,背部隆起的牲畜多用来长途驮运货物,尤其适合沙地荒野,正如此时,五千匹骆马中便足有大多数身上满满地驮着盛水的木桶。      人人都知道在下面的旅途中食水的重要性,哪怕走得腿酸乏力,也无人对不能乘坐骆马生出怨言,连那位圣使大人,都是靠自己的脚走的。      然而到了今日,那位却不得不骑上了骆马,这并非是因为那条被废掉的腿,而是因为此刻躺在他腿上的人。      “本来只说愿意一道逃生的请跟来,却没料到传信给其他村落后,竟然聚起了这么多人……为了方便管理,我让他们按照彼此熟悉程度,每五十到一百五十人分为一个队,你猜分了多少?十三个村子,分了足足两百几十队,也就是说,连那些不能自己行走的幼童一道算上,我们有将近三万人……”      “三万人,若是兵,足够荡平好几个凉国市镇了,但是现在……三万老弱妇孺……”      “孙叔,我有些……怕了。”他低声道,“我知道该往哪里走,或者说,我觉得我知道。但是万一……万一错了呢?这可是三万人……我不知道把他们带出来,究竟是在救他们,还是在害他们。”      他顿了良久,骆马不紧不慢地走着,身上的人和货物一起微微摇晃。      李承嗣叹了口气,道:“你快点醒过来吧。”      他面前横躺着一具高大而沉重的躯体,那人身上浸血的衣衫早被剥除,此刻全身都裹在厚厚的白袍之下,连头脸亦遮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承嗣拔掉水囊的塞子,喂到他嘴边,润了润那两片唇。      他简直无法回想,当这个人被血淋淋的送到面前时,那种被骤然敲昏、整个世界都一片空白的绝望。      几乎整个人都被彻底抽空、连愤怒和悲伤都欠奉的绝望。      这时候,许多过去所坚持的东西——比如因尊严而生的隔阂与自行划下的界限——都在无形中被彻底打碎:若他死了……再看那些东西,该是多么可笑?      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相信:这个人,原来也会有倒下的时候。      这是他的孙叔,他的战神,整个大衍的最后的守护者。      他从不输,甚至也从未在他眼前受伤,承嗣甚至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这个人是永远不会死的。      即使在那个人在他脖子上套上耻辱的项圈时,他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会躺在自己面前,闭着眼,安静,无力,虚弱,死去一般毫无反应。      他身上的箭伤足有七八处,侧肋处一刀深可见骨,其余的小伤口不计其数。      “陛……公子放心,将军身上并无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      ——那为何始终不醒?!      “这……最近这段日子,将军一直睡得很少,这次守谷口,凉国人一直疯了一样进攻,将军这一日一夜,几乎都无喘息之机……”      “或许……将军他只是累了。”      将他送到自己手中的那些士卒们主动交待了他所做的一切,当时他毫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以这几十个人,力抗两万凉国大军,硬生生拖了对方一天一夜?!      换做任何时候听了,他都要当这是笑谈。      一人之力再强,也不过能敌十人,百人,而万箭齐发之下,莫说血肉之躯,鬼神都要退避三舍。      这个人却巧妙地利用地势,将敌方化整为零,每次面对的都不超过千人,以他的勇武,一次一次击杀、击退敌人。      若没有他拼上性命赢得的时间,或许逃亡的人群在踏入流沙海之前便将被对方的轻骑先锋追上,也或许,从镇上运来的物资会被截下,这三万人在未来的数日之内,纷纷饥渴而死。      承嗣表情复杂,为身前的人整理了一下衣服,避免他被烈日直接照射。      过去,他始终躺在这个人怀里,今天,或许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李承嗣专注地看着那阴影下苍白的面颊,在他未注意到的地方,孙悦的小指动了一动,又停住。      (未完)         八十六      这一行人踏入流沙海的第六天,这庞大的逃难队伍中,出现了第一个死者。      虽说整只队伍的行进速度可以用缓慢来形容,然而逃亡毕竟是逃亡。      从天边微亮起,到夜间再也看不清十步以外的人,每天有接近三分之二的时间一直在行走,即使速度并不快,也令所有人都十分疲惫。      若在平日里,这种疲惫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然而此时此刻,头顶高悬的烈日的炙烤,似乎挤出了人们体内最后一滴水。      不同的分队里,有四个人同时倒下。      全部是老人,全部毫无征兆,直到倒下去时人们才发现,他们皮肤滚烫,眼神浑浊,有人烦恶欲呕,有人浑身痉挛,罩在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      其中三个人在耗费了大量食水后终于被救了回来,一个则在反复的抽搐和胡言乱语中彻底离开了人世。      这句佝偻着的、干瘦的身躯被埋入沙中,没有墓碑,只有上万人行经其侧时沉默的注视与哀悼。      “圣使大人。”有人靠近了承嗣,低声道:“请不要担心,这不是疫病,只是他们受不住这里的气温……”      李承嗣安静地转过身,看着他。      这个人是这十三个村落里对流沙海最熟悉的人,承嗣征召能人帮助带队,这人便起了极大的作用——他知道在沙漠里怎么趋利避害,怎么能最大限度的节省体力,怎么能减少水分的消耗;去金典采购的大笔物资,大半是由他列出的,其中便包括了数不清的水囊,和大堆大堆白色布料,后者现在已经裹在每个人身上。      “倪老。”承嗣微微蹙眉,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发病,我们采购了足够的药物,未必便救不回来,就算不成,也能让大多数人平安。但现在这情况……”      他思索了片刻,断然道:“从今日起,每人每天发放的饮水增加四分之一,告诉大家,再挨两日,以后每天午时休息一个时辰,让大家歇歇脚。”      “这——”那倪姓老人有些犹豫,道:“圣使大人,若是如此,可就不够两个月用了……”      承嗣虽未明说,以他对流沙海的熟悉程度,以及看了几十年人情世故的双眼,早已猜出十五日不过是安慰之语,承嗣既要求准备两个月食水,他心中也大概有点数,知道队伍中的储备并非如其他人想的一般充裕,是以听得此条命令,有些焦急。      “此亦不得不为……”承嗣摇头道:“若不这么做,明天便有四十人‘受不住’,后天或许便是四百人、四千人——大家都在极限边缘,这么下去,根本不用担心两个月以后,只怕队伍眨眼便会土崩瓦解。”      “这都是我估计不足……”那倪姓老人惭愧道:“少算了每人每天该有的水量……”      承嗣打断道:“不是您的错。”      他这话并非安慰。那人是按照捕蝎队的标准配备给出的数字,然而老人原本就要比那些人体弱,容易出现意外,若说没有考虑到这点,还能说他粗心大意,有所疏忽;可是他们已搜罗了金典所有骆马,三泉口简直被全部搬空,每匹骆马上面都装了尽可能多的东西,几乎到了再加一桶水,便要站不起来的程度,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想要多带些,也是力所不及。      “只能先考虑眼下了……”李承嗣叹了口气,拔开木桶的塞子,将药粉倾倒进去。      倪姓老人眼看着他将三匹骆马身上所有的桶都下了一次药,表情有些怪异。      这些桶都是专供出海的水手、商人所用,制作精妙,专用来储水,若在内陆看到,则多是零零散散三两只,里面多半是美酒。      承嗣在动过的桶上做了个记号,确认了一遍,将药粉收起来,转头,看到倪姓老人不忍的表情。      “怎么?”      “圣使大人,这……”那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似乎太过……”      “太过残忍?”承嗣侧过头,微微一笑,道:“一点点巴豆粉而已,最多不过泻两次……”      那人喃喃道:“在流沙海……这便是……死!”      