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吃药 作者:钟晓生 文案: 十七年前,江湖第一魔教天宁教的教主高晟风下山挑选继任教主的人选。他先后捡了三个弃婴,前两个都太会哭,吵得人晚上睡不好,于是哪里捡来的他又丢回哪里去了。第三个孩子不会哭,只会傻笑,不扰人清梦,高晟风很满意,将他带回山上去了。 一个只会傻笑不会哭的孩子,理所当然的,是一个傻子…… 为了挽救魔教的尊严,人们费了很多心思治疗这位脑子缺筋的小教主,终于有了成效。只可惜,效果只有一半,于是魔教的这位小教主,一个月的时间里总有半个月是聪明的,还有半个月是傻的……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魔教小教主,丹阕 ┃ 配角:武林众人 ┃ 其它: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化妆 第1章 楔子 十七年前,江湖第一魔教天宁教的教主高晟风为了天宁教后继有人,于是肩负重任下山挑选继任魔教教主的候选人。 他先后捡了三个婴儿,前两个太会哭闹,每天晚上哭的他睡不着觉,于是从哪里捡来的他又丢回哪里去了。他捡到的第三个弃婴与众不同,不哭不闹,只会傻笑。一个不会扰人清梦的孩子深得高晟风之心,于是他一锤定音,不再挑选,抱着这个孩子回出岫山魔教总坛去了,并在和左右护法商议后为这孩子起了充满希冀的名字:高聪明。 (题外话:所谓的商议过程就是高晟风提议,左右护法反对,高晟风驳回,最终敲定。) 理所当然的,从小就不会哭的小教主脑子是有问题的(这也是他成为弃婴的缘故之一),当高聪明长到五岁的时候还不太会说话,只会傻笑的时候,高晟风终于相信,自己挑选的小教主似乎有点异于常人。 身为堂堂江湖第一魔教的教主,自然不能是个只会笑的傻子。但是高晟风坚称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始终不肯另选他人。好在高聪明虽然有些傻,却十分有武学天赋,且力大无穷,十岁时已能与教中高手过招。 为了撑起天宁教的门面,天宁教众人和已经成为万艾谷谷主的杜讳等毒师药师一起苦心研究五年,高晟风、卢雅江与韩江、尹言联手为高聪明打造一套神功,常练可打通脑部神经,杜讳等人练出神药,定期服用可使人聪明伶俐。神功和神药双管齐下,终于有了成效。 然而这套神功需要配合天地阴阳修炼,因此有不够周全之处。且高聪明已经傻了太多年,一时间难以立刻恢复,最后竟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症状——高聪明的聪明与否与月华之盛衰息息相关,每当月圆之时,就是他最聪明的时候,每逢新月,他则依旧是个傻子。而杜讳的药能在新月时稍稍为他缓解症状,却也达不到正常人的水准。 也就是说,江湖第一魔教天宁教教主高聪明在一个月里有半个月是聪明的,有半个月是傻的。 为了稳定教中人心,为了不在江湖上丢人,这件事一直是天宁教的一大机密,除了天宁教的高层以及贴身伺候教主的几位弟子、还有万艾谷谷主师徒之外,再也没有人知晓这桩奇事…… 第2章 1. 八月十四的黄昏,谷水镇中的一家酒馆中有几个武林人士正指着另一桌的一名穿着青衣的少年人小声议论。 那青衣人有两名同伴,一个武林人士说,他刚才似乎听见那青衣男子的同伴称呼他为韩锦。另外几人偷偷打量之后,也认为这个青衣少年与传说中的韩锦颇为相似,看他的气质相貌就不像是庸人。 韩锦是五轮派的传人,上一代传人韩骋的儿子。这五轮派里秘辛众多,为江湖人所不解。譬如说,这五轮派拥有至高的武学秘籍,却历代都从来只传一人,传嫡不传庶,但凡这名传人出了些什么意外,五轮派就要绝迹了;再譬如说,从韩江开始,每一个传人都会在二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消失几年,就在人们以为五轮派从此销声匿迹的时候,又会蹦出来一个新的韩家传人,号称是上一位传人的儿子。但是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娶的妻子,妻子是谁,江湖上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就好像韩家的人能够不借助他人帮助自己生出个蛋似的。 一名武林人士突然指着那青衣少年的腰间小声惊呼道:“你们看那块玉佩!” 众人纷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少年腰间配着一块玄色血玉,从某个角度恰好能看见那血玉上刻着一个“韩”字——这是五轮派传人的身份证明。 一时间,众人都兴奋起来。一个年轻人提议道:“他真的是韩锦,既然有机会遇到他,我们上去打声招呼请他喝酒可好?”韩锦虽然年纪轻轻,却因为门派之故,已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若能与他结交,实为无名小辈的荣幸。 另一人有些犹豫:“听说韩锦神出鬼没,极难得在江湖上现身。他想必是不愿理我们的。” 又一人道:“难得的机会,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被拒绝了又怎么样,我早就对他好奇了,如果有机会我想让他与我切磋一下,看看五轮派的功夫是不是真的那么出神入化。” 最早出声的那个年轻人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他好像在跟他的同伴说什么,是不是在讨论武功?” 这青衣少年的的确确就是韩锦,他十五岁时在武林大会上出手打败了武当掌门张道子,为五轮派又书写了一笔神话。此时此刻,他也的确在说话,只不过他并非对身边二人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酒馆里一共有三十二个人,大堂里有十八只苍蝇,二十八只蚊子,三只公蚊子,二十五只母蚊子,五只已经吸饱血了。这楼梯一层有二十级,每十级的栏杆上一个狮子雕头,一个狮子雕头有二十四颗牙,三层楼一共九个雕头二百一十六颗牙……”他一口气说完,丝毫没有因为思考造成停顿。 他身边两个同伴已经见怪不怪,一人将茶杯推向他:“韩公子,喝点茶,别渴着了。” 韩锦端起茶杯一口气把茶喝光了,视线又飘向不远处正在玩骰子的一桌人。他说:“他们有三颗骰子,之前一共玩了六局,五把大,一把小,接下来开小的几率是开大的三倍。” 结果开出来果然是小。 另一名同伴轻笑起来:“公子,你歇一歇吧。”然后他取出一枚药丸,递到韩锦面前,压低声音道:“小教主,你该吃药了。” 韩锦接过他手中的药丸,轻轻叹了口气:“不行,我停不下来,一刻不思考,我就感觉很累,累的不会再爱了。” 韩锦正是天宁教如今的小教主高聪明,而韩锦是他在江湖上的另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他身边的两名同伴则是他的左右护法。韩锦这个名字是他的师父尹言和师伯韩江一同为他取的。韩江执意要给他取名为韩鸳鸯,在天宁教中,高晟风的决定无人能反驳,但是韩江的决定却无人不能反驳,于是尹言无情地把韩鸳鸯这个名字驳回了。鸳鸯锦鸳鸯锦,尹言便做主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韩锦。 十岁之前的高聪明,也就是韩锦,还是个不知忧愁的傻子,自从练了天宁教的高人合力为他量身打造的神功以及服用了万艾谷专门为他制作的良药后,他变得不那么傻了。可是那套神功有缺陷,受制于月之华,因此每月十五月圆之日是韩锦最聪明的日子,而月初月末的韩锦则依旧是个傻子,吃了药以后能让他稍稍傻的不那么厉害,却也达不到正常人的水准。 这一天是八月十四,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日子,也是一年中高聪明最聪明的日子。由于他服用了大量令人耳聪目明的神药,在每月十五左右他的智慧和耳力目力达到最佳,方圆一里内一只蚊子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观察,并且他已经达到了徒手开根号的神仙境界! (也就是说,高聪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只有四五天是正常人的水准,其余的时间里不是太傻就是太聪明。) 韩锦服了药之后,右护法道:“公子,我们走吧。今晚早些休息,后几天得加紧赶路,不然等到公子发病之时,我们恐怕来不及回到出岫山。” 高晟风曾经下了命令,整个出岫山上下不许提到“傻”“笨”“蠢”之类的字样。事实上,别说其他人不知道天宁教出了个傻教主,就连高聪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在他傻的时候,他连记性都会变的很差,所以犯傻之时他不记得自己聪明时的样子,而聪明时他也只能回忆起三四成犯傻时发生的事,所以他只知道自己有一种怪病,那就是月初前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会变得比较难以思考,记性变差,而且似乎某些东西对那时的他特别具有吸引力——比如糖葫芦,比如拨浪鼓。 韩锦道:“好,我们走。” 那几个商量着想跟韩锦结交的武林人士刚刚鼓起勇气要上前,此时韩锦一行三人已经站了起来,一眨眼就到了酒店门口,再一眨眼,就已经完全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几名武林人士看得目瞪口呆,一人道:“这身手……今日亲眼所见,才知江湖传言不虚啊!” 三人进了一间客栈的客房,右护法道:“小教主,早点休息吧。” 韩锦迟疑片刻,道:“我不想这么快回出岫山,我们难得出来一趟。”由于他那奇怪的“病”,他是极少有机会下山的,就算下山也只能在附近走走,来到谷水镇这么远的地方这是第二次。上一次就是他十五岁参加武林大会,高晟风和卢雅江亲自陪他下山,全程不离左右,所以他虽然下山了,却也没得到多少自由。这一回是因为他已经十七岁了,高晟风觉得是该给他个机会自己闯闯看,作为成年前的历练,才只让左右护法陪同他出行。 左护法说:“小教主,你已经出来快三个月了,是该回去了。”这三个月里每到韩锦犯傻的日子,他们就把韩锦结结实实捂在客栈里,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韩锦道:“机会难得,我实在不舍得就这么回去,下一次出山且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右护法道:“那小教主你还想去哪里?” 韩锦眨了眨眼镜:“入岭山。” 左右护法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异口同声道:“万万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篇文之前最好能看一下《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化妆》,对于了解门派背景有帮助,当然不看也不影响阅读就是了 第3章 2. 入岭山也是魔教的地盘,只不过那里不是天宁教,而是赤霞教。十八年前武林正道遭受天宁教重创,正道衰微,魔教邪教四起,那时天宁教是第一魔教,赤霞教则只是个需要依附天宁教的小小邪派。可惜天宁教教主不思进取,这十八年来天宁教不进反退,而赤霞教则因手段狠厉而迅速扩大规模,一跃成为江湖第二魔教。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高晟风是没有心思去做什么门派斗争的。可是赤霞教的野心越来越大,已经不止对武林正道出手,这一两年来甚至频派人来出岫山附近捣乱,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韩锦在出岫山上关于赤霞教的事情听说了不少,他还年轻气盛,又自负武功高强,便想去入岭山看看,这赤霞教到底是什么货色。若是可能的话,顺便给他们捣捣乱。 左右护法道:“绝对不可,天尊和三位长老不会同意的。”(将教主之位让给高聪明后,高晟风自封天尊,位置在教主之上) 韩锦小声嘀咕道:“三位长老不会同意我信,天尊——我爹肯定会同意的。” 左右护法想了想高晟风的作风,同时打了个寒颤。左护法道:“那也不行,我身负卢长老的嘱托,一定要安全把小教主带回天宁教。”右护法道:“我奉尹长老的命令,不能让小教主涉险。” 韩锦重重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好吧好吧,我不去入岭山,你们不是让我早些休息吗?睡吧睡吧。” 左右护法这才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晚上韩锦躺在床上,迟迟难以入睡。每个月十五号是他最聪明的时候,头脑运作飞快,很难停下休息,就连睡觉时候亦是如此。虽然今天只是十四号,但由于明天是中秋,今日的月华已经达到往常满月的水准,因此他再度失眠了。 当他把整个房间里能数的东西都数遍之后,终于躺不下去了,一个骨碌从床上跳下来,换上夜行衣,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韩锦一个人默默地在夜晚的谷水镇附近晃荡着。这谷水镇虽小,却饱受武林人士的钟爱,他的师伯韩江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几十年前出了谷水三侠客至今在江湖上威名未消。也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传言,说这里的风水易出高手大侠,因此有些小门小派就直接把派址挪到了这里,就连不少高手也经常会在此地聚会比武。 然而此时是半夜,城镇里寂静无声,已无人活动。 韩锦跳出城门,在城郊外漫无目的地散着步,没走出多远,他突然发现一棵树下有一个黑影。由于他的体质,他在此时就连夜视能力都变得极好,常人或许会将那当做一块石头,他却依稀分辨出了那仿佛是个人影。 他走到黑影旁边,蹲下一看,竟当真是个人。 韩锦心念一动,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放在一边,打量起这个人来。光一亮,他看清那人的脸,吃了一惊。 此人脸色青白,就连嘴唇也无白点血色,应当是失血过多,似乎连气都已经没了。然而便是这样,他的五官还是漂亮的叫人心惊:天庭饱满,长眉入鬓如剑,鼻若悬胆,相貌全无可挑剔之处。韩锦脑海中蹦出四个字来:眉目如画。 他立刻替这人探了探脉,发现他身受极重的内伤,虽然脉象薄弱,却还没有完全断气。如果丢下他不管,大约他看不到明晨的太阳了。 韩锦想也不想,立刻往那人身体里输送真气,护住那人心脉,然后才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那人的背上有一个被剑捅出的血窟窿,他的血都快从这窟窿里流光了,如今还往外冒着血沫。韩锦一看伤口,“咦”了一声,心思又开始转了:“难道是……” 这道剑伤是出自于千草剑法,而千草剑法是赤霞派的武功。既然是被魔教所伤的,那此人极有可能是名门正派,韩锦却偏偏不这么想。他素来听说赤霞教比他们天宁教狠毒的多,因此才能在短短几年内攀升的如此之快。从这人的伤口来看,刺伤他的人必然是个非常厉害的高手,既然能劳动高手出手,说明此人也绝非凡类,而且赤霞教既然出手伤人就没有留人一命的道理,他既然一个人在此,还没有死透,很有可能是他赢了刚才的那场战斗。如果他能赢,却会在背后留下这样的伤口,极有可能对他出手的人是趁他不备偷袭,而一个高手没道理会在荒郊野外连附近有人都察觉不到,也就是说——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此人也是赤霞教的人,他和同伴发生了内讧,被同伴偷袭,打倒同伴以后他走到这里时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韩锦摸着下巴笑了:“赤霞教……有意思。” 他先点住了此人的穴道,使他不再流血,然后将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平,自己迅速回了趟客栈。他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留下一张纸条,上书一行大字:“本教主出走了,不日即回出岫山,勿念。”然后他又从窗户跳了出去,原路摸回那人身边,取出伤药为那人处理了一下伤口。然而由于那人失血过多,体温越来越冷,这样下去恐怕不利,韩锦只好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时不时为他输送一些真气。 没过多久,天色就隐隐吐出了鱼肚白。 韩锦望着怀里还昏迷的人,摸着下巴兴奋地直笑:“有趣,有趣。”这还是他第一次打算一个人干出点大事来,虽还未成事,却已十分激动兴奋。 他救下这个年轻人,因为以这个年轻人的武功推断,他在赤霞教中应当地位不低。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它,或许可以打入赤霞教内部,探一探这江湖第二魔教的底。但是既然要利用这个家伙,就不能暴露自己天宁教小教主的身份,必须要隐姓埋名。那装成什么好呢? 韩锦想了想,心道:不然就装成是傻子吧!寻常人对傻子都比较容易放下戒心,没有人会认为傻子有威胁。何况本教主那么聪明,深得父亲(高晟风)的真传,演一个傻子简直就是绰绰有余! 至于他自己的“怪病”,他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犯病”时候的事情他都记不太清楚了,而且以前从来也没出过事,手里又有万艾谷谷主杜讳给开的药,肯定不会出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怎样陷害一个傻子?那就是不让他知道他自己是傻子 第4章 3. 韩锦没有再回谷水镇,他不敢回去,怕遇到左右护法,会把他强押回山上去。虽然左右护法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们手里有一样专门制服他的独门武器,是一种奇怪的迷香,只要给他闻一闻,他就会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走了,事后回忆起来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 他背着那个重伤的人使出轻功一路狂奔,两个时辰后赶到了下一个城镇。他找了间客栈先把那人放下,又赶紧找来一个大夫为那人将伤势又处理了一下,开了几副疗伤调养的药,并且亲自动手给那人煮汤换药。 那人也是命大的,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被韩锦背着颠簸了一路,居然撑了过来。经过大夫的诊断,认为他已性命无忧,只是身体的损伤补不补的回来,还要另说了。 由于他全身都是血污,于是韩锦叫客栈小二送了一桶水上来,打算给那人擦洗身体。他先把那人已经穿的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了下来,从衣服里发现了一块红色的云朵花纹的令牌,想必应该是赤霞教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些散碎银两、药物和暗器,韩锦一一检查过之后把东西又原样塞回了他那件破衣服里。 伤口处不能碰水,韩锦还算细致地避开他的伤口用温水将他的身体擦了一遍。原本脱下衣服,这是一具斑斑驳驳的肮脏壳子,可是洗干净之后,韩锦不由得惊叹了一声:这家伙肌肉匀称,腰细腿长,是具极好的身材架子;且他皮肤白皙,肌理细腻,摸起来手感很不赖。 韩锦又把他翻了个身。那人的伤口主要是在背后,韩锦更加小心地将他背上的血垢血污一点点擦洗干净,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将那人的全身尽收眼底,“哇”的慨叹了一声。 ——那人的屁股,实在是,太翘了。 高聪明还记得,以前他常常看见卢雅江坐在高晟风腿上,他觉得有趣,便也缠着高晟风要坐他大腿要他抱。高晟风让他坐了几次以后就不乐意了,叫他去坐别人,他很委屈地问为什么义父能坐我不能坐,高晟风一脸嫌弃地说:“因为你的屁股硌人,不是好屁股。” 高聪明委屈坏了,回去以后大哭了一场,然后又去缠着高晟风问什么样的屁股才是好屁股。高晟风认真地、语重心长的给他上了一课,将屁股分成了三六九等。二三流的屁股是什么样他已经记不住了,不过特等屁股的特征他还是记得的:首先要翘,就好像有人往他裤子里塞了两个大馒头似的翘;其次要柔,用三分巧劲在那屁股上拍一下,屁股立刻呈现圆形波纹(就如石子投入水中一般)并弹起;再次要韧,用五分巧劲撞一下,会有内在劲道将手弹回来;然后要软,屁股上的肉能被捏成包子状、兔子状、胡萝卜状等。若满足以上条件,很可能,你看到的就是一具特等的屁股。 韩锦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脏布一扔,扑上去,分别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分巧劲拍打那人的屁股,直把那人的屁股拍的通红,戳一下,抖三抖。然后他再开始对那具屁股揉揉捏捏,做出糖葫芦、拨浪鼓等造型,全部成功了。 韩锦激动的直抹泪花,扑到桌边展开一张信纸,大笔一挥,写到:“爹,我终于见到了特等屁股。万好,勿念。”抖着手将信纸折好收起来,过两天有机会就寄回出岫山。 等韩锦帮那人将身子擦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后,正打算喂那人喝药时,那人突然醒了过来。 那人微微地睁开眼,警惕而困惑地盯着韩锦看。 韩锦以为凭他的伤势至少要昏迷四五天,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醒过来,简直有点猝不及防,但是他的反应很快,立刻表情一变,捧着脸盯着那人嘿嘿傻笑。 那人艰难地翕动嘴唇,哑声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韩锦还是傻笑:“我是锦锦,你是哥哥,锦锦救了哥哥,哥哥吃药药。”说完把床头的药碗拿了过来,往那人手里送。 那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韩锦。他没有气力接药碗,艰难地出手推了推那碗:“我……不喝……” 韩锦心知他还未卸下戒心,唯恐这药中有毒,忙道:“锦锦帮哥哥吹吹,吹吹药药就不烫了。”他说完以后自己心里还小小吃了一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串幼稚的话说的这么溜的,居然一个愣都不打,不由得暗暗佩服起自己的演技。 那人道:“不……不……”说着说着突然咳嗽起来,他咳的很轻,却因为他原本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因此那轻轻的两下震动就让韩锦觉得他似乎快要散架了一般。 那人缓上一口气来,说话的声音更轻了:“青黎在哪?” 韩锦无辜地眨眨眼:“青黎是谁呀?这里只有锦锦和哥哥。” 那人惊讶地看着韩锦,韩锦咧开嘴嘿嘿直笑,露出两排大白牙,两眼弯成了缝,傻气由内向外喷薄而出。那人似乎是被他的笑容给惊到,又开始咳,韩锦故作手忙脚乱地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那人艰难地抬起手,还没碰到韩锦的时候又垂了下去,一口气没喘上来,再度昏厥了。 他一昏,韩锦立刻放下药碗冲到梳妆台前,拿起一面镜子,对着镜子做出刚才对那人做的傻笑的表情。他之前没有练过,生怕自己笑的不够傻,露了马脚,但是镜子里印出来的景象把他吓了一跳——那扑面而来的傻气,简直浑然天成,就好像他曾经练习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妈呀!”韩锦眉头一跳,惊奇道:“太像了吧!本教主都可以去卖艺了!说不是傻子都没人信啊!” 他又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冒傻气的表情,简直是信手拈来,想怎么傻就怎么傻,想有多傻就有多傻,举手投足之见,浑然天成。 从前高晟风教过高聪明易容和扮演他人的技巧,由于高晟风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已经出神入化,因此虽说高聪明也算是学了个五五六六,高晟风却还总是嫌他资质驽钝。此时此刻,他心里别提多惊喜多快活了,恨不得快一点回到出岫山,在高晟风和几位长老面前扮一扮傻子,一定能让他们吓一跳! 韩锦美滋滋地回到床边,将那人扶起来,给他喂药。但是那人又昏了,喂药喝不进去,洒的满床都是,于是不得已,韩锦找店家要来一根麦秸管,先将药喝进自己嘴里,然后通过麦秸管灌到那人嘴里。 喂完药之后,韩锦拍拍那人的脸:“便宜你啦,本教主的唾液能够滋阴补阳养颜美容的。”盯着那人看了看,嘿嘿笑道:“不过你这张脸也不需要美容了。”又运起一股真气,缓缓送进那人体内。 翌日一早,韩锦出去买马,刚买到一匹俊马,就在路上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家伙——他的右护法。右护法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显然在找人,不过并没有看见韩锦。韩锦生怕自己的大计未成就要被他抓回去,赶紧将脸一蒙,跑了。 他急匆匆回到客栈里,背起那个还在昏迷的人就走,道:“辛苦你啦,咱得快点赶路。”将人抱上马,快马加鞭出了城,往西边入岭山的方向进发。 第5章 4. 当天黄昏之时,韩锦勒停了马,扶着那人下马休息。天色虽然还早,后面还有寻找他的左右护法,可是他实在没法继续赶路了,因为那人刚才又吐血了。 韩锦逃得急,买了马就走,连马车也没敢买。那人重伤未愈,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一天,身上的伤又裂开了,且触动了内伤,一口一口黑血往外吐,不得已,只好先停下休息。 那人半昏半醒,眼睛睁不开,嘴里却时不时冒着胡话,什么“我不能死”“我绝对不会输的”之类的,听的韩锦直腻味。那人又发起了高烧,韩锦只好弄了些草药嚼烂了吐到他嘴里,再给他输一点真气。因为那人伤情太重,韩锦怕一下给他灌的太多他会克化不了,所以只能每过一个时辰就给他输一点点真气,助他自我恢复。 没过多久,那人又念起了胡话:“冷……好冷……” 韩锦无奈,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拥进怀里,自言自语道:“真是捡了个大麻烦。” 他挠了挠嘴角,突然想起一桩事。高晟风平日里最喜欢揉捏卢雅江的屁股,每次如果卢雅江惹他生气了,他就揉揉卢雅江的屁股,便不生气了;每次如果他惹卢雅江生气了,他也揉揉卢雅江的屁股,揉到卢雅江生不出气了为止。高晟风曾经告诉过他,一个特级屁股揉起来手感绝佳,常揉可以起到补血养气、平心静气等作用,是提高自我修养的一个重要步骤。可是高晟风和卢雅江都很小气,只肯自己揉,不肯给他揉,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尝试过这件补内养外的好事。如今既然叫他遇到了一个特级屁股,不试试这功效简直天理不容。 韩锦既起了这个心思,当下也不拖延,把手伸过去,隔着裤子揉捏那人的屁股。捏了一会儿,觉得隔着一层布大大削弱了手感,于是将那人翻过来,仗着此地荒郊野外无人经过,便把那人的裤子扒了下来,将手掌直接附上他的屁股蛋开始揉搓,一边揉一边品评道:“嗯……好劲道……” 揉了一会儿,韩锦果觉喜悦,嘿然笑道:“父亲诚不欺我也。”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马蹄声,有两匹马,似乎是冲着他们的方向来的。这天是八月十六,正是他状态极佳的时候,因此他不仅听出了对方的人数,还迅速估计出了距离:按照那两匹马目前的行进速度,大约还有半盏茶的功夫就会到他们这里。 韩锦担心是左右护法来抓他回去,第一反应就要跑。可是他怀里的家伙状况实在是很不好,怕是再经不起多少颠簸了。他犹豫片刻,咬咬牙,决定还是留在原地随机应变处事。 他迅速打开包裹,翻出一张人皮面具敷在脸上,掏出一套化妆工具和一面铜镜,极快地在脸上画了起来。然而还不等他画完,马蹄声已十分近了,眉毛还一笔没画。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把化妆工具收起来,抱着那人坐到树下,低下头,和那人装成是一对走累了的行人在树下睡觉,以期能瞒过来人的眼。 一眨眼的功夫,那两匹马已到了近前,韩锦用余光打量,发现来人竟不是他的左右护法,而是两个不认识的武林人士,顿时松了口气。 没想到,那两人骑到他们跟前,突然大叫:“是丹阙!” 韩锦一愣:“丹阙?”他抬起头,却看见那两人的视线正死死盯着他怀里的人。 一人咬牙切齿道:“好哇,踏破铁鞋无觅处,丹阙这魔头终于让我们找到了!看来不用去入岭山了,我今日就要为我兄弟报仇!” 另一人盯着韩锦道:“你是谁!” 韩锦眨了眨眼睛,正想着该怎么回答,那人忽道:“你就是赤炼教的无眉老妖吧!” 韩锦又是一愣。 一人道:“赤炼教的魔头,拿命来!”说罢跳下马把剑就要扑过来。 韩锦微微蹙眉,道:“我不是无眉。” 那两个杀气腾腾的人冷笑道:“无需多言,受死吧魔头!” 韩锦迅速将脸上的易容一揭,道:“你们看,我有眉毛的。” 那两人一愣,其中一人因为刹车太急,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韩锦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负手笑道:“我虽不是无眉,不过你方才那声魔头叫的我心甚悦。因此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受死之前报上名来,也不算死的太冤。” 那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锦笑的愈发温柔:“也好,让你们死个明白。我就是这天上地下,第一号大魔头的儿子小魔头是也。” 那两人震惊之下对视一眼,手中的剑竟垂了下去。一人道:“你难道是天宁教的人?” 韩锦挑眉。 另一人道:“我们是燕溪山庄的弟子,我是燕十三,他是燕三八。” “噢?燕溪山庄?”韩锦背在身后的手也垂了下来,杀气迅速收敛。燕溪山庄是武林中以贩卖江湖消息为营生的一个门派,听说上一辈与出岫山有些渊源,因此这些年来也一直蒙出岫山荫庇。如此一来,韩锦倒应当放他二人一条生路了。他用脚尖迅速在地上画了个天宁教的通信符号,然后又用脚碾平,算是表明身份。燕十三和燕三八见后松了口气,将剑收回鞘中,取出燕溪山庄的腰牌晃了晃,双方这就算是言和了。 燕十三问韩锦:“他究竟是不是丹阙?” 燕三八说:“不会错的,他肯定是丹阙!” 韩锦摸着下巴打量丹阙:“原来他就是丹阙……” 丹阙的名字他曾听说过,在赤霞教,教主之下有四大魔尊,分别是丹阙、青黎、无眉和三栾。这四大魔尊并非平起平坐,而是以武功高低论地位,第一魔尊是三栾,丹阙是第二,青黎是第三。 燕三八道:“他杀了燕二八,所以我们想杀了他为二八报仇。”说完以后带着点探寻之意看着韩锦。 韩锦微微蹙眉,道:“你们胆子倒不小。这丹阙和无眉是入岭山两大魔尊,就凭你们,也敢贸然出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燕三八却嘿嘿笑了起来:“魔使有所不知,这无眉和丹阙有两个致命的弱点,是以我们才敢出手。” “噢?”韩锦奇道:“什么弱点?” 燕三八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把野菊花:“丹阙对野菊花过敏,据说他只要闻到野菊花的味道,就会涕泪横流,全身无力。” “噢?竟有此事。”韩锦奇了一奇,道:“那无眉呢?” 燕三八挠挠头,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只死耗子:“此事尚不确定,只听说无眉怕耗子。” 韩锦双眉紧锁:“真的假的,有这样致命的弱点,他们如何能混到今天?” 燕十三说:“这是我们的探子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前两天才新鲜出炉的,因为整个入岭山上不准种野菊花,我们的探子经过严密的推理和小心求证,才有了这条消息,还没有在江湖上贩售。这一条消息,至少要卖五百两黄金呢!” 韩锦满意地笑道:“不愧是燕溪山庄。想来你们那里关于赤炼教的消息也有不少咯?” 燕十三和燕三八对视一眼,道:“的确有些小道消息。” 韩锦道:“丹阙眼下你们杀不得,我要他还有用。不过这赤霞教既然杀到了你们燕溪山庄头上,我天宁教就不会不管。你且放心,你们的事往后我自有定夺。眼下先替我做件事,我要你们手上关于丹阙此人和赤霞教的全部消息,后天午时给我送到前面的蓟县来。” 燕十三和燕三八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认可了韩锦的话,道:“是,魔使。” 韩锦微微一笑,道:“还是叫我魔头吧。你们还是头一个这样称呼我的人,甚得吾心啊。” 燕三八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魔头尊阶?” 韩锦只道:“无须多问。且去吧,记得后天午时,我等着你们。” 燕十三和燕三八对天宁教心怀敬畏,向韩锦行了礼后骑上马离开了。 燕溪山庄的那两人走后,韩锦回到丹阙的身边,替他的伤口换了药。换完药之后,他鼓着脸道:“这还是本教主第一次伺候人呢,你说该怎么回报?” 丹阙自然是没法回答的。 于是韩锦将手伸进丹阙的裤子里又开始揉搓:“嗯……好劲道……不愧为特级屁股……”低下头看了丹阙一眼,有些遗憾地啧了两声:“就凭你这一双屁股……和这张脸,我便有些不忍杀你了。要是能带回去给本教主暖床,每天晚上揉一揉,果真能令身心舒畅啊。” 第6章 5. 由于丹阙经不起颠簸,不得已,韩锦只有背着他、牵着马上路。如此一来,他们行进的速度就大大减慢了。 第二天晚上他们才赶到蓟县,韩锦擦擦脸就抱着丹阙上床,揉捏了一会儿他的屁股蛋,便睡着了。前些天他一直无法停止思考,故睡的很少,不知是那双屁股蛋又凝神的功效,还是他太累了,这一觉倒是睡的很香。 翌日一早,韩锦切了切丹阙的脉,经过一夜休息,脉象比昨天要平稳不少,不过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醒,就算醒了以他的伤势一个人也走不出去,于是韩锦放心地把他留在客栈里,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韩锦在城中置办了一辆马车,几个软垫,又补充了一些药物,回到客栈里,把马车套好,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快午时了,到他和燕十三燕三八约定的时间了。 他在客栈门口和房门口都画了个天宁教的专属通讯记号,然后就回到客栈里耐心等待。 他正给丹阙擦脸,突然丹阙的眼珠子在眼皮里滚了滚。韩锦吃了一惊,摸了摸他的脉,将毛巾放下。过了一会儿,丹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韩锦故作欣喜地扑上去:“哥哥,你终于醒了。” 丹阙被他这一扑压得够呛,刚有点血色的脸又白了,气若游丝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韩锦抓着他的手道:“哥哥问过了,我是锦锦呀。这里是客栈。” 丹阙微微蹙了下眉头。他试图坐起来,但是他没有力气,韩锦连忙竖起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扶着他坐起身体。丹阙看了他一眼,突然急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试他的脉象。韩锦吃了一惊,但是没有挣扎,而是咧开嘴对着丹阙笑,软软地、讨好地唤道:“哥哥。” 丹阙刚刚那个动作消耗了他太多力气,忍不住咳了起来,手还抓着韩锦的手腕不放,韩锦连忙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抱住丹阙:“呀,哥哥,哥哥你疼不疼?” 丹阙怒道:“放手!谁准你抱我!” 两人正闹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韩锦以为是燕十三他们来了,正暗道他们来的不巧,借着与丹阙推搡的过程里赶紧想对策。 转眼那人就到了门口,来的只是一个人,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名青年一脚跨进房内,三人六目相对,同时一愣。 来的人,不是燕十三,也不是燕三八,而是左护法。 韩锦的反应最快,一下跳了起来,张开双臂像老鹰护小鸡那样护住丹阙,嚷嚷道:“又是你!哥哥受了重伤,锦锦不准你欺负他!”说完后对左护法眨了眨眼睛。 左护法愣了一下,反应也很快,顺着小教主的戏路演了下去,冷笑道:“不想死我劝你早点让开。” 丹阙看着左护法的腰牌愣了一愣:“天宁教?” 韩锦道:“我,我,锦锦才不会让开呢!锦锦不怕你!” 韩锦原以为左护法会因为他的话而起起皮疙瘩,没想到左护法居然很淡定,见怪不怪的样子,不由得让他暗叹:毕竟是天宁教出来的,护法的演技亦可圈可点。 左护法拔刀攻了上来,韩锦脚从床下一勾,挑出一把大板斧,抓起斧头接住了他一刀。两人在房间里斗了起来,可是房间的地方太小了,放不开手脚。两人过了几招之后,左护法恨恨道:“碍事的家伙,你身后那个人的命我要定了!”说罢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韩锦道:“你不准跑!”亦从窗口追了下去。 两人跑到空旷处,左护法放慢了速度,一只手伸进衣兜里。韩锦只道他是要拿出那样会迷惑自己心智的法宝了,连忙踢出一颗石子,正打在左护法的胳膊上。他哎哟叫了一声,动作一顿,被扑上来的韩锦点住了穴道。 韩锦笑吟吟地绕道左护法面前:“小左。小右人呢?”左护法和右护法名字叫做白小左和白小右。 白小左叹了口气:“右护法跟我兵分两路来找你,我遇到了燕十三,等不及右护法就先来了。小教主,你别闹了,快跟我们回去,过几天你发病了,可就麻烦了。” 韩锦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撅着嘴道:“我不回去。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白小左面色纠结:“可是小教主你……你有病……” 韩锦道:“我有药。” “药也……”白小左的脸色更复杂了,尽量委婉的说:“小教主,你发病的时候,脑子不是很好使,杜先生的药,只能稍稍加以克制你的病情,等真的发了病,那就麻烦了。” 韩锦想了想,道:“我发病的时候,武功可还好使?” 白小左道:“武功还是有的。只不过有些招式,小教主你会忘记怎么用。” 韩锦道:“那不就得了?我深得天尊和三大长老的教诲,武功盖世,就算发起病来,也没谁能拿我怎么样,怕什么?” 白小左咬了咬嘴唇:“可是……” “好了好了,没什么可是!”韩锦打断道:“就这样,不许再跟着我,再跟着我我就不分糖葫芦给你们吃!” 白小左心想:呸,谁要吃糖葫芦,每次都是你逼着我们陪你吃。我们不肯吃,你就威胁我们说不带我们玩拨浪鼓。呸,谁要玩拨浪鼓啊! 韩锦扬起手,手刀劈下,白小左在昏迷之前急匆匆地惨叫道:“千万别忘了吃药啊!”说完之后眼一翻,随着韩锦的动作昏了过去。 韩锦把软绵绵的白小左抱了起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抽出他的刀往自己身上割了几个小伤口,回去的时候看到一个伙计在杀猪,偷偷从后面射出一颗石子打晕了他,然后弄了一瓢猪血泼到自己身上,又去厨房摸了个洋葱熏了熏眼睛,这才回到房间去了。 丹阙正扶着床喘气,显然一个站起来的动作都让他费了不少力气。他看到满身是血、哭哭啼啼回来的韩锦,愣了一下:“你……” 韩锦一把抱住他,哭的快断气了:“哥哥,那人好吓人哦,他打不过我,突然就拿刀切肚肚了,血血溅了锦锦一脸,呜呜……” 丹阙哆嗦了一下,寒声道:“放手。” 韩锦哭哭啼啼不肯放。 丹阙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扯开,皱着眉头嫌弃地看了看他蹭到自己身上的血,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锦哭的很凶了:“哥哥好笨哦,锦锦说了三次了,我是锦锦。” 丹阙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做了个深呼吸,道:“哪门哪派?姓甚名谁?” 韩锦眨了眨眼睛:“哪门……哪派?”突然想起来什么,献宝似的送到丹阙面前,“大哥说,只要给人家看锦锦的牌子,人家就知道锦锦是谁了。” 丹阙看到那块刻着韩字的血玉,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看着韩锦,连语调都变了:“你……是韩锦?” 韩锦嘿嘿傻笑了两声,连连点头:“嗯嗯,锦锦。” 丹阙跌坐回床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韩锦,片刻后他道:“既然天宁教的人能找到这里,也许还会有别人。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此话正合了韩锦的心意,他生怕一会儿左护法醒了又要来找麻烦,又怕右护法会追过来,忙道:“好,锦锦带哥哥走。” 说完在丹阙面前半蹲下来,示意要背他。 丹阙皱着眉盯着他毫无防备的后背看了一会儿,思量自己此时还必须要借助韩锦的力量,于是便爬上了韩锦的背。 韩锦背起他,轻快的跑下楼,跳上准备好的马车,继续往西去了。 第7章 6. 马车上。 车帘被翻起,丹阙戒备地打量着坐在车厢外驾车的那个人。他记得八月十四日的晚上他和青黎出了谷水镇后他突然被青黎偷袭,他的背后被青黎深深地刺了一剑。后来他杀死了青黎,却因身负重伤而走了没多远就失去意识了。眼前的这个拿着韩家玉佩的人,在他昏迷的时候,好像见过一次。 他虚弱地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韩锦睁大眼睛想了一会儿,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掰起手指嘀咕道:“好像是……十八……又好像是十七……锦锦也弄不清楚。” 丹阙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个人非常奇怪可疑,看他样貌,约莫有十七八岁了,可是看他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又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便算了,可这人偏偏是韩锦,五轮派的韩锦! 丹阙将目光移到他腰间的玉佩上,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匆忙时看错了。五轮派的传人各个是高手,眼前这个人,也的确会武功,通过他跟刚才那人的对话,似乎这几天来他已经帮自己挡过几波工具了。可是一个高手,怎么会是这样的……这样的幼稚傻气? 过了片刻,丹阙沉吟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韩锦眨眨眼:“哥哥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往西往西,所以我就往西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丹阙问道:“你住在哪里?” 韩锦摇摇头:“锦锦有固定的住处,爹爹说,男儿当以四海为家。” 丹阙不语。这的确是五轮派的作风。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听说两年前你曾打败了张道子?” 韩锦咬着手指道:“张道子是谁?” 丹阙默了一默。 韩锦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长的好像秃鹫的老头子?” 丹阙想了想,嘴角抽了抽:“对。” 韩锦道:“爹爹说,如果锦锦能打败那个老头,他就让锦锦自己出去玩。” 丹阙有些疑惑地眯起眼:“你爹可是韩骋?” 韩锦点点头:“是呀是啊,爹爹就是骋骋。” 丹阙因为骋骋两个字抖了抖,道:“我听说,十七年前,韩骋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你爹他这十七年做什么去了?” 韩锦雀跃道:“因为十七年前锦锦出生了呀!爹爹生了锦锦,就专心和锦锦一起玩啦。”顿了顿,又有些苦恼地说:“其实爹爹好缠人,好依赖锦锦,每天都跟着锦锦,舍不得锦锦离开他半步。锦锦虽然也喜欢爹爹,但是被他缠的也会心里烦烦的呢。他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还这么依赖锦锦呢?真是叫人不放心呢。” 丹阙尽量使自己无视他说话时那腻人的语气,小声重复道:“你爹缠着你?” 韩锦点点头:“是呀,爹爹还说,是因为锦锦生病了,所以爹爹要照顾锦锦,不能离开锦锦。”他拍了拍胸膛,挺胸抬头道:“可是锦锦没有生病呀!锦锦气力可大呢!一顿饭能吃十八个馒头!” 他转过头,对着丹阙眨了眨眼,道:“这次还是锦锦趁着爹爹睡觉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呢。” 丹阙皱着眉想了半天,心道:难道韩锦的病,是指他的脑子不好?难道他是个傻子?为了照顾傻儿子,所以韩骋不问世事,退隐江湖…… 丹阙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话,身上的伤口又开始作痛。马车虽然比直接坐在马背上好一些,可这路依旧十分颠簸,他到了此时,已撑到极限,虽然心中还有诸多困惑,却不得不暂且放心,进车厢休息去了。 为了能避开一众牛马蛇神的追捕,他们不再直线前往入岭山,丹阙提议南面前进,绕一个弯子拖一拖,正和韩锦的心意,于是他一番装疯卖傻后调转了马头,往正南的方向继续前行。 由于丹阙的伤,他们不能赶路太急,所以当晚天还没黑时又停下了,就在野外休息。 韩锦拿出药要给丹阙换药,丹阙微微蹙眉看着他:“之前都是你替我上药的?” 韩锦雀跃道:“是呀是呀,以前爹爹受伤了,也是让锦锦给他敷药药,锦锦会的。” 丹阙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他向来不相信任何人,便是在入岭山中也时时存着戒心,不是谁人都能替他上药的。可是此时此刻,周围没有其他人,他自己又难以企及。他思忖片刻,心道如果此人当真要害自己,凭自己此时的伤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没必要迂回行事。如果他要趁此机会给自己下什么慢性毒药来控制自己,那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他该下的也已经下了,现在反抗也于事无补了。 于是丹阙心一横,道:“好……” 话音未落,韩锦已经扑上来开始解他的衣服了,一脸猴急。丹阙忍着挥掌将他拍出去的冲动,闭了闭眼睛。 上药的时候,丹阙冷冷地打量着韩锦看,而韩锦则一脸认真地处理着他的伤口,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换完药之后,韩锦仰起头讨好地对着丹阙傻笑,丹阙看着他傻气扑面而来的样子,暗暗啧了两声,道:“多谢。” 韩锦有些遗憾地盯着他的屁股看。之前他帮丹阙换药的时候都会把丹阙扒的精光,然后随意施为,可惜现在丹阙醒了,他想做的事情就不能做了。 韩锦在丹阙背后比了比手刀,心想要不先把他劈晕再说。想了想,一时爽快的手感比不过他潜入入岭山的大计重要,只好万分可惜的作罢了。 上完药以后,韩锦问道:“哥哥你渴不渴?” 丹阙眯了眯眼,道:“是有些。” 韩锦忙道:“那锦锦帮哥哥去打水喝好不好?” 丹阙轻声道:“那好,你去吧,辛苦你了。” 于是韩锦拿起水囊哼着小调往河边走去。丹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他的视线消失在视野里,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去翻韩锦的包裹。因一时用力过度而挣破了伤口,他也只是皱了下眉。 韩锦的包裹里东西很少,包裹是白小左给他打的,里面只有一些换洗衣服和伤药、干粮等。丹阙把手伸进一件件衣服里仔细摸索,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玄机,倒还真让他摸出一样东西来——他从两件衣服之间摸出一本书,拿出来一看,却是本武林秘籍。 丹阙看到“神功”两个字,以为自己摸到了五轮派的秘籍,顿时狂喜,一口喜气还续上来,看清了整本书的全名,差点被这口气哽住噎死——封面上明明白白写了四个大字:脑残神功。 他哆嗦着打开《脑残神功》,发现上面记载着一些内功心经的确是起到提神醒脑的功效的。他担心韩锦会回来,赶紧把秘籍又原样塞了回去,暗自思忖道:难道那韩锦当真是个傻子? 再说韩锦,他走到溪水边,将水囊装满,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忘记吃药了。这药在他未发病的时候是三天吃一颗,发病的时候一天吃三颗,以前都有专人提醒他要吃药,以至于他一离开左右护法就把这事忘了。 想起来之后,他赶紧去摸药,从怀里摸出杜讳给的那瓶神药,倒了一颗在手上,却是一愣——这药和他平日里吃的那药样子却不同。 韩锦心道不妙,赶紧将瓶子转过来一看,只见瓶子上写的字是:十全大补丹。原来他偷跑出来的时候心太急,抓起一瓶药塞进衣服里就跑,黑夜里也没瞧仔细,竟拿错了。 他手一松,那瓶十全大补丹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 第8章 7. 药没有了,韩锦有些心慌,想丢下丹阙先回去取药,可是又觉得不妥。他也不知道自己发起病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教中人谁也不敢跟他提,他曾经问过左右护法,白小左白小右很委婉地告诉他,在那几天里他会变得嗜睡和贪玩。 韩锦有些担心自己发病的时候会让丹阙抓到他的马脚,把他的大计搞砸,反过来摆他一道。可是好不容易摆脱左右护法来到这里,如果再回去拿药,恐怕就没有这么轻易再跑出来了。 白小左曾经说过,当他发病之后,他的武功还在,而且在他离开出岫山之后尹长老曾经给了他一枚高晟风和卢雅江从姥山群岛带回来的可解百毒的圣药,别人打不过他,毒不死他,就算出了差错,赶紧跑路也就是了。这可是他第一次想做的一件大事,不管成功与否,总要试一试。再者说,装傻子这么容易的事,别说他这么聪明的人,就是一个真傻子,也能做得到,想来在他发病的时候也未必真的就会出什么差错的吧。因此权衡再三之后,韩锦还是决定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下了决心以后,韩锦就立刻回到他们歇脚的地方。 丹阙正在打坐,韩锦假装蹑手蹑脚,却又故意弄出点小声音潜到他身边,蹲在他面前好奇地盯着他看。 丹阙的脸色很苍白,从他微蹙的双眉和紧抿的嘴角,可以看出他痛苦而又隐忍。他的睫毛很长,不停颤抖着,好像扑扇翅膀的蝴蝶。韩锦看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摸一下。 就在这时候,丹阙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眼睛睁了开来。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已在眼前的手指,立刻警惕地往后一仰。但是韩锦并没有收回手,还是固执地将手指凑过去,轻轻拨了拨他的睫毛,弯着眼笑了起来:“小翅膀。” 丹阙看着他的干净的笑脸微微一愣,旋即蹙起双眉,道:“你去了好久。” 韩锦咯咯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因为河边有好多蟋蟀,锦锦和他们玩。”他屈起两只手指,在丹阙腿上一弹一弹,从喉咙里发出咀咀的声音模仿蟋蟀的叫声。 丹阙将腿收了回来,有些不满地看了韩锦一眼,道:“你去捡些柴火回来,晚上会很冷。” 于是韩锦解下水囊递给丹阙,又跑去拾柴火。丹阙一直默默盯着韩锦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破绽来。韩锦表现的一派天真烂漫,连树枝上发现一只蚂蚁都要停下来逗他玩好久,半天才把一堆柴火抱回来。 晚上他们就在野外露宿。 因伤的缘故,丹阙一直低烧未退,到了夜里,即便就在火堆边上睡着,他却还是浑身发冷,不住哆嗦。韩锦原本不想理他,可又嫌他吵自己睡觉,无奈之下只好挪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丹阙被抱住的时候立刻全身一紧,一脚蹬在韩锦的膝盖上,怒道:“你干什么?” 韩锦喃喃道:“哥哥,锦锦好冷,让锦锦抱抱你。” 其实韩锦的身体很热,丹阙一被他抱住,立刻觉得全身的冷气都消散了。可他在入岭山上与人向来是勾心斗角地相处,人人都要防,哪会这样脆弱的暴露的暴露在人前,因此十分的不自在。然而此时他身上有伤,想反抗也不容易。 他怒道:“放开我,别碰我。” 韩锦咂咂嘴,索性将一条腿跨到丹阙腰上,喃喃道:“小时候锦锦都是抱着爹爹睡的,没有人抱锦锦睡不着,还好遇到哥哥了。”说着说着竟委屈起来:“哥哥前些时日都让锦锦抱的,可是刚刚哥哥居然踢锦锦,哥哥变坏了。” 丹阙转过头,正对上他幽怨的眼神和高撅的嘴巴,猛地哆嗦了一下。想到这家伙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总把自己当成暖床的抱着,他顿时恨得牙痒痒。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暂时倚仗于韩锦,且韩锦的怀抱让他好受了不少,他只得暂且先忍下了这口气,心里暗暗道:等我养好了伤,你就死定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韩锦带着丹阙绕着路往入岭山的方向前进。韩锦丢了药,又整天和丹阙呆在一起,没有时间偷偷练功,因此到了八月的后半旬,他的状况比往常变得严重了,一天比一天爱犯困。睡觉越来越沉,心思也动的越来越少,到了二十二三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整天整天无精打采了。而丹阙则不然,他恢复的速度很快,渐渐的已能自己照顾自己。 丹阙身为赤霞教的四大魔尊之一,性情极端喜怒无常,初时只因伤势过重,连吃饭喝水都要依仗韩锦侍候,待他伤势逐渐恢复,而韩锦又一天傻过一天,他的脾气就一日大过一日。他渐渐的发现,无论如何指使韩锦,韩锦都不会生气,因他是个傻子,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因此便愈发变本加厉。 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八,两人赶到了白云城。 在城外不远处,丹阙突然叫了停,对韩锦道:“我饿了,那里有个面摊,你去买点吃的回来。” 韩锦傻乎乎的哦了一声,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韩锦空着手回来了。丹阙皱着眉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吃的呢?” 韩锦瘪了瘪嘴,道:“锦锦忘记带钱了。” 丹阙脸色一变,道:“蠢货,连买点吃的都不会,我……”韩锦不是他的手下,算起来还是他的恩人,他皱了皱眉头,没想到什么可骂的词,于是不耐烦地从包裹里抓出钱袋丢给他:“快去!傻子!” 韩锦捧着钱袋又跑了,可是很久也没有回来。丹阙等得不耐烦了,撩起车帘一看,只见韩锦站在那面摊前,正抓耳挠腮不知在做些什么。他跳下车去,向韩锦走了过去,只见韩锦正在掰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一个桂花酥四个铜板,三个桂花酥十个铜板,两个铜板一个大馒头……五个桂花酥,五个桂花酥……呜呜,到底要多少钱,锦锦算不出来啊……” 丹阙双眉紧锁:“你在做什么?” 韩锦嘴一瘪,委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呜呜,哥哥,锦锦不会算钱。” 丹阙忍着怒气道:“你不会让别人帮你算?” 韩锦一拍脑袋:“呀!哥哥你好聪明!哥哥你快帮锦锦算算。” 丹阙咬了咬牙:“死傻子。”他走到面摊前,想着车上已没剩什么干粮,应多买一些备着,便随手指道:“这个给我装十个,那个要二十个,这个装三盒。” 店小二帮他把面点装好,道:“客官,一共一百二十个铜板。” 丹阙看向韩锦,韩锦又是一愣,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钱摊到手心里,喃喃道:“可我只有三个铜板。” 店小二笑道:“客官,付银子也是一样的。” 韩锦又开始掰手指:“三百个铜板一两银子,一百二十个铜板……”嘴一瘪,又要哭了。 丹阙一把从他手里抓过一块碎银丢到小二手里,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回车上,放下车帘一脚踹了过去:“蠢货!” 韩锦揉着被踢疼的地方小声抽泣:“哥哥又打锦锦,哥哥是坏哥哥,锦锦不喜欢哥哥了……” 如今的韩锦早已把自己的大计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由于他成天和丹阙在一起,因此他知道丹阙是“哥哥”,至于这个哥哥是哪里来的,他不记得,也没想到哪里不对。哥哥说要往西走,他就跟着往西走,西面有什么,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走,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想不到去质疑罢了。 丹阙吊着嘴角冷笑道:“谁要你喜欢?去,出去驾车,我们今晚要进城!” 韩锦转过身,丹阙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韩锦哎哟叫了一声扑了出去,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他捂着屁股转过头又恼怒又委屈地看着丹阙:“坏哥哥!” 丹阙放下车帘,眼不见为净。 马车走了一会儿,又停了,正在车内运功的丹阙十分莫名,收起真气撩开帘子一看,只见路边有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再一看韩锦,眼睛已经直了,满眼冒绿光。 丹阙皱眉,抬起手推了把他的脸:“看什么!进城!”这一推,他的手上居然沾了满手的液体。他一愣,再仔细看韩锦,发现他满下巴都是口水,连衣领都被打湿了。 丹阙又好气又好笑,嫌弃地把口水擦在韩锦背上,呵斥道:“驾车!” 没想到韩锦竟然耍起了无赖,死拽着缰绳不肯松手:“不!锦锦不走!锦锦要吃糖葫芦!” 前些天只要丹阙一发火,他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最多哭哭闹闹嚷两句哥哥是坏蛋,但却从来不敢不听丹阙的话。没想到如今为了一根糖葫芦他居然敢反抗,丹阙怒从心起,冷冷道:“你走不走?” 韩锦被他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转头看看诱人的糖葫芦,再转回来看看可怕的哥哥,又转回去看糖葫芦,脑袋转了好几个来回都做不了决定,长辫子甩来甩去,像个可笑的拨浪鼓。丹阙等的不耐烦,正待发话,韩锦突然咧开嘴“哇”的大吼了一声。 丹阙被他吓的全身一震,正要摆出戒备的架势,谁料韩锦突然潸然泪下,手脚并用的砸其车前横板来,放声尖叫嚎哭:“锦锦要吃糖葫芦!给锦锦吃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 一时间,路上所有的行人都往他们车看了过来。 丹阙被吓得够呛,气急败坏地摸出一块银子砸到他脑袋上:“给我滚去买糖葫芦!” 第9章 8. 过了一会儿,韩锦果然把糖葫芦买回来了,又把丹阙吓了一跳——韩锦拿着银子把整个糖葫芦摊的糖葫芦都买了回来,一根等人高的大棒子,上面蜂窝状插了二十来根冰糖葫芦。 丹阙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咬牙道:“你干什么?” 韩锦哧溜哧溜吸着口水,嘿嘿傻笑道:“糖葫芦……” 丹阙道:“丢掉!车里放不下!” 韩锦立刻瞪大了眼睛,死死抱着怀里的大棒子不肯放手,弄得身上都是糖浆也不自知。丹阙把车帘狠狠一扯,在车里道:“随便你,你能带走就带吧!”又小声骂道:“死傻子!” 过了一会儿,马车又开始前进了。 进了白云城,丹阙挑起帘子走了出来。韩锦转头一看,道:“蝈蝈……年个么苦来额……”(哥哥,你怎么出来了……) 丹阙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嘴里竟然塞了三根糖葫芦,嘴被撑到了极致,口水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忍住一巴掌把冰糖葫芦那尖尖的棍子全拍进韩锦嘴里的冲动,道:“吐出来再说话!” 只见韩锦挤眉弄眼折腾了半天,样子别提多滑稽,却没能将嘴里的糖葫芦吐出来。眼泪在他眼睛里滚动了起来:“卡固额,苦不苦来。”(卡住了,取不出来) 丹阙翻了个白眼,抓住三根棒子往外扯,结果却没撼动半分。三根糖葫芦死死卡在韩锦嘴里,完全取不出来。他只好先用力把棒子拔出来,使得韩锦嘴里只剩下几个圆圆的糖山楂还卡着,然后一巴掌拍到他背上,韩锦立刻猛地将嘴里的圆球吐了出去,湿漉漉粘满口水的糖球正射到丹阙脸上和衣服上。 丹阙愣了一下,正要发作,韩锦却先他一步惨叫了起来:“糖葫芦!” 他喷出去的糖葫芦已经滚落到了车轮底下,捡不回来了,于是他扑上去搂住丹阙的脸,伸出舌头舔他脸上的糖浆。 丹阙一时没回过神来,被他扑了个正着,甜腻腻的舌头已经纠缠了上来,先是扫过他的嘴唇,然后来到他的脸颊,又舔到他的眼睛上。韩锦一边舔,一边还一脸可惜的嘟囔道:“咸咸的,没有糖葫芦好吃……” 丹阙听了他的话差点气昏过去,用力把他推开,劈头盖脸一顿乱拳,用力擦掉脸上的口水,身上直往外冒寒气:“韩!锦!” 韩锦挨了他一顿揍,眼泪汪汪的,抽泣道:“坏哥哥,呜呜,坏哥哥,又打锦锦。” 丹阙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却偏偏这家伙一时半会儿还有些用处,他只好转身回到车厢里,放下帘子眼不见为净,在车厢里打坐默念静心咒。 黄昏时,两人找了一间客栈准备歇下。下车的时候,丹阙发现韩锦竟然已经将二十来根糖葫芦都吃光了,只剩下最后一根。他皱着眉头看着韩锦,韩锦嘴里含着糖葫芦的第一个球,对上丹阙的眼神,先是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渐渐敛起笑容,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一派纠结痛苦的神色。 这么多天来丹阙从来没有见过韩锦如此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心里一动,警惕地盯着韩锦。 过了一会儿,韩锦慢吞吞地把糖葫芦从嘴里吐了出来,举着棒子磨磨蹭蹭递到丹阙面前,一副被人割肉的痛楚表情:“哥哥要吃的话,锦锦让给你吃一个好了。” 丹阙默默地盯着他手里亮晶晶的、沾满口水的糖葫芦看了一会儿,突然甩起一掌抽在韩锦的脑袋上:“蠢货!给我进客栈!” 韩锦捂着被打疼的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丹阙,等发现他其实不要自己的糖葫芦的时候,立刻破涕为笑,喜滋滋地跟着丹阙上楼去了。 赶了一天的路,韩锦早就困了,丹阙还在收拾东西,他就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然而他虽然困,却撑着不肯睡,向丹阙伸出手,软绵绵地撒娇道:“哥哥,你给锦锦讲故事好不好?” 丹阙恶声恶气地说:“赶紧睡觉!” 韩锦撅了撅嘴,继续缠道:“哥哥~~” 丹阙打定主意不肯理韩锦,却没想到韩锦缠人的厉害,虽然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却用手扒拉着自己的眼皮说什么也不肯睡,一声一声“哥哥”“锦锦”吵得丹阙额上青筋直跳,终于走上前去,黑着脸道:“你要听什么故事?” 韩锦欢天喜地地抓住丹阙的手:“锦锦要听……要听……哥哥的故事……” 丹阙心中一惊,多疑的本性使他第一反应是韩锦在故意套他的话。他心里其实从来也未真正相信过韩锦,认为韩锦留在他身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他尚且猜不透韩锦代表了谁的势力,且他身负重伤不得不依靠韩锦,才一直忍而不发。而对韩锦非打即骂的态度也正因为此。若是韩锦没有居心,又怎么能如此隐忍地承受他的打骂呢? 丹阙正思索着该如何给他说这个故事,却发觉抓住自己手的力气渐渐松了。一低头,韩锦已经睡着了,脸上挂着傻笑,一派单纯的模样。 丹阙微微皱眉,趁着这机会认真打量起韩锦来。韩锦嘴里还含着最后一个糖山楂,腮帮子微微鼓起,没合拢的嘴缓缓向外淌着口水,连睡颜都是一脸傻相。 丹阙其实不相信韩锦真的是个傻子,甚至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韩锦,总之,韩锦所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信过。但是他却想不明白这人要用“韩锦”这个身份接近他的目的。既然是装傻子,难不成不是装一个普通人更容易使得他的卸下戒心吗?江湖上有名的五轮派的传人,仅仅是这个身份,不管是不是傻子都足够让人戒心十足了。 这时候,韩锦翻了个身,嘴里的糖山楂滚动着,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聪明不傻,聪明很聪明……” 丹阙愣愣地看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然想不到,高聪明之所以用韩锦的身份出现,是因为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而无意隐藏自己的内力和武功路数。说谎的诀窍,不在于将谎话说的如何像真的,而是半真半假。当对方验证了真实的部分,就会更易于连带假的那一部分也一并相信了。而真实的部分越匪夷所思,对方全盘接受也就越容易。一旦丹阙能够肯定他就是真正的韩锦,其他可疑的部分他也会不那么怀疑了。 丹阙拿过床头的蜡烛,照亮韩锦的脸。韩锦今年只有十七岁,他虽然个子不小,却因为他的心智原因,使得他的相貌看起来较真实年岁更年轻一些。虽如此,英俊的架子却已初成(不然的话高晟风在发现他是傻子的时候就把他丢了),五官端正,眉目疏朗。丹阙看了他一会儿,心中腾起一股惋惜之感,却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他将烛台放了回去,突然从脚踝上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出鞘,迅速向韩锦的脖颈处扎去。 “砰!”匕首深深插进了韩锦脖子旁的床板里,而距离匕首不到一寸的韩锦还睡的直流口水。 丹阙将匕首拔了出来,又看了韩锦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破绽,将匕首收了起来,悄悄推开房门溜了出去。 第10章 9. 丹阙出了客栈,熟门熟路地穿过无人的大街小巷,来到一间房屋前。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一块燧石,在墙角下画了一个记号。 白云城已接近中土西部,离开了天宁教和其他武林正派的控制,进入赤霞教控制的范围。如今丹阙被青黎重伤,晚上使出轻功跑这一程已十分吃力,伤口似乎又裂了,一阵一阵作痛。因此他想要一个人安全地回到入岭山只怕很难办到,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 然而这赤霞教内部亦有争斗,譬如说他此番差点送命在青黎手里。在赤霞教中的四大魔尊里,他和无眉因利益站在同一阵线,而青黎和三栾则关系更近。虽然之前他们之间已是暗潮涌动,但却也互相牵制,一直以来相安无事。因此他这次和青黎出来,才会一时掉以轻心,被青黎重伤。 这一路过来他一直暗中打听着赤霞教内的消息,有传闻说赤霞教的教主龙山病重,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因此赤霞教内的争斗才会激化,四大魔尊为了争权夺势斗的不可开交。 这白云城从前是无眉的手下控制的地方,因此丹阙留下记号,希望能得到无眉的帮助,也希望能从无眉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 留下记号以后,丹阙就离开了。可是他走出不远,又折返回去,将墙角上刚才自己留下的记号抹去。只是燧石画下的符号很难消除,他就只有用燧石将属于自己的暗号涂抹掉,再用泥巴盖上——他疑心甚重,就连无眉也不能相信,况且他不清楚如今教中的形势,如果白云城中有青黎和三栾的手下,他暴露了自己只怕是惹祸上身。 抹掉记号以后,他又站了一会儿,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心事沉沉地回客栈去了。 翌日早晨,丹阙还在睡梦中,被身边人一脚踹下床去,伤口撞在地上,疼得瞬间就从熟睡中惊醒,冷汗刷一下流了下来。他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散发着杀气,咬牙切齿地瞪着韩锦:“姓、韩、的!” 韩锦捂着腮帮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哥哥,锦锦牙好痛。”昨天他一口气吃了二十几根冰糖葫芦,还含着冰糖葫芦睡了一晚,要是不痛倒也奇怪了。 丹阙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如果不是伤口疼得厉害,他还想再踹韩锦一脚:“蠢货!!” 韩锦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被他这一巴掌抽的立刻滚了下来,他捂着肿胀的腮帮子呜呜哭了起来。 丹阙捂着伤口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到疼痛缓解了一些,他便站起来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客栈。韩锦缩在床里呜呜嘤嘤不停抽泣,丹阙一开始视若无睹,可时间长了,就好像有一只蚊子在耳边不停的叫似的,吵的人心烦意乱。他对着韩锦怒喝道:“哭什么哭!” 他一凶,韩锦一哽,从抽泣变成了放声大哭:“坏哥哥,锦锦最讨厌哥哥了!” 丹阙摁了摁额头直跳的青筋,怕他把别人给吵来,只好放低了声音道:“你牙痛又怎样?我们要走了!” 韩锦脸上挂着两行泪珠,抬起微肿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神纯真而又迷茫还带点委屈,丹阙见过许多人,大多是城府深、心思沉的人;他也见过各种人的各种表情,大多是惊恐和仇恨。他看过充满算计的眼神,看过奸猾的笑容,而韩锦如今的表情他从前只在五六岁的孩子身上见过。他的心突然一动,开始迷惑:难道韩锦真的是个傻子?若他是装的,且不说他装的太像,一个心机如此之深的人,又是如何掩去眼神中的世故和沧桑? 因为这样的心思,丹阙的态度不自觉的柔和了不少:“你想如何?” 韩锦可怜巴巴地说:“哥哥帮锦锦吹吹,锦锦的牙齿痛痛。”说完张大了嘴。 丹阙暗道就暂且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傻子,那又何必与一个傻子计较?于是耐下心凑上去,朝着韩锦嘴里吹了两口气。谁知道韩锦突然闭上嘴,脑袋往前一磕,两人的嘴唇就触到了一起。 丹阙一愣,立刻向后跳开。韩锦倒不是故意亲吻他,对刚才的那个吻也无甚自知,眼睛里眼泪又开始打转:“吹气气更痛了。” 丹阙皱着眉道:“走吧,我带你去买药。” 丹阙带着韩锦离开客栈,果然去给他买了治牙痛的药,路过一家武器店的时候,他又买了一条鞭子。他说要出城继续往西走,在出城的路上,韩锦看到了一个卖拨浪鼓的小摊子,吵着闹着要买拨浪鼓。丹阙懒得同他纠缠,便给他买了一个。 到了城门口,丹阙对韩锦道:“我想起一件东西没带,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城。” 韩锦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没带?锦锦陪哥哥一起去拿!” 丹阙难得好脾气的柔声哄道:“锦……锦,你听话,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韩锦有些不大高兴,丹阙板起脸,道:“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你自己走。” 这句威胁很管用,韩锦立刻收起了不高兴的表情,委屈兮兮地揪着衣摆:“哥哥不要丢下锦锦,锦锦听哥哥的话。哥哥快点回来。” 于是丹阙让他到城墙边上等着,自己向城内走去。 他其实并没有忘记什么东西,而是动了心思想甩开韩锦。这里已经进入了赤霞教的管辖地域,如果他能找到自己的部下,那么韩锦对于他就没有用处了。可是他并没有打定主意,因为目前局势还不明朗,究竟是先遇到敌人还是先遇到部下,他也不能保证。所以在离开白云城之前,他打算再去探一探。 他拐进一条小巷,往昨晚他去过的房子走去。尚未走到那里,小巷的前面突然出现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三人视线相对,俱是一愣——那两个人,并非无眉的手下,而是被他杀死的青黎的手下! 丹阙心头一凛,立刻抽刀攻了上去,准备杀人灭口。然而待他的手触到刀柄,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身负重伤,不该如此贸然出手。 果不其然,那两人见了丹阙,也立刻亮出武器攻了上来。这两人不过是青黎手下的小角色,与丹阙实力相差万分悬殊,若是搁在往日,只怕他们在丹阙手下走不出两招。可是丹阙重伤未愈,功力用不出二三成,被他二人合攻,连过了十五六招,竟还渐渐落了下风。 那两人看出丹阙身上有伤,攻势愈发凶猛。丹阙好不容易一刀刺进一人的心口,背后却被另一人拍了一掌,立扑出去,背上的伤口撕裂般剧痛,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而丹阙倒下之后,那人并没有立刻冲上来补刀。毕竟丹阙是四大魔尊中的第二魔尊,位置还在青黎之上,那人对丹阙多少有些畏惧之心,此刻竟不敢靠近,而是去摸怀里的信号弹,打算将同伙招来。他却想不到,就是这一念之差,救了丹阙一命,却害了他自己的性命。 就在那人低下头的一瞬间,丹阙拼尽全身的力气,震出一枚毒针。毒针原本是朝着那人心口去的,只要刺中,那人就会立刻死亡。然而丹阙重伤之下射偏了位置,毒针偏离了心口一寸。那人被毒针刺中,手中的信号弹落地,身体开始猛烈地痉挛。但他却没有立刻死去,用仇恨的眼神瞪着丹阙,抽搐着弯下腰去捡那枚信号弹。 丹阙眼睁睁看着他捡起了信号弹,却没有再射出一枚毒针的力气。他瞬间恐惧到了极点,脑海中浮起韩锦天真的笑脸,心中悔恨至极! 那人用抽搐的手指去拨信号弹的引线,然而他也已经到达了极限,拨弄了几回,竟然也无引爆信号弹的力气。毒素终于侵入他的心脏,他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倒在地上不动了。 过了很久,丹阙见那人都没有动静,而信号弹也没有被引燃,提到喉咙口的心终于跌回了肚子里。他又哭又笑地扶着墙站起来,靠着墙喘息不止。他原是个心气极高的人,从小练功习武爬上魔尊的位置一直走的很顺,从没遭受过如此变故,此时此刻竟是他活了二十一年来最惨的时候。想到自己险些丧命于两个报不上名字的小人物手里,他心中痛恨至极,恨不得杀上入岭山,将那些不服他的人全部杀光,血洗山头! 然而,他如今却没有这样的能耐了。 丹阙靠在墙边休息了良久,才有继续走路的力气。他咬着牙假装无事,走进一家店铺中买了一顶戴纱的帽子,暂时将容貌遮住。 他不知究竟是无眉叛了他投向三栾和青黎的阵营,还是无眉的势力已被他们清剿了。无论是哪一点,他的后路都被切断了。此时此刻,他唯一能依靠的人,竟然还是那个傻子。 丹阙露出一个苦笑,轻声道:“韩锦……韩锦……”闭了闭眼,提起一口气往城门口走去。 第11章 10. 丹阙走到城门下,看见韩锦正一脸认真地玩着拨浪鼓。他走上前,韩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作欣喜,扑上去搂住丹阙的脖子,好奇地拨弄他脸上的薄纱,笑嘻嘻地叫道:“哥哥!” 丹阙被他一抱,伤口又开始疼,眉头微微一皱又忍住了,小声道:“我们快点出城。” 韩锦虽然傻,却还是很敏感地发现了他的不正常。他脸上的笑容收起,小声问道:“哥哥你不舒服?” 丹阙摇摇头,道:“快,快出城,有什么话我们上车再说。” 于是韩锦乖巧地将丹阙扶上车,驾车出了城,在丹阙的指示下往南走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只见后方尘土飞扬,几匹高头大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追了过来。丹阙撩起帘子一看,只见来人有三个,打头的那个他认识,正是青黎手下的一位高手青鹤,另外两个则稍稍眼熟,应是教中籍籍无名的小辈,从前和他打过照面。 那三人已追得很近了,丹阙甚至能从他们脸上看到杀气。此时此刻,躲已经躲不过去了,如果不反抗,只有待宰的份。若搁在往日,他以一敌三也不在话下,可他对付刚才那两个人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别说青鹤,就是青鹤身边那两人他恐怕也不是对手。 韩锦也注意到了那三人,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丹阙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道:“锦锦,你打的过他们吗?” 韩锦头一回听丹阙叫他锦锦,惊喜地呀了一声:“哥哥要和他们打架?” 丹阙咬了咬嘴唇,道:“他们要杀哥哥,哥哥受了重伤,不能跟他们交手,锦锦能不能帮哥哥杀了他们?” 韩锦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杀了他们?” 此时以青鹤为首的那三人已经到了跟前,青鹤率先一踩马蹬跃了起来,手中的长剑一荡,飞身向韩锦身侧的丹阙刺来。丹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韩锦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虽然在传闻中韩锦的武功应该是很高强的,他也探过韩锦的内力,非常深厚。可是韩锦真的会帮他吗?且韩锦一个傻子,就算有心,真的能够帮他度过这次危机吗? 就在他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青鹤手中的剑的寒光已经激的他眯起了眼睛。他忙不迭要躲闪,然而马车口的位置很小,他和韩锦挤在一处,竟来不及躲。危机之下,他的手绕到韩锦背后,就要将他推出去为自己挡下这一剑的当口,那柄剑骤然在他眼前停了下来,而他的手抓着韩锦的衣领,还没来得及用力。 韩锦两只手指夹着剑身,奇怪地盯着青鹤看:“你为什么要打我们?” 丹阙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可思议地盯着韩锦夹住剑身的那两根手指。他知道韩锦的内力高深,恐怕还在自己之上,却也没想到韩锦竟有这样的本事。青鹤是赤霞教中除教主和四大魔尊之外排名前五的高手,别说没有受伤的自己,就算是第一魔尊三栾,也不可能这样轻松地接住他的剑。他刚才看的清清楚楚,韩锦两根手指一夹,青鹤的剑瞬间就静止了,半点缓冲也没有。这该是多强的内力!他震惊之下,过了许久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将搭在韩锦背上的手收了回来,暗暗捏了把汗。 青黎被他骤然制止了攻势,他自己灌注在剑上的力气和韩锦的内力同时一起反冲,他便没有像他的剑这样好的运气,身体猛地向后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跟在青鹤身后的那两个人已经跳下了马,正要出手,却因为青鹤被人一招震飞,而吃惊地愣在了原地。 青鹤不可思议地看着韩锦:“你……你……你是五轮派的韩锦!我记得你!” 丹阙微微一愣,想起两年前的武林大会青鹤曾奉命混入正道中打探消息,所以他是见过韩锦和张道子的那场比试的。他看着韩锦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青鹤的话让他打消了对韩锦身份的一半怀疑;而韩锦刚才那一招,则让他打消了剩下的另一半怀疑。近年来武林衰微,魔教当道,在江湖上真正能称得上绝顶高手的人只有天宁教、赤霞教和五轮派有,就算这人能装出韩锦的样貌和性情,武功这种东西又要如何掩饰? 韩锦再一次重复道:“你为什么要打我们?哥哥说你是坏蛋。” 青鹤一愣,冷笑起来:“坏蛋?我难不成还能坏的过你身边这位‘哥哥’?他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韩锦微微皱眉:“锦锦口味淡,不喜欢吃盐,喜欢吃甜的。” 青鹤又是一愣,换了个比喻:“他杀过的人,比你……比你身上的毛还多!” 韩锦想了想,把袍子一分,拉开裤子低头认真地数了起来:“一根、两根、三根……” 丹阙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动作,于是就理所当然地看到了韩锦那只软绵绵的小鸟。对面的三人,以及丹阙,都傻乎乎地看着数毛的韩锦,直到韩锦数到八的时候丹阙才率先回过神来,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在韩锦脑袋上:“蠢货!快!快去杀了他们!” “哎哟。”韩锦捂着被打疼的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丹阙,指控道:“坏哥哥,天天打锦锦,你是坏哥哥!” 他被丹阙一打,一不小心揪下那里的一根毛发来,便气哼哼地用那根微卷的毛戳着丹阙的脸:“坏哥哥,坏哥哥。” 丹阙眼一翻,强压下一脚把他踹下马车的冲动。 青鹤皱着眉不解地看着韩锦。韩锦是个傻子的事情,除了天宁教和万艾谷,丹阙是第一个知道的,他是第二个。虽然不太明白,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是韩锦的对手,忙道:“韩少侠,我们对你并无恶意,只是在处理赤霞教内部事务。丹阙此人穷凶极恶,韩少侠心智单纯,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会被他陷害。不如你今日不要插手我赤霞教内事务,我赤霞教承你这个情,日后定然报答你这个人情。” 丹阙捂着疼痛的胸口冷笑道:“你赤霞教?你小小一个魔令,竟然也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我乃赤霞教第二魔尊,他今日帮我处理了你们这些叛徒,待我回到入岭山上,他得到的好处,自然比你能许诺的多!” 青鹤忙道:“韩少侠,你千万别被他骗了!前日我教教主病逝,已将教主之位传给第一魔尊三栾,无眉已投入新教主旗下,而青黎魔尊已是教中第二人,丹阙不过是个丧家之犬,他什么都不能给你!” 丹阙听了这话,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先前已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然而听青鹤亲口说出来,还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出来不过两个月,教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如果青鹤说的是真的,无眉已经背叛他了,他在入岭山上的旧部只怕已遭三栾毒手,他如今是回不去了,真正成了一只丧家之犬。他心中剧痛,却还撑着一口气道:“哈,青黎早就被我杀了,三栾我也从来没有放在眼中过!韩……锦锦,你听哥哥的话,去杀了他们,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吃,以后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韩锦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之色,显然刚才他们给出的信息已经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畴。其实刚才的话他几乎没听进去几句,小脑袋瓜子里一直在想:我到底长了几根毛呢…… 青鹤见了他的神色,以为他犹豫了,连忙向两名手下使了个眼色,要他们趁热打铁,趁着韩锦还没想好的当口先把丹阙给解决了。那两名手下得了示意,立刻拔剑冲了上去,直刺丹阙。丹阙慌慌张张往韩锦身后躲,失声叫道:“锦锦!” 韩锦随手抓起丹阙新买的鞭子,手一震,眨眼工夫就将那两人手中的剑卷走了。青鹤挣扎着爬起来又要上前,韩锦一鞭子将他抽翻。他如今脑子不好使了,虽说武功还在,却不晓得动脑,只会使蛮力,因此不晓得要先点住那几人的穴道节省力气。那三个人一动,他就甩鞭抽人,直到打的那几人再无还手之力。 丹阙曾见过韩锦用斧子,如今见到他将鞭子也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心中不由得暗叹,亦有些嫉妒。这人学武功,天赋和努力固然重要,所学的功夫也十分重要。若一个人空有好的根骨和天赋,却没有好的武功秘籍,亦是浪费了一个好料子。如今天下武学中至高的就是五轮派和天宁教的功夫,他们两派本是师出同门,而丹阙更认可如今五轮派的模式。天宁教是择人长处教授武功,每人只精通一门武器,而五轮派则是将至高武学全部集中在一人身上,此人既是天才,也是通才。他自己练的赤霞神功如今已到达了巅峰,他年纪还轻,却受所学武功的限制,恐怕今后的几十年里只会退步无法再进步了。他好胜心极强,自然是不甘心的,此时便默默打起了韩锦的主意,连带看韩锦的眼神也变了:如果能从他手里骗到五轮秘籍…… 如今的韩锦实则并不懂得分辨好坏,按照高晟风教给他的,对他好的,就是好人,对他不好的,就是坏人,其他皆无关紧要。虽说丹阙对他不怎么好,动辄打骂他,不过他觉得丹阙长的比那几个人好看,那么丹阙就比那几个人好。再则他隐隐约约还记得自己是要跟在丹阙身边的,虽然目的不记得了,不过他越傻,就越容易认准一件事,所以自然是会帮着丹阙。倒是若他此时如若是聪明的,恐怕还要多权衡一下利弊。 丹阙见韩锦虽然帮着自己,却无意杀人,于是默默祭出三根毒针,趁着那三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射了出去。他疑心韩锦这傻子不喜欢看到人死,因此故意射偏了一些,不让他们立刻死去。他的毒针刺入那几人体内,那几人已是必死无疑,他忙对韩锦道:“我们快走,后面还会有更多坏人要来取哥哥性命的。” 韩锦听话地将鞭子一收,道:“锦锦听哥哥的。” 于是他们调转马头,又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第12章 11. 为了躲避追杀,丹阙不停地绕路,连他自己都已不知他下一步究竟要前往何处,最后索性调头往东跑去,离入岭山越来越远。韩锦十分嗜睡,赶了不久路就要休息。丹阙只得让他进马车里休息,自己不顾伤痛出去驾车,等到韩锦醒来再替换。就这样,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近两天的路,终于赶到了一个小县城——马城。 马城已经脱离了赤霞教的控制范围,丹阙带伤不停赶路,早已撑不住了,必须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休息,因此他带着韩锦进了马城,找到一间客栈落脚。既然见识过了韩锦的功夫,他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只要离开三栾等人的势力范围,即便会有人来追杀,他也不大担心。 两人进入客栈以后,一口气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都是神清气爽。 丹阙如今没有了手下,韩锦一个傻子又支使不上,他只好自己出去打听消息。他出去跑了一天,总算从几个江湖人士那里打听到赤霞教的老教主的确已经死了,在十天之前第一魔尊三栾已经继任教主之位。他原本听了青鹤的话,还抱着些许侥幸心理,希望青鹤是在诓他和韩锦,到了如今,他才真正灰心了,心中又悔又痛,却又无力回天。 到了这个地步,丹阙还是不敢真正相信韩锦。他现在几乎已不怀疑韩锦的身份,却还是怀疑韩锦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傻子。他如今不得不暂时放弃赤霞教,所幸遇上了韩锦,让他不至于茫然到失去了目标。他打算先从韩锦手里骗到五轮派的武功秘籍,然后给自己五年的时间精进自身修为,到时东山再起,必然杀上入岭山报今日之仇!要实现这个目的,他就必须要确认,韩锦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救自己是偶然还是别有用心。 第二天一早,丹阙说要离开,收拾好东西,他带着韩锦去了城门。来到城门口,丹阙道:“锦锦,哥哥忘记了一样东西,你在这里等着哥哥,哥哥拿完东西马上就回来找你。” 韩锦咯咯笑了起来,用手指戳着丹阙的脸:“哥哥是傻瓜,每次都忘记拿东西。” 丹阙被一个傻子说成是傻瓜,只是无所谓地一笑,道:“锦锦乖,不要走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拨浪鼓塞到韩锦手里:“你可以玩这个等哥哥出来。” 有了前次的经验,韩锦并没有纠缠,而是欢欢喜喜地接过了拨浪鼓,就自己走到一处墙边坐下,开始摇起了拨浪鼓。 丹阙别有深意地看了韩锦一眼,转身走了。他这一回同样并没有忘记拿东西,也不是要去打探什么消息,他转个身,拐进一个小巷,绕了两个圈子以后上了一座阁楼,潜进阁楼顶。这座阁楼是马城里最高的一所建筑,有五层楼高,楼顶视野极好,丹阙事前探过位置,在那里可以把坐在城墙边上的韩锦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他在纱窗边坐下,开始默默监视韩锦的一举一动——他想看一看,韩锦在人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如果韩锦不是真傻子,那么离开了他的视线,韩锦或许会露出马脚。 辰时,韩锦兴高采烈地摇着拨浪鼓; 巳时,韩锦换了一个姿势,摇着拨浪鼓嘿嘿傻笑。 午时,韩锦从包裹里摸出一包糖糕吃光了,继续摇拨浪鼓;未时,韩锦靠着城墙打了一个小盹,醒来以后上下左右摇着拨浪鼓;申时,韩锦把自己当成拨浪鼓左右摇晃了一阵,又拿起拨浪鼓玩耍;酉时…… 从天色尚未大亮到天色渐黑,韩锦玩了一整天的拨浪鼓,丹阙看韩锦玩了一阵天的拨浪鼓,韩锦不觉得累,丹阙累的泪流满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韩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丹阙黑着脸站在他面前。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拿起拨浪鼓在眼前晃了晃,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珍而重之地将拨浪鼓收进包裹里,然后兴高采烈地扑上去抱住丹阙:“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锦锦等了好久,肚肚都饿了!” 丹阙把他从身上扒下来,板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天不走了,回客栈再住一晚,明早出发。” 他带着韩锦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韩锦。 韩锦莫名地眨了眨眼睛:“哥哥怎么啦?” “你是我活了二十一年来见过的最无聊的人!”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丹阙如是说。 不等韩锦有所反应,丹阙已经转身施施然走了。 晚上,两人在客栈里歇下。这些天丹阙和韩锦都是睡一张床的,先前是因为丹阙身负重伤难以自理,需要韩锦照顾,之后是因为韩锦缠着他说晚上要抱着人睡觉,而丹阙也有意监视韩锦,才又睡在了一起。 一躺到床上,韩锦就手脚并用地将丹阙抱住,不过片刻,已进入熟睡。一开始,丹阙十分厌恶韩锦与他亲热,每每韩锦凑过来,他就会毫不留情地一脚把韩锦踹下床去,或者敲的他满头包,到了如今,渐已习惯了,便不再反抗。 丹阙默默地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便横起胳膊肘敲在韩锦胸口。韩锦被他击中弱点,立刻醒了,眼泪汪汪地捂着胸口:“痛痛,哥哥又打锦锦。” 丹阙毫无愧疚,道:“锦锦,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韩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了咂嘴:“去哪里?” 丹阙道:“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韩锦皱着脸想了想:“锦锦要跟着哥哥。” 丹阙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韩锦道:“锦锦不记得了,锦锦只记得要跟着哥哥。” 丹阙蹙眉,道:“你想一想,究竟为什么要跟着我?如若你没有遇到我,你又要去哪里?” 于是韩锦用力地想,想到小脸皱成了一团,模样又可爱又可笑,然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锦锦只记得,哥哥很好看,哥哥能暖床,锦锦要跟着哥哥。” 丹阙一窒。好看?!暖床?!他第一反应就要抬脚把韩锦踹下床去,但自从他知道韩锦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之后,他便有些顾忌对韩锦动粗。这家伙不是打不过他,只是不想打他罢了。他转念一想,这个傻子心思很简单,因为觉得他好看,就想跟着他,所谓的暖床,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把他当个枕头一样抱着,其他的心思,想必他没有也不懂。这样一想,他立刻就不生气了。 丹阙又问道:“那你爹呢?你跑出来这么久,你爹不会担心你吗?” 韩锦摇了摇头:“爹爹觉得锦锦很厉害,不会被人欺负,只会欺负人。小左小右才会担心锦锦。”说着撅了撅嘴:“小左小右把锦锦当傻瓜了,哼哼,他们才是大傻瓜!锦锦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呢!” 丹阙立刻问道:“小左小右是谁?” 韩锦道:“就是每天跟着锦锦,陪锦锦玩,喂锦锦吃药的人。” 丹阙心想,小左小右可能是韩骋给韩锦这傻子配的仆人,也就不问了。他开始循循善诱:“锦锦,现在哥哥受了重伤,门派里又出了叛徒,哥哥被赶了出来,无路可走了。” 韩锦忙道:“谁敢欺负哥哥,锦锦帮哥哥报仇!” 丹阙微微一哂,柔声道:“锦锦你真好。”说完这句话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忍住哆嗦的冲动,接着道,“可是他们很厉害,只有锦锦一个人,不一定能帮哥哥。他们人一多,锦锦你就应付不过来,哥哥现在连个小人物都打不过,被他们抓回去了怎么办?” 韩锦嘟起嘴:“那怎么办?” 丹阙道:“如果哥哥的伤势能恢复,就能和锦锦一起战斗,不用锦锦保护。” 韩锦果然道:“那哥哥怎么才会好起来?” 丹阙心中冷笑一声,愈发温柔道:“哥哥需要更精进的武学来修炼。” 第13章 12. 丹阙心中冷笑一声,愈发温柔道:“哥哥需要更精进的武学来修炼。”说完,他微微眯起眼盯着韩锦看,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韩锦依旧是一副傻样:“更精进的武学?要去哪里找呢?” 丹阙见他并无异样,便继续引导道:“锦锦你的武功就很厉害。” 韩锦恍然:“哥哥想学锦锦练的功夫!” 丹阙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看。 韩锦连忙从床上蹦了下去,跑到桌边,打开自己的包裹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翻出一本秘籍,跑回床边递给丹阙:“哥哥,这是锦锦练的功夫,给你!” 丹阙见他跑下床的时候,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等看到那本《脑残秘籍》之后,这口气又泄了出来,勉强维持着微笑,接过秘籍翻了翻,道:“锦锦,这本秘籍,恐怕不适合哥哥修炼。” 韩锦一脸天真地眨巴着大眼睛:“为什么呀?” 丹阙道:“这本秘籍可是你父亲为你量身打造的?” 韩锦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爹爹好像是那么说过。可是哥哥不是要锦锦的秘籍吗?” 丹阙道:“那就是了。这本功夫不适合哥哥,哥哥……资质和你不同,这功夫只有你能练,哥哥练不了。” 韩锦又想了想,恍然大悟后咯咯笑了起来:“锦锦知道,哥哥太笨了,没有锦锦聪明,所以哥哥不能练。” 丹阙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继续挤出笑容:“对。你可还有别的武功可以让哥哥练的?” 韩锦道:“锦锦有练过别的功夫,是爹爹亲自教的,但是秘籍不在锦锦身边。” 丹阙忙问道:“那在哪里?” 韩锦摇头:“锦锦也不知道在哪里。” 丹阙又道:“那……你记得多少?” 韩锦想了一会儿,盘腿坐下,开始运功。他一边运转真气,一边按照自己运功的方法回忆着心法口诀:“气沉丹田……五气聚顶……灵明耀太虚……” 丹阙立刻盘起双腿,按照他所说的心法口诀试着运转真气,不一会儿只觉丹田发热,不由大喜。 韩锦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丹阙将真气运走至尾闾处,等了半天也不见韩锦有下一句,不由困惑地睁开眼,却见韩锦已趴在床头睡着了。他刚练了个起头,只觉这内功心法十分之玄妙,意犹未尽之下再次出手将韩锦摇醒,柔声哄道:“锦锦,下一句是什么?” 韩锦揉着眼睛睡意朦胧地问道:“什么?” 丹阙心急如焚:“心法的下一句。” 韩锦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哥哥和锦锦在一起,就是为了锦锦的武功吗?” 丹阙不由得一惊,才发觉自己心急的有些过了。虽说韩锦是个傻子,但傻子在某些方面也是十分敏感的。如果惹得韩锦不悦了,他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他忙道:“不,怎么会呢,哥哥喜欢锦锦,所以才和锦锦在一起。只是哥哥如今受了伤,想快些好起来,不给锦锦添麻烦,这才有些心急了。” 韩锦看着丹阙,嘴巴撅得更高了:“哥哥笑的真假。羞羞脸!” 丹阙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十分尴尬。 韩锦舔了舔嘴唇,爬过去把头枕在丹阙的腿上,闭上眼又睡着了。 丹阙默默打坐了一会儿,这才冷静下来。他暗暗后悔自己方才太沉不住气,连这个傻子都看穿了自己的目的。好在他起来似乎并不十分介怀,而且看他那不知人事的态度,骗到五轮秘籍指日可待! 丹阙心道,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被青黎重伤,又怎会被这个傻子救下?自己遭三栾和青黎的暗算,被清出赤霞教,沦为丧家之犬,却有幸碰到了是个傻子的五轮派继承人,只要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凭自己的天资,日后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不在话下!想到此处,丹阙已是喜不自胜,按捺下激进之心,也躺下睡了,一夜无眠却是不提。 往后的几天,丹阙每天都会从韩锦嘴里骗出几句心法口诀来。有了前次的教训,他并不心急,何况他身负重伤,五轮派的武功博大精深,绝不是一两天就能吃透的,他的身体也消受不起,每天修炼一段已是足够。他盘算好接下来要带着韩锦去一个隐蔽之处,躲避世事的纷争,免人打扰,专心养伤和练功。 到了九月初五,他们抵达了一处山谷。 丹阙见了这处山谷,十分喜欢,拉着韩锦将这山谷的地形探了一遍。这山谷因地势偏僻而荒芜人迹,离最近的城镇约有两日的路程。山谷中果实水源充足,又山清水秀,灵气十足,是远离尘世、专心练功的好地方。 丹阙问韩锦:“锦锦,哥哥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安心养伤,你看好不好?” 韩锦抓了一只黄鹂鸟,正开心的逗着,忙不迭道:“好啊好啊,锦锦都听哥哥的。” 丹阙选了一个地址,打算过两日就和韩锦一起在这里建一所木屋居住。木屋建好之前,他们就先住在一个山洞里,挡风避雨,倒也不错。 当天晚上,他们在山洞里生起了柴火,以野果烤肉为食,饱餐之后,丹阙和颜悦色地对韩锦道:“锦锦,我们继续练功吧。” 韩锦拨弄着吃剩的烤麻雀的骨头,搭乘了一个小小的井字塔:“嗯?练功?” 丹阙道:“昨天晚上你说到三门之气一章,往后呢?” 韩锦想也不想就道:“三门之气,气在……”突然又停了下来。 丹阙正准备运功,却迟迟等不到下文,不由睁开眼奇怪地看向韩锦:“锦锦,怎么了?” 韩锦盯着自己搭出来的骨头塔不说话。如若在往常,到了初五,他的心智已能恢复十二三岁少年的水准了,可是他大半个月没有吃药,因此心智比往常糊涂许多,大约只有八九岁。可糊涂归糊涂,却也比前几日明白了。他心想,这不是我们天宁教的武功心法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丹阙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不由微微蹙眉:“锦锦?” 韩锦想不明白,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错,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再告诉丹阙更多口诀了。他就像一个被人拐卖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人贩子对他是不是真心的好,可是他还是想回家,而且不敢告诉人贩子他真实的想法。他迅速抬头看了丹阙一眼,又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嗫嚅道:“锦锦肚子痛。” 丹阙没有多疑,只道:“想方便?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于是韩锦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韩锦一走,丹阙开始复习前几日韩锦教给他的内功心法。他练了只不过短短六七日,已觉得五内充盈,这套内功心法与他从前所练过的功夫完全不同,其玄妙尚不是他能体会的,因此还需反复练习。 他练了一会儿,都不见韩锦回来,有些奇怪,向洞外喊道:“锦锦?” 没有人回答他。 丹阙又等了一会儿,渐有些烦躁。不过韩锦这个傻子也许是被一只兔子、也许是被一只螳螂绊住了脚都有可能,他也不高兴出去找,便继续练功。 因心情已有些烦躁了,因此丹阙一边运走真气,一边就想起了许多前些时日抛到脑后的事情。他在赤霞教中从小就是天分最好的一个,深受老教主的喜爱,同龄人永远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养成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情。三栾虽然武功高于他,但是三栾的年级比他大了整整二十岁,在三栾二十一岁的时候还是教众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辈,因此虽然他是第二魔尊,但他也从来没有将三栾放在眼里过。他恨三栾,恨青黎,恨无眉背叛他,也恨老教主死得早。如果那个老头子再活个五六年,等到他的修为超过三栾再死,他又怎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突然间,丹阙只觉胸口刺痛。原来他心气不平,一不小心真气走岔了,竟有走火的征兆。他不由得大惊,连忙摒除杂念,却已来不及了。丹田处一阵空虚,真气在他体内四处乱窜,他已走火入魔了。 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第14章 13. 韩锦在外闲逛了大半个时辰后回到洞里,只见丹阙倒在一块大石头边上,身侧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衣服上也有点点血迹。他吓了一跳,忙冲过去抱起丹阙,急急道:“哥哥,你怎么了?” 丹阙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想睁开,却又没有力气睁开。他的呼吸很微弱,嘴唇嚅动着,韩锦俯身过去,才听清他在说两个字——“救我”。 韩锦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本能地将手摁在他的胸口,将一股真气送入他的体内。过了一会儿,在丹阙体内四处冲撞的真气渐渐平息了下来。若是韩锦再晚回来半个时辰,只怕丹阙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韩锦如今还是个孩子的心智,遇上这种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生怕丹阙会就这样死在他怀里,于是不停地给丹阙灌水喝。丹阙喝不进去,他就强灌,仿佛只要丹阙能喝下水,他就可以活下去。 因此,到了深夜时分,丹阙已经被强灌了十几水袋的水了,连肚子都鼓了起来,就好像肚子里有只三四个月大的小魔尊。 韩锦又惊又怕,操了几个时辰的心,又给丹阙输了不少内力,此时已是困极。他抱着丹阙,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突然之间,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丹阙本来走火入魔后内府受了重伤,至少能昏上三五天,但是由于韩锦逆天地强行给他灌水,让他硬生生被满肚子的水给憋醒了。 丹阙一醒,韩锦立刻惊醒了。他欣喜地用力抱住丹阙:“哥哥你醒了!” 丹阙的肚子被他一压,张开嘴,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先哇地吐了一大口水。韩锦感觉自己背上湿了,以为丹阙又吐血了,吓得呜呜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哥哥,你不要死啊,呜呜……” 丹阙拼尽一口气道:“我……尿……急……”每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大口清水。 韩锦愣了一愣,忙道:“那哥哥快尿吧。” 丹阙又道:“我……动……不……了……”他倒是想就这样尿了痛快,可是他身上还藏了一些毒物暗器等,如若被水浸湿,毒性恐怕会蔓延,伤到他自己。因此,这泡尿无论如何也不能尿的如此轻易、如此随性。 韩锦恍然大悟,连忙替丹阙解开袍子,拉下裤子,露出他腿间那物。可是他看着那物犹豫,却迟迟不动手去碰。 丹阙急的万念俱灰,此时此刻方才大彻大悟,什么丧家之犬,什么走火入魔,不管什么样的挫折,原来都会败在一泡尿上。 韩锦犹犹豫豫地指着丹阙的鸟说:“爹爹说,这是个脏东西,只有锦锦自己的和锦锦喜欢的人的这玩意儿才不脏。” 丹阙一边吐水一边咬牙切齿:“我……不……脏……” 韩锦想了一会儿,终于扶起丹阙,大无畏地捏住了他腿间那物,替他把好方向。生死存亡之际,丹阙已顾不上什么颜面,足足尿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身心舒畅了。 韩锦见丹阙一脸轻松,终于破涕为笑:“哥哥总算好了。” 好你个头!丹阙心道。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在交代遗言的关口上,他对韩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再喂我喝水我就杀了你。”说完以后毫无遗憾地再度昏厥了。 翌日一早,韩锦就抱着昏迷不醒的丹阙赶往最近的城镇。丹阙好容易选中这世外桃源,才刚住上一天,就又离开了。 韩锦一路疾驰,赶了一天半的路程终于赶到了城镇里。他找了个大夫来替丹阙诊治,大夫说丹阙原本就受了极重的伤,伤情还没好的情况下他就到处乱跑,还在无人相护的情况下随意练功,因此才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后,他的五脏六腑都受了或轻或重的损伤,如果不是韩锦用真气为他吊住了一口气,只怕他如今已不是这尘世间的魂了。以他现在内伤外伤的情况来看,他至少要卧床静养两三个月才能恢复。 丹阙这一昏,昏足了三天才终于醒了过来。三天里,韩锦没给他灌过一滴水,也没给他喂过食,如果不是实在太渴了,丹阙估计还能再昏上一两天。 丹阙醒来之后,就看见韩锦捧着脸坐在床头打盹。他并没有立刻出声,而是蹙着眉默默盯着韩锦看了一会儿。韩锦神色疲惫,好像几天都没有睡好。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想坐起来先去喝口水,可是一用力才发觉自己身上无一处不痛,竟是动也动不了。 “水……” 韩锦被丹阙微弱的呼喊声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看见丹阙正睁着眼睛看他,微微一愣,没有狂喜,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怔怔地看着丹阙。 丹阙轻声道:“渴。” 韩锦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水壶,有些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哥哥说不许喂你喝水。”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来,扶起丹阙喂他喝了下去。 丹阙喝过水之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韩锦,哑声问道:“我怎么了?” 韩锦将大夫所说的话对他重复了一遍。 丹阙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我的武功……”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感受不到丁点的内力。 韩锦道:“哥哥先养好了伤再说吧,武功……” 丹阙脸色一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韩锦的手,修长消瘦的手指因恐惧而颤抖着,厉色问道:“我的武功怎么了!!” 韩锦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别急,你的真气走茬了,功力散去大半,好在丹田未毁,只要养好了伤,还可以重练。” 丹阙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武功修为上,故而并没有注意到韩锦的神色语气与往常不同。他松开了抓着韩锦的手,目光涣散地摔回床上。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这个傻子身上骗到了武功秘籍!他满以为,是塞翁失马,只要再潜心修行几年,就可以突破瓶颈,达到更高的境界,夺回他失去的一切!不曾想,老天爷竟是玩了他一次又一次,不把他逼到绝境不肯罢休!丹阙很想笑,很想叫,但是他笑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就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那里。 韩锦担心地看着他。今日已是八月初九,他的心智差不多已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前几日的事情他记得不太详细了,不过大事还有个印象,丹阙似乎是不能回赤霞教了,还从自己这里骗去了心法口诀,在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想起了自己跟着丹阙的目的,面对如今的情况,他心情很复杂,只好等丹阙醒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丹阙目光涣散地盯着房梁,一句话不说,一动也不动。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内力,便以为韩锦所说的话不过是在哄他,他的武功已经被废了——他已然是个废人了! 韩锦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分明是面无表情的,但他却从那人的脸上看到了哀莫大于心死。情绪是会传染的,他虽是魔教小教主,却毕竟只有十七岁,心智还不成熟,见了丹阙如此,竟觉得胸闷的喘不上气来,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韩锦忙道:“哥哥,你再休息一会儿,我、锦锦去给你要碗热粥来。”说罢匆匆忙忙起身逃出了房间。 韩锦走下楼梯,到了客栈大堂,问伙计要了碗清粥。在粥送上来的时间里,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赤霞教的教主成了三栾,丹阙在赤霞教中已经失去了地位。他原本想通过丹阙深入赤霞教内部打探消息的计策似乎是行不通了。不过丹阙毕竟曾经是赤霞教的领军人物之一,他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因此这人还有用,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挖出一些赤霞教的秘密和弱点。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丹阙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一个极品屁股,带回出岫山当玩具也不错。不管怎么说,丹阙都有用,自己还可以在他身边继续潜伏下去。 不过韩锦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把心法口诀告诉他?赤霞教的秘密还没挖出来,差点先把出岫山的秘密给卖了,难道说自己发病的时候,人会变傻吗? 清粥送来了,韩锦端着粥走上楼,一边走一边想,先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好容易逃出来了,不干出点什么来实在没有颜面回去见天尊和三大长老还有左右护法。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宁可冒着把自己卖了的风险也要留下来的主要原因是,那对极品屁股蛋的手感让他震惊了!那是比拨浪鼓还要美妙的存在! 走到房间门口,韩锦推门进去,只见丹阙正趴在地上,艰难地伸手拔出了放在椅子上的剑,颤颤巍巍地想要拿剑抹脖子。 韩锦倒抽一口冷气,将手里的粥碗丢了出去,震飞他手里的剑,同时惨叫道:“我的屁股!!!” 第15章 14. 丹阙手中的剑被震飞,又昏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韩锦见他醒了,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端起药碗道:“哥哥吃药。” 丹阙又缓缓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昏死了一般。 韩锦忍住叹气的冲动,把药碗放下,抱住丹阙,用脸贴着他的脸,软声撒娇道:“哥哥,吃药吧。” 丹阙还是装死。 韩锦无奈,只得又去取了跟麦秸管来,自己先喝了一口,衔着麦秸管的一端,将麦秸管的另一端塞进丹阙嘴里,强行给他灌药。 丹阙错愕地睁开眼睛,旋即不悦地将麦秸管吐了出去,怒道:“你……”然而他的愤怒在片刻后就消散了,眼睛顷刻间变得湿润,板起冷硬的面孔道:“不要管我。” 韩锦不依,固执地舀了一勺药往他嘴边送,这下丹阙发怒了,将他手的拍开,用尽力气将床头柜上的药碗砸了出去。韩锦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接,稳稳托住药碗底,手腕一晃,将洒出去的药都接住了,又将药碗默默放回柜子上,小声道:“哥哥病的很重,要喝药才会好。” 如果那药碗碎了,或许丹阙的愤恨能发泄出去些许,可偏偏韩锦连那一声爆裂的闷响也不让他听见,只令他更加压抑。他的脾气一贯不好,当初在入岭山上,别说是一个碗,便是整座宫殿,只要他一不高兴,砸了也就砸了,从来没人敢多说他半句。此时此刻,这一碗泼不出去的药,愈发让他体会到如今的他的无能。 丹阙痛苦地吼了一声,却因声音沙哑,听来仿佛困兽绝望的呐喊。他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韩锦,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韩锦委屈地瘪了瘪嘴。他这次偷跑出来,吃了不少苦头,什么消息都没探到不说,好容易逮着一个赤霞教前任魔尊,这位魔尊还要寻死觅活的。真让他死了,难不成自己要空着手回出岫山?要知道平日里那些江湖人士想见他一面,听他说一句话,跟他过一次招,那都是十分困难的,他的出场费极高,有人为了听他说一句话就肯出价一千两。按照这个价位算,他这些时日跟丹阙说过的话卖掉一百个丹阙都值不回来。亏本买卖,魔教小教主是决计不肯干的。 韩锦抱住丹阙,感受到他的脉搏不稳,便将自己的内力缓缓灌入他的丹田处:“锦锦不想让哥哥死。哥哥死了,锦锦怎么办?” 丹阙挣扎起来,怒骂道:“放开我!你这傻子!蠢货!我不要你同情,不要你可怜!滚回去找你爹,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韩锦只抱着他不做声,丹阙骂个不停,动作和声音都渐渐变得虚弱。他明明已精疲力竭,却不肯作罢,他本是个话不多的人,从前也不屑于骂人,但凡是他看不痛快的人,他便用剑让那人再也不能来碍他的眼,可是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泼妇一样咒骂韩锦来发泄胸中的愤懑。 过了一会儿,丹阙终于停止了。他累得再一次昏迷了。 韩锦叹了口气,拾起麦秸管,将药一点点喂丹阙喝了下去。喝完药之后,韩锦趴坐在床边盯着丹阙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头,小声抱怨道:“你的坏脾气,怎么对得起你的好屁股呢?唉!” 往后的两天里,丹阙都闹的很厉害。他想死,却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因此他希望激怒韩锦,借韩锦的手杀了自己,一了百了。可韩锦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傻子”,无论他如何咒骂,韩锦都不痛不痒,用无辜的眼神和一声声软绵绵的“哥哥”将他堵了回去。 到了第三天,丹阙终于不再骂了。他又恢复到了初始的状态,像具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床上,眼神麻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韩锦唯恐他又想不开,整天整天陪在他的床边。 转眼又过了两天,已是丹阙醒来的第五天了。 丹阙躺了这些时日,渐已恢复了些许的力气。韩锦正坐在桌边对着丹阙发呆,丹阙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锦锦。” 韩锦见他终于开口了,不由得一惊,茫然道:“哥哥?” 丹阙小声道:“你过来。” 韩锦于是走到床边。丹阙又道:“我有些冷,你搂着我。” 韩锦心里奇怪,却还是依言将右臂绕过他的腰,又往下挪了点,堪堪在胯骨处停住,忍住了把手伸进去往下摸的冲动。 丹阙轻轻咳了两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韩锦天真地笑道:“因为锦锦喜欢哥哥(的屁股)。” 丹阙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你喜欢我什么?我如今,还有什么可供你喜欢的?” 韩锦眨了眨眼,道:“因为哥哥(的屁股)好看。” “好看……呵……”丹阙笑的连单薄的身子都在震动,不过短短几日,他已瘦了一大圈:“傻子果然是个傻子……” 韩锦有些心疼地摸着丹阙的腰道:“哥哥瘦了许多。”还好他昨晚偷偷摸过了,丹阙的屁股瘦的不厉害,还是个极品屁股。若不然,他就要给丹阙强灌鱼肉了。 就在此时,丹阙突然出手,右手攥着一根银针往自己的心口戳去。韩锦吓了一跳,右手被压在丹阙的身体和床柱之间,他立刻用左手握住了丹阙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谁料丹阙还有一招后手,左手还有一根银针,向着韩锦抓着他的左手手腕扎去。韩锦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右手抽不出来,此时若是松开左手手,那丹阙右手的针就会扎进他自己的心口;如若不松手,丹阙左手的针就会扎进自己的手腕里。若只是被扎一下,倒也无关紧要,可是丹阙的针都是有毒的,他从前已经见识过一回。 只一瞬间的犹豫,韩锦更坚定地抓着丹阙的右手不放。他有月见草制成的圣药,能解百毒,丹阙是毒不死他的。虽然这药统共没有几颗,有时候一颗就是一次活命的机会,不过在圣药和极品屁股之间,韩锦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丹阙见韩锦竟不松手,不由一惊,刺针的速度明显放缓,却因一时收不住力气,还是扎破了韩锦的手腕。他立刻将针拔了出来,看着韩锦流血的手腕愣了一会儿,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你中了我的噬心散的毒药,决计活不过今晚了。”又道:“你为什么不松手?” 韩锦并没有感受到身体的异常,看来这毒性蔓延的并不十分快,因此他没有立刻服药,皱着眉不悦道:“锦锦不想让哥哥死。”顿了顿,撅起嘴道:“哥哥坏,刺锦锦,锦锦的手腕痛痛。” 丹阙冷笑道:“你不想我死,你却要死了。你会被毒的面目全非,到了黄泉路下,就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怕孤单寂寞么?” 韩锦一愣。 丹阙对他微笑:“让哥哥去陪你可好?这样锦锦就不会一个人冷冷清清了。哥哥也有人陪着。” 韩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谁知道鬼魂的屁股摸起来有没有手感呢! 丹阙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脸色越来越阴郁。他的呼吸突然开始急促,被韩锦握着的右手不住颤抖,终于握不住手里的毒针,落到了地上。他颤声:“你真的,真的不想让我死?即使,我毒死了你?” 韩锦撅了撅嘴:“哥哥是坏哥哥,为什么要毒死锦锦?哥哥一点都不心疼锦锦!” 丹阙猛地吸了口气,身体瘫软在韩锦的怀里,嘴角向下一撇,匆匆忙忙用没被韩锦抓着的那只手去挡脸,却晚了一步,在他挡上之前,韩锦已经看到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滚了下来。毒针已落地,韩锦松开了丹阙的右手。 丹阙双手捧着脸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突然扑进韩锦怀里,用尽力气搂住他的脖子。韩锦傻傻地由他抱着,丹阙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背上,哽咽道:“傻子,抱抱我。” 韩锦心中暗喜,伸手搂住丹阙的屁股。丹阙把他的手往上扯了一点,韩锦不高兴地被迫将手放到了他的腰部。 丹阙颤声道:“为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韩锦往他的翘屁股瞟了一眼。 丹阙接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你要图我什么,我待你不好,你救了我,我想杀了你。为什么,我已经没什么值得人图的了,为什么还要救我?” 韩锦手又伸了下去,揉了揉丹阙的屁股。 丹阙愣了一愣,只做是傻子发傻,并没有介意,又把韩锦的手扯了上来,让他搂住自己的背。他在韩锦耳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呢喃道:“韩锦,我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韩锦等着他的后话,但是丹阙却没有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丹阙松开了韩锦,在他耳边轻声道:“傻子,对不起,只有我右手的那根银针是有毒的。”他刺韩锦的那根,是左手上的针。 韩锦立刻试着运了下功,还是没有察觉到毒素在体内蔓延的征兆,原来并不是他的毒素太弱,而是自己根本就没有中毒。他暗暗松了口气,用娇嗔的语气抱怨道:“锦锦会死吗?” 丹阙捂着自己红肿的眼镜躺了回去,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不会死。” 韩锦又问道:“那哥哥还要死吗?” 丹阙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哥哥什么都没有了。” 韩锦道:“可是哥哥还有锦锦呀!”又道,“如果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一条命,失去了还有机会再得到的。” 丹阙一怔,松开捂着眼睛的手看了韩锦一眼。韩锦立刻意识到一个傻子似乎不该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虽然自己英明睿智聪慧无双才智通达,可以说出无数更加发人省醒的话,但自己现在是个傻子,就要有傻子的节操。 丹阙心道:原来傻子比常人更能看懂事理…… 韩锦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小时候锦锦不小心把一串糖葫芦丢到山脚下去了,锦锦好伤心,想跳下山坡去找那串糖葫芦。爹爹不让锦锦去,说锦锦掉下山会死的。然后他给锦锦又买了两串糖葫芦,比掉下去的还多呢!所以只要哥哥活着,就会得到比失去的更多的东西呢!” 丹阙扭头:我刚才在想什么? 丹阙从不在人前流泪,也从不抱人,更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可他对着韩锦哭了,他求韩锦抱了他,他没有气力在怀疑韩锦了。他已一无所有,韩锦是他溺水时唯一的一根稻草。他只是万幸,幸好韩锦是个不知世事的傻子,一个简简单单的傻子。 他翻了个身,不让韩锦看自己的脸,手却死死抓着韩锦的手不肯放。韩锦躺到床上,从背后抱住他。他轻声道:“傻子。” 韩锦哼哼道:“锦锦才不是傻子呢?” 丹阙轻笑了一声,道:“好吧,我不叫你傻子,我叫你……痴儿。” 韩锦用大腿蹭了蹭丹阙的屁股:“锦锦也不痴,锦锦最聪明了!” 丹阙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韩锦被他折腾了一晚,也有些累了,正打算睡觉,突然从窗外飞进一只飞镖,直插进床柱里。韩锦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松开丹阙,拔下那枚飞镖一看,脸色立刻变了——飞镖上刻着一个“左”字,是白小左找上门来了。 韩锦懊恼地跺了跺脚,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丹阙,出手点住了他的睡穴,将飞镖拢入怀中,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第16章 15. 韩锦跳到空地上,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左,出来。” 白小左果然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 不等白小左发话,韩锦立刻拉开架势道:“你死心吧!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的!” 白小左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向韩锦丢了过去。韩锦以为他一出手就祭迷药,慌慌张张就要跑,却听白小左在后面道:“这是小教主的药。” 韩锦转了半个身子,又生生转了过去,药已经快落地了,他用脚将药瓶轻轻一踢,药瓶就回到了他手里。他拔出瓶塞,小心翼翼地闻了一小下,立刻屏息,道:“这不是我服的药!” 白小左道:“小教主,这是杜谷主改良过的药,和你之前吃的稍有不同。杜谷主说,他之前的药虽然能让你耳聪目明、心思敏捷,但是小教主你的记性一直不太好。所以这次的药是杜谷主潜心研究多年以后终于制出来的包含了增强记忆效果的良药。” 韩锦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凑上去闻了闻药味。这一闻之下,他发觉其实这瓶药和自己先前吃的药的味道是相似的,只是似乎又多添加了几味药物,才使气味闻起来有了区别。他将药收好,依旧警惕地打量着白小左:“你来除了送药,还想干什么?” 白小左再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属下想带小教主回去,小教主肯回去吗?” 韩锦立刻道:“绝不回去!” 白小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小教主和赤霞教第二魔尊丹阙在一起的事,燕十三和燕三八已经告诉属下和右护法了,我们回了出岫山,向天尊和三位长老报告了这件事。”说完以后他停了下来。 韩锦竖起耳朵,紧张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白小左道:“为了小教主的事,天尊和三大长老大闹了一场。天尊说,小教主有自己的打算,肯定想干一番大事业出来证明自己,天尊还说小教主是他的儿子,绝没有摆不平的事,所以支持小教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小教主什么时候想回出岫山再回来。” 韩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顿觉如释重负,腰杆也挺直了。 白小左看了他一眼,又道:“可是三大长老都不同意,他们说,小教主……体质特殊,月末的时候会发病,不适宜一人在外闯荡。” 韩锦浑不在意地挖了挖耳朵。只要天尊——他父亲高晟风同意了,三大长老不同意也得同意。 果不其然,白小左说道:“天尊把卢长老压在……石头上,打了卢长老的屁股八十八下,卢长老便不敢反对了。” 韩锦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在意料之中。 白小左又道:“天尊在尹长老的院子里打了几个滚,抱着尹长老的大腿缠了半柱香的时间,尹长老不管了。” 韩锦继续微笑。 白小左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接着道:“韩长老他……反正尹长老都同意了,他的态度也无关紧要,属下就没有去询问他的意见,拿了药就出来找小教主了。” 韩锦满意地笑道:“甚好,甚好,辛苦你和小右了。” 白小左道:“小教主上次发给天尊的飞鸽传书天尊已经收到了,他说请小教主带信上提到的东西回去让他看看。另外,天尊还有一封信要属下交给小教主。” “哦?”韩锦忙道:“快拿来我看。” 白小左递上一封信,韩锦立刻展开,借着火折子的光念道:“吾儿,眦睚必报,乃为人之根本。切记,可以肾亏,绝不吃亏!” 韩锦念完以后将信点燃,烧成灰烬。他双目炯炯地看着白小左,掷地有声道:“请你回禀天尊:孩儿记住了,绝不辜负天尊的教诲!!” 白小左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小教主,虽然天尊这么说,但是你的病……” 韩锦道:“对了,我也正想问你,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发病的时候究竟会有什么症状?” 白小左迟疑了一下,为难地说:“按照天尊的说法是,小教主修炼的神功有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之功效,因此小教主在月缺的那几日里,会恢复童真,心智与孩童无异。” 韩锦拍掌道:“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我还童的缘故,才会变得如此天真烂漫纯真无邪单纯可人!” 白小左默不作声地望着夜空。 韩锦道:“我明白了。既然药你已送到,你走吧。” 白小左从怀里掏出几枚小型令烟递到韩锦手里:“小教主,我和小右就在这附近,如若教主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放烟召唤我们。” 韩锦道:“你们别留在这里,起码得去附近城镇。不然叫丹阙撞上识破了可不好。放心,本教主深得天尊真传,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难得倒本教主!” 白小左迟疑了一下,又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递给韩锦:“小教主,你出来这么久,又没带多少盘缠,钱还够用吗?” 韩锦愣了一下。他出来的匆忙,的确没带多少银子,他和丹阙这一路又只花不挣,而且丹阙不停受伤,买药请大夫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从前很少自己花银子,因此对钱的数量也没有概念,要花钱了,就从袋子里抓一点,还剩多少钱他不知道,不过好像最近钱袋的确已经变得很轻了…… 韩锦眼睛一亮,道:“不,不要给我钱,我自有打算。” 白小左微微蹙眉:“什么打算?” 韩锦微笑:“本教主难得下山一次,自然要好好体会一下这尘世间的苦乐。再则,丹阙也知道我们统共有多少银两,我若花了你给的银两,反倒让他徒生疑心。” 白小左还是犹豫:“可是小教主从小都……” 韩锦打断道:“放心,你去吧,我自有打算。你别忘了天尊的吩咐!若有需要,我自会来找你和小右的。你先走吧。” 白小左犟不过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白小左一走,韩锦立刻回到房里。丹阙被他点了睡穴,还在昏睡中。他服了一颗白小左给他的药,然后将药仔细地收好,又把包裹里的钱袋拿出来,打开一瞧,里面只剩下几个铜板和一两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了,别说住客栈,就是丹阙的药钱都支撑不了三两天。 韩锦想了一会儿心事,把钱袋放了回去,然后躺到床上,从背后抱住丹阙,睡觉了。 这一晚上,由于杜讳给的能增强记忆的新药,韩锦做了许多梦,这些梦几乎都是他在月缺的时候经历过的事,只是从前他将这些事都忘了。他梦见自己漫山遍野追着一只蝴蝶跑;他梦见自己抱着一大串糖葫芦流口水;他梦见小时候有人说他是个只会笑不会哭的傻子,被高晟风知道后将那人枭首示众;他还梦到高晟风将他抱在怀里,捏着他的脸蛋对他说:“聪明,你从小就不会哭。若是以后有人敢把你弄哭,你一定要千百倍的报复回来,绝不让那人逍遥自在。比如说,让他一辈子不准吃馒头,再比如说,每天打他的屁股……” 韩锦梦中的画面一转,出岫山消失了,他和丹阙在一起。丹阙打他骂他,稍有不顺意就抬脚踹他,动辄将他揍得满头包,张口闭口骂他傻子,神情极是不屑。他梦见自己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丹阙,讨好地笑着叫他哥哥,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丹阙却一脚将他踹到了床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鄙夷骂道地:“就你这臭傻子也有资格碰我?滚!” 然后,韩锦就吓醒了。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身边的丹阙。原来他忘了这许多事,在他心智回到孩童阶段的时日里,丹阙竟是这般对他又打又骂,将他视若敝屣的。 高聪明虽不是高晟风的亲生儿子,但他从小由高晟风一手带大,深得高晟风的真传(武功以及小心眼)。他想起那些事,不由气得牙痒痒,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报复大计:丹阙骂他一句,打十下屁股;丹阙打他一拳,打二十下屁股;丹阙踹他一脚,打三十下屁股;丹阙从他嘴里骗心法,打两百下屁股。 就在韩锦默默计算的时候,丹阙终于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韩锦正坐在床边阴恻恻地看着他,不由得一愣:“你在做什么?” 韩锦幽怨地说:“哥哥的屁股烂了。” 丹阙又是一怔:“什、什么?” 韩锦别开脸爬下床,用清水洗了洗脸,又转回来道:“哥哥,我们的盘缠用完了。” 第17章 16. 丹阙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久都回不了入岭山,因此并没有带多少盘缠。他跟韩锦一样,其实对银钱没多少概念,不过他在进入山谷的时候曾经清点过他们的钱,也知道剩下的不多了,因此听到韩锦所说的,并不觉得十分惊讶。 韩锦揪着衣角道:“哥哥,怎么办,掌柜坏坏,说要赶锦锦和哥哥走。” 丹阙皱着眉不说话。如若他没有受伤,客栈老板胆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必定叫那人从今往后只有冥币可收。不过若他没病,也不一定非要住客栈,树上、洞里、哪怕是悬崖边,他一个习武之人又有哪里不能睡?偏偏如今他连下床都难,而韩锦又是个傻子,没有了钱又该怎么办? 丹阙迟迟不吭声,韩锦摸着肚子道:“哥哥,锦锦饿了,哥哥饿了没有?” 丹阙摇了摇头,道:“你若饿了,只管自己去吃就是。” 于是韩锦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他便带着满嘴油光和一碗热粥回来了。他将粥放在桌上,兴奋地对丹阙说:“哥哥,锦锦刚才问了掌柜的,掌柜的说,锦锦可以去赚钱!”他兴奋地挥了挥手:“锦锦可以赚钱养哥哥!” 丹阙还是不说话。的确,如今他连床都下不了,想要钱,就只有韩锦这个傻子去挣。他方才便想到了这一层,却偏偏开不了口——他如今,不得不依靠一个傻子养活了。这样苟活下去,当真比死了好吗? 韩锦却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将他扶了起来,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将粥喂到他嘴边。 喝完一碗粥以后,丹阙轻声道:“你打算怎么挣钱?” 韩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锦锦的力气很大,脑袋瓜子又聪明,什么都能做!” 丹阙哑然失笑。 用完当天的药,他们就没钱付客栈的房钱了,韩锦用仅存的一点钱买了一辆木板车。客栈掌柜看他们一个傻子弟弟带着一个病秧哥哥,觉得可怜,送了他们一床旧被褥。 第二天一早,韩锦就用被褥将丹阙裹了起来,将他放到板车上拖着板车离开了客栈。丹阙虽是沦落到这种境地,却因心气高,不愿让人看见这样的自己,用先前在白云城买的黑纱帽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天,他们几乎把整个城镇所有招工的地方都跑遍了。韩锦虽然年轻有力,可是招工的人和他谈上几句话,便知道他的心智弱于常人。若光是一个傻子也就罢了,只要傻子有力气,能干活,倒也不是不能给他派个工作,兴许克扣了他的工钱他都不知道。但偏偏他还拖着一个重病的哥哥,麻烦成双,连压榨他都不忍心,自然不肯录用。 两人碰了一天的壁,丹阙几乎就想放弃了,就连韩锦也被打击的兴趣缺缺,恨不得脱去傻子的伪装大方展露自己聪慧伶俐机智活泼才智过人能徒手开根号的本质,只因自己体验生活及攻克丹阙的双重大计而硬生生忍了下来。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一家名为徐记的饭馆的门口。 丹阙这一天看着韩锦被人驱逐耻笑,亦是感同身受,此时恹恹道:“罢了,别去找了,替人做工能挣几个钱?不如杀人越货,来的快些。” 韩锦恍若未闻,拉着板车从徐记的偏门走了进去。一名老者迎了出来,打量着他二人道:“你们是……” 韩锦低着头羞涩地说:“锦锦想挣钱。” 老者愣了一愣,道:“你想来帮工?”说着眼睛往躺在板车上的丹阙瞟了一眼。 韩锦:“嗯嗯。” 老者道:“这位是……” 韩锦忙道:“是锦锦的哥哥,哥哥受了伤,要躺着休息,还要吃药,可是锦锦没钱给哥哥买药了,所以要挣钱钱。” 老者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道:“你们暂且等等,我请掌柜的过来。” 没多久,老者便带回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了看韩锦,又看了看丹阙,对韩锦道:“你的事福伯同我说了。你出来找工,是为了替你哥哥医病?” 韩锦连连点头,目光始终黏在丹阙身上,倒还真有兄弟情深的样子。 那男人沉吟片刻,道:“那你会做些什么?” 韩锦忙道:“锦锦的力气大,什么都可以做!” 男人问道:“你会挑水劈柴么?” 韩锦连连点头:“锦锦会。”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态憨傻幼稚,似乎有些傻,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且韩锦看起来又十分年轻,不过十五六的样子,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干活。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堆柴火,道:“你把那堆柴劈了试试。” 韩锦走上前,随手抄起一把斧子,唰唰几下,粗粗的木头杆子立刻就被劈成了一堆大小均一的细柴,而他轻松的就好像刚才切的是豆腐一样。 中年男人和福伯看的瞠目结舌,丹阙淡然道:“我弟弟天生神力惊人,只是心智不太成熟。” 中年男人吞了口唾沫,半晌才道:“你既是为了照顾兄长,想来也十分艰难,我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原本只打算招一个人,也只有一间空房,你和你哥哥的待遇恐怕要差一些,你看成吗?” 韩锦看着丹阙,要听他的主意。丹阙没料到真有人愿意留下韩锦做工,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如今走到这个形式,他已没有挑拣的资格了。 见丹阙首肯,韩锦雀跃道:“哥哥说好,锦锦就好。” 中年男人的目光投向丹阙,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小兄弟何故用黑纱蒙着脸?” 丹阙不悦地皱眉。此话在他听来有冒犯之意,因此他陡然生出了杀意,却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摸毒针的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中年男子见他不答话,道:“小兄弟可否告诉我你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丹阙还是不答。 站在一旁的福伯忙解围道:“我们毕竟是开饭馆的,这位小兄弟若是有什么会过人的病,留在这里,实在是不便。” 丹阙冷冷道:“我的病不过人,只管放心。” 他一开口,中年男人和福伯都愣了一愣。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仅听他的语气,便觉得他不像是个落魄之人,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力,令人不由得心怀敬畏。 中年男人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既然不过人,那就好。”又转向韩锦,“你替我砍柴挑水,我包你们兄弟二人食宿。你若是做得好,我每月给你发二两工钱,你看可好?” 韩锦依旧带着探询之意盯着丹阙看。实则他们二人对银钱都没有概念,丹阙往日喝的茶一杯也要二十两,韩锦犯傻的时候把二百两的银票都撕了当雪花撒,还拿金锭子当成软泥捏玩具,二两银子,简直少得可笑。然而不过片刻,丹阙便道:“可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好好养伤,至于工钱,以韩锦的本事,多少钱拿不到? 那中年男人道:“两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韩锦道:“锦锦……” 丹阙打断道:“我们姓李,他叫李锦,我叫李荣。” 韩锦愣了一下,没反驳。 中年男人道:“我是这间饭馆的掌柜,草田苗,单名一个易字,你们可以称呼我苗掌柜。”又道,“福伯,你领这对小兄弟去他们的房里吧,一会儿你告诉李锦他要干的活。对了,既然李荣兄弟有病在身,晚上我叫个大夫过来为你看看,抓两服药先调理着。” 丹阙知他依旧怀疑自己得的是会过人的病,因此才要叫大夫来看,于是冷冰冰地道了句:“多谢掌柜。” 苗易走后,福伯领着韩锦和丹阙去看他们的房间。他走出一段路,都不见韩锦跟上来,扭头道:“李锦,干什么呢?跟我过来啊。” 韩锦还傻站在原地。 丹阙轻轻扯了扯韩锦的手指,小声道:“痴儿,李锦是在叫你呢。” 韩锦撅着嘴道:“锦锦怎么变成李锦了?爹爹知道了要生气的。” 丹阙握了握他的手:“痴儿,听哥哥的,好不好?” 韩锦鼓了鼓小脸,拉起板车跟了上去。丹阙躺在板车上看着韩锦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当真痴儿。” 韩锦听见了,心道:痴儿听起来倒是比傻子顺耳一些。一声傻子二十下,一声痴儿十五下,如今哥哥你已欠了锦锦八百七十五下。这笔账咱留着慢慢清算吧! 第18章 17. 福伯领他们去的房间很小,一张低矮的木床就占了房间的一半,在房间里除了睡觉什么也干不了。而且床原本是个单人床,要睡两个成年男子着实有些挤。不过在过来的路上丹阙和韩锦已经看过了,店里其他的伙计睡在隔壁,睡的是通铺,地上铺张草席,十来个人睡一间房间,苗易是看在丹阙有疾的情况下对他们额外照顾了。 他们俩人到徐记的时候正好是晚上的饭点,韩锦刚把丹阙安置好,立刻就被福伯叫去干活了。劈柴、挑水、刷锅子忙活了一大通。由于韩锦是头一天来,心里记挂着丹阙的情况,苗易便没有让他干到最后,等客流少了一些,店里不那么缺人手的时候就让他回去了。 韩锦前脚刚回到房里,还没跟丹阙说上两句话,苗易叫来的大夫后脚就进门了,要给丹阙看病。 丹阙轻轻咳了几声,道:“锦锦,去把门关上。” 韩锦听话地关上门。这间房间极小,床上躺着一个,屋里站了两个,就已拥挤不堪。那大夫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却也不好说什么,弯下腰对丹阙道:“小兄弟,让我给你看看。我揭你的面纱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揭丹阙脸上脸上的黑纱。 丹阙低声喝道:“锦锦!”他想让韩锦出手阻止,可惜韩锦是个“傻子”,不能领会丹阙的深意,听了他的叫唤,小脑袋在大夫背后伸来伸去:“哥哥叫锦锦做什么?” 眼看那大夫的手已经碰到了丹阙脸上的黑纱,丹阙只好挣扎着用手挡住脸,因这个动作而咳了好几声,然后低声威胁道:“你若想活着从这里出去就把手给我收回去!” 那大夫吃了一惊,看看躺在床上连动一下都很困难的丹阙,不相信他能把自己怎么样;转头惊恐地看向韩锦,韩锦一脸无辜地啃着手指,表情纯良,置身事外。于是他就变得一头雾水:难道这位小兄弟的脸受了诅咒,看一眼会七窍流血而死吗?还是他的脸会喷毒气? 丹阙看着韩锦那天真无邪的样子真是气得够呛,偏他还不能跟一个傻子计较。他顺了顺气,道:“锦锦,你过来,站到他身边。” 韩锦依言往前跨了一小步,就从门口站到了床边。 丹阙道:“掐住他的脖子。” 那大夫倒抽了一口冷气:“啊?” 韩锦眨眨眼,听话地出手卡住大夫的脖子。 那大夫见韩锦一脸无害,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脸上还挂着笑,但是等韩锦出手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韩锦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轻松地好像提起一条小黄鱼。那大夫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无力挣扎。 丹阙忙道:“别掐死了。” 韩锦哦了一声,手松了一些,将大夫放回地上。 丹阙轻轻叹了口气:想让一个傻子替自己做事,还得一步一步详细地指导,因为这家伙不会自己揣摩别人的意思。可是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丹阙看着一脸惊恐的大夫,冷冷道:“我的病不会过人,却也不能随意让人看。你若想活命,可知道出去以后该怎么跟人说了吗?”他得的不是病,而是伤。但凡懂点医理的人就能看出门道来。他怕麻烦上身,因此不愿暴露自己是个江湖人士,只想和韩锦把这重病的哥哥和傻弟弟的戏继续演下去。 大夫看他的样子,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江湖人士很复杂,他一个小县城里的大夫还是不要参与为好。于是他把头点的头如捣蒜:“在下明白了,明白了!” 丹阙道:“锦锦,松手吧。” 韩锦这才把手收回来,丹阙对大夫道:“去吧,你好自为之。” 大夫连滚带爬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大夫一走,韩锦立刻笑嘻嘻地扑到床上:“哥哥,锦锦表现的好不好?” 丹阙忍着拆他台的冲动,柔声道:“锦锦乖。”他和韩锦相处了这么久,连脾气都好了不少。若是成天同一个傻子生气,只怕有几条命都得气死了。 韩锦笑嘻嘻地要往床上钻,由于他晚上在厨房里帮工,身上都是油烟味,一靠近丹阙就被刺激的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地说:“不准上床,你身上臭。” 韩锦一怔,立刻紧张地低下头闻自己衣服。他一直在厨房里帮工,被油烟的味道熏的习惯了,自己不觉得,如今回到房里,这才闻到衣服上油腻腻的味道。油腻是油腻了一点,可是看到丹阙那嫌弃的嘴脸,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要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屁股,本教主何至于去做那些?于是他嘴巴往下一撇,模样万分委屈:“哥哥嫌弃锦锦!” “嫌弃你怎么了?”丹阙哼了一声,道:“你去洗洗,就不嫌弃了。” 韩锦撅着嘴爬下床走了出去,走到墙角的时候停了一停,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在墙角刻图案。 一个猪头代表一百,一只鸭子代表十,单数则用竖线表示,便于涂抹。方才丹阙嫌他臭,加五十下,再多画五只鸭子。 韩锦撅着屁股蹲在墙角下哼哧哼哧画了半天,确定数量没错了,这才满意地收起匕首,去打水洗澡。如今他已知道了自己在月末的时候记性会变差,生怕过几天自己不记得了,给丹阙算少了,因此才想了这个法子记下来。总而言之,能少不能多,欠他的就必须得还回来! 没多久,洗完澡的韩锦窜回房里,将自己剥的光溜溜的,把蜡烛吹熄,就掀开被子跳上了床,手脚并用地抱住丹阙。 丹阙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个鬼地方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热水洗澡的,韩锦直接用从井里打出来的冰凉的井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一遍,如今身上还冒着冷气。他自己一件衣服都没穿,丹阙则穿了薄薄一件内衬,寒气立刻透过衬衣渗了进来。如今丹阙没有了真气护体,寒意只瞬间就渗进他的骨头缝里,他难过地呻吟了一声,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先痛苦地咳嗽起来。 韩锦见他咳得要断气一般,顿时有些心疼,连忙催动内功驱走身上的寒气,不片刻身体就变得烫呼呼的像个暖炉。韩锦热了,寒意还留在丹阙体内,于是丹阙拼命往韩锦怀里凑去,骂道:“傻子,你不会先把身体捂暖了再上床么?” 韩锦用胳膊搂住他,哼哼道:“哥哥又嫌弃锦锦。” 丹阙用背脊去贴韩锦的胸膛,仿佛靠在火盆上,碰到他肌肤的地方寒意尽数消散了,暖融融的让人舒服的直想叹息。他此时此刻恨不得韩锦能变成一条毯子,将自己结结实实地包裹起来,免得暖了后面暖不着前面。他轻声道:“痴儿,再靠我近一些。” 韩锦抱着他的胳膊收紧了些许,脸也贴到他脖子后,鼻子里喷出的热气挠着他的后颈和耳朵,叫他痒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傻子。” 这床原本是张单人床,可韩锦和丹阙这样紧贴在一块儿,倒叫这床原本就很窄的床上还能再睡下一个人了。由于这样的姿势,丹阙的屁股贴在了韩锦的胯前,由于他是具细腰翘臀的架子,腰后腾空了一块贴不到韩锦的身体。韩锦也察觉到了,于是肚子连带着胯拼命往前顶,想将整个身子都贴到丹阙背上,露在外头的鸟儿因此也就来回地顶着丹阙的屁股了。丹阙感觉他用力蹭自己,不由得十分惊诧,微微蹙眉道:“乱动什么,你是小狗吗?” 韩锦停了下来,哼哼道:“锦锦才不是小狗。” 丹阙突然感觉到韩锦胯下那物似有抬头的征兆,不由大惊,伸手将韩锦推开些许,忍了忍,什么都没有说。他自己也是男子,知道那物有时候不由得主人,方才两人身体相蹭,韩锦有了反应也是常理之中的事,若是说了反倒显得大惊小怪。再说……反正韩锦是个傻子。 没想到,他不提,韩锦却主动提了起来。 韩锦被他推开后闷声不响了一会儿,突然道:“尿尿的地方怪怪的。” 丹阙的舌头差点打结:“什、什么?” 第19章 18. 韩锦被他推开后闷声不响了一会儿,突然道:“尿尿的地方怪怪的。” 丹阙的舌头差点打结:“什、什么?” 这回韩锦倒不是在装傻,而是他在这方面当真是一窍不通。他天生智力有疾,他的长辈们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使他变聪明上了。高晟风倒是想过这方面的事情,高聪明相貌俊朗,高晟风一直觉得,漂亮的人就一定聪明,因此他始终不承认高聪明是个傻子,只认为高聪明尚未到觉醒的时刻罢了。以高晟风的逻辑,既然高聪明长得漂亮,那想必也什么都懂,尤其是在这方面,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教导,一定生来就会。因此在高聪明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往高聪明身边安置了不少同龄的漂亮少年,有男有女。高聪明和他的便宜老爹一样,喜欢长得漂亮的,一见到漂亮的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很快就和那群少年们玩到了一块。不过他的“玩”,也的的确确就是一起“玩”而已。他也曾和白小左、白小右打闹亵玩,抱着打滚一类也不少,只不过那常常是在月末月初的当口上,是他最傻的时候,傻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没有起变化。因为和别人亲密接触而导致的烦恼,这还是头一回。 丹阙如今二十一岁,不过从前他的心思一直放在赤霞教上,众生无论男女在他眼里只分为“能杀的”、“不能杀的”、“能利用的”和“废人”,因此他也并无情事上的经验。不过道理他还是懂的,总不至于像韩锦那样一窍不通。 若是搁在往日,有人胆敢对他作出这样的反应,只怕他早已出手将那人的那物事卸下来了,可是他转过头看到韩锦皱着眉一脸苦恼的样子,连怒气也没有多少,只道:“没什么奇怪的,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韩锦在被子下的手摸上了自己变得“奇怪”的那个地方,来回蹭了几下,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呀,好奇怪!” 丹阙又羞恼又无奈,板起脸道:“锦锦,快躺下。” 韩锦发现了新鲜的事物,哪会这样容易罢休,将被子一揭,伸手去摸丹阙腿间。如今的丹阙全无反抗之力,被他摸了两下,顿觉头皮发麻,忙道:“住手!我让你睡觉!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韩锦的呼吸很急促,脸色微红,喃喃道:“难怪义父说那里不能乱碰,碰了竟会有这般奇怪的感觉,好像生病了……” 在高聪明八岁的时候,有一次他顽皮地翻墙,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腿间那物撞到了一根插在地上的杠子,立刻疼的满地打滚。待他缓过来之后,哭哭啼啼地说要拿刀将那累赘之物切掉,不然有碍行动,也不利于练武。卢雅江知道后,哄了他半天,告诉他那东西十分重要,需要好好的保护着,平时不能随便乱碰,也许现在还没用,但是以后总会有用的。 高聪明听了卢雅江的话以后,十分紧张,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拉开裤子检查一下那东西还在不在,睡觉的时候也要用枕头捂着,生怕叫别人把他的好东西给偷走了。 过了不久,高晟风送给高聪明一个带锁的红木锦绣盒,告诉他可以将他珍爱的玩具藏在盒子里,这样就不怕弄丢了。高聪明每天保护着他腿间的小东西,弄得自己患得患失的,收了高晟风的礼物后当场脱下裤子就要拿刀把那东西切下来收进盒子里。又是卢雅江把他抱走哄了半天,告诉他那东西必须长在他的身上才是好东西,切了就毫无用处。而且那物他自己不能乱碰,也不能让别人随意碰。那之后,有那么几年的时间里,高聪明因害怕将那东西碰坏了,连尿尿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用一块丝帕包着手才敢去捏自己的小鸟。 丹阙被他闹的面红耳赤,也没听清他口中所说的“义父”,只能不断地重复要韩锦躺下睡觉。 韩锦却不听他的,直接将手插进丹阙的裤子里,抓住他那物拿捏揉搓起来。丹阙试图挣扎,却是半点成效也没有。 不一会儿,丹阙的那根东西也在韩锦手里渐渐变大变硬了。 韩锦抽回手,倒抽了一口冷气,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丹阙:“哥哥的小鸡鸡也会变大!” 丹阙一巴掌抽死他的心都有了,有气无力地说:“闭嘴!睡觉!” 韩锦一脸纠结:“可是……锦锦又觉得……好像有些舒服……胀胀的,不摸就难受,哥哥会吗?”说着一只手继续揉捏自己的家伙,另一只手又要往丹阙裤子里伸。 丹阙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如果你再用手摸那里,你就要死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韩锦一愣,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丹阙假模假式地胡编乱造起来:“你爹没有告诉过你那里不能随便碰吗?那里是习武之人的死穴,当你抚摸那里,感觉到的其实是濒死的快感。等你摸到一定程度,哪里会喷出一股白液,那股白液就是你的‘命髓’,失去了命髓,人就会一命呜呼!因此那里不能随便碰!也不能给别人碰!” 韩锦倒抽了一口冷气。害人的父亲和义父!害人的师父和师伯!这些不靠谱的长辈为什么没有一个跟他说过这件事?!万一从前在无人的情况下他一时兴起把自己的‘命髓’摸出来了怎么办?!他能安安全全活到十七岁简直是命大! 韩锦立刻将两只手都收了回来,在被子上擦了擦,硬邦邦地躺了回去,惶恐道:“不摸了,再也不摸了!” 丹阙松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他,闷声道:“睡觉。” 韩锦苦大仇深地闭上眼睛,满脑子还是“命髓”的事。他突然想到:等一等,丹阙这个家伙会不会是在骗他?!不然如此重大的事情四个不靠谱的长辈不告诉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小左小右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是不是丹阙不喜欢被人碰到那个地方才想出这种借口来骗他这个“傻子”?刚刚摸了两下真的好舒服哦!不行,丹阙的话不值得相信,还是明天写封信寄回出岫山问问父亲和义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想通这些,韩锦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很快就睡着了。 小傻子睡着了,却苦了丹阙。他拼命克制着去摸那里的冲动,假借翻身的动作在床上蹭了蹭,效果却只如同沧海一粟。他从前也没有试过情欲上头的滋味,有时难得有些感觉,却一定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做,因此他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事上过。更何况,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看得上眼,情愿与之交欢。如今他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背后有一个暖烘烘的小傻子,那滋味就变得难以忽略了。他和韩锦一样对自己的身体感到好奇,忍不住想试试射出“命髓”是什么滋味。可他刚才已经对韩锦说了那样的话,此时若是自渎的话,身后人一定会察觉的。 丹阙恨恨地磨了磨牙,心道:都是这该死的傻子的错!……可是刚才他摸的两下还真是挺舒服的……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赶快睡觉! 第20章 19. 翌日一早,韩锦和丹阙几乎是同时惊醒的。 丹阙感到自己股后湿了一块,迷迷糊糊地用手一摸,黏糊糊的。他一愣,旋即意识到那是什么,猛地回头去看韩锦。被子已经被韩锦掀掉了,他正低着头盯着自己那根半翘的玩意儿看,那玩意儿还往外冒着一丝丝白水儿。 韩锦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有不可思议,有惊恐,有绝望,有垂死挣扎。他极缓地抬起头看着丹阙:“我什么也没做,早上醒来就这样了。” 丹阙知道,他这是梦遗了。 韩锦痴痴地将自己腿边和丹阙屁股上还未干涸的白液用手指刮了下来,揩到手心里。他只不过十七岁,这十七岁里前八九年都是傻的,后八九年里也有一半时间是傻的,根本不通人事,这还是头一回梦遗,因此出的量着实不少,将丹阙的大半个屁股都洇湿了。他咽了口唾沫,晃了晃自己满手心的白液,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丹阙:“如果我把命髓喝下去,还有活路吗?” 丹阙分明是遭了他的猥亵,此时此刻,看着韩锦那如同被恐吓的孩子一般极端惶恐的神情,却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他艰难地开口道:“其实……人的命髓不止这么点,你流掉这些,不会伤及性命。” 韩锦一愣:“我不会死?” 丹阙郑重地把头颅点了下去:“你不会死。” 韩锦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僵直的背脊瞬间软了下来,如魔似幻地盯着手里的“命髓”笑了起来:“啊哈,啊哈,我不会死!锦锦不会死!” 其实丹阙也有点被韩锦吓着了,他从来没见过韩锦如此凝重的表情,连语气也变得正常了,居然自称是“我”。看来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连一个傻子都会发生变化。方才的韩锦,不像个傻子,更像个疯子。 丹阙大清早就被韩锦弄了一身的粘液,他行动不便,于是韩锦打了水来,替他将身子擦了一遍。刚擦完,福伯就来了,叫韩锦赶紧去吃早饭,吃完了就要去帮工。 虽说丹阙已经向他保证他的性命无虞,但韩锦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跟福伯一出门就急急忙忙问道:“福伯,你可知道命髓是什么东西?” 福伯见他神情不痴了,说话不傻了,与正常人无异,愣了愣,摇头:“命髓?” 韩锦困惑地皱起了眉头。究竟是只有习武之人才有命髓呢,还是丹阙从头到尾都是骗他的?他不死心地接着问道:“就是这里出来的,白色的,”指了指自己的腿间,“摸几下就会出来,哥哥说,流了命髓人就会死。” 福伯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到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将身上的重量压在墙上。他气喘吁吁地重复道:“命髓?流了会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锦的脸色变了几变,心里把丹阙骂了个狗血淋头,故作天真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福伯一抽一抽地回答道:“放心吧孩子,你是死不了,顶多死几个儿子。”说完哈哈大笑着走着,竟然不愿意同一个傻子解释。 韩锦愣了一会儿,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看福伯的反应他明白他被丹阙骗了个彻底。他气急败坏地冲到墙角边上刻了五只猪头,这才赶去吃早饭去了。 上午的活比较清闲,福伯要韩锦将一天用的柴火都劈出来。由于他们是开饭馆的,每天要烧的柴很多,从前都是前一天晚上将第二天中午要用的劈完,第二天一早起来再将晚上要用的劈完。然而韩锦的速度极快,劈柴就像切菜,一把斧头抡的赫赫生风,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柴劈完了,别说一天的量,徐记里所有的柴火都让他给劈了。 苗易过来视察韩锦的工作情况,看到满地垒好的柴火简直目瞪口呆。如今时间还早,他便叫了韩锦倒一旁聊天。 苗易和颜悦色地问韩锦:“你哥哥的情况怎么样?” 韩锦乖巧地道:“哥哥很好。” 苗易又道:“锦锦,你是天生力气便这样大吗?还是练过武功?” 韩锦眨了眨眼睛,自豪地抬了抬胳膊:“锦锦天生力气就很大。” 苗易笑了起来:“哦?是吗?让我摸摸看。”说着伸手摸上了韩锦胳膊上的肌肉,捏了捏,笑道:“看不出来,小家伙挺结实的嘛。”说完手沿着韩锦的肩膀上去,又摸了摸他的脸,道:“模样长得也不错。” 韩锦愣了愣,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唯有报以傻笑了之。 苗易像是无事可做,拉着韩锦又说了许久的话,问他家里的情况,问他丹阙的病,问他喜爱吃的食物,显得对他十分关心似的。韩锦却很不耐烦。要知道让他一个聪慧无双的人装成不懂事的傻子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韩锦在丹阙面前装的时候只觉得兴奋有趣,可在别人面前就觉得不耐烦。 在苗易又自顾自起了另一个话题的时候,韩锦突然大叫一声:“呀!蝴蝶!”说着丢下苗易冲向了院子里的一角。 苗易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抚平惊魂,又往韩锦所在的角落里走了过去:“锦锦……” 韩锦带着内力的指风射向停在墙上的蝴蝶,蝴蝶猛地飞了出去,韩锦又一声大叫:“呀!蝴蝶跑了!”说罢就追了出去,跑出院子,远远地将苗易丢在身后。 忙完了午市之后,韩锦和饭馆里的七八个帮佣的伙计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这些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聊天,韩锦听得了不少消息。这苗易是徐家的倒插门女婿,他老丈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因此就把徐记饭馆传给他了。但是徐家时运不济,先是徐老爷子因病去世了,紧接着苗易的夫人也跟着去了,两人只留下一个女儿,如果要把徐记传下去,又得找一个倒插门女婿。 韩锦自小生活在山上,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听别人的故事都觉得有趣,听得津津有味连饭都忘了吃,不停追着问之后的事。听者热情,说者来劲,一顿饭的工夫,几个伙计就把掌柜的老底掀的干干净净。 一个叫柳平的伙计地说:“你们知道夫人去世以后,掌柜的为啥一直不找个续弦的吗?” 韩锦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为什么?” 柳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做了个切的动作:“因为咱掌柜的是这个!” 韩锦愣愣地跟着他做了个切袖子的动作,一头雾水:“这个?” 柳平眼珠子左右转,扫视众人,表情严肃:“我曾经亲眼见过掌柜的和小五大半夜在院子里那个那个。”说着左手握成圈,右手的食指在圈里进进出出。——小五是从前的一个伙计。 众人轰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我早就知道。”“我也看出来了。”“上次掌柜摸我的肩膀,我就觉得不对劲。”“……” 只有韩锦一个人瞪得眼睛快要脱眶,也拿手指做了个进出的动作:“这个这个,又是什么?”他聪明归聪明,可惜却不是聪明在这个地方。关于这方面的事,他可说是一窍不通。 几人哄笑,柳平捧腹笑道:“傻子就是个傻子。” 韩锦郁卒了。他不过是求知心切,怎么每个人都只说一句傻子就完了,谁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唯有一人“好心”地揶揄道:“小傻子,等你娶了媳妇你就知道。” 吃完饭,韩锦郁闷地回到房里。他问丹阙:“什么事情,是只有娶了媳妇以后才能知道的?” 丹阙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镇定道:“那是你现在不需要知道的东西。” “人流多少命髓才会死?” “……不是很多,也……不算很少。” 韩锦切袖子:“这是什么意思?” 丹阙皱眉:“你出去干了一上午的活,哪里来这么多问题?” 韩锦又把左手食指拇指握成圈,右手的食指在圈内进出:“这又是什么意思?” 丹阙一窒。他简直怀疑韩锦上午不是出去干活了,而是上了一趟青楼。这傻子傻了这么多年,偏偏遇到他,开始觉醒了,从昨晚的亲身实践到今日的理论基础,桩桩叫他头疼。没办法,没办法,谁叫他是个傻子? 丹阙简单粗暴地说:“闭嘴,不许问,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 韩锦闷闷不乐:“什么时候锦锦该知道?” 丹阙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 韩锦扭头出了房间,偷偷摸摸溜出饭馆,弄了一套纸笔来,借着午休的时间挥毫泼墨,写下一千零一问,然后放烟召来一只信鸽,将这一千零一问寄回了出岫山,等待高晟风和卢雅江的解答。 晚上,苗易又让大夫过来给丹阙看了一次诊。大夫经过昨天一事,是一万个不情愿再来了,可是他若不来,苗易就必定起疑,一起疑,他唯恐到时候丹阙和韩锦把帐算到自己头上来,只好又硬着头皮来了。 这大夫原本人也不错,虽然昨天差点叫韩锦掐断了脖子,但医者父母心,他这回来的时候还特特给丹阙带了一些补血补气的药物,总之是伤是病服了总出不了差错。 这回看到他,丹阙的态度比昨日稍好了一些,虽还是冷冰冰的,但到底没让韩锦再去掐别人的脖子。 韩锦问大夫:“哥哥需要卧床静养,锦锦能为他做些什么?” 大夫忙道,长期卧床的病人需要注意清洁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就翻一次身,以免患上褥疮。另外,最好能定期为病人做按摩,防止他的肌肉僵化,骨骼错位。 韩锦一听会生褥疮就急坏了,生怕他的极品屁股毁了,忙将大夫的话牢牢记下。 送走了大夫以后,韩锦一头扎了出去,丹阙在屋里等了半天才见他回来,手里提了一桶热水。韩锦一脸认真:“大夫说哥哥不能受凉。”邀功似的笑道,“福伯不许锦锦浪费木柴,锦锦只好自己出去把外头的树砍了才烧出的热水。” 丹阙看着他的笑脸沉默。 韩锦将毛巾用热水打湿了,过来给丹阙擦身子。他把丹阙剥的精光,仔仔细细擦洗他身上每一寸皮肤(尤其是屁股),唯独擦到他胯下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丹阙的子孙根,连碰也不敢碰一下,生怕把丹阙的“命髓”给碰了出来。擦完之后,他还替丹阙按摩了一下身上的肌肉(尤其是屁股捏了好几下),手劲不大不小,正舒服。 丹阙趴在床上看着他认真地绞毛巾的样子,突然小声唤道:“痴儿……” 韩锦茫然地抬起头:“哥哥叫锦锦?” 丹阙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突然之间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他一直在犹豫,一直在迟疑,一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韩锦。从来也没有人像韩锦这样对待过他,那是发自真心的善意,体贴入微的关怀,即使那个人只是个傻子。他不敢相信韩锦,宁愿这人是骗自己的,宁愿他的心底里装满了算计——他越是温柔,就越令自己感到惶恐,惶恐到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迷失。 第21章 往后的几天里,他们还是这样过的,白天韩锦在徐记里帮工,晚上回到房里,替丹阙按摩擦洗、为他输送真气、陪他说话。丹阙只能卧床静养,每天能看到的唯有韩锦一人,小傻子成了支撑他生活的全部。 韩锦发觉,苗易似乎对他十分殷勤。由于他心智不如常人,福伯唯恐他冲撞了客人,只让他在后院里帮工,做得大多是些简单的力气活。苗易每天都会来看他,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谈心,关怀他的生活。不仅如此,还经常勾一下他的肩,搭一下他的背,摸一下他的头。 几次之后,等苗易再走过来的时候,韩锦不等他的手搭上来,劈头盖脸地问道:“掌柜的,你是不是喜欢锦锦?”他虽然不知道交欢是怎么回事,也没看懂断袖的意思,但喜欢他总是知道的。如果很喜欢一个人,就可以把他带回去成亲,成亲以后的两个人就要每天一起睡觉,就好像现在的他和丹阙一样。他还知道,如果成亲的两个人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那么他们睡足十个月,就会生出个小孩儿来。 苗易一愣,往四周看了看,见院子里没有别的人在,笑道:“是啊,我的确很喜欢锦锦,第一次看到就喜欢。”粗糙的手又摸上了韩锦的脸,“锦锦的模样长得真俊。” 韩锦虽然不喜欢他摸自己的脸,但是听他说自己长得俊,又觉得心花怒放,两相抵消,也就随他去了。 苗易道:“别叫我掌柜啦,太生分,叫我苗大哥吧。” 韩锦看了看他的脸,心道这家伙比我爹还老,怎么好意思让人叫他大哥。于是他道:“苗伯伯。” 苗易又是一愣,倒也没生气,呵呵笑了起来,道:“也是,你同我女儿差不多大。”他又盯着韩锦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暧昧地笑道:“锦锦,我认你做干儿子可好?” 韩锦一怔,好笑地看着他。他已经有两个爹了,苗易从头发到脚趾甲都不能跟他的两位父亲相提并论,应该说,是相去甚远。这大约是他下山以来听过的最可笑的话。韩锦道:“不好,锦锦有爹了。” 苗易道:“小傻子,认了干爹,以后干爹会照顾你还有你哥哥,给你吃好吃的,带你玩好玩的,有什么不好?” 韩锦懒得理他,索性不吭声。 苗易以为他默认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干爹让福伯给你加肉吃。” 韩锦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苗易也不跟他置气,笑了笑就走了。 下午韩锦去给丹阙买药,他发觉即便找到了工作,钱也还是不够用。吃喝用度几乎都在徐记里,没什么开销,韩锦连给自己买糖葫芦的钱都省了,可是要给丹阙治伤,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他手里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苗易说好每个月给韩锦二两工钱,由于韩锦他们来的时候几乎已是山穷水尽,所以苗易已经把第一个月的钱提前支给韩锦买药用了,而且还帮他们垫付了请大夫的钱。这第一个二两银子,眼下只不过七八天,就已经花光了。 韩锦心事重重地回到他们的那间小屋子里,对丹阙晃了晃手里少的可怜的药,垂头丧气地说:“哥哥,锦锦的工钱又花完了。” 丹阙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从前少有想要什么却得不到的时候,不管是某人的头颅还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他自恃武功高强,看中了便去抢过来。而韩锦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肯留在这里帮工,他肯照顾丹阙,他死赖着不愿回出岫山,他肯坐下来和那些伙计们一起吃大锅饭,除了因为他对丹阙的算计,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新鲜感。他从小都生活在出岫山上,因为他与众不同的体质,就连天宁教的普通教众天尊和几大长老都很少让他接触。也就是说,他活了十七岁,真正接触过的人都能掰着手指数出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对于山下的世界来说,无论他聪明还是傻,他都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因为他对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体验。他想试试普通人的生活,自己挣钱买药,如果他愿意去抢,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这也是为什么韩锦能如此耐得下心伺候丹阙。他对于赤霞教的秘密一点都不心急,如果早早地把秘密套出来了,他怕他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他甚至比丹阙还不希望分开。丹阙自然是不知道韩锦的想法的,不过他和韩锦相处久了,思想竟也渐渐被他同化,他知道韩锦无意恃武行凶,便也和他一样开始用普通人的逻辑思考该如何是好。 韩锦可怜巴巴地掰着手指:“不然,锦锦再做一份工吧!” 丹阙一怔:“做什么?” 韩锦道:“锦锦今天出去买药,看见外面有人搬砖砖,搬十块砖砖就有一个铜板!”徐记里的活他干的很快,因为福伯让他干的都是力气活,譬如说砍柴,他一个时辰就砍别人十天的量;再譬如说挑水,常人需要一桶一桶挑回去,他嫌麻烦,直接把膳房里的大缸扛到井边上,装满水了以后再扛回膳房里,装七八桶水才满的缸他的速度就比别人快七八倍。因此他有的是时间再出去兼一份工。 丹阙默了默,道:“好。” 可是即使要再找一份工,也不是立刻就有钱拿的,丹阙这两天的药钱也没有着落。当天晚上,苗易又把韩锦叫了过去。 他道:“听福伯说,锦锦没钱给你哥哥买药,想要出去再兼一份工?” 韩锦点点头:“是呀是呀!” 苗易笑道:“其实锦锦不必这么辛苦。”他上前一步,拉起韩锦的手:“干爹可以再给你预支半年的工钱,你不必担心你哥哥的病。” 韩锦听他自称干爹,忍住了皱眉的冲动:“啊?” 苗易颇有深意的看着他:“不过干爹也不能白给锦锦钱。既然锦锦想要兼工,不如就给干爹兼吧。干爹这几日腰疼的病犯了,每天晚上锦锦来干爹房里,替干爹揉揉腰,干爹就出钱给锦锦哥哥买药。” 花开两枝,各表其一。 在出岫山上,高晟风收到高聪明的来信时卢雅江正坐在他身上给他剥葡萄吃。于是高晟风把信拆了,拿起信和卢雅江一道看起了儿子的“家书”。 当看到高聪明写的“为什么小鸡鸡摸几下会像尿尿的时候一样变得硬硬的,为什么里面会流出白色的液体,这些液体流掉以后人会不会死,如果流失对人有害的话把流出来的液体喝下去能不能补救”等等一系列问题的时候,高晟风嘴一张,卢雅江刚塞进他嘴里的一颗葡萄就掉到了地上。 卢雅江盯着信上的内容微微蹙眉:“也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教过锦锦这些东西,难怪他不懂……” 高晟风倒抽了一口冷气,揪住卢雅江的衣领,无比悲愤地咆哮道:“这种东西需要教吗!难道不该天生就会吗!” 卢雅江歪着头想了想,没想到自己究竟是怎么学会的。反正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高晟风压在身下这样那样了。 高晟风受了巨大的刺激,双目无聚焦地望着远处:“他不懂……他居然不懂……他长的那么好看,居然不懂……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聪明真的是个傻子……” 高晟风从来不肯承认十七年前他捡回来的孩子是个傻子——那是他挑中的孩子,长得如此可爱,怎么可能是傻子?!高聪明不会哭,只会傻笑;高聪明三岁还不会说话,只会傻笑;高聪明认一个字认一百遍都记不住,只会傻笑……这些都不能说明高聪明是傻子!只是因为高聪明开窍比别人晚!他一直坚信,只要等到高聪明开窍的那一天就一定会聪明的天下无敌! 然而时至今日……他看了眼信纸上“小鸡鸡除了尿尿到底还有什么作用”的问题…… 他终于肯相信,十七年前,他捡回来的,就是一个傻子。 第22章 晚上韩锦还是没去给苗易揉腰。虽然不知道苗易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就冲着苗易要自认他的干爹,他对这家伙就已心生厌恶,这是苗易夸他多少句英俊都扭转不过来了的。 不给苗易揉腰,却要给丹阙按摩。韩锦正给丹阙揉小腿,丹阙突然道:“我想出去走走。”他已经在房里躺了好几天了,虽然福伯会给他弄一些书来让他解闷,他也会把韩锦先前教给他的心法口诀拿出来反复琢磨研究,但他还是有些怀念外面的天空了。 韩锦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道:“可是哥哥不能受凉呀。” 丹阙道:“你替我多穿几件衣服。” 韩锦想了想,直接将被子扯过来把丹阙一裹,裹成了一个粽子,用手臂夹着他的腰就往外走。丹阙花容失色:“你让我穿衣服……” 韩锦不理他,推开门探出脑袋张望了一番,如今天色已经很晚了,过了宵禁的时候,徐记里的人也都已休息了,院子里没有人。于是他抱着丹阙走出去,轻轻一跃,跳上了房顶,再把粽子丹阙放下来。 丹阙见四周无人,也就不反抗了,裹着被子在房梁上坐下,望着天上的夜空出神。韩锦怕他的被子散了,坐在他身边张开双臂紧紧箍住他,也抬起头与他一起欣赏夜色。 如今的月亮已少了四分之一多,韩锦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这两天开始渐渐增加自己服药的量了。一想到自己要“还童”,韩锦还是有些郁闷的,虽说可以延缓衰老,可是他也比别人多了一倍、甚至是好多倍的童年要过。而作为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总是期望自己能快快长大。 丹阙望着天上的星河,心里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的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他如今和韩锦留在这里,自然是权宜之计,他虽然已打消了自尽的念头,但也绝不会这般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他打算待他的身体好了以后,重新拾起武功,大不了就从头再练。而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对三栾等人的仇恨。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杀上入岭山,杀光那些背叛他的人!然而令他感到迷茫的,正是他究竟能不能重拾武功……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看到,因为被厚厚的被子裹住了。他试图把双手抽出来——没抽出来,因为韩锦紧紧箍着他。他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韩锦一眼。如若是从前,见过他落魄的人,他一定会将那些人杀死,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自己不愉悦的记忆。韩锦是见过他一生中最落魄的情状的人,然而今时今日,他对韩锦却提不起杀意来。 虽然是尚无眉目的事,但他却忍不住地在想,等自己恢复武功之后,到底该怎么安置这个小傻子呢?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小傻子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不如就带回入岭山,也封他一个小魔尊做做,他可以帮自己杀人,他可以陪自己说话,在自己受伤的时候也终于可以放心地把背后交给一个人去帮自己上药,不用时时刻刻担心他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自己痛苦、难受、绝望的模样也不用再害怕被人看到,不必一个人躲起来慢慢舔舐伤口,终于有人可以分享、安慰,这个小傻子永远不会取笑自己。 丹阙轻声道:“痴儿,我想自己走一走。” 于是韩锦抱着他跳下屋顶,搀着他在无人的小路上行走。丹阙走了一段路之后便觉得累了,浑身发汗,气喘吁吁。他索性将自己的重量全部靠进韩锦怀里,道:“不走了。” 韩锦笑嘻嘻地抱住他:“哥哥耍赖。” 丹阙微笑着与他对视。小傻子不会耻笑他没有用,不会对他的无力幸灾乐祸,只要他喊累,小傻子就会抱他回去。 韩锦的眼睛很亮,因此而显得神采奕奕,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韩锦突然凑上前,亲了亲丹阙的鼻梁。 丹阙微微一怔。 韩锦竟然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然后再抬起眼偷看丹阙,见他没有生气,亮出白花花的牙齿笑了起来。他道:“锦锦喜欢哥哥,哥哥长得好看。”这句话,他是真心实意的。丹阙比从前高晟风丢给他的那个美少年都好看。他虽然不懂得交欢该怎么做,但从小到大高晟风和卢雅江没少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他知道对于长得漂亮的人要表达自己喜爱的情绪时就凑上去亲亲对方的脸蛋,掐掐对方的屁股蛋。如果对方不抽他一个耳光或者踹他的命根,那么对方也喜欢他。 丹阙没有生气,反正现在他全身上下除了没把肚子剖开来让韩锦摸肠子之外,就没有哪里没被韩锦碰过了。他道:“痴儿,我们回去吧。” 翌日,韩锦早早地把活干完了,要出门找兼工。他临出门之前,丹阙从身上解下一块玉递给他:“拿去当了换点钱吧。”这块玉是他小的时候老教主给他的,听说是块好玉,值多少钱他也不知道。从前他一直带着身上,是为了讨那老头欢心,反正如今那老头都已死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韩锦拿着玉佩出门准备上街,远远地就瞧见苗易走过来。苗易看见他,要开口叫他,韩锦见了他就不耐烦,哪里给他机会纠缠,大叫一声:“蝴蝶别跑!”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出了徐记,韩锦悠悠哉哉地开始逛街。他倒不真是为了钱,而是想溜出来玩。他对出岫山下的人的生活完全不了解,虽然下山的时间已不短了,但也没认认真真逛过几回街,每天呆在徐记里劈柴挑水的活也太无趣了,所谓的出来再找一份工作,实则是找一个借口出来游玩,顺便了解人间百态。 韩锦瞧什么都新鲜的很,捏面人的摊子前站半天,做糖人的摊子前站半天,听到茶馆里有人说书就跑进去听,一转眼天色都快黑了。找工作的事韩锦倒是不着急,他本也没有当真去搬砖头的打算,只不过为了溜出来玩,到时候让小左小右给他送点钱来说是工钱就成了。 赶在天黑前,韩锦赶紧找了一家当铺走进去当丹阙给他的玉。 既然丹阙不在身旁,韩锦也懒得再装成傻子,进了当铺,直接跨到柜台前,将玉取出来放到桌上:“请掌柜的替在下掌掌眼,这块玉值多少银子?” 那掌柜不紧不慢地拿起玉,眯起眼凑到眼下细看。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一本正经地又把那枚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道:“玉质还不错,客官是想当了这块玉?死当还是活当?” 韩锦不懂什么叫死当和活当,不过听起来活当比较吉利一点,便道:“那就活当吧。” 掌柜道:“活当嘛,最多三十两银子。” 韩锦对于玉的质地不太了解,也没有金钱的概念,心里盘算着三十两应该足够丹阙这三四个月的药钱了,三四个月以后,他的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当算把玉当了。他道:“那……” 话音未落,一只手摁到了韩锦的肩膀上:“哎,兄台,先别着急。” 韩锦方才和掌柜议价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就站在他背后,不过他以为是个客人,并没有在意。此时回头一看,看见搭在他肩上那只手的主人,愣了一愣,眼睛立刻瞪大了,心里暗暗叫道:哇,又是一个大美人!目光立刻往下游走,将脑袋绕到那人背后看了看他的屁股,有些惋惜地瘪了瘪嘴:屁股倒是翘屁股,不过远远不能跟丹阙相提并论。 那人见他转着脑袋打量自己,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然后是失望,被他看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对掌柜的说:“他这块玉,若是死当,你出多少银两?” 那掌柜的看看这名年轻人,又看看丹阙,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情愿地伸出一个手掌。那年轻人见了他的手势当即一挑眉,那掌柜的忙再凑上一根手指,道:“我做生意厚道的很,死当可以给六十两!” “哇。”韩锦惊叹了一声。原来死当比活当的钱翻了一倍! 那年轻人呵的一声轻笑:“这么一块上等的和田玉,你当六十两?” 韩锦茫然地看看他,再看看掌柜。 掌柜的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至多八十两,我已经是最厚道的价钱了。不信这位小兄弟就把咱整个城都跑一遍,绝不会有价钱比我高的!” 那名年轻人微微一笑,将韩锦放在桌上的玉拿了起来,手指一阖,玉就被他攥在掌心里了。他对韩锦道:“他出六十两,我出六百两,这块玉,我要了!” 掌柜的一愣,好笑道:“六百两?这位小兄弟,你开玩笑的吧?”这块玉虽好,但是公道的价钱大约也就在三百两上下了,绝无可能卖到六百两。他疑心这两人是一唱一和来抬价的,便对韩锦道:“好了好了,你别听他胡说,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会把这块玉拿出来典当。你若要死当,我出你一百两。不能再多了!” 那年轻人掷地有声道:“六百两!这块玉我志在必得!” 掌柜乐了:“得,六百两,那你就卖给他吧。” 韩锦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年轻人。反正这块玉卖给谁都是卖,既然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想要的样子,他迟疑地说:“那你想要就卖给你吧。” 年轻人眉梢一挑,笑道:“好,那便多谢兄台割爱。” 掌柜见状,蹙起了眉头,粗着嗓子轰道:“你们俩是来捣乱的还是怎么的?不典东西就赶快走,别在这里影响我的生意!” 那年轻人悠悠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可是这一眼让掌柜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慌忙转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也不知这样相貌清俊的一个年轻人,何以能给人如此大的压迫感。 两人走出当铺,一阵微风刮来,年轻人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的扣子。韩锦顺着他的手望过去,这才发觉他的衣领竖的很高,已经遮到了下巴(他之前都只注意到了美人的脸和屁股)。如今还未到深秋时节,气温算不得冷,风吹得人十分凉爽,看着年轻人也是练过武功的样子,当不至如此畏寒。 韩锦奇怪地咦了一声,然后手一伸:“钱呢?” 年轻人笑道:“兄台莫急,我并没有带这么多银票在身上。不如兄台陪我走一趟,我去取了银两,顺便请兄台吃一顿酒,如何?” 韩锦急着回去跟丹阙交代,想也不想就道:“不要!没钱你就把玉还给我!” 年轻人微微蹙眉,旋即舒展开:“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韩锦想了想,纠结道:“我姓高……韩……李……”一咬牙,仿佛痛下了决心:“我哥姓李。” 年轻人奇怪地挑了挑眉头,倒也不多问,道:“在下姓纪,单名一个舒字。李兄,在下实在是很想要李兄的这块玉,也绝不会赖账,只是今日实在没带这么多银两在身上。如果李兄很着急的话,我这就派人去取钱送来。” 韩锦道:“要多久?” 纪舒道:“半个时辰之内。” 韩锦看看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于是还是摇头:“不行!半个时辰太久了,我要回去了。” 纪舒再次皱眉,似乎隐隐有些动怒,手把玉攥得更紧,压低了声音道:“李兄,这块玉在下当真势在必得。” 韩锦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皱着眉头要怒不怒的样子十分有趣,抱胸笑道:“哎?小美人,你是要跟我动手吗?” 纪舒一愣,上下打量了韩锦一番,似乎在迟疑。韩锦懒洋洋地将手一伸,道:“你把玉还我,你若真想要,明天未时带足了钱过来,我就把玉卖给你。” 纪舒却还是攥着玉不肯放,道:“冒昧地问一句,李兄这块玉是怎么得来的?” 韩锦突然发作,道:“你这家伙好啰嗦!”疾出手去夺纪舒手里的玉,纪舒没料到他突然发难,猝不及防地将抓玉的手伸了出去,身子一侧,躲过韩锦这一捞。没料想韩锦手肘往前一靠,击在他胸口,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韩锦顺势把他的手往他身后一别,将他整个人扭了过来,对着他手腕轻轻一敲,他就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丹阙的玉掉回了韩锦手里。 韩锦抓着他的手,前胸贴着他后背,胯骨顶着他的屁股,姿势十分亲昵。拿到了玉之后,韩锦没有立刻松手,而是往前送胯,用胯部撞了撞他的屁股。纪舒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被人如此轻薄还是头一回! 然后韩锦就松开了纪舒,啧了啧:果然撞起来也没有丹阙的屁股有弹性!不中看也不中用!白瞎了那张好脸蛋! 纪舒揉着手腕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韩锦。他的身手绝不算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高手,而韩锦一招就将他制住了,就算韩锦抢占了先机,但从这样压倒性的结果来看,韩锦的武功简直极高! 韩锦笑嘻嘻地晃了晃手里的玉佩,道:“美人儿,明天记得带足钱哟,过时不候。”说罢就哼着小曲儿走了,脚下生风,转眼间人就不见了。 第23章 晚上韩锦回到徐记,丹阙问他:“玉佩当出去了吗?” 韩锦故作兴奋地点点头:“当了当了,好多好多,有三十两银子那么多!”他把手臂伸得长长的,表示到底有多多。 丹阙蹙眉:“只当了三十两吗?”他虽然不知道具体价值,但也知道玉是好玉,应该不止三十两。不过韩锦是个小傻子,能成功把玉当了已经不容易,三十两够他们花上一阵了。 他道:“既然当了三十两,你就不要出去做活了,三十两够我们花上一阵了。” 韩锦笑容一僵:“啊……”他之所以说玉佩只当了三十两,一来是因为不想把纪舒的事情告诉丹阙,他对此另有打算,二来就是害怕丹阙认为钱足够了不再让他出去——他还没玩够呢! 丹阙当然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他和韩锦相处了那么久,渐渐已经把韩锦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用——朋友也好,佣人也罢。他说不清自己对于韩锦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但总而言之,他把韩锦划归成了“自己人”。自己人到街上搬砖头做苦力,韩锦不觉得丢脸,他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韩锦纵然不高兴,却也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撅着嘴出去打水了。 替丹阙擦洗完身子,韩锦把衣服脱了,准备给自己洗。他脱光了衣服,眼珠子贼溜溜转了一圈,突然大叫:“哎呀!” 丹阙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韩锦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目光看看房顶看看地板,就是不敢与丹阙对视,手指揪着脱下来的衣服,道:“三、三十两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丹阙蹙眉:“你放哪了?再找找?” 韩锦胡乱在衣服里摸了两把,道:“就、就是找不到了,被锦锦、被锦锦不小心弄丢了。” 丹阙不说话,默默地盯着韩锦看。韩锦的表现实在是太虚假了,饶是想看不出问题都难。自己盯着他看越久,他就越心虚,嘴巴撅得高高的,最后索性吹起了口哨来假装若无其事,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自己一眼。 丹阙失笑,道:“痴儿,你过来。” 韩锦慢吞吞地挪到床边坐下。 丹阙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谎,难道他很喜欢搬砖头吗?他板起脸道:“为什么说谎?” 韩锦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大着舌头道:“没、没有啊,锦锦没有说谎。” “哦?”丹阙冷笑。 过了一会儿,韩锦撑不住了,嘴巴已经抿成了一个倒挂的下弦月,脑袋快垂到肚子前,用蚊子叫的声音说:“锦锦……” “大声说!” 韩锦一脸快哭了的表情:“街、街上有人唱戏。” 丹阙哑然失笑,饶他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不过韩锦是个小傻子,这个理由倒是有理有据——真是一个小傻子啊。 丹阙道:“那三十两银子还在吗?” 韩锦连连点头,讨好地笑道:“在的在的,锦锦没有弄丢!锦锦可小心啦!” 丹阙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若喜欢,就去吧。去洗吧,早些睡。” 韩锦把自己刷了个干净,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等到自己身上热了才跳上床,赤条条地钻进被子里,手脚并用地抱住丹阙。丹阙舒服地往他怀里凑了凑。 丹阙已经睡了半个白天,另外半个白天他在心里默默重复韩锦教的心法和他自己从前学习的武功心法的异同处,总结五轮秘籍的精妙所在,因此他一点也不困,虽然夜深了,神智却很清明。过了一会儿,突然间他觉得身后的韩锦小幅地动了起来,身体在他背后磨蹭。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自从韩锦发觉身下那根东西会带来奇妙的感觉之后,有几个晚上他都会蹭丹阙,但是看得出他很克制,想来是因为丹阙的威胁十分有效,他生怕一不小心把“命髓”给蹭出来丢了性命。往往他只是小蹭了几下就赶紧打住,然后郁闷地唉声叹气,叹着叹着就睡着了。 因此丹阙并没有说什么,反正很快韩锦就会停下的。 可是这一回韩锦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将蹭未蹭就收手,蹭了两下,停了片刻以后又开始蹭,而且动作的幅度比往常稍稍大了一些,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在蹭了。 丹阙无奈道:“你不要命了吗?” 韩锦果然立刻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韩锦小声道:“可是蹭的锦锦好舒服啊。命髓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流出来,要蹭多久才会出来?锦锦数着,不让它出来。” 丹阙一时无语。他早就料到小傻子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他就像个孩子,而孩子的好奇心是最可怕的。如今又该拿什么话来搪塞他呢? 韩锦把丹阙翻了个身,认真地看着他:“锦锦要流多少命髓才会死?”高晟风和卢雅江的回信还没有来,他还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流那玩意儿对身体到底有没有害。姑且先听听丹阙会拿什么话继续诓他,以裁定等他得到真相后是应该画几只猪头或者几只鸭子。 丹阙瞧着他忍得很辛苦的样子,突然就有点不忍心再骗这个小傻子。他无奈道:“你还可以再流几次。” 韩锦的眼睛立刻亮了:“那锦锦可以今天流吗?” 丹阙撇开眼:“随你吧。快点睡了。” 韩锦笑逐颜开,立刻把手伸了下去,才摸了两下,就哎呀叫了起来:“好、好舒服!” 丹阙听得面红耳赤,薄怒道:“出去弄,别在这里!” 韩锦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光着屁股跳下床就要出去。丹阙见他就要这样出去,想到这个小傻子不知世事,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应当避着人做,这样叫他出去,只怕他会大咧咧地站在院子里面对众生光明正大地自渎。韩锦好歹也算自己的人,丢他的人就是丢自己的人,他忙道:“站住!……算了你就在屋里弄吧。” 于是韩锦又回到床边继续抚慰自己的小家伙。丹阙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然而眼睛看不见,心里却不能不想,加之韩锦每摸到动情处就会情不自禁地哼哼几声,他实在是太青涩了,快感稍稍强烈些许他就会因为陌生的感觉而惊呼,这些暧昧的声音传到丹阙耳朵里,都叫他十分不好受。不知是他失去武功后连自制力都便得不如从前,又或其他,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声响,忍不住将手伸到身下蹭了蹭,却又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他毕竟不是傻子,做不到像韩锦那样坦然,身后站着一个人,他实在放不开手脚做这种羞耻的事情。 “哥哥。”韩锦突然凑了过来,叫正在胡思乱想的丹阙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只见韩锦脸上浮着一抹红,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比往常更显无害。韩锦重重地喘息着,断断续续道:“哥哥,真的好舒服!比吃糖葫芦还舒服!” “嗯……嗯。”丹阙胡乱应了两声,甚至想不起应该骂他。 韩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那物,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丹阙身下:“哥哥也试试,真的好舒服!” 丹阙原本就因心中浮想联翩而使得身体有了反应,又骤然被他滚烫的掌心握住那物,差点惊呼出声,当即就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起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放手!” “呀!”韩锦被他甩了一掌,虽说丹阙的力气不大,并不怎么疼,可是他心里难过,小脸皱成了一团,嘴巴撅得高高的,委屈得好像要哭了。他断断续续道:“锦锦只是想让哥哥也试试舒服的感觉,锦锦还以为,能让哥哥开心一点,病病就会好了。” 丹阙看着他黝黑明亮的眼镜,想到他方才兴奋的模样,还真像一个发现了好吃的糖果要与伙伴分享的孩子。有些事情,只有人带着猥亵的心思去做了,才会觉得那件事猥亵,可韩锦这样子做着冒犯的事情,却让他没有了被冒犯的感觉。 韩锦见他发愣,偷偷摸摸又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捏住他那物,来回套弄了两下。丹阙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刚才坚决了。 韩锦再接再厉卖天真耍无赖,柔声撒娇道:“哥哥,你试试吧,真的很舒服。锦锦刚才弄了两下,所有的疲劳都哇一下飞走啦!哥哥的不开心和病痛也会咻咻跑掉的!”边说边转动手腕继续套弄。 丹阙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难以言喻,抓着韩锦的手越来越松。最后,他终于完全地松开了手,闭上眼睛别过头——没关系!反正是韩锦是傻子!反正自己全身上下也没有哪里没被他碰过了!就当小傻子在服侍自己好了! 韩锦一见他闭上眼睛,立刻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心道:不就是不想让本教主碰吗!最后还不是要让本教主碰!你再编呀!再编呀!蒙傻子呢你! 他两只手套弄着两个人的命根,眼睛直盯着丹阙的瞧。他千辛万苦才终于把这根东西攥在手里,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丹阙越不想让他碰,他就越想碰,如今终于碰到了,便感觉自己赚大发了,好像手里攥得是一根金棒棒一样。 丹阙突然也闷哼了一声,连呼吸都变的急促,手指绞住了身下的床单。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碰那物,感觉比韩锦还要强烈。 韩锦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肤一点点变红了,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瞬间慌乱瞬间迷离,突然觉得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流窜,不知是从下身流入脑中,还是从脑中往下身涌,总之那感觉大约就是心脏紧了紧,再麻了麻,又酥了酥。 丹阙突然全身一软,脱力地倒在韩锦怀里。韩锦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那物跳了两下,然后猛地射出一股白液,喷到自己的胸膛上。他还是头一回见人射精(上次只是梦遗),大吃了一惊,失声道:“白色的尿尿!” 然后他感觉自己身下一紧,亦是一股无法克制的激流飙射出去,溅到了墙上。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刺激使他抖了一抖,还以为自己的灵魂要出窍了,连忙紧紧抱住丹阙,而丹阙也用力地搂住了他。 片刻后,他们都从高潮的余韵中缓了过来。 丹阙翻了个身躺下,道:“擦掉!睡觉!” 韩锦怔怔地看着他的背,突然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还是不明白。 第24章 翌日上午,韩锦把徐记里的活做完了,便又上街去了。 未时,他来到那家当铺前,果然看见纪舒已经等在哪里了。今日纪舒换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袍,衣袖衣摆处绣满云纹,花纹淡雅,却更衬出他的气质。他的衣领依旧竖的很高,将脖子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却不显得突兀,而有种华贵的气势,叫韩锦眼前一亮。 韩锦笑吟吟地走过去:“小美人儿,钱带够了吗?” 纪舒面带微笑:“带够了。”顿了顿,又道,“李兄或可叫我纪兄。” 韩锦沉吟,纪舒见状,转开话题道:“李兄愿意怎么叫便怎么叫吧。李兄,玉带了吗?” 韩锦微微皱着眉道:“你别叫我李兄。”会让他觉得不是在叫自己,怪别扭的。 纪舒一愣:“那李兄觉得在下该怎么称呼你为好?” 韩锦既不想暴露身份,又不想被随便称呼,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右手的拳头在左手掌心里敲了一下:“我叫你小美人,你叫我小英俊。” 纪舒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地上,勉强稳住了,居然还保持着笑容:“小……英俊。” 韩锦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就喜欢听别人夸自己。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玉佩在手心里晃了晃,纪舒的眼睛立刻一亮,一瞬间,韩锦似乎从他脸上读出了一种坚定。 纪舒掏出六百两的银票,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韩锦笑咪咪地把银票收进怀里,并没有走开,而是看着纪舒。果不其然,纪舒道:“不知李……小英俊今天可否有空赏光,我请小……请你喝酒。” 韩锦很爽快地答应道:“好啊,走吧!” 他约纪舒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六百两银票。纪舒对于这块玉如此之执着,绝非普通的买家,很有可能,他认得这是丹阙的玉,他也是赤霞教的人。如今丹阙已经被逐出了赤霞教,韩锦想弄明白赤霞教里现在的那点事,是无法从丹阙身上下手的,既然这么巧遇到一个自己凑上来的,当然该善加利用。纪舒如果不约自己还好,约了自己,就说明他也有想从自己身上知道的东西。 两人往酒楼的方向前进,果然,纪舒再一次问道:“不知小英俊从哪里得到的这块玉?” 韩锦反问道:“小美人儿为什么这么想要这块玉?” 纪舒笑道:“实不相瞒,这块玉的主人,从前我是他的属下。” 韩锦愣了一下,旋即道:“那人现在呢?” 纪舒道:“前阵子,那位大人失踪了,我也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昨日正巧看见小英俊要当这块玉佩,以为能从小英俊这里得到一些那位大人的消息。”他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韩锦:“小英俊可否告诉我,这块玉佩的来历?” 韩锦听了他这番话,便明白他肯定是赤霞教的人了。他自称是丹阙的属下,这趟出来寻找丹阙,却不知究竟是安的好心还是坏心。但是不管是好心坏心,韩锦都不会把丹阙的下落告诉他。于是他道:“给我玉的人应该不是你的那位大人,那人只是一个商人,并不会武功,因为我帮他赶走了劫匪,所以他把玉佩送给我了。我拿着也没用,因此才想去当铺里换点钱。” 纪舒看了他一会儿,淡然道:“是么。”也不追问,继续往酒楼走。 两人到了酒楼里,纪舒原本想要一间包厢,韩锦却不肯,他喜欢热闹,要留在大堂里看别人是怎么喝酒吃菜的。于是纪舒便和他在大堂的一角落座,要了两坛女儿红,和一些下酒的小菜。 纪舒问韩锦:“小英俊师承何门?” 韩锦立刻反问:“小美人儿又是哪个门派出来的?” “我?”纪舒顿了顿,笑道:“无名小派,不足挂齿。” 韩锦摇头晃脑道:“那我就是有名大派,你随便挂齿一下就行了。” 纪舒眉头一跳,轻咳一声,道:“先喝酒吧。” 两人对视一眼,虽对对方一无所知,却又互相心知肚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这一顿酒吃下来,推杯换盏间,不管纪舒问什么问题,韩锦都原样抛回去,然后再参照纪舒的答案胡编乱扯一个答案来应对。纪舒倒也不急不慌,他愿答不愿答,都不强迫。既然韩锦愿意和他坐下来喝酒,想必韩锦也有想从她身上知道的东西。他们谁都不急着掀底,仿佛在比谁的耐心好。 一个时辰过后,韩锦酒足饭饱,满意地摸着肚皮道:“小美人儿,我要回去啦。” 纪舒脸不红气不喘:“我与小英俊详谈甚欢,恨不能引为知己。却不知这一别之后,何时再能与小英俊相见?” 韩锦眯了眯眼睛,还是不客气地把球抛了回去:“那小美人儿留个住址给我,等我想你了,就来找你。” 纪舒也眯起眼,似乎在考量,过了一会儿,他率先妥协,报出一个客栈的名字,道:“我如今暂居在那里。” 韩锦起身要走,纪舒忙在后面叫住他。韩锦转过头,道:“你还要干什么?” 纪舒道:“小英俊明天还出来吗?” 韩锦道:“干什么,你还要请我吃酒?” 纪舒笑道:“不好吗?” 韩锦想了想,道:“酒我吃过了,明天我要去逛街。我每天都出来,你要是肯陪我逛街听戏,我就来找你玩。” 纪舒眼波一荡,笑意更甚:“好。我这些时日空闲的很,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奉陪。” 韩锦道:“好啊好啊,那我明天还来找你。” 韩锦一走,立刻有两名剑客打扮的人出现在纪舒身边,道:“魔尊,追吗?” “追?”纪舒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连我都追不上的人,你们如何去追?” 那两人面面相觑:“那……就这么让他走了?” 纪舒眯起眼,道:“不着急。这人好生奇怪,他的态度亦暧昧的很。此事你们不用管了,我自有打算。刚才他的样貌记住了没有?着人去画一幅画像,查查他的身份。” 韩锦出了酒楼,立刻放开腿脚,把身后的人都甩了以后跑出了城外,放了一柱烟。没多久,白小左骑着马赶了过来。 韩锦道:“小左,我要你去查一个人。” 白小左诧异道:“什么人?” 韩锦道:“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屁股不是很翘的美人儿。我怀疑他是赤霞教的人。” “赤霞教?”白小左一愣,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小教主你说。” 韩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说了啊,你去查查这个人。” 白小左一呆:“什么人?” 韩锦道:“就是我刚才说的啊,你怎么不认真听本教主说话!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屁股不是很翘的美人儿,你去查一查,他是不是赤霞教的人,在赤霞教里是什么地位。” 白小左翻着死鱼眼看他。 韩锦想了一会儿,道:“哦,对了,他还有个特点,我见了他两次,他都穿高领的衣服,遮到这里。”他在下巴下比划了一下,“他好像不喜欢把脖子露给别人看。” 白小左道:“没了?” 韩锦肯定地点头:“没了。” 白小左不死心地追问:“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特征就是漂亮啊。”韩锦认真地说。 白小左嘴角抽了抽:“那身体呢?” 韩锦不耐烦道:“就是屁股不够翘啊!你到底还要什么特点!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还能怎么样?” 白小左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属下去了。小教主自己多保重。” 韩锦摆摆手:“快去查吧,查到以后立刻来回禀我。” 白小左骑上马要离开,韩锦想起了什么,忙道 :“天尊和卢长老的回信还没来?” 白小左摇了摇头:“没有。” 韩锦有些焦急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你快去吧,天尊的回信来了你立刻送来给我!” 白小左不知道他跟天尊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说不定是跟赤霞教有关的大事,不由暗暗感慨小教主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他对天宁教的责任心倒是远胜过他的父亲天尊。于是他不敢耽搁片刻,赶紧策马办正事去了。 第25章 往后的几天里,韩锦都会跑出去玩。纪舒每天都会出来陪他看戏逛街,韩锦是真心真意想要见见世面,却不知纪舒存的什么心思,仿佛只是为了同他亲近一般。几天相处下来,纪舒并没有再问过他关于丹阙下落的事。 这天纪舒又陪着韩锦在茶馆里听说书。进茶馆前,韩锦捉了两只蛐蛐儿,一边逗蛐蛐儿一边听书。纪舒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却不知说书人的故事究竟听去了几句。 趁说书人休息的当口,韩锦用草尖戳了戳一只蛐蛐儿的屁股,问道:“哎,你上次说的那位大人,你给我讲讲他。” 纪舒愣了一会儿才料到他在跟自己说话,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这几天他陪着韩锦捉蛐蛐儿捉麻雀溜猫逗狗听戏曲,韩锦就像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似的,对什么都觉得新鲜,有一次他们路过一个巷口听见屋子里有一对夫妻在吵架,韩锦硬是拉着他停下听了半天墙根,连骂娘的话都听的津津有味,好像一辈子没听过人吵架似的。不正经的事都做了不知多少,如今主动跟他说起正经的事,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纪舒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位大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韩锦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说你曾经是那人的手下,那现在呢?现在为何不是了?” 纪舒道:“因为他失踪了。” “哦?”韩锦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会失踪?” 纪舒道:“他得罪了我们门派中的一位长老,大约是怕那位长老加害于他,他便逃走了。” “那你找他做什么?”韩锦问道。 纪舒道:“我们教中有许多人不满那位长老,我这次出来,是想要找那位大人回去。如果有他在,或许就能带领我们反抗那位长老。” “唔,原来如此。”韩锦听完后不置可否,又用草尖戳了戳蛐蛐儿的屁股。 纪舒说完以后,一直观察着韩锦的表情,可是韩锦的态度依旧十分暧昧,什么表示也无。纪舒难得听他说起这个话题,于是趁热打铁地加上筹码:“如果小英俊有那位大人的消息,能够告诉我,我必当重谢。” 韩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怎么谢?” 纪舒道:“小英俊想要什么?” 韩锦突然肃起脸:“我要的,你给不起。” 纪舒一愣:“给不起?”眉毛动了动:“哦?小英俊不妨说出来听一听。” 韩锦目光下移,看了看他的屁股,心道你给不起,因为你没有。撇了撇嘴,却没说出来,继续用草杆子斗蛐蛐。 纪舒凑上去一些:“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韩锦摇头,还是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我什么都不知道。” 纪舒微微蹙了下眉头,旋即又舒展开,突然将手勾成爪向韩锦袭去,扣住他的手腕。韩锦知道在他探自己的脉,不慌不忙地翻转自己的手腕,纪舒不肯松手,手便跟着他上上下下游走。韩锦突然将手肘顶了出去,压在纪舒的手腕内侧。纪舒不得不将身子向前,才能继续抓住他的手。然后韩锦将他往自己这里一抽,纪舒猝不及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扑向韩锦怀中。他连忙松手,却因惯性继续向前扑去,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撞进韩锦的胸膛里,韩锦摸了摸他的腰,笑嘻嘻地将手收了回来。他方才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只用上了左手,此时右手又拿起草杆继续逗蛐蛐儿。 纪舒神色自如地走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转脸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书接上回,又继续说了下去。韩锦一边斗蛐蛐一边听书,纪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一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目光始终盯着韩锦看。两人镇定得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种事情这些天已经发生了许多次,纪舒不断地试探韩锦,却屡屡以失败告终。韩锦不介意,纪舒不气馁,仿佛是一场游戏,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陪谁玩。 听完评书,纪舒道:“我们走吧。” 韩锦却坐着没动,纪舒奇怪地看着他,韩锦慢吞吞地说:“小美人儿,我要走了。” 纪舒一怔,忙道:“走到哪里去?” 韩锦鼓了鼓小脸,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要离开半个月的时间。小美人儿,我好舍不得你。”他自然不是要离开雁城,而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了,如果之后再来见纪舒,他怕自己会闹出什么岔子来。 纪舒凝眉,倒真有几分别离时苦楚不舍得模样,轻声道:“舍不得的话,不如带上我与你一起去,可好?” 韩锦却突然站了起来,脸上一扫方才的不豫,道:“走啦,回去啦。若有缘分,我和小美人儿必定还会再相见的。”说罢拔步就走。 纪舒愕然,连忙起身跟上。到了门口,他停了一停,望向坐在茶楼门口的一桌人,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急匆匆地跟着韩锦跑了出去。 纪舒追上韩锦,道:“韩兄,你什么时候出城,我送送你。” 韩锦笑道:“不必。半个月后我还会回来的,如果你还在,我自然回来找你。” 纪舒无奈,只得跟上。 这些天韩锦每天和纪舒分开的地方都不一样,是为了混淆他的视线,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落脚之处。两人往城西走去,拐入一条小巷子,突然,一群佩刀的江湖人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拔刀就往纪舒身上劈去。 韩锦知道这些人从他们一出了客栈就已经跟着他们了,不过他原本以为那是纪舒的手下,打算和纪舒分离之后再将那些人甩掉,没想到那些人竟会突然发难。而令他更震惊的是,那些人竟是冲着纪舒去的。 纪舒连忙拔刀相迎,他的武功不弱,不过对方有三五个人同时围攻他,他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一时间高下难分。另有几人冲向韩锦,亦向韩锦发起攻击。韩锦没有随身携带武器,他冷眼看着那些向他出手的人,脚下不慌不忙地左移右错,避开数道刀锋。他正准备出手从一人手里夺下一柄刀,突然只听一旁纪舒大叫道:“小英俊,接着!” 韩锦余光瞧见纪舒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长马鞭向他丢了过来。如今他的头脑已不怎么好使,因此没有多想,跃起接过那条鞭子就出手,手腕一抖,鞭子卷走了一人手里的长刀,手腕再一震,将一人逼退数步。 众人打斗片刻,这几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从纪舒和韩锦身上讨不着什么便宜,一人吹了一声口哨,这些人突然齐齐收手,迅速从来时的路撤走。韩锦看了纪舒一眼,只见他捂着自己的左臂,指缝间有血水流出,竟是受了伤,便没有追过去,而是上前查看纪舒的伤势。 方才有三四人一起围攻纪舒,其中一人被纪舒斩杀,狭窄的街巷两边墙上溅满了血迹,地上倒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这些画面令韩锦微感不适——他在雁城这座小县城里已经待了半个月的时间了,这座小城中几乎没有武林人士出没,是一座安静祥和的城池,这里的血腥景象与往日这座城市留给韩锦的印象格格不入,令他不喜欢。同时,他有预感,这只是一场序幕,往后这座城池里将会有很多的血腥和杀戮。 韩锦问纪舒:“那些人是谁?” 纪舒白着脸道:“是我们门派中的人,是那位长老的手下。他知道我想找玉佩的主人回去,因此派了人来追杀我。” 韩锦皱眉。此时他脑力不济,如若是中旬的时候,他稍一想便会明白这只是纪舒布下的一出苦肉计,意在试探他的武功路数,以及骗他相信他们真的是丹阙的手下。赤霞教比同是魔教的天宁教更为狠毒,不分敌我视人命为草芥,为一出计策杀一两个人眼睛也不眨。如今的韩锦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追杀丹阙的人当真已经到了这里,不由得暗暗担心。 纪舒道:“我门派中那位长老为人十分狠毒,我如今万分担心那位大人的情况……” 好在韩锦还是明白不论如何都不能把丹阙交出去的,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道:“走吧。” 纪舒见他无动于衷,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再说下去。 出了小巷,韩锦就与纪舒分道扬镳,纪舒说自己半个月内不会离开,让韩锦回来时再去找他,韩锦自然答应了。 韩锦一走,纪舒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立刻返身走回那条巷子里。他在巷子里待了片刻,方才袭击他的那些人亦折返回来,齐齐跪下像纪舒行礼:“魔尊。”他们每一个都对地上那具同僚的尸体视若无睹,仿佛那里躺着的只是一块石头。 纪舒弯下腰捡起方才韩锦用过的那条鞭子,手指捏着鞭尾缓缓滑到鞭头,嘴角噙起噙起笑意,问跪在地上的一人:“刚才你都看清楚了?没错吧?两年前武林大会上的人是不是他?” 那人道:“禀魔尊,就是他!” 纪舒哼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鞭子丢开,眯起眼望着远方的云朵,懒洋洋地喃喃道:“丹阙啊丹阙,你真是好运,竟能搭上五轮派的人。韩锦?呵呵。” 韩锦出了城,又放了一柱烟,没多久白小左就赶了过来。 韩锦问他:“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白小左沮丧地摇了摇头:“属下实在不知道教主让查的人究竟是谁,不过属下已经派燕溪山庄的人继续去查了。他们的探子说,自从丹阙和青黎出事以后,三栾继任了魔教教主,无眉还是魔尊,三栾又重新指派了一位魔尊,人称‘灵玉’。灵玉以前是三栾的手下,据说武功还在无眉之下。” “灵玉?”韩锦蹙眉:“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白小左道:“有。燕溪山庄的人说,前两天有人拿着一张画像去燕溪山庄,要他们确认画像上的人的身份。燕十三见过那张画像,他说画上画的就是小教主你。” “哦?”韩锦扬眉。 白小左道:“燕十三说,那些人可能是赤霞教的人。燕溪山庄没有把小教主的身份告诉他们。” 韩锦点点头:“我知道了。天尊有回信吗?” 白小左摇了摇头。 韩锦叹了口气,忧郁道:“本教主马上又要还童了,却偏偏叫赤霞教的人盯上了,真麻烦。” 白小左担忧地劝道:“小教主,你带着丹阙离开雁城吧,既然雁城里已经有赤霞教的人,万一之后……” 韩锦摇头:“不,我不走。赤霞教的人来了才有趣,我还要去找他们呢,如今他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如何能走?”韩锦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且他年纪尚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还生怕无险可冒。 白小左急急道:“小教主,可是你……” 韩锦打断道:“我知道,这段时间的确很麻烦,这期间就要看你的了。你要想办法牵扯住他们半个月的时间,别让他们来找我和丹阙的麻烦。” 白小左瞠目结舌:“你……我……” 韩锦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充满信任:“看你的了。天色不早,我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走,不片刻就消失在白小左的视野里。 留下白小左一人,无语问苍天。 第26章 等韩锦察觉到自己开始有些傻的时候,他就不再出门了。他害怕自己变傻的时候会跑上街去,到时闹出了什么岔子不好收拾,于是便跟福伯哭诉自己在外面受了人欺负,不肯再出去了,期望福伯在自己犯傻的那段日子里管着自己。福伯同情他们兄弟俩病弱可怜,连他有可能会出现在大堂里的活都给他免去了,生怕叫他撞见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天气渐渐有些凉了,韩锦果然也一天比一天傻了下去。 韩锦是傻了,丹阙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大夫曾说过他要卧床静养,丹阙几乎已经半个月没自己下过床了,他的体力渐渐恢复,开始能够下床行走,并做一些最为简单的活计,只是不能使用武功,且尚不能操劳,每天还是要睡上七八个时辰修养。 这天韩锦干完了活,搀着丹阙到院子里散步,瞧见福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埋头不知干些什么。两人走上前,瞧见福伯手里有一只布老虎,身边放着一些针线,他正在修补这只布老虎。 韩锦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福伯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布老虎递给他:“你瞧瞧,好看不?” 韩锦一接过布老虎,眼睛立刻就亮了:这只布老虎做得有些粗糙,两只耳朵不对称,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脑袋是椭圆形的,像个小土豆;身上的条纹是用颜料画上去的,歪歪扭扭,有的条纹还连到了一起;脑袋上的王字不小心多了一点,写成了一个玉字;两只黑眼珠子是用黑曜石做的,黑曜石打磨得却不好,两只眼珠子大小不一且不说,有一只偏菱形,有一只是椭圆形。总而言之,这只布老虎滑稽极了。 丹阙正在心里暗暗嘲笑这只布老虎的丑陋,却听身边的韩锦惊呼道:“呀!好可爱!” 福伯立刻笑出了一脸褶子:“可爱吧?这是我做给我小孙子的,前阵子他上街看到有人在卖布老虎,哭着吵着要买,可是一只布老虎要好多钱,我心想还不如自己给他做一个,就趁着这两天空闲的时候做了这个。” 韩锦拿着布老虎翻来覆去的看,眼睛都直了。福伯想从他手里把小老虎拿回去,他却不肯松手,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福伯,想把这只布老虎占为己有。福伯顿时尴尬了,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丹阙。隔着一层纱,丹阙冷眼看着韩锦,见他被一只丑陋的布娃娃迷的神魂颠倒的样子,顿觉丢人,冷冷道:“锦锦,放手,还给人家。” 韩锦抬起眼望着他,模样像一只委屈的小狗,小声道:“锦锦也好想要。” 自己的小傻子竟然要和一个市井老头抢一只丑陋的布偶,丹阙只觉得丢人,语气更沉:“还给他。” 韩锦还是听丹阙的话的,到底依依不舍地松了手。福伯连忙把布老虎藏进怀里,匆匆忙忙收起针线等物,嘱咐了一声让韩锦好好干活就走了。 见到了布老虎,却没能得到,韩锦伤心极了,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他往福伯房里跑了好几次,哀求福伯让他再看看小老虎,保证自己不会抢。福伯被他缠不过,又拿出来给他看了几次,但是都攥在自己手里,不肯让他碰,生怕他抢走或是弄坏了。几次之后,福伯索性躲起来了,韩锦去他房里找了他好几次都扑了空,把徐记的后院里跑遍了也没找到福伯的身影。还好他还隐隐记得自己不可以上街,才忍住了没有出门找布老虎。 丹阙在房里看书,韩锦不停地进进出出,每次回来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屁股都没坐热就嘀咕一声小老虎应该回来了,便又跑了出去。几次之后,丹阙终于受不了了。 于是再韩锦又一次要往外跑的时候,丹阙喝道:“站住!给我坐下!”他的声音不大,却很严厉,韩锦愣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命令,一屁股在床边坐下。 丹阙冷冷道:“不准再出去了!” 韩锦喃喃道:“可是小老虎……” 丹阙打断道:“那个丑东西有什么好?不准再想了!” 韩锦委屈地一瘪嘴:“小老虎不丑。” 丹阙不耐烦道:“你敢再去找小老虎,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韩锦低下头,哼哧哼哧半天憋出一句“坏哥哥”,却当真不敢再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丹阙却又觉得不对劲了。韩锦虽然没有再去纠缠福伯,可他心里显然没有忘掉那只小老虎,而且还生起了自己的气。房间就那么点大,平时觉得韩锦烦人了,想离他远一点都做不到。可是现在,韩锦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墙角里,丹阙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很远,伸长了胳膊都捞不回来;平常韩锦除了睡觉的时候就安静不了多久,要么缠着自己说话,要么他嘀嘀咕咕自娱自乐也能折腾出不小的动静来,可是现在,如果自己不盯着他看,就会以为他又出门去了,安静得半点声响都没有;从前韩锦看丹阙的眼神总是笑嘻嘻的带着暖暖的温度,可是现在韩锦低着头把额头顶在膝盖上,偶尔抬起头看一眼丹阙,那眼神都是含怨带恨的。 丹阙生气了。为了一只丑陋的布老虎,小傻子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还跟自己闹起了脾气,简直不像话!他板着脸冷冷道:“你给我过来,坐在床边!” 韩锦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难得的不理睬他。 丹阙更为生气,加重了语气,就像家长训斥犯了错的孩子:“过来!” 韩锦磨蹭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傻子。”丹阙薄薄的嘴唇一张一翕,挤出这两个字来。 他已经很久没叫韩锦是傻子了,总叫他是痴儿,因此韩锦听到这声傻子愣了一下,突然很大声了叫了起来:“锦锦不是傻子!” 丹阙被他吼得愣了一愣,这还是韩锦第一次吼他,他不由怒火中烧:“你想干什么!布老虎布老虎!没有布老虎你不活了?!这么想要布老虎就滚出去找你的布老虎,别回来了!” 韩锦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就往外跑。丹阙没想到他真敢出去,气得对着他的身影补上一句:“滚!”然后恨恨地拿起书继续看,打定主意不管小傻子了。可是看了好一会儿,他却一个字都没再看进去。 到了晚上都不见韩锦回来,丹阙赌着气不想理他,自顾自躺下睡觉。可是他翻来覆去过了好久都睡不着,身边没有一个暖烘烘的小傻子,只觉自己遍体生寒,实在是睡不下去了。丹阙气恼地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给自己披上大衣和斗篷,穿上鞋——这些天小傻子服侍他到家,连衣服鞋子都要替他穿戴。其实他一开始的确行动不便,可是几天以后自己穿衣穿鞋的能力总是有了,不过小傻子不舍得让他自己动手,总是把他像个宝贝一样捧着供着。 丹阙自己穿好衣服,突然间气就消了,暗暗嘲笑自己,韩锦是个小孩子脾气,自己怎么会跟他生起气来?难不成也被他变的幼稚了么?不就是一只布老虎,上午让他抢过来也就是了,他从前什么没有抢过,如果韩锦抢的是一颗夜明珠,他肯定不会觉得丢人。其实在韩锦心里,布老虎大概就像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一样呢? 丹阙推开门走出屋子,一出门就发现门边上蜷缩着一团黑色的东西,被吓了一跳。他再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团东西居然是韩锦。 韩锦把自己的身子缩的小小的,手指在地上涂涂画画,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丹阙看清了他的画,如果不是已经知道是老虎,他画的东西兔子不像兔子,猪不像猪,恐怕谁也认不出来是只小老虎。 丹阙顿时心就软了,语气也平和了:“为什么不进屋?” 韩锦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哥哥叫锦锦不准回去。” 丹阙叹了口气,道:“痴儿,进来吧。” 回到小屋子里,把门关上,丹阙把斗篷脱了,摸了摸韩锦的小脑袋,道:“当玉佩的钱还有剩,你明天拿着钱上街去买一只布老虎吧。” 韩锦在自己犯傻之前,害怕自己说漏嘴,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给自己做多遍暗示,于是他现在真的以为那块玉佩只当了三十两。他低着头小声道:“可是要给哥哥买药,锦锦不能乱花钱。” 丹阙又是一愣。今天下午韩锦为了一只布老虎吼他,他气小傻子心里自己居然还没有一只布老虎重要,此时此刻,却觉得有点心酸,半晌没说话,然后柔声道:“睡觉吧。” 两人躺到床上,韩锦照例抱住丹阙,丹阙面对着他,让他脑袋靠在自己胸口,轻轻摸着他的头发,笑道:“痴儿,你刚才不会为了一只布老虎哭鼻子了吧?” 韩锦摇摇头:“锦锦没有哭鼻子。” “真的?”丹阙低头看了看他澄澈的眼镜,还真没有哭过的迹象。小傻子虽然像个小孩子,开心、委屈、难过都很简单,却不像小孩一样爱哭讨人嫌。 丹阙捏了捏他的鼻子:“乖。”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没有没有和谁这样亲密,也从来没有对谁那么温柔过。在赤霞教中,他对于教主是攀附,对于三栾是又畏又恨,对于其他人则是鄙夷和漠视。小傻子慢慢打开了他的心门,让他一点一点发现自己即使不用勾心斗角也不会被人算计,他发现有人即使从自己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也会对自己好,他就开始变懒,懒得再去猜忌,懒得再去怀疑,懒得再板起面孔假装漠然。 韩锦抱着丹阙,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撒娇,丹阙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别闹。” 过了一会儿,韩锦突然抬起头,脸色潮红:“锦锦下面又硬了。” 自从有了第一次之后,这些天里韩锦又缠着丹阙弄了两次。他们毕竟年纪轻,正是容易搓火的时候,命髓论已经吓不住韩锦了,韩锦虽然没有接到高晟风的回信,不过他已经知道流那玩意儿是流不死人的,因此少了许多顾忌。而丹阙则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一次和几次没有差别,又不亏,就让韩锦帮他弄了。不过他却从来没有碰过韩锦的那玩意儿,要他去伺候小傻子,他还是觉得降了自己的身价。 不过今天晚上,丹阙看着韩锦亮亮的眼睛,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嫌弃小傻子。于是为了补偿小傻子几天受的委屈,等到小傻子把两只手分别插进两个人的裤子里的时候,他把小傻子一只手抽了出来,自己的手伸进去,握住了小傻子的小小傻子。 韩锦当即惊呼了一声:“哇!”他原本以为自己摸已经是舒服的极致了,没想到叫丹阙一碰,战栗的快感比先前两次更增加了一倍。 丹阙也被手里的触感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别人的那东西,那东西烫烫的,软软的,和摸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东西在他手里一点点变大,让他觉得别扭又奇怪——但是不嫌弃。 韩锦手脚并用缠住丹阙,都忘了要给丹阙手渎,拼命在他手里蹭,舒服地不住哼哼唧唧。丹阙被他强烈的反应吓到了,把手松开,韩锦连忙用两只手抓住他的手按回自己身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丹阙。 丹阙暗暗叹了口气,道:“不准乱动!” 韩锦连连点头:“锦锦不动,哥哥摸摸。” 于是丹阙又握住了韩锦的小家伙,忍下心里奇怪的感觉,开始上下套弄。韩锦时轻时重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叫他脸热热的,痒痒的,忍不住想往后躲。可是他还没躲开,韩锦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凑上来用力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亲出了吧唧的声响。 丹阙愣住了。 韩锦什么也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接吻该怎么做,他知道亲吻表达喜爱,所以他凭着本能去亲吻丹阙。 他搂着丹阙的脖子,额头贴着他的额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声音软软糯糯的:“锦锦好喜欢哥哥。” 丹阙突然觉得胸口一闷。很奇怪的感觉,从来也没有过,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那一刻,他想抱住韩锦,对他说一声谢谢你。 第27章 翌日一早,丹阙还没醒的时候韩锦就跑出去了,等他醒来,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门突然被人撞开,韩锦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脸绝望:“哥哥!” 丹阙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韩锦抓住他的手,拼命地摇头:“小老虎,小老虎没有了!” 丹阙的手被他拽得生疼,硬是忍着,道:“小老虎哪里去了。” 韩锦嘴角快要往下撇到下巴了:“福伯说,小老虎给他孙子了,小老虎走了,锦锦再也见不到小老虎了。” 丹阙瞧他那模样,委屈的都要挤出水来了,只好耐下性子哄道:“没关系,锦锦很快就会有新的小老虎的。” “新的?”韩锦眨眨眼,立刻不伤心了:“哥哥会给锦锦做小老虎吗?” “我做?”丹阙一愣。韩锦的眼睛马上耷拉下去了,嘴巴快要撅上天,丹阙只好敷衍道:“反正锦锦会有新老虎的。乖,别闹了,去用早膳吧。” 韩锦扶着丹阙出了门,往大堂走去。前阵子丹阙连床都下不了,因此每天的饮食都是韩锦给他带回来,如今丹阙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能够下地走动了,韩锦便扶他出去自己吃。 两人走到大堂里,挑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韩锦把粥和咸菜端过来,和丹阙一起吃。丹阙与韩锦不同,韩锦喜欢凑热闹,丹阙却看不上这些市井小民,和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用膳都觉得损了自己的胃口,如果不是时势所迫,他早就拂袖去了。 韩锦刚坐下,就瞧见那边桌几个伙计笑嘻嘻地对他招手,让他过去。韩锦犹豫了一下,询问的目光投向丹阙,丹阙却仿佛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喝粥。韩锦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伙计张九拉着韩锦在他们中间坐下,问道:“傻子,你哥怎么出来了?他不是每天都躲在房里吗?” 韩锦傻傻地答道:“哥哥不是躲,哥哥是病了。” 伙计王七说:“傻子,你哥为啥总用张黑纱遮着脸,他长得很丑?脸上长疮了?” 韩锦有些生气:“才不是,哥哥长得可好看了,哥哥是锦锦见过最好看的人!” 伙计柳平嗤道:“傻子,你才见过多少人?你哥要真长得好看,干嘛用纱蒙着脸?还是他有什么过人的毛病?” 韩锦气哼哼地鼓起脸:“哥哥才没有生病!” 其他几个人笑道:“一会儿说你哥病了,一会儿又说没病,傻子就是傻子!”还有人去推韩锦的脑袋,一声声傻子此起彼伏,韩锦气的小脸鼓成了一团,但是他还记得不能告诉别人丹阙身上的是伤不是病,因此忍住了不吭声。 伙计李五突然说:“傻子他哥说不定长得还真不错,你们看看傻子自己的模样也够俊的。他哥保不齐比他还好看。” 韩锦忙道:“就是就是!哥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才遮起来的!哥哥长得可好看了!” 伙计王七笑容猥亵地摸着下巴:“为啥不想让人看?难道你哥长得像个大姑娘?” 韩锦道:“才不是呢!”他闷闷地想:哥哥长得那么好看,所以要藏起来,只给锦锦看。就像哥哥的好屁股,也只给锦锦看,全是锦锦的!你们想都不准想!哼! 伙计赵八摸着胸口说:“哎哟喂我这心肝痒的哟,你们说的我真想看看傻子他哥到底长得什么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丹阙身上。 丹阙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只觉得羞恼。若是从前,这些人胆敢这样谈论他,他必定让人割了他们的舌头,戳瞎他们的眼睛。可是如今,他只能强按下心中的不满,冷冷道:“韩锦,回来。” 韩锦十分听他的话,一听他开口,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扒在桌边讨好地对他笑。 丹阙有些后悔今天出来用膳了。他当然不是想跟这些人相处,只是他一个习武之人,也不能总让韩锦伺候,他希望自己能赶紧恢复正常生活,所以今早临时起意自己出来了,没想到那些蠢货竟然敢对着他指指点点!而他会坐在这里接受他们的指点,正昭示了他今日的堕落!丹阙暗暗咬牙,压低了声音道:“快点吃,吃完我们就回去。” 韩锦一走,那桌人立刻讨论了起来。伙计王七说:“你们看看傻子那个哥哥,瞧他走路吃东西说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普通人,好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似的!” 伙计李五马上道:“别说傻子他哥了,就说傻子,你们别看他傻,他那气度,那样子,跟咱也不像一类人啊!他们是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家道中落才跑到这里来的?” 伙计柳平说:“我估计也是,所以傻子他哥才遮着脸不肯给人看,是放不下面子,不肯跟咱们这种人为伍呢!” 伙计赵八说:“我就想看傻子的哥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他要是站我面前,估计我还不乐意看,拿个黑纱一遮,就让人抓心挠肝地想看!什么模样,非得遮起来不给人看!” 伙计李五笑着推他:“想看你去揭啊!” 伙计赵八瞪他:“你难道不想看?!” 其实一群人都很好奇,互相调笑推搡了半天,赵八对李五说:“你要是能把他的帽子揭了,你欠我的那三十个铜板我就不跟你要了!” 李五听罢略一犹豫,拿起肉包子来咬了一大口,喷着包子屑道:“好,我去!” 那厢丹阙喝了一碗粥已无甚胃口,想回去,可看韩锦咬肉包子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又忍住了,打算等他吃饱了再回去。这时李五走了过来,把手搭在韩锦肩上,坏坏地笑:“傻子,听说你昨天缠着福伯要他做给他孙子的布老虎,把福伯吓得连房间都不敢回?” 韩锦立刻道:“哥哥已经答应做一个小老虎给锦锦了!” 李五说:“你哥哥对你真好。” 丹阙一见他走过来,脸就垮了下来,他听见李五叫韩锦傻子,心里别提多不舒服。