承嗣正视着他,道:“倪老,还会对恶鬼心存善念?”      那人不语,他冷笑道:“圣父是怎么说的?对我们的家人,朋友,要尽一切的努力去保护,哪怕会让我们的血肉崩解;对上天给予的考验,要去克制去忍耐,直到被承认;而,对于在旁窥探的恶鬼……”他的声音缓慢,优雅,似乎并非在讨论杀人,而是在对最心爱的人说着情话:“圣父会夺取他们的自由,以巨锤砸烂他们的利爪,拔光他们的牙齿,将他们每一寸皮肤放在火上炙烤,直到冒出焦香;砍断他们的身子,却不夺他们的性命,任凭这些恶鬼拖着内脏和肠子爬行,剩下的半截躯体永生永世哀嚎,不得救赎……”      “他们,”承嗣以下巴点了点人群中某个方向,“既然已经赶了上来,那么追兵也不远了……若被这些恶鬼追上,哪怕只有千人,我们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队伍,也将被轻轻松松杀尽,还记得那天村里的惨象么?不是今天,便是明天,便在这两日内。而我们,”他笑了笑,道:“不过准备了点巴豆,而已。”      那老者嘴唇有些发干,道:“圣使大人说的对……”      他目光有些迷茫,用力甩了甩头,似是要驱散脑中的迷惑,急切地道:“今日轮到哪个队了?圣使大人,再去跟大家多讲讲圣父的事迹吧。”      *      浓黑的夜里,孙悦呻吟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口干,全身酸涩疼痛,手臂麻木。      身上的被盖阻住了夜间的寒冷,有人蹭在他臂弯里做着香甜的美梦,和缓的呼吸送来少年独有的、微热而清甜的气息。      孙悦举起手,按住自己的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昏睡中,似乎有人不停的在耳边说话,难以理解的只言片语纷纷涌来——“流沙海”“一个不留……”“三万老弱妇孺”“害了他们”“孙叔……”      似乎有双手曾松松软软地搭在他身上,像是什么小动物正怯生生地将爪子放在他手心里,睁着黑亮黑亮的漂亮小眼珠向他乞求食物。      他侧过身,将这少年搂紧。      他目光中尽是矛盾与挣扎,许多画面在眼前一幅幅闪现。      某个客栈薄薄的房门,美若女子的少年仰头冲他微笑,夜露中一墙之隔所传来的不堪声音,城头狠戾的斥责,满室旖旎气味,和那句“滚”。      眼下再多的依赖,都只是暂时的,这个人,并不真的属于自己。      他微微握紧了拳,又松开了怀中的人,满眼迷茫。      *      踏入流沙海的第七天,追兵终于赶了上来。      情形甚至比承嗣所预想的还好:最初追上来的这一批,只有三百余人,而且是曾在谷口见识过孙悦嗜血战法的那些士卒。      在毫无准备之下突入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流沙海,心怀畏惧,饮水不足,战马无法奔驰,日间炎热,夜间冰冷,惧怕丧失目标,迷路,这一切都令追击的队伍士气跌到不可想象的低点。而那一万人马中,只有一千前锋是骑兵,其余步卒连跟上同伴的脚步都变得困难。      这种情况下,追击不单是为了命令,也是为了自己的活路:他们都知道,前方逃难的人群准备了大量的水和骆马,只要赶上他们……      万幸的是,三万人经过的痕迹并非那么容易被遮掩,哪怕是在流沙海中,也是一样——单便溺就留下了足够的指引,何况还有饮尽的、被丢弃的空桶。      然而当他们再次看到那个马上的杀神时,一切愿望都瞬间崩溃。      那人身上甚至还带着那天的血,黑色的、干硬结块的、恐怖至极的血。      令他们不敢相信的是,那人并未冲上来,把他们这几个人砍瓜切菜般劈个干净,而是安静地护着几十个惊慌失措的百姓后撤,缓缓拨马离开。      完全不敢追击的士卒们打算先与后军会和后再做打算,顺便——他们发现了那些百姓匆忙中丢下的东西,乱糟糟的被褥、杂物、装满家什的轻车,最显眼的,是三匹驼满水桶的骆马。      *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承嗣一边甩掉孙悦的外衣,换上自己的衣衫,一边道:“没想到这么容易,还以为怎么说都得打一仗。他……着实把这些人吓得不轻。”      那些留下来假扮百姓的士卒也纷纷换装,有人道:“陛下,那天您不在,孙将军那气势,我们看了都要抖……”      承嗣笑道:“可以想得到。他一直都这么……”      他顿住了话头,转而拍了拍那匹马,轻声道:“戏演完了,你也去吧,乖,现在开始跑,也许还有一丝生路……”      那匹马身上的鞍辔皆已卸掉,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有些不知所措,原地打了两个转,焦躁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去吧!往后的路,已经不适合你们了……”      马儿终于迟疑地迈步,接着缓缓加速,朝来路奔去。      承嗣叹道:“莫怪我心狠,若不第一次便给他们来个狠的,往后的几日,单只保护水源,便足够耗死我们……”      远处突有人气喘吁吁直奔他们而来,承嗣微一蹙眉,道:“难道营地有变?”      待那人扑到近前,他才看出是留在昏迷的孙悦身边担任护卫的两名士卒之一,不由脸色大变。      还未等他开口,那士卒已喘着气道:“陛、陛下,孙将军醒了!”      承嗣大喜,却见那人又嗫嚅道:“不、不过,将军似乎不想见您……”         八十七      第十四天,起风了。      李承嗣与所有难民一样,随身背着自己的包袱——不同的是,他的包袱很小,甚至也不是他自己打包的。      最初田得利将他那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都收在里面,后来他被孙悦捕获,对方也未动这东西,直到他重获自由,才又回到他手中。      他在里面加了一双备用的鞋子,背在身后;只是现在有骆马代步,似乎用不上了。      身前身后都是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黄沙,天色昏暗而不祥。      骆马们焦躁不安,被引导着跪倒,以身躯铸成临时的城墙。      部分货物被卸下,集中,所有的分队都贴得前所未有的近,一张又一张面孔相接,却无人惊呼。      连幼儿的啼哭都听不到,懂事的孩子们紧紧挨在大人们身边,甚至学着大人的模样,虔诚地闭着眼,按着心口。      他们已经被渐渐教会了,向圣父乞求平安和未来。      他们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在此时,除了这位虚无缥缈的圣父,已经再找不到其他东西可以依赖。      有人引领,他们便听着,跟着,只要这真的能庇佑他们逃生。      没有人对“十五日路程”提出质疑:他们明显还在沙漠的中心,然而队伍行进的速度,与圣使憔悴而坚定的面容都映在人们眼中。      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并没有遭到重大的损失。虽不知是否在一路向西,但并未走上之前走过的老路,这是事实。      这样的事实令他们麻木而安心。      如果说圣父只是一个口中的传说,圣使大人的存在,已经成了真实的依靠。      尽管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有一只脚裹着奇怪的木壳子——这些现在都成了人们眼中神奇的象征。      一入流沙海,骆马都无法分辨方向的流言已不再有人提起,在圣使的引领下,似乎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就可以这么走下去,永远不会迷失。      只有真正的神的指引,才能做到吧?      几万人里,似乎只有那个少年本身并不这么相信。      那倪姓老人教的求生法子已经被他传遍整只队伍,若风沙持续不算太久,损失该当不会太大。      他却像是仍有事挂心,沉默地看向某个方向。      *      第十五天。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风沙终于停了。      