韩锦的确是个傻子,但是那是他的小傻子,别的人凭什么叫他傻子?!这些愚蠢平庸的人连小傻子的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 就在丹阙腹诽的时候,李五突然大叫一声:“蚊子!”边叫边伸手往丹阙脑袋上拍去,准备一巴掌把丹阙的帽子掀飞。丹阙自然看出了他的企图,头向边上一侧,一掌向李五的胸口拍去。 李五还没碰到丹阙的帽子,就被他一掌拍中,“啊”地惨叫了一声,猛地向后退了数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时间,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人们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丹阙亦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韩锦的目光在倒在地上的李五身上打了个转,又挪回丹阙身上,这才发觉丹阙神色不同寻常,手掌微微发着抖。他立刻紧张地扑到丹阙身边,握住他颤抖的手:“哥哥?” 丹阙颤声道:“我的内力……”他拍出那一掌的瞬间,感觉到自己丹田处内力流淌。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经被废了,要从头练起,可是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似乎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微弱的内力……难道韩锦并不是为了安慰他而骗他?!他只是伤的太重,才会觉得丹田虚空,他并没有失去武功? 韩锦惊喜道:“哥哥你恢复了?” 丹阙看着他开心的神情,亦觉喜上心头,有种失而复得的快感。他反握住韩锦的手,低声道:“痴儿,我们回去!” 他们走过已经被众人扶起来的李五身边,丹阙冷冷地看了这些伙计们一眼,心里愈发觉得他们卑微丑陋,暗道等自己恢复功力,这些人一个都没有活路。等他的视线转回韩锦身上,目光又柔和了不少,嘴角噙起一丝笑意,再不管那些人,牵着韩锦向后院走去。 李五不懂武功,刚才他被丹阙拍了一掌,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摔了出去。好在丹阙并没有恢复几分,所以他没有受伤。柳平赵八等人七嘴八舌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傻子的哥哥这么厉害?不是个病秧子吗?”李五揉着胸口,纳闷地说:“我也不知道,傻子他哥好像力气特别大。” 韩锦给丹阙输送了一阵真气以后就出去干活了,丹阙一个人留在房里打坐练功。他原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习惯了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因此当韩锦告诉他他只是内伤太重的时候他根本不信,因为他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内力,就以为自己的内功已经完全毁了。他做好了最绝望的打算,既然三栾四十一岁的时候才到达巅峰,他决定也给自己二十年的时间,在二十年之内重拾武学并杀上入岭山报仇。没想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坏,他根本不需要二十年!他只要用几个月的时间好好把伤养好,再花几年时间提高修为,他就完全可以夺回他失去的一切了! 卧床的这些天里丹阙一直在研究之前韩锦教给他的心法口诀,他已经把那一部分研究的十分透彻,确保自己绝对不会再一次走火入魔,于是此时立刻打坐运功,按照那心法练了起来。由于有韩锦给他的真气做辅助,他练得十分顺畅,不一会儿就感觉身体变轻盈了许多,整个人神清气爽,一改之前的虚弱无力。不过毕竟他的伤势只不过恢复了些许,他只练了一会儿就觉得伤口开始隐隐作疼。他已经吃够了心急的苦,知道此事急不得,自己还需要好生静养,于是脑袋往枕头上一躺,又开始睡觉了。 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他才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韩锦还在外面帮工没回来,丹阙心里想着他的小傻子,想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想到韩锦,就想到那只令他伤心的布老虎。丹阙自然不会亲手给韩锦做一个布老虎,且不说针线活是女子的事,他一个提刀的江湖人士,昔日堂堂的魔尊,去做这些玩意儿,实在是抹不下这个脸面。可是韩锦就是喜欢,又认准了自己会做一个给他…… 丹阙想了一会儿,从床下取出一套笔墨来,铺到床上,跪在床边作起画来。这套笔墨是他为了研究心法,让韩锦弄来的,原本是为了写字,所以只有黑色的墨。好在丹阙粗通丹青之术,昔日在入岭山上,练功闲暇之余就喜欢以作画来纾解胸臆。没多久,他就在纸上勾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来。 然后丹阙拿起纸左看右看了一会儿,都不甚满意:这只老虎画的十分写实,想必韩锦是不喜欢的。 丹阙又提起笔,把老虎的眼镜涂大,花纹涂乱,脑袋上的王字加上一点。可是画完了以后还是不满意,索性将画作揉成一团丢开,重新铺了张纸作画。 过了好久,丹阙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画上的小老虎脑袋圆圆的,眼镜大大的,鼻子小小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好像随时准备晃一晃。丹阙看着自己做完的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画的一点儿也不像老虎,却像他的小傻子,又无辜又坏,可怜又可爱。 画完了画,丹阙觉得自己腰酸背痛,毕竟身体还很虚弱,想叫小傻子来给他捏一捏、揉一揉。可是小傻子还没有回来,于是丹阙披上斗篷,自己出去找人。 一出门,丹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往常这个时候韩锦早就该回来了。他有些生气地想小傻子不知道又跑到哪里贪玩去了,紧了紧领子,出去找人。 后院里的工人们早已经各自散去回房休息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丹阙把整个院子走了一遍,厨房也去了,都没有看到韩锦的身影,不由得十分奇怪。他猜想韩锦可能和那些工人混在一起,于是便往通铺走去。可是到了通铺外,丹阙戳破窗户纸看了一眼,里面也没有韩锦的身影,心里便更奇怪了,又往后院边上的小院子走去——那个小院子里有间屋子,有时苗易住在店里,就是住在那间屋子里的。 丹阙进了院子,在院子里走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韩锦,于是他便走近了那间屋子。他有些怀疑韩锦又偷偷跑出徐记上街玩了,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会在这里找到韩锦,可是一靠近苗易的房间,却听里面传出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声音就是韩锦的! 丹阙一惊,立刻走了上去,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孔,凑上去偷看屋里的情景。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丹阙立刻倒抽了一口了冷气,浑身的鸡皮疙瘩炸了起来,手用力握成了拳头——屋子里面,韩锦和苗易两个人,坐在床上,裸裎相对。 第28章 其实要说起韩锦为什么呆在苗易的房间里,罪魁祸首还是一只布老虎。 他做完了活计,正要回屋,苗易过来了,笑嘻嘻地挡在他面前:“锦锦,您想要不要布老虎?” 韩锦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地想着福伯的那只布老虎呢,他原本对苗易是爱搭理不搭理的,可是听了苗易这句话眼睛立刻就直了:“小老虎在哪里?” 苗易摸了摸他的头,这回他没有躲,拽着苗易的衣袖不停地问:“小老虎在哪里?在哪里?锦锦要见小老虎。” 苗易牵起他的手道:“想见小老虎就到干爹房里来。” 于是韩锦就顺从地跟着他走了。 进了苗易的房间,韩锦立刻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小老虎在哪里?” 苗易的屋子里烤了好几个火盆,一进屋就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苗易把外袍脱了,只剩下一件衬衣,对韩锦说:“锦锦,你热不热?热就把衣服脱了吧。” 韩锦已经被烤得满头是汗了,叫着热死了热死了,利索地把衣服扒了个精光,撅着屁股跪在床下继续找。他正找着,突然感觉屁股上被人摸了一把,立刻捂着屁股跳了起来,戒备地看着苗易:“你为什么摸锦锦的屁股?” 却见苗易从衣服里掏出一只布老虎,在他眼前晃了晃。 韩锦立刻忘记了被人摸屁股的事,惊讶地大叫一声,扑上去从苗易手里夺过了那只布老虎。苗易原本想逗他玩,趁他扑过来的时候把手抽走不让他拿到布老虎,没想到韩锦的身手快如闪电,只一眨眼,手里的布老虎已经被他抢走了。他愣了一会儿,把还停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轻轻咳了一声:“锦锦喜欢吗?” 这只布老虎却不是福伯亲手做的那一只,而是苗易从街上买来的。这只布老虎长得规规矩矩,两只眼睛一样又大又圆,脑袋上顶着一个王字,金线绣的胡子,龇牙咧嘴露出锯齿状的牙齿,又威武又可爱。可是韩锦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不是那只小老虎,这只没有福伯的小老虎好看。” 苗易拉着他在床边坐下:“为什么没有福伯的那只好看?” 韩锦撅着嘴道:“就是没有那只好看!” “好好好。”苗易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只布兔子来:“锦锦不喜欢小老虎,喜不喜欢小兔子?” 韩锦一看见小兔子,立刻伸手去抢。这次苗易有了准备,只给韩锦看了一眼就死死抱在怀里,生怕又叫韩锦给抢去了。他说:“锦锦陪干爹玩游戏,干爹就把小兔子和小老虎都送给锦锦。” 韩锦忙道:“玩什么游戏?” 这时苗易把衬衣也脱了,伸手把韩锦的一只手捞过来,放在自己掌心里摩挲:“听福伯说,锦锦问过他,什么是命髓?” 韩锦立刻好奇地问道:“是呀是呀,命髓到底是什么?谁都不肯告诉锦锦!哥哥说,流了太多命髓,人会死的。” 苗易强忍着笑意,道:“命髓其实是个好东西,要是人喝了,滋阴补阳,强身健体。” 韩锦“呀”了一声:“可是哥哥不让锦锦喝,说流掉一点,也没关系。” 苗易愣了愣,不知道这对兄弟到底是怎么相处的,病哥哥都教给傻弟弟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傻弟弟有趣的简直可笑。他看着韩锦英俊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韩锦皱着眉躲开了他的手。 苗易倒也不生气,道:“锦锦把裤子脱了,干爹就告诉你命髓到底是什么。” 韩锦挣扎了一会儿,到底抵不过好奇心,还是把裤子脱了。苗易盯着他胯间那物,连连啧声:“真漂亮,太漂亮了。”然后他起身也把自己的裤子脱了,指着自己那根软绵绵的东西说:“其实,命髓是个好东西不假,但是喝自己的没有用,喝别人的就能强身健体。锦锦想不想喝喝看?” 韩锦嫌恶地皱眉。他虽然傻,却也有好恶,以前卢雅江就跟他说过,男人的这根东西是脏的,只有他自己的和他喜欢的人不脏。他喜欢丹阙,因此不嫌弃丹阙,可他并不喜欢苗易,光是用眼睛瞧都觉得刺眼。 苗易见他不动,捞起他的手往自己腿间摁,没想到韩锦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要,爹爹说脏!” 苗易一愣,没想到小傻子居然还是懂点事的,于是道:“那干爹让锦锦舒服舒服。”说着手往韩锦身下伸。韩锦又一巴掌把苗易的手打开了。他还是本能地觉得讨厌,何况卢雅江曾经告诉过他这东西是他的宝贝,轻易不能让人碰,他是喜欢丹阙才愿意跟丹阙分享的。他把那只小老虎往苗易手里一塞,闷闷道:“小老虎不要了,小兔子也不要了。” 苗易听福伯笑得前仰后合地说起韩锦的命髓论时,还以为小傻子很好骗。小傻子也确实很好骗,乖乖跟他进了房间,乖乖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可惜给看不给碰,小傻子傻得还不够彻底。 苗易苦恼地想了一会儿,道:“好吧,那干爹给锦锦喝点好喝的。”说罢走到桌边,从壶里倒出两杯早就准备好的鹿血茶,递给韩锦一杯。 韩锦接过以后闻了闻,就立刻把脸皱成了一团:“好腥,这是什么东西?” 苗易一口气喝光了一杯,道:“好东西,喝了以后锦锦就会变得更强壮。” 韩锦嫌弃的直皱鼻子,于是苗易又从柜子里抓出一把糖来:“喝了这茶,干爹给你吃糖。” 韩锦看了看鹿血茶,又看了看苗易手里的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鹿血茶喝了。就这样,苗易又骗着韩锦喝了两杯鹿血茶。 过了一会儿,韩锦全身泛红,两只手掌对着自己的脑袋拼命扇风:“好热,好热。” 苗易猥琐地笑道:“干爹让你舒服舒服?” 韩锦立刻警惕地盖住自己的小雀。 苗易见他如此顽固,只好使出杀手锏,道:“干爹教你什么是合欢术可好?” 韩锦奇道:“合欢?” 苗易翻了个身,跪在床上,撅起屁股背对着韩锦,从枕头下摸出一盒软膏,往自己身后揩去,一边抹一边道:“把锦锦的小雀雀放进干爹身体里,干爹保证锦锦舒服的要升仙!” 苗易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韩锦有反应,回头一看,却见韩锦一脸受了强烈刺激之后震惊的表情。他用两只手指做成圈,另一只手指在圈中进出,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苗易难耐地扭了扭身子:“锦锦,乖,把你的小东西放进来,干爹教你舒服。”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带着一身寒气的丹阙走了进来。 瞧见丹阙,苗易和韩锦同时一愣,苗易立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而韩锦就这样赤条条地扑了上去,欢喜道:“哥哥!” “滚开!”丹阙一掌推在他肩头,用的力气不大,却阻止了韩锦的动作。韩锦捂着被拍的肩膀,“呀”的惊叫了一声,委屈道:“哥哥为什么打锦锦……” 丹阙的脚步停了一停,很快又往苗易走去。苗易看不见他的脸,却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和杀气,吓得往床里缩了缩,道:“李荣,你听我说……” 丹阙全然不理,从袖中摸出一根毒针,正要射向苗易让他令他厌恶的脸,忽听韩锦在后面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就这一声,让他从怒极的状态下突然清醒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看到韩锦和苗易那极是不雅的一幕时会气的全身发抖,一瞬间他的心完全被杀意笼罩,只想把苗易碎尸万段。那股极大的恨意究竟是缘何而起? 如今他的伤势还未痊愈,如果此时此刻杀了苗易,势必会引来官府的人,如果惊动了附近赤霞教的眼线或是武林正道,只怕会惹祸上身。可是如果不杀苗易,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只犹豫了片刻,眼神一冷,将苗易的被子一掀,手中的银针狠狠往下刺去,扎进了苗易的命根里。苗易立刻惨叫起来,丹阙捂住他的嘴,一字一顿道:“此针有毒,若想保住你的性命,你就自己动手割了。想留着,你就去死吧!” 苗易痛苦地蜷起身子,满床打滚。丹阙不再管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走到一脸无措的韩锦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看了韩锦一眼。韩锦看他的眼神中带着点畏惧,叫他心里有些难受: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在小傻子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小傻子会讨厌他、害怕他吗?然而一转念他又变得愤懑:他一个满手血腥的魔教中人,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傻子是怎么看自己的?如果傻子胆敢背叛他,他就杀了他! 韩锦无助地叫道:“哥哥。” 丹阙稳住自己的气息,道:“把衣服穿上,我们回去。” 韩锦看了眼痛苦打滚的苗易,咬了咬嘴唇,听话地穿上衣服跟着丹阙走了出去。他问道:“哥哥,掌柜的会怎么样?” 丹阙冷笑道:“我用的是损伤神经的药物,他死不了,顶多变成一个疯子罢了。” 韩锦见他脸色不善,就不再问话,跌跌撞撞跟着他回了他们那间小屋子。 进了房间,丹阙把门关上,往床上一坐,冷冷道:“怎么回事?” 韩锦低着头小声道:“掌柜说要给锦锦布老虎,让锦锦去他房间里。又说房里热,要锦锦脱衣服,还说如果锦锦喝了他的命髓,他就送给锦锦布兔子。” 丹阙又觉血气上涌,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你喝了?” 韩锦连连摇头,皱起脸道:“锦锦不喜欢他,锦锦不要布老虎和布兔子了,也不想喝他的命髓,想要回来找哥哥,他就给锦锦喝茶,还给锦锦吃糖。” “喝茶?”丹阙发现韩锦脸色红得不正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的身子很烫。韩锦被他凉凉的手心一贴,立刻舒服的直吸气,凑上来想抱丹阙,却被丹阙窝心一脚踹开了。 韩锦撞在墙上,捂着自己被踹疼的心口,不可思议地看着丹阙,眼神中饱含委屈和震惊。 丹阙冷冷地问他:“什么茶?” 韩锦摇头:“不知道……喝了以后,身体好热……” “热?”丹阙站起来,一步就跨到了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地问道:“热,你想做什么?你想抱着别人,想让人摸你,想和别人亲热?” 韩锦像是受惊的小兽,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停地摇头:“不、不是的,锦锦想回来找哥哥,锦锦……锦锦想让哥哥摸摸……” 丹阙抓起他的手腕:“热是不是,你跟我出来!” 他拽着韩锦跑到外面,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上来,举起井水兜头往韩锦脑袋上浇了下去。韩锦吓了一跳,却没有躲,缩着身子承受了,抹掉脸上的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丹阙。 丹阙道:“凉快了?” 韩锦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丹阙道:“你今晚就呆在这里,不准进屋,不准换衣服,好生凉快凉快!” 韩锦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是既然丹阙这样生气,就一定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他拉住丹阙的胳膊,哀求道:“哥哥,锦锦错了,哥哥不要生锦锦的气……” 丹阙用力掰开他的手,走进房间,重重把门一摔,把韩锦关在了门外。 丹阙一进屋,看见放在枕头上的小老虎画,抓起来用力揉成一团丢到一旁。他重重躺到床上,一闭眼,满脑都是方才韩锦和苗易赤裸相对的一幕,叫他生气得快要抓狂!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到底是个傻子!”用力把枕头和被子摔到床下:“只不过是个傻子!” 小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他会对自己好,也会对任何人好,只不过他碰巧遇见了自己,认了自己这个哥哥,所以他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挡灾挡难。可如果他遇到的是别人,他也一样会这样对待别人,谁把他卖了他都一样乐滋滋地替人数钱!就好像他也只是正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自己,所以才缠着自己做那种事,不管遇到的是谁,是苗易还是店里的哪个伙计,他都会一样对待! 丹阙气得肝疼肺疼心疼无一不疼,他觉得是因为小傻子把自己那些庸人蠢人一样对待所以自己才会如此生气,因此咬牙切齿地把小傻子骂了千八百遍,骂他不知好歹,骂他有眼无珠,然后用被子蒙上头睡觉。 韩锦一个人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外。如今已是深秋了,他害怕丹阙生气,又不敢把湿衣服脱了,只好一个人蜷缩在墙角运功御寒。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去敲敲门,叫几声哥哥。可是丹阙一直没有给他开门,还在生他的气。 韩锦知道自己今晚大概是进不了屋子里,只好缩回墙边,打算将就着睡一晚。借着月光,他突然发现墙角上有很多图案,依稀是猪头、鸭子和一些竖杠杠。韩锦惊喜道:“呀,这些是谁画的,怎么画的这么可爱,一定是一位绝世高人!” 他想了想,捡起一块小石头,在那些图案边上画了起来。他画了几个猪头以后,发觉自己画的和墙角上的图案十分相像,不由喜滋滋的:“原来锦锦也是绝世高人!” 笑过之后,想起生气的丹阙,他上扬的嘴角又撇了下来:“唉……哥哥……” 就这样,韩锦靠着墙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翌日一早他醒来,发现正面墙上已经被自己画满了猪头和鸭子,几乎已找不出空来了。 第29章 翌日,苗易病了。他一病不起,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被人发现。苗易只有一个女儿,但女儿也不在雁城,听说前几年送到附近的门派学武功去了。他这一倒下,徐记就群龙无首了。 苗易刚病倒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们很开心,因为可以偷懒了。然而谁也没想到苗易病得凶猛,昏迷了两三天都没醒,于是人们逐渐开始彷徨了。 韩锦也很彷徨,他已经彷徨了好几天,因为这几天丹阙都不怎么搭理他。 这天晚上,丹阙先躺下睡了,韩锦把身体洗干净,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从后面抱住丹阙。他的手刚碰到丹阙的腰,丹阙就一脚踹在他腿上,这床小极了,韩锦往后一翻就滚了下去,捂着屁股哎哟哎哟直叫。 丹阙皱了皱眉头,道:“别碰我!” 韩锦委屈的快炸了,大声叫道:“哥哥!” 丹阙冷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韩锦又慢慢伸出手,试探地握住丹阙的手。丹阙立刻把手收了回来:“我说了别碰我!你脏死了!” 韩锦用力咬了咬嘴唇:“哥哥老说锦锦脏,锦锦今天洗了好多遍了!” 丹阙默默看着他,只见他因为生气而把小脸鼓了起来,脸颊上的肉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番茄似的。丹阙硬着心肠用冷冰冰的语气说:“离我远点!” 韩锦没有声音了。 丹阙等了很久,没听见韩锦出门,也没听见韩锦开口,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着由他去死,却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韩锦低着头,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丹阙的目光,突然间把头抬了起来,丹阙对上他的双眼,不由得一愣:他从韩锦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纯粹的伤心,属于孩子的伤心,令人不由自主被他的情绪所渲染,也变得哀伤起来。 韩锦小声道:“哥哥是不是嫌锦锦笨,不想要锦锦了?” 丹阙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也知道你笨吗?” 韩锦慌张地看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锦锦、锦锦不笨的,锦锦可以学,锦锦什么都觉得会!锦锦做错了什么哥哥告诉锦锦,锦锦会改的!哥哥不要不理锦锦……” 丹阙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阵,眼中的愤懑渐渐消去,冷冰冰地骂道:“傻子。” 韩锦咬着嘴唇没有反驳。 丹阙又把手抽了回来,翻了个身。这床很窄,原本他故意躺平了睡在外侧,叫韩锦没有地方躺。他这一翻,让出些许位置来。过了一会儿,韩锦悉悉索索地上床了,小心翼翼地睡在床沿,不敢碰到丹阙,生怕丹阙又把他赶出去。丹阙什么也没说,紧了紧被子,合眼睡了。 翌日,韩锦正坐在门口发呆,突然看见丹阙带着纱帽走了出来。丹阙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往外走,韩锦连忙跟上,赔着笑道:“哥哥要去哪里?” 丹阙低声道:“出去走走。”如今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徐记也不是好的容身之所了,他要出去打听打听消息,择日带着韩锦离开雁城。 到了徐记门口,韩锦犹豫了一下。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不应该上街,也不该让丹阙上街,可是理由是什么,他却想不起来了。这时丹阙没有等他,已经走出很远了。他来不及多想,想也想不明白,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两人出了徐记,丹阙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他和韩锦初来雁城的时候,这还是座与世无争的小城池,城里居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几乎没有江湖人士的踪迹。然而这一次出门,才发现大街上满是佩刀佩剑的武林人。丹阙心里暗道不好:他如今是丧家之犬,正道容不得他,魔教亦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只要是武林人士,几乎个个都是他的仇家。 他不知为何此地会突然聚集如此多江湖人,也不知三栾的人有没有找到这里来,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惶恐,下意识往身侧看了一眼。韩锦瞧见丹阙看他,小心试探地伸出手去牵丹阙的手。丹阙被他温柔的手掌握住,方才那股彷徨的感觉立时烟消云散。韩锦见丹阙没有甩开自己,便高兴地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像两颗明亮的星星,白白的牙齿像是闪闪的珍珠,让人想小心翼翼地将他捧在手心里。 丹阙撇开目光,低声道:“不准傻笑。” 韩锦立刻把嘴闭上了,眼睛却还是亮的灼人。在黑纱掩盖下丹阙嘴角弯了弯,轻声道:“我们走。” 丹阙想要打听雁城里的消息,又不敢去找武林人士,于是便去向一些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打听消息。他虽然已经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是他用黑纱蒙着脸,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没多久,丹阙便感觉到自己被人跟上了。 他时快时慢地走了一阵,都没能甩掉身后的人,心中惊疑不定,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在盯着自己,于是用力捏了捏韩锦的手,拉着他往一条小巷中走去。 韩锦察觉到了丹阙的不寻常,小声问道:“怎么了?” 丹阙轻声道:“你发觉跟着我们的人了吗?” 韩锦点点头:“他们为什么跟着我们呀?” 丹阙道:“等会儿我们进了巷子,拦截他们,留一个活口,让我问问。” 韩锦有些惊讶,却很听话地跟着他走。 两人拐进小巷子里便停下,等了一会儿,后面的人才终于追上来,统共有五个人。那些人看见韩锦和丹阙站在那里,二话不说拔刀就冲了上来,不等丹阙吩咐,韩锦就自动挡在他前面。这条巷子很窄,仅容二人并肩通过,韩锦将路挡了,别说来五个,就是来五十个也别想从他这里通过靠近丹阙。 丹阙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出手。那些人跟韩锦一动手,他的心就凉了大半截——从那些人的身手可以看出,来者正是赤霞教的人!赤霞教已经找到这里了! 韩锦正和五人缠斗,突然之间从另一条小路上又冲进来五六个人,直扑丹阙而去。韩锦先前并无杀机,出手松松垮垮,只是不想让那些人接近丹阙而已。此时看到另一批人冲了进来,顿时慌了手脚:“哥哥!”可他身手再好,那五人也不是凡类,不能瞬间解决掉回到丹阙身边。 丹阙不得不拔出了自己的佩刀迎了上去。来的那些人杀意重重,一招一式都是为了要他的性命。他的身体尚未恢复,只接了几招就已显得吃力。 韩锦见丹阙被困,出手立刻迅猛了很多,一脚踹翻一个,一手点住一个,三五下就把眼前那群烦人的苍蝇解决了,突围到丹阙面前。 一把刀刺向丹阙的胸口,丹阙却被身边一人掣肘,躲无可躲,满心绝望之际,突然一只手横空伸了出来,生生握住那刀锋,替丹阙挡下一劫。丹阙立刻一掌拍到持刀人的胸口,躲过几番攻击,闪到韩锦身后,这才发觉韩锦满手都是鲜血,正是方才为救他时空手夺白刃所致。 丹阙瞧着顺着韩锦手腕淌下的鲜血,突然间杀意大盛,再不想着留一个活口了,只恨不能将他们全部斩杀! 被丹阙一掌拍到胸口的那人摔了出去,然而由于丹阙并没有恢复几分内力,所以那人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可他并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进攻,而是震惊地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丹阙打伤的地方,惊疑不定地看看丹阙,又看看韩锦:丹阙震他的那一掌,他所感受到的炽烈的内力,绝对不是他们赤霞教一派的内功! 剩下几名赤霞教的弟子正在跟韩锦缠斗,突然间只听一声尖锐急促的口哨声响起,却是方才被丹阙打伤的那人吹的。口哨声一响,众人齐齐收势,迅速向外撤去。 丹阙生怕自己的行踪暴露,大叫道:“别放他们走!” 韩锦连忙去追,可没想到这些赤霞教的弟子分成两路往小巷两边退去,退出去之后又立刻兵分数路逃走,他分身乏术,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像个犯了个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嗫嚅道:“哥哥,锦锦没有拦住他们。” 丹阙看了眼他正在淌血的手,心中五味杂陈,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你做的很好了。” 既然雁城里已经有了赤霞教的人,就不能再待下去了。丹阙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匆匆把韩锦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也不回徐记取东西了,拉着他就要出城,还没赶到城门口,忽见一队三五人行色匆匆地向他们跑了过来。 丹阙立刻提起戒备,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出手。此时他的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胸口也在抽疼,如果再打起来,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然而他身边的韩锦看向来人,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一袭鹅黄长袍的纪舒。韩锦看着他,觉得他十分眼熟,脑海里蹦出“小美人”三个字来,多的,一时却没想起来。 纪舒带着人赶到两人面前,似笑非笑地看了韩锦一眼,转向丹阙的时候面容却严肃了起来,只看了丹阙一眼就立刻把头垂下,低声道:“属下参见魔尊。” 第30章 丹阙戒备地打量着眼前那几个叫他魔尊的人。这些人看起来都比较眼生,没什么印象。为首的那个穿着鹅黄色高领绒长袍,样貌和气度都不凡,应当不是什么小角色,因当丹阙多打量了他两眼,好像看出那么点眼熟劲来,可是细想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再看看,越看越陌生。 丹阙半个身子退到韩锦身后,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手始终握在剑柄上没有松开过。 纪舒压低了声音道:“我等是无眉魔尊座下,奉无眉魔尊之命,暗中寻找炽焰魔尊许久,今日终于有幸找到了魔尊!”炽焰是丹阙的尊号。 丹阙蹙眉:“无眉?” 纪舒道:“魔尊,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不如借一步说话?” 丹阙看了眼韩锦,发现自从纪舒出现后韩锦的目光就没有从纪舒脸上挪开过,不由眉头蹙的更紧,沉声道:“傻子。” 韩锦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回头看他:“哥哥?” 丹阙的目光转回纪舒脸上,清清冷冷地问道:“你想到哪里说话?” 纪舒道:“找一处茶楼的包厢……” 丹阙打断道:“到郊外无人之处吧。”他并不相信纪舒,如果到了封闭的室内,恐怕被他暗算,在空旷的荒郊野外不怕有埋伏,逃走的几率也更大一点。 纪舒微微一笑:“魔尊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行人出了城门,纪舒看着韩锦问道:“这位是魔尊的……?” 丹阙以为他想支开韩锦,忙伸手将韩锦往自己身边拉了一点,道:“他是我弟弟。” “噢?”纪舒微微一挑眉,但笑不语,用暧昧的眼神看着韩锦。没想到韩锦并没有回应他的眼神,而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不时咬咬嘴唇,好像在思考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丹阙突然反将了一军,对纪舒道:“你与我说的应当是教中机密,身边那几个人没必要带着了。”对方的人越少,他才越安心。 纪舒笑道:“魔尊说的是。”对身边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面有犹豫之色,却还是退开了。 三人走到郊外,丹阙停了下来:“现在你可以说了。” 纪舒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回味该从何说起,片刻后道:“几月前,炽焰魔尊和青鸾魔尊在谷水镇一带失去下落,听闻是青鸾魔尊奉了教……三栾的命令,趁着前教主病重时‘处理’掉炽焰魔尊,以防魔尊回去以后和三栾争夺教主之位。无眉魔尊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来通知炽焰魔尊,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丹阙冷笑道:“接着呢?他又是怎么投到三栾阵下的?” 纪舒接着道:“炽焰魔尊消失后,有传言说魔尊已经被青鸾杀死,因此教中魔尊的手下人心惶惶。老教主又病重不知事,三栾便趁此机会篡夺了教主之位,将魔尊的部下肃清。无眉魔尊也是无奈,为了保全自己的部众和炽焰魔尊的残部,不得不对三栾虚与委蛇,假装投靠。但是无眉魔尊心里始终没有忘记炽焰魔尊,不断派出人来寻找魔尊的下落。” 丹阙道:“他找到我,又想怎样?难道他还打算再反水一次吗?” 纪舒笑道:“魔尊误会了,无眉魔尊归顺三栾不过是权宜之计,何来反水之说?他一直等着迎回魔尊,赶走三栾,与魔尊共掌赤霞教。” “是么。”丹阙淡淡一笑:“这么说,无眉对我是忠心耿耿咯?” 纪舒道:“无眉魔尊的心意,天地可鉴。” 丹阙突然道:“你是什么人?既然是无眉的手下,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 纪舒的表情有些古怪,很快又释然地笑了起来:“魔尊自然是见过我的,只不过我乃无名小辈,魔尊记不得我,也是常理之中。” 丹阙又道:“那些追杀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纪舒道:“我们在寻找魔尊,三栾也在寻找魔尊,他视魔尊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魔尊可是遭了他们的袭击?可有受伤?” 丹阙不接他的茬,道:“他的人也在找我,你也来找我,你就不怕你找我的时候被他发现么?届时你在教中又该如何立足?” 纪舒笑道:“多谢魔尊关心。只不过我在教中待的时日甚少,无眉魔尊常派我处理教外事物,因此这次寻找魔尊的事情才由我负责,三栾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不过这一路过来,我的确见过三栾的人,他也已经怀疑我了,我们还交过手。” 丹阙漠然地听着,纪舒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信。 突然间,纪舒抬起头,微笑地看着韩锦:“这件事李兄可以为我作证。” 丹阙听他突然把矛头转向了韩锦,不由得一愣,韩锦更是一愣,莫名其妙地竖起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李兄?你在说锦锦吗?” 纪舒将丹阙惊讶的模样尽收眼底,笑容愈发笃定:“十月十八的那天,我被三栾手下袭击,险些丧命,还是李兄为我解的围。”他虽然尚不清楚丹阙和韩锦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冲着先前韩锦对他的态度,他相信韩锦对丹阙也并非一心一意,不过丹阙如此信任韩锦倒是叫他吃了一惊——丹阙的疑心,是出了名的重。这一路过来韩锦一声不吭,似乎想装作不认识他,他可不能叫韩锦这么容易如愿,把韩锦拖下水,这戏才更好看。 丹阙皱着眉头看看韩锦,又看看纪舒,疑惑道:“痴儿,你见过他?” 韩锦反复咬着嘴唇,迟迟疑疑地点头:“锦锦也记得好像是见过的。” 丹阙眉头皱的更紧:“他说的是真的?你曾替他解围?” 韩锦把指甲放进嘴里啃了啃,突然灵光一现,叫了起来:“呀,锦锦想起来了!那天是有人偷袭他,那些人还想打锦锦,锦锦就把那些人都打跑了!” 丹阙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 “为什么?”韩锦也很疑惑地歪着头,啃了一会儿手指,道:“那时候,锦锦想的好像是,锦锦害怕他们把哥哥带走了,锦锦不想让哥哥走,所以……所以……”心虚地看了丹阙一眼,不吭声了。 这边两个都很疑惑,纪舒却是最疑惑的一个。韩锦这是怎么回事?装疯?卖傻?纪舒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是他面上什么也没显露出来。 丹阙相信韩锦说的话,却不相信纪舒说的话。韩锦是个傻子,他什么也不懂,丹阙却对赤霞教里的那套摸得很清楚。别说纪舒只是被人袭击了,就算他被人砍掉了胳膊腿脚,亦有可能是一出下了血本的苦肉计,总而言之,除了自己亲眼看到的,他一句话都不会信。 丹阙道:“我信你。不过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与从前的部下也都失去了联络,无眉他又想怎么把我迎回去?怎么推翻三栾?” 纪舒忙道:“魔尊在教中余威尚存,如今三栾篡位,教中有许多不服他的人,无眉魔尊虽有心反他,却也怕自己也服不了众,所以才想和炽焰魔尊联手。至于推翻三栾的事,还需从长计议,无眉魔尊这几个月一直在规划。希望炽焰魔尊可以跟我等回去,我会尽快安排魔尊与无眉魔尊见面,详细的计划也需要魔尊参与商讨。” “这样的话我明白了。”丹阙漠然地说:“你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纪舒道:“自然。可否告诉属下魔尊的落脚之处,如今雁城里已有三栾的势力侵入,最近还涌入了大批武林正道人士,唯恐魔尊受惊,属下会派人来保护魔尊的安危。” 丹阙冷笑道:“我何须你的保护?你能派出来的虾兵蟹将,还不如我的一根手指头。”他不愿纪舒知道他身负重伤,因此而显得愈发倨傲。 纪舒恭敬地低下头:“是,属下愚钝。” 丹阙道:“你走吧,等我想好了,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纪舒又瞟了韩锦一眼,将笑不笑,低着头道:“属下告退。” 纪舒走后,韩锦问丹阙:“哥哥,我们去哪里?” 丹阙皱着眉叹了口气:“回去吧,先回徐记再说。”到了如今,他恐怕想跑也跑不了了,倒不如坐下来好好想想对策,看看这个纪舒到底要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回到徐记后院里那间巴掌大的小房间里,门一关上,韩锦立刻举起受伤的手放在嘴边呼呼吹气,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丹阙看:“手手好痛,锦锦的手手好痛哦!”从他空手接下那一刀到刚才,和别人动手,和纪舒周旋,几个时辰里他一句疼都没有叫过,实则流下的血已经把裤子鞋子都打湿了。 丹阙一言不发地将绑在他手上的已经被血浸黑的布条解了下来,拿出伤药替他上药。韩锦的手被丹阙攥在手里,小脑袋拼命往他怀里拱:“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丹阙拍了拍他的脑袋:“痴儿,别动。” 韩锦在他腿上趴下,乖乖不动了。 丹阙替他上好了药,扎上干净的布条,然后低下头隔着布条在他受伤的手心里轻轻烙下一吻。韩锦轻呼了一声,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痛痛的,痒痒的。” 丹阙沉静地看着他:“哪里痒?” 韩锦慢慢地眨了眨黑乎乎的大眼睛,抬起完好的左手摁倒自己胸口,嘻嘻笑了起来:“这里痒。” 丹阙抬头看了看屋顶,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他打了一桶热水回来。 韩锦好奇地用手拨着桶里的水:“这是要做什么呀?” 丹阙道:“你把衣服都脱了。” 韩锦奇怪地歪了歪脑袋,听话地把自己剥的赤条条的好像一条白萝卜。丹阙拿了一块干净的布来,浸透了热水,绞到半干,对韩锦说:“站好了别动。” 他开始替韩锦擦洗身体,从脖子开始往下擦,手下用了八分的死劲,每擦一道就把韩锦的皮肤搓的通红。韩锦微微瑟缩:“哥哥你做什么?好痛。” 丹阙咬了咬牙:“忍着!” 擦完脖子和肩膀,他开始替韩锦擦胸口。手劲依旧很大,尤其是擦到韩锦胸口的两点小乳珠时更加用力,一想到苗易可能碰过,他就恨不得拿刀剜下来。韩锦捂着胸口大叫道:“好痛好痒啊!奶奶要被搓掉啦!” “闭嘴!”丹阙低声呵斥道:“手臂张开,不准动。再乱动今天晚上还滚出去睡!” 韩锦立刻老实了,把两臂张得开开的,用力咬住嘴唇。丹阙弄得他痒了或疼了,他不敢推丹阙,两条腿绞在一起扭啊扭,模样别提多滑稽。 擦完了上半身,丹阙又开始给韩锦擦下半身。擦到小雀的时候,丹阙依旧很用力,差点没把韩锦的小雀给拧下来。韩锦的命根被他攥在手里,白眼一翻无力地往他身上倒,丹阙眼皮也不抬:“今晚想不想睡了?” 于是韩锦咬着牙又站了回去。 擦完以后,韩锦这根白萝卜就变成红萝卜了。韩锦委委屈屈地坐在床边假哭:“呜呜……哥哥又欺负锦锦……” 丹阙看他时不时从指缝里偷偷看自己一眼,发现自己在看着他,立刻又把眼皮垂下去“哭”得更大声,不由得好笑,把擦完的布丢进已经变凉的水里,在韩锦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平静地说:“哥哥不欺负你了。” 韩锦立刻放下“擦眼泪”的手:“哥哥不嫌锦锦脏了?” 丹阙摇摇头:“不嫌了。” 韩锦变脸就像六月的天,此时已是笑逐颜开,扑进丹阙怀里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哥哥~~” 丹阙把韩锦捞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只有这一次,不准有下一次。以后不能随便让人碰你,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别人碰过了,你这辈子也别再来碰我!” 韩锦连连点头:“不让人碰了!锦锦再也不让人碰了!” 丹阙嘴角微微翘了翘,又道:“还有,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痴儿,你放心,哥哥不会抛下你,无论哥哥要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一起。” 韩锦想了想,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微微点头:“唔,嗯。” 丹阙拿起他受伤的手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再看看他年轻的、英俊的脸庞,心软极了,凑上去轻轻在他眼皮上烙下一吻,叹道:“痴儿……” 韩锦立刻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撅起嘴巴在他脸上乱亲,亲的他满脸都是口水,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嘿嘿傻笑。 丹阙嫌恶地抹掉脸上的口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痴儿,以后也不准亲别人!不然我撕了你的嘴!” 韩锦连连点头:“不亲,不亲!”他好像害羞了似的,拼命往丹阙怀里钻,两只手往下游走,最后停在丹阙的屁股上捏了捏。 丹阙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扯他的手,韩锦惊叫道:“伤口!伤口好痛!” 丹阙动作一顿,立刻松手了。他无言地看着一脸贼笑的小傻子,打又舍不得打,只好揪了揪他的耳朵泄愤,嘀咕道:“色傻子。” 第31章 晚上,丹阙和韩锦面对面睡。光溜溜的小傻子拼命钻进丹阙怀里,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缠着他要亲热,丹阙却不肯。白天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现在心情正烦躁,想等小傻子睡了以后好好理一理思路,再则既然赤霞派的人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他就要养精蓄锐做好随时交战的准备。 小傻子才从苗易那里开了窍,好想和哥哥试一试,想得心里就像有上百只蚂蚁在爬似的痒,可是前几天哥哥都不理他,今天好容易理他了,也肯抱着他睡了,却连让他把小手塞进裤子里的要求都拒绝了。小傻子心里恨恨的,抱着哥哥蹭了半天,哥哥都不为所动,而他刚才被丹阙挫疼的胸口小珠现在还痒痒的,于是他一口咬住了丹阙胸口的乳珠,先是用牙齿磨了磨,却又不舍得太用力,然后开始哼哧哼哧地吸吮。 丹阙浑身一震,揪着他脖子后的软肉把他扯开,好像拎小猫一样:“干什么!”悲哀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真的生气。 韩锦撅着湿润润的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丹阙。丹阙无奈极了,凑上去亲亲小傻子的额头:“乖,别闹,睡觉。” 小傻子把嘴撅得更高,示意丹阙亲这里。丹阙盯着他的红润润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亲了一下。小傻子的嘴唇很软很热,亲起来很舒服,丹阙原想触一下就放开,却忍不住停留了一会儿。 小傻子被哥哥亲了以后变成了小疯子,嘻嘻咯咯笑个没完,光溜溜的身子里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小脸拼命在丹阙身上蹭。丹阙被他闹的恨不得一手刀把他劈晕,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板起脸道:“老实点!” 小傻子立刻报复似的把手伸到丹阙屁股上捏了好几下,这才终于老实下来,搂着丹阙喜滋滋地睡了,睡着以后嘴角还挂着笑。 丹阙凝神看着韩锦睡着时候的样子,心中思虑万千。他从前习惯了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东西,一个人想事情,因为他害怕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偷袭他,害怕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毒,害怕有人影响他的思路。可是小傻子就这样来势汹汹地把他的防备击溃,若是从前有人敢在他叫停之后一再纠缠,他一定要那人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动,可是他刚才却会耐下心来哄小傻子。他心里酸酸甜甜的,有温馨又无奈,突然之间,却感到一阵寒意——小傻子对他的影响已经到了他无法否认的程度了,他从来没有如此信任过一个人。万一,万一小傻子是骗他的,又或者小傻子被别人利用了来骗他该怎么办?如果是那样……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浑身是伤的倒在血泊里被人践踏,他的仇家们笑容狰狞地把脚踏到他的身体上……突然一股杀意涌上心头,他颤抖地抬起手向毫无防备的小傻子的咽喉处慢慢袭去。睡的正熟的小傻子突然咂了咂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嘿嘿傻笑了两声,又安静了下来。 丹阙把手收了回去,把小傻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不得不承认,他留恋这种有人可以依靠的生活。如果不是过分依赖韩锦,他也不会心生杀意;可既然已开始依赖,又如何下的去手?他无比的矛盾,最后只好紧紧搂住了小傻子的背,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痴儿,你不准骗我,不准背叛我。” 过了一会儿,丹阙平静下来,又开始想关于纪舒的事。 他不相信纪舒,也不想跟纪舒走,可是看纪舒的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该怎么办才好呢? 翌日,丹阙又带着韩锦出门了。既然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他索性也不再躲着藏着,想必赤霞教的人已经知道了他受伤的事情,他越是大大方方地出现,对方则会越迷惑,警惕心也会下降。 上了街,丹阙发现雁城的武林人士真的多了很多。昨天他疑心他看到的都是赤霞教的人,今日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从这些人的打扮来看,有云山派的剑客,有九黎门的弟子,多是附近的门派。 丹阙和韩锦正走着,突然四个云山派打扮的剑客把他们拦了下来,这四人中三男一女,都是年轻人。 为首的那个蓝衣男子问丹阙:“你们师从何门?” 丹阙隔着一层纱冷冷地打量着那个人,不做理睬,拉起韩锦的手绕开他就要走,那人身后的另外三名剑客立刻围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丹阙冷眼看着他们,随时准备抽刀迎战。 蓝衣人再一次问道:“敢问兄台出自何门何派?” 丹阙冷笑:“关你们什么事。” 韩锦昂头挺胸地挡在丹阙面前:“不准你们欺负我哥哥!” 这几名云山派的剑客面露迟疑之色。丹阙头戴黑纱,形容十分可疑,而韩锦则一脸纯真无邪,两人站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反差,不像同门之人。 蓝衣男子的口气温和了一些:“我们无意为难,只想请问足下与足下兄长师出何门。” 韩锦心虚地将眼珠子转了转:“我、我爹说了!门派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那四人中唯一的一名少女嗤笑道:“不敢说,那就是魔教的人了?” 韩锦眼珠子转得更快,撅着嘴哼哼道:“谁、谁说的!” 他心虚的样子连丹阙都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他扯到身后,漠然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当街拦人,问我们门派,我们又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不等蓝衣男子开口,少女抢先道:“你们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你们是赤霞教的人咯?” “赤霞教?”韩锦一愣,眼珠子立刻不转了,理直气壮地挺起腰板:什么啊,说的不是天宁教啊! 丹阙微微蹙眉,咬牙道:“我与家弟的门派不便透露。不过我与赤霞教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看见他们这个反应,云山派的四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之后,还是那名少女先开口:“你们不是赤霞教的?那你们也是听到了消息以后赶过来的?门派为什么不便透露?” 丹阙淡然道:“姑娘,江湖自有江湖的规律,并非你们问了,我就一定要答。” 韩锦在丹阙身后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鬼脸:“就是就是!” “你们!”那少女气的将杏目一瞪:“那你们凭什么证明你们不是赤霞教的人?” 丹阙觉得自己的脾气是在是被韩锦磨的好了许多,这时还能心平气和。他低声道:“锦锦,你去用一套八仙剑法给他们看。” 韩锦十分听话:“好的。” 八仙剑法是武当剑法,五轮派的传人本来就是通学百家,韩锦又与张道子交过手,因此一套八卦剑法使得是行云流水。他练武时就一改往日的傻气,一招一式的姿态都令人赞叹不已。丹阙看了,已无当初的嫉恨,而是喜滋滋的:这是他的小傻子。 韩锦收势之后,立刻退回丹阙身边,讨好地望着他笑。丹阙捏了捏他的手掌,韩锦立刻得意的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 那几名云山派的弟子脸色不一,已无方才的质疑,多是憧憬、羡艳。为首的蓝衣男子道:“原来阁下是……失敬失敬。有了贵派的高人在此,吾等后辈就安心了。方才多有冒犯,请前辈见谅。”虽然丹阙看不到脸,而韩锦看起来比他们还年轻几岁,不过刚才看了韩锦出手,他这声前辈叫的是心服口服。 丹阙暗嗤一声,道:“你们听到的关于赤霞教的是什么消息?” 那四人一愣,蓝衣男子道:“难道前辈不是停了消息过来擒拿魔头的吗?” 丹阙暗吃了一惊,却不动声色:“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听到的消息和我所知的可有差别。” 那蓝衣男子笑道:“原来是这样。前不久我们掌门收到江湖消息称赤霞教有一位魔头在雁城落脚,要谋划一出危害武林的大计。于是掌门立刻派我们前来保护雁城,附近各大门派也都收到了消息,都派了人过来。我们也是今日刚刚赶到的,稍远一些的门派还没赶到,过两天还会有更多武林正道来此。” 丹阙蹙眉:“哪一位魔头?” 蓝衣男子道:“听说,是赤霞教的新任魔尊灵玉。” 第32章 蓝衣男子道:“听说,是赤霞教的新任魔尊灵玉。” 丹阙和韩锦同是一怔。丹阙对于他离开入岭山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何时赤霞教又多了一位灵玉魔尊;而韩锦则是觉得灵玉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 丹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纪舒的脸。如果纪舒真的就是灵玉,那又为什么要假装成是无眉的手下来接近他?他自认为身上病没什么可被利用之处了,如果说他是三栾,他一定会对自己下赶尽杀绝的命令,因为他知道赤霞教的很多弱点和秘密。如果纪舒不是灵玉,那么灵玉又会是谁?是三栾派来刺杀自己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武林正道们又为何会知道灵玉在这里?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可否有误? 丹阙沉思片刻,道:“你听到的,灵玉谋划的危害武林的大计是什么?” 蓝衣男子道:“听说是和天宁教联手,颠覆武林正道。” 丹阙和韩锦又同时一怔。 丹阙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一个赤霞教和这些武林正道们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怎么连天宁教都掺合进来了? 韩锦心道:天宁教和赤霞教联手了?那么赤霞教的人就变成自己人了?颠覆武林的大计谋是什么?好想知道好兴奋哦! 和那四个人告别以后,丹阙带着韩锦离开了,一路都默默地思考着那些人说的话。他早就知道三栾有颠覆天宁教的野心,而他自己是从来也没把天宁教放在眼里过。灵玉和天宁教联手,如果是真的,这难道是三栾给天宁教下的一个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走出两条路,丹阙突然道:“痴儿,你去找人问问,关于灵玉和赤霞教的更多事情。会做吗?” 韩锦连连点头:“锦锦会,就是找人问,灵玉和赤霞教,你们知道多少!” 丹阙瞧着他一脸兴奋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头:“放聪明点,别人问你什么都别回答,如果别人问你身份,你就说不便透露,然后使一套八卦剑法给别人看。”他自己头戴黑纱,戾气太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是韩锦的话,别人容易放下戒心。他只怕小傻子太傻,办不好事情,再三叮嘱:“记住,别回答别人的问题,别对着别人傻笑,脸板的严肃一点,最好找年轻的看起来不怎么厉害的人问话。别人不肯说你就换一个,别走太远,不行就回来。” 韩锦连连点头,拍拍胸脯道:“哥哥放心,锦锦会办好的。” 韩锦离开了丹阙,脑子里自动把丹阙所说的“年轻的看起来不太厉害”的形容转化成了“年轻漂亮的”,一路找过去,硬是没找到一个看得入眼的,尽是些平庸的甚至丑陋的家伙。走出两条街,他突然眼睛一亮:前面站着一个穿浅绿色高领斗篷的人,侧面对着他,他的鼻梁很高,眉目俊朗,侧面极是好看。韩锦小声惊呼:“哇,美人儿。”抬脚就冲了上去。 那人微微转过头来,看见韩锦,眼睛一亮,见他向自己奔来,不由微笑。韩锦冲到他面前,吸了吸口水,嘿嘿笑道:“小美人儿。” 那人听了这称呼,笑容更甚,轻声道:“小英俊。” 韩锦一愣,惊呼道:“小美人儿,你也觉得锦锦很英俊吗!知己啊!”说着就去拍纪舒的肩膀。 纪舒被他这一拍倒是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道:“你找我做什么?” 韩锦道:“哥哥叫锦锦问你,灵玉和赤霞教的事。” 纪舒微微蹙眉:“你哥哥叫我问我?” “对呀对呀!”韩锦点点头,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不妥。 纪舒道:“灵玉是赤霞教新立的魔尊,我一直在外执行任务,对他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韩锦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他:“小美人儿,你是自己人吗?” “自己人?”纪舒愣了愣,笑道:“我是啊。” 韩锦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是自己人,看来天宁教和赤霞教真的联合了! 纪舒道:“想必炽焰魔尊已经听到江湖上的传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湖上会有灵玉在雁城的传闻,还说他有大阴谋,我总怀疑这件事就是个阴谋。小英俊,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韩锦没有听他说话,目光已经被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吸引过去了。 纪舒道:“我们走吧?” 韩锦没有回应。 纪舒走了几步,韩锦也没有跟上来,纪舒奇怪地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看见了那个糖葫芦摊子。 纪舒好笑道:“你想吃?” 韩锦用力地吞了一大口唾沫:“嗯嗯。” 纪舒奇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我买给你吃。” 他走到摊子前,买了一根糖葫芦,手里暗暗捏碎了一枚药丸,转身的瞬间将药粉捏碎,洒在糖葫芦上,拿回去递给韩锦。韩锦早就急的垂涎三尺,接过糖葫芦的瞬间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颗山楂球进嘴。 纪舒默默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将山楂球咽下去,突然道:“韩锦。” “唔?”韩锦含着糖葫芦好奇地看着他。 纪舒咬了咬嘴唇:“你,真的是韩锦?五轮派的韩锦?” 韩锦点头:“是呀是呀,锦锦就是呀。” 纪舒默了默,道:“你,不是不肯告诉我你的门派吗?” 韩锦歪了歪头:“是吗?”说着吃吃笑了起来:“你请锦锦吃糖葫芦,又是‘自己人’,长得还好看,那就告诉你咯!” 纪舒又是一阵沉默,突然出手去探韩锦的脉。韩锦的手腕被他抓在手里,一点也不挣扎,奇怪地问道:“你干什么呀?” 纪舒缓缓地把他的手放下,促狭地问道:“你,有没有孪生兄弟?” “咦?”韩锦舔了舔嘴角的糖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锦锦没有听说过。” 纪舒干笑了两声,道:“没什么。你是怎么认识炽焰魔尊的?” 韩锦含着糖葫芦,喷着甜腻腻的口水,口齿不清地说:“他受伤了,锦锦看到了,他长得好看,屁股又翘,所以锦锦救了他。” 纪舒张了张嘴,呃了一声,又道:“你不是说你要出城半个月再回来么?怎么还在这里?” “唔?”韩锦眨眨写满无辜的大眼睛,盯着纪舒一本正经的脸,嘿嘿笑了两声,皎洁地眨眨眼:“骗你的。” 纪舒嘴角一抽:“为什么骗我?” 韩锦像个小疯子一样笑的花枝乱颤:“因为你的屁股不够翘。” 纪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看着韩锦莫名其妙笑的乐不可支的样子,再度沉默了。韩锦配合到,他突然不知道下一句话该问什么。 突然间,一个头戴黑纱帽的人冲了过来,劈手将韩锦手里的糖葫芦夺了过去。韩锦愣了一下,小声叫道:“哥哥?” 丹阙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韩锦,怕他走远了,就追了过来,一过来就看见他和纪舒站在一起,还在吃糖葫芦。他气得微微发抖,道:“糖葫芦哪里来的?” 韩锦傻傻地指着纪舒道:“他买个锦锦吃的。” 丹阙看了纪舒一眼,纪舒不慌不忙微笑以待,丹阙用力把糖葫芦丢到地上:“不准吃了!”拉起韩锦的手就走。 韩锦看见糖葫芦掉到地上,心痛地叫了一声,挣扎着不舍得走:“糖葫芦……” 纪舒上前一步,拦住了丹阙,面带微笑,压低了声音道:“魔尊,你可想好了,什么时候跟我们回去?这雁城里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再拖下去恐怕会有麻烦。” 丹阙扫了眼地上的糖葫芦,浑身寒气逼人:“再说!” 说罢推开他拉着韩锦就走。纪舒没有追上来,在后面喊道:“那阁下可要尽快想好了!” 离开了纪舒的视线,丹阙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韩锦看见丹阙生气了,立刻变得小心翼翼:“哥哥叫锦锦去找人问,锦锦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只找到他,就问他灵玉的事情。” 丹阙道:“他怎么说?” 韩锦摇摇头:“他说他不知道,还请锦锦吃糖葫芦,然后哥哥就来了。” 丹阙咬牙骂道:“蠢货!”心里暗暗自责:自己怎么会让韩锦去办事?小傻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韩锦委屈地撅起嘴:“哥哥又骂锦锦。” 丹阙扯着他一路回了徐记,一肚子火气,可是看到韩锦那副无辜的又有些害怕的表情,突然就有些骂不出口了。他颓然地摆了摆手,道:“你若有不舒服,赶紧告诉我。” 韩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起丹阙的手:“锦锦是不是又做错事,惹哥哥生气了?” 丹阙沉着脸不说话。 韩锦捧起他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又伸出手轻轻按了按丹阙紧皱的眉毛,小声道:“哥哥不要生气,锦锦会乖乖听话的。生气的时候,好难受,锦锦不要哥哥难受。” 丹阙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酸,重重叹了口气,将他抱进怀里:“小傻子。” “人心叵测,这个世界上,你能够相信的人太少太少。不要轻信别人,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不要把你的身份和秘密说给别人听。”他道。 韩锦重重地点头,下巴搁在丹阙的肩上:“锦锦都听哥哥的!” 丹阙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韩锦也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丹阙暗暗松了口气,只愿一切都是自己多疑,纪舒并没有给韩锦下毒。 两人睡下后,到了半夜,丹阙突然被身边的动静吵醒了。 韩锦捂着肚子细细地呻吟:“痛……好痛……” 丹阙一向睡得很浅,是以韩锦一动弹他就醒了。他起来把床头的油灯点燃,爬回来看韩锦的情况,之见韩锦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滚下来:“痛……” 丹阙心头一紧,抓住他的手腕测他的脉象,果然有中毒的征兆。他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心头懊恼至极,既怨韩锦太傻,又怨自己做了蠢事,放韩锦一人出去做事。 韩锦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丹阙的衣摆:“好痛……哥哥抱抱锦锦……” 丹阙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现在该怎么办?纪舒给韩锦下毒,是为了胁迫自己,看来他说的话全部都是一派谎言,他抓自己回去,必然是要谋害自己。不能跟他走,绝对不能跟他走!可是不跟他走,韩锦的毒又要怎么解?难道自己要为了小傻子去送死吗?不……不…… 韩锦不断地呻吟:“哥哥……哥哥……” 丹阙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仿佛也绞了起来,终于再忍不住,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死死地搂住,咬牙切齿地颤声道:“哥哥在这里,痴儿,你忍一忍。”他闭上眼睛,双手捏紧了拳头,过了许久,仿佛下了一个决心。 “哥哥不会抛下你的。”他一字一顿地呢喃着,不像是说给韩锦听的,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33章 发现韩锦中毒之后,丹阙就再睡不下去了。他不打算抛弃韩锦,如果没有韩锦,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也许也很难再活下去;可是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他把衣服都取来,一件一件替韩锦穿上。 前些时日都是韩锦伺候他穿衣服,今日还是他一生里头一回伺候别人。如今已是深秋,韩锦又疼的直冒冷汗,丹阙一件一件衣服往他身上裹,把他裹成了一个球,仿佛只要他暖和了就不会再痛似的。韩锦因为疼痛一点也不配合,不停地缩起身子,丹阙全没有不耐烦,不住吻他的眼睛和额头,哄道:“锦锦,把手抬起来,乖。” 韩锦看到丹阙焦急的脸色,也不再喊疼了,只是捂着肚子细细呻吟。 丹阙封住了韩锦身上的几个大穴,防止他体内的毒素太快蔓延,然后又将几件行李匆匆打包,把包裹系到韩锦背上,然后在他身前蹲下:“上来,哥哥背你走。” 韩锦却摇了摇头,扶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锦锦能走。” 丹阙自己也是重伤未愈,便不逞强,把韩锦身上的行李解下来系到自己身上,搂住韩锦的腰,让他把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走了出去。 此时夜色正浓,丹阙打算在夜色的掩映下带着韩锦连夜逃出雁城。他不会抛弃韩锦,也不会跟纪舒走,而是打算冒险赶去万艾谷,万艾谷中有许多厉害的毒师和药师,说不定能替韩锦解毒。这一次要用韩锦的生命作为赌注,可他宁愿赌这一把,也不愿这样向纪舒低头。 然而他们出了小屋子,才发现徐记的后院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灯笼都亮着,最亮的地方是苗易所在的院子。前些天苗易被丹阙下毒以后整整昏迷了两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疯了,谁都不认识,整天说胡话,看起来比韩锦还要傻的多。 丹阙不知道苗易那里又出了什么事,却不关心,只想抓紧时间赶紧带着韩锦离开。然而他们还没走上几步,突然从苗易的院子里冲出几个人,众人数目相对,都是一愣。 出来的几个人,不是徐记里的人,不过今早上午他们才刚刚见过面——是云山派的那三名男弟子。 一名弟子率先认出了丹阙和韩锦,惊呼道:“是你们!” 丹阙心急如焚,他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飞到万艾谷,也不知韩锦的情况到底能拖延多久,也许早一刻万一刻就是活的小傻子和死的小傻子的区别了。他不想和这些云山派的人纠缠,故而一句话也不说,拖着韩锦急匆匆往外走,那几人见他们如此,以为他们要逃走,连忙追上来拦截。 那名为首的蓝衣男子道:“两位前辈何故见了我们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要走?” 丹阙压抑着怒气道:“滚开!” 他们这才发现丹阙身边的韩锦看起来不太好,脸色蜡黄,嘴唇发白,一副病容。 蓝衣男子吃惊道:“这位前辈怎么了?” 丹阙绕开他往外走,转头柔声安慰韩锦:“锦锦乖,再忍一忍。” 那三人见状有些犹豫,没敢再阻拦。 眼看丹阙带着韩锦快要走出徐记的后院了,突然从苗易的院子里又冲出了两个人,一个是云山派那位女弟子,另一位则是福伯。 那位女弟子大喝一声:“站住!你们要去哪里!” 丹阙头也没回,继续往外走,那名女弟子冲了上来,横剑拦住他们的去路,看清丹阙的打扮和韩锦的脸,也是吃了一惊:“竟然是你们!” 福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小姐,就是他们。” “小姐?”丹阙不由得一怔,眉头蹙的更紧。 原来这位云山派的女弟子就是苗易的独生女,徐家唯一的后人。她名字叫徐小苗,年方十七,七年前被苗易送到离雁城不远的云山派学武去了,每年难得有机会回来一两趟。这回由于赤霞教的事来到雁城,正好给了她探亲的机会,没想到来了才发觉父亲居然疯了。她的大师兄,也就是那位打头的蓝衣男子慈勉精通医术,替苗易诊断了一番说苗易并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福伯立刻想到了住在后院里新来的那对奇怪的兄弟,刚对徐小苗说完,就听见后院里吵吵闹闹的,两人赶出来一看,却是丹阙要带着韩锦离开了。 徐小苗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武当派的,为什么要潜伏在我们家院子里当伙计?我爹中的毒是不是你们下的?你们有什么阴谋?” 丹阙懒得理她,架着韩锦就往外冲,徐小苗哪里肯放他们走,拔剑就砍。徐小苗在丹阙眼里不过是一只麻雀,他何曾被一只麻雀如此欺凌,当即大怒,也顾不得自己的内伤,抽出佩刀接了她一剑,却震得自己虎口发麻。他不得不小心地将韩锦放下,出手直奔徐小苗而去。 丹阙虽然受了重伤,内力也只恢复了一两成,可他的身手和招式都在,徐小苗一介弱智女流,哪里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两招就被他逼的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的剑也丢了,慌里慌张地尖叫道:“师兄救我!” 丹阙是真的动了杀心,眼看徐小苗已无还手之力,不仅不收手,还一刀往她心口刺去。徐小苗的几位师兄大惊,连忙出手救人,结果丹阙的刀还是划破了徐小苗的胸口。 徐小苗的师兄慈励大怒,使出全力攻向丹阙,边打边厉声质疑道:“你用的不是武当派的功夫!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小苗的三位师兄里有两位都对丹阙出手了,唯有大师兄慈励没有出手,而是过去查看韩锦的情况。他看了看韩锦的舌苔,又摸了摸他的脉,道:“这位小兄弟中毒了。这位兄台,你究竟是谁,是谁给你的兄弟下了毒?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们的问题一上来就要动手?” 丹阙被两名云山派的弟子围攻,恨不得一刀将他们全部斩杀,却又力不从心。他看见慈勉把韩锦扶了起来,恨得牙痒痒,不愿让他碰韩锦,却也无能为力。他越心急,手下的刀也就走的越急,几招之后,慈励大叫道:“是赤霞教的魔云刀法!他是赤霞教的魔头!” 丹阙刚才的刀法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徐小苗停止了嘤嘤哭泣,从地上爬了起来,红着眼睛捡起刀又跳入了战局:“魔头!受死吧!”而慈勉亦放下了韩锦,抽剑前来助阵。 丹阙打两名小弟子已经有些吃力,如今又多了两个帮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徐小苗不知他有伤在身,冷笑道:“什么赤霞教,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这一激,丹阙就急了,宁愿露出破绽也要拼着一刀取下她的性命。徐小苗惊得尖叫着往后退,那几位慈字辈的师兄们也不能让他得手,慈勉慌慌张张地去接他的刀,慈善一剑往丹阙的肋胁部砍去。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慈善的刀还没碰到丹阙的身体,就被一枚突如其来的石子震飞了。那枚石子灌注了极强的内力,慈善的刀直接脱手飞了出去,他人也重重向后摔去。 韩锦喘着粗气站了起来,弯下腰捡起一根树枝作为武器。 丹阙慌乱之中看见他的动作,急道:“痴儿,你……” 原来他为了防止毒素蔓延而封了韩锦的经脉,韩锦为了救他自己冲开了那些经脉。这样一来,毒素会在他身体里更快的蔓延,他又运功出手,这一番折腾下来,只怕毒要侵入他的肺腑了。 只见韩锦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四名云山派的弟子就动弹不得了——他们被韩锦手中的树枝点中了穴道。他们甚至没有看清韩锦是怎么动手的! 福伯早就吓得腿软了,此时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韩锦将手里的树枝飞了出去,正撞到他背上的穴道,福伯当即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丹阙连忙冲了过去,他的手刚碰到韩锦,韩锦的身子就立刻缩了下去,痛苦地抓着丹阙的衣摆呻吟道:“哥哥……” 丹阙慌慌张张抓起他的手腕,一探,心沉到了谷底——毒素已经在韩锦身体里完全地蔓延开了。如今他绝不可能坚持到万艾谷,至多再撑几个时辰。 丹阙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片空白,扶起韩锦,慌慌张张地说:“我们走。”他从徐记的后院里解下一匹马,把韩锦扶了上去,跳到他身后坐下,策马往城门处奔去。 到了城门口,却见城门处一片灯火通明,身穿湛青色高领斗篷的纪舒站在城门下,背着手含笑等着他们。 丹阙在城门前勒停了马,心是麻木的。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不知道,再也没有半点倔强的心思了。 纪舒笑道:“魔尊,你这可是想好了愿意跟我们回去了?马车已经为你们备好了,准备好,我们就出城吧。” 丹阙看了看怀中奄奄一息的韩锦,木然地抱着他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抱着韩锦一步一步走到纪舒面前,在昏黄的灯光下面无表情地盯着纪舒的脸。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一字一顿道:“解药给我,我跟你走。” 第34章 丹阙面无表情地盯着纪舒的脸,伸出手,一字一顿道:“解药给我,我跟你走。” 纪舒颇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了解丹阙的为人,知道丹阙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跟他走,发现韩锦中毒之后,应当会连夜逃走,因此才特地在这里候着。不过他原本以为丹阙会丢下韩锦一个人走,没想到他会带着韩锦过来,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同意跟自己走。 很快,纪舒的注意力就被韩锦吸引了过去。 韩锦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已经疼得在半昏半醒之间了,纪舒连忙上去查看他的情况,一查就吃了一惊:韩锦体内毒素蔓延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预期的速度,照他这个样子,根本撑不了多久了,也难怪丹阙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他连忙取出一枚药丸喂韩锦服下。 过了一会儿,韩锦的脸色好了一些,呻吟声也轻了不少。 纪舒笑道:“炽焰魔使,尊弟不知为何中了一味名叫青花的毒,恰好我这里有可以压制这种毒的解药。只不过这毒很难一次解干净,需要每半月服一次解药,数月后才能清除。不过魔尊请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令弟的。” 丹阙早有预料纪舒不会给韩锦解毒,见韩锦的疼痛已然缓解,便木着脸抱起韩锦往马车上走。纪舒将他们拦了下来:“魔尊,令弟身中剧毒,恐怕由属下看着较好。属下这里备了许多辆马车,不如魔尊上那一辆,我带着令弟坐这一辆。” 丹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抱着韩锦没有松手:“不用,我看着他就好。” 纪舒微微蹙眉,面上还是笑着的:“属下只是唯恐耽误了令弟的病情。” 丹阙嘲讽地看了他一眼。韩锦的生死如今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想让韩锦生就生,想让韩锦死就死,并不是取决于他跟韩锦究竟坐不坐一辆马车的。他道:“不,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纪舒先退了一步,道:“那好吧,魔尊请上车。” 丹阙抱着韩锦经过纪舒身边的时候,韩锦抬起头看了纪舒一眼。四目相对,纪舒微微一愣——韩锦的表情十分古怪,叫他莫名地心里一紧。 其实方才丹阙害怕韩锦体内毒素蔓延,因此封住了他的经脉,韩锦情不得已时硬生生运功冲开,在他内力激发的瞬间,突然间头脑好像清楚了不少。被丹阙抱着来到城门的这一路上,他渐渐地想起了很多事情,在看到纪舒的一刹那,他突然把这位“小美人”的事情全部想了起来,包括“小美人”请他吃了一根有毒的冰糖葫芦。 这时原本还没到高聪明变聪明的时候,他的心智本应只有七八岁,可不知究竟是因为中了毒,又或者是他强冲筋脉所致,头脑竟然提前变得聪明了许多。他明白自己是中毒了,也想起自己有能解任何毒的月见草神药,但是那药极其珍贵,他也只带了两颗,不到必要时刻还是不用的好。他心里也很好奇纪舒究竟是什么人,掳他们回去想要做什么,于是便静观其变,只呻吟不出声,由着丹阙把自己抱进了车厢。 两人上了马车,纪舒紧随其后要跟上,丹阙却封住了车厢的门不让他进。他冷冰冰地说:“这辆马车太小,既然你们有这么多辆马车,就分散了坐,不要跟我挤。” 纪舒扶着车门犹豫,并没有立刻做答。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和脚步声,一队人马从城里浩浩荡荡地向城门口冲了过来。在城门处的众人皆是一愣:如今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虽然城里的巡逻队已经被赤霞教的人解决了,可是按道理这大半夜的不该有人在外走动了才是,这些过来的是什么人? 很快那些人就冲到了眼前,原来是这些日子在城内聚集的武林人士,此刻他们手持武器,杀气腾腾,正是冲着城门处的赤霞教众人来的。 赤霞教的弟子慌慌张张地跑到纪舒身边:“魔……怎么办?” 纪舒双眉紧蹙:“留一队人拖住他们,我带人先走!” 此时此刻,纪舒纪大魔尊实在是郁闷非常。他的的确确就是赤霞教新任命的灵玉魔尊,此次专程为了丹阙的事情而来。可是他在雁城的消息非常隐秘,就算是赤霞教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是他在雁城的消息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就传开了,大半个江湖的人都知道了,周遭的武林正道们全部聚拢了过来要抓他。如果不是这些人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他早就对韩锦和丹阙出手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他疑心消息走漏是自己身边出了内奸,可是他带出来的都是最信任的部下,他来来回回查了好几次,怎么也没查处破绽来。这也就罢了,他今天给韩锦下毒乃是临时起意,要离开雁城也是天黑时算准了时间突然带着所有的手下出来的,没有人有机会去给武林正道们送信,到底是谁在跟他过不去? 纪舒怀疑的目光看向丹阙。难道武林正道是他引来的? 丹阙也很吃惊,因为他在队伍里看到了原本应该被韩锦点在徐记的那四个云山派的弟子。纪舒看看丹阙震惊的表情,也觉得奇怪:这些人应当也不是丹阙引来的,他没道理这么做。如果他不想跟自己走,也绝对不可能借助武林正道的力量。那么到底是谁在给他捣乱?谁这么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灵玉魔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切的起因全都是因为韩锦的一时任性所致。 而这里没有一个人比韩锦更震惊:乖乖隆地洞!在队伍最前面,那个领头的,穿着云山派弟子服的,不是白小左又是谁?! 纪舒急急催促道:“快,快走!”他也不再坚持要跟丹阙和韩锦挤一辆马车了,向另一辆马车扑去。 “哎哟……”韩锦捂着肚子大声呻吟了一声,“一不小心”从马车上滚了下来,摔到地上。 刚转身的纪舒和马车里的丹阙都吃了一惊,两人连忙冲过去抱起韩锦,四臂相交,都是一愣,纪舒先放了手。韩锦抓着丹阙的衣襟呻吟道:“哥哥,锦锦好怕。” 这时武林正道人士们已经到了跟前,再跑已经来不及了。纪舒目光复杂地看了韩锦一眼,抽刀冲了出去,跟武林正道们交起手来。 这时在队伍里的徐小苗指着马车边的丹阙和韩锦大叫道:“魔头是那个头戴黑纱的!他们还毒了我爹!” 众人一看,其他人都来交手了,只有丹阙和韩锦事不关己的待在一旁,立刻相信了他们是最高人物。混在队伍里的白小左大叫一声:“魔头别走!”灵巧地晃过了赤霞教的弟子,向韩锦所在的位置扑去。 韩锦挣扎着站了起来:“哥哥别怕,锦锦保护你!”不等丹阙有反应,持刀迎向白小左。 徐小苗由于武功太弱,赤霞教的弟子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也被她晃过了防守线,扑向丹阙,跟丹阙缠斗起来。 韩锦和白小左一边打,一边用暗语交流。 韩锦道:“别捣乱,你快走。” 白小左震惊道:“小教主你变聪明了?”同时又觉得很委屈:他给纪舒捣乱,给丹阙捣乱,给谁捣乱都没有给小教主捣乱!完全是因为不靠谱的小教主一天一个心思,昨天还是帮他的事,放到今天,就变成给他捣乱了! 韩锦道:“废话,本教主一直都很聪明。” 白小左道:“怎么回事?今天明明才初六。” 韩锦道:“说来话长。反正本教主自有打算,你只管放心。” 白小左道:“小教主有什么打算,属下实在很忐忑。” 韩锦道:“放宽心就是。这些武林正道人士都是你弄来的?为什么?” 白小左很委屈:“小教主让我给高领子捣乱,我没别的办法,一时间招不来这么多天宁教的人手,又怕小教主身份暴露,只能把局势弄得越复杂越好。” 韩锦又道:“灵玉魔尊的事情也是你传出去的?他到底是不是灵玉?” 白小左偷空瞥了一眼纪舒,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会这么巧吧?” 韩锦道:“你做得很好,你走吧,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说完突然唉哟大叫一声,扑倒在地,滚了三个滚,一头灰地滚回丹阙脚边。这时候丹阙已经把徐小苗打跑了,徐小苗的几个师兄弟过来救人,赤霞教的弟子们又过来阻拦,那群人打到了一起,丹阙空了下来。 白小左也故意被赤霞教的弟子拦了下来,且战且退,隐没进人群中。 韩锦拼命往丹阙怀里钻:“哥哥,走吧,快走吧,这里好多人,锦锦好怕。” 丹阙咬了咬牙,把韩锦打横抱了起来,抱上马车,驾着马车冲了出去。纪舒见状,也管不得这些人了,指点了几个人跟着自己,其余人留下,他们跳上马向韩锦和丹阙追去。 第35章 没多久,纪舒等人追了上来,远远地将那些武林正道们甩在身后。纪舒派了一人给丹阙他们驾车,于是丹阙就钻进车厢里陪伴韩锦去了。 丹阙一进来,韩锦立刻缩进他怀里,软软地叫道:“哥哥。” 丹阙摸了摸他的头发,哑声道:“乖。” 韩锦撒娇道:“锦锦好难受,哥哥揉揉。”说着抓住丹阙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摁。 丹阙连忙一手搂住他的背,将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温柔地替他揉肚子:“还疼不疼。” 韩锦搂着他的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疼,好疼。”撅起嘴巴:“哥哥亲亲,亲亲就不疼。” 丹阙心疼他的小傻子,只要小傻子好受些什么都好,连忙凑上去亲亲他水嘟嘟的嘴唇。韩锦得了甜头,立刻虚弱地笑了起来。 丹阙把他的头摁进自己的肩窝里,心酸地说:“痴儿,别傻笑,睡一会儿起来什么都好了。” 韩锦不想睡,抓着丹阙的手揉自己的肚子,一点一点往下揉,慢慢就摸到了胯间。丹阙的手碰到他腿间那物,哑然失笑,韩锦忙道:“痛痛,摸摸,舒服,不痛。” 丹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抽了回来,道:“别闹,睡吧。” 韩锦不满极了:哥哥怎么越来越不好骗了呢?照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他试试合欢之术?好好奇好心急好心动哦! 赶了数个时辰的路以后纪舒终于叫停,让人们下马车休息。 前一晚丹阙就没怎么睡,一直神经紧绷,如今有种认命了的感觉,便松弛下去,在马车上睡着了。韩锦下车解手,放水放到一半的时候,纪舒走了过来,含笑道:“小英俊。” 韩锦将自己的小雀儿抡着圈,低头看着它道:“小英俊,小英俊,有人叫你呢。” 纪舒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那些武林人士是你引来的?” 韩锦瞥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不说话。 纪舒眯起眼睛,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从未见过丹阙信任任何人,你是如何让他相信你是个傻子?” 韩锦转个了身,哼哼唧唧甩着小雀儿往他身上凑:“小英俊,小英俊。” 纪舒脸色一僵,忙不迭后退,韩锦嘿嘿笑了起来,把小雀儿收好塞进裤裆里。 纪舒好气又好笑:“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装傻,吃了我加料的冰糖葫芦,让丹阙带着你跟我离开。那块玉佩也是你故意让我看见,让我有机会接近你,都是你算计好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锦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你屁股又不翘,我干嘛跟你走,臭不要脸!羞羞!” 纪舒这已经是第二次听他说自己屁股不翘了,下意识用手摸了一摸,好笑道:“你这人……这人真是……” 原本韩锦对纪舒有些好感,可是这个家伙竟然给自己下毒,害的自己肚子痛,因此变得十分讨厌他。他撇了撇嘴,爱理不理地绕开他,往马车上走去。 纪舒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与他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贴到一块儿。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韩锦的眼睛,轻声道:“你想从丹阙身上得到什么?你是为了接近赤霞教?让我想想,你想帮助他这颗赤霞教的弃子翻身,从而掌控赤霞教?你背后的势力又是什么?唔……我记得当年你们五轮派的韩江与天宁教往来甚密,五轮派一向神秘,在江湖上的牵扯没人说得清。没有人知道你们住在哪里,如果是出岫山……”他呵呵低笑了一声,暧昧地说:“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韩锦眉毛一跳,正待开口,纪舒笑意更甚,脸又往前凑了一些,嘴唇几乎贴上韩锦的嘴唇。他轻轻地说:“丹阙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丹阙能许给你的,我也全部都能给。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 纪舒这根橄榄枝递得突如其来,韩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瘪了瘪嘴,皱了皱眉头。纪舒说的没错,如果自己想对赤霞教下手,似乎纪舒比丹阙更具有利用价值。可是…… 纪舒见韩锦神智放空,似乎当真认真思考起来,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片刻后,韩锦道:“你就是不如他。” 纪舒嘴角的笑容略显僵硬:“为什么?” 韩锦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的、屁、股、不、够、翘。” 纪舒脚下一晃,差点扑倒在地。韩锦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绕开他向马车走去。 这时丹阙睡醒了,见韩锦不在身边,连忙下车来看。韩锦看到丹阙,立刻换上一脸兴奋的表情,扑进丹阙怀里:“哥哥!” 丹阙摸了摸他的脑袋,视线往他身后看去,只见纪舒站在不远处,他眉头微蹙,正盯着自己看,只不过他的视线落点有些奇怪,好像……看的是自己的下半身。 丹阙莫名其妙,但他看见纪舒就来气,甚至不屑多看他几眼,轻轻捏了捏韩锦的手,转身又回了马车里。 不一会儿,纪舒派人送来了食物和水。韩锦早就饿了,拿起一块馕饼正要吃,丹阙一巴掌拍在他手上:“等等!” 韩锦莫名其妙地将馕饼放了下来。 丹阙小心翼翼地将馕饼掰碎了,确认里面没有夹东西,然后用水把碎屑泡开,将银针探入水中。银针并没有任何变化。虽如此,丹阙也没有继续吃,而是掰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吞了下去,然后将饼收了起来。 韩锦吃惊道:“锦锦肚肚饿。” 丹阙摇了摇头,捏捏他的耳朵:“再忍一忍。” 没多久,他们又上路了。 过了好几个时辰,天色再度黑了。丹阙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这才终于又把馕饼拿出来,递给韩锦:“吃吧。” 韩锦看着手里的馕饼,神色复杂。他和丹阙相处了这么久,丹阙一直非伤即病,由他照料着,因此他并不了解丹阙以前过的生活。丹阙对于别人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谨小慎微,连一口水也不敢放放心心地喝。赤霞教究竟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晚上他们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在荒野中驻扎休息。 丹阙不愿跟赤霞教的人相处,因此留在马车里不下去,韩锦自然也就留在车里了。 纪舒在安排马车的时候还是用了点心,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羊绒毯,车厢内的空间足够两人躺下休息,只要将车帘放下,就是一个密闭小空间,就像他们在徐记里住的小屋子一样。 如今形势严峻,丹阙要早点恢复武功,就要多加休息,因此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养神。韩锦却一点都不想睡,虽然他中了毒,可他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满心满意都是苗易交给他的合欢之术。 丹阙正闭目养神,就感觉一个暖烘烘的家伙凑了过来,手慢慢往他身下滑。他心里无奈极了,恨小傻子不懂事,成天就贪图享乐,要不是他被一根冰糖葫芦迷惑,自己也不至于上了纪舒的贼船。 他抓住小傻子的手,虎起脸斥道:“你已经流了多少次命髓了?再流就真的要死了!” 韩锦撅着嘴小声道:“哥哥骗锦锦,苗大伯说了,不会死的。” 丹阙一听他提到苗易,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脚踢到他膝盖上:“滚开,自己睡。” 韩锦不知自己怎么又惹他生气了,委屈的很,再凑过去,丹阙却不肯让他靠近,又踢又推又骂的。韩锦见硬的使不通,于是过了一会儿,他抱着肚子细细呻吟、装起可怜来。 丹阙伊始还是无动于衷,渐渐的态度软化了。韩锦再凑过去,他象征性地推拒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小傻子搂进怀里。他抓起小傻子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发现小傻子吃了纪舒的药之后毒性果然消退不少,却没有完全解除。 从这里到入岭山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而纪舒说半个月给韩锦吃一次解药,也就是说,路上还会有一次吃解药的机会。丹阙心想,入岭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的,回去就必死无疑,或者比死了还不如。只要没到入岭山,都有机会。如果在到达之前,能从纪舒那里把压制毒性的药偷出来,不知道有几颗解药,时间够的话,偷了解药带着小傻子出逃,逃到万艾谷去找人解毒。不过万艾谷和赤霞教的关系一向很差,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给韩锦解毒,如果不愿意就杀到他们愿意为止——要做成这些,他都必须把身体养好,赶紧恢复武功。 于是当韩锦再一次把手伸进丹阙裤子里的时候,丹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翻身压到他身上,用力拧了拧他腿间的那根小东西。 韩锦被人制住痛处,嗷呜一声惊呼,赶紧咬住嘴唇,生怕叫马车外的人听去了。丹阙贴在他耳边威胁道:“你再不老实,哥哥就把你的这根东西拧断掉!” 韩锦欲哭无泪,用力拧丹阙的屁股:“坏哥哥,坏哥哥!” 丹阙拍掉他的手,从他身上翻下来。过了一阵,他发现韩锦果然不敢再造次了,得意地哼了一声。 韩锦也重重哼了一声,在心里给丹阙画了一个小人,用针往小人的屁股上扎了千百针。 丹阙突然道:“锦锦……” 韩锦更重地哼了一声。 丹阙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锦锦,把你上次教给我的心法口诀,继续教下去吧。” 第36章 丹阙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锦锦,把你上次教给我的心法口诀,继续教下去吧。”他从小就明白,只有强大,才有说话的资格,因此他虽然天赋极高,却也是最努力的一个人,才能在二十一岁就坐上了赤霞教第二魔尊的位置。从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然而离开了赤霞教,经历了一段如此惨淡的日子,他明白自己的分量还远远不够。因此他急于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再也没有人能够对他造成威胁。 如今的丹阙和先前从韩锦口中套秘籍时已不一样了。那时他的确也是为了变得更强大,去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而如今,他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守护他自己的性命,守护他的小傻子。有了这份心情,他的急切中多了一份温和。 韩锦则立刻沉默了。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他几乎都快忘记了丹阙从自己这里骗去心法口诀的事情。再听丹阙提起,他有十万个不高兴:极品屁股不让他用,还想从他这里骗武功,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当真以为本教主是傻子了么?!再者说,丹阙并不是天宁教的人,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屁股再翘,秘籍这档子事,也不能随便说给就给。除非……除非他这辈子屁股只给本教主一个用,而且由本教主随时随地想用就用! 过了一会儿,韩锦还是念了一小段心法,加上他上次交给丹阙的,正好教给丹阙一个章节的内容。丹阙按照他说的运气练功,真气走完一个小周天,很快就觉得全身发热,丹田较之先前充盈不少。他不由得大喜,心中暗暗赞叹《五轮秘籍》的精妙之处,以及诸位韩氏先人的武学修为之高,料想接下来的心法会更加出彩,无怪乎韩锦年纪轻轻修为就如此深厚。他催促道:“接着呢?” 接着的,却没有了。 韩锦扭捏道:“锦锦不记得了。” 丹阙一愣,急道:“不记得了?怎么就不记得了?前头的你不就记得?你好好想想。” 黑暗里,韩锦气哼哼地撅了撅嘴,道:“前头的锦锦背过许多遍,后头的只背了一两遍,就忘了。” 丹阙心急如焚,极力耐下心来,哄道:“痴儿,再想想,想起多少都好。” 韩锦哼哼唧唧磨了半天,道:“其实锦锦还记得一节,但是那一段锦锦自己也没有练过,因为爹爹不让锦锦练。” “是什么?”丹阙连忙问道。 韩锦道:“爹爹说,锦锦一个人练不了,没有合适的对象陪锦锦练,如果有机会找到合适的人,就可以和他一起练。” 丹阙急得简直抓心挠肝:“到底是什么心法一定要两个人练?” 韩锦道:“那一章的名字好像叫……合欢。” 丹阙立刻噤声了。合欢,他当然懂得什么叫合欢。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韩锦,简直怀疑小色傻子是有心诈自己,不过车厢里太暗了,他根本看不清小傻子的脸。当然,即便他能看见,也会看见韩锦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眼神和无辜的表情。 过了好半晌,丹阙才道:“当真有这一章?在你们《五轮秘籍》里?” “是呀。”韩锦很肯定地回答道:“锦锦想和爹爹练,可是爹爹不肯,说他和别人练过了,就只能和别人练,不能陪锦锦练。锦锦自己瞒着爹爹偷偷练过,但是真气无论如何也走不通。锦锦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就只好把秘籍偷偷背下来,以后找人陪锦锦练。” 丹阙又沉默了很久。小傻子说得有模有样的,还真叫他心动了。小傻子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傻子,何况小傻子诓他做什么,自己和小傻子都是男人,两人行那事,小傻子又没得赚。对于小傻子的爹来说,大约是指望给小傻子讨一房媳妇陪他练功吧。 想到小傻子要娶媳妇,丹阙心里就不是滋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想到小傻子要赤身裸体地在那人身上拱,小傻子要抱着那个人撒娇,就像对自己做的一样,丹阙心里就一万个不乐意:谁都不配和他享有一样的待遇!那些凡夫俗子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经历过的事情,就必须是独一无二头一份;他的小傻子,也就只能归他一个人所有! 丹阙磨了磨牙,小声问道:“你爹有没有说,这合欢章……要一男一女修炼,还是男人和男人也……” 韩锦一呆,脱口而出:“什么?!男人和女人也可以合欢?” “……”丹阙长久地沉默:为什么他刚才会怀疑小傻子在诓他?!他简直比小傻子还要傻!!! 韩锦的启蒙来自于苗易的教导,出岫山上他真正亲密的几个也都是男人,他知道男女可以结为夫妻,还可以造出小孩儿来,不过他以为,合欢,就是男人和男人做的事,生孩子,就是男人和女人做的事,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关系。他想了一会儿,想起苗易指给他看的那个地方似乎姑娘身上也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丹阙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男人和男人可以修炼?” 韩锦一派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丹阙想了想,如果和韩锦行那事,倒是不反感。反正韩锦是小傻子——是自己的小傻子。这段时间来和小傻子的亲密程度,大约也不差这一件了。 想通了这一点,丹阙的心情雀跃起来,竟还有些期待。他道:“你先背一段让我试试。” 韩锦早有准备,当即背了几句心法口诀。这句心法依然是出自他们天宁教的功夫,只不过被他掐头去尾改编了一下,真气行至尾闾穴处就会凝滞,因口诀错误而无法继续通行。 丹阙照着他念得口诀试着运功,果不其然,练到一半就卡住了,他也完全没有质疑这段心法的真实性,而是完全地相信了韩锦的说辞。 韩锦正为自己绝顶聪明的大计而偷着乐的时候,突然感觉丹阙的手绕到他背后,搭上了他的屁股,手指还往他股缝里游走。丹阙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是这样吗?这样就可以?” 韩锦吓了一跳,被人摸着感觉怪怪的,连忙伸手扒住丹阙那软软弹弹的屁股蛋:“是啊是啊,爹爹说,谁的内力强,谁就要做引导的一方。” “哦,原来如此。”丹阙松开了放在韩锦屁股上的手。 韩锦连忙趁热打铁:“爹爹还说,一边行合欢之事,一边练功,就可以把合欢章练成,锦锦的武功就会再上一个境界啦!” “唔。”丹阙点点头:“如此甚好。” 韩锦见丹阙已经被他骗得七荤八素,顿时乐不可支,忙不迭把手伸进丹阙的裤子里,光明正大地揉起丹阙的屁股来。丹阙的屁股紧了紧,双手猛地捏住了韩锦的肩膀,是个想挣扎又不想挣扎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有点……奇怪。” 韩锦欲擒故纵地玩起了扭捏,停下手里的动作:“呀,如果哥哥不喜欢,就不练了。” 他知道丹阙对于五轮秘籍的渴求,因此说完之后便胸有成竹地等着丹阙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逼他继续往下练或者哭着喊着抱着他的大腿求他继续练下去。没想到丹阙想了想,认真地说:“那算了,还是不练了。” “……!!!”韩锦瞬间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头耳光!让自己嘴贱!!! 丹阙把韩锦的手从自己身后抽出来,韩锦一万个不舍得,手心里好像长着吸盘似的牢牢吸住丹阙的屁股蛋不肯放。丹阙失笑,一边拨他的手一边道:“今天我太累了,过两天再练吧。”自从上次因为心太急而走火入魔之后,他至今心有余悸,虽然恨不得自己立刻学会盖世神功,可是也要小心为上,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今天的状态不太好,唯恐再练出点事来;再者外头就是赤霞教的人,他担心一会儿弄出动静引人注意,遭到打扰,因此想找一个更好的时机再练这门合欢之功。 小傻子一听以后还有机会,暗暗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被丹阙一拽,噗啾一声松了手。 丹阙已经打定了注意要跟小傻子修炼合欢的功法,虽然尚未练成,可心里也觉得两人更加亲密了。他主动亲了亲韩锦撅得比鼻子还高的嘴唇,哄道:“睡吧,把精神养好。” 小傻子满心遗憾,哼哼唧唧在他身上拱了半天,终于沉沉睡去。 第37章 这一晚丹阙和韩锦都睡得十分香甜,翌日一早,全是神清气爽,继续赶路。 午时,他们在河边休息,韩锦下车解手,刚把小雀儿塞回裤裆里,一回头,就看见纪舒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纪舒略有倦容,看起来昨晚休息的不怎么样。他看见韩锦转过身来,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小英俊。” 韩锦还在生他的气,不想理睬,哼哼唧唧绕开他往马车走。纪舒横跨一步拦住他,歪着头盯着他看,越看笑意越甚。 纪舒的脸就在眼前,韩锦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头一回看到纪舒就觉得惊艳,纪舒和丹阙都是他心里的“美人”,却美的不同。丹阙美的更孤傲更凉薄,给人一种不敢接近的敬畏感。而纪舒则美的更温和,韩锦最喜欢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睛弯弯的,有说不出的风情。 韩锦撇开眼睛,重重地哼了一声心道:本教主才不会因为你是美人才不跟你计较呢!不过,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生气了哎…… 纪舒轻声道:“原来,丹阙让你图的,就是这个么?” “嗯?”韩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纪舒凑近他的耳朵,在他耳边道:“我说过,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不等韩锦发话,他又道:“翘……翘不翘且不论,你不试试,怎知哪个好用。”说罢轻笑了两声。 韩锦耳根一热,莫名道:“啊?啊?啊???” 纪舒退开一步,仿佛怕他不明白似的,又说的更露骨了一些:“你所谓的合欢神功,我也可以陪你练。我可以比他,更讨你欢心。” 韩锦咽了一口唾沫,本能地感觉害羞和惊慌。他慌慌张张要往马车走去,纪舒却又逼了上来,重重地在他嘴上啄了一下。韩锦捂着嘴唇愣住了,傻傻地看着他。纪舒的嘴唇上好像涂了一层薄薄的油脂,亮晶晶的,香喷喷的,并不叫人生厌。 纪舒瞧着他那副小鹿受惊似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虽总是面带微笑,可此时眼中才真正有了些许笑意。他伸手摸了摸韩锦的脸,韩锦傻乎乎地不知道要躲开。纪舒笑道:“你好好想一想,我等你的答案,随时随地。”说罢率先转身走开了。 纪舒今日穿的斗篷依旧是高领,韩锦看见他领子后头有一根出头的红线,一时好奇伸手揪了一下。纪舒感觉到领子被人动了,猛地出手护住自己的高领,转身后退三步,警惕地看着韩锦。 纪舒脖颈中的红线被韩锦一扯,整个露了出来,上头缀的竟然是当初他从韩锦身上花了六百两买下来的玉佩。韩锦被他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手还悬在半空中。纪舒低头看了看掉出来的玉佩,脸色稍霁,将玉佩放回衣服里,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扯起嘴角笑了笑,转身走了。 韩锦一头雾水地走回马车边上,却见丹阙正坐在车前横木,阴沉着脸看着他。 韩锦走上前,丹阙冷冷道:“他刚才同你说了什么?”他出来的时候正瞧见韩锦和纪舒在说话。他并没有看见纪舒吻韩锦,也没有看见纪舒脖子上戴的玉佩。 丹阙逼问了好几句,韩锦都抿着嘴唇不肯说,丹阙气得一把把他扯进车厢里,揪着他的领子道:“快说!”他想威胁他的小傻子,如果不肯说就把小傻子……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可以威胁小傻子的。打他,舍不得;骂他,又不抵用。 小傻子一头扎进丹阙怀里,闷声道:“锦锦说了,哥哥不生气。” 丹阙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拖了起来:“你说,我不生气。” 韩锦瘪了瘪嘴,小心翼翼地说:“他想跟锦锦练合欢。” 丹阙一怔。他昨晚已极力压低了声音和韩锦说话,就是怕叫车外的人偷听了去,没想到,纪舒还是听见了。更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跟韩锦修炼合欢。 丹阙气的脑袋嗡嗡直响,用力揪着韩锦的领子,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你怎么说的?” 韩锦可怜巴巴地说:“锦锦要跟哥哥练。” 丹阙这才稍稍松开抓着他的手,韩锦立刻一头往他胸口扑去,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韩锦不气馁地再扑,再被推开,再扑……最后终于成功被美人抱在怀里。 丹阙一手拧住韩锦的小雀儿,满意地看见韩锦僵硬的表情,咬牙威胁道:“你敢跟他练,我就拧断你的鸟。” 韩锦扭来扭去:“不练不练,神功锦锦只跟哥哥练。” 丹阙目光对上韩锦写满纯真的大眼睛,心情复杂极了。他这一路来一直在想纪舒究竟为什么要带他回去,而不是一刀结果了他,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现。 他在雁城遇到的第一批赤霞教的人,那些人出手狠厉,摆明了是要取他的性命,他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出手迎击,对方和他一交手后竟然立刻就撤走了。虽说那些赤霞教的弟子们的确不是韩锦的对手,但是临时撤退也不像是赤霞教的行事风格,他们一旦出来执行任务,就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尤其自己还是赤霞教的重要人物,他们如何会如此轻易就收手?这一点丹阙一直没有想明白。那之后,他就遇到了纪舒,按照纪舒的说法,这批行刺自己的人是三栾派出的,而他是无眉手下前来迎接自己回教。他说的不用想也是假话,只是丹阙一直不懂为什么他要把韩锦也一并带回去,他又怎么知道给韩锦下药能够控制自己?万一自己丢下韩锦不管呢? 如今纪舒提出要和韩锦共同修炼合欢,丹阙这才醍醐灌顶:或者从一开始,纪舒的目标就不是自己,而是韩锦!伊始他们的确是想要自己的性命的,但是那一次自己出手,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内功已经不是赤霞教一派的路数,而纪舒不知缘何得知了韩锦的身份,因此而起了贼心,或者和自己一样想从韩锦手里得到五轮派的秘籍,或者对于五轮派另有阴谋。给韩锦下毒是为了牵制自己,而带走自己,则是为了牵制韩锦。 丹阙低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腰、嬉笑着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韩锦,心情复杂极了:他之前以为如果不是小傻子傻傻地吃掉了下了毒的糖葫芦,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而一直有些责怪小傻子。可如果事情是他方才想的那样,却是小傻子又救了他一回——如果没有小傻子,他早就是纪舒的刀下冤魂了。如果他当初抛下韩锦一人离开,也就失去了作用,亦会被纪舒全力剿杀。正因为自己在最终关头没有抛弃韩锦,令纪舒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有所顾忌,才会将他们一起掳走。相反,却是他拖累了韩锦。如若韩锦没有救过他,应当也不会同赤霞教扯上关系,更不会被纪舒下毒,沦落到悲惨的地步。 小傻子突然停止了嬉笑,捂着自己的肚子,皱起眉头:“又痛了。” 丹阙两手穿过小傻子腋下,把他提了起来。小傻子看起来很瘦,实则沉甸甸的,抱在怀里手感很好。丹阙低下头亲了亲小傻子的嘴唇,发觉他的嘴唇尝起来有些甜,好像抹了糖一般。他不仅微微蹙眉:“你又吃纪舒给你的东西了?” 韩锦茫然地眨眨眼:“没有呀。” 丹阙想了想,疑心自己弄错了,甜滋滋的是小傻子自己的味道,于是又在他唇上啄了两下,舔了舔嘴唇,果然香香甜甜的。他抱着小傻子翻了个身,压在小傻子身上,与他耳鬓厮磨,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纪舒又派人送来食物和水。 韩锦已经习惯了,把食物全部交给丹阙,让他检验。丹阙的戒心一点也没放下过,尤其他方才想通了这一层,便愈发小心起来——如今韩锦身上的毒尚未解,如果自己再中毒了,岂不是给纪舒他们增加了威胁小傻子的筹码? 丹阙小心地检验之后,食物和水依旧是无毒的。于是他把食物收了起来,打算等到晚上再吃。 等赤霞教的人休息够,一群人又上路了。 韩锦在车上想着方才纪舒说的话,越想越生气:他跟小美人素昧平生,小美人都那么大方地提出要跟他修炼合欢了,为什么哥哥推三阻四就是不肯?不肯就算了,还要拧断他的小宝贝! 韩锦想到此处,顿觉自己亏的够呛,再不讨点帐回来简直对不起天尊和三大长老的教导以及左右护法的精心扶持,于是他慢吞吞地靠近丹阙,先是将手搭在他的腰上,然后慢吞吞地往下滑,不知不觉中,“一不小心”就滑进了丹阙的衣服里。 丹阙察觉到他的企图,推了推他:“你做什么?” 韩锦索性坐到丹阙身上,叉开双腿环住他的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蹭来蹭去的。 丹阙着实有些头疼:小傻子不分白天黑夜的发起情来了!不过他倒也不想想,韩锦虽然时常发情,却着实没成功过几回。 丹阙想把小傻子从身上推下去,可是小傻子像是树袋熊一样扒着他不肯放。他又不敢弄出大的动静,生怕叫车外的人给听去了。 渐渐地,韩锦发现,只要自己不松手,丹阙就不会真的把自己推开。 发现了这一点,韩锦立刻得寸进尺起来,抓着丹阙的手往自己手下摸:“哥哥摸摸,摸摸舒服。” 丹阙犟不过他,又着实觉得小傻子可怜可爱,于是半推半就地握住小傻子那根东西抚慰起来。 韩锦舒服了,立刻笑逐颜开,眉间的不豫一扫而空,撅着嘴巴在丹阙脸上乱亲。他亲的不得其法,丹阙被他弄得又热又痒,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许他乱动。于是韩锦不乱动了,就盯着丹阙的嘴唇亲,先是亲亲,然后舔舔,再是吸吸。他对于此道一窍不通,全凭直觉摸索,只觉得丹阙的嘴唇软软滑滑的十分可口,折腾了一阵以后,小舌头一不小心就滑进了丹阙嘴里。 丹阙受了惊,傻傻地张着嘴,有些不满韩锦的侵入,又不舍得用牙齿咬他,便想用舌头将他推出去。小傻子于是和哥哥玩起了游戏,两人舌尖互抵,你推过来我推过去,韩锦玩出了兴致,舌尖舔了舔丹阙的上颚,丹阙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韩锦感觉一根热热的东西翘起来顶住了自己,用手一摸,却是丹阙也有了反应。 丹阙慌里慌张地推开韩锦,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嘴唇,说不上心里腻腻的滋味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和韩锦在这方面实则都是未通人事,在互相摸索的过程中开发着彼此的身体。 韩锦见状,当仁不让地把丹阙的裤子往下一扯,丹阙那物便跳脱出来。他张开手掌将丹阙的那物包裹住,感觉到丹阙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那是很强烈的感觉。 韩锦低头凝视丹阙的那物,红红的、滑滑的,十分可爱。他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东西的脑袋,丹阙又颤了一下。于是韩锦抿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丹阙被他笑的又羞又恼,啊呜一口咬了咬他的嘴唇,瞪着眼道:“不许笑。” 韩锦贼兮兮地捂住嘴,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锦锦不笑。” 丹阙简直受不了他的疯疯癫癫的小傻子,惩罚性地捏了捏小小傻子的头。小傻子突然将自己的小小傻子从他手里夺回来,将小小傻子和小丹阙靠到一起,张大手掌一起包裹住。 丹阙呼吸急促了一些,轻声道:“胡闹。”却没有制止。 韩锦一手抓着两人的命根一起摩擦,丹阙十分惬意,索性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不一会儿,小傻子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嘴唇重重地碾压上来,舌尖又溜进了他嘴里。这一回,是一个粗暴和略带侵略性的吻,源自与男人与生俱来的攻击性。丹阙不甘示弱地搂住他的脖子回吻,唇齿交缠间,一阵阵的酥麻顺着背脊往头顶心上冲,使他想要放声尖叫,却被韩锦的唇舌结结实实堵了回去。 小傻子被强烈的刺激感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能地想要入侵,却不知该如何入侵,掠夺的吻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因体内无法发泄的冲动,他忍不住咬了丹阙一口。 这一口着实不轻,一股血腥味瞬间就蔓延了两人的口腔。韩锦察觉到血腥味,这才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慌慌张张地松开丹阙,愧疚的不知所措:“哥哥……” 丹阙突然呻吟了一声,用力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韩锦衣冠不整地从他身上摔下去,身下那根东西还翘着,体内仿佛有真气在冲撞般难受。他委屈地瘪瘪嘴,起身想要安慰丹阙,并把方才的事情继续下去,没想到丹阙突然把身子蜷了起来,手指紧紧地扒着自己的裤腿,几乎要将裤腿撕裂。 韩锦这才发觉事情不大对劲,慌忙扶住丹阙:“哥哥,你怎么了?” 丹阙痛苦地摇了摇头,只把身体蜷得更紧。 韩锦急的不知所措,这时丹阙颤颤巍巍松开一只抱着自己的手,伸过去捏住了他的手。丹阙颤声道:“我好像,中毒了。” 韩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丹阙如此谨小慎微,食物和水他检查过,他们坐的车厢他也检查过,纪舒给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为什么还会中毒? 突然间,韩锦仿佛被雷劈中一样,抬手摁住了自己的嘴唇。 他想到了,纪舒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第38章 丹阙起先是冷得瑟瑟发抖,韩锦不知所措,唯有将他抱进怀里为他输送内力取暖。没过一会儿,丹阙又开始全身发烫,一阵阵虚汗将衣服都打湿了。韩锦疑心是自己心急之下输送内力太过,忙收了手,可丹阙身上依旧不断地冒汗。他摸了摸丹阙的额头,才发觉他的身体已经到了烫手的地步了。 韩锦想要叫停马车,丹阙一把抓住了他:“别叫。”他还不知道纪舒究竟把毒下在哪里,也不知道纪舒有没有把握他已经中毒了。如果纪舒发现他中毒,手里的筹码就会更多,到时不知会胁迫他和韩锦做些什么。倒不如假装不知情,看着纪舒要露出什么马脚来,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韩锦试着摸了摸丹阙的脉,奇怪的是,从丹阙的脉象上并不能看出他中毒了。想是这味毒十分奇怪,从外在竟看不出来。 突然间,韩锦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冷了。 纪舒把毒下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亲吻了韩锦,将毒抹到韩锦唇上。然后韩锦和丹阙亲吻时又将毒传给了丹阙,因此韩锦自己也中了毒。只不过他的体质比丹阙强上许多,再则他体内原本就已中了一味毒,两种毒相互克化,反应比丹阙要弱了不少。 韩锦感觉自己身体里一阵寒流和一阵暖流相互冲撞,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滋味着实不好受,如果运功克制,他的内功属炙阳,此消彼长,就会烫到难以忍受。然而身体上的不适尚是轻的,他心里却万般不舒服:如果说他先前对于纪舒将毒擦在嘴唇上的事只是猜测,可如今他自己也中了毒,就恰恰落实了他的猜测。 韩锦心情复杂,因此并没有告诉丹阙他也中毒了,只是默默忍着。 过了一会儿,难受的劲过去了,丹阙松了口气,蜷缩的身体舒展开。 他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剩余的食物、水和自己的衣物、马车等各个地方,还是没有查出纪舒究竟把毒下在哪里。韩锦默默地看着他检查,心虚得一言不发。 丹阙收起银针和其他验毒装备,皱着眉头喃喃道:“奇怪……”他突然把头转向韩锦,问道:“痴儿,你有没有感觉体内一阵阵寒热交替?” 韩锦想起丹阙那时对待他和苗易的事情时的反应,着实不敢让丹阙知道起因是纪舒亲吻了自己。他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丹阙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喃喃道:“他究竟把毒下在何处?” 韩锦没有做声。 过了一会儿,丹阙拉起韩锦的手,宽慰道:“你别担心,哥哥没有事。” 韩锦心虚地点点头。 丹阙又道:“这件事你不要让外面那些人知道。哥哥自有打算。” 韩锦又点点头。 丹阙叹了口气,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韩锦默默从怀中摸出一瓶药,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两颗药丸。这是他下山之前卢雅江给他的,此药由月见草和金环蛇胆制成,能解百毒,是当年高晟风和卢雅江拼着性命带回来的,全天下一共不过五六颗,每一颗都极其珍贵,卢雅江极其宠爱他才让他带了两颗在身上。 韩锦看了看,又把药藏了回去,望着车顶板发呆。 到了晚上的时候,纪舒命人给他们送来两条厚厚的棉被。赤霞教的弟子把棉被搬上他们的车厢,纪舒站在一旁别有深意地笑道:“天凉了,魔尊和韩兄当注意保暖,以免患上寒热之疾。” 