沙地突然动了动,接着形成一个人的轮廓,承嗣抖着身上的砂砾,直起了身子。      愈来愈多的人开始缓缓动作,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积了一拳厚的沙层,这整只队伍几乎被完全埋住。      嘴巴里,鼻子里都是细沙,他们吐掉这些微弱的烦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仍然活着。      缺乏耐性的孩童开始吵闹,老人们为幸存而热泪盈眶,骆马安静地靠在一起。      眼前的地形与昨日相较天差地别,若非这么庞大的队伍和骆马都在,承嗣几乎要怀疑自己被瞬间投放到了另一个地点。      隆起的沙丘变了谷底,低洼之处成了高岭,微弱的残风卷起几缕黄尘,呼啸而去。      万幸的是,他们并不靠地形判断方向。      队伍开始变得嘈杂而有生气,承嗣并未去干涉,只是派人去各队确认人数。      昨日的风沙大得超出想象,人们甚至看到远方巨大的、高达天际的黄沙形成的天柱斜着移动,似乎能摧毁前路上的一切。      清点下来,形势喜忧参半:他们损失了五十三个人,和将近两百匹骆马,其中一多半身上还负着水。      “昨天那种情况下……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结果了……咳咳,圣使大人,放宽心……”      “我们之前半个月,才有六个人遇难,一夜之间如此,圣使大人如此仁慈,必然心中难过……大人,请不必自责,这样的风沙,并非人力所能抗拒,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李承嗣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请他们不必担心,尽管去整理队伍。      直到有士卒气喘吁吁出现在他身边,他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陛……公子,将军无事。”      承嗣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而后侧过脸,低声问道:“他——还是不肯见我?”      那士卒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道:“这……将军他……”      承嗣抬起一只手,示意不必再说。      自从那天以后,他便再未能与那个人亲口说过一句话。      自从那个人醒来以后,便自觉接过了断后的责任,也确实做得很好,几次来袭的追兵都被击退,哪怕他们最初的箭只早已用尽,刀刃卷曲,只能贴身以命相搏,或者拾取敌人的羽箭回击。      三万人的队伍长达数里,他在队头,那人在队尾,行进时无法见面不说,便是他找上门去,孙悦也只是安静地躲开。      几次以后,他便学会了远远看着。      他仍然帮他,或许只是出于道义,或许是出于忠诚,甚至也许是出于这十几年的守护的习惯,但是却再没有过去的那种暖融融的感觉。      他甚至不再觉得疑惑和委屈,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和沉默。      “这阵风,不知道对追兵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转移了话题,望向来路:“快十天了,没有水,他们的马,也该不成了。孙……将军可以歇口气了。”      *      第二十四天。      李承嗣麻木地在脚上的木壳子上又刻了一道线。      二十多条细密匀净的刻痕排成一列,若不这样,他甚至害怕自己会与其他人一样,忘了时间。      每天走过的路都与昨天没有什么不同,而明天也会如此。      不断的、重复的路程哪怕不长也会令人焦躁,放在此时,更容易引起恐慌。      若非他从最初就一直在不停地向这些人灌输对于“圣父”的依赖,单只这种毫无改变的、似乎每天都在简单重复的行进便足以令队伍崩溃十次。      这个人物如同汪洋大海里一根浮木,给了众人生的希望。      但李承嗣却失去了属于他的那根木头——哪怕追兵迅速地变弱,几乎无法再造成什么威胁,孙悦也不肯回到他身边。      看似完美的配合,背后却是冰冷的僵持。      水已经只剩下一半。      *      第二十九天。      孙悦沉默地擦着枪,将日间所积的薄尘清理干净,露出黑得发亮的、锐利的枪尖。      “圣使最近情绪低落得很……旁人猜不出原因,我老婆子心里倒有点数。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头发雪白、腰杆挺直的老妇人闯入了这五十几个人的小圈子,正对着孙悦不住叹息:“之前算我看走了眼,竟以为他是你的娈宠……可是,娃儿啊,你们的眼神可瞒不了人,老婆子真是不明白,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值得你一天到晚躲着他?”      有士卒犹豫着要上来赶人,孙悦缓缓摇了摇头。      蔡婆婆喘了几口气,苦口婆心道:“以前家里那口子还在的时候,我们也成日里拌嘴,可过日子谁没个不顺心的时候?这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儿,都做不得准……要都记着,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口角,都能积成仇人了。可这心里头啊,还是都想往一块儿使劲,那就都能扛过去……”      她这话却没说到点子上,孙悦沉默了半晌,做了个口型:“你不明白。”      蔡婆婆道:“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娃儿的事……你是嫌弃他?看厌了他?还是……记恨他?”      孙悦摇了摇头,无声道:“我在害怕。”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人也会怕?莫骗我老婆子了……算我最后啰嗦一句,你们这样,还不如早早说开,是合是散,也好有个痛快,胜过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两边受罪。”      她不再试图说服孙悦,缓缓转身,一边道:“打算做点什么之前,多替对方想想,莫要逞一时之气……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们这些娃儿……哎。”      孙悦漠然地继续擦他的枪,似乎什么都未听到。      半晌,那妇人已经远去,他停了手,说出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回答:“我怕……再失去他。”      得到了什么再失去,远比从未到手要痛苦得多。      再在那个人身边,他只怕要控制不住,拥抱那个炫目又柔弱的躯体。      但——注定要失去的东西,还是一开始就不要碰的好。         八十八            第三十四天,追兵发起了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袭击,接近两千人涌向了逃难者的后队。      甚至连承嗣都想不到,身后还有这么多人跟着——最不可想象的是,还活着。      没有人能在三十天不饮不食以后还能生存,他几乎能想象得到,这些人如何节约身上携带的每一滴水,如何宰杀战马,如何在绝望中硬熬着这样的炎热与干渴,甚至,自相残杀。      不,这样也不足以让这么多人撑到现在,那日风沙中走失的骆马,只怕也凑巧落入了这些人手中,使他们的生命得到了少许延续。      但再怎样,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们绝不可能得到补给:一旦深入流沙海,常人便再难与外界取得联系,行军的痕迹会被风沙慢慢抹去,留下的所有记号都湮没在无穷无尽的荒漠中,哪怕有后续部队携带足够物资赶来,也只能面对黄沙,徒然叹息。      “死亡之海”的名头并不是白得的。      后方既无补充,周边也无绿洲——若有,也该是前方的逃难者先发现,队中了解沙漠寻水之法的可不止一人。      完成任务早已不再重要,但是他们也没了退路,如果不是紧咬着前方的大队,连他们本身都将早已迷失在沙漠中心,化为干枯的骨架。      事实上,这些人的袭击也说明了他们的状况:这是一次拼死的、铤而走险的攻击,目的已经不在于杀人,而在于抢水。      所有人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眼中发出骇人的光芒,已脱了人形。      他们狂热地扑向前方的队伍,身体却虚弱得连承嗣都能轻易撞倒,倒地之后又会拼命挣扎着爬起来,甚至直接爬向前方,直到最后一口气也被截断,再也无法挪动身体。      奔在前面,抢先扑到骆马身边的人,只顾着去拔那些塞子,宁肯死也要再喝上一口水;也有人开始斩断缰绳,驱赶着抢到的骆马向后回转,要将战利品带回。      逃难的老人们纷纷惊惶后退,但就算是来不及退走的,也暂时没有危险:所有的凉人都在疯狂的抢水,在死亡面前,没人还记得什么任务。      这次甚至连真正的孙悦出现都无法喝退他们,对干渴的恐惧已经压倒了这些人对死亡的恐惧,数不清的尸体倒在孙悦面前,却再无震慑之力,在他们眼里,死去的同伴已经什么都不是,而死亡对自己也已经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有人拖着濒死的身躯眷恋地看着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摸到的桶,有人正在狂饮中,看到来袭的刀光,竟不躲不闪,任凭利刃加身,也要咽下那一口水。      这情景让闻讯赶来的承嗣感到深深的无力:他们面前的已不是军队,而是一群疯狂的、饥渴的野兽。      双方都没了战马,凉军甚至一半没有兵器,只如街头斗殴一般胡乱挥舞拳脚,甚至紧抱着对方拼命用牙齿撕咬,这可笑的行为,此时此刻却只让人感到彻骨的恐怖。      这群野兽铺天盖地而来,向左向右都看不到尽头,毫无作战章法,毫无进退协作,却让人束手无策。      因为他们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五十几个士卒,加上孙悦和承嗣,几乎已经是他们所能动用的全部兵力——在这样的拼杀下,所有智谋与把戏都不再有意义,只剩下硬拼一途。      杀了这个,那边已拦不住;挡下那个,这边已经抢走了许多匹骆马。      混乱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尚存活的凉人才渐渐撤走。      承嗣双眼通红,他已拖着伤腿亲手杀了不下十人,然而想要追击时,却总被人缠住,直到将这一批人料理干净,逃走的人早已不见踪迹。      只留下狼藉的现场,与横七竖八、绵延堆叠的尸体。八百余具尸体。      血迹渗入黄沙,人命迅速蒸发。      承嗣疲惫地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远处的孙悦。      己方并无多少伤亡,而凉人在少了如此多的兵力后,也无法再组织起有威胁的攻击,这必定已经是最后一次。      但,不管除掉了多少敌人,都无法掩盖那个让人心惊的事实:他们所剩的水,已经不足以支撑到走出流沙海的那一日了。      *      第四十二日。      “下一个。”      “下一个。”      一个一个老人蹒跚着脚步离去,等待的队伍还很长。      承嗣也在队伍中,与其他人一样领了今天的份,缓缓走开。      一个幼童排在他身后,好奇地看着他的左脚,然后吃力地抱着自己的水囊,赶了上去。      “大哥哥,你的脚还没好啊?”      承嗣回过头,只见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毛头正仰着脸看着他。      孙悦所给的手杖早已丢了,他不敢以伤腿用力,走路的姿势稍有些怪异,或许引起了这孩子的注意。      他摸了摸这孩童的头,看向那几条队伍。      每两天,每人能分批次领到一袋水,幼童不减份额,占据了所有逃难人数将近四分之一的孩童,或许是眼下所有人中活得最无忧无虑的。      自从那天的袭击过后,水源便不再分散在各分队,而是被集中起来,统一管理和发放,士卒也不再守在队末,而开始护卫在这些最珍贵的东西周围。      这样或许还能再撑个十日左右。至于十日之后……      按照最初的计算,他们本该在五十余日后抵达,然而眼下,承嗣似乎已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      他安静道:“是我害了你们。”      那幼童却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衣服道:“大哥哥,你不记得石头了?你在石头家里住过~”      沉闷的氛围被打破,承嗣面对着这孩童,也忍不住一笑,道:“记得——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背水?”      石头仰头道:“婆婆身子不舒服,柴爷爷叫她好好休息~石头是大人了!也可以做事情的!”      他个头才到承嗣腰间,却说着这样的话,令承嗣心头一酸,蹲下身来,抱了抱这孩子,眼圈微红,掩饰道:“小心有人看你年纪小力气弱,眼红抢你的水。”      石头认真道:“不会的!若做了坏事,圣父大人会惩罚他们的~”      在远处队伍周围守护秩序的士卒行列中,有一员高大的武将向这个角落看了一眼。      承嗣与那人短暂地对视一眼,胸中一痛。      或许永远也逃不出去了。或许他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      窒息一般的痛苦紧压在胸口,他有些恍惚,听到耳边有人说:“大哥哥,你怎么了?”      幼童的手摸在他眼角,承嗣回过神来,发现那孩子手上已被沾湿。      “大哥哥,你是不是想娘亲了?”      承嗣低下头,缓缓道:“……是啊。”      石头像个小大人一般认真的安慰着他:“石头也想娘亲呢……他们说娘亲走了,等石头长大了,就会回来看石头……其实啊,我才没有那么笨,我知道,娘亲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娘亲总是打我屁股,可是、可是娘亲死了,我再也没有娘了……”      他攥起小拳头,笨拙地为承嗣擦着泪,道:“哪怕、哪怕再被她打一次也好,娘亲如果能活过来,石头一定听她的话,再也不惹她生气……石头还要跟她说,其实她打得一点也不疼,石头都是在装哭,让她不要难过……石头只有、只有这一个娘亲……”      承嗣拉开他拳头的手一顿。      石头还在说:“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承嗣摸了摸他头顶,安静道:“你说的对,娘亲只有一个。哪怕他……,也会想要他活下去……”      到死了,想什么都太晚了。      *      正午,例行的休息时间。      李承嗣出现在那个与其他分队稍有些隔阂的临时营地,四下扫视着。      士卒们巡逻尚未归来,这一小片地方并没有人,已经饿瘦的骆马卧在地上,恹恹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容地翻检,寻到了那个人的行囊,其中还有小半袋水。      他将自己的水囊解下,打开,与那人的水囊凑在一处。      水缓缓流入对方的袋子里,他舔了舔唇,目光安静而不带波澜。      三分之一,已经够一个人多支撑大半天,却还不至于会被轻易发现。      自己可以忍,但以他的活动量,应该比自己需要更多的水……      他做完这一切,将东西还回原处,一切恢复原样。      转身的瞬间,承嗣的身子突然定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瞬间凝固。      孙悦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无声地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         八十九      李承嗣僵在当场。