丹阙漠然地看着他们把被子搬上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韩锦站在丹阙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纪舒。他并不讨厌纪舒,即便是纪舒给了他一串有毒的冰糖葫芦,他虽然生气,却也从未真正讨厌过纪舒。然而他虽然出生魔教,却生性单纯,高晟风和卢雅江将他保护的太好,几乎没让他经历过任何阴谋。他万万想不到纪舒会用这个方式利用他来谋害丹阙。他从来将亲吻当成是一种真诚的喜爱的表达方式,因此当纪舒亲吻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可如今,他有种被亵渎了的滋味。 纪舒的视线和韩锦对上,停了片刻,迅速地转开了。那之后,他再没有看过韩锦一眼。 吃完了晚上的食物之后,丹阙拉着韩锦下了马车,说是要到附近透透气,并且拒绝赤霞教的弟子跟随。纪舒没说什么,就让他们去了,反正如今韩锦和丹阙都中了毒,他们不会离开的。 丹阙拉着韩锦走到树林深处,突然停步不前了。韩锦奇怪地问道:“哥哥,怎么了?” 丹阙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有令人讨厌的味道。” 韩锦连忙用力闻了闻,隐隐约约闻到了植物的清香与腐朽潮湿的味道。他小心地问道:“是什么味道?” 丹阙已经抬手掩住了鼻子,简短道:“花。” 韩锦茫然地四下张望,在十步开外的灌木丛下发现了一小片野菊花丛。他想起燕十三和燕三八说过,丹阙对野菊花过敏,于是伸手指了指那几朵小菊花:“哥哥说的是那个?” 丹阙敷衍地应了一声,调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韩锦连忙追了上去,问道:“哥哥讨厌菊花吗?” 丹阙嫌恶地皱着眉头:“那东西很恶心。” 走出二十几米的距离,丹阙长长地吸了几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 韩锦道:“哥哥这么讨厌菊花,如果有人暗算哥哥,打架的时候对哥哥撒一把菊花怎么办?” 丹阙好笑道:“谁出门还带一把菊花上路?还拿菊花做暗器?”他戳了戳韩锦的脑袋瓜子:“你以为各个都像你一样傻么!” 韩锦想到燕十三和燕三八,轻轻哼了一声,别扭道:“锦锦是担心哥哥。” 丹阙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是讨厌菊花,却总不至于叫那几朵花弄得狼狈。那花的气味叫人怪难受的,我有一回误喝了一杯菊花茶,被熏的流了许多眼泪,从此对那东西愈发敏感起来。就算真的有人把菊花当成暗器。”他偏着头想了想:“闻一闻,不过难受罢了,倒也不要紧。那人总没这样大的本事让我把这些花吃下去。只要不吃下去,还不至影响了我的身手。总之,你放心就是。” 韩锦暗暗为燕十三和燕三八这两个蠢货捏了把汗,嬉笑着搂住丹阙的胳膊:“那锦锦就放心啦。” 丹阙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笑容却逐渐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确认周围无人,于是轻声道:“锦锦,你认真听我说。你知道,我从前是赤霞教的魔尊,赤霞教有四大魔尊,以武功论高下,我是第二,第一是一个叫三栾的家伙,听说他现在已经是赤霞教的教主了。第三魔尊是青鸾,那家伙武艺虽弱,却胜在智计,我曾险些叫他给害了,最后他被我斩杀于剑下。第四魔尊是无眉,他武功不济,长在制毒。我们赤霞教许多毒药都是他制出的。纪舒给你下的毒名叫青花,中了青花毒的人,服食一种名为百花丹的药物可以暂时抑制青花毒,但是百花丹不能完全解除青花的毒性。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每半个月服食一颗百花丹,可以抑制压制青花毒,如果连百花丹都没有,那么中毒者撑不过二十天时间就会肠穿肚烂而死。”顿了顿,有些担心地看着韩锦:“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韩锦点点头:“明白,没有百花丹,锦锦会死。” 丹阙将他耳边的一缕发丝挑到耳后:“哥哥不想回赤霞教,那些人没安好心,想杀了哥哥,想对付锦锦。但是我和锦锦都中了他们的毒。我中的毒,应该是‘朝寒暮暖’,我从无眉那里听说过这种毒药,却也是第一次见识。中毒者时冷时热,备受煎熬,初时一日发作一次,往后逐渐增多,一日发作数次。偏偏中了这毒,从身体的各个状况上都看不出来,因此常人难以下手诊治,只有无眉能配出解药。” 韩锦忙道:“那哥哥岂不是只能找那个无眉?” 丹阙摇摇头:“不,我不打算找他,我不相信他。你从前有没有听说过万艾谷这个地方?万艾谷有许多毒师和药师,各个医术高超,由以谷主杜讳为甚。听说无眉早年就是万艾谷的人,只是他叛逃出谷,投奔了赤霞教。也因此,万艾谷和入岭山结下了梁子,两地关系一直不善。” 韩锦当然知道,想他小的时候为了治病还在万艾谷住过一年,杜讳年年都会亲自赶到出岫山为他检查身体。他也相信,以杜讳的本事,不管是什么青花毒还是朝寒暮暖,他都一定可以解毒。 丹阙道:“我打算去万艾谷,请那里的人为我们解毒。我的这个朝寒暮暖,虽然难受,但可以支撑两个月,两个月不解毒才会有性命危险。锦锦,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你认真听好。往后几天,你在纪舒面前尽量表现毒发的严重性,有一分疼,便装出十分疼来给他看。最好能骗的他早点把百花丹给你。当他拿出百花丹的时候,你就抢过来,有多少颗就抢多少颗,两颗就能供你支持一个月的时间!从这里赶往万艾谷,大约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只要能抢到足够的百花丹,我们就可以离开他们,赶往万艾谷!” 韩锦咬着嘴唇,胡乱点了点头。 丹阙不太放心地问道:“你真的明白吗?” 韩锦用力点头:“锦锦明白!” 丹阙道:“你明白就好。哥哥的计划,你不能让赤霞教的人知道。” 韩锦再度点头:“锦锦知道!” 丹阙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鬓角,轻声道:“等离开他们,哥哥就带着你找一个地方隐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练功,没有别人打扰。”当然,他并没有放弃报仇的念头,等他练成神功之后,他一定会让三栾等人付出代价。不过他知道这件事心急不来,如今他想的,只有快一点带着韩锦脱离赤霞教的这些人。 韩锦咬了咬下唇,过了一会儿才道:“锦锦……明白。” 第39章 丹阙和韩锦商量完了对策,两人便执着手在林中散步。丹阙一点都不想回到纪舒身边去,他甚至想立刻带着韩锦远走高飞,可是不行,他必须要忍耐。而韩锦则一反常态地低着头,心事沉沉,一句话也不说。 丹阙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计策让韩锦这颗小脑袋瓜子想不明白,便没有出声打扰他,牵着他的手默默在林子里逛了一圈又一圈。 天色越来越暗,再往下,就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丹阙停下脚步,在韩锦面前站定:“痴儿,你想好了吗?” 韩锦一怔:“嗯?啊?” 丹阙被他傻乎乎的模样逗笑了,复又牵起他的手往回走,小声嘀咕道:“当真痴儿。”顿了顿,又道:“不用担心,哥哥和你一起。” 韩锦想的,却不是丹阙什么夺解药的计谋,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把中毒的事情放在心上过,纪舒不可能靠区区毒药困住他,无非是他现在自己愿意配合他们继续往下走罢了。他想的,是丹阙的那句“隐居,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这句话,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高兴,又仿佛苦恼。 实则韩锦的目光并不长远,他做事从不思前想后,但凭兴致。能令他过脑的都是眼前事,至于将来,得等到将来再说。他想和丹阙在一起,如果和丹阙一辈子在一起,他也是乐意的,可是假若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不乐意了。他之所以甩开小左小右一个人溜出来,正是对这大千世界充满好奇,好容易找到一个像丹阙这样有趣儿的美人,美人却要拐他去山沟沟里隐居,那还不如出岫山上的生活呢。他出来这么久,已经有点想天尊和三大长老了,要是从此都见不到,那可是要叫他抓心挠肝的难受的。再则丹阙的这个提议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丹阙满心满意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报仇,没想到丹阙会主动退让。但是,尽管如此,听到丹阙说这话,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有些小甜蜜。 丹阙和韩锦回到赤霞教的车队中,赤霞教的教众们都在马车下休息,独独不见纪舒的身影。韩锦好奇地张望地一番,只见纪舒的马车边上守着两三名弟子,那几名弟子见到韩锦他们回来了,便转过身对着车厢里小声嘀咕了两句。看来纪舒在马车上。 丹阙不愿和赤霞教的弟子们坐在一起,兀自生了一堆火,和韩锦在火旁坐下取暖。 没过多久,马车的车帘被揭开,纪舒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的斗篷依旧一丝不乱,脸上却略带倦容,鬓角两侧的头发粘成几缕贴在脸颊上,仿佛方才被水浸湿过。韩锦见了他这副形容,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丹阙,则不屑于看纪舒一眼。 纪舒察觉到韩锦的目光,立刻抬手拢了拢两边的发丝,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向他们走了过来。韩锦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此时,丹阙轻轻踢了他一脚,道:“装疼。” 纪舒走到两人身边,韩锦先是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倒了下去。 “哎唷锦锦的妈呀。”他滚到丹阙脚边。 “哎唷唷锦锦的祖宗。”又滚到纪舒脚边。 “嗯~啊~喔咿噢唷~~痛死锦锦了~~”再次滚回丹阙脚边,讨好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丹阙和纪舒同时嘴角一抽。 丹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念:我错了,我又错了,我总是对一个傻子寄予超出他能力范围的期望。 纪舒忍着笑弯下身将韩锦扶起来,道:“你怎么了?”韩锦被他触碰到的瞬间,惊觉他的手凉得瘆人。 韩锦没好气道:“锦锦吃了一头猪的糖葫芦,坏肚肚了。” 纪舒微笑道:“锦锦连猪食也吃么?我替锦锦揉一揉,便好了。”说罢,将手摁到韩锦的肚子上,打着圈揉起来。 突然间韩锦感觉脖子后面一紧,却是丹阙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扯了回去。丹阙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冷冷对纪舒道:“家弟的事,不劳你操心。”说完用力拧了把韩锦腰间的软肉。 韩锦神色古怪地扭了扭,硬是忍了下去。 纪舒收回手,淡然地笑道:“近日天气阴冷潮湿,属下特意命人备了几坛酒,请魔尊和令弟喝了暖暖身。”说罢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两名弟子果然抱起一个酒坛走了过来。 丹阙冷冰冰地说:“不必。” 纪舒恍若未闻,只是望着他笑。 不一会儿,搬着酒坛的弟子走到了近前。那酒坛的封纸已被解了,酒香四溢,韩锦闻得直咽唾沫,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坛酒,心道丹阙势必不让他喝,不由得暗暗惋惜。突然间,搬酒的两名弟子对了个眼色,两人齐齐往地上倒,酒坛里的整坛酒都往丹阙头上浇去。 韩锦大惊,立刻出手将丹阙拉开:“小心!”然而却是晚了一步,丹阙被兜头浇了一身的酒水。顿时浓郁的酒气四散开来,熏得人直想打喷嚏。 纪舒猛地站起来:“成何体统!还不立刻送水来为炽焰魔尊清洗!” “乒”的一声,宝剑出鞘,丹阙目光森冷,手中的剑直指纪舒。 纪舒不急不躁,盯着他的剑尖,微微笑道:“魔尊,属下治下不严,请魔尊恕罪。” 丹阙一字一顿道:“我若不恕你的罪呢?” 韩锦皱着眉头在一旁看着。一股无名之火在他腹中燃烧,他压抑着,冷眼打量着纪舒。 这时,四五名弟子从四周冲了出来,每人手里提着一桶水,直奔丹阙而去。丹阙和韩锦同时变了脸色,丹阙一剑向纪舒刺去,纪舒偏头躲过了他的攻击,笑容中带着寒意,高声道:“替魔尊清洗!” 韩锦试图阻止,然而这些提水的赤霞教弟子从四面而来,他挡在丹阙身前,却护不周全,一转眼,数桶水兜头向他们泼了过来。 “哗!”“哗!”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纪舒不知从何处打来的冰水,刚一触到肌肤,韩锦就觉得被淋的地方冻得刺痛,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寒意瞬间透过肌肤渗入骨头缝里,连骨髓都冻住了。与此同时,胸腔中仿佛有一块巨大的冰块爆炸崩裂,五脏六腑被碎片刺的鲜血淋漓,全身无一处不痛,已无法分辨那感受究竟是滚烫和冰冷,只有痛,剧烈的痛。韩锦知道,是冰水刺激他内体的朝寒暮暖发作了。他迅速运功制毒,却成效寥寥。 片刻,韩锦勉强稳住自己的状况,低头一看,不由大惊:丹阙的惨状简直不忍目睹!他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表情扭曲,脸色青紫,身体剧烈痉挛着——他身负内伤,又没有韩锦的神功护体,自然是一分一毫都无法抵御。 韩锦连忙扑过去将他用力搂在怀里,慌慌张张地唤他的名字:“丹阙,丹阙,哥哥……”心钝痛到身上的痛楚都已不觉得痛了。 纪舒缓步走上前,在他们二人面前蹲下,手指点在丹阙额上,微笑道:“魔尊何故如此痛苦?莫不是天太凉,果真染上了风寒?呀,魔尊这症状,怎么好像中了朝寒暮暖之毒?” 丹阙发不出声来,颤颤巍巍抬起青筋暴起的手,打掉了纪舒放在他额上的手,对韩锦用口型道:“扶我上车。” 韩锦明白他的骄傲,四周那么多双嘲讽的眼睛盯着看他的惨状,是比身体上的痛楚更令他无法忍受的事情。韩锦立刻将他抱起来,跳上马车,将车帘放下,把那些光怪陆离的嘴脸都隔绝在一帘之外。 即便是极致痛楚之下,丹阙亦不肯发出声来,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已将嘴唇咬破,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淌了下来。韩锦无比心痛,却知自己的内功对于朝寒暮暖之毒毫无缓解的功效,唯有抱紧丹阙,不住亲吻他的额角:“哥哥。” 丹阙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用口型道:“我要他们……” 韩锦见他痛苦无匹,实在不忍见他经此折磨,于是柔声宽慰道:“哥哥好起来,一定叫他们好看。”说完后点住了丹阙的睡穴。 丹阙痉挛的幅度逐渐变小,最终,终于安静地在韩锦怀里睡去。 韩锦默默打坐了一会儿,感到自己体内的痛楚也有所缓解后,揭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纪舒就站在马车下,早有预料地望着他笑,轻声道:“小英俊。” 韩锦木着脸一步一步走近他,到他面前停下,冷眼盯着他看。纪舒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目光竟开始颤动,最后先撑不住转开了视线。 韩锦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使出轻功往远处奔去。 第40章 韩锦提着纪舒离开众人,一路狂奔,最后在一个积水潭边停下。 他将纪舒用力一推,纪舒的背重重地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韩锦一手掌顶在他的胸口,他立时便动弹不得了。 韩锦皱着眉问他:“你到底要什么?”他从小到大,整整十七年的时间里,从未如此生气过。 纪舒此时还笑得出来:“我要什么,你便给什么吗?” 韩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纪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朝寒暮暖的解药,拿你的《五轮秘籍》来换。” 韩锦盯着他的眼睛:“你想要的就是《五轮秘籍》?” 纪舒挑眉。 韩锦道:“你已经给我下了毒,如果你只是想要秘籍,大可以此来胁迫我,为何还要下朝寒暮暖?” 纪舒淡然道:“小英俊是何等人也,我不放心区区青花毒就能控制你。你既然能把五轮派的内功心法传授给丹阙,想必十分在意他的性命了。‘朝寒暮暖’换你的秘籍。至于你身上的毒——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我练成神功,我才会替你解毒。”说罢手腕一抖,从衣袖里滑出一个小小的药瓶。他举起药瓶,道:“这里面有一颗解药,可解‘朝寒暮暖’,只要你交出秘籍,我立刻将解药交给你。” 韩锦伸手要夺,纪舒立刻收起手掌,将药牢牢地抓在手心里,淡然笑道:“一物换一物,你若要夺,我便捏碎了它。” 韩江打量着他的脸色,突然嗤笑了一声,道:“放心,我不夺。”他突然发难,抓着纪舒的衣襟将他提起来,往边上那个水潭里扔去。 纪舒满面惊诧之色,欲挣扎时却晚了,重重跌入那个深不过人膝盖的水潭,溅起一片水花。 那水潭乃是雨水积成,水质混浊,水温冰冷。纪舒雍容华贵的鹅黄色长袍被泥水浸透,落水凤凰瞬间成了乌鸦。他满身淤泥污水,狼狈不堪地爬上岸,一字未说,突然全身一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蹲了下去。 伊始他还忍着,渐渐地便忍不住了,跪倒在地,额头顶着泥土,不让韩锦看见他的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身体像丹阙方才那样抽搐痉挛起来。 韩锦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道:“你把毒涂在自己的嘴唇上,丹阙中了毒,我中了毒,你自然也中了毒。” 他伸出手,毫不费劲地就从纪舒手里将那个瓷瓶抽了出来。纪舒颤抖着伸出手想将瓷瓶拿回去,伸到一半就痛苦地将手收了回去。 韩锦晃了晃手里的瓷瓶,拔开瓶塞一看,里面果然只有一颗药丸。他将药丸倒到手心上,平静地说:“如果这颗药是解药,你早就自己吃了。只怕这是什么比朝寒暮暖还要毒的毒药吧,” 纪舒笑道:“我,只带了,一颗解药,出来。换你的,秘籍,自然,不能……”他试图故作平静,可惜声音颤抖的太厉害,听着不像在笑,却带了些许哭腔。 “是么。”韩锦道:“那你想出这个法子来下毒,可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韩锦拉着他的后领将他的身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凑到他耳边毫无感情地说:“见小美人如此痛苦,我真是于心不忍,你这颗解药还是别换我什么秘籍了,先解了你自己身上的毒再说。”说罢捏起那颗药丸,往纪舒嘴里送去。 纪舒果然变了脸色,痛苦地扭开脸,紧紧闭着嘴不肯服下那颗药丸。 韩锦道:“既是解药,你为何不吃?你服下它,我教给丹阙的,也可以教给你。” 纪舒紧咬牙关不开口,韩锦并不逼迫,面无表情地将药丸捏碎了洒进潭水里。 过了一会儿,纪舒抽搐的幅度不再那么明显。他躺在地上,因精疲力竭眼睛半睁半闭,呼吸微弱,望着韩锦脱力地笑了起来。 “小英俊。”他断断续续呵呵笑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韩锦到底不忍心将他如何,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曾经倒是挺喜欢你的,只可惜如今是越来越不喜欢你了。”说罢丢下狼狈不堪的纪舒,漠然地转身回去了。 翌日一早,车队准备上路了,韩锦才再见到纪舒。 不知纪舒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不过从如今的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昨夜的狼狈了。他因为虚弱而脸色不太好,不过精神却很好,见了韩锦,便弯着眼睛对他笑,笑容如春风般灿烂。韩锦冷着脸哼了一声,放下车帘钻回车厢里去了。 丹阙经过昨晚一番折腾,情况很不好,发起了热度,身上烫的像是被炙阳烤了一中午的石头。他中了朝寒暮暖,最忌讳的就是受冷受热,昨晚那几桶冰水几乎去了他半条性命。这寒热一发,活跃了体内的毒素,更是让他剩下半条命都快存不住了。 韩锦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心中思绪万千。假如他没有可解百毒的神药,假如他昨晚没有丢掉纪舒那颗药,此时此刻,他也许就真的会病急乱投医地把主意打到纪舒那颗“解药”身上。纪舒用心之歹毒,使他心寒。 他虽也是魔教中人,可天宁教和赤霞教却有天壤之别。天宁教之所以成为魔教,是因为教中人从上至下皆随性而为,行事不受道德约束,无正邪的观念,但凭一己喜好。但教派内部十分团结,从未出现过为争权夺势而勾心斗角的情况发生。纪舒这一重一重毒的下,赤霞教的弟子们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害人,实在叫他费解。 这时,丹阙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我要……变强……变得……更强……给我秘籍……” 韩锦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丹阙本不该被区区几桶冰水就害成这个模样,只是他喜好逞强,原本大夫明明嘱咐他好好卧床静养三个月才能恢复,可是不到一个月他就又开始打打杀杀,如今这朝寒暮暖一发作,他自然就垮下了。 韩锦从怀里掏出那个装了两枚药丸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倒了一枚在手心里,看了看药丸,再看了看丹阙,犹豫不决。 这药极是珍贵,不到性命危急的关头不应随便浪费。且不说丹阙如今是否已性命垂危,如果拿这颗药丸给他解了毒,接着又要怎么跟他解释解药的来源呢? 韩锦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药收了起来,放回怀里。 赶了一上午的路之后,车队在一条河水边停下,众人下车接水休息。 韩锦把丹阙抱下车,从身上撕下一条锦帕,沾了冰凉的河水以后敷在丹阙的额头上。他又打了些水来,用身体将水捂到温热后再喂丹阙喝下。 喝了水,丹阙终于清醒了一点,默默无言地靠在他肩膀上,冷眼看着四周的景物。 休息了一阵以后,赤霞教的弟子开始呼唤众人上车,又要继续赶路了。 整天在马车里颠簸着,对丹阙的病情很不利。韩锦看了看丹阙的脸色,依旧坐在树下不动。赤霞教的弟子走过来:“上车了!” 韩锦看也不看他一眼:“再休息一会儿。” 赤霞教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为难他。这时纪舒走了过来,见状吩咐道:“那就再休息一会儿吧。” 又过了一阵,赤霞教的弟子再次催促上车,韩锦依旧不肯动,有两个性子急的弟子因他漠视的态度动了肝火,两相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向着这个方向奔来。韩锦凝神听了一会儿,判断出对方大约有十几个人。 赤霞教的人比韩锦晚一些才察觉到马蹄声,纪舒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发觉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忙道:“先都上车再说。”又指派了两名弟子前去人来的方向一探究竟。 韩锦欲抱起丹阙,丹阙却不依,四周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半点不肯在人前示弱,只让韩锦扶起他,他要自己走。韩锦无奈之下搂着丹阙的腰将他提了起来,扶着他慢慢往马车走去。这时已经能够远远地看见来人骑马的身影了。 在他怀里的丹阙突然轻声道:“等一等。” 韩锦停下脚步,莫名地看着他。 丹阙眯着眼睛盯着飞扬的尘土中的那几个身影:“来的,好像是赤霞教的人。” 韩锦一惊,忙向来人的方向看去。 四周赤霞教的弟子们也都停下了脚步,不再催促他们上车。 不一会儿,那些人就骑着马到了跟前,看见打头的那个,丹阙微微变了脸色:“是无眉!” 韩锦大惊:连无眉魔尊也来了?赤霞教的几个大人物都快倾巢出动了!他连忙认真打量传说中的无眉魔尊究竟是何人物,看清对方的长相以后,却有些吃惊:这位无眉魔尊,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 无眉也同样在打量他,眉间凝着困惑之意。 第41章 来的是无眉一行人,韩锦打量着周围人的反应,发现纪舒的手下们都很吃惊,似乎并没有料到无眉会来。 而脸色最不好看的,当属纪舒。 无眉从韩锦身上收回视线,跳下马,走向纪舒,尚未开口,纪舒先向他欠了欠身:“属下参见无眉魔尊。” 无眉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脸色古怪。顿了顿,他道:“不必多礼。” 韩锦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好笑道:下毒、威胁,都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演戏的必要。纪舒十有八九就是灵玉魔尊了,再来一个无眉,难不成还能让他和丹阙相信他们是来恭迎丹阙这位前魔尊回赤霞教主持大务的? 无眉往韩锦和丹阙的方向走了过来,先是看了韩锦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丹阙脸上,笑道:“炽焰魔尊。” 丹阙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素来看不上无眉,赤霞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谁的武功高,谁的智计强,谁就高人一等。从前丹阙是第二魔尊,而无眉是第四魔尊,虽然两人结为同盟,可实际丹阙只将无眉当做一个手下。无眉是会捣鼓一些毒药,但那些东西丹阙一概看不上眼——你有毒药,也须得对方配合地将毒药服下去,若你无这个本事将他毒倒,你依旧什么也不是。至于这一回丹阙中了无眉配置的毒药,他自认是时运不济,也与无眉无关。 韩锦近距离打量着无眉。 无眉与韩锦想象中不同,年纪并不老,约莫三十来岁,眉毛虽有,却十分疏淡,远看的确是一位无眉魔头,这大约也是他的尊号由来了。他相貌本不出挑,然眼尾上扬,使得眉宇间生生添了一股猥琐奸猾的气质。韩锦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偏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他脑海中恍惚闪过一张更年轻的脸,那是二十来岁的无眉。韩锦暗道自己大约是在年幼时见过此人,只是那时年纪小,又尚未修炼脑残神功,因此记忆不明不白的。 无眉道:“炽焰魔尊一路受委屈了。当日我得知三栾的诡计,立刻派人去通知魔尊,可到底是晚了一步。听说炽焰魔尊被青黎打成重伤,我一直很愧疚……” 丹阙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松开了韩锦,努力自己站着。此时,他毫无感情地打断道:“你听谁说的?青黎不自量力妄图偷袭我,被我一剑穿心。我何曾受过重伤?” 无眉顿了顿,笑道:“那是自然,青黎如何能与炽焰魔尊相提并论。如今看到魔尊安好,吾心甚慰。” 丹阙满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望着不远处的纪舒道:“纪舒是你的手下?” 无眉迟疑片刻,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纪舒正在和自己的手下说话,便压低了声音道:“他说是,那便是吧。” 丹阙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态度,有些讶异,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着自嘲一笑:“区区一个我,应该不值你们出动如此多的人力吧。” 无眉忙道:“魔尊说的哪里话。”这时纪舒走了过来,无眉忙道:“我与魔尊有许多话要说,只是行程不便耽搁在这里,不如先上车,往后来日方长,我自与魔尊慢慢分说。” 丹阙淡然道:“也好。”说罢便转身往马车上走,只是他烧得厉害,全身无力,上车的时候险些踉跄摔倒,韩锦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托住了他,将他扶上车去。 不久以后,马车就开动了。 在车上,韩锦问丹阙:“哥哥,那个叫无眉的过来做什么?” 丹阙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我不知道。但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不要跟他有往来,防着他点。”他发了寒热,虽然身上的皮肤烫得吓人,体内却被寒意侵扰,忍不住不停地往韩锦怀里钻。 韩锦见他难受的样子,就好像生吞了一个核桃似的,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里怪不舒服的。他把丹阙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搂住他的腰,让他整个人倚靠在自己身上,这样能够减轻一些马车的颠簸带给他的不适。然后亲了亲他的唇角,道:“哥哥,睡吧。” 丹阙因难受而皱紧了眉头,韩锦伸手揉平了他眉间的褶皱,又凑上去亲了亲。可他一松手,丹阙很快又皱起眉来,于是韩锦又嘟起嘴碾平他的褶皱,几次之后,丹阙虚弱地笑了起来,握住韩锦的手:“痴儿,别闹。” 韩锦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锦锦没有闹。” 丹阙闭上眼睛,将头抵着他的额头,静静地搂着他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还好有你在。” 韩锦什么也没说,只是收了收搂着他的双臂。许是丹阙身上的热度影响了他,渐渐的,他也开始感觉体内一阵阵寒热交替,是朝寒暮暖发作了。然而他一声都没有吭,搂着丹阙的双臂依然坚定。 晚上,马车又在荒郊停下。 韩锦和丹阙照例不跟赤霞教的人扎堆,自顾自生了一堆小火取暖。而无眉和纪舒看起来关系似乎也不怎么好,两人的手下也分开聚集,并无交流。 吃过东西之后,无眉和纪舒离开了人群,走进山林中交流,过了很久才走回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又分开坐了。 再过了没多久,无眉站起来,向韩锦和丹阙走来。 其实丹阙对于无眉的到来很不满。他虽一直不将无眉放在眼里,可是无眉带着一堆人来了这里,局势就变得更为复杂。不管无眉和纪舒是不是一伙的,至少无眉肯定不是来帮他的,或许还会给他的计划添乱。因此他并没有给无眉什么好脸色看。 无眉微皱着眉打量韩锦:“小兄弟,我和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些面善。” 韩锦暗暗捏了把汗。他虽然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无眉,如果无眉见过的是他作为韩锦的身份倒也倒罢了,如果知道他是高聪明,事情就麻烦了。他装傻道:“你见过锦锦吗?” 无眉一怔:“锦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微微蹙眉。 丹阙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无眉突然一笑,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将手里的水囊递给韩锦:“这是我在上一个城镇买的果酒,暖身,喝了不易醉,你们尝尝吧。” 韩锦伸手接过水囊,眉头一皱:牛皮水囊的底部触感与周身不同,依稀是粘了一张纸片。他不动声色地将水囊接下,稍一犹豫,就迅速把底部的纸张揭下来藏进袖子里,动作之快,饶是坐在他身边的丹阙亦没有察觉。 韩江将水囊递给丹阙:“哥哥尝尝。” 丹阙不满地瞪了韩锦一眼:“我不想喝。” 于是韩锦又将水囊递还给无眉:“哥哥不喝,锦锦也不喝。” 无眉拿回牛皮水囊,微微一笑,道:“那,算了。” 他又与丹阙寒暄了几句,大致就是关怀丹阙的身体以及表达自己对他的思念之情,丹阙冷冰冰地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其他的绝口不提。无眉见他对自己全无兴致,便识趣地走回了自己的手下身边。 过了一会儿,丹阙受不住外面的寒风,先上马车睡了。韩锦扶着他上了马车,陪到他睡着之后,这才悄悄将袖中的纸条抽了出来,借着从帘缝里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子时,西边树林水塘见,有要事相商。 第42章 子时,众人歇下,万籁俱静,唯有虫声唧唧和风声莎莎。 一片黑暗中,韩锦偷偷摸出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巡逻守夜的赤霞教弟子,往树林西面走去。 无眉果然在那里等着他了。 韩锦走上前,却不主动开口,戒备地打量着无眉。无眉一见到他,立刻喜上眉梢,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双手,激动地说:“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韩锦忍着把手抽回来的冲动:“你为何约我来这里?” 无眉道:“我本想约炽焰魔尊来此,然他有病在身,我又怕对我心怀成见,不肯信我,只好约你出来,请你将我的诚心转达给炽焰魔尊。”又道:“炽焰魔尊从不相信任何人,便是我跟了他五六年,他也……唉!然而我听闻炽焰魔尊十分信任你,把你当成弟弟,或许他离了赤霞教,心性有所转变。但愿你替我传话,能令炽焰他打开心扉。” 韩锦听他一通铺垫听的直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无眉的表情变得严肃:“我冒着危险来此,是为了营救炽焰魔尊。纪舒他,并非是我的什么属下,而是三栾的人。他,就是新任的灵玉魔尊。” 虽然韩锦早就猜到了,听无眉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无眉接着道:“他是奉了三栾的命令来谋害炽焰的!三栾对炽焰魔尊恨之入骨,一旦灵玉把炽焰魔尊带回去,三栾必定会杀鸡儆猴!” 韩锦点点头,这些他早就知道了:“那你来,到底来做什么了?” 无眉顿了顿,道:“小兄弟,冒昧问一句,你可是五轮派的传人韩锦?” 韩锦道:“是啊。” 无眉道:“灵玉他奉的本是对炽焰魔尊杀无赦的命令,然而他遇到小兄弟之后,却擅自改了决定,把小兄弟和炽焰魔尊带回入岭山,为的,就是小兄弟你的五轮秘籍。” 韩锦再点了点头:“所以你来这里……” 无眉见他一直无动于衷,不由微微蹙眉,又道:“灵玉可是用了什么毒药控制了炽焰魔尊和小兄弟?” 韩锦道:“是啊,他给我用了什么青花毒,又给我哥哥用了朝寒暮暖。” 无眉略一沉吟,道:“如此,我知道了。”他从袖中掏出一瓶药,递给韩锦,道:“这是青花毒的解药,服了他,小兄弟你体内的毒就能解了。” “噢?”韩锦接过药瓶闻了闻,有一股青草香气。他没有立刻服下,将药瓶收了起来,对无眉道:“那朝寒暮暖呢?” 无眉道:“实不相瞒,朝寒暮暖的毒性不是那么好解的,需要扎针放毒,在热水中浸泡三天,再配合草药将毒性逼出来。不过还有一种药名为‘朝暖暮寒’,如果服了朝寒暮暖,再服下朝暖暮寒,两种药性相互冲撞,会使中毒者看起来如同解了毒一般。但这只是暂时的,七天之后,中毒者会七窍流血而死。” 韩锦微微蹙眉:看来纪舒那天给他的,就是朝暖暮寒了。 无眉又道:“另外,中了朝寒暮暖这种毒,从表征上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只有中毒者自己知道自己寒热交替之苦。但是要鉴定这种毒,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笑道:“小兄弟,把你的手借我用一下。” 韩锦好奇地把手伸了出去。 无眉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韩锦的手指上扎了一下,然后用一片树叶接住了韩锦的血,又往血水中洒了一些粉末,道:“这是硫磺磨成的粉末。小兄弟你瞧,像你这样没有中毒的人,血液碰到硫磺之后病不会有什么变化,而中了朝寒暮暖的人,血液就会变成蓝色。” 话音刚落,树叶上的血渐渐变成了蓝色。 无眉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惊诧道:“呀,小兄弟,你怎么……” 韩锦皱着眉,胡乱点点头:“我也中毒了。” 无眉道:“我今晚瞧见灵玉的神色不大对劲,我摸了他的手,十分冰冷,他身上还出了不少虚汗,难不成,连他自己也中毒了。” 韩锦不耐烦地叹气:“是啊。你打算怎么做呢?” 无眉听他确认纪舒中毒之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但转瞬即逝。他皱眉沉思片刻,道:“小兄弟你放心,请你转告炽焰魔尊,我一定会想法营救炽焰魔尊的。我不能在这里和灵玉起冲突,请炽焰魔尊暂且忍上一忍,到了入岭山脚下,自会有人接应,将你们二人劫走,届时我再替你们解毒。” “说完了?”韩锦问他。 无眉瘪了瘪嘴:“呃……说完了。” “哦,那我回去了。”韩锦转身就走。 “哎……等等。”无眉在后面又叫住了他。 韩锦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 无眉犹犹豫豫地说:“小兄弟,你从前是不是去过万艾谷?” 韩锦皱了皱眉头:“从未。”说罢使出轻功,甩开无眉跑了出去。 离开无眉的视线,韩锦从怀里拿出无眉给他的那瓶药,想了想,倒了一颗在手上,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腹中隐隐的痛感果然消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脉,发现青花毒已经解了,看来无眉给他的是真药。 既然无眉从前是从万艾谷是出来的,而韩锦七岁那年为了治病曾到万艾谷住过一年,那一年里韩锦见过谷中不少药师和毒师,无眉想必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万艾谷的人知道韩锦身份的也不多,杜讳对外宣称韩锦是他捡回来试药用的小傻子,由于杜讳是谷主,所以谷中其他的毒师们都不敢对谷主的药人出手。一年后,韩锦就回去了,那之后,都是杜讳亲赴出岫山为他治疗,他再也没去过万艾谷。 韩锦想,即使无眉曾见过他,大概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想到这里,松了口气,摸回纪舒丹阙他们所在的地方去了。 韩锦将巡夜的弟子引开,悄悄溜回马车上,在黑暗中摸索到丹阙躺的地方,躺下将他抱在怀里。 突然,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丹阙冷冷道:“你去哪里了?” 韩锦咬了咬嘴唇,道:“锦锦……锦锦去见了无眉。” 丹阙吃了一惊:“无眉?你怎么会去见他?” 韩锦小声道:“他约锦锦去的。”身体稍稍向后让开些许,手悄悄往自己怀里摸去,摸出自己那瓶灵药,倒了一颗在手里。 丹阙忙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韩锦将药丸含在自己舌下,凑过去找到丹阙的嘴唇,与他缠绵亲吻,丹阙有些吃惊,正待将他推开,突然间感觉一枚药丸滑进了自己的嘴里,韩锦强势地摁着他的后脑,用舌头用力一送,他猝不及防将那颗药吞了下去。韩锦这才松开他,道:“无眉给锦锦解药。” 丹阙又惊又怒:“你!你给我服的是无眉给的药?!” 韩锦应道:“嗯。他也替锦锦解了青花之毒。” “你也服了?!”丹阙忙抓起韩锦的手,摸了摸他的脉象,却果然摸不出有中毒的征兆了。然而他还是不放心:无眉绝非善茬,岂会有这样的好心?!谁又知道他使了什么障眼法?! 韩锦刚想笑嘻嘻地说些讨好的话,突然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被打疼的脸愣住了。 丹阙颤声道:“蠢货!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肯听! 第43章 韩锦拿出自己救命的解药给丹阙服下,却挨了丹阙一巴掌,顿时委屈坏了:“你!你!”可他又不舍得打回去,也不能说实话,唯有自己把这委屈咽下去,气得重重翻了个身背对着丹阙。 从小到大,除了练武的时候,整个出岫山就没有一个人打过他!自打他和丹阙在一起后,不知挨了多少打,从前也就算了,挨打都是在他头脑不清楚的时候,事后想起来那阵子火气也都过去了。可是这回这个巴掌,实在叫他生气。 韩锦生气,丹阙比他更生气。 这一路来他不知道跟小傻子说了多少次,不准吃别人的东西,不准和赤霞教的那群人有往来,小傻子就算武功再高,也是只傻乎乎的羊,而那些人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一根糖葫芦的教训还不够,如今连自己也中了朝寒暮暖,落到这个地步,他还如此轻信无眉,又吃了无眉的药。他全然不跟自己商量,拿回无眉的药也就罢了,方才竟然还强迫自己将药吃了下去! 丹阙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选择小傻子?小傻子连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都不如!孩子尚且知道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以后自己当真要把这小傻子带在身边一辈子吗?江湖如此险恶,小傻子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自己带着他,他就会把自己也坑了! 可是很快,丹阙就打消了抛弃小傻子的念头: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舍不得他的小傻子。何况,他现在已经把小傻子带进了赤霞教这险恶的圈子,如果这时候丢下小傻子不管,小傻子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等丹阙自己渐渐地消了气,就等着小傻子像从前那样来讨好他,他摆摆架子,再教训小傻子两句,就暂且原谅他。至于今晚无眉给的药究竟是什么,吃也都吃下去了,只有走着看了。 但是,小傻子并没有来道歉。直到丹阙熬到再一次睡着,小傻子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跟他说过。 翌日一早,丹阙醒来,想起昨晚的事,立刻检查自己和韩锦的身体。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和韩锦都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他自己体内一冷一热的冲撞和侵蚀感完全消失了,连烧也退的差不多了,除了有些虚弱外,跟前几天比起来简直是神清气爽。 然而他绝对不相信无眉会有这样的好心。无眉和他一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冒着得罪三栾的危险来援救自己,二话不说上手先替自己和小傻子解毒,这绝不是他的作风。如果他用解药来威胁或是换取什么东西,丹阙才会觉得正常。 如果是……换取《五轮秘籍》…… 丹阙想到这里,猛地吃了一惊,连忙扳住正准备下车的韩锦的肩膀,急急问道:“昨晚无眉问你要了什么?” 韩锦还在生他的气,冷冰冰地说:“没有。” “没有?”丹阙急道:“不可能!他直接就把解药给你了?他让你帮他做什么?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韩锦语气生硬:“没有。” 丹阙把他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借着微弱的晨光,才发现他的左边脸颊微微肿了起来,有一个不甚清晰的五指印,看来昨晚自己极怒之下下手并不轻。 丹阙看着那五指印皱了皱眉,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温和:“痴儿,哥哥和你说过,那无眉不是什么善类。他昨晚究竟怎么和你说的?难道只是叫你过去给你解药吗?” 韩锦撇开视线不肯看他:“就是这样。” 丹阙看他的表情,好像一个犯倔的孩子,不由得哑然失笑:“你……你在哥哥的生气?” 韩锦撅了撅嘴,轻轻哼了一声。 丹阙揉了揉太阳穴,怨道:“你这傻子,不识好歹。” 韩锦被他一句话气的差点跳脚:究竟是谁不识好歹?坏蛋!坏哥哥!还打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迷倒众生的小脸蛋!比纪舒和无眉都要大大的坏! 他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丹阙把他拉进车厢内,把车帘拉严实,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摸了摸他红肿的脸,轻声道:“痴儿,别闹了,哥哥不生你的气了,你也别和哥哥生气。以后你要听哥哥的话,哥哥不会害你的。你实话告诉我,无眉是怎么约你出去的,他又是怎么跟你说的?如何给的你解药?” 韩锦被他摸了两下,火气没有那么大了,但还是把嘴撅得高高的不肯说。丹阙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到自己跟前,亲了亲他的嘴唇,又拧了拧他的耳朵:“真是个讨人厌的小孩子。” 韩锦扭了扭,这才算气消的差不多了。他用天真无知的语气把昨晚无眉给他塞纸条的事情说了,又说无眉把自己约到水塘边上表忠心的事大致说了。 丹阙听得直皱眉:“只有这些?他没有问你讨要什么?比如……秘籍?” 韩锦心道他肯给青花毒的解药,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丹阙都中了朝寒暮暖,解了一个无甚要紧的青花,与大局无碍,还能迷惑人心,这才摆出这样大义凛然的姿态来。他要是知道自己把丹阙的朝寒暮暖给解了,估计就没有那么好的心眼了。 可是韩锦没有告诉并没有将这些丹阙,现在还不到他决定跟丹阙坦白的地步。他道:“没有,他什么也没有问锦锦要。” 丹阙凝眉:“这就奇怪了。他若单解了我的毒也便罢了,若单解了你的毒也好说。可是……”他叹了口气:“痴儿,我就怕,他给的不是解药。或许我们现在服了,看似是解了毒,过几天,却要毒发的更厉害。” 韩锦想到无眉所说的朝寒暮暖和朝暖暮寒,可见丹阙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他伸手搂住丹阙的腰,亲了亲他的脸颊,软软糯糯地开口:“哥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丹阙摸了摸韩锦的头发。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够和韩锦一样天真。过了一会儿,丹阙道:“既然我们已经吃了无眉给的药,事不宜迟,今天晚上找到机会我们就逃走,去万艾谷!”假如无眉给的是真解药,那么既然已经解了毒,就没有道理再跟赤霞教纠缠下去;假如无眉给的不是真正的解药,多拖一天多一分危险,等到真正毒发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也应早走为上。 其实韩锦并不想离开,他还想跟着纪舒一起去赤霞教看看,赤霞教传说中的人物他见了一大半,就差一个三栾,他想亲自会会三栾,看看那家伙到底武功都多高,本事有多深,能把他的极品屁股害到这个份上。可是在给丹阙解药的时候他就料到丹阙会提出离开,他知道丹阙一天都不想和这些人多纠缠。他犹豫了一下,也只能道:“好,锦锦听哥哥的。” 临出发前,韩锦听见马车外面吵吵闹闹的,于是揭开车帘走下去看热闹。 纪舒和无眉在争执。 无眉的脚边上有一个包裹,他面有怒意:“纪舒!” 纪舒似笑非笑道:“昨晚此人趁夜出逃,幸好被我的部下抓住。我替无眉魔尊管教了这个叛徒。” 韩锦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无眉脚下的包裹里装的居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无眉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此人乃是我派出去的信使。” “噢?”纪舒不紧不慢道:“不知无眉魔尊给谁送信呢?我的部下一路跟着他,在附近白狼帮的帮寨门口把他截获,是以才砍了他的头带回来。难不成,无眉魔尊要给武林正道送信?我在雁城被武林正道围攻,难不成,也是无眉魔尊手下所为?” 无眉一愣,显然不知道他所说的雁城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道:“你胡说八道!我明明是让他送信给……”瞥了眼韩锦,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声来,但是韩锦从他的口型判断出他说的是教主。 纪舒笑道:“我自然是相信无眉魔尊的,只不过我不相信这人,许是这人起了叛逃之心,借着无眉魔尊让他送信之际,想偷偷联络武林正道。总之,我已替魔尊除了这名叛徒。” 无眉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那就多谢了。”说罢拂袖转身而去。 纪舒转脸看了眼坐在车轼上的韩锦,对他微微一笑,也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然后,韩锦又看到无眉的一个手下拿着一个麻袋走到无眉身边,悄悄打开麻袋给他看。韩锦伸长了脖子,依稀看见那麻袋里露出一只信鸽的头。 无眉看罢,挥袖示意手下把麻袋扎起来,不无得意的冷笑一声,道:“晚上煮汤喝。”然后也骑上了自己的马。 韩锦钻回车厢里,丹阙问他:“外面在吵什么?” 韩锦咬了咬嘴唇,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为了一堆肉和晚上的汤吵起来了。” 丹阙皱眉:“一堆肉?汤?什么和什么?” 韩锦抓了抓头发:“总之就是无眉和纪舒吵起来了。” 丹阙翻了韩锦一个白眼,摇了摇头。 中午分食物的时候,纪舒的手下和无眉的手下各自拿出食物和水来食用,双方绝不碰对方给的任何东西。但是他们都给丹阙和韩锦送了些吃的,同样的,丹阙也没碰任何人给的,而是和韩锦一人分了一个路上采的野果。 韩锦这才算是明白丹阙为何会有如此重的戒心了。他刚认识丹阙的时候简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想他是否太看得起他自己,就连客栈里提供的食物和水他都会再三检查,每次坐马车之前都要检查一下马车上有没有暗器,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人要害他?他又不是什么顶顶要紧的武林公害,也不过就是小小魔尊而已,连自己这个堂堂大魔头都没有如此提防。可是到了现在,他只觉得赤霞教的这些人都是变态,丹阙的行为反倒没什么出奇了。 马车再次出发后,丹阙悄声问韩锦:“昨晚上你溜去见无眉,当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晚上究竟有多少人守夜?” 这已经是自早上丹阙跟他说了要趁今夜逃走后第五次问类似的问题了,韩锦有气无力地答道:“纪舒手下五个,无眉手下三个。”不等丹阙再次发问,韩锦道:“哥哥放心,他们都不是锦锦的对手。” 丹阙还是满面忧愁。如果这次出逃不成功,打草惊蛇,以后纪舒一定会加强对他的防范。一开始纪舒似乎还对他假装恭敬,自从给他下毒之后,行事已经越来越乖张了。一旦失败被抓回来,他再想坚持只跟韩锦两个人共乘一辆马车恐怕都不能了。 韩锦也很忧愁。看丹阙执意的态度,只怕今晚不走都不行了。一旦走了,就断了一次大好的接近赤霞教的机会。可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带着丹阙走。其实他有一万个理由要留下来继续跟着纪舒走,可偏偏就是抵不过一个理由:他想继续跟丹阙这样相处下去,他想跟丹阙走。 至于什么狗屁赤霞教,搁到日后再说吧。 好容易,天色再一次暗了。 丹阙和韩锦左等右等,等到外面几乎没什么动静了,丹阙估摸着大约已是子时,便推了推身侧的韩锦,与他耳语道:“你看看外面有多少人执夜?” 韩锦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将车帘撩开一小角往外看去。 丹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应,忍不住推了推他,催促道:“如何?” 韩锦让开身体,无言地看着他。丹阙满心奇怪,便自己坐起来透过缝隙往外看去。这一看,他也愣了:外面的人的确都已歇下了,两方各有三四个人守夜。只不过,这守夜的人里,竟有纪舒和无眉。 第44章 丹阙伊始怀疑无眉和纪舒察觉了他和韩锦欲逃走之事,因此才亲自守夜防范。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无眉和纪舒两人几乎没有往他们所在的马车看一眼,而是各自盯着对方的人。 丹阙想到白天的种种,顿时明白了:纪舒和无眉是面和心不和,他们在互相提防。 韩锦小声问丹阙:“哥哥,现在怎么办?” 丹阙考虑了一会儿,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道:“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明天再说吧。”他之所以想选在晚上走,就是想趁着外面人的防备疏忽的时候。可如今无眉和纪舒精神满满地坐在马车外面,此时出去还不如白天跳车来的容易些。 韩锦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窝里:“锦锦听哥哥的。” 丹阙正准备把车帘放下,这时候纪舒突然动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猛地站起来,往马车走去。这时无眉也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故作关怀地问道:“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纪舒的身体微微打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必,我肚子不太舒服,请你借一步。” 无眉抓着他不肯放:“难不成是吃坏了东西?千万别是中毒了!还是让我给你看看吧。”说着抓起纪舒的手就去摸他的脉,纪舒猛地把手抽出来,后面几名手下冲上来隔开了他和无眉,一名手下的手握在剑柄上,等等道:“请无眉魔尊自重。” 无眉的手下见状,也冲上来挡在无眉面前,两队人形成了剑拔弩张的架势。 丹阙小声咦了一声,将车帘的缝拉的更大了一些。 这时候,纪舒颤抖的更厉害了。他急匆匆掉头往树林里走,两名手下护送着他离开,剩下的人则虎视眈眈地挡在无眉面前,生怕他带人追过去打扰纪舒。 丹阙喜道:“好机会!”他想趁着外面人都对他们毫无防备地机会带着韩锦离开,没想到韩锦抱着他的胳膊突然收紧了,贴在他背上的身体似乎在颤抖。 丹阙忙道:“你怎么了?” 韩锦喘着气道:“肚子……有点疼。” 丹阙惊道:“怎么会?青花毒不是解了吗?”他以为是无眉给的假药毒性发作了,连忙抓起韩锦的手,然而从韩锦的脉象上还是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韩锦勉强笑道:“锦锦……吃坏肚子。” 丹阙皱眉:“怎么会?”他们白天只吃了一些野果,那些野果是韩锦亲自采回来的,丹阙也检查过,很常见的果实,不该有毒。且他们两人都吃了,丹阙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韩锦松开了搂着丹阙的双臂,退到一边:“锦锦……没事。”和纪舒一样,朝寒暮暖在他体内发作了。他希望像前几天那样咬牙忍忍就过去,不过这几天毒性发作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厉害,他已经很难做到面不改色了。 丹阙关心地跟了过来:“你真的没事?” 韩锦摇摇头:“没事。” 丹阙又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他不知道纪舒怎么了,不过看起来纪舒的身体似乎出了点问题,而且现在外面那些人正在起内讧,没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马也都停放在一边,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等到纪舒回来,今晚恐怕就真的走不成了。 丹阙问韩锦:“锦锦,你能不能坚持?我们冲出去,抢一匹马离开。错过了这时候,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韩锦咬咬牙,道:“好的,哥哥。” 丹阙抓起韩锦的手,惊觉他手上满是虚汗。正待再问的时候,韩锦反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走。” 由于丹阙和韩锦都中了毒,这一路过来也许多天了,谁都没料到他们会在今晚突然要逃走,因此除了守夜的人之外,纪舒和无眉都没有在他们的马车旁边再安排专人守着。趁着那边两相僵持的时候,丹阙率先悄无声息地跳下了马,躲在马车后面,等着韩锦下车。 韩锦趁着那边没人注意,正要跳下车,突然全身一寒,脚下发了软,重重地绊到了车轼,发出不小的声响,惊动了那边僵持的两对人。 丹阙和赤霞教的人都是一愣,还是韩锦自己的反应最快,一手搂住丹阙的腰,飞身向拴马的地方扑了过去。 这时赤霞教的弟子们才有了反应,也不再僵持了,纷纷拔出武器向韩锦和丹阙冲了过来。 丹阙的身体还未恢复,恐怕不能与人交手,因此韩锦一使力,将他丢上了马背。丹阙与他十分默契,抽出佩刀,把拴马的绳子砍断,一踢马腹就跑了出去。韩锦在后面断后,他掏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辣椒粉洒了出去,却不是对着人洒的,而是对着被拴着的那些马群。 很快,群马们一个个打起了喷嚏,涕泗横流,焦躁不安地闹了起来。 几名守夜的弟子向韩锦扑了过来,有的则去叫醒其他的人。韩锦道人醒了更麻烦,但求速战速决,因此使出全力,手中大刀一翻,将围上来的四人全部扫飞出去。 他的身体兴奋到了极致,因此也顾不上朝寒暮暖造成的冷热疼痛了,但是只发了一招,他便察觉身体比往常虚弱了不少,看来毒性不仅仅是使他疼痛而已。 赤霞教的弟子被打退,无眉冲了上来,一边与他打斗一边吃惊地问道:“韩兄弟,你和炽焰的毒还没解,你们这是做什么?” 韩锦根本不答他的话,一脚铲过去,无眉慌忙跳起,而韩锦则在半空中将身子一转,左腿猛地扫向无眉的腰部,无眉在半空中躲无可躲,被他一脚踢飞出去。 韩锦落到地上,单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气。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滚下来,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他猛一提气,举起刀向冲过来的赤霞教弟子迎了上去。 丹阙焦急地大叫:“锦锦,快过来!” 韩锦使出全力,很快就把围攻他的人全都打倒了。这时周围已经有些人从睡梦中惊醒了,然而他们尚未回过神来,茫茫然不知所措,因此给韩锦提供了一个逃跑的空隙。韩锦转身向丹阙飞奔过去,丹阙向他伸出手,他抓住丹阙的手,飞身跳上了马背。 这时,他听到无眉在后面的尖叫声:“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韩锦的身形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纪舒被人搀扶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两人视线相交,纪舒咬了咬嘴唇,推开身边的人抽剑冲了过来。 韩锦把头转回来,不再看他们,搂紧丹阙的腰。丹阙一振马缰,喝道:“走!”便甩开众人,在夜色中奔逃而去。 第45章 丹阙和韩锦夺了马后一路狂奔,由于赤霞教的那些马都被韩锦撒了辣椒粉,因此他们没能追上来。 这一跑就一路跑到第二天中午才停下休息。 韩锦跑到河边洗脸,丹阙跟上来,蹲在他身边,轻声唤道:“锦锦。” 韩锦像只小狗一样甩了甩脸上的水,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回头:“嗯?” 丹阙道:“你和无眉见过?” 韩锦道:“小时候爹爹把锦锦送到万艾谷治病,大概那时候他见过锦锦。” 丹阙微微蹙眉,呢喃道:“万艾谷……” 韩锦掬了捧水喝,丹阙道:“我听说,无眉曾是万艾谷谷主杜讳的弟子……” “噗!”韩锦一口水喷了出去。 丹阙讶异:“你认得杜讳吗?” 韩锦犹豫了一下,心虚地点点头:“杜讳,见过。”这下他可算是想起无眉到底是谁了。杜讳手下一共有两个弟子,一个叫稻梅,一个叫云丹,云丹就是如今的无眉。原本杜讳只打算收稻梅这一个弟子,但云丹是他的故人之子,他故人临终前将孤苦无依的儿子托付给他,他没办法,就把云丹收了做弟子。杜讳自己本事医术毒术样样出众,他原本想把大弟子稻梅培养成毒师,把云丹培养成替人医治疾病的医师,怎么一转眼,云丹就成了赤霞教的用毒高手了。 丹阙在他身边蹲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个傻子。” 韩锦刚掬了第二捧水入口,又噗的一声全喷了出去。 丹阙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把他的脑袋搂到自己怀里,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边的水。韩锦心虚地抱怨道:“锦锦本来就不是傻子。” 丹阙摸摸他的头:“昨晚你做得很好。居然还想到了给他们的马下药,哥哥都没有顾得上这一层。” 韩锦干笑两声,把脸埋进丹阙怀里:“哥哥奖励锦锦。” 丹阙拧着他的耳朵道:“要什么奖励?” 韩锦眼珠转转,想到自己被折腾了这么久还没能修成合欢之术,于是抱住了丹阙的屁股。丹阙低下头亲了亲韩锦的嘴唇,牵起他的手道:“走吧。” 韩锦的脸垮了下来,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 两人上了马,丹阙咬着韩锦的耳朵问道:“痴儿,你是不是很想跟哥哥修炼合欢?” 小傻子心肝颤了颤,面皮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明、明明是哥哥想学。” 丹阙轻笑一声,吹得韩锦脸颊上痒痒的,恨不得转过身把丹阙扑倒狂亲。丹阙道:“是啊,哥哥也很想。不过我们要快点赶去万艾谷。”语气凝重了些许:“无眉出自万艾谷,听说万艾谷的毒术自成一体,外人想要破解万艾谷毒师的毒极难下手。我恐怕我们的身体里还留有无眉的毒,因此要抓紧时间赶过去。我原本还担心万艾谷的人不肯帮我们,既然你认得谷主杜讳,想来事情会容易许多。” 韩锦也想赶紧找到杜讳把自己体内那什么朝寒暮暖给解了,虽然他有能解百毒的良药,可是他已经给丹阙吃了一颗,剩下一颗自己实在舍不得吃,能找人解的毒就找人解了,说不定以后还会碰上更危险的时候,药可以留待那时再用。 他们不断地赶路,过了几天,韩锦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妙——不是赤霞教的人追过来了,而是他发觉自己的记性渐渐地变差了。 上一回是他中了毒,丹阙封他经脉,他强冲,莫名其妙提前聪明了几天。而如今还不到他还童的时候,他却感觉还童的前兆比以往来的早了,想是要补上先前缺的几天。这还了童,有个好处,就是不必那么累,事事要操心。这些时日他和纪舒无眉那帮人在一起,成天被他们算计欺负,他只觉心里累得慌,反是还童的时候,虽也被丹阙打骂,可心里却常常欢喜。可是若真还了童,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还会做出一些自己也难以理解的蠢事来。 然而,童总是要还的,无论韩锦高兴还是忧愁,天要下雨,教主要还童。 再过了两天,他们又到了一个城镇,好久都是住在荒郊野外,几乎要忘却床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他们决定当晚在城镇的客栈里过夜。商量过后,丹阙决定用卖玉佩的钱再买两匹好马,并且买个车套,以后用马车前行。骑马赶路虽快,却毕竟十分辛苦,丹阙身体未好,韩锦也日益虚弱,买辆马车,两人交替驾驶,还能多挣些休息的时间。 在客栈安置好后,丹阙出去置办马车和补给,让韩锦一个人在客栈里等着。最近韩锦的精神总是不太好,还常常出虚汗,他唯恐韩锦生病了,又怕是无眉给的药在作祟,便想着让韩锦每天多睡一会儿,希望能好端端地挺到万艾谷。 丹阙前脚出门,韩锦后脚便溜了出去,趁着自己的头脑还能用一用的时候,赶紧看看这城镇的风貌。 韩锦在大街上走着,发觉对面有一个糖葫芦摊,顿时眼睛一亮,正待上前,视线上移,看清了卖糖葫芦的人的长相,脚步就停下了。再过片刻,他转了个身,走到街道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盯着那糖葫芦摊子看。 没过多久,那摊主主动摘了两串糖葫芦捏在两只手上,笑眯眯地穿过街道,走到韩锦面前,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小公子,要不要尝尝。” 韩锦大少爷似的接了过来,舔了一舔,哼哼道:“你这糖葫芦不够甜!” 那摊主赔笑道:“小公子,将就吃吧,下次再请你吃好吃的。” 韩锦斜了他一眼,咬掉半个山楂球,老气横秋地说:“你是谁啊?对我这么殷勤干什么?” 那摊主微微一愣,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是谁?” “对啊。”韩锦又咬掉半个山楂球,喷着唾沫道:“你谁啊你!” 那摊主嘴角抽了抽,四周张望一下,笑容殷勤地小声唤道:“小教主。” 韩锦睨了他两眼,哼哼道:“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白小右啊。右护法,太久没见你,本教主都快认不出你了。”舔掉嘴角的糖浆:“你在这里干嘛?” 贴着假胡子、带着假头套的白小右道:“属下前阵子回出岫山了,小教主在外面……咳,做了那么多事,属下要回去听天尊和三大长老的教诲,然后再把旨意传给左护法。本来天尊对赤霞教没什么兴趣,但是小教主感兴趣,天尊就让我出来查赤霞教的事。属下潜伏在这里,打听江湖消息呢。” “哦。”韩锦点点头:“我还以为你躲到哪里快活去了呢。既然如此,那就原谅你吧。” 白小右嘴角抽了抽,道:“小教主怎么会在这里?” 韩锦道:“说来话长啦,我不告诉你,反正本教主是打算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的!” 白小右习惯了他这副德行,只好耸了耸肩。 吃完了糖葫芦,韩锦要走,白小右道:“对了,小教主,你上次传了封信给天尊。” 韩锦身子已经转出去一半了,猛地转了回来,反把白小右吓了一跳。韩锦两眼放光,急急道:“天尊怎么说?” 白小右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天尊……大发了一通脾气。” 韩锦的笑脸立刻皱了起来:“啊……为什么?” 白小右小声道:“天尊说小教主不学无术,丢了出岫山的脸。” 韩锦可怜兮兮地瘪了瘪嘴:“那、那怎么办?爹爹生我的气了。” 白小右跑了回去,从行囊里摸出一本油纸包着的书,过来递给韩锦:“属下离开出岫山的时候,天尊说,要是碰到小教主,就把这本书给小教主。天尊还说,如果小教主学不会书上的内容,就别……别……别回出岫山了。”后面的话越说越轻。 韩锦连忙翻开书看了起来。白小右给的书是本图文本,有画例示意,有文字说明,看的韩锦面红耳赤。 白小右好奇地凑上来:“是什么功夫?” 韩锦道:“你没看过?” 白小右摇摇头:“没有天尊和小教主的同意,属下不敢偷学。” 韩锦看看天色不早了,把书一合,匆匆塞进怀里,小声道:“是好东西,本教主先学着,要是练的不错,就传授给你,你可以跟左护法一起练。” 白小右挺高兴地点点头:“好呀好呀。” 韩锦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努力,我先走一步。”说罢紧紧揣着怀里的宝贝,迅速消失在白小右的视线里。 第46章 韩锦揣着宝贝回了客栈,丹阙还没回来,他赶紧把宝贝秘籍打开看。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他只注意看图上的内容,没有留意看文字,现在静下心来一看,才发现书上的字迹十分眼熟——这本书竟然是高晟风亲笔所写! 韩锦顿时大喜。原来他迟迟收不到高晟风的回信,不是因为高晟风生了他的气不想理他了,而是因为高晟风非常重视他的问题,亲手给他写了一本教材! 韩锦激动地捧着书皮狠狠亲了两口:一定要好好学!把书上的内容全部学会!绝不辜负天尊的教诲! 等他心情平复,他重新把书打开,发现高晟风编纂的教程分类非常细致,一共写有九九八十一套合欢术,每套合欢术的姿势身法和心得体会都不同,技巧亦大有出入。为了使高聪明更好地体会,高晟风严格按照标准撰写:一、试验目的;二、试验器材;三、试验方法;四、试验记录;五、试验心得及体会…… 除此之外,在合欢术之前还有七七四十九套先行的功夫,由亲、吻、舔、摸、揉等等动作组成,配合人体的经脉穴道,可令修炼之人快速进入可练习合欢的状态。 不仅如此,高晟风还专门开辟了四分之一的篇章,名为《享用极品屁股》篇。该篇章内写明了该如何鉴定一具屁股的价值,把屁股更详细地分等级为上极品、中极品、下极品、上等品、中等品、下等品、次品、看也不要看品、看了需要洗眼睛品等等,从肌肤的细腻程度到肌肉的弹性到色泽气味一一赘述,图文并茂,令人一学就会。 除了鉴定之外,更有使用指南,使用要素分为:揉、捏、挤、拍、打、戳、敲、磨、咬等等,使用工具为手、脸等身体各部位以及画笔、拍子、棒槌、吸盘等工具,随机组合使用要素和使用工具,并结合使用技巧,就可以达成对于极品屁股的享用,享用后可感受身心舒畅。 韩锦尚未实践,仅是粗略阅读一下教材,已觉飘飘欲仙。他刚刚学习完一套合欢术,正打算继续学习第二套的时候,突听外头传来异常熟悉的脚步声,是丹阙回来了。 韩锦匆匆忙忙把教材用衣服裹好塞进行李里,然后侧躺在床上,等着丹阙进来。 丹阙一推开门,只见床上的韩锦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不由大惊,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床边去摸韩锦的额头,生怕他发烧了。 他的手刚搭上韩锦的额头,韩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丹阙只见红光一闪,待回过神来,发现韩锦的嘴鼻、床单、以及自己的手臂上全部溅满了血星子。 他吓得差点灵魂出窍,手忙脚乱地把韩锦抱进怀里,颤声道:“痴儿,痴儿你怎么了,你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实则韩锦只是流鼻血了,一个喷嚏叫他把来势汹汹的鼻血喷射出去了而已。韩锦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热的鼻腔,发现自己还在流血,流的自己满手都是。 等丹阙定下神来,发现韩锦只是鼻子里流血,而不是吐血之后,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些许,让韩锦把头抬得高高的,自己去打了盆水来替他清洗。 过了好一会儿,韩锦的鼻血总算止住了。 丹阙替他左查右查,没查出他有中毒的迹象,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埋怨道:“你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韩锦眼珠子乱转,小声道:“有、有点热。” 丹阙脱了鞋子爬上床,把小傻子抱在怀里,道:“我把马车买好了,干粮和水也置办了不少,又买了几把匕首、绳索等物,你贴身藏两把,以防万一。” 韩锦心不在焉地应着,满脑子都是刚才学到的知识,手慢慢往丹阙衣服里滑。原本他在徐记差点被苗易拐上床的那天晚上,他以为自己已经弄懂了究竟什么是合欢,不就是一根棒棒一个洞洞么,找到诀窍就知道怎么做了。可是收到高晟风的教材以后,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太离谱,原来一根棒棒和一个洞洞还有那么那么多的讲究,不由得暗暗庆幸前些时日没能成功和丹阙合欢,若不然出了大丑还是其次,万一露出马脚被丹阙识破,那才是要人性命的。 丹阙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斜睨他:“又想做什么?” 韩锦像是犯了错被抓到的孩子,嘿嘿傻笑着撒起娇来:“哥哥~~” 丹阙用力掐了掐他谄媚的笑脸,从床上下去了。韩锦捂着被掐疼的脸,心里别提多失望了。可是一转眼,丹阙又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丹阙把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淡粉色的半透明状的油膏。丹阙道:“这是我在路上买的,玫瑰膏,或许合欢的时候用得到。” 韩锦脑袋里嗡的一声,猛地把头抬起来,捂着鼻子叫道:“水!水!血!血!”竟是又喷鼻血了。 丹阙赶紧用布给他堵上,用折腾了一阵,才算是把韩锦的血给堵上了。 流了两通鼻血以后,韩锦虚弱地靠在丹阙怀里,手在他胸口摸啊摸。丹阙无奈地拍掉他的手:“别闹了,睡觉吧,明早还要赶路。” 韩锦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瞪着他:“睡觉?不是练合欢吗?” 丹阙微微蹙眉:“我本来是想今天练的,可是你……” 韩锦猛地把堵在鼻子里的两块布拔出来丢到床上,用力拍拍胸口,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跳下床在房间里跑了三圈又奔了回来:“锦锦有用不完的力气!” “……”丹阙道:“明天还要赶路……” 韩锦直接把他扑倒,哼哧哼哧舔着他的耳朵:“哥哥不是买了马车么。” 过了一会儿,丹阙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那……好吧,今晚试一试吧。”他其实也早就想练了,先前被纪舒又下毒又泼冰水折腾了这么久,一直没练成。如果因为要赶路而继续搁置的话,赶到万艾谷还要一个多月,再解个毒折腾一下,指不准之后两三个月也练不成,倒不如趁着今晚住的地方还算不错,先把这合欢功练了试试。 韩锦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和丹阙扒了个精光,想到自己终于能达成心愿,开心地抱着丹阙在床上来回滚了三滚。 丹阙被他晃的头晕,心情倒也跟着雀跃起来,还有几分羞涩,为了掩盖这份羞涩和不适的感觉,他用膝盖轻轻顶了顶韩锦的下体,故作怒道:“不是练功吗!” “练功!练功!”韩锦欢呼了几声,把丹阙平置在床上,道:“锦锦开始咯。” 丹阙竭力摈去心中不适的感觉,将四肢放松,平摊在床上。 韩锦现学现卖,从丹阙的耳朵下手,小舌头在他的耳蜗里打了个圈,滑下来含住他的耳朵吮吸。丹阙全身一颤,轻轻呻吟了一声,道:“痒。” 韩锦一本正经地说:“锦锦在帮哥哥打通经脉,哥哥且忍一忍。” 丹阙闭上眼睛,睫毛不住颤抖:“继续吧。” 韩锦的舌头顺着他的耳朵一路打着圈下来,滑至喉结处。他的套路虽是绝顶高手的套路,可惜动作生涩的狠,直叫丹阙感觉又热又痒,好像叫一只小狗舔了似的。韩锦像模像样地说:“太极阴阳分虚实,吞吐开合入佳境。五气汇集还丹田,经脉开尽归澄明。” 丹阙配合他的口诀吞吐气息,渐觉全身放松。 韩锦偷笑道:“然后先从阴维脉开始打通喔!”他指点丹阙将真气灌入阴维脉,然后含住他的喉结,一边舔吸一边道:“先走廉泉穴。” 然后顺着他的脖颈往下,亲了亲他两锁骨交汇处:“天突穴。” 再沿着他的经脉一路往下,含住他右侧乳首,又吸又舔又摸玩弄了半天,丹阙被他弄得吃受不住,口中不断溢出哼哼声。反正房里也无他人,他索性放开了呻吟——都和小傻子做到了这个地步,在小傻子面前也没什么可装腔掩饰的了。 韩锦直到感觉到丹阙一口真气快撑不住要泄了的时候,终于放开了他的乳首,一路往下亲了下去:“期门穴。” 丹阙内里真气游走,外面韩锦不住亲吻舔咬,内热外痒,比单纯的被人触碰增加了数倍的刺激,此时身上已发了一层薄汗,下体立了起来,顶在韩锦腿间,顶上不断冒水,将韩锦的大腿都打湿了。 韩锦一只手绕到他身后,揉捏起那具他肖想已久的屁股蛋来。丹阙微微扭了扭:“做什么?” 韩锦咬了咬他的胸口,一本正经道:“哥哥专心些。” 丹阙咬了咬牙,竭力忽视那只不老实的手在自己身上的作为。 韩锦按照高晟风所说的,用巴掌罩住丹阙的屁股蛋,巧用手劲震了震,那屁股蛋在他手里颤了起来,带来绝妙的手感,滑的像冰块一般、柔的像棉花一般,腻的像是随时会爆炸的水蛋一般、弹得像是装了弹簧一般,仿佛随时要从手里滑走,又仿佛牢牢地粘着掌心,其精妙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啊……”韩锦趴在丹阙身上长长地叹了口一气: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啊! 当然,韩锦并没有那么容易餍足。他架起丹阙一条腿,取了那盒玫瑰膏来,剜了一大坨抹到丹阙身后的穴口,用手指不断按摩揉搓,做起了开拓的准备,上面则继续假模假式地引导着:“腹哀穴……大横穴……” 突然,丹阙抓住了他在自己身下活动的手。 韩锦一惊,就听丹阙闷声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47章 丹阙闷声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韩锦心虚地梗着脖子道:“哪里不对?哥哥你真气都散了,要重练了!” 丹阙道:“为什么你今天教给我的口诀,跟你上次教的不一样?” 韩锦上次是随口胡诌的,这次还是随口胡诌的,他是武学奇才,当场诌出几套似真似假的功夫来唬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他诌完就忘,哪里还记得上一回自己说的是哪几句。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道:“因为……因为合欢章有好几节!锦锦说的不是同一节!” 丹阙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套合欢功是谁写的?” 韩锦当然不能说是自己配合高晟风的教材编造出来的,只好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先辈中有名的人物,道:“听说是……是韩诩之写的!” 丹阙蹙眉,用一种“我就知道”的口气说:“韩诩之,好一个人物,听说他当然风流之名传遍四海,如果是他写的,那就对了。” 韩锦的脸快埋进他的胸口了:“什、什么对了?” 丹阙道:“我总觉得,这套功夫,不像武学,更像是奇巧淫技。” 韩锦趴在他身上像条虫一样扭来扭去。不安分地占着便宜:“什么是奇巧淫技?” 丹阙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懂。”他觉得这套功夫跟五轮派的其他内功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上的,原本什么合欢神功就很奇怪了,练了以后更觉得这套功夫像是江湖骗子写出来骗人的。不过他倒不怀疑是韩锦在糊弄他,凭韩锦的脑袋瓜子,还想不出这么厉害的骗技,况且在此之前韩锦对于交欢之事一窍不通,用上这套功夫就成了风月老手,可见他并非主谋者。丹阙稍稍动动脑子,就想明白了:很有可能,这套合欢功是韩锦的爹用来骗韩锦的。 韩锦是个连男子的阳具都不知道派什么使的小傻子,或许他爹为了让他传宗接代,必须要教他男女之事,又觉得不便平铺直叙,便想出什么合欢功来,叫他出去找人合练。为了让小傻子信服,边说这套功夫是当年的韩诩之创的,小傻子信以为真,就把秘籍认认真真背了下来,没想到没碰上心仪的姑娘,却碰上了自己。 丹阙道:“你们家中可有谁因练就这套神功而使得功力突飞猛进的?” 韩锦忙道:“有的有的!……爹爹就是!” 丹阙蹙眉:“是你爹和你说的,还是你亲眼看见的?” 韩锦见他还是怀疑,忙道:“不止爹爹,锦锦的义父也是!” “义父?”丹阙眉头皱得更紧:“你还有义父?” 韩锦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爹爹和义父一起练的。”讨好一笑:“锦锦和哥哥练。” 丹阙一惊:爹爹和义父练?韩锦的父亲竟是个断袖?难怪江湖上没有人知道韩锦的生母是谁,或者韩锦并不是韩骋亲生的,而是他捡来的。 他疑惑道:“当真因合欢功功力大增?” 韩锦拼了命的点头:“是啊是啊,以前义父哗一下只能劈倒十棵树,练了合欢功以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劈二十棵树!”边说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生怕丹阙不信。 丹阙皱巴着脸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迷惑了。或许,合欢功这有成效?这五轮派神神秘秘,常人无法揣测,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总而言之,不管这功是奇巧淫技,还是真材实料,丹阙两条腿已经被韩锦分开了,韩锦的手指插在他身体里搅动,两人的那物都硬的发疼,可说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丹阙心想,即便是假的,也只做是和小傻子行了亲热之事,做了……也就做了吧,心里并没有什么不甘愿。想到这里,丹阙轻轻吁了口气:“那就接着练吧。” 韩锦暗暗欢呼,草草将方才已进行过的步骤又进行了一次,这次丹阙稳着一口真气不泄,韩锦亦不故意逗弄他,很快又行到了方才的位置。韩锦生怕丹阙再后悔,急匆匆就将一根手指刺进了丹阙身后的穴口。由于已经抹了足够的油膏,丹阙虽觉不适,却不怎么疼痛,但还是忍不住夹紧了身后。 韩锦无辜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哥哥放松一些。” 丹阙脸色涨红,将脸转开:“放不松。” 于是韩锦撅起嘴在他身上乱亲,丹阙被他弄得又热又痒,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身后,自然放松了不少。 韩锦的手指在他身后进进出出打着转,突然间,丹阙一个激灵,全身又绷了起来。 韩锦连忙停下:“哥哥怎么了?” 丹阙难堪地闭上眼睛:“闭嘴,继续。” 韩锦渐行至他小腹处,用手指拨了拨他硬的发红的那物,只觉十分可爱,弯下腰舔了舔,丹阙又是一个哆嗦,喉咙里泻出一连串的呻吟来:“啊……嗯……” 韩锦贼兮兮地笑了起来:“锦锦想喝哥哥的命髓。” 丹阙又羞又愤:“你那秘籍上是怎么写的?难不成还有这一章?好好练功!” 韩锦撇了撇嘴,只好作罢,用手指戳了戳丹阙挺立的那物,嘀咕道:“坏哥哥,小气哥哥。” 丹阙那物被他戳的倒了下去,旋即又弹起来,仿佛不倒翁一般直直立着。 “咦。”韩锦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好玩哦! 往左戳戳:“坏哥哥。”丹阙那根物事往左边倒下去,又颤颤巍巍弹了回来。 往右戳戳:“好哥哥。”丹阙那根物事往右边倒下去,又颤颤巍巍弹了回来。 前戳戳:“坏哥哥。”倒下去,弹回来。 后戳戳:“好哥哥。”倒下去,弹回来。 丹阙快要抓狂了:“韩锦!!!” 韩锦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对着丹阙讨好地笑笑,撒娇道:“哥哥~~” 丹阙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练!功!” 就方才的功夫,韩锦已经在他身下进出三根手指,因丹阙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并没有觉得十分难受。韩锦眼见差不多了,便在自己那根东西上也抹了些油膏,架起丹阙两条腿,扶着那物便要进去了。 丹阙仰起头看见他的动作,只觉得血脉贲张。这亦是他头一回与人行欢好之事,虽然顶着练功之名,可实质就是交欢。且头一回他就做雌伏的那一方,瞧见韩锦要真刀真枪了干了,先前做好的心理准备都功亏一篑。这事毕竟和亲亲搂搂抱抱是不同的,等看到韩锦把真家伙已经顶在他的洞口要进来了,丹阙发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的不一样了,只觉一阵惊慌袭头盖脸而来,忙叫道:“等等……” 韩锦心道:等你个头啊!你当本教主是傻的么! 哪里再给他反悔的机会,咬牙一使力,两人的下体就连在了一起。 “啊……”丹阙一声惊呼,提到嗓子眼里的心随着他这一杵晃晃悠悠又沉回了原来的位置。 韩锦抱住他的腰,因为已经进去了,便也不急着动,而是缓缓地研磨,凑上去亲吻丹阙。 丹阙失神地望着床梁,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过。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真气又泄了。” 韩锦吻着他的唇角道:“没关系,哥哥的阴维脉已经打通了。”他本来想说换一条脉络继续,可是想着万一一下就把所有的经脉全都打通了,以后就没有理由唬丹阙陪他练合欢了。万一练得好,以后还想练,岂不是惨了?因此他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道:“一次只能打通一条经脉,八次可以打通奇经八脉,以后再练十二正经。” “嗯……”丹阙仰起脖子,因为他的动作难耐地喘息了几下。 韩锦只觉小雀儿被一处炙热紧致的地方死死咬着,那快乐的滋味是他自渎和丹阙用手帮他弄出来都完全无法比拟的,每一根神经都躁动起来,偏偏那本教材上写着不能心急,得先慢着来,等着对方适应了,才能放开手脚。 过了一阵,韩锦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照着教材上所说,九浅一深大抽大弄起来。 “呀~啊~”丹阙的惊呼骤然变了调,全身打起摆来,双手紧紧搂住韩锦的背,一口咬在他肩上。韩锦只觉肩膀一痛,差点被丹阙生生咬掉一块肉。 丹阙在他耳边剧烈地喘息着,咬牙切齿道:“韩锦。” “嗯?” “到了这份上,我、我也认了。从今往后、这桩事、你只许、只许同我一个人做。你要陪在我身边,我去、去哪里,你便跟到哪里,对我,忠诚。” 韩锦亲吻他濡湿的鬓角,呢喃道:“哥哥,锦锦喜欢你。” 第48章 韩锦初尝禁果,欢喜的昏了头脑,缠着丹阙闹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个人谁都下不了床了。 为了能早点去万艾谷,丹阙还想赶路,双脚踩到地上,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根本没气力站起来。韩锦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笑嘻嘻地说:“哥哥,再睡会儿吧。” 丹阙屈起手指在他头额上敲了敲,黑着脸道:“你五轮派的功夫,当真是这样练的?还是你徇私?为何我一点也不觉得轻快,却浑身酸痛呢!” 韩锦撇了撇嘴,嬉笑道:“明明是哥哥太弱啦。”说着就跳下床,两脚一着地,立刻双膝发软地跪了下去。 等他心虚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觉得背后一阵阴嗖嗖的,来自丹阙的怒气。 韩锦爬回床上,讨好地笑道:“哥哥,练完功夫,酸酸痛痛很正常哒!锦锦从前练武功,经常痛痛好几天的呢!” 丹阙磨了磨牙:“胡闹!”却还是被韩锦拽着又躺回床上去了。他心里后悔,今天这样即便是坐马车也承受不住,恐怕真的走不了了。昨晚竟由着韩锦放纵,使得行程耽搁……其实到了后来,他也云里雾里,无论韩锦要做什么,他都忘记了要反对,甚至欢喜地去迎合。头一回享受到云雨滋味的人,并不只是韩锦一人而已。 两人亲亲热热地抱着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韩锦心里喜滋滋的,终于知道爹爹为什么每晚都要义父陪他睡了。身边有个暖烘烘的人可以抱,感觉好好哦! 丹阙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韩锦搭在他腰上的手,心里依旧存疑:“这功夫当真有效吗?” 韩锦仰起头亲吻他的嘴角:“有的有的,打通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以后就会有效果啦!” 丹阙疑惑道:“那,我的经脉打通了,你怎么办?” 韩锦一愣,忙胡扯道:“锦锦练的时候也有运功啊!命、命髓流出来的时候全身的经脉‘哇’一下都畅通啦!” 丹阙被他手舞足蹈的比划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当真痴儿。” 他们果真在床上躺了一天,亲热缠绵地说说话,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丹阙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样和人过日子,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等到窗外的天色都黑了,他才惊觉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而他觉得仿佛只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罢了。如果不是急着到万艾谷找人解毒,或许他会尝试放慢脚步,不再总是行色匆匆。 休息一日后,他们驾着马车再度踏上行程。 韩锦变傻的速度很快,再过两三天,他就忘了自己最初遇见丹阙时的目的了。他每次还童时的状态不尽相同,有时记得多些,有时记得少些,有时连自己是天宁教的小教主都忘了,好在只要他在变傻前连续做着的事情他就不会忘。譬如说,丹阙是他的哥哥,他要跟着丹阙。再譬如说,他喜欢缠着丹阙练功的事。 这天晚上,马车在一个荒郊野外停下,丹阙刚把火生上,就瞧见韩锦坐在后面傻兮兮地盯着他的屁股笑。 丹阙往他身上丢了一根柴火:“痴儿,坐过来烤火。” 韩锦颠儿颠儿凑过来,搂住丹阙——搂在翘屁股上:“哥哥,我们来练功吧!” 丹阙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没好气道:“练你个头!再耽误了行程!我和你说过了,到了万艾谷,确定身上的毒都解了,再练。” 韩锦捂着被敲痛的头,委屈地撅了撅嘴,很快又笑逐颜开,缠了上去:“练吧,哥哥,练嘛。” 丹阙有时候觉得,韩锦虽然一直傻,却傻的有变化。有的时候,他贼兮兮的,让人感觉在装傻,表面吃了亏反倒真占了便宜;有时候又傻的无可救药,让人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丹阙拧着他脸颊上的软肉:“闭嘴,没得商量。” 韩锦不跟他商量,直接在他身上蹭了起来。 丹阙说:“放手!” 丹阙说:“别闹了!” 丹阙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丹阙说:“……” 丹阙说:“只准一次啊!明天要赶路的!” 第二天,丹阙一脚把韩锦踹到外面去驾车,自己躲进马车里休息去了。 这一路刚开始丹阙十分焦急,毕竟刚刚脱离了纪舒等人的控制,他又担心无眉给的药是假的,早一日赶到万艾谷早一点放心。然而韩锦的心情则十分放松,他已经替丹阙解了毒,手里又还剩一颗解药没用,除了每天毒发的时候难受些,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中了这朝寒暮暖两个月内不会伤及性命,而去万艾谷不紧不慢地走一个半个的时间绰绰有余了,实在不行,就把剩下那颗药吃了便就是了。而他傻了之后,没了这些顾虑,心情就更轻松了,到处招蜂引蝶逗花惹草,恨不得每个地方都停上十天半个月。时间久了,丹阙没看到赤霞教的追兵,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完全没有毒发的现象,他不知韩锦身上的朝寒暮暖未解,又被韩锦的情绪所感染,也渐渐放松下来。也因此,他们赶路的速度又放慢了不少。 而丹阙为了躲避追杀,也特特没有选择近路,而是选了一条稍远的、不寻常的路线。 这天他们行到了一处山谷。 这山谷秀丽异常,便是皑皑冬日,谷中气候温暖,花草丛生,桃红柳绿,竟是一派春光灿烂的景象,与谷外的寒冬腊月仿佛两处世界。 山谷中的气候潮湿温暖,他们将御寒的大衣也脱进车厢里,只着一件夹棉袍子便觉足够。进了谷,丹阙跟韩锦并排坐在车轼上,马车慢慢地走,他们悠悠地欣赏谷中的风景。 丹阙奇道:“这山谷里究竟有什么玄妙,这严寒时节,花不凋,树不枯,倒像一处世外桃源。” 韩锦快乐地放声唱起了歌谣:“美人在哪里呀~美人在哪里~美人在锦锦的眼睛里~”他的声音远远地传开,在谷中响起回声。 不一会儿,韩锦惊呼道:“是泉水呀!”他欢乐地跳下马车,奔到泉水边,掬了一捧水了把洗脸,回过头对着丹阙招手:“哥哥!是热水呢!” 丹阙勒停了马,跳下马车走过去,发现那里是一处温泉。他们在温泉边休息了片刻,又回到马车上继续赶路,没多久,又看到了新的温泉。 谷中竟有许多温泉出露,短短一行路,他们就看到了十几处天然温泉池,有大有小,水温水质各不相同。 丹阙沉思道:“看来这谷中奇异的风景皆因此地地热充足所至。” 韩锦兴奋地欢呼着:“哥哥,这里好漂亮,锦锦好喜欢这里!” 丹阙托着一边脸,侧过头看着他笑:“倒是个好地方,将谷口修一修,设几道屏障,在此地住下,隔绝众人,专心练功,想必不错。” 他握住韩锦的手,道:“痴儿,待我们去过万艾谷,把病都治好,便回到此地来,在此住下,你看可好。” “好啊好啊。”韩锦拍手欢呼道:“好美,好美。” 丹阙笑着抓起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冰?”他用两只手掌合住韩锦的手搓了搓,突然韩锦猛地把手抽了回去,全身抖了一抖。 丹阙凝眉:“你怎么了?” 韩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朝寒暮暖发作了。 最近朝寒暮暖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最初的一天一次变作一天四五次,难受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韩锦虽然傻了,可他还记得,毒发的时候要背着丹阙,这是他的小“秘密”,如果让丹阙发现了就会有什么事情变得不好。 韩锦咬着牙忍了一会儿,渐忍不住,猛地从车上跳了下去,跑了一段路以后扎进了一个温泉池中。 丹阙吓了一跳,连忙跟过去,却发现韩锦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池水中,连脑袋都不露出来。他焦急地喊道:“痴儿,韩锦,你做什么?快上来!” 此时正是韩锦觉得寒的时候,温暖的温泉池水正好缓解了他的寒意,每一根头发丝都浸在水里,舒适极了。 丹阙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上来,只看他吐出一串串气泡,不由慌了神,匆匆把夹棉袍子和鞋子脱在岸上,跳进温泉池中。他刚刚接近韩锦,还没来得将伸手将他拽出来,韩锦突然自己从池底跳了起来,一阵水花炸开,把丹阙吓了一跳。 丹阙抹掉脸上的水,怒道:“你又在玩什么?” 然而韩锦没有理他,慌慌张张爬上岸去,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岸上跑了起来。 丹阙讶异,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到底在玩什么?快回来?” 湿衣服迅速冷却,奔跑时带起的风让落汤鸡一般的韩锦感到凉爽,缓解了他体内的炽热。 丹阙不知他究竟发了什么疯,又抓不住他,索性泡在温泉里等他疯够。这温泉水泡的人十分惬意,驱走了长期在马上颠簸带来的腰酸背痛感,令人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连真气都走的更为顺畅。 丹阙试着运功,发现自己的丹田较前些时日又丰盈了不少。照这样下去,再过一个月,说不定就能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锦终于回来了,整个人灰溜溜的,湿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是他在地上打滚所致。 丹阙蹙眉:“你怎么弄成这样?” 韩锦低着头:“锦锦……锦锦……玩……” 丹阙啧啧摇头,道:“把脏衣服脱了,下来泡泡。在这水里,真气走的异常顺畅,说不定泡在里头练功也能事半功倍。” 韩锦讷讷地把沾满泥土的衣服都脱了,跳下水,从后面紧紧抱住丹阙。丹阙试着掰了掰他的手,掰不开,奇道:“你怎么了?” 韩锦把脸埋在他的背上,摇了摇头。他不喜欢痛苦的滋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掩藏起自己的痛苦。如果能告诉哥哥,让哥哥在他疼痛的时候抱抱他、亲亲他、说些好听的话安慰他,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是他不敢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头脑不太好用,先前记下的事,就要按先前记下的做,若不然,他就会办坏事,很坏很坏的事,或者会害了他自己,或者还会害了哥哥。 第49章 两人在山谷里住了一夜,丹阙对这山谷越看越喜欢。在他走火入魔之前也曾经找过一个山谷想要和韩锦在那里住下,然而那里就只是一处很普通的山谷,山就是寻常的山,水就是寻常的水,全不能与这处世外桃源相比。丹阙打定了主意,去过万艾谷之后,再带着韩锦回到这里来。 大清早,他们在山谷中采集了一些果实和水,再次出发了。 丹阙驾车行到谷口,瞧见谷口处有一棵高树,样貌十分奇特,树高约有十米,无明显主干,枝杈繁密,令人眼花缭乱,长得更像是棵灌木,灌木却没有这样高的。树上还长了许多白色的小果子,丹阙捻起一枚石子打下颗果子,验了一验,发现这果子竟有剧毒。 他驶着马车出了山谷,刚刚离开那棵高树没几步路,突然间寒风劈头盖脸地刮了过来,叫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抓起毛毡外套穿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棵高树竟然成了一个分水岭,谷内是微风徐徐、春意盎然的,谷外却是疾风刺骨,冰天雪地。也不知这山谷究竟有什么奥秘,疾风过了谷口,就自动变得温和了。 丹阙回身拉开车帘,对马车里的韩锦道:“痴儿,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树,不知他有没有名字,不然我为它起个名字吧。疾风过了它,竟会自动消散,使得谷中气候宜人,不如就叫这高树作‘卫疾风’。‘卫疾风’上结的果子是有毒的,以后我们住进这山谷里,不准外人来滋扰,有谁敢闯,就喂他吃这毒果。这白果子就叫做‘挂客’如何?你瞧,‘卫疾风’上长满了‘挂客’啊。” 丹阙自顾自说了这一串,韩锦却一直缩在车厢的一角里没有给他回应。丹阙终于察觉出他的不寻常,不由得一惊,勒停了马钻进车厢里:“痴儿,你怎么了?” 他的手刚碰到韩锦,韩锦就把他的手推开了,身子更往角落里缩了缩,闷声道:“锦锦没事。”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丹阙硬把他拉出了车厢,外头的光一照,才发觉韩锦的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一样,脖子上、手上都是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丹阙连忙去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病了?” 韩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闪躲:“没、没有,锦锦、锦锦很好…” 由于有了马车,他们总是交替驾驶,一人驾驶的时候另一人可以躲在车厢里休息,提高了赶路的效率,因此这几天韩锦毒发的时候都没让丹阙撞见,丹阙也没有起疑过。 丹阙去摸韩锦的脉,从他的脉象上依然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脉势比前段时间似乎弱了一些。 韩锦颤声道:“只是、有些冷。” 丹阙连忙抓起毛毡大衣把韩锦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可韩锦依旧不停哆嗦,他把韩锦推进去,用被子把他裹住,又张开双臂抱着他:“还冷么?” 韩锦一边哆嗦一边道:“不、不冷了。” 丹阙蹙眉,目光在韩锦的脸上游走,韩锦心虚的表情完完全全地落在他的视线里。 不一会儿,韩锦突然把丹阙推开,又把身上裹的被子和毛毡都脱掉了,大口大口喘着气,连眼睛都变红了,努力把身子缩成一团,喉咙里泄出一串猫叫般的呻吟。丹阙一摸他的脸,发觉他身上的皮肤很烫。 丹阙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韩锦的症状,怎么像是中了朝寒暮暖?他自己也曾中过一次,症状和韩锦现在这样像极了!他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中毒了?” 韩锦没有回答他,呻吟的更大声了——既然已经叫丹阙发现了,躲也躲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终于能将这些天的隐忍发泄出来。 丹阙虽然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可是对于他的症状却是手足无措,见他如此痛苦,也就不再逼问,惟有在他热的时候用衣服给他扇扇风,在他冷的时候就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 韩锦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了,虚弱地躺在丹阙怀里直喘气。 丹阙替他把衣服一件件穿好,用袖子把他额头上的汗水擦掉,道:“你是不是中了朝寒暮暖?” 韩锦喃喃道:“朝寒暮暖吗……一阵热……一阵冷……肚子很痛……” 丹阙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韩锦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丹阙的肚子里,揪着他的衣服不敢看他:“好、好久了的……” 丹阙硬生生把他的脸正过来,迫他对自己对视:“具体,什么时候?” 韩锦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却没有真的哭出来,他似乎比旁人缺失了泪腺,便是疼极了、委屈极了、害怕极了,也从来流不出眼泪,唯有在装可怜的时候沾点唾沫抹在眼睑上假哭几声。他道:“和那些坏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痛痛了……” 丹阙凝眉:“是无眉给你的那颗解药?难道那是朝寒暮暖的毒药?” 韩锦道:“锦锦也不知道。” 丹阙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一直都在骗我?!” 韩锦吓得缩了缩脖子,怯怯地说:“锦锦不敢说,锦锦怕哥哥生气……” 丹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骂道:“蠢货!” 韩锦被打的顺势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衣服里。丹阙瞧着他这副害怕的样子,突然想起那天韩锦拿回所谓解药的时候,自己也打了他一巴掌,把他臭骂了一顿。或许是因为那件事,之后韩锦毒发,也不敢告诉他,生怕又换来一顿打骂。 丹阙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无眉会这么好心的帮他和韩锦解毒,这一路来虽然轻松,可他心里埋着一颗雷,今日终于爆发了,看到韩锦痛苦的样子,他固然心疼,却不吃惊。可他想不明白,韩锦已经毒发了,为什么自己至今还安然无恙,距离他们逃走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什么毒能潜伏这么久?还能让他精神充沛? 过了一会儿,装鸵鸟的韩锦终于把脑袋伸了出来,仰着头,黝黑水润的眼珠子盯着丹阙,小心翼翼道:“哥哥,对不起……” 丹阙目光严厉地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就被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得消了气,却还是板着脸:“我不是和你说过,不准骗我吗?!” 韩锦苦着脸道:“真的很痛痛,锦锦不想哥哥担心,怕哥哥生气,不敢说。”扯了扯丹阙的衣袖,小声讨饶:“哥哥不要生锦锦的气。” 丹阙把衣袖抽了回来,不甘心就这样原谅他,又不知该如何惩罚他,只有兀自生气。 韩锦不断地晃着丹阙的衣袖,讨好赔笑,丹阙把他推到车厢里,冷冷道:“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又出去驾车了。 因着这件事,丹阙一整天没有理睬韩锦,韩锦叫他,他只作听不见;韩锦拉他,他冷冰冰地把韩锦推开。只有在韩锦再次毒发的时候,他才会钻进车厢里抱一抱韩锦,等韩锦缓过来,他又恢复了冷漠的面貌。 到了晚上,他们在一片树林里停下休息。那山谷之所以人烟渺渺,是因为地理所处十分隐秘,距离最近的城镇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因此这段路上他们都只能在荒郊野外休息过夜了。 丹阙刚把火生上,就听见韩锦在身后呻吟。他转过身,只见韩锦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不住的颤抖。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韩锦抱在怀里。 这已经是韩锦一天中第五次毒发了,丹阙总觉得不对劲,因为如果韩锦是吃了无眉给的假解药以后才中毒的话,那么他中毒也不过才半个多月,比自己当初中毒的时间久不了多少,为何就已发作的如此频繁、如此久?看他这样,倒像是已经中了一个月的毒似的。 韩锦拼命往丹阙怀里钻,奶声奶气地喃喃:“哥哥抱,哥哥抱。” 丹阙握住他的手,“咦”了一声。韩锦的手不热也不冷,与他手上的温度相差无几,不像是毒发作了的样子。他低下头看韩锦的脸,恰好韩锦也在看他,脸上带着小心试探之意,却无痛苦的神色。两人目光交汇,韩锦立刻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小声哼哼。 丹阙松开他,冷冷道:“你是冷,还是热?” 韩锦心虚地说:“冷、冷……” 丹阙提高了音调:“真的冷?!” 韩锦道:“真、真……” 丹阙冷哼:“我再问一遍!是不是真的难受?” 韩锦嘴角往下一撇,不再呻吟了,凑过去拽住丹阙的衣角不松手:“哥哥、哥哥不要不理锦锦。” 丹阙猛地把衣角从他手里扯了出来,寒声道:“你又骗我!” 韩锦急得手足无措:“哥哥,哥哥……”他每靠近一点,丹阙就往后退一步,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最后,丹阙厉声道:“坐在那边不准动!不准靠近我!”说完以后回到火堆边上,身后一边寂静,韩锦果然没敢再跟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锦的呻吟声再次响起,丹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眼神迷离,脸色红得不正常,虚汗顺着鬓角往下滚——这次是真的毒发了。 然而丹阙硬下心肠不理他,手里拿着捡来生火的树枝一截截折断。 又过了许久,韩锦的呻吟停了下来。丹阙低头一看,这才惊觉自己身边全是被折的只有指甲盖那么长的一段段树枝。 韩锦慢慢挪到火堆边上,丹阙无动于衷;韩锦小心翼翼地挪近丹阙,丹阙依然无动于衷;韩锦试探地伸出手用小手指勾住了丹阙的小手指,丹阙没有动。 韩锦呢喃道:“哥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丹阙终于反握住韩锦的手,韩锦的眼睛一亮,欢呼一声,扑进丹阙怀里。丹阙轻轻地替他擦着额角的汗,摸了摸他顺滑的头发,道:“从今往后,再不准欺瞒我。” 韩锦连连点头:“锦锦再也不敢了。” 丹阙在他额角烙上一吻,又戳了戳他的太阳穴:“你若再敢,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韩锦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狂蹭:“锦锦是好锦锦,哥哥不要不理锦锦。” 第50章 十几天以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山区,再一次到了能沾到人气的地方——峦山城。 峦山城坐落于山区和平原接壤之处,因地势易守难攻,因此附近的山头上有不少武林门派在此设立教址,但又由于地处中原偏僻一隅,所以这些门派大多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在此鹤立鸡群的是峦山派,可排入中原十大门派之中,属西南一霸。 其实他们未必要进入峦山城,从外绕行继续走山路的话十几天之后也可以到达万艾谷,而丹阙亦不喜欢和江湖人接触——以他现在的身份,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仇人,没有朋友。可是他们的饮食已经消耗殆尽了,马也已经精疲力竭,如果不进城置办些补给,往后的路实在不好走。 进城之前,丹阙叮嘱韩锦:“进了城,我们只停留一天,买完新的马匹和补给就走,从这里出发,再过七八天就能到达万艾谷了。因此,你千万不要生事,不要和任何人打交道,别人问你话你也都不要回答,跟紧了我,不准贪玩,不准乱跑。” 如今已经十几天过去,月亮渐渐变圆了,而韩锦的头脑也一点点聪明起来。若是月初的时候,只怕丹阙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丹阙让他在一处地方等着,十天半个月他也能耐下心去等。可如今他头脑一灵光,性子就野了,丹阙说的话,便不怎么往心上去。每到一处新城镇他都是最兴奋的,恨不得赶紧进去尝尝这里的特产、听听这里的戏曲,哪里还听得进丹阙的话,敷衍道:“好的,哥哥。” 丹阙拿出两副斗笠来,和韩锦一人带上一副,将脸遮住。好在此时峦山城里正在下雪,戴斗笠是寻常的装扮,并不惹人起疑。 他们将马车停放在城门口处的一所驿站里,一起进城购买补给。 峦山城地处西南,城池建的很大,但人丁寥寥,城里的年轻人不是投到附近的武林门派下学武,就是前往中原腹心地带学艺谋生去了,因此按理说峦山城里应当十分冷清,然而出乎丹阙意料的是,这里很是热闹,全不输他们在北方呆过的城镇。 城里的每条街道上都有不少人走动,而且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大多都是江湖人士。又由于有了这些外来人,城里的百姓都出来摆摊做生意,从卖甘蔗汁的到卖炭盆羊绒毯的,样样都有,大街小巷里充满了吆喝声,倒使得这寒冬腊月随着人气暖了不少。 丹阙心有谶感:武林人士多,无论是为了什么,对于他和韩锦来说决计不是什么好事。 韩锦却与他相反,越是热闹,他越是喜欢。 他们路过一家茶楼,小二站在门口招呼生意,用峦山城的方言吆喝道:“核桃酥芝麻饼咸鱼干,凤凰楼独门手艺,好吃的很哟~~” 韩锦没怎么听懂他的方言,却已被茶楼里传出来的香气熏得口水直流,拉着丹阙的袖子软软地求道:“哥哥,天好冷,我们进去喝点热茶吧。” 丹阙握住他的手要把他拉走,低声道:“别闹,买完东西我们赶紧回客栈。这里人多眼杂,易生事端。” 韩锦哪里舍得走,耍起了无赖:“哥哥,锦锦好冷,冷得走不动了。” 中了朝寒暮暖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过冷过热,那会使得毒素发作的更快。因此这些天丹阙都十分注重韩锦的保暖工作,怕他衣服穿不好,都是亲手给他系好的,生怕叫寒风漏进去。他捏了捏掌心里的手,果然觉得冰凉,回头瞧瞧韩锦被寒风刮红的小脸,叹了口气:“那好吧,进去喝杯茶,坐会儿就走。” 两人进了茶楼,才发觉这间茶楼里热闹非凡,大堂里坐满了人,几乎找不出空来。店里的伙计忙的跟个陀螺似的转,也没空来招呼他们。 这时恰好有一张四人桌的客人结了帐走了,丹阙便带着韩锦走过去坐下。 韩锦一进店门,就把自己头上的斗笠脱了,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打量四周的人。丹阙本不想脱下斗笠,然而坐在暖腾腾的店里还戴着斗笠反而更加引人注目,因此他四周扫视了一番,没有瞧见眼熟的人,便把斗笠摘下放在一边。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还没点吃的,门外突然走进来四个人,看打扮,是峦山派的弟子,为首的那个上了年纪,服饰也和其他人不同,看样子,应当是一位长老级的人物。 刚才还在柜台里算账算的连头都没空抬的掌柜此刻立刻亲自迎了上去,搓着手热情地寒暄:“哟,汪长老来了,赶紧的里面请。”找过一个伙计嘱咐道:“带汪长老去包厢。” 那伙计可怜巴巴地说:“掌柜的,包厢人都满了。” 掌柜瞪起眼睛,汪长老忙摆了摆手:“不必,我就在大堂里坐,喝碗茶暖暖身就走了。你随便替我找张能坐四人的桌子就是。” 掌柜的赔笑:“那可真是委屈汪长老了。”他在大堂里环顾一圈只看到韩锦和丹阙旁边有两个位置,这时另外一桌的两个人叫了结账,又空出两个位置来,正好是四个空位。然而峦山派来了四个人,总不好叫他们分开坐,于是掌柜的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店小二立刻奔着韩锦他们去了。 店小二跑到韩锦和丹阙身边,韩锦抢在他前面开口:“点吃的点吃的!要猪油糕凤凰卷花生糖核桃酥芝麻饼咸切酥老婆饼……” 丹阙摁住了韩锦的手,瞪了他一眼。 店小二赔笑道:“客官,打个商量,请你们换到那边和那两人拼个座,我送你们一份特制凤凰卷。” 韩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一桌坐的是两个黑黑胖胖的大汉。他顿时不乐意了:“凭什么?锦锦和哥哥先坐下来的!”他再往过道上一看,那里站着四个人,便明白是要腾出桌子给他们坐了。 韩锦看着汪长老身后两个年轻弟子长得还不错,哼哼道:“你让他们坐过来,我们和他们拼桌!” 丹阙也已经注意到峦山派的那四个人了。若是从前,他绝不可能给人让座,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压了压韩锦的手,低声道:“别胡闹,我们换就是了。” 那边汪长老已经听见了韩锦的嚷嚷声,笑吟吟地走过来,对恭恭敬敬跟在他身边的掌柜道:“怎么能叫人家先坐下的让座呢?倒显得我峦山派的人蛮横不讲理了。掌柜的,我们就和他们拼座吧。”他对身后两名年轻弟子道:“你们去和那两位坐,张贤,我们和这两位少侠凑一桌。”说罢就领着那个叫张贤的弟子在韩锦和丹阙身边坐下。 丹阙不喜欢他们接近,更愿意去和那两个看起来只是平民百姓的黑汉同坐,可是韩锦赖着不起来,汪长老和张贤又已经坐下了,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到底忍着没说什么。 韩锦瞧见两个年轻好看的跑了,却来了一个老头和一个相貌平平的,顿时把嘴撅的见天高。丹阙恨不得立刻走了,可此时走愈发显得奇怪,暗里掐了下韩锦手心里的软肉,不悦地瞪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韩锦被他掐疼了,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却被丹阙瞪了回来,只好老实地低下头。 那个叫张贤的弟子坐在丹阙对面、韩锦的身旁,他盯着丹阙打量了几眼,突然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两张画像来。 韩锦凑过去一看,不由得一愣:上面画的,不就是丹阙么? 这是张贤回过头,和韩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怔。张贤又把手里的画像换了一张,韩锦再一看:这画像上的不是自己么! 张贤再抬起头,两人四只眼睛互视,都傻了。 第51章 张贤猛地抓住自己的剑柄,就要拔剑出鞘,韩锦的动作比他快一步,手指一伸,点住了他的穴道,他立刻就动不了了。 张贤大叫道:“他们就是赤霞教的魔头!” 喧闹的茶楼顿时安静了下来,连端着盘子跑动的店小二也停下了脚步。 坐在丹阙身边的汪长老猛地站了起来,扶住了直挺挺往顶上倒的张贤,但是却没有立刻出手,而是面容严肃地打量着韩锦和丹阙。 就在刚才韩锦出手点穴的一刹那,丹阙在是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拉着韩锦逃走,或者诡辩抵赖二者之间犹豫了一下,就已经错过了第一种可能,现在他们已经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整个一二层楼的武林人士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有不少已经把武器拔出来了。 要打,肯定没有胜算,这里有几十个敌人,却没有一个盟友。自己伤势未愈,韩锦随时随地会毒发,一旦被打败了,就断了所有后路。 这是汪长老道:“敢问二位小兄台出自何门何派?” 丹阙故作镇定地站起来,走到张贤面前。张贤不能动,他身后的汪长老摆出了戒备的架势。丹阙从张贤手里抽了那几张画像,看了一看,这里一共有三张画像,除了自己和韩锦,居然还有纪舒的。 他看到纪舒的画像时愣了一愣,冷静地问道:“这几张画像,你们从哪里拿来的?” 汪长老没有回答,抬高了声音再问了一次:“敢问二位师出何门?” 这时坐到另一桌去的两个峦山派年轻的弟子冲了过来,道:“师叔,干什么还要跟他们啰嗦!他们就是赤霞教的魔头!” 丹阙微微凝眉。汪长老既然不立刻跟他动手,便说明,他其实不能确定自己和韩锦的身份。再往深处想一些,也就很明白了:这几张画像来的蹊跷,有自己、韩锦和纪舒,却没有无眉。如果只有自己和韩锦,或许还很难猜到究竟是谁在阻挠他们,可是有了纪舒,那十有八九,这背后捣鬼的就是无眉! 丹阙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道:“我们不是赤霞教的人。这一路来,我与我弟弟一直被人追杀,却不知缘由。敢问前辈,为何会有我和家弟的画像?又为何认为我们是赤霞教之人?” 若是从前,丹阙决计不屑于与这些人纠缠。实则他的智计并不弱,然而他的心气太高,无论是先前的徐小苗,还是现在的峦山派弟子,这些人在从前的他眼里如同蝼蚁,他也一直很难接受自己因为走火入魔而连这些蝼蚁都斗不过的事实,因此不屑于与这些人斗智斗勇。然而这一路来他已经因此吃了太多亏,脾气和耐心都被迫变得温和了不少,此时才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人周旋。 那名峦山派的弟子道:“你说不是赤霞教就不是赤霞教的?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报上门派?” 丹阙看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点青。” 点青派在江湖上说不上大名鼎鼎,但也不是小门派,点青剑法还是有很多人熟知的。丹阙看了韩锦一眼,道:“弟弟,使一套点青剑法给他们看看。” 韩锦得了指令,抓起一把剑,也不多使,直接用了一套点青剑法中最经典的“神仙愁”。这一招最是难练,普通弟子在点青派中至少刻苦修炼五年之后才能接触到这套剑法。 韩锦收剑,在座哗然。 没想到,那几名峦山派的弟子不仅没有放下戒备,眼中的怀疑之色更浓了。 汪长老不紧不慢地说:“既然二位都是点青派的人,为何这位小兄弟要叫那位小兄弟用点青剑法?你不会吗?” 丹阙蹙眉:“前辈有所不知,在下有伤在身。” 汪长老却好似吃定了要他用剑:“噢?便是有伤,用一两招剑法总是可以的吧。” 不等丹阙开口,韩锦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怒道:“你这老家伙,为什么欺负哥哥?哥哥受了伤,不能运功,你有本事便和锦锦比试比试!” 汪长老微微一笑,道:“受了伤不能运功,原来如此,那么令兄既然出身点青派,不用内功,招式总在吧?为了证明二位的身份,还是要烦请令兄当众使用一套剑法,自证清白。” 丹阙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这汪长老就好像知道韩锦和自己不是一个门派出身的一样,按理说常人见他们不该有这么多的疑心。况且刚才韩江使出“神仙愁”之后,那几个峦山派弟子的脸色十分奇怪。 他暗暗捏了把汗,冷冷道:“前辈为何要强人所难?我不仅身负内伤,右手的手肘前日刚刚脱臼,连剑都握不住。我此次经过峦山城,正是要借道去万艾谷求人为我治伤的。” 峦山派的弟子道:“尽是推托之辞!我看你根本就不会点青剑法吧!” 汪长老抬手制止了那名出声的弟子,微微一笑,又转向韩锦道:“既然令兄有伤在身,我也就不便勉强。这位小兄弟,你刚才使的神仙愁我没有看清楚,不知小兄弟可否用一套点青派的入门剑法‘燕冲九天’给我们看看。” 这下连韩锦也是一愣。他之所以会用百家功夫,是因为他们五轮派的武功本来就是集百家之长,去除糟糠,将百家中最精髓的一部分截留下来,因此他会的也只是众门派中最上乘的武功,反而是那些最基础的入门功夫,他完全不知。他又没有和点青派的人交过手,便连模仿都模仿不成。 丹阙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不会?” 韩锦轻声道:“不会。” 丹阙心里暗道不好。 那张贤硬邦邦地靠在师兄弟身上,冷笑道:“这江湖上会‘神仙愁’的可不是只有点青派的人。魔教天宁教,还有那不正不邪的妖派五轮派的人都有可能会用‘神仙愁’。可是点苍派的人,却没有不会‘燕冲九天’的!” 这时不少看客已经抓着武器逼近了。 汪长老见韩锦一直站着不动,苍老的脸上逐渐绽开一个笑容,眼角瞬间多了数道褶子:“我派掌门前些时日收到密信,有数名魔教教徒借道峦山城,欲攻打万艾谷,抢夺万艾谷的毒术和医术占为已用,用来祸害武林正道。其中有两名恶徒以兄弟相称,且这二人,好大的来头,哥哥来自臭名昭著的赤霞教,弟弟则是恶名远扬的天宁教魔人!” 丹阙大怔!他万万想不到,这峦山派的汪长老竟是用了一招请君入瓮来诓他和韩锦!他此时越发确定这个局是无眉为他和韩锦下的,无眉说韩锦是天宁教的人,想必是担心武林正道会对五轮派有所顾忌,因此才报出了天宁教的名头。这样一来,韩锦也成了魔教之人,正道们都对天宁教和赤霞教这两大魔教的人欲处之而后快。 此时韩锦已经有些急了。如果再拖下去,他身体里的朝寒暮暖就要发作了,既然都到了这份上,不如索性杀出去,这劳什子峦山派他还不放在眼里。 丹阙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察觉到韩锦的骚动,暗暗握住了韩锦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就算这一客栈的人韩锦都能杀光,可是这整个峦山城这么多武林人士恐怕都是无眉招来的,韩锦也都能杀出去么?若是从前,也倒罢了,可如今韩锦随时随地会毒发,他毒发时已经到了难受的满地打滚的阶段了,发作一次能长达半个时辰都缓不过劲来,到时候别说一个城池的武林正道,就是区区一个汪长老只怕他都擒不住。 他暗道自己从前真是低估了无眉。无眉武功虽然不高,但是他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之计。放眼整个入岭山赤霞教,虽然内斗斗得天昏地暗,但从来没有一个人,一个魔尊,会为了陷害同门而借助武林正道的力量。三栾不屑,他自己不屑,青黎不屑,恐怕就连纪舒都不会这么做。 丹阙吁了口气,依旧平静:“汪前辈,你迟迟不动手,想必也是清楚,这消息来路不明吧。