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孙悦走了过来,一步一步,似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承嗣却觉得每一步都是踩在自己心口。      承嗣的嘴唇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潜意识里,他甚至希望下一刻孙悦能揪住他,狠狠的打他。      就仿佛面对秩序井然的领水的队伍时,他也曾隐隐希望有人发起暴动,来惩罚自己的无能。      这明显不够理智,但如果能死在现在,有个干脆利落的终结,也好过带着所有人,一天一天的强撑着,而这支撑的终点,却仍然是死亡。      被极度的干渴、疲惫、自责凌迟至死。      那日里来袭的凉军的可笑的丑态,或许便将是他们这些人的未来,甚至更为不堪——到了生死关头,不会人人都束手待毙,或许会上演最丑陋的一幕。      然而自始至终所布下的,关于圣父的局正在发挥作用,老人与孩子都满怀希望,将近三万人的逃难队伍,居然始终保持着安稳,从未发生大的骚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于承嗣而言,有些讽刺的奇迹。      正像现在,孙悦走到眼前,却与他擦身而过,淡然地伸手去自己行囊里取水。      李承嗣被冷落在一边,垂下了目光,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那人转过身,他觉得手中一轻,水囊被轻轻夺了过去。      承嗣抬起头。      孙悦并不看他,却将另一个水囊塞进承嗣手里,似乎要走开。      入手的袋子坠得他的手一沉——承嗣心里也猛地一沉。      那正是属于孙悦的、他刚刚藏好的那一个。      明明是烈日高悬的正午,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李承嗣低声道:“孙将军……你连这个……也不愿意接受吗?”      “是不是只要我碰过的东西,你都打算远远丢开……?”      “你知道我们还剩多少水。再过几天,所有人都会死在流沙海里……”      “我只想……最后为你做点什么……在我还做得到的时候。”      这既不是愤怒的追问,也不是卑微的祈求。      每一句都低而和缓,像是几句简单的解释,却渗透着浓重的绝望。      孙悦的手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又强压了下去。      他正视着承嗣,抬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抬眼看着自己。      肩头传来的力道似乎能安定人心,承嗣安静地与他对视,看着他做了个口型: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如一道光劈开了浓雾,突然给了承嗣莫大的勇气。      他喃喃道:“孙叔。”      他不知从何处生出了巨大的力道,猛然爆发,合身扑向孙悦,并借着一冲之势,将那武将推得一个踉跄,直至两人都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两个水囊都跌在地上,却无人有暇去关注。      此时的李承嗣既大胆,又脆弱,全身重量都压在孙悦身上,咬着牙根道:“孙叔,这些话,今天不说,只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我想抱你,亲吻你……我喜欢你。”      孙悦握在他肩头的手在用力,不知是打算推开他,还是打算将他拉入怀中,承嗣却不管不顾,继续说了下去:“承嗣不是傻子……孙叔,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懂了……”      “你关着我、恐吓我、牵着我,不是想要一个宠物,是想要我变成你一个人的……你赢了,孙叔。”      “我是皇帝,不是你的宠物,但是,是你的。”他摸到孙悦的另一只手,握着它,让他抚摸自己颈上的、漂亮的项圈:“是你一个人的。再也不用担心走失……”      他重复着那句话,双眼有些酸涩,继续道:“看,走到哪,别人都看得到……如果这让你高兴……”      他低声道:“我只有一个孙叔。没人比得上你。”      承志的貌美可爱,袁希的忠诚恭敬,方五儿的高超技巧,田得利的甜言蜜语,都抵不过这人的注视。      他没有倾国倾城的相貌,常常对他不敬,压倒他时野蛮又霸道,至于情话——他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      可是这样的孙悦,却始终是他最大的支柱,是他永远无法真正离开的、诱人而温暖的巢。      甚至比“喜欢”更进一步,足以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足以与天下比肩。      一生能有几个十六年?      哪怕重活一世,他也再找不到哪个人,能比孙悦更重要了。      话已至此,李承嗣反而再无顾虑,直视着身下人深不见底的眸子,道:“这样,孙叔你……可还愿意?像从前那样,守着我,保护我,纵容我,……抱着我?”      肩头的力道越来越重,承嗣的话带了些许鼻音:“再也没其他人,就你跟我,直到死……你还愿意吗?——唔!”      他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沙粒隔着衣物硌在他身上,因为被烤得太久而滚烫,带来一阵烧灼的疼痛。      那一瞬间他几乎窒息——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高大武将翻身欺了上来,将他死死按住,如狂暴的野兽利爪下按住了猎物,容不得对方有丝毫逃脱的念头。      被反复撩拨和挑衅,一切克制与掩饰都土崩瓦解,被锁了太久的猛兽终于破体而出。      孙悦呼吸粗重,急切而凶猛地咬住了他的唇。      这回答明确而不容抗拒,承嗣全身的力道都被抽干,方才孤注一掷的咄咄逼人早已不见,整个人变得绵软而虚弱,虚脱般只能任凭对方压制着凌虐。      他们的唇都干燥而灼热,因为长久的干渴而变得粗糙、发硬、布满裂口,可在彼此眼里,却鲜美而诱人。      摩擦和疼痛都成了快感,鲜血的味道渗开来,孙悦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标记属于他的领地,将猎物彻底俘获。      身下与身前都像着了火,李承嗣却甘之如饴,对这样的狂暴以近乎享用的态度接受着。      被他直接捅穿也没关系,哪怕在这样干涩的情况下,插入一定会带来疼痛和鲜血,也都无所谓。      他永远对这个人有欲望——在看过那场表演之后,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对性爱感兴趣,然而,显然有一个人是例外。      但这个人只是强有力的拥抱也能带来不逊于插入的快感,承嗣只想大喊大叫,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甚至愿意就这么死在他怀里。      直到这个漫长的、血腥的亲吻停下,孙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头埋入他颈弯。      这武将全部的体重都压在了承嗣身上,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      承嗣缓缓抬起手,回抱着对方——这具高大的躯体正像幼童一样微微颤抖。      肩头有温热的液体无声渗入,      孙悦哭了。      这个永远强大、可靠、杀起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敢单枪匹马面对两万敌军、运筹帷幄足以倾覆天下大势的武将,拥着最心爱的人,再也忍不住眼泪。      