你可知道,这条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吗?” 张贤怒道:“你又要找什么借口?就算这条消息是魔教之人放出来的又如何?那也只是你们魔教内斗而已!” 汪长老道:“的确,我承认,这条消息虽然言之凿凿,而且消息上的许多内容这些时日我们已经证实了是真的,但是消息的来路十分诡异。可是,就如张贤所言,你,是赤霞教的魔人,他,是天宁教的魔人,此事已毋庸置疑!” 丹阙冷笑一声,道:“毋庸置疑吗?我原先还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在陷害我和家弟,听了前辈刚才一席话,我才算明白幕后始作俑者的身份。我是点青派的弟子,当真是因有伤在身而无法使剑,而我弟弟,也并非什么天宁教魔人,之所以不愿意泄露身份,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然而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明说。他——是五轮派的传人韩锦!” 此言一出,在座又一片哗然之声。 原本韩锦有一块祖传的宝玉,拿出来既可证明身份,可是由于担心暴露身份,他并没有贴身带着,而是留在马车上了。 丹阙道:“天宁教和五轮派师出同宗,然天宁教和五轮派却有一个极大的不同,那就是天宁教的弟子只学一样兵器,旨在学得精。譬如学剑者,他们即便通晓百家剑法,却万万用不来刀枪。而五轮派的传人,则需十八般武艺俱全,刀枪棍棒样样皆会,信手捏来一样都是武器。”他环视众人,高声道,“有谁愿借几样武器试试?随意是什么,只要是武器即可。” 马上就有人扔了一条马鞭过来。 韩锦咬了咬嘴唇,拾起鞭子,先是震了两下熟悉手感,然后便行云流水地使了一套莫门鞭法。 丹阙道:“诸位如今可是相信了?” 这一回,汪长老的脸上总算是现了犹疑的神色。 张贤冷哼道:“这又如何?的确,天宁教的普通弟子只学一样兵器,可是我知道,天宁教的高层却和五轮派一样,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两年前白云门的人和天宁教的左右护法交过手,据幸存者所言,天宁教的左右护法就会使诸般兵器。你这弟弟,年纪和那左右护法差不多大,我听说,天宁教现任教主今年只有十八岁,也和你弟弟差不多大!焉知他不是天宁教的大魔头!” 第52章 张贤道:“你这弟弟,年纪和那天宁教左右护法差不多大,我听说,天宁教现任教主今年只有十八岁,也和你弟弟差不多大!焉知他不是天宁教的大魔头!” 丹阙一愣。他倒是从来没想过韩锦会是天宁教的高层。他顺着这思路往下想了想,不由觉得好笑:如果小傻子当真是天宁教的教主,那赤霞教和武林正道也不必花那么多心思对付天宁教了,天宁教早就被小傻子给折腾散了! 于是丹阙道:“如若他是天宁教的高层,他和我又怎会只身出现在这里?势必前呼后拥才是。” 汪长老狐疑地打量他们,显然在犹豫。 丹阙赶紧趁热打铁:“五轮派的传人会继承一块刻着韩字的玄玉,这块玉我弟弟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马车里了。前辈若是不信,可随我回去取看来,到时便自可明白我弟弟的身份。再者,若真要攻打万艾谷,我兄弟二人又能成什么事?万艾谷的诸位毒师难道比不过在座诸位么?我们若真有这样的本事,早就杀出去了。” 张贤又嚷嚷道:“就算你弟弟是五轮派的,五轮派也不是什么名门正道!焉知五轮派与天宁教没有关系?再说,”他瞪着韩锦,“你如果是好人,为什么一上来就点我的穴?” 韩锦磨了磨牙,心道真是丑人多作怪,你看你身后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师弟都没说过话,就你碎碎碎嘴说个没完!差点把本教主的真实身份都说穿了! 他恨不得抓一把筷子投出去把张贤的牙都打了,鼻孔朝天地哼哼道:“你上来就拔剑,我若是坏人,就直接把你砍了,哪里还点你的穴!”说完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张贤气的脸都红了。 汪长老道:“的确,你二人十分可疑,即便这位小兄弟果真是五轮派的传人,你们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丹阙忍着怒气道:“那前辈想要如何呢?” 汪长老沉吟片刻,高声道:“如若大家没有意见,那么这件事便由我峦山派主持公道。二位小兄弟是好人或是坏人,我峦山派一定会查个清楚!现在只能委屈二位小兄弟跟我们走,暂且在我们峦山派中住一段时间,等我们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自会还你们一个公允。” 丹阙心乱如麻,想着这大约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先出了这家该死的茶楼,然而离开这座该死的城池,再想个办法带着韩锦脱身。 韩锦无所谓,除了那该死的朝寒暮暖让他比较头疼之外,去哪里玩都是玩,事情越复杂反而越有意思。 丹阙道:“这样也好,还请峦山派的诸位还我和家弟一个公道。”说完自己心里好一阵反感,却不得不忍着。 这家茶楼里不止有汪长老他们四个峦山派的人,原本楼上还坐了几个,这时候都跑下来了,一共有七八个人。韩锦不情不愿地解开了那个张贤的穴道,没想到张贤嚷嚷道:“既然你是五轮派的人,武功一定很厉害,万一你一离开这里就要逃走怎么办?汪长老,我们还是点住他们的穴道比较好!” 汪长老道:“也是,请两位小兄弟再委屈一下了。”说完就上来点他们的穴,韩锦一开始还不乐意,丹阙在后面杵了他一下,他不情不愿地被点住了。 峦山派是这里最牛的门派,汪长老这么说,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就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出了客栈,丹阙低声问韩锦:“你冲的开穴道么?” 韩锦点点头。汪长老算不得什么绝顶高手,他的点穴手法也很稀疏平常,要冲开很容易。 丹阙稍显轻松地吁了口气,又道:“你有不舒服吗?” 韩锦摇摇头,朝寒暮暖还没有发作。 丹阙还想说什么,前面两个被韩锦看中的年轻弟子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走过来用力推搡了丹阙一下:“说什么呢!” 另一个对汪长老说:“师叔,我和三八去看着他们吧!” 汪长老点点头:“好。” 丹阙咬牙忍下把推他的人碎尸万段的冲动,什么也没有说。 那两个年轻弟子一个人走到丹阙身边,一个人走到韩锦身边,有意把他们俩错开。 过了一会儿,韩锦身边的那个小声叫道:“小教主。” 韩锦斜睨了他一眼,他立刻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 韩锦哼哼道:“你们知道了啊。” 那人道:“是,上次碰到小教主的左护法,他说了小教主的身份。” 韩锦道:“燕十三,所以你们就把我给卖了啊!” 燕十三忙道:“他毕竟是左护法,事关重大,我和三八不敢瞒他。” 韩锦哼了一声:“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燕十三道:“是右护法派我们来的,他说无眉魔尊有个大阴谋,估计要用到峦山派,要我们潜入峦山派调查,我和三八装成新手潜入峦山派学艺,也才来了没几天。” 韩锦道:“画妆技巧谁教给你们的?画的这么好看,万一有人看上你们了怎么办?这简直就是欺诈!” 燕十三吐了吐舌头:“右护法教的。我和三八还是第一次这么美呢!”说着一脸羞涩地垂下眼。 在画妆易容方面,白小右是最得高晟风真传的一个,上到八十岁的老妪,下到一两岁的小娃娃,他都可以化成。当然,他不会缩骨功,如果画成小娃娃会是一件十分惊悚的事情。 燕十三道:“小教主,你怎么还跟丹阙这个大魔头在一起啊?” 韩锦立刻瞪了他一眼:“你们不准打他的主意!” 燕十三委屈地撅了撅嘴:“自从上次小教主说过以后,我和三八都没再敢找他为二八报仇。小教主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办完啊?庄主听说我们见过小教主了,说很想小教主,让小教主有空也去看看他。” “燕柳叔叔么。”韩锦敷衍道:“有空再说吧。” 他们因为要掩人耳目地说话,渐渐和队伍岔开了一段距离。张贤回过头来,喊道:“十三!你在做什么?快点跟上来!” 燕十三连忙应了一声,拉着韩锦追了上去。 众人走出城门,没过多久,韩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隐隐不对劲了,是毒要发作了。他急促地问道:“到峦山派要走多久?” 燕十三想了想,道:“半个时辰不到就可以走到了。” 韩锦暗道一声该死,问道:“能不能让我坐马车?或者骑马也行。” 燕十三有些为难:“如果是在城里还好说,可是现在已经出城了,哪里去弄马和马车?小教主,你不舒服?” 韩锦正犹豫是不是该让这些峦山派的家伙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这时丹阙回过头看,看到韩锦的脸色不太好,道:“弟弟,你还好吗?” 韩锦迟疑了一下,捂着肚子摇了摇头。 丹阙连忙走了过来,韩锦顺势靠进他怀里,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时汪长老和张贤他们也被惊动了,都围了过来。汪长老道:“怎么回事?” 丹阙道:“我弟弟病发了。” 张贤警惕地盯着他们:“你们又耍什么花招?不会是出了城就想溜走吧?” 丹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凌厉的气场将张贤震慑的浑身一颤,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因为自己的怂样而更加恼怒地吼道:“你、你凶什么凶!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人!” “哎。”汪长老制止了张贤,弯下腰查看韩锦的情况。韩锦脸色很不好看,整个身体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似的冰凉,汪长老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问丹阙:“令弟怎么了?” 丹阙紧紧搂着韩锦,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抚慰他,冷冷道:“家弟得了一种怪病,这也是我们要去万艾谷的原因之一。” 汪长老看着韩锦痛苦的样子,迟疑片刻,转身对其他弟子道:“要不我们先歇一歇吧。” 丹阙把韩锦扶到一棵大树边坐下,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看似兄弟情深,实则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痴儿,等你好了,能不能把他们全杀了,我们赶紧离开?”韩锦发作过一次,下一次至少要一个时辰以后才会发作。这里没有那么多碍事的武林人士,只要能解决了峦山派的人,他们就能顺利脱身。 韩锦犹豫着没吭声。等他好了以后,这几个峦山派的弟子肯定困不住他,刚才那段路上他已经偷偷把被封住的穴道冲开了。不过燕十三和燕三八也混在这里,他总不能把他们也杀了。不然的话,就把他们打晕算了。他轻声道:“锦锦不想杀人。” 丹阙微微蹙眉,突然道:“也是,我都忘了你们五轮派的教义是不得杀生了。那就把他们全部打晕,行吗?” 韩锦道:“好。”好字还没念完,全身猛地一抽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丹阙立刻把他搂的更紧,不住亲吻他的额角,心疼得把眉毛死死揪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张贤不耐烦地走过来催促:“你弟弟什么毛病这么久还没好?装的吧?你们不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丹阙冷冷道:“装的?你也想试试么?” 张贤气的跳脚:“你!你什么态度!” 丹阙不理他,抬袖替韩锦擦了擦汗。 张贤被他忽视,更加怒火中烧,不肯下了自己的面子,撩起袖子走上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装的什么相!”说着就上去扯韩锦,嚷嚷道:“喂!起来!你都装了一炷香的时间了!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韩锦无力地被他揪着领子摇晃,围脖从脖子上滑落下去,冷风呼呼往他领口灌,他立刻发出了难过的呻吟。 丹阙勃然大怒,一时脑热,也顾不得这许多,一掌劈到张贤胸口,把韩锦抢了回来,沉声喝道:“滚!” 张贤被他一掌拍得跌坐到地上,捂着胸口愣住了。丹阙惊觉不好,可惜为时已晚。 张贤从地上跳起来大叫道:“你不是手脱臼了吗!你不是不能用内功吗?!好哇!你再胡扯啊!你明明就能够用武功!你这魔教妖人!”说着就扑了上去,和丹阙厮打起来。 丹阙原本还不想跟他动手,没想到这个张贤脾气急躁异常,上来就挥拳往他脸上打,他如何忍得住这口气,接住了他的拳头将他一推。张贤哪里罢休,抬脚又往韩锦身上踹,丹阙这下是真的被他触到了逆鳞,速度比他更快,一脚蹬在他抬起的膝盖上,可怜的张贤还没碰到韩锦,就又摔了出去。 这些所有峦山派的人都被惊动了,几名弟子不由分说拔剑将他们围住。汪长老走上前,沉着脸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燕十三和燕三八一脸惨不忍睹。 丹阙咬了咬牙,低声咒骂道:“该死。”他低头看了眼剧烈喘息的韩锦,再看看周围那些抓着剑虎视眈眈的峦山派弟子,拔刀出鞘,准备迎战。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内功已经恢复了从前的三四成,对付一下江湖上的普通人士绰绰有余,可是对方有这么多人,他身边又有个毒发的韩锦要护着,实在很难应付。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53章 张贤第一个出手,长剑照着丹阙的头顶直劈下去。丹阙对付他一个还不在话下,轻轻松松接了他一剑,飞身一脚直踹在他脸上,将他踹飞出去。 紧接着,其他峦山派的弟子和汪长老也都抢攻上来,丹阙就显得捉襟见肘了。由于汪长老是最厉害的一个,所以丹阙只能全心全意地对付他,无暇应对其他人,很快胳膊上就被人砍了一刀。 燕十三和燕三八没有参与,只是在外围举着剑虚张声势。他们原本跟丹阙就有仇,是看在天宁教的面子上才不跟丹阙作对,又如何会出手去救他? 韩锦虽然疼得发抖,可他始终强打精神盯着局面。一把长剑对着丹阙的背后砍去,差一点就要砍到丹阙挺翘的屁股,丹阙往侧面一闪,勉勉强强躲过了这一剑,被人削掉了一块衣角。 韩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的极品屁股安然无恙,不然他一定会抓狂。如果峦山派的人只是要抓他和丹阙回去,那乖乖束手就擒也就罢了,反正等他好了以后那些人绝对困不住他,可偏偏现在这架势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刀剑无眼,已经停不下来,唯有出手了。 他扶着树干站起来,汗水已经透过里衣把毛毡外套都打湿了。他自忖眼下的状态恐怕难以招架敌人,只能拉帮手助阵。他给燕十三和燕三八狂使眼色,偏偏那两个家伙都只做看不见,依旧在战圈外围晃荡着。 韩锦怒了。丹阙身上已经受了两处伤了,情况危急,顾不上什么装傻不装傻的事了,先解围要紧。他一边抽刀,一边大喝:“燕十三燕三八!滚过来帮忙!” 所有人都是一惊。丹阙回头看了他一眼,差点又被人砍了一刀。 燕十三和燕三八被点名了,这下没法推托装相了,不得已,举起剑冲了进来,不是对着丹阙,而是对着那群和他们穿相同服装的峦山派弟子。他们武功虽不高,打不过汪长老,但对付一两个普通的峦山派弟子还是能够招架一番的。 张贤被燕十三架住了剑,大惊:“你们!你们竟然临阵倒戈!” 燕三八一边和人干架,一边不情不愿地嘀咕道:“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到呢,好容易潜进来的。” 韩锦也加入了战圈,掩护丹阙,替他解决那几个峦山派的小弟子,而丹阙则专心对付汪长老。 汪长老震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往我峦山派里安奸细?” 丹阙也很奇怪,燕十三和燕三八的倒戈他比汪长老更震惊,但是眼前的事要紧,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 有了韩锦和燕十三、燕三八帮忙,丹阙的压力立刻小了很多。没多久,韩锦就把三个峦山派的弟子劈晕了,燕十三挑飞了张贤的剑,嘀咕道:“让你这个大师兄欺负人,今天总算报仇了!” 张贤震惊道:“你你你们这么厉害,连我都打得过,居然还装成是不会武功的新人?” 厉害个鬼!燕十三心想,我们这样都算厉害的,天宁教那帮家伙岂不是逆天了?他一拳打到张贤脑门上,把张贤打晕了。 那厢燕三八也顺利地把另一个峦山派弟子敲晕了。 这下就剩汪长老一个人了。 汪长老和丹阙可谓是势均力敌,他看到徒弟们都被解决了,对方又多了三个帮手,顿时大感不妙,接住了丹阙一刀以后使出全力将他往后一震,然后转身就跑。 丹阙欲追,韩锦却一把扯住了他:“别追了,我们快走。”他现在水深火热煎熬的厉害,万一追着追着对方跑出来几个帮手,那就完了。再者既然无眉下了这么一个套,纪舒的画像也被送到了峦山派,说不定无眉和纪舒也快来了,让汪长老回去报信,给无眉纪舒他们添添麻烦也好。只是他们必须赶紧的离开,别让峦山派的追上了。 韩锦拉着丹阙跌跌撞撞地跑,丹阙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燕十三?燕三八?他们是燕溪山庄的人?你认识他们?” 韩锦捂着胸口直摇头:“晚些,再说。” 他们离开峦山城不远,一路往回跑,燕十三和燕三八到城门口帮他们马车牵了出来,两人赶紧跳上马车就走。丹阙在外面驾车,韩锦钻进车厢里打滚去了。 跑出去没多久,韩锦终于不那么疼了,可是刚刚毒发过一次,他现在全身虚弱无力,连抬手捋个头发都觉得十分吃力。他不敢钻出马车去见丹阙,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燕十三和燕三八的事,于是在马车里继续呻吟,拖延时间。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韩锦心里奇怪,撩开车帘往窗外看了一眼,顿时头脑嗡嗡作响,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车厢里一了百了。 外面有二十几个人在打群架,这些人韩锦都很眼熟,因为他一个月前还跟这些人在一起日夜相处——是赤霞教的人。 赤霞教的人和赤霞教的人打了起来,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可偏偏两方带头的人也在这里,韩锦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穿着鹅黄色高领长袍的显眼的人物——纪舒,以及正在跟纪舒打斗的无眉。 丹阙在这里看到他们也很吃惊,急急忙忙就要掉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虽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是无眉的视线很好,一眼就看到了他,大叫道:“炽焰!!!” 丹阙调转马头就走,然而马车不比独马,掉起头来速度很慢,须得绕好大一个圈子,马也不怎么听话,因此这个头掉的并不顺利。 无眉一看到丹阙就弃了纪舒向他奔了过来,而纪舒仿佛也忘记了刚才和无眉打得你死我活的劲头,直奔丹阙而来。眼看着他们已经冲到了跟前,丹阙只得弃了马车,抓着佩刀从车上跳了下来,准备迎战。 韩锦一个头两个大。但是躲在车厢里,丹阙势必不是无眉和纪舒的对手,他只好硬着头皮也从车上跳了下去。 纪舒看到韩锦下来,眼睛一亮,嘴角正要往上挑,突然间脸色一变,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捂着胸口痛苦地抽搐起来。 韩锦暗暗松了口气:这家伙跟自己简直就是难兄难弟,都会挑时候毒发。要是有两个,还对付不了,只有一个无眉,就好办多了。 无眉冲到二人面前,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盯着韩锦桀桀笑了起来:“小东西,我可想起你是谁了。” 丹阙先是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扫了韩锦一眼,然后视线又回到无眉身上,一字一顿地说:“哦?他是谁?” 韩锦只觉一阵寒意爬上脊梁骨,差点就朝着丹阙跪下去了。 无眉癫狂地仰天大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哈……炽焰啊炽焰,你千百年不信人,难得信一个,就信了一个大人物,哈哈哈哈哈……” 丹阙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竭力维持着平静,声音却已经打颤:“他,到底是什么人?” 实则韩锦现在虚弱的连剑都抓不住,但是他知道如今的丹阙不是无眉的对手,此时已没了别的帮手,只能靠自己。因此他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丹阙身边,希望能威慑无眉顾忌着他不敢出手。他也不知道无眉究竟对他的身份知道多少,心紧紧揪着,余光偷偷打量丹阙的反应,想解释,想打断无眉的话,又不知从何开口。 无眉一看韩锦的脸色就明白,韩锦如今根本就是在逞强。朝寒暮暖是他亲手炼的药,药效他比谁都清楚,因此只是有恃无恐。他笑盯着韩锦,道:“韩锦,你要不要自己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当年送你来万艾谷的治病的那个人,全山谷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偏偏叫我偷听到了师父和稻师兄的谈话,那个人,那是个叫全江湖都闻风丧胆的人,他就是天宁教的赤炼魔使!” 韩锦吞了一口唾沫。他想制止无眉继续说下去,可惜,他没有力气拔剑。他察觉到旁边的丹阙已经开始发抖了。 无眉抬高了声音:“当年你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你是何等的人物,竟然能出动天宁教的赤炼魔使亲自护送你来万艾谷治病?!能直接动用我师父,万艾谷的谷主亲自为你治病?别的医师连碰也不能碰?我此次见了你,才知你还是五轮派的传人韩锦。韩锦,哈哈,好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或者,这个身份并不是掩人耳目的,你的的确确就是韩锦。三十几年前,五轮派韩江和天宁教白衣鬼的一段情,江湖上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人知道的!想必从那个时候,你们五轮派已经成了天宁教的走狗了!”又对丹阙道:“你把他当成是傻子?哈哈哈哈,炽焰啊炽焰,原来从前是我高估了你,你何等的天真!堂堂五轮派的传人,又如何会是一个傻子!” 丹阙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韩锦,面无表情地、缓缓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韩锦张了张嘴,已经做了“不”字的口型,却发不出声来。 无眉盯着韩锦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大吼道:“韩锦!我师父的一只手,我今日就要从你身上讨回来!”说罢便举刀冲了上来。 韩锦仿佛中了定身术,在丹阙那喜怒莫辨的目光注视下,连动也不能一动。 第54章 无眉并不知道韩锦就是天宁教的教主高聪明,但是他知道韩锦在天宁教中势必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或者是充当了外派魔使的角色借用五轮派传人的身份出来打探江湖消息的。 当年无眉的师父杜讳曾和天宁教前教主高晟风和赤炼魔使卢雅江一起去姥山群岛寻找月见草做药,在遇到危机之时,他为了保全自己和徒儿稻梅的性命,试图给高晟风下药以胁迫他。然而他下毒不成,却激怒了护住心切的卢雅江,因此卢雅江挑断了他右手的手筋作为惩罚。杜讳因错过了及时治疗的机会,虽然回到万艾谷后对自己的伤势做了处理,可是他的右手至今还留下了后遗症,不能负重,也不能拿兵器,好在日常生活无碍。无眉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现在又知道了韩锦是天宁教的重要人物,便把这笔账算到了韩锦的头上。 他大喝一声:“韩锦!我师父的一只手,我今日就要从你身上讨回来!”抡起长刀就往韩锦头上砍,韩锦虚弱的动不了,而丹阙在一刹那犹豫了,没有出手去救。电光石火之间,韩锦有种一世英名就要毁于此地的感觉。 “砰!” 突然一声巨响,两兵相交,爆出一阵刺眼的火光。 一名身着赤霞教弟子服的少年挡在韩锦面前,手持一把宽刃大刀,接下了无眉这一刀。他内力更胜于无眉,巨响过后,无眉踉跄着往后退了三步,而那少年脚下巍然不动,只是甩了甩发麻的手,又重新握住了刀。 无眉震惊地看着那人:“兮子?不对,你不是兮子,你是谁?” 那少年对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对韩锦道:“小、小少爷,你先走吧,这家伙交给我了。” 韩锦也是一惊:“小右?你怎么在这里?” 白小右握刀的手一翻:“以后再说。” 无眉抢攻上来,白小右接了他一刀,飞起一脚踹向他胸口。无眉来不及回手,只有侧身闪躲,闪之不及,被他的腿侧擦了过去,捂着胸口又退了两步。 白小右和白小左的武功和高聪明一样,都是天宁教的天尊和三大护法共同手把手教出来的,在天宁教这一辈的人物里,除了高聪明,就数他二人最厉害。无眉原本就不是靠武功取胜的,自然不是白小右的对手,两人过了数招,无眉节节败退,神色也越来越慌张。 韩锦不担心白小右,此时得了喘口气的机会,赶紧拉着丹阙的胳膊道:“上车,我们快走。” 丹阙冷冷地盯着他。 韩锦无奈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丹阙亦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便钻进了马车里。韩锦余光瞥见车轮边上有一朵野菊花,顺手摘了下来,将花朵含进口中,压在舌下,然后跳上马车驾车离去。 丹阙坐在马车里,因此地路不平,马车不断地磕到石子,剧烈颠簸着。然而那样的颠簸,比起他心里的震颤,根本算不得什么。当方才无眉质问韩锦的时候,他一直在等韩锦开口反驳,可是韩锦没有;韩锦不反驳,或许他是个小傻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韩锦却一脸心虚地告诉他“离开这里再说”。 从刚才燕十三和燕三八出现开始,他心里就一直在给韩锦找借口,或者说,从更早开始,韩锦就已经露出了不少的马脚,可是自己一直在给他找借口。小傻子一开始就认识纪舒,吃了纪舒的毒药,害得他们不得不跟纪舒走,没关系,那是因为小傻子不懂事;韩锦拿回来的药解了自己的朝寒暮暖,可是他却瞒着自己他也中毒的事实,没关系,那是因为小傻子不懂事;小傻子认识燕十三和燕三八这些燕溪山庄的人,还能命令他们,没关系,或许他们只是小傻子的江湖朋友;小傻子能在无眉的手下安插眼线,还是一个武功更胜无眉、而且还会易容的高手,没关系,或许那人只是小傻子的爹给他安排的手下…… 可是一切的没关系都败在小傻子不肯跟他解释上! 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了刚才无眉癫狂的笑声。“炽焰啊炽焰,你千百年不信人,难得信一个,就信了一个大人物,哈哈哈哈哈……” 丹阙捂着胸口,痛苦地蜷起身子。他不相信,那个在他危难之际不求回报的小傻子是骗他的?那个宁肯自己中毒也不准他伤害自己的小傻子是骗他的?那个在他卧床时不辞辛劳为他端屎端尿鞍前马后伺候着的小傻子是骗他的?那个在难过的时候会钻进他怀里对他撒娇的小傻子是骗他的?怎么可能!!! 丹阙猛地扑向放在车厢里的行李翻扒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他希望自己什么也找不到。 很快,丹阙就在放置秋衣的那个包裹里翻出了三枚只有手指长的令烟和一本油纸包的书。他手颤抖着翻开了那本书,看到书上的内容,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昏厥过去。 耳边又想起小傻子缠着他“练功”时一本正经的话——“首先要打通阴维脉。”“然后是阳维脉!”“哥哥已经把带脉打通啦!”“哥哥,今天失败了呢,明天再重新练冲脉吧!” 如果他是个傻子……如果他真的是个傻子!!! 丹阙手指紧紧绞着那本书,将封面都绞得发起了皱。他低低笑了起来,韩锦不是一个傻子,真正的傻子其实是他自己。 驶出一段路以后,无眉、纪舒、白小右等人就消失在视野中了。丹阙撩开车帘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坐在韩锦身边。韩锦紧张的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丹阙盯着他的侧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锦小心肝乱颤:“哥、哥哥……” 丹阙提高了声音:“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韩锦心虚地答道:“就、就是韩锦啊。” 丹阙冷笑道:“为什么不看我?” 韩锦瞥了他一眼,又立刻把视线转开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丹阙心底一片冰凉。他到现在,到现在还在幻想!只要韩锦跟他解释,只要韩锦能够把一切都解释通,哪怕解释的再荒谬,或许他也会相信。 丹阙咬牙切齿道:“停!车!” 韩锦不停,丹阙从他手中抢过马缰,硬生生勒停了马。他一把揪住韩锦的领子,迫他面对自己:“你不是傻子。” 韩锦这才发现丹阙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要炸开一般。他张了张嘴,最后只绽出一个苦笑:“锦锦……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傻子?其实我就是个傻子,你信吗?最后还是将嘴闭上了,纠结地咬了咬嘴唇。 丹阙闭了闭眼睛,勉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理由。你接近我的理由。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韩锦还是答不出来。呆在丹阙身边那么久,到了现在,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后来的局势越来越不随他,他只是被动地跟着局势走。难不成,要说他只是贪玩么? 丹阙又问道:“你为什么……”呼吸突然一急促,竟然哽住了说不下去。 韩锦一直垂着眼不吭声,丹阙心里的火越搓越旺,终于控制不住爆发出来,狠狠一巴掌扇在韩锦脸上:“你说啊!!” 韩锦被他打得从车轼上摔了下去,丹阙立刻跟着跳下去,韩锦害怕又要挨打,下意识地跑了几步。丹阙见他要逃,顿时急了,冲上来要拿他。韩锦见他这样,更是害怕,转身放开了脚步跑。丹阙怒极,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追了过去。 韩锦刚刚毒发过一次,正是虚弱无力的时候,哪里跑得动,才跑了没两步就双腿发软,回头一看,丹阙抓着匕首已到了跟前,吓得他就地一滚,滚到一棵树边。丹阙扑了上来,用力把他压在树干上,手中的匕首横在他脖子前,喝道:“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韩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丹阙揭穿了会是什么情况,不为别的,只为他不敢想。丹阙一次两次地重申绝不准自己骗他,可自己不光骗了他,而且是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可是当真的到了这一刻,看到丹阙竟然想杀他的时候,他还是委屈难过的无以言表。无论怎么说,他这一路都是在救丹阙,如果不是他,丹阙在与青黎决战的那晚就已死了。他甚至把自己都不舍得吃的救命药给丹阙吃了,他舍不得吃,每天被朝寒暮暖折磨的死去活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也根本不会被丹阙用匕首抵着脖子,丹阙也根本没有力气拿匕首抵他的脖子。 韩锦哽道:“我、我没有害过你,你凭什么要杀我!” 丹阙一愣,眉头皱的越发紧:“你的目的!” 韩锦道:“我的目的,关你什么事!反正我没害过你!我还救、救过你很多次!” 丹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呵呵冷笑着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关我什么事?你装成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潜伏在我身边,你、你还骗我和你做、做那种事!你现在说,关我什么事?” 韩锦心虚的眼珠乱转:“我、我……”他突然用力把丹阙一推,丹阙猝不及防被他推倒,他站起来就跑,丹阙拾起匕首又追了上来。 韩锦已经跑不动了,眼看自己无路可逃,回头看了眼丹阙手里的匕首,一咬牙,索性不跑了,转身向丹阙扑了过去。 丹阙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匕首原本是向着他的,此时看他扑过来,下意识地将匕首转到一边,生怕真的刺伤了他。于是就在这功夫里,韩锦将丹阙扑倒在地。 韩锦压着丹阙的肩膀,眼睛也已经红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恶狠狠道:“我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一咬牙,声调委屈地扬了上去:“你居然,想杀我!我告诉你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你信不信!” 丹阙愣愣地看着他,忘了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 韩锦猛地低下头,吻住丹阙,热烘烘的舌头莽莽撞撞地伸进他嘴里。丹阙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盯着他,突然间脸色一变。 韩锦将藏在舌下的野菊花渡到丹阙嘴里,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舌头搅着迫他把那朵菊花吞了下去。然后他松开丹阙,倒在地上直喘气。 丹阙剧烈地咳嗽起来,鼻腔和眼眶都酸热发烫,一股热流冲脑,不受他控制的,两行热泪涌出眼眶。他抬起袖子擦眼睛,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无尽的眼泪从里面涌出来,仿佛要将他淹没。他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头脑也不再清明。他慌张地大叫道:“韩锦!韩锦!你不准走!你回来!”他狼狈地、漫无目的地在地上爬着,手四处乱摸,想抓住韩锦。 韩锦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听见身后撕心裂肺的喊声,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竟跑不动了。他回过头,看着那边狼狈的丹阙,突然觉得心口绞痛,眼眶一热,鼻腔发酸,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突然间,不远处响起马蹄声,韩锦慌慌张张地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来人,却松了口气——来的是白小右。 白小右冲到韩锦面前,拍着胸脯道:“总算追上小教主了。”待看清韩锦的形容,他一声惊呼:“小教主、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哭了!你你你、你别吓我!” 韩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他喃喃道:“这就是哭了?”从小到大,他从来也没过哭过,因他幼时是个傻子,饿了不会哭,渴了不会叫,痛了都不知道痛。好在是高晟风捡了他回去,有人伺候他吃喝,有人替他治疗,若他是在山下,就算能活着地长大,只怕也叫生生叫人欺负死。这还是他头一回为人流下眼泪来。 “韩锦!!!”丹阙用力地捶着身下的土壤放声尖叫。 白小右看到那边跪在地上大叫的丹阙,又吃了一惊:“他怎么了?” 韩锦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水迹,一边摇头,苦笑道:“你别问了。无眉他们呢?你怎么来了?” 白小右道:“无眉见他不是我的对手,就跑了。纪舒在我和无眉交手之际就被他的手下带走了。我担心小教主的安慰,不敢穷追,就弃了他来找小教主。” 韩锦点点头:“你来得正好,你带他走吧。” 白小右瞪大了眼睛:“我带他走?带他回出岫山?小教主你不跟着吗?” 韩锦看了眼被丹阙丢在一旁的匕首,摇了摇头:“我……算了,我现在不敢见他,等他平静下来再说。别带他回出岫山,带他去万艾谷,他伤势还没好全,让杜讳给他治。” 白小右道:“那你怎么办?我听说你也中毒了。” 韩锦点点头,道:“你们先去,我不敢跟他同路,他现在要杀我呢。” 白小右担心道:“小教主你自己可以吗?万一再碰上今天这样的情况,没有属下救驾……” 韩锦从怀里掏出那瓶救命的药,晃了晃:“还有一颗我没舍得吃,反正马上就到万艾谷了,能找杜讳解,就省下一颗药。如果真有危险,我就吃了。总之你放心,本教主可是大魔头,不会有事的。”他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奈何笑得很难看。 白小右还是犹豫,韩锦抬脚轻轻踹了踹他:“去吧,这是命令。他不听话,你点了他的穴道就好,他只有三四成的功力,远不是你的对手。” 白小右已经习惯了韩锦的任性,叹了口气,跳下马向丹阙走去。丹阙听到有脚步声走近,慌慌张张伸手去摸,摸到了白小右的脚,刚要张嘴叫韩锦的名字,白小右手起刀落,把他劈晕了。 第55章 白小右果然把丹阙带走了。他驾着马车离开,把自己骑来的马留给了韩锦。 他们两个一走,韩锦的眼泪一下如同开了闸的的洪水,稀里哗啦灌下来,把围脖都打湿了。他的泪腺整整封闭了十七年,此时突然打开了,顿时仿佛要把这十七年的分量都补回来似的,抽噎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哇哇大哭起来。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些什么,是小时候没有喝够母乳,或是摔跤摔疼了,又或是想吃的糖果没有吃到,或者把心爱的玩具弄丢了…… 他嚎啕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安静下来,只觉身心舒爽,用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狠狠擤掉鼻涕,爬起来跳上马,走了。 韩锦骑着马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快黑了,他害怕峦山派的人又出来搅局,又害怕走得太快一不小心撞上白小右和丹阙他们,心情十分纠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快着点赶路,还是慢着点赶路。 就在他纠结的当口,突然,他看见前方的一棵树下影影绰绰有一个黑影,似乎是有个人倒在哪里,顿时心神困惑,骑着马走近了一些。 待他走到能够看清的地方,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倒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纪舒! 纪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已经死了,身上衣服厚看不出来,头上乱糟糟的还带着血污,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 韩锦迟疑了一下,跳下马去查看。 他走到纪舒身边,试了试纪舒的呼吸,发觉他的呼吸十分微弱,似乎已是濒死的状态,又摸了摸他的脉,也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地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把纪舒带去万艾谷,只怕半路纪舒就死了,可若是不管,又觉得不合适,踌躇了半天,跑回马车边上解了水囊过来,先把纪舒扶起来,让他的背靠在树干上,然后解开水囊喂他喝水。 昏迷的人总是不会老老实实吞咽,韩锦灌进去的水从他嘴角边漏了出来,此地又没有麦秸管可以用,他只好捏着纪舒的下巴把他的头仰起来给他灌水。就在他全心全意摆弄纪舒的时候,突然间,脖子上一凉,多了一把匕首。 纪舒不紧不慢地张开眼,眼睛很亮,眼神犀利,没有半分刚从昏迷中清醒的样子。 韩锦张了张嘴,然后叹了口气:流年不利,一天之内两次被人拿匕首架脖子了。 纪舒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恰好学过一门抑制心跳、脉搏、呼吸的功夫。” 韩锦翻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干嘛?” 纪舒道:“我和我的部下走散了,我身中剧毒,又被人追杀,处境十分危险。所以我要借用你的力量,护送我去万艾谷。” 韩锦更加没好气:“你中的毒我也中了好吗!而且这毒还是你自己下的!我也在被人追杀啊,我凭什么护送你?” 纪舒微微一笑,道:“你既是五轮派的传人,又是天宁教的骨干,你还能把丹阙的毒给解了,我相信你一定有本事。况且,照无眉的说法,连万艾谷的谷主都认识你?如若我自己去,只怕万艾谷的人不会理睬我,有你在,我就有救了。” 韩锦哼哼道:“老子凭什么要帮你?就凭你给老子下毒?凭你坑了老子一次又一次?凭这个?”他指了指纪舒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 纪舒笑道:“我自会让你帮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金属手铐,往韩锦的手上一铐,另一边铐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他道:“这副手铐乃是精铁打造的,任何刀尖都砍不断,钥匙在我这里,你若要解开,或者砍断我的手,或者砍断你的手。不过我提醒你,这副手铐上是有机关的,如果你不小心触发,手铐内圈有一圈铁齿,会扎进你的手臂里,届时你这只手不断也废了。” 韩锦目瞪口呆,旋即气急败坏:“你!你蠢货啊!你把我们俩铐在一起,行动不便,万一有人来了,怎么打?” 纪舒道:“无眉他既不是我的对手,又不是你的对手,何况你不是还有那些手下吗?除非我们两个一起毒发,那届时做一对苦命鸳鸯,我也没什么遗憾。” 韩锦瞪他:“你不遗憾,老子却遗憾的很!” 纪舒只是无所谓的笑。 韩锦只觉得头很疼。那几枚令烟他都放在马车里忘拿出来了,叫白小右一并给带走了,这时想招手下来也没办法。更何况这里危机四伏,万一放了烟,没把天宁教的人招来,反倒把武林正道和无眉招来了,更麻烦。 他好没气道:“栓一起,拉屎不都避不开你?老子拉屎很臭的!” 纪舒掩嘴微微一笑,故作深情款款道:“没关系,我不嫌你。何况我的屎也不怎么香。” 韩锦算是发觉了,这纪舒脸皮着实厚的很,也许这些招数对丹阙有用,但是对于纪舒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韩锦磨了磨牙,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道:“先上马再说!” 纪舒笑得欢快,垂下眼道:“是,教主。” 韩锦浑身一震,吃惊地看着他:“教、教主?” 纪舒挑眉:“怎么,你不是吗?” 韩锦撇嘴:“我为什么会是教主?” 纪舒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刚才出手救你的那个,是你的护法吧。天宁教的确厉害,可是随随便便就能打败无眉的人,却也不会太多。那人的本事如此厉害,却称呼你为少爷,再则无眉又言,当年天宁教赤炼魔使,也就是现在的赤炼长老亲自送你去万艾谷,还要谷主亲自为你治病,这天宁教随随便便一个护法侍卫可拿不出这样大的架势,你可不就是天宁教的现任教主吗?我只是没想到,天宁教的教主,又是五轮派的传人,呵,你可真是个大人物。” 韩锦懒得跟他分辨:“随你爱怎么说。”说着迈步往马匹那走,报复性地用力一扯手铐,纪舒果然被他带的一个踉跄。韩锦听见身后纪舒低低咳嗽起来,回头一看,他正捂着胸口虚弱地喘气。纪舒的鹅黄色长袍开了,露出里衣,那里衣韩锦乍一看之下还以为是黑的,可是再定睛一看,却发现下摆是白的,原来那一块黑色的竟是被纪舒的血染的。 韩锦皱着眉拉开他的长袍看了看,是一道不浅的刀伤。他问道:“无眉砍的?” 纪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对。若不是我毒发,又如何能叫他能讨了便宜去。” 韩锦撇了撇嘴,掏出一瓶伤药来,递给纪舒。 纪舒随意处理了一下伤口,将长袍掩好,神色淡然:“没关系,这点伤还死不了。” 韩锦耸了耸肩,拉着他往驻马处走,纪舒在他身后突然又添了一句:“我受过会死的伤,也差点死了。” 韩锦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笑非笑的,等他继续往下说,他却没有说,他也没有问,两人上了马,继续往万艾谷的方向前进。 第56章 两人走了一段路,天完全黑了,再下去山上的路看不见,继续赶路会很危险,因此他们就停下休息。最新章节来自纪舒用一只手处理伤口,韩锦用一只手生火。 过了一会儿,韩锦问道:“喂,你怎么会跟无眉打起来?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纪舒要笑不笑地吊起嘴角:“一伙的?从前丹阙和我们不也是一伙的么?青黎又是怎么死的?” 韩锦撇了撇嘴,道:“你就是新的那个灵玉魔尊吧?你和无眉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峦山派他们手里拿着我们的画像,是无眉给的。” 纪舒眯了眯眼,道:“是,我的确是灵玉。这些事情,要说来话长了。当初赤霞教四大魔尊的排位分别是三栾、丹阙、青黎、无眉。表面上,三栾与青黎交善,丹阙和无眉是同一阵线,四人两两牵制,倒也安稳。” 韩锦重复他的话:“表、面、上?” 纪舒颔首:“没错。我告诉你,无眉的野心胜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你信不信?” 韩锦点头:“我信。” 纪舒接着道:“丹阙此人,非常警惕,他从不相信任何人,然而他的心气也是最高的一个,他练功十分刻苦,做任务的时候心狠手辣,宁可错杀,绝不漏杀,他曾经为了防止一条消息走路,屠杀了整个山庄的人。我们虽都是魔教中人,却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可是丹阙没有,他仿佛没有感情,没有血肉一般,视苍生为草芥。老教主正是看中他这点,对他宠幸有加。而无眉亦是看中他这一点,因此主动与他示好,排挤青黎。” 韩锦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致地听他往下说。 纪舒道:“一开始,四大魔尊各自为伍,正是因为无眉的举动,使得青黎不得已依靠三栾,才成为两两相峙的局面。然而时间久了,无眉发现,丹阙并不是他想要的人,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丹阙都从来没有信任过他,甚至丹阙一直都看不起他。丹阙此人,万分自负,他并不想和谁拉帮结伙,他也不屑于依靠任何人,他只要他自己变得最强。因此无眉放弃了丹阙,开始暗中勾结三栾,对付丹阙。” 韩锦听得直皱眉,恨不得把无眉这根搅屎棍拉过来凑得稀烂。不过他同意纪舒对丹阙的评价:他和丹阙在一起那么久,对丹阙表现的言听计从,而丹阙只有在被人追杀的时候要他出手过,却从来没有提过要他帮自己报仇,要借助他的力量助他夺回赤霞教。他只要自己把五轮派的武功教给他,让他变强。 纪舒喘了口气,道:“丹阙和青黎的事,也是无眉暗中安排的。外面都盛传三栾杀死了老教主,夺下教主之位,可事实上,三栾没有杀教主,一则老教主对他有恩,二来,他对于教主之位的执念,亦没有外界传的那样厉害,全是无眉撺掇的。我甚至怀疑,老教主一天一天衰弱,也是他暗中下的慢性毒。他做了一连串的事,唆使三栾让青黎刺杀丹阙,是为了让他们斗的两败俱伤,削弱他们的力量,趁他们不在教中时,扶三栾上位。” 韩锦撅着嘴道:“你果然是三栾的手下。我听你说的,三栾倒成了最无辜的人。” 纪舒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我的确是三栾的手下,我说的,也都是我所知道的。你若不信,也没有办法。不过,三栾此人,”突然眼神一冷,笑容更甚,绵绵地唤道:“小英俊,韩锦,如若你肯要我,我随时可以为你叛了他。” 韩锦翻了个白眼:“你和无眉,也没什么差别。” 纪舒耸肩:“我和他不同,他的野心太大。” 韩锦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纪舒挑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高领,轻声道:“我?我不要名,不要利,不要出人头地。我要什么?呵。”他拧开身边的酒壶,往火上泼了点酒,火舌立刻蹿了上来,片刻后又小了下去。他的瞳仁里印出前方的火光,面上带着微笑:“这火烧的越旺,越乱,就越有趣,不是么?” 韩锦莫名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纪舒继续往下说:“从一开始,青黎就是被无眉牺牲掉的棋子。他派出青黎去刺杀丹阙,却故意搅乱他的局,逼得青黎不能等到万全之时才出手,而是用了最蠢的方式偷袭丹阙。结局让无眉很满意,青黎死了,丹阙半死不活,消失了,三栾当上教主,四大魔尊里只剩下他一个,他顺位而上,自然就是第一魔尊。或许那之后,他还会再对付三栾,或许第一魔尊根本不能满足他,然而——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偏偏,突然插进来一个我。”他呵呵笑了两声:“三栾当上赤霞教教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立为赤霞教第一魔尊。而无眉的确是顺位而上了,却也只不过是第二魔尊罢了。他千辛万苦,动了那么多的心思,铲除异己,自以为三栾之下再无其他对手,却万万没料到我会横插一杠,让他为别人做了嫁衣。” 韩锦十分稀奇:“三栾为什么要让你做第一魔尊?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纪舒懒洋洋地说:“我么?我从小就在入岭山长大,十二岁那年被三栾收入旗下,那一年三栾已经是魔尊了。他一直把我养在教外,替他做外使的工作,我甚少回入岭山。青黎死,丹阙出走,他就叫我回去,让我做了魔尊。” 韩锦道:“你一直在教外,难怪丹阙不认得你。” 纪舒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而是轻轻哼了一声:“他不记得的人,多了。若是像我这样的人他各个都记得,只怕他饭也不用吃,觉也不用睡了。” 韩锦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纪舒盯着明灭起伏的火光,嘴角微微一扯:“没什么意思。你若想听我说完,就别问这些旁枝末节。我做了第一魔尊,无眉自然心有不甘,他这时候才发现,三栾和丹阙一样,都看不起他。此次我奉命出来,是要剿杀丹阙的,可我,”他顿了顿,“我不想让丹阙就这么死了。我在雁城里呆了这么久,我若想要他死,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徐记,当真藏得住你们?因此我找到了你,以骗取五轮派秘籍为由,把你们带回赤霞教。” 韩锦心里暗呸了一声。 “无眉这家伙,早就对我心生怨恨。我不知他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又跑来搅局。却是我给了他这个机会,被他发现我、你还有丹阙三个人都中了朝寒暮暖,因这件事,省了他不少功夫。”纪舒转过头来盯着韩锦,“他是不是给了你青花毒的解药?” 韩锦点头。 纪舒道:“你别以为他当真有这样的好心。他会给你解青花毒,因为青花毒比起朝寒暮暖,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有朝寒暮寒,他自以为就能控制住我们三人了。这朝寒暮暖解起来十分不易,根本不是一颗解药就能解除的。需要扎针放毒,在热水中浸泡三天,再配合草药将毒性逼出来,这草药也不易得,但是无眉在入岭山上种了,我本是打算回到赤霞教再解毒的。我给你的那颗所谓解药,你应当知道了,是朝暖暮寒,服下之后七天暴毙。” 韩锦听他提到这件事就生气,重重哼了一声。 纪舒浑不介意,接着道:“无眉打的主意,是借刀杀人,他自己也知道不是我的对手,硬拼不能取胜,因此先讨好你和丹阙,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牵制我。然后他故意泄露我们的行踪给沿途的武林正道,他也不需要那些武林正道杀了我们,只要能耽误我们的行程,让我们回不去入岭山,只要两个月不解朝寒暮暖,我们就没命可活。不过他却没料到,你竟会突然带着丹阙逃走。我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路来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却还是叫他把消息走漏了出去,我回入岭山的路上被武林正道严防死守,为了解毒,我只好调头也来这万艾谷求助了。他早有预料,又放出消息,借峦山派等门派断我这条后路。不过,他做这些都是瞒着三栾的,如果三栾知道他加害于我,又怎会让他好过?他怕极了我会活着回到入岭山向三栾告状,因此放手一搏,非要置我于死地。” 韩锦道:“那你传信给那个三栾了没?” 纪舒微笑道:“没有。让他知道了,事情岂不是就不那么有趣了吗?” 韩锦听完以后半天没吭气。 纪舒奇怪地看着他,突然间,韩锦把手里的树枝丢进火堆里,大骂道:“我呸,听得我快气死了!你们这都什么狗屁门派!”回头指着纪舒,“你们一个两个脑子都有坑啊?内斗斗的死去活来,知不知道什么叫同袍啊?还有你,有趣?有趣个鬼!命都要丢了还有趣!受不了你,你是蠢货啊你!你要死就死呗,还差点把我和丹阙也害死!因为好玩就随便捣乱的人最讨厌了!” 纪舒挑眉,暧昧地盯着他看。 韩锦浑不觉得哪里不对,猛地站了起来,纪舒被他拖着亦跌跌撞撞站了起来。韩锦做了几个深呼吸,大声道:“我决定了!再也不费心思打探你们那什么狗屁赤霞教了!我没兴趣了!” 紧接着,他冷笑起来,捏紧了拳头,眼睛亮的如同天上的繁星:“赤霞教?我会亲手灭了它,将它归入我大天宁麾下!!” 纪舒微微蹙眉:“拿下赤霞教,那丹阙呢?” “丹阙?”韩锦斜睨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哼了一声:“丹阙也是我天宁教的人!!!” 第57章 晚上,韩锦先睡了,没过多久纪舒也躺下了。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韩锦感觉纪舒已经睡熟了,便悄悄翻了个身,手指在他身上疾点了两下,然后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开始摸索。 他先从纪舒的胸口摸起,没找到能解开手铐的钥匙,手又往下走,在他腿上一阵乱摸,还是没找到,索性将他的鞋也脱了,倒了半天,没发现鞋里有藏东西。剩下的,只有纪舒的裤裆还没摸了。 韩锦咬着手指盯着他的裤裆看了半天,研究东西把钥匙藏在里面的可能性,迟迟下不去手。他正冥思苦想之时,忽听一个含笑的声音道:“你怎么不接着摸了?”见韩锦惊讶地看着自己,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恰好还练过一门闭穴的功夫。” 韩锦一抬眼,就看见纪舒笑眯眯地看着他,顿时把脸沉下,重重哼了一声,翻身躺下。 纪舒亦翻了个身,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缓缓向上游移,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小英俊。” 韩锦没好气道:“干什么?” 纪舒道:“丹阙能做的,我也能做。” 韩锦哼了一声,撩开他的手:“我能对丹阙做,不能对你做。” 纪舒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的屁股不够翘啊。”韩锦打了个哈欠,咂咂嘴,闭上眼睛。 纪舒吃瘪,一会儿没说话,过了阵子又躺了回去。 他一从自己身上退开,韩锦就睁开了眼睛,盯着身上的土地发呆。他从一见面就喜欢纪舒,就像一见面就喜欢丹阙那样,他们都长得很好看。丹阙打他,他并没有真的生气,纪舒给他下毒,他也并没有真的怨恨,若不然,他也不会救纪舒,也不会再一次被纪舒算计。可他对纪舒的喜欢,和对丹阙的却不同。那时候纪舒亲吻他,说要跟他练功的时候,他的确动过心想试一试,毕竟那时候他更多的只是单纯的对合欢这件事好奇而已。可现在纪舒再一次提出,他却再没有那样的念头了。 他想起在先前的那段路上,他和丹阙缠绵的很多个夜晚。丹阙是个极好强的人物,可是在他面前的时候,却并不会刻意矜持或装腔作势,许是因为将他当成一个傻子,在他面前放下架子也不会受到伤害和嘲笑。丹阙虽然会因为一些原因抗拒与韩锦合欢,但只要韩锦打破他的抗拒,他在行事时从不会掩饰自己的热情和迷离。每当韩锦进入他的深处,他会颤栗,会紧紧抱住韩锦,会亲吻他,会用力咬他,会发出难耐的声音,会一声声叫他痴儿……丹阙说过,只准抱他一个,只准和他一个人练功,和他做过的事,就不准再和别人做。丹阙那一句句威胁,韩锦起先并不放在心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已潜移默化地认同了丹阙的话。 韩锦又想到丹阙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样子,不由心口一紧,有片刻喘不上起来。他明白,丹阙越在他面前放开自我,知道真相后就会越恨他。如今只是知道他不是傻子就已这般疯狂,如若知晓了他是天宁教的小教主,只怕会恨不得用刀把他的眼珠子戳烂,把他心肝都挖出来。而他却不想放弃哥哥,他喜欢哥哥,想带哥哥回出岫山,想和哥哥在一起。 突然,纪舒在他身后低低低笑了起来:“呵呵呵呵……” 韩锦的心思被他打断,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纪舒低声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韩锦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的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 他们走的很顺,一路上只被武林正道堵了三次,恰好都不是毒发的时候,所以轻轻松松摆脱了那些人的纠缠。而他们一次都没有遇上无眉等赤霞教的人,也没有遇见丹阙和白小右。 八天之后,他们顺利地到达了万艾谷谷口。 然而韩锦一口气没松下,就又被哽住了——万艾谷的谷口有有八条通道,长得一模一样,他不知道应该从哪条道进去。这显然是个疑阵,不让外来的人轻易闯进谷中,只有谷中的人知道该怎么进去。 韩锦茫然地看向纪舒,纪舒同样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纪舒耸肩。 韩锦哭笑不得:“我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岁的事了。我义……赤炼魔使送我来的,那时候的事,我根本就不记得了。”那时候韩锦完全是跟着卢雅江走的,何况七岁那年他的傻病一点都没治好,就算亲自走过一回,也不可能记得了。 纪舒走上前,在几条通道前徘徊了一圈,回头对韩锦说:“这应当是奇门遁甲术。你会不会解?” 韩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从小就傻,十几岁的时候才被治成半聪明半傻的样子,因此高晟风并没有让他学习任何费脑子的事,只要他练好武功。奇门遁甲术一类,白小左和白小右都精通,高晟风着意培养两位护法,就是希望能保儿子的安全,没想到儿子把他们两个都甩了,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 纪舒皱着眉道:“奇门遁甲术,我倒是会一些,你若肯信我,可以让我试试。只是这八条路完全没有指示,恐怕只能先靠运气选一条进去。而且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韩锦想了想,指着最右边的一条道:“先从这里开始吧。” 纪舒并无异议,两人手铐着手,一前一后走进了最右边的通道。 这条通道刚走进去是一条笔直的路,进去不久就开始变得弯弯曲曲。纪舒走在前面,韩锦走在后面,两人都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生怕有任何机关暗算。然而初始的那条路上并没有,很快,他们所走的狭窄的道路突然变得开阔,面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是圆形的,除开他们走进来的那个口,另外还有八面墙壁拼成,每面墙壁都是紧闭的,而石室中央的地板上有一个大型八卦图,由石阵拼成。 纪舒拉着韩锦走上前,检查了这几道闭合的石壁以后,道:“这些石壁都是石门,如果触发了机关,对应的石门应该就会打开,出现下面的路。” 韩锦好奇地将整个石室打量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像机关的东西,除了地板中间由石块拼成的八卦图。 纪舒轻笑一声,道:“就是这个。” 两人走到八卦图边,纪舒凝眉仔细将这个阵法研究了一下,道:“这是六合太阴真,是最简单的一个阵型之一。奇门遁甲术又称八门遁甲术,分为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死门和开门。顾名思义,我们要找到生门,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韩锦觉得十分有趣:“怎么找?” 纪舒道:“你紧跟着我,我踩哪块石头,你就踩哪块石头,千万不要碰到其他的。” 韩锦点点头:“哦,好。” 纪舒又盯着石阵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踩中一个石块,站了上去,韩锦立刻紧跟着站上去,那石块马上就沉了下去。 韩锦奇道:“咦?果然是机关!” 纪舒小心翼翼地念着口诀:“先须掌中排九宫,纵横十五图其中。次将八卦分八节,一气统三为正宗。阴阳二遁分顺逆,一气三元人莫测。”然后踩上了另一个石块,韩锦立刻跟上。 两人按照顺序踩了几个石块之后,突然只听轰隆声响起,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曲折幽暗的道路。 纪舒转头对韩锦笑道:“走吧。” 韩锦惊奇地盯着脚下的八卦阵看了一会儿,心道回去以后一定要让尹长老好好教教他这神奇的奇门遁甲术,然后跟着纪舒走进了下一道石门。 纪舒一边走,一边道:“门口的八道门没有任何提示,我想,应当每一道门只要走对路最终都可以通进万艾谷内,只是简单或容易罢了。这样就好,我原先还担心若是走错了,须得返回去重新来回。如果是那样,也太费时间。” 韩锦只点头不说话。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第二个阵法。第二个阵法是六仪甲子阵,纪舒研究了一会儿,也解了出来,两人继续往下走。 这道路弯弯曲曲,也不知哪里才是尽头,他们遇到的阵法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纪舒并不是谦虚,他对于奇门遁甲术真的只是粗通而已,十二岁之前跟着老教主学过几套简单的阵法的布置和解法,十二岁跟了三栾之后,三栾再也没有教过他阴阳阵法,因此他解阵的速度越来越慢。 到了第五个石室,石室的中央依然是一张八卦图,但是组成八卦图的石块越来越密越来越小,阵法也越来越复杂了。 两人站在石阵边,韩锦等了半天,也不见纪舒吭声,一转头,见他双眉紧锁,额上已渗出汗水,一副焦急的样子,不由问道:“这个你不会解?” 纪舒立刻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口中不断念叨着口诀:“太冲小吉与从魁,此是天门私出路。地户除危定与开,举事皆从此中去。六合太阴太常君,三……三……三……” 韩锦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他。 纪舒咬了咬牙:“地私门是三什么?三……三……三!” 韩锦等了一会儿,渐觉得无聊,蹲下身研究地上的石块。他的左手和纪舒的右手铐在一起,以此左手只能高高举着。纪舒道:“小心别碰到石块。” 韩锦漫不经心道:“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又磨了一阵,纪舒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正确的口诀究竟是什么,韩锦蹲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身体开始不对劲了。他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时辰就要发作一次的程度了,纪舒因为受了伤,一路逃亡的时候又挨了冻,比他还不如些,不到一个时辰就发作一次,发作的时间也比他久,可是在进洞之前纪舒已经发作过一次了,因此此刻还无碍。 韩锦猛地打了个寒颤,头脑开始眩晕。他连忙站起来,要远离这些凸起的石块,没想到他站起来的太急,一时来不及回血,眼前一白,竟踉跄着向石阵上扑去。 纪舒惊叫:“不!”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拉住韩锦,被相连的手铐拖着也倒了下去,两人重重地压在八卦阵上,压下去数枚石块。 纪舒顾不上被磕痛的手肘和下巴,连忙将韩锦扯了起来,脸色发白:“糟糕了。” 韩锦捂着肚子,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来,突然间,石洞开始震颤了。 第58章 石洞开始震颤,纪舒慌忙将韩锦拉起来,他不知道韩锦究竟触发了什么机关,只好先连拖带扯地将他拉往墙角。然而他们还没到达墙角,突然头顶上方的势必开了,从上面稀里哗啦落下无数足有脑袋大的石块。 两人慌忙蹲下抱头,可他们各有一只手被铐着,只能用单手抱住脑袋。 石块不断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声,使得他们其他什么也听不见,石块落地时激起巨大的烟尘,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甚至不知该往哪里躲,只能被动地听天由命,突然间,韩锦感觉手铐被用力扯了一下,扯得他手腕生疼。他料想纪舒大约是被石头砸到了,忙大叫道:“纪舒?小美人?”但是他听不见纪舒的回话。 过了一会儿,巨响声渐渐停止了,韩锦很幸运,他没有被任何一块石头砸中。然而他往身边看了一眼,却被吓了一跳:纪舒倒在地上,他的背上有一块很大的黑印子,脸边的地上有一滩鲜血,是他正好被一块巨石砸中背部,震伤了内腑,那血是他吐的。 韩锦忍着朝寒暮暖带来的难受劲,把纪舒扶了起来。纪舒已经昏迷了。他艰难地拖着纪舒移动到墙角,轻拍他的脸:“纪舒?纪舒?小美人?” 纪舒一直没有醒。 韩锦紧张地探了探他的呼吸,好在他还有气息,应当只是被石头砸晕了。 韩锦替纪舒擦掉唇边的鲜血和脸上的灰,又喂他喝了点水,把他搂进怀里,默默地忍受朝寒暮暖在体内的折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韩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醒了?” 纪舒一动,立刻发出难受的呻吟。 韩锦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对不起。” 纪舒闭上眼睛,扶着额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他好容易坐起来,突然又捂着胸口无力地倒了下去——因为受了严重的内伤,他提前毒发了。纪舒开始颤抖,过了一会儿,他却渐渐平静了。韩锦将他翻过来一看,却发现他又一次昏过去了。 韩锦活这么大从来也没有这么惨的时候,说要怪谁,怀里那半死不活的家伙要负大半的责任,毕竟毒是他下的,可现在他比自己还要惨,怪他也是无济于事。韩锦想来想去,恨那赤霞教恨的牙痒痒,打定了注意等自己治好了伤一出去,一定要把该死的赤霞教一锅端了,让它成为天宁教的分教! 就这样,两人交替着毒发,在那石室里等了近一个时辰,纪舒终于有力气扶着墙站起来。他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淡定地擦掉额角的血迹,道:“叫这石块一砸,我却被砸的开窍了。太冲小吉与从魁,此是天门私出路。地户除危定与开,举事皆从此中去。六合太阴太常君,三辰元是地私门。” 两人合力搬开铺在石阵上的石块,纪舒按照想起来的口诀触发机关,很快,下一扇石门打开了。 韩锦晃了晃被铐着的手,斜睨了纪舒一眼:“喂,我们都这么惨了,把这个解开吧?都到了万艾谷了,只要你解开,我保证让人救你。” 纪舒微笑:“不行,你们天宁教的人狡猾的很,我不能放了你。” 韩锦无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跟你们比起来,我头一回知道我其实是名门正派里出来的。” 然而纪舒不肯解,韩锦也无法,只得继续跟着他往下走。 接下来的一道曲廊很长,他们走了很久,又或者并不是很长,只是他们走的很慢,纪舒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扶着墙喘口气歇息一会儿——他受到了很重的内伤,这内伤还大大催发了他体内的毒素,他自己知道,韩锦也知道,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毕竟,只要能顺利通过这个石窟,他们就能进入万艾谷了。 韩锦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到底还有多少个阵?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话音刚落,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石室。 走进石室,地上依旧有一个石阵,只是这次的石阵不是八卦图,而是一个诡异的圆形,里面的石块摆放凌乱,不像一个阵法。而且这个石室不像之前都有八个门,这里除去进来的入口,就只有两扇石门。 纪舒站在石阵边看了半天,依旧是一头雾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应该不是什么奇门遁甲术。” 韩锦皱着眉道:“我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纪舒奇道:“你快想想,在哪里见过?是不是……万艾谷的什么暗号?” 韩锦被他这一说,终于想起来了,这的确是万艾谷的暗号,前几年杜讳来山上看他的时候还画给他看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在地上把图形画了出来,然后把对应的石块踩了下去。 轰隆隆,一扇石门应声而开。 韩锦一喜:“好了,走吧。” 纪舒却微蹙着眉听着地上的石阵看:“我看你的这幅图形,好像一个阴阳阵。但是你解出来的明明是阳阵,为什么开的却是阴门?” 韩锦不懂这些,道:“谁知道布阵的人是怎么想的呢?估计这是最后一个阵了,破了就能进谷了。快走吧。” 纪舒脸上又浮起笑意,捂着胸口强忍着难受跟他走进了开启的石门中。 他们沿着石廊往前走,约百米后,前方又出现了一道石门。这一次,仅仅是一道石门,没有石室,也没有什么阵法。韩锦喜上眉梢,知道出去应当就是万艾谷了,而纪舒亦掩不住笑意,两人走上前,发现在石门的边上有一个按钮,韩锦伸手按下了那个按钮,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阵烟尘之后,石门打开了,前方是一片久违的绿地。 两人喜出望外,赶紧出了石道,踩到绿地上。石门在他们背后缓缓阖上了。 石道出来的地方是一片青翠的树林,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纪舒蹲下身,摘了一朵花,凑到鼻下闻了闻,微笑道:“是万里香。这万艾谷里果然有许多妙物。”又扭头问韩锦:“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韩锦也是一脸困惑:“这里好像……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至少,在我记得的部分里,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纪舒蹙眉,想起了方才那个令他感觉奇怪的石室。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捂着阵痛的胸口喘息了一会儿,从地上站起来,道:“我们去找人吧。” 然而,他们成功闯出石道的雀跃心情很快就冷却了——他们走了很久,这谷中的路让人头晕眼花,但是山谷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走着走着,韩锦停下了脚步:“我依稀记得,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万艾谷为了防止外人闯入,在谷中设置了一个迷谷,用来困住入侵者。” 纪舒微微皱眉:“迷谷?” 韩锦揉了揉额头:“我记不真切了,总之,肯定有哪里不对,这里和我记忆中的万艾谷完全不同。” 两人都沉默了,在草地上坐下。 如果他们当真进入了迷谷,那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比如说,方才的哪一个阵法解错了,打开的并不是生门。 韩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暗暗一惊,抬起头看向纪舒。纪舒虽然和他说了很多赤霞教的事,还口口声声愿意为他背叛赤霞教,可是这人的心思深不可测,他的目的也让人看不真切,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和无眉,是真的反目了,抑或有其他打算? 纪舒也同样看着韩锦,两人目光对上,纪舒眯了眯眼,过了会儿率先转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怀疑我?” 韩锦耸肩。 纪舒轻笑了两声,道:“你确定不是你记错了那个图形,又或者记错了顺序?” 一开始,因为那个针的石块太多太杂,韩锦确实一时没有想起来,可是当他把图形画出来之后,他确定自己不会记错,而且那个图形绘画的顺序当时杜讳也告诉过他,除非杜讳是骗他的。可他想不出任何杜讳骗他的理由。 纪舒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扯着韩锦站起身,道:“走吧,再找找。” 走出两步,他突然又停下,轻声道:“我可以拿任何东西开玩笑,但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够看到那些人最后的结局。” 第59章 韩锦和纪舒在谷中走走歇歇前行了很久也没有见到一个人,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好像在原地打转,在一棵树上做了记号以后,果然不停地回到有记号的地方。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大约是确定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们的的确确进入了迷谷。 好不容易到达了万艾谷,本以为困扰许久的毒终于能解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出这样的差错。韩锦很懊恼,却知自怨自艾不是办法,重新收拾了心情,正要提议先原地歇下过一夜再说,突然身边的人捂着胸口背靠一棵大树缓缓滑了下去。 在石室里,纪舒被那块巨石砸伤后伤得很重,只是想着马上能够找到为他医治的人了,他才咬牙硬撑着。坚持了这么久,他快撑不住了。 纪舒靠着树干休息了一阵,又强撑着站起来。谷里的植物两人不敢碰,拾了些柴火,围着火堆吃自己带进来的干粮和水。 两个人围着火坐,谁也没有说话,除了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响声,以及纪舒不时发出的虚弱的咳嗽声,四周安静极了。韩锦盯着火光发呆,纪舒盯着韩锦打量。 纪舒伤得太重了,他的胸腔内火烧火燎般作痛,稍一动就感觉一阵尖锐的刺痛。因被那石块砸出的内伤使得朝寒暮暖的毒性加速扩散了,他体内时冷时热,没有一刻安生的。 过了一会儿,纪舒虚弱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韩锦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青白,额上冷汗涔涔,显然是难受极了。他恹恹地叹了口气:“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还好吧?” 纪舒喃喃道:“不怎么好,再这么拖下去,我只怕撑不过三五日了。” 韩锦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光是内伤就已经够呛,再加上朝寒暮暖……如果能解了他体内的毒,他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可是该怎么解?他又想到自己的那颗药,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己都不舍得吃,现在都不知道多久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给纪舒吃了药,他自己怎么办? 纪舒又咳了几声,咳一声好像就要抽走一大半的力气似的,越来越有气无力。他咳出了不少血丝,挂在嘴角边上,他也没力气擦。他道:“你这几天,变了个人似的,总是闷闷不乐。为什么?” 从前纪舒戏弄韩锦,韩锦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敬,可是自从这次被他铐上之后,韩锦好像和从前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因为吃了着大亏而找纪舒麻烦。在雁城里的时候,他和纪舒在一起,拌嘴逗乐总是不停,可是这段时间里他出了闷头赶路外几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韩锦被纪舒一说,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自从把丹阙交给白小右以后,他一直都不开心。他每天都在想等丹阙神智清明以后会怎么样,一定会恨他恨得牙痒痒吧,他会乖乖跟右护法去万艾谷吗?小右现在已经把他带到杜讳身边了吗?如果他不肯去,闹起了脾气,偷偷跑了,倒也关系不大,毕竟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是他的伤没好,如果自己一人跑了,没有白小右的保护,碰到那些峦山派的人或是无眉怎么办? 除此之外,他还在想他和丹阙再次见面以后的场景。他让白小右把丹阙带走,并非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打算见丹阙,只是当时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了身份,丹阙要杀他,他怕了,不知如何应对而暂时做出的逃避之举而已。再见到丹阙时,他固然希望丹阙的气已消了,可是想想丹阙的脾气,就觉得不可能。如果丹阙再一次要杀他,该怎么办才好呢?总不能一直都逃。 韩锦想着想着又走神了,纪舒不满地捡起一块石头丢他:“你在想丹阙?” 韩锦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瘪瘪嘴,默认了。 纪舒冷笑道:“你当真就喜欢他到了这个境地?你认识他多久,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锦道:“什么样的人?” 纪舒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在他心里,谁的命都没有他自己的重要。无论他如何待你,一旦你让他觉得你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哪怕你只是同他开了一个玩笑,哪怕你只是骗了他一句,他就会毫无留恋地杀了你。因为他要活下去,踩着别人的尸骨活下去。” 韩锦想了想,道:“你曾经说,你受过很重的伤,会死的伤,是被丹阙伤的吗?” 纪舒微微变了脸色,喘息着没有回答。 韩锦皱着眉头有些困惑地说:“你每次说到丹阙……让我感觉,他害过你,但是你并不是很恨他。” 纪舒一愣,竟然没有否认,而是轻笑起来:“恨他吗?我给你下了朝寒暮暖,你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有我八成的功劳,你恨我吗?” 韩锦皱着脸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纪舒仰头望着天,喃喃道:“你不恨我,你若恨我,就不会下马来看我,不会喂我喝水,你早就会砍了我的手。” 韩锦又想了一会儿,道:“我的确并不觉得你可恨。你利用我的时候,我固然讨厌你,可我落到现在这个境界,也并不完全是你害的。至少,我并没有感觉到你对我的威胁,没有认为你能我夺走的东西。” 纪舒低笑了两声,道:“你这话,难不成是想说,你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么?”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你不恨我,而我,也从来不恨丹阙。他的确曾伤过我,可是他并不是有心要害我,他的目的不在害我,而在保全他自己。” 韩锦听他承认,不由奇道:“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为什么他不记得见过你?” 纪舒道:“我与他而言,不过是个已死之人,死了的,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忘得干干净净。若是个个都记得,只怕他记不过来。” 韩锦有些吃惊,正待再问,纪舒突然又咳嗽起来,咳得天昏地暗,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韩锦连忙轻轻拍他的背。 咳一阵后,纪舒昏了过去。 当天晚上,纪舒又昏昏醒醒地折腾了很久。他越来越虚弱,咳嗽声也越来越轻,到了后来,好像轻轻地一咳就要把心肝脾肺通通震碎一般。韩锦眼见着他痛苦,心里也不好受,却也无可奈何。 当纪舒又在咳嗽的时候,韩锦拍了拍他的背,道:“小美人儿,你把手铐解开吧。我去找人来救你。” 纪舒一边咳一边笑:“你看我,像是,这么蠢么?” 韩锦皱起了眉毛:“我说话算话。你现在把我扣在这里,你病的这么重,我们两个都行动不便,更加耽误时间。好歹万艾谷是我熟悉,你放开我,让我去试试。” 纪舒好容易不再咳了,背靠在一棵大树上,闭上眼睛,濡湿的睫毛不断颤动着。他看起来脆弱极了,好像碰一下就会碎得四分五裂,韩锦的手犹犹豫豫地停在半空中,想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却连碰他一下也不敢,生怕一碰他就入烟云般消散了。 他抓起纪舒的手腕,惊觉他的手凉的像是十二月的落雪,才知他现在正在被朝寒暮暖的毒性折磨,只是他连打滚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美人儿恐怕要死了。这个念头跳进韩锦的头脑里,让他吓了一跳。 为了让纪舒好受一些,他小心翼翼地把纪舒的身子放平,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用手托住他的头。 过了一会儿,纪舒艰难地张开眼睛,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慢吞吞地拿出一把匕首,将它抵在韩锦的脖子上。韩锦默默地看他做完了这一串动作,因纪舒的虚弱,他的动作显得如此可笑,韩锦甚至没有出手抽掉他的匕首,眼睁睁看他把刀柄送到自己咽喉处。纪舒连刀都握不稳,好像有一阵风刮过来,就能把他手中的刀吹落。 韩锦想笑,但是他咧了咧嘴,没有笑出来,轻声道:“你做什么?” 纪舒盯着他看,韩锦默默地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纪舒的身体开始小幅的震颤,韩锦以为他要咳嗽,但是他没有。他在笑。笑的时候,黝黑的瞳仁上渐渐笼罩了一层雾气。 “我要死了。”纪舒说。 韩锦咬了咬嘴唇,道:“不会的。万艾谷的人设置迷谷,只是想困住入侵者,我们闯进来的事,他们一定会知道。很快就会派人找过来的。” 纪舒轻声道:“我知道,但我撑不过今晚了。”说着,手里的刀又往韩锦的脖颈处送近了一分。 由于一系列的折腾,纪舒从来立的一丝不苟的高领皱巴巴地卷了起来,露出了大半的脖子。韩锦看见他的脖颈上有一道足有手指粗的凸起,便伸出手去解他的领子,要看个明白。他的手刚抬起来,纪舒紧张地把刀逼得更紧,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松懈下来,任由韩锦解开他的高领斗篷。 那是一道非常恐怖的疤痕,从左耳下方一直滑到右耳下方,丑陋的疤痕像肉虫一样盘亘在纪舒的脖子上,很难想象他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他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而他的脖子上,还吊着那块从韩锦手里赎来的玉佩。 韩锦微微蹙眉:“这道疤,难不成,是丹阙砍得么。” 纪舒闭了闭眼睛,方才在眼眶中盘旋的泪水便顺着脸庞滚落了下来。但显然他并不想哭,唇角还带着笑意:“对。那一年我们只有十二岁,他摁着我的嘴,把我压在地上,没有别的武器,拿了一把缝纫用的剪子,一点一点把我的喉咙剪开。可惜他年纪太小,力气不够大,他以为我死了,我却还留了一口气,被三栾带走。” 韩锦道:“为什么?” 纪舒眉毛一挑,喘着粗气道:“不为什么。就像你说的,都是那该死的赤霞教的错。赤霞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鬼。即便不是鬼,进去后不出两年也会成为鬼怪。” 韩锦什么也没说,替他把斗篷的扣子重新系上了。 纪舒艰难地直起身,手里的匕首还死死抵着韩锦的脖子,人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韩锦皱了下眉,把脸转开了,轻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舒没有动,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每一下喘息,炽热的呼吸都会喷在韩锦的脖子上。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震颤,抓匕首的手有了力量,在韩锦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韩锦钳住了他的手。 他恶狠狠地盯着韩锦,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要他咬牙一块肉来:“我到底,哪里不如丹阙?”这句话他问过很多遍,但都只是玩笑似的问出,从前韩锦都会毫不客气地告诉他:你的屁股不如丹阙翘。 这一次,韩锦仿佛被他的目光中巨大的恨意所震慑,喃喃不得语,半晌才道:“你与他是不同的人,何来如与不如?” 纪舒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选择他?我说过,他能做的,我都能做。他不能做的,我也能做。” 韩锦皱眉:“你是认真的?我为何相信你,就凭你给我下毒?” 纪舒笑了起来:“我不下毒,你怎会老老实实和我走?难不成丹阙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利用你?他不曾害过你?若不是他受了重伤,需要仰仗你的保护,你早就被他杀了一万次。” 韩锦又无话可说。 纪舒侧过脸亲吻他的脖颈,韩锦道:“你难道就是想和我亲热么?” 纪舒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你强大,而且你和赤霞教的那些人不同。我从你眼睛里看到的是纯粹,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会出现在江湖人的身上。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知好歹,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人。” 韩锦想起自己和纪舒第一次见面,就在当铺的门口调戏了他,苦笑道:“你这是夸我吗?” 纪舒轻声道:“是夸你。后来我又知道你是天宁教的人……”他说到这里,再次咳嗽起来,韩锦觉得自己的肩膀湿润了,是被他咳出的血浸湿的。 纪舒平息下来,气若游丝地说道:“我很羡慕天宁教的人。” 韩锦犹豫了一下:“如果你……”想了想,纪舒诡计多端,还是没有说下去。 纪舒再次笑了起来:“我要死了。可我不甘心啊。” 韩锦想了想:“你不会死的。” 纪舒不依不挠:“若你和我一起死了,我心里,便好受一些。”说着拿匕首的那只手挣扎起来,可是韩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攥住了。 纪舒挣了一会儿,没力气了,便不挣了,手一松,匕首应声落地。韩锦也松开了攥着他的手。纪舒全身的力气都卸了,眼一阖,再次昏了过去。 韩锦摸了摸他的脉象,他的脉象的确已经虚弱得快感觉不到了,身体滚烫的像是从开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虽然纪舒练过克制生命体征的功夫,可以他现在的情况,怕连这功夫都使不出来。恐怕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撑不过今晚了。 韩锦叹了口气,手伸到怀中,摸了摸那瓶药,又把手挪到别处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纪舒再次醒来。 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水……” 韩锦掏出水囊,扶起他给他喂水。 纪舒根本喝不进水,喝了一口就呛了出来,呛出来的水是淡红色的。他颓然摆了摆手,韩锦便将水囊收了起来。 纪舒颤颤巍巍地捡起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这一次没有再架到韩锦脖子上,而是塞进韩锦的手里,轻声道:“手铐没有钥匙,就像毒,没有解药。砍了我的手,你走吧。” 韩锦捏着匕首愣住了。 纪舒微笑着阖上眼,断断续续地说:“这里,恐怕也是个,阵法。我想不透。我教你几句奇门遁甲的,口诀,你自己试试。”他又轻轻咳了两声,一字一字地念道:“大凶无气变为吉,小凶无气亦同之。吉宿更能逢旺相,万举万全功必成。若遇休囚并废没,劝君不必进前程。要识九星配五行,名随八卦考羲经……” 韩锦默默地听着。 纪舒说到此处,便说不下去了。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道:“算了。” 韩锦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轻声道:“你还是睡吧。” 纪舒依旧面带微笑,轻轻吁了两口气,眼角滑下两行热泪。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韩锦,道:“待我死了,你再砍我的手。随处把我烧了,不要交给三栾。”说罢再次安静了。 韩锦盯着他的背影默默看了一会儿,突然咬牙骂道:“该死!”他掏出怀里的药,像是有泄不完的怨气,用力拔出瓶塞,差点把瓷瓶捏碎。他把纪舒翻过来,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迅速把药塞进纪舒的嘴里,迫他咽了下去。 第60章 翌日一早,韩锦醒来,第一眼对上的就是纪舒那双含笑的眸子。昨晚他喂纪舒吃了药以后,纪舒一直没有醒,他不知怎么的就困得睡着了。 韩锦看见纪舒清醒的样子,愣了一下,视线顺着他的脸渐渐下移,最后落到他的手上——铐着两人的手铐已经松开了,地上丢着那副打开的手铐和一只被掰开的玉簪,显然手铐的钥匙被藏在玉簪里。而纪舒一只手攥着匕首,那匕首正架在他脖子上。 这半个月他被人拿刀架脖子的次数比他前十七年经历过的都要多。 韩锦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醒了。” 纪舒笑容愈甚,弯下腰,对着他的脸颊轻轻吹了口气,用极度温柔的语气说道:“我几乎都要怀疑,无眉是不是弄错了。你当真是天宁教的人?江湖第一魔教天宁教?” 韩锦撇了撇嘴。 纪舒道:“我曾与你说过,我会一门抑制心跳、脉搏的功夫,没想到你竟还是拿出解药喂我。小英俊,你如此天真,可如何在江湖上闯荡?” 韩锦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一枚解药?” 纪舒挑眉:“我不知道,不过赌一把罢了。没想到,我赌赢了。” 韩锦并没有生气,垂下眼,轻轻哦了一声:“你没死就好。” 纪舒握匕首的手指一紧,过了一会儿又松开:“你只有两颗解药?” “是。” “一颗给了丹阙,一颗给了我?” “嗯。” 纪舒有阵没说话,片刻后低低笑了起来:“你真蠢,连我的话你也信。” 韩锦伸出手指去推纪舒的匕首:“走吧,我们去找万艾谷的人。” 纪舒却握着匕首不松,欺下身来,与他面贴面,四目相对。纪舒轻声道:“我骗你的。” 韩锦依旧不动怒:“药已给你吃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纪舒又道:“小英俊,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我骗你的事情不止这一桩,还有很多。老教主不是无眉杀的,是我趁着丹阙和青黎在外时将其杀害的。三栾本不想当教主,也是我劝他坐上那个位置的。三栾早就想除掉无眉,他并不傻,他看得出无眉的野心,也知道无眉只是在利用他,是我求他不要杀无眉。我们的行踪,也是我泄露给无眉,让他追来,阻挠我们回入岭山,因为我不想带你们回去。” 韩锦微微蹙眉:“为什么?” 纪舒眯起眼,微微笑道:“为、什、么?”他将韩锦的鬓发撩到耳后,语气越发温柔:“无眉做的最蠢的事情就是要杀我。如果没有我,他的计划根本不可能走的那么顺利,是我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地帮着他。我说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看他们斗,斗得越凶越好,斗得越乱越好。把入岭山斗成平地,把赤霞教斗成灰烬,我必然拍手称快。” 韩锦撇嘴道:“那武林正道真该感谢你。” 纪舒抚摸着匕首柄上的花纹,有一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你知道无眉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韩锦奇道:“为什么?” 纪舒道:“因为他心里藏的那个人,是他的师父,万艾谷的谷主杜讳。” 韩锦微微一愣。杜讳有两个徒弟,一个是稻梅,另一个就是无眉。当初杜讳和高晟风等人去姥山群岛取药,就是带着大徒弟稻梅一起去的,他几次上山来看韩锦,也都是带着稻梅一起来的。韩锦小时候就知道,杜讳和稻梅的关系,就像高晟风和卢雅江的关系那样。他道:“杜讳似乎不喜欢他。” 纪舒道:“对。杜讳不喜欢无眉,喜欢的是无眉的师兄。无眉嫉妒他的师兄,以为杀了他师兄就能得到他师父的心,因此他将他师兄打成重伤,可惜在最后关头被他师父截下了。他师父自然不会饶过他,于是他逃出万艾谷,发誓要出人头地,让他师父和师兄后悔,这才投入赤霞教。” 韩锦很是吃惊:“原来如此。” 纪舒又道:“无眉是个得不到就要将心爱的东西毁掉的人,我非常了解他。他绝不可能这般轻易地放过我们。他善于借刀杀人,又知道万艾谷的许多秘密。我问你,万艾谷私下里和你们天宁教是不是关系融洽?” 韩锦犹豫了一下,道:“是又如何?” 纪舒微笑道:“如今我、你、丹阙三人都在万艾谷里。无眉的下一步动作,必然是在武林上放出消息,说天宁教和万艾谷勾结,煽动武林正道攻打万艾谷。而且不会很久,为了不让我们逃走,只怕他此时已经开始在外大造舆论了。届时将我们和杜讳师徒一网打尽,再把这曾令他不快的万艾谷一并扫除,又挫伤了你们天宁教的左膀右臂。你最好劝劝那谷主,赶紧把谷中的格局改一改。” 韩锦蹙眉:如果纪舒所言属实,那就有些棘手了。武林正道们不敢直接攻打出岫山,但是毁掉几个天宁教在外的势力,却是他们敢做的,当年的满花宫就是这样被灭的。一旦万艾谷暴露,引起围攻,天宁教离得又远,难以相救。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几人的脚步声,匆匆往这个方向赶来。 韩锦听见了,看了纪舒一眼。 纪舒显然也听见了脚步声,他眯起眼睛,突然出手,摸进韩锦怀中,拽出一块黑色的玉佩——是那块代表五轮派传人身份的韩字玉佩。他将玉佩收进自己的袖子里,低声笑道:“你既然不肯做我的人,那便把你的玉送给我。” 韩锦蹙眉:“还给我。你喜欢玉,我可以给你换一块。” 纪舒一脸欢愉:“要我还你也行,除非——我死了。” 韩锦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脚步声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纪舒迅速把匕首收起,整了整衣领,从韩锦身上退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韩锦从地上坐起来,揉着被手铐弄的酸疼的手腕,犹豫着没有立刻讨玉,而是道:“你想咳的话,不用忍着。” 纪舒皱了下眉头,很快舒展开,微微一笑。 转眼,那几个人就出现在韩锦和纪舒面前,为首的竟然是白小右。白小右一见韩锦,立刻惊喜地扑了上来,把韩锦用力抱在怀里:“呜呜,小少爷,果然是你。” 韩锦也激动地搂着他:“小右,总算又见到你了。丹阙呢?” 白小右对他耳语道:“小教主不必担心,丹阙在杜谷主那里治着伤呢。他很配合,没有闹脾气。” 韩锦听罢松了口气,拍拍屁股道:“走吧,我的毒还没解,去找杜谷主。”又对白小右身后的人指着纪舒道:“他是我的朋友,他身上有伤,把他也带去,请人给他看看。” 那几人上去扶起纪舒,纪舒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们扶,很顺从地跟着他们走。 韩锦问白小右:“小右,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白小右道:“我在外面鸣烟,杜谷主派人出去接我们进来的。” 韩锦撅嘴:“你可好,我在密道里吃尽了苦头,还走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白小右道:“我带着丹阙进来以后,就一直派人注意小少爷的消息。听杜谷主说,自从无眉叛逃以后,他就把密道的阵法改了,怕无眉带人闯进来,所以小少爷你们才会摆错了阵法进入迷谷。万艾谷的弟子昨晚去检查的时候,发现密道里的阵法被人动过了,我猜是小教主来了,大清早就带着人来迷谷找。” 韩锦点点头:“原来如此。” 白小右带着韩锦他们出了迷谷,那两名弟子把纪舒带走医治去了,而白小右带着韩锦去找杜讳。快走进杜讳居住的院子时,韩锦站住了不敢进去,犹犹豫豫地问道:“丹阙在不在里面?” 白小右捂嘴笑道:“他不住在这里,在别处养伤,小教主放心进去吧。” 韩锦紧张道:“他不会过来吧?” 白小右道:“属下派人守在这里,不让他过来?” 韩锦连连摇头:“不不不,你去弄一套易容的装备给我。我先让杜讳给我解毒,晚上你带我偷偷去瞧瞧丹阙。” 白小右歪头:“好呀。小教主你快进去吧,杜谷主等着了。” 韩锦松了口气,再三叮嘱白小右赶紧弄套齐全的易容装备送来,这才走进杜讳的院子。 第61章 韩锦一走进去,便见杜讳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 韩锦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杜伯伯。” 杜讳示意他坐下,道:“右护法已经跟我说过你的事了,来,让我看看。” 韩锦忙把手伸出去递给他。 杜讳给他检查了一下,道:“唔,就是朝寒暮暖,问题不大。解这毒需要蓝白草,我谷里有种。一会儿我就叫人去给你煎药,配合药性扎针放毒,第一次就能替你放掉一半毒性。不过你这毒拖得时间有些久了,要完全根除,得用五天时间才行。” 韩锦喜道:“好,好,谢谢杜伯伯。” 杜讳摸着下巴上留出的一撮小胡须笑道:“听说,你自己舍不得吃解药,却给那个叫丹阙的赤霞教魔尊吃了?” 韩锦讨好地对他笑了笑。 杜讳摇头笑道:“叫你爹知道了,一定骂你笨。” 韩锦撇嘴:“才不会呢。我把丹阙领回去给爹爹看,爹爹一定喜欢他。”又道,“对了杜伯伯,丹阙的身体怎么样了?” 杜讳道:“他的毒你都替他解了,还能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他从前走火入魔过,经脉淤堵,我每天给他扎针,用药物清除他体内的淤血,再让他每天早中晚去我谷中的药泉浸泡三次,他来了三天,已经恢复了五成。在我谷中再住半个月他就能恢复到先前的水准了。” 韩锦喜出望外:“好,好,杜伯伯你真好。他可配合么?” 杜讳道:“刚来的时候似乎不怎么高兴,我看他对你的右护法好似很仇视,而且言语间也并不领你的情。不过我说要给他治疗,他却很配合,有时候谷里的人忘记带他去泡药泉,他会自己准点去泡。是个识时务的,不和自己过不去。” 韩锦听见丹阙还在生气,有些失落地把嘴撅了起来,听到丹阙配合治疗,还是松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那就好。” 杜讳吩咐人去煎药,让韩锦躺下给他扎针。韩锦想到纪舒对他说的话,虽然不知道真假,可是让杜讳防范着总没有错。于是他就把纪舒的推测如此说了一遍。 杜讳听完后双眉紧锁,咬牙道:“云丹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枉我当年念在故人情分将他养育成人,却养出一个败坏师门的败类!当初他重伤稻梅的那笔帐我还没有同他算,他倒又打起我万艾谷的主意来。”又道:“如果外面那些门派果真被煽动,来攻打我万艾谷,可就麻烦了。对付几个小门派尚且能够,如果惊动了那些武林大派,我万艾谷……” 韩锦蹙眉思索对策。 杜讳道:“天尊和赤炼可知道这件事?” 韩锦摇摇头:“我是昨天才听纪舒说的。这也只是他的推测罢了。” 杜讳道:“他说的很有道理,云丹这家伙的确是这种人。我派人去出岫山向天尊报备一声,如若届时真起战事,还要天宁教出人来庇护我万艾谷。天尊足智多谋,或许他有办法化解此事,能不起战事是上上之策。” 韩锦道:“好。我让右护法去送信吧。他武功高强,又机灵,一定能把信安全带到。” 杜讳道:“也好。” 杜讳用金针把韩锦体内的毒素逼了出来,要让他喝药,韩锦紧张地问道:“药苦不苦?” 杜讳笑道:“小教主,你放心吧,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不一会儿有人把煎好的药送进来,一并送来十串糖葫芦。韩锦大喜过望,一口气把药全喝了,同时抓起四串糖葫芦往嘴里送。杜讳摸摸他的头:“慢点吃,吃完漱漱口,当心患上虫牙。” 韩锦讨好地用头顶心蹭他的手掌:“有杜伯伯在,虫牙也治得好。” 杜讳宠溺地拍拍他的头,道:“我给你的药,可有准时吃?最近你失忆的毛病好些没有?” 韩锦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吞下半颗糖葫芦,却被噎住了。杜讳连忙喂他喝水,给他拍背顺气。韩锦缓过劲来后道:“杜伯伯,之前有一回月缺的时候我中了别的毒,被人封住经脉,我强冲经脉,使得毒性蔓延,可我的头脑也突然灵光起来。只是后来一个月,月未缺的时候,我便提前还童了。” “还童?”杜讳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这是变傻的含蓄说法,忍俊不禁地一笑,道:“什么毒?” 韩锦道:“青花毒。” 杜讳摸着胡子蹙眉沉思,道:“我知道了。我原以为能把你的病医治到半月一轮回已是逆天之举,既然你能在月盈之前提前变聪明,或许你的还童之症能够完全医治好。待我想一想今晚再研究研究,明天开始你每天上午来我这里,我着手尝试为你医治。” 韩锦体内朝寒暮暖的毒性被杜讳一次性放掉了一半,他再次毒发的时候,感觉比先前好多了。因经历过了最难受的时候,现在一冷一热的变化对他而言简直不痛不痒,而且毒发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了。 黄昏的时候,白小右给韩锦送来了一整套易容装备,并且给他带来了一名万艾谷的弟子。 韩锦问白小右:“他是什么人?” 那人捧着一个木盘子,盘子上装着熏香、干净的衣服、一壶酒还有一碟小点心。他道:“我叫蛋蛋,杜谷主让我每天伺候丹阙泡药浴。” 韩锦眼睛一亮,大力拍拍白小右的肩膀:“小右你干得好!” 白小右嘿嘿一笑:“属下跟了小教主这么久,怎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韩锦抱住他用力亲了一口:“回去赏你吃糖。” 然后韩锦冲到梳妆台前,抓起画笔就往脸上描,催促那人道:“快,说话,走路,让我模仿你的动作。还有,你跟丹阙平时说过些什么,也都告诉我!” 戌时,画妆成蛋蛋的韩锦托着盘子走到丹阙住的院子外。 丹阙站在一棵梅花树下,手里抓着一把薄翼长刀,正低头端详自己手里的刀。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将刀刃擦干净,然后长臂一点,挥刀练武。 经过杜讳三天的治疗,他已经和之前判若两人。韩锦知道他曾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却也只是听说过罢了,事实上和他在一起之后,他大多时候都弱得不堪一击。因此看到如今丹阙身形恣意流畅潇洒的模样,韩锦不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丹阙挥刀,射出的刀气伤了梅枝,数瓣梅花脱离枝头飘然落下,如同下起了梅花雨。丹阙就站在这梅花雨中,身形翻转,长刀游走,刀气四射。韩锦仿佛被他凛冽的刀气刮伤,心口一阵阵紧缩。 丹阙收刀,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天上的梅花雨竟下的更密了,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原来是他的刀气将这些梅花瓣斫得四分五裂。 然后,丹阙回眸,清冷的视线从韩锦的假脸上扫过。韩锦哆嗦了一下,觉得刚才这几刀好像都砍在他身上似的,忍下转身逃走的冲动,硬是绷直双腿站住了。 丹阙冷冷道:“我准备好了,走吧。” 韩锦清了清嗓子,用蛋蛋的声线颤声道:“是,公子。” 韩锦端着木盘跟着丹阙走到谷中药泉所在之处,天色已晚了,药泉附近立了几杆灯笼照明,周围没有别人,只有“蛋蛋”伺候丹阙。 丹阙走到药泉边上就开始脱衣服,将脱下的衣服递给韩锦。灯笼橘黄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照出他流畅的身线,将他的肌肤映成糖葫芦般的颜色。 韩锦盯着他浑圆的屁股的曲线,忍不住大大吞了口口水:那就像两个放大了数倍糖葫芦,让人恨不得将他扑倒,用力地舔上几口。韩锦甚至能感觉到口腔中已经有了甜滋滋的味道。 丹阙听到他咽唾沫的声音,皱着眉头转身看了他一眼。韩锦立刻转开视线,眼珠子乱转。 丹阙愣了一下:韩锦每次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或者说了谎话,一旦被人揭穿后,他就会把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从前丹阙还因此觉得他的小傻子是那么的傻,那么的可人喜欢。 他心里咯噔一下,死死盯着“蛋蛋”的脸看。 韩锦逼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故作纳闷地眨了眨眼睛,捏着嗓子道:“公子,你不下水吗?” 丹阙眯了眯眼睛,轻轻哼了一声,扭头走进药泉中。 韩锦趁着他背对自己的时候,迅速转身,与此同时,两行鼻血流了下来。他立刻擦干净鼻血,点住自己鼻翼两边的穴道,不让鼻血再流,这才施施然转过身来,暗暗松了口气。 第62章 丹阙在药泉里运转真气,杜讳告诉他,每天在药泉中运气能够使真气走得更顺畅,加速打通他因为走火入魔而淤塞的经脉。 韩锦在岸上叠衣服,时不时偷看丹阙。丹阙肩膀一下的部位都浸在水下,黑夜中只凭着几盏昏黄的灯笼,影影绰绰看不真切。韩锦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也能扒光衣服跳进药泉中,缠着丹阙亲热。他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丹阙,却好像过了一年之久。 丹阙真气运走一周天,松了口气,将手从水下伸出来,冷冷清清地叫道:“蛋蛋。” 韩锦听蛋蛋说过,每次丹阙练完功以后就要立刻递毛巾给他擦汗,于是他赶紧拿起一块干净的走过去,放在丹阙手里。 丹阙擦了擦额上沁出的薄汗,把毛巾递回丹阙手里,道:“我昨日请你问杜谷主的,你问了么?” 韩锦听蛋蛋说过,于是道:“公子是说关于菊花过敏的事?” 丹阙点头。 韩锦道:“谷主说,治可以治,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丹阙道:“能治就好。” 韩锦将倒好的一杯酒递给他:“公子喝点酒暖暖身。” 丹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递还给韩锦,盯着他的眼睛道:“再请你替我向谷主转达一句话:如果五轮派的韩锦来了万艾谷,告诉谷主,我想见他,我有话要问他。” 韩锦小心肝乱颤,低着头把酒杯收起,道:“是~~” 丹阙从水里上来,韩锦展开浴巾为他披上,闻到了他身上草药的清香。他好想张开双臂抱住丹阙,用力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可惜他有贼心没贼胆。 丹阙自己擦干了身上的水,很快就把衣服穿上了。韩锦站在后方看着他被宽大的衣服遮掩住的臀部曲线,心中倍感惆怅: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不必倒流太久,只需倒流一个月的时间,那时他和丹阙还在那个他们发现的神秘的山谷里,他还是丹阙的小傻子,他喜欢丹阙,丹阙也喜欢他,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丹阙都不会生气。如果丹阙不愿和他亲热,只要他热情纠缠地久一点,最终也都能得手。可是现在,如果他敢碰丹阙一下,只怕丹阙会抽刀剁了他的手。 韩锦把丹阙送回丹阙住的院子就要走,突然一阵寒风刮过,他缩了缩脖子。丹阙回过头来,道:“你冷吗?” 韩锦愣了一下,忙道:“还、还好。”又道,“谢谢公子关心。” 丹阙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轻哼一声,慢慢地、冷冷地道:“小心受寒。” 韩锦小心肝又是一通乱颤,干笑两声:“多、多谢公子关……”话没说完,丹阙已经丢下他进屋去了。韩锦摸摸鼻子,耸耸肩,走了。 韩锦回到杜讳给他安排的住处,一只脚刚跨进门,就瞧见屋子里坐着白小右和一个万艾谷的弟子,那个弟子一脸焦急。 韩锦奇道:“出了什么事?” 那名弟子道:“公子,你带来的那位朋友,叫纪舒的,刚才跑了。” 韩锦一愣:“跑了?” 那名弟子连连点头:“他打晕了谷主派去给他治疗的药师,跑了。有毒师说看见他往谷口走,他现在可能已经出谷了。” 韩锦走到桌边坐下,没吭声,也不惊讶。 白小右察言观色:“小少爷,要我去追吗?” 韩锦摇摇头:“算了,让他走吧。”又对那名药师道:“他走了就走了,你告诉你们谷主一声,这件事就算了。” 那名弟子有些惊讶,但是听他什么说,也没有办法。 韩锦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地问道:“他……他的伤情如何?” 那名弟子道:“那位药师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做完检查就被他打晕了。据那药师说,只看他的脉象……” 韩锦突然抬起手,道:“算了,我知道了。没事了,你回去吧,麻烦你了。” 那名弟子又是一愣,最后耸了耸肩,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等那名弟子走后,白小右奇怪地问道:“小教主你知道那个灵玉魔尊要去哪里?” 韩锦点点头:“大概能猜到一点。” 白小右眨眨眼,没有再问下去:“哦。那,属下要做什么吗?” 韩锦道:“有。你回出岫山一趟,我有口信要带给天尊。你今夜好好休息,明早就出发。”然后把和杜讳商量的结果如此一说,白小右得了命令,就回去休息了。 翌日上午,韩锦去找杜讳。一进屋,就瞧见桌上摆着十几碗五颜六色的水。他在桌前坐下,奇道:“这是什么?” 杜讳道:“这是组成青花毒的几种药物成分。我昨晚提炼分离出来的,我们一种一种试,每两天试验一种。并且要我给你扎针刺激经脉配合。” 韩锦咋舌:“我要和可以不吃吗?” 杜讳道:“你不想能够稳定维持现在的状态吗?” 韩锦很纠结。傻的时候,他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不用考虑那么多,即使被人欺负,他也不觉得伤心,而且他傻的时候似乎更讨人喜欢,至少,丹阙就喜欢小傻子。但是傻的时候又容易做错事,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卖了,眼下算是没闯出什么天大的祸来,要是有一天把天宁教和爹爹他们都给卖了该如何是好?聪明的时候,又有许多事情要操心,总是不高兴。 最后,韩锦咬咬牙:“我喝!” 被杜讳折腾了一上午,眼看时间将近午时,韩锦急匆匆换上蛋蛋的妆容,奔着丹阙的院子去了。 丹阙又在院子里练刀,韩锦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刚刚练完一套刀法,见韩锦来了,板着脸道:“你来早了。” 韩锦赔笑:“也不早了,公子,去沐汤吧,多泡一会儿。”丹阙多泡一会儿,就能多看一会儿。 丹阙道:“既然早了,你来陪我切磋切磋吧。” 韩锦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手里的盘差点翻下去:切、切磋? 丹阙将长刀一手,凌空跃起,从梅树上折下两根花枝,将一枝指向韩锦。韩锦走进院子里,将手里的木盘放下,局促地将手在裤子上来回摩挲:“公子,我们万艾谷的武功不入流。” 丹阙冷着脸道:“无需推脱。” 韩锦赔笑:“公子,我真的不行。” 丹阙提高了声音:“接!” 韩锦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他递过来的花枝。花枝上有五朵梅花,十分漂亮,韩锦看着有些不忍心将它当成剑用。 丹阙已经一“剑”刺向韩锦,他来势汹汹,韩锦故作手忙脚乱地去挡,却没挡住,被他的“剑”正正好好刺中心口。丹阙并没有真的此下去,“剑尖”碰到韩锦心口的时候就停住了,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把梅花枝收回去。 韩锦委屈地撅撅嘴:“公子,我的武功真的很差。” 丹阙什么也没说,将梅枝一丢,木着脸道:“走吧。” 到了药池,丹阙脱了衣服以后泡进药池里,韩锦趁着他闭着眼睛专心练功的时候坐在池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此刻是白天,天很亮,丹阙泡在池子里的身体也能够看清楚。韩锦看的直舔嘴唇,想起那日日夜夜里和丹阙一起销魂的滋味就忍不住了,连忙先封住自己的穴道,生怕又让鼻血流下来。 丹阙练完功,泡在池里没起来,叫道:“蛋蛋。” 韩锦忙凑过去将毛巾递给他。 丹阙一边擦额上的汗一边道:“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关于赤霞教的消息?” 韩锦舔了舔嘴唇,正想着怎么说,视线一转,就看见丹阙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他看着丹阙写满复杂的双眼,心肝乱颤,一时竟愣住了。 第63章 韩锦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说:“没有。” 丹阙收回停在他脸上的目光,闭上眼睛吁了口气,冷冷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然而事实上,这句话并不对。因为他从小到大,听过的谎话绝不少,甚至比实话要多得多,才会供养出他极大的疑心。他讨厌的,不是别人骗他,而是他被别人骗。 韩锦心虚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他做贼心虚,总觉得丹阙把他认出来了,可是又怀着侥幸的心理,认为丹阙并没有识破他。如果识破了,丹阙大约早就扑上来用匕首架着他的脖子了,又怎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 伺候丹阙泡完药泉,韩锦又去了杜讳那里。杜讳也给他准备了一桶药水,让他泡药浴。韩锦泡的这桶药药味刺鼻,远不如丹阙那里清香。他闷闷不乐地抱怨道:“为什么我要泡的就这么难闻?我不能去丹阙泡的那个池子里泡吗?” 杜讳卷起书本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说呢?” 韩锦无法,只得捏着鼻子跳进药桶里。 韩锦把胳膊搁在桶边,杜讳一边往他的胳膊上扎针,一边道:“我已经让人把入谷的阵法都改了。外面的弟子传信回来,说听到附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江湖消息,说这一代五轮派的传人韩锦又是天宁教的教外魔使。” 韩锦蹙眉:“应当是无眉传出去的,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因此只说是教外魔使。” 杜讳叹气:“想必也是。这消息传遍了附近几个武林门派,想必再过一两个月就能传遍全江湖了。你可有什么对策?” 韩锦道:“这我倒是不担心,五轮派传人这个身份,不过行走江湖的时候方便些罢了。就算从此不能用了,也无关紧要。关于万艾谷的消息呢?” 杜讳道:“我的弟子尚未听见传闻,不过估计也快了。” 韩锦道:“杜伯伯你不必担心。右护法已经回天宁教传信去了,他的速度肯定比无眉传播消息的速度快,万艾谷地处中原偏僻一隅,附近能弄出点名堂来的也就一个峦山派。就算武林正道真想对万艾谷做些什么,至少也要个把月的时间,我们天宁教一定会想出对策的。” 杜讳道:“好。” 温热的药浴把韩锦全身的毒气往上蒸,杜讳把那些毒素往韩锦的胳膊里引,然后再在胳膊上扎针放血,把毒素派出来。他扎完针,就离开了,韩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从药桶里爬出来。 经过的治疗,韩锦的胳膊又酸又痛又麻,连抬也抬不起来。白小右不在身边,杜讳以为他不喜欢,也没有让万艾谷的弟子跟着伺候,因此他只好自己伺候自己。 他手酸的举不起浴巾擦干身体,只好把浴巾平铺在床上,然后躺在浴巾上滚来滚去,用浴巾把自己裹了起来。做完这些,韩锦就窝在床上不想动弹了。 他想起之前,丹阙发现他也中了朝寒暮暖之后,跟他发了好一通脾气,一整天没有理他。可是等丹阙的气消了,就对他格外的好,每天早上都会亲自动手为他穿衣戴帽,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去,就怕他受寒;如果路上有条件洗澡,丹阙会早早地举着等在一旁,待他已从水里出来,就立刻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亲自动手把他身上的水分全擦干,不给他染上风寒的机会;就连吃东西喝水,丹阙也会先把东西贴着身子捂暖和了,再喂给他吃。 韩锦想得鼻子发酸,抽抽嗒嗒地唤道:“哥哥。” 到了晚上,韩锦的手臂还是酸的端不住木盘,他就叫蛋蛋自己去了。 翌日清晨,韩锦再次画妆成蛋蛋去带丹阙泡药泉。 两人还没走到药泉,丹阙突然回过头盯着韩锦看。韩锦吓了一跳,傻不愣登地看着他:“公、公子,你看什么?” 丹阙手半抬了起来,又放了下去,什么也没说,继续往药泉去了。 到了药泉,丹阙下水泡着,韩锦给他倒酒,是不是揉揉还有些发酸的胳膊。丹阙突然冷冷清清地道:“你手怎么了?” 韩锦支支吾吾地说:“昨晚睡觉的时候压麻了。”说完之后去看丹阙,丹阙合着眼没有说法,仿佛刚才的问题不是他问的一样。 韩锦倒完酒,端着酒杯走到丹阙背靠着的岸边,将酒递给他:“公子,暖暖身吧。” 丹阙接过酒杯,眼睛却盯着他的手腕。韩锦往自己的手腕处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大块淤青,是他昨晚放血之后留下的痕迹。他出来的太匆忙,忘记将这处盖粉遮掩一下了。韩锦忙将手收回去,在偷眼去看丹阙,之见丹阙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抬手把那杯酒干了。 丹阙上岸后,韩锦连忙将浴巾披在他身上,然后从怀里取出一盒药膏,小心翼翼地说:“公子,今天已经是你泡药浴的第五天了,谷主说,从今天开始你泡完药浴让我给你全身抹上药膏。” 丹阙一愣:“什么?” 韩锦的声音更轻了:“抹、抹药膏。”这盒药膏,实则是他问杜讳讨来的,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不过丹阙涂或不涂却没什么要紧。韩锦想了一晚,讨来这盒药膏,不过是出于私心,不想总是看的道摸不着,因此才想出这个主意罢了。 丹阙的眼睛死死盯着韩锦,韩锦感觉自己的脸上快要被着出两个洞来,拼命低着头不敢去看丹阙的眼睛,心里暗暗捏了把汗:妈妈咪呀,原来哥哥这么不喜欢被人碰么? 丹阙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几番张嘴,都没说出话来。他的的确确看出“蛋蛋”的端倪来了,虽然声音和相貌一样,可是相处的时候感觉总是有差异的。如果这家伙弄出一个新身份来接近他,而不是易容成蛋蛋,或许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可是冒名顶替别人可比简简单单的隐藏身份要难得多了,而以韩锦的心机,实在不适合做这些。 丹阙之所以忍着不吭声,一则是他尚不确定此人是否韩锦,于是只能不断地试探。二来就算是韩锦,他也想看看韩锦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贸然揭穿,万一韩锦像上一次一样转身就跑可就麻烦了。 如今韩锦拿出这盒药膏来,丹阙心里这才算八九不离十:这该死的家伙绝对就是韩锦不会有错!!! 忍了又忍,丹阙道:“药膏给我,我自己涂。” 韩锦硬着头皮道:“还是我来服侍公子吧,公子自己上药不方便。” 丹阙深吸一口气,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心想:我真想掐死你! 第64章 丹阙伸出手:“没关系,我自己涂就好。” 韩锦好容易想出这个主意,如果把药膏交给丹阙,他想出这个馊主意就没有意义了。他哪里舍得,虽然丹阙的目光已经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迫,但是色字头上一把刀,韩锦硬着头皮顶着这把刀上了。他小声道:“涂药的时候还需要配合穴道按摩的,公子,你自己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丹阙已经在心里把韩锦千刀万剐了一遍,忍着冲上去揭开他的伪装的冲动,心道冷静冷静,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不能把他吓跑了。于是他磨牙霍霍地说:“我们回屋再说。” 韩锦听他松口,不由万分雀跃,连忙将东西都收拾好,屁颠屁颠地跟着丹阙回了他的住处。 进了房间,丹阙故意加重了咬字,问道:“五轮派的韩锦还是没有来万艾谷吗?” 韩锦敷衍道:“嗯,没有。” 丹阙暗暗磨牙:“是没有呢,还是你不知道呢?” 韩锦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确实没有听说过。”又赶紧转移话题催促道:“公子快去床上躺下,让我给公子上药吧。谷主特意嘱咐了,要泡完药浴立刻上药才有效的。” 丹阙不紧不慢道:“这药有什么效用?我为何一定要涂?不用又会如何?” 韩锦愣了一下,忙想出危言耸听的话来恐吓丹阙:“公子,药浴中的药物成分会损伤公子的皮肤,涂了这个药,能够保护公子的肌肤,同时活血化瘀,促进血液循环。哎呀公子你快躺下吧,时间久了效用就不好了。”说着就去拉扯丹阙,将他拖到床上,“快躺下。” 丹阙闭上眼,深呼吸,心道:我忍!这家伙最好不要真的是韩锦,不然我一定掐死他! 丹阙半推半就躺了下去,韩锦立刻动手扒他的衣服,手掌拂过丹阙脖颈,丹阙感觉到那熟悉的触感,立刻想到当初自己被韩锦用一本所谓的合欢秘籍骗的团团转的事。他心口一痛,急火攻心,就有点忍不下去了,正要发作,突然感觉背上被人戳了一下,脑中一空,就失去了意识。 韩锦收回点了丹阙睡穴的手指,暗暗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是色胆包天了,光明正大把丹阙点晕的事情也敢做,万一露陷就死定了!可是丹阙各种不配合,眼看这就在眼前的肉吃不到嘴,他急得一时糊涂,就忍不住把丹阙给点晕了。 既然已经做了,韩锦一不做二不休,蹬了鞋扑上床去,紧紧抱住昏迷的丹阙,在床上来回打了好几个滚,哼哼道:“哥哥,锦锦好想你哦~~” 丹阙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韩锦急吼吼地把丹阙的衣服扒了,像是小狗吃食一样用鼻子和嘴在他身上拱来拱去,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亲吻这具久违的熟悉的身体。他喜欢极了丹阙的身体,怎么亲吻都不够,想起那些相处的时光,又心酸又温馨,手掌吸着丹阙圆润的屁股,想到天尊给自己写的教材还没有全部实践完就让丹阙给收走了,丹阙看到自己对他做的事情全部都是按照那本教材上写的做的,会不会气炸了?还有可能再继续和他练合欢功吗? 想到这些,韩锦又开始难过了。他现在已经不想利用丹阙对赤霞教做了什么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真的利用过丹阙。他涉世未深,从前接触过的人只有两类,一是天宁教的天尊和三位长老,这些人是他的长辈,对他爱护有加,尤其高晟风,不分场合不分好坏不分对错地惯着他,只因为他是自己亲手捡回来的;二就是天宁教的弟子,他的那些手下。高晟风等人为了保护他,不让太多人知道他是傻子,所以甚少让他和底下的弟子接触,即便接触也是在他最聪明的时候,那也是他最严肃理性的时候,因此那些弟子们大多对他怀有敬畏之心,不敢亲近;即使向白小左白小右这样贴身陪着他,非常了解他并且和他像朋友兄弟一样相处的人,也是由高晟风精挑细选出来的足够忠诚的人,只要他说什么,小左小右都会尽量帮助他完成愿望,极少忤逆。而丹阙,是他第一个真正亲密接触的除上述两类人之外的人。 最初相处的时候,丹阙会打他骂他欺负他,他清醒的时候回忆起来会觉得很生气很委屈,因为就连高晟风和卢雅江都没有这样凶过他,可是他又觉得这样的相处有趣,因为丹阙不会总是顺着他,不会费心揣摩他的心思,反倒是他要巴心巴肝照顾讨好丹阙,这种相处方式让他觉得新奇。后来丹阙的态度逐渐转变,会生他气,却也会对他好,还会和他亲热,让他尝到了甜蜜的滋味。事实上,他的许多第一次,都是和丹阙一起做的。他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滋味,第一次费心去了解一个人,第一次欺瞒得罪了一个人,却笨拙得不知该怎么挽回,只敢逃避。 韩锦沉沉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丹阙胸口,闷声道:“哥哥,你原谅锦锦吧,锦锦不敢了。”然而他也只敢在这个时候说,想到丹阙醒来会发飙跟他算账的样子,他就决计不敢对准了往上撞。 韩锦抱着毫无知觉的丹阙亲热了许久,到底不敢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最后依依不舍地把他的身体放平,亲了亲他的翘屁股,又把手里的药膏往他身上涂抹了一遍,然后解开了他的睡穴。 不片刻,丹阙呻吟着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被涂满了药膏,完全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之间,事情就成了这种奇怪的状态。 韩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无耻地赔笑道:“公子,刚才我给你上药,替你按摩,你太舒服了就睡着了。我按摩的手艺不错吧?” 丹阙愣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他昏迷之前最后的一个感觉背上吃了一击,被人点了睡穴,然后再醒过来就成了这样。 他立刻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额角的青筋暴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捏得咔咔响。偏偏此时韩锦还不遗余力地试图对他做诱导:“公子你有没有觉得全身酥软,神清气爽?这是我万艾谷的独门手艺,不用太吃惊。呃……要是没有的话也没关系,我以后每天都会帮公子按摩的。” 丹阙低着头,默默在到底是掐死他还是掐死他还是掐死他之中选择了继续忍,忍过了极致,居然呵呵笑了起来,笑得身体都在发抖。 韩锦被他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嗦了一下,干笑道:“那公子好好休息,蛋蛋就先走啦。” 丹阙抬起头,目光近乎疯狂地盯着他,脸上皮笑肉不笑,正要开口,韩锦突然大叫一声:“公子不用谢这是蛋蛋的荣幸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晚上再见!”说罢卷起东西风一般冲了出去,只留下一股寒风吹得木门悠悠的晃。 丹阙愣了,直到“蛋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神来。他脸上诡异的笑容渐渐褪去,神情变得落寞,低头坐了一会儿,猛地跳起来把桌子掀了,尖叫声在小院子的上空盘旋:“啊啊啊啊混蛋给我去死吧!!!” 第65章 当天晚上韩锦并没有再去替丹阙“按摩”,事实上,那之后好几天他都没有再去。一则是因为他又一次怂了,怕露陷,不敢再去见丹阙,二则是每天都被杜讳折磨的够呛。杜讳一边给他解朝寒暮暖,一边又给他灌青花毒,要治好他的“还童”之症,配合针灸火炙药浴,折腾得韩锦一身是伤,胳膊都抬不起来,因此自然也就没法去见丹阙了。 韩锦不能去,就要换上蛋蛋去,可是韩锦想到自己才刚跟丹阙说了每次泡完药浴都要涂药膏,又不愿意让蛋蛋去碰专属于他的极品屁股,于是就让蛋蛋告诉丹阙,那药膏杜讳拿去改进配方,暂时不用了。 每天晚上,韩锦都会把蛋蛋叫过来,问他丹阙一天的动向。 第三天,蛋蛋告诉韩锦:“今天中午泡完药浴,丹公子说他不想回去,叫我陪着他在谷里走走。我本来想带他去竹林,但是他不去,说要让我带他去弟子住的地方看看。我告诉他谷中弟子并不群居,往往是一个药师搭配一名毒师住在一起,自己选地方垦药田居住,只有谷主召见的时候才会聚集。” 韩锦道:“然后呢?” 蛋蛋说:“然后丹公子就让我带他去谷主住的地方,以谷主住的地方为中心在周围走了一大圈,每次走到弟子住的院子前面他就会停一会儿往里看看。” 韩锦哆嗦了一下:“他该不会……是在找我吧?” 蛋蛋点头:“我猜也是呢。他还问我,最近有没有一个叫韩锦的公子进谷。” 韩锦忙道:“你怎么说?” 蛋蛋说:“放心嘛。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啦!我说没有,他又问我,谷里最近有什么别的客人,赤霞教的纪舒和无眉来过没有,我也告诉他没有。” 韩锦忙道:“蛋蛋真乖。”抓起一把稻梅特制的话梅糖撒进他手里:“我请你吃糖。” 蛋蛋把糖塞进袖子里,道:“然后丹公子又问我,谷主每天都做什么,以前谷主每天都会去看他,最近好像很忙,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过他了,帮他针灸的事情也是派谷主的大弟子稻梅做的。他很想念谷主,希望谷主多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他一个人在谷里很寂寞。” 韩锦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蛋蛋摊手。 韩锦叉腰怒道:“杜伯伯快五十多的人了!” 蛋蛋继续摊手。 韩锦磨了磨牙,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蛋蛋一出门,韩锦一个人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杜伯伯虽然长得也还可以,但是他年纪也太大了,哥哥不可能看上他的!”他抱着被子坐起来,愤愤地想到。然后又倒了下去,在床上滚了两圈,心想:可是哥哥为什么这么配合治疗呢?他疑心那么重,又恨我骗了他,他怎么会相信杜讳,老老实实让他治呢?难道他真的…… “啊!”韩锦仰天长嚎一声,用力咬着被子继续打滚。 翌日一早,杜讳来找韩锦。韩锦见了他,一副的恹恹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杜讳奇道:“你昨晚没睡好吗?气色不太好。” 韩锦把嘴撅得跟鼻子一样高。 杜讳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病了?” 韩锦扭动着挣开,抓住他的手道:“杜伯伯,你今天去看看丹阙吧。” 杜讳一愣:“嗯?” 韩锦道:“带着稻梅一起去,嗯……当着丹阙的面亲稻梅一口。” 杜讳又一愣:“呃?” 韩锦讨好地笑:“杜伯伯,去嘛去嘛!” 杜讳皱着眉头敲了敲他的额头:“又发什么疯。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四了,你感觉怎么样?” 韩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还好。” 杜讳摸着山羊胡道:“看来治疗的效果不错,往日到了这个时候,你说话做事可没有这般流畅。”摸摸韩锦的脑袋,“没想到误打误撞你因祸得福,能从此治好那还童之症。不过小教主,等你的还童之症完全治好以后,恐怕达不到你从前满月时的状态,大约也就与常人无异。这样的话,你还想继续治下去吧。” 韩锦撅嘴:“什么!本教主要流于庸俗?这怎么行!” 杜讳心里默默道:只怕到时候是要比常人还差上那么一点,就跟你现在差不多,这不是没敢告诉你。 韩锦道:“不行!爹爹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二郎腿一翘,“要是不能比别人成熟,那比别人多一点童趣也是可以的,反正就是不能跟别人一样!” 杜讳:“……” “好的,那就比别人……多一点童趣好了。”杜讳摸了摸额头,低笑了几声,道:“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今年要留在我万艾谷里过年了。今天下午有弟子去附近的村庄置办年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韩锦想了想,道:“丹阙喜欢吃玫瑰饼,杜伯伯你叫人多买点玫瑰饼回来吧。唔,他还喜欢喝米酒,要淡一点,不会喝醉的。” 杜讳暧昧地挑眉:“噢?好。” 杜讳转身走出去,韩锦在他背后大叫道:“杜伯伯你千万不要忘了带稻梅去看丹阙啊!!” 杜讳含笑回应道:“放心吧小教主。” 晚上,杜讳果然带着稻梅去看了丹阙,回来以后乐不可支地在房里傻笑。稻梅一边铺被子一边问他:“师父你笑什么?” 杜讳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他:“我笑天宁教那个小傻子。昨天丹阙问蛋蛋我的行程,还说想见我,今天早上小傻子就跟我闹脾气,要我带着你去见丹阙,还要当着他的面亲热。他也不想想,丹阙不过是以为我把他的小傻子给藏起来了,打听我的日程也不过是想从蛋蛋嘴里套小傻子的消息,小傻子竟然连这样的飞醋也能吃。” 稻梅也莞尔:“我看小教主对那丹阙真是着紧的很。” 杜讳摸着胡子道:“他傻了那么多年,心思很单纯,只怕连他自己也还不明白他自己的心思呢。” 转眼就到了除夕,除夕那天,韩锦上午在杜讳那里泡完药浴,中午之前再一次画妆成蛋蛋,带着一大堆东西去了丹阙的住处。 他一出门,就遇上了真的蛋蛋,蛋蛋交给他一坛米酒:“韩公子,这是我家谷主亲手酿的,补气活血,你和丹公子都能喝。” 韩锦收下了,道:“替我谢谢你家谷主。” 他正要走,蛋蛋犹犹豫豫地叫住他:“韩公子,你身上的药味很重。” 韩锦一愣,忙提起袖子闻,但是他什么也没闻到。他泡的药浴味道很刺鼻,习惯之后就什么也闻不到了,因此他自己闻不出。他奇道:“很重吗?我什么也闻不到。” 蛋蛋从袖子里拿出一盒香膏,递给他,他凑到鼻下闻了一会儿,再去闻自己的皮肤,立刻皱起了眉头:“药味好重……糟了!”那天他也是泡完药浴去见丹阙的,还抱着丹阙在床上滚了半天,丹阙一定闻到了。 然而眼看快到午时了,韩锦也顾不得这许多,抱起酒坛提着东西就去了。 到了丹阙的住处,丹阙已经站在院子外面等着了,见他遥遥跑过来,皱着眉不悦道:“你来晚了。” 韩锦赔笑:“公子,我上午在配药,所以来晚了,请公子见谅。”绕过丹阙身边,走进院子把东西放下,然后拿起换洗衣物就要带丹阙去泡药浴。他经过丹阙身边的时候,丹阙愣了一下,紧接着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韩锦转过身就见丹阙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顿时心跳加快,假装茫然地眨了眨眼:“公子?” 丹阙收回视线,道:“走吧。” 两人并肩往药泉的方向走,丹阙突然道:“你身上有药味。” 韩锦早就想好了借口,忙道:“回公子,我一上午都在药房磨药,来不及换衣服就过来了,所以身上沾了药味。” 丹阙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磨的什么药?” 韩锦又是一愣,含糊不清地说:“很多种药。” 丹阙又是一阵沉默,接着道:“我最近练功之余在学习鉴识药物,你身上好像有黑蛭血的腥气。黑蛭血是给大出血的患者用的,你收了什么重伤的患者吗?” 韩锦捏了把冷汗,支支吾吾道:“只是练习配药罢了。” 丹阙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往药泉走。他多想问问韩锦的伤怎么样了,毒解干净没有,上次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最近是不是很辛苦。他也很想发难,想把韩锦抓起来,可是上一次他什么都没做韩锦就吓得好几天没赶来见他,要是逼急了,又像上次那样转头就跑怎么办?其实丹阙只想知道,韩锦接近自己到底怀着什么居心。他说喜欢自己,可是喜欢自己,为什么伪装装成傻子?而且韩锦显然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赤霞教前魔尊的身份,作为天宁教的人,他没道理接近煞费苦心接近自己只是为了亲近,而对赤霞教的事一点想法都没有。这样想的话,韩锦这么容易就吃了纪舒那根加了料的糖葫芦,然后自己和他又莫名其妙中了朝寒暮暖的事,似乎都能解释了,想必他是故意中毒然后借机潜入赤霞教,而他手里又有一颗能解百毒的良药,所以服了毒也不担心。可若说他不是喜欢自己,他又为什么要骗自己做那种事?为什么在自己受伤的时候百般耐心照顾?为什么把他不舍得吃的解药给自己吃?为什么已经接近了纪舒和无眉却因为自己放弃了,逃出队伍? 丹阙想这些想的都快发疯了!他告诉自己,继续忍,看看韩锦到底想怎样。他绝不肯承认,这个决心是因为心底的那一丝眷恋在作祟。 泡完了药泉,韩锦犹豫许久,到底没敢把藏在袖子里的那罐所谓的“杜谷主改良过的新药膏”拿出来,唉声叹气地跟着丹阙回了他住的院子。 进了院子,韩锦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就走,而是把他先前带来的包裹打开,拿出炮仗等物,道:“丹公子,今天是除夕。” 丹阙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韩锦期期艾艾地望着丹阙,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丹公子,我怕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想陪你过除夕。” 第66章 丹阙还是把韩锦留下了。事实上,他一个人在万艾谷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确实很寂寞。 韩锦在出岫山上不怎么过除夕,山上没有那个习俗,练武功的人没那么多讲究,顶多是过年的时候高晟风会让他放放炮仗,一起吃顿大餐,再送他点礼物。他听说山下普通人家过年有许许多多的讲究,早就觉得有趣想试试了,正好有了这个一个机会。 韩锦先是把屋子里里外外来了个大扫除,丹阙一开始是冷眼看着,后来也动手帮忙,把屋子扫的一尘不染。韩锦在屋外挂上桃木符,在院子里生起火,准备煮年糕。 两人坐在火堆边取暖,丹阙搓着手问道:“你每年都是这么过的吗?” 韩锦摇摇头:“从前不怎么过。”说着笑了起来:“我也是第一回煮年糕,从前都是别人煮好了给我吃的。” 丹阙点点头:“我也没过过。” 除夕的时候还有个习俗是要祭祀祖宗,但是他们两人自幼都是孤儿,天宁教也没有祭祀前任教主的习惯,因此韩锦从杜讳给他的袋子里找出了一把熏香,最后拿这些熏香来点鞭炮用了。 到了傍晚,韩锦带着丹阙去泡了一天中的最后一次药浴,回来以后,他们坐在院子里喝着米酒放着烟火吃自己煮的年糕。他们没有经验,把年糕煮烂了,一锅年糕成了一锅糊糊,咬一口黏得满嘴都是。丹阙勉强咬了两口就放到边上不吃了,韩锦却不放弃,难得自己煮一回年糕,偏要自己吃干净才肯罢休。 在他端着一碗看不出形状的糊糊啃得时候,丹阙一只手烤火,一只手托腮,定定地盯着他看。韩锦艰难地和一大团糊糊奋斗着,吃相极是不雅,很快鼻子和睫毛上都沾上了白白的米糊,把他上下眼睑黏在一块儿,连眨眼都费力。 “噗嗤。”丹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立刻肃起脸,心里对自己道:笑什么笑!对方可是该死的韩锦!没掐死他就够好了!别再被他骗了! 韩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丹阙,用力揉着眼睛上沾上的米糊,擦完以后对着丹阙傻笑。 丹阙丢了根柴火到火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韩锦想和丹阙亲热,但是他不想再把丹阙点晕了,毕竟昏迷的丹阙什么反应都不会给,让他感觉他在做一件十恶不赦的大坏事。可是这样的情境下,丹阙是不可能心甘情愿与他亲热的,他只好拼命给丹阙灌酒,希望能把丹阙给灌晕。 丹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一醉了之过。从前他从不允许自己喝醉,因为他要时刻保持警惕提防周围的人,可是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对面坐的人就是韩锦,心里百爪千挠地难受,却又要硬忍着不去揭穿,那难受的滋味,倒不如索性喝醉了,什么都不用想。 酒过三巡,丹阙突然开口道:“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半个月,我打算离开万艾谷。” 韩锦一愣:“离开万艾谷,你要去哪里?” 丹阙道:“无眉三栾等人害我至此,我要找机会向他们报仇。” 韩锦蹙眉:“可是公子,你重伤初愈,就算你的武功能够打败三栾、无眉等人,可是你怎么接近他们?赤霞教那么多人,你一个人,也太危险了。” 丹阙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火光:“单打独斗,我不是三栾的对手。” 韩锦更急了:“你连他一个人都打不过,你怎么报仇?” 丹阙道:“我会找一个地方先隐居,潜心修炼武学,提高自己的境界,再想办法回去找他们报仇。” 韩锦愣了一下,想起丹阙从前也是这样对他说的,只不过从前丹阙说的是要和他两个人隐居,现在变成了他自己一个人隐居了。韩锦揪了揪衣摆,小声道:“可是公子你一个人隐居,多无聊呀,而且……而且你一个人,连找人切磋都找不到,武学又要怎么提升呢?” 丹阙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我从前的确是有人陪着的,只不过现在孑身一人了。” 韩锦的小心肝又开始乱颤,连带着声音也跟着打颤了:“丹、丹公子~~~不然~~~要不~~~我跟你一起离开万艾谷吧。” 丹阙挑眉:“你?跟我离开万艾谷?凭什么?你是不万艾谷的药师么。” 韩锦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我我,我……我奉了谷主的命令要照顾好你。” 丹阙又道:“我和你们谷主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照顾我?” 韩锦快要哭了:“丹公子你怎么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相遇即是缘分,有缘即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互帮互助也没什么的,你你你不要这么见外。” 丹阙哑然失笑,半晌才道:“朋友?朋友也会骗你,朋友也会出卖你,朋友会故意中毒让你被人挟持。”气息突然有些不稳,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我不相信任何人。” 韩锦心一沉:他果然以为我是故意中了纪舒的毒害他被挟持的。算了,即便我本不是故意,其实也差不多了。 他闷闷不乐地低着头烤火不吭声,丹阙见了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了自己的猜测!果然都是他设计好的! 韩锦小声问道:“公子,你要是见到了韩锦,你想怎么做呢?” 丹阙愣了一下,沉默着没有回答。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很多次了,自从和韩锦分别以后,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可是想了这么久,他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有的时候,他想杀了韩锦一了百了,至少为自己除去了一个弱点,快刀斩乱麻;有的时候,他又想,如果韩锦能够好好对他解释,他真的只是喜欢自己,而不是利用自己的话,也许可以原谅他;有的时候他会想,索性再也不要见韩锦了,见到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不如从此相隔天涯。 他怨韩锦不敢以真面目来见他,一点也不爽快,可是转念一想,又会觉得幸好韩锦伪装成蛋蛋来见他,若不然,两相尴尬的局面,确实不知该如何化解。 丹阙叹了口气,小声道:“该死的。”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犹豫不决,明明那人已经对自己造成了威胁,可就是下不了狠心杀了他一了百了。他做梦的时候还会梦见他的小傻子像从前一样傻傻地依赖着他,而所有被拆穿后的事都只是南柯一梦。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个梦,可惜是真正的南柯一梦。 韩锦很难过。他以为那声该死的丹阙是在骂自己。 过了一会儿,韩锦拿起鞭炮,强颜欢笑道:“公子,放炮仗吧。听说放炮仗能炸走年兽,还能把令人厌烦的东西统统炸走,新年就会高高兴兴的。”说着自己先点了两个炮仗丢了出去,炸的院子里噼噼啪啪的响。 丹阙也接了两个炮竹,点燃以后却没有立马丢出去。韩锦眼看那炮竹快要炸了,急道:“丢呀,快丢呀!” 丹阙看了他一眼,把炮竹丢到他脚下。“啪”的一声,炮竹在韩锦身边炸开,把他吓了一跳,可怜巴巴地望着丹阙。 丹阙哼了一声,转身进屋,重重把门摔上了。 翌日就是大年初一,韩锦又没敢去见丹阙,窝在房里写信。他的信是写给高晟风的,他感觉自己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不得不求助于英明的父亲大人。 他不停地咬着毛笔的屁股,在纸上写道:爹,孩儿近日遇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深受其扰…… 正写着,突然间门被推开,两个戴着斗笠穿着黑衣的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那二人走路全无声音,身上带着凌冽的寒气以及一种无人可挡的霸气,就这样闯入韩锦的屋中,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韩锦被吓了一跳,举着毛笔摆出防备的架势。那两人却全不理他,自顾自摘掉斗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其中一人走到韩锦的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书信看了看,垂下眼,看着韩锦,挑眉:“你遇到什么麻烦?” “啪嗒”一声,韩锦手里的毛笔落地,他缓缓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唤道:“爹?”又转向屋里的另一个人:“义、义父?” 被他叫爹的男人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叫道:“聪明。” 韩锦的表情由不可思议慢慢慢慢转变为惊喜,猛地尖叫一声,扑进高晟风怀里:“爹!!!” 第67章 高晟风一个多月前收到右护法的来信,说高聪明中了毒,正在前往万艾谷的路上,路上有些赤霞教的教徒和武林正派很碍事。高晟风担心高聪明在月缺的时候会遇上什么状况,就带着卢雅江亲自往万艾谷跑了这一趟。幸好高聪明虽然经历了些许波折,但最后还是安安全全地抵达了万艾谷,身上的毒也给解了,现在正在由杜讳治疗他的“还童”之症。 韩锦一见到两位父亲,积压了许久的各种委屈终于爆发出来,抱着高晟风的腰稀里哗啦一阵大哭。高晟风和卢雅江还是第一回见他哭,都吓坏了。 高晟风捧着儿子的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身上疼?” 韩锦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抽抽嗒嗒地说起他和丹阙的事来。他从小对两位父亲,尤其是高晟风,知无不言,因为高晟风是个极其护短的人,无论他是对是错,永远都会站在他这一边,为他撑起半边天空。 他从捡到受伤的丹阙开始说起,说到他把解药给丹阙吃了,剩下一颗自己没舍得吃,高晟风气得屈起手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傻呀。你给他吃了也就罢了,自己为什么不舍得吃?这药固然少,爹手里还有,你先吃了就是了,大不了,爹再去取一趟月见草,你怎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罢用挑剔的目光打量韩锦,嗤道:“一点儿都不像我儿子。” 卢雅江坐在一边含笑替他们剥水果。 韩锦揉了揉被敲的脑袋,接着往下说,说到丹阙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吓得他逃走了,高晟风听完立刻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连解药都给他吃了,他居然要杀你?!你有没有狠狠揍回去?!” 韩锦虽然也很委屈,可是看到高晟风生气,他生怕高晟风会做些什么,忙替丹阙说起话来:“他只是太生气,其实他没有要杀我,后来我靠近他,他就把匕首收起来了……” 高晟风曲着手指不停在他脑门上敲:“你现在就替他说话了?现在就替他说话了?人还没认准你就替他说话?他是你什么人啊?啊?还没拐到手你就给他吃解药?你自己不吃解药给他吃?你这兔崽子一点都不像本天尊的儿子!” 卢雅江轻笑。 韩锦捂着脑袋哎哟哎哟直叫唤:“爹,爹,别敲了,会敲傻的。” 高晟风愤愤收回手:“不缺我这两下!接着说!” 韩锦说完自己把另一颗解药给纪舒吃了以后,立刻抱着头蹲了下去,生怕再挨打。这一回高晟风没再打他,气得连话都不想说。卢雅江忙给他捶背顺气。 过了一会儿,见高晟风缓过劲来,韩锦又把自己最近画妆成蛋蛋接近丹阙的事情说了,高晟风听完后揪着韩锦的冷笑:“没用的家伙!我问你,丹阙到底是不是你的心上人?还是那个灵玉纪舒?” 韩锦扭扭捏捏地说:“爹,我的确喜欢纪舒,我愿意和他玩,就像跟小左小右那样。我更喜欢丹阙,我想和他合欢。” 高晟风冷哼道:“你连以你的真面目去见你心上人的胆量都没有?你哪里像我儿子?没出息!” 卢雅江在旁轻轻咳嗽了一声,高晟风立刻回头瞪他,他假装四处张望,忍笑忍到肩膀微微颤抖。 高晟风哼了一声,接着道:“你以后做事前先想想会不会给你英明神武的爹丢脸!” 韩锦可怜巴巴地说:“我错了,爹,现在怎么办啊。” 高晟风道:“我给你写的合欢秘籍呢?照着秘籍上写的,和他都练一遍,他就原谅你了。” 卢雅江在一旁轻声道:“你别给聪明出馊主意。” 高晟风大叫道:“哪里是馊主意了!” 卢雅江摇头叹气。 韩锦扭捏道:“爹,我不敢以这个身份去见他,怎么办?” 高晟风拧拧他的耳朵,道:“真是的,有什么好怕的,你爹给你撑腰!” 韩锦连忙赔笑,蹲在他身边给他捶腿。 高晟风托腮想了会儿,灵光一闪,道:“聪明,我替你去会会这个丹阙。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人物,拿捏这么大的架子。” 韩锦和卢雅江同时一愣,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高晟风说干就干,掏出一套易容工具,开始往脸上画。韩锦吞了口唾沫,一字一顿道:“爹,你画妆成我?去见丹阙?” 高晟风理所当然地说:“对啊。放心吧,有什么问题,爹替你解决。” “噗通。”韩锦一屁股坐到地上,卢雅江手里的梨子落地。 高晟风到底是高手,只见他一抹一涂,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化成了韩锦。他往韩锦身边一站,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怎样?”声音亦与韩锦像极,举手投足,无一不像。 然而高晟风要出门,却没成功走出去——韩锦抱住了他的大腿,卢雅江拖住了他的胳膊。 韩锦哀嚎道:“爹,不要啊,你就这样去会有麻烦的。” 卢雅江一脸惨不忍睹:“晟风,你冷静一点。” 高晟风把韩锦提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爹一定替你解决这个麻烦。你还不相信你爹?本天尊一出马,丹阙立刻就会回心转意的。” 韩锦将信将疑地擦擦眼泪:“真的吗?” 高晟风又转头用眼神威慑拉住他的卢雅江,卢雅江迫于他的淫威立刻松手了。 于是高晟风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潇洒地往丹阙的住处去了。 卢雅江扶额,问韩锦:“你相信你爹?” 韩锦一脸天真地看着他:“怎么了?爹爹说会替我解决麻烦呀。” 卢雅江干笑两声,小声嘀咕道:“不变得更麻烦你就知足吧。” 再说高晟风,顶着韩锦的样貌一路往丹阙住的地方去了。他在路上遇到了稻梅,稻梅大吃一惊:“小教主?你怎么,怎么这样出来?遇到丹阙怎么办?” 高晟风笑道:“我正是去找他的。” 稻梅吃惊掩嘴:“找他?你想好怎么解决了?不会跟他打起来吧?” 高晟风道:“放心罢。解决了这件事,以后我都不用再易容了。” 稻梅有点担心地说:“那最好,你自己小心。要不要我给你一颗烟雾弹?” 高晟风摆手:“不用,我去了。” 高晟风极善模仿他人,更何况他亲手把韩锦带大,韩锦的一举一动他再熟悉不过,模仿起来拿捏得当,连稻梅都没有认出他来。他心里更得意,哼着小曲儿去了丹阙的院子。 丹阙正站在院子里练功,高晟风故意收敛气息,先站在暗处看了一会儿。他不认识丹阙,自然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不过他盯着丹阙的腰臀曲线打量了一会儿,发觉丹阙的臀形极佳,由此才确定了丹阙的身份。 经过杜讳的治疗,丹阙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身形流畅迅捷,出手又快又准。不过在高晟风眼里还是差了一些,不过是个中流高手罢了。 过了一会儿,丹阙收刀,倚在栏杆上休息,高晟风微微一笑,从暗处走了出来。 丹阙不经意地一扫,不知何时视线里多了一个人。他吃了一惊,握刀的手紧了紧,身体站直,看清来人,却是目瞪口呆。“哐当”一声,手里的刀应声落地。 高晟风笑盈盈地向他走去,软声叫道:“哥哥。” 第68章 丹阙还真没料到韩锦会突然之间卸下伪装出现在他面前,一时傻了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晟风一脸纯良。他太了解高聪明在月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那傻傻的语气,那纯真的表情,他都模仿的十成十的像。他轻轻捏起丹阙的衣角,道:“哥哥别生锦锦的气了,跟锦锦和好吧。” 丹阙的脸色变了几变,过了半晌才道:“你为什么骗我?” 高晟风道:“你是赤霞教的魔尊,我是天宁教的教主,人在其位,谋其职……” 丹阙大惊失色,倒抽了一口冷气:“什么?!你是天宁教的教主?!” 高晟风也是一愣:“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 丹阙连退两步,上下打量高晟风扮成的韩锦。他原本只以为韩锦是天宁教打探消息的魔使之类的角色,万没想到他居然是教主,一时间震惊得无法言语。 高晟风对着他无辜地眨眼睛。 丹阙乱极了:“你……你是教主?你接近我,是为了套取赤霞教的事?” 高晟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没错,你们赤霞教屡屡挑衅,我早就看赤霞教不顺眼了。你是赤霞教的魔尊,我当然从你下手,不过嘛……相处久了,我也确实喜欢上你了。” 丹阙对他突如其来的坦荡感到不可思议,又接着问道:“你是故意中了纪舒的毒,你摆了我一道,故意跟着他们走?我一直奇怪,我千小心万小心,朝寒暮暖又是怎么中的?为什么我、你、纪舒三人都会中毒?” 高晟风不知道高聪明是不是故意的,不过高聪明是他的儿子,那么聪明,那就肯定是故意的了,不然随随便便被一个赤霞教的小角色给下毒挟持了多丢天宁教的脸。于是他道:“是啊,我是故意中毒的,我是想趁机接近赤霞教。”他又大大方方把儿子又卖了:“纪舒在他的嘴唇上涂了毒药,亲了我,然后我又亲了……” 丹阙狠狠地吸了口冷气,表情都扭曲了:“你说什么?!你跟他?!” 高晟风看到丹阙抓狂的反应,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你问我我才说的,我说的是实话嘛。他亲我,又不是我亲他……” 丹阙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向高晟风逼近了一步。高晟风不是高聪明,才不会乖乖站在原地,立刻往后跳了一步。 丹阙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同纪舒,究竟是什么关系?” 高晟风连忙替儿子挽回局面:“没有啊,是他强吻我的,他就是通过我算计你嘛。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然就不会带你跑啦。” 丹阙的脸色这才没有那么难看。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一些,道:“你带我脱离赤霞教,给我吃解药,骗我练合欢,这些,都是因为,你……喜欢我?” 高晟风道:“是啊。” 丹阙道:“好,那你喜欢我,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你又想对我怎么样。” 高晟风咦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我要带你回天宁教,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只有我能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报仇。” 丹阙冷笑起来,颤声道:“带我回天宁教?你可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喜欢我,你想和我在一起,就靠一次又一次欺骗我?把我当成傻子愚弄?你觉得我会跟你走?去天宁教当你的禁脔?” 高晟风微微皱眉:“我的确骗了你,那又如何,你没有骗过我吗?你当初和我在一起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吧。”高晟风想到这里就来气,高聪明是真的单纯,丹阙可绝不单纯,想也知道高聪明能骗得丹阙的信任,这过程里受了多少委屈。而且以后两个人在一起,高聪明一定会被丹阙吃的死死的,又不知要受多少委屈。高晟风极是护短,此刻真恨不得把丹阙抓回去吊起来让高聪明打他屁股,打到他求饶为止。 他又道:“再者,你说我骗你,你也是心甘情愿被我骗吧。嗤,什么合欢神功你也信,你是小孩子吗?你又不是真的傻子,还不是你愿意和我做那事,明知道我骗你也愿意。” 丹阙没想到韩锦竟然能如此理智气壮地反驳,气得发抖:“我利用你?!是,我最初的确是为了利用你。可自我……自我……我对你可有半点不真心!你说得对,我傻,如果不是你故意中毒,我又为何会跟纪舒走?我千辛万苦只为远离赤霞教那些人,你却带着我往他们的套里钻。你如此算计我……”顿了顿,呼吸又急促起来。 高晟风挠头:“人在江湖混,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嘛。少年,你也是魔教出来的,不用那么纯真吧?我就算对赤霞教好奇,想通过你打开缺口,可我又没有害过你,还救了你不少次呢!你以为我给你吃的药是什么?那可是一条命。你还想杀我,真没良心。”说完还做了个鬼脸,“小心我打你屁股。” “你!你!”丹阙差点被他气晕过去。这时候他已经想不到韩锦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反常了,因为韩锦说的话的的确确都是大实话。他颤声道:“好,很好,你说得对。人在江湖混,不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我怎么会变得如此天真?你的确救了我,只可惜,我是个魔教之人,我不懂得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只会以怨报德。韩锦!!一月十五我就离开此地,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下一次再见你,”他横过手里的刀,“我会用它说话。” “哎?”高晟风终于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丹阙说完以后,就转身进屋,用力把门摔上了。高晟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耸耸肩,回去了。 回到韩锦的住处,韩锦马上期待地扑了上来:“爹,怎么样了?” 高晟风咬了咬嘴唇,语重心长地说:“聪明啊……是这样的,我本来想,你和丹阙之间就是有点误会,把话都说开就好了,所以我就,咳,说了大实话。然后……” “然后怎样?”韩锦紧张地握住他的手。 高晟风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丹阙的脾气不是很好,唔……反正……你近期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卢雅江倚在门框边上,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耸了耸肩。 韩锦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昏过去:“什么?!” 卢雅江走上前,无视高晟风的赔笑,拍了拍韩锦的肩膀,道:“谁也不是你,谁也不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因此谁也不能代替你。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去解决。” 第69章 丹阙被“韩锦”气得昏了头,中午的药浴也忘了去泡。他也不晓得韩锦突然抽的什么风,竟会突然大张旗鼓地跑来跟他说这些话,不过既然话说到了这个程度,他和韩锦也算是撕破脸了,韩锦应该不会再或光明正大或易容换装来找他了。 丹阙没想到的是,到了晚上,他正准备自己收拾东西去泡药浴,突然就看见一个脑袋在外面鬼鬼祟祟地晃啊晃,却是蛋蛋。而且就冲他那做贼心虚的样子,这个蛋蛋势必不是真的蛋蛋。 丹阙简直被弄蒙了,他完全想不通为何韩锦在跟他说完那样的话之后竟然还敢装模作样地过来。片刻的发愣之后,他旋即变得极其愤怒——韩锦究竟还想愚弄他到什么程度?! 丹阙丢下手里的东西,寒着脸大步走到“蛋蛋”面前,“蛋蛋”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对丹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公公公公子,该去泡药浴了。” 丹阙正要挥拳揍他,手提到半空中,突然又停了下来——他闻到了韩锦身上那苦涩呛人的药味。这些时日以来,每一次韩锦伪装成蛋蛋出现,身上必然带着这股药味,而白天出现的那个韩锦,身上全完全没有这股味道。 自从丹阙在韩锦身上闻到药味以后还专门去查过,韩锦身上最浓烈的一股味道来自黑蛭血,这种药材一旦沾上了气味经久不散,不可能时有时无。 丹阙又一次被弄懵了:难道说白天来的那个韩锦是假的?不对,他看起来不像假的。又或者,是白天自己太激动了而忽略了这股味道?可是冷静下来细思的话,白天的韩锦的确有些奇怪,韩锦不像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丹阙问道:“你白天在做什么?” 韩锦小心翼翼地答道:“磨、磨药。” 丹阙想,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蛋蛋根本就不是韩锦假扮的?可是也不对,至少蛋蛋肯定是有两个人,因为他一会儿身上有药味一会儿又没有,手腕上的乌青也时有时无。 丹阙这下是真的被弄糊涂了,忍不住道:“你到底是谁?” 韩锦一脸快要哭的表情:“是蛋蛋啊。” 丹阙忍无可忍,一爪往他脸上挠去。韩锦吓了一跳,就地一滚躲了过去。丹阙又要扑上来,韩锦大叫:“杀人啦,救命啊!”一边大叫一边捂着脸扭着屁股逃走了。 韩锦回到住处,高晟风和卢雅江同时迎了出来,卢雅江问道:“如何?” 韩锦幽怨地瞪了眼高晟风,嘴角往下一撇,抱住卢雅江的腰呜呜哭了起来。 高晟风很头疼,为了儿子的幸福,翌日一早,他又去找丹阙了。当然,这一回他是瞒着高聪明和卢雅江去的——如果他们知道他去找丹阙,一定会死死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走。 高晟风易容成韩锦的样子到了丹阙住的院子里,发现丹阙又在练功。这一次高晟风没有故意隐匿自己的气息,而是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 丹阙正在练武,眼见韩锦再次出现,只愣了片刻,旋即出离愤怒,刀锋一转,直接对着高晟风去了。高晟风不慌不忙,只稍稍让开半步,丹阙的刀锋明明是看准他去的,可到了跟前才发觉竟偏了不足一寸的距离。高晟风微微一笑,伸出两指夹住了他的薄刃刀锋,丹阙试图抽刀,却发觉手里的刀一动也动不了,他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的惊,惊在两点:一则是“韩锦”身上没有任何药味;二则是“韩锦”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如今经过杜讳的治疗已经完全恢复了,可是对方仅用了两根手指就轻轻松松制住了他,这之间的悬殊绝不是他刻苦练功几年就可以追上的。 丹阙恼羞成怒,一掌往高晟风胸口拍去,高晟风再次不慌不忙地侧让,丹阙的手掌就贴着他的衣襟过去了,半点布料也没擦到。高晟风脚下一点,瞬间向后跃去十数步的距离。 丹阙是见过韩锦动手的,但是见过是一回事,和他比试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自知差距太大,虽心火难息,却也不再不自量力地挑衅,握着刀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韩锦”笑嘻嘻地说:“哥哥是不是想杀了三栾和无眉报仇?” 丹阙蹙眉:“那又如何?” “韩锦”道:“你要是跟我回天宁教,给我暖床,我就助你提升内功,教你天宁教的功夫。” 丹阙再次变了脸色。 “韩锦”继续撒鱼饵:“不光我教你武功哦,还有我们天宁教举世无双英明神武的圣天尊也会指点你一二的。” 丹阙脸色一变再变。 “韩锦”撇撇嘴:“考虑一下嘛。虽然你……嗯,天资勉勉强强啦,我也没跟那个三栾交过手,不过不管三栾是什么牛鬼蛇神,但凡经过我天宁教举世无双英明神武的圣天尊指导的,你弄死一两个他应该不在话下。” 丹阙的表情已经变得不能再变了,反而变得正常了。他上下打量着高晟风,突然道:“韩锦?” 高晟风眨眨眼:“嗯?” 丹阙道:“我送你的布老虎你还留着吗?” 高晟风茫然地顺着他的话答下去:“留着啊。” 丹阙眯起眼,冷笑一声,也不揭穿,丢下高晟风不管,径自回院练武去了。 高晟风被他无视,顿时怒从心起,抽出佩刀跳上前去,与他交起手来。高晟风虽武功远胜丹阙,然而他有意不使出全力,先手几招是试探丹阙的武功路数,待摸清之后放开手脚,专以克制他的套路打,打得他狼狈不堪,每每刚要出招,仿佛就已被高晟风事先摸清了下一招的动作,挡住了他的攻路,以至于他完全无法使出全力,只用出三五分劲就被压回去了,着实憋屈。 丹阙越打越上火,他看得出高晟风在故意欺辱他,只打压他,却不攻击他,一次两次也便罢了,每次他做了十分的准备却只用出三分力气,叫他好生的难受。他气息越来越不平,出招也越来越乱,终于,他仗着高晟风不会伤他,情愿露出破绽,也拼足了十分的力道在手上,狠狠一刀抡了过去,没想到高晟风不避不闪,而是接下了这一刀。 “呯!” 只见一阵花火四射,一片银色的刀刃飞了出去,竟将十步开外的老梅花树干树射穿! 丹阙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手里的断掉的薄刃长刀:“我的刀……”这把刀是锡铁山庄打出的镇庄之宝,是当年丹阙从锡铁山庄夺回来的,饮过无数人的鲜血,刀刃都没有卷过,竟然轻易地就被高晟风给弄断了。 高晟风看了他手里的断刀一眼,不屑地撇嘴:“你用的什么破刀。”把手里的刀丢了过去:“这把刀送给你,当做见面礼……呃,是你加入我天宁教的见面礼。” 丹阙接住高晟风丢过来的刀,捧在手心里迎着阳光仔细打量。那把刀刀长一尺三寸,刀身敦实,刀刃薄如蝉翼,阳光一照,反出耀眼的光芒;刀柄雕云纹,刺有丹霞二字。丹阙吃惊道:“丹霞刀!” 高晟风满意地打量着他的反应。这把刀正是他此次来特意带出来准备送给丹阙的。 丹阙接了新刀,想还回去,又舍不得,想收下,又不甘心,这样一把宝刀,若是他打败了对方抢过来的也便罢了,却是无缘无故送到他手里,放在手里都觉得烫手。他表情又是几番变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高晟风道:“你的内力尚且薄弱,这不必说,你的身手速度太慢,招式的灵活变幻倒是尚可。不是我看穿了你的招式,而是你的速度不堪一击,才会处处被我压制,这是中流以上高手不该有的弱点,想必是你太过激进,当年基础功尚未练踏实就急于冒进修炼更上层武学所致。想要再上一层,还得从基础功底练起。” 丹阙张了张嘴,又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高晟风哼哼道:“老子的指点可不是白送的,别忘了我的要求。” 这回丹阙终于能出声了。他盯着高晟风,道:“韩锦果真是这么想的?”他着意咬重了韩锦这两个字。 高晟风皱了皱鼻子,小声道:“谁知道呢,反正不能便宜了你。”说罢又道:“你自己练吧,改日我再来指点指点你。”说罢不等丹阙挽留,转身跃起,迅速消失在丹阙的视线中。 第70章 韩锦有一天没敢去找丹阙,让真正的蛋蛋去。等蛋蛋回来,韩锦立刻抓着他问丹阙的反应。蛋蛋表示丹阙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于是第二天,韩锦再次易容成蛋蛋去了。 丹阙已经不再需要浸泡药浴,于是“蛋蛋”主动承担了给他送三餐饮食的任务,一天照样能去看他三回。 经过一番折腾以后,丹阙已经从激动重新回到了冷静。他自认除了他这个人之外韩锦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好处,他是赤霞教的弃将,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因此并不揭穿韩锦,看看他如此煞费苦心地到底想做什么,是否真如他所说,他仅仅只是喜欢自己而已。 这天中午韩锦给丹阙送来了午餐,坐在院子里陪丹阙吃。丹阙闻到韩锦身上的药味已经轻了很多,看来他应该停药了。于是他道:“你前几天磨药,可是在给人治病么?” “唔?”韩锦一脸困惑。 丹阙道:“你看的那个病人,可好些了?” 韩锦愣了愣,红着脸点点头:“好多了。” 吃完饭,丹阙把高晟风送他的丹霞刀取了出来,给韩锦看:“这是前日‘韩锦’送我的。” 韩锦装模作样欣赏了一会儿:“真是好刀。” 丹阙很平静地说:“他给我这把刀,说要我做他天宁教的人,还要我给他暖床。” 韩锦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是、是吗?” 丹阙观察着他的反应,冷笑了一声:“我不知他究竟将我当成什么,难不成想用一把刀买下我?不可能。” 韩锦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晓得以这个身份该怎么开口,只好一脸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韩公子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丹阙道:“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韩锦道:“赠刀是赠刀的事,韩公子想你加入天宁教,是喜欢你,不是强迫,也不是交易。” 丹阙看看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下午韩锦走了,“韩锦”又来了。丹阙正在练刀,就看见一个人迅速掠到他头顶上的梅花树枝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高晟风攥着一本秘籍样的东西对着丹阙晃:“想不想要呀?” 丹阙的目光随着他手里的秘籍晃啊晃,高晟风更加有兴致地抓着书上下左右地摇摆,直到丹阙意识到他在耍自己以后,愤怒的收回了目光。 高晟风道:“以你的天资嘛,百般兵器要捡起来恐怕太晚了,想把刀法学精还是有希望的。这是我改良过的天宁教的刀谱哦,想要吗?” 丹阙眯眼:“我要,你就给吗?” 高晟风翘起二郎腿道:“不给我干嘛拿给你看呢?不过要你拿东西来换。” 丹阙蹙眉:“你想要什么?” 高晟风伸出手:“被你收走的那本合欢秘籍,拿来。” 丹阙一愣。高晟风不提还好,一提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高晟风撇撇嘴:“那本东西结合了我教英明神武圣天尊毕生的经验,是圣天尊大恩写了整整半个月才写完的心血,我还没看完就被你收走了。快点还来,我就把刀谱给你。” 丹阙冷冷地“哈”了一声:“原来是‘他’写的!”手掌一翻,一枚银针对着高晟风射了过去,高晟风脑袋一偏就躲过了。丹阙对他怒目相向没好气地吼道:“我撕了!” “什么?!”高晟风瞪圆了眼睛:“你撕了??那本东西比我手里的刀谱有用的多了!你居然撕了?!你你你!你这混蛋!” 事实上,丹阙并不是用撕的,他是直接把那本合欢秘籍丢进火里烧了。一看到这本秘籍,他就想到和韩锦在一起缠绵的那些荒唐的夜晚。合欢究竟能不能帮助他提升内力,这并不是他最关心的,就如同高晟风所言,从一开始他就是心甘情愿的,他仅仅是愿意和韩锦行那事罢了。他做好了受骗的准备,但是他能够接受的是韩锦被他爹骗了,而不是自己被韩锦骗了。 高晟风从梅树上跳下来,咬牙切齿地晃了晃手里的刀谱:“你敢撕圣天尊写的秘籍,这本刀谱你也别想要了。” “哼。”丹阙别开脸。 高晟风怒道:“你、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丹阙听了这话,立刻不悦蹙眉:“你觉得我不知道什么?对,我不知道的有很多。我想知道,我给过韩锦很多次机会,可是他让我知道了什么?!” 高晟风磨了磨牙,道:“你给我等着,我让英明神武圣天尊来跟你说!”说罢脚下一点,迅速地跑开了。不过片刻,他又跑了回来,脸上的易容已经卸了,衣服却没换。丹阙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 高晟风道:“你是不是以为,聪明是故意骗你、耍你的?” 丹阙困惑:“聪明?” 高晟风不耐烦道:“就是韩锦,韩锦是他的小名,他的大名叫高聪明。” “……”丹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起这样的大名和这样的小名。 丹阙冷笑:“难道他不是骗我的?” 高晟风道:“他确实骗了你,不过他骗你的地方,肯定不如你想得多。这孩子……”高晟风一脸别扭:他不愿意说高聪明傻。如果承认他捡回来的是个傻子,实则是下了他自己的面子。 正僵持之际,一名红衣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道:“天尊,让我来说吧。” 走出来的正是卢雅江。他看到高晟风拿着易容的包裹偷偷摸摸出了门,就知道高晟风想干什么,因此一早就来到这里候着了。 高晟风松了口气:“好吧好吧,你来解释。” 卢雅江见丹阙惊讶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我是天宁教的长老,十年前,江湖人称赤炼魔。丹公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卢雅江将丹阙引到屋后,离开高晟风的耳目才停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丹公子,韩锦这孩子是我教高天尊和我于十七年前在山下捡回来的弃婴。他之所以被人遗弃,是因为他是个傻子。” 丹阙愣住了。 卢雅江不急不缓地将高聪明的身世解释给丹阙听,包括他练习《脑残神功》、经过杜讳长年累月的治疗后成了半傻半聪明的样子。他道:“也许你不会相信,这些听起来令人匪夷所思,但我说的的确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你的必要。韩锦这孩子真的很单纯,他没有见过世面,也不懂人世险恶,他只有十七岁,这是他第一次下山,他就遇见了你。他做事随心所欲,无深谋远虑,你仔细想想,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他给你吃的药,是我和天尊从姥山群岛取回来的圣药,能解百毒,想必你听说过,他自己不舍得吃,却给你吃了一颗。如若他对你无情,只是想利用你,那他就不会半途反悔,带你离开纪舒和无眉,来到万艾谷给你治伤。甚至,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你,因为从你身上他得不到什么。” 丹阙听了这话不高兴,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或许卢雅江说的是实话,照他所言,之前想不通的韩锦的那些举动似乎都有了解释。他之所以一直想不明白,就是因为他认为韩锦心机深沉,每一个举动势必事出有因,譬如说当初在栾山城招惹上峦山派,他一直不明白韩锦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可事实上韩锦的大多数行为都是率性而为,根本不能往深了想。再仔细想想,韩锦月初和月中的时候的确是有差别的,月初时他更乖巧,自己说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做什么;而月中的时候,他表面看起来更乖,嘴更甜,可实则常常对他的话阴奉阳违,导致招惹了不少麻烦。只是从前丹阙从来没有把这样的差别和时间联系在一起。 花开两朵,各表其一。 杜讳给韩锦做了个全身检查以后,递给他一根糖葫芦,道:“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韩锦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想了想道:“除了有点嗜睡,有时候会忘记把东西放在哪里之外,还好。” 杜讳摸着胡子道:“看来你的‘还童’之症,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不过这只是第一个月,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什么状况。不然你就在我这谷里多住几个月吧,让我再观察一下。” 韩锦愁眉苦脸地说:“不行啊杜伯伯,丹阙说他过完元宵就要离开。” 杜讳蹙眉:“这么急?他走了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他要一个人打回入岭山去?” 韩锦唉声叹气。 杜讳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道:“谷外传回来一个消息,我上午已经告诉高天尊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 韩锦奇道:“什么?” 杜讳看了他一眼,将医箱阖上,道:“数日前,五轮派的‘韩锦’带着一群赤霞教的魔途在阳山道附近偷袭了路过那里的衡山派弟子。” 韩锦嘴巴一张,含在嘴里的半颗冰糖葫芦掉到了地上。他默默地舔了舔嘴角,轻声道:“是么。” 杜讳问道:“是纪舒?” 韩锦点头。 杜讳奇道:“他想干什么?” 韩锦耸肩:“谁知道呢,由他去吧。” 第71章 转眼到了元宵。元宵是个团圆的日子,韩锦白天是和高晟风与卢雅江一起过的,可是他人在这里,心却一直在丹阙那里,毕竟丹阙孤身一人在万艾谷,身边连个陪伴的人没有,而在出岫山的时候高聪明他们根本不过什么团圆节,因为每天都在一起。 卢雅江看穿了他的想法,到了下午,往高晟风身上一坐,对韩锦道:“你出去吧。” 韩锦看看高晟风,高晟风搂着卢雅江的腰,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还不滚蛋?” 韩锦立刻喜出望外地跑去找丹阙去了。 韩锦端着两碗刚出锅的汤圆跑到丹阙的住处,丹阙正站在梅花树下发呆,见他来了,转身进屋,把门给他开着。韩锦端着两碗热乎乎的汤圆在桌边坐下,期待地望着丹阙:“丹公子,吃汤圆吧。” 丹阙默默地盯着尚冒热气儿的汤圆,轻声道:“你不必叫我丹公子。” 韩锦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丹阙抿了抿唇,道:“你年纪比我小,可以。” 韩锦开心地笑了起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闪耀的星星。 丹阙的心情很复杂。韩锦就像个孩子,他从来没有过过平民的生活,因此十分憧憬这种普通的生活,这几个月的相处他都试图和丹阙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自己打工赚钱,一起逛街市,在民居里挤一张小床一个被窝说悄悄话。同样的,丹阙也没有过过普通的、温馨的生活,韩锦是第一个给他安定平和的感觉的人。 听了卢雅江的话以后,他虽不尽信,但也倾向于相信。这样一来,韩锦这个人就好理解的多了。可是即便卢雅江说的都是事实,韩锦欺骗了他也是事实,他被韩锦骗的团团转亦是事实。他无法容忍一个人对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威胁,因此他不可能就这样原谅韩锦。然而给出去的心并没有那么容易收回来,他决定再给韩锦一个机会。这一次,他会利用韩锦,而他不会为韩锦付出任何东西。假若韩锦是真心,那就证明给他看。 吃完了汤圆,丹阙道:“明天早上我就走了。” 韩锦默了默,小声问道:“哥哥打算去哪里?” 丹阙道:“曾去过的一处山谷。我要在那里修炼一段时间。” 韩锦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丹阙道:“那便要看我修炼的成果了。短的话或许只需几个月的时间,长的话便要数年光阴。” 韩锦挣扎着问道:“哥哥只打算在山谷里隐居吗?不能边四处走走边修炼吗?” 丹阙皱眉:“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心境。” 韩锦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一个决心,道:“哥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丹阙看了他一眼,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问,只道:“你若想的话,明天早上寅时三刻,我在谷口等你。过了时间你不来,我就自己走了。” 夜里韩锦回到住处,向高晟风提出自己要跟丹阙离开,恐怕得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回不去出岫山。高晟风板着脸骂了句没用的东西,掏出一本刀谱糊在他脸上,转身走了。卢雅江什么也没说,掏出一瓶药交给韩锦,韩锦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颗月见草制成的解药。卢雅江道:“该吃的时候不必省着,药没了还会再有的。” 韩锦鼻子一酸,抱着卢雅江的腰大哭了一场,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高晟风给他的刀谱和卢雅江给的药装了起来,把自己的行李给打包好了。 翌日一早,他正准备离开前,高晟风出来叫住了他。 韩锦原以为高晟风是不愿让他走了,有些紧张,正想着托词要让高晟风放心,没想到高晟风问他:“你到底把玉佩给了什么人?” 韩锦奇道:“纪舒怎么了?” 高晟风道:“白小左给我发来飞鸽传说,前阵子无眉在江湖上放出话来,说你是天宁教的大人物,又说天宁教和万艾谷勾结,意图用放出毒虫侵害中原武林正道,煽动武林正道剿灭万艾谷这个毒瘤。他说韩锦就在万艾谷里,我和雅江来的时候峦山派的人还在谷外守着呢,估计是怕你和丹阙逃走。但是前不久,纪舒伪装成你,带领赤霞教的人偷袭了衡山派。白小左说,现在纪舒那边已经有人在江湖上放消息,说赤霞教觊觎万艾谷,勾结不成,意图借武林正道之手铲除万艾谷,而五轮派‘韩锦’的真实身份是赤霞教的第二魔尊,却因为他爷爷和天宁教有关,因此故意冒充天宁教的外使,陷害天宁教和万艾谷。” 如今韩锦的头脑不是很好使,他被高晟风一通说快要绕晕了,混混沌沌整理着关系,高晟风道:“就是说,纪舒把战火往赤霞教的身上引,想把我们天宁教撇开。而且,一旦他的说法遭到那些伪君子的采信,那么万艾谷亦是被无辜牵连的,能够免于争斗。” 韩锦连连点头:“是么。” 高晟风奇道:“你知道他想做什么?” 韩锦道:“他好像很讨厌赤霞教。” 高晟风蹙眉:“是么。随他去吧,总之便是有什么阴谋,我天宁教亦是不怕的。” 韩锦犹豫了一下,道:“爹,以后还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你飞鸽传书发给我好么?” 高晟风点点头:“好。” 韩锦犹犹豫豫走出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猛地扑进高晟风怀里,缠缠绵绵地叫道:“爹。” 高晟风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没事,聪明,你去吧,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亦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有空就回出岫山来,我和雅江亦会来看你的。” 韩锦恋恋不舍地在高晟风怀里靠了好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了,只好从爹爹的怀里挣出来,在高晟风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背着行李往谷口处跑去。 眼见时间快到丹阙定下的寅时三刻,韩锦跑到杜讳的院子前,准备和他道别。杜讳已听说了他要走的事,早早在院子门口站着等他了。韩锦笑嘻嘻地跳到杜讳面前:“杜伯伯,我要走啦。” 杜讳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他:“里面装了些补药,有益内功增进,该如何使用,我都写在纸上装进包里了。” 韩锦接下包裹,道谢:“谢谢杜伯伯。” 杜讳又道:“你若见了云丹,或是抓了他回来交给我,若不便,就替我教训这个忤逆之徒。” 韩锦连连点头:“好的。” 杜讳道:“云丹的弱点是他十分惧怕老鼠。在他幼年时他母亲亡故,许多人无日发现,他在外游玩,回到家时才发现母亲的尸首上爬满了老鼠,那些老鼠从他母亲的尸首中钻进钻出。从那以后,他一见老鼠便会吓得魂不守舍。你只消抓活的几只老鼠来吓唬他,就能叫他吓的屁滚尿流。” 韩锦笑道:“杜伯伯,你放心吧。我若是抓到那个讨厌鬼,一定叫他好看!” 在杜讳那里又耽搁了一会儿,眼看时辰要过了韩锦连忙撒开蹄子往谷口跑去。他跑到谷口的时候,丹阙已经背着行李站在那里了,因时辰快过了,他正烦躁地来回兜着圈子,不停抬头看天色,神色焦急。 韩锦跑上前去,大叫道:“哥哥。” 丹阙见到他的身影,立刻松了口气,端着的两肩垂了下去,轻轻哼了一声,跳上马背:“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出发吧。” 第72章 韩锦跟着丹阙离开了万艾谷,一路往那个温泉谷去了。丹阙给那山谷起了个名字,叫做腾龙谷,表明了他要在此脱胎换骨的决心。 半个月后后,他们顺利到达了腾龙谷。 丹阙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有种与世无争的宁静,他累了勾心斗角,在这里不需要防备,不需要和人争斗,可以专心练武,累了就在温泉里泡一泡,惬意自在。 他们到了腾龙谷,做的第一件事情时休憩谷口。丹阙不愿让人打扰他的清修,因此和韩锦一起劈石砍树堵住了谷口,若非轻功极佳者,普通的乡野村夫根本无法闯入这腾龙谷。做完这些,他才开始休息,脱光了衣服找了处温泉泡下。韩锦似乎还没从蛋蛋这个角色中走出来,一见丹阙下水,立刻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哥哥哥哥,我给你捏肩啊。” 丹阙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不休息一下吗?” 韩锦道:“我可以跟哥哥一起泡吗?” 丹阙懒洋洋地说:“随你。” 韩锦得了他同意,高高兴兴地将衣服一脱,跳下水去。丹阙见他脱得裸体,脸上的易容却还挂着,倒也没说什么。如今韩锦用蛋蛋这个身份和他相处的很好,若是把真面目揭开了,恐怕又有些麻烦,还不如这样顺其自然地相处下去。不过明明知道他是韩锦,却看他总顶着别人的脸,还是感觉怪怪的。他索性闭目养神不再看,韩锦在温泉里扑腾着游来游去,不一会儿就游到丹阙身边,贼兮兮地打量着他泡在水里光溜溜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丹阙胸口摸了一把,又迅速把手收了回去,故作惊讶道:“哥哥,你的胸口好滑哦。” 丹阙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没多久,韩锦又开始蠢蠢欲动,假装不经意地将手伸向丹阙的翘屁股。可惜这一次他还没碰到丹阙,就被丹阙狠狠一脚踹开了。丹阙冷笑:“我劝你老实点。” 韩锦发现丹阙是真的不愿意让他碰,而不是和他玩游戏之后,很失落地游开了。然后他用怨念的目光抽插了丹阙的极品屁股一万次以后,终于心满意足了。 事实上,韩锦也觉得脸上的易容很讨厌,他和丹阙显然会在腾龙谷里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易容太麻烦了,顶着别人的脸也总感觉不舒服,另外丹阙总是管他叫别人的名字也让他不喜欢。可是他又怕直接揭掉易容会惹得丹阙不高兴,于是他对于这些棘手地问题是这样处理的—— 首先,韩锦找了一个机会对丹阙说:“哥哥,你不要叫我蛋蛋了,所有人都叫我蛋蛋,哥哥是特殊的,所以我允许哥哥叫我其他名字。” 丹阙好笑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叫你好呢?” 韩锦故作娇羞地说:“我很聪明,哥哥就叫我聪明吧。” “聪明。”丹阙生硬地念出这两个字,然后坚决摇头:“不要。” 韩锦撅嘴,委屈地说:“那好吧,蛋蛋还有一个小名,叫鸳鸯,哥哥可以叫我鸳鸯。”在出岫山上。高晟风坚持管他叫聪明,尹言管他叫锦锦,而韩江固执地叫他鸳鸯,至于卢雅江,他大多时候顺着高晟风的意思叫聪明,有时候在尹言那里就跟着叫锦锦,在韩江那里就从善如流地叫鸳鸯。韩锦自己最喜欢聪明这个名字,因为每被人叫一次,就等于被人夸了一次。其次鸳鸯这个名字也还不错,至少够特殊。至于韩锦,就显得普普通通了。 丹阙又哆嗦了一下。聪明?鸳鸯?这到底都是谁起的名字?从前怎么没有发现韩锦这个名字是那么的动听呢?他再次坚决摇头:“还不如聪明呢。” 韩锦把嘴撅得见天高,绞尽脑汁地想着托词:“我……我……我喜欢吃锦绣鸭,不然哥哥就叫我……” “鸭鸭?”丹阙主动打断。 韩锦快要哭了,揪着衣角勉勉强强地说:“哥哥要是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最好还是叫……锦锦……” 丹阙失笑,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锦锦。” 韩锦这才欢欢喜喜地跑走了。丹阙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苦笑,无声地念道:“痴儿。”可惜,如今的韩锦已然不痴,不再是他的小傻子了。 第二天,丹阙早上起来正要练功,韩锦凑到他眼前来,他被吓了一跳:韩锦这张蛋蛋的脸有了变化,鼻翼缩小了,肉鼻头不见了,变成了韩锦自己本来的鼻子。但是这个秀气挺拔的鼻子配上蛋蛋这张憨憨乖乖的脸,着实很奇怪。 不等丹阙发问,韩锦立刻解释道:“哥哥,我早上立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肉鼻子被石头削掉了!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很挺拔?” 丹阙嘴角抽了抽:“是……吗……”倒也没说什么。 紧接着,第三天,韩锦的眼镜突然变大了:“哥哥哥哥,我一不小心被树枝割了一下,眼睛变大了耶!是不是好英俊!” 第三天:“哥哥哥哥,我练功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脸削掉一块,脸变小了!秀美了不少呢!” 就这样,韩锦用了几天的时间,完全恢复了自己的相貌。由于他的过渡实在是太自然了,丹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不予置评。 到了腾龙谷,韩锦就把高晟风交给他的那本刀谱拿出来给了丹阙。高晟风到底是绝顶高手,他对于丹阙的评价十分准确,实则丹阙的天资并不差,甚至是十分高的,所以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只是他的性格太过激,从幼年时已是如此,因此他在当初练习基本功的时候就犯了大错误,为了超越身边的人,他没有打扎实基础就冒然求进,初期看不成恶果,可是正是那样才会使得他现在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到达了瓶颈期无法上升,而他本可以成为一流高手,却只成了中流高手。即使他抛开赤霞教的功夫,修炼新的武学,如果他依旧如此,那么进步亦是十分有限的。好在经过高晟风的提点之后,他亦有脱胎换骨的决心,开始不厌其烦地重练基础。 韩锦亦会指点他练功。 高晟风说丹阙速度太慢,因此韩锦便在他的速度上下工夫,两人以树枝操练,韩锦道:“用你手中的树枝来击打我手中的树枝顶端。”然后他的脚步不动,只动身体和手臂,移动树枝。一开始,丹阙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每每累到气喘吁吁,别说树枝的尖端,便是连他的树枝也碰不到。他每天都会做几个小时关于眼疾手快的训练,譬如捕鸟捉虫摘叶子,再让韩锦陪他连一个时辰,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之后,他的速度提升了不少,能够碰到韩锦手中的树枝。但是他尚未来得及高兴,就发现韩锦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之前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再一次让他望尘莫及,他只好不骄不躁地继续进行基础练习。 有的时候,丹阙出于嫉妒也会故意讽刺韩锦。 他对韩锦说:“我怎么觉得你被石头割被树枝刮了以后长得有点像另一个人呢?” 韩锦嘿嘿干笑两声,指着树上道:“哥哥你看,那只鸟的屁股好翘好漂亮哦!” 丹阙又道:“你一开始不是说你不会武功的吗?” 韩锦就肃起脸,认真地说:“其实我是个天才,在和哥哥离谷之前,为了能陪哥哥练功,我请天宁教高天尊教了我一晚上的武功,然后……” 丹阙立刻捡起一块石头砸的他嗷嗷叫。 过不了多久,韩锦又笑嘻嘻地凑上来吃豆腐:“哥哥,你练功累了,我给你揉揉腰好不好?” 丹阙拍开他的手,他又嬉皮笑脸地凑上来,神神秘秘地说:“哥哥,我教你一招制敌之术吧!” 丹阙斜眼看他:“什么?” 于是韩锦就扑上来把丹阙扑倒,抱着他的屁股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疯疯癫癫地笑道:“这一招就‘满地滚’。”他压在丹阙的身上,丹阙沉着脸道:“下去。”韩锦偏不下去,啊呜一口咬在他的鼻尖上:“唔,打不过的时候就这样,把他的鼻子咬掉,他就不能呼吸啦。” 然后又往下爬,装腔作势地啊呜一口咬在丹阙的脖子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咬断他的喉咙也可以哦!” 这下丹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冷冷道:“滚开。” 韩锦还是不松手,壮着胆子,搂着他的腰又在地上滚了两圈,笑嘻嘻地说:“我滚了。” 丹阙沉下了脸,盯着他不说话。 韩锦有些心虚,可是他不想松开。丹阙不说原谅他,也不说不原谅他,和他住在一个山谷里,却不肯和他亲热,他心里很难受。他多喜欢能够恣意地抱着哥哥,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喜欢一个人,就想抱着他亲热,在他的脸上亲亲,在他的胸口拱一拱。 过了一会儿,丹阙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韩锦的脸,冷冰冰地说:“如果你是傻子该多好。” 这一句话真的刺伤了韩锦的心,他立刻从丹阙身上爬了起来,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却也没说什么,径自跑了,直到晚上才回来。 潜心修炼基础功之后,丹阙惊讶地发现自己进步得很快。他和三栾练的是一套功夫,但是他总是打不过三栾,他不肯承认自己短人一截,因此愈发激进,拼命练习赤霞教的最高武学,然而三栾却能用一套普通的刀法克制他练的最深的刀法,他气不过,更加拼命练习,因此而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迟迟没有进步,反倒是三栾,已经四十几岁了,却还在缓步前进着。丹阙总是以为自己还不够努力,又或者三栾瞒着他练了什么其他的特别的功夫,才会能够压制他,于是他就把责任归咎于赤霞教的武功,因此他在见到韩锦后,立刻打起了他的五轮秘籍的主意。他太好强,绝不肯承认自己有任何不如人之处,自然也不愿低头去练习最简单的基础,好在他遇到了高晟风,好在他遇到了韩锦,也好在他一路来吃了那么多的亏,打煞了他过高的心气,让他能够开始反省自己的不足之处,这些给他的进步提供了契机。 短短三个月的训练之后,丹阙已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第73章 这天,韩锦收到了白小左的来信,他叫来了丹阙一起看。 白小左传回的是赤霞教的消息。 这几个月韩锦和丹阙躲在腾龙谷里练功,外面却闹得天翻地覆的。纪舒和无眉你来我往斗个不停,只要无眉出一招,纪舒立刻出招化解,耍的武林正道团团转。最后也不知怎么的,武林正道都知道了这一段时间的各种事情都是赤霞教再捣鬼,新上任的灵玉魔尊和无眉魔尊为了争权夺势,把武林正道们当做枪杆使,还扯出万艾谷和天宁教来。 武林正道虽然不知道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肯定不愿被赤霞教的人利用,因此便不再想着要去找万艾谷和天宁教的麻烦,万艾谷得以安然脱身。既然是赤霞教内斗,其他无论正道邪道都是乐见其成的,此时趁火打劫的有不少,再加上赤霞教内部的人帮着拆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赤霞教在外的势力被削减了一大半,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但是白小左发来的信里说的却不是这些事,而是另一桩和丹阙有关的事,是关于丹阙当初在赤霞教的那些手下。 当初丹阙在外执行任务时遭到算计,和青黎斗了个你死我活,重伤后失去了下落,无眉和三栾等人趁此机会瓦解他在教中的势力,将他从前的手下杀的杀,收的收。那一段时间里,丹阙从前的人马有三种结局,一是被杀,二是机灵的或事先得了风声的逃出了入岭山,三是投靠了其他魔尊。这第三里的人也有些是对丹阙忠心耿耿的,这些人大多都投靠了无眉,因为无眉对他们说自己和丹阙是盟友,并且一直在暗中寻找丹阙的下落,一旦找到丹阙,就把他迎回来,所以要他们帮助他推翻三栾。 半个月之前,三栾终于和无眉彻底决裂了。无眉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入岭山,三栾派出人追杀他,无眉又使了些挑拨离间的本事,叫一些武林正道参与了进来,把事情搅得更乱,现在江湖上已是闹得鸡飞狗跳。 先前那些投奔了无眉的丹阙旧部,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看清了无眉的野心,于是纷纷叛离无眉,竟又和那些当初逃出赤霞教的人汇合了,在一起到处寻找丹阙的踪迹。这支倾向于丹阙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势力也不大,但是的确有几个是当初丹阙手下的得力干将,如果丹阙想要重新夺回赤霞教,凭他一人单枪匹马肯定不行,再加一个韩锦也不抵用,他又不愿借助天宁教的势力,因此这些人对于他来说是一支很必要的枪杆子。再者现在三栾和无眉斗得正凶,是他重出江湖的好机会,等他们二人斗完了,不论谁胜了,到时都能一心一意地对付自己。错过了这个时机,且不知何时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韩锦问丹阙:“哥哥,你打算出去吗?” 丹阙很犹豫。经过了这几个月的闭关修练,他虽提升了不少,却还觉得自己提升的不够。 韩锦抓住丹阙的手,连忙趁着这时候表起了忠心:“哥哥,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丹阙冷笑着斜眼看他:“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韩锦委屈地撅起嘴:“你怎么这么说,那只有一点点,主要还是因为哥哥啊。” 丹阙抽刀出鞘,举起高晟风送给他的丹霞刀迎着阳光打量,低声道:“我只怕我还不是三栾的对手。” 韩锦撇了撇嘴,不甚在意:“三栾有多厉害?哥哥打不过他,我可以嘛!” 丹阙看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摇头:“从我第一次输给他起,我就发过誓,要亲手打败他,你不能插手。” 韩锦低着头拔地上的草,丹阙坐着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亮出刀,道:“你陪我练练,你用赤霞教的刀法。” 韩锦应了一声,抓着刀摆好架势。丹阙道:“不用太厉害的招式,三栾这人善守不善攻,他与人动手一向求稳,等到对方自己露出破绽,再出手击败。” 韩锦想了想,道:“我试试。” 于是两人摆开架势,丹阙抢先攻了上去,韩锦果然很稳,不急着抢占反攻的机会,而是仔细观察着丹阙的动作,寻找他的破绽。两人过了十几招,韩锦渐渐落了下风,丹阙奇怪地咦了一声,率先跳出了战局。 他用的是高晟风给他的剑谱上的新招式,他疑惑地重复着刚才的那几下,心里捉摸着,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套功夫,好像正好可以克制赤霞教的刀法?” 韩锦眨眨眼,道:“哥哥才发现么?这本刀谱里后面的部分是天宁教的刀法,第一第二章是我和爹……高天尊一起新编的,之前我和赤霞教的人交手了许多次,大概了解赤霞教刀法的特点,高天尊在路上也和赤霞教的人交过几次手,在万艾谷的时候我们每天练功商议,写了这几招刀法。” 丹阕惊讶,对韩锦既有些感动,又有些嫉恨。韩锦和高晟风都是武学奇才,看过的招式立刻就能学来纳为己用,还能够推陈出新,研究出克制的套路来。韩锦明明年纪比他小,还曾做了许多年傻子,武学上的修为却比他高出不止一截。 韩锦见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本以为他会高兴,没想到他却突然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道:“你看好了,我现在用几套招式给你看,你学着,一会儿我再和你动手,这几套招式你都可以用。” 丹阙先比划了一长串的招式,然后韩锦道:“你再重复一遍。” 于是丹阙又把刚才用的那几套赤霞教秘籍中比较复杂的刀法用了一遍,他一边练,韩锦就跟着一边学,等他练完以后,韩锦也跟着操练完一遍,又回味了一会儿,道:“可以了,来吧。” 于是丹阙再一次攻上去,这次韩锦的刀法灵活了很多,虽然丹阙用的明明是压制他的刀法,但是他变换套路非常灵活,一旦发现有被压制的倾向就立刻拆招换招,也能跟丹阙打个平手。而丹阙则稳健了不少,情愿占不到好处,也绝不露出破绽。 两人来回过了数十招,直打到都出了一身热汗,丹阙终于叫停了。 这腾龙谷乃是人间仙境,热了累了直接脱了衣服下温泉泡着,片刻就能缓解疲劳,又是体力充沛。而且这里的数口温泉功效不尽相同,有的使人精力充沛,有的使人练功事半功倍,有的能够增进睡眠,这些温泉也是丹阙这几个月进步飞快的助力之一。 和韩锦走进温泉中泡着,丹阙分析道:“三栾的内力比你差一些,但我如今的内力还不如他。招式上他比你熟练,可是他应该没有你机灵,你方才那几招招式衔接变化的太妙了。”顿了顿,不怎么愿意夸韩锦,跳过道:“如今,招式上我应能胜他一筹,内力欠他些许,真交上手,我也没有多少把握。” 韩锦游到他身边,问道:“那哥哥到底出不出谷呢?” 丹阙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过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道:“出!再练半个月,我们就出谷!” 韩锦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三个多月他呆在山谷里,过得十分闲适,丹阙自己琢磨练功的时候就把他丢在一边,又总是不愿和他亲热,他只好趁着丹阙睡着以后才偷偷摸摸亲亲丹阙,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些怀念外面的江湖了。 丹阙看着韩锦露出开心的笑容,不由微微蹙眉:“你很想出去吗?你不喜欢这里?” 韩锦忙道:“不是不是。”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我很喜欢这里,也喜欢和哥哥在一起,可是我觉得江湖也很有意思。要是我们在这里练练功,偶尔也能出去看看就好了。” 丹阙抬头默默地望着天空发呆。他和韩锦不同,他已经看厌了江湖的血腥争斗,此番报仇之后,即便杀了三栾纪舒无眉等人,他也无意接掌赤霞教,也许从此隐名埋名,冷眼旁观这武林的腥风血雨。但是韩锦不同,他才初出江湖,对于这个江湖充满了热情和好奇。 丹阙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苦笑: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说服自己,韩锦就是他的小傻子。他的小傻子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愿意从此只有小傻子一个人,报仇之后就带着小傻子远走江湖,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琢磨武学、相伴着生活。可是韩锦有天宁教,有爱护他、他也牵挂的长辈,还有一颗向往江湖的心。而他不喜欢这些,他要的是当初那个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傻子。 丹阙揉了揉眉心,从温泉里爬上岸,擦干身体,准备穿衣服。韩锦忙跟了上来,盯着丹阙翘翘的屁股,心里正琢磨着假装摔一跤扑上去摸两把,丹阙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收回贼兮兮的目光,正起颜色擦身上的水。 丹阙道:“韩锦。” “啊?啊?”韩锦听他突然叫了自己的全名,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丹阙冷冷道:“你即便跟着我,也什么都得不到。” 第74章 韩锦听了丹阙的话有些伤心,但是他还是坚持跟着丹阙,陪他练功,跟在他屁股后面玩耍,时不时找机会偷吃点豆腐。 丹阙对于他这样的态度很是头疼。他说完那句话以后,其实希望韩锦能有些激烈的反应,或者是一气之下丢下他回天宁教,或者是认真地说即便什么也得不到亦愿意跟着他,可是韩锦除了耷拉着脸闷闷不乐了几个时辰之外,却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地过着日子。其实仔细想想,如果韩锦做出那样的表态反而不是他的性格——韩锦是个随心的人,他想跟着丹阙,无论如何也会跟着,当他不想的时候,也许就会干脆利落地拍拍屁股走人,一个解释也不给。可那是韩锦,却不是丹阙的小傻子,如果是小傻子,大抵会笑嘻嘻地抱着丹阙不松手,说:“只要哥哥肯要锦锦就好啦。” 半个月后,丹阙果然出谷了,韩锦亦跟着他重新踏上了江湖。 丹阙出谷后的第一个目标是先找到他的那些旧手下,看看他们究竟还能不能为他所用,然后再根据无眉和三栾争斗的局势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一次,他还是要借道峦山城。 这一回丹阙的身体已经完全养好了,而韩锦亦不再被病痛缠身,不需要坐马车,两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就赶到了峦山城附近。 这天,两人赶路赶累了,便在城郊外的一个茶亭里停下休息。 等待上茶的过程里,韩锦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剑穗,唉声叹气道:“我们该去哪里找你的手下呢?”丹阙手下的势力并不壮大,害怕被无眉和三栾清剿,因此那些人虽然放出消息要找丹阙,但是行踪却是狡兔三窟,连白小左和白小右也查不到他们究竟在哪里,即便查到了,也只是暂时的,隔一两日,又不在原处了,还要丹阙自己想办法与他们会合。 这时店小二把茶水端了上来。 等店小二离开后,丹阙把玩着茶杯,低声道:“我打算弄出点动静来。他们现在或许还不确认我是否活着,我要给他们一个准信。我们沿途留下点痕迹,但是不能太明显,让那些人大致了解我的动向,缩小一个找寻的范围,可是还要防着无眉和三栾以及武林正道,所以不能留下明确的信息。到时候他们应该也会用相同的方法来试探。总之,心急不来,毕竟要防范的人太多了,就连那些我的旧部我也并不相信,只能是试试罢了。” 韩锦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这么麻烦啊。哥哥用他们,还不如用我的人呢。” 丹阙看了他一眼,微微蹙了下眉头:“我的人,对我来说,只是棋子。而且,这是我的事。” 韩锦愣了一下,明白他前一句话的意思是说天宁教的人对于韩锦来说并不是能够随意抛弃的棋子,因此不能随意使用。如果单是这句,韩锦还有些感动,后一句就让他不怎么开心了。 他们坐了一会儿,歇息够了,正准备离开,突然只见远远地有一队人走了过来。韩锦的视力很好,眯起眼睛看了看,道:“看衣服,好像是峦山派的人。” 他问丹阙:“哥哥,我们要不要赶紧走,躲开他们?” 丹阙盯着那群人看了会儿,来的人不多,共有七八个。他想了想,又坐稳了,对韩锦摇了摇头:“这是我要弄出的第一个动静。” 韩锦有些吃惊,却很顺从地坐了下来。 没多久,那些峦山派的人就走近了,也是冲着这个茶亭来的。他们走进茶亭里,分了两三桌坐下,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对小二道:“先每人上一碗热茶吧。” 韩锦和丹阙趁此机会打量那些人,居然看到了老冤家——张贤和汪长老都在人群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两个也是当初和韩锦丹阙动过手的人,另外除了汪长老之外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长者,看起来也是峦山派的长老级人物。 韩锦和丹阙认出了他们,他们却没有认出韩锦丹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韩锦在谷里的时候教了丹阙一些简单的易容术,他们都对自己的容貌做了修饰。 丹阙嘴角牵起一丝冷笑:“送上门来的。” 韩锦好奇地看着他:“要动手吗哥哥?” 丹阙摇了摇头:“不着急,等着。” 于是他们又要了两碗热茶,坐了一阵,丹阙看那边峦山派的弟子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于是掏出一根银针在桌上刻了起来,故意刻出了一些声响,便有峦山派的弟子注意到了,好奇地回头打量他们。他在桌上刻下了一个赤霞教的赤云纹图案,然后拿起刀,对韩锦道:“我们走。” 韩锦乖乖地站起来跟他出了茶亭,两人翻身上马,往郊外跑去,一边跑韩锦一边回头看,看见茶亭里有人站起来走到丹阙和韩锦刚刚坐过的桌子边上查看了。 很快,茶亭里就闹成了一团,有人大叫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赤霞教的人!快追!” 紧接着,后面响起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是峦山派的人追了出来。丹阙嘴边牵起一丝笑意,故意控制马速,时快时慢,不至于甩掉身后那些人,也不至于被他们追上,就这样,一直引着他们到了荒无人迹的郊野,丹阙便勒停了马,韩锦也跟着停下。 峦山派的人追了上来,在他们跟前停下。汪长老打量着他们,冷冷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丹阙冷笑道:“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 另一位长老蹙眉:“你们是赤霞教的人?!故意引我们来此又是为何?” 丹阙冷冰冰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杀了你们。” 此话一出,峦山派的人俱都变了脸色,众人纷纷将刀剑抽出来,将韩锦和丹阙围在中间,随时准备动手。张贤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丹阙,道:“这人的声音好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丹阙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斜睨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气势及威慑力十足,叫张贤猛地哆嗦了一下,吓得向后退了半步。当初在峦山城的茶楼里,张贤亦曾被丹阙的眼神惊出过一身冷汗来,这种睥睨的气势和眼神中的冷酷他仍然记忆犹新,因此一下就将丹阙认了出来,大声叫道:“汪师叔!是他们!是他们!那两个赤霞教的魔徒!” 汪长老亦想了起来,震惊道:“竟是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丹阙从马上跳了下来,缓缓地冲出丹霞刀,下颌微抬,漠然地环视着面前的峦山派众人,道:“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临死前,我便赐你们一个明白。我乃赤霞教炽焰魔尊是也!” 一位长老吃惊地看着他:“炽焰魔尊?就是那个一年前忽然消失的大魔头?” 韩锦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手里抓着自己的剑,站在丹阙身后,叫道:“哥哥。” 丹阙却道:“上马去吧,这里的事,不必你出手,让我验验这三个月的成果。” 韩锦嘟了嘟嘴,乖乖跳回了马上。 丹阙的态度无疑惹恼了所有人。张贤怒道:“你好大的口气!既然你是赤霞教的魔头,今天我们峦山派就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孽障!”他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几个月前,丹阙连一个汪长老都打不过,而韩锦也只能勉勉强强对付几名小弟子,如今他们有三位长老在场,又有四五名普通弟子,这两个人便是有三头六臂,又岂是对手?他们竟敢以身犯险,主动来招惹他们峦山派的人,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话不多说,汪长老率先冲了上去,他身旁两名弟子立刻跟上去给他压阵。 另一名长老奔着韩锦去了,只见他腾身跃起,凌空一剑狠狠地照着韩锦砍去,韩锦不慌不忙,连剑也未出鞘,眼皮也不抬,举起剑柄接下了他这一剑,手腕用力一震,那位长老便立刻向后飞了出去,连退七八步才勉力站稳。韩锦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看着丹阙,看也不看那位长老一眼,语气天真活泼:“没听到我哥哥说的话吗?我不跟你们动手。” 那位长老不可思议地盯着韩锦,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只见汪长老飞身上前,长剑直刺丹阙的要害,另外两名小弟子跟在他身边,为他护行,以免丹阙从侧面进攻。然而丹阙却不慌不忙,连刀也不抬,只移动脚步,接连避开汪长老连刺的数剑,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如。 汪长老的神色渐渐变得诧异——几个月前,丹阙的身手绝没有这般快! 突然,丹阙终于拔刀了,只见他一个侧身,避开汪长老的一剑,举刀狠狠向他身侧劈去。他右侧的那位弟子连忙举剑相迎,丹阙的剑却临时改了路径,反手一划,刀背重重地砍在那名弟子的胸肋上,那名弟子全无反抗之力地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再站不起来。 汪长老为丹阙的身手之快感到惊讶,他虽然勉强看清了丹阙的动作,但是根本无法跟上他的速度。丹阙又一刀劈了过来,他举剑抵挡,两兵相交,他虎口一阵发麻,险些松手弃刀——他的内力也远在丹阙之下!而几个月前,丹阙的内力分明是不如他的! 他自然不知那时丹阙和韩锦都身负重伤,更不知丹阙这三个月在山中的历练,只惊诧了片刻,就已被丹阙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砰!” 一声巨响过后,汪长老的剑被丹阙的丹霞刀劈成了两截。 眼看着汪长老就要在丹阙刀下毙命,另外两位长老连忙前来帮手,使得汪长老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狼狈地逃出了战局。他把手里的断剑一丢,张贤连忙把自己的剑递了过去:“师叔,用我的吧。” 汪长老接了他的剑,喘了口气,又跳入了战局之中。 三大长老将丹阙围在其中,可丹阙依然不见惊慌,只见他不骄不躁,并不急着出手,先是躲闪并防守着,暗暗观察对手的招式,然后觑准了一个机会,在两名长老同时对他出手的时候,他引着两人的兵器相撞,然后猛地一刀扫出,便将那二人清出了战局。剩下的那一个,他全不费任何功夫,一招莫离刀法将那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用了两招就将那长老斩于刀下。这期间又有几名小弟子上前相助,亦被他轻轻松松地砍了。 统共不过走了十几招,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峦山派三大长老和几名弟子便已死的死、伤的伤,除去一个将自己的兵器交给了汪长老的张贤,竟无一个还能站着的! 张贤吓得两股战战,不住后退,颤声道:“你……你……你……”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丹阙握着沾满鲜血的丹霞刀一步步向他走近,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转身屁股尿流地往回逃去。 丹阙并没有追上去。 韩锦好奇地问道:“让他走?” 丹阙轻哼了一声,撕下一块布擦干刀上的血迹,收到回鞘,翻身上马,浑不在意地说:“留他报信。” 韩锦点点头,笑道:“哥哥好厉害。” 丹阙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想:这不是他的小傻子。他的小傻子是不喜欢他杀人的。他收回视线,淡然道:“走吧。” 第75章 丹阙和韩锦就这样一路时不时地闹出点动静,但又故意迂回转折着前进,让人们大概知道他的动向,又不能确切地找到他。果然,没过多久,丹阙的那些手下们也在江湖上放出风声,亦如他一般迂回婉转,两方渐渐靠近。 因为双方都是很警惕的人,所以简简单单一件事情却被弄的极其复杂,丹阙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甚至连易容都要求韩锦每隔两三天帮他换一张脸,马车也要换,生怕让人给盯上。其实他这也是有备无患,他的身份太过特殊,即便三栾和无眉没空来找他的麻烦,但他是整个武林得而诛之的魔教恶徒,比三栾和无眉更想要他命的人是那些武林正道,得知他落单后,还有不少初出茅庐又自以为是的少年人士想要拿他练手,如果能打败他这个赤霞教前魔尊,就能一举成名,因此他不得不格外小心。这样的日子,对于韩锦来说,一开始有种心惊胆战的刺激感,到了后来,他就觉得没劲了。 这天早上,韩锦一边帮丹阙化妆,一边抱怨道:“哥哥,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害怕呢,也许无眉和三栾斗得正凶,根本没空理我们,既然知道你的手下在什么地方,就赶紧过去吧。” 丹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不耐烦了?” 韩锦撇了撇嘴。 丹阙冷冷道:“我没有要你跟着我。” 韩锦一愣,正在替丹阙画眉的手停下了。他垮着脸,哀怨地看着丹阙,但是丹阙不为所动,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默默地看着镜子。 过了一会儿,韩锦又提起眉笔,嗔怪道:“哥哥真讨厌~~”自从出了万艾谷,他跟着丹阙也已经五个月了,近半年的时间,丹阙清醒的时候从来不曾和他亲热过,这待遇还不如他当初刚认识丹阙的时候。不过趁着丹阙睡着以后,他会偷偷摸摸吃些豆腐,有时其实丹阙醒着,但只要他不太过分,丹阙也会装睡,由着他去。 丹阙道:“我早说过,跟着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下韩锦有些生气了。他鼓着脸瞪了丹阙一会儿,丹阙依旧无动于衷,他自己先泄了气,匆匆替丹阙完成了妆容,将易容的装备一收,走开不理丹阙了。他不理丹阙,丹阙也不主动理他,提上包裹就走,他只好默默跟在后面。 韩锦生气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理人,但是他心思浅,生不了隔夜气,所以至多一天不同丹阙说话,这一天丹阙也不会同他说话,到了第二天,他又眼巴巴叫着哥哥哥哥贴上去了。 这天晚上,丹阙突然开始感到不适。也不知是水土不服,或是他前几天吃坏了什么东西,背上突然发出一大片疹子来,痒得慌,却又不能挠,一挠就破,破了流黄水儿,流到哪就发到哪。他去看了大夫,大夫给他开了药,让他每天早中晚抹三次药,不出三五天就能好。但是这时候正是大夏天,大夫又叮嘱他不能闷着,要让背上透气,晚上也不能压着睡。 韩锦提议先原地停下休息三五天,等到丹阙身上的疹子好了再走,但是丹阙前两天才在附近故意泄露过身份,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在一个地方停留,不仅不停留,还要加快脚步离开这个地方,以免被人拦截。韩锦犟不过他,只好跟着他继续赶路。 六月的天正是最热的时候,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丹阙身上被太阳烤的大汗淋漓,到了晚上,脱下衣服一看,背上的疹子竟然发的更严重了。 韩锦心疼地说:“哥哥,别赶路了,休息几天吧,我们易了容,隐藏起来,哪有这么容易被抓到?” 丹阙摇头:“如今江湖上风声鹤唳,我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人,不可掉以轻心。” 韩锦又道:“怕什么,就算有人找到我们,也不一定打得过我们。” 丹阙道:“若是被一两个人发现,能打得过我们的人的确不多,但是我怕的是行踪泄露。一旦被武林正道全力围剿,或是被人设好了陷阱等着我们,事情就棘手了。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双拳难敌四手,必须小心为上。” 到了夜里,丹阙痒得整晚睡不着。韩锦见他难受,让他扒去上衣躺在自己腿上,不停地替他扇风,这才让他舒服了些。 翌日,韩锦坚持着弄来一辆马车,要丹阙坐在马车里,由他来驾车。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钻进车厢里为丹阙上药,替他背后扇风,怕他闷坏。 到了晚上,他们进了一座小镇,在小镇找了家农户落宿。 夜深以后,韩锦先替丹阙上了药,道:“哥哥你先睡吧,我替你扇扇风。” 丹阙冷冷地说:“不必管我,你睡就是了,小毛小病过几天就好。” 韩锦却坚持:“我不替你扇风,你就痒的睡不着。你先睡了,梦里就不痒了。等你睡着了我便睡。” 丹阙拗不过他,也确实痒得难受,只好照他说的,先在床上趴下,而韩锦就跪在一边为他扇风。有韩锦在一旁伺候着,他果然便没有那么难受了,过了不久便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里,他突然又痒醒了,随手挠了两下,感到手上湿漉漉的,竟是将疹子挠破了。他尚未清醒,正发着愣,身边睡得很轻的韩锦被他吵醒了,慌忙点上油灯坐起来,见丹阙挠破了背,忙道:“哥哥你接着睡,我再替你扇扇。” 韩锦打了水,用布沾湿小心翼翼地替丹阙将背和手擦干净,再替他重新上了遍药,又为他扇起风来。 丹阙再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朦朦胧胧转醒了,感觉脸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贴在脸上,他随手挠了一下,触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但是那个东西在被他碰到的瞬间就让开了。过了一会儿,丹阙意识到那是韩锦在亲他,便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大约是韩锦以为丹阙又睡着了,便再度贴了上来,先贴着丹阙的脸亲了一下,渐移到他唇边,贴着他的嘴唇轻轻吸吮,又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丹阙的嘴角。丹阙有些痒,却忍着没有动。 韩锦亲了片刻,便离开了,丹阙感到背上突然热了起来,才意识到方才韩锦一直在替他扇风,直到现在才停。他感觉到韩锦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躺下了。 丹阙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窗外的天色已有些亮了,因夏天天亮得早,此时应当还未至卯时,许是寅时二三刻的样子。他将眼睛完全睁开,看见韩锦就躺在他身边,一脸困倦,竟是为他扇了一夜风未睡。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准自己感动,因此一时怀疑韩锦是为了博得他信任而故意使出的苦肉计,一时又疑心韩锦其实也是刚醒,只为他扇了一会儿。 直到他视线下移,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裤子叫人扒下去一半,白花花的屁股完全露在外头,这才哭笑不得,终于相信韩锦的的确确为他扇了一整晚的风。 韩锦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而丹阙不在房里。他连忙翻身下床,出门去找,然而刚刚推开门,就看见丹阙站在外面,手里拿着几条带子。 韩锦眨了眨眼,盯着他手里的带子道:“哥哥,这是什么?” 丹阙举起来给他看了看,沉着脸道:“腰带,能把裤子捆紧些。” 韩锦脸上一臊,很快又不知羞耻地凑上来笑道:“哥哥,我们去用早膳吧。” 丹阙拿出一袋冒着热气的包子,道:“路上吃吧,已经耽误许久了。” 韩锦接过一个白花花的肉包子啊呜一口咬掉半个,想着丹阙那跟肉包子一样白花花的屁股,吃吃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丹阙背上的疹子总算痊愈了。 第76章 转眼,他们就到达了平阳城。到了平阳城,距离那些人就已很近了,丹阙听说前不久那些人曾在平阳城附近的雀城出现过,从雀城到平阳城不过三五日的距离,接下来就要想办法避开武林正道和无眉三栾的耳目想办法与那些人约定地点汇合了。 夜里他们就在平阳城里的客栈落宿。 从腾龙谷出来后,丹阙总不愿和韩锦睡在同一张床上,因为韩锦实在太不老实了,即便不睡在一起他也能偷偷摸摸做出许多不规矩的事来。可是自从他身上出了疹子,韩锦要与他睡在一起照料他,两人便又开始了共枕而眠的生活,丹阙身上好了之后也没再把韩锦踢下床去,当然,韩锦也被迫老实了不少,只能亲亲摸摸,不能做出更进一步的事来。 这天晚上,两人睡下了,没过多久,韩锦听到身边的呼吸已十分平稳静谧,便缓缓将一条胳膊搭到丹阙的腰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把腿也架到了丹阙身上,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高高兴兴地睡了。然而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突然丹阙把他的身子掀开了。 他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只见丹阙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他揉了揉眼睛,假作刚刚清醒的模样,问道:“哥哥,怎么了?” 丹阙将桌上的油灯点了起来:“睡不着。” 韩锦爬下床,走到丹阙身边坐下,摸了摸丹阙的额头:“哥哥又病了?” 丹阙摇摇头:“越靠近,我就越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韩锦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怕什么。有我陪着哥哥啊!”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解药来,“再说我还有这个,有两颗,就算我跟哥哥都中毒了也没有关系。” 丹阙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底下抽了出来。 韩锦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这一路来丹阙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他原想着只要死缠烂打的贴上去,丹阙就会恢复从前的样子,对他好,陪他玩,和他亲热,就像他刚刚认识丹阙的时候,丹阙远比现在更加冰冷,也能被感化。可是这一回他已经缠了丹阙半年了,丹阙还是这样不冷不热,叫他又委屈又憋屈。他并不觉得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丹阙的事值得丹阙记恨这样久,他从小又是被人众星捧月养大的,亦没有人这样冷冰冰地待他过。 韩锦一不高兴,就开始赌气。他进来赌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丹阙也察觉了他的不耐烦,因此对他愈发冷淡,而他也就跟着越来越不高兴,两人逐渐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韩锦表达出“我在赌气”这个意思,丹阙突然站起来,提上丹霞刀出去了。韩锦愣了一下,先把气搁到一边,也跟着出去了。 丹阙心神不宁睡不着觉,便下楼练刀法。这几个月来他虽然一直在赶路,但只要一有空就会练功——他一直在等待和三栾的决战,他一定要亲手打败三栾,一雪前耻。 两人到了客栈的后院里,韩锦陪着丹阙练了一会儿,丹阙要琢磨几招刀法,韩锦便丢下他在后院里逛了起来。突然间,韩锦在后院的一棵大树上发现了一个记号,对丹阙招了招手,道:“哥哥,这个记号看起来有些眼熟。” 丹阙放下刀走过去,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在树干上刻的符号有些像火焰,又有些像云朵,这个记号,是赤霞教炽焰魔尊一脉弟子的专用记号。丹阙扑上去,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个记号,确定没有错,就是炽焰魔尊的记号。 韩锦问丹阙:“这是?” 丹阙面色凝重:“这是我的记号。或许,是我的那些手下留下的。” 韩锦打起火折子来看,这个记号还很新,被刻掉树皮的部分尚未变黄,还是嫩嫩的青白,且边上有翻卷起来的树皮,想必这个记号留下还没有多久。 韩锦道:“看来你的手下们先前也住过这家客栈了。说不定,他们还在平阳城里没有走呢。” 丹阙蹙着眉头盯着树皮上的记号看了一会儿,将刀收了,道:“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查查这家客栈。” 翌日一早,丹阙和韩锦下楼吃早点,昨晚上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这家客栈,如今留意打量,就发现掌柜站的柜台角落上也刻了一个属于炽焰魔尊的记号,说显眼也不算显眼,说难找也不难找,因为木柜的角落处原本就有些花纹,如果不是对这个记号敏感,一晃眼过去,只做这是木头原本的花纹罢了。 两方人要接头,就必须有个据点以及能够信任的线人来牵线,总是你进我退就总也没有相会的一天,因此恐怕这间客栈就是丹阙的手下设下的据点之一,而这个掌柜大约也是被他们收买了的人,能够充当线人。 韩锦悄悄问丹阙:“哥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去跟掌柜搭话?” 丹阙道:“先不动声色,用完早点我们回房间再商议。” 他们脸上都带着易容,看起来也就是两个普通的旅者,并没有什么引人注意之处,因此没有在意到他们,用完早膳他们就回屋去了。 进了房间,丹阙扯来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个火焰云朵的记号,然后递给韩锦,道:“你易容成我的模样,办得到吗?” 韩锦愣了愣,点点头:“可以。” 丹阙道:“现在,我们先去结账,离开这间客栈。我另找一个地方留下,你假扮成我,拿着这个记号去找掌柜的,随机应变,见机行事,然后再来向我汇报情况。做得到吗?”他唯恐那些人有什么花招,又不敢确认对方的身份,因此十分警惕,在不是万全的情况下他不打算露面,先让韩锦去替他试试这趟浑水。 韩锦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顿了顿,笑了起来:“哥哥还嫌我不是个傻子,要是傻子,怎么做的好哥哥交代的事。” 他不提便罢了,一提丹阙的脸又垮了下来,他自知失言,连忙噤声了。 两人到楼下结了帐,假装无事地离开了,另外找了处据点。韩锦画好了妆,得意洋洋地展示给丹阙看:“哥哥,我画的像不像?” 丹阙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果然像极了。 韩锦却惋惜地咂了咂嘴:“若是爹爹在,或是小右在,只怕画的比我还好呢。爹爹扮人,从来么有被人戳破过,我也算继承了他八成风采。”他又清了清嗓子,试着调整了一下声音和语气,亦与丹阙极像。 临出发前,韩锦拿出那瓶临走时卢雅江给的宝药,塞进丹阙手里:“哥哥,这瓶药你先收着,里面有两颗,就是我从前给你吃的那种,这天下任何毒都能解的。” 丹阙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表情有些古怪,又塞回韩锦手里,皱着眉头道:“你自己收着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这一去,或许会遇到危险。” 韩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是在丹阙利用他挡灾,如若他和丹阙还是从前是在逃亡时那样相处的,他挡也挡的甘心情愿。当然,如今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不痛快。他接过那瓶药,重新取了个瓷瓶来,将两颗药分开,一瓶装一颗,将一瓶塞到丹阙手上:“一人一颗吧。” 丹阙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那瓶收了。不知为何,韩锦总觉得他方才的目光像是在审视自己,因此心里愈发的不痛快。 做好准备,韩锦道:“那我去了。” 丹阙颔首:“我等你。” 韩锦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迅速在丹阙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攥着那张纸片跑了出去。 第77章 韩锦顶着丹阙的脸攥着纸片回到客栈里,将纸片交给客栈掌柜。那掌柜拿过纸片看了一眼,面色如常,高声道:“小康,带客官去天字三号房。” 那名叫小康的伙计应声而来,殷勤地对韩锦低头哈笑:“客官,跟我来。”他把韩锦引到天字三号房就离开,韩锦推门进去,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韩锦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韩锦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竟是客栈掌柜。掌柜给韩锦送了一壶茶来,边为他倒茶,边低声道:“客官,您稍等,您等的人很快就来了。” 韩锦嗯了一声。等掌柜出去,他用银针验了一下,确定茶水里没毒,正好也渴了,于是咕嘟咕嘟喝了两杯茶。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外面有人敲门,韩锦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中年男子。他们看见顶着丹阙相貌的韩锦,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连忙闪身进屋,然后立刻关上门,齐齐在韩锦面前跪下:“属下参见魔尊!” 韩锦见了他们的反应,便知自己找对人了。他道:“起来,坐下说话。” 那两人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其中一人看着桌上韩锦喝过的茶杯,愣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打量韩江。另一人激动道:“魔尊,属下总算找到你了!” 韩锦出来之前丹阙已经告诉过他该问哪些问题,因为他便照着和丹阙对好的口径,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那两人道:“回禀魔尊,我们这几个月陆陆续续聚集了二十来个人,大多是我们从前的手下,也有个别是从青黎魔尊手里叛出的。” “咦?”韩锦瞪大了眼睛。 一人忙解释道:“当初无眉骗我们说会为魔尊报仇,要我们助他扳倒三栾,我等受了他的蒙骗,才暂时投靠在他手下。青黎的旧部也有许多被他收纳了。后来我们才得知,正是他挑拨青黎和魔尊相斗,因此一些从前青黎手下的忠心之人也跟着我们一并叛出,要剿杀无眉为故主复仇。当然他们也是真心仰慕魔尊的风采,愿为魔尊效劳的。”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也只是一路来想着多个人多个帮手。既然如今已经找到魔尊了,魔尊若是不信他们,我们便……”说着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韩锦沉吟片刻,道:“先不急,这事让我再想想。”他的目光在那两人脸上打了个转,学着丹阙的样子冷冷道:“你们方才那个‘叛’字,用得不对。你们原本就是我的手下,在无眉贱人那里不过潜伏打探罢了,离开他,如何用得上‘叛’字。” 那两人一愣,立刻跪了下去:“多谢魔尊。” 韩锦摆摆手:“起来,我还有话要问你们。把你们在无眉手下打探到的消息详细说来。” 那两人果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在无眉手下发生的事,譬如无眉是怎样和纪舒明争暗斗,无眉是如何设计陷害丹阙和万艾谷,以及三栾和无眉翻脸是因为纪舒,三栾在纪舒手下十分受宠等等。 韩锦和纪舒已经分开半年了,这半年他都没有听人提起过纪舒,乍一听见,还有些恍惚。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纪舒现在好吗?” 那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莫名道:“好?” 韩锦道:“我是说……他的身体还好吗?” 那两人又是一愣,其中一人道:“我们并没有见过纪舒几次。不过他这几个月来在江湖上很活跃,应当算好的吧。” 韩锦点点头。 其中一人问道:“魔尊,您只有一个人?我们那时曾听无眉说您和五轮派的韩锦在一起。不过那韩锦和纪舒又是什么关系?我听说五轮派的玉佩被纪舒拿在手里,他常常冒充五轮派的传人在江湖上走动。” 韩锦冷冷道:“我和韩锦半年前就分开了。其余的,不该你们问的就别问。” 那两人忙道:“是,魔尊。” 韩锦又问了他们一些关于无眉和赤霞教的事,都问的差不多了,那两人道:“魔尊和我们回去吗?” 韩锦摇头:“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办。你们定个地方,我自会来找你们。” 那两人不敢多问,其中一人道:“便是这间客栈了,天字三号房被我们包下了,魔尊只需来此,便能找到我们。” 韩锦问道:“这间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可信?” 那人忙道:“魔尊放心,属下们早就布置好了。” 韩锦点点头,站了起来:“那今天便先到此为止,我回去了,明日我再来找你们。” 那两人又跪了下去:“属下恭送魔尊。” 韩锦摆了摆手,轻飘飘出了客栈,先故意在街上逛了两圈,没发现身后有人偷偷跟着,便潜进一条小巷里,换了副妆容,这才奔着丹阙落脚的地方去了。 来到丹阙住的地方,韩锦才刚敲了一下门,门立刻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丹阙把他拉进屋子,两人在桌边坐下,丹阙问他:“如何?” 韩锦道:“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绿衣。”他将两人的相貌如此这般描述给丹阙听,丹阙听完点了点头:“你见到的两个应该是红蝙蝠和绿蝙蝠……原来是他们。” 韩锦问道:“这两人可信吗?” 丹阙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这世上没什么可信之人。你且说说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韩锦便把他与红绿蝙蝠所说的话复述给丹阙听。说到他们中还有青黎的手下,丹阙微微愣了一下。韩锦察言观色,问道:“是可疑吗?” 丹阙摇头:“那也不是,道理上说得通。你再往下说。” 韩锦将他和红绿蝙蝠说的大致都给丹阙复述了一遍,丹阙听完以后沉吟许久,道:“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们。你继续代替我和他们接洽。” 韩锦无所谓地应下了:“好啊。” 丹阙一手支着脑袋,默默想着心事,韩锦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又想起临出门之前他偷到的那个香。他已经很久没敢在丹阙醒着的时候亲吻他了,虽说刚才那个不能算亲吻。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叫道:“哥哥。” 丹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韩锦撒娇道:“哥哥,我帮哥哥做事,有没有什么奖励?” 丹阙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我说过,你跟着我……” 没等他说完,韩锦的脸就垮了下来,大叫道:“不用说了!” 于是丹阙没再往下说,继续想自己的心事。韩锦气鼓鼓地瞪着他。他真的很生气,不知道丹阙心里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但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感觉实在很糟糕。韩锦气哼哼地扑到床上,心想:再有一次……不,两次好了,如果丹阙再说两……还是三次吧,他在说三次这样的话,自己就回出岫山,不理他了! 第78章 翌日,韩锦又画妆成丹阙去了客栈和那些人见面。他按照丹阙所言,又从那些人那里套了些话出来,到了晚上又回去找丹阙,将所有话复述给他听。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韩锦和那些人约好了离开平阳城,先往南下走,或再想法招募一些人手,然后再想法子去对付无眉和三栾。 既然双方已经会面了,便不须再弄出些动静,惊动江湖人,因此他们打扮成一支商队,在一个约定好的日子里出了城,一路往南去了。丹阙自然还是不曾在人前露面,而韩锦一路走就一个给他留下记号,让他暗中跟着。 离开平阳城的第一个晚上,一行人在郊外落宿。 晚上二三十个人在郊外开火,吃的是山里打来的野味和路上采摘的野果,喝的水是沿途接的溪水。韩锦没有吃他们的东西,自己打了两只大雁烤来吃,水亦是自己从平阳城里带出来的。