李承嗣收紧手臂,紧紧抱着孙悦,低声在他耳边说:“好好管我,看着我,你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责任……”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我的皇后。”      他看着天空。      永不疲惫的烈日之下,是浩瀚的、无边无际的黄沙之海,在这自然的无穷威力之下,什么都显得无比渺小。      承嗣却不知不觉找回了信心。      也许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它应该在那儿,他知道的。   (待续)   还有两章完结   11月8号值班木有了   9号下班回来码……         九十      第四十八天。      孙悦拆开承嗣腿上的木壳,以细沙来回摩擦那赤裸的、略有些潮湿的肌肤,直到连脚趾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承嗣无趣地趴着,任凭这人粗糙的手指和那些粗糙的沙粒打磨他已看不出异状的小腿,没精打采道:“好想喝水啊……这两天我都快尿不出来了……”      孙悦不动声色,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屁股,示意他翻过身来,为他重新绑上木板,缠牢,再将木壳子订好。      承嗣的声音有些沙哑:“等下还要去跟他们‘讲故事’,真不想动……怎么样,好得差不多了吧?我觉得你不用坚持非要绑三个月,这东西实在太难受了……”孙悦催促地拍了拍他的头,他撒娇地在孙悦腿上蹭着,道:“再等会儿——说起来,你觉得后面还有多少人在追?真是伤脑筋,我们没法回头去收拾他们,但是任他们跟着,终究是个麻烦……哦对了,你还记得那对父子吗?或许就是他们提到的矿工,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大摇大摆出来逛街?……或许不是,或许那只是两个路过的衍国人,可是他们身上的伤口却跟那天村里被杀的人一样。可惜人已经死了,真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慢,终于停下了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      他坐了起来,凝视着孙悦,半晌,终于低声道:“孙叔,我还是不敢相信。”      孙悦疑惑地看着他。      李承嗣道:“那天,我以为你会——你会推开我,继续无视我,就像之前一样……如果不是怕以后再没法开口,我本不敢跟你提。”他略略侧过头,不安道:“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像在做梦。”      孙悦出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揽住这少年的身子,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      四目相对,虽然没有说什么,对方眼中却分明是镇定的安抚和微微的揶揄,承嗣的脸慢慢红了。      一切疑虑都显得可笑,他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勉强维持着镇定,道:“你也一直……你也想要我,对不对?”      孙悦的笑意更浓,承嗣被他的嘲笑惹恼,突然微微仰首,袭击般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接着快速闪开。      这一下猝不及防,孙悦僵了一下,耳根处不易察觉地泛出红晕。      李承嗣诧异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原来你也会——”      孙悦懊恼地伸手去抓他,这少年此时倒不再懒洋洋的,手疾眼快抓过手杖,快活地窜开,得意的声音远远传来:“晚课,晚课!”      孙悦收回了作势威胁的手,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出神。      难得看到这个人这么孩子气的时候。若仔细想来,他与承志也不过只差了一岁,却一直沉稳得过分,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微笑着躺了下去,一只手横挡在脸上,不经意地以指节碰了碰刚才被那个人亲过的地方。      *      第五十天。      夜间,整个营地一片漆黑,每个人都安静地蜷缩着,一动不动,以毯子或自家被褥紧紧裹着身子,按照一个月来被教授的法子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活动,以保存体力和尽量减少水分消耗。      李承嗣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腻在某人怀里,睡得香甜而安心。      *      第五十二天。      他们路过了一条干涸已久的旧河道,耽搁了两个时辰,掘地三尺,也未挖到哪怕一点湿润的沙子。      “或许是传闻中的那条古道……”承嗣的声音已经明显的沙哑起来:“据说曾有人自蒲仔城一路向南,试图探寻流沙海的中心,迷失许久后寻到了这么一条河道……以为能寻到水而喜,因为毫无所获而悲,一度几乎绝望,沿着这古道一路走下去,历经二十余日,却最终走回了蒲仔城,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便称呼它为‘味全古道’……”      他静静道:“若这真是那条古道,我们应该没有走错方向——不,不用改道,沿着这个走的话,离蒲仔还远得很。我们继续向西。”      *      第五十四天。      这一天,最后一个桶也被清空,所有的水都已发到队伍中每个人手里。      “请尽量节省,自行分配每天饮用量,下面还有几天的路——”李承嗣不住走动,尽量大声提醒着众人:“请照顾好身边的孩子,不要放任他们一下全部喝光……圣父大人在上,一切苦难终究会过去……这是最后的考验……”      孙悦骑在骆马上,静静地在远处看着他。      李承嗣走到他身边,疲惫地抹了把脸,声音轻而嘶哑,却带着笑意:“我们两个人,两袋水,你吃亏了。”      孙悦伸出手,他握了上去,两下里一用力,他被直接拎到骆马上,躺在孙悦怀里。      这匹骆马上绑着的黑色大旗无声地引导着整只庞大的、缓慢的队伍——料子还是在承嗣旧衣上撕下来的。      承嗣闭着眼,叹了口气,道:“还是到这一天了……猜猜这些水还能撑多久?三天?四天?”      “如果不是山那边有个港口,金典镇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储备——水、盛水的器具、大量的干粮、药物……哦,这个基本没用上,没有发生大范围的疫病,真是万幸……”      “如果不是田得利那些钱,我们也买不起这么多骆马和所有这些东西……但如果没有那些钱,也许进流沙海的想法一开始就不会存在,你我独自逃生……他们本就无处可躲,承嗣并不太后悔,可是孙叔,你本来能逃出去的,是我拖累你——”      一只手镇定地落下,捂住了他的嘴。      承嗣眨了眨眼,看着那个人。      孙悦若无其事地移开手,拔开水囊的塞子,送到他嘴边。      承嗣顺从地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唇,不再提那个话题,转而道:“不知道这样的供水量,他们能撑多久?”      初入大漠时,他们不得不加大供水量才能维持队伍不至于崩溃,而在沙漠里待了几十天以后,这些人对于干渴的忍耐度似乎提升了不少,也许是因为更为熟悉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体内水分不至于流失过快——也许是因为现在骆马身上负着的水桶都已被丢弃,起初大量的杂物也多被半途弃置,人们可以轮流骑上骆马休息,不必从早到晚都强迫自己挪动双腿。只是这次的路途实在太长,已有零星的骆马倒在了路上,剩下的也极度瘦弱,若再走下去……      李承嗣将手中水囊凑到孙悦脸上,笑道:“其实我发现不少人从前几天就开始有意省水了,也许他们手里的水比我们充足得多,我看我们两个才是最需要担心的……好了,我来看着,你睡一会儿吧。”      *      第五十六天。      “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了……”承嗣面无表情道:“偷身边人的水囊;诱骗他人主动相让;竟然有人真的相信,宁肯自己去死,把孩子和水一起交托给别人……”      存亡的危机迫在眉睫,对生的渴望终于压倒了对“圣父”的敬畏,承嗣之前所担心过的丑陋局面开始悄悄上演。      孙悦目中杀气一闪,转身便走。      承嗣怒道:“站住!你又想干什么?”      那个身形一顿,继而转身,冲他扬了扬眉。      孙悦居然肯在起杀心时按捺住自己来听他的意见,这着实令承嗣楞了一下。      他不知不觉也换了温和的口气,道:“一味靠杀是压不住的,孙叔,我同你一道去。”      *      第五十八天。      李承嗣倒过水囊,抖了抖,半天,不见一滴水落下。      再怎么节省,也终于到了极限。      食物干硬难以下咽,然而若不饮不食,一个人最多能活几天?      孙悦担心地看着他,承嗣笑了笑,搂住他的脖子,唤道:“孙叔……”      他的喉咙很痛,哪怕高声讲话,也只有靠近三尺以内才能听清。      所有人都在尽力减少活动,可他和孙悦却无法逃避。      孙悦需要不停的巡逻,带着那点可怜的人手维持这几万人的秩序;而他,这两个月内说的话几乎敌得过过去几年。      若没有孙悦,或许这支队伍已开始混乱,若不是承嗣竭力弹压,或许他们十几天前便会崩溃。      由此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后果便是:他们二人的水囊,是最早空掉的。      “他们的,顶多也就多撑一天。”承嗣无所谓地道。孙悦冲他打了个手势,承嗣轻易便看懂了他的意思,道:“若我推算得没错,我们离蒙牛谷还有五十里。”      孙悦定定地看着他;承嗣确认地点了点头:“是的,最多五十里——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还要两三天……如果不出什么岔子的话。”      他心无旁骛,操控着胯下的骆马,微微修正了一下队伍行进的方向。      自从十几天前它们便再没有沾过半滴水,眼下,这些骆马都绝对珍贵,也许每一匹每多撑一天,便能令五六个人避免死亡。      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缓缓蠕动,无数人的头脸包裹在白布之中,只露着一双眼睛,机械地行进着。      孙悦蹙起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承嗣虽强打精神,却明显虚弱而憔悴的侧脸。      *      这天晚上承嗣睡得十分不安稳。      两月来,白日里的极度疲惫令所有人一旦躺下便能睡到天明,他几乎不记得自己上次做梦是什么时候。      然而这次他却似乎一直在被奇异的幢幢鬼影纠缠,干渴的感觉似乎追入梦中,令他连一刻都不得解脱。      他无意识地在梦中唤道:“水……”      毫无预兆地,一丝暖流涌入他口中。      甘甜、略有些粘稠,即使是梦中都难以想象的美味。      所有焦灼的情绪似乎都得到了安抚,沉浸在这看似普通、眼下却极度奢侈的享受中。      承嗣从被动的接受,到主动地、急切地吸吮,吞咽着。      ——自从进了流沙海以来,他有多久没能这么大口大口的喝水了?      如果是梦,就让这梦持续得再久一点……      从未想到过,水也能这么甜……      手中握着的东西一颤,承嗣蓦然惊醒。      月光朦胧,有人正跪坐他身边。      结实的手腕。      那人苍白的脸色。      口中微咸的余味。      这是比梦中还要疯狂的场景,他如被烫了手一般立刻去推,却被孙悦压着,更多的血流入他口中。      承嗣再不肯妥协,拼命一挣,孙悦再也按不住他,那高大的身躯歪了歪,竟被他推得摔在地上。      孙悦明显的衰弱令承嗣又怒又急,他几乎是抖着靠了过去,颤声道:“为什么?!”      孙悦缓缓撑起身子,沉默地看着他。      “你——你不是相信我吗?!为什么要这么做……”承嗣抓起孙悦那只手,手腕上的伤口已被他吸得发白,咬痕触目惊心,他慌乱地按住这伤口,阻止血液继续渗出。      “将军?”“陛下,出什么事了……”周边的士卒被吵醒,纷纷询问着,承嗣头也不回,怒吼道:“都躺下!继续睡!”      直到四周重归平静,他移开手,孙悦的手腕已不再流血。      他取了行囊中的绷带将伤处紧紧包扎起来,心中又痛又悔,眼中酸涩,却因为缺水太久,流不出一滴眼泪。      孙悦温和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仰起脸,喃喃道:“孙叔……你为什么……你明知道血解不得渴,便是真到了那一步,也该先杀马,先……”      一只手探入他怀中,令他不觉住了口。      孙悦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一样东西,取了出来,放在天子手心里。      承嗣不用看便知道,那是当日孙悦掷还给他、而又被他偷偷捡回来的扳指。      一直藏在那个包袱里的扳指。      孙悦安静地看着他,承嗣如被什么控制着,颤抖着手取过这枚扳指,缓缓套在孙悦的拇指上。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孙悦低下头,第一次主动亲了他的唇,轻轻一贴,便即分开。      李承嗣绝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孙悦握了一下这只手,继而坚定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那武将站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走向月光下无穷无尽的荒漠,安静,坚定,一次也没有回头。      那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许久之后,终于彻底消失。         九十一      日头升起之前,庞大的队伍再次启程。      到今日,营中已彻底断水,三万张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干渴。      李承嗣麻木地走在队首,他的脸被遮在衣物阴影之下,却隐隐可见深陷的眼窝里,坚定的眼神。      他身后,数不清的难民如行尸走肉般迟钝,机械地跟随他的脚步。      连有心作恶的人都再无力出手。      用不了多久,惊恐与绝望或许便将席卷全队,甚至比干渴更早一步,带走无数人的生命。      一旦一个人崩溃,所有人都将崩溃。      只有那个看似单薄的少年似乎自始至终都毫无犹豫,朝着某个方向笔直地前进。      跟着他迈步,似乎已成了这令人恐惧的荒漠中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知前途,不知生死,走下去,永无尽头。      当天夜里,有数百匹极度虚弱的骆马被宰杀。      若前方的终点只是错觉,他们已踏入了死地。      *      第六十日,翻过又一个高大的沙丘,李承嗣的身形突然定住。      身边的士卒先是不敢置信地擦着眼睛,接着,零零散散的欢呼声响起,迅速向后扩散,上万人喜极而泣。      一员高大的武将正率着一队人马向他们驰来。      那少年浑身颤抖,一步也迈不出去,直到有人强势地将他一把抱住,紧紧压入怀中。      耳边是随队而来的副将的声音:“……我等自接到孙将军传书便开始于蒙牛谷等三处布阵,恭候陛下……”“蒙牛谷谷口以西,已布下数里营帐,食水、药物一应俱全……”      承嗣却似乎什么都未听入耳中。      口中的血腥味道似乎尚在,他早已流不出泪,只是用尽力气抱着那个人。      若当初的判断错了一丝一毫,孙悦因对他的绝对信任而先一步动身求援的行为,便是自寻死路,他将永生永世,再也见不到他。      *      蒙牛谷乃是大衍南端居民活动的最东界,地处流沙海边缘,地面半沙半土,风声如鬼哭穿谷而过,荒芜、凄清,常年人烟稀少。