不过这是丹阙从前在入岭山上就有的习惯,因此没有人觉得稀奇。 韩锦吃完东西,突然闻见一股香味,循着味道望过去,只见有人架起一个木架子,把衣服挂在上头点香熏着。韩锦问道:“这是做什么?” 那名熏香的弟子道:“回禀魔尊,这香是我们在西城里买的,旅途中风尘劳顿,又鲜有可供洗浴之处,衣服一穿数日不换,常有异味。拿这香熏熏,能除去异味。” 韩锦用力闻了闻,那熏香的味道淡雅清香,怪好闻的。他乐道:“那你帮我的衣服也熏熏吧。” 那名弟子忙道:“愿为魔尊效劳。” 等夜深之后,众人都睡了,只留下一两个守夜的。韩锦光明正大地离开他们,说要去别处睡。这也是丹阙在入岭山上就有的习惯,因此那些人一点也不奇怪,由着他去了。 韩锦离开赤霞教的弟子,按着自己留下的记号一路往回走,走了大约半里路,便看到前方有火光。他照着那火光去了,果然看见丹阙坐在那里。 韩锦高高兴兴地跑到丹阙身边坐下:“哥哥。” 丹阙不咸不淡地问道:“吃过了吗?” 韩锦点点头:“吃啦。我听哥哥说的,自己打来吃的,自己做的,没有碰他们给的东西。晚上我说要走,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呢。一群好奇怪的人。” 丹阙道:“我从前便是这样的,自然没什么好稀奇的,你若是吃了他们的东西,他们才会觉得奇怪。说说你们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于是韩锦便把一天的听闻都告诉丹阙。说完以后笑嘻嘻地抱着丹阙的腰讨赏:“哥哥~~” 丹阙微微蹙眉:“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 韩锦照实说道:“你的那些手下在西城买的熏香,我觉得好闻,便让他们也替我熏了熏。” 丹阙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韩锦道:“我们早些睡吧,明日我得早点回去,还要赶路。” 丹阙颔首,道:“你先睡吧,我守一会儿。我一人骑马,跟着你们的记号走,脚程比你们快,可多休息一阵。” 韩锦便枕着他的大腿躺下了,抬起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丹阙并没有将他推开,而是用手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睡吧。”韩锦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亲吻了一下。丹阙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挣开。 过了一会儿,韩锦睡着了。丹阙弯下腰,借着火光凝神打量他的脸。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认真地打量过韩锦了。一年前,韩锦的下巴上还没有胡子,到了今年,一开始往外冒青茬了,骨骼亦长开些许,较去年更有男子气概了。丹阙想了想,轻轻伸出手,摸了摸韩锦的脸,睡梦中的韩锦咂咂嘴,小声呢喃道:“哥哥……” 丹阙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火堆出神。他不是不喜欢韩锦了,而是不敢喜欢。小傻子什么都不懂,永远不会害他,也不会抛弃他,除非有一天他不想要小傻子了,不然小傻子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可是韩锦不一样,韩锦不傻,韩锦什么都懂,韩锦的心思活络的很,他觉得好玩,便陪着自己,有一天他觉得腻味了,转身就走,自己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骄傲如丹阙,绝不肯做被人抛弃的那一方,因此他第一次动心,唯一一次动心,喜欢上的是个“傻子”。也因此,他不断地说出让韩锦生气的话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厌烦。他已经不知道他每次说出伤人的话之后希望得到什么结果了,如果韩锦走了,那么是他将韩锦赶走的,韩锦不配得到他的真心——可他只要一想到这个结果,还是会有种被抛弃的挫败感;像如今这样,韩锦一直不走……可在怎么样,韩锦都已经不是他的小傻子了。 丹阙崩溃地撑住额头,大力地喘息着。他日日夜夜被自己折磨着,已经快要疯了!他低下头看着韩锦一脸懵懂的睡颜,瞬间迸发出一种疯狂的冲动——杀了他,断了自己的后路,就可以不再受折磨! 他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摸到匕首。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手放了下来,用力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韩锦先醒了。他醒来的时候丹阙还在睡,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昨晚睡得不好。韩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弯下腰亲了亲他的嘴唇,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转身回赤霞教的弟子那里去了。 往后的几天,韩锦和丹阙还是这样过的。丹阙始终不相信那些人,因此一直不露面,而韩锦就冒充丹阙潜伏在他们中间,每天晚上再返回找到丹阙,向他汇报那些人一天的言行。 丹阙的反应总是很奇怪,他只是听,从不会评点什么,当韩锦说完了,他或许什么也不说,或许交代韩锦第二天注意些什么,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了。韩锦问他那些人究竟可疑不可疑,能不能利用,他却总是不说。 这天,韩锦对丹阙说:“哥哥,他们每隔两天都会点香熏衣服,我总觉得有点奇怪。那个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丹阙不咸不淡地答道:“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这种香我从前在别处闻过,的确就是熏衣服用的香,是西域流传过来的。” 韩锦心里觉得奇怪,但丹阙这么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第七天晚上,这一天晚上的风很大,也许是白天赶路累了,又或是晚上太冷,赤霞教的弟子们歇息的比往日都要早。韩锦如往常一般要去找丹阙,他临走的时候,看见衣服架子边上的香还点着,只是他对于这种香味已然麻木,因此才一直未注意。他对守夜的两名弟子道:“我去睡了。” 那两名弟子如常地对他行了礼,于是他便离开了,照着自己的记号一路返回,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他就看见前方出现了火光。他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果然见到丹阙和前几天一样坐在火边等着他。 韩锦跑到丹阙身边坐下,欢喜道:“哥哥。” 丹阙轻轻应了一声。 韩锦像往日那样抱着丹阙的腰蹭了一会儿,打着哈欠道:“好困啊。” 丹阙轻声道:“你今日似乎困得比往日早。” 韩锦揉揉眼睛:“好像是有些,不知怎么的,今天特别疲乏,是天要转凉了吗?嗯……我先睡了。” 丹阙却拍了拍他的脸:“别睡。” 韩锦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丹阙嘴角微微一勾:“我总觉得今晚有什么事会发生。过了子时你再睡吧。” 韩锦强打精神坐起来,莫名地看着丹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韩锦竖起耳朵一听,那马蹄声竟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呈包围的姿态。他惊讶地握住了丹阙的手:“哥哥?” 丹阙缓缓将自己的丹霞刀抽了出来,照应着火光,眯起眼睛,冷笑道:“四面包抄,看来是不打算让你我逃走了。” 韩锦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很快,马蹄声近了,憧憧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韩锦看清来人,不由大怔——来的那一群人中,打头的竟是久违的无眉,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些,正是自己这几日来相处的“丹阙手下”的赤霞教弟子! 第79章 那些人将丹阙和韩锦包围起来,来的人手比韩锦见过的那些所谓的丹阙手下更多,足有四十多人,加入了无眉的人马。 韩锦起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愤怒:“你们竟然出卖哥哥!” 无眉噙着笑意道:“我们是骗了你,你又何尝没有骗我们?韩锦?” 韩锦对他怒目而视,将脸上的易容一揭,露出本来面貌。 无眉笑道:“丹阙啊丹阙,你是何等人也,你疑心多重,如何会这样容易就与我安排的这些人接触?你叫人冒充你,的确是你的行事风格,然而却是大大的一招臭棋!韩锦他第一次与我的人见面,便已露出了马脚——我特意请掌柜为他预备了一杯茶水,他竟然喝了。” 韩锦有些不服气地说:“可我验过了,那茶没有毒。” 无眉悠悠道:“自然是没毒的,那只是一杯试探你的茶而已。若是丹阙,他纵然明知是无毒的,也绝不会去碰!” 韩锦哑然。 丹阙面无表情地看着以红绿蝙蝠为首的那些人,冷冷道:“我给过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却再一次背叛了我。” 红绿蝙蝠曾是丹阙的手下,丹阙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他们下意识地感到畏惧,都不敢对上丹阙的眼睛。无眉却哈哈大笑:“再一次?丹阙啊丹阙,这你就错了,你的这些手下们,可没有‘再一次’背叛你,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是我的手下了,久到你还在入岭山上的时候!若不是有他们作为内应,你以为我是为何如此轻易地就策反了你的部下?” 丹阙蹙眉:“入岭山上?” 韩锦失声叫道:“不可能啊。”白小右给他传回的消息,有一支曾是丹阙的手下后来投奔了无眉的人马因为识破了无眉的野心而又起叛乱,这支人马和无眉的手下发生了冲突,据说争斗时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后来这支人马又与原先流落在外的丹阙旧部汇合,因一直被无眉和三栾的人追杀而藏匿了起来,那之后就连白小左和白小右都很难打听到他们的消息了。再然后就是丹阙放出消息,他们亦放出消息,两方渐渐汇合。如果说这队人马原本就是无眉的手下,那难不成先前的那一段都是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无眉这样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引出丹阙? 而丹阙什么也没说,目光盯着无眉的那些手下——从刚才开始,他们就点起了一种香,烟顺风向他和韩锦飘来,他已经吸入了不少。 无眉似乎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们把这香吸入得更彻底,也不急着动手,悠然道:“炽焰啊炽焰,既然你今日已落在我的手里,我便让你死得明白。你的确有那么几个手下凑到了一起想要谋事,然而那些认主不清的蠢货又能有什么作为?被我和三栾打得气都不敢喘,缩在壳里不敢出头呢!从我得知你在复出江湖之后,一路不断放出消息给你回应的人,一直就是我,而不是那几个蠢货。” 韩锦已然怒极,拔刀在手,大喝道:“丑八怪!我忍你很久了!长得不好看还一天到晚出来兴风作雨,就是你们这些混蛋害得哥哥总是不肯相信别人!我今天就替哥哥教训你!”说罢向着无眉奔了两步作为助力,运起劲灌注在手臂上,猛地跃起,狠狠一刀向无眉当头劈去! 然而无眉不闪不避,韩锦还没跃至预计中一半的高度,便已无力地摔了下来,以刀撑地,这才勉强稳住身体,没有狼狈扑地。他试图站起来,然而手脚全无半分力气,握刀的手都在打颤。明明他动手之前还无甚异常,为何顷刻之间就变得如此?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流失。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无眉,无眉得意地笑道:“你被我特制的散功迷迭香熏足了七天,你每日不和那些人一起饮食,却不知,这迷香的解药就是在他们的食物里。这迷香平日里不发作,只要你一运功,毒素立刻流遍你全身血脉,令你肌肉无力,内功殆尽。” 韩锦一愣,试着运功把这种迷香逼出来,然而他越运功,脱力的就越快。他连忙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哆嗦着要将瓷瓶里的药倒出来吃,只见无眉一抬手,一道银光射出,“砰”的一声,韩锦手中的瓷瓶便被他打得粉碎,那粒药丸滚落在地。 无眉飞身跳下马,捡起那颗落在地上的药丸,冷笑道:“就是这个么?当年我师父和天宁教教主一起去姥山群岛带回来的能解百毒的神药?”他用力一捏,那药顿时散成了齑粉,被风吹散了。 韩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怒极攻心:“你!这药很珍贵的!你是蠢货吗!” 无眉嗤笑一声:“我乃用毒之人,我下的毒,不需要解药。” 丹阙冷眼旁观完这二人的对话,此时终于出手了。他握刀的手一翻,长刀寒光一闪,便向无眉砍去。无眉连忙闪身躲避,那长刀的刀锋从他眼前划过,丹霞刀的刀魄叫他心中一寒,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刀……” 丹阙不再跟他啰嗦,刀锋急转,又一刀狠狠划向他的胸口,无眉狼狈地闪避,叫他划破了衣襟,露出白白的肚皮肉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丹阙:“你!”他并非没有跟丹阙交过手,他从前虽也在丹阙之下,然而从来没有只一招就被丹阙逼得这么狼狈过。丹阙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半年,再一次出现,竟然进步了这么多? 丹阙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一套夺命刀法将丹霞刀抡的寒光闪闪、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无眉被他打得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甚至连刀都来不及拔出来,连滚带爬地躲闪,身上很快就多了好几道刀口。一旁的人都看傻了眼,竟然没有一个想起来要出手。 无眉尖叫道:“一群蠢货!还不来帮忙!” 这才有人回过神来,红绿蝙蝠二人率先抢了上来,一齐架住了丹霞刀,才给了无眉喘息的机会。无眉屁滚尿流地逃出了丹霞刀威慑的范围,尖叫道:“上!全都给我上!把他抓住!绝不能让他跑了!” 于是又有数人涌了上去,而在一旁点香的弟子们也赶紧将香点的更浓了。 这香正是散攻迷迭香,丹阙虽然吸入了不少,但是发作起来并没有那么快。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流失,但是这也足以招架面前的情况了。 他一刀劈下去,被绿蝙蝠勉强架住,那边红蝙蝠一剑往他胸口刺来,他不慌不忙地一侧身,飞起一脚踹在红蝙蝠胸口,红蝙蝠立刻飞了出去,一并撞飞两名赤霞教的弟子。丹阙反手连着三刀直逼绿蝙蝠,正如当初高晟风与他过招一般,绿蝙蝠每每起手要出招,就已被他架住了,力量使不出来,越来越狼狈,越来越急促。丹阙看准机会,猛地一刀照他刺去,绿蝙蝠来不及招架,只听噗的一声,是铁刃割开血肉的声音,那长刀已将绿蝙蝠刺了个对穿。 绿蝙蝠捂着自己的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丹阙。丹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字一顿道:“我给过你机会。”不等绿蝙蝠开口,他猛地将刀抽了出来,绿蝙蝠再说不出一个字来,瞪着写满不甘心的双眼,轰然倒地! 赤霞教的弟子们逼上来,丹阙却全不慌张,砍瓜削菜似的一刀一个,很快就放倒了一片人。无眉方才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如今他看着丹阙潇洒的身手,终于确认这半年之间丹阙的武功竟然飞速地进步了! 眼看着自己的人手倒下的越来越多,而丹阙却还毫发无伤,无眉不禁有些急了。他掏出一把匕首,冲上去,架在毫无反抗能力的韩锦脖子上,对着丹阙大叫道:“你再不住手,我就杀了他!” 丹阙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只不过一闪即逝。他冷笑道:“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竟用这种方法威胁我。”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顿,说话间又砍翻了一名赤霞教弟子。 无眉自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冷血绝情如丹阙,只在意他自己的性命,又岂会因为别人而被威胁,将自己置于险地?无眉原也没打算他会就此投降,不过想扰乱他的心思、影响他的出手而已,若他当真弃刀,反令人惊奇了。无眉并没有杀了韩锦,但是他举起匕首,狠狠落下,只听韩锦一声尖锐急促的惨叫,那匕首插进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丹阙握刀的手紧了紧,却连看都没有往韩锦的方向看一眼。 无眉冷笑,将匕首拔了出来,扬手又是一刀,狠狠插进韩锦的胳膊里。韩锦面色惨白若纸,额头上冷汗淋漓,痛苦地呻吟着。丹阙依旧不理,只管自己杀人。然而那迷香在他体内渐渐起作用了,他进攻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无眉不紧不慢,拔刀,再刺,高声道:“你再不看看,你的心上人小傻子就要浑身都是窟窿了。” 丹阙因小傻子这三字而猛地抽了口气,却没有给无眉任何回应,努力将全部的心思放在面前的争斗上。 韩锦从来没有像这样任人宰割过,他心里又气又急,恨无眉,也怨丹阙。他心里默默想着一定要让无眉付出双倍的代价,同时,丹阙冷漠的反应也叫他心寒。他不会像无眉一样去想丹阙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他想的是,如若是哥哥叫人擒住了,我绝不会这般待他。 丹阙不断地杀人,无眉就不断地往韩锦身上扎刀。他净挑些不伤及性命的地方扎,只为了折磨韩锦。韩锦几番险险要晕过去,都被他掐着穴位掐醒了,只能生生地忍受痛苦。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忍不住急促地叫道:“哥哥……哥哥……” 丹阙的速度越来越慢,但那只是因为迷香,他完全没有放弃抵抗的心,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无眉带了四十几人出来,转眼间竟然只剩下十几个还站着的了。 眼看丹阙挥刀的动作越来越吃力,无眉终于丢下满身是血的韩锦,抓起刀向丹阙冲了过去。他一开始还有所顾忌,攻势有所保留,但他渐渐发现如今的丹阙只能勉强招架自己,这才终于放开手脚,使出全力攻向丹阙! “呯!” 一声巨响过后,丹阙手中的丹霞刀落地。他弯腰要捡,只觉脖子上一凉,却是无眉将刀架在了他身上。丹阙慢慢地直起腰,眯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无眉。 无眉确认了他再无还手之力后,癫狂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炽焰!我早就说过,你是斗不过我的!” 无眉的那几名手下冲了过来,用绳索将丹阙结结实实捆了起来,亦有人跑过去,将满身血的韩锦亦捆住。 无眉仔仔细细将丹阙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刮出来,包括那瓶他和韩锦一人一颗的解药,无眉把药倒了出来,捏成齑粉,将粉末洒在地上,药粉很快就和黄土融为一体了,再想找出来也难。做完这些,他收起刀,一扬手:“丢进马车里,把他们带回去!” 丹阙一边被人架着走,一边转头死死地盯着无眉:“你与三栾争斗,你处于劣势,为什么花了这么多力气先对我动手?有我在,三栾对付你时必会有所顾忌,实则对你有利。你先除了我,三栾必将全力以赴地对付你,你讨不到半点好处。” 无眉眯起眼睛,愤愤地啐了一声:“你还要跟我装傻吗?你与纪舒早已勾搭上了吧!那纪舒也不知脑子里进了什么浆糊,他若只是与我作对,那也罢了,他竟然帮着韩锦和你,我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又给三栾灌了什么迷魂汤?三栾对他端的是言听计从。若不先趁着你还未与纪舒搭上线先解决了你,岂不是给我自己增添麻烦么!” 丹阙一愣,全想不到他的理由竟是这样。他和纪舒实则并没有多少接触,纪舒又怎么会帮他?而三栾对纪舒言听计从又是怎么回事?那纪舒又到底是什么人?他还想再问个明白,却和已经昏迷的韩锦一起被无眉的手下推进马车去了。 第80章 丹阙在马车上的时候因为体内的迷香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和韩锦已经身在一间地牢中了。 这个地牢里布置着机关,丹阙和韩锦都被人牢牢地捆着,两人的腰上各系了一根绳索,绳索从上面吊下来,捆缚两人的绳索在上方交汇成一根绳子,这根绳子绕过房梁,另一端拴了一块巨石。这块巨石平衡着他们两个人的重量,使得他们被吊在半空中,但是这块巨石又比他们两人加起来的重量要轻一点,因此他们正在慢慢往下沉。丹阙迷迷糊糊睁开眼,低着头往下看,不由得一愣——他们底下是一个大池子,池子里面盛满了色彩鲜艳的毒蛇,那些毒蛇扭动着、缠绕着,令人寒毛直立。照着他们下沉的速度,大约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就都要落进蛇池中了。 突然,当头一盆冰水向他们泼了过来,丹阙被泼得一个机灵,完全清醒了过来,而他身边的韩锦痛呼一声,也堪堪转醒了。丹阙甩掉脸上的水,睁开眼睛,就看见无眉站在他面前——由于蛇池是下沉式的窖井,还在地面底下,而他们此刻所在的高度与地面相差无几,因此无眉就站在与他们相当的高度上,距离他们不过一米。 方才那盆兜头而来的冷水正是无眉泼的,他将水盆丢到一边,笑道:“醒了?” 丹阙凝视四周,发现这个地牢里只有他、韩锦和无眉三个人,在无眉背后不远处有一道梯子,是上去的路。 无眉微笑道:“既然醒了,就好好看看你们现在的处境吧。” 丹阙再一次低下头,他们脚下的蛇池里的五颜六色的毒蛇们仰着项颈,对他们吐着蛇信,已迫不及待要等他们落下去,用自己的蛇毒让他们痛不欲生。紧接着,丹阙注意到,自己的手并没有和身体捆在一起,两只手的手腕被一起捆住,搁在身前,两手里被人塞了一把匕首——也就是说,他的手是能够自由抬起落下的,只是不能单手行动罢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韩锦,也和他一样,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无眉道:“看清楚了吧?那块石头比你们的重量轻了些许,再过片刻,你们两人就会一起掉进蛇池里,做一对苦命鸳鸯,成为我的宝贝们的可口晚餐。”顿了顿,扭曲的脸上浮起了狰狞的笑容:“当然,你们也不止这一条路可选。看到你们手里的匕首没有?你们可以用它,砍断自己身上的绳索,这样一来,石头的重量就比剩下的一个人的重量要重的多,石头下沉,另一个人就会升起来,远离我的蛇池。” 丹阙和韩锦同时一愣。 无眉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你们还有别的选择,那就是——用匕首砍断对方身上的绳子,保住自己的性命。来吧,让我看看,炽焰,韩锦,你们会怎么选择?”就在他说话间,韩锦和丹阙又往下沉了不少,两人的脚底离蛇池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 丹阙默默地打量着捆着自己和韩锦的绳子。这绳索很粗,所以才能够承受他们的重量,不过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无眉为了让他们能够自由挥动匕首,所以没有封住他们的穴道,仅是这样的绳索,还制不住他们——这个前提是他们两人没有中毒。然而现在,他和韩锦体内都残留着无眉特制的迷香,内力全无,仅能勉强挥动匕首罢了,挣开捆缚简直是痴人说梦。 丹阙抿着嘴,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言语。 突然,他们头顶上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咯吱声,原来是绳索承担他们的重量已经被崩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一点一点沉到蛇池里,很快绳子就会被绷断,他和韩锦就会双双落入蛇池。 丹阙抬起眼,脸上全无恐慌的神情,冷冷地盯着无眉:“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无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仇视,咬牙切齿道:“理由?哈哈!韩锦不是喜欢你吗?你不是喜欢韩锦吗?你们两人不是患难与共吗?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最不相信的就是患难与共!丹阙,我曾经很欣赏你,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不相信这世上任何的人情,你把所有人都视如草芥。然而自从你离开了入岭山,遇上了韩锦,你不知道我多么失望。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是怎么样的。那是你吗?我简直都要不认得你了!我在和纪舒押你们回入岭山的路上,听着你们腻死人的话,看着你们令人作呕的缠绵,我简直感到恶心!彻彻底底的恶心!” 丹阙眯起眼睛:“所以呢?” 无眉的眼神里透露着癫狂:“感谢我吧炽焰,我在帮你找回你自己!来吧,顺着你的心意做!或者,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趁着这个机会看清楚你身边的那个人,天宁教的大魔头,五轮派的传人,你心目中的小傻子!”他顿了顿,语气更轻佻了,“哦,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会让你兴奋的事情。我用了半年的时间,终于调查清楚,他可不是什么天宁教的外使,你猜猜他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韩锦轻声地呢喃着:“哥哥,锦锦身上好痛……锦锦会不会死在这里……” 丹阙没有看他,冰冷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无眉的脸上:“我说,所以呢?” 无眉见他并不惊讶,微微一愣,便明白他已知晓了韩锦的真实身份。他眯了眯眼,冷笑道:“难不成你真的那么天真?他可是天宁教的教主!像他这样的人,你以为他潜伏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自然是为了夺取摧毁整个赤霞教!天宁教可是凌驾于赤霞教之上的江湖第一魔教,我倒想看看,这天宁教究竟凭什么能坐上江湖第一魔教的位置?”他的目光移到韩锦身上:“嗯?韩锦?我等着一日等了很久了,今天究竟是你会让我失望,还是炽焰会让我失望呢?你们最好都不要让我失望啊。哈哈哈哈!” 这时候,他们又较方才下沉了不少,底下的毒蛇们已然蠢蠢欲动,有一条毒蛇攒足了力气网上一窜,虽未咬到丹阙和韩锦,但是蛇头已经撞上了韩锦的鞋子。而他们头顶上的绳索发出的咯吱声更响了,生死只在转念之间。 丹阙冷笑道:“我知道你想看到什么。”你想看到我们绝望的脸和互相厮杀时的丑恶嘴脸,你想看到这世上所有的不幸,想践踏骄傲者的尊严,想撕毁平和者的伪善,想要这世间的有情人统统反目成仇。 丹阙嘴角勾起,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什么都得不到,所以你也不愿别人得到。” 韩锦一直低着头,他身上的伤口已痛的麻木,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往昔的一幕幕。他在出岫山上时,谁都或宠爱或畏惧他,他知道自己是魔教的教主,他从小就以自称江湖第一大恶人而洋洋得意。他曾经以为,要做一个称职的大恶人,就是在长老洗澡的时候偷偷将他们的衣服拿走,趁护法睡着的时候在他们脸上画乌龟。直到高晟风和卢雅江第一次带他下山之前,尹言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江湖上人心险恶,他太过单纯,不该与那些人深交,无论那些人是正是邪,最后都是他会吃亏。他那时觉得这话多么可笑,他可是江湖第一魔教的教主呵,这天底下还会有比他更恶的人存在吗?人们听了他的名号就已闻风丧胆,谁又能够让他吃亏?这两年他开始接触江湖,他渐渐承认自己曾经太过单纯,但他却依旧是自视甚高的,他是高聪明,他又聪明,又厉害,还是鼎鼎有名的大恶人,单纯也并没有什么。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终于肯承认,他并不聪明,他只是个傻子,和从前一样,甚至还不如从前的傻子。 他轻轻抽噎道:“爹……义父……哥哥……” 丹阙听着身边的呢喃声,不知怎么的心就被撕扯着,韩锦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但自己却被他的情绪感染了,胸口发闷,连气都喘不上来。他硬下心肠,捏匕首的手已然汗湿,竭力用冷静不屑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说对我是真心的么,你现在可以证明给我看了。”他边说这句话,边转过头去看韩锦,目光落在韩锦身上时,不由得愣住了。 韩锦的手早已抬了起来,手中锋利的匕首架在他头上的绳索上,正要砍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丹阙的这句话,猛地怔住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对上丹阙的视线,黝黑的瞳仁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丹阙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蛇池里的蛇越来越躁动,不停网上攒着,有一条蛇已经张口咬住了韩锦的鞋跟。韩锦的神情很快由震惊转为淡然,对丹阙牵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颤抖的手开始发力,用刀刃磨着自己的绳索。 丹阙张嘴:“等……”话音未落,韩锦运足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用力割断了身上原本已经脆弱的绳索,猛地坠了下去。与此同时,那块巨石因这边骤然轻了一半,而迅速下落,牵扯着丹阙急速上升。 韩锦落入蛇池中,身体迅速被毒蛇包裹,无数条花花绿绿的毒蛇张嘴咬住他的身体,几乎将他淹没。 丹阙和无眉看见这一幕,瞳孔同时收缩,却是因为不同的理由。无眉是过于兴奋,而丹阙则愤怒地吼了起来。 就在无眉欣赏着蛇池中的韩锦痛苦扭曲的模样时,突然一道黑影从上方向他激射过来。他全来不及抵挡,只看见几段破碎的绳子落了下来,然后身体就重重地摔了出去。待他回过神来,就看见丹阙站在他面前,身上的捆缚已被挣开,气势凛然,全无半点中了迷香的样子。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话还未出口,丹阙猛地将他提了起来,一掌拍向他的胸口。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喉头一甜,胸口剧痛,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丹阙拍完这一掌,立刻转身跳进了蛇池里,片刻后又跳了上来,手里提着已奄奄一息的韩锦。韩锦身上还挂着几条细长的毒蛇,丹阙毫不留情地对着蛇身一掐,就将那些毒蛇掐成了两截。 无眉看见自己的宝贝就这样被丹阙摧残,心痛至极,然而他却连动也不能动。 丹阙将那些毒蛇拨开,眼见韩锦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立刻低下头,吻住了韩锦的嘴唇。韩锦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一颗药丸被人渡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耳边响起丹阙的声音:“咽下去。” 韩锦下意识地将那药咽了下去。丹阙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他早就把真正的解药调换了,自己身上的那颗和韩锦身上的那颗都是假的,真正的解药被他另藏起来,在前一天晚上,他用油纸包裹着两颗解药镶到了牙槽后。无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把解药藏在这里,因此并没有搜查到。 丹阙见韩锦脸色稍缓,这才轻轻放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起身一步步走向倒在墙边的无眉。无眉的眼神里写满了恐惧,然而他被丹阙封住了穴道,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丹阙走到无眉面前蹲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到墙上,冷笑道:“你的确很了解我。我们共事了五六年,我又何尝不了解你呢,云丹?” 第81章 丹阙掐着无眉的脖子,手肘在他胸口用力一撞,无眉的瞳孔猛地收缩,然后剧烈地咳嗽,然而丹阙掐着他的脖子,叫他咳也咳不出来,脸涨的通红,几乎昏厥。他的哑穴被冲开了,却因脖颈被扼,叫不出声来,只能勉强说话。 无眉等着丹阙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恨:“你既然有解药,为什么不在被包围的时候就动手?” 丹阙嘲讽地笑道:“我若不跟着你回到这里,又如何找得到你的老巢?我早已受够了你,如今我重新出山,第一个便拿你开刀!”他手下的劲道又加了几分,无眉的脸渐渐涨成猪肝红色,眼见就要窒息而死,丹阙终于松开了手,将他狠狠往地上一推,他立时又吐出数口黑血来。 丹阙封住了无眉全身数道大穴,转身去看韩锦的情况。韩锦的脸色已缓和了不少,然而他体内的毒虽然解了,他的一身伤也令他够呛,躺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丹阙。丹阙走过去,轻轻擦着他额上的汗:“你好些没?能站起来吗?” 韩锦挣扎着站了起来,平静道:“我没事了。” 丹阙将匕首塞进他手里,搀着他走到动弹不得的无眉身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把外面那些人解决了回再来找你。如果有人闯进来,你就杀了他。如若你打不过那些人,将无眉当做人质也可以。” 韩锦点点头:“我知道了。” 丹阙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脉象,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脉象也渐趋平和,之所以看起来那么虚弱,还是因为外伤的缘故。丹阙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道:“我很快回来。”说罢丢下韩锦和无眉,转身出去了。 丹阙屏住气息悄无声息地出了地牢,地牢门口有两名弟子守卫,丹阙从背后逼过去,那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他靠近,丹阙迅速出手,两下劈晕了两个人。他的丹霞刀被无眉拿走了,他手中并无兵器,于是他解下了其中一人的佩刀,手起刀落,割断了那两人的咽喉。然后他将刀收起,悄悄向内堂靠近。 无眉手下的人并不多,他为了算计丹阙,留下了一部分人手牵制着那些真正的想要奉丹阙为主的赤霞教弟子,自己带了一半的人出来,也不过近百人,在捉丹阙和韩锦的时候又被丹阙杀了二十来人,剩下还有几十人。若这几十人将丹阙团团围住,再使些手段,那丹阙武功高强亦难以脱身。然而如今他潜入了无眉的巢穴,敌在明,他在暗,悄无声息地偷袭,那些人被他各个击破,全无还手之力。 丹阙一路潜过去,无声无息杀了十几人,来到一间内室外。那内室门口守了四个人,看来屋里应当收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丹阙潜伏了片刻,觑准一个时机,猛地从斜里冲过去,一刀砍倒了一个人,又一脚踢飞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受了惊,连忙拔出佩刀应战,大叫道:“炽焰!炽焰逃出来了!” 那两人原本就是毫无准备地遭了偷袭,武功又远在丹阙之下,不出三招,便被丹阙砍倒,鲜血流了一地。 丹阙放倒了这四人,正要推门进去,手刚碰到门缝,忽觉一股寒气逼来,幸得他眼疾手快,迅速收手,只见一枚泛着蓝光的银针从门缝里飞了出来,贴着丹阙的身体过去,扎进柱子上。 丹阙蹙眉,侧身用脚把门踢开,门一开,他看见门内的景象不由吃了一惊:这是一间用来盛放兵器的内室,他的丹霞刀放在房间最中间的架子上,韩锦的剑被放在一旁。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玲琅满目,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暗器,有飞镖、银针、销钉、和匕首等等,这些暗器上都泛着诡异的光芒,丹阙不消想也知道上面都淬了剧毒。 红蝙蝠站在屋中,手里抓了数根细长的毒针,向丹阙撒去。丹阙心知中了这毒当即便会猝死,而他的解药已经用完了,因此十分小心,立刻退出屋外,挥刀挡住那些射来的毒针。 毒针是丹阙善用的暗器,当初红蝙蝠在丹阙手下办事,也学了一手掷暗器的好本事,只见他不慌不忙,一急一缓一多一少地掷着,将丹阙逼出房间,也不急着取他性命,只是让他进不得屋中来,拖延时间,好让其他人赶过来援助。 丹阙如何看不穿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发急了。他挡了一会儿,突然做了个跳跃的起势。红蝙蝠以为他要逃走,连忙将一把毒针洒向上空,要将他逼下来,没料到丹阙只是虚晃一招,并未起身,而是就地一滚,手里抓了一把方才落在地上的毒针,猛地向红蝙蝠反掷回去。红蝙蝠猝不及防,连个能抵挡的兵器都没有,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身前,那毒针刺入他的掌心,他登时惨叫一声。 不过片刻,红蝙蝠就抽搐着往地上倒去,手中的暗器落了一地,再无力向丹阙抛洒暗器。丹阙迅速跳进屋中,拔出刀架上的丹霞刀,刀身出鞘,刀尖直指红蝙蝠的咽喉。 红蝙蝠脸色顷刻之间已变得铁青。他目光充满仇视地瞪着丹阙,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效忠于你?” 丹阙冷冷一笑:“我——不屑于知道。”手起刀落,让红蝙蝠把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也咽了回去。 在人来之前,丹阙检视屋中的暗器。他拿起了一个皮套制成的机关,检查了一下,戴在手腕上——他从前也曾用过这个东西,当初还在入岭山上的时候,他常常以毒针作为暗器,而无眉是制毒的高手,因此帮他做了不少机关。如他刚戴上的那个皮套,里面藏了百来跟毒针,平时被紧扣在皮套里,不会伤到自己,而要用时,轻轻一扣,毒针的针尾就会跳出来,轻松拔取。他拿回自己的刀和韩锦的剑,又挑了几件趁手的暗器,便离开了这间房间。 丹阙走后,韩锦一个人等在地牢中也是无聊,他便解开了无眉的哑穴,和他说话。 无眉被丹阙打出了内伤,虽然哑穴已开,却发不出多大声音。他虚弱地问韩锦:“你,即是五轮派的传人,又是天宁教的教主,武功傲人,为何,要跟着丹阙?” 韩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我是为了图谋整个赤霞教吗?” 无眉艰难地咳嗽了两声,道:“若是为了赤霞教,为何,要跟着丹阙?而不是纪、纪舒呢?” 韩锦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以为丹阙和纪舒是不同的。” 无眉听了他这话,眼睛一亮,打量着他脸上落寞的神情,讽刺道:“你究竟把丹阙当成是什么人?难不成你以为,他会在意你的性命,大于他自己?哈,你可知我认识丹阙这么多年……” 韩锦突然抬起头看着他,打断道:“你在挑拨离间吗?” 无眉微微一愣。 韩锦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不用你说,我全都知道。我从前做的都是自愿的,他早就和我说过……”顿了顿,轻声道,“他说过我什么都得不到。他怎么选择,我都不怪他。” 无眉蹙眉,不屑道:“你当真是天宁教教主?天宁教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和江湖上那些自以为大义的伪君子同流合污了?” 韩锦摇头:“我从不自以为是什么善人。这不是善性,是人性。我喜欢他,我……喜欢过他。所以你想说的,我心里都明白,你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无眉一时无语。 韩锦道:“我在万艾谷里,见到你师父,听他说了你。” 无眉的瞳孔猛地收缩,颤声道:“他、他说我什么?” 韩锦微微一笑,道:“他要我告诉你,他和稻梅过得很好,稻梅的伤他已经完全治好了。” 无眉脸色微变。 “还有,虽然稻梅的伤好了,但是这仇却没有这么容易结。” 无眉听了这话,不仅未怒,反而有种癫狂的兴奋。 韩锦看着他的脸色,微笑道:“不过,他不想再看到你,也不屑于见到你,因此把这件事委托给我,请我代他清理师门。” 无眉脸色再变,愤恨地盯着韩锦。 韩锦凑上去,盯着他的眼睛,拖长了音调缓缓道:“听你师父说,你最怕老鼠?小时候你的母亲……” 丹阙回到地牢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地牢里传来骇人听闻的尖叫声。他一惊,连忙跳下去,看清底下的情况,不由松了口气——尖叫的人是无眉,但是他身上的穴道被封住了,根本动不了,只能躺在地上痉挛着,脸色疯狂,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而韩锦,好好地坐在一边,并没有出事。 丹阙走上前,韩锦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由一愣:丹阙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全身浴血,一手提着一件兵器,走到韩锦身边时,将他的剑还给了他,脸色平和:“你放心,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韩锦愣愣地看着他。 无眉叫得累了,突然停了下来,用力地咳嗽,口中不断溢出鲜血。他恶狠狠地瞪着丹阙,丹阙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放心,外面的人已让我杀光了,你在后院里的那一片毒田,我也烧光了,还有你那些淬了毒的暗器兵器,我全都一起丢进火里了。” 无眉大惊,疯狂地吼道:“我杀了你,杀了你!!!” 丹阙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微微一笑:“那你杀吧。”说完摁住无眉的手,将他两手的手筋尽数挑断,紧接着又抓住他的脚,将他的脚筋亦挑了。无眉就像一摊烂肉似的随他摆弄,除了嘴里不断不断咒骂、尖叫、怒吼之外,却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丹阙挑断他最后一根筋之后,他全身抽搐着昏了过去。 丹阙挑断他的手脚筋后,将匕首一丢,走回韩锦身边:“走吧。” 韩锦迟疑地看着无眉:“不杀他?” 丹阙冷笑:“他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将他丢在这儿,他的手下已被我杀光了,不会有人来救他,我们进城,去买几十只老鼠,丢到这地牢里来陪他。再过两日,传信给武林正道,他不是最喜欢和那些正派人士打交道么?此后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韩锦低着头不吭声。 丹阙以为他不高兴,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他张着嘴,想将痴儿的称呼顺出来,又觉得别扭,最后还是将嘴阖上了,轻轻咬住嘴唇。 韩锦摇了摇头,捡起自己的剑站了起来。丹阙要扶他,他却平静地将丹阙的手推开了:“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说着便向天梯走去。 丹阙没有立刻跟上去,又走到无眉面前,用脚将他踢翻过来,见他面无血色,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忙蹲下来将他全身的血脉都封住为他止血。他用脚尖踢了踢无眉的脸,冷笑道:“云丹,你不杀了我,我亦不会杀你,可千万别就这样死了。这么多年来承蒙你照顾,过些时日日便一并报答了。” 他回过头,见韩锦已站在天梯上,他正欲向韩锦走去,却听韩锦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丹阙,走了么?” 丹阙向他跨出去的那只脚停在半空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韩锦,一字一顿地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韩锦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浑然不觉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劲。丹阙立着不动,死死地盯着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就在丹阙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韩锦突然对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走吧,哥哥。”说罢便自己先转身出去了。 第82章 丹阙和韩锦离开了地牢,来到地面上,一路所见,四处是尸体和燃烧后的灰烬。韩锦走在前面,对这些视若无睹。丹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中想着方才在地牢中发生的事,心情狂躁、懊丧且忐忑。 两人走出无眉的别庄后,丹阙终于忍不住追了上来,拉住韩锦的胳膊:“你……” 他没料到他这一扯,韩锦的身子竟然就软绵绵地往他身上倒去,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抱住韩锦,只见韩锦神色疲惫,眼睛半睁半闭,勉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丹阙连忙将韩锦抱了起来,跳上一匹拴在无眉别庄外的马,骑马往附近的城池去了。 韩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间房间里,而丹阙不在身边。他挣扎着坐起来,却感觉全身上下无一不疼。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他看见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他莫名地盯着绷带看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啊,我受伤了,难怪这么疼! 韩锦这时才后知后觉地闻到自己身上有重重的药味,是丹阙已经为他清理过伤口了。无眉在他身上捅了十几刀,虽说都不伤及性命,但有的地方也割伤了经脉,失了不少血,幸得杜讳给了他们不少治疗各种伤病的良药,丹阙已都替他处理好了,只要他安心休养,这些伤大多都能养好。 韩锦身上疼,头也疼,脑子里一片混沌。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抽搐了几下,牵扯着整个脑袋都发胀疼痛。他痛苦地捂住头,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事,却觉得回想事情十分吃力——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曾经有很多年他都是这样,头脑愚钝,记忆极差。他脑海中的场景碎成了断断续续的片段,然而他拼命地想,拼命地想,终于把零碎的记忆拼接在一起——他想起丹阙那嘲讽的眼神,他想起丹阙的那句“证明给我看”,身上那被虫蛇噬咬的痛苦感仿佛还历历在目,比身体和头更痛的是心。 过了一会儿,韩锦痛苦地躺回床上,小声抽泣:“好疼……不要咬我……” 就在这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丹阙走了进来。 丹阙手里端着药,看见韩锦在床上小幅抽动着,忙跑上前,却站在床边尴尬地不敢碰他:“你怎么了?” 韩锦抬起头,满脸的委屈:“痛……” 丹阙心疼地在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药碗往他面前凑近些:“我知道你疼,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的。” 韩锦被丹阙搀扶着又坐了起来,丹阙托着他的脖颈,哄道:“把药喝了。” 韩锦神色古怪地看着丹阙。他的情绪很复杂,酸甜苦辣同时涌现,但他找不到一条明确的线,来定义自己对眼前人的感情。丹阙对上他的视线,很快又转开眼,重复道:“把药喝了吧。” 韩锦盯着那碗药,脑海中是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明白:哦,喝药!于是他抬起双臂想接完药碗,但是一抬手就触动了伤口,疼的直抽气。丹阙连忙道:“你别动,我喂你喝。” 丹阙把药凑到韩锦嘴边,韩锦慢慢地喝了起来。他的思维非常迟钝,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问道:“这是什么药?” 丹阙一愣:“你的伤药。” 韩锦又傻了一会儿,这才低头慢慢将整完药都喝了。然后丹阙把他的身体重新在床上放平,将喝完的空药碗放到床头柜上,默默地看着他。 韩锦突然问道:“这是哪里?” 丹阙道:“客栈。” 这之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许久后,韩锦又突然问道:“哪里的客栈?” 丹阙又是一愣:“罗音城。” 韩锦问完以后再度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锦抬起眼,定定地盯着丹阙看。这一次丹阙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沉默着与他对视。韩锦蹙眉,缓缓叫道:“丹阙。” 丹阙听见这两个字,胸口一阵闷。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竟会被着两个字牵扯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来,不由得暗暗恼火,想要对韩锦发脾气。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韩锦的神情十分古怪,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甚至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好像在确认什么。 丹阙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很不舒服?” 韩锦想了好一会儿,点头:“疼。” 丹阙问道:“哪里疼。” 韩锦又是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哪里都疼。” 丹阙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你为什么想这么久才回答?” 韩锦愣愣地看着他,这一次甚至没有回答。 丹阙弯下腰,用额头抵住韩锦的额头。韩锦受了重伤,因此发起了低烧,额上的温度较常人更高一些。丹阙又捏了捏他的手,他的手倒不暖和,凉凉的,却出了很多潮汗。 丹阙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忍着些,总要一些时日才能养好。” 韩锦睁大了眼睛盯着房梁看,看了好一阵,看得丹阙都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房梁上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韩锦突然道:“你给我吃的药,好苦。” 丹阙被他弄的一怔一怔的:“啊?” 韩锦道:“我……我,想吃糖。糖葫芦。” 丹阙哭笑不得:“这……我现在去哪里给你弄糖葫芦?况且你受了伤,口味当清淡点,那些齁嗓子的东西少吃。”说完之后,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见韩锦说要吃糖葫芦了。韩锦陪着他一路逃亡到万艾谷,出了万艾谷,又进腾龙谷隐居数月,隔绝人世,别说是糖葫芦,就连普通的糖块也吃不到。 韩锦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哀伤。他咬着嘴唇,撩起眼皮,用水汪汪的眼睛带点乞求的眼神看着丹阙,神情好似一个渴盼玩具的幼儿。 丹阙竟被他看得有些心疼,为难道:“这……我们现在并不在城里,这里其实是城郊的一所别院,主人家被我打晕关起来了,我怕城里有令人厌烦的家伙,看这里清静,所以才带你来这里。”言下之意,若要买糖葫芦就势必要进城,若要进城,又是一番折腾。 韩锦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明白。 丹阙叹了口气,道:“我去厨房里找些糖来给你吃。”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丹阙端着一碗红糖水煮蛋回来了,却见韩锦歪着头又睡着了。丹阙把热腾腾的水煮蛋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蹲下,盯着韩锦的睡眼看。韩锦睡得病不安稳,大抵是因为身上的伤,他眉头微微皱着,嘴微微撅着,半张半闭,欲语还休,好生纠结。丹阙轻轻用手指摁住他纠结的眉,小声道:“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韩锦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丹阙接着喃喃道:“我是为了试探你……是你先骗我的,不准我计较吗?” 韩锦在睡梦里无意识地瘪了瘪嘴。 丹阙在床边蹲了很久,终于小声叹了口气:“对不起。” 自然,这一声韩锦也是没有听见的了。 这两人被无眉一行人折腾了好些天,前几个月也都提心吊胆的,如今无眉的势力终于被剿灭了,丹阙也算把心放下了一半,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他害怕韩锦半夜有事,因此是睡在韩锦边上的,但又因为韩锦浑身都是伤,因此两人之间还隔了不少的距离。事实上,丹阙还真有些不习惯,因为先前韩锦都纠缠着要与他一起睡,常常睡下的时候还好好的,睡了没多久韩锦就会手脚并用地缠了来了,好像那家伙怀里不抱点什么就睡不安稳似的。若是这一晚丹阙没有同韩锦睡在一起也便罢了,可身边明明有一个人的气息,却又隔着些距离,不晓得是否天气转凉的缘故,丹阙睡觉的时候竟觉得冷了,半夜里做了几个寒冬腊月的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出去打水洗了把脸回来,听见韩锦正缩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应当是快要醒了,睡眠抵不过疼痛,又开始难受。 丹阙端着水盆走到床边,过去拍了拍韩锦:“醒了就起来吧,我替你擦擦,一会儿给你换药。” 韩锦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地板走神。 丹阙把毛巾浸湿,走过去为韩锦擦脸,韩锦小幅地挣扎着,在他手里不断哼哼。丹阙把毛巾扔回盆里,问道:“睡了一觉,舒服些了吗?” 哪知韩锦非但不回答他,却皱着眉头撅着嘴盯着他看。 丹阙见他的眼神并不友善,但这不友善中又有些奇怪,因为……韩锦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幼稚,而这种幼稚,又是他所熟悉的。他回想起韩锦昨夜的行为,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猜想。 韩锦突然大声念道:“痛痛!” 丹阙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韩锦指指自己,又指指他:“是你害的。” 丹阙一怔。 韩锦侧躺在床上,仰起头看着他,盯着他的脸,嘴撅得更高了,简单的脸上写着防备和敌视,一字一顿地念道:“你,是丹阙,我,不喜欢你。” 丹阙瞬间窒住了。 第83章 丹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地盯着韩锦,道:“你再说一遍?” 韩锦犹豫了一下,闭着嘴巴不说了。 丹阙见了他这样,顿时发起火来,寒声道:“你在耍我吗?” 韩锦似乎是被他吓到了,往床里面缩了点,摆出戒备的架势看着他。他看丹阙的眼神与平日里是截然不同的,畏惧中带着点愤怒,而没有了温柔。 丹阙只觉得自己心中一凉,顿时火气全消。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丹阙颓然地在床边坐下,冷冷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怎样?”韩锦眨眨眼。 “你想继续跟着我,还是滚回出岫山去?”丹阙转过脸不看他。 “出、岫、山。”韩锦慢吞吞念出这三个字,然后恍然大悟:“我要回出岫山,找爹爹和义父,身上痛痛,爹爹不会让人欺负我。” 丹阙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恶狠狠道:“要滚就赶紧滚!”还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端着水盆和药碗出了房间,用脚将门一踢,走了。 丹阙揣着一肚子火气出了别庄,骑马进城,去买了一大堆的老鼠。老鼠这东西,在贫穷的街巷里,挨家挨户都有不少,丹阙将钱一丢,只要是老鼠,不论死活都要。众人立刻回家撸起袖管抓老鼠,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给丹阙抓来一麻袋。丹阙带着一麻袋老鼠回到无眉的老巢,过了两天的时间,那里还没有被人发现,已是臭气熏天。 丹阙捏着鼻子摸到地牢中,只见无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他走上前,探了探无眉的鼻息,尚有气息,于是解下腰上的水囊,掰开他干裂的嘴,往里面倒水。过了一会儿,无眉被呛的咳嗽了几声,悠悠转醒。 丹阙阴森森地笑:“醒了?” 无眉目无焦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终于真正清醒过来,神情出离愤怒,咬牙切齿地叫道:“丹!阙!” 丹阙微微一笑,转身解开麻袋,顿时数十只被困了许久的老鼠从麻袋里窜了出来,吱吱叫着满地乱跑,有的直接爬到了无眉的身上。无眉愣了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为极度惊恐,惊声尖叫起来,枯槁的手不住乱挥,想抓住丹阙,然而丹阙脚下一点,已跃上了天梯。无眉手脚筋尽被挑断,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疯狂地尖叫诅咒,凄厉的叫喊声几乎要将这地牢震碎。 丹阙本是揣着一肚子怨气来的,按照无眉原本的计划,如果成功,那么此刻躺在毒蛇堆里生不如死的人就是他和韩锦。然而看见无眉如此凄惨的模样,丹阙心里竟没有报复后的快感,他看着无眉,就想起那一日在地牢中发生的事情,想到韩锦如今看他戒备的眼神和防备的姿态,顿时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再不管无眉,除了地牢,将地牢的石门重重合上,策马回别庄去了。 丹阙一路疾驰,重回别庄,气喘吁吁地跑到韩锦的房门口,然后松了口气——韩锦就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身上没穿衣服,缠满了绷带,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抓着一根树枝,正在逗墙边的蚂蚁。丹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到气息平稳,才走上前问道:“你不是要回出岫山吗?怎么还不走?” 韩锦摸摸肚子,嘴一瘪:“饿。” 丹阙出去了大半天,如今已是未时二刻,韩锦早上中午都没吃东西,他如今傻了,自己又不会弄,只好饿着肚子在外面乘凉。丹阙本想说些狠话,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尤其身上的绷带上还带着血迹,心一软,便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捧着几个现蒸的馒头走了回来,手边还带着一罐蜂蜜。韩锦看见甜甜的蜂蜜十分开心,先抱着蜂蜜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然后用馒头蘸着蜂蜜吃,还掰碎了喂给地上的蚂蚁一同分享。 丹阙在他身边坐下,平静地问道:“身上还疼吗?” 韩锦一边啃馒头一边点点头:“疼。” 丹阙道:“你不是说要回出岫山吗?” 韩锦舔舔嘴角的蜂蜜:“可是,这里是哪里呀,我不认识路呀。” 丹阙回头一看,就看见韩锦一副理所当然的天真表情,顿时又生起气来。他猛地站起来,道:“你若想走的话,我给你备马,你沿着衡水一路向西,就能到出岫山附近,到了那里,你也就认识了。” 韩锦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真的吗?” 丹阙哼了一声:“我马上就给你备马。”说完便又拂袖而去。 丹阙走后,韩锦吃饱喝足,又回房间睡了。到了申时,韩锦刚睡醒,就看见丹阙正坐在床边,一脸愤恨地看着他。韩锦打着哈欠困倦地喃喃道:“你不睡吗?” 丹阙道:“马我已替你备好了,又替你打包好了一些银两和干粮,你醒了就可以走了。” 韩锦揉着眼睛眼睛坐起来,过了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遂点点头:“哦。” 丹阙拉着他往外走,韩锦的手心还是凉凉的,有很多湿汗,而韩锦练的是阳热一派的内功,他从前即使在冬天也总是暖烘烘的,丹阙牵了他一会儿都没将他的手心捂暖,心里渐有些不是滋味,因此放缓了脚步。而韩锦始终乖乖地跟着他往外走。 两人来到别庄门口,那里果然已经停了一匹骏马。丹阙将一个包袱塞到韩锦手里,木着脸道:“你走吧。” 韩锦接过包裹,磨磨蹭蹭地将包裹打开翻了翻,撅嘴:“没有拨浪鼓,没有玩具。” 丹阙脸皮一抽,恶狠狠道:“没有!要走快走!” 韩锦却把装干粮的袋子也打开,翻来翻去看了半天,嘴巴撅得更高了:“没有糖。” 丹阙见他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胸腔里一把火烧得更旺,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怒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到底要不要走!” 韩锦被他一凶,赌气地看了他一眼,把刚才翻出来的东西胡乱塞了回去,匆匆将包裹一系,扛到肩上,跳上了马。他坐到马上,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回头看了眼丹阙,这一眼看的是欲语还休,神情迷惑、纠结、黯然,然后他咬了咬嘴唇,一踢马腹,冲了出去。 丹阙定在当场。韩锦方才的那个眼神,让他的心狠狠地一紧,仿佛被人用力地捏了一把,片刻后又被松开,被压抑的血液尽数喷涌而出,让他激动不已,势必要做些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发泄方可纾解。 韩锦骑出了一段路,忽听身后有疾驰的马蹄声靠近,他回头一看,却是丹阙骑着马狂冲过来。他困惑地勒停了马,在原地等着,不片刻,丹阙冲到他面前,横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丹阙剧烈地喘息着,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韩锦。韩锦咬着嘴唇,微皱着眉头,眼神飘忽,时而与丹阙对视,时而视线胡乱游走。他也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看着丹阙时觉得气愤,可是要离开他,却又觉得不舍,究竟是为什么,他这颗简单的小脑袋瓜子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复杂的问题。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丹阙的气息逐渐平缓下来。他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复又张开,平静地说:“锦锦,我原谅你了。” 韩锦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解。 过了片刻,丹阙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痴儿,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韩锦一惊,拉马缰的手紧了紧,他身下的马喷着粗气往后退了两步。 丹阙的气息复又急促起来,等了半天,没等到韩锦的回答,便道:“跟我回去吧,我忘记给你收拾换洗的衣服了。” 韩锦微微侧着头茫然地看着他:“回、去?” 丹阙脚下一点,从自己的马上跳了起来,飞到韩锦身后,与他共乘一骑。韩锦有些惊讶,小幅度地扭了扭,但是没有把丹阙推下去。丹阙圈住他的腰,道:“我不计较你傻不傻了。但你不能再装傻。” 这一回韩锦的反应很快,立刻大声反驳道:“我才不傻!我是高聪明,我最聪明了!” 丹阙失笑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说罢一振马缰,往回驰去。 韩锦迎着风困惑地叫道:“不回出岫山了吗?” 丹阙大声道:“不回了!” 韩锦犹豫道:“可是爹爹……” 丹阙夹紧他的腰,道:“别走了,跟我在一起,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 韩锦愣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欣喜:“真的吗?” 丹阙沉声道:“只要你不再骗我。” 韩锦连连点头,欢快地挥舞着双臂大叫道:“聪明要吃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 丹阙用力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好,回去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第84章 丹阙把韩锦带回了别庄,韩锦兴奋地以为有糖葫芦吃了,谁料丹阙并没有去给他买。此时天色已暗了,再进城去,只怕糖葫芦的摊子也都收了。没料到韩锦这一回虽然傻了,却傻的和以前不同,以前他对丹阙的话是言听计从,至少也是阳奉阴违,可是这一回他却不乖了。丹阙不给他吃糖葫芦,他竟板着脸发起火来:“你骗我!你又骗我!我讨厌你!” 丹阙几乎快忘了他早上那句我不喜欢你,此刻再听到,顿时气得不轻,恶狠狠道:“讨厌我你跟我回来做什么?” 韩锦理直气壮地叫道:“你说要我吃糖葫芦我才跟你回来!” “糖葫芦糖葫芦!”丹阙怒道:“你就为了一串糖葫芦?” 韩锦鼓着脸气哼哼地瞪着他。 丹阙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天黑了,现在没有卖糖葫芦了,明天再说。” 谁料韩锦还是不高兴,撅着嘴道:“你骗人!我在出岫山上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想吃糖葫芦,都有的吃!谁说天黑就没有了!大骗子!骗子!” 丹阙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以为傻子就该像韩锦从前那样,既然傻就乖乖听话,没料到傻子竟会那么难伺候。只是他不知道,那时候韩锦喜欢他,现在却不是了。他没好气道:“别叫我骗子,你这小骗子。上床睡觉!明天早上我就进城去给你买,不然明早也没得吃。” 韩锦却是打定了主意不依不饶,坐在床上拼命蹬腿,大叫道:“我就要吃我就要吃我现在就要吃!” 丹阙被他吵得头疼,走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道:“闭嘴!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睡觉!” 韩锦见他凶神恶煞,吓得微微缩了缩脖子,却赌着气不肯这样轻易妥协,挣开他的手跳下床,鞋也不穿就要往外跑。丹阙哪里容得他跑,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回扯,韩锦一矮身,身体顺势一转,想挣脱他的钳制,丹阙正生气,出手便有些不知轻重,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扭。韩锦身手虽然灵活,但他如今有些傻了,身上又带着伤,并不是想和丹阙动手,只想跑出去,因此并没有使出几分力气,用的也是油滑的招式,丹阙扭他胳膊,他就顺势转身去点丹阙的穴道,哪像丹阙早有防备,出手扼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往床上一推。韩锦重重摔在硬硬的床板上,脸色一变,登时惨叫一声,将整个身子缩了起来。 丹阙一愣,这才想起韩锦浑身都是伤,刚才心里只恨傻子不懂事,一时间忘记了这一层。他登时慌了手脚,连忙上去查看,只见韩锦被他一扭一摔,背上和胳膊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来,疼得他脸色苍白,不住哆嗦。 丹阙心中悔恨不已,不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疼吗?” 韩锦埋着头不理他。 “你等着,我去找药来给你涂。”丹阙连忙爬下床,跑到柜子里去翻杜讳给的治伤良药。他刚找到药,就听见身后有奇怪的喘息声,拿着药回头一看,只见韩锦将自己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小幅颤抖着。丹阙拿着药走回床边,却见韩锦满脸都是眼泪,豆大的泪珠子正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丹阙还是头一回见韩锦哭,被吓了一跳,连忙在他身边坐下,抬起手又不敢落在他身上,无措地问道:“你怎么了?很疼吗?” 韩锦抽噎道:“你就会打我、骂我、欺负我、还骗我,我最讨厌你了。” “我不是……”丹阙心急的解释,却又说不下去了。 韩锦一抽一抽地说:“爹爹、义父、还有长老们都很疼我,天天给我吃糖葫芦,陪我玩,不让人欺负我,你害我,让人用刀子捅我,还让蛇咬我。” 丹阙解释道:“我只是想杀了无眉,我并不是想害你。”然而这话连他自己都说得无力。他心里明白得很,韩锦也明白,在此之前,他并不相信韩锦,他算计无眉,也将韩锦算计在内。他明知道那香有问题,却故意告诉韩锦那只是平常的香;他在很久以前就偷偷把韩锦的两颗药都掉包占为己有了,他也不告诉韩锦;他手里明明有解药,却不给韩锦吃,为了被无眉抓回去,让无眉在韩锦身上捅了那么多刀;当无眉把他和韩锦吊在蛇坛上时,他明明可以早些吃了解药将韩锦救下来,却为了试探韩锦的真心,让他掉进蛇坛,备受痛苦。他甚至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如今的韩锦已不是那个他能够控制的小傻子了,自己下不了手,不如索性借着无眉的手杀了他,一了百了。然而直到韩锦割断绳索前对他的那一笑,他撕心裂肺地痛着,才明白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结局。他还是喜欢韩锦,无论韩锦是不是小傻子,他都喜欢。他已经开始留恋这样的生活,他再也无法承受回到从前那样,像一柄行动的刀,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思考,只想着如何杀人和如何不被杀。 韩锦只流眼泪不说话,还是不肯理睬丹阙。 丹阙急道:“是你先……”顿了顿,却又说不下去了。诚然是韩锦先欺骗他,可是算一算,自己刚认识韩锦的时候,也没少利用他。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若是他手里有两颗灵丹妙药,韩锦瞒着他将药掉了包,故意让他承受这些痛苦,他纵然对韩锦有一万分真心,也会恨不得杀了他。 丹阙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韩锦背上的绷带,替他撕裂的伤口处抹了药,又用新的绷带裹上,然后避开韩锦的伤口抱住了他。 韩锦挣扎,硬邦邦地说:“别碰我。” 丹阙不松手,亲了亲他的额角,小声道:“痴儿,我们和好吧?” 韩锦哼了一声,扭着脸不看他。 丹阙无奈道:“那我……我进城去看看还有没有卖糖葫芦的,若有,我买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韩锦听见糖葫芦三个字,身体明显的一僵,似乎有转过来看丹阙的趋势,却又忍住了没动。丹阙想到自己此刻竟然还不如一串糖葫芦来的重要,心里又好笑又悲哀,再次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乖乖在房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说罢替韩锦盖上被子,起身出去了。 丹阙骑着马一路赶到城门口,然而别说摆摊卖糖葫芦的,就连城门都已经关了。若是他此刻知道城里哪户人家有卖糖葫芦,轻功飞进去硬闯进那户人家里也就是了,可偏偏他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 无奈之下,丹阙只得调转马头,打马回了别庄。 丹阙想到空着手去见韩锦,他若再闹起来,着实难以应付,只好走进伙房,用伙房里现有的一点材料煮了碗红糖水煮蛋,然后端着热腾腾的水煮蛋走回房间。他推开房门,尽量放柔了声音,道:“痴儿,我没有……”然而话还没说话,就已戛然而止——床上空空如也,韩锦已不在屋内。 丹阙心中一惊,立刻将碗放下,冲出房间大叫道:“韩锦?锦锦?你在哪里?” 然后空空的别庄里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他冲到马厩,发现庄里的马一匹没少,韩锦不是骑马出去了,应该走不远。他又冲回房里,翻了翻柜子上的包袱,只见银两和干粮一样都没少,剑也还在,韩锦出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拿。他松了口气,心道韩锦应该不是回出岫山去了,然而这口气还没泄完,心又立刻提了起来:韩锦如今又成了一个傻子,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甚至兵器都没有,如若遇上什么状况,他可要如何应付才是? 丹阙大骂一声“该死的”,又一头冲出了房间,大叫着韩锦的名字跑了出去。 第85章 丹阙忧心忡忡地翻遍了整个山庄都没有找到韩锦的人影。他不知韩锦究竟会去向何处,连找也无从下手。丹阙急得一晚没睡觉,韩锦也一晚没回来,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丹阙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进城去找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辰时左右,丹阙果真在城里找到了韩锦。 韩锦蹲在一个玫瑰酥饼的摊子前,手里举了根吃空了的糖葫芦棒头,嘬着棒头不肯放,眼睛死死盯着桂花酥,口水顺着棒头往下淌。那卖玫瑰酥饼的小贩似乎已经跟他纠缠了许久,一脸的不耐烦:“这位公子,你要想吃就拿银子出来买,没带银子就回家去取,我这做小本生意的,您瞧我也不容易。” 韩锦一脸着急:“你让我吃两块,就吃两块!”他把脸凑上去:“你亲我,我让你亲亲。” 那小贩一脸嫌弃,实在是看他衣着光鲜,不是什么流浪汉,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傻公子,所以才耐着性子没把他轰走。他无奈道:“公子,我真不要亲你,就算我亲你,也不能把玫瑰饼送给你吃,还是得花银子买的。” 韩锦急得直哼哼,软软地撒娇道:“你让我吃吧,让我吃嘛,我只吃两个。”他从被无眉抓走后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只在昨日下午吃了两个丹阙蒸的馒头,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辘,偏生那玫瑰饼又香气扑鼻,把他胃里的馋虫尽数勾了出来,却许他看不许他吃,简直是要命的折磨。 韩锦拼命把脸往那小贩脸上贴:“你亲亲我,我香香的。” 路上的许多行人已停下脚步开始围观了。 小贩吓得连连躲闪:“哎哟,公子,你别闹,别闹,我真不要亲你,你、你又不是姑娘家。” 韩锦看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咬了咬吃完冰糖葫芦剩下的空棒子,满脸天真的困惑:“你真的不要亲?刚才有个人亲了我两下,就给了我一串糖葫芦吃。”说着还把沾满口水的木棒棒往小贩眼前递:“你看,我都吃完了。” 那小贩哭笑不得:“那公子不如再去找到那位仁兄,让他亲你几下,替你出钱买饼?” 韩锦撅着嘴不说话。 丹阙听了他们的对话,气得七窍生烟,冲上前抓住韩锦的肩头。韩锦肩上有伤,让他一抓立刻哎哟哎哟叫了起来,丹阙连忙松手。韩锦回头一看,见是丹阙,嘴撅得更高了,也不再纠缠于玫瑰酥饼,转身就走。丹阙又气又急,真想将他抓起来狠狠揍一顿,却还是忍耐着先掏钱向那小贩买了一袋酥饼,这才追上去拉起韩锦的手将他扯进一条偏僻的小巷。 丹阙寒着脸劈手夺过沾满他口水的糖葫芦棒子,厉色道:“这是谁给你的?”当初韩锦就是因为一根加了料的糖葫芦,着了纪舒的道,牵扯出一系列的后事来,这一回他又随意吃别的给的东西,简直气得丹阙七窍生烟。 韩锦什么心思都表露在脸上,一副些微发怯又硬撑着不肯输架势的模样,道:“你不给我吃糖葫芦,你对我不好,别人给我吃,别人对我好。” 丹阙脸色铁青,喝道:“说!” 韩锦吓得缩了缩脖子,见丹阙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明明怕,又鼓起勇气和丹阙互相瞪视,脸上的表情矛盾极了。过了一会儿,到底是韩锦气势不如人,一脸不情愿地说:“我想吃糖葫芦,身上没有钱,一位大叔说只要我让他亲亲他就给我买糖葫芦吃。” 丹阙倒抽一口冷气:“你让他亲了?” 韩锦神色纠结,点了点头。 “你!”丹阙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关节捏的咯咯响。 韩锦撅了撅嘴:“他身上臭臭的,可是糖葫芦香香的,我好饿。他说亲亲就给我买糖葫芦吃,我就让他亲亲,可是他又要拉我去小巷子里摸摸,我就把他劈晕了,拿着糖葫芦跑了。” 丹阙气得全身发抖,背过身,抹了把脸,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问韩锦:“那人现在在哪里?” 韩锦有些畏惧地答道:“在、在左面那条巷子里。” 丹阙一把抓起他的手,便往左边的巷子里走:“我去割了他的嘴!” 然而当丹阙和韩锦来到那里,那人早已不见了,想来是发现自己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因此早早逃了。丹阙要韩锦形容那人的相貌,韩锦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妙。他虽然觉得那人不好,可那人到底请他吃了一根糖葫芦,要是丹阙去对付他,自己又不能将糖葫芦吐出来还给他,那岂不是对不起他?加之韩锦本身也未注意那人是什么模样,一门心思都在糖葫芦上,因此形容的时候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丹阙无法,兀自暴躁了片刻,总算冷静下来,便问韩锦:“他亲了你哪里?” 韩锦撇嘴:“为什么要告诉你?”然而见丹阙发怒的样子,他还是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丹阙走上前来,用力擦了擦他指的地方,还不满意,用袖子将他整张脸都抹了一遍。韩锦被他弄得疼了,哎哟哎哟直叫唤:“好痛好痛!皮皮被你搓掉了!” 丹阙恶狠狠道:“痛便长着记性了!此事绝没有下一回!” 将韩锦的脸擦的红彤彤像个苹果之后,丹阙寒着脸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韩锦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心里还记恨着韩锦,因此像个孩子似的瞪着眼,重重哼了一声。 丹阙强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耐下性子,温声道:“我找了你一晚,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出去?我不是让你等着我?” 韩锦哼哼道:“我昨晚跟着你出去,你到了城门口就回去了,想骗我说没有糖葫芦!你真讨厌!” 丹阙一次又一次被他”讨厌“,只觉心都是凉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他此时此刻方能体会到先前他一次次对韩锦重申韩锦不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任何东西时韩锦的感受了。他叹气道:“你跟着我?可是城门都关了,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弄糖葫芦吃?” 韩锦道:“你连找都没有找,又要回来骗我!” 丹阙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心头的怒火竟渐渐消去了。若韩锦是真的傻了,那他只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对待这样的孩子又何必与他犟呢?韩锦这一路来为自己做了不少事,且容他闹闹孩子脾气。 丹阙道:“你昨晚没睡?一直在城里找?” 韩锦点了点头,小声道:“可是城里都没有人,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丹阙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温声道:“算了,跟我回去吧,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你乖乖的听话,我不会再欺负你。” 韩锦看他的表情明显不怎么信任。然而丹阙牵着他的手走,他也没有反抗。丹阙又给他买了七八串糖葫芦,韩锦看见糖葫芦,这时才终于露出欢愉的表情,也对丹阙露出笑容了。丹阙带着他出了城,骑上停在城门口的马,让他坐在自己身前,策马往别庄驰去。韩锦两只手满满当当地抓着一大把糖葫芦,马身上颠簸的太厉害,他没法将糖葫芦吃进嘴里,只好伸着舌头将那些糖葫芦一根根舔过来。 丹阙瞧着又恶心又好笑,道:“心急什么,这些都是你的,等到回去再吃不行么?” 韩锦突然唉哟叫了一声,却是自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顿时眼泪汪汪,将小脸皱成了包子。 过了一会儿,韩锦口齿不清地说:“你,对我不好。” 丹阙瞧了眼靠在自己怀里的家伙,道:“我以后对你好,只要你不骗我。” 韩锦又道:“你,你欺负我。” 丹阙道:“再也不欺负了。” 韩锦道:“你让人用刀子捅我。” 丹阙叹气:“没有下一次。” 韩锦道:“你还我被蛇咬。” 丹阙一阵心酸,收了收搂在他腰间的手:“以后绝不会。” 韩锦眼珠子转了转,还在想丹阙的不是:“那……” 丹阙打断道:“你以后听我的话,我便常常给你吃糖葫芦,陪你玩,让你高兴。你喜欢做什么,我都让你做。” 韩锦想了想,盯着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丹阙见他始终不肯将心思从糖葫芦上挪开,不由失笑摇头,在他耳边长喟道:“痴儿……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吧!” 第86章 韩锦傻了以后,丹阙伊始总疑心韩锦是否真的傻了,因韩锦曾有欺骗过他的前科,然而韩锦几天来的举动看起来全不像是装的。再者丹阙找不出韩锦要装傻的理由:若他是想要离开自己,大可随时走了;若他只是想要与自己怄气,如今自己也低声咽气说了请他原谅的话,他全无装傻充愣的必要。再来过去韩锦无论痴傻或正常,总喜欢腻着他,每晚都要缠着他一道睡不说,还时时喜欢找机会揉捏他的屁股。可是这回自从韩锦傻了之后,再也没有意无意地亲近他。他还说了几次“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之类的话,叫丹阙好生担心,他是否果真已对自己不上心了。 于是这天晚上临睡前,丹阙主动说:“今晚我和你睡吧?” 韩锦还记得自己从前总是和丹阙一起睡的,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往床里让了些,让丹阙在他身侧躺下。然而躺下之后,他便面对着墙呼噜呼噜睡了过去。丹阙等了一会儿,见他果真没有要抱着自己睡的意思,气的磨了磨牙,然后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韩锦却连动都没有动,只是因为被人碰到了而从鼻子里发出了无意识的哼哼声。 自从韩锦被丹阙识破了身份之后,两人已有半年的时间没行过床笫之事了,如今丹阙心里认下了韩锦,便觉得两人之间该恢复先前的亲近,若不然心里总是不安。于是他贴到韩锦身后,轻轻在他耳边唤道:“痴儿。” 韩锦呼吸静谧平缓,已然睡着了。 丹阙等了一会儿,依旧等不到他的任何反应,不禁有些生气,更多的是灰心。他与韩锦之间关系的主动权如今已不掌握在他手指,而韩锦对于他的示好和妥协毫无回应,这令他非常不安。 然而丹阙的骄傲已不允许他做得更多,不得已,他只能咽下气,也学着心无杂念的韩锦一样入睡。然而他心中有事,又如何睡得着?待他真正入眠时天已微亮了。 先前的几个月里丹阙时常会想,假若韩锦还是个傻子该有多好。然而这时韩锦真正傻了,他却希望韩锦能尽快聪明起来。韩锦今时是傻了,却傻的与从前不同,丹阙能说出许多种不同之出来,譬如从前的小傻子很听话,现在的小傻子很任性;从前的小傻子总是色迷迷的,现在的小傻子却只痴心于糖葫芦……可是归根结底,诸如此类的不同都可以归结于,从前的小傻子爱慕他,如今的小傻子心里没有他。丹阙这才发现,无论傻或不傻,他要的只是那个爱他、欢喜他、会对他好的韩锦,而不是对他不问不闻的小傻子。因此时至今日,韩锦傻与不傻,已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了。 两人在别庄里又住了几天,丹阙决定带着韩锦离开了。他已经在在这附近停留了好些天了,也已经将无眉的消息透露给武林正道了,听说正道人士已将无眉带走了,无眉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已然是个疯疯癫癫的活死人,手脚经脉尽断,恐怕已活不了多少时日了。既然在此抓获了无眉,武林正道人士便开始搜索附近,想找出无眉的同党或其他魔教人士,因此他们不能再留在这里。而丹阙并没有找到真正愿意为他效劳的部下,韩锦又变成了一个只爱糖葫芦不爱美人的小傻子,他此刻贸贸然要去入岭山上找三栾的麻烦无异于送死,而他若是带着韩锦回万艾谷治疗又嫌路程太远,因此想来想去丹阙最终决定先去燕溪山庄。 燕溪山庄距离此地不远,不过数天的路程,且韩锦在腾龙谷中的时候已对他交代清楚,燕溪山庄的现任庄主燕柳于十数年前曾与天宁教天尊和卢长老结下不解之缘,燕柳对天尊高晟风十分景仰,因此自愿为天宁教效力,如今的燕溪山庄几乎已成了天宁教的附庸。韩锦又曾道庄主燕柳对他十分疼爱,因此如若带着韩锦去投奔燕溪山庄,燕溪山庄应当会为他们提供暂时的落脚之地,躲过武林正道的追查,并且协助他们查探赤霞教的动向。 于是这日清早,韩锦醒来的时候,只见丹阙正在结扎包裹。丹阙见他醒了,打来水为他擦脸,他倒也十分乖巧地任由丹阙伺候他。擦洗干净之后,丹阙道:“我们走吧。” 韩锦奇道:“去哪里呀?” 丹阙道:“去燕溪山庄可好?” “燕溪山庄?”韩锦皱着眉头想了想,欢喜地叫道:“燕溪山庄!燕柳叔叔!我喜欢燕柳叔叔!” 丹阙蹙眉,不大高兴地说:“你喜欢他什么?” 韩锦欢欣道:“燕柳叔叔总是请我吃糖,好多好多糖,还有好多好多玩具!去燕溪山庄,有糖吃啦!” 丹阙哑然失笑,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快把衣服穿好,我们要走了。” 韩锦披上衣服,把腰带胡乱一系,又把两只脚硬挤进靴子里,便跳起来道:“穿好了。” 丹阙摇了摇头,走上前,将他系得乱七八糟的腰带解开,替他重新齐齐整整地系好。系腰带的时候,他与韩锦贴的极近,两人脸对着脸,韩锦热乎乎的鼻息就喷在丹阙鬓角,叫他热热的、痒痒的。系完腰带,丹阙抬起头来,只见韩锦正定定地看着他,眼神纯净而茫然,目光的焦点落在他的嘴唇上。韩锦似乎是被什么吸引着,脑袋微微往前倾了倾,依稀是一个想要吻上去的姿势,却又并没有真的亲吻,眼神变得愈发茫然了。 丹阙平静地看着他,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主动凑上前吻住他的唇。韩锦愣住了,眼睛缓慢地眨着,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丹阙。丹阙并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嘴唇贴着他的嘴唇,亲吻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弯下身去,将他靴子上的带子解开重新捆了一遍。然后他站起身,又在韩锦唇上啄了一下,嘴角微微有了些许笑意:“你想亲的话亲就是了,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然后他执起韩锦的手,轻轻捏了捏,道:“走吧。” 韩锦跟在他身后,一手被他牵着,另一手搭在自己唇上,神色很是纠结。丹阙走在前面,便听他一路小声喃喃着:“我想亲你?你对我不好,我不想与你亲近了。可是我想亲你?” 丹阙暗暗心酸,却只做没听见他的呢喃自语。 两人离开了别庄,一路往东南走,四天之后便到达了燕溪山庄。 燕溪山庄虽是打探江湖消息之所,却并不在繁华都市中,而在偏僻的郊野之中。实则燕溪山庄的眼线遍布中原,尤其燕溪山庄和暗中天宁教联手之后得了天宁教的帮助,眼线更加深入地刺入江湖腹心,那些探子们最终都把消息汇总到山庄之中,于是燕溪山庄的主人足不出户便将整个江湖都看在眼中。 燕溪山庄占地不小,然而装点却很是低调,若是不知情的人士路过此地,见有山庄坐落于此地,恐怕只当做是哪家富户在郊外修建的度假别庄,决计看不出这边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燕溪山庄。 丹阙带着韩锦一路到了山庄外,也不知该有什么通报的暗号,便径直走向山庄的大门口。守门的弟子将他拦了下来,客客气气地说:“二位少侠,此地乃私人庄园,外人不得入内,请见谅。” 丹阙原本以为这燕溪山庄既然与天宁教交好,那此间弟子见了韩锦必然会迎他进去,却不料由于韩锦的身份很是特殊神秘,整个燕溪山庄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那燕十三和燕三八也是撞了缘分才与他相识的。 丹阙蹙着眉道:“我要见你们的庄主。” 那看守的弟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依旧道:“抱歉,我们的庄主并不在庄里,若少侠有什么话要告知庄主,待他日庄主来此,我们可以代为告知。” 丹阙看看韩锦:“他们不让我们进去,你可有什么方法?” 没想到韩锦比他更加无助:“啊,那可怎么办呀?进不去,岂不是吃不到糖了?” 丹阙道:“你不认得他们?你不知此间通话的暗语?” 韩锦连连摇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认得,不知道。” 丹阙十分无奈,将自己和韩锦的身份随意泄露给两个守门之人不妥,硬闯进去就更加不妥,他思虑片刻,又对韩锦道:“那这燕溪山庄既与你天宁教勾结,你可知天宁教的暗语或记号,示以那二人,或许他们就会放行。” 韩锦虽然愚钝了,本家的东西却还记得,依言走上前画了一个记号给那二人看。那二人看后果然肃容,恭恭敬敬道:“请二位在此稍候,我进去通报管家,再出来告知二位。” 丹阙点点头:“你去吧。” 一名弟子闪进山庄内,不片刻,丹阙听得不远处似有微小的动静,余光一看,只见十步开外的一扇偏门上开了一个门洞,一双眼睛从里向外窥视。丹阙料想他们是来辨认人的,他和韩锦来之时并未易容,此时便拉着韩锦大大方方任由他们打量。 那扇门洞很快阖上了,然而奇怪的是,进去通报的人迟迟没有出来,也没人来迎接他和韩锦,大门依旧死死紧闭着,而守门之人则气定神闲地等着。丹阙心中微感不妙,一时担心燕溪山庄会对他二人不利,毕竟在江湖上他从未听说过燕溪山庄与天宁教联手的消息,全是听韩锦一人说的。可韩锦告诉他的时候正是欲与他重修旧好的时候,几乎将自己的事情卖了个干干净净,他想不出韩锦骗他的理由,并且他曾亲眼看见过韩锦号令燕十三和燕三八为他效劳。他一时又疑心燕溪山庄的确是天宁教的附庸,可此时却叛了,毕竟他和韩锦是江湖上重金悬赏的魔教恶徒,万一这些人欲对他们不利,他们来此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终于打开了,一名青衣弟子迎了出来,向他二人行礼:“不知是二位尊者前来,有失远迎,令二位尊者久候了。请随我来,我已命人为二位尊者接风洗尘。” 丹阙听他语气十分恭敬,似乎果真视天宁教之人为上客。然而他始终保持着警惕,在那人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却发觉他虽然态度谦卑,然而眼神却不大对劲,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恭敬,甚至在那人低头的一瞬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嫌恶。丹阙心中已是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拉着韩锦的手道:“客气了。” 那人果然迎他二人进入山庄,丹阙走在后面,悄悄问韩锦:“你可认得这人?” 韩锦十分茫然地摇头:“不记得。” 那人带着丹阙和韩锦穿过亭台,绕过回廊,来到一间屋外。他推开门,带着两人进屋,丹阙发觉桌上早已备好了茶水和点心,茶水还冒着热气,点心也十分新鲜松软,显然是刚备下的。那些人将他和韩锦关在庄外半天,却原来是在准备这些吃食,这决计不对劲——假若他们当真被奉为上宾,虽然对待上宾要礼数周全,却从未听过因此而令上宾在寒风中等待之事,只怕耽搁的时间都是在商量如何对付他和韩锦。 那人恭恭敬敬地说:“请二位尊者在此稍带,因时间仓促,只备下这些茶水陋食,我已吩咐人为二位准备晚膳。” 不说丹阙已怀疑这些饮食,便是他不怀疑,他也不会这样轻易碰别人给的食物。然而韩锦却不同,他早已饿了,一见桌上诱人的点心,便忍不住食指大动,抓起一块就要往嘴里送,丹阙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微笑道:“别吃了,你来之前已吃了不少点心,一会儿便用晚膳了,你该吃不下了。” 韩锦如今是个小傻子,不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和用意,当即一脸的不高兴:“我……” 丹阙为他整理鬓角的头发,趁机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吃这些,一会儿就有糖葫芦吃。” 韩锦愣了愣,看看桌上的点心,虽说诱人,却还及不上糖葫芦,因此狠狠吞了一大口唾沫,将手放下了。 丹阙用余光打量那名弟子,只见那人也正打量着他们,见韩锦不再吃时皱了下眉头,显然很是期望他们将东西吃下去。 丹阙不动声色道:“你不必那么拘束,来坐吧。” 那人道:“不不,小人只是来伺候二位尊者的,哪里……” 丹阙打断道:“来坐。”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威慑力,那人犹豫片刻,还是过来坐下了。 桌上有两个杯子,丹阙往杯子里倒了热茶,一杯自己取了,另一杯推到那人面前,道:“陪我们喝茶说说话吧。” 韩锦被忽略了,一脸的不高兴,重重哼了一声,丹阙只做没听见。 那人道:“小人岂敢与尊者……” 丹阙抬高音调,再次打断道:“不必客气,你喝就是了。”说着先举起杯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实则嘴唇抿的紧紧的,一滴水也进入口中。 那人见丹阙喝了,眼神微微浮动,却始终不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丹阙放下杯子,道:“你不喝吗?” 那人忙道:“小人不敢。” 丹阙又道:“那你吃些点心。” 那人犹豫片刻,依旧道:“这些东西都是为二位尊者预备的。” 丹阙冷哼一声,缓声道:“茶你也不敢喝,东西你也不敢吃,该不会,这些东西里,专为我们二位尊者加了料吧?” 他原本只是诈那人一诈,没想到此言一出,那人当即变了脸色,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就往屋外跑。丹阙早有准备,脚下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扑上去,那人的速度如何及得上他?只跑出两步就被丹阙抓住后领,丹阙用力一甩他便重重摔到了地上。 丹阙迅速扼住他的喉咙,打算下杀手,手指再用力一分就要将他扼死,突然间韩锦在他们身后尖叫了一声,丹阙略一犹豫,手下的力道便松了一些,低声喝道:“说!为什么这么做!” 他原本以为燕溪山庄叛了天宁教,没想到被他扼着喉咙的那人双目赤红地瞪着他,此时已没有假装的恭敬,眼神里写满仇视,艰难地发声:“你这赤霞教的大魔头,你去死吧!” 第87章 丹阙听他口中说的是赤霞教,却不是天宁教,不由得一愣,手下又松开了些许,疑惑地盯着他,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冷笑道:“赤霞教炽焰魔丹阙,又怎会不认得?魔头,你不认得我,想必是你杀过的人太多!你杀了我燕二八兄弟,却还敢来自投罗网,外面已部下了天罗地网,你今日决计逃不出去了!” 丹阙又愣了愣。他根本没听说过什么燕二八,不过既然这人这么说,他倒想起一件事来。去年又或前年的时候,有一回他被两个人跟踪,那两人武功不高,又怎么瞒得过他?于是他便去杀那二人,没想到他动手时那二人居然掏出一把野菊花向他撒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用菊花当成暗器攻击,当时也是怔住了,被熏出了泪水,竟让其中一个给跑了。后来他检查被他杀死的那人身上的物事,发现了一块刻着燕字的令牌,这么想,那两人应当就是燕溪山庄的了。他与燕溪山庄倒是没什么私人仇恨,那两人跟踪他,想必是有人出钱要他们调查自己,即被自己发现了,取了他们的性命也是常理。后来他没有再被人跟踪,因此这件事就抛却脑后了。 丹阙听他这么说,似乎是对着自己来的,而不是燕溪山庄和天宁教有什么仇怨。他想了想,松开了那人的要害,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问他:“你认得我,又认不认得他?” 那人看看韩锦,一脸警惕:“你们冒充天宁教的人。” 丹阙摇了摇头,道:“我是赤霞教的人,他却的的确确是天宁教人,若不然,又如何回来找你们?” 那人一脸的怀疑。 丹阙转头问韩锦:“你在这里,都认得什么人?” 韩锦正一脸茫然地啃着指甲想了想,听了他的问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掰起沾满口水的手指数道:“我认得燕柳叔叔、孔雀娘子顾奶奶、燕十三、燕三八、还有几个我也叫不上名字。” 那人听他称呼燕柳为燕柳叔叔、顾花翎为顾奶奶,当即变了脸色,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锦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是高聪明,聪明最聪明了!”说完咯咯笑了两声,手指拿下来,鼻尖上沾着亮晶晶的口水。 “高聪明?”那人重复了一遍,表情极为震惊。 丹阙不敢放他离开,怕他们还会设下什么陷阱,因此一只手揪着他,另一只手拉起韩锦的手,道:“带我们去见你们庄主,见到了,自有分晓。” 那人听说了大人物的名字,已是惊呆了,怔怔地由着丹阙扯他走,一声都不吭。三人出了房间,丹阙便察觉到草丛中有人潜伏在那里,定睛一看,隐隐看见一些金属的光泽,似乎有人在那里拉弓搭箭,就等着他们出来便放箭,于是他当即把那人扯到身前挡住。那人犹豫了片刻,起手对草丛里做了几个手势,草丛里的银光一闪,便消失了。 丹阙道:“往哪里走?” 那人却道:“在此等着就是。” 这一回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不过片刻,丹阙便听见一大片凌乱的脚步声向这里来了,依稀是二三十个人。韩锦嘬着手指听了会儿,小声嘀咕道:“怎么来了二十八个人呀?他们来做什么?” 丹阙捏了捏他的掌心,小声道:“痴儿,别怕。” 韩锦对着他眨眨眼:“我不怕呀,他们是不是来给我送糖吃的?” 很快,那些人就到了跟前,丹阙略略一数,果然是二十八个,每人手里都拿着兵器,蓄势待发。突然,人群中一人失声叫道:“聪明?!” 韩锦循声望过去,开心地笑了起来:“燕柳叔叔。” 从人群中走出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穿着华贵,气度不凡,丹阙一看便知他就是燕溪山庄的庄主燕柳了。 燕柳快步走上前,在距离韩锦五六步处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聪明?你真是聪明?” 韩锦嘻嘻笑道:“我是聪明呀,燕柳叔叔,我要吃糖,桃酥糖。” 燕柳听了这话,明显地松了口气,手一扬,那几十人的兵器就都收了回去。丹阙松开韩锦的手,韩锦蹦蹦跳跳到了燕柳跟前,燕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顶:“长这么高了。” 韩锦眯着眼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燕柳笑道:“你怎么来了?”又看看丹阙,小声道:“你为什么和那人一起过来?”燕溪山庄精通打探江湖消息,所以韩锦和丹阙在一起的时候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燕十三和燕三八也曾向他汇报,说辞是韩锦头一回遇见他们时和他们说的,他接近丹阙是为了打探赤霞教的消息。他便以为韩锦只是为了利用丹阙,而他们来燕溪山庄,自然也是韩锦把人带来的了,他不明白韩锦的用意。不过这事也算机密,不是燕溪山庄所有人都知道的,被丹阙擒着的这人名叫燕二九,方才来认人的也是他,他和丹阙有积怨在身,故才如此安排,是后来发现事关重大,才然后人通知燕柳,如果燕柳早先知道,就不会贸贸然让人给丹阙和韩锦下药。 韩锦也回头看了丹阙一眼,目光简单澄澈:“他带我来找燕柳叔叔讨糖吃。”说完以后想了想燕柳第二个问题,慢吞吞地说:“我为什么和一起?唔,从前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赶我走,不要我,欺负我,还让人害我。” 燕柳和丹阙都是一愣,燕柳立刻又摆出了提防的架势,丹阙的表情则十分隐忍。 韩锦接着道:“后来我伤心了,不要他了,他又说喜欢我,要我和他在一起。他每天给我吃糖,不打我,不骂我,不欺负我,我又有点喜欢他,又有点不喜欢他。”说着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他就是带我来找燕柳叔叔讨糖吃了。”他一旦变傻,记性也会跟着变差,何况从前杜讳给他的增强记忆的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了。不过事情大体的脉络他还是记得的,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对丹阙复杂的感情,方才说的那一串,已是他这颗小脑袋瓜子苦思冥想好多天才整理出来的思路了。 燕柳见他说话的神情如同孩童,不由有些惊讶。韩锦从前是个小傻子,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几个月前收到杜讳的来信说已将韩锦治愈了,怎么又会是这幅样子?更何况这些时日是满月的时候,便是搁在从前,韩锦也不该是这样。 丹阙终于彻底松开了被他制住的燕溪山庄弟子,走上前对燕柳道:“燕庄主,我想和你谈谈。” 燕柳打量了他一番,道:“也好,你随我来。”又转头对一名手下吩咐道:“带高公子去水乐堂,命人赶紧为他准备点心,点心就是我们每年给天宁教送的那些。” 手下得了命,便将韩锦领走了,而丹阙跟着燕柳离开,进了一间客房。 燕柳招呼丹阙坐定,道:“丹……不知如何称呼?”叫魔尊不妥,叫魔头也不妥,总不能称呼丹阙为少侠。 丹阙道:“庄主叫我丹阙就是。” 燕柳点点头:“丹阙。我便直接说了,想必你应该知道,聪明他,头脑与常人有异。” 丹阙听他说得委婉,淡然道:“我知道,韩锦他曾是个痴儿,后来因练了神功,又有万艾谷谷主相助,好一阵坏一阵,近来他与我发生了一些事情,又不好了,这也是我前来找庄主求助的原因。” 燕柳见他说得明白,似乎对韩锦的底摸得很透,便沉吟不语。 丹阙道:“我知道庄主怀疑我,庄主可以给天宁教天尊和卢长老以及万艾谷谷主写信询问,我的事,他们自会向你解释明白。” 燕柳听他提到高晟风、卢雅江和杜讳等人,又吃了一惊。 丹阙道:“我和韩锦——高聪明他,年前曾在万艾谷住了一阵,杜谷主医好了他的痴症,他便随我一起离开了万艾谷,想要为我……为我清算我的一些私人恩怨,这些事情,我方才提到的那些人亦是知晓的,庄主可以去查。我的事,想必庄主也有耳闻,十几日前,赤霞教的无眉魔尊,也就是云丹,设计陷害我和韩锦,我们中了他的毒,韩锦的痴症便又犯了,庄主方才已瞧见了。我希望庄主能助我医好韩锦的病。” 燕柳微微点头:“那么说,无眉果然是你和聪明擒住的?你们把他交给了武林正道。” 丹阙颔首。 燕柳听他说的有条有理,只不过之间许多事还是要自己亲自去查证了才能信他,因此沉吟片刻,道:“既然你是聪明的朋友,那你们就先在我的庄内住下吧。我即刻修书一份给杜谷主,向他咨询聪明的情况。若你和聪明有什么需要我们燕溪山庄出力的,只管开口。” 丹阙淡然道:“多谢谷主。” 第88章 燕柳命人给丹阙和韩锦准备了住处,燕溪山庄之人将他们奉为上客,专为他们备了处幽深清静的院子,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极好的,然而令丹阙感到吃惊和不满的是,燕柳并没有安排他和韩锦住在一起,而是给他们两人一人备了一间院子。 丹阙认识韩锦这么久,除却在万艾谷的时候,几乎从来都是和韩锦住在一起的,甚至是同床而眠,他与韩锦一起来这燕溪山庄,燕柳却安排他们分开居住,显然对他还有所顾忌。 丹阙感到不悦,便拉着韩锦去找燕柳。他对燕柳道:“多谢庄主好意,不过我和锦锦只需住一间屋便是,庄主不必为我们如此铺张。”他称他和韩锦是“我们”,自是为了言明他与韩锦是不可分开的了。 燕柳笑道:“丹阙公子,聪明他旧疾再发,我要找些医师来为他治病,唯恐打扰了丹公子休息,故才作此安排。” 丹阙道:“我与他作息相同,不存在打扰一说。” 燕柳又道:“聪明如今神志不清,我安排他和丹公子分开居住,好安排人照顾他。” 丹阙冷冷道:“我最初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连现在都不如,一路来都是我在照顾他,不必庄主费心。” 燕柳迟疑片刻,转向韩锦问道:“聪明,你想和丹公子住在一起么?” 韩锦撇撇嘴:“不要,他好凶,总要我听他的话,我不听话他就瞪我,还不给我吃糖。我要跟燕柳叔叔一起住!” 丹阙气得牙疼,怒瞪韩锦:“你!”他当着燕柳的面,硬生生将你这没良心的混蛋几个字咽了下去。 韩锦躲到燕柳身后,对着他做鬼脸:“你又瞪我了!燕柳叔叔,我不听他的话,他还会打我屁股呢!还会咬我!我才不要跟他一起住!” 丹阙气得直吸气。 燕柳将韩锦护在身后,礼貌地对丹阙说:“丹公子,您看这……” 丹阙恶狠狠地剜了韩锦一眼,抛下他转身走了。 于是,丹阙和韩锦就这样分开住下了。燕柳给丹阙和韩锦安排的院子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燕溪山庄占地不小,两间院子之间往来一回也要两盏茶的功夫。丹阙一人住了一间极大的院子,没有韩锦的陪伴,虽然燕柳给他安排了三五名侍从,但是丹阙不喜欢和陌生人交谈,因此没过多时便觉得无聊了。 众人一起在大堂里用完晚膳,韩锦高高兴兴地抹着嘴上的油往住处走,走了一阵以后发现丹阙一直跟在他身后,不由奇道:“你不是住在那里么?” 丹阙冷着脸道:“我怕你闲闷,去陪你说说话。” 韩锦一愣,嘻嘻笑道:“才不闷呢,十三和三八都陪着我,给我讲故事,他们讲的故事好有意思。” 丹阙想到自己坐卧不安的时候韩锦却在那里跟人家嬉笑打闹,顿时气得牙酸,哼哼道:“什么故事,我也去听听。” 韩锦一愣,犹豫道:“可是……十三和三八不喜欢你,要是你去了,他们也不肯给我讲故事了怎么办?” 丹阙倒抽一口冷气,拳头捏得咯咯响,皮笑肉不笑道:“他们不喜欢我,那你呢,你想要我陪吗?” 韩锦想了一会儿,理所当然地摇头:“你来了,没有故事听了,我不要。” 丹阙强忍住上前揪住他领子把他痛揍一顿的冲动,硬邦邦地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随便你!”说罢转身就走。 丹阙一人气哼哼地回了燕柳给他安排的住处,路上有燕溪山庄的弟子向他打招呼,他理也不理,一路冲进房间,用力将门摔上了。关了门,就是他一个人的空间,他坐在桌前喝了两口茶,渐渐冷静下来。他突然觉得十分悲哀,他想要的那个小傻子全心全意眼里只有他、会因为他不开心而忐忑不安、会因为讨了他欢心而傻乎乎地笑、时时刻刻想要和他腻在一块,然而这样的小傻子已经没有了,并且因为他的怀疑和试探,小傻子越变越糟糕,如今别说将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只怕是心里依然没有他了。他只觉得万分泄气,悲哀地想要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闷起来什么都不管,或者直接离开燕溪山庄,从此以后只当小傻子不存在,可是一想到小傻子在地牢里割断绳索时震惊的眼神和最后那惨然的微笑,又觉得心都软了,不舍得就这样离开。如果他走了,那他就真正失去韩锦了。 丹阙在屋里发了几个时辰的呆,待他再推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服侍他的弟子都睡了。他也懒得叫醒那些人,便自己到院子里打水洗脸。水井边上挂着木桶,他转动转盘把木桶放下去,打了一桶水上来。天色都黑了,他看不清楚水里的光景,直接将木桶举过头顶,照头浇了下去。 冰凉的水泼下来,让他清醒了很多,烦躁也消除了不少。他正准备回屋,突然间从头上滑下来一条东西,落在额头上,紧接着额头一阵剧痛,他用手一摸,竟然在额头上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他一愣,用力将那滑不留手的东西拽了下来,走到屋前借着屋里的烛火一瞧,那竟然是一条足有他中指长的黑色水蛭!他用力一捏,那水蛭即刻被他捏烂了,身体里喷出不少鲜红色的血来,正是方才从他身上吸的。他起先是震惊,紧接着是震怒:这燕溪山庄的客院打扫的那么干净,水井又怎会没人打理?更何况这小小水井里原不该有水蛭这种东西,想必是有人故意放在桶里的。而放的人,就是那些讨厌他的燕溪山庄的弟子了。 他和燕溪山庄之间的确有人命纠葛,可是那时他根本还不认识韩锦,也并非他主动招惹燕溪山庄之人,而是那些人跟踪他,被他发现了,他身为魔教之人,斩草除根也是情理之中。韩锦算是他们的主子,但那些人不顾韩锦的颜面,使了这种把戏来作弄他,是当真觉得韩锦不会为他为难么?当真以为他与韩锦已无纠葛? 丹阙十分生气,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悲哀。那些人不顾念韩锦的面子,可他却要顾及,因此这些事也就罢了,他不打算与人为难。他摇了摇头,回到屋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躺在床上睡了。其余的,都等他与韩锦和好再说吧。 第89章 第二天一早,丹阙来到大堂用早膳,燕柳和韩锦已然在了。韩锦一见丹阙,稀奇地咦了一声,赶紧迎了上来:“你额头上是什么呀?” 丹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上,上面有一个伤口,是昨晚被水蛭弄出的,因水蛭吸了他许多血,因此那伤口四周都泛着青紫,看起来有一大块的不寻常。丹阙不无怨气地瞪了韩锦一眼:“告诉你又如何?” 韩锦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昨晚还没有的。疼么?” 丹阙见他一脸担心的样子,心情不由明朗了许多,低声道:“疼。” 韩锦立时变得手足无措,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不敢碰丹阙的伤口。丹阙于是握住他悬在半空中的手,小声道:“痴儿……” 然而没等丹阙继续说下去,坐在桌边的燕柳开口道:“二位在那边说什么?不如坐下边吃边说?” 韩锦被他一叫,便抛下丹阙回了桌边,丹阙的手垂在空中,心中十分恼恨,却也无法,只得跟着韩锦走到桌边坐下。燕柳见丹阙一夜之间俊美的脸上便多了一道伤口,十分惊奇,连忙问其缘故,丹阙冷冷淡淡地将实话说了。燕柳听闻水井中竟有水蛭,亦十分惊诧,连连向丹阙道歉,丹阙态度冷淡地受了。 用完早膳,两人各自回房,然而丹阙在房中也是坐不住,不过半个时辰以后,他便出了自己的院子,径直往韩锦的院子里去了。他还没走到韩锦的院子,便碰到两位燕溪山庄的侍从,这两人手里端着托盘,一人的盘子里装着甜食小点,另一人的盘子里装着甜汤。他们走的方向是往韩锦所住的地方去的,丹阙问道:“你们可是给高公子送的?” 那两人应道:“正是。” 于是丹阙出手,直接将两托盘上的碗端了起,道:“你们走吧,这些东西由我送给高公子。” 那两人俱是一怔。方才丹阙出手速度极快,他们只觉眼前一花,托盘便已空了,再看丹阙手里那碗甜汤,水纹一丝未动,显然他是个武功高强的高人。那两人知道他与韩锦是一起的,便也不敢反对,回过神后匆忙向他行了一礼便走了。 丹阙端着甜食甜汤到了韩锦住处,一进院子,便见韩锦搬了张竹床放在院子里,正悠哉地躺着晒太阳。丹阙走近他,只见他一脸惬意轻松,仿佛是睡着了。突然间,韩锦的鼻子先皱了皱,紧接着身子便从竹床上起来了,然后方才将眼睛睁开,惊喜地盯着丹阙手里的东西叫道:“好香!是糖!” 丹阙不由失笑。当初韩锦对他的热情也不过如此,如今却都将这热情转到了甜食上,怎么都不看他一眼。于是丹阙止步不再靠近,道:“想吃么?” 韩锦连连点头,吸口水时发出哧溜哧溜的声响:“想吃,想吃,你快拿给我。” 丹阙低声道:“叫我哥哥。” 韩锦一愣:“哥……哥?” 丹阙道:“再叫一声。” 不料韩锦渐渐皱起了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才不是哥哥!我喜欢哥哥,不喜欢你。” 丹阙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如何不是你哥哥?我不是,你哥哥又是谁?” 韩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丹阙叹了口气,将甜汤的碗放到他手里,道:“你先喝吧,边喝边想,告诉我,你喜欢的哥哥究竟是什么样的。” 韩锦原本已将小脸皱成了一张苦瓜,然而低头看看甜汤,又展颜笑了起来,到底是像个孩子一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喜滋滋地喝着汤,时而停下勺子皱眉想一阵子,那时眉头便是皱的,时而又忘却烦恼高高兴兴地喝起汤来,那时神情又是舒展的。待他一碗甜汤喝完,丹阙抽出一块丝巾替他擦了擦嘴,问道:“想明白了没有。” 韩锦时不时咬咬嘴唇:“哥哥他……对我好凶,有时会骂我,有时还会打我,我一不老实,他就时时将我踢下床去。凶的时候,比你对我还要凶,我最不敢惹他生气。可是他又对我好,我冷的时候,他给我穿厚厚的衣服,我疼的时候,他就抱着我,还亲我的脸蛋,有坏人……不对,是好人……也不对,总之,是对我们坏的好人来找麻烦的时候,他会挡在我面前,不让人欺负我。”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其实我比哥哥厉害多了!” 丹阙轻轻喘着气:“还有呢。” 韩锦想了一会儿,接着道:“哥哥最疼我,我知道的,他打我,骂我,都是为我好,因为我吃了坏东西,交了坏朋友。哥哥很喜欢我,”顿了顿,不无得意地说:“那时因为我讨人喜欢啦!”又道:“哥哥不会让人用刀子扎我,如果有人把我和哥哥吊在蛇窝窝上。”他双眼望天想了一会儿,笃定地说:“哥哥会和我一起割断绳子掉下去,才不要和我分开!我也不要和哥哥分开!” 丹阙只是沉默。 他曾经的确如韩锦所说的那样,看似是韩锦依赖他,实则却是他依赖韩锦。有了韩锦,他可以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地生活,有了韩锦,他可以享受与人亲近的快乐。如果没有韩锦的陪伴,他无论身心都撑不到今日。然而正是因为他把自己交的太彻底,因此韩锦的欺骗也把他毁的彻底。然而如今他已经不想去争辩这些了。他已让韩锦的身心付出了过多的代价,他和韩锦时间,谁都有错,一本理也理不清楚的糊涂账,再理下去,也是恩怨难了。他已不计较谁先错,谁错的更多,从前的事情只想统统抹去不计,将目光放在日后。 因此丹阙拿起一块糖粢塞进韩锦的嘴里,微微一笑,温柔地如同哄孩子一般道:“你的哥哥已回来了,只是不知你何时愿意认他。” 韩锦黝黑的双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丹阙欺身靠近他,舔去他嘴角的白糖,低声道:“我近日血脉不通,你可愿与我练功?” 韩锦一愣:“练什么功?” 丹阙低笑道:“合欢功。”说着便将手伸进了韩锦的衣襟里,缓缓向他腰际游走,附上去吻住他的唇。 韩锦愣了一会儿,丹阙的手便在他衣服中渐渐往下,游移到他胯骨时,他突然一把摁住了丹阙的手。丹阙吻了吻他的唇角,哑声道:“你不愿么?” 韩锦咬了咬嘴唇,挣扎道:“我……喜欢的是哥哥。我答应过只给他一个人碰。” 丹阙往后退了些许,盯着他的眼神,见他眼神澄澈,并无半点动情,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回来,道:“好,我等你,愿你早日认下我这哥哥。” 丹阙又在院子里陪着韩锦晒了会儿太阳,燕十三和燕三八来找韩锦玩耍,丹阙便回去了。 丹阙原本已想将水蛭那事抹去不记,谁料想他难得大人大量了一回,可燕溪山庄的人却并不大人大量,此事竟还有后续。 往后的几天里,丹阙又经历了喝汤时从汤底搅出一根死老鼠的尾巴、睡过一觉后莫名全身发痒然后在床上发现了许多跳蚤、鞋子里发现细小的竹刺等事情。明显有人在针对他,然而又不敢轻举妄动地伤害他的性命,便想这方法叫他吃不好睡不安生,使些下作的手段来恶心他。丹阙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想当然便以为那人是经过了庄主的默许才敢如此行事,因此将帐记到整个燕溪山庄头上。可韩锦显然不会让他对燕溪山庄出手,甚至此刻韩锦的状况也十分需要燕溪山庄的帮助,因此他只得忍气吞声,只是在衣食住行上又更提高了警惕。 然而丹阙本不善忍耐,不过为了韩锦而强忍,因此心情愈发沉闷了。 这日丹阙在屋中呆的十分闲闷,便出门去找韩锦。他出了院子不久,突听前方有声音,并且颇有些耳熟,于是便有意收敛了气息,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他躲到一棵大树后,只见那边站着一个人和一条狗,狗是大黄狗,人是那个曾在茶水里给他和韩锦下过药的燕二九。那条大黄狗正低着头哼哧哼哧吃些什么,而燕二九就站在一旁看着。丹阙眯起眼仔细一瞧,那狗正啃着地上一坨黄黄的东西,竟是粪便。狗爱吃粪便并不稀奇,稀奇地是燕二九期待地看着,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装的是些点心,这时候正是燕溪山庄给他们送下午点心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大黄狗将粪便吃完了,燕二九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地上,摸着狗的脑袋道:“阿黄,快伸舌头出来把这些吃的都舔舔,只准舔,不准咬。” 那条叫阿黄的大狗颇通人性,大约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垂着舌头奋力将那些油乎乎的糕点都舔了一遍,就连一碗酒酿圆子都没放过。 燕二九见事成,捋捋黄狗的项毛,道:“多谢你了。”说罢从怀里取出一根油纸包裹的鸡腿递到黄狗面前,黄狗立刻雀跃地叼着鸡腿到一边吃了。 燕二九端起托盘,低头看了看托盘里的事物,冷笑一声,便走了。丹阙悄悄跟在他身后,没多久,便见他找到了一名侍从,将手里的托盘递给那名侍从,道:“端到北院去给那位‘贵客’,这是他的点心。”北院正是丹阙住的院子。 那侍从不明究竟,接了托盘转身就走。 这些天丹阙正餐都与韩锦、燕柳一起食用,他十分小心谨慎,对于额外送来的东西一概不入口。可即便如此,得知燕二八的用心,也着实让人愤怒。如此想来,只怕前些天的水蛭、跳蚤和死老鼠等物也都和他脱不开关系。丹阙这些天一直没能等到韩锦回心转意,因此心情正烦闷,再看到燕二九竟想让他食用这样的东西,登时怒火中烧,再无可忍,猛地从树后跳了出来。 那端着盘子侍从只觉眼前一晃,盘子里的那碗酒酿便不见了,他甚至没看清东西是怎么不见的。燕二九忽见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丹阙,不由心虚意乱,正要转身逃走,却见丹阙手指向自己戳来,竟是躲无可躲,身上一痛,当即不能动了。 丹阙点住了燕二九的穴道,将他下巴一掰,迫他张开嘴,手里端着那碗被阿黄舔过的酒酿,面无表情道:“请你先尝尝这碗佳酿。”说着便端起碗往燕二九嘴里倒去。 燕二九神色惊恐,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得,那碗酒酿被咕噜咕噜灌进嘴里,咽不能,吐不能,脸色逐渐变得涨红,神色极是痛苦。 就在此时,两人忽听身侧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你们在做什么?” 丹阙方才火气正高,竟没注意有人靠近,转头一看,却是韩锦、燕十三、燕三八三人。韩锦撞见了丹阙强灌燕二九的这一幕,不由一愣,连忙冲上来将丹阙手里的碗夺去了:“你做什么欺负他呀!你又欺负人!” 韩锦自然不知原委,丹阙正愤懑间,被他这一指责,当即怒道:“他做了什么你问他自己!” 燕二九被丹阙松开,倒在地上痛苦地吐了起来。 韩锦见燕二九几乎昏厥,急得对着丹阙跺脚:“你不准欺负他,他是我朋友。” 丹阙猛地蹙眉:“你朋友?” 韩锦连连点头。 丹阙忍着怒火咬牙道:“那倘若是他欺负我呢?你准是不准?” 韩锦愣了一下,慢慢重复道:“他欺负你?”低头看了看燕二九,犹豫着没说话。 丹阙见他维护燕二八时那么痛快,对待自己却不肯回答,不禁委屈地眼眶发酸。这么些天来他已然受够了,如若只是韩锦与他闹别扭那也罢了,可他决计容不得韩锦对待别人胜过自己。他忽觉他与韩锦之间已无法挽回,这燕溪山庄亦无可留恋,胸膛上下起伏,冷笑道:“好,好极,我也不再勉强你,你我缘分已尽,我这就离开燕溪山庄,你与你的朋友们好好地过!从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罢掉头就走。 第90章 丹阙掉头就走,临走前恶狠狠地剜了韩锦以后。韩锦一愣,连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叫道:“丹阙,丹阙,你去哪里?” 丹阙正在气头上,理也不理他,继续往外走。韩锦在后面追了一阵,脚步渐渐放缓,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丹阙听见了,心情十分复杂。他虽说极是生气,却也希望韩锦追上来,最好从此离开这该死的燕溪山庄。可韩锦不追了……他心里究竟是舍不得就这样一走了之,于是又放缓了脚步,想回头,却又忍着没有回。 韩锦见丹阙的脚步也放缓了,于是又追了上来,拦在丹阙面前。丹阙没好气地瞪着他:“燕溪山庄的人自会送你回出岫山,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韩锦一脸无害:“你看起来好像很希望我追上来的样子。” “你!”丹阙气得磨牙霍霍。 韩锦又道:“他……真的欺负你了吗?” 丹阙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韩锦犹犹豫豫地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丹阙本想一走了之,但看着韩锦不无关切的眼神,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没好气道:“你这几天住得舒坦,自然是不管别人的。他往我用的水井里放水蛭,往我的床上洒跳蚤,还让那条狗吃了屎以后来舔我的食物!我不过让他自己尝尝他亲手弄出来的美味罢了!”实则他也不知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燕二九所为,然而此刻都一股脑算到了燕二九头上。 韩锦震惊道:“他真的做了这些?“ 丹阙哼道:“你自己去问他。” 韩锦愣了一会儿,转头就走。丹阙没想到他当真要去质问燕二九,却不是挽留自己,登时瞠目结舌,气傻子不懂事,正纠结是否离开时,只见燕柳带着几名随从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燕柳见丹阙一人站在路边,微微一愣:“丹公子,你怎么在这?” 丹阙没好气道:“我今日就要离开燕溪山庄了,韩锦托你照顾。” 燕柳一愣:“你要走?你一个人走?我昨天才刚刚打听到赤霞教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方才又收到了杜谷主送来的回信,与聪明变傻一事有关,你且先不急着走,这些事我还想与你细说。” 丹阙一愣,听到杜讳有回信,或许韩锦的啥症能治好,不由得心急起来:“杜谷主是怎么说的?” 燕柳笑道:“我正要去找聪明,见到了他再说,走,一起去吧。” 丹阙立刻就把离开一事抛诸脑后,带着燕柳往燕二九等人所在的地方去了。当丹阙等人赶到的时候,却听见韩锦正在跟燕二九争执。 燕二九被燕三八和燕十三扶着,脸色尚未缓过来,韩锦则是一脸的不悦,大声道:“我不和你做朋友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燕二九道:“为什么?” 韩锦一脸变扭:“因为……我也不知道!突然觉得你好讨厌!讨厌你!你讨厌!” 丹阙看着韩锦撅着嘴的额样子,心情瞬间明朗了,一直沉着的嘴角微微上扬。 燕十三和燕三八在一旁相劝:“小少爷,二九怎么得罪你了,他向你赔罪。” 韩锦道:“我才不要他赔罪!我不理他就是不理他了!他又不是美人,我就是不要!” 燕十三道:“那小少爷怎么才能原谅他呢?” 韩锦哼哼道:“除非……他给我十串糖葫芦!” 丹阙刚刚扬上去的嘴角迅速沉了下去。 燕柳轻笑了一声,叫道:“聪明,过来。” 韩锦对着燕二九比了个十的手势,然后蹦蹦跳跳来到燕柳跟前:“燕叔叔。”看了眼丹阙,咬着嘴唇没吭声。丹阙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亦不开口。 燕柳将韩锦和丹阙带到议事厅中,令其他人全部退下,拿出了杜讳送来的信放在桌上。丹阙急不可耐地将信抢过去看了起来,燕柳解释道:“杜谷主说,他治好聪明的顽疾,依靠的是一味毒素,由于时间不久,聪明的情况尚不稳定,丹公子你给他服了一枚月见草之药,解除了他体内所有的毒性,因此他的病情有所反复也在常理之中。杜谷主已经在信中写明了医治聪明的药方,我先前已吩咐人去抓药了,今天开始为聪明治疗,如果他的情况还不能有所好转,恐怕要请杜谷主亲自来一趟看看了。” 丹阙看完了信,恨不得面前立刻有一碗药灌韩锦喝下去。韩锦咬着手指一脸天真地说:“可是聪明没有生病啊。” 燕柳对他笑笑:“是让聪明变得更聪明的药。” 韩锦想了想,嘻嘻笑了起来:“那要给聪明喝。” 燕柳对韩锦慈爱地笑了笑,转头对丹阙道:“丹公子,另外还有一桩事情要告诉你。关于你的那些手下,我们燕溪山庄的探子已经查到了他们的动向,目前他们就在附近,如果你想要和他们汇合,我可以请人帮你们联络。” 的确有一部分赤霞教的弟子想尊丹阙为主,这些人里绝大多数是丹阙的旧部。无眉正是借着这些人的名义靠近丹阙和韩锦,使计陷害他们,却被丹阙识破,最后反将一军。如今无眉已除,燕溪山庄查到的这些人是真正的丹阙手下,能够为丹阙所用,助他攻打入岭山。 丹阙道:“也好,我一人难以成事,的确需要用到他们。有庄主相帮,十分感激。” 燕柳道:“不必客气,丹公子是聪明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燕溪山庄的贵客。另外还有一些关于赤霞教最近的消息,且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如今赤霞教昔日的魔尊都死的死散的散,赤霞教中的大人物只剩下三栾和纪舒。燕柳在入岭山上安插了探子,打听了不少入岭山上近来的消息,一一说与丹阙听。 转眼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有人敲门,燕柳让人进来,却是送药的人来了——按照杜讳写的药方,第一份药已经煎好了。虽然煎药的速度很快,但是燕溪山庄的人十分细心,因那药的气味不太好,与药一并送来的还有数盘甜点和冰糖葫芦。 燕柳把药推到韩锦面前,笑道:“喝吧,这药每天喝两剂,聪明就会变得更聪明。” 韩锦自然乐于变聪明的,因此虽然被那药的气味熏得皱了皱眉头,然而看看手边的糖葫芦,还是犹犹豫豫把药端了起来。 丹阙盯着韩锦手里那药,表情很是期待。 韩锦小口小口喝药,每喝一口就要皱眉吐舌头,放下药丸舔舔糖葫芦,再端起碗喝药。丹阙死死盯着他,见他喝的极慢,不由心急如焚,想呵斥他,却又忍着,急的坐立不安。 韩锦自然察觉到了丹阙焦急的眼光,转着眼珠子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低头继续喝药。 燕柳笑道:“一口气全喝下去,你这样一口一口的喝,那味道可更不好。” 韩锦很是听话,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终于忍不住啊啊叫着放下药碗,抓起冰糖葫芦往嘴里塞。丹阙恶狠狠地盯着他面前的药,眼里几乎放出光来。 韩锦舔着冰糖葫芦,看看丹阙期待的眼神,又低头看看面前的药,几番来回之后,终是叹了口气,将药碗往丹阙的方向推了推。丹阙和燕柳都是一愣。 韩锦十分大度地拍了拍胸膛,道:“这药能让人变聪明,虽然我很想变得更聪明,不过你比我更需要这药。”看着丹阙的眼神写满了怜悯:“还有小半碗,我就让给你喝吧。” 丹阙:“……” 第91章 韩锦喝了药,却没什么效果,依旧是疯疯癫癫半痴半傻。他若只是傻,倒也无妨,可他对丹阙的丹阙不愠不火,才是最叫丹阙头疼的。 如今韩锦的傻症有望好转,丹阙也再不提离开燕溪山庄一事,也不再计较燕二九的行径,镇日跟在韩锦身边观察他。他心里明知药效不会那么快,却忍不住每隔一段时间就问韩锦喝了药后可有什么感觉。韩锦被他问得不耐烦,便道:“聪明已经很聪明啦,不能再聪明啦!”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韩锦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每日吃饱了便睡睡饱了便吃,对丹阙的态度不好不坏。丹阙恨不能一口气煎百碗药统统给韩锦灌下去,直到韩锦好了才停手,然他也知此乃揠苗助长之行,只能耐心等待。 这日清早,丹阙用完早膳,心情正烦闷,又想着韩锦,又不想去看韩锦,兀自纠结之时,一名燕溪山庄的弟子走来,道:“丹公子,我们庄主找你。” 丹阙正愁没事干,闻言忙道:“我这就过去。” 丹阙赶到燕柳房内,只见房中还有一人,是一名燕溪山庄的探子,燕柳介绍道:“这是燕七七,我让他负责你那些手下的下落,如果你想要和那些人接洽,可以请他帮忙。” 燕七七向丹阙行了一礼:“丹公子。”丹阙与燕溪山庄虽有人命官司在,不过燕溪山庄弟子众多,不同别属的弟子们有些甚至根本没有见过面,因此并不是所有人都记恨丹阙。燕溪山庄中的弟子办事常常两人搭配,而燕二九与燕二八本是搭档,因此丹阙杀了燕二八后,燕二九无论如何不能善罢甘休。燕柳特意找了几名与此事无尤的弟子负责协助丹阙,燕七七正符合。 丹阙道:“你见过那些人了?那里一共有几个人?” 燕七七道:“以白头翁为首,一共二十二人,我前阵子假扮成走卒贩夫跟了他们一阵,已大致摸清状况,丹公子想知道什么尽可问我。” 丹阙道:“那二十二个都是些什么人?” 燕七七逐一报上姓名,有些他不知道名字称号,便向丹阙形容那人的相貌特征,丹阙听罢一一点头。燕七七道:“那些人也一直在寻找丹公子的下落。前阵子无眉魔头假冒他们的名头接近丹公子,那时他们正被衡山派缠上了,因此一直无法来向丹公子通风报信。他们摆脱衡山派后,便一路向这边来了。” 丹阙点点头:“衡山派。想必又是无眉这家伙借刀杀人了。”方才燕七七报上的这些人他一一在心中计较,有几个的确是一贯对他忠心的,有些则是素来憎恶无眉和三栾等人的,这些人或为可信。 燕七七道:“丹公子有什么打算?” 丹阙思索片刻,道:“代我我捎个口信给他们,与他们约定一个地方让他们等着,等韩锦好后我再另作打算。” 燕七七领命后便退下了。 屋中只剩下丹阙和燕柳两人。燕柳道:“丹阙,你要带着高聪明去攻打赤霞教?” 丹阙直言道:“是。” 燕柳微微蹙眉,道:“你要用你的手下?那二十二个人?入岭山可不是等闲之地,你想凭借二十二个人夺回整个赤霞教……容我直说,很难。我不明白,你带着高聪明,是希望借助天宁教的势力?可这一路来,为什么没有天宁教的人相助,致使你们一再陷入险境?” 丹阙冷冷道:“我要的不是入岭山,不是赤霞教,有这二十二个人,助我回到山上就够了。我要的,只是三栾和那些叛过我的人的性命。至于你说高聪明——我从未想过借助天宁教的势力,我要的,也仅仅是一个韩锦罢了。” 燕柳吃惊道:“你不要赤霞教?难不成你杀了三栾便离开?那赤霞教群龙无首,又该怎么处置?” 丹阙道:“赤霞教的生与灭,与我无关。” 燕柳沉吟片刻,道:“好,那再容我多嘴说一句,三栾和纪舒并非等闲之辈,若不是魔教人士上不了排行榜,以三栾的武功,他能算的上是这江湖上罕见的高手。更何况入岭山上能人异士不少,用毒的、用计的,你用这二十几个人想闯上入岭山亦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聪明他武功过人,恐怕还在三栾之上,但是他心性单纯,不谙世事,因此这一路来吃了不少亏,你也是知道的,怕只怕别人不肯与他光明正大的动手,他若随你上入岭山,是以身犯险……他的头脑又……” 丹阙打断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怕韩锦只是被我利用。我之所以在这里留了这么久,正是为了韩锦的傻症。我与他相识一年,我从未勉强他做过任何事,也从未勉强他为我杀过一个人,皆是他心甘情愿,我亦心存感激。我如今更不会勉强他,我会等到他把一切都想明白,让他自己理智地决定,究竟是跟我走,还是从此与我分道扬镳。” 燕柳再度沉默了。他先前对丹阙心存怀疑,然而高晟风的信送到了,说小教主的确痴心于丹阙(的屁股),高晟风的意思也是让韩锦自己闯一闯,看看这江湖究竟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能够剥夺他体会喜怒哀乐的权利,一个人若是只懂得快乐,那这快乐也就不成为快乐了,当他体会过痛苦和嫉妒,那快乐才会加倍。大不了小教主在外头吃了亏回来,自然有人为他千百倍地报复回去。燕柳又担心韩锦对丹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不过这几天看下来,丹阙对韩锦亦是情根深种。 丹阙出了燕柳的房间,燕柳的住处与韩锦住处相近,于是丹阙便顺路去看韩锦。 他一走进院子,见院子里只有韩锦一个人,而韩锦正撅着屁股蹲在院子里斗蛐蛐儿,时不时呵呵傻笑几声。丹阙原想看看韩锦是否有所恢复,然而看韩锦这痴傻的模样,不必问也知那药并没有发挥效果了。 丹阙忽觉心中气闷,重重地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了下来,恨声道:“高聪明,高聪明,你什么时候才会变聪明?” 韩锦回过头看着他,笑嘻嘻道:“我本来就很聪明呀。” 丹阙瞪着他,见他笑得没心没肺,心中越发来气,怒道:“你这傻子!” 韩锦立刻回嘴道:“我才不傻呢!” 丹阙指着他的鼻子道:“全天下还有比你更傻的么!” 韩锦撇嘴:“我不傻,我一点儿都不傻!你怎么才信我不傻?” 丹阙瞧着他孩子赌气似的神情,只觉又可怜又可悲,心里的火渐渐熄了,苦笑着撑住额头,小声喃喃道:“痴儿,叫我声哥哥吧。” 韩锦跳到他面前蹲下,仰着头看他:“哥哥。” 丹阙一愣,立刻将手放下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再叫一遍?” 韩锦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哥哥,哥哥。” 丹阙心如鼓擂,从未觉得这一声哥哥是那么动听。他死死盯着韩锦的脸,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韩锦也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抓着斗蛐蛐时用的秸秆,在他眼前晃晃。丹阙迟疑道:“你……你叫我哥哥,可是原谅我了么?” 韩锦把秸秆的一段放进嘴里咬着,两眼望着天思考。丹阙见他神态幼稚,激荡的心情又渐渐冷却下来。就在他要苦笑的时候,韩锦突然将秸秆一吐,痞痞地笑道:“我要是原谅哥哥,哥哥跟不跟我练功?” 丹阙一怔:“什、什么功?” 韩锦笑容更甚:“合欢功咯!” 丹阙登时又惊又喜,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韩锦,激动地微微颤抖:“你、你!” 韩锦跟上前,嬉笑道:“练不练呀?” 丹阙见他神智清明,眼神又恢复了自己熟悉的色迷迷的模样,喜悦之余却依旧心惊:“你是什么时候……” 韩锦撇嘴:“哥哥,你若当真想与我好好在一起,我便学着再不骗你,你便学着相信我。” 丹阙心酸不已,片刻后主动伸手握住了韩锦的手:“好,我信你。” 韩锦撅着嘴道:“那你当真再不让人用刀子扎我了?我至今夜里还会疼醒呢!” 丹阙涩声道:“你信我,你如何待我,我自同样待你。” 韩锦这才高兴起来,扑上前将丹阙搂进怀里,两掌紧紧包住丹阙的屁股。丹阙反手搂住他的腰,手又上移,勾住他的脖颈,用力抱住他。然后他听见韩锦暧昧地、带着笑意地在他耳边喃喃道:“我想喝哥哥的命髓,也想让哥哥喝我的。” 第92章 韩锦和丹阙重归于好,自然少不得要缠绵一阵。韩锦拽着丹阙走进屋子,用力把门一关,把丹阙压到门上疯狂地亲吻。丹阙搂住他的脖子,十分配合地张开嘴迎合他入侵的舌头,并主动挑逗。 韩锦将手从丹阙的衣摆下方伸进去,抚摸着他的腰际。丹阙腰部很是敏感,忍不住一个激灵,短暂急促的热气喷在韩锦脸上,惹得韩锦更是激动,两只手都伸了进去,一只手在他腰际游走,一只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揉搓他挺翘的臀部。两人已逾半年未做过如此亲密之事,又是长久激烈的矛盾后重修旧好,因次两人都格外动情,不过只是亲吻和抚摸,没多久两人裤子的前端都被水打湿了。 韩锦将丹阙的裤子往下拽,丹阙喘息着拉住了他的胳膊:“到床上去。” 韩锦将他两腿提起来挂在自己腰际,丹阙只能抱住韩锦的脖子维持平衡。韩锦边与丹阙缠吻边往床边走,然后饿狼扑食般抱着他扑到床上。丹阙被他压的闷哼了一声,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锦舔舔他的嘴角,纳闷道:“笑什么?” 丹阙亲亲他的嘴唇:“心情好。” 韩锦也咧开嘴笑了起来,然后抱住丹阙不动了。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韩锦小声喃喃道:“哥哥。” 丹阙抬手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 韩锦虽是魔教教主,然而他心性单纯,本性善良,与高晟风截然不同的是,他并不善于记仇。记仇是一件很累的事情,需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开心的过去,生怕自己忘记,即便来日得以报复,却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他喜欢丹阙,因此被丹阙那般对待后自然是寒心的。前一阵他虽傻了,可是傻时发生的事他都还记得,丹阙的悔恨他都看在眼里,究竟还是心软占了上风。他更愿意去喜欢,而不是去憎恨。因此他把头埋在丹阙的脖颈里,道:“我最喜欢哥哥了。” 丹阙定定地看着他,道:“我也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韩锦愣了一愣,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抱着丹阙在床上打了个滚,扒开他的衣服舔吻他的胸口。丹阙被他舔得不住喘息,也急急地扒下他的衣服,看到他身上已经淡化了不少的伤口,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用手指轻轻地一一抚过,轻声道:“还疼么?” 韩锦连连点头:“又疼又痒的。”又笑道:“哥哥舔舔就不疼了。” 丹阙于是便翻坐到韩锦身上,弯下腰温柔地舔舐他每一道伤口。韩锦趁机揉捏丹阙的臀部,并将一指伸进去做扩张。两人已久未行事,丹阙身后既紧又干涩,韩锦只伸进去一根手指,他便难受地皱起了眉头,却忍着没吭声。 韩锦亲吻他的眉心,小声问道:“可以么,哥哥。” 丹阙隐忍地点点头:“继续。” 韩锦耐心地开拓着,不一会儿,丹阙的腰便软了,趴在韩锦身上直喘气,抚摸着他汗津津的胸膛道:“可以了。” 于是韩锦便换上正经家伙捅进去,实则丹阙身后还是紧的很,只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韩锦拥抱在一起了,故而虽有些疼痛却也不言。韩锦此时已不是愣头小子了,他并不急着进出,只是抱着丹阙不断抚摸他,直到感觉丹阙的喘息由难受变为难耐,他才扶着丹阙的腰动弹起来。丹阙十分动情,不一会儿呼吸就急促起来,神情变得十分难耐,脚趾紧绷,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抓紧了韩锦。 韩锦身下用力一顶,丹阙忍不住张开嘴轻呼了一声:“啊!” 他这一叫,仿佛在韩锦的心上挠了一下,韩锦也跟着一哆嗦,全身一阵电打似的酥麻,捧着他的脸软软糯糯地问道:“哥哥,舒服么?” 丹阙别过脸,难耐地应道:“嗯。” 韩锦把他的脸扳回来,只见他双眉紧蹙,用力咬着下唇,呼吸短暂急促,脸色潮红,果然是极舒服的模样。见丹阙如此,韩锦自然愈发欢喜,抱着他埋头苦干,不一会儿丹阙就低哑急促地喊了一声,手指和脚趾紧紧绷住床单,然后射得韩锦腹部一片濡湿。 再片刻,韩锦也闷哼了一声,阵阵热流涌进了丹阙身后。 做完之后,两人即满足,又疲乏。韩锦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两人的身体,然后手脚并用地缠住丹阙,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丹阙搂着韩锦的脖子,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从额头一直到下巴,手指滑过之后再附上温热的唇,当真狎昵极了。 韩锦见丹阙唇角挂着满足的笑意,眼睛半睁半闭,慵懒又仿佛极是舒坦。他只与丹阙一人行过这等亲密之事,他又一直是居上的,并未享受过承受的快乐,不由得好奇起来:“哥哥,你当真舒服么?” 丹阙见他神色认真,并非戏弄,不由得微微红了脸,瞪了他一眼,道:“不舒服我早将你踢下去了,痴儿。” 韩锦好奇地皱起了眉头。他要做上面的,是因为他爹爹高晟风也从来都是居上的,并且高晟风给他写的教程也只叫了他如何施与,却从未告诉过他居下是个什么滋味。他已是极舒服了的,可看丹阙那动情的模样仿佛还比他更欢喜几分,叫他心里好生发痒,忍不住也要试试那究竟是什么滋味,难不成还能更舒坦?那岂不要升仙了? 于是韩锦又来了精神,搂着丹阙的腰撒娇道:“哥哥,你来弄我吧!” 丹阙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性,听他问起便知他动了心思想尝试,不由得失笑。头一回他倒是想居上的,可韩锦似乎不太情愿,又拿出什么合欢神功来糊弄他。他虽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尊严,可关上门与韩锦在一起却不计较这些,因此他也就随韩锦去了。如今已然习惯了,不在意这谁上谁下的问题,没想到韩锦倒开始不甘心了。 韩锦拉着他的手:“来嘛,来嘛。” 丹阙叹了口气,道:“好吧。” 两人从床上爬起来,韩锦学着丹阙的样子跪趴在床上,把屁股撅起来,期待地对着丹阙晃来晃去:“快来快来。” 丹阙一巴掌摁住:“别乱动。” 韩锦立刻不动了。 丹阙学着从前韩锦对他的样子,吐了点唾沫在手上,将一根手指探进了韩锦的身后。谁料他才方进了一个指甲,韩锦就捂着屁股嗷呜惨叫起来。丹阙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抽了出来,韩锦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眼睛里水汪汪的,模样可怜极了。 丹阙问道:“这么痛?” 韩锦可怜巴巴地点头:“痛死了!怎么会那么痛!一点都不舒服!”看看丹阙的手指,再低头看看丹阙身下那根半立着的东西,想了想,连连摇头,“不要了!痛死人了!” 丹阙奇怪地皱了下眉头:自己分明没有那么痛的。难道是刚才太粗暴了?他又在韩锦身边躺下,韩锦捂着屁股哼哼唧唧道:“我昨天晚上吃了好多辣的,又喝了点生水,今天早上拉了好几次肚子,那里都肿了,哥哥一点都不温柔,痛死了!” 丹阙:“……” 韩锦揉揉自己的肚子:“还想再拉一次,可是那里好痛哦,不想去茅房了。” 丹阙翻身下床披上衣服,镇定道:“我去洗个手。” 第93章 韩锦和丹阙和好后,为了化解丹阙与燕溪山庄的干戈,韩锦拉着丹阙到燕二八的坟前跪着给他上了一炷香。 人已死了,如今说什么也已晚了。然而毕竟是过去的事,燕二八跟踪魔教中人反被魔教人杀害,算是江湖事,那时的丹阙没有任何理由对燕溪山庄的人心慈手软,而韩锦也不会因此而与丹阙计较。他携着丹阙去坟前下跪上香,是为了给燕溪山庄的人一个交代。 丹阙一生骄傲,若是从前,让他做这样的事,他自是不肯的。然而如今为了韩锦,他也同意了这样做。自从认识韩锦之后,他已将他的骄傲放下了不少——骄傲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有欢喜是自己的。 天宁教的教主带着赤霞教前任魔尊给死者下跪上香,虽说对于逝者而言已于事无补,然而燕溪山庄之人也无法再计较。燕二九不再对丹阙挟私报复,但他也请了辞,从那日后再未去见过韩锦。总而言之,这桩事情到此为止便算了了。 韩锦既已恢复,两人便不打算再在燕溪山庄里久留。燕柳虽担心韩锦这一去会有危险,然而韩锦就和他父亲高晟风一样,从不惧怕危险,他自然也是劝不动的。 燕溪山庄的探子为丹阙和他的部下们取得了联络,燕柳又为他们准备好快马和补给,他们便要离开了。临走的那天,燕柳亲自送他们离开。送到山庄门口,他便停了脚步。韩锦和丹阙跨上马,回头冲着燕柳高声笑道:“燕叔叔,多谢你这几日来的照顾,我们这便走了!” 燕柳仰起头看他,只见他意气风发,虽不是高晟风亲生子,却颇有高晟风当然的风采。他忍不住鼻头微微一酸,上前拍了拍马头,笑道:“见到我师父,替我向他问声好。” 韩锦侧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你师父?” 燕柳道:“便是你父亲……还有你义父。” 韩锦点头,拽起马缰,道:“我会的。走了,燕叔叔,后会有期!”说罢一蹬马腹,和丹阙一起并驾齐驱地冲了出去,两具英姿勃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田野间。 燕溪山庄的探子已为他们和丹阙的那些手下约定好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丹阙和韩锦午时赶到郊外,在郊外有一处茶亭,正是双方约好的会面地点。 两人勒停了马,远远地眺望着那处茶亭。此时他们都已完成了易容,画妆成两名寻常的剑客。韩锦调笑道:“哥哥,要不要我去为你探探?” 丹阙看着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道:“我们一起去。” 韩锦低头看看丹阙的手,反握住他,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松开,道:“好,那就过去吧!” 两人跳下马,牵着马走到茶亭外,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走进了茶亭。茶亭中已坐了七八名过客,丹阙和韩锦挑了张空桌子坐下,韩锦叫道:“小二,上两碗茶,再来两张葱饼。”点完东西,他看向丹阙,丹阙不动声色地示意他看右边的桌子。 右边的桌子前坐了三个人,看打扮,像是运货的脚夫。但韩锦仔细打量他们,却从他们身上看出了端倪:这几人的呼吸吐纳极是沉稳,显然是有内功的;裸露的手脚上青筋凸起,也都是练内功所致;从他们手上的茧来看,像是长期握刀的,而不是锄头和镰刀。 丹阙用只有韩锦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就是他们,他们没有易容,只是变了装,带头巾的那个是白头翁。” 很快茶亭的小二就把茶水端了上来,韩锦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对着丹阙微微一笑:“试一试他们?” 丹阙摁住他的手:“我来。” 韩锦却将手抽了出来,给了丹阙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向了白头翁等人所在的桌子。 韩锦在他们桌前的空位上坐下,大方地打量着他们:“几位兄台可是在等人?” 那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白头翁压低了声音道:“丹霞入岭?”这是他们与燕溪山庄的探子约定的暗号,这时候如果韩锦回答“白云出岫”,那么暗号便对上了。 然而韩锦并没有接上暗号,而是故作一愣,转开了话题:“入岭?几位在等什么人?” 那三人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再理睬他,而是自顾自地低头喝茶。韩锦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们,就在白头翁放下茶碗的一瞬间,他突然抽刀,从桌面上向那三人横扫过去! 那三人身手并不弱,韩锦也故意放慢了速度,因此就在韩锦拔刀的瞬间,他们就有了反应,迅速向后跳开,而白头翁将桌子向韩锦掀去!只听丁玲哐啷一阵响,顿时茶碗茶壶落了一地,木桌被韩锦一刀劈成两半! 茶亭里其他的客人愣了一瞬间,有的尖叫着跑了出去,有的则抽出藏在桌下的刀上前助阵,白头翁那里成了五人的阵营,将韩锦围了起来。而丹阙,则坐在方才的桌前冷静地观战。 白头翁警惕地打量着韩锦:“你是什么人?” 韩锦冷笑道:“你不须知道我是什么人,只要我知道你是谁便足够了,白、头、翁!” 白头翁一惊,连忙提刀冲上去,旁边几人也上前帮忙,韩锦不慌不忙以一对五。这时茶亭里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已逃了出去,就连茶亭的老板也慌不择路地跑了——当然,跑之前没忘将柜子里的茶钱一并带走。 那五人虽都是高手,然而韩锦却是高手中的高手,虽然五人齐上,却没从他手里讨到一点便宜。交手片刻,那几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韩锦用的刀法与他们是一路的,都是赤霞教的武功!自然,韩锦用的招式都是从丹阙那里学来的了。 白头翁一刀照着韩锦的脑袋劈去,韩锦架住他的刀,灌注了内力的手臂一震便将他弹了出去。白头翁重重地摔在一张桌子上,那桌子经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登时四角崩裂散了架,扬起的尘土将白头翁笼罩。白头翁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锦冷笑不语。 白头翁怒道:“你是三栾那狗贼派来的?” 韩锦道:“我正是教主派来抓你们这些叛徒的!” 白头翁一听,脸上又惊又怒,复又抢攻上来,攻势愈急。其余几人也愈发急切起来,招招都是杀手,誓要取韩锦性命。丹阙轻轻咳嗽了一声,韩锦朝他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相交,韩锦对丹阙点了点头,猛地从五人之间划开一条道路冲了出去。那几人连忙追过去,丹阙亦跟了上去。 韩锦跑到荒野中才停下,四周只剩下他与白头翁一众人以及丹阙一共七人,再没有别人的身影。 白头翁又一刀向韩锦砍去,丹阙大叫一声:“够了!” 他一出声,众人皆是一怔,韩锦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从白头翁倒下消失了,只一眨眼,就站到了丹阙身后。丹阙平静地念道:“丹霞入岭,白云出岫。”然后将自己脸上的易容揭了下来。 白头翁等人见了他的真容,一时还回不过神来。片刻之后,才纷纷醒悟,白头翁率先单膝跪下,其余四人跟着跪了一地,起身道:“属下参见魔尊。” 丹阙冷冷淡淡道:“起来吧。” 那五人站了起来,看看丹阙,又看看韩锦。韩锦笑嘻嘻地将自己脸上的易容揭了下来,丹阙介绍道:“他是五轮派的传人,韩锦。” 丹阙与五轮派传人韩锦在一起的消息已不是秘密了,白头翁等人自然是有所耳闻的,此刻才纷纷恍然大悟。白头翁忙道:“魔尊恕罪,属下不知是魔尊大驾,有所冲撞……” 丹阙打断道:“我只是试探你们罢了。你们若不冲撞,那才需问你们的罪。” 那几人曾在丹阙手下做事多年,自然了解丹阙的脾性,因此被他试探了也并不生气。白头翁又跪了下去,热泪盈眶地膝行上前:“魔尊,终于让属下们找到你了。” 韩锦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 那几人犹豫地看向丹阙,丹阙却已翻身上马,道:“走吧!” 于是那几人也纷纷上马,一行人往落脚处行去。 因这些人身份特殊,在江湖上难以立足,因此燕溪山庄的人出头,为他们准备了一所宅院落脚。丹阙到了那处院子,那院子里还留了不少人,众人聚起来让他清点,果然是燕七七说的二十二人,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都是曾经在他手下做过事的人。 这些人已找了丹阙许久,因江湖上有不少传言说丹阙已死了,使得他们几乎就要灰心。然而如今见到了本尊,非但不如传言中那样狼狈,并且比从前更有气度,身边还多了一个高人相助,因此都十分高兴。 丹阙见过众人,问了几句话,便让众人各自回去,又叫了白头翁等两三名武功能力最强者,道屋里去继续问话。 进了屋,丹阙问道:“你们和三栾的人正面交手过了?” 白头翁犹犹豫豫地看看坐在丹阙身边的韩锦。 丹阙道:“不必顾忌他,但凡有什么能与我说的,都可说与他听。” 与是白头翁便将他们是如同遭到无眉和三栾等人迫害的事一一讲了出来。丹阙听完后问道:“你们可都愿意助我攻上入岭山绞杀三乱?” 那三人齐声道:“但凭魔尊吩咐。” 丹阙点点头,道:“那很好。不过我们人数不多,想凭这些人打回入岭山向三栾复仇,恐怕难度不小。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那三人对视一眼,白头翁道:“回禀魔尊,此事并不难。在入岭山上,还有我们的内应。” 丹阙微微一愣:“内应?” 第94章 丹阙微微一愣:“内应?” 白头翁道:“是,内应是红叶。他如今留在新任魔尊灵玉手下做事,时常将赤霞教中的消息传递于我们。仰仗他传来的消息,我们躲过了三栾那贼人多次的围剿。” 丹阙蹙眉:“灵玉?纪舒?” 白头翁诧异道:“魔尊知道纪舒?他上任是魔尊离开入岭山之后的事了。听说他是三栾旧时放在外边办事的外使,突然之间召回来,就封了个魔尊,教里几乎没人见过他。无眉那厮与他极不对付,但三栾十分偏帮,并且非常宠信纪舒,将教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他打理。因此红叶埋伏在纪舒的手下,刺探到了不少机要消息。” 丹阙看了眼韩锦:“我见过纪舒。” 韩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托着下巴不吭声。 丹阙道:“你如何确保那红叶是忠心于我的,而不是双向的细作?” 白头翁道:“属下以为此人可信。从前魔尊还在教中的时候他对魔尊就是忠心耿耿的,这段时日来,他为我等传了不少消息,如若不是他,我等有许多次差点就中了三栾的奸细,被尽数围剿了,如何还有命见到魔尊?” 丹阙道:“那时他们尚没有我的消息,想要将我与韩锦也一网打尽,因此留下你们作饵,待我与你们会和,已博得了你们的信任,此时收网,不是更加容易?” 白头翁等人一愣,忙道:“魔尊心思缜密,是属下们顾虑不周。”然看他们的神色,似乎对那叫红叶的依旧十分信任。 韩锦忽然出声:“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你们的魔尊有话要说。” 丹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们先出去。” 那三人得了丹阙的命令,行礼后便告退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丹阙和韩锦二人。那三人知道丹阙武功高强且疑心甚重,因此出去后变老老实实地走了,没人敢留在外面偷听。 韩锦忽道:“你从前见过纪舒吗?在你没有离开入岭山,甚至更早以前。” 丹阙想了想,道:“我的确觉得纪舒有些面熟,可要说在哪里见过他,便记不清楚了。” 韩锦道:“你可知纪舒为何一直穿高领?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疤,从这里一直到这里。”他手在两耳之间比划了一下,“他说,是你划得,你那时几乎将他的喉咙割开。” 丹阙愣了一下:“我?”再过片刻,惊呼道:“难道是他!他竟还活着?!怎么可能!誹訉埨壜” 韩锦忙问道:“你想起来了?他究竟是什么人?和你有过什么纠葛?” 丹阙不答,一脸惊疑不定的神情想着事,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频频蹙眉。他问韩锦:“你看过他的疤?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韩锦道:“我见过,他只说是你伤的,是三栾救了他,把他养在教外。他还说……”顿了顿,照实说道:“他说他想毁了赤霞教。” 丹阙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你这么说,那便是他了。没想到他竟还活着,是三栾救了他?三栾为何要这样做?他又想做什么?” 丹阙自言自语了一串,见韩锦困惑地等着自己回答,不仅叹了口气,一边梳理着思路一边缓缓解释道:“他如今有了名字,又有尊号了。纪舒,他姓纪,是了,三栾本名也是姓纪的,这名字想必是三栾为他起的,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名字,这事已过去十年了,那是我们才十岁出头。难怪我看他眼熟,不过这么多年,他的相貌也有了变化,我又以为他必定死了,因此不敢认。他脖子上的伤的确是我所为。” 韩锦问道:“他做了什么你要杀他?” 丹阙摇头:“并不是他做了什么,也并不是我想杀他,只是他不得不死。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了。”顿了顿,自嘲地笑道:“我这十几年来杀过不少人,从未有后悔过。唯一一个始终忘不掉的……他竟没有死。” 韩锦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丹阙却反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同你说这些的?他为何同你说这些?你们做了什么?” 韩锦赔笑道:“我那时惹哥哥生气了,不敢出现在哥哥面前,便让小右先送哥哥去万艾谷。然而我自己也中了毒,便也前往万艾谷,在路上遇见他,他遭了无眉的暗算,受了很重的伤,我送他去万艾谷,请杜叔叔为他治疗,因此他便对我说了些赤霞教的事……” 丹阙紧紧蹙眉:“你还救他?你……”上下打量着韩锦,一脸不悦:“你曾经还吃了他下毒的糖葫芦。你可是见他皮相好看,便起了色心?!” 韩锦一脸汗颜:“这……这……我……我怎会呢,他不及哥哥好看。” 丹阙死死瞪着他:“那你若见到比我……比我……” 韩锦忙表忠心:“不会的,哥哥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谁也及不上哥哥!” 丹阙质问道:“就只是好看?” 韩锦张了张嘴,硬生生把屁股翘三个字咽了下去,赔笑道:“总之,我喜欢哥哥。” 丹阙瞧着韩锦那嘻嘻哈哈的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韩锦见色忘义的脾性他清楚得很,然而悲哀的是,若韩锦不是这幅脾性,当初也不会救下自己。可既然如今自己已对他许下终身,自然不允许他再有别的心思。因此他咽下一口气,磨牙霍霍地威胁道:“你若再敢对别的什么人有那般心思,我定要你再无安宁之日。” 韩锦凑过去搂住丹阙的腰,撅着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丹阙不无嫌弃地推开他:“你记住我说的话,我说过的话便会做到。” 韩锦软软地撒娇道:“哥哥,锦锦知道了。” 丹阙暗暗叹了口气,理了理思路,道:“赤霞教乃是邪教,不好光明正大地在江湖上招收弟子,因此赤霞教的弟子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小培养起的,另一类则是原本就在江湖中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恶徒前来投奔。” 韩锦点点头:“我明白,天宁教亦是如此,不过从我爹爹当教主以来我们就不收江湖上的恶人了,我也是爹爹从小抱回山上养大的。” 丹阙道:“我大约是四五岁的时候入教的,关于我的生身父母,我已经记不得多少了。纪舒他应当比我晚两年入教,和我一般年纪。赤霞教收留的孩子,并不全是捡来的,也有许多是他们将对方灭门后收留了对方的孩子。” 韩锦吃惊道:“那孩子长大不会想要报仇吗?” 丹阙道:“他们也会挑年纪。那些还未懂事的便带回山上,已到了记事的年纪的,便一并杀了,免得日后成祸患。”他抿了抿嘴唇,道,“我原以为我忘了,今日一说,我又想起许多来。是了,我想起纪舒究竟是谁了,那双眉眼那么多年过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纪舒刚来的时候,也有六七岁了,若他再年长一些,只怕便要被杀了。” 韩锦问道:“他的父母……是被赤霞教杀害的?” 丹阙颔首:“是。我后来听人说起过他的身世,他全家都被赤霞教灭门了,因他年纪小,生的也小,看起来还比实际年纪小了几岁,因此才被带回赤霞教培养。他究竟记不记得他的身世……我也说不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韩锦道:“那……你和他……” 丹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赤霞教为了将这些人训练成心狠手辣的杀手,经常会将孩子分批集中起来,激发他们残忍的嗜杀本性,让他们自相残杀。用的手段有很多,譬如将二十个孩子关在一起,告诉他们最终只有十个人能成为教主需要的手下,其余的人都得死。往往这些少年们还不敢杀人,赤霞教的人就会先毒死一两名少年,让这些人互相猜忌,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杀人。赤霞教是魔教,因此所有善良或懦弱的人都会被淘汰,剩下的……”自嘲一笑,“便是如我这样心狠手辣的。” 韩锦道:“这样训练出来的人……难怪你们赤霞教的人一点儿都不团结,一个门派的人还斗得你死我活的。那你就是因此‘杀害’纪舒?” 丹阙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低低应了一声:“是。” 过了一会儿,韩锦又问道:“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做呢?” 丹阙道:“我没有相信过任何人,红叶也是如此。纪舒和三栾都不是等闲之人,若那红叶当真是细作,频繁地给白头翁他们传信,又如何这样轻易地瞒过纪舒和三栾?” 韩锦摸着下巴道:“我也这么觉得,纪舒这家伙狡猾的很,只怕红叶是他故意安排的。就算红叶的确是忠心于你的细作,只怕也是纪舒有意放纵的。” 丹阙冷笑道:“引我上钩,再收饵?来个瓮中捉鳖?” 韩锦摇头:“我倒觉得……纪舒也许是真想帮你……或者说是借助你我的力量毁了赤霞教。再说,”他嬉笑着搂住丹阙的腰,捏捏丹阙的屁股,“哪有哥哥那么好看的鳖?” 丹阙诧异道:“帮我?怎么可能?当初他几乎被我杀了!他只怕是恨极了我!” 韩锦道:“他曾这么对我说过,他想毁了赤霞教。” 丹阙蹙眉,不悦地瞪着他:“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上过他的当还少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韩锦争辩道:“可是他这人并不太坏……” 丹阙愤怒地拍开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韩锦对于纪舒的态度令他十分不悦,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韩锦,他又不愿再与他因争执而伤感情,因此忍了下来,却闷闷不乐。 韩锦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伸手搂住丹阙,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柔声道:“哥哥,你愿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我总是与你在一起的。” 第95章 丹阙与一众手下汇合后,一行人再不愿引人耳目,低调地打扮成商旅向入岭山靠近。红叶果然会时不时给他们传一些消息,有赤霞教内部的消息,也有赤霞教获得的江湖情报。同时,燕溪山庄也会把一些江湖上最新的情报送来给韩锦。 丹阙做事十分小心,他既然不信红叶,自然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行踪令红叶知道。然而红叶要给他传递信息,因此他特派了一人与红叶联系,而此人不可跟随队伍前行,另走他路。令派一名弟子专与此人联系。 如此小心谨慎,一行人行至入岭山附近,也未遇见什么麻烦。 到了入岭山脚下,红叶又派人送了消息来: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晚在山脚下巡逻的人是他手下的人手,如果丹阙他们想攻上山,与他约定时间,他可支开巡逻的人马。 丹阙自是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每晚派了人去观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入岭山下巡逻的人手都摸清了,于是召集众人商议。 丹阙画了一张入岭山的地图,这些人都是入岭山上出来的,因此对地势十分熟悉,他讲解的很容易。他指着一处谷口道:“这里地势平坦,植被茂密,易攻难守,因此我们可以由这里通过密林偷偷上山,避开山下的守卫。”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丹阙又点着地图道:“我们人手不多,无法太过分散行动。听我的安排,紫云你在此地望风,紫衫留守于此,绿林在这里。如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汇报我们。剩下的人分为两队,白头翁和风清两个人跟着我,去栾竹居刺杀三栾。余下十几人跟着韩锦,去众弟子居住的安阳居。安阳居有上百名弟子,你们不必与他们起正面冲突,暗中放火就行,你们的目的是替我吸引开众人的注意力。放了火之后,趁着局势混乱,你们再偷偷溜走,前来与我会和。” 韩锦对于这样的安排有些异议——他想跟在丹阙身边,保护丹阙的安全。然而他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好。”在这一众人里,丹阙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他,因此才派了他去做这样的事。既然哥哥信任他,他便要让哥哥放心。 白头翁不无担忧地说:“魔尊,我们三人前去偷袭三栾?三栾武功高强,而且他身为教主,恐有诸多守备……” 丹阙摇头:“栾竹居建在栾竹峰巅,并无台阶,只能靠轻功上下。你可知三栾为何做此安排?他喜好清静,一贯不喜有人守在他屋外。从这里的地势也可以看到,没有多少人能够埋伏在峰巅,即便真有埋伏,也只能在这里。”他指了指附近的一处山谷,“届时有人前来,也只能将栾竹峰围起来,山峰上容不下多少人,无人能够插手我与三栾的决战。” 韩锦小声道:“哥哥……” 丹阙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对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韩锦只是反握住了他的手。 白头翁问道:“那我们何时进攻?” 丹阙道:“今日是初一,初三的时候派人给红叶传信,说我们初五子时上山。” 白头翁道:“初五就去?” 丹阙摇头:“不,初四就去。我不信红叶,若让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唯恐他设好陷阱瓮中捉鳖。告诉他初五,他初四时必定松懈,趁此时上山。再者我调查过,初四时山下的守备是满天星那一队人,此人想向来疏忽大意,要突破他潜上山,不难。” 听丹阙如此安排,众人也只得应了,纷纷散开去准备。 众人走后,韩锦从背后圈住丹阙,略有些不安地用脑袋在他颈窝里蹭着:“哥哥……” 丹阙哂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痴儿。” 韩锦道:“哥哥,你千万不要与他硬拼,若遇到麻烦,拖延着等我赶来。能不能杀了三栾都不要紧,没什么值得赔上你的性命。” 丹阙只揉着他的头发不吭声。 韩锦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不由有些急了:“哥哥?” 丹阙将他扯到自己身前,注视着他的双眼。两人都迟迟没有说话,丹阙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双眸中印出的韩锦亦变得温柔了。他轻声道:“锦锦,在认识你之前,我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我活着,杀多少人亦不要紧,正如你说的,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我赔上性命。我嗜杀,但我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杀人。” 停顿了一会儿,他接着道:“你那天与我说了纪舒说的话,说他想要毁了赤霞教。那天晚上我一晚没有睡着,想了很久。我以为我杀人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我自幼在赤霞教中长大,他们让我杀人,我不杀人,就会被人杀……直到那天我终于想明白,我杀人,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活下去。而我究竟为什么要活下去,我也不明白。直到我遇见你之后……” 韩锦握紧了丹阙的手。 丹阙道:“我杀人,是为了活下去。而我活着,却不该是为了杀人。我遇见你之前,我只是一把行动的刀,没有灵魂,为了活而活,死亦没有什么遗憾。如今我活着是为了我喜欢的人,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也想毁了赤霞教,从很早以前就想了,直到你说了我才幡然醒悟……在赤霞教中,每一个人都想毁灭,纪舒如此,青黎如此,无眉如此,我亦如此。你放心,如今赢对我来说早已不是头等之事,我想打败三栾证明我自己,但我不会用性命去硬拼。我会等着你来,和你一起离开入岭山。结束之后,我会离开白头翁那些人,他们想要重回赤霞教也好,想要离开也好。此番毁了赤霞教,我便与我的过去一刀两断。” 韩锦开心地抱住丹阙:“哥哥……” 丹阙亲吻着他的鬓角,道:“痴儿,我这一世必不再负你。” 韩锦用力点头:“我亦不负哥哥。” 转眼到了初四,一行人偷偷上了山。上山的过程很顺利,由于丹阙等人对入岭山的地势再熟悉不过,简直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他们以树林作为天然的屏障,由易攻难守的地势上去,在夜色的掩映下山下巡逻的弟子甚至没有发现有一队人从身边经过。到了山上,按照丹阙的安排,众人分散开来,分别前往自己的岗位。 丹阙与韩锦分别前,韩锦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丹阙对他点了点头,韩锦轻声叮嘱道:“误逞强。” 丹阙沉着道:“放心。你小心,一切安全为上。” 韩锦捏了捏他的手指,随后放开,带着一队人往安阳居去了。 丹阙带着白头翁和风清二人避开守卫,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在十字路上有两名弟子提着灯笼来回走动巡视,白头翁低声道:“魔尊,我与你一起上,杀了他们两个。” 丹阙不点头也不摇头,手腕一翻,白头翁和风清只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然后那两名巡逻的弟子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两人愣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那是丹阙射出去的毒针。白头翁从藏身的岩壁后悄悄潜出去,检查了一下倒下的那两个人——令他吃惊的是,那两人都是被毒针正中心口,毒素沁入心室,片刻即死,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在视野不明的黑夜中,丹阙两针同发,竟然准确地打中了正在走动的两个人的心脏,功力比之一年前可谓突飞猛进! 白头翁惊讶道:“魔尊,你……” 丹阙也从崖壁后走了出来,沉着道:“废话少说,快走。” 见识到了丹阙的功力,白头翁与风清都心定了不少,随着丹阙在黑夜中往栾竹峰赶去。 那厢韩锦带着人一路潜至安阳居,因为有赤霞教内部的人带路,十分之顺利,不片刻就到了安阳居。韩锦指挥众人分散开来,将随身携带的油葫芦泼在房屋上,然后点火。 只顷刻,安阳居燃起一片熊熊大火!顿时入岭山上乱成了一团,从弟子居室里奔出来许多人,乱跑乱叫,一片混乱。 “着火了!”“快救火!”“快!快派人去通知教主!” 众人按照原计划分散潜入混乱的弟子中,寻找机会脱身。韩锦躲在暗处,观察着熊熊烈火中的情境,却蹙起了眉头。他抓住一名随他来纵火的弟子,问道:“这里一共住了多少人?” 那名弟子指了指:“所有普通的弟子都住在这一片山头,还有那里一片,一共有两三百人。” 韩锦眉头蹙得更紧:“这里起了火,怎么只有这些人?”虽然眼前一片混乱,看起来人声鼎沸,但是他留意到有许多起火的屋子里并没有人跑出来,粗略数数,实则只有几十个人。 韩锦忽道:“不好!恐有埋伏!”便丢下那名弟子,一路往栾竹峰奔去。 丹阙带着两人到了栾竹峰下,白头翁正欲攀峰,丹阙却制止了他:“你们在此地望风,若有人来,便杀了。我一个人上去。” 白头翁和风清担忧道:“魔尊……” 丹阙道:“不必多言。”便丢下二人,使出轻功一路攀峰而上。 那栾竹峰上地方并不大,平地不过十二三方丈,三栾在此建了栾竹居,便占去了一半的地方,若有人在此打斗,稍不留神就要落下悬崖。丹阙到了峰上,只见栾竹居中亮着烛火,不禁有些诧异:此时已过了子时,按理说三栾早该歇下睡了,他亮着烛火又是为了什么? 丹阙小心翼翼地靠近亮着烛火的那间屋外,摸出两根毒针,手腕一翻,毒针便刺破窗纸飞了进去。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似乎是屋里的人用什么东西打开了毒针。紧接着,一个镇纸从屋里飞了出来,将门砸开了,丹阙和屋里坐着的人打了个照面。这一对上,两人都吃了一惊。 坐在屋里的人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大衣,衬得他的脑袋十分瘦小,他脸颊微微凹陷,昏黄的烛火印的他脸色惨白一片,形容无比憔悴。丹阙一晃眼险些没将他认出来——坐在那里的人正是半年不见的纪舒! “你……咳咳……”纪舒未开口先是一阵好咳,咳着咳着却笑了起来,憔悴的脸上弯弯的眼却十分清亮:“今日才是初四,不是说好了初五,你怎么变来了?” 丹阙蹙眉:“红叶果然是你安排的。” 纪舒笑道:“自是我安排的,区区一个红叶,又如何能知道那么多的消息。” 丹阙警惕地抓着刀:“三栾在哪里?” 纪舒又咳了起来,边咳边道:“咳咳……客人来了……咳咳咳……你还不出来么?”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缓缓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正是三栾。 纪舒无奈地笑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咳咳咳……怪不得……咳咳……你让我今晚等在这里……” 三栾面无表情地看着丹阙,答着纪舒的话:“你固然聪明,然而我与炽焰相识十数年,他的脾气,我比你了解。” 纪舒道:“我……咳咳……与他……亦相识……咳咳……十数年了……” 丹阙打量着他二人,微微眯起了眼。 第96章 三栾缓缓向内堂走,丹阙十分警惕,一转手一枚毒针就射了出去。三栾拔出腰间佩刀。横在身前,丹阙射出去的针打在他的剑上,叮的一声脆响,毒针落了下来。三栾竟无视于他,一步步走向纪舒。丹阙不知他们究竟卖的什么官司,一时并未轻举妄动,一手扣着手腕上发射毒针的暗器,另一手抓着佩刀,眼睛死死盯着三栾和纪舒,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 三栾弯下腰,挑起纪舒的下巴,纪舒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双眼,眼中还有笑意:“到底瞒不过你。” 三栾道:“你做的哪一件事躲得过我的眼睛?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微微侧目看了眼丹阙,嘴角一勾:“他当年辜负你一片心意,将你害至如此,你设计请君入瓮,是为了报复?” 丹阙蹙眉。 纪舒却摇头:“报复他?我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呢。我,并没有恨过他。” “哦?”三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不想要他死?我倒是准备了数种方法要哄你开心,无眉人虽走了,却留下不少好东西。” 纪舒微笑:“我从没想过要他的命。” 三栾似乎有些迷惑:“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纪舒道:“你猜?” 三栾弯下腰,脸庞与他贴的极近,眯着眼道:“你想借他的力量毁了赤霞教?我如此放纵你,你若真想灭教,完全不需他手下那些杂碎。我再想想,有什么你做不到,却希望他能做到的?哦,你想杀了我?” 纪舒笑意更甚,微微叹气:“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三栾捏着他下颌的手指猛地收紧,纪舒吃了痛,不仅微微蹙眉。三栾依旧面无表情:“为什么?” 丹阙在一旁听着他二人的对话,不禁有些迷惑了。然而他始终没有放弃警惕,屏息聆听,不过这栾竹峰上除了他们三人的确没有第四人的气息了。 纪舒笑道:“你一手将我养大,对我岂不是了解的很?又何须多问呢。” 三栾道:“谬赞。若不是想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亦不会让你做到这个地步。说起来,我似乎并不怎么了解你啊。” 纪舒别开脸,挣脱了三栾钳制他的手指,仰起头附上前,在三栾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他说的极轻,饶是丹阙耳力过人,亦没能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而一直冷静的三栾忽然呼吸一窒,如电般的目光向丹阙扫来。 丹阙一怔,尚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三栾已然收回了视线,目光阴鸷地看着纪舒:“他杀你,而我救你。” 纪舒微微一怔,弯了眼笑:“不,你害我,他救我。” 三栾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片刻后,三栾放开了纪舒,终于将注意力落在丹阙身上:“炽焰,你一人来此,是想与我决斗?” 丹阙冷笑一声。 三栾缓缓抽出刀,道:“听人说,你这一年来武功突飞猛进,我倒也好奇得很。以你的脾性,在二十岁时就已到达了巅峰,往后就只有走下坡路的份。不过听说你认识了天宁教的小教主。我对那天宁教很是好奇,说不定那天宁教的教主还真有什么神奇之处。今日便让我见识见识,丹阙,你可不要令我失望啊。” 丹阙也不说话,只将丹霞刀拔了出来。刀身出鞘,在昏暗的房间里印着烛火闪了一闪,三栾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盯着他的刀看了一眼。 两人渐渐退出屋外,丹阙率先冲了上去,出手便是极凶,一招大流水朝着三栾兜头砍了下去。三栾十分镇定,举刀相接,两锋相撞,擦出一阵火光。丹阙立刻回手,翻手的过程中一枚毒针从袖中飞了出去,直刺三栾心窝,三栾吃了一惊,连忙闪身躲避,丹阙又一刀砍过来,贴着他的身子险险擦了过去。 三栾立刻退开数步,摆出防御的架势,眯起眼道:“果然进步了。我对那韩锦有些好奇了。他如今人在哪里?”转头往山崖下一望,只见不远处一片山头燃起了熊熊烈火,不由了然地冷笑一声。 此时纪舒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环着胸靠在门框上,始终弯着眼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丹阙又抢攻上去,三栾举刀抵挡,两人刀剑往来声不绝,与纪舒低低的咳嗽声交汇在一起。 韩锦赶到栾竹峰下时,只见山峰上两人正在打斗。三栾出手一贯极是保守,并不主动进攻,只在防守之位。而丹阙则招招杀机,恨不能一招将敌人毙命。两人打得越来越快,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乍一看之下,是丹阙占了上风,三栾有几招都避得极险,动作再慢上些许,就会被丹阙的刀锋伤到。然而韩锦却有些着急了:实则丹阙的处境并不怎么有利。 丹阙与三栾已是老对手,两人每次交手,都以丹阙落败告终,可说三栾已在丹阙心中蒙上了阴影。此番丹阙经过滕龙谷里的修炼,功力已经增进不少,理说不在三栾之下。然而两人一交手,丹阙似乎就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他心中忌惮三栾,两人以前每次交手三栾都以防御为主,在丹阙露出破绽后一招将他打败,愈是如此,丹阙就越是急着速战速决,想在三栾发现自己的破绽之前就将他打败,结果竟不知不觉走上了从前的老路。三栾看似忙乱,实则却十分沉稳;而丹阙看似重重逼近,却已显捉襟见肘之态。 韩锦想登上山峰协助丹阙,然而他想起那安阳居中的异常,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埋伏,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发现四周的山头上似乎有金属光泽在闪动。韩锦心中发急,正欲冲上山头解决那些埋伏,然而他又往栾竹峰上看了一眼,却发现不妙。 丹阙越找不出三栾的破绽,心中越急;他心中越急,越在三栾手下讨不到好处。他在山中苦练半年,自觉已突飞猛进,却没想到三栾在这段时间里武功也越发精进了。况且他见三栾已知他的行动,四周肯定有埋伏,唯恐韩锦那里会出什么事,只想着速战速决,杀了三栾,放一把火,带着韩锦离开此地,又如何能不心急? 突然间,丹阙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刀法,挥刀向三栾的下盘攻去。他猛地改变套路,三栾反应亦是极快,收腿跃起,丹阙长刀反撩,三栾在他刀上借力一踏,身体向后掠出,在一丈外落下。丹阙不等他落下时就紧逼了上去,长刀再砍他腰部,三栾刚刚落地,尚未站稳,及不上他的速度,终于有些慌张,然而他到底是绝顶高手,在丹阙出招时就已料到他下一步的动作,在脚尖方一点地的时候就已发力旋身闪避,只是速度跟不及,被丹阙的刀贴着腰部狠狠刮了过去,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丹阙这一刀出招极狠,本以为三栾避无可避,没料到三栾还是躲开了要害。他收刀不及,从三栾身侧冲了过去,正待收势时,三栾用力往他背后击了一掌。这一掌没几分内力,丹阙感觉到身后掌风袭来时就已前避缓冲。然而方才他们打斗间已到了栾竹峰的边缘,这一冲,他刹不住脚,就从山峰上跃了下来。 这山峰也不过三四丈高,丹阙使出轻功本可毫发无伤地落地。然而就在他身体悬空之时,忽见四周的山头有银光闪烁,紧接着数支泛着寒光的箭头从两面射来,不由大惊。他全未想到三栾会将埋伏设在此地,等的就是他落下山崖那一刻的破绽。他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抽刀抵挡,然而他却挡不住如疾雨般射来的箭矢,眼看就要中箭,这时一道黑影向他飞了过来。 韩锦正欲去解决那些埋伏时看见了丹阙和三栾的打斗,在丹阙反撩的时候他已预见不妙,因此弃了那些埋伏不顾,在丹阙落下山崖的那一刻立刻提气飞了过去。韩锦替险险替丹阙打开一枚箭镞,还未松气,却听身后嗖嗖数道破空声传来,竟是有赤霞教的许多弟子涌到了栾竹峰下。 两人在空中极是被动,无法控制身形,韩锦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抱住丹阙,用背脊替他挡开那些飞箭。丹阙面对着他,看见了他身后涌来的箭镞,顿时瞳孔急速收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牙扯着韩锦在空中硬生生扭转了身形,自己迎向了那些飞箭! 第97章 尾声 两人在空中极是被动,无法控制身形,韩锦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抱住丹阙,用背脊替他挡开那些飞箭。丹阙面对着他,看见了他身后涌来的箭镞,顿时瞳孔急速收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牙扯着韩锦在空中硬生生扭转了身形,自己迎向了那些飞箭! 韩锦大吃一惊,然而他已无力扭转局势,失声叫道:“哥哥!” 丹阙紧紧闭上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只听身后呯呯一阵响,旋即他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和韩锦已然从空中落了下来。 丹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亦从空中落了下来——竟是纪舒!方才他与三栾打斗时,纪舒亦盯着局势,他发现了附近的埋伏,眼见丹阙从山崖上落下去,立刻追下去相助,因此替丹阙挡开了那些飞矢。 韩锦先抓着丹阙看了看,见他身上无伤,立刻冲过去在纪舒身边蹲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还好吧?” 纪舒半跪在地上,捂着肩膀笑了笑。他挡开了大部分的流矢,但肩膀上还是中了一箭。 韩锦蹙眉:“这箭上有毒?” 纪舒云淡风轻道:“恐怕是有的。”他站了起来,仿佛中箭的并不是自己,调侃似的对韩锦笑道:“那种药,你还有多的么?” 韩锦尴尬道:“没有了。” 这时三栾亦从栾竹峰上飞了下来。他看了眼插在纪舒肩膀上的箭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便将目光转到韩锦身上上下打量:“你就是天宁教的教主?五轮派的传人韩锦?” 韩锦放开纪舒,生气地横剑:“是我!” 三栾道:“久仰。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天宁教的教主是什么人了。” 韩锦正欲出手,丹阙冲上来挡在他身前,低声道:“他是我的对手。” 韩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剑收了回去。想要打败三栾是丹阙一直以来的追求之一,他在腾龙谷中苦练,也正是为此。他是个极骄傲的人,向来不肯服输,如若今日自己插手,恐怕他以后始终留有遗憾。韩锦道:“好,哥哥量力而行,我替你解决那些杂鱼。” 丹阙颔首,韩锦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哥哥,你不要急切,慢慢来,伺机寻找他的弱点,别再被他逼着出手。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便是,相信我。”顿了顿,又道,“往后的日子还来日方长呢。” 丹阙咬住嘴唇,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 韩锦勉强笑了笑,又回去查看纪舒的情形。纪舒淡然道:“我不碍事。” 丹阙横刀,他带来的几名手下也纷纷聚了过来,三栾微微挑眉,突然吹起了口哨,一长一短急促的口哨声在山岳间回响。片刻,山头上亮起火把,人头攒动,百来人从两面冲了下来。韩锦及丹阙的手下紧张地将丹阙围了起来,这时忽听另一个方向也传来口哨声,声音短促有力,几乎盖去了三栾的声音。众人转头一看,吹口哨的人竟是纪舒。 纪舒的口哨声一响,两面山头往下冲的人群瞬间乱了起来,四周又不知从何处涌现出数十人,杀进那批埋伏中。那些埋伏的人显然没料到自己也会被人埋伏,一时间阵脚大乱,许多人尚未回过神来便成了刀下冤魂。片刻过后,人们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双方刀兵相见,热火朝天地打了起来。却原来,在三栾埋伏下人手的同时,纪舒也下了一批埋伏,只不过三栾埋伏的是丹阙等人,而纪舒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目标直指三栾。 三栾看了眼山坡上的情形,依旧沉着,对纪舒道:“短短时间,你倒是收拢了不少人。想不到这赤霞教如此不得人心,你要毁教,还有这么多人愿意帮你。” 纪舒淡然笑道:“我自然不会说要毁了这魔教。不过托词是要推翻你,另立山头为王罢了。更何况,‘背叛’不是赤霞教的教旨么?昨日能推翻老教主、无眉、丹阙,今日推翻你,又有什么稀奇?” 那两边赤霞教的人起了内讧,一时间竟无人顾忌的到丹阙等人。韩锦带着白头翁等人冲入阵中相助屠杀三栾的人手,丹阙与三栾在此对阵,没有了其他人的打扰。 丹阙冷静地说:“这一次我不会输。” 三栾冷笑道:“有些意思。只可惜只要你还是丹阙,你就绝无赢我的可能。” 丹阙尚未反驳,纪舒在一旁轻笑道:“他在激你着急呢。”说完又低低咳嗽了几声。 三栾微微蹙眉,看了眼纪舒,只见他将肩周的衣服撕了,肩上还插着箭,箭头四周已然发黑,是中毒的征兆,伤口正不住淌血,半侧的衣服都被血湿了,鹅黄色的布料被染成了橘红色。然而他始终面带微笑,仿佛这箭是插在别人身上的。 丹阙轻轻吐了一口气,握剑的手一翻,道:“三栾,你不必可惜,我的确不是从前的丹阙了。我想要亲手打败你,从前的我非赢不可,如今的我便是输了亦无甚要紧。”他看了眼在山上厮杀的韩锦潇洒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因为有更重要的人在等着我。” 他说完之后,三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而纪舒的咳嗽声则更重了。 丹阙不再多言,横刀抢攻了上去! 丹阙此番与前次相比镇定了许多,出招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在试探与保守之间徘徊。周围喊杀声震天,丹阙伊始有些分神,忍不住想用目光追寻韩锦的身影,然而纪舒沉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好得很,关心你自己罢。”丹阙想起韩锦所言的那句“相信我”,定了定心神,将其余的一切屏蔽在神识之外,只专心于和三栾的决战。 三栾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镇定,两方都十分保守,始终打不出什么进展来。三栾原本的打算是用那些埋伏的人手激得丹阙心急,能够露出破绽来,没想到纪舒摆了他一道不说,韩锦与丹阙带来的那些手下也是十分勇猛,韩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山坡上掠来掠去,所过之处血漫山头。 丹阙还是有些紧张,不多久,气息微微浮躁了。实则他如今功力与三栾相当,本不该如此,只不过他心里将三栾看得太高,从前每次交手每次都落败,心里有了些微阴影。原本他来之前信心满满,韩锦也夸赞他突破了瓶颈后进步飞速,他自恃以他如今的功夫胜过从前与他交手的三栾并不是难事,却没想到三栾也是深藏不露,从前根本没有用出全部的武功,遇强则强,他不是从前的丹阙,三栾也不是从前的三栾了。三栾就像一只猎豹,不轻易出手,在找到猎物以后小心翼翼地潜伏靠近,直到找到一个机会对猎物一击必杀!他的打法不仅稳重,且速度也是极快的,无论丹阙如何加快自己的攻速,三栾都能避开,丹阙一味地加快速度只是徒徒消耗了自己的体力,最终露出破绽。 没想到,不片刻,三栾改变了打法,主动进攻,攻势越来越凶。丹阙从前和他交手,他都是以守为主,头一回见他来势汹汹地主动攻击,又有些乱了阵脚。三栾毕竟比他年长二十岁,也就多了二十年的功底,招式信手拈来,变幻多端。丹阙一时间防备不及,被他一刀贴着胳膊斜斜砍过,只觉胳膊一痛,皮肉为剑气所伤,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刺痛感让他一激灵,突然间就紧张感烟消云散。 上山之前韩锦与他说的话还历历在耳,他究竟在紧张什么?他在怕什么?输了又如何?打不过三栾又如何?韩锦就在附近,韩锦会救他,他的小傻子是万能的,只要他不死,他的小傻子就一定有办法。等到离开这里以后,他和他的小傻子还有很漫长的日子可以一起度过,那会是很美好的岁月,赤霞教、无眉、三栾……什么都算不得什么了。 丹阙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有依靠过别人,但凡能亲历亲为的事他都不愿假手他人。也因此,在与人对决的时候,他都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因为一旦他输了,就没有后路可退,没有人会帮他,弱肉强食自古天道。然而如今不同了,他有了他的小傻子,便不必一条路走到黑。 三栾出手越发凌厉,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手突然变得灵活起来,看起来就好像刚才对方身上绑着一块巨石,而此刻那块被巨石卸下了。因为先前丹阙每一回出手时都有所顾忌,既要算对方的套路以期逼出对方的破绽,又要小心翼翼地周全自己,以免让对方钻到空子,这样一来,行动反而受阻。然而此刻他全然放开了手脚,才真正将平日刻苦训练的水准发挥出来。不片刻,三栾渐渐落了下乘,出手也不再那么沉稳。 丹阙使出一套梅花刀法逼得三栾连连后退,一把长刀兜头劈下,三栾横刀架住,丹阙立刻拍出一掌直逼他胸口。三栾不得已之下侧身躲闪,丹阙手掌从他胸前滑过,突然间手腕一翻,一枚毒针激射过去。三栾情急之下只得收手,急速后退,丹阙的刀落下来,在他胸口上划出一道口子,不仅如此,他的手腕临时收力,也被震得酸痛,一时片刻竟抬不起刀来。丹阙早料到他会退,脚步前移,封住他的去路,抽刀再砍。三栾手上无力,只得靠步法躲闪。丹阙左突右斩,令他渐显疲态,却又毫无反抗之力,愈发狼狈了。 忽然,丹阙觑准时机,运足力气一刀斜斜砍了过去!此刻三栾手腕有伤,无法以刀锋抵挡,势必矮身躲闪。丹阙同时一脚向他腿下扫去,三栾不得不斜斜跳了出去。他这一跳,起势匆忙,身体尚未做好准备,只要在此时紧逼,就能叫他更加狼狈。如此再接三招,饶是三栾内功再深厚,亦无法抵挡! 丹阙已见胜利曙光,兴奋得瞳孔微微收缩,一招光影剑使得眼花缭乱,几乎把三栾逼上绝路。就在这时,突然之间,一把匕首从斜里飞了过来! 那突如其来的暗器和丹阙的刀形成了夹逼之势,此刻三栾已退无可退,背后就是大树,往左便会被丹阙的刀砍伤,往右便会被飞刀刺中。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三栾只怔了一瞬间,便义无返顾的向右扑了过去。 “噗!”利刃划开血肉的声音。 三栾被那飞刀的力量带着背部撞到树干上,那利刃就插在他心口上方不过两三寸处。紧接着,丹阙的长刀夹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几乎不必这么做,因为那把匕首已要了三栾半条命。 然后,三栾和丹阙一起扭头望向射出这把飞刀的人——纪舒。 纪舒站在原地,背后的火光使得他的脸埋没在黑暗中,然而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当真带了三分笑意:“遗憾吗?”这句话,是看着丹阙问的。 丹阙不解地蹙眉,三栾却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他只笑了一声,就因喘不上气来而歇声了。 纪舒一步一步走上前,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你一心想打败他来证明你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就想了。可惜,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他要死了。” 丹阙一怔,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纪舒说的的确是实话,他一直一直以来都想要亲手打败三栾,他之所以没有和韩锦一走了之,又回到这入岭山上,一是想毁去今日的赤霞教,二来便是冲着三栾来的。然而就在他几乎要成功的时候,纪舒那把突如其来的飞刀让他的这个目的未能完满达成,并且再也没有机会达成了。 纪舒走到两人跟前,丹阙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虽然纪舒为他和韩锦挡下了飞箭,可他并不相信纪舒,并且始终摸不清纪舒的立场。然而纪舒根本没有在意他,而是走到三栾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三栾抬起手,丹阙立刻把手中的刀往他脖子上又逼近了几分,他的脖颈上已经淌下了鲜血。然而三栾对自己脖子上的刀置若罔闻,伸手抓住了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匕首的柄,额上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他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 瞬间,他的伤口喷射出浓稠的鲜血,溅了纪舒和丹阙一身。因他的这个举动,他的表情显得狰狞恐怖,双眼通红,脸色泛青,险些昏厥过去,他却扶着树干站住了。然后他举起匕首,朝着纪舒刺了过去。纪舒连躲都没有躲,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三栾。 那把匕首最终在纪舒的咽喉前停下了,没有刺下去。三栾喘着粗气道:“是谁?”他的气管受了损伤,说话的声音就像漏风的炉灶。 纪舒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扭头往身后的山头看了一眼——山上两派人还在打斗,不过比起方才浩大的声势,此刻已安宁了不少。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因有韩锦这样以一敌百的高手在,三栾一派原先人数占多,此刻已落了下乘。而如今三栾落败,对于众人的士气也有所影响,局势已完全倾斜,此刻已几乎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三栾往山头上眺望了一眼,看着韩锦那道英姿勃发的身影在山坡上势不可挡的气势,微微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机会和他打交道了。” 咚的一声闷响,三栾松手,手中的匕首落到了地上。他有些颤抖地将手伸进衣襟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纪舒,指了指他肩上的箭头,道:“解药。” 纪舒浑不在意地低头往自己肩上的伤口看了一眼,接过瓷瓶,然后弯下腰,捡起了那把匕首。他望着三栾,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甚,低声道:“都结束了。” 三栾闭上眼,道:“都结……”话未说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那把冰冷匕首准确地插进了他的心口。他用力咬住牙关,不发出些许声音,整张脸扭曲变形,身体不住痉挛,片刻后身体终于软了,然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丹阙不可思议地看着纪舒,纪舒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丹阙弯下腰,摸了摸三栾的身体。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将丹霞刀收回了刀鞘中。 三栾,死了。 赤霞教的教主三栾,死了。 三栾死后,山上的局势愈发混乱起来。此时尚不过一更天,天色还暗着,全靠人们手里的火把照明。纪舒一头扎进了夜色中,便隐没不见了。韩锦在山坡上看见三栾倒下,便立刻丢下众人,回到丹阙身边。 他蹲下身,看了眼插在三栾胸口上的匕首,颇有些讶异:这并不是丹阙的武器。丹阙在他身边蹲下:“是纪舒。” 韩锦茫然极了:“为什么?” 丹阙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韩锦四处张望:“纪舒人呢?” 丹阙道:“他走了。” 韩锦蹙眉:“他走到哪里去?” 丹阙依旧摇头:“我……不知道。” 韩锦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哥哥,现在怎么办?” 丹阙抬头望了眼四周凌乱的局势。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带来的那些手下眼见三栾已死,正欢喜地向他聚拢。三栾和纪舒的手下还在混战,然而他们越打越茫然:教主死了,魔尊不知去了哪里,没有人向他们传达命令。 丹阙突然抓住韩锦的手,道:“走!” 韩锦一愣,旋即了然,笑道:“好,我们走!” 于是两人手拉着手奔向黑暗之中,身后有人惊讶地大叫:“炽焰魔尊?”然而两人只作未闻,不片刻,便将众人远远抛开了。虽然天色很暗,然而丹阙对入岭山的地势十分熟悉,带着韩锦在黑暗中一路穿梭,没过多久,一条下山的小路便出现在眼前。 韩锦一路跑,一路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太……太有趣了……” 丹阙见他笑得前仰后合,虽不知他为何而笑,却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你开心什么?” 韩锦道:“三栾死了,纪舒跑了,你与我亦跑了,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这赤霞教一个牵头的人都没了,那些人可不该十足纳闷?” 丹阙轻笑道:“是啊,的确好笑。” 韩锦边笑边摇头:“赤霞教这下可算完了。偌大一个邪教,怎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丹阙又回头望了一眼。远远地,他还能够看见身后的星点火光。他轻声喃喃道:“散了,也好。” 突然间,两人听见附近响起脚步声,立刻警惕起来:也不知是哪个蠢货追了上来。韩锦道:“我去劈晕他。” 丹阙点点头:“无论是谁,不必再杀人了。我已杀够了。” 韩锦拨开树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没跑出多远就看见一人正在树丛中摸索,看他前行的方向,也是往山下去的。韩锦定睛一看,诧异道:“纪舒?”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朝韩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韩锦掏出火折子点上,走了过去,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来人的确是纪舒。纪舒肩膀上的箭已经被他折断了,箭头还未取出来,他已对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方才在栾竹峰下,韩锦虽已见过纪舒,却并没有机会认真地和他打过照面,此刻方才发觉这半年来他消瘦了不少。 纪舒低低咳嗽了两声,带着笑意道:“你叫我什么?” 韩锦迟疑片刻,道:“小美人。” 纪舒点点头,微笑道:“小英俊。”他顿了顿,又道,“就此别过了。” 韩锦愣了一下,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你的伤……” 纪舒淡然道:“无碍。箭头插的不深,等我离开了这里,再处理一番便是。” 韩锦犹豫道:“你……你要去哪里?” 纪舒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笑意加深:“你要和我一同去吗?” 韩锦一愣,尚未开口,纪舒便道:“你看,你并不是真的感兴趣,那便不必再问了。”他往韩锦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他在等你。你回去吧。” 见纪舒又要走,韩锦忙道:“纪……小美人,你要不要跟我回出岫山?出岫山气候极佳,适宜养伤,我可以请万艾谷的谷主来为你疗伤。” 纪舒迟疑了片刻,又摇了摇头,道:“不必……”话音未落,又是一阵低咳。 两人僵持了片刻,纪舒道:“我该走了。再不走,被人追上了,麻烦无穷啊。” 韩锦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从身边过去,没等他走出两步,又追了上去。纪舒斗篷的高领方才被三栾划破了,露出他颈间那恐怖的伤口,而他脖颈上吊的玉坠也滑到了斗篷外部,他的腰上则陪着那块韩字玄玉佩。 韩锦道:“这两块玉……” 纪舒立刻紧张地护住脖子上的玉佩,道:“你给我玉佩的时候,可记得我说过什么?除非我死,不然玉我是不会还的。” 韩锦无奈道:“明明是你抢去的,不是我给的。” 纪舒道:“你若要抢,便只有杀了我。” 韩锦摇了摇头:“我不抢,你喜欢,便戴着吧。” 两人对面站了一会儿,纪舒又绕开韩锦往山下走去。这一回,韩锦没有再追上去。等到纪舒走出几十步后,韩锦低低叫道:“小美人。” 这次纪舒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停了停。韩锦道:“再见。” 纪舒背朝着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再也不见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再看不见。 韩锦回到原来的小路上,丹阙还在那里等着。见他回来,丹阙问道:“你去了那么久,是纪舒么?” 韩锦点了点头。 丹阙道:“他走了。” 韩锦依旧点头。 丹阙深吸了一口气,道:“过去的恩怨,都了清了。能还的,不能还的,到底只能一笔勾销。我们走吧。” 韩锦将手中的火向后一丢,立刻点燃了地上的枯叶。在晚风的助力下,身后又腾起一片火海。他再次牵起丹阙的手,道:“好,我们走。从此以后再不回来这个地方。” 两人使出轻功下了入岭山,一路疾奔,很快就将入岭山远远丢在山后。在一片空地上,他们停了下来,回头眺望。山上的火还在烧,印的整个山头一片通红。灰烬在上空盘旋,整个山头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什么前尘过往都由这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丹阙黝黑的瞳仁里映着火光,望着那熟悉的山头走了神。韩锦从身后抱住他,小声道:“哥哥,都结束了。” 丹阙笑了笑,握住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转头看着他,两人的眼中互相印出了对方的脸。丹阙亲吻他的唇角,低声道:“是都结束了。” “过去都已结束了。” “新的岁月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读者一直以来的支持。本文正文部分完结,接下来还有番外,轻松向的,高教主和卢雅江同志还会再次出场,以及纪舒同志的身世过往的交代。 这篇文本来定位是搞笑向的,不过写到后来也都变成正剧了。其实我真的不擅长写搞笑文风啊,教主化妆只是昙花一现,写什么都会忍不住往正剧的道路上拐。过几天开新坑,现耽正剧,题材是七年之痒的,有兴趣的可以关注一下哦^_^ 第98章 番外之 灵玉诀 戌时三刻,卢雅江坐在蜡烛前批阅手下呈上来的教务,高晟风坐在一旁嘀嘀咕咕地抱怨道:“还没好么?早些睡了。” 卢雅江叹气:“快了。晟风若困了,便先去睡吧。” 高晟风揽住他的腰,手往他衣服下滑,捏了捏他的屁股,以示抗议。 卢雅江小声道:“这些教务都堆了好些天了,一拖再拖,总要看的。” 高晟风没好气地抱怨道:“本以为捡了个儿子回来,能有人蘀我分担这些烦人的活,没想到那家伙就知道到处乱跑,还不如当初傻的时候。” 卢雅江想说,从小到大这些活你不是推给尹长老做就是推给我做,也没见你自己做过啊?但是他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卢雅江将教务都处理完了,高晟风立刻急不可耐地抱起他往床边走,卢雅江搂着他的脖子笑道:“再过几天,聪明就该回来了。” 高晟风撇嘴:“待不上几个月又要走。” 卢雅江笑道:“当初晟风不也是么。年轻人,让他多闯闯吧。” 过了几天,韩锦果然回来了。他还是将出岫山当成他的家,不过每次回家住不上几个月便又带着丹阙出去游山玩水了,或是想换个清净的地方,便去腾龙谷里住上一阵,再回来看看长辈。 韩锦带着丹阙在出岫山上闲逛,走到一个山头,他听了下来,扯扯丹阙的手,指着对面的一个山头道:“你看看那个。” 丹阙奇怪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但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山头,上面长满了植被,没什么稀奇之处。 韩锦道:“你知道那个山叫什么吗?” 丹阙道:“叫什么?” 韩锦笑道:“叫相公山。” 丹阙诧异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韩锦道:“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听说以前那里叫做北高峰,不过后来被我们教中的韩长老改了名字,就叫做相公山了。教中的姑娘都会去那里坐坐,她们说,在那里坐过,就可以快快找到相公。” 丹阙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韩锦抓着他的手使出轻功向相公山奔去,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相公山的山头上。丹阙好笑道:“做什么,你已经找到相公了,何必再来?” 韩锦撇撇嘴,压着丹阙坐下,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指着前方道:“这里的地势最好,坐在这里能尽览出岫山的风光,我从前就最喜欢来这里。” 丹阙放目远眺,只见这一片层峦叠嶂被阳光映的翠鸀,杨柳吹烟,繁花似锦,浩浩荡荡的湖光山色温婉秀美,令人心旷神怡,渀佛置身仙境。而山头徐徐的微风令人忍不住眯了眼,舒展地再草地上躺下,将一切压力放开。 两人在草地里躺了下来,韩锦搂着丹阙,耳鬓厮磨,缠绵低语,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与树上的鸟语相映成趣。 韩锦问丹阙:“哥哥,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丹阙想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可说的,我从小就被赤霞教掳了回去,我年幼时就是练功、杀人、防备不被人所杀,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了。” 韩锦道:“那纪舒呢?你与他,究竟有什么过节?” 丹阙愣了愣,仰天躺平,望着天空沉默了。 ------ 纪舒是被三栾带回赤霞教的,那一年,他只有七岁。 三栾一人屠杀林家庄几十人口,杀到最后,也不知是倦了还是什么,在灶头后面发现那个小孩的时候不仅没有动手,还将刀收回了刀鞘里。 小孩因恐惧而把身子蜷得紧紧的,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滚圆,仰头望着三栾,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牙关打着颤:“歪歪歪面有、有个很可怕的愣,会、会杀愣。”他把身子往灶台后又缩了缩,腾出一小块地方来,哆哆嗦嗦地说:“你、你可以跟我躲、躲在一起。” 三栾失笑,竟配合地弯腰钻进小小的灶膛里,一大一小紧紧的窝在一起,三栾能感觉到身边的孩子抖的很厉害。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我、我叫林书文。” “林书文。”三栾重复了一遍,又问道:“你几岁了?” 小孩道:“好、好几岁了。” 他的个子长得很小,脸上都是灶灰,细胳膊细腿,三栾用两根手指就能圈住。三栾好笑地问道:“五岁?” 林书文含糊不清地应道:“嗯……嗯。” 赤霞教的规律,五岁以下的孩子可以不杀,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怎么记事懂事,可以带回赤霞教培养成杀手。林书文实则已经七岁了,可他生的小,又十分害怕,因此三栾说什么他都应了。 两人在灶膛里躲了一会儿,三栾钻了出去,道:“外面的人走了,我们也走吧。” 林书文还在哆嗦:“去、去哪里?” 三栾拉住他的小手轻轻将他拖了出来,微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哪里有许多和你一样大的孩子,你们能够成为好朋友。” 林书文被他拉出来,浑身绷的紧紧的,脖子缩进肩膀里,低着头不住发抖。三栾摸了摸他的头发,发现他脖子上拴着一根红线,于是轻轻将那根红线扯了出来。红线上掉着一块玉,玉上刻着盘云花纹。三栾还不及细看,玉佩就被纪舒抢了回去。纪舒紧张地护着自己胸口的玉佩,结结巴巴道:“我、我的。”顿了顿,又道,“我母亲给我的,就是我的。” 三栾愣了愣,收回手,淡然道:“是你的。走吧。” 就这样,林文书被三栾带回了入岭山。 赤霞教上的确有很多与林文书一般大的孩子。三栾将他领到一个山头上,他站在山上,看见山脚下有许多年幼的孩子正在练武。三栾道:“从此以后,忘了林文书这个名字。你随我姓纪,单名么……一个舒字。” 纪舒仰着头,懵懂地看着他。 三栾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孩子,不要让我失望。从今往后,会有人教你练习武功,你好好练,将来必能出人头地,再也不必害怕任何可怕的人。因为你,会变得比他们更可怕。” 那之后,果然有人开始教纪舒练武。刚到入岭山上的纪舒许是尚不适应,又许是其他的原因,学的竟比其他孩子慢上许多,过了整整半年,连一些基本功都练不好。 他上山半年后,突然有一天,教中一名长者将他与其他二十几个孩子聚到一起,庄重地宣布道:“教主要在你们之中选出十名弟子服侍他老人家,能够伺候教主的人必然是人中强者。你们上山也有一段时间了,教主委派我试一试你们的本事,看看你们有没有资格去侍候他老人家。记住,你们之中只有十个人有机会。我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十天后我再来这里,还能够站在这个山头上的人便是我需要的人。” 这二三十个孩子都不到十岁,有的刚刚入教不过三个月,有的已经一年了,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是第一次被召集,尚不明白赤霞教的规矩,也不懂十天后还能够站在这山头上是什么意思。 那名长者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匕首以后就离开了,把整个山头留给这些年幼的孩子们。并且,他没有给这些孩子们留下任何的食物和水——这个山头上有可以食用的植物,也有剧毒的植物,一切都交给这些孩子自己去想办法。 第一天,这些孩子们都聚在一起,惊慌、无措、互相询问着自己该怎么做。 第二天,饥肠辘辘的孩子们采了一些果实互相分享。 第三天一早,纪舒是被一个孩子的尖叫声吵醒的。他醒来一看,只见身边有两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脸色铁青,七窍流血…… 接下来的几天里,形势越来越残酷。这些孩子们只能辨别出几种没有毒的植物,而这些植物十分有限,全然不够那么多人果腹。这些年幼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杀人,却有着求生的本能。终于,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孩子们动辄就会为争抢食物和水源打斗起来,短短一天时间就死伤了好几人。 纪舒亲眼看见一对前两日还有说有笑的好朋友为争抢一颗果实,一人将另一人推下了山崖后,他再也受不了,当晚趁着夜黑风高便跑了。然而赤霞教的人早已将那山头围了起来,他又如何跑得掉?最后,纪舒在树丛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躲了进去。 纪舒在山洞里一躲就是好几天。那山洞里有道裂缝,裂缝中有一股细细的泉水流淌,可供他饮用。山洞中并无食物,但山洞前的树丛中有些小小的红色果实可以充饥,那果实有轻微的毒性,吃完后口舌会麻痹一阵,不过好在不会毒死人。每天清晨纪舒会爬出山洞采些果实回去,然后便再也不出山洞。 也不知到了第几天,纪舒正窝在山洞里发呆,忽听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过了一会儿,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那少年和纪舒一般年纪,比纪舒高一些,脸上脏兮兮的,头发凌乱,脸手沾满泥土,模样狼狈极了。 纪舒正捧着果子小口小口地啃着——若是吃得极了,便麻的人难受。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纪舒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往里面靠了点,小声道:“你、你可以跟我躲在一起。” 那少年却猛地扑了上来,抢夺他手里的果实。他吓了一跳,乖乖将果实送了出去,小声道:“你别、别抢,我给你。” 那少年显然是饿得狠了,抓起一把果子塞进嘴里,连核也不吐,又继续从纪舒身边抢。然而他往嘴里塞第二把的时候,果实的毒性发作了,他顿时被麻的龇牙咧嘴的。他立刻怒瞪纪舒,以为是纪舒在那果子里下了毒,纪舒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果子本来就有毒。” 那少年不知原委,以为纪舒故意将有毒的东西给他,想要毒死他。他这几天来几次险险被人害死,于是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往纪舒身上刺去。纪舒吓了一跳,尖叫着往后躲闪,就在那刀刃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那少年突然全身一僵,然后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纪舒等了一阵,发现那少年倒在地上不动了,提心吊胆地凑上前去,将那少年翻了个身,才发现他脖颈后插着一把飞刀,已然死了。 纪舒吓得不住哆嗦,一抬头,却发现山洞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弯下腰钻进山洞里,走到纪舒面前。纪舒不住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紧,连抬头看一眼来人的勇气都没有。那人什么也没说,伸手勾起纪舒脖颈上的红绳,正要扯断,纪舒猛地抬起头抓住了他的手,颤声道:“我的。” 三栾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当纪舒再次因害怕而低头的时候他就扯一下红绳,纪舒立刻就会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就这样僵持了片刻,三栾道:“是你的东西,就好好护着,别让人抢了去。”说完后,他放开了纪舒,转身向山洞外走去。 纪舒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突听外面的人用冷漠的语气说道:“你通过了考验,出去吧,山上算你在内,只剩十个人了。” 第99章 番外之灵玉诀(2) 一转眼就过了好几年。在入岭山上,每年都会对这些孩子们进行类似的选拔,选出来的少年并不能真正前去服侍教主,但是可以得到教主和四大魔尊亲自指点武功的机会。也是那次之后,纪舒才知道,三栾是赤霞教的魔尊之一。 纪舒已经习惯了这种残酷的选拔,但是几年来他没有杀过一个人,几乎每次他都能找到自处之道,或躲或藏,最后争取到那宝贵的名额。不过他偶尔也会有失利的时候。 在他十一岁的那年的试炼中,眼看着约定的时限已到,他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没想到这一批留下的少年都是强中之强,冷血残酷,为了能够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算上他以后他们比赤霞教长老限定的人数还多了一个人。有人见他看着文弱,当即要拔刀杀他。纪舒平日疏于 练武,功夫平平不说,力气也不大,那人将他扑倒在地,举刀往他身上刺,他慌忙架住那人的手,两人不断角力,都憋得面红耳赤,纪舒渐渐落了下风,眼看那人的刀离他越来越近,就要刺进他的心口时,突然那人发出一声愤怒的惨叫声,手一松,从纪舒身上滚了下 去。纪舒喘着粗气从地上坐起来,只见那人的后脑上插着一把刀,正中要害,一击致命——这一次却不是三栾救的他,而是另一位与他同样年纪的少年。 那名少年就是丹阙。 纪舒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知自己又一次得救了。丹阙杀了人后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捡起那名被杀的少年的匕首用衣服擦了擦收进怀里,转身就走。纪舒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小声道:“多谢你救了我。” 丹阙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理睬他。 那之后,纪舒又一次成功地得到了活下来的机会,并得到了赤霞教教主和三栾等人的指点。然而他始终对待武功应付了事,他已是同一批次的少年中武功最差之人,却屡屡能得贵人相助而化险为夷,他便开始侥幸自己的运气,以为能够一直这样厮混下去。 那之后纪舒在练功的时候又遇到了丹阙几次。他对这个救过他一命的少年很是有好感,丹阙生的很漂亮,却是他所见过的人最骄傲冷漠的,他每每见到丹阙便笑嘻嘻地贴上去,不过丹阙多他说过的最多的话是“滚”,其次是“走开”,除此之外便没有与他说过再多了 。 转眼,纪舒十二岁了。 这一年,赤霞教的长老将二十五个年幼的孩子们聚集到一个山谷中,给他们半月时间,最终能够选出的人是十名。由于赤霞教严酷的训练方法,能够活下来的这些孩子小小年纪却有不小本事,且个个手段残忍,早已失了孩子的天真。 纪舒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的丹阙。当长老离开后,这些孩子便各自散开——他们会尽快寻找到食物和水源,然后划分出自己的领地,一旦有人入侵,便将对方打退。也有人自恃武力高强而坐享其成,等其他人找到存活的方法后再将其占为己有。 丹阙走了一段路以后,发现有一个人一直跟着自己。他一回头,纪舒就屁颠屁颠凑上前对他笑。丹阙认得他,冷着脸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纪舒摸了摸脑袋,小声道:“你是好人。” 丹阙蹙眉,道:“滚。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纪舒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然而丹阙继续走的时候,纪舒又跟了上去,只是跟得不如先前紧了,丹阙走两步,他也走一步。 很快,丹阙寻到了一个偏僻的落脚点,在树丛后有一汪泉水,周遭有些野果,树上还有许多麻雀可以打来吃。丹阙停下脚步,突然大声喝道:“滚出来!” 纪舒吓了一跳,以为他在说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突然丹阙拔出匕首朝着树丛扑了过去。纪舒一愣,连忙追上前,只见树丛里丹阙和一人滚在一起,正在打斗。丹阙身手敏捷,出手迅速,突然他身下那名少年怒吼了一声,剧烈地挣扎起来,过了一会儿,那 人便不动了。丹阙起身,将那人的匕首揣进自己怀里,镇定的仿佛刚才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纪舒看得瞠目结舌。他虽然见过杀人,可是这些孩子们毕竟才十岁出头,有人为了争夺食物会动手,但常常只是将对方打得怕不起来后便收手了,真正出手就杀人的还在少数,而像丹阙这样杀人杀得干净利落甚至不以为然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就那样傻乎乎 地站着,丹阙也不管他,径自走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纪舒又慢吞吞地凑了过去,丹阙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晃晃手里的匕首:“你也想试试吗?” 纪舒缩着脖子道:“不、不,我不抢你的东西。” 丹阙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许是受不了纪舒总在附近晃悠,丹阙冷冷道:“我不是为了救你。” 纪舒一愣,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 “那人背朝天,破绽太明显,所以我杀他。与你无关。” 纪舒愣了一会儿,小声道:“总、总之你是好人。” 丹阙嗤笑一声,懒得回话。 许是纪舒显得太无害了,丹阙并没有立刻杀他,也没有将他赶出自己的领地。过了一会儿,丹阙甚至采了几颗果子丢给他。纪舒受宠若惊地捧起果子:“多谢你。” 丹阙语气淡漠:“吃吧。” 纪舒捧着那些果子,大多是没见过的,每种只有三两颗。实则丹阙只是想让他试试这些果实的毒性,他却将这些果实当成是赏赐,满心欢喜。 过了一会儿,纪舒小口小口吃完了几颗果实,丹阙又丢给他一个水囊,让他试水。好在这些植物和水并没有毒性,纪舒试完之后并无不适。 那里的食物并不充足,丹阙思忖还要继续寻找食物,以后还有用得着纪舒的地方,因此并没有伤害他,甚至默许了他留在自己身边。然而他对于纪舒依旧是戒备十足的,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不许纪舒进自己的身,要他距离自己至少十步,一旦他太过靠近就会拔出 匕首威胁。而纪舒的示好,他也甚少回应。 两人晚上回到那泉水池旁,白天却要离开去寻找更多资源。丹阙不许纪舒总跟着自己,因此两人便会分散开行动。 一天清晨,纪舒沿着山谷一路摸索,突然发现一块巨石周围有很多松散的碎石。他灵机一动,趁着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碎石搬开,不一会儿就在巨石边上挖出一条小小的缝来。他人小,个子也小,轻松地从那条细缝中挤了出去,很快,就发现了一条狭窄的 通往山谷外的道路。纪舒已在这入岭山上呆了五年,没有一日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骤然发现一条离开的道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出了谷,沿着小路走了两三个时辰,直将入岭山的群山远远地甩在身后,还觉得自己恍若置身梦中,不信自己忽然只见找到了脱身之法。天黑时,他终于抵达了山脚附近的一个村庄。一位农夫以为他是附近村落走失的孩子,好心地收留他住下了。 当天夜里,纪舒睡的很不安稳。他不断地做恶梦,梦见他在山谷里被人杀了,梦见有人追着他出来要抓他回去……他不断地惊醒,又因疲劳而沉沉睡去。就这样,与梦魇奋斗了一晚后,清晨醒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在那间村庄里的小屋子内。 他是真的逃出来了。 纪舒在农家小院子里呆坐了一整个上午,到了午时,众人都进屋午睡,他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自己逃出来的路一路奔了回去。 夜晚,他回到了那处山谷的谷外,找到了巨石边上的缝,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用些杂草掩盖住那条罅隙,然后往丹阙盘踞的泉水跑去。 天黑时丹阙已然睡了,然而他的睡眠很轻,纪舒的脚步一靠近他就惊醒了过来,却假意接着装睡。纪舒跑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还未开口,突然被他抓住胳膊一翻身,便被他压到地上,那匕首已抵在他脖颈上了。 纪舒吓出了一声冷汗,忙道:“是我,是我。” 丹阙迟疑了一下,并未收回匕首:“你想做什么?” 纪舒小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丹阙蹙眉:“什么地方?” 纪舒问道:“你,你想不想出谷?” 丹阙愣住了。 第100章 番外之灵玉诀(3) 纪舒果真带着丹阙去了那能够通往谷外的巨石口。丹阙到了那里,却裹足不前。黑夜里,纪舒看不清丹阙的表情,以为他不相信能离开入岭山,因此不无得意地吹嘘道:“我昨日就出去了!从这里出去笔直走两个时辰,就能到一个村庄的!”边说边推着丹阙往外走。 实则昨日纪舒走后,丹阙来到这里,也找到了这条缝隙。然而他和纪舒不同,他从巨石边钻了出去,看了看外面的路,又钻了回来——他不相信入岭山之人会如此粗心大意地留下一条通道让他们出去,这必然是一个陷阱,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陷阱。 丹阙狐疑地问道:“你当真出去过了?” 纪舒拼命点头:“是啊,村子里的人还给我做了面饼吃,昨晚我是睡在村里的。” 丹阙冷冷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回来?” 纪舒一愣,道:“我、我想带你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丹阙又道:“这山谷里有二十几个人,为什么是我?” 纪舒撅嘴:“因为你救过我啊。”不等丹阙回答,他便将丹阙往缝隙里推搡:“快进去吧。等到天亮了,被人发现可就惨了。” 丹阙却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丹阙如今和纪舒一样的年纪,但他比纪舒还早三年上山,因此也就多了三年残酷的历练。寻找伙伴是孩子的天性,这些年来他也并非没有过朋友,然而在赤霞教中是没有朋友的,因为他们最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丹阙昔年曾有过一个朋友,从七岁到十岁,两人一直并 肩作战,一起打倒敌人,找到食物一起分享。然而十岁那年,他们在一场小试炼中被三个少年组成的队伍袭击了,当时只需再倒下一个人试炼便可结束,那三个少年都身手不凡,丹阙正专心对付那些人的时候,没顾上身后自己的伙伴渐渐落了下风。突然之间,他的伙 伴抓起匕首向没有防备的他的后心刺了过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伙伴亦算不得什么了。当时丹阙亦是福大,好险避开了那把匕首,只被划伤了胳膊。然后他杀了那三人中的一人,结束了试炼,并且很快他就失去了这个伙伴——在下一次试炼的一开始,他便立刻 将那人杀了。 丹阙心防极重,担心纪舒会趁其不被偷袭他,又担心那缝隙里有什么陷阱,于是道:“你先进去。” 纪舒倒没有他想得这么多,便迅速地钻进了巨石边的缝隙里。丹阙犹豫了一下,到底有些好奇,还是跟了进去。 两人穿过巨石,面前黑快就出现一条狭窄的山路。天色很暗,借着月光,丹阙看不清路通往何方。纪舒转身用些碎石和树枝将缝隙填了,转头压抑着兴奋对丹阙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前面的路就会变得开阔,再往前走,就彻底离开了入岭山,能够找到村庄。” 丹阙却还是裹足不前:“你当真出去过?到了村庄?” 纪舒不住点头:“真的!快点走吧!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丹阙迟疑了许久,到底跟着纪舒出去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停,皆因丹阙担心路上会有埋伏。然而一直到两人远离山路,都没有遇见任何不寻常的事。于是他们越走越快,丹阙也不再停留。天快亮时,两个孩子终于到了那个纪舒曾到过的村落。 纪舒不无得意道:“我没有骗你吧?” 丹阙从四岁时就被拐上了入岭山,他对山外的景象几乎已没什么印象,如今骤然看到普通的村庄,隐隐觉得熟悉,更多的是震惊,一时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纪舒开心地围着他转,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望着这些平凡的木屋篱笆出神。 当天晚上,有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们,让他们暂住了一晚。 翌日一早,纪舒醒来,发现丹阙不在房间里。他走到屋外,瞧见丹阙正在院子里练功,不由奇道:“我们都离开赤霞教了,你为什么还要练功呀?” 丹阙见他出来,便将武器收起来搁在一边,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纪舒走到他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丹阙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纪舒道:“我昨晚就想好了!我们还得走得远远的,这里离入岭山太近了,万一让他们抓回去可就惨了。我已经问过村里人了,从这里到最近的城镇也要走上五天,可是我们要走需要盘缠,所以我和他们说好了,我们替他们干五天农活,他们凑些银两和干粮给我们。到 了城里,我们还可以再找个活计,赚点钱继续走,跑得远远的!” 丹阙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我们真的离开入岭山了?” 纪舒拼命点头:“真的走了!再也不回去了!”说罢指着不远处的山头道:“你看,就是那片该死的山头!我们已经出来了!” 丹阙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丹阙突然站起来,捡起武器继续练功。纪舒愣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还要练呀?你难道……不想离开入岭山吗?” 丹阙摇头,道:“不是。但是无论如何,我要变强,变得更强,变成最强的。”他对着阳光举起武器,眯起眼盯着那薄薄的刀刃,道:“我要打败赤霞教的教主,打败那些魔尊。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我。” 纪舒愣了一会儿,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呀,你变强以后,可要保护我啊。” 丹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纪舒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以为他不悦,正想打个圆场,丹阙微微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又开始练功。 “喂。”纪舒坐在篱笆上,摇晃着双腿对丹阙笑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书文。” 就这样,纪舒和丹阙在村庄里暂时住了下来,清晨和傍晚丹阙都会找个无人的地方练功,白天两人就帮着村里的人干活,换取食物。 转眼过了四天。 这天晚上,在好心人腾给他们住的小屋里,丹阙反正清点着他们得到的食物和水还有几个铜钱,而纪舒则凑在蜡烛下笨拙地缝着衣服——丹阙在练功的时候将衣服弄坏了,天快要冷了,他们没有钱买新衣服,只能先将衣服上的破洞补好,免得叫风漏进去。 其实他们并没有得到多少东西,丹阙来来回回数了七八次,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纪舒身边,道:“林书文。” 纪舒咬断了手里的绳子,微微侧目看他:“嗯?” 丹阙摇头:“没什么,叫叫你。” 纪舒开心地笑了起来。 两人吹熄了蜡烛,挤到一张小床上,正准备睡觉,突然丹阙从床上跳了下去,警惕地盯着外面,纪舒被子拉到一半,奇道:“怎么了?” 丹阙低声道:“有人在外面。”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两人房间的门被吹开了,外面一阵阴风刮了进来,但是门外并没有人。纪舒吓了一跳,紧紧抓着被子:“出、出了什么事?” 丹阙也不明就里,紧张地盯着门外。 他们还是没有看到人,但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十天的时间到了,今晚试炼就该结束了。” 纪舒和丹阙同时一怔:那是三栾的声音! 纪舒害怕地缩进墙角里,丹阙比他镇定一些,但他微微打颤的声音出卖了他:“你在哪里?” 外面又传来了三栾的低笑声。那仿佛悠远又仿佛近在耳边的声音令两个少年毛骨悚然。纪舒带着哭腔道:“不……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三栾始终没有现身,而他们的房门因风而小幅晃动着,发出令人难受的吱呀吱呀声,考验着两个少年的胆识。纪舒手伸到床头的柜子上,摸到了他用来缝衣服的剪子,悄悄地抓在手里,藏到身后,然后一点一点从床上往外挪——他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明知自己 无力,却也要以卵击石,和三栾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三栾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到两名少年耳中:“试炼已经结束,我是来接人回入岭山的。不过山谷里有九个孩子经过了考验,得到了教主的垂青,因此只剩下一个坐席。你们两个,我只能带回去一个。” 丹阙和纪舒同时一愣。纪舒心头燃起一股极大的恨意,已从床上爬了下来,手里紧紧抓着剪子,缓缓向门口靠近。 突然,一道带着内力的劲风从屋外射了进来,直射中床头的蜡烛,火苗咻的一下燃了起来,缓缓照亮这件狭小的屋子。三栾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起来:“就是这样,用你手里的剪刀,杀了他,或让他杀了你。你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个能被我带回去。” 纪舒和丹阙同时一怔,此时纪舒已然挪到了丹阙身边。丹阙低头一看,只见就在自己身侧的纪舒手里抓着一把剪子,而那剪子的尖头正对着自己。 丹阙不可思议地盯着纪舒,纪舒愣了愣,方知他误会了,举起剪子正要解释,丹阙却猛地扑了上来,一下将他压倒在地,毫不费力地夺去了他手中的剪子。丹阙出手历来是求快求狠,然而他抢过剪刀后却并没有立刻用他捅破纪舒的喉咙,而是扼着纪舒的脖子迟疑了一 下。 纪舒想要解释,脖子被他用力扼着,发不出声来,因此便用力去扯他的手。他一扯,丹阙反而扼得更紧了,看他的眼神也有了杀意。 纪舒察觉到他的杀意,也是一愣,旋即感到愤怒:他冒着风险回到入岭山,只为将丹阙带出来。而丹阙从始至终一直不信他,甚至还要杀他! 他开始愤怒和恨,心中也有了杀意:夺回剪刀,与其被丹阙所杀,不如反过来杀了他!他开始用力挣扎,而丹阙也越来越用力,纪舒一向疏于锻炼,力气和武功都远不如丹阙,因此被他压着动弹不得。丹阙终于举起剪刀,将刀刃抵到纪舒的脖子上,犹豫片刻,手上渐 渐加力,刀刃割破了纪舒的脖子,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到了地上。 纪舒感到刺痛,开始感到绝望和害怕——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了。 丹阙仿佛为了制住纪舒就用光了全部的力气,他抓着剪刀的手时轻时重,用发钝的刀刃一点一点地将纪舒的脖子划开——即使他的小腿上就插着更锋利的匕首。 纪舒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在流淌,而他却毫无抵抗的力气。他心中越来越恨,用仇视的眼神死死瞪着丹阙。丹阙并没有看他,目光盯着手里的剪刀。突然间,他眨了下眼睛,一滴眼泪从眼中滑落,直直坠入纪舒的眼中。纪舒因异物的入侵而猛地闭上了眼睛,眼睛一阵 发酸,亦落出泪来。他睁开眼,看了丹阙一会儿,再次将眼睛闭上了,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不一会儿,丹阙将纪舒的脖颈划开了一道深浅不一的丑陋的伤口。许是纪舒不再动弹,他便以为纪舒已死,因此将剪刀远远地丢开,起身走出房门,对着外面大声喊道:“我已经杀了他,带我回去吧!” 纪舒躺在地上,并没有死去。然而他失了力气,不想再挣扎。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丹阙渐渐走远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到身边有光,似乎是有人用蜡烛在照他的眼睛,但是他一动也不动。突然,他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拽他的脖子,他用尽了力气睁开眼,只见三栾面无表情地蹲在他身边,手里拽着他的玉石。他想要伸手将玉抢回来,手却抬不起来。 三栾手指用力一勾,便将那块染满了鲜血的玉石从纪舒脖子上扯了下来,捏在掌心里。他问纪舒:“你想活下去吗?” 他又问纪舒:“你想变强吗?想夺回你的东西吗?” 纪舒缓缓闭上模糊的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后来,那块玉佩被赤霞教的教主当做战利品赏赐给了丹阙。再后来,丹阙当上了赤霞教的魔尊。 而纪舒和丹阙则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他被三栾救了回去,不再需要参加任何试炼,三栾将他放在教外,亲自教他武功,他一改从前的散漫,认真地学起了武功。十六岁那年,三栾将他推到床上,狠狠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二十二岁那一年,青黎魔尊和炽焰魔尊下落 不明,他被三栾接回教中,成为了灵玉魔尊。 再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名叫韩锦的少年。他算计他、他给他下毒,但是那人都没有生他的气,每一次他下的套,那人都会老老实实地钻进来,一次一次出手救他,在两人同时中毒的时候将唯一的那颗解药给了他。 他知道丹阙为什么会喜欢韩锦。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渴望着会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人,为了他奋不顾身。即使没有奋不顾身,至少,至少在他绝望的时候拉他一把,而不是落井下石地将他推下去。他如此,丹阙亦是如此。只可惜,他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却比丹 阙晚了一步。 后来的后来,在入岭山上,火光漫天的那个夜晚,他在三栾的耳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三栾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为什么?他杀你,我救你。” 他愣了一下,弯着眼笑道:“不,你害我,他救我。” 他将刀捅进了三栾的心脏,亲手结束了这十几年来的一切,从一条小道下山,却在路上被韩锦拦了下来。韩锦问他,你想去哪里。他问韩锦愿不愿意和他走,韩锦犹豫着没有回答。在那一刻,他想说,你不跟我走也好,只要你愿意,你就带我走。但是最后,他却笑着 说,与你无关。 韩锦离开的时候,他回过头,抓着自己胸口的玉佩道:“我的。”望着韩锦离去的身影,道:“我的。”可惜这一次,没有人再回松开手把东西还给他。 --------- 这天上午,韩锦刚刚起床,一名弟子送来一封信,说是有人托外出办事的弟子带回来的,指名送给五轮派的韩锦。韩锦奇怪地问道:“是谁给我送东西?” 那弟子道:“不知,送东西的人叫林书文。” 韩锦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记得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他接过信封,摸到里面的物事,不由一怔,立刻将信封撕开。他从信封里倒出了两枚玉佩。 那一天,韩锦一个人,在山坡上坐了很久,很久。 ---------------- 全文完