而此时,却有无数临时的军帐出现在谷口的保护以内,一月内朝此处运送物资的人马几乎超过了五年来踏足此处的人数的总和。      东方可怖的、深不可测的流沙海面前,低矮而平缓的土丘、人力所造的残垣、纵横交错的乱石挡住了些许风沙,只有一处天然形成的通道,这通道下方宽阔,上方化为一体,相接的石梁向两侧翘起,形如牛角,整个谷口恰似一只向东望的牛头,便是蒙牛谷之名的来源。      这一刻,正有无数衣衫褴褛的难民自此谷口疯狂涌入。      若将视线放远,一直看到这批逃难的妇孺之后,黄沙中正有近千人蹒跚着追击而来——正是当初追入沙漠的凉兵,在两个月后,活下来的人数已不足一成。      起初的追杀在恶劣的条件下迅速变为被迫的跟随,哪怕再也无力完成任务,他们也不得不缀着前方的队伍,因为在流沙海,失去方向,就等于死。      没有补给,没有足够的骆马,他们杀过人,喝过尿,啃食过尸体,生吞过沙蝎,在味全古道咂过沙子,个个人不人鬼不鬼,几乎不知道是如何撑到这一天。      眼前便是沙漠的边缘,逃出生天的巨大喜悦令这些人似乎又忆起了最初的任务,追上前面那只庞大的队伍的队尾时,有人已经下意识地抽出了刀。      这漫长而痛苦的追击过程,似乎已将前方的目标刻入他们本能,挥刀便是一切忍耐的终点——至于后果,和走出沙漠以后的下场,似乎无人想过。      当距离近到足够时,刀光猛地扬起,斩下,眼见有人将死于刀下,异变突起。      一支力道强劲的利箭不知自何处骤然出现,瞬间将那只握刀的手贯穿,带出一蓬骇人的血雾!      那人的身子被这霸道之力击得甚至向后滑了半步,在剧痛中跪倒在地,仓皇抬头,而他狂热的同伴,和前方的猎物,甚至都还未注意到此处发生的事情。      逃亡与追击的动作都缓慢得可笑,恐慌却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      推搡与惊恐迅速向前队蔓延,不知后路发生何事的老人们跌跌撞撞,拼命向前涌去。      前方是对生的渴望,后方是对死的畏惧——人人眼中都狂热地盯着这谷口,再如何虚弱的人都迸出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力气,只想早一步踏过那条线,重回安全的境地。      谷口相对这只队伍太过狭小,身后传来的推力令人们身不由己,一层挤一层,人头涌动,秩序早已不见踪迹,幼童的哭声与惊惶的呼唤交织成一片,这只完成了惊人的壮举、刚刚横穿了整片流沙海的队伍,眼见便将在终点上演踩踏的惨剧。      一名少年甩掉了腿上的重物,踩着石壁,艰难地攀上了石梁,俯视着下方涌动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开始喊话。      这声音一开始极轻,如同耳边的幻觉;而后渐渐变得大声起来,似乎有许多人一起发声,将那些词传到谷口附近每个人耳中。      圣父的字眼几乎已令这些人形成了本能的反射,不知何时起,有人喃喃跟着出声,念诵。      ——在所谓“圣父的指引”被验证为正确,他们发现自己果真奇迹般穿越了这片沙漠的此刻,圣父的光辉已升至顶点,成为只能仰望、不容亵渎的存在。      承嗣已不再出声,那几个士卒亦不必再扯着嗓子传他的话,移动中的人群纷纷抬头,看向那个站在牛角上的少年。      这个人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站在这里,便似乎能带来奇异的、和缓人心的力量。      谷口接应的队伍趁机分批引开已入谷的人,迅速清出空间,一切开始走上正轨。      哭喊声被虔诚的“圣父保佑”声淹没,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动作似乎本能地变得柔和,戾气与恐慌被驱逐,混乱渐渐平复。      那少年低头看向人群;而在他对面,另一侧的牛角上,一名高大的武将漠然抽出又一根箭。      凉兵处早已乱成一团。      已有人注意到极远处那石梁上人影,那处射来的箭矢一根,又一根,并不密集,也似乎毫无预兆,却无一箭虚发。      无人死亡,中箭者却决计无法再战——这分明是恐吓。      再无人敢靠近前方难民二十步以内,仅存的凉人惊恐地向四下看着,向远处看着,终于发现了对方的意思。      ——凡手中有兵刃的,必被击飞兵器,贯穿掌心。      不知是谁第一个丢下了刀,跪了下去,接着,所有人的斗志都开始崩溃。      许久之后,谷内,最后一只分队终于踏过了石梁的阴影。      逃难者的队伍里,零零散散有人开始回头,转身,不约而同地望向高处少年的身影;有幼童奶声奶气喊出了一声:“圣使大人……”      那句圣使咬字不清,如言圣子,却似乎传遍了这片小小天地。      一名白发的青年武将遥遥看向那牛角,率军下拜。      这动作如同会传染,敬畏而感激的百姓自发地随着跪了下去,紧接着,向四周扩散开来。      自西而东,人群一片一片地倒伏,“圣父保佑,圣子显灵”之声纷乱地响了起来,渐渐汇为一声。      三万人齐齐伏身,连谷口维持秩序的士卒都不知不觉跪倒。      而沙漠中,凉人也早已在利箭的威吓下尽数跪伏在地,无声臣服。      一时间,谷内谷外,只剩两个人站着。      孙悦与李承嗣分别站在两根牛角上,转过脸,望向对方。      烈日下,那武将手上的扳指闪过一丝温润的光芒,对面少年那暗色的、漂亮的项圈上亦有光滑过。      孙悦收起弓,望着他的天子,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李承嗣也微微一笑,接着,身子晃了晃,自石梁上跌了下去。         (想要传统HE的请遮住最后两句)         尾声      一切安定后,承嗣昏睡了足足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床头却坐着一人,手持药盅,转过头来一笑。      承嗣扶住昏昏沉沉的头颅,困惑道:“你……怎么……?”      张君瑶笑着摇摇头,道:“还好你没事。”      他将药盅递给承嗣,站起身,缓缓整了整衣襟,跪了下去,大礼参拜。      “吾皇为百姓甘冒奇险,横渡流沙海,仁义播于天下,天地动容,虞府愚民同感此恩,不敢与仁君相拒,今日起,义军尽归于陛下座下,愿为先驱,广布吾皇仁名于四海……”      *      衍帝出流沙海后的第五日,张君瑶率虞府上下二十万户百姓归顺,进献战马五万匹,民用良马七万匹。      义军改旗易帜,独立整编成军,衍帝亲赐一个“胜”字,称为“义胜军”。      自此,衍国持续两年之久的动乱彻底平定。      三月后,天子归京,群臣朝贺,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官制、财政、经贸、取士改革,为后世江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五年后,战神孙悦攻入凉京,以一根弓弦将凉主勒死在金殿龙椅上,凉国灭亡。      白发儒将方五儿谈笑间窥破盟军背信诡计,巧施妙计拒司徒向阳于毒龙江以北,三个月的漫长相持与和谈后,两国终于达成一致,以毒龙江为界划江而治,至此,凉国旧土尽被两国瓜分。      二十年后,司徒未弑父夺权,宇国陷入空前的混乱中,衍帝趁机御驾亲征,展开了漫长的蚕食过程。      六十年后,战神孙悦殁。      又三日,衍帝崩,皇孙李怀熙继位,史称“兴宗”。         后记      这篇文拖了这么久,终于完结了,想着写个后记,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总之,开坑靠的是热情,写着写着动力会逐渐磨掉,而这个时候,读者的回复就是支持的动力。      从没什么人看,到渐渐有许多人看,到读者被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雷走,这半年来每一条回复我都反复看过,也留了存档。         虽然等这篇文完结时,原本等过文的人,估计有很多已经被我雷惨了,许多最初追文的姑娘们都消失了……算是愧对当初的支持吧。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